《明华》 001 死去活来 姜明华坐在炕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枝丫。 她来到这里不过才几日的功夫,原本光溜溜的枝丫上就长出了一粒粒小巧的叶苞,青翠欲滴,焕发着盎然生机。 春寒料峭,丝丝缕缕的寒风从打开的窗户缝里吹进来,飘摇着吹在姜明华的脸上,冰凉刺骨。 姜明华深吸了口气,感受着寒冷的空气灌入鼻腔,只觉得整个人都清醒多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原以为死就死了,可以不用再面对那些恶心的异种,谁知道这一死,竟然让她穿越到了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 大明洪武三十年春,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时候。因为就在明年六月,那位喜欢杀人的洪武帝朱元璋就会病逝,随后建文帝登基,轰轰烈烈的靖难之役拉开序幕。 坑爹的是,她现在就在北平城,便宜爹还是燕王朱棣的亲卫,想要逃过将来的那场劫难怕是不容易。 姜明华捏了捏手指,距离洪武帝病逝还有一年的时间,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她是姜家的少主,末世爆发后,她成了人人敬畏的玉面明王,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突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小姐,该吃药了。” 姜明华闻声转头看去,来人十五六岁,梳着双丫髻,模样清秀,皮肤细嫩,声音脆生生的,听着十分悦耳。 这人是原身的贴身丫鬟剑兰,长得不错,做事勤快,对原身还算忠心。或许是怜惜原身是个“傻儿”,她对原身照顾得很周到。 唯一的问题是…… “咦?这窗户怎么打开了?”眼看窗户被打开了一半,剑兰脸色一变,放下要药碗就风风火火地大步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严实了。 随后她又急急走到炕床边,担心地伸出手要摸姜明华的脸:“小姐你吹了多久了?冷不冷?” “啪!”姜明华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细瘦的手指死死地扣在她的手腕上,力气大得让剑兰瞬间变了脸色。 剑兰惊讶地看着姜明华,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她放软语气劝道:“小姐别怕,奴婢不会害你的,就是看看你冷不冷。” 她说着,试探着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朝姜明华脸上摸去。 姜明华这次没动手,任由剑兰试了她脸上的温度,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指。 尽管来到这里已经好几天,前世养成的习惯却不是轻易能改的。 若不是知道剑兰没有恶意,她刚才抓住的就不是剑兰的手腕,而是脖子了。 “天哪!小姐你的脸好冷!”剑兰被姜明华脸上的温度吓得花容失色,赶忙端来了药碗送到她面前,“小姐,你快把药喝了,小心别再着凉了。” 姜明华嫌弃地看着面前的药碗,里头黑褐色的药汁散发出的酸苦药味实在让她作呕,可是看着剑兰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到底还是接了过来,尝了尝后便大口喝了下去。 她醒来后就偷偷给自己把过脉,这药虽然难喝,却还算对症,喝下去后可以让她好得快些。 见她乖乖喝药,剑兰明显松了口气。 姜明华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原身是个天生的自闭儿,从小就不搭理人,平时没什么表情,说话的次数也少得可怜。 久而久之,她就被当成了傻子,让祖母周氏深恶痛绝,恨不得她去死。 要不是亲爹亲娘拼命护着,原身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可惜千防万防,她还是被一场风寒夺走了小命。 姜明华叹了口气,原身虽然是个自闭儿,却是个难得的天才,不仅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还有着可怕的计算能力。 原身曾看过九章算术,里面的东西她都不需要学,只需看一眼就能知道答案。可惜她不会说,所以谁也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天才。 “小姐,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剑兰小心翼翼地问着,又摸了摸姜明华的脸,觉得比刚才好点儿了,这才又继续说道,“你先坐会儿,奴婢把碗送回去就来陪你。” 她早已经习惯了原身的沉默,并不指望姜明华会回答她,说着话就拿了药碗准备出门。 姜家并不富裕,能使唤的人也有限,姜明华身边就只有剑兰一个丫头伺候。 因为原身是个“傻儿”,剑兰怕她出事,总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待着,所以但凡遇到有事要走开,她都是匆匆忙忙的。 就像现在,话音刚落下,剑兰已经走到了门口,拉开门出去了。 姜明华默默想着事情。 她看过原身的记忆,原身的父亲是燕山右护卫千户,名叫姜绍元,母亲沐兰则是出身将门,功夫还不错。 只是当初生产原身的时候出了事,从那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十几年来一直在吃药,肚子却始终没消息。 姜绍元的父亲已经去了,继母周氏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他除之后快。不过姜绍元平时都在卫所,很少回家,周氏膈应不到他,就把矛头对准了沐兰,对她多番刁难。 好在沐兰并不是好欺负的,经常给周氏没脸。只是碍于孝道,她也不敢做得太过。 姜明华打量着这间卧室,屋子狭窄,陈设不多,家具陈旧,显然这个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这倒也难怪。 姜家本就不是大富之家,沐兰身子不好又常年用药调理,再加上周氏的娘家经常上门打秋风,日子能好过才怪! 姜明华不屑地撇了撇嘴,烦躁地拧起了眉头。 姜家除了一个周氏,还有一个小周氏,这小周氏不是别人,正是周氏的侄女,同时也是姜绍元的小妾! 更让姜明华烦躁的是,小周氏不仅在多年前生下了一个健健康康的漂亮女儿,如今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据说这一胎很可能是个儿子。 原身会死,就是因为推了身怀六甲的小周氏一把,被周氏下令关进了祠堂。 姜明华翻阅着原身的记忆,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嘲讽地笑起来。 那可真是一场好戏啊。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争吵声。 002 何其歹毒 “二小姐,你不能进去,大小姐的身体还没好呢!”这是剑兰的声音。 “滚开!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就凭你也敢拦我?侍书,给我拉住她!”这道尖利的女声不是别人,正是小周氏的女儿,原身的庶妹姜明娇。 听到两人的声音,姜明华就知道麻烦上门了。 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因为身体和魂魄融合得不够彻底,身体不太受控制,总是提不起劲,根本没办法出门。 几天下来,她渐渐适应了新的身体,梳理了一遍原身的记忆,对于姜家的人也就有了印象。 尽管还没亲眼见过姜明娇,她还是认出了她的声音。 至于姜明娇的来意,实在没什么好猜的。姜明娇虽然是个庶女,可她仗着周氏撑腰,一直看原身这个嫡姐不顺眼,十几年来没少欺负她。 这次原身推了小周氏,姜明娇哪可能放过她? 只听那沉重的脚步声,姜明华就能猜到姜明娇这次有多生气。 果然,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紧接着便有一个少女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大步来到她的炕床前。 “姜明华!你还真是命大啊,都病成那样了,竟然让你活了下来,你怎么就没病死呢?” 少女长得不错,穿着粉色的襦裙,看着娇娇俏俏犹如一朵待放的花苞。可惜声音尖了些,说话时还死死瞪着眼,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姜明华不禁遗憾地叹了口气,真是暴殄天物!明明长得不错,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姜明娇早就习惯了欺负她,根本没指望她会回应,更不怕她会告状。她抱着细瘦的胳膊,挑起下巴趾高气扬地看着姜明华:“我娘被你推倒后就病了,一直到现在都还下不来床,你说祖母会怎么罚你?别以为生了一场病就可以逃脱惩罚了,祖母不会放过你的!” 按理小周氏只是妾,姜明娇应该称呼她为姨娘,不过整个姜家周氏最大,姜绍元又常年待在卫所,很少在家,整个姜家便全是周氏说了算。 有周氏撑腰,小周氏和姜明娇的日子自然格外舒坦,别说只是个称呼,就算姜明娇经常给沐兰没脸,周氏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姜明华一边想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姜明娇。 姜明娇还真是不把她这个“傻儿”放在眼里,明明在说小周氏病了,她脸上却带着笑,完全看不出悲伤或者愤怒的模样,摆明了告诉她小周氏根本没事! 也对,整件事本就是个陷阱,从头到尾不过是做戏,小周氏还指望着肚子里的儿子扶正,哪可能真病? 只可怜了原身,不争不抢不哭不闹,却被这些阴险小人算计得丢了性命! 几日前的天气比现在还要更冷些,原身被关在祠堂,整日下来滴水未沾滴米未进,祠堂的窗户还被人打开了,冷风一阵阵刮进来,刀子一样刮在她单薄瘦弱的身体上,她怎么可能不生病? 姜明华查看这段记忆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仿佛也跟着经历了一遍,那种又冷又饿的感觉不断折磨着她,让她也跟着体会了一把原身当时的恐惧和绝望。 回忆起原身死前的经历,再看着姜明娇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姜明华心中压抑的怒火彻底被点燃。 她在末世里杀过不少人,死在她手上的异种更是数不胜数,可她从来不会去伤害无辜,欺凌弱小。 这些人怎么忍心? 就因为沐兰占着正室的位子,就因为原身是嫡长女,她们便将二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后快! 心肠何其歹毒! “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姜明娇不满地叫了一声,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她看着姜明华那双黑沉沉的眼,没来由得打了个激灵,赶忙说道,“快跟我走,祖母要见你!” 扔下这话她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愿多待。 她没看见,就在她身后,姜明华默默将伸出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周氏要见她?是看她病好了不甘心,又想找借口罚她吧? 姜明华嘲讽地笑了笑,完全没有理会姜明娇的打算。 她才不要去给周氏下跪! 姜明娇快步走到门口,这才小心翼翼地回过了头,见她坐在炕床上动也不动,姜明娇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她迈步往回走,只是一对上姜明华的眼,她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怎么也不敢再往前了。 她恨恨地瞪着姜明华,恶狠狠地说道:“你要是不去,就等着你娘跪死在那儿吧!” 说罢她就拉开门,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姜明华的脸色渐渐变了,跪死?难不成那个老虔婆又逼着沐兰给她下跪了? 她顿时坐不住了,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她穿过来后一直没出去过,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想到这里,她便起身下床。恰好就在这时,剑兰神色焦急地走了进来。她担忧地看着姜明华,用眼神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见她身上没什么不妥,这才担忧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二小姐有没有欺负你?” 姜明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姜明娇仗着原身是个“傻儿”,什么都不会说,平时没少拧她掐她,反正衣服遮着也看不到。 剑兰是原身的贴身丫头,给原身洗澡换衣服的时候自然会发现那些伤痕。所以她才会这么担心,就怕姜明华又吃亏了。 姜明华摇了摇头:“我没事,帮我拿件斗篷,我要出去。” 因为原身常年不开口,嗓子多少出了点问题,咬字困难,声音也沙哑。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姜明华却说得极为艰难。 听着那古怪的腔调,姜明华的脸色有些尴尬,她从小就被视为少有的天才,不管什么语言都学得很快,从未这么丢脸过。 剑兰却傻了眼,见鬼似地瞪着姜明华,嘴唇不住地哆嗦:“你你你……小小小……小姐你会说话了?” “我本来就会说话,快去拿斗篷!” “是!” 003 闯入 剑兰本能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去找斗篷去了。直到从柜子里把斗篷取出来,她才傻愣愣地立在当场。 她刚刚怎么就…… 剑兰下意识朝姜明华看去,只见她已经下了炕床,稳稳地站在地上。尽管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她就是觉得眼前的小姐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不,确切地说,早在几日之前,姜明华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觉得姜明华和以前不一样了。 当时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有哪里不同,明明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表情,不说话不理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个没生气的精致娃娃。 可就在刚刚,当姜明华说出那句话,她突然觉得整个脑子都被清空了,只剩下那一个命令。 于是她想也不想的,本能地就应了一声,乖乖取了斗篷出来。 回想着自己刚刚的反应,剑兰不禁打了个哆嗦,她该不是中邪了吧? 姜明华眼看剑兰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没反应,干脆自己走了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斗篷穿在身上。 因为是初春,外面还有些冷,斗篷里缝了一层毛皮子,摸在手里又软又暖和。 姜明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兔子皮,虽不如狐狸皮珍贵,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得起的。 原身被视作“傻儿”,遭到周氏厌弃,沐兰却从不肯短她吃喝,有什么吃的用的也都先紧着她,可见对她有多爱惜。 如今她借了原身的身体侥幸而活,自然也该替原身照顾沐兰。 姜明华快速将斗篷穿好,抬脚就往外走。陷入呆滞的剑兰这才清醒过来,快步跟了上去。 才跟了一会儿剑兰就愣住了,小姐怎么会走得这样快?难道是知道太太出事了? 她小跑着跟上姜明华,想了想还是小声说道:“老夫人正跟太太发火呢,小姐你还是别过去了。太太说了,让你别过去。” 姜明华脚步不停:“我娘一直跪着?” 剑兰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目光颇为复杂。尽管刚才已经听过一次,此时再听见姜明华说话她还是觉得诡异。 一年到头也说不了几句话的小姐居然又说话了! 这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竟然听见小姐说了三句话! 这可真是……老天保佑! 姜家是个三进的四合院,沐兰带着姜明华住在东厢房,小周氏则带着姜明娇住在西厢房,剩下的正房由周氏住着。 姜绍元身为燕山右卫千户,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卫所,戍卫边疆,无令不得擅离,这些年来在家的日子数都数得过来。 周氏本就看沐兰不顺眼,姜绍元不在家,周氏就越发猖狂起来,若非沐兰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母女俩的日子还不知道苦成什么样。 三进的宅子不算大,姜明华走出来没多久,就看见正房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正不安地朝里面张望。 只是房门关着,她也不敢往里面闯,只能无助地站在门口。 姜明华先朝对面的西厢房看了一眼,那里面住的就是小周氏,这会儿估计正躲在里头偷着乐呢。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沐兰的麻烦,小周氏且先放着吧。 她大步往正房走,门口的人很快发现了她。 那是沐兰身边的丫头箭竹,守在这里肯定是担心沐兰在里面受欺负。看见是她,箭竹明显愣了下,随即便皱紧了眉头,不悦地对剑兰说道:“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让小姐出来?” 说话时她故意压低了声音,显然是怕屋里的人听见。 她边说边走到姜明华身边,伸手去抓她的手臂,想要将她拉走,嘴里还小声哄道:“小姐,外头冷,奴婢送你回去。” 姜明华轻轻抬手,恰好将她挡了下来,她定定地看着箭竹,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我不傻。” 话音未落她已经绕过箭竹,大步朝正房的大门走去。 箭竹直接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一旁的剑兰,她刚才听见小姐说话了?幻听了吧? 糟糕! 等她反应过来要去拦,却只见姜明华已经推开门走进了正房。 看着姜明华的背影,箭竹整个脑子顿时一空,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下可真的糟了! 周氏正愁找不到借口发作呢,姜明华这一去,岂不是主动送上门让周氏欺负? 太太为了保住小姐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小姐怎么就不懂事呢! 可她就是再急也不敢像姜明华一样闯进去,只能在外头急得发慌。一个姜明华已经够让太太头疼了,她可不敢再去火上浇油,给周氏递把柄。 箭竹想了想到底不甘心,干脆拉住剑兰走到一边,小声问她:“小姐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也不看着她?” 剑兰看着她质问的眼神,心里一阵发苦:“刚刚二小姐去闹了,说是太太在里头跪着,小姐应该是担心太太才闯进去的。” “她还会担心?”箭竹不以为然,“她哪儿来的心?” 剑兰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吓得脸色一白,赶紧抬起手要捂住她的嘴:“箭竹姐姐,你可别这么说,那可是小姐!” 箭竹不客气地推开她的手:“是啊,那是小姐!太太为了她吃了那么多苦,她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呢?都这个时候了,她还……” 说到这里,箭竹眼圈一红,在也说不下去了。 此时的正房内,气氛却有些诡异。 姜明华闯进来后,一眼就看见周氏坐在罗汉床上,姜明娇乖乖巧巧地依偎在她怀里,一副祖孙和乐的模样。 然而就在二人不远处,一个妇人正背对着她直直地跪在地上。 地上铺了青砖,硬得硌人,她的脊背却挺得直直的,仿佛不管多痛苦,她都不会倒下去。 姜明华一眼就认出,这人便是原身的亲娘沐兰。她心中一痛,忍不住按住了心口,神色骇然。 这不是她的情绪。 仿佛是要将曾经压抑的感情全部宣泄出来一般,这股痛猛烈得犹如潮水,重重地朝她冲击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姜明华张开了口:“娘!” 004 打你两巴掌 沐兰跪得笔直的身体猛地一震,愕然地瞪大了双眼。 怎么回事?她怎么觉得好像听见了女儿的声音? 不可能的,女儿还在生病,怎么会来这里? 她一定是太痛苦所以幻听了,就像以前一样。 尽管这样想,沐兰还是忍不住扭过了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些年来她无数次幻想着听见女儿开口叫她“娘”,可是每次都只有满满的苦涩和失望。 沐兰甚至觉得,她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听见了。 想到这里她凄然一笑,这次果然又是幻听了。 可是就在下一刻,她凄然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瞪大的双眼中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明……明华?”沐兰不敢置信地看着姜明华,嘴唇不停地打着哆嗦,“你……刚刚……刚刚是你在叫娘?” 话音刚落,她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姜明华暗暗叹了口气,走过去扶住她的手臂:“娘,你先起来,别跪了。” 周氏摆明了是想作践沐兰,她可不能让周氏得逞! 她这一开口,沐兰就再次呆住了。 她刚刚始终不敢相信女儿真的开口说话,还在忐忑不安地想自己是不是又幻听了,姜明华这话一出,就像是一道响雷砸在她的头顶,将她炸得晕晕乎乎,不知道身在何处。 同样处在震惊中的周氏却突然清醒过来,目光刀子一样刺在姜明华身上:“放肆!” 姜明娇立刻在旁边配合地说道:“就是就是!祖母都还没开口,你竟然敢让她起来,你是想忤逆祖母吗?” 说话间她狐疑地看着姜明华,心中惊疑不定。 这个傻子不是个哑巴吗?怎么突然会说话了? 周氏捏着佛珠手串,冷眼看着姜明娇和沐兰不说话,由着姜明娇替她说。她虽然出身小户,人却不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一些不该说的话一旦说出来就要落人口实,显得她刻薄寡恩,容不得人,这可不成。 由姜明娇说出来就不一样了,一来她年纪小不懂事,二来她是苦主,就算不小心传出去,那也是姜明娇的不是,是小周氏教养得不好,跟她可没关系。 周氏心中有了成算,眉眼便舒展开,端坐在罗汉床上,慈眉善目得像个菩萨。 姜明华冷眼旁观,一眼便看穿了周氏的心思,心中不由冷笑。 想要置身事外当个菩萨,也得看她配不配和! 她拉住沐兰的胳膊,手上一用力,笔直跪在地上的沐兰就被她扶了起来。沐兰此时只想着女儿懂事了,根本没发现姜明华的力气有什么不对。 她不忍心辜负女儿的好心,便配合地站了起来。只是跪得久了些,她的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膝盖处更是尖锐地刺痛,沐兰刚起身就惨白了脸,踉跄着要摔倒。 姜明华抓着她的胳膊将她稳稳扶住,瞥了周氏一眼,二话不说便要扶着沐兰走人。 沐兰并不惊讶,她的女儿从小就是这样,不爱理人不爱说话,就连她都不愿亲近,更别说其他人。 她一点都不意外姜明华会这么做。 周氏和姜明娇也不意外,可姜明华这般明晃晃地打脸,她们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周氏依然什么也没说,只是抓着佛珠手串的手指明显用了力,这一幕落在姜明娇眼里,便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 姜明娇立刻怒斥道:“站住!谁准你们走了?祖母都还没发话,你们就敢走,有没有把祖母放在眼里?” 她还真没有! 姜明娇不动声色地拉了拉斗篷,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姜明娇,而后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直接转向端坐在一旁的周氏:“祖母想怎样?” 周氏想要借姜明娇这把刀对付她们,她就偏要周氏亲口说出来! 姜明娇气得不轻,一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看着倒是更加娇俏了。若非她此时死死瞪着眼睛,说不定能称得上人面桃花。 周氏同样气得不轻,她本是打定了主意置身事外,任由姜明娇折腾,姜明华这一开口,她再想置身事外就难了。 周氏心里有了气,握住佛珠的手再次用力,硬硬的佛珠硌在指尖,周氏很快便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 “你这孩子……”她面上发愁,状似无奈地说道,“你既然会说话,以前怎么总是不开口?让你爹娘白白担心了这么多年。” 沐兰一听顿时急了:“不是的,这不是明华的错,她也不想这样。” 周氏脸色不变,似乎并不生气,只是在发愁:“你看你,总是这样。都说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这些年对她宠得太过,她又怎么会一直任性到现在?如今她肯说话总是好事,你可千万别再纵着她了。” 这话说的,好似姜明华犯了多大的错一样。 沐兰也看出周氏是要给姜明华扣屎盆子,自然不愿意。她的女儿好不容易有了好转,她可不能让周氏给吓回去! 沐兰当即说道:“娘放心,我一定好好教导明华。她若是犯了错,我决不轻饶!可她要是没犯错,谁也别想欺负她!” 说完她直直地看着周氏,丝毫不肯妥协。 周氏被她的眼神一激,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既然你要这么说,那咱们就来说说,那件事要怎么算!” 姜明娇一听就知道是哪件事,赶忙说道:“不错!我娘现在还躺在床上呢,一直喊肚子疼,这事该怎么算?” 沐兰暗道了一声糟糕,她就知道,那件事还没完! “那件事是明华不对,可明华已经受了教训……” 沐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明娇给打断了:“教训?那算什么教训?她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吗?连话都会说了!我看她根本就是在装病吧,装得还挺……” “啪!”姜明华一巴掌打在姜明娇的脸上,瞬间把她打懵了。 姜明娇愣了好一会儿才捂着脸尖叫道:“姜明华,你竟然敢打我!” “啪!”姜明娇反手又是一巴掌,“没错,我打你了。” 005 青紫掐痕 姜明娇呆呆地捂着脸,被打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她惊恐地看着姜明华,呆滞了片刻后猛然反应过来,“哇”的一声扑进周氏怀里痛哭起来。 周氏气坏了,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一边愤怒地看着姜明华:“你……你竟然打人!我看你是疯魔了!你……” “娘!”沐兰慌忙打断周氏的话,疯了这种话可不是随便能说的,要是让周氏坐实了姜明华疯魔的事,姜明华就真的危险了! 沐兰紧张地将姜明华护在怀里,眼神不闪不避,直勾勾地看着周氏,斩钉截铁地说道:“明华只是一时冲动,她没有疯魔!” 姜明华感受着沐兰的颤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同时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没有疯魔,也不是一时冲动,我打她是有原因的。” “明华!”沐兰焦急地想要拦住她的话,周氏的脸色已经黑成锅底了,若是让姜明华说下去,周氏还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 周氏的心眼比针尖都还小,又惯会做戏,姜明华惹了她生气,她绝不会轻易揭过,肯定会狠狠报复回来! 沐兰觉得揪心,她的女儿差点就死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好转,绝不能再被周氏欺负! 只是没等她开口,姜明华已经率先说道:“我打她,是因为她对嫡母不敬,对长姐不恭,对祖母不孝,这种不敬不恭不孝的东西,难道不该打?” 姜明华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看着周氏的脸色越发阴沉,她却继续说道:“慈母多败儿,你们太宠她了,都把她惯得无法无天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这样惯着不好。” 周氏气得直打哆嗦,她怎么也没想到,往日里的“傻儿”不仅能开口说话,还能拿她的话来挤兑她! 这丫头死过一回,可真是长本事了! 周氏咬牙切齿,佛珠硌得指尖生疼,她忍无可忍地说道:“我爱惯着她是我的事,你有什么资格过问?娇娇好好的,你一开口就血口喷人说她不孝,我怎么不知道她哪里不孝了?我看你才不孝!” 沐兰顿时慌了,她出身将门,功夫练得不错,嘴皮子功夫就不行了,斗了这么多年,她从来都不是周氏的对手。 “娘!您别这样说,明华她不是故意的。”她紧张地搂着姜明华,恨不得将她藏起来。 姜明华直视着周氏,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娘刚刚跪在这儿,姜明娇不仅不避开,还坦然坐在祖母身边受她的礼,这难道不是以下犯上之不敬? 祖母生气,她不仅不劝说,还在旁边添油加醋火上浇油,难道不是不孝?残害长姐,难道不是不恭?” 她说到这里拉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臂。然而让人惊讶的是,露出的小臂上赫然有一处青紫发黑的印记,这样的印记出现在雪白的肌肤上,直让人触目惊心。 沐兰没想到她的手臂上会有伤,看到后便心疼得直掉眼泪:“这是她掐的?你怎么现在才说?” 沐兰知道姜明娇喜欢欺负姜明华,刚开始的时候她也闹过,可是周氏一直护着姜明娇,她又不能把姜明娇给打杀了,只能交代剑兰小心看着姜明华,免得姜明娇再得逞。 如今一看姜明华手臂上的掐痕,沐兰只觉得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痛得不能自已。 这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女儿啊,花费了无数心思才养到这么大,竟然被人如此作践! 再想到数日前姜明华躺在床上,小脸青白人事不省的模样,她心中的怒火便再也压抑不住。 “明华!走!娘就算拼了命,也不会再让人欺负你!”她说罢,拉着姜明华就要走。 姜明华拉住了她,朝她摇了摇头:“娘,我的话还没说完。” 沐兰不忍心逼她,只好忍了下来,站在一旁看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姜明华再次看向周氏,语气淡淡的,说出的话却一刀刀扎进周氏心里:“我也有错,以前总是纵着她,她想掐我拧我也由着她。 我以为这样就是对她好,可是听了祖母的话我突然明白了,原来慈母多败儿,要不是我以前太宠她,她也不会一直任性到现在。 祖母放心,以后我不会了。我是长姐,娇娇是妹妹,我会管好她,尽好长姐的责任。” 周氏目光闪烁,她是知道姜明娇喜欢欺负姜明华的,对此也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甚至乐见其成。 只是她没想到,姜明娇会掐得这么狠。 那掐痕都紫得发黑了,得下多重的手才掐得出来? 周氏轻抚姜明娇的手渐渐的便迟疑了,这孩子的心是不是太狠毒了?她还这么小就能对亲姐姐下这么重的手,以后再大点,岂不是…… 周氏用力掐着佛珠,突然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瞪着姜明华。 她怎么糊涂了,她明明在生姜明华的气,怎么被她几句话就给唬住了,还担心起了姜明娇? 娇娇是她亲手带大的,就算下手重了点又有什么问题? 都是姜明华活该! 想到这里,周氏抬起手重重地拍在旁边的小方几上:“放肆!姜明华,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周氏很聪明,姜明华的话她没办法反驳,姜明娇的错也掰扯不清出,干脆直接避开,只揪着姜明华的错不放。 姜明华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地说道:“我就是孝顺祖母,才决定替祖母管一管妹妹。祖母上了年纪,哪能为了这点事操心?我身为姐姐,总该担起管教之责。” 这话绵里藏针,刺得周氏生疼。 姜明娇更是被刺激得不轻,她气得猛地跳起来,指着姜明华就骂道:“谁要你这个傻子管?我才不要你管!” 说到这里她突然看见姜明华小臂上的青紫掐痕,不安地皱起了眉头。她有些心虚,更多的却是不解,那是她掐的?难道是以前掐的还没长好? 姜明娇吓得不敢多看,这一幕落在沐兰和周氏眼里就成了心虚。 周氏苦恼地掐着佛珠,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006 威胁和警告 姜明华看着姜明娇笑了笑,明明什么也没说,却硬生生地把大呼小叫的姜明娇给比了下去。 周氏看在眼里,心里头失望不已。宠了十几年的乖孙女竟然被一个傻了十几年的丫头给比了下去,这个傻丫头还是她一直嫌弃的,简直就是活生生打她的脸,骂她有眼无珠! 周氏越想越气,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半眯着眼睛,阴测测地看着姜明华和护犊子一样站在姜明华身后的沐兰,眼珠一转,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你是长姐不假,可你傻了这么多年,我可不放心把娇娇交给你管束。谁知道什么时候,你又故态复萌了?”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见沐兰脸色难看,得意地勾起了嘴角,“我倒想问问,你既然知道长幼尊卑,为何要推你的庶母?” 一旁的姜明娇听见这话顿时来了劲儿:“没错没错,你推我娘,就是不敬庶母,你也该罚!我娘还怀着小弟弟呢,你要是伤到了弟弟,你担待得起吗?” 周氏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心中越发得意。 她倒要看看,姜明华这次要怎么说!不管姜明华如何狡辩,她推庶母是事实,就算说破了天也不可能抹消掉这件事,更容不得她颠倒黑白! 周氏嘴角上扬,得意地看着姜明华和沐兰,这下该知道错了吧?最好立刻下跪向她求饶,不然别想她会轻易揭过! 沐兰担忧地看着姜明华,她之前会跪在这里,就是怕周氏揪着这件事不放,继续发作姜明华,哪曾想她跪了那么久,周氏竟然还是不肯罢休! 真是好狠的心! 姜明华不仅没像周氏以为的那般跪地求饶,反而还对着周氏笑了笑。她的目光嘲讽,就像是在看一个蠢货:“我知道祖母一直看我和我娘不顺眼,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置而后快,好让父亲将周姨娘扶正。 祖母毕竟是周姨娘的亲姑母,有这样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我和娘能够理解。只是,祖母实在不该做得这般明显。这种事毕竟不光彩,传到外面不仅会连累了祖母的名声,对父亲和二叔的前途也会有碍。 外人看不到祖母的苦心,只会觉得咱们姜家上梁不正下梁歪,当祖母的不慈,当父亲的也忘恩负义,宠妾灭妻,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种话若是传开了,父亲的前途恐怕也毁了,世人的唾沫就能将他淹死。 更何况,那些读书人向来嫌弃武将粗鄙,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怕是不会放过父亲。光是御史的弹劾,就能将父亲逼死。” 姜明华说到这里,见周氏铁青着脸,似乎气得说不出话,便又继续说道:“祖母不说话,可是觉得我说错了?就算父亲是继子,祖母对父亲不喜,也不必觉得我是危言耸听。 毕竟,这事一旦闹出来,不仅父亲逃脱不了世人的谴责,二叔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二叔如今正是议亲的时候,若是传出咱们家宠妾灭妻的消息,外面那些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怕是要多想了。” 周氏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她甚至连样子都懒得做了,恼羞成怒地指着姜明华骂道:“你给我闭嘴!谁让你胡说八道的?姜家门风清正,哪儿有什么宠妾灭妻?” 是,她是不在乎继子姜绍元的死活,可她不能不在乎自己亲儿子的前程!她唯一的儿子姜绍康今年刚满二十,玉树临风,风华正茂,什么都好,就缺一门好亲事,她哪能由着姜明华胡说下去? 周氏气得涨红了脸,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后怕不已。 不会吧?她真的做错了?她只是想借机发作看不顺眼的姜明华和沐兰而已,怎么就牵连到自己的宝贝儿子了? 姜明娇愣愣地坐在一旁,已经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天哪,那个傻子竟然能说出那么多话!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难道她真的不傻了? 姜明娇不安地扯着帕子,恨不得立刻溜出去,躲得越远越好! 那傻子以前就阴沉沉的,如今会说话了,那双眼睛竟然变得更可怕了! 祖孙俩心思各异,脸色却是一样的难看。 姜明华并没有被周氏吓到,她前世什么场面没见过?周氏这种尖酸刻薄又虚伪无知的小妇人就是叫破了嗓子也别想吓到她。 她轻轻拍了拍袖子,像是要拍去上面不存在的灰,嘴里则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是不是在胡说,祖母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当初母亲身怀六甲,祖母就做主娶了周姨娘进门,这做法是不是宠妾灭妻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外面的人应该是知道的。祖母若是觉得不是,我就去找人问问。 一个人不够,我就多找些人。我这人虽然看的书不多,但是不耻下问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沐兰呆呆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姜明华,这是她的女儿?她女儿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谈笑间强弩灰飞的本事了?这不是那些言官最擅长的吗? 沐兰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星星眼一样看着姜明华,又是心酸又是得意又是自豪,她的女儿终于懂事了。 周氏快被姜明华给气疯了,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姜明华,更被姜明华话中透出的威胁之意吓破了胆,根本不想再看见她。 “滚!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周氏怒气冲冲地指着门口的方向尖声叫着,眼看姜明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她又慌忙警告道,“刚才的那些话,你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你要是敢说出去,我绝对饶不了你!” 姜明华轻轻笑了笑,根本不把周氏的警告放在心上。 那些话她自然不会拿到外头去说,她又不傻,把姜绍元的名声搞臭了对她可没好处。 虽然对这个便宜老子没什么好感,可他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她要想以后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姜绍元就不能有事。 “娘,我扶你回去。”姜明华说着,轻轻扶住了沐兰的手腕,趁机将手指搭在了她的脉上。 007 药有问题 手指刚搭上去没多久,姜明华就皱起了眉头。 沐兰的脉象很糟糕,确切地说,她的身体非常糟糕,分明是常年气血两虚,崩漏不止之相。 不仅如此,沐兰还中了药毒。 正所谓是药三分毒,若是常年吃药,汤药中的毒性日积月累,必会对身体有损。 沐兰十几年来一直断断续续地吃药,药毒早已经在身体中日积月累自不必说,姜明华却发现不止如此。 从沐兰的脉象来看,沐兰用的药很可能有问题。 她狐疑地看了眼身后的正房,又瞥了眼西厢房的方向,一时不太确定到底是周氏还是小周氏的手段。 沐兰根本没发现姜明华地小动作,她跪得久了,走得有些慢,一边走一边兴奋地看着姜明华,片刻也不愿移开眼睛。 她的女儿终于懂事了,她必须得好好看着,免得她又被什么魑魅魍魉给迷住了。 眼看姜明华皱眉,沐兰顿时慌了:“明华,你怎么皱眉了,是不高兴还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她问得非常小心翼翼,声音也刻意放得很柔,生怕吓到姜明华似的。 说话间,她又想起姜明华小臂上的青紫掐痕,忙心疼地问道:“明华,你这儿还痛不痛?都是娘不好,没能保护好你,让你被欺负了这么久。” “我没事。”姜明华脸上带着淡笑,“娘,我先扶你回房。” 沐兰怕她累到,连忙说:“不用,娘自己能走,娘没事的。” 说完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女儿果然是懂事了。 这一切真像是做梦一样,她所幻想的最美好的梦境,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如果是做梦,她宁愿永远也醒不过来。 这时一直焦急守在外头的箭竹和剑兰走了过来,二人先是担心地看了眼沐兰,随后又好奇地看向姜明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姜明华说了那么多话对她们来说就足够惊悚了,如今眼看她主动搀扶沐兰,二人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可实在是…… 没等二人想出恰当的形容词,姜明华已经扶着沐兰朝东厢房走去。箭竹和剑兰一惊,忙跟了上去,箭竹更是主动去搀扶沐兰。 她一来,刚刚还在强忍的沐兰立刻将大半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倒不是故意欺负人,只是身体本就虚弱,这次又跪了太久,膝盖已经痛得不行了。 院子并不大,四人很快回到了东厢房,沐兰的住处。 刚一走进去,姜明华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她下意识扫了眼,果然看见角落里放着一个小炉子,炉子上坐着一个铜壶,药味就是从里头散发出来的。 箭竹麻利地说道:“太太,奴婢先扶您躺下,等您喝了药,奴婢就给您揉揉腿。” 沐兰点了点头,见姜明华正在看铜壶,便说道:“明华,这里药味太重,你先回去歇着吧。” “不用,我没事。”姜明华说到这里便问道,“娘,你抓的药还有剩的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这……”沐兰向来不记得这种小事,只好扭头去问箭竹,“箭竹,药还有剩吗?” 箭竹点了点头,只当姜明华是好奇,扶着沐兰躺在贵妃榻上后,她就忙不迭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药包,小心翼翼地叮嘱道:“只剩这一包药了,小姐你看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儿,别弄洒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拆开了药包,让姜明华看。 姜明华走过去,用手指捏起里头的药材一样样检查,观形,看色,轻嗅,品味。其他人起先还当她只是好奇,见她将药材放进嘴里,立刻吓得不轻。 “小姐,这是药材,不能吃啊!” “明华,你快吐出来,别吃这个!” “小姐小姐,你可不能这样,药是不能乱吃的!” 直到姜明华将口中的药材取出,又去查看别的药材,三人才意识到她不是想吃药。不过,三人也不觉得她真的懂药材辨认,只当她是在玩儿角色扮演。 沐兰想不明白自己女儿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个把戏,看了一会儿便故意打趣道:“姜大夫可看出什么来了?” 姜明华认真说道:“这些药材不好,受潮后又经过了烘烤,药性已经变了,不能再吃。” 沐兰和两个丫鬟还当她是在演戏,闻言便“噗嗤”一声笑起来。沐兰笑得很开心:“看见没?我女儿都会辨认药材了,竟然连受潮、烘干、药性改变都知道,真是了不起!” 箭竹和剑兰忙在一旁附和,都觉得姜明华挺厉害。在她们看来,姜明华傻了十多年,如今不仅会说话愿意亲近人,还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那真不是一般的厉害了。 亏得二人没看见正房里发生的一切,不然肯定不会这么想。 姜明华直直注视着沐兰,认真说道:“娘,我是认真的,你若是不信可以请大夫来问,这些药真的不能再吃了。” 沐兰起先还笑,见姜明华脸色认真,目光坦荡,她才渐渐意识到不对劲:“你真的是认真的?” 姜明华点了点头:“我从不说谎。” 沐兰回忆了一下女儿曾经说过的话,那些话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确实从未说谎。 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肃然,对箭竹说道:“箭竹,你现在就去请周大夫过来。” 周大夫是她惯用的,她信得过。 箭竹觉得沐兰有些冲动了,姜明华又不懂药,她的话哪能当真?可是看着沐兰肃然的脸色,她实在不敢说不,赶忙去请人了。 周大夫来得很快,进屋后也没留意一旁的姜明华,径直走向沐兰要给她诊脉。沐兰由着他诊完了脉,才找了借口让他帮忙查看那包药材。 周大夫以为沐兰是多心了,这种情况他没少遇到过,所以很配合地查看起来。结果刚看了没多久,他就皱起了眉头:“这药是在哪家药铺抓的?” 箭竹想答,被沐兰用眼神阻止了,沐兰定定地看着周大夫:“周大夫,这些药是不是有问题?” 周大夫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这些药不能吃了,你换家药铺吧。” 此话一出,沐兰和两个丫鬟瞬间瞪大了眼,惊恐地看向姜明华。 竟然让她说对了! 008 惹不得 周大夫将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觉得奇怪,不禁也朝姜明华看去。他经常来姜家给沐兰诊治,以前甚至还给姜明华看过诊,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姜明华。 “咦?原来是你啊。”他说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猛地闭上了嘴。 他还记得,姜明华平时几乎不开口,也不会搭理任何人,便懒得再自讨没趣。 姜明华仿佛没发现他的尴尬,径直问道:“周大夫能否说说,这些药为什么不能吃?” 这话把周大夫吓了一跳。 “你能说话了?”他说完才发现在自己说得不太对,连忙又补充道,“不对,你的病好了?” 他知道姜明华天生有怪病,不仅不肯开口说话,连最亲近的人都不肯理会,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娃娃。 可真要说“傻”,他却觉得不像。毕竟除了不爱理人不爱说话之外,姜明华都跟正常人一样。 为此他一直觉得很遗憾,觉得是自己医术不够好,才没能将姜明华治好。 如今亲耳听到姜明华开口说话,表现得跟正常人一样,周大夫自然是吓得不轻。他狐疑地看着姜明华,怀疑自己刚才幻听了。 姜明华无奈,只好将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周大夫,那些药为什么不能吃?” 这一次周大夫终于确定,他没有幻听,姜明华真的开口说话了! 他甚至没注意去听姜明华到底说了什么,反而直勾勾地看着她,好奇地问道:“你的病真的好了?谁给你治好的?能告诉我吗?” 当然不能。 姜明华面色不改:“死过一次后,自己就好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屋里的其他人却莫名觉得这话异常沉重,有种看透生死的苍凉。 沐兰下意识想起自己当初闯进祠堂的时候,女儿惨白着脸,人事不省倒在地上的一幕,她心中一痛,忙挣扎着要下榻:“明华!明华!我的儿,你快过来!” 姜明华立即走了过去,她一靠近,沐兰便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搂在怀里死死护着:“娘在这里,你千万别怕,娘以后会保护你的,娘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 只有抱着姜明华,沐兰才觉得自己的女儿还活在自己身边,她刚刚实在是被吓坏了。说不清为什么,刚刚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她便觉得自己的女儿已经离自己而去了。 姜明华将头靠在沐兰怀里,心里却叹了口气。她不是那个“傻儿”,那个可怜的孩子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沐兰却松了口气,她感受着姜明华身上传来的体温,觉得自己的女儿又回来了。 周大夫看着母女二人相拥在一起的画面,想起过往种种,心里突然一酸,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些年他经常给沐兰看诊,知道她在姜家的处境,如今姜明华好了,这个苦命的女人总算可以苦尽甘来了。 想到这里,他干脆不再顾忌,实话实说道:“这些药材受过潮,后来被人烘干了,药性肯定受了影响,千万别再吃。” 这话他本是不想说的,就怕传出去了得罪药铺的人,可是看着苦命的母女俩,他突然不忍心再隐瞒了。 沐兰和两个丫鬟听闻这句话,再次惊讶地看了姜明华一眼。 周大夫觉得奇怪:“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沐兰拭去脸上的泪,郑重向周大夫道了谢,给了诊金后,便让箭竹将他送出去。 周大夫知道她肯定隐瞒了什么,却也识趣地没有多问,背着药箱就离开了。 等他走远,沐兰才拉着姜明华的手问道:“明华,你刚才是怎么看出来的?” 姜明华面不改色地说道:“书上看的。” 她倒不是撒谎,的确是书上看来的,不过那是她前世看的。 沐兰立刻想到,自己女儿以前也喜欢捧着书看。因为女儿不爱亲近人,唯独喜欢看书,她和姜绍元为了讨好女儿,便费尽心思找了各种书回来供女儿翻阅。 可惜他们费尽了心思,女儿还是不肯亲近他们。 沐兰心酸地叹了口气,随即又笑起来,她的女儿已经没事了。她越想越高兴,忍不住说道:“你还想看什么书?等你爹回来,你亲口问他要,他一定给你找来。” 女儿的病一直是他们夫妻俩的心结,若是姜明华能跟他开口,他也会很高兴吧? 姜明华配合地说了声“好”,等箭竹回来,她立即问道:“箭竹,这些药是在哪家药铺抓的?” 这些药材已经变质,跟假药也没差别了,药铺里卖这种药,实在是丧心病狂!害人不浅! 听闻这话,沐兰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下去,她问箭竹:“还是过去那家吗?” 箭竹点了点头,眼圈瞬间就红了,不停地掉眼泪珠子:“太太,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能卖这种药呢?这不是害人吗?您以前还吃了那么多……奴婢真是该死!” 她说着便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显然自责到了极点。 眼看她还要再打,姜明华立刻说道:“别打了,这不是你的错。告诉我,那家药铺叫什么?” 箭竹惊讶地看着姜明华,觉得她刚才的话格外威严,竟让她连反抗都不敢,乖乖地便说道:“是在回春堂抓的。” 姜明华皱眉,她对个药铺没有任何印象。沐兰解释道:“回春堂以前只是个寻常的小药铺,后来遇到了贵人,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已经成了北平城里数一数二的大药铺。” 贵人?这是告诉她回春堂背后有人? 姜明华不为所动:“不管怎样,他们卖假药就是不对。” 沐兰赶忙拉住她:“明华,别冲动,回春堂背后的东家是张家,那是世子妃的娘家,咱们惹不得。这件事就当没发生吧,咱们以后换家药铺就是了。” “原来是她家啊。”姜明华拧眉,她记得,这位世子妃后来成了张皇后。 若是皇后娘家,她还会忌惮几分,可那人现在还只是世子妃而已。 她重生到这里,可不是来受委屈的。 009 讨一个公道 姜明华心里有了决定。 她让箭竹将药材重新包好,随后哄睡了沐兰,对箭竹说道:“药方给我,我去药铺抓药。” 箭竹有些迟疑:“小姐,还是奴婢去吧,你还病着,就别出去了,小心再受凉。” 她其实是不太放心姜明华能把药给抓回来,即便姜明华现在看着是好了,可谁知道她不会变回去呢? 姜明华挑眉问她:“你懂药吗?” “奴婢……不懂。”箭竹为难地看着姜明华,突然回过味来。 是啊,她不懂药材,怎么知道抓的药好不好?要是再抓到假药,她的罪过就大了! 箭竹想到姜明华辨药的一幕,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她取出药方交给姜明华,又取了几张宝钞一起交给她,嘱咐道:“上次奴婢在回春堂抓了六副药,总共花了一贯宝钞,这里是两贯,应该够了。” 她说到这里,又叫来剑兰:“剑兰,你陪着小姐一起去,一定要小心陪着,千万别让小姐出事。” 见剑兰乖乖点头,她又让剑兰取来幕离,亲自给姜明华戴上,替她将垂坠下来的白纱整理好,不放心地叮嘱道:“小姐,剑兰认识路,你跟着她一起,别走散了。” 这时候虽然是初春,街上却还是能见到无所事事的闲汉甚至是拐子,箭竹很担心,就怕姜明华被拐子给拐走了。 毕竟,姜明华这张脸实在是太招人了。 好在剑兰会功夫,有她跟着,姜明华应该不会有事。 姜明华出去的时候,特意让剑兰提上了那包假药。她找了借口说是顺便拿出去扔掉,箭竹也没怀疑。 主仆俩刚走出大门,剑兰便好奇地问道:“小姐,这药扔到哪儿去?” “先别扔,留着还有用。”姜明华边走边问道,“剑兰,你知道回春堂怎么走吗?带我过去。” 剑兰不太乐意:“还去回春堂呀?他们说不定还卖假药给咱们。小姐,咱们还是去别的药铺吧?” 姜明华的语气淡淡的:“我去回春堂不是抓药的。” “不是抓药?那还是为什么?”剑兰不解地说道,突然看见手里的药包,这才恍然大悟,惊讶地看着姜明华,“小姐,你难道是想……” 姜明华轻笑:“既然猜到了,还不快带路?” 剑兰为难地皱着眉头:“这……这会不会太危险了?那家药铺听说来头很大的,根本没人敢惹他们。小姐,咱们还是算了吧,只是一贯宝钞而已,就当喂狗了。” “那怎么行?我得去讨一个公道。” “小姐!还是算了吧?他们肯定不会承认的!” “不能算,这是他们欠咱们的,必须讨回来!” 沐兰可不止喝了一次的药,这些年来,她喝着回春堂的药,不仅病总是不见好,身体还被折腾得破败不堪。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她的身体就会被熬干,彻底油尽灯枯。 所以,姜明华必须替她讨回一个公道。 这是回春堂欠沐兰的。 更重要的是,沐兰的身体要想调理好,需要很多药材,其中更是不乏名贵药材。姜家财力有限,根本支撑不起这样的巨大消耗。 她得想办法弄点钱。 剑兰拗不过姜明华,只能乖乖带着她去了回春堂。回春堂不愧是大药铺,不仅铺面挺大,还是两层楼。 姜明华和剑兰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靠墙的巨大药柜,还有气派的柜台。 柜台前,不少人正在排队买药,另一边则有好几个大夫正在坐堂,每个大夫身前都排了长长的队伍。 姜明华有些惊讶:“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看回春堂的气派装潢,这里的收费应该不便宜才对,排队的人怎么会这么多?更关键的是,这些人大多衣着朴素,看着经济不太宽裕的样子。 她这话被旁边的一个年轻伙计听见,那人立刻笑起来,得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今天可是咱们回春堂义诊的日子,大夫看诊不收费,来的人当然多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问姜明华:“姑娘,你们是来看诊的还是买药的?看诊的请去那边,买药的话在这边排队,你站在这儿会把路挡住的。” 剑兰看着周围人来人往,紧张地抓着姜明华的袖子:“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好多人啊。” 她看着那些跑堂的伙计,一眼就看出这些人都是练家子,要是闹起来,吃亏的肯定是她们! 姜明华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来验药,请问要在哪里排队?” 那名年轻伙计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来帮你们看看,你们两个姑娘家,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事儿。” 他说着,带着姜明华去了旁边一个僻静角落:“把药给我吧。” 剑兰下意识抱紧了手里的药包,像是生怕被人抢去似的。 “剑兰,把药给他。” 剑兰这才不甘不愿地将药包拿了出来,放在了伙计面前。 伙计起先还笑,拿到药包后,他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眼神也闪烁起来。不过他很快又收起了脸上的不自然,麻利地拆开药包,仔细检查里面的药材。 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这包药是在回春堂抓的。 更关键的是,这些药有问题。 他的目光闪了闪,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然而抬起头时,他又换回了笑脸,故意问道:“这包药是在哪家药铺抓的?” 姜明华不答反问:“这包药有什么问题吗?” 果然是来找茬的! 伙计心中冷笑,面色不变地说道:“当然没什么问题,这些药材都很好,我就是问问。” 姜明华的眼睛隔着纱帘,直勾勾地看着他:“你说,它们都很好?” 伙计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慌,脸上的笑容也变得不自然起来,但他还是坚持道:“没错,这些药材都处理得很好,你可以走了。” 他说完就要将药材重新包好,好趁早摆脱这个烫手山芋,姜明华却突然说道:“我觉得它们很不好。” 伙计的脸色顿时一沉,目光不善地看着姜明华。 010 公道难求 伙计已经肯定姜明华是来找茬的了。 他目光不善地看着姜明华,压低声音警告道:“姑娘怕是还不知道吧,回春堂背后是张家!” 他这话威胁的意思很明显,吓得剑兰瞬间惨白了脸,抓着姜明华地袖子不停地哆嗦,惊恐地似乎随时会哭出来。 姜明华却不为所动,反而看着伙计平静地反问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伙计惊愕地看着姜明华,怀疑她脑子坏掉了。 他都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这个女人竟然还敢问他那又如何?她难道不知道张家在北平城里意味着什么?还是脑子不好使,根本没听懂他的意思? 伙计想了想,觉得两种都有可能,干脆将声音压得更低,再次警告道:“姑娘,奉劝你一句,想活命就别在回春堂惹事,回春堂背后是世子妃娘娘的娘家,不是你能惹的。” 他这话虽然是警告,同时也是好心提醒。姜明华看起来不像是泼皮无赖,他也不希望她一个姑娘家惹到不该惹的人,最后惨遭厄运。 可惜,姜明华并不打算接受他的好意。她语气淡淡地问道:“这么说,回春堂是不打算给个说法了?” 伙计一看她依依不饶,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他已经好心提心,这个女人竟然还想闹事,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真以为他们回春堂跟那些没背景的药铺一样,是可以随意欺负的? 他冷哼了一声,将药包重重往桌上一摔,故意大声说道:“姑娘,你要是想来回春堂讹钱就错了,你这药根本就没有问题!” 什么?讹钱? 听到伙计的话,大堂里的人全都朝他们看去,见伙计面色不愉,面前还散着一包药,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些排队看病和买药的人全都用谴责的目光盯着姜明华和剑兰,仿佛她俩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姑娘,你们这就不对了,小小年纪怎么就不学好呢?” “你们也太过分了,竟然到回春堂来讹钱!” “良心被狗吃了吧?” “世风日下啊!” “一个姑娘家,竟然学着泼皮无赖讹钱!” “家里没长辈吗?太没家教了吧!” “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得出来,本身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钱想疯了吧?” “说不定是谁家养的姐儿呢!” 这话一出,大堂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所有人都对姜明华和剑兰主仆指指点点。 这里的“姐儿”可不是好话,而是暗指姜明华是下贱的娼妓。 剑兰本来吓得快要哭出来,听到这些话后,她突然挡在姜明华身前,恶狠狠地瞪着那些指指点点的人:“不许你们污蔑我家小姐!明明就是他们的药有问题,我家小姐根本没错!” 可惜,根本没人相信她的话。 “人家伙计都说了药没问题,她竟然还有脸这么说!” “果然是世风日下啊!” “丧良心啊,回春堂这么好的药铺竟然也有人讹钱!” “这年头的小姑娘,不得了啊。” 剑兰越听越急,她明明都说得那么明显了,为什么还是没人相信她? 这些人凭什么对她家小姐指指点点,她们又没错,明明是药有问题! 她慌忙说道:“我们找大夫看过了,这些药绝对有问题!” 然而大家不仅不信,反而对她们指点得更厉害了,气得剑兰恨不得撸袖子将他们全都揍一顿。 这群是非不分的瞎子,太过分了! 她气得握紧了拳头,正要跟人理论,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她先是一惊,随即便听见姜明华不高不低的声音:“这些药是不是有问题,找人验过就知道了。” 尽管被人好一阵指指点点,她的声音却依旧平静,仿佛眼前的任何事都难不倒她。 一直躲在角落里看戏的掌柜自嘲地笑了笑,他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哪可能那么厉害? 这个丫头不管是装的还是被人调教的,她既然赶来回春堂闹事,他就绝不会让她好过! 掌柜在心中冷冷一笑,面色如常地走了过去,故作不解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警告过姜明华的伙计立刻说道:“李掌柜,这个女人拿着这包药来,非说是在咱们回春堂抓的,还说药有问题!” 李掌柜早就将刚才一幕看在眼里,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故意这么问,不过是给伙计一个发挥的机会。 果然,这个伙计知道他的意思,表现没让他失望。 李掌柜满意地看了那名伙计一眼,随后装模作样地走过去,亲自拿起药材查验,笑了笑说道:“这些药材确实没有问题,姑娘怕是被哪个江湖郎中给糊弄了。” 他长得和气,此时一脸慈爱地看着姜明华,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若是姜明华再闹下去,那就更加不占理了。 “是吗?”姜明华并不买账,“可我听说,这些药材受过潮,之后又被烘烤过,药性已经变了。我娘一直吃回春堂的药,身上的病不仅没好,反倒还变得更严重了,掌柜不该解释一下吗?” 李掌柜不满地沉下脸色:“久病不愈的人多的是,哪能全赖药材不好?姑娘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姜明华没跟他争辩,而是问道:“这么说,你还是坚持药材没问题咯?” 李掌柜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错,这些药材绝对没有问题!” 此话一出,周围立刻响起议论声。 “李掌柜当了多年药铺掌柜,肯定不会看错!” “是啊小姑娘,你还是别再胡搅蛮缠了。” “你还是给你娘换个大夫吧,回春堂的孙大夫就不错。” 听了姜明华的话,得知她的母亲久病不愈,他们也不好再对她指指点点了。不仅劝她不要再闹,还给她推荐起了大夫。 李掌柜正得意,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李掌柜,既然这位姑娘不服,就让孙大夫帮她检查一遍药材吧。” 李掌柜看见站在门口的人,脸色猛地一变:“三少爷!” 011 作茧自缚 姜明华没有回头,反正不管来的人是谁都跟她没关系。她这次来回春堂,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出手的理由而已。 回春堂若是肯乖乖认账也就罢了,若是不肯,那她也不必手软了。 然而她没回头去看,门口的人却在看她。 张迁看着姜明华的背影,虽然姜明华戴着幕离,但还是看得出背影纤瘦,身姿窈窕,年纪并不大。 他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应该不至于讹钱,或许真是母亲久病不愈,才会觉得药材出了问题。 说话间,他迈步走进大堂,先看了李掌柜一眼,然后朝几位正在坐堂的大夫点了点头。 李掌柜暗暗打量着张迁的脸色,心知躲不过去,只好转身朝孙大夫使了个眼色,嘴上客气道:“既然三少爷这么说了,孙大夫,你就帮忙再看看吧。你毕竟行医多年,是这北平城里的名医,绝对不会看错。” 他说到这里,目光不善地看向姜明华:“姑娘的意思呢?” 姜明华的态度很冷淡:“那就请孙大夫好好看看。” 她并没有错过李掌柜给孙大夫使的眼色,所以故意加重了“好好”两个字。 隔着幕离的纱帘,姜明华看向孙大夫的目光十分意味深长,这人最好说实话,不然可就怪不得她了。 她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张家还能在北平城里只手遮天! 孙大夫脸色微沉,看起来颇为严肃。不过他生得面善,即便沉着脸色也不会给人凶恶之感。 唯有姜明华看见了他眼中暗藏的不悦。 “那老夫就看看吧。”孙大夫摸了摸胡子,起身朝姜明华走来,接过药包仔细查看。 因为低着头,谁也没看见他眼中的惊讶和挣扎。 他检查得很慢,看得时间也有些久。于是李掌柜问道:“孙大夫,看得如何了?这些药材到底有没有问题?事关重大,孙大夫你可一定要照实说!” 孙大夫听闻这话,拿着药材的手指猛地一顿,眼中的挣扎彻底变成了坚定。 片刻后他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些药材没有问题。” 姜明华直勾勾地看着他:“孙大夫真的觉得它们没有问题?” 她这话像是在质问,孙大夫当即发了火:“老夫说了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你这小姑娘怎么还不肯罢休?” 他说完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了,摆明不肯再理会姜明华。 李掌柜暗自得意:“姑娘,既然孙大夫已经说了这药没问题,你还是赶紧回去给你娘熬药吧,别再继续无理取闹了。” 张迁听得直皱眉头,觉得这话有些过分了。他忍不住说道:“今天回春堂义诊,姑娘可请令堂前来问诊,重新抓药。” “不必了,我可不敢再抓回春堂的药。”姜明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剑兰说道,“剑兰,北平城最大的药铺是哪家?” 剑兰下意识说道:“要说北平城里最大的药铺,除了回春堂,就是永济堂了。” 姜明华:“那你现在就去永济堂,请一位大夫过来,帮咱们看看这些药。” 剑兰立刻明白了姜明华的意思,却不放心离开姜明华:“可奴婢要是走了,小姐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我不会有事,”姜明华并不担心,“这里这么多人,他们总不会吃了我。” 李掌柜和孙大夫的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去永济堂请人?这怎么行! 回春堂和永济堂可是死对头,要是让永济堂的人来看,他们肯定能看出这些药材有问题! 李掌柜立刻给店里的伙计使了眼色,将剑兰拦了下来,不让她去永济堂请人。 怕被人看出端倪,李掌柜故意怒斥道:“我道你们两个姑娘家怎么跑来回春堂闹事,原来是永济堂请来的!怎么,看我们回春堂生意好,永济堂坐不住了?今天你们最好把话说清楚,不然别想离开这儿!” 原本还有人觉得他拦下剑兰有些过分,如今听见这番话,又觉得他做得没错。不仅对姜明华和剑兰指指点点,甚至连永济堂都被骂进去了。 李掌柜听着那些议论,心里立刻松了口气,觉得这一劫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只要他大度地表示原谅,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然而,就在他张开口,想要按照计划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时,门口突然有人说道:“哟,这儿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多人?” 与此同时,两名衣着华贵的少年带着四个高大的护卫走了进来。 李掌柜一看见他们,心里瞬间就“咯噔”了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 原本围起来的人则瞬间散开到两边,乖乖给来人让开了路,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贵人。 毕竟,这二位可不是一般人。 剑兰察觉到来人身上的强大气势,赶忙退到了姜明华身边,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因为这行人的到来,整个大堂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时,二人中年纪略小的少年问道:“怎么没人说话?刚刚不是还挺热闹的吗?” 李掌柜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赶忙赔笑道:“回殿下,刚刚是两个姑娘在闹事。” “姑娘闹事?”衣着华贵的高大少年不悦地看向姜明华,“你不在家里绣花,跑到药铺闹事做什么?” 姜明华并没有被他吓到,反而平静地说道:“民女并非闹事,只是想讨个公道。回春堂以次充好,售卖变质假药,害得我娘病情加重,久病不愈,民女于心不忍。” 他看向面色发白的李掌柜:“以次充好,售卖假药?她说的是真的吗?” 李掌柜还没开口,张迁已经先一步说道:“回殿下,刚才孙大夫已经看过了,这些药材并没有问题。” “哦?没有问题?”少年好笑地看着李掌柜发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惊慌,“既然如此,那就让王府良医看看吧。” 他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子突然走了进来,拿起姜明华带来的药材检查起来。 李掌柜和孙大夫看见他,脸色瞬间煞白。 他们完了! 012 狮子大开口 中年男子很快检查完了药材,朗声说道:“这些药受过潮,然后被烘烤过。只要稍微懂行的,都能看出来。”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并没有质问李掌柜或是孙大夫,二人却觉得自己脸上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李掌柜脸上冷汗直冒,却垂死挣扎道:“这是有预谋的陷害!殿下,草民的确看出这些药有问题,只是草民更知道她们是来闹事的,所以才会故意说没问题,不让她们奸计得逞!” 孙大夫垂着脑袋并不开口,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张迁却不赞同道:“李掌柜,这件事是你做错了,就算你怀疑她们是来闹事的,也不该颠倒黑白。” 李掌柜赶忙说道:“是是是,是我错了。三少爷,这件事是我处置不当,但我绝不是故意的!” 他这样,张迁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说到底,被李掌柜一番颠倒黑白后,他也觉得姜明华是永济堂派来闹事的。 于是他对华衣少年说道:“殿下,既然他已经知道错了,还请殿下高抬贵手饶他一次。” 那少年没理他,反而看向姜明华:“他们说你是来闹事的,你觉得呢?” 姜明华并不慌张:“我是不是来闹事的,检查一下他们这里的药不就知道了?药的好坏攸关性命,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还是谨慎些好。” “你说得没错!”少年抚掌大笑,“王良医,现在就检查吧。” “卑职遵命!”中年男子领命,不客气地走到药柜前,拉开一个个药柜检查起来。 伙计根本不敢阻拦,一个个脸色惨白地退到了旁边。 李掌柜更是面如金纸,汗如雨下,摇摇欲坠。 看到他们这样的反应,大家若是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就是蠢货了。 张迁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掌柜,寒声质问道:“李掌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掌柜牙齿颤颤:“我我我我我……” 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恰在这时,王良医已经将一个个药柜拉开:“这个有问题,这个也有问题,这个这个这个都有问题!” 若是没问题,他会直接再关上,若是有问题,他就直接拉开放着。于是才过了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一小半的药柜被拉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张迁的脸色彻底黑了:“这些……这些药都有问题?” 王良医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若是不信,大可找别人来看,我自认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张迁脸色讪讪,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那华衣少年却没有关心药柜的情况,反而好奇地看着姜明华:“你现在满意了?” “假药被查出,大家不必再受假药之苦,我当然满意。”姜明华语气平静,既没有欣喜,也没有得意。 的确没什么好得意的,事情能发展到这一步,是这名少年的功劳。 姜明华深深地看了眼华衣少年,心中暗叹,这人就是高阳郡王朱高煦吧?生得倒是一副好相貌,只是可惜了。 想到历史上这人的结局,姜明华看向他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同情。 纵是天潢贵胄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凄惨而死的下场? 不过这人到底帮了她,这份人情她记住了。 尽管隔着纱帘,朱高煦还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眯了眯眼,审视地看着姜明华,觉得她刚才的目光透着深意。 但也因为纱帘的遮挡,他并没有看清姜明华眼中划过的同情。 察觉到朱高煦的不对劲,他身边的少年神色不悦:“二哥,你看她干什么?难道这个女人有问题?” 不用猜,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正是朱高燧,未来的的赵王。 朱高燧虽然生得唇红齿白,但他毕竟是天潢贵胄,所以眉宇间带着几分戾气,一看就很不好惹。 剑兰吓得瑟瑟发抖,眼看着就要被吓哭了。 姜明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淡淡地说道:“我父亲是燕山右卫千户姜绍元。” 燕王朱棣有三支亲卫,分别是燕山左卫、燕山中卫和燕山右卫,能够胜任千户的人,即便不是燕王朱棣的亲信也相差不远。 姜明华故意表明身份,就是告诉二人她对他们绝无恶意。 果然,她一报身份,朱高煦和朱高燧的脸色就不像刚才那样难看了,他们身后的护卫看向她的目光也不像刚才那般警惕,仿佛随时会拔刀砍人。 其中一个护卫更是凑到朱高煦耳边说道:“殿下,姜绍元的妻子的确身染恶疾,多年不愈。” 朱高煦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姜明华说道:“你倒是不容易。”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一旁的张迁:“张三,这位姑娘的母亲用了你们回春堂的假药,病情加重,你怎么说?” 张迁闻言脸色一变,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必须有所表示。他朝姜明华拱手施了一礼,满脸歉意道:“这事的确是回春堂之过,我愿意赔偿令堂一千贯宝钞,聊表心意。” 因为朱高煦在场,他没敢说得太低,就怕朱高煦再整幺蛾子。 北平城里谁不知道,高阳郡王朱高煦和世子朱高炽向来不合,张家是世子妃娘家,朱高煦自然看他们不顺眼。 张迁说着,便让伙计拿钱。 伙计满脸不情愿,小声嘀咕道:“三少爷,这也太多了。” 他嘀咕完,还不忘狠狠瞪了姜明华一眼。他可没忘记,今天的事情到底是因谁而起。 姜明华并不在意伙计的怒视,这种小人物她还不会放在眼里。她只说了两个字:“万贯。” 伙计本就不甘愿,听到这话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万贯?你讹钱啊!” 剑兰紧张地抓着姜明华的袖子:“小姐,万贯太多了,就照他们说的来吧。” 姜明华并不觉得多,她问剑兰:“我娘喝了多少年的药?她是否一直在喝回春堂的药?” 剑兰唯唯诺诺:“太太……太太的确一直在喝回春堂的药,至今为止已经喝了十四年。” 姜明华:“人一生有多少个十四年,现在你们还觉得多吗?”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013 满城风雨 张迁最终还是给了姜明华万贯宝钞。 尽管姜明华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凄惨的哭嚎,更没有悲愤的控诉,可就是那样平静的话反而让他觉得异常揪心,羞愧难当。 他亲手将十张面额千贯的宝钞递给姜明华:“抱歉,是张家御下不严,才让令堂受了无妄之灾。”、 姜明华接了宝钞装进袖袋里,声音依旧一如既往的平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她这般平静,反而让张迁觉得不自在。只是他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明华的态度太冷淡了,冷淡中透着距离其千里之外的疏离,跟他见过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姜明华没有在意张迁的欲言又止,她收了宝钞就准备离开了。 刚转身,她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朱高煦。只见他抱着双臂,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显然是故意的。 姜明华想了想就明白了,朱高煦一直不满世子朱高炽,他这次与其说是帮她,不如说是借机针对张家。 她朝朱高煦行了一礼:“多谢郡王殿下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机会,小女子定还报答殿下的这份恩情。” 她说罢,也不管朱高煦和朱高燧怎么想,带着剑兰便离开了。 朱高煦愕然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 一个小小千户的女儿,竟然也敢说要报答他?他堂堂高阳郡王,难不成还会需要一个小女子的报答? 他忍不住问身边的弟弟:“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高燧挤眉弄眼地说道:“二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肯定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才故意这么说的,话本上都这么写!” 朱高煦瞪他一眼,不满地训斥道:“你还有脸说!正经的书不看,竟然看那些胡编乱造的话本!” “那也是读书人写的,怎么能说是胡编乱造呢。”朱高燧越说越兴奋,“我可真没想到,那些酸丁竟然喜欢写这种东西。” 他身后的护卫听见,没敢提醒他,那些话本都是考不上秀才的酸儒写来赚钱糊口的。 朱高煦却突然说道:“许青,你跟上去,看看刚才那个丫头到底是不是姜绍元的女儿。” 姜绍元毕竟是他父亲的亲卫,他既然遇见了,总不能让姓姜的被骗子给坑了。 许青正是其中一名护卫,闻言立即追了出去。 另一边,姜明华出了回春堂就让剑兰带她去永济堂。 沐兰的身体非常糟糕,她的病不能再拖了,必须得从现在开始好好调养起来。 主仆俩刚走了没多久,姜明华突然察觉到身后有些不对劲,有一道视线一直看着她。 她故意侧头看着剑兰,问她:“剑兰,永济堂的药怎么样?” 说话的同时,她借着纱帘的遮挡,转过眼珠看向身后。果然,后面不远处有个人在跟着她们。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朱高煦和朱高燧的护卫。 姜明华笑了笑,并不在意。朱高煦派他出来,无非是怀疑她的身份,她行事光明正大,身份也做不得假,难道还怕人怀疑么? 他要跟便跟好了,说不定还能帮她们震慑住那些魑魅魍魉,解决不少麻烦。 刚才她在回春堂拿了万贯宝钞可是被不少人看见了,说不得就有人动了心思。 虽说她不怕,可麻烦自然是越少越好。 剑兰并不知道有人在后面跟着,更不知道刚才姜明华只是随意一问,她认真想了想才说道:“永济堂倒是没听说卖假药,不过奴婢觉得咱们还是小心些得好,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跟回春堂一样啊。” 姜明华心情不错:“说得没错,待会儿给你买糖吃。” 永济堂不算远,就在旁边一条街,她们一路走过去,果然没遇到什么麻烦。到了永济堂,姜明华并没有按照周大夫开的药方给沐兰买药,而是自己另开了一付。 她还想买一套银针,可惜药铺并不卖这个,反而让她去银楼,姜明华无奈,只好拿了药走人。 谨慎起见,她特意检查了每种药材。好在永济堂跟回春堂不一样,药材的品质都还不错,没有出现以次充好的情况。 买完药,她又让剑兰带她去银楼。 剑兰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姐,那张药方不会有问题吧?” “放心吧,不会有事。” “可是……可是小姐你哪儿来的药方啊?” “梦里菩萨指点的。” “原来是菩萨指点的啊,那就没问题了。不过小姐你好厉害啊,竟然能得到菩萨指点!” “菩萨只是看我孝心可嘉,决定成全我的孝心。” “原来是这样啊。” 姜明华随口胡诌了理由,她知道如果说那张药方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剑兰肯定不会放心,干脆随便想了个理由。 结果剑兰深信不疑,还双手合十一个劲地说“菩萨保佑”,搞得姜明华一阵无语。 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一处银楼,姜明华进去问了问,这里倒是可以打银针,只是没有现货,只能订制。 她订了一套,叫了定金后,便带着剑兰先回了姜家。 护卫许青一直跟在她们身后,见她们进了姜家大门,这才放心地回去见了朱高煦,小心回禀道:“殿下,之前那女子的确是姜绍元之女,属下亲眼看见她去永济堂买药,还去银楼订了一套银针,然后回了姜家。” “那就不必再管了。”朱高煦摆摆手,不再在意姜明华,至于姜明华说的那番话,他更是没有放在心上。 朱高煦不觉得自己和姜明华还会再有联系,谁知回春堂的事竟然很快传遍了北平城,而且说什么的都有,闹得满城风雨。 他不过是想趁机给张家一个教训,竟然被人说成了英雄难过美人关,简直就跟无理取闹的昏君一样。 因为这个,朱高煦接连好几天的心情都非常糟糕。 “给孤去查,到底是谁在背后乱传!孤要割了他的舌头!” 朱高煦还不知道,有人的心情比他更加糟糕。 014 周氏的要求 周氏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姜明华竟然能闹出那么大的事情来! 她竟然敢去回春堂闹事!还收了人家万贯宝钞! 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 回春堂的背后可是张家!张家那是能得罪的吗?她这是要害死他们全家啊! 周氏越想越生气,偏偏姜明娇还在旁边哭个不停:“祖母,这件事可怎么办啊,她现在闹成那样,名声都臭了,孙女要被她连累死了!” 这世道注重名声,不管男人女人,一旦名声毁了,日后别想有个好亲事。姜明娇虽比姜明华小了一岁,但也是十三岁的姑娘了,可以慢慢相看人家,等时机合适了就将亲事定下。 她本来还指望着姜绍元休了沐兰将小周氏扶正,成了嫡女再定亲。哪知道姜绍元还没回来,姜明华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姜明华的名声毁了,她作为姜明华的亲妹妹,日后还怎么找好婆家? 她哭了一会儿又说道:“祖母,她肯定是故意的!她肯定是知道自己嫁不出去,所以才故意这么做,想要毁了孙女的名声!呜呜呜,孙女不要活了!” 周氏被她吵得心烦,可看她哭得伤心,又不忍心训斥了,反而还摸着她的后背安慰:“我的娇娇啊,你可千万别哭了,你再哭下去,祖母要心疼死了。” 姜明娇哽咽:“可是祖母,孙女以后要怎么办啊?” 周氏忙说道:“这是她自己做的孽,哪能算到你头上?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这么好,以后肯定能找个好婆家!” 姜明娇被她说得面皮一红,害羞地垂下脑袋,口中却哀叹道:“可是孙女毕竟是庶女。” 姜家的门第并不高,她又是庶女,以后顶了天也就嫁给类似人家的庶子当正妻,嫡子是不要想了。 除非,她能成为嫡女。 周氏目光闪了闪,突然冷笑道:“放心吧,她们猖狂不了几日了,要不了多久你爹就会回来,到时候我就让他休了那个贱人!” “可是爹会同意吗?”姜明娇抱着周氏的胳膊,有些不放心,“祖母你以前也说过,爹不是一直不同意吗?” “这次由不得他!”周氏冷笑,“你娘这一胎怀的绝对是个儿子,生下来就是他的长子,他是绝不会让唯一的儿子变成庶子的。” 姜明娇这才松了口气,仰起小脸冲着周氏甜甜地笑:“祖母你真好。” 周氏笑而不语,她这么做可不是为了小周氏和姜明娇,而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小周氏就算扶正了,她的身份也尴尬,生下来的儿子就更尴尬了。 他们身份尴尬,才挡不住她亲儿子的路! 姜明娇突然问道:“祖母,这次的事要怎么办?总不能这么算了吧?那个傻子可是收了人家万贯宝钞呢!那可是一万贯啊!孙女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呢。” 姜明娇语气向往,瞬间勾起了周氏的心思。 周氏陷入了挣扎。 张家是绝对不能得罪的,这万贯宝钞最好是还回去的好,可就像是姜明娇说的,那可是万贯宝钞啊! 别说姜明娇,就是她自己,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光是想想,她都舍不得还回去。 可惜,不还不行。 那要是她的钱该多好啊。 周氏想着想着,只觉得心肝肺都疼了起来。她捂着心口,脸色越来越阴沉,半晌后突然说道:“秋月,你去叫姜明华来见我。” 秋月是伺候她的丫头,闻言便赶忙走了出去。 此时的东厢房,姜明华正在给沐兰按摩。因为银针还没有取回来,她只能通过按摩的手法刺激沐兰身上的穴位,让她好受些。 她抓回来的那服药,沐兰特意请周大夫看过,如今一直在喝,几日下来,她明显觉得身上好受多了。 尤其是小腹的位置,再也不像以前那般总是隐隐作痛了。 不过,她此时还不知道姜明华大闹回春堂的事,更不知道姜明华还收了回春堂万贯宝钞。 所以当秋月一进来,说是周氏要见姜明华,沐兰便惊讶了。 她拉着姜明华不让她走,盯着秋月问道:“老太太可有说为什么要见大小姐?” 沐兰的眼神太有威慑力,秋月被盯得脸色发白,只能照实说道:“好像……好像是因为大小姐大闹回春堂的事,老太太很生气。” “大小姐大闹回春堂?”沐兰转眼去看姜明华,厉声问道,“明华,这是怎么回事?” 姜明华不慌不忙地说道:“回春堂卖假药,我不过是去讨了个公道,并非闹事。” 沐兰倒不觉得姜明华有错,只是担心:“回春堂背后毕竟是张家,你这样做不太妥当。” “就算是张家也不能只手遮天,就算事情传开,理亏的也是张家,不是咱们。”姜明华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她不信张家真敢明目张胆地对付他们,如果张家真的那么做,那就太蠢了。 沐兰只得叹了口气,从榻上起了身:“走吧,娘跟你一起过去。” 她可不放心让姜明华独自去见周氏。 果然,她们刚走进正房堂屋,周氏便厉声喝道:“混账,给我跪下!” 姜明华没跪,还顺手拉住了沐兰,怕她又像上次一样跪下去。 “祖母有话便说吧,动不动让人下跪可不是慈善人的做法。” 周氏气得一口血憋在心头:“你你你……你这个混账!我问你,你是不是收了张家万贯宝钞?” 沐兰闻言一惊,万贯宝钞?竟然还有这事? 她惊讶地看着姜明华,只听她面色不改地说道:“是有这么回事。” 听到这话,沐兰顿时觉得心跳有些快。原来她女儿不仅去回春堂闹事,还要了人家万贯宝钞! 这可不是小数目! 然而不等她质问姜明华,周氏已经厉声说道:“你这个混账东西,竟然敢收张家的钱!你现在就跟我去张家道歉,把钱还给他们!” 道歉?还钱? 姜明华冷笑,她要真的那么做了,岂不是承认她之前做错了?这不仅是打她自己的脸,更是打高阳郡王朱高煦的脸! 015 拒绝 姜明华直视着周氏,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会去张家道歉,更不会把钱还回去。” 周氏怒不可遏:“你……你敢!我说让你去你就必须去!你要是敢不去……你要是敢……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姜明华并不把她的怒火放在眼里:“祖母可知道,当时回春堂里还有两位贵人?当时多亏了他们出手相助,这件事才能顺利了结。” 为了堵住周氏的嘴,姜明华故意夸大了朱高煦的作用。实际上就算朱高煦不出手,她也能让回春堂胜败名裂。 “什么贵人?”周氏狐疑地看着姜明华,根本不信她的话,“你别以为你这么说了我就会相信你。” 姜明华:“祖母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派人出去打听。” 周氏这才有些信了,毕竟这种事情一打听就能知道,就是撒谎也没用。她不禁有些紧张:“你刚刚说的贵人到底是谁?” 姜明华微微一笑:“当然是高阳郡王和三殿下!” 跟朱高煦比起来,朱高燧的运气实在算不上好。朱高煦如今已经得朱元璋亲封了高阳郡王,朱高燧就倒霉了,直到朱元璋病逝,他也没能等到朱元璋的封赏。 之后的建文帝朱允炆一心想削藩,恨不得将所有的叔叔和堂兄弟们全都贬为庶人,自然更加不会给朱高燧封赏。 周氏惊得眼珠子都瞪圆了:“你……你刚刚说……是……是高阳郡王和三……三殿下?这……这是真的?” “这自然是真的?难道孙女还敢编排贵人?”姜明华好笑地看着周氏惊慌失措的模样,口中继续说道,“所以孙女不能去张家道歉,不然就是打高阳郡王和三殿下的脸。” 她要是真去张家道歉甚至还钱,不仅她自己会成为北平城的笑话,朱高煦和朱高燧的脸上也会不好看。 那二位可不是脾气好的主,她要是敢打他们的脸,他们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报复回来! 周氏虽说是内宅妇人,却更加不敢招惹朱高煦和朱高燧这样的贵人。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差点儿得罪了那两位,一颗心就跳个不停。 好半晌,她才摆了摆手:“也罢,你不想去便不去吧。不过万贯宝钞太多了,你一个小丫头拿着像什么?还是让祖母替你保管吧。” 让她保管?那钱真要进了她的口袋,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被周家给搬空吧? 姜家的日子原本并不像现在这样艰难,只是这些年来,周家人一直跑来姜家打秋风,周氏也不知道是耳根子软还是别有用心,竟是由着他们,几乎要将姜家给搬空了! “祖母年事已高,正该享清福的时候,孙女怎好劳烦祖母?”姜明华声音很软,说出的话却很硬气,“祖母放心,孙女花钱时一定先问过母亲,绝不会乱花一分。”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祖母歇着吧,孙女就不打扰祖母了,毕竟祖母还要为二叔的亲事劳神。” 周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明华拉着沐兰离开。 这个死丫头,竟是掐准了她的死穴,故意拿姜绍康的亲事来威胁她! 真是长本事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算了,难不成姜绍康的亲事一日不成,她就要受一日威胁?绝对不行! 等姜绍元回来的时候,她一定要好好说说!看他还敢继续包庇这个死丫头! 回了东厢房,沐兰担心地拉着姜明华,让她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姜明华想了想,觉得整个过程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直接说了。 沐兰听得直皱眉头,心慌不已:“你也太莽撞了,若是郡王殿下没有出现,你可怎么是好?” 姜明华笑了笑:“娘,是他们的药有问题,女儿有什么好怕的?就算郡王殿下不出现,我也可以让那些抓药的人去请别的大夫查药。事关他们自己,他们肯定会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 当时那些人对她指指点点,不过是事不关己才能高高挂起,一旦她说出他们的药也有问题,恐怕那些人闹得比她更厉害。 后来那位王良医说出药材有问题的时候,那些抓药的人可都慌了,全都求着王良医帮忙查看自己的药,生怕自己的也有问题。 这就是人性。 沐兰听了她的解释,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她还是说道:“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可千万别再这样了,你想吓死娘吗?” 女儿好不容易好起来,她可不想女儿再出事。 姜明华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她可不敢给沐兰保证,因为她就没想过平平淡淡地活一辈子。更何况为了保住姜家,她也不能甘于平淡。 朱棣靖难成功后论功行赏,封赏的功臣里可没有姜绍元这个人! 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姜绍元一早就死了,要么姜绍元出了别的事。 不管是哪一种,姜明华都不希望它发生。 沐兰根本想不到这些,见姜明华笑得乖巧,还以为她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姜明华继续替沐兰按摩穴位,一边按摩一边问道:“娘,你是不是有个陪嫁铺子?” “是啊,怎么了?” “那是个什么铺子啊?生意还好吗?” “怎么?你又对生意上心啦?这年头的生意哪儿有那么好做?那虽然是个胭脂铺子,可胭脂都是从外边进来的,刨去成本后利润没多少。” 姜明华好奇:“不能自己做吗?” 沐兰被她逗笑了:“咱们家哪儿有那样的手艺?就是想做,也得先知道配方啊?” 配方?她知道啊! 她从小就博览群书,脑子里装下的各种配方可不少。那些东西原本只是好奇才看的,并没有想过能用来做什么,如今穿越了,倒是帮了她的大忙。 姜明华决定去沐兰的胭脂铺子里看看,顺便还可以去把银针取回来。 她立刻撺掇沐兰出门:“娘,咱们出去逛逛吧?顺便看看咱们家的铺子生意怎么样。” 沐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正好她也想出去听听,外面都在怎么传。 016 有人作死 姜明华和沐兰一起出了门,因为胭脂铺子有些远,她们先坐马车去了近些的银楼取东西。 马车很快到了银楼。 “娘,你先歇会儿,女儿去取点东西。”姜明华说着,起身准备下车。 沐兰不放心她一个人,便也跟着起了身:“娘跟你一起去。” 二人带了幕离,进了银楼才发现这里很冷清,根本没什么生意。 大概是看见有客上门,店里的掌柜和伙计态度都很热情,掌柜热情地招呼道:“两位想要点什么?” 沐兰轻轻推了推姜明华:“你上次订了什么?” 姜明华落落大方取出一张票据放在柜台上:“周掌柜,我订的银针打好了没?” 周掌柜拿起票据看了看,很快认了出来:“原来是姜姑娘,你的银针已经打好了。” 他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打开:“都在这里面了,你看看怎么样,若是觉得不满意,我们可以重做。” 姜明华拉过匣子,用手指轻轻拨了拨里面的银针,又取出几根试了试手感,满意地点了点头,取出一张宝钞递了过去:“我很满意,多谢了。” 沐兰惊讶地看着匣子里的银针:“明华,你买银针干什么?” 姜明华定定地看着沐兰,语气很认真:“我要给娘治病。” 沐兰听闻这话,心脏瞬间被揪紧了。不过她并没有把这话当真,只当是姜明华的一番心意。 她看着银楼里摆放的首饰,突然想起姜明华从小到大一直没什么首饰。不是她舍不得花钱,只是怕姜明华不懂事伤到自己。 如今姜明华变得正常了,又到了说亲的年纪,沐兰就想将她打扮起来。 她抓过姜明华的手腕:“明华,你快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娘给你买。” 姜明华对那些首饰一点兴趣都没有,沐兰说了,她才配合地看了一眼。做工倒是还算精致,只是那些花样她实在不喜欢。 比起金银,她更喜欢有灵性的玉石。 不过看着那些首饰,她倒是想起了一些东西。如果操作得当,那将是一条发财的路子。 可惜现在时机不适合,她还要去看自家的胭脂铺子,实在没工夫操心别的。 姜明华暗暗压下心中的念头,拉着沐兰准备出门。谁知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有一队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这队人为首的是一个戴着幕离的少女,身边又是丫鬟又是婆子,浩浩荡荡一大群,气势相当嚣张。 “你们是什么人?快闪开!” “别挡了我家小姐的路!” 姜明华觉得这群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明明是挡住了她们的去路,此时竟然还有脸反咬一口,贼喊捉贼! 眼看一名健壮的仆妇走了过来,伸长了手臂要将她们推开,姜明华扶着沐兰先一步让到一边,袖摆不着痕迹地在那名仆妇腿上轻轻拂过。 “哎哟!”那仆妇瞬间惨叫了一声,身子猛地后退,粗壮的胳膊本能地朝后面一抓,正好抓住了她身后少女的胸口,将她的胸口捏出了一个暧昧的形状。 “啊!”少女羞得一声惊叫,慌乱地去推那名仆妇。 她身边的丫鬟也上去帮忙,场面瞬间就乱了套。 姜明华看到这一幕,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扶着沐兰离开了。 她向来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这些人既然敢惹到她的头上,那就不能怪她回敬一二了。 沐兰根本没发现姜明华的小动作,二人上了马车就往胭脂铺子赶去。因为是城里,马车走得不快,过了大约一刻多钟,也就是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样子,马车在胭脂铺子前停了下来。 姜明华扶着沐兰下车,好奇地看了眼匾额,走进了铺子。 铺面不是很大,但也不算太小,只是东西不多,看着有些空旷。让姜明华意外的是,店里的掌柜和伙计竟然都是女子。 因为铺子规模不大,店里只有一名掌柜外加一名伙计,二人都是妇人打扮,显然已经成婚了。 姜明华和沐兰刚进去,女掌柜便客气地问道:“两位想买点什么?” “箭菊,是我。”沐兰轻声说道,“我带明华来店里看看,正好她的年级也大了,是时候学点东西了。” 箭菊便是那名女掌柜的名字,从她的名字和年纪来看,她应该是陪着沐兰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 听到沐兰的话,箭菊便惊讶地看向姜明华,眼中泪光闪烁:“小姐,小小姐她……她没事了?” 沐兰叹息道:“都说了多少次了,别再叫我小姐了。我都这个年纪了,让人听了笑话。” 说到这里,她又话音一转:“不过,明华的确是没事了,她现在都会叫我娘了。” 沐兰说着便忍不住笑起来,她担心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终于好了。 姜明华淡淡地说道:“铺子里的胭脂水粉,每样给我包一份,我要带回去。” “这……”箭菊下意识看向沐兰,有些迟疑。 就算铺子里卖的这些胭脂水粉不是上等货,每样一份的话,价值也不算小了,她怕姜明华是在胡闹。 沐兰却一点犹豫都没有:“箭菊,按照小姐说的做。你记住,她是我的女儿,她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箭菊脸色微微一变:“奴婢明白了。” 说罢,她便对伙计吩咐道:“箭梅,你去库房,每样给小姐包一份。” 箭梅已经听见了沐兰刚才的话,自然毫无二话,点了点头便去了二楼。 这是个二层小楼,一楼做了铺面,二楼就做了库房。箭梅上楼后,姜明华便耐着性子在楼下等。 谁知等了没多久,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原来你们在这儿!” 姜明华厌烦地皱了皱眉头,扭头一看,发现一队人堵在了门口。 巧的是,这些人正是她之前在银楼教训过的那些人。 认出来人,姜明华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当时只是略作小惩,看来是太轻了,没能让这些人记住教训。 她们这次过来,显然是故意跑来挑事的。 017 打人专打脸 箭菊也看出来者不善,她快步小跑到门口,满脸赔笑:“这位小姐想买些什么?我们店里各种胭脂水粉都有,品种很齐全的。” 戴着幕离的少女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她身边的丫鬟立即上前,高傲地说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谁会稀罕你这里的破烂货?不想死的就给我滚开!” 箭菊脸色难看,却不敢真的让开。 这些人摆明了是来找沐兰和姜明华麻烦的,她作为仆人,这种时候哪能躲开? 箭菊固执地挡在丫鬟面前:“几位若是觉得小店东西不好,换家店就是了,何必把话说得这样难听?” 不等丫鬟开口,戴着幕离的少女便不耐烦地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本小姐面前这样说话?” 说话间她突然举起右手,手中的白色软鞭狠狠抽向箭菊的脸。 这要是让她抽中了,箭菊非得毁容不可! 箭菊吓得脸色大变,惊恐地闭上了眼睛。眼看着鞭子就要落在她的脸上,一只纤细的手腕突然从旁边伸出,白皙细长的手指轻轻在鞭子末梢一弹。 下一刻,细长的鞭子突然折返,“啪”的一声打在了少女自己身上。 “啊!”这少女显然是个娇贵小姐,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她惨叫了一声,只觉得鞭子打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她气得掀开幕离的纱帘,娇俏的脸愤怒地瞪着突然出现的姜明华,漂亮的双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你竟然敢打我!” 姜明华并不把少女的愤怒放在眼里:“鞭子在你自己手里,所以是你自己打的。” “你还敢说!”少女气得咬牙切齿,突然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向姜明华的脸。 姜明华轻轻挥了挥衣袖,少女手中的鞭子瞬间折返,“啪”的一声打在了她的右脸上。 “啊!”少女发出一声惊恐地尖叫,竟是顾不得跟姜明华生气,反而惊慌地尖叫道,“镜子!镜子!快给我镜子!” 她带来的丫鬟和仆妇已经吓傻了,直到少女尖叫着要镜子,她们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寻找镜子。 很快,一名丫鬟就从荷包里取出了一枚不到巴掌大的精致小圆镜,打开送到少女面前:“三小姐,镜子来了!” 少女立刻将镜子抢了过去,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照着。这一看,她就发现自己的右脸上多了一道红色的鞭痕,这会儿已经肿了起来。 可怕的是,鞭痕处破了皮,丝丝血水正不断地往外渗! “啊!”少女被自己的脸吓到,叫声凄厉而又惊恐,她捂住右脸,看向姜明华的目光犹如淬了毒,“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她便拉下纱帘,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她现在又疼又怕,必须回去请大夫!若是不小心留了疤毁了容,她要活扒了那个小贱人的皮! 她这一跑,她带来的丫鬟仆妇们也赶紧追了出去。离开之前,她们还不忘狠狠瞪了姜明华一眼。 “惹了我家小姐,你完了!” 她们一走,箭菊便神色惊慌地说道:“小姐,你这次可闯下大祸了!如果奴婢没有看错,刚刚那名少女正是张家的三小姐,世子妃的嫡亲妹妹!张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沐兰听到她的话,顿时慌了神:“箭菊,你没看错?刚刚那少女真的是张家三小姐?” 因为身体不好,再加上姜明华的病,她这些年一直没有参加过夫人间的聚会,自然也没有见过张家的三小姐。 箭菊满脸苦涩:“奴婢绝不会看错的,这可怎么办啊!小姐前几天才得罪了张家,如今又……这是要结仇啊!” 她说到这里,又满心羞愧:“都怪奴婢不好,若是刚才受了那一鞭子,也不会连累小姐闯下大祸了。” 沐兰脸色变了变,最终咬牙说道:“明华,你现在就跟娘回家!娘就不信,张家还能嚣张到跑来咱们家抓人!” 说话间她紧张地抓住姜明华的手腕,就像是生怕姜明华被人抢走似的。 姜明华一点也不担心:“娘多虑了,那位三小姐自己不会用鞭子,跟女儿有什么关系?” “可是……”沐兰不禁回忆起刚才的一幕,张三小姐挥出第一鞭的时候,姜明华抬起手飞快地晃了一下,之后张三小姐的鞭子就自己折了回去,打在了她自己身上。 第二次,姜明华连手都没抬,只是挥了挥衣袖,那鞭子就再次折了回去,打中了张三小姐的右脸。 真要说起来,鞭子握在张三小姐手里,的确跟姜明华没有关系——沐兰可不觉得自己女儿已经厉害到能够控制别人手里的鞭子,所以肯定是张三小姐自己技术不好! 沐兰想到这里才定了定神,不过她还是不太放心。张家仗着女儿嫁给了燕王世子,没少在北平城里作威作福,就算这件事跟姜明华没关系,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她还是说道:“不行,你先跟娘回去!” 正好就在这时,箭梅包好东西下了楼。沐兰便再不迟疑,拉着姜明华就上了马车,让箭梅把东西送到马车里。 车夫已经被刚才的一幕吓傻了,见她们上了车,赶忙挥了一鞭子,恨不得立刻赶回家里。 姜明华却说道:“先去永济堂,我要买些药材。” 沐兰不放心:“明华,咱们还是先回家吧,你要买什么,回去了娘让箭竹去买。” “娘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姜明华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目光笃定,“张家不敢来抓我。 回春堂的事才过去没几天,北平城里的流言尚未平息,他们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明目张胆地跑来抓我,别人只会觉得他们无法无天,蓄意报复。 张家虽然是世子妃的娘家,可那位说到底也只是世子妃,张家绝不敢闹得太过。” 世子妃上面还有朱高炽,朱高炽下有两个不安分的嫡亲弟弟,上有燕王朱棣和燕王妃徐氏,张家要是敢来抓她,最后倒霉的肯定不是她。 018 把她抓起来 姜明华笃定张家不敢大闹,所以毫无负担地去了永济堂,买了一堆药材。 沐兰的胆子虽然不小,可是涉及到姜明华,她不敢有任何侥幸,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胆,直到平安无事地回到家里,她才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张家已经乱套了。 张三小姐被打了脸,回到家里就哭闹起来,把她的母亲刘氏吓得不轻。刘氏一看见张三小姐红肿破皮的右脸,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好在下人机警,直接派人请了大夫。 张家自己就开了药铺,请大夫容易得很,可刘氏还是不放心,特意让人拿了帖子,去请王府的良医。 先赶来的是回春堂的大夫,给张三小姐看过后,问题倒是不严重,只是看着吓人。只要好生用药,就不会留下疤痕。 刘氏依然不放心,等王府的良医赶来,她又问了一遍,确定张三小姐脸上不会留疤后,她一直高悬着的心才算落到了实处。 心一放下来,刘氏的怒火瞬间高涨起来。 她阴沉着脸坐在主位上,跟着张三小姐出门的丫环仆妇们全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说!三小姐的脸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伤了她?”刘氏眼睛赤红,像是一头愤怒的母兽,“要你们这些人有何用?不知道护着三小姐吗?” 她千娇百媚的宝贝女儿,竟然被人打伤了脸!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丫鬟仆妇们被刘氏的话吓得浑身哆嗦,一名丫鬟抢先说道:“夫人,不关奴婢们的事啊,是姜家的傻子干的!” “什么姜家的傻子?”刘氏听到这个称呼就皱起了眉头,“我怎么觉得听着有些耳熟?是不是前不久刚有人说过?” 她话音刚落,她的心腹丫鬟绿萼就说道:“夫人,前几日在回春堂闹事的,似乎就是姜家的那个傻子。” “原来是她!”刘氏用力攥紧了手中的佛珠。 因为朱元璋曾经是和尚,自他称帝后,民间信佛的人就越来越多。就算不是真信,也要在手上挂一串佛珠,家里摆一尊观音,以示虔诚。 刘氏手中的这串佛珠可要比姜周氏的那串好了太多,不仅是上好的沉香木,还经过高僧开光,是世子妃亲自替她求来的,很不一般。 刘氏捏着佛珠沉吟了片刻,不满地问道:“这个姜家傻子是怎么回事?她是故意要跟张家作对吗?宝镜,你们是怎么遇到她的?” 宝镜是张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刚才就是她在告状。她低垂着头,脑子里飞快转着心思。 三小姐这次受了伤,作为贴身丫鬟的她绝对难辞其咎,若是不能讨好夫人,待会儿肯定要被狠狠发落,甚至被发卖出去! 像是她这种得罪了主家的奴婢,一旦被发卖就会沦落到青楼妓馆那种腌臜地方去,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宝镜吓得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遇到她。奴婢跟着三小姐去银楼看首饰,在门口正好遇到了她。 她刚从银楼走出来,赵嬷嬷就出了事,差点儿摔在地上。后来伞小姐在一个胭脂店里看见她们,心里气不过,就走了进去想要讨个说法,谁知道她竟然把伞小姐给打了!” 宝镜故意隐瞒了她们主动挑衅的事实,一股脑地把过错全都推到了姜明华身上。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刘氏的反应,生怕她对这番话不满意。 刘氏的脸色非常难看,不过她并没有再追究宝镜的过错,显然对她刚才的话很满意。 “哼!这个姓姜的还真是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出手伤人!绿萼,你去找王管家,让他拿了老爷的帖子去衙门,把姜家那个傻子关到牢里去!”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是一变。姜家的傻子真要被关进牢里,这辈子可就彻底毁了! 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 宝镜却暗暗松了口气,有姜家的傻子来吸引刘氏的怒火,她就安全了。 绿萼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然而没过多久,她就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走了回来,脸色有些发白。 中年男人正是世子妃的父亲张麟,他大步走进来,皱眉问道:“我听说三娘在外面被人打伤了脸,怎么回事?” 刘氏一听这个就火大:“还能是怎么回事?姜家的那个傻子太无法无天了!” “是姜家那个孩子干的?”张麟眉头皱得死紧,“她一个小丫头,何必要跟三娘过不去?” 他说到这里,突然扭头看向宝镜等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把你们知道的如实说出来,别用假话糊弄老夫!” 他虎目圆瞪,像是一头随时会暴起伤人的猛虎,丫鬟仆妇们不敢在他面前撒谎,只好照实说了。 刘氏死死地瞪着宝镜,这个死丫头,刚才竟然敢糊弄她! 张麟的脸色则变得更加难看:“这么说,是你们先挑衅的?” 刘氏不满:“就算三娘冲动了点,她也不能打三娘的脸吧?” 张麟无奈地看着她:“你没听见她们刚才是怎么说的吗?鞭子一直握在三娘手里,用鞭子打人的也是三娘自己,那丫头只是挡在了女掌柜面前,并没有用鞭子打三娘。” 刘氏:“那也肯定是她搞的鬼!不然三娘怎么会打到自己?” 张麟想了想说道:“有人搞鬼是肯定的,不过应该不是那个丫头。她才多大,哪有那样的能耐?依我看,当时正好有高人在附近,觉得三娘欺负人,才出手给了她一个教训。”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也别再去找姜家那丫头的麻烦。” 刘氏不甘心:“三娘伤得那么重,难道就这么算了?她可是你的亲女儿啊,这次差点就毁容了,你怎么就忍心!” “你想给咱们家招祸吗?回春堂的事还没过去呢!”张麟脸色铁青,“我好不容易才把这件事压下去,你现在去找她的麻烦,是怕别人不知道咱们仗势欺人吗?” 刘氏的内心陷入挣扎,难道就这么算了? 019 一条毒计 张麟很谨慎:“回春堂的事尚未平息,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再节外生枝了。” 他说到这里,目光不善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宝镜:“这丫头心思太多,不能再让她留在三娘身边,远远地打发出去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此决定了宝镜的结局。 宝镜瞬间吓得面无人色,心里一慌就要求饶,却被身后两个健壮的仆妇死死堵住嘴拖了出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氏并不关心吗宝镜的死活,不过是一个贱婢,卖就卖了。好在这丫头原本就不是张家的家生子,很容易卖掉。 只是她想到女儿脸上可怕的伤势,心里的怒火就熊熊燃烧了起来,怎么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姜明华。 不过她知道张麟的脾气,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反而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将张麟应付了过去。 张麟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刘氏肯定不会再节外生枝,这事就算完了。他却没想到,自从女儿成了世子妃,刘氏的心也跟着大了起来。 他前脚刚离开,刘氏后脚就招来了心腹婆子郑嬷嬷,问她这事该怎么办。 郑嬷嬷是刘氏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张家的一名管事,她自己则在后院做了管事婆子。这些年来她没少给刘氏出主意,手里的差事也办得不错,很得刘氏的信任。 刘氏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又重点说了张三娘脸上的伤,最后才唉声叹气道:“老爷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可我实在是不甘心。三娘的脸差点就被毁了,我这做娘的,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郑嬷嬷一直在刘氏身边做事,自然知晓刘氏的性子和张三娘的脾气。要她说,这事就像张麟说的,还真怪不到姜家傻子头上,那个傻丫头哪有这样的能耐? 可这话她不能说,她很清楚,刘氏叫她过来,不是为了听她说这些的。 她仔细想了想,斟酌着问道:“夫人可是想给那傻子一个教训?” 刘氏点了点头,在她面前也懒得遮掩,直接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倒是有一个,夫人不妨听听,若是觉得奴婢说得不对,就当奴婢什么都没说。” 郑嬷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刘氏的脸色,见她双眼微微发亮,身子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的姿势,就知道她这是动心了。 她立即说道:“奴婢听说西街有位李先生,会看相、算命、堪舆,本事很大,大家都叫他李神算。 奴婢觉得,不妨请他去给姓姜的傻子看看,那傻子最近接连作妖,说不定是被什么妖孽上身了。若是李神算看出什么,夫人也算是救了她一命。” 刘氏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脸上很快有了笑意:“对对对!你说的没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她被妖孽上身了,我就既往不咎,救她一命!” 郑嬷嬷面带微笑:“都是夫人心善。” 这是咬死了姜明华被妖孽上身。 至于那位李神算要怎么救人,就不是她们关心的了。不管怎样,只要这种话传开,姜家的那个傻子就在劫难逃了! 一个被妖孽上身的傻子,不死也得脱层皮!就算活下来,以后也没人会再相信她! 这事若是成了,回春堂的事说不得也能借机洗白。 刘氏眯了眯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你去安排吧。” 郑嬷嬷立刻打包票:“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安排妥当。” 刘氏心情很好:“你办事,我自然放心。” 郑嬷嬷从未让她失望过,她相信这一次也不会。 郑嬷嬷得了命令,很快离开了,走之前,刘氏还特意给了她两百贯宝钞,算是请李神算办事的定金,等事情成了,还会再给两百贯。 尽管女儿做了世子妃,刘氏却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所以对于一开口就要了张家一万贯的姜明华,她是深恶痛绝。 另一边,高阳郡王朱高煦从弟弟朱高燧口中得知了张三娘被打脸的事。 倒不是他们特意关注姜明华,而是张家请了王府良医,朱高燧才偶然听说了这件事。 他便当成乐子说给了朱高煦,说完后还不忘评价道:“那丫头可真能惹事,前几天才大闹了回春堂,让张家好一个没脸,今天居然把张三娘的脸给打了!胆子不小啊!” 朱高煦闻言摇了摇头,叹息道:“张家岂是好惹的?这丫头要倒霉了。” 朱高燧不解:“不会吧?回春堂的事还没过去呢,张麟那个老狐狸不会干这种蠢事吧?” “他是不会,别人就不好说了。”朱高煦说着,叫来心腹命令道,“去盯着张家,看看他们最近在干什么,有没有什么异常。小心点儿,别被人发现了。” 朱高燧惊讶地看着朱高煦:“哥,你该不会看上那个傻子了吧?这么帮她。” “回春堂的事我出了力,张家要是敢仗势欺人,就是打我的脸,你说我该不该管?”朱高煦说到这里突然笑起来,“你难道不想抓张家的小辫子?” 朱高燧摸了摸下巴:“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期待张家做点什么了。到时候,咱们那位好大哥的脸色肯定非常好看。” 朱高炽腿脚有疾,还胖得像头猪,走路都需要人搀扶,就因为出生比他们早几年,就成了燕王世子,他们怎么能甘心? 与此同时,姜明华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她站在浴桶前,一件件褪去身上的衣衫,直到全部脱光了,她才拿起一旁的银针,一根根刺入身上的各处穴位。 很快,她的上半身便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前胸背后都有。 随后她迈入浴桶,雪白的身体沉入滚烫的黑褐色药汤之中,盘腿而坐。 她在末世里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从他手中得到了一套无名功法。尽管她修炼的时间不长,却感受得到功法的厉害之处。 如今换了个身体,她只能从头开始修炼。 020 麻烦上门 姜明华泡在滚烫的药汤之中,空气中全是药汤苦涩的味道。滚烫的药汤灼烧着皮肤,她却好似毫无所觉。 她闭着双眼,心中默念着那套无名功法的内容,尝试引气入体。 那套无名功法据说是一套厉害的修仙功法,若是修炼成功,最后便能飞升成仙。 它的修炼分为引气入体、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大乘和渡劫十个阶段。 其中引气入体是入门阶段,只有成功引气入体,才能够继续接下来的修炼。 这里所谓的“气”是天地间的灵气,也是日月精华之气。 前世姜明华修炼的时间不长,一直都是炼气初期阶段,能耐非常有限,所以她也不确定,这套无名功法究竟是不是修仙功法。 不管怎样,这套无名功法都是她唯一的选择。 古代不比末世安全,她必须尽快修炼,获得自保的能力。 只是她现在这个身体年纪大了,经脉已经堵塞,要想尽快引气入体,她不得不用一些特别的手段,比如借助外力来打通经脉。 她现在沐浴的药汤就是那套功法上提到的,有洗髓伐经的功效。前世她也是借助这种药汤,外加金针刺穴,一次就成功引气入体。 如今换了个身体,姜明华不太有把握,只希望这次也能像上次一样顺利。 感受着药汤的灼烫,姜明华深吸了一口气,拼命运转功法,吸收药力,再利用这些药力打通堵塞的经脉。 让姜明华兴奋不已的是,古代的天地灵气要比后世的地球浓厚多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堵塞的经脉被打通,浓郁的天地灵气瞬间涌入了她的身体。 姜明华小心翼翼地吸收着那些天地灵气,一点点将它们引入丹田,在原本闭塞的丹田里开辟出了一个小小的气海。 这个气海非常小,里面有一个气旋正在缓缓旋转,这是气种,只要它出现,就说明引气入体已经成功了。 姜明华松了口气,随后便惊讶地发现,她这次开辟出的气海竟然比前世大了好几倍! 她瞬间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个神秘人会感叹当时的地球是末法时代了。 后世的地球因为环境遭到严重破坏,天地灵气异常稀薄,修炼起来自然进度缓慢,难上加难。 当初那人就是因为蹉跎了岁月,结果时日无多,需要一个继承人,这才将那套无名功法传给了她。 回想起那人沧桑的脸,姜明华暗暗叹了口气。那人说自己时日无多,将无名功法传给她后就消失了,也不知道后来如何了,是不是重新投了胎。 不过很快她就没工夫多想了,因为她突然闻到了一股酸臭的味道。 姜明华低下头,看着皮肤上覆盖着的一层黑灰色污垢,面色瞬间一红,赶忙就着热腾腾的药汤搓洗了一遍。 随后她叫剑兰进来换了水,又重新用清水洗了好几遍,身上的酸臭味和苦涩药味才算彻底消失。 好在她刚引气入体,排出的污垢不是很多,药味又非常浓,那股酸臭味并不是很明显。 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剑兰解释。 开始了修炼,姜明华就忙碌起来。 虽然古代的天地灵气要比后世浓厚得多,但也只是相对而已。姜明华也就最开始的时候惊喜了一番,之后就有些不满意了。 这样的修炼进度还是太慢了,她的时间不多,根本等不了。 于是,姜明华想了个主意。 无名功法中提到一种聚灵符,戴在身上,或者是布置在房间里,将会有聚集灵气的作用,可以加快修炼进度。 姜明华非常心动,她前世就这么干过,还分别制作了纸符和玉符,仔细对比过两者的功效。最后发现,玉符的效果要比纸符好得多。 可若是要制作玉符,首先得有好玉。这样的好东西,姜家肯定是没有的,只能去外面的玉器店购买。 姜明华算了算剩下的钱,顿时有些发愁。 她虽然向回春堂要了一万贯的赔偿,可这钱看着多,用得也快。她给沐兰开的药就价值不菲,她修炼用的药汤也不便宜,如今要买好玉,剩下的钱也不知道够不够。 看来,她必须得想办法赚钱了。 姜明华默默琢磨着,准备出门去玉器店逛逛。结果沐兰一听说她要出门便急了,怎么也不肯同意。 沐兰的态度很坚决,她拉着姜明华的手不肯放开,语重心长地说道:“明华,算娘求你了,过几日再出门吧。张家这会儿肯定还在气头上,你要是被他们抓去了可怎么办?” 姜明华无奈,只好改变了主意,亲手写了张单子,让剑兰给她买回来。 她不敢让剑兰帮忙买玉石,这东西必须她亲自去挑,所以她干脆退而求其次,让剑兰去买些符纸、朱砂和毛笔回来。 等剑兰把东西买回来,姜明华就关起了房门,在屋里画起了聚灵符。 剑兰买回来的朱砂并不是很好,她用灵气淬炼了一遍才能使用。 聚灵符她前世画过不少次,画起来倒是不难,只是画符时需要灵气,对于刚刚才引气入体的姜明华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挑战。 她体内的灵气并不多,用一点就少一点,姜明华一点都舍不得浪费。她先调了调气,然后铺开符纸,用毛笔蘸了朱砂,在纸上一点点画起来。 混入了灵气的朱砂彻底变了模样,犹如宝石般莹莹有光,姜明华落笔很慢,仿佛每一笔都画得格外艰难,直到一刻钟过去,她才终于画完最后一笔。 随着这一笔勾勒完成,整个符文仿佛都活了过来,有灵光一闪而没。 姜明华拿起符纸看了看,感受着逐渐聚集而来的灵气,她满意地笑了笑,将画好的聚灵符一折,装在了贴身的荷包里。 与此同时,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突然来到了姜家门口。 他看了眼姜家的匾额,目光微微一暗。想到那人说过的话,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疯狂。 只要这件事办成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021 她是妖孽 站在姜家门口的这人,正是郑嬷嬷口中的李神算。郑嬷嬷得了刘氏的命令,没敢耽搁,直接派人找到了他,一番如此这般地交代之后,收了钱的李神算便毫不迟疑地来到了姜家门外。 来的不仅是他一个人,他还带来了不少托。 这些托有的是他自己准备的,很早以前就给他做事,和他配合得非常默契。更多的则是张家找来的,为的就是把事情闹大,让姜家的傻儿再也不能翻身! 所以就在李神算站在姜家门口的时候,他带来的托们已经卖力地吆喝起来了。 “这谁啊?站在姜家门口干什么?” “他是谁你都不认识?孤陋寡闻了吧?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李神算!铁口直断,能耐很大的!” “那他站在姜家门口干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可能姜家出了什么事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是有反常即为妖,说不定是姜家出现了妖孽,让李神算发现了。” “什么?妖孽?这世上还有妖孽?” “怎么没有?祸国殃民的妲己知不知道?听说就是由九尾狐狸变的!” “难道姜家也出了九尾狐狸?” “这就说不定了,反正李神算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站在这儿的,咱们看着吧,估计很快就能知道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可不小,不仅是来往的路人,就连周围的邻居都听到了。 大家瞬间秒懂,这是要出事啊! 于是,一些不是很急的人干脆停了下来,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姜家是不是真出了妖孽。 周围的邻居们也派了下人出来打探,他们就住在姜家附近,要是姜家真出了妖孽,首当其冲的岂不正是他们? 这事绝对不能不管!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没人注意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停在了路边。 这马车虽然很不起眼,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车夫和马匹都很不一般。车夫身材高大,容貌端正,一身腱子肉非常有爆发力。 他手中握着赶马的鞭子,双眼警惕地看着周围,仿佛随时准备出手。 与此同时,一些作寻常打扮,却气势不凡的人正散布在马车周围,呈众星拱月之势。 只要打开车门就会发现,这辆看似寻常的马车,内部装潢很不一般。不仅用料全都上乘,设计也十分精巧别致。 两名容貌俊美的少年正坐在马车里,好奇地看着外面。 看见姜家门口的阵仗,以及人群里的那些小动作,其中一名少年不屑地嗤笑道:“张家还真是做得出来,对付一个小娘子居然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过是个傻丫头罢了,居然拿祸国殃民的妲己跟她比。” 另一名少年摇了摇头:“张麟那个老狐狸倒是不傻,可惜家门不幸。” 这两名俊美少年,正是高阳郡王朱高煦和弟弟朱高燧。 朱高燧一听朱高煦的话便笑了起来:“没错,的确是家门不幸。就是可惜了那个傻丫头,这次怕是难逃一劫了。” 朱高煦目光幽深:“难道一劫?那可不一定。” 朱高燧先是一愣,随即他突然明白过来:“这倒是,咱们既然来了,当然不能让张家阴谋得逞!” 他说得正义凛然,仿佛特意来这里真是为了做好事似的,实际上,他不过是看世子朱高炽不顺眼,偏偏又抓不住朱高炽的小辫子,只好拿张家开刀了。 说起来,这张家做事也算谨慎,小辫子并不好抓,可是就在最近,他们竟然接连闹出事,还都是因为姜家的傻儿,真是走了霉运。 朱高燧正感慨,就看见李神算亲自敲响了姜家的大门。 随后就是意料之中的戏码,李神算义正言辞地对姜家的门房说他们家妖气冲天,必是出了妖孽,他要来降妖除魔。 门房听完,吓得脸都白了,赶忙关了大门,跑回去向管家禀报了。 很快,这事就传到了后院。 后院里,姜明华正在画符,刚刚收笔,剑兰就惊慌地敲响了房门:“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小姐你开开门啊,外面出大事了!” 姜明华看了眼画好的符箓,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起来,这才打开房门:“怎么回事?外面出什么事了?” 剑兰惊慌失措地说道:“可不得了了,外面来了个李神算,说……说咱们家妖气冲天,必是出了妖孽,要来降妖除魔!” 姜明华一听就知道这事很可能是冲着她来的,但还是问道:“哦?那他有没有说谁是妖孽?” 剑兰的脸色更白了:“好……好像就是小姐你。” 姜明华好笑地看着她:“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你在怕我?” “怎么会?”剑兰连忙否认,随后又解释道,“剑兰才不信小姐是妖孽,但是外面那个李神算似乎很有威信,他一说大家都信了,小姐你可怎么办啊?” 姜明华诧异:“这么说你是在担心我?” “当然了!他这是要害死小姐啊!太恶毒了!”剑兰说着就哭了出来,可见是真的吓狠了。 “放心吧,不会有事。”姜明华拍了拍她的肩膀,正说着,同样得了消息的沐兰已经拿着武器冲了出来。 她的武器是一张弓,背上还背了个箭囊,里面插着十来支箭。 姜明华看着沐兰这副仿佛要去上战场的打扮就忍不住想笑:“娘,你拿着弓箭干什么?又不是去打仗。” “我去杀了他,看他敢不敢胡说!”这当然是气话,沐兰就算再嚣张,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当街将人射死。 姜明华拉住她:“娘,把弓箭放下吧,让外人看见了不像样子。不过是小事而已,女儿能够应付。” 外面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沐兰要是直接这么出去,被那些人一说,沐兰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姜明华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更感激沐兰的拳拳爱女之心,更不愿意让她受连累。 周氏、小周氏和姜明娇也纷纷走了出来,姜明娇已经气哭了,一出来就瞪着姜明华骂道:“都怪你,我们都要被你给害死了!” 周氏倒是没骂,只是阴测测地看着她。 小周氏小心翼翼地护着高耸的肚子,看向姜明华的目光同样不善。 沐兰气得要跟她们理论,姜明华将她拦住:“娘,不用理会。” 说罢,她让剑兰取来幕离,戴在头上快步走了出去。 她倒要看看,谁敢说她是妖孽! 022 你敢吗? 眼看姜明华要出去,沐兰顿时急了。 在她眼里,姜明华还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少女,她根本没办法想象,姜明华一旦走出去,将会受到多么可怕的责难! 光是想象,她都觉得心痛如绞。 然而,她刚要追上去,身后却突然传来周氏的冷喝:“让她去!这是她惹出来的麻烦,让她自己去解决!” 沐兰的身体瞬间僵硬,她猛地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氏:“我知道母亲心里有气,可母亲别忘了,明华她还是个孩子!若是我们谁都不出面,任由明华一个孩子出去面对,母亲觉得,外人会怎么看待我们姜家?” 说完这句,沐兰不理会周氏难看的脸色,转身就朝外走。 箭竹快步跟在她身后,心里同样担心得要死。 太太只有姜明华这一个女儿,身体又不好,不能再生育,若是姜明华出了事,太太怕是要被活活逼死不可! 与此同时,姜明华已经快步走到了前院。 剑兰紧张兮兮地跟在她身边,恨不得死死将她拉住,不让她出去。 这时,外面的议论声传了进来,听声音,外面的人绝对不少。 剑兰吓得惨白了脸:“小姐,咱们还是别出去了,外面好多人啊。”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姜明华说着,不理会剑兰惨白的脸色,快步走到了大门边,示意门房开门。 管家孙旺此时就站在大门口,看见姜明华出来,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劝道:“大小姐,先回去吧,这个李神算怕是来者不善。” 他是姜家的管家,早在几日前就已经知道姜明华恢复了正常。不管心里究竟怎么想,他对姜明华的态度还算恭敬。 “我知道他来者不善,不会让他欺负的。”姜明华沉声说道,再度让门房开门。 门房下意识看向管家孙旺,没敢把门打开。 不是他不肯听姜明华的话,实在是外面的人太多,而且来者不善,他怕打开门后,姜明华会出事。 孙旺皱眉看着姜明华,可惜隔着幕离,他看不清姜明华此时的脸色。略作犹豫,他朝门房点了点头,示意他开门。 外面的人既然来者不善,他们一直闭门不出也不是办法,反而显得他们做贼心虚,坐实了外面的谣言。 只是孙旺实在有些担心,幕后黑手的用意实在太过歹毒,除非能请来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辟谣,否则实在难逃此劫。 姜明华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以前懵懂不知事,她真的能解决掉眼前的麻烦吗? 更确切地说,这位大小姐真的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怎样的麻烦吗? “吱呀”一声,大门被缓缓拉开,姜明华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冷眼直视着不远处的李神算。 李神算也站在姜家大门口,距离姜明华只有几步的距离。 大门刚打开,他就看见了姜明华,同样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姜明华头戴幕离,长长的白色纱帘不仅遮掩了她的面容,还挡住了她的身段,只能依稀看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瘦弱少女。 李神算沉声问道:“姑娘可是姜大小姐?” “是又如何?”姜明华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她打量过李神算后,就不再把这人放在眼里。 不是她目中无人,而是这李神算身上不仅没有半点灵气,反而笼罩着一层薄薄黑气,那是业障缠身的征兆! 显然,这位李神算做过的坏事不少,甚至还害了不少人,不然他身上不会缠绕这么重的业障。 对付他这样的人,姜明华根本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就算杀了他,她身上也不会沾染上半点业障,反而还会增添功德。 可惜眼下虽然是古代,法制却十分森严,当街杀人想都不要想。 不过片刻之间,姜明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神算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姜明华看了个透,甚至就连他曾经作恶,业障缠身的事也被姜明华给发现了。 他在得到想要的答案后,脸色猛地一变,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般,指着姜明华怒斥道:“孽障!还不快速速现出原形,放过姜大小姐!” 说完这话后他又侧耳听了听,像是听到了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随后,他看着姜明华说道:“姜大小姐恐怕还不知道,你已经被妖孽上身,李某本想让它自动现形,可惜这妖孽实在是猖狂,不仅不肯放过姑娘,还口出狂言。李某无奈,只好强行为姑娘驱妖,还请姑娘按照李某的话做,不要抗拒。” 他说罢便要走向姜明华,一旁的剑兰立刻冲上前,拦在他的面前:“站住!你想干什么?不准靠近我家小姐!” 这时,沐兰也赶了过来:“谁敢欺负我女儿?” 姜明华暗暗在心底摇了摇头,见周围人心浮动,她心知不能再拖延下去,便问道:“李神算是吧,你可敢对天发誓,你刚才说的话没有半句虚言,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神算脸色变了变,却是毫不迟疑地说道:“李某自然敢!” 他在心底冷笑,心道果然是个小丫头,竟然相信对天发誓这种骗人的玩意儿。他李神算这辈子说过的誓言没有一百也有几十,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姜明华微微一笑,她等的就是这个!只要李神算敢发誓,她就敢让他的誓言变成真的! “既如此,那就请李神算发誓吧。事关小女子的生死,小女子不敢有丝毫大意,还请李神算体谅一二。” 周围的人原本还觉得姜明华让李神算发毒誓有些过分,可听完这话后,他们又觉得姜明华没什么错了。 就连人群里的那些托,也不敢贸然喊出不用发誓的话了。 “既如此,李某就发这个誓,反正李某问心无愧。”李神算正义凛然地说道,大步走到街上,指天发誓道:“苍天在上,李某刚刚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根本不信这个,所以也不介意发个毒誓来衬托姜明华的恶毒。 谁知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道闪电突然自天上落下,正巧将他劈中! 023 自作孽不可活 “噼啪!” 刺目的白光亮得人睁不开眼睛,下一刻,白光逝去,皮肉烤焦的味道突然在空气中蔓延开。 众人再看李神算,只见他浑身焦黑,用木簪束好的头发彻底散开,一缕一缕打成了卷,胡乱地堆在头上。 更可怕的是,李神算的皮肤全都变成了焦黑的颜色,头顶、脸部,大面积被灼烧成了焦炭。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立刻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 “啊——” 不少人都被这一幕吓得不轻,谁也没想到,信誓旦旦,义正言辞的李神算竟然会在发出毒誓后立刻被雷劈! 这……这简直是…… 更惊恐的还是那些混杂在人群里的托们,他们本来以为只是随便说几句话而已,哪知道竟然如此可怕! 首恶李神算已经被雷劈了,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他们了? 只要想到自己会被雷劈,这些人便惨白了脸,惊慌失措地跪在了地上。 “老天爷,千万别劈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胡说了。” “老天爷,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老天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 他们周围的人本来还觉得奇怪,想不通他们怎么会突然跪在地上,一听这些话,立刻吓得朝周围散开,跟他们远远拉开距离,生怕受了池鱼之殃。 不过眨眼之间,形势便瞬间逆转。 此时,再也没人会觉得姜明华被妖孽上身,就算以后有人想这么说,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胆子。 天打雷劈,这可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才有的报应! 李神算刚刚发完毒誓就被劈了,这不正说明他刚才是在胡说八道,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吗? 沐兰等人看到这一幕后也懵了,不过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双手合十,嘴里不住地说着“老天保佑”。 沐兰接连说了好几声,随后便兴奋地拉住姜明华,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别害怕。” 姜明华失笑,她从头到尾就没有怕过,也就只有沐兰才会关心则乱,以为她会害怕。 前世兄长出事后,她便以女子之身成了姜家的少主,面临的压力不啻于泰山压顶,各种明枪暗箭的算计更是层出不穷。 她什么没有经历过? 李神算不过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她要是连这种小虾米一样的角色都对付不了,以后还怎么混? 张家想要对付她,用什么办法不好,偏偏选了最蠢的这种,还找来李神算这种坑蒙拐骗,身缠业障的骗子来对付她,简直就是给她送功德来的。 她要是不收下,都觉得对不起张家人的苦心算计。 姜明华冷眼看着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的李神算,见他的生机越来越弱,便知道他是活不成了。 虽然当街杀了人,她却半点惊慌也无,李神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雷劈死的,谁也别想算到她的头上。 更何况,她不觉得官府会受理这种案子。 见那些托还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姜明华意有所指地说道:“苍天有眼,你们且记住,举头三尺有神明,自作孽不可活。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无意跟他们纠缠,他们若是继续纠缠不休,只会显得做贼心虚。” 留下这番耐人寻味的话,姜明华的目光穿过人群,深深地看了眼街边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后,转身走进了家门。 沐兰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那些人,同样转身进去了。 剑兰和箭竹对视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快步跟在了二人身后。 管家孙旺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李神算,摇头叹了口气,开始善后。 这事出在姜家门口,姜明华和沐兰作为女眷不好继续抛头露面,他身为管家,却是要善后一番,总不能放着那死人不管。 别的不说,门口摆着一个死人,多晦气啊! 正如姜明华所料,得知人是被雷劈死的,府衙根本不肯管这件事,仵作检查后,尸体就被送回了李家。 李家人早就得了消息,家里已经乱套了,尸体被送回来的时候,他们都不肯让尸体进门,简单办了一副薄棺材后,便随便找了坟地埋了了事,连丧事都不肯办。 李神算在众目睽睽下被人劈死,实在太过晦气也太过邪门,谁也不愿沾染这个麻烦,生怕受到迁怒,糟了池鱼之殃。 这件事太过邪门,再加上当时围观的路人不少,很快传遍了整个北平城。 就连身在燕王府中的燕王朱棣和王妃徐氏都有所耳闻。 然而比李神算被雷劈死更耐人寻味的,还是姜明华的那番话。 姜家傻儿大闹回春堂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北平城,甚至还传出了不少版本,以至于北平城里几乎没人不知道张家和姜家傻儿的龃龉。 如今姜明华说出那样一番话,只要脑子不傻的,都能听出说的是张家! 这说明什么?岂不是说明李神算是张家找来的?李神算已经触怒上天被雷劈死,那作为真正首恶的张家…… 不少人想到这里,心中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不太确定地想到,张家该不会也被雷劈吧? 姜明华当然可以引雷劈死张家人,但她不会这么做。 当初那神秘人将无名功法传给她的时候就说过他们这些修士的忌讳,业障缠身的人可以随便杀,可若是施法害死无辜的人,那他们自己就会业障缠身,而且业障会是普通人的十倍! 一旦身上有了业障,他们晋级的时候就会遇到雷劫,一旦撑不过去,就会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姜明华当然不会自己找死。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的时候,朱高燧正兴奋不已。 姜明华进门后,他和朱高煦就坐着马车离开了,一路上他都非常兴奋,眼中异彩涟涟。 “哥,这次张家可是倒大霉了!那个李神算竟然被雷劈死了!”回想到当时的那一幕,他便觉得心有余悸,“哥,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李神算怎么会被雷劈呢?难道真的是苍天有眼?” 朱高煦摇了摇头,半眯着眼睛,一脸地高深莫测:“只有两种解释,要么她的运气很好,要么她身边有高人相助!” 说到“高人”的时候,朱高煦的双眼亮得吓人。 024 太狠了 朱高燧听到朱高煦的话后便陷入了沉思,他摸着下巴想了想,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看来那个丫头的运气不错啊。” 运气不错吗? 朱高煦暗笑着摇了摇头,他更倾向于第二种解释——姜家傻儿身边有高人相助! 他已经派人查过了,就在今天,姜家傻儿陪着母亲去银楼取了一盒打好的银针,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嚣张跋扈的张家三娘。 张家下人出言不逊,还想动手赶人,却不小心扭了脚,倒退的时候还碰到了张家三娘的身体,让她丢了好大的脸。 随后姜家傻儿又陪着母亲去了家里的胭脂铺,结果张家三娘带着人上门找麻烦,还挥着鞭子要打人。 偏偏,那鞭子没打到别人,反而打到了张三娘自己,第二鞭更是直接打在了张三娘的脸上! 如果说第一次的时候是巧合,那第二次就说不过去了。 除非有高人相助,否则张三娘挥出的鞭子怎么可能打到她自己? 姜家傻儿不可能有这个能耐,所以她身边肯定有高人相助! 这样看来,姜家傻儿突然恢复正常也有了解释。 朱高煦轻轻敲着小几,心中一片火热,若是能见到那位高人,得他相助,他何须再忌惮世子? 朱高燧没看出朱高煦此时的想法,反而兴奋地说道:“不管怎么说,张家这次肯定是要倒霉了。那丫头不傻啊,居然故意留下那种耐人寻味的话,摆明了是要给张家找麻烦!她也不怕把张麟那个老狐狸给惹急了。” 朱高煦冷哼道:“她当然不用怕,李神算在众目睽睽下被雷劈死,张家再要对付她,就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张麟没那个胆子。” 更何况,李神算既然被天雷劈死,那就说明上天是站在姜家傻儿这边。张家若是再针对她,岂不是明着跟上天作对? 朱高燧一听,顿时不满地撇了撇嘴:“不是吧?这样说的话,难道以后都看不到张家的好戏了?” 朱高煦摇头:“他们不会甘心的,不过是暂时偃旗息鼓罢了。” 张家人能想出用李神算来对付姜家傻儿这种恶毒的法子,就说明那家的女人有多蠢。张麟老狐狸不会找死,那个蠢女人就不一定了。 朱高煦有预感,张刘氏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猜测得没错,张刘氏的确不愿意就这么算了。不过不得不说,她在听了李神算被劈死的消息后,也是被吓得不轻,直接抱着观音像不肯撒手,生怕下一刻就有天雷落在她头上。 给她出主意的郑嬷嬷就更加惶惶不可终日,她甚至连差事都没心思做,反而死赖在刘氏房里不肯离开。 刘氏这里有开过光的玉观音,只有在这里,郑嬷嬷才能稍微感到心安。 可是很快,她就后悔待在刘氏这里不肯走了。 若是早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她绝对不赖在刘氏房里,肯定有多远滚多远! 就在主仆二人不断互道着安慰的时候,张麟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刘氏和郑嬷嬷身上转了转,最后阴测测地看着郑嬷嬷:“是你给夫人出的主意?” 郑嬷嬷被他铁青的脸色和阴冷的眼神一吓,瞬间双腿发软跪了下去:“奴婢……奴婢知道错了,求老爷开恩!” “既然你知道错了,老夫就不能留你了。”张麟的语气平静得诡异,“记住,你什么都没做过。” 郑嬷嬷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人抽走了。她彻底委顿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健壮仆妇走进来,无情地将她拖了出去。 她甚至不敢有半点挣扎。 刘氏心软,她还能求求情,可换成张麟,她是半个字也不敢说。 她知道,若是表现得老实,她还能留住一条小命,可若是彻底惹恼了张麟,不仅她小命难保,她那一大家子也要受她牵连! 张麟没要郑嬷嬷的小命,如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张家,他不敢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可要是什么都不做,任由外人猜测,张家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所以就在当日傍晚,一个不起眼的人来到了李家,留下几句话后便匆匆离开了。 李神算的妻子红着眼睛昨夜一整夜,当天光破晓,她突然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于是这天一早,一群人突然跪在了姜家门口。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李神算的家眷,除了李神算的妻子赵氏之外,还有李神算的两个小妾,以及三个年纪尚幼的女孩儿。 值得在意的是,两个小妾中有一个竟然大着肚子,三个女孩儿最大的才七八岁,最小的才两三岁,小小的身子可怜兮兮地跪在那里,看着便觉得可怜。 她们一出现就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力,等她们俏生生地跪下后,路人的脸色瞬间便了。 偏偏姜家大门紧闭,里面的人还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看不下去,主动敲开了姜家的门,也不说话,朝外面跪着的人一致,便快步走了。 门房一看有人跪在那里,瞬间变了脸色,把门一关就匆匆跑去通知了管家孙旺。 孙旺一听这事就觉得头大,他想了想,派人去给后院的女眷传话,随后便快步朝门口走去,想要解决门口的麻烦。 看见跪在外面的女人和女孩儿,孙旺也忍不住心软,他尽量温和地说道:“几位快快请起,莫要再跪了。” 赵氏却不听,反而哭道:“我家男人鬼迷心窍遭了天谴,妾要跪在这里替他赎罪。赎清罪孽前,妾绝不起来。” 孙旺一听这话,脸色便微微一沉。他已经明白了,这人是故意来搞事的。 什么叫“赎清罪孽前绝不起来”?若是她起来了,岂不是说李神算的罪孽已经赎清了? 可若是让她继续跪下去,外人会怎么看姜家? 到时候世人可不会觉得这些女人有错,只会觉得姜家太过嚣张! 算计这一切的人太狠了! 孙旺想到这里,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天籁般的嗓音:“你确定要替他赎罪?” 025 道德绑架 管家孙旺一听见姜明华的声音便如蒙大赦,身为男人,面对赵氏这种明显无赖的做法,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轻不得重不得,稍有不慎便要让此人阴谋得逞。与其继续纠缠,倒不如让他家大小姐试试,大小姐得上苍庇佑,就算稍有不妥,外人也不好指责她一个小姑娘。 即便如此,他还是小声在姜明华身边说道:“大小姐小心,她们怕是来者不善。” 说完他便愣住了,因为姜明华今天没戴幕离,只在脸上围了一张面纱。所以他刚一抬眼,就对上了姜明华的双眼。 那是一双凤眼,形状非常完美,眼珠黑白分明,目光澄澈如水。 让孙旺惊讶的是,他看着这双眼睛,竟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明明衣着普通,却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天然贵气。 孙旺不禁有些迟疑,眼前这人真是他家大小姐吗?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昨日李神算说过的话,他家大小姐被妖孽上身了…… “管家在想什么?” 孙旺恍了一下神,再次对上姜明华的双眼,她的目光清冷,眼中无悲无喜,孙旺却莫名觉得自己的那点心思已经被看穿了。 他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心中懊恼不已,觉得自己果然是糊涂了。眼前的大小姐分明贵气天成,哪里像是妖孽? 孙旺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到了一边。 姜明华没在意,她故意那么问,为的也不是孙旺的答案。 她迈步走到赵氏面前,见她脸色惨白,眼中布满血丝,眼下还隐隐发青,心里便有了猜测。再看其他人满脸冷汗,身子摇摇欲坠,她再次问道:“你们真的要替他赎罪?” 此时,不少路人都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见姜明华不仅不叫人起来,还问这种话,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觉得她太冷漠无情了。 “小姑娘,让她们起来吧。就算李神算遭了天谴,也不能让她们一群孤儿寡母来受这个罪。” “是啊小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就这样算了吧。” “你们快起来吧,别跪了。” “地上多冷啊,怎么能让大着肚子的女人和那么小的孩子跪在地上呢。” “太可怜了。” “怎么能让她们跪着呢?太过分了。” “……”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姜明华却不愿继续听了,她冷眼看着赵氏眼底一闪而逝的得意,扬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的意思小女子明白,小女子也不想让她们下跪。 不过各位想必都听到了,这位太太曾说,赎清罪孽前她绝不起身,小女子体谅她们的这份诚心,所以才觉得不能让她们跪错了人。” 她一说大家就愣住了,跪错了人?什么意思? 有人忍不住问道:“小姑娘,你的意思是她们不该跪在这里?” “当然不应该。”姜明华语气不变,“李神算虽然用心险恶,但他还没来得及作恶就已经受到了惩罚,并没有让小女子受到什么损害。 所以,他的家人并不欠我什么,她们不应该跪在这里,更不应该跪我。” 她的声音很脆,一番话琅琅说出,听着便叫人如沐春风,心情都不由自主地好起来。 原本还觉得她过分的人,听了这番话后便觉得她说得没错,对姜明华的态度也改观了。 反倒是跪在地上的赵氏和两名小妾变了脸色,三人都意识到,事情不妙了。 她们跪在这里,为的就是“赎清罪孽”四个字,只要她们起身,就意味着李神算的罪孽已经赎清,日后若是谁再用这事刁难她们,她们也有了说辞。 哪只姜家傻儿一开口,就说她们跪错了人! 赵氏忍着怒气问道:“既然如此,姑娘觉得我们该跪谁?” 姜明华等的就是这句话,所以赵氏一开口她就笑了,但她的语气依旧沉着,并不给人轻狂之感:“李神算是被天雷劈死,诸位想要赎罪,自然应该向苍天下跪,祈求上苍怜悯。” 赵氏瞬间后悔了,她不该说刚刚那句话的! 她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这个姜家傻儿,实在是太邪性了! 赵氏忍不住抬眼,目光怨毒地瞪向姜明华,可以对上姜明华清冷的目光,她突然觉得心里一激灵,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赵氏有种很诡异的感觉,她心底的那些阴暗算计全都被那双眼睛看穿了。 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她真想将那双能够看穿人心的眼睛给挖出来! 她忍不住冷哼道:“小姑娘说得好听,无非是不肯宽恕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罢了!” 姜明华的目光顿时冷了下去,她本是看这些人可怜,这才不愿把事情做绝,既然赵氏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她了! 道德绑架的事,她前世见了不要太多!以为用道德绑架就能对付她?太天真了! 姜明华故作不解地问道:“小女子刚刚已经说过了,你们并不欠我什么,为何你会觉得我该宽恕你? 该宽恕你们的不是我,是你们曾经伤害过的那些人。小女子听闻,李神算原籍并州,自幼父母双亡,是亲叔叔李东做牛做马将他养大,还花光所有积蓄为他娶了妻子,也就是太太你。 可就在你们成婚不久后,李东意外伤了腿,你们不仅不为他请医用药,反而嫌他是累赘,扔下他举家搬到了外地,靠着坑蒙拐骗谋生。 就在一年前,你们搬进了北平城,做成了几单生意后,李神算的名气越来越大,所以才会有人让他来对付小女子。 小女子不知道李神算具体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你身为他的妻子,应该知道得比我清楚。” “你胡说!”赵氏忍无可忍,激动地怒吼起来,“我们什么都没做过,你在胡说八道!” 她快气疯了,心里更是慌得厉害。若是早知道姜家傻儿清楚他们的底细,她绝不会跑到姜家门口来下跪! 那些聚集而来的路人已经彻底惊呆了,若是姜家傻儿说的是真的,李神算当真是天理不容了! 姜明华见赵氏还在死撑,干脆给她下了剂猛药。 026 一剂猛药 姜明华看着赵氏,笃定地说道:“你曾经小产过吧。” 这话似乎深深刺痛了赵氏,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白,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瞪着姜明华,厉声质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是啊,这种隐秘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其他人同样非常好奇,都不解地看着姜明华,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姜明华自然不会告诉他们,她在赵氏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阴煞之气,而且那阴煞之气还来自枉死的婴灵,双方之间甚至有着密不可分的牵绊。 她淡淡地说道:“小女子略通医理,观这位太太的面相,曾经应该小产过。” 赵氏直接冷笑了一声,她一点也不相信姜明华的话!自从姜明华说出她和李神算的过去,她就知道姜明华调查过他们! 这个死丫头肯定知道她以前小产过,才会故意拿出来说! “就算妾身曾经小产过又如何?”赵氏的语气很冲,既然原来的路走不通,她便干脆撕破了脸。 其他人却是恍然大悟,他们之前就听说姜家傻儿大闹回春堂,当时他们就觉得奇怪,如今听说她略通医理,他们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从面相上怎么看出一个人小产…… 他们又不通医理,哪能知道姜家傻儿是怎么看出来的? 姜明华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并不因为赵氏的态度而气恼,反而问道:“难道太太就不曾怀疑,为何李神算始终生不出儿子吗?” 听到这话,一旁的管家孙旺突然尴尬地咳了一声,看向姜明华的目光紧张极了。 他家大小姐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呢,又是小产又是生儿子的,话题是不是太劲爆了点? 姜明华并不理会孙旺,甚至不顾赵氏阴沉的脸色,继续往下说:“坑蒙拐骗,伤天害理,到底有损阴德。” 实际上,自从昨日见了李神算,她就知道这人命中注定无子,业障缠身,必将死于非命! 赵氏显然不愿接受这样的理由,她双目赤红,几乎歇斯底里地尖叫道:“你娘不也生不出儿子吗?难道也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 她太过激动,就连路人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之前他们见赵氏带人跪着,一帮孤儿寡母实在可怜,可是看到现在,他们已经对赵氏同情不起来! 这女人不仅没安好心,还专门揭人伤疤,实在可耻! 但也有人觉得,是姜家傻儿说话过分在先,赵氏这么做没什么错。 姜明华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她听到赵氏的话不仅没觉得生气,还微微笑了笑。 不过她脸上戴着面纱,谁也看不出来。 “五日前,小女子曾经去回春堂讨要说法,因为家母身子不好,一直在用回春堂的药,可小女子检查了药包却发现,里面的药材不对。 那些药材都是受潮后再经过烘烤的变质药材,药性已经改变,不仅不是治病的良药,还是害人的剧毒! 家母十数年来一直在用回春堂的药,导致身染沉疴,病情不仅不见好,反而越发沉重。 这位太太既然问了,小女子便告诉你,家母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只是遭了人祸。 小女子自幼研读医书药典,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治好家母的病,让她不再受病痛之苦。” 姜明华并非说谎,前身的确看过医书和药典。她虽然看起来冷漠不通人情,却有一颗赤子之心,想要治好沐兰身上的病。 她的这番话说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动容不已,一些人虽然听过姜家傻儿大闹回春堂的传言,但是因为张家的插手,他们并不是太清楚假药的事。 如今姜明华说出来,他们才算彻底明白。 有了姜明华的这番话,他们再看赵氏的时候,眼神就不像之前那帮和善了。 “你们快回家去吧,别再这儿胡搅蛮缠了。” “就算你们是孤儿寡母,也不能跑来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啊。” “你们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欺负人家小姑娘干什么?” “昨天李神算跑来欺负人家小姑娘,结果苍天都看不下去了,你们今天还来,也不怕上苍怪罪!” “快走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你们要是想赎罪,就去找那些亏欠过的人啊,人家小姑娘有没有怪你们。” “你们走吧,就当是给自己积德了。” “……” 赵氏心知大势已去,再跪下去也无济于事,只好决定离开。 只是她跪了太久,这一起身便差点摔倒。 姜明华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下,又对孙旺说道:“管家,去找辆马车来,送她们回家。” 孙旺会意。 姜家是有马车的,姜明华却叫他去找一辆,显然是在提醒他避嫌,免得对方再算计什么。 所以他没亲自去找,而是请了一位路人帮忙跑腿,去车行找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是车行的不是姜家的,车夫也是有口皆碑的老手,就算这些人真出点什么事,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赵氏倒是想不接受姜明华的好意,可小妾大着肚子,还有三个小女孩儿,她若是拒不接受,反倒显得她刻薄了。 上马车的时候赵氏的指甲死死掐着手心,不甘心极了。 她不断在脑子里思索着要怎么才能给姜家傻儿一个教训,却突然听见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太太可是每到夜里就会听见婴儿的啼哭声?” 这道声音很轻,赵氏敏锐地朝四周看了看,惊讶地发现其他人都没有听见,似乎只有她听见了。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颗心慌乱到极点,竟是再也无暇去想报复姜家傻儿的事。 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 那声音太凄厉了,真是哭得她肝肠寸断。 赵氏越想越觉得心痛,不禁按住心口,软软地靠在了马车上。她的思绪回到从前,入目尽是血色,其中还有一团血糊糊的肉块。 那是她小产下来的孩子! 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就那么小产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远,姜明华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进了家门。 路人眼看没戏,纷纷散开,谁也不知道,姜明华一句话便让赵氏心痛如绞。 027 玉满堂 回去的路上,赵氏一直精神恍惚。 婴儿凄厉的啼哭声一直回荡在她的耳边,她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中,越是回想,越是心痛。 突然,旁边有人轻轻推了她一把:“太太,你没事吧?” 赵氏目光一转,最后直勾勾地落在这人高高耸起的肚子上。阴测测的,叫人心底发寒。 不过,这一切都跟姜明华没关系了。 姜明华回去的时候,沐兰已经急坏了,见了她就问:“明华,外面怎么样了?她们走了吗?” 沐兰其实并不放心姜明华一个人出去,只是她当时正在用汤药泡脚,双腿还扎了银针,没泡够时辰不能动。 若非如此,她早就急得追出去了,根本不可能让姜明华一个人去面对。 “娘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姜明华看了看时辰,一边说着话,一边替沐兰取了银针,又替她按摩了小半个时辰。 “娘,你记得多走走,一定要走够半个时辰,再让箭竹替你按摩一下双腿。” 沐兰的身体不好,不仅仅是因为她吃了假药,也是她平时走动太少的缘故。以沐兰现在的身体,不可能做什么剧烈运动,但是多散会儿步,发发汗,对身体也会有好处。 姜明华交代完,便带了剑兰出门。 沐兰虽然不放心,却不再像之前一样拦着不让她出去。她觉得,出了李神算的事后,张家暂时不会再做什么了。 倒是剑兰惊讶不已,出了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姐,咱们去哪儿啊?” 姜明华好奇地问:“城里最大的玉器店在哪儿?” “最大的玉器店?那应该是玉满堂了,地方有些远,得坐车过去。”剑兰飞快地说道,跑去让人套了马车。 只是坐上马车后,剑兰突然担心起来:“糟了!玉满堂是张家的铺子,小姐,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她现在对张家人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把他们当成了洪水猛兽,生怕去了之后姜明华会受人欺负。 姜明华略作犹豫,摇了摇头:“不用,先去玉满堂看看。” 她打算买一些好玉来制作玉符,自然要先去最大的铺子看看,毕竟铺子越大,里面的玉也就越多,找到好玉的概率也越大。 见她不肯改变主意,剑兰紧张了一路,到了玉满堂的时候,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姜明华依然没戴幕离,只蒙了面纱。她今天要挑选玉石,幕离不太方便。 玉满堂的铺面不如回春堂大,靠墙的位置并排放着好几个博古架,上面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玉器。 铺子里的人并不多,因为不是谁都会亲自跑一趟。尤其是那些女眷,大多只需派人到铺子里说声要买些什么,铺子里就会派人把东西送上门,供女眷们挑选。 姜家算不上什么有身份的人家,姜明华自然也不会摆这个谱。 更何况,她才不愿意浪费时间等人。 因为很少有女眷亲自来玉器店挑选,姜明华和剑兰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姜明华向来神秘,这次又蒙了面纱,根本没人认识她。 剑兰却被人认了出来。 一名伙计不动声色地走到掌柜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王掌柜,是那姜家傻儿。” 长得像个弥勒佛似的王掌柜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看向姜明华的目光冷了冷,心中满是警惕。 很快,他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乐呵呵地招呼起了姜明华:“这位小姐想买些什么?” 姜明华虽然才刚刚引气入体,但也变得耳聪目明,她听见了那名伙计的话,也没有看漏王掌柜的脸色变化,但她还是问道:“你这里有未经雕琢的玉石吗?我想看看。” 王掌柜明显愣了一下,一时摸不透姜明华到底是真心买玉还是故意的,他试探着问道:“当然有,就是不知道小姐想要哪种玉?” 姜明华:“这个要看过了才能知道。” “这个……”王掌柜犹豫了一下,面色有些迟疑,“小姐是真心买玉?” 他还真怕姜明华是故意来捣乱的。 姜明华:“我来玉器店,不买玉还能买什么?” 王掌柜这才让伙计搬了一些未经雕琢的玉石出来。 姜明华看过之后,都不太满意:“没有别的了?这些也太小了,我需要能够切割成玉牌的那种。” 王掌柜犹豫了一下,又让伙计搬来了几块玉。 这次的玉石明显要比刚才的大,能够切割成玉牌。然而姜明华看过之后,还是不太满意:“没有更好的玉吗?这些玉的大小虽然够了,可品质未免差了些。” 王掌柜不禁笑了:“店里倒是有一些上好的羊脂白玉,还没来得及雕琢,只是这价钱……” 他看着姜明华笑,意思非常明显。 姜明华面色不改地问:“要多少钱?” “没有几千贯怕是拿不下来。”王掌柜笑吟吟地看着姜明华,“小姐还要吗?” “你叫人取来,让我看看。若是能让我满意,我就要了。” “小姐!”剑兰快急死了,不停地拉扯姜明华地袖子,“小姐,算了吧,那可是几千贯啊!太贵了!” “先看了再说。” 剑兰只好不再多说了。 王掌柜立刻命人取来了羊脂白玉,姜明华看了看,这些羊脂白玉共有十八块,每一块其实都不算大,但是刚好能切割成玉牌,而且质地的确上乘。 她立刻问道:“这些一共多少钱?”如果可以的话,她准备全部买下来。 上好的玉石可遇不可求,更何况还是未经雕琢过的,若是错过了,她肯定得后悔死。 王掌柜等的就是这句话,见她愿意买,立刻给出了报价:“小姐是个爽快人,王某也不多要,这些羊脂白玉总共八千贯,小姐若是愿意买,这串玉珠手串就算是给小姐的添头了。” 他说着,取出一个小锦盒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串玉石手串。 这串玉石手串也是由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共有十八颗玉珠并坠了个精致小巧的葫芦。 姜明华一看见它便愣住了。 028 捡到宝 姜明华打量着锦盒中的玉石手串,片刻后问道:“我能看看吗?” 不知为何,王掌柜有些紧张,若是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心虚:“这个这个……当然可以。” 姜明华轻轻拿起玉石手串。 她之前就发现这串玉石手串散发着隐隐灵气,只是不太明显,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然而入手之后,这种感觉变得更加明显。 诡异的是,这玉石手串竟给她一种隐隐的亲切感,仿佛本来就应该是她的。 她看了眼王掌柜,再次从他的眼底看见了心虚和紧张,不禁有些好奇,这人到底在心虚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掌柜刚才说,只要我买下那些羊脂白玉,这串手串就算作添头?” “没错,小姐似乎很喜欢它,一看就跟它有缘。”王掌柜笑呵呵地说道,可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笑容并不自然。 更让姜明华在意的是,他似乎很忌惮这串玉石手串。 难道说,这串玉石手串真的有什么问题? 她感受着手串上传来的亲切感,暗暗咬了咬牙。不管它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这东西她都要了。 带有灵气的玉石非常罕见,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件,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错过。 “好,我要了。”她话音一落,便发现王掌柜明显松了口气:“好好好,我这就给小姐包起来!” 像是生怕姜明华反悔似的,王掌柜表现得格外殷勤,边说边取出一个锦盒,将那些羊脂白玉小心翼翼地装了起来。 姜明华正要付钱,突然听见有人说道:“等等!” 她好奇地转过头,诧异地发现,来人很眼熟,正是曾经在回春堂见过的那位张三少。 张迁快步走了过来,先是警告地瞪了王掌柜一眼,随后目光死死地盯着姜明华手中的玉石手串:“姜姑娘,这串手串不能给你,我让人给你换一只玉镯。” “不必了,我很喜欢它。”姜明华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笑话,这串手串既然带有灵气,必然有着某种不凡,别说一只玉镯,就是十只一百只,她也不会换! “姜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串手串其实……” 张迁话未说完,王掌柜突然打断了他:“三少爷,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姜小姐喜欢,你又何必逼着姜小姐换呢?” “你还有脸说!”张迁狠狠瞪了王掌柜一眼,只是被他这一打岔,他到底没敢把玉石手串的来历说出来。 毕竟事关张家的名誉,他还知道轻重。 张家现在已经因为回春堂和李神算的事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要是那件事再爆出来,张家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他不禁看向姜明华,再次劝道:“姜姑娘不防先看看镯子,或许你会找到更喜欢的。” 尽管张家和这位姜大姑娘之间生了龃龉,可他实在不忍心算计这样一个小姑娘。那串玉石手串实在是不详,她若是带了回去,怕是要出事。 姜明华瞥了眼王掌柜,见他在紧张,似乎生怕她改变主意,不禁笑了笑。 原本她还有些羞愧,毕竟这次实在占了大便宜。可既然这人心怀不轨,错把珍珠当鱼目,那就不能怪她闷声捡漏了。 姜明华取出八千贯宝钞,干脆利落地付了账,抱起锦盒便要离开:“三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无功不受禄,就不用三公子破费了。” 说罢,她越过张迁,带着剑兰走出了玉满堂。 张迁愣在了原地,回味着刚刚闻到的淡淡药香,久久无法回神。 等他终于回过神,想起来要去追的时候,姜明华已经坐着马车离开了。他回想着姜明华那双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眼睛,突然觉得满心愧疚,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他知道那串玉石手串,它是从墓里出来的,曾经辗转过好几个主人,结果每个主人家里都出了事,不知道怎么又回到了玉满堂。 想到这里,张迁突然走进玉满堂,将王掌柜叫进了一旁的隔间,压低声音不满地质问他:“那串手串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过不能再卖了,把它送到庙里去吗?” 王掌柜故作为难道:“三少爷,都怪王某疏忽,前几日太忙,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今天那位姜小姐不知怎的看上了它,非要拿它当添头,王某实在拗不过,只能给她了。” 张迁来得晚,并没有看见王掌柜给姜明华推销手串,见王掌柜苦着脸,不像是在说谎,便信了。 “竟然是这样。”他叹了口气,不赞同地看着王掌柜,“那你也该劝劝她啊?不管怎样,她只是个小姑娘,更何况,回春堂的事错不在她。” “是是是,王某当然明白。”王掌柜知道怎么说才对自己有利,他继续苦着脸说道,“可是三少爷你也知道,那位姜小姐……王某实在是惹不起啊!”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张迁的脸色,见他脸色不好,便又安慰道:“三少爷放心,那位姜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事的。就连李神算都栽在了她的手里,更何况只是一件死物?” 张迁想了想,觉得这话没错,便作罢了,摆了摆手离开了玉满堂。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刚一离开,刚刚还苦着脸的王掌柜就变了脸色。他依然还是那副乐呵呵的弥勒佛模样,脸色却透着几分诡异和狰狞。 给刘氏出主意的郑嬷嬷正是他妻子,因为李神算的事,郑嬷嬷失去了张家内院的差事,甚至以后都不能再去张家! 这就等于是失宠了! 郑嬷嬷一失宠,下一个说不定就要轮到他! 如此大仇,他若不报岂不是枉为男人? 姜家傻儿去哪儿买玉不好,偏偏要来玉满堂,他王宏的地盘,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这可是上天送来的机会,他当然要好好利用! 姜家傻儿有上天保佑?他倒要看看,戴上了那串邪气的玉石手串,她还能张狂到几时! 马车里,姜明华还不知道王掌柜的阴险算计,她正捧着那串玉石手串,不动声色地输了一些真气进去。 真气一输进去就被手串吞噬了,姜明华当即确定,她这次绝对是捡到宝了! 只是不知道,这东西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029 手串的秘密 修士吸收灵气炼化后,就会在丹田气海中生成真气。简单来说,真气是灵气精炼后的产物,比天地间的灵气更为精纯。 姜明华昨天才刚刚引气入体,炼化出的真气还不多,她在试探出手串能吞噬真气后,便又陆续输了一些真气过去。 她做得非常小心,全程不动声色,一旁的剑兰根本没发现她的小动作。 剑兰还在为姜明华花掉的八千贯宝钞心疼。 “小姐,那可是足足八千贯啊!”那么多钱就买了十八块未经雕琢过的玉石外加一串手串,她家小姐肯定是被骗了! 剑兰越想越觉得内心在滴血。 亏她当初还觉得她家小姐要了一万贯宝钞太多了,不知道多久才能花完,结果她家小姐眼睛都不眨就花了八千贯出去! 以后可怎么办啊! 那些羊脂白玉品质虽然不错,可未经雕琢,能值多少钱?那个王掌柜实在是太坏了,肯定是欺负她家小姐年纪小! “小姐,那些玉石……你打算怎么办啊?”剑兰小心翼翼地问道,“请人雕刻的话,还得再花一笔工费呢。” 姜明华知道,剑兰这是在隐晦地提醒她吃亏了,不禁笑道:“放心,我不会吃亏的,这次是我赚了。” 这还赚?分明是亏惨了吧! 剑兰纠结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却以为姜明华是不懂玉石的价格,没忍心再提醒她。 她家小姐要是知道这次吃了大亏,肯定得伤心死了! 剑兰心疼地想到,同时暗暗打定主意,下次一定得看好小姐,再也不能让小姐吃亏了。 姜明华知道她不信,却没再解释。 这串玉珠绝对是有大来头的,剑兰只是个普通人,告诉她真相只会害了她。倒不如像现在这样,由着剑兰误会。 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姜明华垂眸看着吞噬了真气后变得更加油润的玉珠,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串玉珠绝对有大来头!她甚至怀疑它就是传说中的法宝!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姜玉晗就被自己的猜测给惊呆了。她震惊地看着这串玉珠,心中暗暗想到,如果它真的是法宝,那她这次可就捡了大漏了! 不过…… 那个王掌柜和张三少的反应实在太可疑了,难道说这串玉珠还有什么不妥?看那王掌柜当时的反应,他似乎想用这串玉珠来算计她。 姜明华抚摸着手串,决定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可惜她现在根本没有能用的人,要想查清楚这件事,少不得要借助外力。 她一路惦记着这件事,源源不断地给手串输送真气,就在马车回到姜家的时候,她手中的手串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原本真气一输进去就会立刻被吞噬一空,可是这一次,她输进去的真气只被吞噬了一半,剩下一半竟然进入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 那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看着不是很大,却静静地悬浮着一支精致小巧的匕首。 姜明华“看”到这一幕后瞬间变了脸色,惊讶至极地看着手中的玉石手串。 如果她没有猜错,刚才的那个空间正是其中一颗玉珠中的空间! 手串的主人到底是谁?竟然能够在玉珠中开辟出一个空间来,那是怎样可怕的能力? 姜明华抓着手串,心中又是惊骇又是激动,她这次果然是捡了大漏了。只是不知道,这般厉害的手串怎么会流落在民间? 它的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 不管怎样,这东西既然到了她手里,日后就是她的了。除非它过去的主人亲自找来,不然谁也别想把它从她手中抢走! 姜明华咬了咬牙,将手串戴在左手腕上。直到剑兰提醒她下车,她才猛然想起自己少买了两样东西。 她忘了买刻刀,还有练手用的玉料。 制作玉符需要将符文刻在玉石上,这就需要专门的刻刀。另外,她这次买的羊脂白玉品质太好,若是一不小心刻坏了她肯定得心疼死,所以下刀之前,最好先拿别的玉料练练手。 姜明华想起这事便苦恼地皱了皱眉,可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查看玉珠空间,实在不想再出门。 她想了想,对剑兰说道:“剑兰,你去帮我买一套雕刻用的刻刀,再买一些便宜的玉料回来。” 剑兰先是一惊,随即松了口气:“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买!” 虽说不是很理解姜明华为什么要亲自雕刻,但是她既然说了要买便宜的玉料,肯定是准备拿来练手的! 这说明她家小姐的脑子没坏! 剑兰没坐马车,直接出了门。反正只是买刻刀和便宜玉料,不必去玉满堂那种大店。 她走后,姜明华就急匆匆回了后院,准备回房查看玉珠空间。 结果她刚穿过垂花门走进回廊,就看见姜明娇正站在院子里,双眼冒火地瞪着她:“你去哪儿了?” 姜明华觉得莫名其妙:“关你什么事?” 她去哪儿跟姜明娇有什么关系?这丫头脑子没病吧? “你是不是又跑出去闯祸了?”姜明娇显然不肯就这么善罢甘休,她死死地瞪着姜明华,“你每天除了闯祸还会干什么?你以前那样不好吗?咱们家是什么人家,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们?你想害死我们吗?” 姜明华懒得理她,这种自私自利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人,跟她说话都嫌浪费时间。 姜明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她,径直回了房间。姜明娇吓得浑身一激灵,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正好看见姜明华进了房间。 她忌惮地看了眼沐兰的房间,到底没敢追过去闹,气恼地跺了跺脚后,转身回了西厢房。 她直接跑到小周氏面前,不满地抱怨:“娘,那个傻子越来越嚣张了!” 小周氏并不担心,反而有恃无恐地摸了摸高耸的肚子,胜券在握地说道:“你怕什么?你弟弟就要出世了。等你爹回来,她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姜明娇却有些不安:“可是娘,爹不是一直护着她们吗?” 小周氏依然有恃无恐:“护着又如何?他就是再不甘愿,也不能让他唯一的宝贝儿子成为庶子吧?” 030 一剑惊鸿 小周氏温柔地抚摸着肚子,感受着里面孩子的胎动,志得意满地笑起来。 沐兰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又如何?抓住了姜绍元的心又如何?光是生不出儿子这一点,就足以让她万劫不复了! 姜绍元铁着心护了她们那么多年,也该是个头了! 沐兰若是识相,最好自请下堂,免得到时候自取其辱。 姜明娇看着她脸上得意的笑容,脑子里却瞬间想起姜明华那双泛着冷意的双眼。那双眼睛仿佛有着可怕的魔力,只要想起来她都觉得浑身发冷。 太可怕了。 姜明娇心里惴惴不安,事情真的会像她娘想得那样顺利吗?为什么她觉得会出事呢? 那个死丫头,可不像是坐以待毙的人。 她担心地说道:“娘,那个傻子会不会再闹出幺蛾子啊?她连张家都敢得罪,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 “那又如何?”小周氏浑不在意,反而有恃无恐地说道,“张家是张家,你爹是你爹!自古孝道大于天,她难不成还敢忤逆你爹?她要真敢这么做,你爹就算打死她都没人会说什么!” 姜明娇郁闷地撇了撇嘴:“爹哪里会舍得打她?她当初傻的时候,爹都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如今爹要是知道她不傻了,还不得把她宠到天上去。” “你这个傻丫头!”小周氏恨铁不成钢地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脑门,“你懂什么?你爹那是做给别人看的!她一个傻子,你爹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再说了,女儿再好,总归是跟儿子不一样的。” 说到这里,她又得意地笑起来:“等你弟弟出世,你爹肯定把他当成心头肉,你就等着看她们哭吧,她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姜明娇细细回想了一番,可越想越是觉得姜明华和沐兰才是姜绍元的心头肉,不禁更急了,怎么也不明白她娘到底是哪来的底气。 她娘怀孕的时候,姜绍元虽然高兴,但也没把她娘宠到天上啊。 不行,她必须得想点法子,决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姜明娇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对付姜明华,而此时的东厢房里,姜明华正惊讶地看着从玉珠空间中取出的匕首。 不,那不是匕首,而是一柄奇异的软剑。 姜明华回到房间后,费了一番功夫才将那支精巧的匕首从玉珠空间中取了出来。起先她以为它真是匕首,可是当她好奇地握住剑柄往外拔的时候,竟然拔出了一根长长的,绸带般柔软的剑刃。 那剑刃软得惊人,仿佛只是一根柔软的带子,倘若不是她伸手触摸的时候割破了手指,她根本不敢相信这样一条软软的丝带会是锋利的剑刃! 姜明华想了想,试着将一丝真气注入剑中。结果她这一试,软趴趴的剑刃上瞬间划过一道流光,然后突然挺直,变成了一柄细长的利剑。 她仔细打量着注入真气后的剑刃,只见剑刃通体银白,细长且薄,看起来锋利无比,绝对是件杀人利器。 为了试验心中的猜测,姜明华握住剑柄,挥剑斩向桌上的茶壶,瞬间的阻滞感后,薄薄的剑刃从茶壶身上横穿而过,茶壶却是一副完好无损的模样。 直到姜明华走过去,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茶壶上才瞬间出现了一条细长的裂痕。 下一刻,茶水缓缓地从裂痕中流淌而出,逐渐蔓延向桌面。 姜明华抓住茶壶轻轻一提,看似完整的茶壶瞬间一分为二,里面的茶水哗啦一声汹涌而出。 姜明华没有理会茶水,而是仔细打量着断口,只见茶壶的断口平滑如镜,竟像是专门抛光过一般。 这样的结果只有一个解释,她手中这柄奇特的软剑绝非凡俗兵刃! 姜明华轻轻摸了摸剑身,只觉触感冰凉,似金非金,似玉非玉,柔韧异常。她拿起剑鞘看了看,尝试着将剑身收进去。 起先始终不得法,可就在她收回真气的时候,剑身便自动收进了剑鞘之中,随后“啪”的一声轻响,剑柄撞击在剑鞘上。 严丝合缝。 此时再看,整柄剑又恢复成了最初那种精致小巧的匕首模样,除非将剑刃拔出,否则任谁也看不出它会是一柄杀人利剑。 姜明华好奇地打量剑鞘,突然在上面看见了两个小小的古篆——鱼肠。 鱼肠?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专诸用来刺杀吴王僚的鱼肠剑? 姜明华陷入了沉思。 鱼肠剑也称鱼藏剑,传说是由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他使用了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制成了五口剑,分别是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和巨阙。 当然,这只是传说,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早已不得为人所知。 姜明华看着手中的鱼肠剑,它是不是传说中欧冶子铸造的那一把已经无关紧要,不管是不是,它都是一件毋庸置疑的杀人利器。 姜明华将鱼肠剑放回玉珠空间,又试了试其他的玉珠,可惜不知道是真气不够还是别的原因,那些玉珠一点反应都没有。 正好她体内的真气已经消耗的差不多,姜明华只好现将此事放下,闭目修炼起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姜明华猛地睁开双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下一刻,剑兰推开门走了进来:“小姐,你要的东西奴婢买回来了,都在这里。” 剑兰一边说一边放下身上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两个木盒子。其中一个盒子里放的正是整套的刻刀,另一个盒子里则放着一些玉料。 玉料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说劣质,姜明华打量的时候,剑兰紧张地解释道:“奴婢想到小姐是拿来练手的,就没买贵的,小姐你要是不满意,奴婢这就去退了重新买。” “不必。”姜明华拦住她,“你先去忙吧,我这里不用伺候。” 剑兰虽然是她的贴身丫鬟,但是每天要做的事其实挺多,姜明华便不让她陪着。 剑兰知道姜明华已经恢复了正常,不用她再盯着,便乖乖离开了。 她一走,姜明华就取出了一块玉料。 与此同时,远在卫所的姜绍元突然接到了一个命令。 031 突如其来 姜绍元感到非常莫名其妙,因为就在刚才,他接到了一条堪称匪夷所思的命令。 指挥使给了他三天假,特许他回家探亲。 换作平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的职责是戍卫边关,无令不得离开,一年到头都没几天假期。 可是现在,上面竟然给了他三天假期! 姜绍元不禁有些不安,他觉得家里可能出事了。偏偏家里并没有信送来,这让他的心情更加惴惴。 反正有了假,不用白不用,他干脆直接打点了行装,骑着马就往家里赶。 姜家,没人知道姜绍元正在回来的路上。 东厢房里,姜明华正捧着一块玉料,拿着刻刀仔细雕琢。 剑兰买回的玉料全是些劣质的下脚料,因为价格便宜,看起来非常不起眼。可是现在,姜明华手中的玉料已经和其他玉料有了显著的区别。 玉料原本不规则的形状经过再次切割后变成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玉牌,姜明华拿着一柄小小的刻刀,正在玉牌上雕刻符文。 她刻得非常慢,诡异的是,每刻上一刀,玉牌就会变得更通透些。 这种细微的变化普通人的肉眼看不出来,可若是修士,就会发现刀尖萦绕着一丝真气,每刻一刀,就会有一丝真气注入玉牌之中,在里面游走。 随着下刀的次数越来越多,注入玉牌中的真气也积累得越来越多。此时就算是剑兰这样的普通人,都能看出玉牌的质地有了明显的变化。 随着最后一刀落下,整面玉牌都变得油润起来。此时任谁来看,都会认为它是一块质地上乘的美玉。 甚至不用再做细致的抛光处理,玉牌就已经光滑如镜,灵透逼人。 姜明华看着制作好的玉牌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玉牌竟是由下脚料制成。她前世虽然成功制作过玉符,可当时的变化并不大,跟她手中这块完全没得比! 如此大的差距,也难怪当初那个神秘人深恨自己生不逢时了。 也不知道那个神秘人怎么样了,若是他知道她重生到了这里,估计得嫉妒死吧? 姜明华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将制作好的玉符放到了旁边,随后再次闭目打坐。 她现在才刚引气入体,真气太少了,不过才制作了一枚平安玉符就已耗尽了大半的真气,实在让人憋屈。 姜明华卯足了劲,待真气恢复,又继续制作玉符。她依旧用的是下脚料,只是这次制作的不再是平安符,而是她眼下迫切需要的聚灵符。 聚灵符要比平安符更复杂,姜明华雕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真气消耗得比之前更快,而且随着真气的不断消耗,越是雕刻到后面,她越是觉得吃力。 她皱眉看着雕刻了大半的聚灵符,这时候若是放弃,整块玉符就废掉了。没有完整的符文,里面的真气会很快散掉,到时候,玉牌就算不变成最初那种下脚料的模样,品质也会急剧下降。 姜明华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她咬牙硬撑着,体内的真气渐渐被抽光,就连经脉中的真气也消耗殆尽,玉符却还剩下最后三刀。 这三刀若是不能立刻补上,她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姜明华感受着经脉中传来的尖锐刺痛,遗憾地叹了口气。她已经没有真气可以消耗,这次注定要失败了。 可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她突然察觉到一丝丝真气从玉珠串上传来,不断涌入她的身体,补充她的消耗。 这是…… 姜明华顾不得多想,飞快地调动起体内多出来的那些真气,在玉牌上刻下剩下的三刀。 随着最后一刀刻完,姜明华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灵气瞬间变得浓厚起来。 她顾不得去检查玉符,直接闭目打坐,补充消耗一空的真气。随着灵气源源不断地被身体吸收,姜明华的经脉才终于不再刺痛。 可就在这时,她发现左腕上的玉珠串竟然自动吞噬起了她体内的真气! 她才刚刚炼化出的真气,转眼就被玉珠串吞噬了一半! 这也太贪吃了! 姜明华有些郁闷,可是想到刚才要不是玉珠串帮忙,她的聚灵符已经失败,便只好由着玉珠串吞噬。 不过她很快就惊喜地发现,她吸收灵气的速度变快了!而且,这似乎是玉珠串的功劳。 有了这样的发现,姜明华也不再介意玉珠串这个贪吃鬼了,直接沉下心修炼起来。 待真气回满,她又再次刻起了聚灵符,用的依然是下脚料。 玉的品质决定了它能够容纳真气的多寡,她刻制这些下脚料就已经觉得吃力,要是换成能够容纳更多真气的羊脂白玉,肯定坚持不到最后就把身上的真气全都消耗一空了! 无奈之下,姜明华只得先用这些下脚料。 她刻得慢,而且每刻一块都要停下来打坐恢复,所以直到傍晚,她也才刻出八块聚灵玉符。 这八块聚灵玉符,刚刚够摆一个小型聚灵阵。 她刚刚把聚灵阵摆好,还没来得及盘坐下来亲自试验它的效果,外面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剑兰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小姐小姐!老爷回来了!” 她刚走进来,就明显感觉到房间里很舒服,不禁在心里感叹,她家小姐真是越来越好了,有她在的地方就是跟别处不一样。 姜明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老爷?” “当然是你爹啊!”剑兰说着便催促道,“小姐,咱们快去接老爷吧,他要是看见你去接他,肯定高兴!” 她这话绝不是夸张,姜绍元最为放心不下的就是姜明华这个女儿,就连在卫所的时候都不忘帮她寻找名医,若是知道她好了,还不知道多高兴。 姜明华经她提醒,瞬间回想起了姜绍元这个人。 尽管姜绍元娶了小妾,还生下了庶女,可不得不说,他的确算得上是一位好父亲。 姜明华立刻起身往外走,心里却有些奇怪。 按理,姜绍元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姜绍元这次突然回来跟她有关。 032 姐妹相争 姜明华跟着剑兰出去的时候,姜绍元正大步往后院走来。 他神色匆匆,满身风霜,边走边问管家孙旺:“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有没有出什么事?” 孙旺想起最近接连不断的事情,面色上就带了几分迟疑。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姜绍元已经看了出来,沉声质问道:“是不是太太和大小姐出事了?” 得到消息的姜明娇兴奋地后院里飞奔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这一句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嫉妒得快要发疯。 她就知道,她爹心里只有姜明华那个傻子和她那病鬼娘!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眼睛一酸,眼泪不知不觉便落了下来:“爹,你终于回来了,女儿好想你啊!” 她冲过去抱住姜绍元的手臂不放,打定主意这次说什么都要把姜绍元拉到西厢去,让他先去见小周氏。 姜绍元本来沉着脸,见姜明娇扑过来,他的脸色才柔和了几分。 姜明娇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些年又一直亲近他,他对这个女儿还是很上心的。 管家孙旺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姜明娇,默默退到了一边。 他虽然主要负责前院,可身为管家,后院发生的那些事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甚至就连小周氏和姜明娇的心思他也猜到了几分。 只是他身为下人,管不到主子头上,更何况还是后院的女人,他只能置身事外,作壁上观。 想到姜家发生的这些事,孙旺不禁有些担心。 如今姜绍元回来了,周氏和小周氏肯定会趁机提出那个要求。若是换作从前,他会担心沐兰和姜明华,毕竟她俩一点胜算都没有。 可是现在…… 孙旺想起姜明华解决李神算家眷的那番手段,暗暗在心底摇了摇头, 他家大小姐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那两个女人倘若真的提出那个要求,怕是不会善了。 他正想着,就听见姜明娇委屈地说道:“爹,女儿终于等到你了,你快去见见娘吧,她刚刚急着要来见你,差点摔了。” 姜绍元见她满脸委屈,正要心软点头,余光突然看见了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她静静地站在垂花门前,无声地注视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姜绍元瞬间心神大动,甚至顾不得理会旁边的姜明娇,大步就朝垂花门走了过去。 “阿华?”姜绍元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年来他期盼了无数次,这是第一次,他回家的时候见到了前来迎接他的大女儿。 “父亲,你回来了。”姜明华的态度有些冷淡,尽管私心里已经接受了现在的身份,也愿意认姜绍元这个便宜父亲,可是看到刚才的一幕后,她突然没了讨好姜绍元的心情。 若非为了阻止姜绍元去见小周氏,她甚至连话都懒得说。 可就是这样一句冷淡的话,已经足以让姜绍元大为震动,惊喜不已了。 过去的姜明华虽然也会说话,但是她说得非常少,一年到头都难得开一次口,更是从不叫人。 这事成了姜绍元的心病,他觉得遗憾痛苦的同时,又放心不下姜明华这个女儿。尤其当姜明华日渐长大,姜绍元心里的担心也越发强烈。 就算是在外面戍卫边关的时候,他心里也在惦记着姜明华这个女儿,幻想着有朝一日能遇到一位神医,将女儿的病治好。 现在,他女儿不仅主动来迎接他,竟然还肯叫他“父亲”了! 姜绍元激动得不能自已,不由细细打量起姜明华。这一打量,他就敏锐地发现姜明华跟过去不一样了。 她的眼神变了。 以往的空洞和木然消失不见,变得明亮有神,灿若星辰。 姜绍元愣愣地看着姜明华,突然有些不敢开口,他真怕眼前的一切全是他的错觉。 跟来的姜明娇却急了,她再次抱住姜绍元的手臂,怨恨地瞪着姜明华,口中却可怜兮兮地说道:“爹,咱们快走吧,别让娘等急了。” 她用力拉着姜绍元,姜绍元却站在原地没反应,反而直勾勾地看着姜明华,像是在等她的话。 “父亲,娘在等你。”姜明华定定地看着姜绍元,她做不出硬拉着姜绍元去见沐兰的事,却也不会傻乎乎地直接走人,任由姜绍元去见小周氏。 沐兰才是正妻,若是姜绍元回来先去见了小周氏这个妾,沐兰的脸面往哪里搁? 姜绍元正忐忑不安地琢磨着姜明华是不是正常了,一听她竟然再次开口,连忙点了点头:“我这就去见她。” “爹!”姜明娇一听就急了,“娘和弟弟一直在等你!你就不能先去看看他们吗?” 姜绍元却拉开了她的手:“阿娇,你先回去陪着你娘,我待会儿再去看你们。” “我不!”姜明娇死死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开,激动地说道,“明明是我先来接你的,你为什么要跟她走?你知道她闯了多少祸吗?我们都要被她害死了!” “闯祸?”姜绍元的脸色猛地一变,他的目光利剑般射向不远处的管家孙旺,“大小姐出了什么事?” 孙旺正斟酌着该怎么开口,姜明华已经说道:“没什么,只是病了一场,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 姜绍元瞬间抓住了重点:“病?你怎么会生病?” 姜明华看着姜明娇,见她的脸色逐渐变得惊恐,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数日前,祖母让我跪在祠堂反省,不知是谁开了窗户,我吹了一夜冷风就病了。” 那场算计害了一条无辜的人命,姜明可不会圣母地替那些罪魁祸首隐瞒。 姜绍元听着她意有所指的话,心里瞬间有了猜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意和煞气,吓得姜明娇根本不敢靠近,本能地松开了他的手臂,远远退开。 “爹会查清楚这件事,给你一个交代!”姜绍元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大步走进垂花门,“先去见你娘。” 姜明华瞥了眼姜明娇惨白的脸色,无声地收回了视线。 不管是害过她的,还是想要害她的,她都不会放过。 033 痴心妄想 姜绍元和姜明华一起去看了沐兰,只是一路上,他都忍不住用余光打量姜明华,想跟她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 面对鞑子的时候他没害怕,可是现在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却突然怕了。 他不敢验证姜明华是不是真的正常了,就怕这瞬间的幸福只是梦幻泡影,一验证就灰飞烟灭了。 一时间,父女二人谁也没开口。 姜绍元是不敢,姜明华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绍元这个便宜父亲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就算是沐兰这个便宜母亲,她也是适应了好几天才真正接受,跟沐兰亲近起来。 眼看父女二人一直沉默,像个透明人一样跟在旁边的剑兰看不下去了。 姜绍元好不容易回来,她可不能让小姐错过了大好的机会! “老爷,小姐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听说你回来,就专门出去接你了。”剑兰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姜绍元的脸色,见他表情激动,便又趁热打铁道,“小姐现在可厉害了!她还帮太太治病呢!” “治病?”姜绍元诧异地看向姜明华,目光中带上了几分狐疑,他女儿什么时候还学会治病了?更何况,病哪是随便能治的? 再说了,沐兰是生产时伤了身子,后来又没养好,这才落下了病根,无法再生育。她的病只能好生调养,治是治不好的。 想到沐兰,姜绍元兴奋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 是他对不起沐兰,亏欠了她太多。如果他当初再强硬些,沐兰也不会被周氏和小周氏气得早产了。 剑兰没察觉到姜绍元情绪低落,怕他不信,还在替姜明华说话:“是啊,小姐可厉害了,每天都给太太按摩身体,太太都说身子轻便多了。” 剑兰说完偷偷看了姜明华一眼,她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太沉默老实了,都不会替自己邀功,这可不好! 姜绍元摇头失笑,并不当真,只以为剑兰是夸大其词。她一个没见过市面的小丫头,能懂什么治病? 不过,他倒是很欣慰姜明华的孝顺。 当初沐兰被气得动了胎气,拼死生下姜明华这个女儿,为了她还落下了病。可等女儿大了之后他们却发现,这个孩子并不正常。 她沉默寡言,很晚才能开口说话,一点也不愿意亲近他们。 他们夫妻为此操碎了心,如今他的女儿终于懂事了。 姜绍元想到这里,只觉得一直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被挪开了,他鼓起勇气对姜明华说道:“阿华,你能再叫一声父亲吗?” 姜明华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姜绍元这样一个威风凛凛的武将在面对自己女儿的时候竟然会如此小心翼翼。 先前她看到姜绍元亲近姜明娇,对这个便宜父亲就有些本能地抵触,一点也亲近不起来。 如今细思起来,姜绍元也不算有错。 毕竟他是个古人,姜明娇是他名正言顺的女儿。他身为一个父亲,亲近自己女儿自然无可厚非。 这跟后世不一样,姜绍元没有出轨,姜明娇也不是私生女。 这样一想,姜明娇便主动抓住了姜绍元的手。 他的手掌宽厚,掌心布满了厚厚一层茧,显然是常年使用兵器造成的。 姜绍元已经惊呆了,对他来说,向来不肯亲近他的女儿能开口叫他一声“父亲”已经是破天荒的大喜事了,他根本没指望过姜明华会像姜明娇那样亲近他。 可是现在,姜明华竟然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姜绍元突然紧张得不行,只觉得女儿的小手柔弱无骨,皮肤细嫩得跟豆腐似的,生怕一不小心碰坏了。 他甚至动都不敢动,更不敢用力,只能僵硬地任由姜明华抓着。 姜明华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忍不住笑起来:“父亲,娘还在等着。” 姜绍元看着女儿桃花般娇俏得笑颜,一双眼睛瞬间就红了,心里却是激动不已。 他的女儿笑了! 他女儿会笑了! 他姜绍元的女儿不是傻子! 上苍果然还是待他不薄的,折磨了他这么多年后,总算还给了他一个正常的女儿! “走,咱们去见你娘。”姜绍元彻底没了先前的忐忑和不安,确定女儿真的好了,他的心情彻底飞扬起来。 然而,当他看见沐兰的时候,他再次震惊了。 虽然聚少离多,可他们自少年结为夫妻,十多年相处下来,他早已经将沐兰的样子刻进了心里,从不曾忘记。 他很清楚,最近两年沐兰的身子已经越来越糟糕,身上的暮气也越发重了,看着要比真实年纪衰老憔悴得多。 可是现在,沐兰身上的暮气几乎完全看不到了。即便脸上脂粉未施,却比往日施了脂粉更加精神。 姜绍元看着笑吟吟凝视着他的沐兰,只觉得身在梦中。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沐兰的笑了。 “你……你身子好了?”姜绍元下意识走了过去,细细打量沐兰的容颜,见她脸上没了往日的憔悴模样,不禁惊喜地问道,“怎么回事?难道城里来了神医?” 姜明华和沐兰都好了起来,姜绍元不得不猜测城里最近是不是来了什么神医,把她们治好了。 故意落在后面的剑兰听到这话,不满地撇了撇嘴。什么嘛,明明就是她家小姐的功劳! “多亏了明华,都是她的功劳。”沐兰拉着姜绍元坐下,毫不客气地夸起了姜明华。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秋月的声音:“大老爷,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沐兰话音一顿,垂下的眼眸挡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她站起身,语气和缓道:“我同夫君一道过去。” 姜绍元却有些迟疑:“不如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他担心沐兰去了之后又被周氏刁难。 沐兰却很坚持,如今她的女儿已经大好,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倒她!她倒要看看,那两个女人又想折腾什么幺蛾子! 想谋夺她的正妻之位?痴心妄想!别说她不可能把自己的丈夫让出去,就算是为了女儿,她也绝不会退让! 就算她死,小周氏也休想扶正! 034 她没这个命 燕王府云松院,高阳郡王朱高煦正听着一名护卫的汇报。 这护卫正是当初被朱高煦派去盯梢姜明华的许青。 自从朱高煦怀疑姜明华身边有高人相助,他就派了许青继续盯梢,想把那位高人给找出来。 当然,最好是能够说动那位高人帮他。 所以得知了玉满堂发生的事后,朱高煦心里就起了疑,派许青去查那串手串。反正姜明华已经回了家,不必继续盯着。 只是朱高煦怎么也没想到,那串手串竟然如此不详! “这么说那串手串十分不详,戴上它的人都会惨遭横祸?”朱高煦沉声说道。 即便身为高高在上的郡王,平日里不太把人命当回事,朱高煦在得知此事后,心中依然生出了几分怒气。 且不说姜明华如今勉强算是他罩着的,只看姜明华的身份,张家也不该如此步步相逼。 回春堂售卖假药在先,本来就不对,姜明华不过是给自己母亲讨了个公道,张家却不停把人往绝路上逼,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何其歹毒? 不过是个小丫头,何至于此? 许青偷偷看了朱高煦一眼,见他脸色阴沉,便试探着说道:“要不……属下再给她传个条子,让她把那串手串处理了?” 之前他们得知张家有人去了李神算家,就猜到李家肯定会有动作。为免姜明华吃亏,偷偷将李神算的过往简略写成了条子,扔进了姜明华的屋里。 许青觉得,要不是那张纸条,姜明华未必能顺利解决那些女眷。 他回想着偷偷打探来的消息,心里就是一阵犯怵。那手串实在太邪性了,姜明华一个小丫头,戴了它非出事不可! 张家可真是够狠的,居然用这种歹毒的手段对付一个小姑娘。 不行,他以后得更小心些,可不能让他家主子也着了张家的道! 朱高煦沉吟不语,好半晌才说道:“就按你说的办。” 其实他有些好奇,那位高人究竟还在不在姜明华身边。毕竟这种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能遇到一个都是叨天之幸。 姜明华的病应该就是那人治好的,之后又得了两次保护,说不定缘分已尽,那人早走了。 如果真是那样,他这番布置倒是白费了心思。 若是那人还没离开,手串的不妥肯定会被发现,他让许青递消息,又有些多此一举。 有那么一瞬间,朱高煦不太想管这件事。 可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让许青给姜明华传消息。 就当是日行一善了。 如果那位高人已经离开,他这消息说不定就救了姜明华一条小命。 许青得到命令,立即去办了。 朱高煦坐着没动,又想起了姜绍元突然回来的事。他当然知道姜绍元是怎么回来的,他那位好大哥对张家倒是尽心! 先是回春堂,接着是李神算,这次又特意给姜绍元放假,他倒要看看,他的好大哥还要给张家擦多少次屁股! 与此同时,姜明华正在房里制作玉牌。 剑兰买回来的下脚料并不规则,要想制作成玉符,先得将它们切割成方方正正的玉牌,打磨好了,才能下刀雕刻符文。 姜明华打磨得认真,她端坐在烛光下,仿佛不管什么事都不能让她分心。 沐兰陪着姜绍元一起去了正房见周氏,她懒得去看周氏的脸色,所以没有跟过去,而是直接回了房间。 但她也没有完全抛开不管,特意叮嘱了剑兰打听消息。 反正姜家后院不大,东厢房离着正房不远,不管出什么事都避不开人,打探消息容易得很。 姜家不是什么传承已久的世家,实际上,已故的老太爷就是泥腿子出身,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才去当了兵。 后来靠着战功,辛辛苦苦才升到了千户的位置。 然而也就这样了。 升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当今的皇帝还是朱元璋。这位开国皇帝平生有两大爱好,一个是杀功臣,一个是杀贪官。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为了给孙子朱允炆扫清障碍,朱元璋无所不用其极,当年那些跟着他打江山,能征善战的功臣几乎被杀了个精光,存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这还不算,他还喜欢杀贪官。 后世有个说法,说是明初的时候,贪污五两银子以上就要剥皮充草。受贿百贯宝钞,甚至有可能被凌迟处死。 为此,朱元璋手底下的官员一个个都恨不得缩着脑袋过日子,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出了家门就回不去了。 姜绍元只是个小小千户,俸禄少得可怜,要不是打仗拼命,燕王偶有赏赐下来,家里又有些产业,他们家的日子还会更加艰难。 姜明华对现在住的地方很不满意,狭窄又逼仄,大家都住在一个院里,连点秘密都藏不住,想要避着人做点什么都难上加难。 制作玉符还能躲在屋里,可练武就不行了。 姜明华想搬出去住。 她记得姜家在北平城外有个庄子,不大,出产也很一般。姜家平日里吃的菜,就是庄子上送来的。 如果能搬到庄子上去住,她行事会方便很多。 沐兰正在治病也不怕,她可以把劝说沐兰跟她一起过去。到时候她们母女二人住在庄子上,还免了晨昏定省给周氏请安,更不用整日看她的脸色。 姜明华正想着,剑兰急急忙忙闯了进来:“小姐,不好了!老夫人逼着老爷抬周姨娘当平妻呢!说是不能让小少爷作为庶子出生!” “小少爷?”姜明华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放下刚刚制作好的玉牌,跟着剑兰一起出去,“走吧,去看看热闹。” 剑兰愕然地张大了嘴,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焦急道:“小姐,这可不是小事,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没什么好急的,她没这个命。”说话间,姜明华已经走了出去,快步走向正房。 剑兰焦急地跟在她身后,想起姜明华刚才说话时的眼神,不由打了个激灵。 奇怪,她怎么觉得小姐并不是说狠话,而是在陈述事实呢? 035 一场好戏 姜明华走到正屋的时候,正好听见里面传来周氏的厉喝:“我不管!我的长孙决不能作为庶子生出来!这件事没得商量,你要么抬了婉茹当平妻,要么给沐氏一封休书,她霸着正妻的位子十几年,该知足了!” 听闻这话,姜明华瞬间冷下了脸色,嘲讽地勾起了嘴角。 周氏还真是理直气壮得很哪。 当初要不是她故意挑着沐兰即将临盆的时候找来了小周氏,算计了姜绍元,逼着姜绍元娶小周氏进门,沐兰又怎么会气得早产甚至伤了身子? 如今这番理直气壮,也不嫌恶心。 姜明华大步朝门口走去,守在门口的秋月看见她的脸色,心里没来由的不安,本能地想要拦住她:“大小姐,你不能……” 她说到这里便惊骇地瞪大了双眼,剩下的“进去”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姜明华什么也没做,只是冷冷地看了秋月一眼,便叫她冷汗直冒,下意识让到了旁边。 姜明华将门一推,在屋内众人震惊的目光下,一步步走了进去。 姜绍元正觉得头大,眼看着姜明华竟然闯了进来,他顿时一阵心虚,紧张地问道:“阿华,你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这种事他一点都不想让姜明华知道,偏偏周氏的话说得太不客气,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姜明华。 姜明华好不容易有了好转,如今听到这样的话,该不会被气得再生病吧? 周氏听着姜绍元的话心里就一阵来气,姜明华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就算听到了又能如何? 难不成,她连这种事情都敢掺合? 周氏阴沉着脸,恨不得将手边的茶盏扔到姜明华的脸上去:“你怎么学的规矩?祖母的屋也是你能随便闯的?你还敢偷听!还不给我跪下!” 她怒斥了姜明华,又冲着脸色惨白的沐兰发作道:“沐氏,你是怎么教女儿的?我本来还想着,你好歹为姜家操劳了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现在看,这个正妻之位你已经不适合了。” 她说到这里,突然发现姜明华还站着,又怒斥道:“孽障!你还不给我跪下!” 沐兰气得脸色范青,看向周氏的目光像是裹着刀。她不在乎周氏苛责她,反正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 可是,周氏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她女儿来逼她! 她就这一个女儿,看得比自己的命都还重要,周氏欺人太甚! 她猛地转过头,红着眼睛死死地看向姜绍元:“绍元,你要休了我吗?” “绝不可能!”姜绍元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样的沐兰让他异常愧疚又不安,他直直地看向周氏,异常坚决地说道,“母亲,这件事不必再提了,阿兰为我生了个女儿,又为姜家操劳十数年,我是绝不会休弃她的。” 周氏的怒火瞬间腾了起来,虽说她根本没指望姜绍元会休了沐兰,可是看着姜绍元这般态度坚决地忤逆她的意思,她就觉得心里像是扎了刀子一样难受。 果真是个养不熟的! 面上对她恭恭敬敬,实际上整日就知道忤逆她,根本没把她这个继母放在眼里! 周氏心中怒气翻腾,语气更加不善:“你不休也行,但是婉茹必须是平妻,她不仅为你生了个健健康康的女儿,如今还要为你生儿子,你不能亏待了她!” 她故意将“健健康康”四个字咬得极重,说话时还意有所指地看了姜明华一眼,用意太过明显。 “阿华已经好了。”姜绍元沉着脸色,本能地反驳了一句,对周氏的故意针对非常不满,态度也强硬起来,“平妻不合规矩,等婉茹生下孩子,记在阿兰名下充作嫡子就是了。” 只要一想到周婉茹联合周氏一起算计他,他对周婉茹就喜欢不起来。 要不是沐兰的确不能生,他也的确需要儿子传宗接代,又不想再纳别的女人来让沐兰伤心,他根本不会碰周婉茹! 可惜,周婉茹没能一举得子,过了十多年才再次有了孩子。 姜绍元愧疚地看着沐兰,将周婉茹生下的孩子记在沐兰名下他也是不得已。嫡子和庶子终究是不一样,他不可能抬周婉茹当平妻,更不可能休了沐兰将周婉茹扶正,只有这个办法。 周氏气得脸都红了:“你休想!这件事没得商量!” 沐兰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瞥了眼默不作声坐在一旁的小周氏,心中一阵烦闷。周氏这次看来是铁了心,除非她和姜绍元松口,不然肯定还要继续闹下去。 吵来吵去的,她都烦了。 可不管怎样,她是绝不会松口的。姜绍元已经为她做到了这个份儿上,顶着压力也要护着她,她若是松口答应,就辜负了姜绍元的一番真心。 周氏大概也看出姜绍元说不通,只好又将矛头对准了沐兰:“沐氏,你的意思呢?” 沐兰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就按绍元的意思办吧。” 姜绍元需要嫡子,她不能太自私,光顾着自己,得为他考虑。反正只是记名,以周氏和小周氏性子,肯定是不会让她来养这个孩子的。 周氏和小周氏却不甘心,她们费尽心思说了这么多,要的可不只是记名!能将沐兰休弃是最好,就算不能,也要让姜绍元松口抬了小周氏当平妻才行! 只是这次没等周氏开口,沉默了许久的姜明华突然开口了。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周氏和小周氏,叹息着说道:“虽然我很想要个弟弟,不过这一次怕是不行了。” 姜明华话一出口,小周氏旁边的姜明娇就跳了起来:“你胡说什么?我娘和弟弟都好好的,你休想诅咒他们!” 姜绍元也不赞同地看向姜明华,觉得她的话有些过了:“阿华,不要胡说。” “父亲,我没胡说,周姨娘肚子里的是个妹妹。”姜明华语气平淡,“你若是不信,等她生下来你就知道了。” 这话狠狠刺激了小周氏,她再也坐不住了,脸色大变道:“这不可能!大夫明明说了,我这胎是个儿子!你休要胡说!” 姜明华垂下眼眸:“是不是胡说,生下来就知道了。” 036 男孩女孩? 大概是姜明华给小周氏的刺激太狠,小周氏气得直接动了胎气,眼看着是要早产了。 周氏又急又怒,赶忙派人请来了大夫和稳婆,生怕小周氏出事。 惨叫不已的小周氏被送进了临时布置的产房,匆匆赶来的大夫和稳婆也都进去帮忙。 剩下的人不好进去,只能在外面焦急的等待。 姜明娇气得眼睛都红了,她听着产房里传来的凄厉惨叫声,脸色越来越白,凶狠地朝姜明华扑了过去:“都怪你这个祸害!你肯定是故意的!我要杀了你!” 然而还没等她扑到姜明华身上,一旁的姜绍元突然挡在了姜明华面前,将她拉住了:“阿娇!不许胡闹!你姐姐不是故意的。”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有些勉强。 就算没再偏心姜明华这个女儿,姜绍元也觉得她那句话是故意的。听着产房里传来的惨叫声,姜绍元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虽然不喜欢小周氏,可小周氏这一胎很可能是个儿子,如果出了事,他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等来下一个儿子。 只要想到姜明华是故意的,姜绍元就觉得心里发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姜明华。 “她就是故意的!”姜明娇尖声叫道,在姜绍元怀里不停地扑腾,张牙舞爪地想要扑到姜明华身上去,“爹!娘和弟弟都要被她害死了,你怎么还能继续袒护她?” 姜绍元目光复杂地看着姜明华,见她神情冷淡,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这个女儿……果然是不喜欢他的。 沐兰一看不好,本能地替女儿辩解道:“明华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为了维护我才那么说的。绍元,你要怪就怪我吧,明华她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肯定是无心的。” 姜绍元脸色变了变,心里也有些动摇。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如此恶毒,故意用话刺激小周氏,让她早产。 然而就在这时,周氏突然铁青着脸说道:“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前几天她还故意推了婉茹,当时就害得婉茹动了胎气,差点儿早产,今天又来这一招,她这是铁了心要害了婉茹跟她肚子里的孩子!” 姜绍元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还推过周姨娘?” 周氏目光闪了闪,义正言辞地说道:“没错!我当时就气坏了,让她去跪祠堂,结果才关了一晚上,你媳妇儿就闯进祠堂把她带了出来,简直岂有此理!” 她说完,看着姜绍元铁青的脸色,心中暗自得意。 原本她还担心姜绍元知道了姜明华生病的事会发火,正愁怎么才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谁知道死丫头竟然这么蠢,直接给她送上了大好的借口! 有了今天这件事,前几日的事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果然,她一说出来,姜绍元就信了。 周氏越想越得意,看向沐兰和姜明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秋后的蚂蚱。 周姨娘被气得早产,就算孩子平安生下来,这件事也会成为姜绍元心里的一根刺,沐兰和姜明华的好日子到头了! 她就不信,出了这样的事情,姜绍元还会像以前那样掏心掏肺地对她们! 若是孩子出了事…… 那就更好了。 那样一来,她说不定能让姜绍元休掉沐兰。 至于姜明华?这种祸害,远远打发掉就是了! 周氏心底冷笑,最近姜明华总是闯祸,她还当这个死丫头长本事了,结果还是跟以前一样蠢! 沐兰察觉到周氏饱含恶意的目光,紧张地抓住了姜明华的手,恨不得将她藏起来。她快急疯了,这么也没想到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若是早知道会这样,她肯定一早就松口,同意抬举小周氏当平妻! 那样就不会闹到这一步了。 沐兰看着神色淡然的姜明华,心中又是懊恼又是焦急,生怕姜绍元真的厌恶了她。 她再次为姜明华求情,急得眼泪珠子都快掉出来:“绍元,明华她还只是个孩子,你……你不要生她的气。” 姜绍元目光复杂地看着姜明华,突然觉得这个女儿异常陌生:“你真的推了周姨娘?” “没有。”姜明华拥有前身的记忆,她很确定,前身根本就没有推过小周氏。所谓的“推”,不过是小周氏设计陷害她的一场戏而已。 “父亲放心,她们一定会母女平安的。”姜明华的态度很冷淡。 她当时不过是实话实说,还真没想到小周氏会气得动了胎气,甚至早产!不过她并不在乎,小周氏这一胎怀相不错,难产的几率很低。 再不济,就算情况凶险,她也会帮小周氏平安生下孩子。 结果她这话一下子就把姜明娇给点炸了:“什么母女?我娘怀的明明是弟弟!都是你胡说八道,我娘才会气得早产!要是他们有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姜绍元皱起眉头,狐疑地看着姜明华:“你觉得她怀的是女儿?” “当然是妹妹。” 姜绍元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姜明华的语气太肯定了,仿佛非常确定小周氏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儿。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大夫也未必能通过号脉判断出男女,她一个小孩子怎么能知道? 总不能是看出来的吧? 偏偏姜明娇还在不停地闹腾,让姜绍元烦躁不已。 他如今已经年过三十,成亲也有十几年,膝下却只有两个女儿,连个儿子都没有,实在容不得他不着急。 他过的又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说不定哪天上了战场就回不来了,要是没个儿子,他就绝后了。 姜绍元不愿相信姜明华的话,可是看着她那双明澈的眼睛,他突然觉得姜明华不是在说谎。 他的心顿时更乱了。 产房里不断有声音传出来,时间变得格外缓慢。姜绍元煎熬地等了大半夜,产房里终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不久后,稳婆抱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喜滋滋地说道:“恭喜姜老爷,母女平安!” 姜绍元熬得眼睛里全是血丝,听闻这话整个人都呆住了:“是女孩儿?” 037 猜中了 小周氏折腾了大半夜才生下孩子,姜绍元、沐兰和姜明娇一直在外面守着。周氏因为年纪大了,回了房间休息。 作为罪魁祸首的姜明华同样没有守在外面,早早地就回了自己房间。 孩子出生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外面的嘈杂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等她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 姜明华起得很早,穿上衣服出来的时候,天光还没亮,院子里阴沉沉的。 她迈步走到院子中央,轻轻抬起手臂,摆出一个个奇怪的动作。那些动作乍一看有点像是太极拳,却又并非完全一样。 举手抬足之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控制在那双纤瘦细嫩的手掌之间,莫名有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势。 就在姜明华抬起手臂做出第一个动作的同时,一束天光突然照入院中,正好落在她的身上。 随着天光照亮整个院子,一丝丝凡俗肉眼看不见的紫气自动飞向姜明华,不断没入她的身体,被她的身体吸收。 姜绍元推门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姜明华。 他看不见那些紫气,只觉得晨光洒在姜明华的身上,将她全身都笼罩上了一层金光,明明是瘦弱的少女之躯,却偏偏让他有种不可逼视的刺目感。 姜绍元眉头一皱,越发觉得这个女儿陌生。 想起昨夜的混乱,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周氏折腾了大半夜后生下了一个女儿,他和沐兰都很失望,一直苦熬着不肯睡觉的姜明娇更是被刺激得当场就闹了起来,发了疯似地跑去砸姜明华的门,闹着要她出来。 当时他觉得不像样,也担心姜明娇把姜明华给吵醒,就跑去拉她。 可奇怪的是,姜明娇闹得非常厉害,又是尖叫又是砸门,声音尖得连前院的人都能听见,姜明华却硬是没出声,屋子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想起这事,姜绍元就忍不住叹气。 不管是姜明娇还是姜明华,都让他有些失望。 姜明娇闹得太厉害,实在是不像样,完全没有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可姜明华一直躲着不出来,也显得太过凉薄了些。 但不得不说,姜明华能好起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姜绍元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没去打扰姜明华,径自在院子里找了块空地,练起了拳法。 他的拳法刚猛异常,出拳时虎虎生风,空气中传来一声声爆响,非常有气势。光是听声音,就知道他出拳的力道有多骇人。 完全是要命的招式。 父女二人各自占据了一块空地,招式迥异,却又莫名和谐。 可是渐渐的,姜绍元感到有些不对劲。 他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经常跟人拼杀,身上有很多暗伤。那些暗伤平时倒没什么,可一旦用武就会有刺痛感,就连练拳也一样。 多年来他都已经习惯了,反正忍忍就过去了。 可奇怪的是,今天他练拳的时候,只有最开始感到了刺痛,可渐渐的,那些刺痛感竟然消失了! 以前他每次练拳的时候都是越练越痛,越是往后越是难捱,每次都只能咬牙强撑着才能练完。 可是这一次,他竟然越练越觉得舒服,不知不觉就把整套拳法练完了,就连时间都仿佛过得比以往快了很多。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姜绍元惊喜不已,练完整套拳法后干脆回房取了长刀,又练了一套刀法。 这一练他更加惊喜,那种跗骨之蛆般的刺痛感竟然一直没出现! 他没发现的是,随着姜明华的动作,院子里的五行灵气越来越活跃,其中有部分还进入了他的身体。 正是因为吸收了那些灵气,他身上的暗伤才被安抚了下来,暂时不再发作。 姜明华不动声色地瞥了姜绍元一眼,目光微微一动。 她眼中的姜绍元周身笼罩着一层亮光,却又有好几处光芒黯淡。如果姜绍元看到这一幕就会发现,那几处光芒黯淡的地方,正是他身上留下的暗伤。 姜明华眉头微微一皱,却什么也没说,继续不动声色地修炼。 直到阳光中的紫气彻底消失,她才停下动作,结束了修炼。 她一停,院中的五行灵气也变得凝滞起来,甚至渐渐消散了开,变得稀薄寡淡。这时,正在练着刀法的姜绍元猛然发现,他身上的暗伤又痛了起来! 姜绍元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也没停止练武。练武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为了长久地活下去,他一天也不敢懈怠。 越是练下去,他身上的刺痛就越发剧烈,只能咬牙苦熬。 渐渐的姜绍元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冷汗直冒。 与此同时,姜明华清楚地看见姜绍元身上那几处的光芒越来越暗,犹如一个个黑洞。 待姜绍元终于练完一整套刀法,整个人已是汗如雨下。 这些汗有一半都是痛出来的冷汗。 他狠狠松了口气,毫不在意地抬起袖子擦拭脸上的冷汗。目光虽然坚毅如刀,眉宇间却带着几分痛色。 姜明华不忍心地走了过去:“父亲身上有暗伤?” 姜绍元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他昨天就觉得奇怪,小周氏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姜明华就信誓旦旦地说她会生女儿,这也太神了! 他后来没敢多想,只当姜明华是胡乱猜测。可是她竟然看出他身上有暗伤,这…… 一次猜中还可能是巧合,可两次都猜中,这就有些诡异了。 038 受到惊吓 姜绍元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他自认胆子不小,就算是战场上面对鞑子的时候都没怕过。可是现在,他竟然被自己女儿吓到了! “阿华,你……”姜绍元想说你别骗我,可是对着姜明华那双乌黑明澈的眼睛,这话便说不出来了,反而变成了另一句话,“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能看见?周姨娘也是……” 他问不下去了。 昨夜小周氏的孩子生下来,姜明娇就开始闹腾,非说小周氏怀的是儿子,是姜明华这个妖孽把他变成了女孩儿。 这样匪夷所思的胡话他自然不会信,可姜明娇又说了李神算的事,硬说姜明华就是妖孽。 他后来气得狠了,干脆把姜明娇关回了房间。 只是,姜明娇闹腾的那些话也都被他记在了心里。 他不愿相信自己女儿真的被妖孽给附体了,可听见姜明华亲口说出眼睛能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他就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这样的能力,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拥有的。 姜绍元很担心,他怕的不是姜明华被妖孽给附体了,他是担心这种能力会对姜明华造成损害。 就像那些算命的,不是也有个说法,他们道破天机会遭天谴么? 他的女儿若是真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是不是也会付出代价? 姜明华并不知道姜绍元已经想了这么多,只当他是忌惮她的能力。但她依旧面色不改地说道:“我的确一眼就看出她肚子里怀的是女儿。” 姜绍元叹了口气,他本以为这次小周氏能给他生个儿子,可惜最后还是让他失望了。 或许真的应了那个说法,他这辈子杀戮太重,所以才遭了报应。不仅大女儿生了怪病,命里还注定生不出儿子。 姜明华能好起来已经是邀天之幸,他实在不该再奢求儿子。 他倒不是多喜欢儿子,只是随着身上的暗伤越来越多,他心里总觉得不安,有种命不久矣的紧迫感。 既然生不出儿子,他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他没尽好父亲的责任,一年到头也陪不了她们几天,总要在死前多为她们做点什么,安排好她们的将来。 只是姜明华的这个能力,实在是让他不放心。 姜绍元犹豫了许久,还是轻轻拍了拍姜明华瘦削的肩膀:“阿华,这种能力,你以后能不用就不用吧,小心伤了身子。 这种能力不是我们凡人该有的,使用了不属于我们的能力,肯定会付出代价。为父不求你有多大的能耐,只希望你以后都能健健康康的。” 姜明华愕然,她还以为姜绍元是害怕她的能力,却怎么也没想到,姜绍元怕的竟然是她会付出代价。 姜绍元多年镇守边关,手中的人命不知凡几,绝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可是一旦涉及亲生女儿,他竟胆小至此! 果然,天下当父母的都不容易。 自己再苦再累,受再重的伤都不怕,可子女就算碰破点皮,他们也要心疼好半天。 姜明华目光微微一动,压低声音问道:“父亲可听说过,这世上有那种神仙般的得道高人?” 她在试探。 那些东西能够流传到后世,必然是曾经存在过,只是史书并未记载。 姜明华不知道姜绍元知道多少,也不知道凡俗人到底是怎么称呼那些修炼者,便干脆用了“得道高人”来指代。 实际上,修炼者中能够得道的少之又少,大多数也不过跟凡人一样,苦心钻营,蹉跎一生。 姜绍元的脸色瞬间变了,握住姜明华肩膀的手不知不觉加重了几分力道:“阿华,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说到这里,突然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姜家实在不大,姜绍元干脆就近去了姜明华的房间。 关上门后,他将声音压得更低:“阿华,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姜明华垂眸:“我的确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传了我一些本事。” 她那些本事以后肯定都是要用出来的,不可能一直藏着掖着,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既然姜绍元帮她想好了借口,她自然顺水推舟。 不过她也不算是说谎,她说的都是真的,只是那都是前世的事了。 姜绍元的脸色变了几变,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好半晌他才说道:“为父曾经听说过一些,这世上的确是有那种神仙般的得道高人。 但是那样的人大多行踪不定,不理凡俗,性情古怪。就算是陛下的面子,他们也未必会给。 你能有这样一番际遇是你的福分,只是……只是你到底是个姑娘家,学了那些本事未必是好事。” 姜绍元的心情非常复杂,姜明华能遇到那样的人还能得对方传授本事自然是好事,可她学会了那样的本事,想要再过平凡的日子就难了。 她若是男子也就罢了,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以后要怎么嫁人? 子不语怪力乱神,那样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姜明华知道姜绍元在担心什么,她也不解释,只轻轻说道:“父亲身上的暗伤,我可以治。母亲的病,我也可以治。父亲不是想要儿子吗?母亲以后会生出小弟弟的。” 姜绍元瞬间红了脸,又惊又喜,既羞且怒:“你……你胡说什么?这……这种话哪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 片刻后他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华,你是姑娘家,别什么都挂在嘴上说。” 世道对女子的要求格外严格,不仅要求女子守贞,很多话也不能乱说,不然名声就毁了。 姜绍元心疼女儿,自然不愿意姜明华祸从口出,沾上那些污名。 不过他细细回味着姜明华刚刚说的话,一颗心便狂跳不已。他的女儿果然是遇到高人了,这才多久,就有了这样厉害的本事,不仅能治疗他的暗伤,竟然连沐兰的不育之症都能治! 姜绍元反复握了握双手,忐忑地看着姜明华:“阿华,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姜明华取出那枚平安符玉牌交给姜绍元:“要治疗父亲的暗伤需要准备写东西,待我准备好了就为父亲治疗。这枚玉牌可以保平安,父亲贴身戴着,身体会舒服些。” 姜绍元好奇地接过玉牌,细细打量了一眼就半信半疑地挂在了脖子上。 结果玉牌一挂上去,他就感觉到了不同。 039 仙人手段 姜绍元说不清到底是心理作用,还是玉牌真的有着神奇功效。 总之玉牌一挂上脖子,他就觉得浑身一轻,舒服了很多。 他诧异地“咦”了一声,试着走了几步,果然觉得浑身轻便,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身上剥离了出去。 他立刻问道:“阿华,这玉牌你还有吗?若是没有,能不能将我这块给你娘?她身体不好,比爹更需要这个。” 姜明华再次感到了惊讶,看向姜绍元的目光变得格外复杂。 她没想到,姜绍元会是这样一个男人。 明明身上有暗伤,每每练武的时候就会剧痛不已,可为了不让功夫倒退,他就是咬着牙死撑也要坚持练武。 明明感觉到了玉牌带来的神奇功效,知道玉牌能给他带来很多好处,他却可以瞬间想到沐兰,甚至宁愿自己痛苦也要把玉牌让给她。 这样的一个男人,倒也难怪沐兰十几年来一直对他一心一意,即便总是被周氏和小周氏刁难,她也不肯将姜绍元让出来。 就连姜绍元提出将庶子记在她的名下充作嫡子她也愿意。 不得不说,姜绍元对沐兰的确是真心实意,就算是后世的那些男人也很少能做到像他这样。 姜明华暗暗想着,替姜绍元治疗暗伤的想法也越发强烈。别说姜绍元如今是她的父亲,就算他不是,就冲他的这份心意,她也愿意为他治疗。 那些暗伤应该是受伤后治疗不及时,伤后又没有得到妥善恢复造成的,如今已经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若是再不治疗,姜绍元很可能会被这些暗伤给害死! 北边的鞑子时不时就要到边关来打谷草,最近虽是春季,但谁也说不准鞑子会不会心血来潮。 姜绍元一旦回到卫所就可能遇到战事,上了战场,那些暗伤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他的假期不长,治疗就更加拖延不得,必须尽快! “这枚玉牌是我亲手雕刻的,要多少有多少,父亲不必担心,你戴着就是,娘那里我会另外准备。”姜明华说到这里看开始赶人,“娘应该快醒了,父亲先过去吧,我稍后再过去给娘施针。” “哦,好……好的。”姜绍元愣愣地点了点头,很是不习惯姜明华的变化。 虽然他已经知道了姜明华的能力,可是得知这块神奇的玉牌是由姜明华亲手雕刻而成,他还是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离家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女儿竟然已经变得这么厉害了! 果真是仙人手段! 姜绍元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他一走,姜明华就取出纸笔,飞快地写了一张药方,随后叫来了剑兰,让她去永济堂抓药。 剑兰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见姜明华要得急,早饭都来不及吃就跑出去抓药了。 姜明华想了想,走到窗口将窗子拉开,方便阳光照进来。结果刚拉开窗子,一个小纸团就滚了下来。 看见这个有些熟悉的小纸团,姜明华目光微微一闪,捡起纸团打开。 这是一张字条,里面简单介绍了玉珠手串的不详,又说王掌柜没安好心,让她最好扔掉。 姜明华不由自主地轻笑起来,不管提醒她的人是谁,这份好意她都心领了。 不过,玉珠手串对于别人来说或许的确不详,对她而言却是个难得的宝物。 她是绝不会扔掉它的。 微微摇了摇头,她将字条重新揉在一起,轻轻一搓,纸团就变成了飞灰,彻底毁尸灭迹。 姜明华取了银针,去隔壁和沐兰、姜绍元一起用了早餐,便准备给沐兰施针。 姜绍元本是要走,见她施针又留了下来,亲自在旁边守着。姜明华猜测他大概是不放心,便任由他看。 她给沐兰施针并不是单纯的针灸刺穴,而是通过针灸将真气打入沐兰的身体,帮她排出体内的恶气。 整个过程非常耗神,也非常耗费真气。倘若沐兰不是她的母亲,她才舍不得这么浪费。 姜绍元虽然看不出姜明华在耗费真气,却看得出针灸后沐兰的气色明显变好,姜明华却苍白了脸,冷汗直冒。 他越看越觉得不安,下意识就想起了使用能力要付出代价的事,不禁更担心了,对姜明华更是心疼到了极点。 只是他实在不敢打断姜明华,就怕打断了之后反而害了她,只能在旁边焦急地看着。 总算等到姜明华施完针,姜绍元迫不及待地说道:“阿华,你这样施针是不是太频繁了?能不能隔几日再用针?” 沐兰心疼地替姜明华擦脸上的冷汗,也说道:“是啊明华,你这样太累了。” 她是姜明华的母亲,哪里看不出女儿实在累得很?她以前不是没针灸过,明显感觉得出姜明华的针灸跟其他大夫不一样。 其他大夫针灸后她虽然也觉得舒服,可姜明华每次给她针灸后,她都觉得身体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神奇了! “不行,”姜明华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二人的要求,“娘的身体太糟糕了,一旦开始治疗就必须一鼓作气,一天也不能拖。” 她不是在危言耸听,因为沐兰的身体实在拖不得。 姜绍元见她态度坚决,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叮嘱道:“既如此,你也好生注意自己的身体,别累狠了。” “父亲放心,我知道分寸。”姜明华边说边收起银针,结果就在这时,双眼通红地姜明娇突然冲了进来。 “你这个妖孽,我杀了你!”姜明娇尖叫着就朝姜明华身上扑,手里竟然还抓着一把剪刀! 姜绍元脸色一变,赶忙将她拉住:“阿娇!你胡闹什么?那是你姐姐!” “她才不是我姐姐!她是妖孽!”姜明娇委屈地抓着姜绍元,“爹你快杀了她啊,她是妖孽!她把弟弟给变没了!你要是不杀了她,我们都会被她害死的!” “啪!” 姜绍元气得给了她一巴掌:“阿娇,你不许再胡闹了!什么弟弟变没了?世上哪有这种事?你姨娘怀的就是妹妹。” “不,我不信!爹,你仔细看看啊,她真的是妖孽!” 040 含血喷人? 姜明娇双眼赤红,状若癫狂:“爹!不能留着她!她会害死我们的!李神算就已经被她给害死了!” “啪!”这次打她的是沐兰。 沐兰脸色铁青,乌黑的双眼死死瞪着姜明娇:“阿娇,你太过分了!过去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竟然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你欺负你姐姐还不够吗?是不是非要把她逼死才肯甘心?” “什么欺负?”姜绍元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阿娇欺负过阿华?” 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姜绍元狐疑地朝姜明娇看去,就见她眼神闪烁,分明是在心虚! “什么欺负?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她?”姜明娇察觉到姜绍元的目光,心慌得要死,却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了,姜绍元不会放过她的! 她瞪着沐兰,眼中含泪,仿佛受尽了委屈:“就算母亲偏心姐姐,也不该当着爹的面这般含血喷人!” 说罢她含泪看着姜绍元,想要扑进他怀里:“爹!” 这一招她屡试不爽,以前她每次这么做的时候,姜绍元都会怜惜她,变得不那么偏心。 姜明娇以为这次也会一样,熟料下一刻却被姜绍元拽住了胳膊。她愕然地看着姜绍元,触及到他失望的眼神,顿时惊慌不已:“爹?” “阿娇,你给爹说实话,你是不是欺负过你姐姐?” “我……” “不许说谎!” “我当然没有!我为什么要欺负她?”姜明娇还是选择了说谎,她根本不敢承认。 “你还敢说没有?”沐兰冷冷地看着死不承认的姜明娇,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那你告诉我,你姐姐身上那些掐痕是怎么回事?之前你仗着她不会说,欺负了她多少次?要不要我把剑兰叫来跟你对质?” 沐兰心中冷笑,之前小周氏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没少给她难堪。她顾忌着这一胎可能是个儿子,只能暂时忍了。 如今小周氏只生了个女儿,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姜明娇真是猖狂久了,她还没找她们算账呢,这丫头竟然还敢跳出来污蔑她女儿,真当她沐兰是好欺负的不成? 姜绍元一看姜明娇慌乱的眼神就知道沐兰不是在说谎,他的脸色黑得犹如锅底:“阿娇,你掐过你姐姐?” 姜绍元气得咬牙切齿,他很不愿意相信这个爱撒娇的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姜明娇心虚的反应却又让他不得不信。 突然,他想起了姜明华说过的话。 她说几日前被罚跪祠堂,不知谁开了窗户,让她吹冷风大病了一场,差点儿进了阎王殿。 姜绍元想起这事,看向姜明娇的目光锐利如刀:“阿娇,你姐姐为什么会罚跪祠堂?” 姜明娇暗暗松了口气,理直气壮地说道:“爹,她推了我娘,差点害了娘和弟弟!” “我说了,没有弟弟!你姨娘怀的是妹妹!还有,别忘了,你该称呼周姨娘为姨娘,以后别再叫错了。” 姜绍元说完就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他当初就不会让姜明娇一错再错。 姜家门第小,宅子也不大,不可能像那些深宅大户一样注重规矩,将庶女和姨娘隔开。姜明娇自小就是小周氏亲自教养,自然跟小周氏亲近。 那时候沐兰因为姜明华的病,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姜明华身上,根本不在乎姜明娇怎么称呼小周氏。 他当时也不是很注意这个,就一直没管。 后来他倒是听说了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但也没想过把那些严苛的规矩套用在自己家里。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当时的一念之差错得有多离谱! 家里总共就两个女儿,姜明娇和姜明华之间并没有什么庶女和嫡女的差别,这么些年过去,姜明娇实在是被惯坏了! 姜绍元想到这里又有些气恼,小周氏到底是怎么教养女儿的?她父亲好歹是个秀才,她也读过诗书,怎么就没将姜明娇教得知书达理? 暗暗在心底摇了摇头,姜绍元懒得再跟姜明娇争论,直接拉着她去了西厢房。 西厢房里,小周氏看着躺在身边的女儿,不断地叹气。 她满心以为这一胎能生个儿子,谁曾想竟然又是个丫头! 以姜绍元的脾气,她的那番心思怕是要成奢望了。若是生出儿子,她还能争上一争,想办法让姜绍元将她抬成平妻,可她只生了个丫头,姜绍元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除非……沐兰主动给她腾出位子。 那个贱人,都病了十几年了,怎么总是拖着不肯死呢?她要是死了该有多好? 正想着,她听见了丫鬟春香的惊呼声:“老爷!你怎么……” “滚!” 姜绍元的怒喝声让小周氏下意识吓得打了个哆嗦。她想到刚刚听到的尖叫声,心里看有了猜测。 姜绍元被姜明娇惹怒了。 这个发现让小周氏又气又恨,既恨姜绍元太过偏心,又恨姜明娇太没用,竟然惹怒了姜绍元! 眼看姜绍元铁青着脸不断逼近,小周氏目光扫过身边熟睡的小女儿,心生一计。 她飞快地将手伸进襁褓,在小女儿身上掐了一把。 若是儿子她肯定舍不得这么干,可惜她是个女儿。 刚刚生下的婴儿脆弱得很,被她一掐就惊醒了过来,张开嫩嫩的小嘴凄厉地哭嚎起来。 “哇哇哇——” 婴儿的哭嚎声尖得刺耳,小周氏听得一阵厌烦,却还是要做出慈母的模样,将小女儿抱在怀里不断安抚:“乖啊,不哭不哭。” 姜绍元绕过屏风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温馨”的一幕。 姜绍元想好的质问顿时有些问不出口。虽说不是儿子让他很失望,但女儿他也喜欢。听着小女儿哭嚎,他心里也难受,生怕她哭坏了嗓子。 没等他开口,小周氏已经意有所指地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都还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哭起来了,不会是染上了什么脏东西吧?” 姜绍元一听这话,心头的怒火就腾了起来,转身就想走人。可是看着哭嚎不止的小女儿,他的心又是一软,鬼使神差地将小女儿从小周氏怀里抢了出来。 小周氏一副惊慌的模样:“绍元!不要!别吓到她!” 谁知那孩子一靠近姜绍元胸口就停止了哭嚎,可怜巴巴地张开了眼睛。 乌溜溜的眼珠子正好跟姜绍元对上。 姜绍元:“……” 小周氏:“……” 姜明娇:“……” 041 好狠的心 小周氏怎么也没想到,打脸会来得这样快! 见孩子睁开了眼睛,她立刻觉得是个好机会,便一脸温柔地朝姜绍元凑了过去,娇滴滴地说道:“绍元你看,咱们的女儿睁开眼睛了。你看她,长得跟你真像。” 姜绍元看着小孩子天真清澈的目光也有些心软,怕控制不住力道伤了她,就把她还给了小周氏。 小周氏温柔地去接,结果立刻就被打脸了! 刚刚还在姜绍元怀里安静乖巧的小女儿,一到她怀里就凄厉地哭嚎起来! 她这一哭,姜绍元就有些不满:“你怎么抱孩子的?是不是把她弄疼了?” “我没有啊,我动作很轻的。”小周氏自己也是吓了一跳,却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她紧张地看着姜绍元,心里却心虚得不行,生怕姜绍元发现她刚刚掐过孩子。 “那她估计是饿了,你给她喂奶吧。”姜绍元说完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后才突然想起姜明娇的事,又说道,“好好管管阿娇,她太胡闹了!” “爹!”姜明娇没想到姜绍元竟然还没忘记教训她,闻言便忍不住反驳道,“我又没说错,她明明就是……” “妖孽”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姜绍元已经警告地瞪了过来:“闭嘴!阿娇,你要是再继续胡闹下去,为父就只能送你去城外的庄子好好反省了!” 小周氏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向来宠爱姜明娇的姜绍元会说出这样的狠话! “绍元……”她想给女儿求情,可惜姜绍元根本不听,留下刚才那句话就快步走了出去。 她在坐月子,没办法下床去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绍元离开。等姜绍元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埋怨地瞪了姜明娇一眼:“娇娇,你是不是惹你爹生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的脾气,就不能忍忍吗?” 姜明娇委屈得不行,忍不住大声抱怨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到底是为了谁啊?” 说罢便匆匆跑了。 小周氏没办法去追,只好抱着小女儿哄。可惜不管她怎么哄,小女儿也不吃她这套,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小周氏听得一阵厌烦,干脆将小女儿扔在了旁边的空床上,小声埋怨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没出息的东西!给你吃了那么多好东西,你怎么就生成了个丫头?” 她这一骂,小孩儿哭得更厉害了。 小周氏越听越烦,又怕她真的哭坏了嗓子,只好重新把她抱起来,解开衣服给她喂奶。 有了吃的,她总算不像刚才那样哭嚎得厉害了,只是依然不住地啜泣,模样十分可怜。 小周氏回想着姜绍元刚刚的模样,觉得姜绍元还是喜欢这个小女儿的,也就不再那么厌烦,而是满心期待着小女儿能给她带来好运。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不应该,就算生了个女儿又如何?沐兰又不能生!只要姜绍元喜欢这个丫头,她早晚能把姜绍元的心给抢过来! 她倒要看看,沐兰还能嚣张多久! 小周氏看着自己涨奶后越发丰满的胸脯,得意地笑起来。姜绍元毕竟是个男人,男人喜欢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些。 沐兰那破烂身子,凭什么跟她比? 姜绍元又没有别的女人,她的对手只有年老色衰的沐兰一个,要不了多久,姜绍元就会发现她的好了。 小周氏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却不知道,她的糟心日子才刚刚开始而已。 她更加不知道的是,姜绍元从她这里离开后,就把后宅的丫鬟们全都聚集了起来,开始审问姜明华跪祠堂结果大病的事。 后宅的这些丫鬟年纪都不算大,姜家又比不得那些深宅大院,没那么多勾心斗角,所以丫鬟们的心思都挺简单。 姜绍元不过冷着脸吓了吓她们,她们就全都老实招供了。 沐兰和姜明华身边的箭竹跟剑兰自然没问题,招供得也最快,基本上毫不保留地将自己知道的全给吐了干净,其中甚至包括了姜明娇以前经常欺负姜明华,姜明华身上经常有掐痕这种事。 姜绍元虽然已经从沐兰嘴里听说过,可再听说一遍,他还是气得不轻。 姜明华那时候都还病着,一年到头说不了几句话,平时安安静静地从不惹是生非,姜明娇竟仗着这一点一直掐她,这得多狠的心? 姜明华可是她亲姐姐! 如果说此时他还只是生气,周氏身边的秋月、小周氏身边的春香和姜明娇身边的夏荷招供出的东西就直接让他下了狠心! 夏荷经不住姜绍元的恐吓,不仅招供出姜明娇经常掐姜明华,更是说出当初是姜明娇推开了祠堂的窗户! 姜绍元听完,气得当场捏碎了圈椅的扶手。他自认对小周氏和姜明娇已经仁至义尽,沐兰也从未苛待过她们,可是这两人的心未免也太狠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了。 他冷眼盯着春香和夏荷:“你们现在就回去帮周姨娘和二小姐收拾东西,周姨娘身子不好,要去城外的庄子上养病,二小姐要跟在她身边照顾,你们也一起过去伺候吧。” 这话一出,便几乎定了周姨娘和姜明娇的未来。 城外的庄子条件要比姜家差很多,姜绍元将小周氏和姜明娇放逐到庄子上,摆明了对她们不喜,她们以后还能有什么前程? 春香和夏荷却不敢说不,姜绍元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浑身都是煞气,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吓得她们魂飞天外,她们哪还有胆子拒绝? “好好照顾周姨娘和两位小姐,别再让我失望。”姜绍元警告地看了二人一眼,才放她们离开。 箭竹和剑兰也被放了回去,只剩下一个秋月战战兢兢地跪在姜绍元面前,心里不停打鼓。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可是你让我很失望。”姜绍元深深看着她,“看来我说过的那些话,你已经忘记了。” “奴婢不敢!”秋月吓得打了个哆嗦,跪在地上不停地朝姜绍元磕头,“奴婢知道错了,请老爷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再也不敢了!” 042 把衣服脱了 秋月战战兢兢地守在堂屋前,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 屋子里,刚刚才发了一通火的周氏愤恨地瞪着姜绍元,她的眼睛赤红,脸色铁青,紧绷的面皮看着有些狰狞:“姜绍元,你这是什么态度?别忘了我是你母亲!” “母亲放心,儿子永远也不会忘记。就算是看在绍康的面子上,儿子也会好生孝顺母亲。”姜绍元说到这里突然笑起来,“说起来,绍康的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母亲可看好了人家?婚姻大事拖延不得,母亲还是多上心吧。” 周氏一听这话就警惕起来,浑身像是竖满了尖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威胁我?绍康可是你亲弟弟!你想对他做什么?” “母亲说笑了,绍康可是儿子的亲弟弟,儿子能对他做什么?儿子只是想希望绍康能尽快完婚,然后生下儿子。” 姜绍元笑容温和,周氏却越发警惕:“什么儿子?姜绍元,你休想打绍康的主意!就算绍康生了儿子,我也绝不会同意把他的儿子过继给你!” 她这话说得非常不客气,几乎是跟姜绍元撕破了脸。姜绍元笑容一收,脸色也冷了下来:“母亲莫不是忘了?绍康是儿子的亲弟弟! 战场上风云突变,刀剑无眼,若是儿子出了事,这千户之位恐怕就得由绍康来继承了。到时候,就算母亲不愿让他上战场,恐怕也由不得你了。”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你……你说什么胡话!”周氏气得脸色忽青忽白,“战场上哪儿有你说得这么凶险?你给我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此时她已经忘了把姜绍元叫来的初衷是为了阻止他将小周氏和姜明娇赶到城外庄子上,她现在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决不能让姜绍元死在战场上! 他若是死了,她唯一的儿子姜绍康真的有可能会被拉到战场上去! 姜绍康跟姜绍元可不一样,他从小就讨厌刀枪,喜欢读书,若是让他上了战场,他会没命的! 姜绍元一看见周氏的反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禁感到一阵悲凉。他原本不想这么做,可是现在看来,这才是对付周氏最好的办法。 他这些年尽可能地孝顺周氏这个继母,可惜在周氏眼里,他的命或许连他弟弟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十几年来,周氏从不关系他在战场上会不会受伤,有没有危险,可是她只是想到姜绍康可能被拉上战场,就已经吓成这副模样。 周氏的反应太明显了,姜绍元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嘴里却说道:“母亲若是不想儿子出事,就替儿子照顾好沐兰和阿华吧,只有她们没事,儿子在战场上才能安心保命。” 周氏听懂了姜绍元的意思,尽管心里异常不甘,却还是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姜绍元! 姜绍元也懒得留在这里受她的冷眼,给面子地离开了。 他刚一走,姜明娇就偷偷跑了过来,想要见周氏。 秋月挡在门口不肯让开,脸上挂着客套的笑:“二小姐,老夫人已经歇下了,你先回去吧。” 姜明娇先是一愣,随即便要推她:“你滚开,我要见祖母!” 然而她还没碰到秋月就被夏荷死死抱住了:“二小姐,别闹了,既然老夫人已经歇下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你再闹下去,老爷会生气的。” 姜明娇死死瞪着秋月,见她一动不动地挡在门前,脸上还挂着客套的假笑,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说什么歇下,不过是不想见她的借口罢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向来宠爱她的周氏竟然会这么做! 为什么?她不过是掐了姜明华几下,开了一下窗子而已,姜明华又没怎么样,姜绍元为什么要生那么大的气?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东厢房里,姜明华正在调制药丸。 姜绍元的假期只有三天,算上昨天在内,他最晚明天中午就得出发。 时间太短了,根本来不及将他的暗伤彻底治好。她只能多配些药丸,让他带回卫所里吃。 炉子里熬煮着药材,浓浓的药香飘荡在屋子里,光是闻着便有种提神醒脑的效果。 剑兰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压低声音对姜明华说道:“小姐,那边出事了!老爷这次发了狠呢,让她们搬去城外的庄子上住。” 姜明华脸色不变,声音也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是吗?那你去门外守着,谁也不准放进来。” 剑兰一听,猛地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一定替小姐守好门,绝不让二小姐闯进来捣乱!” 她的模样太认真了,姜明华不禁发出了一声轻笑。 她的确是怕姜明娇跑来闹,以姜明娇的骄纵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如今她手里的钱已经不多,光是买这些药材就花费得七七八八,实在经不起姜明娇折腾。 要是姜明娇闯进来打翻了她的药材,她得心疼死。 剑兰守在门外没多久,姜明娇果然出现了,闹着要见姜明华,被剑兰和夏荷一起死死拦在了外头。 她进不来,便在门口闹着让姜明华帮她求情。 姜明华假装没听见。 真正的姜明华已经死在了姜明娇手里,小周氏还觊觎着沐兰的正妻之位,她可没那么圣母替他们去求情。 更何况,姜绍元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容易,他一番苦心,她怎么可能为了姜明娇和小周氏去打他的脸? 姜明娇闹了一阵就被拉走了,过了一阵后,剑兰再次走了进来:“小姐,她们被送出去了,以后再也没人欺负小姐了!” “她们欺负不了我。”姜明华看着制好的药丸,心情挺不错。她不怕姜明娇欺负,不过家里少了这样三个人,她倒是乐得清静。 原本她还打算等姜绍元走后就带沐兰去城外庄子,姜绍元这么做,倒是省了她不少麻烦。 她带着熬煮好的汤药去见姜绍元,见面就说道:“父亲,把衣服脱了吧。” 姜绍元:“……”他觉得自己再次受到了惊吓! 043 神乎其技 姜绍元被姜明华突如其来的话吓得不轻,本能地呵斥道:“阿华,我是你爹!” 此时的男女大防已经比较严格,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他是姜明华的父亲,虽然限制得不会那么严格,可若是在姜明华面前展露身体,那就大大不妥了。 姜明华还是个尚未出嫁的小姑娘,哪能看他的身体? 姜明华直视着姜绍元,一脸的理所当然:“既然你是我爹,有什么好顾忌的?” 她和姜绍元可不同,她来自后世,什么没见过?姜绍元顾忌那些死板的教条,她可不怕。在外面或许还会装装样子,如今在自己家里,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父亲不用担心,这里没有外人。”她一边说一边朝姜绍元逼近,吓得姜绍元不断后退,活像个正在被人逼良为娼的大姑娘。 哪还有半点战场上的威风和霸道? 姜绍元不停摇头,怎么也不肯脱衣服,生怕冒犯了自己宝贝女儿:“不行不行,这个绝对不行!你一个姑娘家,哪能……” 姜明华不耐烦了,故作生气地问道:“父亲不想治伤了?你身上的那些暗伤已经成了足以致命的弱点,就算你不爱惜自己,也该为母亲和我考虑。若是父亲出了事,母亲和我要怎么办?” 她故意把后果说得很严重,姜绍元果然受不住了。 “你别说了,为父听你的就是。”姜绍元颓然地低下头,他突然发现,他的那些顾虑实在是有些可笑。 什么时候,他也变得跟那些腐儒一样迂腐了?不过是治病而已,堂堂正正,难道还怕别人胡说八道? 真要有人敢这么做,他可不会客气! 正好沐兰散步回来,得知姜明华要给姜绍元治疗身上的暗伤,便提出要在一旁帮忙。 一起留下帮忙的还有箭竹,剑兰则被打发到了外面负责守门。不是不相信她,只是跟箭竹比起来,她的手脚还是不够麻利。 姜绍元身上的暗伤主要是以往受伤后没能恢复好而留下来的,要么是伤口处的经脉扭曲堵塞,要么是寒气入体后凝而不散,时间久了便沉积在了一处。 这些暗伤的存在不仅会严重影响姜绍元身体的灵活性,还会给他带来痛苦。 平时受到的影响还小些,可一旦天气恶劣,刮风下雨,或者练功的时候,受到刺激的暗伤就会发作起来,让人痛不欲生。 没有战争的时候也就罢了,以姜绍元的忍耐力,再痛苦他也能熬过去。 可若是到了战场上,暗伤发作的痛苦就会严重影响他的实力发挥,可能躲避的时候一个短暂的迟钝,就让他死在敌人的刀下。 姜明华急着为他治伤,除了担心那些暗伤要了他的命,也是希望他能够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尽可能地提升实力。 距离朱元璋驾崩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他一死,登基的建文帝就会迫不及待地举起屠刀对准自己的叔叔们。 朱棣作为实力最强盛的藩王,绝对是首当其冲。 事实上,建文帝的确是把朱棣当成自己的首要敌人,要不是一开始把握不大,他自己的性格又有些优柔寡断,建文帝第一个就会拿朱棣开刀! 按照历史记载,建文帝削藩朱棣前会调走朱棣的亲卫。姜绍元作为燕山右卫千户,本身又没什么厉害的背景,朝廷的人很可能拿他开刀来杀鸡儆猴。 要想保住他,就必须消除他身上的暗伤隐患,让他变得更强,强大到进入朱棣的眼,不至于白白成了炮灰! 姜明华心念急转,刹那间已经考虑到了久远的将来,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让姜绍元和沐兰都看不清她心中的想法。 “请父亲先把药喝下去,然后脱光上衣,让我为父亲施针。” 姜绍元虽然还是有些不自在,但是心里有了决定,他也不再扭捏,端起药碗就将里面的汤药大口灌了下去。 这碗药熬得非常浓,颜色黑漆漆的,味道一点也不好,又苦又涩,还泛着酸。 不仅诡异,还相当让人反胃。 换成一般人,光是闻着味道就想吐了,姜绍元却喝得面不改色,眉头都不皱一下。 仿佛那只是一碗普通的白开水。 汤药一下肚,他就飞快除去了身上的上衣,坐在了圆凳上。 姜明华递过去一根软木棍:“施针的时候会很痛,父亲最好把它含在嘴里,免得咬伤了舌头。” “不用,你爹还没这么没用,再痛也承受得住。”姜绍元摇头推开软木棍,他可不想在妻子和女儿面前丢脸。 当年关公刮骨疗毒,他只是被针扎几下,能有多痛? 姜绍元觉得好笑,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女儿虽然看着沉稳,但到底还是个怕痛的小姑娘啊。 可惜,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姜明华没接着劝他,见他不肯接受就放下了软木棍,拿出了银针,开始给姜绍元施针。 因为时间紧迫,她给姜绍元施针的手法可比给沐兰施针的时候粗暴得多了,银针刺**位的同时,她还用真气强行打散了姜绍元体内凝结的寒气,疏通那些扭曲堵塞的经脉。 这两种不管是哪一个都比暗伤发作的时候还要痛上十倍百倍,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 像是沐兰,就绝对承受不住这种粗暴的法子。 也就是姜绍元受暗伤折磨多年,忍耐力早已经非同一般,姜明华才敢这么干。即便如此,姜绍元还是痛得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他惊骇地看着姜明华,再次折服在她神乎其神的能力当中。 每次被银针刺入的时候,他都明显地感觉到有一股霸道的能量涌入了身体,在银针周围横冲直撞,带来强烈的灼烧感和撕裂感。 随之而来的痛苦,竟然比他暗伤发作的时候还要猛烈得多! 姜绍元痛得全身都在冒汗,却死死咬紧了牙关不肯出声,更不愿叫停姜明华。 这是他的女儿,他要相信她! 谁知痛苦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源源不断一般。就在姜绍元怀疑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所有的痛苦突然潮水般褪去,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姜绍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他的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字——神乎其技! 044 惊人效果 姜绍元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浑身的枷锁全都被除去了,甚至有种年轻了十几岁,回到二十岁巅峰状态时的感觉。 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些隐隐作痛的暗伤,竟然全都感觉不到了! 这种滋味实在是太过美妙,他几乎本能地舒展了一下筋骨,轻松地从圆凳上跳起,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打一套拳试试。 此时他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他却一点也不在乎,反而沉浸在暗伤除去的喜悦当中。 可是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突然看见了姜明华苍白的脸色。 霎时间,所有的喜悦如潮水般褪去,变成了深切的懊悔和自责:“阿华,你的脸色怎么会这么苍白?是不是因为刚才的施针?你是因为把那些神奇的能量传给了为父才会变得这么虚弱对不对?” 姜绍元不知道那股神奇的能量是什么,却直觉那种能量很重要,姜明华把那些能量传给他,对她自己肯定有所损伤! 可惜那股能量传给他后没多久就消失不见了,不然他一定还给姜明华。 “明华,你要不要紧?”沐兰同样担心地看着姜明华,对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 她和姜绍元实在是太没用了,竟然要女儿牺牲自己给他们治病。 姜明华看着二人脸上毫不作假的担忧,就知道不说清楚他们肯定要寝食难安,一直自责下去,便说道:“是有些累,不过不用担心,只是损耗了一些真气而已,修炼一会儿就能补回来,没什么大碍。” 她顿了顿,打开一旁的木盒,对姜绍元说道:“父亲的暗伤时间太久,虽然现在已经除去,但是你的身体已经亏损,必须及时补回来。 这里面是我制作的一些固本培元的养身丸,父亲记得每日睡前吞服一粒。还有这块平安玉符,一定要贴身佩戴,决不能摘下来,以防病气趁虚而入。” 姜绍元惊讶地看着木盒中整齐摆放的十个小瓷瓶,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明华:“你竟然做了这么多?” “并不算多,每瓶只装了二十粒养身丸,加起来也才二百粒,能够吃上大半年。父亲的假期不多,回来一趟不容易,我就多做了些。” 姜明华的语气很淡,仿佛这二百粒养身丸并不算什么。 事实上,这些养身丸制作起来颇不容易。为了提升药效,她制作药丸的时候并不是单纯的将它们捏成丸子,而是使用了真气激发药效。 虽说整个过程不像小说里炼丹那样繁琐而复杂,但是这样制作出来的药丸也绝非普通的药丸能比。 为了锁住药效,不让药效逸散流失,她还在每个瓷瓶上贴了一张小小的锁灵符,并用了软木塞封口。 怕姜绍元不小心撕了符纸,姜明华再次叮嘱道:“瓷瓶上贴了锁灵符,可以防止药效流失,父亲千万别撕了。” 姜绍元小心翼翼地捧着木盒,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眼睛也开始泛酸。 他的女儿不仅愿意亲近他,还费了这么多功夫给他制作药丸,治疗暗伤,他实在是太幸运了! 他姜绍元何德何能,竟然能拥有这么好的女儿。 沐兰看着姜绍元微红的眼圈,同样欣慰不已,他们家的日子总算越来越有盼头了。 姜明华默默告辞了出去,生怕姜绍元当着她的面哭出来。 自从兄长出事,她就被迫成长起来,为了当好姜家的少主,她每天不仅要学习很多东西,还得和无数人竞争。 身边的同龄人逐渐和她疏远,她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甚至忘记了该怎么跟人亲近,淡漠得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即便穿越了,也接受了沐兰和姜绍元这对父母,可要让她跟他们如何亲近,她是做不到的。 姜明华回到房间,决定一定要尽快治好沐兰的身体,让她早日怀上身孕。这样等孩子生下来,她就有弟弟了。 虽然再也见不到前世的哥哥,但是她还可以有弟弟。 姜绍元和沐兰还不知道姜明华竟然想得这样远,他们这会儿正为姜明华的终身大事苦恼。 姜明华马上就要满十四岁,该议亲了。不然拖下去,她的年纪就大了。 沐兰苦恼地拉着姜绍元:“明华以前的病不是秘密,我真怕她被人嫌弃。” 姜绍元不满:“那是他们有眼无珠!咱们女儿那么好,谁能娶到她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姜明华并不知道二人的担忧,她回到房间里就潜心修炼起来。有了聚灵玉符,她修炼的速度明显比以往快了不少。 而在此时的张家,张麟和张昶正谈论着突然回来的姜绍元。 作为世子妃的父亲和兄长,二人虽然领着武将的职位,却不需要像姜绍元一样去戍卫边关,跟鞑子搏杀。他们可以安慰地待在北平城里,享受世子妃带来的风光。 作为世子妃的兄长,张昶的年纪并不大,今年才二十岁,正是大好年华。 他继承了父亲张麟和母亲刘氏的好相貌,长得英武俊逸,凌厉的剑眉下是一双带笑的眼眸,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父子二人正在演武场上练箭。 张麟拉开弓弦,瞄准对面的靶子:“姜绍元回来了,你怎么看?” 张昶目不斜视:“前几日的事实在闹得有些不好看,给他放假是世子的意思,姜绍元只要不傻,就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他猛地松手,箭矢“咻”的一声射了出去,正中对面的靶心。 张麟叹息一声,羞愧地说道:“是我们连累了殿下。” 说起这事,张昶便气得咬牙切齿:“都怪李仁那个狗东西,竟然连个药铺都管不好,还敢欺上瞒下,以次充好!” 假药的事并不是他们授意,是掌柜李仁自作主张,为了减少损耗,将那些受潮的药材重新处理卖了出去。 这样做的确是给张家减少了不少损失,但是一旦被人揭发,他们张家的名声就臭了。 要不是世子向燕王求情,把事情压了下去,张家说不定还要遭到御史弹劾,就连燕王也要落下一个识人不清,御下不严的罪名。 想到始作俑者的姜明华,张麟眼中闪过狠厉,箭矢闪电般射出,正中红心! 045 如何赚钱 张麟看着钉在靶上的箭,满意地笑了笑,又从箭筒里抽出一支新的,重新拉开了弓弦。 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真不知道她究竟哪里来的胆子,几次三番挑衅张家。 “现在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容易冲动啦。”张麟叹息着说道,微微上扬的嘴角却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张昶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父亲是想……” 张麟脸上带笑,说出的话却透着狠意:“我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这小姑娘就像是那娇嫩的鲜花,怒放时争尽鲜妍,却经不得风水雨打。很快她就会知道,这世上不是谁都可以任性的。” 张昶微微皱眉,有些不忍:“不过是个小姑娘。” “是啊,不过是个小姑娘。”张麟再次射出一箭,眯眼看着对面鲜红如血的靶心,“你说,她一个小丫头,到底是哪儿来的胆子?” “或许她是有什么倚仗?父亲不是说,三妹那次受伤很可疑吗?”张昶说到这里,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三妹也太胡闹了。” “再胡闹,她也是你妹妹!”张麟不满地瞪他一眼,随即又笑起来,“不过让她受个教训也好,这孩子被娇惯坏了,性子也该改改了。” “那父亲打算怎么对待姜家?最近盯着咱们的人不少,要是动手,王爷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张昶不太想对姜家出手,一来姜绍元只是个千户,姜明华也只是个小姑娘,根本不足为惧,二来不少眼睛都盯着他们,这时候出手很容易节外生枝,落下把柄。 北平城虽然是燕王的封地,却有不少朝廷的眼睛,紫荆城里的那位太孙一直对燕王虎视眈眈。 假药的事好不容易被压下去,张家算是逃过一劫,这种时候,决不能再让人抓到把柄。 “放心,你老子还没老糊涂!姜家的事到此为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张麟不满地哼了一声,射出第三支箭。 姜明华再猖狂也是个女人,能掀起多大风浪?她顶着傻子的名声那么多年,能不能嫁出去都难说,哪里还需要他来对付? 倒是那姜绍元…… 他最好识时务,不然…… 边关可是很容易死人的。 …… 姜明华的房间。 剑兰捏着一张纸,为难地看着姜明华:“小姐,咱们的钱已经不多了。” 她实在想不通,纸上的这些东西买来到底有什么用。之前为了买那些羊脂白玉,回春堂得来的一万贯宝钞已经花了七七八八,之后买药材又花了不少。 眼下,她们手里就只剩下一百贯宝钞,实在不能再乱花了。 纸上写的几样可都不便宜,要是都买回来,她们手里的钱就得见底了! 剑兰咬了咬牙,决定不管怎样都要劝住姜明华,决不能再让她这样乱花钱下去了! 这世道,钱花出去容易,想赚回来可就难了。 姜明华头也不抬,继续打磨手中的玉牌:“我知道,你去买就是,赚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剑兰听了这话不仅没觉得安慰,反而吓得脸都白了:“小姐,你可别再像上次回春堂那样,太吓人了!” 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天,剑兰回想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害怕,就连夜晚睡觉都不安稳,生怕有人闯进来把她们抓走。 张家可是世子妃的娘家啊,哪是她们能得罪的! “不会像上次那样。”姜明华觉得无奈,她抬眸凝视着剑兰,“剑兰,我不想听废话,你照做就是了。” 姜明华很不习惯,她当了多年姜家少主,后来又成为人人敬畏的玉面明王。她的话就好比圣旨,没人敢置喙。 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样质疑她了。 姜明华深深注视着剑兰,目光有些冷:“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我不需要有人质疑我的决定,你明白吗?” 她以后要做的事情还会有很多,剑兰要是达不到她的要求,她只能换人了。 她需要的是忠心耿耿且会做事的助手,而不是整天质疑她,对她指手画脚的丫鬟。 剑兰看不出姜明华眼神中的深意,却还是觉得浑身有些发冷:“奴婢知道了,这就去买。” 姜明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暗暗摇头。 姜家人口简单,比不得那些高门大户,使唤的丫鬟都是精心调教出来的,一个个全是人精,既会说话又会做事。 剑兰忠心是有,心性和办事能力就差远了。 她将打磨好的玉牌放在旁边的盒子里,又开始打磨新的玉牌。 为了加快修炼进度,她得尽可能多制作一些聚灵符出来。赚钱的事也得加紧,剑兰虽然啰嗦了点,有句话却说得不错,她们手里的钱不多了。 不管是为了沐兰的后续治疗,还是为了日子过得更舒服,都需要钱。 赚钱的事她已经有了想法,只等将东西准备好,就可以找人谈生意了。 次日中午。 姜明华陪着沐兰一起将姜绍元送出了家门,等他走后,姜明华便带着剑兰出了家门。 剑兰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木盒,忐忑不安地问道:“小姐,这真的能行吗?” 姜明华看着眼前的银楼,打断了剑兰的喋喋不休:“到了。” 剑兰顿时更紧张了,悄悄闭上了嘴不敢再开口:“哦。” 姜明华率先走了进去,剑兰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 二人刚进门,银楼伙计就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小姐想买点什么?戒子发簪还是手镯?” 姜明华摇了摇头:“我都不买。” 伙计傻眼了,不买东西跑进来干吗?逗他玩儿呢? 姜明华继续说道:“我来这里,是想卖东西。” 伙计瞪圆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位小姐,我们这里不是当铺。想当东西的话,请出门左转。” 言下之意,你走错地方了。 姜明华看向柜台后的掌柜:“可以跟你谈谈吗?” “这个……”掌柜狐疑地看着姜明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抱歉,我们这里不收东西。” 姜明华微微皱眉,正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听见有人说道:“我是这里的东家,姑娘想卖什么?” 046 机会来了 机会来了! 姜明华转过身,看着从里间走出的青年。这人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身形瘦高,一身月白色的儒衫,看起来清俊雅致。 姜明华觉得他不像是个商人,倒像是个书生。 明朝绝对是个看脸的朝代,想要入仕,最少也得相貌端正,不然科举都别想考。像是探花郎,不仅要看文采,还得看长相,一般都会挑选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个。 姜明华觉得,以面前这人的长相,考科举肯定是没问题的。 就是不知道这人的文采怎么样。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关系。她今天来这里,只是想用手里的东西赚点钱来花。 姜明华没回答对方的话,反而问道:“这位公子贵姓?” “免贵姓谢。”谢毅温和有礼,身上丝毫找不出商人的市侩。他并没有因为姜明华不答反问而生气,反而问道,“姑娘想要出售的,可是木盒中的东西?能否给谢某看看?” 谢毅看得出姜明华和剑兰俱都衣衫朴素,不像是富贵人家,便决定若是盒子里的东西能够打动他,他便出钱买下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能否进雅间细谈?”她记得,这种银楼一般都设有专门的雅间,专门供女子和贵妇使用。 这类人身份特殊,总不能一直站在大堂里慢慢挑选,那样就太过怠慢了。 谢毅微微一笑,并未拒绝:“两位请随我来。” 雅间很近,几步路就到了,并不是真的房间,只是用屏风和镂空隔断分隔出了一个小空间。 这样既保证了隐私,又显得堂堂正正。 雅间设了桌凳,谢毅请姜明华落座。他非常温文有礼,等姜明华坐下,才在对面坐了下来,面带笑容地问道:“现在可以给谢某看了吗?” “剑兰。” “是。”剑兰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木盒子放在紫檀木的圆桌上,轻轻打开了盒盖,将里面的东西展露了出来。 盒子里铺着一层黑色的天鹅绒衬布,衬布上整齐摆放着六支发簪和六对耳坠。这些发簪和耳坠一半是金,一半是银。 不过这都不是让谢毅在意的,他在意的是,发簪和耳坠上点缀的绚丽色彩。 靛蓝、湖蓝、浅蓝,孔雀绿、宝石绿、松石绿,几种不同的颜色逐渐递进,颜色深浅不一,使得原本寻常的金银首饰,霎时间变得耀眼夺目起来。 “这是……”谢毅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木盒中的几件首饰,“我能仔细看看吗?” 剑兰下意识看向姜明华,见她点头,便将木盒推到谢毅面前。 谢毅也不客气,直接拿起一支金簪查看起来。 这一看,他就认了出来:“这上面是珐琅?” “不错。”姜明华微微一笑,“谢公子好眼力。” 谢毅但笑不语,他家就有珐琅器,他若是连这个都认不出来,那就太丢人了。 只是…… “我见过不少珐琅器,却从未见过这样绚丽的颜色,如果姑娘想要出售的是它们,那我收下了,姑娘开个价吧。” 珐琅器的价格根据器型大小和品质而定,品质就包括了珐琅的色彩。这些不过是小首饰,虽说色彩很不错,可珐琅毕竟比不上珠宝珍贵。 比起这几件首饰,他倒是更好奇这些绚丽的颜色是如何烧制出来的。 “这些首饰并不值多少钱,它们只是样品,我想卖的其实是它。”姜明华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放在桌上,“这上面记载着不同珐琅彩的烧色方法,谢公子可愿同我合作?” “合作?”谢毅有些惊讶,他以为姜明华想卖的是那几件首饰,却不想她想卖的竟然是珐琅彩的配方! 不得不说,他还真想要这份配方。只是他很好奇,姜明华想要怎样同他合作。 姜明华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说道:“珐琅器一直饱受贵人们的喜爱,只是现今的制作工艺还不够完善,但是颜色就单调了些,不够丰富多彩。如果有人能制作出更好的珐琅器,我想销路是绝对不用愁的。” 她这话绝不是随口一说,明清两代宫廷都有着大量的珐琅器,而且华美异常,可见这东西有多受贵人的喜爱。 明初的珐琅器尚未达到巅峰,而珐琅器的工艺巅峰是景泰年间,又称景泰蓝。 景泰年距离现在还有好几十年的差距,可见现在的珐琅器和后世的景泰蓝有着多大的差距。 景泰年后一直到清朝,景泰蓝的发展都没什么突破,清朝宫廷多次仿制明朝景泰蓝,却依然达不到真正明朝景泰蓝的造诣,倒是在用途上取得了发展。 明朝的珐琅器多是器皿,清朝则在很多方面得到了运用,大件的比如屏风,小件的比如首饰。 她拿出的这些并不算景泰蓝,而是清朝时期,由国外传过来的烧蓝工艺。烧蓝的出现,逐渐取代了传统的点翠工艺,可见它有多受欢迎。 点翠首饰虽然华美,可工艺复杂,保存困难,很容易受损。而且随着翠鸟越来越少,点翠首饰的价格也越来越高。 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那样的高价,烧蓝将它取代,可以说是历史的必然。 姜明华相信,如果能将烧蓝和景泰蓝提前发展出来,绝对能够财源滚滚。 就是不知道,谢毅是否愿意跟她合作。 谢毅陷入了深思,他家里就有不少珐琅器,所以对于珐琅器,他其实比姜明华还要了解,更清楚其中的价值。 如果真的能烧出更加丰富的色彩,珐琅器的价值绝对能上一个台阶! 造型华美的珐琅器,不管是用来销售还是用来上进,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他这银楼主要制作金银器,珐琅器恰好是短板。若是能制作出更好的珐琅器,银楼的生意…… 谢毅心念急转,很快有了决定:“姑娘准备怎么合作?” “入股。”姜明华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要求,“我要三成股份,当然,只限珐琅器这一项。” 谢毅正喝茶,听见这个要求,差点儿没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三成?她还真敢开口! “三成股份确实不少,不过我敢保证,谢公子绝对不会吃亏。”姜明华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既然是合作,当然不只是一张方子那么简单。” 047 血光之灾 谢毅有些诧异,他还从未见过如此自信的女子。 “看来你对自己很自信。”谢毅依旧笑得温和,并不因为姜明华的自信而生气,“不过光是这些,还不足以说服我。” “加上它呢?”姜明华拿出第二张纸,展开推到谢毅面前。 谢毅好奇地朝纸上看去,只见上面画的是一幅画,色彩饱满,栩栩如生,用的还是他从未见过的作画技巧。 然而他在意的却不是那作画的技巧,而是画里的东西。 那是一件珐琅器,而是还是他从未见过的珐琅器。 光是看着它画出来的模样,他就能够想象出它有多么精致华美。如果真有这样的东西,价值绝对不会低! 谢毅按捺住心中的震撼,惊讶地看着姜明华:“姑娘这是何意?这件东西,应该是姑娘凭空想象出来的吧?” 如果有实物,摆在他面前的就不会是那几件首饰了。 “谢公子果然聪明。”姜明华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它其实是一张设计图,但又不仅仅是一张设计图,谢公子可明白我的意思?” 谢毅再次看了眼面前的设计图,缓缓点了点头:“这样的设计,谢某从未见过。不过谢某敢肯定,如果它真的能够制作出来,这样的设计必然会成为主流。” 正如姜明华所说,它不仅仅是一张设计图,而是体现了一种全新的设计理念。 姜明华笑意渐深,谢毅显然是个聪明人,她就喜欢和这样的人合作:“现在谢公子觉得我能说服你吗?” 谢毅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看向姜明华时,眼中只剩下了坚定:“谢某很期待和姑娘的合作。请姑娘稍等,谢某去准备契约文书。” 他有种预感,眼前的女子还会给他带来更多惊喜,跟她合作不仅不会亏本,还会大赚! 谢毅步履匆匆,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他捧着一张新写好的文书送到姜明华面前:“这是契约文书,姑娘请看。若是觉得没问题,谢某便盖章了。” 纸上散发着浓浓墨香,甚至墨迹都尚未完全干透。姜明华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文书上的内容。 她满意地笑了起来,谢毅果然是个聪明人,没在契约里跟她玩文字陷阱。可以说,这一份契约诚意十足。 “看来谢公子很有诚意。” 谢毅也是人精,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拿出自己的私印盖了上去。随后他又原样誊抄了一份,同样盖了章后,将两份一模一样的文书送到姜明华面前,请她落印。 姜明华没有私印,便只写了名字,并摁了手印。 收下文书后,她将烧色方子和设计图一起留给了谢毅,那几件首饰同样留了下来,作为对照的样品。 这些首饰并不是她的,不过是昨日让剑兰买回去的试验品,为了省钱,那几件金首饰甚至连赤金都不是,只是铜鎏金。 谢毅为了表示诚意,亲自送了姜明华出门。 走出银楼,姜明华正要和谢毅道别,脸色突然一变。 外头春光正好,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姜明华却突然发现,谢毅印堂发黑,似乎有血光之灾。 她有些诧异,这里是北平城,燕王朱棣的地盘。朱棣是个狠人,根本没人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 就算是京城来的官,在他这里也得缩着尾巴做人。 有朱棣这尊大佛镇着,北平城的治安还是很不错的。 姜明华想不明白,谢毅怎么会有血光之灾?换成是别人,她就是看到了也未必会管,可谢毅刚刚才跟她合作,她总不能让这人死了。 “谢公子身上可有一百贯?” “呃?”谢毅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从钱袋里取出一张一百贯面额的宝钞递给姜明华,“姑娘请收下。” 他早就看出姜明华衣着普通,不像富贵人家,猜她手头拮据。不过他非常体贴,并没有失礼地问出来,而是直接给了钱。 姜明华取出一张叠好的平安符:“我不白收你的钱,这是平安符,你贴身带在身上,切勿取下。三日之内,莫要出城。” 说完她接过宝钞,将平安符放在谢毅手上,转身就走。 谢毅呆滞地看着手中的平安符,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骗子了。不过很快他又摇了摇头,那张设计图的价值绝对不低,姜明华不可能是骗子。 突然,他想到什么,随意地将平安符塞进香囊后便取出了之前那张文书。看着文书上的落款,他顿时恍然大悟,口中喃喃说道:“原来是她!” 北平城里关于姜明华的事迹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他想不知道都难。 想到姜明华离开时说的话,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放在心上。 另一边,姜明华和剑兰已经上了马车。 剑兰双眼发光地看着姜明华:“小姐,你刚刚实在是太厉害了!” 她从来不知道,她家小姐竟然这么能说,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对方让出了三成的股份! 那可是三成啊! 好吧,虽然她不是很懂今后到底能赚多少钱,但是光听着那些话,她就觉得她家小姐好厉害! 从今以后,她家小姐每个月都能拿到分红了! 剑兰摸着心口,觉得心跳得厉害。 可是很快她又担心起来:“小姐,你刚刚收了他的钱,会不会不好啊?” 哪能平白收人的钱呢,尤其那人还是个男人! 姜明华挑眉看着她:“怎么?你觉得我不该收?” 剑兰小心翼翼地说道:“他毕竟是男人,奴婢就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嗯,我也觉得这样不太好。一百贯实在太少了,怎么也得收一千贯才对,我刚刚可是救了他!” 姜明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收得多,虽说她给的只是纸符,并不是效果更好的玉符,但是只要谢毅按照她的话去做,绝对能逃过这一劫! 那可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好处。 剑兰却傻眼了,一百贯还少?她家小姐的胃口也太大了吧! 那可是一百贯啊!她一个月的月钱都才五百文呢!一百贯,那可是她两百个月的月钱了! 048 暗算 姜明华带着赚来的一百贯心情不错地回了家,一路还在想着,若是那张纸符的效果不错,以后说不定可以发展一下平安符的生意。 这样的平安符,想必不少人都愿意掏钱给自己买一块。尤其是那些容易夭折的幼儿,若是身上戴一块平安符,那就等于多了张保命符,家长们肯定不会吝啬的。 要知道,古代医疗条件落后,生下来的孩子很容易夭折。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室也是如此,何况是普通人家。 姜明华越想越觉得这个买卖不错,决定等攒够了钱,就开个铺子。 此时的张家,张麟却在震怒! 他这次是真的动了真火。 自从得知姜绍元放假回来,他就等着姜绍元上门赔罪。结果昨天等了一整天,姜绍元竟然一点表示也没有! 他当时虽然很不满,却也按捺了下来,等今天姜绍元的表现。 张麟觉得,姜绍元只要识时务一点,就该备下厚礼亲自到张家来赔罪。 结果他一直等到现在,等来的却不是姜绍元上门赔罪的消息,反而是他出城的消息! 姜绍元还真是敢! 他究竟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如此猖狂,完全不把张家放在眼里?不过一个小小千户而已,他到底凭什么? 难怪姜家那丫头胆大包天,完全不像是个姑娘家,原来是一脉相承的无法无天!不过是个小小千户就猖狂至此,真要让他升上去,他还不得更加无法无天? 张麟越想越生气,抓起桌上的玉石镇纸便砸在了地上:“竖子不足与谋,气煞老夫!” 一旁的幕僚许士仁看得直皱眉头,他记得那是张麟最喜爱的玉石镇纸,如今竟然摔在了地上,可见张麟此刻有多生气。 他瞥了眼地上碎裂的边角,暗暗在心底叹了声“可惜”,这般品相的玉石镇纸可是相当难得,价值更是不菲。 竟然就这么毁了,哎。 见张麟铁青着脸坐在太师椅上,显然怒气未消,许士仁想了想说道:“那等无礼之人,东翁何须跟他置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反倒是得不偿失。 这事的确是姜绍元太过失礼,他那种粗鄙之人,想必是不会明白东翁的苦心。东翁何不找人提点他?” 所谓“提点”,可不是单纯的“提点”。 张麟眯了眯眼,满意地看着许士仁:“那你说……该如何提点他?” 许士仁是他的幕僚,这种出主意的事情,自然由他来做,张麟只需点头就行了。 许士仁摸了摸胡子,眼中飞快闪过一道精光:“根据外面传回的消息,姜绍元身上有旧伤,每逢刮风下雨和动武的时候便要疼痛不已。” “那真是可怜了。”张麟叹息了一声,脸上却带着微笑,分明是在幸灾乐祸,“不过他身为燕山右卫千户,就算刮风下雨,也该以身作则,不能有丝毫懈怠。” “正是如此!”许士仁点了点头,和张麟相视一笑,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利用姜绍元的旧伤来折腾他,给他一个教训。 这事不需要张麟亲自来办,只需把意思传递出去,自然有人替他出手。 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好处! 许士仁内心激荡,双目中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灼灼燃烧。 科举落榜后他投靠张麟,成为他的幕僚,不不就是看中了他的身份吗? 以他落榜举人的身份,想要投效在燕王世子麾下基本不可能,可若是有张麟引荐,有朝一日他未必不能得偿所愿! 不过,这事得慢慢来,他不急。 姜绍元刚回到燕山右卫没多久,张麟派出的人便把张麟的意思传递给了燕山右卫指挥使陈胜。 也不知道是不是姜绍元倒霉,就在当天夜里,卫所周围突然下起了绵绵细雨。 北方气候本就寒冷,虽然已经是初春,积雪却尚未化干净。绵绵春雨一下,越发感到寒冷。 夜里的雨就更冷了。 换作以往,姜绍元非得狠狠疼上一阵。陈胜知道他这个毛病,一般也不会折腾他,大多会让他在炕上歇着。 这次却不一样。 姜绍元刚吃过晚饭就接到了陈胜召见的命令。 他没敢耽搁,立即赶了过去。 刚进屋,他就看见陈胜一脸愁容地坐在太师椅上,似乎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姜绍元心下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单膝下跪行礼:“标下姜绍元拜见指挥使大人。” “哎,姜贤弟,快快请起!坐下说话。”陈胜没有刻意给姜绍元下马威,反而表现得十分平易近人,他一脸愁容地让姜绍元落了座,随后才愁眉苦脸地说道,“姜贤弟,为兄这次真是遇到了一件难事。” 他越是这样,姜绍元越是警惕。虽然被称作贤弟,他却不敢托大,反而态度恭谨地问道:“不知大人为何事发愁?” 陈胜面色凝重地说道:“为兄接到密报,说是最近有一股鞑子准备犯边。为兄实在是不放心,这些鞑子来了去去了来,年年都是如此,实在苦了那些边民和我们这些将士。这次若是让他们得逞,不知道多少边民又要遭殃!” 姜绍元听闻这话,脸色也变得铁青,对那些接连犯边的鞑子恨之入骨。 那些鞑子实在是太过可恨,经过的地方全是尸横遍野,生灵涂炭,凄厉的哀嚎响彻云霄。 因为这些鞑子,每年不知道家庭支离破碎。 姜绍元暗暗握紧了拳头,若有机会,他必要杀入鞑子王庭,让他们再不敢南下作恶! 陈胜暗暗观察着姜绍元的脸色,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说道:“姜绍元,本座命你即刻带人巡逻边境,找出那股鞑子,将他们尽数歼灭!” 姜绍元心下一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却只能下跪领命:“标下领命!” 陈胜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拍着他的手臂叹息道:“姜贤弟,这次要让你受累了。” “标下不敢!” “军情紧急,为兄就不留你了,你尽快出发吧,等你回来,为兄亲自摆酒为你庆功!” “标下告退!” 待姜绍元走了出去,陈胜才收敛了脸上的愁苦,摇头叹息道:“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049 受伤毁容! 姜绍元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可他身为千户,根本不可能忤逆指挥使陈胜的意思,只能奉命外出。 不过在离开前,他偷偷命心腹去查了卫所的进出记录。卫所不是一般地方,为防敌人潜入,但凡进出都会有记录。 所以这一查,姜绍元心里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并不担心。 陈胜或许会给张麟面子,让他吃点苦头,却不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小命!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名千户,大大小小算是个武将,别说陈胜,就算是张麟也不敢设计害死他! 别说燕王不会允许,下面的将士们也会寒心。 姜绍元心里有了底,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率队策马而出,丝丝夜雨淋在甲胄上带来一阵阵寒意,昔日的旧伤却没再发作,反倒是从胃里散发出一阵阵暖意,一点点传入四肢百骸。 姜绍元惊讶之余猛地想起来,他出发之前服下了一颗固本培元的养身丸。 那是他女儿姜明华给他的药,叮嘱他每天睡前用一颗。 今夜虽然注定无法入眠,他还是用了一颗,甚至还取出一瓶药用油纸仔细包好,贴身带了出来。 现在看来,他的做法实在是太明智了。 姜绍元感受着体内的暖意,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卫所和北平城的方向,暗暗在心中说道:“姜某这次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驾!”收回眼神,他策马扬鞭,带着身后的骑兵消失在夜色中。 北平城,姜家。 沐兰尚未歇下,她拧眉看着窗外连绵的夜雨,忧心不已:“又下雨了,也不知道绍元的暗伤有没有发作。” 箭竹替她取下头上的发簪,闻言安慰道:“肯定没有!太太你忘了,老爷的暗伤都已经被小姐治好了,不会再发作的!你难道还不相信小姐的本事?” “我不是不相信明华,就是放心不下。那么多年的伤,哪里是说好就好的。” “那可不一定,小姐厉害着呢!老爷现在肯定好得很!” “但愿吧。” 沐兰叹息了一声,躺上炕床。炕床已经烧热了,躺上去热乎乎的,沐兰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想着,卫所也是有炕的,姜绍元应该不会有事,肯定是她多心了。 绵绵春雨整整下了一夜,到了第二日雨丝已经看不见,只有明媚的春光。 一大早,谢府便喜气洋洋,似乎遇到了什么喜事。 谢奕穿了一身蓝色织锦骑装,带着家里的护卫,策马奔向城外。祖父带着妹妹从祖籍回来,他得亲自去接! 因为要骑马,他身上没挂香囊。那个装了平安符的香囊被他随手扔在了一边,彻底忘在了脑后。 就连姜明华叮嘱那番三日内不能出城的话,他也没放在心上。 春日的阳光犹如金子般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照射得越发丰神俊秀,风度翩翩。谢奕想到即将见到的祖父和妹妹,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却不知道这一去便是在劫难逃! 姜明华满心以为有了她的提醒,谢奕应该能躲过一劫,却不想谢奕已经将她的话忘在了脑后,那枚平安符也被扔在了谢家。 早起修炼后,她并没有忙着制作玉符,而是写了两张药方,让剑兰去抓药。 姜绍元待在边关,随时有可能遇到战事,她有些不太放心,准备再制些药给他送去。 等剑兰走后,她才拿起玉料开始雕琢。 半个时辰后,剑兰买了药材回来,姜明华开始炼药。 她这次准备炼制的,是有止血生肌效果的止血散和祛疤美白的玉肌霜。这两种药都很有用处,不管是给姜绍元送去,还是留在家里自用都可以。 姜明华记得,沐兰的手上和身上有几处小伤疤,虽说不大看得出来,但是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 沐兰其实很漂亮,只是她对自己总是不够自信,觉得自己已经年老色衰,尤其对于身上的那些伤疤格外在意。 若是能帮她除去,她应该会很高兴。 姜明华想到这里笑了笑,按照记忆中的配方开始炼药。结果快要晌午的时候,出去买零嘴儿的剑兰突然煞白着脸走了进来。 “小姐,出事了!奴婢刚刚听到一个消息,那位谢公子受伤了!”她非常慌乱,说话时眼神一直在闪烁,最后突然问道,“小姐,奴婢听说,他是在城外遇到流匪了!” 姜明华停下手中的动作,眉头皱了起来:“你是说他在城外被流匪给伤了?” “好像是这样,听说他脸上全是血,好像是伤在了脸上。”剑兰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奴婢还听说他是去城外接人,小姐,你说这城外怎么会有流匪呢?太可怕了!” 姜明华没理她,而是自言自语道:“奇怪,我不是给了他平安符吗?他就算出了城,也不该伤得这么重啊。” 剑兰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不由问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他到底伤得怎么样,有没有性命之忧。”姜明华有些不放心,她才跟谢奕签了合约,要是谢奕突然死了,那份合约怕是要作废了。 想到这里,姜明华的目光骤然冷了下去。 配方和设计图都交给了谢奕,要是谢家胆敢私吞,那就别怪她下狠手了! 至于谢奕…… 他还是自求多福吧。 与此同时,谢家已经乱了套。府里的下人们走来走去,北平城里数得上号的大夫全在这里进进出出,就连王府良医都被请了过来。 可惜,所有的大夫都是皱着眉头进来,一脸叹息地出去。 谢奕躺在床上,眼神里完全没了光彩,变得有些呆滞。 他大半张脸都被纱布包了起来,只露出了眼睛、鼻子和嘴巴。白色的纱布被褐色的药汁浸透,隐隐还染上了一点血色。 苦涩的药味散发在空气中,混合着血腥味,诡异得让人作呕。 一名美貌少女坐在床前的绣墩上,双眼已经哭肿,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她旁边还有一名美貌妇人,捏着绣帕不停垂泪:“我的儿,你以后可怎么办哪!” 050 她能救我 谢奕的前途算是尽毁了。 脸上那么长一道口子,就算平安愈合了,那也得留下好长一道疤,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不方便。 别说仕途根本不可能,就算只是经商,脸上那么一条疤也要遭人诟病。甚至就连结交上的那位贵人,恐怕也要重新评估他们谢家的价值了。 原本谢家的前程全都托在了谢奕身上,只因他不仅是个经商天才,而且文武双全,时文更是做得即妙,目前已经考中了秀才,而且还是案首! 只等下次科举,他就能去争一争那举人甚至是进士的身份。 如今他的脸一受伤,这一切都成了不可能! 谢家人怎么会甘心?怎么能不心疼? 然而医术好的大夫全都已经请过了,全都无能为力,他们还能如何?那样深那样长的一条口子,难道他们还能指望最后不留疤么? 谢奕能保住这条命,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许氏正哭得厉害,躺在床上的谢奕突然动了动眼珠,抬起手臂拉了拉许氏的衣袖。 许氏没明白过来,反而哭道:“奕儿,你就别安慰娘了,娘知道你心里苦。” 谢奕伤在脸上,这会儿根本说不出话,只能拉过许氏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四个字——我的香囊。 许氏不解地看着谢奕,甚至连眼泪都顾不上擦:“香囊?什么香囊?” 虽然不明白,她还是飞快地转过头,吩咐一旁的丫鬟:“快!快把你们少爷的香囊找出来!” 谢家比较富庶,不仅房子多,家里伺候的丫鬟仆妇也多。 光是谢奕一个人身边,丫鬟就分了三等,没等都有四个人。这还是跟那些大户人家学来的派头,反正谢家不缺这几个钱,多几个人完全养得起。 很快,谢奕的所有香囊就被找了出来。不仅花样繁多,数量也不少。 这些香囊被送到谢奕面前,谢奕费力地转了转眼珠,一眼就认出了昨天出门时戴的那一个。 那是一个月白色绣着云纹的香囊,跟他昨日穿的衣服正好相配。 谢奕将香囊抓在手里,明显感觉到手心里略微有些硌,是纸的质感!他立刻拆了香囊,将里面的符纸取了出来。 就在被流匪砍伤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姜明华的叮嘱。 她说,这是平安符,你贴身带在身上,切勿取下。 她还说,三日之内,莫要出城。 他却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谢奕用力攥紧了符纸,他不后悔出城,如果没有他,出事的就会是他的亲祖父和妹妹,他脸上这道伤,就是替妹妹挡刀时被砍伤的。 他只后悔为什么没有将姜明华的话放在心上,为什么当时没有问明白!若是他出城的时候多带些人,他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许氏看着他从香囊中取出平安符,已经傻眼了:“奕儿,你的香囊里怎么会有平安符?难道是去哪里求来的?” 谢奕没有说话,他现在也说不了。 此时,他已经彻底震惊了。 他取出平安符的时候并不是觉得它会有用,只是单纯地想把它找出来。 可是就在他将平安符攥在手心里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一道凉意突然从平安符上流出,钻入了他的手心! 那道凉意就像是有生命一样,直接从手臂逆流而上,最后汇集到他脸上的伤口处。 原本火辣辣的伤口,竟然瞬间就不那么疼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再次给了谢奕沉痛一击,让他明白他到底是有多么自大愚蠢!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有把这个平安符遗忘在家里,他是不是不会伤得这么严重? 谢奕眼中瞬间有了水光。 即便身为男子,他也无法承受起这样惨痛的后果。 从三岁起习字,十多年寒窗苦读,就因为今日的一个疏忽,所有的一切尽付流水! 许氏瞬间慌了:“奕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那美貌少女也是心疼不已:“哥,你别这样,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当时胆子太小,躲在了你身后,你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当时受伤的要是我该多好!” 反正她一个女人,一辈子毁就毁了,她哥哥不一样啊! 谢奕举起平安符打量,却见刚才还崭新的平安符此时已经暗淡发黄,仿佛所有的灵气都在一瞬间流失了。 他想起刚才那道神奇的凉意,再次在许氏手心里写字——请姜姑娘,她能救我。 此时此刻,谢奕再不敢怀疑姜明华的能力。他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姜明华一人而已。 除此之外,他可不认识其他神乎其神的高人。 “姜姑娘?什么姜姑娘?”许氏直接误会了,“奕儿,你在外头认识了一个姑娘吗?她是哪个姜家的?娘这就去给你请。” 为了满足谢奕的愿望,让他能安心养伤,别说是一个姜姑娘,就是十个她也要给他请来! 谢奕怕她弄巧成拙,赶忙拉住她,在她手心里写字——她是大夫,能救我。 “真的?她……她真的能救你?可是……娘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北平城里有个姜医女?奕儿,她到底是哪家的?” 谢奕只好再写了四个字——姜千户家。 他这一写,许氏就明白了。北平城里的千户可不多,被称为姜千户的,就只有那一家了。 她问身后的婢女:“彩铃,你听说过姜千户家的姑娘吗?” 彩铃点头,提醒许氏:“太太,少爷说的,应该是那位大闹回春堂的姜家姑娘。她能看出药有问题,想必是懂些医术的吧。” “原来是她。”经彩铃提醒,许氏就想了起来,可她率先想到的,却是姜明华傻了十多年的事。许氏觉得不放心,王府良医都没办法,这个傻儿能有什么办法? 彩铃看出她的顾虑,小声建议道:“太太不如先把人请来,就算不行,也不过是费些功夫罢了,对少爷来说,总是个希望。” “那就请吧。”许氏叹了口气,心里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她招来心腹赵嬷嬷:“奶娘,我这里脱不开身,劳烦你去一趟姜千户家,请他家姑娘来给奕儿治病。” 赵嬷嬷领命:“太太放心,老身一定把事情办妥!” 彩铃却有些担心,这位赵嬷嬷的脾气可不怎么好,要是惹恼了那位姜姑娘…… 051 冥顽不灵 赵嬷嬷领了命令后不敢耽搁,匆匆让人备了马车,坐车去了姜家。 只是她虽领了命,心里却和许氏想得差不多,并不觉得姜明华能救谢奕。北平城里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姜家那个傻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只是为了宽许氏和谢奕的心,她还是愿意去把人请来。 想到北平城里最近的流言,赵嬷嬷不屑地撇了撇嘴。姜家那个傻丫头,实在是太能闹腾了。 为了钱,竟然跑到回春堂去闹事,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 她摇了摇头,闭着眼睛开始养神。 一旁的彩铃打量着她那意兴阑珊的脸色,越发担心起来。她本是不用来的,只是怕赵嬷嬷脾气太大,怕她弄巧成拙,才特意跟了来。 猜到赵嬷嬷对姜明华看不上眼,她就故意说起了姜明华的好话:“赵嬷嬷,你说那位姜小姐是不是真的很厉害啊?听说当初有个李神算找她麻烦,竟然被天雷给劈了!” 她故意这么说,既是想给赵嬷嬷提个醒,也是希望她能对姜明华另眼相看,别把事情搞砸了。 她是不知道姜明华到底有没有能耐救谢奕,可这毕竟是个希望,不试试看怎么行? 可惜,赵嬷嬷并没有体会到她的好意。 听到李神算被天雷劈死的时候,赵嬷嬷的确是吓得脸都白了,不过很快她就掐住了手腕上的佛珠手串,念了声佛号镇定下来。 “不过外头乱传的流言,哪能当真?佛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她警告地看了眼彩铃,摇摇头训斥道,“你这丫头以后长点儿心吧,别什么都信!” 彩铃被她一训,心里就有些不服气,觉得赵嬷嬷实在是老了,人也变得越来越武断了。 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可少爷说了,她能救少爷!少爷说的肯定是真的!” 真不真她不知道,担心现在必须得这么说。 赵嬷嬷继续掐着手里的佛珠,声音里却有了火气:“老身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你一个丫头来教!” 彩铃吓得脸色一变,知道她是生了气,顿时不敢再说了。 赵嬷嬷本来就严肃,上了年纪后脾气就越发不好了,而且为人非常固执。主子们的话她倒还听,可底下的这些丫头就别想说服她了。 若是再说下去,反而要得不偿失,把她惹恼了。 姜家又不是小门小户,赵嬷嬷要是带着怒气上门,事情肯定要糟了! 彩铃脸色一白,暗暗在心里祈祷,事情千万要顺利才好。 她们是去接人的,只要能把人接回去,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姜明华若是真能治谢奕的伤,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就算不能,也能断了谢奕的念想,免得他失魂落魄地惦记。 当然,彩铃是希望最后能皆大欢喜的。她家少爷那么好,要是就这样毁了,那也太可惜了。 很快,马车到了姜家门口。 彩铃亲自下了马车,拿着谢家的拜帖敲响了姜家的大门。 门房打开门,看见彩铃就是一愣:“请问你找谁?” 彩铃将拜帖往门房面前一递,又借着拜帖的遮掩悄悄递了一个小荷包过去:“我是谢家的丫鬟彩铃,马车上是我家太太的奶嬷嬷,有重要的事想见一见姜大小姐。” 门房接过拜帖,同时悄悄捏住了荷包。荷包扁扁的,里头像是装了叠起来的纸。他立即说道:“两位请稍等,我这就去通传。” 说完他飞快地关上门,拉开荷包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里头是一张叠起来的宝钞,面额一贯。对于他这样的小人物来说,这个数可绝对不少了。 他整日在姜家守门,每个月的月钱也才五百文而已。换作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时不时就有人来拜会,当门房的能有不少外快。 姜家就不同了。 姜绍元常年住在卫所,姜绍康又去了书院,家里就只剩下几个女人,谁会没事找上门? 门房有些激动,姜家可很久没人上门拜会了。 幸好这会儿是他轮值,运气真是不错。 他喜滋滋地想着,将宝钞装回荷包,又将荷包往袖子里一塞,飞快爬去寻了管家孙旺。 孙旺一听就有些奇怪,谢家?哪个谢家?谢家的人为什么要跑来求见姜明华? 他接过帖子打开,看见上面的落款和印章后,立刻知道这是哪家了。只是他依旧有些想不通,谢家的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跑来见姜明华? 略作犹豫,他还是去了后院,把拜帖交给了姜明华:“谢家的人意图不明,大小姐可要见他们?” 姜明华翻了翻拜帖便随手放在了一边:“听说谢家大少爷出城时遇到了流匪,受了伤,她们来见我,应该是为了这个。” 孙旺恍然大悟,却还是有些不解:“谢大少被流匪砍伤跟大小姐有什么关系?这个节骨眼儿上,谢家不是应该去请大夫吗?” “应该是那些大夫不管用吧。”姜明华肯定地说道,“请她们去客厅,我去那儿见他们。” 古代各种条件都落后,不管是卫生条件还是医疗条件。受了伤不仅容易感染,伤口愈合后也会留下疤痕。 若是运气不好,凶器生了锈,说不定还会得破伤风,药石无救。 如果伤人的真是流匪,他们手中的兵器必然好不到哪里去,生锈是很有可能的事。 这样一想,姜明华就觉得谢奕的运气实在是不好。 只是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谢奕没有听从她的告诫,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她昨日收了钱,也告诫了谢奕,本是仁至义尽,他若听从,必不会遭受如此厄运。 可惜,谢奕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还是太人微言轻了些。 要不是刚刚才跟谢奕有了合作,配方和设计图也交了出去,姜明华还真不想管这件事。 也罢,谢奕的为人还算不错,她们既然找上门来了,她就见一见吧,听听她们怎么说。 理了理衣服,姜明华带着剑兰去了客厅见客。 她到的时候,赵嬷嬷和彩铃刚好坐下。见她来了,彩铃便本能地站了起来。 姜明华目光微微一动,看向赵嬷嬷——她正不动如山地坐着。 052 倚老卖老 姜明华不动声色地打量赵嬷嬷。 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皮肤还算白皙,只是脸上的法令纹很深,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额上戴了一条绣着万字不到头的抹额,看起来严肃不好相处。 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派头摆得挺大,不像是来请人帮忙的客人,倒像是这里的主人。 管家孙旺让人上了茶,赵嬷嬷却没动茶水,反而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姜明华。 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看向姜明华的目光也直勾勾的,半点不做掩饰。 很快,她皱起了眉头,目光里带着挑剔和不满:“你就是姜家大姑娘?” 姜明华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径自迈步走上主位。落座后,她毫不畏惧地迎上赵嬷嬷不满的目光,冷淡地问道:“这位嬷嬷似乎对我很不满,难道我曾经得罪过嬷嬷?” 赵嬷嬷语塞,姜明华自然没有得罪过她,只是那张脸实在是生得太好看了,好看得让人不敢放心! 若说来的路上她还存了一分侥幸,此刻看见姜明华后,她心里的那点侥幸就彻底没了,只剩下愤怒和忧虑。 姜明华太年轻,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让人很难相信她会有什么救人的本事。倒是小小年纪已能见出绝色,还骗了她从小看到大的少爷,实在是个祸害! “不知姜大姑娘何时见过我家少爷?”她的语气很不客气,仿佛在审问犯人。 孙旺听着觉得不像样,没等姜明华开口便说道:“大小姐很少出门,怎会见过你家少爷?嬷嬷莫要含血喷人!这里是姜家,可不是谢家!” 就算姜绍元只是小小千户,他的女儿也不是商贾之家的下人可以随意污蔑指责的! 赵嬷嬷脾气本就不好,一听孙旺的话便愤怒地反驳道:“她若是没见过我家少爷,我家少爷手里又怎么会有她给的纸符?” “纸符?”孙旺愕然,惊讶地看着姜明华,“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姜明华已经没了理会赵嬷嬷的兴趣,但是赵嬷嬷想要给她定罪,她却是绝对不会认的。 “昨日我见他印堂发黑,三日内便有血光之灾,便卖给了他一张平安符,让他随身带着,三日内不要出城。现在看来,倒是我多事了。 那张平安符原本价值一千贯,我只收了他一百贯,嬷嬷记得把剩下的九百贯补上。你家少爷我就不去见了,免得有人多心。” 说罢,她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送客的意思非常明显。 赵嬷嬷气得铁青了脸:“一千贯?老身先前就听说姜大姑娘的胃口比狮子还大,果然传言不虚。不过是一张破纸,竟然就敢要价一千贯,小姑娘还真是好厚的脸皮!” “放肆!” “赵嬷嬷!” 管家孙旺和丫鬟彩铃几乎同时开口,彩铃已经急坏了,她虽然料到事情可能不会顺利,却没想到赵嬷嬷如此能坏事,刚来就把人给得罪了! 她不敢指责赵嬷嬷,只能哀求道:“赵嬷嬷,您还是多为少爷想想吧!” 少爷可是说了,姜大小姐能救他的!就算对姜大小姐不满,也要先把人请回去,让人试试再说啊! 孙旺则是不客气地赶人:“嬷嬷年纪大了,说话还是留些口德吧,我家大小姐才十四岁,可受不起嬷嬷这般血口喷人!两位好走不送!” 彩铃顿时慌了,哀求地望着姜明华:“姜大小姐,我家少爷脸上受了刀伤,情况不太好,请姜大小姐发发慈悲,去救救我家少爷吧!” 说罢她就跪了下去,“咚咚咚”朝姜明华磕起了头。 姜明华第一时间避开了:“我不是菩萨,发不了慈悲,你回去吧。” 说话间她已经转身朝外走,并不理会赵嬷嬷和彩铃。她又不是犯贱,要上赶着给人治伤! 赵嬷嬷的脸色很不好看,觉得姜明华小小年纪太过猖狂,又恨彩铃丢人,竟然给她下跪。 “彩铃,我们回去吧。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除了靠张脸勾引男人还能有什么能耐?” 她这话实在太不客气,孙旺彻底气坏了,指着她的鼻子便骂道:“好个倚老卖老,臭不要脸的老东西!不过是谢家的一个下人,就敢辱骂千户家的小姐,谁给你的胆子?” 孙旺紧握着拳头,脸色铁青。要不是看赵嬷嬷年纪太大,经不起他的拳头,他早一拳轰上去了! 别人可不知道赵嬷嬷说过的那些话,要是让她走着进来横着出去,外面还不知道会怎么议论姜家。 他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还不快滚!” 赵嬷嬷脾气再大,也被他这番模样吓得不轻,赶忙带着彩铃走了。彩铃虽然懊恼,却也知道留下来没用,不如回去搬救兵。 她目光晦暗地看了眼赵嬷嬷,决定回去后就把这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太太和少爷。 少爷都那样了,赵嬷嬷竟然只顾着自己的脾气坏事,到底安的是什么心?那可是姜家的大小姐,不是谢家的丫鬟! 她怎能随便骂人? 二人回了谢家后,许氏和谢奕果然很意外。谢奕张不了口没法问,只能用目光催促许氏。 许氏看着赵嬷嬷和彩铃,见她们脸色不对劲,便问道:“赵嬷嬷,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赵嬷嬷气冲冲地坐在绣墩上,心底的怒火不仅没有平息,反而翻腾得更厉害了:“姜家的丫头太不识好歹!张口就说少爷手里的纸符价值千贯,她只收了一百贯,让少爷补上。这是什么话?” 谢奕闻言,顿时急了,拉着许氏的袖子就想在她手心里写字。 就在这时,彩铃突然跪在了地上,红着眼睛哭诉道:“太太,赵嬷嬷怕是把姜大小姐得罪狠了!” 赵嬷嬷气得面红耳赤,急得怒斥她:“小蹄子你胡说什么呢?也不怕烂了舌头!” 彩铃却继续说道:“太太,奴婢不是在胡说!姜大小姐刚出现,赵嬷嬷就给她脸色看,还……” 赵嬷嬷坐不住了:“烂了心肝的贱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053 许氏的决定 “赵嬷嬷!你且听她说完吧。”许氏忍无可忍地开口,看向赵嬷嬷的目光透着警告。 赵嬷嬷只好重新坐了下去,她是许氏的奶嬷嬷,很清楚许氏的脾气。别看许氏平时很给她脸面,可真要把许氏给惹恼了,她生起气来可吓人得很。 彩铃继续往下说:“赵嬷嬷质问姜大小姐何时见过少爷,给了少爷纸符。姜大小姐这才恼了,说她昨日见少爷印堂发黑,三日内有血光之灾,才给了少爷平安符,让他随身带着,三日内不要出城。 她还说自己不该好心,那张纸符价值千贯,她只收了少爷一百贯,让补上剩下的九百贯。 赵嬷嬷气不过,当场就骂姜大小姐狮子大开口,小小年纪脸皮太厚,把姜大小姐气得不轻,当场就端茶送客了。 赵嬷嬷还不肯罢休,骂姜大小姐没本事,只会勾引男人,姜家的管家气得都想打人了,直接把奴婢们赶了出来。” 许氏听到这里,脸色彻底黑透了。 她特意挑了赵嬷嬷去姜家,就是想表示出足够的诚意。赵嬷嬷虽说是奴婢,但毕竟是她的奶嬷嬷,身份在那里摆着,总比下面的奴婢有脸面。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简简单单一件事情,竟然会让赵嬷嬷闹到如此境地!且不说他们如今有求于人,就算没有,赵嬷嬷也不该仗着年纪倚老卖老,辱骂姜大姑娘! 就算姜家只是寻常人家,赵嬷嬷这做法也算得上过分了,更何况,姜绍元还是一名千户! 姜家别说只是把她赶出来,就算当场打她一顿也没人能说什么。 赵嬷嬷是什么身份?她在谢家再有脸面,那也只是奴婢而已! 许氏越想越懊恼,她倒不是怕姜绍元,她怕的是姜大姑娘不肯给她儿子治伤! 生平第一次,她看向赵嬷嬷的目光里有了嫌恶和失望。 “赵嬷嬷,你走了一趟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许氏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追究赵嬷嬷的时候,她也没心情跟赵嬷嬷计较,当务之急是怎么向姜家赔罪,把姜家那位大姑娘请过来。 她懒得跟赵嬷嬷废话,就想先打发了她。 赵嬷嬷却不肯就这么离开,彩铃的话她都听见了,许氏的脸色她也看在眼里,要是就这么先去,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她缓缓从绣墩上滑下去,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说道:“太太!老奴都是为了少爷好啊!您是没看见姜家那个丫头,小小年纪,生的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像是个好的!老奴是怕少爷受了她的蛊惑,才……” “闭嘴!”许氏厉喝了一声,打断了赵嬷嬷的话。她这次是真的气坏了,看向赵嬷嬷的目光也从失望变成了凌厉,“赵嬷嬷,你真觉得我的奕儿会是非不分?受一个小姑娘的蛊惑? 我不管你为什么始终看那位姜大姑娘不顺眼,我也不管你为什么要编排她。我只知道,奕儿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宝贝儿子! 他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不仅功夫好,学问好,还懂礼数。我的儿子我一直都知道,他的眼光向来很好,绝不可能愚蠢到被一个小姑娘蛊惑! 赵嬷嬷,今天这事是我思虑不周,你年纪大了,哪能让你跑腿?你看顾了我那么多年,是该享享清福了,回家去吧。” 许氏非常干脆,赵嬷嬷的顽固和愚蠢让她彻底忍无可忍。编排姜大姑娘就罢了,竟然连她儿子也编排上了,这是在干什么?这是打她的脸! 这个老东西,还真是被惯得无法无天了! 赵嬷嬷那张有着深深法令纹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伸手就要去抓许氏的裙摆:“太太!太太你不能这样,老奴服侍太太那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太太!” 许氏吓得后退了一步,一颗心也彻底变得冷硬下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她回家!” 她这话一出,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立刻冲了过来,一左一右钳住赵嬷嬷的双臂,架着她拖了出去。 赵嬷嬷还想继续哭嚎求情,突然听见婆子在耳边说道:“赵嬷嬷,太太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先别急,多想想以后!” 赵嬷嬷这才安静下来,乖乖走了出去,决定等许氏消了气再托人求情。 她的年纪是大了,许氏对她也不错,这些年来给了她不少赏赐,见她年纪大了,还给她买了宅子,让她回家享清福。 可是她看惯了谢家的富贵,哪里舍得离开呢?虽说她攒了不少家底,在自己家里也能过得很不错,可哪里能比得上谢家的锦衣玉食? 赵嬷嬷一步步往外走,脑子里不断回想着这件事。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不过是骂了一个小丫头,事情怎么就能发展到这一步? 她可是许氏的奶嬷嬷,许氏怎么能为了一个小丫头就赶她走? 姜家那丫头算什么东西?身上穿的戴的连谢家的丫鬟都不如,她骂几句又怎么了?她平时在谢家,不都是这么骂的? 那些被骂的丫头们哪个不是乖乖受着?谁敢说她骂得不对?怎么到了姜家那丫头就不一样了? 赵嬷嬷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可惜一直生活在商贾之家的后院里,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脑子久了不用,自然就越来越不好使了。 换成年轻些的时候,她绝不会这么糊涂。可惜她这些年已经被捧惯了,那双眼睛也只看得到锦绣繁华,别的就算摆在她面前,她也是看不见的。 她一路走,一路打量着谢家的雕栏画栋,奇珍异草,心里渐渐生出了恨意。 姜家丫头,彩铃,要不是这两个人,她还是风光无限的赵嬷嬷,何至于此? 另一边,许氏已经将赵嬷嬷抛在了脑后。她又问了谢奕一遍,得知姜明华的确是说过那番话,便咬了咬牙,决定亲自去姜家。 之前她不去,一来是不太相信姜明华真有能耐治好谢奕,二来是放心不下谢奕。 如今赵嬷嬷坏了事,把人得罪狠了,她只能亲自上门,这件事才能有所转圜。 为了儿子,她什么都肯做! 054 陷害 许氏决定亲自上门,请姜明华救治谢奕。 与此同时,被赶出谢家的赵嬷嬷刚走到街角就被人拦了下来。她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见他衣着光鲜,不像是拦路打劫的,便暗暗松了口气,戒备地问道:“你是谁?拦着老身想做什么?” 中年男人笑着拱了拱手:“鄙人姓王,想向嬷嬷打听点事。”说话间,塞了一张宝钞到赵嬷嬷手里。 姜明华若是在这里便会发现,这个姓王的男人正是玉满堂的王掌柜。只是,赵嬷嬷显然不认识他。 赵嬷嬷拇指轻轻挑开折起的宝钞,看了面额后顿时吸了口气。 五十贯!这可不是小数目了。 她默默将宝钞捏在手里,再次打量了王掌柜一眼,不动声色地问:“你想问什么?老身知道的可不多。” 王掌柜的脸色突然变得肃然:“王某听说谢府的大少爷在城外遇到了流匪,被砍伤了,而且伤得非常严重,可是真的?” 赵嬷嬷顿时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她虽然对许氏心有不满,却不敢随意出卖主子家的消息。 尤其还是这般重要的消息。 王掌柜再次拱了拱手,肃然道:“这件事是否跟姜家傻儿有关?” 听到“姜家傻儿”四个字,赵嬷嬷目光一闪,点了点头:“的确跟她有关。” “王某就知道!”王掌柜沉痛地叹了口气,眉头紧锁,语气沉重地说道,“谢家大少爷怕是被那姜家傻儿给害了!” 赵嬷嬷看着他这副反应,顿时意识到了不对劲:“你知道什么?为什么说大少爷是被她给害了?” 虽说她心里也这么想,可是她直觉王掌柜还知道些什么至关重要的消息!只要能问出那个消息,回去告诉许氏,她就是谢家的功臣! 想到这里,赵嬷嬷便急了,苍老的手死死地抓着王掌柜的袖子,急切地问道:“快告诉老身,你还知道什么?” 王掌柜看着被抓皱的袖子,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满,可是想到心底的计划,他又按捺下来,半眯着眼睛故作沉痛地说道:“那姜家傻儿手里有一串不详的玉珠手串,那手串已经害死了很多人,是个害人的邪物!谢家大少爷必是受了它的影响,才会遇到流匪,甚至被流匪砍伤!” “什么?”赵嬷嬷闻言骇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谢奕,而是她自己。 她在姜家可是把那个死丫头给得罪狠了,要是那丫头想害她,她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她下意识松开了王掌柜,握住手腕上的佛珠手串。感受着木珠的温润,赵嬷嬷才暗暗松了口气,感到了一丝安慰。 她可是潜心信佛的人,佛主一定会保佑她的。 她不用怕,对,她不用害怕。 佛主一定会保佑她,绝不会让她被那死丫头给害了! 王掌柜满意地看着惊慌失措的赵嬷嬷,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又很快收敛起来,继续肃容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尽快告诉谢家太太,请高人施法,不能让她继续害人!” “对对对,你说得没错,不能让她继续害人。”赵嬷嬷不住点头,浑浊的双眼中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恨意,“老身一看就知道,那个丫头不是个好东西,她就是个害人精!” 恰好这时,王掌柜突然脸色一变,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嬷嬷请看,那可是谢家的马车?” 赵嬷嬷扭头一看,发现果真是谢家的马车,顿时急了:“不好,夫人恐怕又要派人去请那个祸害,老身得去拦住他们!” 王掌柜拱手行了一礼:“王某不方便路面,此事就劳烦嬷嬷了。” “老身知道该怎么做。”赵嬷嬷摆了摆手,快步去追马车。 她巴不得王掌柜滚蛋,这样一来,拆穿了姜明华就是她一个人立下的大功劳!事关谢奕,就算小事也能变成大事,何况还是这般重要的事情。 只要拆穿了姜明华,救下谢奕,她在谢家的地位必然还能再升一升,许氏也肯定会给她一份不菲的谢礼! 赵嬷嬷越想,目光就越是亮,就连脚步都快起来。明明是个老妪,硬是小跑着赶上了马车。 她边跑边喊,语气焦急:“停车,快停车啊!出大事了!” 马车里,许氏不解地看向彩铃:“彩铃,我怎么好像听见了赵嬷嬷的声音?她不是回家去了吗?” 彩铃也觉得不对劲,她飞快掀开车窗上的小帘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就看见了追着马车的赵嬷嬷。 看着赵嬷嬷脸上诡异的红晕,她吓了一跳,赶忙对许氏说道:“太太,赵嬷嬷在后面追赶马车。” 她没敢隐瞒,赵嬷嬷年纪大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担待不起! 只是看着紧追不舍的赵嬷嬷,她心里突然感到十分不安。赵嬷嬷已经被请回家了,怎么会在这里,还追赶忙她们的马车? 难不成,她到现在都还没死心? 许氏闻言也是一惊,她也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发现果真是赵嬷嬷后,赶忙叫车夫停了车。 尽管对赵嬷嬷多有不满,可这人毕竟是她的奶嬷嬷,如今一大把年纪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累得摔倒。 许氏亲自带着彩铃迎了下去,走到赵嬷嬷身边,伸手扶住她的手臂,示意彩铃替她顺气。 彩铃一下又一下轻抚赵嬷嬷的后背,两只耳朵却偷偷竖了起来。 赵嬷嬷这般辛苦地追赶马车,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果然,赵嬷嬷抓着许氏就说道:“太太,少爷是被姓姜的给害了!” 许氏悚然一惊:“什么?你说她害了我的奕儿?怎么回事?” 彩铃的心脏也是猛地一跳,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赵嬷嬷,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她打量过那位姜大小姐,不像是会害人的啊。 赵嬷嬷心里本就有气,闻言便不屑地白了她一眼:“你个小蹄子懂什么?那个害人精手里有串玉珠手串,那是不祥之物,已经害了很多人了!少爷肯定也是被她给害了,才会遇到流匪!” 许氏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055 亲自上门 许氏一直不开口,赵嬷嬷摸不准她到底在想什么,不禁急了:“太太,您可千万不能犯糊涂,这可关系到少爷的命啊!还是赶紧去给少爷请一位大师看看吧。” 许氏看着赵嬷嬷,目光幽深,看得赵嬷嬷心底发慌:“赵嬷嬷,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的?这么重要的事,总不会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赵嬷嬷本不想说,可是听到后一句,她就知道不说不行了。若是不说是谁,岂不是说这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她心里一紧,慌忙说道:“是一位姓王的先生,他说得信誓旦旦,不像是假的。” “那好,我亲自去问问。”许氏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嬷嬷你先回家吧,我亲自去趟姜家。” “太太不可啊!那丫头可是个害人精!她……” “赵嬷嬷!”许氏厉声打断赵嬷嬷的话,目光中透着浓浓的警告之意,“她是不是害人精不是你说了算,官府给人定罪尚且讲究证据,赵嬷嬷无凭无据,就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听了赵嬷嬷这番话,许氏不是不担心,可她相信自己的儿子。 她出来的时候,谢奕非常清醒,绝不是中邪的样子,所以她相信儿子的判断。更何况,那位姜大姑娘真要有祸害人的本事,张家怕是早就遭殃了! 她再次看了眼赵嬷嬷,见她依旧冥顽不灵,心中越发感到失望。她是喝着赵嬷嬷的奶水长大的,只要赵嬷嬷做得不过分,她总会给她该有的脸面和尊荣。 可是,赵嬷嬷年纪越大,人却越发糊涂,心也越来越大了。 想到前些日子,赵嬷嬷提议将孙女嫁给谢奕当小妾,许氏心里就是一阵厌烦。那女孩儿她见过,虽有几分姿色,眼皮子却太浅,根本上不得台面。 这样的女孩儿别说给她儿子当妾,就是通房丫头她都不会答应。 有赵嬷嬷这层关系在,她就更加不会答应了。 须知道,家宅不宁可是大忌! 重新上了马车,彩铃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太,那位姜大小姐不像是会害人的,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误会。” “哦?”许氏诧异地看了眼彩铃,“为何这么说?” 彩铃斟酌着说道:“奴婢看着,那位姜大小姐虽然性子有些冷,可眼神很清正,不像是那等坏心算计人的阴毒小人。 只是奴婢见识浅薄,眼力有限,也不知道看得究竟对不对。待会儿到了姜家,恐怕还得太太亲自掌眼。” 许氏赞许地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就好。”她也打算好好看看。 没多久,马车到了姜家。 彩铃亲自捧着拜帖下了车,只是刚刚把门敲开,门房一看是她就要关门。他得了管家孙旺的叮嘱,不愿再放彩铃进去。 “走走走!这里不欢迎你们!”门房边说边要关门,彩铃没办法,直接将手伸进了门缝里,门一撞,便将她的手腕给夹伤了。 彩铃惨呼了一声,门房也傻眼了:“你你你……刚才是你故意伸进来的,不关我的事啊。” 彩铃疼得脸都白了:“我不怪你,只是我家太太就在外头,想见见你家大小姐,劳烦通传一声。” 门房不安地看了眼她红肿的手腕,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拜帖:“你先出去,在门口等着,我替你问问。” 彩铃审视了他一眼,见他神色羞愧,应当不会说谎,便见好就收,抱着手臂退回了门外:“多谢小哥。” 门房被这声“小哥”叫得脸色羞红,赶忙关上了门,匆匆去见了管家孙旺:“孙管家,谢家的太太来了,说是要见大小姐。” 孙旺皱着眉头,有些不满:“他们家怎么回事?大小姐又不是大夫,找她干什么?” 姜明华给沐兰和姜绍元治伤还是秘密,就连孙旺也不知晓。 门房想起彩铃红肿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说道:“孙管家,那毕竟是谢家的太太,把他们拒之门外是不是不太好?” 孙旺叹了口气,觉得为难。如果来的是那位讨厌的赵嬷嬷,或者是谢家的其他下人,他还能壮着胆子把人关在外头,可这次来的是谢家太太,不见就有些不妥当了。 谢家虽是商户,跟燕王府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姜家已经得罪了张家,若是再得罪了谢家,世人怕是要觉得姜家太过张狂了。 “我这就去见大小姐!” 犹豫了一阵,孙旺还是决定去见姜明华。若是姜明华不愿意见,他只能请沐兰帮忙劝说了。 不过孙旺很快发现,姜明华看起来并不生气,听说谢家太太亲自来了,她甚至还笑了笑。 孙旺暗自琢磨,觉得那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气或者冷笑,反倒像是开心。 他不禁有些不安,试探着问道:“大小姐似乎很高兴?难道是因为那位谢家太太?” 他家大小姐该不会是看上谢家那位大少爷了吧?听说,那位大少爷长得玉树临风,是为温润如玉的公子。 他家大小姐很少见到外男,突然见到谢奕那样的,说不定真会动心! 这可怎么是好? 孙旺正担心,突然听见姜明华说道:“她主动来送钱,我难道不该高兴?” “送……送钱?”孙旺傻眼了,难道他家大小姐是因为钱才高兴?这……这似乎比前一个还要糟糕啊! 姜明华可不管他在想什么,起身就朝外走:“劳烦旺叔走一趟,请谢家太太到客厅。” “是,我这就去请。”孙旺虽是仆人,却很受姜绍元看中,并不以奴才自居。 他说完就飞奔了出去,一直到了门口才停了下来,亲自将许氏迎了进去。 许氏飞快地打量了孙旺一眼,暗暗在心里点了点头。这管家眼神清正,看着就正派。 待许氏走到客厅,姜明华也正好刚到。 许氏暗暗打量姜明华,结果越看越是心惊。只觉得姜明华年纪不大,却生得貌美绝伦,身上更是有种说不清摸不着的奇特气韵,仿若一株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 许氏突然明白,赵嬷嬷为什么会厌恶姜明华了。 056 手串生异 许氏暗暗叹了口气,姜家的这位大姑娘实在是太不一般了,她的眼睛太漂亮太剔透,仿佛能够看穿人心底的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赵嬷嬷有着那样的私心,谢奕又直言姜大姑娘能救他,赵嬷嬷自然觉得姜大姑娘和谢奕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对她百般针对。 许氏很不满赵嬷嬷的做法,然而赵嬷嬷毕竟是她的奶娘,她不好跟姜明华这个晚辈抱怨赵嬷嬷的不是,只能暂且将赵嬷嬷的事情抛开。 落座后,许氏斟酌着说道:“姜姑娘可认识一个姓王的男人?这人似乎对姜姑娘很有敌意,我来的路上,他曾拦住我的马车,说了一些很不好的话。” 姜明华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许氏第一句会说这个。她的脸色不变,似乎只是好奇地问道:“不知他说了什么?” 许氏并不隐瞒,照实说了:“他说姜姑娘手里有一串玉珠手串,那东西很不详。” 至于姜明华用手串害了谢奕这种事,她就没说了。 姜明华立刻知道了那人是谁,嘴角微微一弯,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原来是他啊。谢太太想必没去过玉满堂吧?你说的这人,应该是玉满堂的王掌柜。 不久前,我在玉满堂买了几块未经打磨的羊脂玉,因为价值颇高,他特意送了一串玉珠手串作为添头。 之后没多久,有人告诉我那株手串不详,它之前的好几个主人都出了事,让我尽快处理掉。 可我觉得,这话说得不对。这玉珠手串我一直戴在手腕上,从未摘下,可从未遇到过什么不好的事。” 她说着,轻轻伸出左手腕,给许氏看了看手腕上带着的羊脂玉手串。 那手串细腻莹白,滑如羊脂,戴在姜明华雪白的皓腕上,正好相得益彰。 许氏好奇地看了一眼,却不知为何,眼睛突然一阵刺痛,仿佛被某种利器刺伤。 她不由惊呼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挡住双眼,小心翼翼地轻轻触摸,生怕碰到可怕的伤口。 可诡异的是,她的眼睛并没有受伤,刚才的刺痛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许氏顿时有些不安了,心里也慌乱起来。难道说,这串手串真的有什么不详? 实在太诡异了,明明是一粒粒圆润的玉珠,可刚才的一刹那,那手串竟然给她一种可怕的锋锐感,仿佛那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器。 许氏惊呼的同时,姜明华也皱起了眉头。就在刚刚,玉珠里有个东西仿佛被惊动了。 似乎,它并不愿意被人肆意打量。许氏那好奇的目光让它格外不满,所以它给了许氏一个教训。 姜明华赶忙缩回了手腕,歉疚地看着惊魂未定的许氏:“抱歉,刚才是我疏忽了,这手串并非凡物,我不该把它当做随意的物件任人观看。” 许氏笑得极为勉强,她也发现了,那手串的确不一般。 可实在要说是不详,似乎又不太像。 总之,绝不是凡物。 许氏暗暗看了眼姜明华的左腕,虽说隔着袖子什么也看不见,她却依然心有余悸。 好半晌,她才语气复杂地说道:“姜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 “我的确不是一般人。”姜明华大方承认了,把一旁的管家孙旺噎得不轻。 孙旺惊讶地发现,他家大小姐的脸皮还听厚。只是,这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许氏也惊讶,她刚才那话其实是有些负气的成分,任谁差点被伤了眼睛,心里也不会好受,可她实在没想到姜明华会是这种态度。 正如她自己说的,姜家这位大姑娘实在不是一般人。 许氏暗暗叹了口气,终于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想必姜姑娘已经听说了,我家奕儿被流匪砍伤,伤口实在有些麻烦。 我这次过来,是因为奕儿说你能救他,姜姑娘能否给我个准话,你到底能不能救我家奕儿?” 姜明华早就猜到了许氏的来意,所以她的脸色丝毫未变,声音也不疾不徐:“我还没有见到他的伤口,能够救到何种程度我也说不好。不过有件事得让谢太太知晓,我的诊费很高。” 许氏深吸了口气,取出一张宝钞:“这是一千贯,其中九百贯是那张平安符的差价,剩下的一百贯就当是给姑娘的辛苦钱,劳烦姑娘跟我去一趟谢家,给我家奕儿看看伤。 只要姑娘出手,只要能让奕儿的情况有所好转,我会再给一万贯作为诊费。若是姑娘能让我家奕儿恢复如初,诊费加倍!” 姜明华挑了挑眉,缓缓笑了起来:“谢太太果然痛快。” 听闻这话,许氏便松了口气,她现在已经有些忌惮这个年纪不大的姜姑娘了。 管家孙旺直接傻眼了,怀疑自己还在做梦。他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瞬间痛得脸都皱了起来,这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乖乖,他家大小姐也太厉害了吧,一开口就是万贯宝钞的诊金!治好还能加倍? 这也太…… 不对!谢奕的脸都伤成那样了,据说脸王府良医都束手无策,哪有可能恢复如初? 谢家这位太太也太狡猾了! 孙旺义愤填膺,觉得姜明华被许氏给骗了。他小声提醒姜明华:“大小姐,谢大少的脸怕是不大好。” “我知道。”姜明华淡淡地说道,又朝许氏点了点头,“谢太太稍等,我去取些东西就走。” 她没让许氏等太久,去了一会儿就提着一个小箱子走了出来:“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谢太太请。” 孙旺不放心:“大小姐,你一个人……” “剑兰跟着就好,放心,不会有事。”姜明华觉得好笑,她不过是去给谢奕治伤,只要她不让谢奕变得更糟糕,谢家难道还能吃了她? 她跟着许氏上了谢家的马车,一路赶到谢家,没多久便到了谢奕的房间。 刚走到门口,姜明华就闻到了房间里散发出的药味。 不用许氏带领,她已经三两步跨过屏风走到床前,打量床上的谢奕。 此时的谢奕狼狈极了,可是一看见她,他就微微瞪圆了眼,直直地朝她看来,目光里有着太多浓烈的情绪。 057 神奇手段 姜明华默然不语,谢奕的目光太过直接,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祈求和不甘。 显然,谢奕并不甘心就此毁容,前途尽毁,他希望她能救他。 姜明华不开口,许氏却急了:“姜姑娘,奕儿这伤……” “先把绷带拆了,我看看伤口。” “是是是,我这就让人拆了绷带。”许氏有些忐忑,姜明华的态度实在是太冷淡了。 只是事已至此,总不能半途而废。 除非姜明华亲口说没办法,不然她绝不甘心。 “彩铃,替少爷拆绷带。”许氏直接给彩铃下了令,此时除了彩铃,其余丫鬟她谁都不放心。 “是。”彩铃应了一声,将手洗净后,迈步来到床前。 “等等。”姜明华将她叫住,取出一块平安玉符轻轻放在谢奕胸口,这才朝彩铃点了点头,“可以动手了。” 彩铃虽然洗过了手,但是未经过消毒,她的手上难免残留有不少病菌。谢奕伤得厉害,伤口本就容易感染,被她的手一碰,感染的几率就更大了。 他伤在脸上,本来就会落疤,若是伤口感染,疤痕就更丑陋了。 许氏和彩铃闻言,俱都好奇地看着谢奕胸口的玉符,可惜以二人的眼力,只能看出玉符不凡,有种特别的灵韵,其余的便看不出来了。 可就算是这样,二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玉符不凡,不正说明姜明华有本事吗? 彩铃手脚麻利,动作却很轻,没一会儿就替谢奕拆光了脸上的绷带,露出可怕的伤口来。 谢奕伤在右脸,伤口从眼角旁边斜拉到嘴角旁,口子又深又长。 可怕的是,他脸上的伤没有缝合过,用绷带包裹住的时候看着还好些,一旦拆了绷带,本就没有愈合的口子瞬间裂开,腥红的血汩汩而出,既狰狞又可怕。 许氏本就担心,看到这一幕后瞬间心疼得红了眼睛,捂着心口差点儿倒下去。 彩铃也脸色煞白,怎么也没想到谢奕竟然伤得这般厉害,伤口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这可怎么是好? 她正觉得慌乱,突然被人抓住胳膊不客气地扯开。紧接着,她便看见姜明华飞快地将手中的银针刺在了谢奕脸上。 说来也怪,那些银针一刺下去,谢奕的伤口竟然立刻止了血。 “有干净的棉花吗?” “棉花没有,只有棉布。” “取来吧。” 许氏不敢大意,姜明华几针下去就给谢奕止了血,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立刻让人取来干净的白棉布,送到姜明华手里。 姜明华拿起剪刀,飞快将棉布剪成了半个巴掌大的小碎片,用竹夹子夹了,小心翼翼地替谢奕擦去伤口附近的血污。 “取烈酒来。” 很快,一壶上好的烈酒送到了姜明华手边。 姜明华取出银针,一边在谢奕脸上下针一边说道:“我要用烈酒替你清洗伤口,现在封住你的痛觉。” 谢奕一直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姜明华下针。 他刚刚受伤的时候非常疼,后来上了药也没好多少,还是拿到那张纸符后,那种剧烈的疼痛才缓解了一些。 刚刚姜明华将玉符放在他的胸口后,他明显感觉到玉符里有一股温凉的东西流进了他的身体,再一次缓解了他的疼痛。 待姜明华一针针下去,他更是惊讶地发现,他丝毫感觉不到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了。 若不是那一根根触目惊心的银针,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己的右脸根本没有受伤。 下完了针,姜明华便将烈酒倒进了干净的碗里,用竹夹子夹了棉布片,蘸了烈酒替他清洗伤口。 谢奕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并且已经上过了药。那药倒也算对症,只是效果就一般了。 姜明华要给谢奕上新的药,必须先把伤口清理干净,免得残留的药汁影响了药效。 她动作麻利,没一会儿就将谢奕的伤口清理了干净,一丁点药物残留都没留下。 许氏等人却在一旁看得心惊不已,褐色的药汁被清洗过后,谢奕脸上的伤口就显得更加触目惊心了。 姜明华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两个瓷瓶。瓷瓶用软木塞紧紧塞着,里面装的是她新制出的止血散和玉肌霜。 她却不急着给谢奕上药,而是侧身对许氏说道:“我要给他治伤,屋里不能有别人。” “这……”许氏担心地看了眼谢奕,见他眨了眨眼,只好叹了口气,带着人出了房间,守在门外。 房门一关,姜明华的目光才重新落在谢奕脸上:“把眼睛闭上,没我允许不准睁开。” 谢奕默默闭上了眼睛,他现在还指望姜明华给他治伤,可不敢忤逆她的意见。 姜明华见他老实,这才打开软木塞,将止血均匀洒在他的伤口上,然后手指按住他伤口两端,轻轻一用力,将伤口合在了一起。 止血散的效果非常好,然而光是这样还不够。想要谢奕的伤口尽快好起来,不留疤痕,光靠止血散可不够。 姜明华暗暗给他输了些真气,刺激止血散的药效。 很快,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谢奕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很快便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粉色细线——那是刚刚生长出的新肉。 因为姜明华用手将谢奕的伤口合在了一起,又用真气催发了药效,这道粉色非常细,不像一般的伤疤那般粗长且丑陋。 她轻轻松开手,收起止血散,又打开玉肌霜,用玉片挑起,轻轻抹在了谢奕脸上那道粉色伤疤上。 玉肌霜抹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凉意,还有淡淡的药香。谢奕闭着眼睛,又被封住了痛觉,根本不知道伤口的变化,只觉得药香实在好闻。 姜明华将玉肌霜在他的伤疤上抹了淡淡一层,又给他输了一点真气。那薄薄一层玉肌霜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他的皮肤吸收,那条伤疤也渐渐褪去了粉色,彻底不留痕迹。 就在这时,谢奕的眼皮突然动了动,仿佛随时会睁开眼睛。 姜明华脸色一变,下意识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现在还不到时候。” 谢奕眼皮一颤,细软的睫毛轻轻划过姜明华的掌心。 058 夸下海口 谢奕有些慌,姜明华的掌心贴在他的眼睛上,皮肤柔嫩细腻得不可思议,阵阵热意从她掌心传来,让他双目发烫,一颗心也莫名慌乱起来。 姜明华却面色不改,见谢奕老实了,便取了银针,不动声色地取过一旁的干净白纱布,又从木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塞子将里面的浅褐色液体倒了一点上去,将谢奕的脸重新包了起来。 “三天后就可以拆绷带了,期间不要让伤口碰到水。现在,你可以睁眼了。” 谢奕睁开眼睛,想看姜明华又有些不敢:“我怎么觉得右脸麻麻的?” 他怕扯到脸上的伤口,没敢张开嘴,声音听起来很怪异。 姜明华面不改色:“伤药里有止痛的成分,可以让你免于伤痛折磨。” 她没说谎,那种浅褐色的药液作用类似麻药,可以麻痹谢奕的面部神经。她还不想被人当成怪物,只能暂时委屈谢奕当个面瘫了。 反正谢奕的伤口虽然已经复原,刚刚生长出的新肉却脆弱得很,包住三天反而有利于他的伤口恢复。 姜明华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还叮嘱谢奕:“这三天尽量不要开口,也不要碰到伤口,小心长歪了。” 谢奕微微张开嘴巴,正想再说点什么,一听这话赶紧闭上了嘴,老实得不能更老实。 姜明华看在眼里,不由轻轻笑了笑。她的笑容很浅,只是因为先前太过冷淡,这一笑便有种冰雪消融,春花绽放的明媚感,让谢奕惊艳不已。 谢奕暗暗看傻了眼,姜明华却已经收好了药箱,转头对外面的人说道:“可以进来了。” 许氏一直提心吊胆地等在门口,闻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 “姜姑娘,奕儿他的伤怎么样了?”说话间她已经绕过屏风来到床前,一眼就看见了谢奕脸上的绷带。 “这……”许氏的心情不禁变得复杂。 看不到伤口的情况,她心里实在是不放心,可想到那伤口的可怕模样,她又恨不得这辈子都再不要看到它。 不管怎样,谢奕的脸已经重新包好,她总不能再给他拆了。 不小心碰到伤口,加重了他的伤势可怎么办? 姜明华看出她的担心,落落大方地说道:“三天后可以拆绷带,只要没有意外,到时候他的伤口可以恢复如初。” “恢……恢复如初?”许氏震惊得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珠子都瞪圆了,“这是真的?” 她根本不敢相信姜明华的话,在她看来,只要谢奕的伤口能顺利愈合,疤痕不要太可怕,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是真是假,三日后自见分晓。”姜明华也知道这种事对于许氏来说必定匪夷所思,所以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那块平安玉符能够保他平安,最好贴身携带。只是这块玉符价值万贯,你若是觉得不需要……” “不不不!需要需要!”许氏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玉符再贵又如何,只要能保她儿子平安就行! 反正不过是三天,姜明华又是姜千户家的姑娘,总不会拿着钱跑了。 她等得起! 许氏深吸了一口气,叫过彩铃:“彩铃,去把东西取来。” 彩铃震惊地看了眼许氏,又看了看姜明华,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了,转身快步出了房间。 过了没多久,她捧着一个小木盒走了回来。许氏接过木盒,亲手递到姜明华手里:“这里面是两万贯宝钞,其中一万是这次的诊金,剩下一万是玉符的钱。待三日后拆了绷带,确定奕儿无恙,我必兑现诺言。” 姜明华轻轻接过木盒,满意地笑了笑:“谢太太有心了,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许氏有心想让姜明华留下,可是想到她如今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只好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打算,说了一通客套的好话后,亲自将姜明华送了出去。 回去的时候,姜明华依旧坐的是谢家的马车,只是这次马车里只有她和剑兰两人。 剑兰已经吓傻了:“小姐,三日后可怎么办啊?谢家人不会来找你的麻烦吧?” 姜明华微笑着取出宝钞点了点,完全没有剑兰的顾虑,反而自信地说道:“三日后拆了绷带,她只会备上厚礼来谢我。” 宝钞散发出淡淡墨香,姜明华看着上面的数额,不禁感慨这钱实在是太好赚了! 不过是去了趟谢家,就有两万贯宝钞入账,待三日后拆了绷带,至少又会有一万贯宝钞送来,这就是三万贯! 这么多钱,绝对够她在北平城里买座大宅子了。 只是她如今尚未出嫁,想要单独住到外面怕是不行,只能想想别的法子。 姜明华默默想着手里的钱要怎么用,剑兰却是被吓傻了:“小姐,谢少爷的伤真的能恢复如初吗?” 这怎么可能啊!那么长的伤口,看着都吓人,肯定要留疤的! 姜明华哪会告诉她谢奕已经没事了?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她故作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三日后,自见分晓。” 与此同时,张家的张麟,燕王府的高阳郡王朱高煦同时得到了消息。 许氏虽然极力封锁了消息,没让“三日后谢奕的伤口恢复如初”这种话流传出去,可她亲自去请姜明华,又态度殷勤地将她送回去的事却瞒不住。 听到消息后,张麟和朱高煦的反应各不相同。 张麟摇了摇头,对着报信的人不屑地嗤笑:“那丫头的胆子还真是……这种事竟然也敢掺合?她就不怕把谢奕给治坏了?谢家太太这回真是病急乱投医了,但愿谢奕别再出什么事吧,不然那就太可怜了。” 张麟对谢奕没什么感觉,只听说过这个年轻人谢家年轻一辈最优秀的一个,如今听闻他被流匪砍伤了脸,倒也有些惋惜,只觉得这人还挺可怜,好好的前途就这么毁了。 朱高煦就不一样了,谢奕受伤的事他第一时间就听说了,还亲自派了燕王府最好的良医前去给谢奕治伤,很清楚谢奕的伤势。 如今听闻许氏请了姜明华,他心里便忍不住思量起来。 那人难不成真有特殊的手段? 059 风口浪尖 尽管许氏封锁了消息,姜明华收下两万贯宝钞的事还是被传了出去。 两万贯宝钞是一笔很大的数目,这个的消息一传出来,便犹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快传遍了整个北平城。 听到消息的人,不由议论纷纷,猜测姜明华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许氏给了她两万贯。 议论之间,有人状似不经意般,提起了回春堂。 当初,姜明华就是在回春堂闹事,从张三少爷手里要走了一万贯宝钞! 这种话题一提起来就收不住了,有心人的刻意指引下,回春堂假药的事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了般,倒是姜明华接连狮子大开口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听到消息,谢家人先坐不住了。 谢奕伤成那样他们也痛心,可许氏不能因为谢奕受了伤就糊涂了吧?两万贯宝钞?那是小数目吗? 竟然随随便便就给出去了! 没多久,听到消息的谢家人就闹到了谢老太爷面前。 谢老太爷带着孙女从祖籍来到北平城,赶了一路身体本就乏了,偏偏又在城外遇到了流匪打劫,谢奕被砍伤,他当场就晕过去了。 好在大夫看过之后,老太爷身体倒是没有大碍,就是一路舟车劳顿,又受了惊吓,好好养上几日,喝一些温补的药就能恢复。 谢二爷和谢三爷找来的时候,老太爷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上,听许氏汇报。 许氏汇报的,正是姜明华给谢奕治伤的事。 三日后伤口恢复如初这种事,她自己都不信,也就没有告诉谢老太爷,免得他被气出好歹,只说道:“那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媳妇看着,她的确是有真本事的。 奕儿受伤后,伤口就一直疼得厉害,可是他拿到那张纸符后,整个人好像都轻松多了。 后来姜姑娘来了,说是要拆开绷带查看伤口。媳妇让彩铃去拆绷带,她就取了一块玉牌出来,放在了奕儿胸口。 媳妇一直看着,那玉牌放上去后,奕儿的脸色都变了,好像很舒服。倒是绷带拆开后,奕儿的伤口还没愈合,血一直往外流,看着实在吓人。 姜姑娘几针下去,他那血就止住了,之后她用烈酒给奕儿清洗伤口,那血也没再往外流,奕儿看起来也一点不痛。 就是她治伤的时候不准有外人,媳妇也没看见她是怎么动的手。等媳妇再进去的时候,奕儿的脸已经重新包上了。 不过她说了,三日后就能拆开绷带,到时候奕儿的伤就没事了。媳妇想着,三日的时间也不长,就且等等看吧。反正她是姜千户家的姑娘,也不可能跑了。 她走后,媳妇特意请了府里的李大夫给奕儿诊脉,李大夫虽然看不出她用的是什么药,但也说了,奕儿的脉象很康健,伤口肯定没有恶化。 媳妇问过奕儿,他说姜姑娘给他用了麻药,伤口一点也不疼,而且那块玉牌戴在身上后,他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感觉前所未有得好。” 说到最后,许氏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谢奕受伤后,她这心就一直提着,此时虽然未能彻底放下,可心里已经好受多了。 她只有谢奕这一个儿子,只要谢奕觉得好,她就觉得好。别说两万贯宝钞,只要能治好她的儿子,就是散尽家财她也愿意! 不过,这府里也该整顿整顿了,她都说了封口,不得泄露消息,竟然还是有人泄露了出去,实在可恨! 谢老太爷是亲眼看见谢奕被砍伤的,从那以后就一直挂心,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谢奕满脸是血的模样。 如今听了许氏的述说,他心里倒也好受了许多。 他年纪大,以往走南闯北,见过的听过的奇闻异事不知多少。此时听闻许氏的话,他心里就思量起来,幽幽问道:“你看着奕儿怎么样?他的眼神有没有什么不妥?” 他知道世上有一些厉害手段,可以用药控制人的神智,就算被砍断了手脚,他们也丝毫察觉不到不妥,反而以为自己很好。 他担心谢奕也是这种情况。 许氏也听过一些,所以很慎重:“父亲放心,媳妇特意看过,奕儿绝无不妥。媳妇就这一个儿子,他若是真有什么不妥,媳妇肯定能看出来。” 谢老太爷并不怀疑这话,许氏有多在意谢奕这个儿子,他还能不知道吗? 他点了点头,但还是慎重道:“不能掉以轻心,让李大夫定时给奕儿号脉,他的医术不错,奕儿真要有什么不妥,他肯定能发现。” 许氏笑了笑:“媳妇也是这么想的。” 事关谢奕,她当然不可能对姜明华完全放心,总要谨慎些。 正说着,谢二爷和谢三爷来了,一看见许氏,二人的面色就有些讪讪。他们是来告状的,可许氏守在这里,他们总不能当着许氏的面告状吧? 二人有些犹豫,可是一想到那两万贯宝钞,他们又忍不下去了。 谢二爷率先问道:“大嫂,我听说你给了姜家傻儿两万贯宝钞,这不太妥当吧?” 他心里有气,便故意叫了“姜家傻儿”这种有着侮辱意味的称呼。 许氏并不惧他,她脸上甚至带着温和的笑,只是说出的话很不客气:“姜姑娘给奕儿治伤,我拿自己的私房钱当做诊金,有哪里不妥?” 谢三爷惊呼起来:“治伤?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恐怕连药材都认不全吧?她能治什么伤?大嫂莫要被她给骗了,最后害了奕儿!” “能不能治,三日后自见分晓!”许氏冷哼了一声,懒得再和二人扯皮,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谢二爷和谢三爷不好拦着她,心里却憋着气,在谢老太爷面前狠狠抱怨了一番,结果谢老太爷不仅没怪许氏,反倒将他们狠狠训斥了一番,让二人更加憋气。 心有不忿,二人离开后,便把许氏找姜明华给谢奕治伤的事传了出去。 消息一出,北平城里的人又是议论纷纷,俨然把姜明华当成了不怀好意的骗子。 为此,周氏没少在家里发火,姜明华却并不理会。 转眼,时间到了第三日,谢奕拆绷带的日子。 这天,谢老太爷、许氏、谢二爷、谢三爷齐齐守在谢奕的房间,紧张地等着。 与此同时,北平城里不少人也都暗暗关注着谢家的消息。 他们都很好奇,短短三天的时间,谢奕的伤是不是真能愈合。 玉满堂里,王掌柜端着小巧的紫砂壶,坐在摇椅上惬意地哼着戏。姜家丫头就要倒大霉了,光是想想,他就觉得浑身舒畅,妙不可言。 姜家正房,周氏阴沉着脸,手里紧紧攥着佛珠,目光阴毒地望着东厢房的方向。 她倒要看看,出了这么大的事,姜绍元还怎么护着她们! 谢家,彩铃轻轻拆开了纱布。 060 全部傻眼 眼看彩铃开始拆谢奕的绷带,谢二爷和谢三爷的眼睛都直了。 谢二爷瞥了眼许氏,故作安慰道:“大嫂放心,不管奕儿变成什么模样,他始终是我的亲侄子,谁要是敢说他的闲话,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谢三爷紧跟着说道:“是啊大嫂,虽然大哥不在,但是我和二哥都是奕儿的亲叔叔,绝不会让奕儿受委屈的。不过是一道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许氏本就紧张,一听这些话,脸色瞬间紧绷起来,暗暗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她强撑着没有发火,只是语气有些冷:“李大夫已经说了,奕儿的伤恢复得很不错。” 谢二爷不以为然:“那么严重的伤,就算恢复得再好也会落疤,大嫂还是别抱太大希望了。” 谢三爷看着许氏铁青的脸,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哎,奕儿这孩子,的确是可惜了。” “都给老夫闭嘴!”谢老太爷听不下去了,手中的拐杖重重敲击地面,“奕儿的绷带还没拆完呢,你们急什么?有你们这样当亲叔叔的吗?” 他说到这里,担心地看向谢奕,却见谢奕低垂着眼眸,根本看不出在想什么。 谢二爷看在眼里,心里越发不满。自从有了谢奕,谢老爷子的心思就全都放在了谢奕身上,把他当成个宝,偏心得也太过了! 他忍不住说道:“这哪儿是我们急?我们也是实话实说,奕儿伤得那么厉害,哪可能不落疤……” 恰在这时,绷带一圈圈落下,谢奕被紧紧包裹住的右脸终于露了出来。 谢二爷幸灾乐祸地看过去,紧接着就傻眼了。 “这怎么可能?你脸上怎么会没有疤?”谢二爷惊讶得声音都变调了,说话间更是扑到谢奕面前,伸手就去掐谢奕的右脸,“这里的刀伤呢?怎么不见了?不会是用膏粉遮盖起来了吧?” 谢奕的动作却更快,抬手便拦住了他的咸猪手,根本不让他碰:“多谢二叔关心,我的伤已经没事了。” 谢二爷被他挡住,也不好伸手再碰,只是目光闪烁,狐疑地看着谢奕的脸:“这怎么可能呢?明明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 谢三爷同样目光灼灼,满腹狐疑,目光恨不得在谢奕的右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谢老太爷却是激动不已:“奕儿,你……你快过来让爷爷看看,你的伤真的完全恢复了?没有留疤?” 谢奕也觉得难以置信,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脸,尤其是伤口的地方,摸得格外仔细。 这一摸却只摸到一片平滑,连一丁点异样的凸起都不存在。 彩铃捧起一面镜子,兴奋地举到谢奕面前:“少爷,你自己看吧,你的脸上真的没有留疤!” 她亲手给谢奕拆的绷带,可以说是最先发现这件事的,而且她离谢奕又近,看得比其他人更加清楚。 谢奕脸上别说留疤,就连一个痘痘都没有! 那道伤可见骨,血流不止,狰狞可怕的伤口已是彻底失去了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彩铃捧着镜子,巨大的惊喜之下,脱口便说道:“少爷,姜姑娘的医术真是太神奇了。她当初说三日后拆开绷带,你的伤可以恢复如初,果然恢复如初了!” 她还从未听说过,谁受了那么重的伤后能够不留疤呢。 更何况,谢奕还是伤在脸上! 她当时就在谢奕面前伺候,谢奕的伤口有多可怕,她再清楚不过。那样严重的伤,三天的时间别说恢复,能够勉强愈合,不再崩裂就不错了。 姜大小姐竟然只用了三天,就让谢奕的伤口恢复如初,一丁点疤痕都没留下! 这样厉害的手段,恐怕华佗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她手里捧着的是一面水银镜,照得非常清楚,几乎纤毫毕现。谢奕看着镜子里的脸,不由自主便笑了起来。 他的脸上果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要不是当时撕心裂肺地痛过,他甚至都要怀疑那场劫难只是一场荒诞的梦了。他脸上不仅没有留疤,甚至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哪里像是受过伤的? 谢二爷和谢三爷打量了好一阵,怎么也找不出谢奕脸上的破绽,只能彻底死心了。 只是二人琢磨着彩铃的话,心里就忍不住思量起来。 这三日来,姜家傻儿几乎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们自然也听过她的事迹,早就把她当成了胆大包天的女骗子。 可现在看来,那姜家傻儿哪里是什么女骗子?分明就是当世女神医! 光是这治伤祛疤的手段,就让人望尘莫及,心动不已了。 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治好了谢奕的伤。这么好的效果,恐怕使用的手段不一般吧? 谢二爷眼珠一转,故意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奕儿的伤口能恢复如初是好事,可我心里始终有些不放心,这效果是不是太好了点?她不会是用了什么巫蛊……” 他的话还未说完,其余人已经齐齐变了脸色,谢老太爷更是铁青着脸打断了他:“闭嘴!这种胡话也是能乱说的?” 巫蛊之术向来就是禁忌,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不仅姜家姑娘要遭殃,谢奕也要受人猜疑! 谢老太爷气得不行,他怎么也没想到,谢二爷为了打击谢奕,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许氏同样气得浑身发抖,她的奕儿好不容易恢复如初,总算没有了前程尽毁之忧,谢二爷竟然又想毁了他! 她的脸色一冷,当即便冷笑道:“二叔可还记得李神算?胡说八道,可是要遭雷劈的!” 谢二爷想到被雷劈死的李神算,脸色顿时一白,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屋顶,生怕真有天雷落下来。 “大嫂说笑了,我……我不过是随便一猜,哪里就那么严重?”话虽如此,他到底没敢再提“巫蛊”二字。 谢奕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不动声色地谢二爷和谢三爷的丑态记在了心里。 他受的虽不是致命伤,姜明华对他却有再造之恩。谁敢诋毁她,就是他谢奕的敌人! 061 等着看好戏 谢家发生的闹剧外面没人知道,倒是有不少人正等着看姜明华的好戏。 张家内院,张三娘躲在闺房里,捧着镜子苦大仇深地瞪着里面的脸,秀气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她的脸伤得并不重,只是被她自己的鞭子给抽了,有点破皮。这么多天过去,伤口早愈合了,只留下了一点非常浅的痕迹,要不了多久就能够消退。 认真说起来,这事还得怪她自己。 她喜欢拿鞭子抽人,一般的鞭子还看不上,用的鞭子都是请人特制的,表面并不光滑,有着凸起来的棱角,很容易割伤皮肤。 要不然,她的脸也不会破皮。 她当时挥鞭子的时候,姜明华一眼就看出了这根鞭子的问题,下手已经留了情。不然以张三娘当时挥鞭的力度,她这张脸休想保住! 姜明华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可惜张三娘的心眼儿显然不够大,还是把她给恨上了。 张三娘瞪着镜子里的脸,越看越是不满。 这是一面水银镜,照得非常清楚,脸上的痕迹分毫毕现。张三娘看着那始终消退不下去的痕迹,心里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砰!”精巧的水银镜砸在地毯上,银亮的镜面很快出现了裂纹。 候在一旁的丫鬟碧莲吓得打了个哆嗦。 “碧莲,你快去打听打听,谢家是不是去找那傻子的麻烦了!”张三娘咬着牙,目光森寒。 要不是没办法出门,她真想亲自去看看姜明华的热闹! 一个小小的千户之女,竟然敢伤她的脸! 早晚有一天,她要用鞭子抽烂姜明华的脸! “奴婢这就去打听!”碧莲不敢耽搁,行了个礼匆匆退了出去。 张三娘的心情却没有好起来,反而一阵阵发慌。她现在非常讨厌照镜子,却又总是忍不住。 不照镜子,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脸变成什么样了。 她瞥了眼地上的水银镜,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捡了起来。只是才看了一眼,她就吓得再次摔了镜子。 碎裂的镜片中照出好几张脸,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犹如一个可怕的怪物。 “哗啦!”这一次摔得太狠,玻璃镜片碎得更厉害,直接从镜框里脱落出来,摔了一地。 张三娘气得跺脚,声音尖利得像个无理取闹的泼妇:“来人!来人!给我拿镜子!快给我拿镜子!我要镜子!” 她要镜子,她得好好看看她的脸。 她得亲眼看看,脸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上一些。 守在门外的丫头婆子听见里头的动静,吓得齐齐变了脸色,忙不迭推门进屋,生怕张三娘不小心把她自己给伤了。 她们一进去,张三娘就抓着人问:“姜家傻子怎么样了?谢家人是不是去找她麻烦了?她有没有被打?谢家人有没有报官?”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丫鬟婆子们却不知道该怎么答。 外面什么消息都没传来,她们能知道什么? 可谁都知道,要是她们什么都说不出来,张三娘又得发火。 自从伤了脸,张三娘的脾气就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要发作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非打则骂。 如今,她们都是能躲则躲,谁也不敢往她面前凑。也就碧莲比较老实,被她们推了出来,整日守在张三年面前。 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婆子说道:“姑娘就等着看好戏吧,姜家那傻子敢骗谢家那么多钱,谢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话立刻将张三娘哄住了,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谢家报官了吗?” 婆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又自如地说道:“碧莲已经去打探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把消息传回来。” 直接推到了碧莲头上。 张三娘烦躁地皱着眉头,只片刻就忍不住了:“碧莲怎么回事?都去了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其他人谁也没接话,全都默默垂下了眼。 张家的宅子可不小,碧莲才出去了没多久,怕是连内院都还没出呢,哪能赶得回来? 换作平时,她们或许还会替她说两句好话,这会儿张三娘明显正在气头上,她们可不敢开口。 要怪,就怪碧莲运气不好吧。 “不行,我等不了了,我去问问母亲!”张三娘不愿再等,带着人匆匆去找刘氏。 刘氏这会儿也正在等消息,只是没张三娘这么急。张三娘去的时候,她正惬意地品着香茗。 前院里,张麟和幕僚许士仁正在下棋。 张麟捏着黑色的棋子叹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好好的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教成了这副模样,胆子也太大了。” 许士仁知道他在说谁,笑了笑说道:“谢家可不像东翁这般大度,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哎,到底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她也该受教训了,总得让她知道,这世上不是谁家都像张家这般和善大度,因为她年纪小就纵容她。” “谢家要是报了官,这丫头可就毁了。” “那也是她该得的。”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谢家这次肯定会报官,追讨姜明华拿去的两万贯宝钞。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谢家驶了出来。 看清马车驶去的方向,守在谢家门外的人纷纷给各自的主子传回了消息——谢家人要去报官了! 有人偷偷跟上了马车,走着走着,他们傻眼了,马车经过衙门口停都没停,反而继续往前,最后停在了姜家门口。 随后,谢家大太太许氏带着丫鬟下了马车,被姜家的管家迎了进去。 所有人都看见,丫鬟双手捧着一个木匣子,一点也不像是上门兴师问罪的。 这下人再次傻眼,只好耐着性子等。 过了约莫一刻钟,许氏带着丫鬟走了出来,木匣子不见了,许氏和丫鬟脸上却带着微笑,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 二人很快上了马车,直接回了谢家。 消息传回,等着看好戏的人全傻了。 谢家没去报官?大太太许氏亲自去姜家送东西? 这不应该啊! 一定是有哪里错了! 这时又有消息传来,高阳郡王朱高煦带着弟弟朱高燧去了谢家。 不少人开始坐不住了。 062 价值万贯的药 姜家,管家孙旺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这三天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他家大小姐骗了谢家大太太两万贯宝钞,谢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家大小姐马上要倒霉了。 自从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他就一直坐立不安,晚上也睡不安稳,生怕谢家报官,官差冲进来把他家大小姐抓进牢里。 大小姐那么娇滴滴的姑娘家,真要被抓进牢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今天正好是第三天,从早上睁开眼,他心里就觉得不踏实,恨不得将大小姐藏起来,免得被官差给抓走。 谁知道左等右等,没等来凶神恶煞的官差,倒是等来了谢家大太太许氏! 许氏进门就笑,似乎遇到了什么大喜事,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找茬的。 他还眼尖地看见许氏身后的丫鬟捧了个木匣子! 那匣子做得挺漂亮,一看就知道用的是好料子。用这样的匣子来装,里头的东西肯定也价值不菲。 孙旺暗暗松了口气,却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比他猜测得还要玄幻! 许氏竟然是主动来送礼的,送的还是一万贯宝钞! 一万贯哪!加上之前的两万贯就是整整三万贯!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孙旺当时就暗想,许氏如此大方,难道是谢家大少爷的伤势好转了?还是他家大小姐治好的? 嘶!他家大小姐啥时候会治伤了? 孙旺激动得拔下了好几根胡子。 然而这还没完! 许氏不仅仅是来送钱的,她还是来问药的!问的是大小姐给谢奕治伤用的是什么药。 他家大小姐当时怎么回答的? “用的是止血散和玉肌霜,这两种药的炼制方法比较特别,所以药效还算不错。” 啧啧,当是许氏听到的时候,整个脸色可都变了! 不过,他家大小姐也太敢开口了,那么小小的一瓶药,竟然敢开价一万贯! 转眼之间,又是两万贯入手! 加上之前的,可就是整整五万贯宝钞! 谢家可真是有钱哪,不过他家大小姐也太能赚钱了。 这本事,谁敢不服? 以后谁要再敢说他家大小姐是傻子,看他不大嘴巴抽他!三天的时间就赚了五万贯宝钞,谁有这样的能耐? 孙旺晃了晃脑袋,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总算确定,他刚才不是在做梦! 谢家大太太许氏真的上门送钱了,而且一送就送了三万贯宝钞! 他不用担心官差冲进来抓人了。 想到这里,孙旺彻底松了口气,双手背在身后,嘴里哼着戏,优哉游哉地走了。 此时姜家正房,一直躲在屋里的周氏也傻眼了。 就在刚才,伺候她的秋月探来了消息,她以为的官差上门抓人的祸事没有发生,倒是谢家大太太许氏亲自来见了姜明华。 至于说了什么,秋月就不知道了,就算知道她也不敢据实告诉周氏。 上次姜绍元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发作过她们,她自那次就被吓破了胆,可不敢再违逆姜绍元,帮着周氏欺负沐兰和姜明华母女。 只是秋月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许氏来姜家到底是干什么的?不是说大小姐骗了谢家两万贯宝钞,谢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 虽然不解,秋月还是松了口气。不管是什么情况,只要姜明华没事就好了。 她可不像周氏,已经被不满和仇恨蒙蔽了双眼,巴不得姜明华出事。 秋月暗暗叹气,老太太也不想想,姜明华是姜家大小姐,她们也是姜家人,姜明华真要出了事,她们哪能置身事外? 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连她都懂,老太太怎么就不明白呢? 周氏的眼睛已经被蒙住了,此时只恨不得沐兰和姜明华全都去死,哪能想到那么多? 得知许氏不是来找麻烦的,她的脸色就阴沉了下去,死死捏着佛珠一个字也不说。 房门关着,家里又没有玻璃窗,屋子里的光线昏暗得很。 周氏坐在阴影中,显得脸色越发阴沉,那双眼睛冷冷的,目光里透着阴毒和森然,连人气都快没了。 秋月看着这样的她,心里就忍不住惴惴不安,生怕她折腾出事。 自从上次被姜绍元发作过,她就再不敢经历那些事儿了。 秋月很是担心,周氏真要折腾出点什么事,姜绍元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该怎么办? 不行,她得把这件事告诉大太太……不,她得告诉大小姐!大小姐现在那么有本事,她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她暗暗打定了主意,被她惦记着的姜明华却正坐在沐兰面前,被沐兰耳提面命。 这三天来,担惊受怕的可不只是孙旺这个管家,她这个做母亲的更是担心得睡不着觉。 就算姜明华说过不会有事,她心里依然觉得不安。 如今许氏亲自上门送钱,她这颗七上八下的心才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明华,以后别再这样了,娘实在是害怕。”沐兰忧心地拉着姜明华的手,感受着她柔软细腻的手指,心中更是爱怜,“明华,家里的钱已经够用了,你还这么小,不用操那么多心。” 姜明华轻轻拍了拍沐兰的手:“娘,我知道分寸,不会有事的。” 沐兰想到许氏送来的三万贯宝钞,嘴角微微一抽。开口就是一万贯,这叫知道分寸? 那要是不知道分寸,开口还不得十万百万? 姜明华并不担心,她既然敢要这个价,就是笃定许氏出得起,不然她不会开口。 至于低价…… 她辛苦炼制的药,效果又那么好,凭什么要低价卖给别人? 她这人很懒,可没打算一天到晚待在屋子里炼药。要是价格低了,谁都买得起,到时候她多累? 这些药不是普通的药,她当然只会卖给不普通的人。 至于剩下的那些人…… 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那些人的死活,跟她有什么关系? 与此同时,谢家花厅。 朱高煦和朱高燧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奕完好无损的脸,全惊呆了。 朱高煦毕竟年纪大些,还算克制,朱高燧就不一样了,他直接伸出了爪子。 063 上门问药 朱高燧手贱地在谢奕脸上摸了几把,一边摸还一边说道:“嘿,你这脸上不是涂的粉啊?竟然真的一点疤都没有,太神奇了!” 谢奕一脸尴尬,偏偏对方是朱高燧,他就是再不愿意也不敢直接拍掉朱高燧的咸猪手。 好在朱高燧只是单纯好奇,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心思。 他摸过了就收回了手,只是嘴里还在啧啧称奇:“谢奕,你这脸真的受过伤吗?完全看不出来啊。” “的确受过伤,赵良医可以作证。”谢奕口中的赵良医,正是良医局里最擅长治疗刀伤的那一位,同时也是他受伤当日前来替他治伤的人。 赵良医亲自检查过他的伤口,他到底有没有受伤,只要把赵良医叫来问一问就能知道。 朱高燧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前天传出消息后,朱高煦就派人把赵良医叫来问过,当时他也在场。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赵良医当时说过的话。 赵良医说,谢奕的伤口既深且长,又伤在脸上,就算侥幸愈合了也会留下难看的伤疤,这辈子算是毁了。 哪想时间才过去三天,谢奕脸上的伤不仅好了,竟然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朱高燧瞥了眼坐在旁边朱高煦,见他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又问谢奕:“谢奕,你的伤真的是姜家那个傻丫头治好的?” 谢奕听闻这话,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抬眼定定地望着朱高燧,一本正经地说道:“三公子,姜姑娘对谢某有再造之恩,是谢某的大恩人,她一点都不傻。” 以谢奕和朱高燧的身份,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差不多是在警告朱高燧对姜明华放尊重些了。 朱高燧从小就是被燕王和王妃宠大的,脾气并不好,尽管运气不好到现在都没能封王,他的身份也要比谢奕这个商家子尊贵得多,不是谢奕能够置喙的。 除了父母兄长和王府教授,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朱高燧脸色一沉就要发怒,旁边一直沉默的朱高煦却突然抬眼,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朱高燧向来亲近朱高煦这个兄长,从小到大也最服他,被他一瞪,他那即将爆发的怒火就像是被针扎破的皮球,瞬间泄了。 朱高煦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问谢奕:“你可记得她是怎么给你治伤的?” “这……”谢奕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姜明华对他有再造之恩,他绝不会出卖姜明华。 朱高煦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说出的话却让人心里沉甸甸的:“谢奕,你想好再说,孤不喜欢听假话。” 谢奕暗暗叹了口气,斟酌着说道:“她会针灸,能用针封住人的知觉。治伤的时候,她让我闭上眼睛,不准我看,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没有撒谎,只是刻意隐瞒了一些东西。 比如那块平安玉符,比如当时的那股暖流。 想了想,谢奕从袖袋里取出两个小药瓶放在桌上,口中说道:“这是我娘从她手中买来的药,一瓶止血散,一名玉肌霜,据说正是当初给我用的药。” 一听协议价就是被这两瓶药给治好的,朱高煦和朱高燧瞬间来了兴趣。 朱高燧伸手就想摸,被朱高煦警告地看了一眼,他才默默收回了手,好奇地问谢奕:“谢奕,你试过没有?这两瓶药真的有效?” “药刚拿回来,尚未来得及试。”谢奕说着,又补了一句,“这两瓶药价值不菲,谢某也不敢随意糟蹋了。” 朱高燧一听还没试过,英气的剑眉就皱了起来:“还没试过啊?那怎么知道有没有用?万一她在骗人呢?” “我相信她,她不会骗人。”谢奕笑得有些无奈,当初他就是没相信姜明华的话才被流匪砍伤,几乎这辈子都毁了。 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是姜明华将他救了回来,让他重获新生。 对于姜明华的话,他怎么会不信?又哪里敢不信? 那样的事发生一次就够了,要是再来一次,他都没脸让姜明华再救他。 “既然你相信,那就试试!”朱高燧说着就要去抓药瓶,却被朱高煦抢了先。 朱高煦拿过两个药瓶,捧在手心里好奇地打量。两个药瓶上都贴着一张小巧的黄纸,写着“止血散”、“玉肌霜”的字样。 他抬手招来一个侍卫,正是许青。 “你来试试,划个小口子就行了。” 许青二话不说,袖子往上一拉,用匕首划了个小口子出来。 真的只是个小口子,一点儿都不大,就是一刀下去,血就涌了出来,看着有点儿吓人。 许青将手臂搁在桌上,让谢奕、朱高煦、朱高燧都能看见上面流血的小口子,然后他打开止血散,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点上去。 止血散是种非常细的粉末,一接触伤口就溶进了血里,紧接着四人便惊讶地发现,血已经止住了,变成小小的血痂。 朱高燧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到这一幕就傻了眼:“嘿,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朱高煦没说话,目光却闪了闪。 这样的止血速度的确是太快了,效果简直惊人!有了这样的药,何愁受伤后失血太多? 可是很快,他想起了谢奕刚才说过的话。 “谢奕,你刚才说,这两瓶药价值不菲?” “的确价值不菲,这两瓶就花了两万贯宝钞。”谢奕说着,见朱高煦和朱高燧的脸色都不太好,赶忙又补充道,“这药的效果如此好,想必来之不易,姜姑娘仁善,才愿意将如此珍贵的药拱手送人。” 朱高燧撇了撇嘴,姜明华仁不仁善他不知道,贪财他倒是很肯定! 这么小的两瓶药就要两万贯宝钞,她怎么不去抢? 不对,这么贵的药跟抢有什么分别? 朱高煦的脸色也不太好,他本想多买一些,可这药实在是太贵了。 犹豫了片刻,他有了决定:“谢奕,你安排一下,孤要见见她。” 谢奕闻言,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说道:“殿下,姜姑娘毕竟是个姑娘家,会不会不太方便?” “她会答应的。”朱高煦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负责安排。” 064 厚脸皮周氏 谢奕觉得很为难,他知道朱高煦的脾气,他既然这么说了,就说明他心意已决,一定要见到姜明华。 可是私心里,他并不想让朱高煦和姜明华接触。 在他看来,朱高煦和姜明华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朱高煦高高在上惯了,要是姜明华拒绝了他,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安排他和姜明华见面,可是给姜明华招祸! 偏偏朱高煦已经开了口,他要是敢拒绝,朱高煦绝不会放过他。他跟随这人已经有段日子,哪会不知道这人说一不二的脾气? 无奈之下,谢奕只好同意下来,只是试探着问道:“殿下见她,可是想要止血散和玉肌霜?这两种药效果如此神奇,恐怕炼制材料和炼制方法也非比寻常。” 这就是暗示朱高煦,要的量别太大了。 朱高煦岂会听不懂他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看了谢奕一眼,说出的话再次让谢奕的心提了起来:“谢奕,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你怕孤伤了她?” “草民不敢!”朱高煦这话虽然说得不轻不重,谢奕却吓得跪在了地上,“草民只是担心姜姑娘惹恼了殿下。” “谢奕,孤还不至于跟一个姑娘家生气。”朱高煦说罢便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你安排好了再来向孤禀报,别让孤等得太久了。” 谢奕的脸色顿时一白,额头上渐渐冒出了冷汗。 朱高煦这是在警告他别拖延时间,尽快替他安排。 谢奕不禁苦笑,他一个男子,哪里好主动联系姜明华?走漏了消息,岂不是连累了姜明华的名声? 想到朱高煦的话,他又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 朱高煦看中了姜明华的药,如果拿不到药方,他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偏偏朱家人一个个全是小心眼,抠门得很。朱高煦肯定是不肯花万贯宝钞去买药的,他想要药方,说不定就要威逼姜明华。 这可怎么是好? 谢奕犹豫了一阵,决定还是先和姜明华见一面再说。 这事他得劝劝姜明华,人在屋檐下,千万不能和朱高煦对着干。别看朱高煦年纪不大,绝对是个狠角色! 姜明华不知道谢奕此时的苦恼,她甚至连外面的风言风语都没去管,反而关上门炼起了自己的药。 谢奕的伤给了她不错的启发,她炼出了止血散和玉肌霜后,又炼制了一些美白、嫩肤、黑发功能的药霜,准备找合适的机会高价卖出去。 然而当务之急,还得先处理好另一件事。 卖药得看时机,暂时不必去管,有件事却是迫在眉睫,急需解决。 她打算买房子搬出去。 姜家的宅子还是太小了,大家住在一个院里,进进出出少不了看见些什么。她既要修炼又要炼药,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尤其是周氏。 自从她给谢奕治伤,周氏就经常盯着她。这个女人身份特殊,不可能将她关在屋子里,可要是继续这样不管,说不定让她发现什么。 姜明华懒得跟周氏玩儿宅斗,甚至连看她一眼都嫌烦,便打算直接搬出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之前她是打算带着沐兰一起搬到乡下田庄,因为姜绍元的横插一杠,小周氏带着姜明娇搬了过去,这事就行不通了。 她最近一直在打探哪里有合适的宅子,谁知今天就传来了好消息,住在他们隔壁的一户人家要搬走,准备把宅子卖了。 那栋宅子也是三进,只是要比姜家更大些,她一个人住过去的话,倒是方便得很。 姜明华当即找来了管家孙旺,让他出面把宅子买下来。 如今的北平城还不是后世的京城,宅子还算便宜,那栋三进的宅子,只需一千贯宝钞就能买下来。 那家人急着走,姜明华又肯出钱,所以宅子过户得很快。 到傍晚的时候,孙旺已经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宅子也过户到了她的名下。 不过姜明华不知道,这件事能办得如此顺利,还有朱高煦的功劳。要不是朱高煦派人给衙门打了招呼,她这个宅子过户的事怎么也得拖上一拖。 第二日不到中午,那家人就带着行李搬走了。 姜明华这才有机会过去看宅子,只是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皱眉。 这栋宅子虽说比姜家的更大点,却是跟姜家的宅子一样光秃秃的,没什么能看的景致。 不仅如此,宅子看起来还很老旧,很多地方似乎已经长时间没有修缮了,就连柱子上的漆皮都干裂脱落,一副颓败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主人家太穷,还是日子过得太抠,竟然将好好一个宅子折腾成这番破败的模样。 姜明华作为姜家的少主,从小到大用的都是好东西,来到姜绍元家的日子已经觉得难熬,如今买了宅子,哪里还肯委屈自己? 反正她手中有钱,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购买花木,修缮房屋,改造房子,一样样下去,她手中的钱也像流水般哗啦啦地淌了出去。 周氏也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派人将她叫了过去。 姜明华虽然不屑周氏的做派,却也不想跟她撕破了脸,免得她做出更奇葩的事情来。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周氏竟有如此厚的脸皮! 她刚一进门,周氏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打量了她一眼,随后问道:“你把隔壁的宅子买下来了?” 姜明华一听她问宅子,心里就警惕起来:“祖母想说什么?” 周氏碰了个软钉子,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随后便沉声说道:“正好你二叔到了娶妻的时候,你把宅子好生布置了,到时候给你二叔娶妻用。” 周氏说完自己先松了口气,她最近一直在为小儿子的亲事烦心,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家里的宅子太小! 如果没有多余的宅子,姜绍康娶亲后岂不是要和他们挤在一起?带着新媳妇住到西厢去? 西厢都已经被小周氏给住过了,哪里能给姜绍康娶妻用?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膈应! 如今倒是正好,姜明华这死丫头买下了隔壁的宅子,正好给姜绍康娶妻用。 周氏想到这里便忍不住笑起来,然而很快,她的笑容就僵住了。 065 威逼 “祖母说笑了,二叔堂堂大男人,哪能占我这个侄女的便宜?祖母倘若真心关心二叔,就在为二叔想想,顾忌一下二叔的脸面才对。” 姜明华不仅拒绝了周氏的提议,还嘲讽了她一番,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 周氏尽管早就知道她不好对付,听到这样的话依旧气了个倒仰。她的胸口不断起伏,手掌用力拍着炕桌,连说了好几声“放肆”。 好半晌,她才平缓了心中的怒火,目光森然地瞪着姜明华:“我是你祖母,我要你的宅子,你敢不答应?” 这是准备用身份来压她? 姜明华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一声,看向周氏的目光满是嘲讽:“祖母现在唯一能依仗的,大概就只有身份了吧?难道祖母不知道,除了自己的真本事,别的都是外物,全都靠不住吗?” 这话可以说是相当放肆了。 纵使周氏知道她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也没想到她能说出这般放肆的话来。 她想不通,姜明华到底哪来的胆子? 姜明华径自找了椅子坐下:“秋月,上杯茶,我渴了。” 秋月一直守在屋外,屋里在说什么,她虽然听不全,但是能听到大概。不管是周氏的话,还是姜明华的话都让她惊讶不已,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姜明华会突然让她送茶。 秋月瞬间陷入了挣扎,不知道该怎么选。 她是伺候周氏的丫鬟,周氏没开口,她若是给姜明华上茶就是打了周氏的脸。 可若是她不上茶,那就是打姜明华的脸! 姜明华是谁? 她是姜家的大小姐,是姜绍元的心头宝,更是治好了谢家少爷的大功臣,连谢家太太都要亲自上门请的人! 到底是得罪周氏还是得罪姜明华,这个问题还需要选? 秋月很快有了选择。 她恭敬地朝屋里的人说道:“大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泡茶!” 随后当真去泡茶了。 周氏听着她的声音,气得已是怒不可遏,伸出的手都在打哆嗦。却不想秋月刚一走,姜明华就走到了她的面前,黑黝黝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祖母还是省点心吧,二叔堂堂大男人,想要宅子自己会去挣,我的宅子,他住不了。祖母若是真的心疼二叔,就劝劝二叔好生想想前程,别好高骛远,一大把年纪还什么都不会,整日靠兄嫂来养。他不嫌丢人,我都替他没脸。” 周氏这下是真的被气坏了:“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那是你亲二叔!你怎么……怎么能这么说?” “是吗?他可没当我是亲侄女,我何必当他是亲二叔?在他眼里,恐怕只有周家才是他的亲戚吧?”姜明华面露嘲讽,“祖母也不必再算计了,我实话告诉你吧,不出三日,高阳郡王就会亲自向我求药。 你说,到时候我要是跟他说点什么,他会不会帮我?二叔现在还只是秀才吧?连举人都不是,郡王殿下要对付他,还不是几句话的事?” “你……你说的是真的?”周氏惊疑不定,“高阳郡王是什么人?他岂会向你求药?” 虽然这么问,她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几分。 谢家大太太可是亲自上门来送钱了!这个丫头要是没几分本事,谢家大太太岂会亲自上门? 周氏狐疑地看着姜明华,想了想突然问道:“你的本事到底是哪儿来的?” 她想不明白,这个丫头以前一直阴沉沉的,跟个木头似的,打她也没个反应,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不过是死过一回,怎么就…… 等等!死…… 难道说…… 周氏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些传闻,脸色瞬间变得忽青忽白:“你不是姜明华!快说,你到底是哪来的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姜明华好笑地挑了挑眉,“祖母难道忘了李神算的下场?祖母年纪也不小了,应当听过祸从口出吧?二叔可是想走仕途的人,若是祖母不小心被雷劈了,二叔怕是这辈子都进不来考场了吧?” 姜明华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参加科举的人都要验明身份,像是家里有人犯事的,或者母亲改嫁的,都可能失去科考的资格。 若是周氏真被雷给劈了,以世人的眼光,姜绍康怕是没资格进考场了。 周氏果然被吓到了,她看着姜明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洪水猛兽,缩着身子不断朝后退,手里还紧紧攥着佛珠,仿佛这东西能保佑她。 “你你你……你别过来?我……我手里的佛珠可是高僧开过光的!” “祖母想必是被人骗了,这就是一串普通的佛珠,既没有被高僧碰过,也没有开过光。”姜明华并不怕周氏的威胁,“祖母放心,只要你不胡乱折腾,二叔就会没事,不然……” 说到这里,她朝周氏笑了笑。 那笑容明媚嫣然,如春花般绚烂,周氏却觉得眼前的她犹如地狱里爬出的厉鬼,吓得恨不得尖叫出声。 突然,周氏身下传来骚臭的味道。 姜明华皱了皱眉头,嫌恶地退了几步:“祖母果真是年纪大了,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控制不了了。既然如此,祖母好生歇着吧,我就不打扰祖母了。” 说罢她毫不犹豫转过身,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谁知就在这时,周氏突然抓着手中的佛珠用力朝她扔来。 姜明华没有回头,只右手飞快扭到身后,准确无误地将那串佛珠抓在手里。 一切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周氏看着她那扭曲的姿势,更是确认姜明华是来自地狱的厉鬼,人都吓傻了。 姜明华缓缓转过身,嘲讽地看向周氏:“我过了,这东西对我没用,祖母怎么不信呢?” 话音未落,她的右手突然收紧,手中的佛珠“咔咔”作响,木屑簌簌落下。 周氏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木屑,周身都哆嗦起来:“你……怪物……怪物!你是怪物!” 恰在这时,秋月端着茶推门而入,正好听见了周氏的话。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姜明华看去,脸色隐隐发白。 066 好大的脸面 姜明华不动声色地扔掉手中的木屑:“祖母太过想念二叔,已经忧思成疾了,既然如此,我这就书信一封,派人将二叔请回来。” “不!你别……”周氏想说“你别伤害他”,突然对上姜明华冷厉的眼,剩下的话便下意识咽了回去,转而僵硬地说道,“他……他正忙着念书,你……你别写信让他担心,我……我没事。” “那祖母可莫要再说胡话让人担心了,祖母要是一直这样,二叔就是在外面怕也没办法安心。” “我知道!”周氏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忘和姜明华提条件,“你别去打扰你二叔!” “祖母放心,只要祖母好好的,二叔肯定不会有事。”姜明华警告地看了周氏一眼,惬意地走了。 她前世为了坐稳姜家少主的位子不知道斗倒了多少人,周氏算什么?不过是个愚蠢贪婪又没什么见识的内宅妇人而已。 面对这种人决不能心慈手软,你越是手软,她越是要蹬鼻子上脸!只有死死抓住她的弱点,让她疼让她怕,她才不敢继续作妖。 自从兄长意外死亡,她被逼着争夺少主之位,她那颗柔软善良的心就一点点冷硬了起来。 见识过姜家那帮人的丑态,她早就悟出了自己的一套处事道理——极品都是惯出来的,包子都是虐出来的! 她没兴趣惯极品,谁要敢跟她蹬鼻子上脸,就别怪她心狠手辣直接开虐了! 这一次,直到她迈步走出正房,周氏也没敢再作妖。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又过去了好一会儿,周氏才终于从刚才的惊恐中缓了过来,恶狠狠地瞪向秋月:“贱蹄子,谁让你去泡茶的?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说话间她就要翻身下炕,身子刚一动,新鲜的骚臭味就在屋里蔓延开。 周氏察觉到腿间的湿热,顿时气得涨红了脸,捡起手边的东西就朝秋月身上砸:“滚!给我滚出去!没用的贱蹄子,你就是故意想看我出丑是吧?” 秋月没留神被砸中,手中端的托盘直接掉在了地上,托盘上的茶水“砰”的一声四溅而出,湿了她的鞋袜,烫得她惊叫了一声。 门外,尚未走远的姜明华听到屋里的动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后便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回了东厢房的屋子。 周氏她已经警告过了,短时间内肯定不敢再招惹她。等过了这段时间,周氏就更加不敢招惹她了。 世人总觉得孝道大于天,却不知道是人就有软肋。周氏凭借着一个孝字成功欺压了姜绍元和沐兰,就以为这个字无往不利,可以继续用这个字来欺压她。 实在是太愚蠢了。 这个字也就欺负姜绍元、沐兰这样的良善人,遇到个心狠手辣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偏偏,她这人就挺心狠手辣的。 姜明华刚回到东厢房就被沐兰叫了过去,沐兰担心地拉过她,先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看不出什么不妥,才问道:“明华,她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姜明华没替周氏隐瞒,直接把周氏的打算告诉了沐兰:“祖母知道我买了隔壁的宅子,让我好生修缮,到时候给二叔娶妻用,我没答应。” 沐兰本就对周氏不满,闻言气得脸都青:“她怎么……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你二叔都多大的人了,他娶妻要宅子难道自己不会去挣?哪有枪侄女宅子娶妻的道理?” 沐兰气得不轻,想了想又问姜明华:“她有没有为难你?你别怕,以后离她远些,等你爹回来,肯定不会让她继续闹腾。” 沐兰本想写信告诉姜绍元,想了想还是作罢了。姜绍元在边关,看了信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他又不能随便回家,让他知道了不过是徒增烦恼。 “娘不用担心,我已经和祖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谈过了,她应该不会再跟我要宅子。” 沐兰有些傻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周氏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人能听进去? 她女儿到底跟周氏说了什么? 她不放心地看着姜明华:“明华,你确定?她的脾气……” 姜明华面带微笑,并不解释:“娘,你且看着就好。” 沐兰见状,就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来了,只好作罢。只是她心里还是不放心,暗暗琢磨着得好生盯着周氏,不能再让她欺负了姜明华。 姜明华借机跟她告辞:“娘,我先回房了。” 沐兰没拦着,她知道姜明华最近忙着调制东西,便没有留她。 姜明华回了房间后,拿出玉料继续处理起来。 最近外面的传言挺多,她派了剑兰打听。朱高煦和朱高燧去谢家不是秘密,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想到了被许氏买走的两瓶药,猜测朱高煦肯定会动心,要不了多久就会向她求药。 不过,朱高煦不是许氏,燕王府也不是谢家,朱高煦怕是舍不得用万贯宝钞来买她手中的药。 到时候要如何应对,她得好好想想。 止血散和玉肌霜虽说卖得极贵,材料却只是寻常,并不难寻,炼制起来也不难。 只是这事肯定不能说出去,不然谢家肯定会有芥蒂,世人的口人也能把她给淹死。 姜明华并不觉得亏心,可她怕麻烦。 朱高煦真要向她求药的话,她只能使些手段了。 心里有了主意,姜明华整个人都是一松,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看着竟有些调皮。 可惜,这一幕没人察觉。 她的心情不错,谢奕和许氏却遇上了麻烦。 张家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竟知道了他们手中有药,派了婆子上门来求。 许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不远处的婆子,藏在袖中的手已经紧握成拳:“嬷嬷不必说了,那药实在不多,怕是匀不出来。” 许氏心里已经忍不住冷笑了,张家真是好大的脸面!万贯宝钞买来的宝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他们匀出一份来,太猖狂了! 婆子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去。 067 无声打脸 “既然谢太太舍不得,那就直接开个价吧。我家夫人说了,多少钱她都愿意出!”周婆子的脸色有些冷,语气中透着股强硬,“谢太太,这样总行了吧?” 许氏本就不满张家这周婆子的态度,听闻这话脸色就更难看了。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姜明华和张家为什么会生出龃龉了。 这女人不过是张家的一个周婆子,就敢如此仗势欺人!奴仆尚且如此,主子又岂能是好的? 显然是主子喜欢仗势欺人,底下的奴仆才敢有样学样! 想到这里,许氏淡淡地问道:“你家太太想要多少?” “这个……自然是越多越好。”周婆子以为许氏是被吓到了,心里不禁得意不已,暗暗腹诽:刚才摆什么架子?现在还不是服软了?商贾之家就是商贾之家,不见棺材不落泪! “越多越好?”许氏嘲讽地看了周婆子一眼,突然问她,“不知周嬷嬷带了多少宝钞?” “这个……”周婆子愣住了,她虽然说过愿意出钱买,可她就没想过许氏真的敢问她要钱!夫人也没想过会有这一遭,根本就没给她钱! 许氏竟然问她带了多少宝钞,难道这女人真敢收张家的钱?这可如何是好? 周婆子心里有些慌,面上却还勉强维持着镇定:“谢太太想要多少?直接报个价吧。” 她就不信许氏真敢报价,得罪他们张家! 许氏将她僵硬的脸色看在眼里,面露嘲讽:“止血散和玉肌霜,每瓶我花了一万贯宝钞从姜姑娘手里买过来。我也不占你家便宜,你若是想要,就按这个价来吧。” “一万贯宝钞?这哪是买药?这分明就是在抢钱!”周婆子忍不住惊呼出声,脸色变换不停。 乖乖,姜家那傻丫头也太会赚钱了,一瓶药竟然敢收一万贯宝钞!许氏该不是脑子糊涂了吧?怎么能花那么多钱? 周婆子越想心里越慌乱,一万贯宝钞,别说她肯定拿不出来,就算是她家夫人,肯定也不愿意出这么多钱来买药! 这事还得想办法。 周婆子犹豫了一下,僵笑着问许氏:“谢太太可是认真的?这药钱……谢太太,你可别觉得我说话难听,这药钱实在是太贵了,谢太太怕是被那姜家傻丫头给哄骗了!她……” 许氏听不下去,不耐烦地打断她:“周嬷嬷,背后非议人可是有违妇德。姜姑娘尚未及笄,人也不傻,这傻字还是莫要再提了,毁人名声可是罪过。” 周婆子听得憋气,忍不住说话:“谢太太怕是不知道,姜家那丫头心思可毒得很,我家三小姐的脸就是被她给伤了! 这姑娘家的脸多重要,平时磕着碰着都要吓个半死,她竟然拿鞭子往人脸上抽!这也太恶毒了!” 许氏听到这里不禁笑了:“我听说,鞭子一直在张三小姐手里,是张三小姐……” 周婆子吓了一跳,没想到许氏连这种细节都知道,赶忙打断她:“谢太太,咱们还是比不说这个了,这个药,还希望谢太太能割爱,等我家小姐治好了脸,我一定亲自给你送来。” 许氏垂下眼眸,挡住了眼底的不屑。 这周婆子未免太自大了,一个奴婢而已,谁跟她“咱们”?还“你”啊“我”啊的,这是想打谁的脸? 就算她家只是商贾,也不是张家的一个婆子可以欺负的! 许氏沉下脸色,端起了手边的茶杯:“周嬷嬷说得没错,女儿家的脸蛋的确重要,可这次不是我不肯割爱,我儿也需要这瓶药,他前不久才受了伤,这药实在是缺不得。” 事实上谢奕的脸已经好了,但是许氏不放心,怕伤口恢复得太好,太过惊世骇俗,便将谢奕拘在了家里,不让他出门。 同时她死死封锁了消息,外面的人只知道谢奕的伤已经好多了,可好到哪种程度,就没人知道了。 朱高煦和朱高燧倒是知道,可朱高煦下了封口令,朱高燧和许青可不敢往外说。 所以,这事张家还被蒙在鼓里。 周婆子是刘氏的心腹,她来做客一看就是来者不善,许氏自然不会让她见到谢奕。 所以许氏这般模糊得一说,周婆子并没有怀疑。 她看着许氏端起的茶杯,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可她毕竟在张家待久了,做不出应赖着不走的事,只能说了几句客套话,满心不甘地走了。 一走出谢家的门,她心里就纠结起来。 许氏不肯给药,她去哪儿弄玉肌霜?去找姜明华?不不不,绝对不行,这丫头太邪性了,她一个凡夫俗子,还是被沾得好。 李神算都被雷给劈死了,她一个女人哪儿受得住? 罢了,这事不是她办得不够用心,分明是许氏不识抬举,她回去直说便是,夫人总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惩罚她。 有了这份自信,周氏暗暗松了口气,坐上马车往张家赶。 张家内院,张三小姐张梓萱一直守在刘氏面前,焦急瞪着周婆子拿药回来。 自从那次伤了脸,她的性子就变得越发娇横霸道,耐心也越来越少,片刻都等不得。 周婆子刚走,她就在刘氏屋里发起了牢骚,渐渐的更是开始发火。 等周婆子飞快地踩着小步子走进门,她已经成了一头喷火的女暴龙,抓起手边的茶盏顺手就朝周婆子扔去。 “啪”的一声,茶盏碎裂在脚尖前,里面的茶水溅出来,瞬间打湿了她的绣鞋和棉袜。 周婆子只觉得脚又湿又热,说不上生气还是惊慌,没等她反应过来,张梓萱已经尖利地骂道:“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药呢?还不快拿出来!” 张梓萱说到这里,又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好歹忍住了。 刘氏责备地看了张梓萱一眼,不痛不痒地说道:“萱儿,莫要胡闹,周嬷嬷马上就把药拿出来了。” 她说到这里,又警告地看了周嬷嬷一眼:“周嬷嬷,快把药拿出来吧,萱儿都要急坏了。” 周婆子心里一阵阵发苦。 这可怎么是好?她若说没带回药,夫人和三小姐怕是不会放过她! 068 谢奕的为难 姜明华很快知道了刘氏派人向许氏求药的事。 周婆子走后,许氏不放心,担心张家再去找姜明华的麻烦。姜明华毕竟治好了谢奕,她知道这事总不好坐视不管,便叫来了谢奕商量。 谢奕正为朱高煦的事烦心,犹豫着怎么拖延时间,不让朱高煦见姜明华,一听许氏说起张家求药的事,他就不敢再犹豫了。 自从张家女成了世子妃,张家行事就越发猖狂。 之前回春堂的事已经让张家和姜明华生了怨,如今张家又惦记上了姜明华手里的药,还不知道会使出怎样的无耻手段。 他哪里还敢再犹豫? 姜明华虽然有些神奇手段,可她毕竟只有一个人,哪能和整个张家抗衡?更何况还有世子妃! 要想解决张家这个麻烦,唯有一个办法,就是帮她找一个身份尊贵的靠山! 朱高煦正是不错的人选。 他本就看中了姜明华手中的药,姜明华推拖不得,倒不如趁此机会让朱高煦帮忙,解决张家这个麻烦。 想到这里,谢奕不禁苦笑。 他还是太无能了。 如果他有足够的实力,此时何惧张家?何须去求朱高煦? 尽管知道求助朱高煦是最好的办法,可谢奕还是觉得心里很不好受。朱高煦贵为圣祖亲孙,燕王次子,御封的高阳郡王,身份何等尊贵? 他若是知道了姜明华的能力,还会轻易放手吗? 谢奕苦恼地皱紧了眉头,还是让人去请了姜明华过府——用的是来给他检查伤口恢复情况的借口。 这个借口当然是用来应付外人的。 姜明华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请她过府,总要有个拿得出的借口来堵住外面的悠悠众口。 去请人的依旧是彩铃,反正她已经熟门熟路,换了别人反而不适合。 彩铃到了姜家,一说来意,姜明华就猜到谢奕找她有事。 谢奕的脸恢复得如何她比谁都清楚,何须再检查一遍? 她知道是谢奕的借口,也不戳穿,换了衣服就跟着彩铃坐上了谢家的马车。 马车里,彩铃忍不住打量姜明华,犹豫了片刻后低声问道:“姜小姐,你就一点都不怀疑吗?” 姜明华淡淡地扫她一眼:“怀疑什么?” 彩铃看着她的眼睛,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姜明华的眼睛似乎有着某种魔力,不管什么在她眼前都能一眼看穿一般。 她忍不住想到了寺庙里的塑金菩萨,此时姜明华给她的感觉就如那些菩萨一般。 这种强烈的敬畏被她深深刻在心底,陪伴着她后来的漫长人生,直到死亡也无法忘怀。 彩铃没再说什么,姜明华也不问,就这么坐着马车到了谢家。 马车一路驶进谢家大门,一直到谢奕住的地方才停下来。 姜明华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谢奕。 她戴着面纱,漂亮的眼睛微微一弯,显然心情不错:“听说你要见我?” 清朗的声音犹如潺潺流水,清脆悦耳,让人心情舒畅,紧张的心情不知不觉便镇定下来。 谢奕装了一肚子的话,可是看着姜明华那双漂亮的眼睛,他突然发现事先准备的话完全没用。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里面请。”谢奕淡淡地说道,态度随和,仿佛和姜明华已经成了熟悉的朋友。 姜明华并没有多问,随他一起进了院门,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 毕竟孤男寡女,谢奕又没受伤,进屋不太妥当,有碍姜明华的名节,院子里宽宽敞敞,四面通风,视野清晰,光明正大。 姜明华坐在石凳上,忍不住看了眼葡萄架。 这葡萄架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葡萄藤已经爬满了架子,此时爬满了绿叶和嫩嫩的叶苞,看着颇为喜人。 她不禁笑了笑。 她买下的宅子正在布置,里头也搭了葡萄架,种上了葡萄。只是葡萄刚种下去,需要一段时间缓苗,怕是得过上一些时日才能将架子爬满。 谢奕并不知道这些关节,见她眉眼弯弯,人便愣住了。 说起来,他和姜明华见面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前后加起来,这次不过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前两次姜明华神色冷淡,即便是谈论合作,态度上依旧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淡疏离,仿佛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他们硬生生分开。 可是这一次,姜明华两次弯了眉眼。 谢奕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只觉得一颗心不知不觉便乱了节奏,跳得有些快。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纯粹,姜明华很快察觉到了。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正色问道:“谢公子想说什么?” 谢奕这才回过神,垂下眼不敢再去看姜明华,不太自在地说道:“张家今天派了一个婆子来向我母亲求玉肌霜,我母亲没同意,张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姜明华瞬间懂了:“你担心他们来找我麻烦?” “张家不是讲理的人家,那位张三小姐性情跋扈,她母亲又是世子妃的生母,必不会妥协。”谢奕担心地看着姜明华,“我知道你能力不俗,只是张家毕竟不是一般人家,你还是小心为上。”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姜明华故意问道,她有些好奇谢奕的态度。 谢奕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愣了一下才说道:“张家那样的人家,你这次若是妥协了,他们怕是会更加变本加厉,甚至谋夺你手中的药方。你若是想和他们抗衡,不妨找一棵大树。” 说到这里,谢奕的心情突然揪紧了,却还是继续说道:“高阳郡王同样看中了你手中的止血散和玉肌霜,他希望和你见一面。” 姜明华早就猜到高阳郡王会见她,却并不说破,反而问谢奕:“你说的大树就是他?” 谢奕不知为何,一颗心突然揪得更紧:“没错。高阳郡王虽然高傲,可他毕竟是男子,总不至于为难你一个姑娘。” 这话他说得格外没底。 尽管他觉得朱高煦不会为难姜明华,可万一呢? 若是换成别人,他绝不会如此纠结,可一想到对方是姜明华,他就忍不住去想那一份万一。 姜明华看出谢奕情绪不太对,却不知道他此时到底在纠结什么。 朱高煦的事她早有计较,此时便懒得多说,直接问道:“我知道了,什么时候?在哪儿见面?” 谢奕闻言,一颗心突然疼了起来。 069 谁家少年 听到姜明华询问见面的时间和地方,谢奕内心深处突然涌出强烈的冲动。然而当他激动地看向姜明华,却发现姜明华眼中什么也没有。 她没有在笑,而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谢奕火热的内心霎时间仿佛被浇上了一盆冰水,瞬间冷了下来。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知用何种心情说道:“张家随时可能来找你麻烦,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姜明华想也不想便说道:“那就今天吧,你帮我找一套男装,我换了衣服跟你出门。” 谢奕下意识接了句:“我妹妹那正好有一些男装,我让人取一套她没穿过的送来。” 姜明华不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并没有见过谢奕的妹妹,不过谢奕既然这么说,那位谢小姐恐怕有些古灵精怪,并不是那等老实受教条制约的刻板女子。 谢奕是好意,她没理由拒绝,便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了。” 谢奕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姜明华的态度实在太客气了,客气得疏离,让他的心仿佛被针扎似的疼。 他几乎是逃避般地起身离开了石桌,直到叫来丫鬟吩咐了,又深吸了口气,尽量平复了心情,这才转身回到石桌前,重新面对姜明华。 姜明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倒是发现了谢奕的不对劲,只是并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她这人向来不关心别人的私事,所以她只是看了谢奕一眼,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也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并不询问。 谢奕以为自己已经将心情平复好了,可是一看见姜明华,他就发现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偏偏姜明华也没开口,气氛就有些尴尬。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丫鬟取来一套崭新的男装,请姜明华去换衣服,姜明华才朝谢奕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丫鬟带着姜明华去了一间客房,殷勤地要帮她换衣服,姜明华不习惯让人伺候这个,把她打发了出去。 等人一走,她就脱下了外衣,将那套男装儒衫套在了身上。 待所有都换好了,她才叫丫鬟进来,帮她梳头。 男子发髻和女子的不同,姜明华不耐烦梳这个,只好让丫鬟帮忙。 这丫鬟显然是惯常做这个的,拿着梳子熟练地拆开她的头发,替她梳了一个男子发髻,系上发带。 梳头的时候丫鬟给她抹了一些发油,梳完后头发便非常齐整,一根凌乱的发丝都找不出来,有种特别的美感。 姜明华照了照镜子,不太满意,让丫鬟取来眉笔,往眉上淡淡一扫,原本略显秀气的眉毛就多了几分锋锐和凌厉,显得英姿勃发。 乍一看,姜明华便犹如那粉面桃腮,唇红齿白,长身玉立的俊秀少年。 丫鬟静静侍立一旁,偷偷打量姜明华的模样。姜明华察觉到她的眼神,凤眼一挑,淡淡扫了她一眼。 她神色冷淡,模样俊秀却又疏离,这一眼淡淡扫过去,偷偷打量的丫鬟当即身子一僵,一颗心飞快地跳动起来。 姜明华又照了照镜子,觉得没什么不妥,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主动去找了谢奕。 为了避嫌,谢奕躲得有些远。 只是不管多远,他的心情都无法平静。 想到带着男装离开的姜明华,他便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妹妹谢媛。谢媛从小就被宠坏了,虽不像张三小姐那般跋扈,性子却过于跳脱了,明明长相柔美,却偏偏喜欢男装打扮,看着不伦不类。 谢奕见过许多次谢媛的男装,所以他清楚地记得谢媛男装时的模样。 因谢媛长得柔美,她穿男装的时候一点也不像男孩子,反而一看就知道是个少女,让人哭笑不得,忍俊不禁。 回想起谢媛男装的模样,谢奕就忍不住好奇姜明华的男装打扮会是什么样子。 说来遗憾,他们虽然已经见过三次,可每次见面姜明华都戴着面纱,那面纱一点也不厚,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秀美的脸颊轮廓,更细微的就看不见了。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忍不住好奇。 他很想知道,姜明华到底长什么模样。 不过,有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她的模样怎么也差不了吧? 时间就在他的这番期盼中不知不觉过去,当谢奕察觉到脚步声的时候,姜明华已经靠近了。 她是故意的。 修炼后她的步子就变得很轻,一般人根本听不到。这次是出于礼貌,才在靠近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脚步,提示谢奕她来了。 谢奕愣了一下,目光一抬,率先看见的便是一对蓝色的靴尖,随后目光继续往上,将姜明华的模样完整地看在眼中。 随即他便愣住了,眼中满是惊艳之色。 姜明华的五官非常精致,即便刻意加深了眉毛,也丝毫不给人粗俗之感,反而更添了一股凛然风姿,犹如傲然绽放的雪中红梅。 只是看到姜明华身上的衣服后,谢奕在心底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觉得姜明华更适合红色。 这一套蓝色的男装穿在她身上虽然也好看,却远不如红色来得绝艳。 不过,不是红色或许更好。 谢奕想象着姜明华身穿红衣的模样,心跳瞬间变得不受控制,眼睛都直了。 那样的姜明华……那样的姜明华实在是……实在是让人……让人…… 把持不住! 谢奕拼命运功压制身体的欲望,好险没在姜明华面前丢脸。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甚至多看姜明华一眼都不敢,心虚地收回了黏在姜明华身上的目光。 姜明华并没有感到不自在,即便谢奕的眼神明显不太对劲,她依旧跟没事人一般处之泰然。 类似的眼神她在前世遇到过太多次,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走吧。” 谢奕愕然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姜明华。姜明华刚才的声音清亮悦耳,犹如少年,丝毫女气也听不出来。 若非亲眼看着姜明华进屋换衣服,他甚至都要怀疑眼前的人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玉面少年郎。 “你刚才的声音……” “雕虫小技而已。” “……” 070 遥远的距离 谢奕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发现越是和姜明华相处,他就越看不透姜明华。 他想不明白,姜明华明明就是个闺阁少女,怎么会有这么多古怪的能力? 这些古怪的能力到底是谁教给她的?她还懂得多少? 越是深想,谢奕越是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明明姜明华就在眼前,他却莫名觉得眼前的人遥不可及,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他们中间。 “你看我干什么?”姜明华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微微挑起的眉梢透出淡淡的不悦,“不是该走了吗?” 谢奕暗暗吸了口气,在心底沉沉一叹,强行压下纷乱的思绪:“请随我来。” 转过身后,谢奕的眉心拧出了一条深深的刻痕。 他最近有些不对劲。 确切地说,自从朱高煦提出要见姜明华,让他安排后,他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只要一想到姜明华,他的心就没办法平静下来。 谢奕一步步往外走,不敢去看走在身侧的姜明华,口中却低声说道:“高阳郡王乃天潢贵胄,向来说一不二。只要看中的东西,他就一定要得到手。 如今他看中了止血散和玉肌霜这两味药,很可能让你拿出配方,到时候你千万别逞强,宁可舍了药方,也要保护好你自己。” 姜明华眸光一动,诧异地看了眼谢奕。这人竟然在她面前给朱高煦上眼药,真是有意思!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有事。”一句话便将谢奕后面的话给堵死了。 她不在乎谢奕和朱高煦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龃龉,却不愿意听谢奕的这番“指点”。 前世兄长死后,她争夺姜家少主的身份,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对她指手画脚。即便后来她争赢了,家族里依然有很多人看不清形势,在她面前倚老卖老,想要将她变成任意操控的傀儡。 所以她生平最厌恶的事情之一,就是有人对她指手画脚! 谢奕或许是出于好心,可她并不需要! 因为姜明华的这一句话,谢奕一直没再开口,二人沉默了一路。 谢家的马车还算宽敞,坐两个人绰绰有余,长久的沉默却让车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 这种压抑的气氛让谢奕的心情渐渐变得烦躁起来,然而当他忍不住去打量姜明华的时候,却震惊地发现她很自在,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谢奕顿时一阵气闷,却又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气闷什么。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姜明华,他干脆转过头,将窗户推开一道缝,眼睛看向窗外。 窗外人来人往,都是常见的景象,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谢奕耐着性子看了一阵,倒是渐渐看得入了迷。 直到一座宅院映入眼帘,他才突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姜明华:“到地方了。” 话音刚落,马车停在了院门前。 “你……”谢奕正想问需不需要帮忙,却见姜明华已经起身,三两步跳下了马车。 谢奕吓了一跳,怕姜明华扭伤脚,赶忙追了出去。 然后他就愣住了。 只见姜明华稳稳落在地上,动作灵巧而稳健,一派轻松自然。 不像是闺阁少女,倒像是个练家子。 谢奕下意识问道:“你会武?”话一出口他的心却是再度一沉,这又是一项新的能力。 “最近才练了些拳脚。”姜明华淡淡说道,倒也不算是说谎。 她这新身子本就是刚刚才修炼没多久,跟她原本的身体完全没法比。 姜明华对此非常在意。 这个世界并不安全,不把实力提升上去她没办法安心。 谢奕却觉得姜明华是在谦虚,刚才那番灵活随意可不是初练拳脚的人能有的。 再次感受到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进去吧。” 说罢便带着姜明华走进院门——早在他们下马车的时候,门房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院门。 走进院门,谢奕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他突然后悔带姜明华过来了,就在刚才走进院门的时候,他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一步将让他和姜明华离得更远。 谢奕忍不住看向姜明华,张口便想带她离开,然而他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许青突然闪身而出:“郡王殿下已经等着了,两位随我来。” 这话是对谢奕和姜明华两个人说的,许青的目光却只落在姜明华脸上。 脸上不动声色,许青心里却震惊极了,姜明华竟然穿了一身男装,不过看着还怪好看的,一点也不女气。 许青心里暗暗想到,继续不动声色地给二人带路。 这座宅院不是很大,所以他们走了没多久就到了。 让谢奕没想到的是,见面的地方竟然不是客厅,而是一间茶室。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许青并没有让他靠近茶室,反而将他拦在了外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殿下想单独见见姜公子,谢公子请随我来。” 谢毅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显得有些难看:“她毕竟是姑……”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许青已经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谢公子请。” 姜明华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抬步朝茶室走去。 她和谢奕本就没什么关系,此刻自然不必向他解释什么。 谢奕下意识想追,却被许青拦住了去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明华推开茶室的门,迈步走了进去。 透过打开的门缝,他看见朱高煦正跪坐在一张低矮的茶桌后面,抬目朝他看来。 那双眼睛古井无波,谢奕却觉得心神凛然,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 姜明华走进去后,跪坐在茶室门口的内侍轻轻推上了门。 071 惊人提议 “你的胆子果然很大,上次倒是看错了你。”朱高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乌黑的双眼毫无避讳地直视姜明华的脸,目光亮得惊人。 这样的目光很放肆,也很容易让人紧张,若是换作普通女子,此时恐怕已经羞涩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朱高煦。 姜明华显然不是一般女子,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直直迎上朱高煦的目光,和他视线相对:“我以为,郡王殿下早该知道我的胆子不小。”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也有些让人莫名其妙,朱高煦却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正如姜明华知道,他口中的上次说的是回春堂的那一次。 “你知道是孤?”朱高煦看着姜明华,突然觉得心情不错。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知己? “纸条上有你的气息,虽然很淡。”这话算是解释她为什么能猜到是朱高煦。 “你还会分辨气息?”朱高煦说着,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明明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可气息这个词,总让他觉得太亲密了。 好似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似的。 他打量着姜明华精致的眉眼,脑子里想着“气息”两个字,目光不由自主便落在了姜明华粉色的唇瓣上。 那唇瓣的颜色很有,粉粉嫩嫩的,漂亮得犹如花瓣。此时它并没有闭紧,而是微微张开,让朱高煦不由自主便想到了“吐气如兰”这个词。 朱高煦莫名觉得尴尬,他好武厌文,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武艺,骑射功夫从不敢落下,对诗词歌赋四书经义却实在是提不起劲。 同样的,他不喜欢娇滴滴的女子,总觉得这些女人太过娇弱了些,连侍女都不愿带在身边,就连燕王和王妃多次想为他娶妻都被他搪塞了过去,从十五岁那年拖延到了现在。 朱高煦看着姜明华那双英气的眉,突然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不由说道:“孤听说,张家已经派人去谢家求过药,但是被拒绝了。估计要不了多久,那两个疯女人就会来找你的麻烦。” 他不喜欢世子,更不喜欢世子妃,所以连带的,他也不喜欢世子妃的娘家。 若非如此,当初他也不会去回春堂帮姜明华。 想到那一次的见面,朱高煦的心情又好了几分,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不错。若非那次他心血来潮,趁机去找张家的晦气,说不定就要和姜明华错过了。 就算那以后他同样会认识姜明华,可到底不太一样。 那一次姜明华可是说过,有机会一定报答他。 当时他听到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在意,他可是圣祖皇帝的亲孙,燕王嫡次子,御封的高阳郡王,身份显贵,哪里用得着一个小女子报答? 不过大概是姜明华当时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了,她又没像其他女子那般娇娇怯怯,对他死缠烂打,惹他生厌。 所以他当时虽然不在意,这话却也进到了他的心里。 随后张家找来李神算寻她的麻烦,他好奇地去看,在马车里亲眼目睹了李神算被天上落雷劈死的一幕。 不得不说,那一幕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姜明华当时亭亭玉立的身影被他牢牢记在了心里。 从那以后,他就时不时想起姜明华说过的那句话,琢磨着该怎么让她报答。然而不管是哪一种报答,他似乎都不太满意。 直到此刻,他终于想好要让姜明华怎么报答他了。 他承认这有些过分,可机会稍纵即逝,哪由得他犹豫迟疑,讲什么君子风度? 他刚才就看出来了,谢奕看姜明华的眼神不太对劲,要是他不先下手为强,看好的人怕是要被人抢走了。 朱高煦心念急转,目光却定定地看着姜明华。 他有些好奇姜明华会如何说。 姜明华一点也不在意朱高煦的眼神,她早在前世就对这种火热眼神免疫了:“郡王殿下想必能帮我解决这个麻烦。” 这话太理直气壮了,让朱高煦不由愣了一下。他遇到过的女子,还从未有过这种敢理直气壮跟他提要求的。 偏偏,姜明华的态度一点也不让人讨厌,和张梓萱的傲慢和霸道完全不同。 他忍不住说道:“孤现在就有个一劳永逸的方法,你要不要听听?” 一劳永逸? 姜明华原本并不是太期待,听到这个词,她顿时好奇了:“是什么方法?” 她很好奇,朱高煦到底打算用哪种一劳永逸的方法? 朱高煦想要帮她解决这次的麻烦,可以用的方法有很多,可是那些方法里面,似乎并没有哪一种能够称得上是一劳永逸。 “孤娶你。” “……” “孤缺一个王妃,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选。正好,你现在需要一个尊贵的身份和张家抗衡,孤的王妃正合适。” 朱高煦一本正经地说道,脸上除了自信的笑容外并没有多余的表情,镇定得仿佛是在跟姜明华谈一笔交易。 这也的确是一笔交易。 姜明华陷入了沉默,她在考虑。 诚然,朱高煦的话说得没错,可问题是,为了解决张家的麻烦就嫁给朱高煦,真的值得吗? “你总是要嫁人的,可是以你过去的名声,婚事上怕是有些困难。与其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倒不如嫁给孤,不是吗?孤并不在乎你的那些名声。” 朱高煦脸上依旧带着自信的笑,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姜明华同意或者不同意他都不在意。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里竟有些紧张。 他一点也不希望姜明华拒绝他的提议。不管怎么看,朱高煦都觉得自己比其他男人更适合成为姜明华的丈夫。 像是谢奕,就比他差远了。 想到这里,朱高煦的视线突然落在了姜明华身上,眉头微微一皱:“你这身男装是谢奕准备的?” 语气中有着淡淡的不悦。 “是他妹妹的衣服,还没有穿过。”姜明华照实说了,并不觉得这事有必要隐瞒,她心里还在想嫁人的事。 不得不说,朱高煦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只是到底要不要答应,她现在还没想好。 072 惊骇 “原来是她的。”朱高煦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他目光不善地瞪着姜明华身上的衣服,恨不得用目光将它们烧穿,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回去后就安排人给姜明华多做几身衣服,免得她没衣服穿,还得穿别人的。 想到这里,他又问,语气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刚才孤的提议,你的答案是什么?” “这件事非同小可,我需要好好想想。”姜明华冷淡地说道,很快转了话题,“我以为郡王殿下要见我,为的是止血散和玉肌霜,难道是我想错了?” 朱高煦嘴角微微一抿,脸上便多了几分冷厉。 他觉得刚才的提议好极了,姜明华根本就没什么好考虑的,直接同意就行了。若是换作其他人这样跟他说话,他早就发火了。 可是对方是姜明华,他未来的王妃,他这火气突然就发作不起来了。 不仅没有当场发火,他还顺着姜明华的意思转了话题:“孤的确是为这两味药来的。” 原本他想见见姜明华,一来是想亲眼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模样,二来也是想从她手中拿到药方。 谁知见到了她的人后,他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姜明华既然是他未来的王妃,药方就不太好讨要了,他总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吃亏。 他想了想说道:“这两味药,孤更在意的其实是止血散,这药炼制起来可容易?” “不管是止血散还是玉肌霜,它们的炼制方法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如果郡王殿下是冲着药方来的,那你只能失望而归了,这药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够炼制出来。” 嗯,现在的确是没人,她不算是说谎。 姜明华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像她这样修行的人,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朱高煦闻言后却是失望了,或许是姜明华的态度太镇定,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并没有怀疑她说的话。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姜明华能够炼制出止血散和玉肌霜,很可能跟她的特殊能力有关!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情有些烦躁。 若说对姜明华的能力一点都不动心那绝对是假的,当初他会注意到姜明华,不就是因为她那些神奇能力吗? 可是现在,他竟然觉得很烦躁。 姜明华那些神奇能力一旦被人发现,肯定会招来无数人的觊觎。 他只要一想到将来会有无数人觊觎他的女人,他就有些控制不住心底的暴躁和杀意。 姜明华修炼后感知就异常敏锐,尤其对杀意。 她先是凛然,以为朱高煦听了她的话后恼羞成怒,想要杀死她再夺药方。 如果朱高煦真是这么想的,那她只能…… 谁知就在她准备先下手为强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朱高煦身上的杀意并不是针对她的。 这就奇怪了。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朱高煦的杀意如果不是针对她的,那又是针对谁的? 姜明华好奇地挑了挑眉,忍不住细细打量朱高煦。 她很少这样仔细地打量一个人,因为对她来说很多人都无法入眼,所以她懒得细看,免得伤了自己眼睛。 可是现在,她忍不住细细打量朱高煦,她想看看,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跟他成婚,可这并不影响她和朱高煦成为盟友。 谢奕和朱高煦都以为她来这里是怕了张家,却不知道她并没有将张家放在眼里。 张家胆敢如此嚣张,依仗的是世子朱高炽和世子妃张氏。 所以想要解决张家实在太简单了,只要张氏亡故,张家哪里还会有以前的风光? 到时候,他们又岂会再有心思继续纠缠着她不放? 只是这办法并不能轻易动用,世子妃张氏和她无冤无仇,还是未来的皇后,她若是当真用咒术杀死张氏,必会沾染到极重的业障! 这实在有些划不来。 所以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对世子妃张氏动手,反而从善如流地前来见了朱高煦。 若是能得到朱高煦的相助,她既不用杀死世子妃张氏给自己惹来业障,又不必再担心张家来找她麻烦,何乐而不为?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打算细看朱高煦。 直到此刻。 姜明华眸光微微一闪,细细打量起了朱高煦。 这一打量,她便惊讶地发现,朱高煦的相貌实在是生得不错,绝对算得上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最好看的男人了。 她那便宜父亲姜绍元就算是个英姿勃发的美男子了,可是跟朱高煦一比就被他轻易地比了下去。 姜明华不禁微微一笑,朱高煦还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只可惜他未来却会是那样惨烈的结局。 正想到这里,她突然愣住了,微微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朱高煦的脸。 就在刚刚,她将真气运于双目,强行打开了天眼,想要看看朱高煦的未来。谁知道,她的天眼明明已经打开,看到的却只是一团迷雾?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高煦的命运怎么会是一团迷雾?难道是她如今修为太低,天眼并没有开启成功? 姜明华想不明白,心里却有些不安。 她之前一直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历史上的大明朝,可如果不是呢? 朱高煦的命运变成了一团迷雾,其他人的命运又会如何? 朱元璋还会不会在明年六月驾崩? 朱允炆还会不会脑残? 燕王朱棣还会不会谋反? 如果他依然谋反,能成功吗? 姜明华越想越担心,她本想着保住姜绍元和沐兰,静待朱棣谋反成功,当上皇帝。 只要姜绍元在靖难中立下功勋,日后封赏肯定有他一份。 到时候,她就不必太过操心。 可是现在,她突然不确定了。 假如这个世界并非她熟知的那一个大明朝,以后要怎么办?她要担心的事情岂不是很多? 073 为钱发愁 姜明华为刚才的发现惊骇不已,一颗心完全静不下来。 只是她早已经习惯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并不表现在脸上。不管心里多么慌乱,她的表情都是淡淡的 比如现在,她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一双眼微微长大,仿佛正在看着朱高煦发呆。 朱高煦心里正想着要多给姜明华做一些漂亮衣服,免得她以后又穿别人的。 就算谢奕的妹妹是个女子,他也觉得不痛快,仿佛自己的宝贝被旁人给玷污了。 谢奕的妹妹算什么?不过是个商户女而已,他未来的王妃怎么能穿她的衣服? 要不是实在不合适,他都想让姜明华立刻把身上衣服换下来。 此刻他却没心思去想那些了,满脑子都是眼前的姜明华。 姜明华一直在看着他,她在看什么?难道是终于发现他生得一副好相貌? 她怎么皱眉了?他脸上难道有什么脏东西?还是有她不喜欢的地方? 不会吧?他的相貌可是连弟弟都要嫉妒的,怎么会不好?他可是完美继承了父王和母后的所有优点! 姜明华那是什么眼神? 咦?她竟然瞪大了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她难道真的发现了什么?他的脸上真有不妥? 朱高煦不禁一阵紧张,忍不住想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或者照照镜子。 可他一个大男子,哪有一天到晚把镜子带在身上的?他又不是爱美的朱高燧! 这里又是茶室,根本不可能安放镜子。 朱高煦紧张极了,忍不住问姜明华:“你到底在看什么?孤脸上可有什么不妥?” 他这人向来直接,看中了什么就抢过来,心里有话当然也会直接说出来。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用活得战战兢兢,畏首畏尾。 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姜明华瞬间关闭了天眼,冷淡地说道:“你若是想要止血散,我可以低价卖给你,但是这事不能说出去。” 这是正事,朱高煦虽然很在意姜明华刚才到底在看什么,可是听到这话,他就知道再问也不会有结果了。 姜明华显然不肯告诉他,不然不会突然说起这件事来转移话题。 他心里有些不悦,可是想到这人会是他未来王妃,他就没忍心冲她发火,而是顺着她的意思转移了话题,问起正事:“多低的价?孤听说你收了许氏一万贯宝钞。” “看来你觉得这价格高了。”姜明华的语气很肯定。 “这价格难道不高?”朱高煦说得直接,“我找人试过药,药效的确是非常好,只是价格实在太高了,这世上怕是没多少人用得起。” “那药只有我能炼制,产量本来就有限。”也就是说,不管价格高低,这药注定了无法大量推广,只有少数人能用上。 朱高煦并非圣父,他求药也是为了自己,对此自然没有异议,只是万贯宝钞实在不是小数目。 如果对方不是姜明华,他早就逼对方交出药方了,就算不这么做,他也会随便印一些宝钞拿来凑数。 偏偏,这人是姜明华,是他看上的王妃。 这两个办法就不能用了。 他可舍不得用那样的宝钞来敷衍姜明华。 姜明华有些诧异地看着朱高煦:“我以为,万贯宝钞对于殿下而言只是个数字。” 要知道,明朝上到皇帝,下到王爷,都是经常私印宝钞的。 正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经常乱印,导致宝钞不断贬值,最后几乎成了废纸。 即便是现在,实打实的铜钱、布帛和米粮也要比宝钞受欢迎,这些都是硬通货。 等她开了店,也是要规定只收宝钞的。 只是这几次要的数额太大,她又急着用钱,才只要了宝钞,而没有特意要求铜钱。 不然,不管是回春堂的那位张三少爷,还是谢家的那位许氏,都不会轻而易举地给她万贯宝钞。 说到底,还是这玩意儿贬值厉害,实际价值和面额完全不能比。 燕王朱棣是个实权王爷,他养的护卫数量也多,光是每年的花销就不是小数目。要说他没有私印宝钞,姜明华打死都不信。 朱高煦是他的嫡次子,肯定知道这件事,想要拿到那些宝钞肯定也容易。 他完全可以用那种宝钞来付账,可是听他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 这就奇怪了。 总不会是心软了吧? 姜明华好笑地想着,目光却直视着朱高煦,好奇他会怎么说。 “孤虽是高阳郡王,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这话似乎包含了许多个意思,姜明华懒得去细想,朱高煦显然也不会解释。 他继续说道:“其实比起这个,孤更想知道你要怎样才愿意成为孤的王妃。你若是现在不愿意说,那就说说止血散。” “给我三天的时间考虑,三天后给你答案。”姜明华语气淡淡的,态度似乎又冷淡了几分,“止血散一瓶我可以只收殿下一百贯,但是我要铜钱,不要宝钞。” “百贯铜钱?”朱高煦的眉头微微一皱,乍一听起来,百贯和万贯差了足足一百倍,可若是细算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铜钱和宝钞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宝钞每天都在贬值,一万贯的面额,一年后还不知道会贬值成什么样。王府里也曾有人给他父王进言,说是不能再这样私印宝钞,不然宝钞会贬值得更厉害。 可他们都知道这个道理,却没办法不这么做。 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他那位亲祖父又是个超级抠门的,每年的粮食收成又惨淡不堪,收到手里的税又有限得很,不印宝钞哪来的钱? 钱根本就不够花! 每年鞑子都要犯边,修建城防,更换武器盔甲,军人的粮饷,每日的吃喝,哪个不要钱? 要想兵强马壮,人和马就不能吃得差了,花钱就更厉害了。 朱高煦每次想到这些都觉得为难,更别说他的父王。宝钞不能不印,印了之后,他们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宝钞贬值。 实在让人头痛。 朱高煦想到这事就忍不住摇头,可是看着眼前的姜明华,他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法说出“再便宜些”这种话,到底咬牙答应了下来。 姜明华却在想着别的事。 074 怎么会这样? 朱高煦咬牙应下了一百贯铜钱一瓶止血散的价,想了想又问姜明华:“你那玉肌霜效果如何?能够淡化旧疤痕吗?” 姜明华还在想着心事,听见朱高煦的话,她又压下了心思,淡淡问道:“是你身上的疤?” 这话她只是随口一问,就像是一个大夫,要给治病总得先问清楚是怎样的病。 可是这样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听在朱高煦耳朵里就有些变了味道。他早已经将姜明华看作是自己的未来王妃,所以听着她这句话,便觉得有些暧昧。 几乎是下意识的,朱高炽脱口就说道:“以前练武的时候不够小心,受过一些伤,留了几道疤痕在身上,你要看吗?” 姜明华听着这话,顿时有些傻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算是开放的现代,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这种话也有些过于亲密了,朱高煦一个古人,竟然毫不忌讳地在她面前如此说,按照古人的标准,这绝对是孟浪轻薄了。 若是那种深受教条束缚,把贞洁看得性命还重要的女子,听闻这话估计要羞得想自杀了。 姜明华一阵无语,默默从袖袋,其实是手串里取出一瓶准备好的玉肌霜和止血散放在桌上,轻轻推到中间,故意提醒他:“总共二百贯铜钱,殿下别忘了。” 这样的话实在是失礼,换做是其他人绝不敢这么对朱高煦说话,生怕朱高煦会赖账似的。 姜明华却是故意的,朱高煦不知道是什么毛病,竟然说出那样的话来,她总得说点别的,分散他的注意力。 她自己虽然是穿越的,朱高煦却是实打实的古人,她不在乎,却不能让朱高煦认为她这人太过随便,可以肆意轻薄。 朱高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却不是因为姜明华那句话,而是因为她那白皙细长的手指。 他以前向来对女人不在意,自然也不会仔细打量某个女人。 可是当姜明华取出玉肌霜和止血散,用手推过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被她那白玉般的手指吸引了过去。 那手指白皙莹润,指尖透着淡淡的粉色,薄薄的指甲透明晶莹,像是一粒粒细细打磨的琉璃。 光是看着,便能让人想象出那手指该是如何得柔弱无骨,温软细滑。 朱高煦莫名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一道声音在蛊惑,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将那柔弱无骨的手指禁锢在掌心。 只是他的手臂刚刚一动,甚至还没伸出手,那诱人的手指已经重新缩回了袖中,被宽大的袖袍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粉色指尖。 半遮半掩之下,那粉色的指尖却显得更加诱人了。 好在朱高煦已经彻底从刚才的疯狂悸动中清醒过来,借着将止血散和玉肌霜拿在手中,把刚才的失态掩饰了过去。 怕自己再度失态,他逼着自己收回目光,打量手中的瓷瓶。 瓷瓶不算大,里面的药自然也不多。 饶是心中已经将姜明华视作未来王妃,看着手中这两个小小瓷瓶,朱高煦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么小的两瓶药就要两百贯铜钱,他看中的王妃未免太会做生意了! 想到这里,他也没了刚才的心猿意马,反而重新想起了正事,再次问姜明华:“你这玉肌霜能否除去女子身上的旧疤?” “这得看疤痕的具体情况。”姜明华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事,耐心解释道,“它能够淡化疤痕,疤痕越浅越小,它的效果就越好,用上几次就可以让疤痕消失。 可若是疤痕太深太大,它就只能一点点将疤痕淡化,连续用上十几次甚至数十次才能消除疤痕。” 这个道理不难理解,朱高煦虽然性情高傲,喜怒无常,却不是不讲理的人,闻言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想了想,又对姜明华说道:“来之前孤已经警告过世子,他会拦着张家,不让张家再去找你的麻烦。” “殿下有心了。”姜明华说着,觉得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便不再久待,直接提出告辞。 朱高煦虽有些不舍,却也没有挽留。 只是他耍了个心眼儿:“孤还有要事和谢奕详谈,你既然急着回去,就不必再等他了,孤让许青送你回去。” 姜明华来之前,他并未想过要让她当自己的王妃,自然不在意她是怎么来的。如今他已经把姜明华视作未来王妃,哪能再让她坐谢奕的马车,和谢奕孤男寡女共处一车? 光是想到她曾经和谢奕同坐一车而来,他都暴躁得有种杀人的冲动! 姜明华看了朱高煦一眼,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她此刻并不知道朱高煦是小心眼作祟,还当他真的和谢奕有要事要谈。 只是等许青出现后,她便忍不住偷偷打开了天眼,查看许青的未来。 如今她修炼的时日不长,体内真气也不多,就算勉强打开天眼,看到的内容也有限。 不过,她并不是真想看许青的未来,只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测,倒也不在乎能看到多少。 谁知这一看,竟让她恰好看见了血腥的一幕! 到处都是尸山血海,浑身是血的男人骑在马上,打湿的头发凌乱地黏在脸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突然,一支箭尖从他的心口钻出,上面染了厚厚一层血,看起来尤为刺目。 男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很快便从马上倒了下去,摔在地上没了声息。只是至死,他那双瞪大的眼睛也没闭上,似乎极不甘心。 这个男人正是许青。 尽管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狼狈,姜明华还是认出他当时还很年轻,比起现在并没有老多少。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想要看见更多,谁知天眼突然关闭,再看时便只能看见许青皱起的眉头和眼中暗藏的警惕。 他的感知似乎很敏锐,竟是察觉到了什么,不仅皱起了眉头,就连看向姜明华的目光都多了一份警惕。 “姜小……公子刚才在看什么?”犹豫了一下,许青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姜明华哪会说实话?她随口敷衍了一句:“哦,看你长得还不错。” 许青的脸瞬间涨红了。 075 猜测 许青的脸色红得滴血,仿佛被纨绔调戏的黄花姑娘。 始作俑者姜明华却没留意他的脸色,反而转身走在了前头。 她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因为修为太低,她这天眼开启的时间并不长,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可惜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使用,没办法参考,只能勉强按照前世的使用情况作个大致的推测。 这一推测,她就发现这次天眼维持的时间太短了些。 前世她在这个修为的时候,天眼开启的时间分明还要再长些。 这一次明显有些不同。 为什么时间突然缩短了? 姜明华细细想着,却发现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就只有朱高煦。她之前开启天眼观察朱高煦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团迷雾,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这还是她使用天眼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难不成,是因为朱高煦有什么问题,所以天眼对真气的消耗比以往更厉害? 还是说,因为朱高煦是皇族,有龙气庇佑,所以天眼看不到他的我来? 姜明华不知道这两个猜测到底哪一个才对,还是说都不对,此刻她的心有些乱。 一来朱高煦身上的异常总是让她忍不住挂心,二来她想要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一个。 倘若这只是个类似的平行世界,那她就得仔细做好打算。 怀着这样的心思,她先去了谢家,换上自己的衣服后,又坐着马车回了姜家。 许青亲眼看着她进了姜家的大门,才揉了揉自己的脸,转身回去向朱高煦复命。 回去的这一路他没了任务,就有些心猿意马。 他回想着姜明华那句话,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心里一阵纠结。 姜大小姐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这可怎么是好,他他他……他可是都已经跟人定亲了,绝不可以言而无信,委屈那位姑娘的! 更何况,姜大小姐那样的人,他也吃不消啊! 许青忧心忡忡地去见朱高煦,惊讶地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间茶室,而是和谢奕去了后院的靶场。 他又匆匆赶过去,远远地还没走进,就看见朱高煦一箭射中了朱红的靶心。 谢奕站在不远处,手里没拿弓箭,脸色发白,有些魂不守舍。 怎么看都是一副被狠狠打击过的模样。 许青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有些好奇,想不通谢奕怎么会被打击成这副模样。 难道是箭术太差,被殿下给打击了?可是不对啊,上次看他的时候,他的箭术不是很不错吗? 许青满心不解,不禁有些犹豫,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过去。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朱高煦却发现了他,将手中的弯弓扔给了一旁的护卫,大步朝许青走来:“把她送回家了?” 他虽然没说是谁,许青却知道他说的是姜明华,立刻点了点头:“姜大小姐已经平安到家。” 说到这里,他不由想起姜明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一张俊脸微微发红。 朱高煦很少关注别人,换作平时绝不会发现许青微红的脸,可今天不知为何,他不仅看见了,竟然还主动问道:“你脸红什么?” 话音未落,朱高煦已经半眯起了眼睛,看向许青的目光透着审视和危险:“你刚才想到什么了?” 许青很想说自己什么也没想,却不敢在朱高煦面前撒谎,只好结结巴巴地说道:“姜……姜大小姐说属下长得不错,殿下,你说她不会是……”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发现朱高煦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她不会是什么?”朱高煦黑着脸,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随后突然压低声音,“许青,你觉得孤未来的王妃不会是怎样?” 未来的王妃? 许青回味着这几个字,一张脸瞬间惨白了,又是庆幸又是懊恼。 庆幸的是他刚才没把话说完,不然朱高煦肯定不会放过他。懊恼的却是他竟然当着朱高煦的面把姜明华的那句话说了出来,这可是要了命了! 许青想来想去,觉得这次有些危险,干脆咬咬牙,“砰”的一声跪了下去,惊恐地埋着头,不敢看朱高煦此时的脸色。 他甚至都没敢替自己求饶。 朱高煦虽然很不满,倒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要了他这个心腹的命。只是想到姜明华竟然说过那样的话,他心里就觉得格外不是滋味。 姜明华到底什么眼神?竟然说许青长得不错!他明明比许青长得好看多了! 朱高煦想到这里,突然有些不自信了。他不爽地看着跪在面前的许青,想了想说道:“你把头抬起来。” 许青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朱高煦审视地看着他的长相,默默给自己对比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每个地方都比他长得好,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都能狠狠碾压他,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 “你起来吧,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了!王妃只是跟你客套,谁让你多想的?”为了警告许青不许再有非分之想,朱高煦特意咬重了“王妃”两个字,表示自己的所有权。 他甚至在心里打定主意,等下次见到姜明华的时候得好好跟她说说,绝对不能再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了! 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瞥了谢奕一眼,见他还是那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心情更好了。 “谢奕,你回去吧,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朱高煦打发谢奕走人,还不忘敲打了他一番,免得他再抱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谢奕闻言,脸上仅剩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 他早就想离开这个地方,此时终于得了话,便如蒙大赦一般,恭敬行过礼后,他赶忙退了出去,不敢继续面对朱高煦。 出去的时候他一直紧绷着脸,不敢掉以轻心,直到出了宅子,坐进自家的马车,他才卸去身上紧绷的力道,无力地靠在了软垫里,心底一片苦涩。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不愿让姜明华去见朱高煦,可是他明白得太晚了。 076 决定 姜明华回到房间后并没有立刻修炼,她在想事情。 这一次使用天眼不仅让她看见了朱高煦身上的迷雾,还让她意识到了修为太低,真气太少的缺陷。 她现在迫切想要多用几次天眼,弄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气太少肯定不行。 以她现在的修为情况,一次最多用天眼观察两个人就要耗光体内的真气,实在太少了。 姜明华很郁闷,原本她以为穿越的是熟悉的大明朝,那么只要等着朱棣造反成功就好。 眼下朱元璋活得好好的,要明天六月才会死,他死后又要过上一些时日,朱棣才会造反。 若是按照这个时间来,她完全可以慢慢修炼,并不用着急。 可若是这里并非她所熟知的大明朝,而是某个平行世界,她就不得不早作打算,加紧修炼提升修为,去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想到这里,姜明华突然想起从许青身上看到的那一段画面。 那段画面显示的应该是未来的某个时候,只是画面实在太短,她只匆匆一瞥,信息实在是太少了。 从那画面中的尸山血海来看,那里很可能是某个战场。 许青骑在马上飞奔,是在逃命还是在干什么? 那一支箭是从他身后射来,从这一点来判断,许青当时像是在逃命,只是不知道追杀他的人是谁。 反正不管怎样,许青的状况都非常不好,后来更是中箭落马,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许青是朱高煦的护卫,看样子还是心腹,他的状况不好,就意味着朱高煦当时的状况也不好,就是不知道他们当时遭遇了什么。 姜明华微微皱眉,她虽然读过明史,但史书上不可能把每一场战役都详细记载,一些重要战役或许能留下寥寥数笔,剩下的怕是记都不会记。 光从那个短暂的画面里,她能够分析出这些信息已经是极限了,根本没办法把它和史书上记载的战役联系上。 不过,许青当时看起来依然年轻,他遭遇的那一场战役很可能是靖难途中的,而非后来朱高煦谋反的那一场。 想到朱高煦,姜明华就忍不住想到他的那个提议。 那个提议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都还不到一个月,这身体连十四岁都还不到,她从未考虑过成亲的事。 那对她来说实在是太久远了。 前世她身为姜家少主,家族里的人巴不得她穷尽一生给家族做贡献,她父母又觉得她年纪太轻,担心她被男人骗了,哪会让她早早结婚? 后来末世爆发,父母双双死亡,全家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忙着收集物资,建立基地,更加不会想结婚的事。 她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即便穿越到这个世界也是一样,却忘了古代女子出嫁得早。 朱高煦的话给她提了个醒。 只是,她到底要不要同意朱高煦的提议? 她是修炼之人,求的是长生和自在,注定不会当个相夫教子的普通女人,也不会在俗世间久留。 更何况,她早已经习惯了当上位者,发号施令,让她困于内宅,跟一群女人玩宅斗,打理庶务,对人卑躬屈膝,她是肯定不乐意的。 倘若一定要嫁人,自然是嫁个位高权重的人对她来说更有利。 有了身份,她就不必对人卑躬屈漆,像寻常主母那般忙着跟人走关系,把大好的时间浪费在那些无聊的事情上面。 待安排好姜家,她便可以放心离开,她那名义上的丈夫可以继续娶妻生子。 作为补偿,她可以多提供一些有助生子和调养身体的灵药。 如此一来,他们也算是两不相欠了吧? 姜明华想到这里,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不管这个世界的朱棣反不反,朱高煦对她来说都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如今朱高煦愿意让她当他的王妃,她又何必拒绝? 总归,她不会欠他的就是了。 有了决定,姜明华就不再纠结,闭上眼睛安心修炼起来。 另一边,朱高煦还不知道姜明华有了决定,他打发了谢奕后觉得不放心,干脆匆匆赶回了燕王府,去见燕王妃徐氏。 徐氏虽然贵为燕王妃,有王府良医尽心替她调理身体。可她前后生下子女七人,就算再有良医调理,身体也受不住。 所以近年来,她的身体已经有些弱,时不时就要病上一场。 朱高煦进来的时候,徐氏正在喝药。 她倒是没生什么大病,就是身体有些弱,如今初春,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最容易生病,良医便给她开了些温补的药调理身体。 朱高煦闻着房间里的药味,眉头就皱了起来,暗暗琢磨着让姜明华来给徐氏看看身体。 他每次来看徐氏,十次有七次都能闻到药味,实在没办法不担心。 更何况徐氏分明比朱棣还小一岁,如今看着却比朱棣沧桑许多,倒像是要比朱棣老上好几岁的样子,他这个做儿子的哪能不在意? “煦儿,你怎么来了?”许是身体不好的缘故,徐氏的声音柔柔的,跟她威风的时候很不相称。 “母妃,你还记得谢奕吗?前不久他脸上被流匪砍了一刀,本来是要毁容的,结果儿子昨天去看,他的脸竟然好了!” 朱高煦说到这里,取出从姜明华手中得来的止血散和玉肌霜,在徐氏面前炫耀:“这是止血散和玉肌霜,谢奕脸上的伤就是被它们治好的,儿子特意找到那位神医买了一份,送给母妃。” “哦?你说的神医是那位姜姑娘?”徐氏审视着朱高煦,目光有些幽深,“你今天去见她了?” 朱高煦没有否认,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母妃,她的医术真的很好,儿子决定把她娶回来,给母妃调理身体。” “娶?”徐氏惊讶地挑起纤细的眉,“你是要娶她当王妃,侧妃,还是……” “当然是王妃!”朱高煦急急打断她,生怕她继续猜下去,“母妃,你可一定要相信儿子的眼光,她绝对有资格当儿子的王妃!” 徐氏深深看了朱高煦一眼,没有开口,而是陷入了沉思。 077 当她眼瞎? 看着沉吟不语的徐氏,朱高煦本能地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替姜明华说好话:“母妃,你该不会是嫌弃她吧?她真的很好!” 徐氏诧异地看着朱高煦,直看得他都要心虚了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要过个几年才能等到你开窍,没想到你竟然自己想开了。” 朱高煦之前不肯娶亲,她虽没少说他,实际上并不是很急。左右朱高煦还年轻,娶妻的事过个几年也来得及。 朱高煦整日练武,不肯进女色,她这个做母亲的当真以为要过上几年,等他年纪再大些了才会开窍,哪想到朱高煦突然就开窍了。 开窍也就罢了,他偏偏看上了姜家那位“傻姑娘”。 说实话,徐氏有些不乐意。 这些日子为了给她解闷,伺候的人没少跟她说外面的事。姜家那位“傻姑娘”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 先是因为假药闹了回春堂,接着又打了张家的三姑娘,又被什么李神算指为妖孽。 旁的女子若是被神算子指为妖孽,怕是要活不了了,她倒是镇定,竟然让那李神算指天发誓。 结果那李神算誓言一发,竟是叫天雷给劈死了! 这事不管听多少次,徐氏都觉得毛骨悚然,姜家那姑娘实在是太神异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常人。 按理,出了李神算这样的事,姜家那姑娘怎么都该避避风头了,谁知她的胆子倒是大,没消停几天,竟然跑去给谢奕治伤,还治好了! 徐氏是徐达之女,自然知道这世上有许多能人,就像她父亲。 她不怀疑姜明华的能力,就是觉得这个姑娘实在是太能惹事了,时不时就要被送上风口浪尖,哪能是良配? 她知道外面的流言是有人推波助澜,也知道张家肯定在里头插了一手。姜明华几次三番被推上风口浪尖,实在算得上是无辜。 她本也可怜这姑娘小小年纪便被人算计,可是朱高煦突然开口说要娶姜明华,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说到底,姜明华再可怜也是个外人,朱高煦却是她的亲子。让朱高煦娶这样一个姑娘,她哪里能放心? 更何况,姜明华还有些神异手段。 朱高煦一直不近女色,见了她一面后就突然开窍了,还提出要娶作王妃,她哪能不怀疑? 朱高煦若是自愿的也就罢了,若是受了那姜明华蛊惑…… 徐氏想到这里突然眯起了眼,目光凌厉如刀。她直直看向朱高煦,神色有些凝重:“煦儿,把你今天和她见面的详细情形全都告诉我!” 她必须得知道,朱高煦究竟是不是受了蛊惑。 “详细情形?”朱高煦皱了皱眉,警惕地看了徐氏一眼,“母妃,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你以前向来不近女色,刚见了她一面就突然开了窍,你说我在怀疑什么?”徐氏很不满朱高煦的警惕,看向他的目光更凌厉了,“难不成你还怕我知道?” “母妃你想到哪儿去了。”朱高煦觉得自己被看轻了,态度也郑重起来,“母妃,她并没有蛊惑儿子。儿子只是觉得她不像寻常女子那么娇气,看着顺眼。 反正儿子以后也是要娶妻的,与其娶一个不顺眼的,倒不如把她娶回来。她还有一手不错的医术和炼药的本事,娶了她还能让她帮母妃调理身体,不适挺好的吗?” 徐氏仔细打量着朱高煦的眼神,见他眼神清明,回忆起姜明华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恍惚,的确不像是受了蛊惑,反而十分清醒。 “你真是这么想的?”徐氏不放心地问道,这事关系到儿子终身,她哪能不问清楚? “当然,”朱高煦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怕徐氏不同意,又补充了一句,“母妃难道是担心她的名声?那些流言分明是张家搞的鬼!” “不许胡说!”徐氏立刻训了他一句,尽管她心里也对张家的做法看不上眼,可张家毕竟是世子妃的娘家,她不希望朱高煦因为张家再和世子生了龃龉,“这事不许再提,别让你大哥难做!” 朱高煦很是不甘愿,见徐氏脸色不好,才郁闷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补充道:“母妃,儿子真心想娶姜明华,她是有真本事的人,总不能让她的那些本事便宜了别人。” 这话自然是朱高煦的心里话,只是听着实在凉薄,仿佛他想娶姜明华只是看上了她的本事。 徐氏暗暗叹了口气,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同情姜明华。 如今的世道女子总是格外艰难,她算是命比较好的,父亲是徐达,丈夫是朱棣。他们是少年夫妻,又门当户对,一路扶持过来,朱棣对她敬重,她的日子自然过得格外舒心。 姜明华却是个苦命的。 姜家不是什么大户,她的父亲常年在边关,母亲又常年生病,还被假药伤了身子,害得她一个深闺少女竟要亲自去回春堂讨公道,还被人当做是骗子。 好不容易因祸得福,拿了些赔偿,却又因此得罪了张家,以至于张家步步紧逼。 李神算那一次,她稍有不慎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她这儿子又看上了她的本事…… 尽管朱高煦是亲儿子,徐氏还是被他惹怒了。她想了想说道:“这事我会跟你父王提一提,他若是同意,我就把她叫来亲自看看,如果她真像你说的那样是个好姑娘,便让她当你的王妃。” 朱高煦闻言,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喜意:“这么说母妃你同意了?” 徐氏故意板着脸:“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得你父王点头才行。不过就算他点了头,我也要亲自看看,若是我看不上,也是不行的。” 倘若姜明华品行不端,心怀不轨,任她再有本事,她也不会让朱高煦娶她! “她很好,母妃若是见了她肯定会喜欢她。”朱高煦信誓旦旦地说道,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姜明华的模样,目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徐氏看着他那副明显思念佳人的模样,突然就有些不相信他刚才那番话了。 只是看上了姜明华的本事?当她眼瞎呢! 不过,儿子能开窍总是好事。 078 被人盯上 就在朱高煦向燕王妃坦露心迹的时候,世子朱高炽正捧着一卷书册看得认真。 他的手边放着三盘点心,位置刚刚好就在左手能够到的地方,方便他取用。所以他一手捧着书册,一手捏着块点心,时不时咬上一口。 他看得认真,似乎为书中的内容着迷,就在这时,一名内侍走了进来,俯身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那内侍的声音很低,不知说了什么,朱高炽的脸色渐渐变了。 尽管生了一张福气的胖脸,看起来十分和气,可是当他面无表情地眯起眼睛的时候,那眼神便锋利得犹如刀子,给人的震慑丝毫不下于勇猛跋扈的朱高煦。 “让他进来。” 他地低低说了一声,内侍很快退了出去,紧接着,一名护卫埋头走了进来,下跪行礼。 朱高炽是个礼贤下士的人,没等护卫跪好,他已经摆手说道:“免了,坐下说话。” 那护卫没敢拒绝,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凳子上,头依旧埋着,没敢抬头去看朱高炽。 朱高炽当然不在意这种细节,或者说他早就习惯了。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真的见到了谢奕?他的脸真的恢复如初了?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是,属下亲自试探过,谢奕脸上不仅没有伤口,连丁点疤痕都没有,就像是根本没有受过伤!” “难道说他根本没受伤?之前受伤是假的?”朱高炽狐疑地说着,没等护卫回答先摇了摇头,“不对,当时那么多大夫都去过了,良医也亲自看过,他若是没有受伤,早该被人发现了。” 他说到这里,又开始自然自语:“难道说,那位姜姑娘的医术真的这般高明?谢奕受了那么重的刀伤,她竟能让他在三天内完全恢复,这样的手段实在是……” 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找人盯着她,看看她最近都在干什么。” 等护卫恭敬退了出去,他又对内侍说道:“刘安,你再去一趟张家,就说是孤的意思,不准再去招惹那位姜姑娘。” 刘安脸色微微一变,就在不久前世子才让他去张家传过话,如今又去,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张家毕竟是世子妃的娘家,世子接连派人叮嘱,张家怕是会不满。世子妃知道了,恐怕也要生出不悦。 世子妃不会和世子置气,他却只是个小小内侍,怕是要承受世子妃的怒火了。 刘安虽然这么想,却不敢有任何不满。 朱高炽肯用他是他的福气,要是朱高炽不愿用他了,那他就彻底完了。 他恭敬地俯身,声音虽有些尖细,却并不难听:“是,奴婢这就去一趟,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朱高炽摆了摆手,示意没有别的吩咐。 刘安躬着身往外退,刚退到门口,突然听见朱高炽问道:“刘安,你说那位姜姑娘可能治好孤的腿疾?” 他的左腿在幼时受过伤,当时没能完全治好,走路时总有些不顺畅,还微微跛脚。 为此他一直很嫌弃自己的腿,怕出丑,也怕被人嘲笑,他越发不愿意动弹。比起走路甚至习武,他更愿意待在书房里看书。 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学识上的优秀和先生们的夸赞都给他带来了强烈的满足,让他觉得就算腿脚有碍,他依然足够优秀。 可惜随着年岁渐长,他的身体也越发肥胖,不仅胖得脱了形,还招来燕王发不满和弟弟的嘲笑。 朱高炽看着自己胖嘟嘟的手掌,圆滚滚的肚子,脑海中却浮现出朱高煦俊美高挑的模样,心头一阵厌烦。 他也希望能像朱高煦一样俊美高挑,上马杀敌,弯弓射箭。 可惜他的身体实在是…… 想到这里,朱高炽的脸色就有些阴沉。 刘安偷偷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面目阴沉,心头就是狠狠一跳,斟酌着说道:“姜姑娘既然能治好谢奕的脸,应该能有办法吧?” 他一直贴身伺候朱高炽,哪能不知道朱高炽有多在意自己的腿疾和身体?不管姜明华能不能治,他此刻也不敢说个“不”字。 朱高炽却自嘲地笑了笑:“她的年纪太小了,就算有些本事,恐怕也……” 后面的话他没说,实在是说不出来。 刘安转了转眼珠,知道朱高炽没有放弃,便顺着他的意思说道:“能够教出他这样的徒弟,她的师父想必是有真本事的,就算她不行,她的师父也能有办法。” “就是不知道她的师父到底是谁。”朱高炽说到这里,苦恼地皱了皱眉头,“这么久了,她身边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也不知道那人躲去了哪里。” “殿下吉人天相,总能找到的。” “但愿吧。” 朱高炽叹了口气,没再继续往下说,像是已经没了兴趣。 刘安等了等,见他果真不再说了,这才退了出去,去张家传话了。 079 张家的打算 张家。 刘安叮嘱完张麟就离开了,张麟亲自将他送出去后便回了书房,坐在太师椅上没动。 他在想事情。 世子让刘安来传话本就不寻常,更何况他还接连让刘安传了两次! 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张麟不得不多想。 尽管刘安隐约透露了世子的打算,张麟依然感到不安。 世子想治病自然是好事,燕王不喜世子,反而喜欢高阳郡王,这件事在北平城里不是秘密,就连街上的乞丐都知道。 燕王厌恶世子肥胖,也厌恶他不善武艺,不类父王,所以更喜欢肖似他自己的高阳郡王朱高煦。 若是世子能够治好腿疾,减下肉来,以世子的聪慧,何愁不能讨燕王欢心? 张麟作为世子的岳父,可以说是铁打的世子党,他巴不得世子能治好腿疾! 可问题是,世子看上的人为什么要是姜家那个丫头? 那丫头一看就是个心狠手辣心思诡诈的,要是她真能治好世子的腿疾,趁机在世子面前进了谗言,世子会如何想张家? 世子妃嫁入王府已有两年,然而至今未能生下嫡子,位子可不算稳固! 若是姜家那妖女趁机引诱了世子…… 张麟越想越觉得不安,恨不得直接杀了姜明华。 可是他一想到世子的腿疾,他又万万不敢冒这个险。如今世子显然是看中了姜明华的医术,想让她治疗腿疾,他若是在这个时候杀了姜明华,世子必然要心生芥蒂,甚至很可能对他有怨怼! 世子妃尚未生下嫡长子,地位还未稳固,他决不能冒这个险! 就算要杀姜明华,也要等她给世子治了腿疾再说。 张麟正想着心事,得到消息的张昶回来了。 他走得很急,显然是刚得了消息就赶了回来。 “父亲,我听说刘安来过了,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张昶脸色沉凝,显然已经知道刘安两度来传话的事,有些不悦。 张麟点了点头,略作犹豫,把刘安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随后就说起了朱高炽:“殿下看中了姜家丫头的医术,想让她治疗腿疾。” 说这话时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心中的担心毫不掩饰。 张昶一看就明白了:“殿下若是能治好腿疾当然是好事,父亲在担心什么?若是姓姜的治不好,不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除掉她?” “可她若是治好了呢?”张麟到了脸色很不好看,他半眯着眼睛,眼神有些悠远,不知看到了何处,“殿下一直受腿疾折磨,这腿疾已经成了他的心病,若是姜家那丫头真能治好他的腿疾,别说殿下会心怀感激,就连王爷和王妃也会大喜!到时候,想对付她可就难了。” 张昶却不像他这般担心:“父亲多虑了,殿下的腿疾已经多年,王府良医也都不是浪得虚名之人,若是殿下的腿疾那么容易治好,这些年来早让人治好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更何况,她也不过才治好了一个谢奕,靠的还是药物之利,她那医术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与其担心她的医术,倒不如想想她手中的药。” 张麟一听,脸色更难看了:“你母亲派了人去谢家,本想从谢家手里把药买下来,谢家人没同意。殿下又放了话,暂时不好动那姜丫头。”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苦了你妹妹了。” 只要一想到张梓萱那张娇嫩如花的脸颊上留了淡淡疤痕,张麟就觉得心口痛得厉害,恨不得派人抓了姜明华来给女儿治脸。 可惜朱高炽两度派人传话,他实在不敢在这个时候惹朱高炽不快。 张昶摇了摇头:“三妹脸上那疤不过小事,再过些时日就能消失,父亲太急了。” 没错,张梓萱的脸伤得实在不重,就是微微破了点皮,只要不出问题,根本不会留下疤痕。 最近不过是伤口在恢复,有些浅浅的痕迹而已。 在张昶看来,张梓萱实在是太心急了,而且被母亲娇惯得厉害,不过是件小事,竟闹得全家都不安宁。 张麟不满,语气也重了些:“她可是你亲妹妹!” 张昶闻言,便不愿再提张梓萱,干脆说起正事:“父亲为何担心姜家那丫头治好殿下?殿下的腿疾能好岂不是好事?” 张麟知道他不耐烦提张梓萱,便接过话说道:“是好事没错,可那丫头毕竟是个女人,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 她和张家有怨,又正值妙龄,要是趁着给殿下治腿的机会在殿下面前进谗言,甚至故意引诱,你妹妹以后如何自处?” 张昶一听就摇了摇头,觉得张麟想多了:“父亲,殿下不是那种人。更何况,王爷和王妃眼里也容不得沙子。 她若是乖乖给殿下治腿也就罢了,若是敢有别的心思,不用咱们动手,王妃就能收拾了她!” “这……”张麟细细想了想,这才发现自己果然是关心则乱了,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可若是世子有意……” 反正,他还是担心朱高炽和姜明华会擦出火花来。 就算不会危及到世子妃的地位,世子妃的日子也会难过。 张昶看出他的心思,想了想说道:“父亲若是不放心,不如帮她安排一门亲事?” “亲事?”张麟脑海中划过一道灵光,惊讶地看着张昶,“你的意思是……” “说到底,姜绍元不过是个千户,姜家那丫头曾经又是个傻子,不好议亲。”张昶说到这里突然笑起来,“张家若是跟他们结亲,姜家岂有不同意的道理?两家结了亲,过去的恩怨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张麟心念一动,瞬间笑起来,接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欣慰地看着张昶,只觉得这个儿子实在比他想象得还要优秀,张家日后必然能在他手里更进一步。 他笑得眯起了眼睛:“没错,正是这个道理!张家别的不多,优秀的男儿还是不少的。” “优秀”两个字咬得有些重,显然意义不凡。 张昶听出了他的意思,不过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 说到底不过是个千户之女,过去又是个傻子,难道还妄想攀高枝不成? 080 惹怒 姜明华刚刚结束修炼,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剑兰的声音随之响起:“小姐?小姐你能听见吗?一个时辰前张家来了人,想跟小姐买玉肌霜,一直在客厅里等着没走。” 房间里,姜明华缓缓睁开了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她盘坐着没动,只张口问道:“张家来的是什么人?” 许是很久没等到她的回应,她刚问了一句,剑兰立刻回应了,声音里透着急切和隐隐的喜意:“是张家四少爷,先前小姐没回应,我便跟管家说了小姐在忙,让他下次再来。管家传了话,他却不肯走,还说诚心求药,愿意等小姐忙完。小姐,你要见他吗?” “不必了,你让管家告诉他,玉肌霜万贯铜钱一瓶,他若真是诚心,就亲自把铜钱送来,若是不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姜明华直接拒绝了。 在世人眼中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少女,贸然出去和张家四少爷见面可不太妥当,说不定就要惹来流言蜚语。 她去见谢奕和朱高煦,是相信他们的人品,张家人她可信不过。 张家前不久才派了婆子去谢家讨药,到她这里就从婆子换成了张家四少爷,她哪能不多心? 以张家的嚣张跋扈,她可不觉得他们会看重她更甚于谢家。 这次故意派这位四少爷过来,说不定就是在算计什么。 “奴婢这就去传话。”剑兰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自从见识过姜明华的能耐,她对姜明华就敬佩不已,态度上也恭谨了许多,不再像过去那般随意。 姜明华看在眼里,却没有纠正她。 倒不是她要摆架子,把剑兰当成奴婢使唤,只是前世经历了太多,她太清楚人心有多欲壑难填。 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极品都是惯出来的。刻意去纠正剑兰的称呼,讲究什么人人平等,反倒要让剑兰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把心给养大。 人的心一旦养大了,就不会容易满足了,为了自己的贪欲,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她自己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与其把剑兰给养歪了,等她犯了错再处置她,倒不如一开始就不干涉。 该给的,她不会吝啬,更多的就不行了。 姜家不大,剑兰步子又快,没一会儿就穿过垂花门走到了前院的客厅。 客厅里,管家孙旺正无奈地面对着张家四少爷张兴,心里打着鼓。 自从张兴来了姜家,他就一直在偷偷打量他。 这人生得倒是一副好相貌,就是跟张麟不太像,许是继承了生母的好相貌,少了张麟的英武,反而显得过于秀气。 再加上他年纪不大,看着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瘦削,唇红齿白,颇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他出自张家,也或许是他的面相有些阴柔,孙旺直觉得不太喜欢他。 这人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明明早就不耐烦了,却死活不肯离开,怎么看都有些可疑。 孙旺想到这里,对这人就更加不喜欢了。 他想了想,再一次劝道:“我家小姐怕是在休息,她不久前才炼了药,实在累得厉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张四少不妨下次再来。” 张兴不满地横了孙旺一眼,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虽是个庶子,却也是世子妃的弟弟,张麟的亲儿子。就连姜绍元这个千户他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孙旺这个管家? 他此刻的心情非常不美好,要不是不敢忤逆父兄的命令,他早就离开了。 姜明华不过是个傻子,让他看一眼他都嫌脏了眼睛,要不是父兄的命令,谁耐烦坐在这里等她? 这女人真是好大的脸面,竟让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架子未免摆得太大了! 她还真当自己是神医了?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她睡醒。”张兴沉声说道,不仅脸色难看,态度也相当冷硬。 显然是生气了。 孙旺看在眼里,心里更不安了。 气成这样了还不肯走,他的目的怕是不一般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来买药的。 突然,孙旺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是他又很快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肯定想错了。 不可能,张家哪会有那种打算? 肯定是他想多了。 眼看客厅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闷,剑兰快步走了进来。 她走到客厅中央,对张兴福了一礼,落落大方地说道:“张四少爷,我家小姐说了,她是女子,不便出来见客。 玉肌霜万贯铜钱一瓶,你若诚心想买,把铜钱送来就行了。若是嫌贵,就请您自便,日后也不必再来了。” 张兴本来就不想来,是张麟和张昶给他下了死命令,他才不得不来走这一趟。 哪知道,姜明华晾了他一个时辰不说,竟然派个丫鬟来打发他,还狮子大开口问他要万贯铜钱! 谢家买玉肌霜才花了万贯宝钞,到了他们家就变成了铜钱,她也真敢开口! 真当张家和谢家一样,会任由她宰割? 张兴气得脸色铁青,“啪”的一声拍在旁边的方几上:“好好好,姜姑娘架子够大,开口够狠,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说罢他冷哼了一声,起身就走。出去的时候还故意用力甩了甩袖子,仿佛上面粘了什么脏东西,要甩下来。 孙旺本就对他不喜,看到这一幕更是觉得厌恶。 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人自己愿意等,说什么诚心,真报了价又嫌贵,也好意思生气! 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嫌贵不买就是了,有必要气成这样吗? 再说了,他匆匆忙忙上门买药本来就已经失礼了,还想强求姜明华出来见他,脸皮未免太厚了。 张家的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孙旺亲自将他送出大门,见他走远了,这才让门房关了门,不屑地“呸”了一声。 “什么东西!” 只是一想到姜明华给的报价,他又觉得牙酸。 他家小姐实在是太厉害了,狮子大开口啊简直! 不过,幸亏她没出来,那种东西哪里配见到他家小姐! 081 太无耻了 孙旺呸完了,还是觉得张兴此番到来有些可疑,便决定见姜明华一面,给她提个醒。 他来到后院的时候姜明华早已经结束了修炼,正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字。 隔壁还在修缮,暂时没法搬过去,姜明华只能先委屈几天。不过见识过隔壁的大宅子后,她这间小屋子就越发显得逼仄了。 剑兰推门进来,见她脊背挺得笔直,细长的手指轻轻捏着毛笔,脸色冷然,心中不由更添了几分敬畏,再不敢像以往那般放肆。 “小姐,孙管家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吵到姜明华。 “让他进来。”姜明华的语气淡淡的,说话时也没停下手中的笔。 剑兰半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转身便拉开了房门,请孙旺进去。 为了避嫌,她没再将门关上,只是尽责地守在门口,也不刻意去听里面到底在说什么。 孙旺进来的时候,姜明华正好写完最后一笔,将笔搁在了笔山上。 “孙管家请坐。”孙旺敬业又忠心,尽管这份忠心并不是对她,姜明华依旧给了他该有的客气和尊重,“孙管家可是觉得张家四少的来意可疑?” 姜明华态度客气,孙旺却不敢托大。 自从姜明华收了许氏的钱,又治好了谢奕,孙旺就不敢再把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闺阁少女,对她的敬畏甚至快要赶上姜绍元。 他依言坐在凳子上,人却有些拘谨。 这间屋子虽是少女的闺房,却闻不到什么脂粉香,反倒充斥着淡淡药香。 那药香透着苦,吸入身体后却让人神清气爽,不仅不会觉得难闻,反而越闻越喜欢。 要不是姜明华就在不远处坐着,孙旺怕在她面前丢脸,怕是忍不住要深深吸气,将那神奇的药香全给吸到身体里去。 闻着药香,孙旺的脑子更清醒了,对姜明华的敬畏也更深。 有真本事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受人尊重,更何况姜明华还是如此奇异的本事! 孙旺不知道她的医术和炼药手段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却本能地知道姜明华决不能得罪。 不提姜绍元,光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他也不敢得罪了姜明华。 他想了想,斟酌着说道:“大小姐既然这么问,想必已经有所怀疑了。孙某有个猜测,只是不知道该讲不该讲,怕污了大小姐的耳朵。” 姜明华扫了他一眼,眉心微微一蹙:“你有什么猜测,直说便是,我没有那么娇弱。” 对于张家的打算,她心里也有个模糊的念头。 或许是朱高煦不久前才提出想让她当王妃,得知张四少前来买药且来着不走后,她心里便隐隐觉得张四少的目的和朱高煦的一样。 朱高煦贵为高阳郡王,要见她尚且还让谢奕安排见面,给了她足够的尊重。 张四少贸然前来不说,先是赖着不走,接着又愤而离开,不管做法还是心性,都和朱高煦没得比。 尽管还未见面,姜明华已经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孙旺不知道姜明华此时的心思,也不知道她和朱高煦见过面,更不知道朱高煦的提议,他一边留意着姜明华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孙某怀疑,张家看上了大小姐手中的药方,想算计大小姐的婚事。” 或许是出于对张家的不喜,或许是出于对姜明华的敬畏,孙旺直接用了“算计”两个字。 在他看来,姜明华如此优秀,那雌雄莫辨,性情傲慢的张兴根本就配不上她。 更何况,张兴还是个庶子,生母更是个卑贱的舞姬! 就算不看姜明华的能力,她也是千户嫡女,哪能嫁给一个生母卑贱的庶子? 张家若是真存了这样的心思,想算计她和张兴的婚事,未免太过卑劣无耻! 想要他家大小姐手中的珍贵药方,却又不愿让家中嫡子娶她,就把她算计给一个庶子? 太厚颜无耻了! 姜明华心里本就有猜测,听孙旺这么一说,她便肯定了心里的猜想。只是她觉得,孙旺有件事猜错了。 “倘若只是看中药方,张家大可派人来买,何至于算计婚事?”姜明华嘲讽地摇了摇头,“他们看中的,不只是药方,应当还有我治病和炼药的能力。” 就算孙旺想不到,她又岂会忘记燕王府中的那位世子? 世子朱高炽的身体一向不好,肥胖不说,腿脚还不便,走路都要两个人搀扶。为此,燕王朱棣一直不大喜欢他,反倒更喜欢嫡次子朱高煦。 可惜朱高煦沾沾自喜,靖难一役中辛苦奋战,几次死里逃生,帮朱棣打下天下,朱棣却只给他开了个空头支票,后来更是将他的封地改到云南那种蛮夷之地,导致朱高煦一错再错,最终落得凄惨下场。 然而朱高炽虽然成功登上了帝位,却因为身体不好,不过十个月就撒手人寰。史上记载是因病去世,至于是不是真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若是朱高炽的腿疾能治好,身上的肉能减下去,他在燕王朱棣心中的地位怕也要因此不同。 张家身为世子妃的娘家,哪能没有什么想法? 姜明华想到这里,脸色渐渐变得冷凝。 她不在乎有人算计她,但也绝不会对敌人手软。 张家若是就此作罢,她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可他们要是继续纠缠不休,那就别怪她使用非常手段了。 孙旺听了姜明华的猜测,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先前他以为张家是为了药方,心里就觉得张家够无耻了,如今得知他们还看中了姜明华的能力,他便有种吞了苍蝇的强烈恶心感。 张家实在是太过无耻了! 看中了他家小姐的能力,便想要将她娶进门捏在手里,这还可以说是人之常情。可是算计她嫁给家中卑贱的庶子,这种做法就太恶心了! 张家这是既想要好处,又想作践他家小姐啊! 想到这里,孙旺满脸担忧:“大小姐,是否给老爷通个信?让他心里有个数?张家如此无耻,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姜明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父亲身在边关,这种小事就不用让他烦心了。” 小事?这还是小事? 孙旺傻眼地看着神色淡然的姜明华,突然想问她什么才算是大事,然而到底没敢。 朱高煦却在这时知道了张家的算计。 082 张兴的疯狂 得知张家的算计,朱高煦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甚至下意识抓住了鞭子。 他现在非常想抽人! 张麟、张昶、张兴,一个他都不想放过! “看来孤得再去看看我那位好大哥了,他要是再管不好自己的狗,孤只好替他管管了!” 朱高煦说着便要去找朱高炽兴师问罪,心腹内侍李顺冒死将他拦住:“殿下,万万不可!殿下现在去找世子,无异于告诉世子,殿下看重姜小姐。 若是殿下因为姜小姐和世子生了不快,王爷和王妃怕是要迁怒姜小姐,殿下一定要三思啊!” 朱高煦怒气上来没几个人能够拦得住,他气得就要推开李顺,听到他的话后却猛然停了下来,整个人都僵硬了。 半晌后,他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孤现在要是跑到世子面前去闹,父王和母妃只会迁怒了她,孤不能这么做。” 他还想娶姜明华过门,让她当他的王妃,要是现在就因为她和朱高炽闹起来,燕王和王妃不仅会迁怒她,还会连累了她的名声。 到时候,姜明华别说成为他的王妃,恐怕连侍妾都不可能! 不能和朱高炽闹,就算闹也不能是因为姜明华,他得从长计议。 朱高煦危险地眯了眯眼,突然想到了张兴。 因为不喜欢朱高炽和张家,他特意派人调查过张家的上上下下,别的不说,张家的那些人他可是一清二楚。 张兴是个什么东西,他再清楚不过了。 张麟和张昶竟敢用他算计姜明华,真实不知死活! 朱高炽是他亲哥,他不能对他做什么,张兴是什么东西?捏死他还不简单? 朱高煦想到这里,对李顺说道:“派人去看看,张兴现在在什么地方,孤要见到他。” 李顺见他已经将矛头转到了张兴身上,暗暗松了口气。 张兴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朱高煦这尊凶神给惦记上了,他离开姜家后突然想起了父亲和兄长的吩咐,没敢回家,生怕被张麟和张昶责骂。 想到张麟和张昶,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突然后悔就这么出来了。 他站在街上,回头看着姜家大门,脸色渐渐变得阴沉。雌雄莫辨的精致面容变得忽明忽暗,本该清朗的目光刺客却犹如淬了毒。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条艳丽的毒蛇,正阴狠地盯着猎物,露出毒牙想要咬上一口。 一旁的小厮多喜小心翼翼地开口:“少爷,现在去哪儿?” 听到多喜的声音,张兴突然转过头,淬了毒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直看得多喜浑身发冷,忍不住要打哆嗦,张兴突然笑了:“多喜,你说少爷我现在该去哪儿?” 多喜不知道张兴在发什么疯,想到他平时的性子和折腾人的手段,他心里就暗暗打鼓,说话也越发小心翼翼起来:“小……小的全全全……全听少爷的!” 这话应该没错了吧? 多喜不安地看着张兴的脸色。 张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 多喜正要松口气,却听见张兴突然话锋一转:“看在你这么忠心的份上,少爷有件事准备交给你去做,你要是做得好,少爷重重有赏。” 多喜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话,他突然更加不安了。 尽管张兴脸上带着笑,他却觉得那笑容可怕极了,像是个怪物。 “少少少爷,你你你……你想让小……小的做什么?”多喜害怕得声音都在打哆嗦,余光却忍不住朝姜家看,总觉得张兴要他做的事和姜家有关。 到底是什么事? 他能做好吗? 难道是让他去偷药方? 多喜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出张兴究竟会让他做什么。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害怕。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别看张兴长得雌雄莫辨,唇红齿白的,实际上这人私下里比谁都狠,甚至没少虐杀动物。 回想起张兴虐杀动物的画面,多喜就狠狠打了个哆嗦,生怕张兴也这样对他。 不过,张兴应该是不敢的吧? 张兴将多喜的不安看在眼里,突然笑得更满意了。他伸手指了指姜家大门,对多喜说道:“你去叫门,少爷还要再进去一趟。” 多喜一听,再次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叫门啊。 他并不清楚张麟和张昶吩咐了张兴什么,却知道张兴今天来姜家是为了买玉肌霜,一种祛疤的药。 张梓萱因为脸上的痕迹在家里大闹的事他也有所耳闻,想到张梓萱的受宠程度,他瞬间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张兴没买到玉肌霜肯定是不敢回家的,张麟、刘氏、张梓萱都不会放过他。他要再进姜家,肯定是为了买药。 多喜想到这里,心里就安定了几分,应了一声便利索地跑去叫门了。 门房一看见是他,立刻就要关门,多喜却突然往前一步,将一条腿迈进了门槛,不让门房关门。 他看着门房,挤出一张笑脸,说出的话却并不客气:“我家少爷有要事请见姜小姐,劳烦小哥通传一声。” 083 好狠! 管家孙旺站在门口,却只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看着并没有放人进来的意思。 他看着门口的多喜,脸色有些冷,多喜正想故技重施,被他冰冷的目光一扫,突然就没了勇气。 待他再次提起勇气,想要厚着脸皮将一只脚迈进门槛的时候,孙旺已经先一步抬起了脚,正好将他堵住。 “回去告诉你家少爷,想要买药,就拿钱来换,不然免谈!”孙旺不给多喜故技重施的机会,也不想开门迎客。 张兴来者不善,甚至很可能是冲着姜明华来的。他已经猜到了张家的算计,那里还肯放张兴进门? 好不容易将张兴这尊瘟神送走,他又岂会自找麻烦? 他的态度实在太过冷淡,饶是多喜脸皮厚也有些支撑不住。明明心里看不起孙旺这个小小的管家,可不知道为什么,多喜就是不敢在孙旺面前拿乔。 他犹豫着想要退缩,可是一想到张兴的手段,又咬牙硬撑了下来:“我家少爷说有要事和姜小姐商量,还请行个方便。” “方便?什么方便?”孙旺的脸色骤然一沉,抬脚就踹在了多喜肚子上,将他踹飞了出去,他看了眼不远处脸色阴沉的张兴,并不惧他,反而故意扬高了声音—— “张四少爷,买东西要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若是真心想买药就拿钱来换,若是嫌贵可以不买,大家你情我愿的事情,这么纠缠下去,未免太难看了!” 此时天色并不晚,街上又不少来往的行人。 因为张兴长得雌雄莫辨,不少人都在偷偷看他,孙旺这么一说,附近的行人几乎全听见了,看向张兴的目光渐渐变得诡异。 这年头就算是小门小户都要脸面,哪里会像张兴这般,嫌贵就赖着不肯走,一直纠缠着不放? 太难看了!还要不要脸面了? 张兴自然是要脸的,所以听到孙旺的话,他气得脸都青了。 他心里本就憋着火,要不是怕张麟和张昶怪罪,他早就挥袖走人了,哪会留在这里受气? 他快步走到姜家门口,面色狰狞地瞪着孙旺。孙旺却不怕他,站在门口冷笑着跟他对视。 片刻后,张兴突然狰狞一笑:“多喜,过来。” 多喜心里“咯噔”了一声,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不敢不过去。他小心翼翼看了张兴一眼,迈步走到他面前:“少爷有什么吩咐?” “本少爷刚刚说了,要你帮忙做件事,就现在吧。”话音未落,他突然拔出腰间的短刀,飞快划在多喜脸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再加上他又是对自己的小厮出手,孙旺便没有阻拦。 多喜愣愣地看着张兴,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想到刚才一瞬即逝的冷意,他的眼珠子动了动,突然看见了张兴手中的刀。 刀身银亮如雪,寒光闪闪,刀尖出却蒙着薄薄一层血色,漂亮得犹如胭脂。 血水缓缓滑动,突然在刀尖凝成了一颗血珠。血珠颤颤巍巍地坠在刀尖,越来越大,直到绿豆大小,它再也挂不住,瞬间砸在了地面。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多喜察觉到脸上涌出一股热流,紧接着便是火辣辣的刺痛。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脸颊,热流却汩汩而出,粘稠却又滚烫的液体瞬间沾满了他整个手掌,顺着指缝涌出。 多喜这才反应过来,张开嘴发出凄厉地惨叫。 孙旺看着这一切,眉头瞬间皱紧了,警惕地看了眼张兴,脸色一冷就要关门。 张兴却一掌拍在了门上,用力按住,不让孙旺关门。 依旧是那张雌雄莫辨,唇红齿白的脸,先前只觉得过于阴柔缺了男子气概,此时却只剩下毒蛇般的阴狠。 张兴在笑,笑得还挺得意,他同样扬高了声音:“孙管家,本少爷听说你们家的小姐医术不错,谢奕的脸毁了容就是被她给治好的。 如今本少爷这小厮也伤了脸,不如你让她出来,给多喜治治脸上的伤?虽说本少爷的确是来买药的,可掏钱之前,总得先看看药效吧?毕竟,你家小姐开口就要了一万贯铜钱,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这话一出,行人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一万贯铜钱”上面,一个个全都惊讶地张大了嘴。 先前还传闻姜明华收了谢家三万贯宝钞,如今竟然变成了一万贯铜钱! 铜钱可比宝钞值钱多了! 姜家这哪是在卖药?这是在抢钱啊! 孙旺听见张兴的话就暗道不妙,再看那些行人的脸色,他的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 张兴这个小人,绝对是故意的!他是要败坏他家小姐的名声! 孙旺气得不行,却也知道决不能任由张兴污蔑,于是他说道:“孙某先前就说了,这是你情我愿的事,你若是嫌贵可以不买。” 张兴却只是冷笑,并不接他这话,反而说道:“多喜伤得这么厉害,还不快把你家小姐叫出来,让她给多喜治伤?她不出来,难道是怕被人拆穿?” 孙旺的脸色更冷了。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张兴的算计,这是在逼他家小姐出来!一旦他家小姐出来了,这人肯定还有后手! 孙旺越想越怒,下意识便要关上大门。 可惜张兴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逼姜明华出来,哪会给他关门的机会?他显然练过武艺,而且武艺还不错,即便是单手按在门上,孙旺也没办法关门。 孙旺下意识看了多喜一眼,只见他脸上的血流得越发厉害,整个人都快成了血人,看着实在渗人。 多喜也听到了张兴的话,虽然深恨张兴划烂了他的脸,却也明白姜明华才能救他。 所以不用张兴开口,他就跪倒在了门口,哀嚎着求救。 那模样,倒是十分可怜。 孙旺的脸色却变得更难看了,他已经意识到,今天这事要是处理不好,不仅仅是姜明华,整个姜家的名声都要受到影响。 他正慌乱,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交出一万贯铜钱,我就给他治伤。你不是想让我治他吗?那就给钱吧。” 084 骑虎难下 孙旺惊讶地回头,果然看见姜明华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蒙着厚厚的面纱,只露出眉眼和光洁的额头。那双眼眸实在生得漂亮,此时却散发出刺骨的冷意,让人望而生寒。 孙旺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埋下了头,心中生出强烈的愧疚来。 都怪他太没用,若是他能打发掉张兴,大小姐何须亲自出来? 还有太太,这会儿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孙旺暗暗朝姜明华身后看了一眼,没看见沐兰,心里不禁佩服地叹了口气。 大小姐果然厉害,竟能够劝住太太。 倘若是他,肯定没有这个本事。 孙旺却不知道,沐兰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她最近的治疗比较特殊,身体比往常更虚弱了几分,只能待在屋里,不能出来见风。 姜明华怕她担心,早就叮嘱过箭竹,又偷偷在沐兰房间里摆了个隔音阵,将外头的声音尽数隔绝。 只要沐兰不出来,箭竹不说,不管外面发生什么,她都不会知道,自然也就不必担心,可以安心治病。 姜明华拉开门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张兴和多喜。 先前孙旺出来的时候,剑兰便告诉了她消息。张兴去而复返,显然是有什么算计,她觉得不妥,便主动走了出来,想看看他打算做什么。 谁知她刚出来,就听见张兴那句咄咄逼人的话,实在欺人太甚! 想到这里,姜明华瞥了孙旺一眼,心里颇有些失望。 孙旺的办事能力其实还算不错,对她那便宜爹也算是忠心耿耿,只可惜他被姜家的门第给限制得死死的,一旦面对地位高些的,比如眼前的张兴,他就有些畏手畏脚,瞻前后顾。 她既然不打算完全藏拙,以后的麻烦就不会少,孙旺继续这样可不行。 总不能以后不管谁上门,都得她亲自收拾吧? 不过眼下要紧的不是调教孙旺,而是解决眼前的麻烦。 她审视着张兴,这人看着年纪不大,没想到下手如此狠辣决绝,贴身的小厮,为了逼她现身,说伤就伤了。 张兴此时也在打量姜明华。 这一打量,他就有些意外。 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姜明华,关于她的流言倒是听说了不少。什么以前是傻子,什么跑到回春堂闹事,狮子大开口要钱,打了他妹妹,害得李神算被劈死,治好了谢奕的脸…… 各种各样的流言实在太多,一开始他也就是当个乐子在听,甚至还因为张梓萱被打暗爽了好久。 谁知就在今天,张麟竟派人将他叫去了书房。 他一进去就发现张昶也在,不怒自威地坐着,跟他云泥之别。 张兴当时就嫉妒了,却不敢在两人面前表露出来,还得装出一副敬畏乖巧的样子,生怕被二人看穿。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张麟竟然会交给他那样一个任务! 哈,让他去姜家,见姜家那个傻儿,想办法拿捏住她? 这是要他出卖色相? 张兴气得差点儿没当场反对,最后却还是咬牙忍住了,带着小厮怒气冲冲地到了姜家。 一路上他都在想那些听过的流言,渐渐勾勒出了一个少女形象,然后更嫌弃了。 谁知进了姜家,姜明华竟然一直推脱不见,先晾了他一个时辰不说,后来更是狮子大开口,让他的怒气上升到了顶点! 张兴冷眼打量着姜明华,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没想到流言中的姜明华会是这个模样。 尽管看不见脸,可光是露出的眉眼和白皙晶莹的皮肤就能看出,这人是个难得的美人。 这样一个美人,娶回去或许不亏? 不知为何,张兴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心里似乎也没刚才那么生气了。 他好奇地看着姜明华:“你让本少爷出钱?” 此时的他半眯着眼,倒不像刚才那般狰狞,那张脸反倒更加出色了几分,让人不太舒服的阴柔感也去了几分。 倘若姜明华真是个普通的闺阁少女,说不定还会被他那称得上出色的皮相给迷惑住。 可惜姜明华不是。 她前世生活在现代,网络上多得是各种各样的美少年,三次元的,二次元的,看了不要太多! 张兴的皮相不错,可惜完全不是她的菜。 更何况这人出身张家,又怀抱着那样的算计,此番明显来者不善,她岂会为他的皮相所惑? 倘若她真是这般肤浅好对付,她前世的那些对手估计要笑死了。 姜明华脸色不变,不答反问:“你想让我给他治伤,难道不该出钱?” 这话让人无法反驳! 张兴脸色一沉,片刻后突然冷笑:“你还没将他治好,本少爷岂能先给你钱?要是你治不好,本少爷不是亏大了?” “我既然敢收钱,自然有把握将他治好。”姜明华扫了眼浑身是血的多喜,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他可一直在流血,再不找人治疗的话,他这条命可就没了。” 张兴并不在乎多喜的命,却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尤其这些人里面还有个姜明华! 这个女人果然不好对付,难怪他那个迂腐的三哥会乖乖掏出万贯宝钞。 张兴正郁闷,姜明华又说道:“我出手治伤有个规矩,先收钱,再救人。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要么给钱,要么把人带走,自己选吧。” 张兴突然有些后悔,姜明华这一招,倒是让他骑虎难下。 该怎么办? “我……”他转了转眼珠,正想说什么,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突然大步走来。 “张兴,你怎么在这儿?” 张兴诧异地转过身,惊讶地看着来人:“原来是许百户。” 来人正是许青,他是朱高煦的护卫,同时还是一名百户。 许青暗暗打量了姜明华一眼,见她没有吃亏,便沉下脸色对张兴说道:“殿下要见你,跟我走吧。” 张兴闻言一惊,怎么也想不出朱高煦为何要见他。 他和朱高煦可不熟! 当然,以他张家庶子的身份,就算想和朱高煦熟悉也没这个机会。 张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朱高煦更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张兴有些心动,更多的却是不安。 085 你恨不起 张兴想不通朱高煦为何会突然要见他。 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或者说命令让他感到很不安。 作为张家人,就算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他也清楚朱高煦和朱高炽之间的矛盾。 更何况,因为世子的关系,朱高煦没少针对张家。 前不久回春堂的假药事件,就是朱高煦在里头掺合了一脚,要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姜明华,哪可能让回春堂吃瘪? 朱高煦连张麟和张昶都看不上,他一个小小的庶子,肯定更加不被朱高煦看在眼中。 朱高煦为什么突然要见他? 张兴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出原因。 他根本没想过这件事会和姜明华有关,在他眼里,姜明华不过是个闺阁少女,父亲还只是个千户,哪可能和朱高煦扯上关系? 所以他直接避开了姜明华,猜测朱高煦是不是又想对张家做什么。 会不会是朱高煦没办法直接对张麟和张昶动手,所以想拿他这个小小的庶子开刀? 这不是没有可能。 问题是,朱高煦到底抽的哪门子风?难道张家又得罪他了? 许青见他脸色变来变去,始终不肯点头,脸色就有些难看:“张兴,殿下要见你,你还是赶紧跟我走吧,若是去得晚了,殿下怕是会不高兴。” 怕张兴继续闹下去,他故意把话说得挺重,给了张兴一个警告。 张兴本就觉得不安,听他语气不善,一颗心更是往下沉。 偏偏对方是朱高煦,燕王嫡次子,御封的高阳郡王,他一个小小的庶子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别说是他,就算换成张麟和张昶,此时怕也不敢拒绝。 可朱高煦不会对张麟和张昶做什么,换成他张兴就未必了。 说到底,他不过是张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而已,就算朱高煦把他给杀了,张麟和张昶也不会说什么。 没人会给他讨公道。 所以他只有靠自己。 深深看了姜明华一眼,张兴朝许青抱了抱拳,态度异常客气:“劳烦许百户带路。” “跟上!”许青转身就走。 张兴暗暗咬牙,大步跟了上去。 多喜正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按着伤口,见他走了,立刻慌乱地站了起来,犹豫着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张兴是去见朱高煦,他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跟着去的,那么回张家?他这个样子怎么回? 他瞥了姜明华一眼,见她转身要走,干脆咬牙重新跪在了地上。 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多喜大声哀嚎:“求姜小姐发发慈悲,救小的一命!” 姜明华回过神,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多喜:“我不是庙里的菩萨,发不了慈悲,你伤得也不重,要不了命。你与其跪在这里,倒不如去找大夫治伤。” 多喜瞬间愣了,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明华。 他以为姜明华是个女人,看他如此可怜,肯定会动恻隐之心,却不想她竟然如此铁石心肠! “你……你怎么……”多喜张了张口,看着姜明华冷淡的双眸,心中突然生出强烈的怨恨。 他见识过张兴的手段,对张兴早已经畏惧非常,尽管张兴伤了他,他却不敢恨张兴,反倒将姜明华给恨上了,恨她明明有办法,却不肯出手救他! 他阴沉着脸,正要起身,一道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别恨我,你恨不起,想想李神算的下场。” 那声音很细,也很诡异,像是直接刻在他脑海中一般。 多喜瞪圆了双眼,惊骇地看着站在对面的姜明华,心中的怨恨瞬间分崩离析,强烈的恐惧不停翻滚。 他突然想起了李神算。 李神算死得实在太诡异,北平城里到处都是关于他和姜明华的传言。那些传言原本已经被压了下去,可是前几天又被人翻了出来,一遍一遍地说。 他听了一遍又一遍,早就已经耳熟能详。 只是传得多了,事情就变得越来越匪夷所思,在口口相传中被改得乱七八糟。 他一开始是很怕的,张兴却告诉他不用害怕,那些都是乱传的,李神算的死只是巧合。 他信了,所以他一点都不怕姜明华。 现在他却后悔极了。 巧合?狗屁巧合! 这个女人真的有神异的手段!她……她根本就不是人!对,她肯定不是人!她是妖孽,是怪物! 多喜越想越觉得恐惧,牙齿不停地打颤,根本不敢把自己的“发现”说出来。 他不想死,更不想死得跟李神算一样! 这个女人……不不不,这个怪物不能惹,绝对不能惹! 他得逃,逃得远远的! 多喜想逃,却惊恐地发现姜明华正在看他的双腿。 霎时间,他觉得双腿变得冰冷僵硬。 真是奇怪,明明已经是春天,气温已经开始回暖,他却觉得刺骨的冷意一阵阵地朝骨髓里钻。 那冷意甚至不是他的错觉! 它真的存在! 他的牙齿打颤得更厉害了:“饶饶饶……饶了我……求求求……” 话未说完,姜明华已经转身消失在了门后,孙旺冷冷看了他一眼,“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多喜更惊慌了。 他以为自己会死,可是渐渐的,他发现身体里的冷意正一点点消失,刚刚还冰冷僵硬的双腿似乎正在迅速回暖。 很快,他的双腿就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刺骨冷意只是他的错觉。 多喜知道那绝不是错觉,更不敢在姜家门口多待,双腿刚恢复正常,他就迫不及待地起了身,惊慌失措地离开了姜家门口。 门内,管家孙旺跟在姜明华身后,担忧地说道:“大小姐,刚才那个人……” “不足为惧,不必理会他。”姜明华淡淡地说道,并不把多喜放在眼里。 实际上她一眼就看了出来,多喜身上沾着阴煞,平时怕是没少作恶。 不过他身体不错,那阴煞只是粘在他身上,并没有入体。 刚才她察觉出多喜心生怨恨,便干脆动了动手指,将那些阴煞导入了他的身体。 他本就受了伤,阴煞一入体,他这伤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086 敲打 多喜的结局已经注定,姜明华自然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孙旺虽然对此毫无所知,可他看着姜明华镇定从容的模样,便暗暗猜到姜明华应该会有办法,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 只是想到张家,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大小姐,张家怕是不会死心,这次张兴被高阳郡王叫走了,下次他说不定还会再来,到时候……”他捏着胡子,犹豫了一阵,咬牙问道,“咱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姜明华微微挑了挑眉,有些好奇,“你打算如何做?” 她还当孙旺眼界放不开,难不成是她想错了?他竟有胆子对抗张家? 谁知孙旺小心翼翼地说道:“张家算计的是大小姐的婚事,若是大小姐提前跟人定了亲,他们应当会偃旗息鼓吧?”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竟已经没了底气。 姜明华有些失望:“这就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这……是孙某糊涂了。”孙旺遗憾地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错了。 定亲这种事哪里是能随便的?想要找到合适的人,光是相看就不知道相看多久,哪里来得及? 张家虎视眈眈,这次不行肯定还有下次,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不可能给他们时间慢慢相看。 他家大小姐有着过人的能力和美貌,难道为了避开张家,竟要随随便便找人定亲? 这也太委屈了! 定了亲就不能毁,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更何况张家虎视眈眈,怕是对他家大小姐志在必得,除非定亲的那家门第在张家之上,不然张家岂会善罢甘休? 若是定了亲又退亲,他家大小姐今后怎么办?岂不是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 孙旺越想越后悔,简直恨不得抽自己一顿。他怎么就糊涂了,竟然想出这种馊主意! 幸亏大小姐聪明,不然他岂不是成了罪人? 姜明华看在眼里,再次在心里摇头。 不能让孙旺这样下去了,孙旺是姜家的管家,若是再这么没眼界,以后说不定真会出事。 “孙管家,你还记得李神算吗?” 姜明华的声音平平淡淡,态度随意得就像是在问“你今天吃了吗”。 孙旺心里“咯噔”了一声,下意识就想起了李神算的下场。 他突然打了个激灵,觉得后背发冷。 姜明华却在这时直直地朝他看来,眼睛很漂亮,目光却让孙旺胆战心惊。 “你可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 孙旺心里不停打鼓,竟不敢再看姜明华的眼睛。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想移开目光就越是做不到,眼前只有姜明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姜明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让他下意思打了个寒颤。 李神算是怎么死的?他当然记得! 孙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说道:“李神算污蔑大小姐被妖孽附身,大小姐让他发誓,他发了,结果……结果誓言刚说完,他就被天雷劈死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孙旺的声音已经在打颤,他看着姜明华如古井般幽深的双眼,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当初李神算被天雷劈死,大家都以为他是遭了天谴。难道说,根本不是? 可如果不是天谴,那还能是什么? 那可是天雷啊! 总不能是他家大小姐干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孙旺瞬间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明华,却不敢开口问。他有种错觉,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一旦开了口,立刻就要万劫不复。 姜明华只是想提点孙旺,并没有打算把自己的本事告诉他,所以她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孙管家,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弱。 你心里最好有个底,以后再有人上门,别再像今天这样处处受制于人了。就算父亲只是个千户,咱们家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欺凌的。你明白?” “明白明白!”孙旺猛地点头,心里的可怕猜测被证实,他看向姜明华的目光更加敬畏了。 他忍不住将李神算出事的那一段回忆了好几遍,可惜怎么也看不出姜明华当时是怎么下的手,不禁越发敬畏。 他家大小姐实在是太厉害了! 有这样的本事,张家还有什么好怕的? 胆敢算计他家大小姐,张家别想有好下场! 孙旺咬牙切齿地想着,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张家……” “我准备开一间药店。”姜明华边走边说,“止血散和玉肌霜的效果太好,如今很多人还在观望,可张家既然上了门,那些人怕是不会等太久。与其等他们主动上门,倒不如开间铺子,免得麻烦。” 孙旺皱眉想了想,很快笑起来,拍起了姜明华地马屁:“这个办法不错!开了铺子,那些想要买药的人就没理由再上门了,大小姐也不用担心再被他们扰了清净,不过这件事怕是得加紧。” “不必太急,先把消息放出去就是了。从现在起,若是有人上门买药,就说我在炼药,为开店做准备,想买药的等铺子开了再说。” “是,孙某明白了,大小姐准备把铺子开在哪里?开店的话,忙的事情不少,不仅要布置店铺,还得提前招人,怕是有些繁琐。” “不用怕麻烦,有人会帮忙。” “大小姐说的……难道是谢家?”孙旺心里有了个猜测,“大小姐难道是想和谢家合伙?谢家虽是商贾,关系网却不小,若是有他们帮忙,事情应该会很顺利。只是这利益分配……” “不是他们,这笔生意太大,他们吃不下来。”姜明华勾了勾嘴角,见孙旺没明白,却不愿继续往下说了,“你现在不必想太多,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她这个铺子卖的可不是普通的药,若是交给谢家,哪能震慑得住那些魑魅魍魉? 谢奕已经投向了朱高煦,她和谢奕合伙,朱高煦肯定会插一脚。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和朱高煦合伙。 正好朱高煦缺钱,有他这尊佛镇着,谁还敢惦记她的铺子?就算对价格不满,也只能乖乖憋着! 另一边,正准备收拾张兴的朱高煦狠狠打了个喷嚏。 087 整人 朱高煦打算狠狠收拾张兴一顿,免得他再打姜明华的主意。 张兴却不知道朱高煦为何要见他,一路都在忐忑。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不是燕王府,而是一处别院。 许青径直领着张兴到了后院,冷淡地说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殿下忙完了就来见你。” 张兴左右看了看,这地方除了他和许青之外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空旷得很,还立着箭靶,看着像是射箭的地方。 他摸不准朱高煦要干什么,心里却有些不安。偏偏对方的身份比他高得多,他就是再不乐意,也只能在这里等着。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殿下何时能忙完?” 许青皱眉,竟是不答反问:“你这是在探听殿下的行踪?” 张兴听到这话,雌雄莫辨的脸瞬间气得扭曲起来,偏偏还得做小伏低:“草民不敢!” 他对着许青躬身行了个礼,牙齿却咬紧了,恨不得一刀捅进许青胸口。 朱高煦是高阳郡王,许青说他探听朱高煦的行踪,岂不是说他对朱高煦心怀不轨? 这人怎么回事?他分明不曾得罪过他! 许青为什么要那么说? 刚才那话到底是许青的意思,还是朱高煦的意思? 难道说真的让他猜对了?朱高煦不敢直接对张麟和张昶下手,所以干脆拿他开刀了? 他就不怕燕王殿下责罚? 就算他只是张家一名上不得台面的庶子,涉及到人命也太过了吧? 张兴越发不安了,一颗心跳得飞快,只觉得自己已经踩在了悬崖边上,马上就要掉下去。 他该怎么办?他还不想死! 许青看了眼张兴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心里顿时觉得有些膈应。他移开视线,意有所指地说道:“好好在这儿等着,别走错了地方,殿下的脾气你该听说过。要是他来的时候没见到人,殿下会很不高兴。” 留下这话,许青再不理会张兴,直接转身就走。 张兴冷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等他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只是很快,他的脸就彻底黑了。 这个鬼地方除了靶子之外什么都没有,难不成他要一直站着? 也罢,站就站吧,他在家里又不是没站过。 咬牙坚持了一刻钟,朱高煦没来,张兴的脸色有些难看。 两刻钟后,朱高煦还是没来,张兴试着动了动腿,脸色黑了。 三刻钟后,朱高煦依然没来,张兴的脸色越来越黑。 …… 一个时辰后,朱高煦依旧没有出现,张兴僵直着腿站在后院里,脸色黑得犹如锅底。 突然,天上传来“噼啪”一声炸响,豆大的雨滴突然砸落下来,淋在了张兴身上。 零星的雨滴很快变得密密麻麻,没多久,张兴浑身都湿透了。 天气虽然回暖,可雨水一下,气温又冷了下去。张兴周身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冷得脸都白了。 他站在雨里,咬牙切齿地瞪着檐下的空地。雨水越来越大,那地方却始终干燥,是个避雨的好地方。 张兴却不敢去避雨,只能咬牙切齿地站在雨水里。 他脑子里始终忘不掉许青的那些话,觉得那应该是朱高煦的授意。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朱高煦对他怀着恶意,他若是敢挪步,朱高煦肯定会找借口收拾他,说不定到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与其给朱高煦收拾他的借口,倒不如在这里淋雨,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渐渐变得越来越暗,雨水小了些,却没停下来。 张兴淋了一个时辰的雨,脸色已经惨白,却还是咬牙撑着,不敢去躲雨。 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谁知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张兴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他下意识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远远看见有一队人撑着雨伞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两名锦衣少年,正是朱高煦和朱高燧。 看见二人,张兴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一颗心就提了起来。 朱高煦和朱高燧身后的人拿着弓箭! 天上下着雨,天色又暗,绝不适合射箭,他们拿弓箭干什么? 张兴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疯狂地想要逃离,双腿却僵立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对方越来越近了,有说话声传来。 “二哥,你怎么想的,竟然能想到这么好的玩法!” “那你喜欢吗?” “喜欢!实在是太喜欢了!走快点,我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射箭了。” “不用急,人就在那儿,跑不了。” “我才不怕,他要是赶跑,我就让人把他抓回来!” 说话的人正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张兴分辨出二人话语中的意思,脸上的血色彻底褪了干净,惨白得犹如死人。 他们竟然想拿他练箭! 张兴的双眼瞪得滚圆,眼看着朱高煦和朱高燧越走越近,简直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 朱高煦和朱高燧走到了檐下。 “你就是张兴?”朱高煦居高临下地看着浑身狼狈的张兴,笑得有些恶劣,“孤和弟弟要练箭,需要一个人型靶子,你可愿意?” “草民……草民愿意!”张兴躬身行礼,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娘的,他敢不愿意吗? 朱高煦笑得更恶劣了:“既如此,你去对面的箭靶前站着。” 朱高燧闻言,也迫不及待地说道:“对对对,你赶紧过去站着,我要射箭了。” “草民遵命!”张兴僵着腿朝箭靶走去,一颗心越来越沉。 完了,他今天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朱高燧已经拿过了弓箭,搭上弦,跃跃欲试地朝着张兴瞄准起来。 仔细一看,那箭竟没有箭头,只有箭杆,上面蘸了红色油漆,除非射中眼睛,否则不能伤人。 朱高燧比划了一番,见张兴已经站好,立刻射出了手中的箭。 “咻”的一声,箭支穿过雨幕,朝着张兴飞射而去。 张兴死死瞪着雨中射来的黑影,一颗心紧张到极点,直到箭支射中肚子,他才愕然地低下了头。 没有箭头? 088 小洗髓丹 姜明华并不知道张兴的遭遇,打发了多喜后,她就回了房间,写了张方子让孙旺去药铺买药材。 多喜身上的阴煞提醒了她,所以她这次买的药材有些多,让剑兰一个人去不太合适。 正好她也有心训练孙旺,就把这件事交给了他。 孙旺的办事能力还算不错,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她要的药材全给买了回来。姜明华一一检查了一遍,发现药材品质都还行,就打发了孙旺,在房间里处理起了药材。 她准备炼一些药给姜绍元送去。 之前是她疏忽了,姜绍元待在边关,时不时有战事发生,那地方死的人多,阴煞也尸气也多。 姜绍元正值壮年,身体却糟糕成那种样子,很可能就是在边关待得久了,身体被阴煞和尸气侵染,虽不致命,却留下了暗伤。 前不久姜绍元归家,她发现姜绍元的身体不太好,便用粗暴的法子替他治好了暗伤。 不过他的暗伤虽然治好了,身体却也亏损得厉害。 姜绍元走的时候,她给了他满满一盒养身丸,叮嘱他每日睡前吃一颗。 那时候她以为这就够了,有了养身丸一日日给姜绍元养身体,只需过上一段时日,他那亏空的身体就能补回来。 姜绍元身上又有她送的平安玉符,可保他平安,不受邪气和病气侵扰,他的身体应当不会有问题。 可是见了多喜身上缠着的阴煞后,她就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姜绍元常年待在边关,又时不时上战场,受伤,身体怕是被阴煞和尸气入侵得厉害。 就算治好了暗伤,他的身体里恐怕还有积累的余毒。 那些余毒若是不及早排出,假以时日他的身体还是会出事。 姜明华思来想去,觉得不放心,便打算炼一些小洗髓丹给姜绍元。小洗髓丹和洗髓丹不同,不仅药力要差上许多,用法也不一样。 洗髓丹用来吞服,药力猛烈,身体若是不够好根本受不住它的药力,强行服用甚至有可能丢掉小命! 不仅如此,它需要的药材也非常难得,姜明华现在根本凑不出来。 小洗髓丹就不一样了,它的药力只有洗髓丹的十分之一,使用方式也并非吞服,而是用作药浴。 使用的时候,只需在浴桶里放上滚烫的热水,再将小洗髓丹扔进去,它的药力就会在热水中化开。 这时人只要泡在里面,吸收小洗髓丹的药力就好。 若是泡药浴的同时运转功法,身体还能吸收更多的药力。 相比起洗髓丹,这种小洗髓丹不仅需要的药材比较寻常,使用条件也没那么苛刻。它的药力相对温和,即便是身体孱弱的普通人也能使用。 虽说姜明华是不放心姜绍元才打算炼这药,这药却不仅仅只有姜绍元才能使用,沐兰也可以。 所以整个下午,她都在房间里炼药,对张兴的事一无所知。 到了傍晚,她收获了十颗小洗髓丹,还算是不错。 为了验证小洗髓丹的药力,她当晚泡澡的时候就用了一颗。因为功法特殊,整颗丹药的药力都被她吸收了干净。 药力在体内游走,一层层冲刷身体,带来密密麻麻的刺痛。 待药力被消耗干净,浴桶中的水已经变得污浊,她周身的皮肤则更加莹润了几分,犹如美玉雕琢。 次日一早,她的窗口多了一封信。 信封上残留着淡淡的气息,姜明华一眼便认了出来。 拆开信封,里面只有薄薄一张信纸,纸上只有两句话,大意便是让她放心,张兴不会再来烦她。 这封信和之前的字条显然异曲同工,纸上的字迹却并不相同,显然是出自两个字之手。 姜明华不禁挑了挑眉,觉得有点意思。 从字迹和纸上残留的气息来看,这封信应该是朱高煦亲手写的。 之前的字条,应当是出自他的护卫。 就是不知道张兴出了什么事。 昨日许青突然到来,将张兴叫走,她心里就有了猜测,朱高煦怕是想对张兴做什么。 不过她当时只是猜测,并不敢肯定。 这封信却是证明了她的猜测。 张兴肯定出了事,只是不知道情况是否严重。 朱高煦性情跋扈,身份又贵重,张兴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朱高煦想要捏死他太容易了。 就是不知道他做到了哪种程度。 张兴虽是庶子,却是张家人,张家又是世子妃的娘家,明晃晃的世子党。 朱高煦若是下手狠了,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故意针对世子。 就算燕王朱棣不喜世子,知道了这件事后怕也不会高兴。 兄弟阋墙向来是皇族大忌,朱高煦真这么做了,怕是不少人要拿这件事当借口来针对他。 尤其是紫禁城里的那两位。 朱元璋的身体怕是已经很不好了,他的继任者朱允炆一心想这削藩,正愁没小辫子抓呢。 这种时候绝不会出事,更不能闹出燕王府兄弟阋墙的笑话来。 姜明华想了想,觉得朱高煦应该没那么傻。 他或许会出手教训张兴,但是下手不会太狠。 只要做得不过分,这就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谁也没办法拿它说嘴。 不过她也只是随意想了想,很快就将这件事放下。 张家的算计也好,张兴也罢,她都不在意。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多喜提醒了她。 先前她还担心不能随意对普通人下手,到时候会束手束脚。看见多喜身上的阴煞后,她就找到了对付那些人的方法。 张家人行事跋扈,惹上的人命官司怕是不少,他们若是再敢算计她,她大可引动阴煞,来个借刀杀人! 反正是他们自己做了恶,她不过动动手指,不管后果怎样都怪不到她的身上。 张兴这次受了教训,趁机收手也就罢了,若是再来招惹她,多喜的下场就是他的! 说起来,多喜身上虽然缠了些阴煞,张兴身上的阴煞却比他要浓厚得多! 看那些阴煞的形态……张兴平时怕是虐杀了不少动物。 眼下那些阴煞只是缠在他身上,并未入体,可若是他生病或者受伤,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089 一肚子坏水 姜明华想了想,叫来剑兰,交给她一个任务:“剑兰,你去外面转转,看看有没有关于张兴的流言。” 她对张兴虽不在意,这人却不是善茬。 昨日朱高煦将他叫走后很可能使用手段教训了他一番,只是不知道张兴现在如何了。 让剑兰去打听,正好借机考教她的能力,看看这丫头能用到什么程度。 倘若她只能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她就得趁早再买些伶俐的丫头,免得身边无人可用。 剑兰不知道姜明华的打算,却也没多问,领了任务就出去了。 她走后,姜明华继续炼药,却不知道外头全是关于她的传言。 昨日孙旺去药铺买药,因为要的量比较大,再加上药铺的人或许也对姜明华手中的止血散和玉肌霜很有兴趣,便随口问了句买这么多药做什么用。 孙旺当时已经得了姜明华的吩咐,知道她打算开铺子,就把这事给说了。 当然,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透露太多。 等他离开药铺,姜明华准备开药铺的事情就在北平城里传开了。 谢奕就是个活字招牌,之前他的脸被砍伤,满脸是血的模样很多人都看见了,后来谢家遍请名医,在北平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不少人还摇头叹息过,觉得谢奕实在是可惜了。 好好的相貌,就这么毁在了流匪的刀下。 谁知竟冒出个姜明华,把他的脸给治好了呢? 姜明华给谢奕治脸的事早就传遍了北平城,当时张家人还故意在背后煽风点火,将姜明华推上风口浪尖,想让她狠狠摔个跟头。 结果谢奕的脸只用了三天就恢复如初,姜明华和她手中的药从此名声大噪。 若非事情才过去不久,不少人还存着疑心,姜家的门槛早就求药的人给踏破了。 昨日张兴和多喜在姜家门口闹了一场,姜明华狮子大开口要万贯铜钱的事也火速传了出去,让那些观望的人越发忐忑。 可忐忑归忐忑,许是姜明华太有底气,他们反倒对她手中的药更加在意了。 所以孙旺随口那么一说,消息便很快传开,原本有些迫不及待的人也因此冷静了下来,准备等等再看。 朱高煦昨日忙着教训张兴,还没来得及听见这个消息。直到今日,他才从朱高燧口中听说了这个消息。 朱高燧年纪小,正是爱玩的年纪。 他一大早就跑来找朱高煦,说了会儿话后就想起了这件事,眉飞色舞地跟朱高煦说了起来:“哥,你听说没有?嫂子要开药铺了!” “嫂子”这个叫法是朱高煦要求的,当然只能两兄弟私下里说话的时候才能这么叫。 虽说姜明华还没同意他的提议,燕王妃也没松口,可在朱高煦眼里,姜明华已经是他认定的王妃人选,谁也更改不了。 “开药铺?你从哪儿听说的消息?”朱高煦沉声问道,脸色不太好看。 这么重要的消息,他竟然不知道! 朱高燧立刻解释:“昨天姜家的管家在永济堂买药,亲口给永济堂的掌柜说的,应该做不了假。”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双眼发亮地问朱高煦:“哥,你说嫂子怎么突然想开药铺了?难道是要卖止血散和玉肌霜? 你能不能帮我跟她说说,让弟弟我参一股怎么样?她卖得那么贵,每个月的分红肯定不少吧?” 参股?绝对不行!要参也是他参,让朱高燧掺合进去算什么? 朱高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又不缺钱,参什么股?想做生意自己想办法去,别打你嫂子的主意。” “嘿,嫂子都还没嫁过来呢,你就护上啦?”朱高燧瘪了瘪嘴,心里老大不是滋味,“你可是我亲哥,不能偏心啊!” “我怎么偏心了?你嫂子挣点钱容易吗?你也好意思占她便宜?” “我觉得她赚钱挺容易的。”朱高燧小声嘀咕,“开口就是万贯,还有谁赚钱比她容易的?” 朱高煦沉下脸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朱高燧:“你刚刚嘀咕什么?”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朱高燧瞬间怂了,眼珠子一转干脆换了话题,“哥,那张兴太不是东西,竟然敢打嫂子的主意,咱们什么时候再教训他一顿?” 说起张兴,朱高燧就想起了昨夜。 他和朱高煦去后院的时候,张兴已经成了落汤鸡,样子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不过他一想到对方是张家人,就对他同情不起来了。 更何况,张兴还跑去姜家找姜明华的麻烦,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吗? 只是让他当了回靶子,都没用箭头,已经很不错了。 朱高燧叹了口气,哎,他这人真是太善良了。 朱高煦心里正不痛快,听他提起张兴,他就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怕被人故意揪小辫子,他昨天没做得太过,可就算是这样,张兴也被折腾得不轻。 如今他还等着燕王和王妃松口,同意他娶姜明华,不敢做得太惹火,就怕燕王和王妃知道了这事后迁怒了姜明华,不肯同意他们的婚事。 朱高煦咬了咬牙。 昨日他听说张兴跑去姜家的时候,简直恨不得把这个狗东西砍死,偏偏还顾忌着不敢下狠手,心里早就憋屈死了。 朱高燧不提张兴还好,一提他,他心里就特别不痛快。 “先等等再说,他毕竟是张家人,要是做得太过,让父王和母妃误会就不好了。” 至于误会什么,他不说朱高燧也明白。 无非是误会他们针对世子朱高炽。 朱高燧皱了皱鼻子,一脸不屑地说道:“我就看那狗东西不顺眼,一个小庶子心眼儿倒是不少,平时不敢冲人下手就祸害那些野猫野狗,没种的玩意儿!” 朱高煦皱了皱眉,眼睛突然一亮:“你说,把他安排到边关怎么样?这狗东西不是想要往上爬吗?我就给他这个机会!” 朱高燧的脸色变了变:“他那样子长得跟女人似的,要是进了军营……” 想到某些少儿不宜的内容,朱高燧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090 药效强大 “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朱高煦一看朱高燧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东西,有些不悦,“我平时不是跟你说过了?平时多习武看书,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虽说看张兴很不顺眼,甚至很想弄死他,可讨厌归讨厌,朱高煦有自己的高傲,还不至于用那种手段折辱张兴。 要是真那么做了,他成什么了? 朱高燧觉得自己很委屈,忍不住辩解道:“我才没看,就是听说军营里有的男人……” “闭嘴!这种事谁让你听的?也不嫌脏了耳朵。”朱高煦呵斥道,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警告了一句,“你最好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要是让我知道了,看我怎么揍你!” 朱高炽既是世子也是他哥,他就算看不顺眼也不能揍,朱高燧就不一样了。这人是他弟弟,又不是世子这种敏感的身份,他就是揍了也没人会说什么。 朱高煦也是担心,朱高燧爱玩,要是真的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被人勾着学坏了,父王和母妃还不得被他给气死? 他也听说过一些,军营里缺少女人,一些长相比较清秀的士兵就会被某些人拿来泄火。 这种事屡禁不止,他又不在军营里,不会特意去管这个。 但这种事并不限于军营,北平城里就有不少好男风的,在家里养些模样好的小童,肆意亵玩。 别人的事情他懒得去管,他就怕朱高燧听了之后好奇,学着那些人亵玩小童。 朱高燧被他呵斥了一顿,心里更委屈了:“谁想乱七八糟的了,我才会砰那些,都是男的,想想都恶心死了。”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朱高煦一眼,怕他缠着这个话题不放,赶忙把话题绕回了张兴身上:“哥,你看张兴那长相,不男不女的,看着就膈应。等他进了军营,肯定没心思再想女人了。” “行了,这件事你别管。”朱高煦越听越烦躁,被朱高燧这么一说,他脑子里就忍不住联想到某些不好的画面,简直糟心死了,只好回忆了一下姜明华的样子洗洗脑子。 朱高燧见他脸色阴沉,不敢再提张兴,又换了个话题:“对了哥,我听说你送了母妃一瓶玉肌霜,你手里还有没有?” 朱高煦也不愿再提张兴,闻言便问道:“你要玉肌霜干什么?” 朱高燧理直气壮:“当然是有备无患了,万一哪天我不小心受伤了怎么办?” 朱高煦一听这话就对他无语了:“你想些什么不好?整天想这些?你是我的亲弟弟,谁敢让你受伤?” 朱高燧撇了撇嘴,却没敢反驳。他也知道这话实在是不吉利,也难怪朱高煦会生气。 不过朱高煦气过之后,也是不放心他,便说道:“我现在手里没有多余的,过几天再给你。” 朱高燧一听,顿时打蛇随棍上,挤眉弄眼地问他:“哥,你不会是想去问嫂子要吧?哎,嫂子会给你吗?一瓶药可是一万贯铜钱啊!” 说到这里,朱高燧摇了摇头,对姜明华佩服不已。 就算他是燕王嫡幼子,一万贯铜钱对他来说也不是小数目。姜明华开口就敢问张兴要一万贯铜钱,实在太有勇气了!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又想入股了。 哎,他哥也是,这么好的事也不知道拉他这个亲弟弟一把。 朱高燧怨念地瞥了朱高煦一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朱高煦却突然起了身:“我去看母妃,你去不去?” “去啊!怎么不去?”朱高燧立刻从椅子上崩了起来,凑到朱高煦身边,勾着他的脖子一脸八卦地问他,“哥,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怕母妃和父王不同意啊?” 朱高煦高冷地瞥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只是想问问母妃有没有用药,效果怎么样。” “骗谁呢,肯定是为了嫂子的事!”朱高燧说着就笑了起来,“嘿嘿嘿,张家已经盯上了嫂子,哥你是不是心急了?要我说,这种事还是早点定下得好,免得张家再整幺蛾子。” 这次朱高煦什么也没说,依旧是一脸高冷的模样,只是当朱高燧提到张家的时候,他的目光倏然变得森冷,像是蓄势待发的刀。 二人一起到了燕王妃的居所,不需通报,直接走了进去。 燕王妃房里依旧有充斥着药味,让兄弟二人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对他们来说,药味总是代表着不详,闻着这股味道,他们就忍不住担心燕王妃的身体。 二人下意识朝燕王妃看了过去,发现燕王妃气色还算不错,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坐吧,这个时候怎么有空过来?”燕王妃的身体许是真的不错,她的声音温和,并不见虚弱,让兄弟二人更放心了些。 朱高煦还想迂回一些,朱高燧却直接问了出来:“母妃,二哥给你的药用过了吗?效果怎么样?” 朱高煦听闻这话,一颗心瞬间紧张起来,把朱高燧扔出去的心都有了。 燕王妃的目光瞬间落在了他的身上,让朱高煦更加紧张。 燕王妃看在眼里,嘴角突然有了笑意:“那药确实不错,我昨晚用了一些,效果很好。” 尽管听说过谢奕的事,可是她还是没有想到,那玉肌霜的效果会如此好。 她这些年养尊处优,良医细心调理着,祛疤的药用过不少,身上的疤痕早就很淡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只是没办法彻底去除罢了。 如今她年纪也大了,对这种事早已不在意,谁知朱高煦竟然一直记在心里,还特意给她送来了玉肌霜。 昨夜沐浴过后,她就将玉肌霜抹在了疤痕上,后来便没管了。 今早醒来一看,那疤痕竟然已经不见了! 这效果实在是惊人了些。 王府里的良医用了无数法子都没法去除她的疤痕,只是让它们变淡了许多,可见这些疤痕有多顽固。 然而她只试着用了一次玉肌霜,那些疤痕便消失不见了。 燕王妃不得不承认,姜明华的确是有本事的。 她突然想见她了。 091 要见她 燕王妃回忆的时候,朱高煦和朱高燧一直偷偷打量她的脸色。 可惜燕王妃的掩饰功夫实在太好,二人算是眼力不错了,可愣是没看出她的心思。 朱高煦有点不甘心,便说道:“母妃近日身子不大舒爽,何不把她找来给你看看,或许她能有好办法,总比总是喝这些药强。” 燕王妃正琢磨着该用什么借口把姜明华给招来,闻言便觉得这个法子不错。 以看病为由,就算最后不适合,旁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她心里有了决定,也就懒得去管朱高煦的私心,开口同意了:“你既然有这番孝心,我便见她一面,派人去请吧。” 朱高煦闻言大喜,想也不想便说道:“派别人去我也不放心,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正好问问她有什么办法,让她早做准备。” 至于做什么准备,那就智者见智了。 燕王妃看他这副亟不可待的模样就忍不住来气,以往说了无数回,朱高煦始终不肯同意娶妻,如今倒是迫不及待了! 她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别在这儿碍眼了,看见你就来气。” 朱高煦却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听闻这话后一点也不紧张,反而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道:“母妃放心,我这就去把人给你请来!” 他说罢便快步走了出去,朱高燧见燕王妃朝他看来,有些发憷,匆匆丢下一句“我去看着二哥”就跟着跑了。 刚走出去,他便看见不远处有几名丽人正朝这里走来,为首那人衣着最为华丽,正是世子妃张梓芸。 认出是她,朱高燧飞快收回视线,哼了一声便快步跟上了朱高煦,勾着他的脖子跟他咬耳朵:“哥,那女人来了,你说她是来干嘛的?” 朱高煦冷冷瞥了世子妃一眼,并不理会:“你管她是来干嘛的?反正跟咱们没关系。” “这可不一定,说不定她是来告状的。” “她可没那么蠢。”朱高煦不屑地冷笑,“张兴是什么东西?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而已,他若是残了死了,这女人说不定会跑到母妃面前装模作样地哭一场,如今他只是着凉发烧,她才不会为了一个小庶子来寻母妃的不痛快。” 朱高燧歪头想了想,觉得朱高煦说得没错,也就不在意了。 而在他们身后,缓步而行的世子妃也正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忽明忽暗,眼底似乎藏着复杂的情绪。 不过她只看了一眼,就装作不经意地收回了目光,再不多看。 朱高煦和朱高燧没把世子妃放在心上,直接大步出了燕王府,骑马去了姜家。 他们骑马冲在前头,后面跟着一辆马车,十名护卫分散在两侧,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姜家很快就到了。 许青跳下马背,飞奔着来到姜家门口,将门敲响:“高阳郡王驾到,快开门!” 门房正坐在凳子上嗑瓜子,听闻这话吓得差点儿没把瓜子皮给吞进去!急急忙忙打开门,见外头已经站了十来个人,为首两名少年衣着华贵,龙章凤姿,贵气天成,门房的脸都白了,再不敢有半点怀疑。 “殿殿殿……” “行了,孤来请你家小姐去给王妃看病,赶紧把门打开!” “是是是!”门房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尊贵的人物,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连声应道,忙不迭将门拉开。 门一开,朱高煦和朱高燧就迫不及待地往里走。 门房看在眼里,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暗暗祈祷着孙旺能快些出来。 他实在怕朱高煦和朱高燧直接闯进女眷居住的内院,又没胆子阻拦,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了孙旺身上。 孙旺来得挺快。 姜家本也不大,他平时住在前院的倒座房,距离大门并不远,所以听到动静就赶来了。 看见朱高煦和朱高燧,他的脸色猛地一变,反应却比门房好得多。 “小人孙旺见过两位殿下,请两位殿下随小人到客厅稍坐,小姐很快就来。”孙旺飞快说道,虽然语气有些紧张,表现也算不错了。 朱高煦和朱高燧早就习惯了别人诚惶诚恐的模样,见状并不觉得有什么。朱高煦点了点头,态度还算客气。 孙旺暗暗松了口气,态度变得更加恭敬,小心翼翼地将二人请到了客厅。 这时,内院的姜明华已经得到了消息,略作准备后,便戴着面纱往外走。 剑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双手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药箱,心里紧张极了。 她家小姐真是太厉害了,竟然连郡王殿下都亲自登门,还要请她去给王妃娘娘看病! 她该不是在做梦吧? 那可是郡王殿下和王妃娘娘啊! 要是小姐治好了王妃娘娘,以后谁还敢欺负小姐? 等等!要是小姐没治好可怎么办?王妃娘娘不会怪罪吧? 剑兰想到这里,心里更紧张了,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慌得不行。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必紧张,一切都会好。” 剑兰愕然抬头,却见姜明华依旧走在前面,并没有回头。 她心里不禁嘀咕起来:真是奇怪,小姐都没有回头,怎么知道她在紧张?这本事也太厉害了! 意识到这一点,剑兰突然就不紧张了。 二人很快到了前院,走进了客厅。 朱高燧正等得不耐烦,见她们走进来,他立刻朝姜明华看去,好奇地打量她的脸。 姜明华脸上戴着厚厚的面纱,看不清具体模样,露出的眉眼却生得精致异常,皮肤更是晶莹如玉,恍如月宫仙子。 朱高燧不禁看得呆住,心说难怪二哥会看上她,光看这眉眼绝对是个大美人啊! 他的目光在姜明华脸上停留太久,朱高煦便不悦了。 他咳了一声,警告朱高燧:“三弟,不得无礼!” 朱高燧猛地惊醒,触电般收回眼神,小心翼翼地朝朱高煦看去。 真是糟糕,刚刚看得太久,唐突了嫂子,让二哥生气了。 姜明华并不在意朱高燧的打量,即便见到朱高煦,她冷淡的眼神也没有什么变化。 朱高煦察觉出她的冷淡,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092 惊人发现 姜明华冷淡的态度让朱高煦心里很不是滋味,然而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和姜明华多说什么,只能高冷地说道:“听说你医术不错,若是你能将母妃的身体调理好,孤重重有赏。” 朱高燧眼珠转了转,突然问道:“听说要先给万贯铜钱你才肯出手,是不是真的?” 他这话一出,朱高煦立刻警告地朝他看来:谁让你胡闹的?你想干什么? 朱高燧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去看朱高煦。 姜明华却在这时说道:“三公子若是愿意给我万贯铜钱,我一定却之不恭。” 朱高燧顿时傻眼了,愣愣地看着姜明华。 这人还真敢要啊! 朱高煦见他吃瘪,眼底飞快划过一丝笑意,口中却说道:“孤刚才说过了,只要你能调理好母妃的身体,孤一定重重有赏。” 姜明华挑了挑眉,赏赐什么?王妃之位? 不是她看不起朱高煦,这人手中除了一堆宝钞,铜钱怕是不多吧? “既然殿下这么说,我一定尽力而为。”毕竟还没见过燕王妃本人,姜明华没把话说得太满。 她此时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怀疑,也不敢完全依赖知道的历史。 燕王妃的身体究竟如何,还得亲眼见过了才能知道。 朱高煦闻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必须做到”的话。姜明华是他看中的郡王妃人选,又不是寻常大夫,他哪舍得这般逼她? 更何况他这次来请姜明华给燕王府治病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让燕王妃看看她,同意他们的婚事。 当然,若是姜明华真能把燕王妃的身体调理好,他绝对求之不得! 朱高燧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总觉得两人之间有种特殊的默契。不过他刚刚才受了教训,这次没敢再随意开口。 否则就算姜明华不说什么,朱高煦也不会放过他! 哼,他这二哥真是有了媳妇儿就忘了亲弟弟! 朱高煦不愿再等下去,亲自请了姜明华出门。只是到底身份不同,朱高煦暂时还不能和姜明华走得太近。 最后是朱高煦和朱高燧走在前头,姜明华和剑兰跟在身后,二人的护卫分开守住两侧。 姜家不大,队伍很快出了大门。 朱高煦请了姜明华上马车,随后便翻身上马,志得意满地带着人回了燕王府。 燕王府内,朱棣早已经得了消息,不过他并没有守在燕王妃身边,只是不放心地安排了良医局内最擅长调理的李舒和白执两位良医守在燕王妃这儿。 这二人都是经验丰富,医术高明的良医,眼力相当不错,若是姜明华的治疗方式有什么不妥,二人也能及时看出,不至于害了燕王妃。 这么做虽有些小人之心,可关系到燕王妃的身体,朱棣不得不小心谨慎。 朱高煦和朱高燧带着姜明华进来的时候,世子妃张梓芸早已经被燕王妃打发走了。 姜明华刚走进门,就闻到了屋里传来的药味。 她微微吸了一口,很快便分辨出用的都是些温补之物。从药性来看,燕王妃的身体应当是有些虚,王府良医给她调理时没敢下狠药。 不仅如此,负责给燕王妃调理的良医应当是有些真本事的,只是这药的药性太温和,想要有用就得多喝,可喝得多了,药里的毒素也淤积在了体内,这身子自然怎么调也调理不好。 若是一直仔细将养着,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这身子弱就是弱了,跟常人比起来远远不如。 姜明华心念急转,面上却一直不动声色,清冷得犹如一尊玉人。 屋里有不少侍女,乍一看全都各司其位,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们正用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姜明华。 不过她们打量得十分隐蔽,目光一扫而过,叫人抓不住把柄。 姜明华倒是早就察觉到了她们的打量,不过并不在意。 又往里走了几步,她便看见了燕王妃。 燕王妃端正坐在主位上,身上的衣服华贵却不失庄重。或许是身子不大舒服,她头上戴的首饰极少,看着有些素净。 朱高煦和朱高燧先给她见礼,姜明华和剑兰看在眼里,也跟着见礼。 剑兰在马车上就被姜明华叮嘱过,这会儿虽然紧张,倒是没有失礼。 “免礼,看座。” 燕王妃的声音很柔和,听着便给人亲切之感,似乎不难相处。 姜明华却不会因此便真觉得燕王妃是个不难相处的人,她落落大方地坐下,抬眼细细打量燕王妃。 若是换成别人,这般打量自然是相当失礼的,尤其燕王妃身份贵重,为了以示尊重,身份比她低的人都不该直视她。 姜明华敢这么做,因为她是个例外,她今日是来给燕王妃看病的。 中医看病,分望闻问切,她直视燕王妃,可以说是望,只要她的眼神不过分,旁人便挑不出错。 这也因为她是女子,不像男子那般需要忌讳太多。换作是男大夫,望之前还得先诚惶诚恐地陪个罪,请示一番,得了允许才敢如此。 姜明华大胆打量燕王妃,燕王妃倒也没怪她失礼,只是静静微笑,任由她打量。 朱高煦和朱高燧更不会在这种时候开口。 房间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朱棣派来的两位良医坐在一旁,都有些好奇姜明华打算如何给燕王妃治病。 因姜明华是少女,二人的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反而低垂着眼眸,仿佛正在欣赏杯中的茶叶。 片刻后,姜明华收回了目光。 她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惊讶不已——燕王妃的左手腕上竟有着一团灵气! 那灵气虽不算太多,却是真的存在,绝不会是凡物。 姜明华没办法不惊讶。 她虽然好奇过这个世界是否有人跟她一样修行,却从未想过这么快就会遇到一个同道中人! 燕王妃身上的灵气大多集中在左手腕,她应该并未修炼过,可是给她那件东西的人就未必了。 姜明华顿时警惕起来,她可不觉得那人会是自己人。 她这般突然冒出来,怕是已经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只是她有些不解,那人既然有本事,怎么没把燕王妃是身体调理好? 093 那人是谁? 姜明华心中警惕,既好奇那名修士到底是谁,又想不明白那人为何不替燕王妃调理身体。 更关键的是,她现在有些拿不准该如何做了。 倘若燕王妃手中的东西只是因缘巧合得来,那人并不在这里也就罢了,她做什么都无需担心。 可若是那人就在北平城甚至是燕王府,那么她的一举一动很可能早已经落入那人眼中! 如今那人敌友不明,她也摸不准对方的打算,若是表现得太好,说不定就要被人惦记上。 她可是知道,她修炼的那套功法虽说无名,可不仅功法本身玄奥异常,其中更是包罗甚广,炼药、画符、布阵、剑技,都有所涉猎。 这般厉害的功法必定不会简单,真要让其他修士知道了,对方不可能不眼红。 甚至杀人夺宝都有可能! 偏偏她穿来这个世界时日太短,才修炼了不到一个月,不说境界太低,自保的手段也用不出多少,一旦动起手来,对她非常不利。 更何况,那人若是真的和燕王府关系匪浅,对她就更加不利了。 姜明华心念急转,最后决定还是先试探一番。 她人已经来了,若是什么也不做,先要把燕王妃给得罪了。 更何况,连打探都不做就闻风而逃,实在不是她的习惯。 她打量燕王妃的同时,燕王妃也在打量她。 因屋里还有男人,她并没有摘下面纱。所以燕王妃和其他人一样,看不见她真正的模样,只能看见露出的眉眼和脸部轮廓。 可燕王妃阅人无数,光是这些便足以让她拼凑出姜明华的大致模样了。 她打量了一阵,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点头。 姜明华的眉眼生得太好,又有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一看就知道是个难得的美人。 更为难得的是,姜明华身上的那股子清冷沉静的气质。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即便面对她这个燕王妃也一派坦然,颇有些超然物外,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之气。 只是到底太清冷了些,明明是个尚未及笄的少女,身上却半点没有少女该有的娇俏鲜活。 明明近在眼前,却莫名让人有种远隔千里的距离感。 让燕王妃在意的是,姜明华身上的奇特气质,她曾经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和尚道衍。 道衍和尚神神秘秘,因是男人,她见到的次数其实不多。可就是那少有的几次见面,依旧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这和尚虽然长得其貌不扬,甚至有些凶相,可他身上的奇特气质,依旧让燕王妃深深在意,并且记在了心里。 即便朱棣很少跟她提及道衍,她依旧有种直觉,道衍不是一般人。 道衍替她开光的佛珠手串也验证了她的猜测。 因她身体不太好,朱棣始终不放心,从道衍手中为她求了一串开了光的佛珠手串。据说那手串乃是道衍亲自寻的木料,也是他亲手雕琢,诵经开光。 她的身子比较虚,以往时不时就要生个小病,可自从将那串佛珠手串戴在手腕上,她就觉得身子比过去好了一些,也不像过去那般爱生病了。 燕王妃清楚自己的身体变化,对于道衍自然更为在意,在心中将他当成了得道高人。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姜明华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身上竟然有着和道衍类似的气质! 不是清冷,而是更为神秘的,让人觉得遥远的奇特气质。 燕王妃骤然想起北平城里关于姜明华的流言。 那些流言她早就听过不少,朱高煦跟她表明心意后,她又让人收集了所有流言,一一看过。 可以说,北平城里关于姜明华的流言她全都知道。 比如大闹回春堂,比如鞭打张三娘,比如咒死李神算,以及最近的医治谢大郎。 除了流言本身,她对其中的事实真相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除了最后一个,前面那些流言她其实都没在意,不过听个热闹。 谢奕的脸是真的伤得很重,也是真的让姜明华恢复如初,王府良医亲自去看过,绝对做不得假。 燕王妃听说了这件事,又亲自用过玉肌霜,便觉得姜明华的医术应当不错,别的不少,她在治疗刀伤上头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至于调理身体,就得再看看了。 她倒也听说姜明华最近一直在给姜沐氏调理身体,然而姜沐氏一直闭门不出,究竟调理得如何,实在不得而知。 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姜明华跟她想象得并不一样。 这个少女的确是有真本事的,可她的真本事未必就是医术。 燕王妃有种直觉,姜明华和道衍是同一类人。具体是哪一类她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摸了摸左手腕上的佛珠手串。 她一直留意着姜明华的一举一动,见她收回了目光,便问道:“姜姑娘,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王妃娘娘是有福气的人。”姜明华淡淡开口,目光直射燕王妃的左手腕,“娘娘身上带着宝物,可否告知此物是何人所赠?” 坦白来说,燕王妃左手腕上虽然有一团灵气,可那灵气对姜明华来说实在太少,她还看不上。 不过这种带有灵气的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也算得上是件宝物了。 她这么说也不算是夸张。 而姜明华话音刚落,在场诸人便纷纷变了脸色。 可以说,在场的人除了姜明华之外,其余都知道燕王妃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手串,而且这手串还是由高僧开光,是件难得的宝贝。 自从燕王妃戴上它之后,生病的次数就少了。 此时因有外男在场,燕王妃并没有露出手腕,袖口只露出半截手指,那手串自然藏得严严实实。 除非姜明华生了透视眼,否则绝不可能看见它。 可姜明华一张口便说了出来,显然是知道它的存在。 难不成她当真生了透视眼?还是有人提前告诉了她? 别人或许不会这么想,朱高燧却下意识朝朱高煦看去,用眼神问他:二哥,是不是你说的? 094 奇葩脑洞 朱高煦接收到弟弟的眼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哥哥我像是那种人吗? 实际上,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呢。 他早就知道姜明华有真本事,很可能还是侥幸遇到了一位高人,得了高人的指点。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姜明华竟然连燕王妃手腕上的东西都能看出来。 还是隔着袖子看出来的! 他不禁狐疑地看了下姜明华的眼睛,难不成还真是透视眼? 这可要真是透视眼,姜明华平时看别人不也能看见?她应该没用这种透视眼看过他吧? 想到这个可能,朱高煦突然有些羞耻。 他跟朱高燧感情好,经常玩在一起,不仅小时候经常一起洗澡,长大了偶尔也会一起泡个温泉什么的。 再说以他的身份,平日里洗澡都有人伺候,全身上下早就被人看光光了。 这种事他早就习惯了,也从未觉得有什么好在意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姜明华有可能将他看光了,他就觉得有些羞耻,浑身都怪怪的。 然而很快他又想起一件事。 姜明华若是真用这样的透视眼见过他,该不会也用来看过别人吧?比如张兴和他弟弟? 想到这个可能,朱高煦整张脸突然黑了,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实质般的阴森寒气来。 朱高燧和燕王妃留意到他的变化,只觉得莫名其妙。 朱高燧既心虚又委屈,难道是因为他冤枉了二哥,让二哥生气了?这气性是不是太大了点儿?他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呢? 燕王妃则有些担心。 她了解朱高煦,倒是不担心他会将手串的事告诉姜明华。如今见他似乎很生气,就担心他是在气姜明华。 尽管觉得姜明华这人过于清冷了,可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不仅有着和道衍类似的气质,还一眼就发现了她身上的手串,她如何能够等闲视之? 燕王妃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在她看来,就算这门婚事不成,姜明华这样的人物也是能不得罪便不要得罪得好。 只是姜明华始终给人一种距人千里之外的感觉,燕王妃并不觉得她是朱高煦的良配。 如今朱高煦生了她的气,燕王妃竟说不出这事到底好还是不好。 见过姜明华后,她就不大想同意这门婚事,不是嫌弃姜明华不好,只是觉得她和朱高煦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怕朱高煦陷进入了,日后反而伤得更深。 可姜明华毕竟是朱高煦看上的,他甚至因为她有了早日成婚的念头,若是婚事不成,朱高煦心里怕是不好受。 谁知她如今什么都还没说,朱高煦自己反倒气上了还气得如此厉害。 燕王妃看在眼里,越发小心翼翼了,生怕刺激了这个儿子。 虽说朱高煦的风评并不怎么好,外人都说他如何桀骜跋扈,可实际上,朱高煦很少气成这样。 这是真的在意了,才会如此生气。 她假装没看出朱高煦的状况,拉了拉袖子,不动声色地问姜明华:“你是如何看出我身上有宝物的?” 姜明华早已察觉出屋内气氛不对,也知道其他人都在怀疑她,但她毫不怯懦,声音里反而带着随性的笑意:“宝物自有灵性,它自身散发出的灵光可不是普通的衣袖能够挡住的。” 灵光? 听闻姜明华的话,屋内众人全都下意识朝燕王妃的左手腕看去,想要看看是不是真有所谓的灵光。 可惜,他们什么都没看见。 即便是这样,兀自生气的朱高煦也觉得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嗯,不是透视眼就好,他可受不了自己未来王妃看见其他男人光溜溜的样子。 姜明华想看的话,看他就好了。 好在没人知道他此时的想法,不然怕是要对他侧目了。 谁能想到,朱高煦那般生气竟是因为这样一个奇葩脑洞呢? 燕王妃再次拉了拉袖子,却不再是故意遮掩,而是将那串佛珠手串露了出来。 因一直戴在身上,佛珠变得更为圆润,每一粒上都带着她的体温,触摸起来有种温润感。 燕王妃用手指摸了摸佛珠,脸上带出浅笑:“这灵光……我却是看不出来,不过,我相信姜姑娘的本事。”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这串佛珠手串乃是道衍大师亲手雕琢,后来又诵经开光。想必是大师佛法深厚,才让它有了这般灵性。” 道衍?竟然是他? 姜明华心中微讶,随即便回忆起了知道的历史。 虽说她已经怀疑这里有可能不是她所知道的大明,而是平行位面,可她对这里的道衍毫无所知,只能先参考历史了。 她所知道的那段历史上,道衍可不是一般人,这人原名姚广孝,年纪轻轻就出家为僧,精通佛、道、儒、兵诸家之学,可以说是个相当了不得的学霸。 这人的爱好还比较特殊,虽然出家为僧,他却热衷政治,有着勃勃野心。 自打他到了燕王府,见了朱棣,就认为朱棣是他看中的明君,整天怂恿朱棣造反当皇帝。 后来朱棣会高举靖难大旗,除了朱允炆的不断逼迫之外,肯定也有道衍的怂恿。 靖难之役中他屡次给朱棣出谋划策,朱棣后来能够造反成功,坐上龙椅,道衍这人绝对功不可没。 按理说这样的人大多会落得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毕竟能力太强,当皇帝的哪能不防着? 万一他继续怂恿别人造反怎么办? 但道衍挺识趣,朱棣也比他老子念旧情,让道衍得以寿终正寝。 这些都是姜明华所知道的历史中记载的道衍,可这里的道衍是个怎样的人,她就不得而知了。 道衍给燕王妃这样一串佛珠手串,却没有出手调理好她的身体,是真的力有不及,还是本身不愿意? 燕王妃徐氏乃是徐达之女,她还有两个能力很不错的弟弟在京城,一个是徐辉祖,一个是徐增寿。 朱棣身在北平,燕王妃活着一日,就能牵制住徐辉祖和徐增寿。 可若是她死了,朱元璋再给朱棣赐一个王妃,朱棣和徐家的关系就要远上一层。 所以一时间,姜明华有些拿不准道衍是怎么回事。 095 决定试探 姜明华摸不准这个道衍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不管道衍有什么目的,燕王妃眼下肯定是不能出事的。 说不定,她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试探一番,看看这道衍是个什么态度。 “娘娘此言有理。”姜明华微微客套了一句,随即便问道,“可否让我给娘娘把个脉?” 燕王妃微笑着点了点头:“姑娘请。” 原本她对姜明华的医术并不是太期待,此时她却在意起来,甚至存了几分希望。 若是姜明华真能让她的身体好起来,她必有厚报。 虽然从不曾说出口,可实际上,她对自己的身体是非常在意的。没当她看着镜中的容颜一日日憔悴衰老,燕王却年轻依旧,她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明明她的年纪比燕王还要小一岁,可从面相来看,她倒是要比燕王大上好几岁,宛如一对姐弟。 若是这身子在衰弱下去,恐怕她的面容还要更加衰老,到时候她和朱棣看起来可就不是姐弟了,说不定母子都有可能! 这让她如何能忍? 只是燕王妃向来隐忍,从不会将这些负面情绪展露在燕王和儿子面前——她可不想让自己在夫君和儿子心中的形象变得更加糟糕。 如今,却是让她遇到了一个横空出世的姜明华。 就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不是真能让她的身体好起来。 燕王妃心中转过无数念头,面上却依然带着吟吟浅笑,并未叫人看出来。 就在她心念急转间,姜明华已经来到她的面前:“请娘娘伸出右手,露出手腕。” 燕王妃照做。 与此同时,她也在打量姜明华。 先前隔了好几步远,看得也不是太分明。如今姜明华就在眼前,她便看得更仔细了。 这一看,燕王妃心底的念头就越发强烈了。 姜明华的皮肤实在太好了,细腻润白,当真如凝脂一般。 虽说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花朵般娇嫩的时候,可燕王妃见过的女孩子不少,却从未有人的皮肤能够好成姜明华这般。 作为女人,还是身份高贵,上了年纪的女人,燕王妃岂能不爱美?正是因为上了年纪,她才比那些年轻女孩子更加在意自己的身体和容貌! 她羡慕地看着姜明华凝脂般的皮肤,一颗心越发期待了。 姜明华并不在意燕王妃的打量,即便燕王妃的目光比刚才要灼热了几分,她依旧不动声色,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份淡定让燕王妃对她更为刮目相看。 姜明华却顾不上燕王妃心里怎么想,她将手指轻轻搭在燕王妃的手腕上,探出一丝真气,细细查探起燕王妃的身体。 这一探,她就发现燕王妃的身体实在有些糟糕,也就比沐兰好上一些。 这样的身体,也难怪燕王妃脸上会有难掩的憔悴和病容。 姜明华想了想,觉得燕王妃会这样倒也不奇怪。 她如今才三十六岁,却已经生了三子四女,这样高的生产数量就算是现代人都要受不住,何况她一个古人? 古代医疗条件相比现代落后了很多,难产率和幼儿夭折率都挺高,燕王妃能生这么多,还是因身份高贵,不缺好大夫的缘故。 若是换成寻常百姓,身体早就受不住了。 她这身体是生产过多导致亏损太过,光靠寻常药物怕是补不回来,也就难怪王府的良医们束手无策,只能温养了。 姜明华心念急转,很快有了决定。 她收回手指,淡淡说道:“娘娘的身体亏损得有些厉害,需用药来补,这药我手里没有,最早也要明天才能炼制出来。如果娘娘愿意,我可以先给娘娘施一次针,让娘娘松快些。” 燕王妃目光微微一闪,觉得姜明华这话说得耐人询问。 什么叫如果她愿意? 姜明华故意这么说,分明是觉得她这病人对她不够信任。 也是,那两位良医一直坐在那儿,姜明华进来的时候可是扫了他们一眼,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发现了他们的身份吧? 燕王妃并不奇怪姜明华会发现,这女孩子年纪虽然不大,却有寻常人没有的本事,哪能发现不了呢? 姜明华给她探脉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当时似乎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她的身体,转了一圈后又出去了。 按理那种神秘玄奇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忌惮,可那东西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好极了,虽然只是在身体里转了一圈,她却觉得沉重的身体似乎都轻松了几分。 “我自然愿意。”燕王妃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你。” “多谢娘娘的信任。”姜明华依旧客套了一句,只是这客套比起燕王妃的态度来,就显得过于冷淡了。 096 太猖狂了 燕王妃在犹豫。 到底要不要让姜明华施针,她有些拿不准。 虽说她愿意相信姜明华,可两位良医的顾虑也没错,姜明华的年级太小了。 她真的该相信吗? 燕王妃下意识朝姜明华看去,却见她目光清亮,没有半点闪烁,完全看不出心虚的模样。 她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姜明华的态度太过淡然了,让她不禁觉得,施不施针是她的事,姜明华并不在乎她怎么选。 想到这里,燕王妃便忍不住在心底叹气。 这姜明华虽说年纪小,可当真不是一般人哪。 燕王妃甚至觉得,姜明华比她见过的道衍都要淡然得多。 道衍虽然是个高人,可到底看得出他有所求,可眼前的姜明华,她却半点也看不出来。 这少女实在太过清冷淡薄了,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燕王妃心下暗叹,可姜明华的态度到底是让她打定了主意。 “我相信她。” 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个字,语气却很坚决,坚决地表明了她的态度。 两位良医满脸不赞同,正想拼死再劝,一直沉默的朱高煦却突然开口了。他定定地看着姜明华,问她:“告诉我,你有多少把握。” 姜明华并不回避他的直视,不卑不亢地说道:“我有十成把握,让娘娘恢复健康。” “此话当真?”朱高煦和朱高燧齐齐惊呼,就连燕王妃也惊讶地看向姜明华,都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有把握! 两位良医却是彻底气坏了。 他们还真不是小肚鸡肠,只是觉得姜明华把话说得太满了! 二人本身就是有医德的人,此时又背负着朱棣交代的重任,自然是小心再小心。姜明华的态度虽然不卑不亢,可那话在二人听来就显得过于猖狂了。 十成把握,她以为她是扁鹊在世还是华佗重生? 如此自视甚高,就算真有本事,他们也不敢让她给燕王妃施针! 若是出了状况怎么是好? 燕王妃的身体本来就亏损得厉害,又吃了那么多药,如今根本经不起折腾! 就算是他们这样有着数十年行医经验的老大夫,给燕王妃用药的时候都得慎之又慎,不敢有半点差池。 这个小丫头怎么敢如此猖狂! 其实两人对姜明华都没恶意,反倒还挺欣赏她这样有本事的后辈,只是在行医上,双方的观念显然大相径庭。 两人在燕王府行医多年,伺候的都是朱棣、燕王府这种身份尊贵的人,自然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行医用药格外谨慎,平时说话也绝不说满。 他们习惯了这样,乍然听到姜明华这样的“狂言”,自然就觉得格外刺耳了。 姜明华却跟他们不一样,她曾经是姜家少主,后来是玉面明王,行事严谨,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她说有十成把握,是真有十成把握。 燕王妃的身子虽亏损得厉害,但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寻常大夫或许无计可施,她却不同。 她是修炼之人,功法又极为强大,治好燕王妃对她来说并不难。 燕王妃的身体还没沐兰糟糕,她连沐兰都能治好,何况是燕王妃? 可惜,这等隐秘旁人并不知晓。 两位良医已是怒不可遏。 “十成把握让娘娘恢复健康?小姑娘,治病救人可不是玩笑,话不能说得太满了!” “娘娘,老朽认为此事需请示王爷,若是王爷同意让她施针,老朽无话可说!” 这两句话一出,姜明华还没说什么,朱高煦和朱高燧先不满了。 朱高燧年纪小,也更冲动:“什么叫话说得太满?难道在你们眼里,母妃就应该治不好才是对的?” 这话说得好似二人心怀不轨,吓得二人当即白了脸,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老朽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娘娘金尊玉贵,却不能以身试险。” “请娘娘三思!” 这二人倒是当真忠心一片。 燕王妃警告地瞪了朱高燧和朱高煦一眼,话却是对跪在地上的两人说的:“两位良医快快请起!燧儿不逊,非两位的错。” 二人却不肯起,依旧让燕王妃三思。 燕王妃实在拿两人没有办法,只好说道:“这位姜姑娘本事非凡,两位莫要等闲视之。此事我心意已决,两位莫要再劝了。” 她这般表了态,二人虽然依旧觉得不妥,却不敢再劝了。 只是虽然不劝了,二人却是忧心忡忡,始终惴惴不安。 即便燕王妃说姜明华本事非凡,他们依旧不敢太信。 燕王妃却邀请姜明华去里间给她施针。 姜明华没有拒绝。 她此番救治燕王妃本就是为了试探道衍的态度,自然不会半途而废。 若是现在退了,她的药店恐怕也开不成了。 到了里间,姜明华便说道:“我治病不喜有人在旁边,请娘娘屏退左右。” 燕王妃略作犹豫,朝伺候的人挥了挥手。 那些人虽然担心,可到底不敢说什么,乖乖退了出去。 包括剑兰。 她虽然是姜明华的丫鬟,姜明华却没让她留下,依旧让她退了出去。 就这样,房间里只剩下燕王妃和姜明华。 “请娘娘宽衣。”姜明华打开药箱,取出针盒,打开。 燕王妃依言照做,一件件解下了身上的衣服,直到最后的贴身小衣才停了下来。 姜明华让她趴在榻上,手指在银针上一抹,开始下针。 银针刺**位,并不疼,只是微微有些凉,可是很快那凉意就被一股温热取代。 燕王妃趴在榻上,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惊讶不已。 先前姜明华给她探脉的时候,她还以为当时那道热意只是她的错觉,如今再次感受,她便毫不怀疑了。 姜明华果真是有真本事的。 施针的过程有些长,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而逝。 待姜明华拔下最后一根银针,燕王妃已经出了一身热汗。汗水中带着浓浓的苦涩药味,仿佛将她喝下的药给排了出来。 “娘娘,可以结束了。待洗过热水澡,你就会觉得身子松快许多。” 燕王妃点了点头,其实她现在就觉得身子比先前松快了,只是身上黏着汗液,又散发着苦涩药味,是该好好洗洗澡。 097 不可思议 姜明华收拾好东西,便向燕王妃告辞:“我回去炼药,娘娘明日可派人到姜家去取。” 燕王妃想了想说道:“你需要什么药材,开张单子,直接从王府药库里取。” 姜明华闻言没有拒绝:“娘娘有心了。” 不管燕王妃是单纯好心,还是想借机获取药方,姜明华都不在乎。 她的炼药手法不一般,旁人即便得了药方也休想照着方子炼出药来。那些药,可不是光用水熬一熬就行的。 更何况,谁说她会老老实实只取方子需要的量呢? 燕王朱棣可是个实权王爷,燕王妃能够平安生下那么多子女并养大成人,燕王府里肯定有不少好药材。 永济堂的药材虽然不错,可是跟王府药库里的一比就要差上不少了。 别的不说,光是那些上了年头的人参和灵芝,永济堂里就未必能有,好东西肯定都进了燕王府的药库! 这么好的机会,哪能错过? 朱棣可是个抠门的,燕王妃就算再和善,也不可能给她万贯宝钞的诊金,毕竟朱棣还得养那么多亲兵,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她想要收回诊金,就只能从药材上入手了。 多要点药材什么的,姜明华是一点都不亏心。 她耐心等着燕王妃穿好衣服,等着她唤人进取来笔墨,便刷刷刷写下了满满一张纸的药材。 燕王妃目光一扫,对身边的侍女说道:“你拿着这张单子亲自去一趟药库,让人将上面的药材包好,由姜姑娘带回去。” “奴婢遵命。”侍女恭敬地接过单子,快步走了出去。 姜明华这才说道:“上面的药可以吃一个月,待一个月后,我再来给娘娘探脉。” 原来是一个月的量。 燕王妃心中暗道,面上却带着浅笑:“有劳姜姑娘费心了。” “能为娘娘调理身体是我的福分。”姜明华这话听着像是在自谦,实则并非如此。 她现在虽然出了名,可谢奕的身份哪能跟燕王妃相比? 她若是调理好了燕王妃的身体,身价必然上涨。到时候不提会有多少达官显贵上门求医问药,那些想要算计她的人也得掂量掂量。 姜明华虽然没想过一直当个大夫,但是治好燕王妃对她来说确实很有好处。 她向来懂得抓住机会。 燕王妃却当她是在自谦,心里十分受用,再看姜明华,就不觉得她的态度过于疏离了。 她甚至有感而发:“能够遇到你,或许也是我的福气。” 这样的话对于姜明华这等身份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高的赞美了。 谁让姜明华只是个千户之女? 燕王妃这话一出,不管是她那些伺候的人,还是剑兰,都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燕王妃的侍女还懂得克制,尽管心中震惊不已,也没敢放肆打量。 剑兰就不一样了。 她一直在姜家做事,虽然也懂规矩,可姜家是什么人家?家里的规矩哪能跟燕王府比? 剑兰眼睛都瞪圆了,直接就朝燕王妃看了过去。 好在燕王妃性子慈和,没跟她计较。 姜明华却不想剑兰继续留下来丢人,直接告辞了。 燕王妃亲自命人将她送了出去。 外间,朱高煦、朱高燧和两名良医都已经等得亟不可待。 要不是男女有别,他们不敢闯燕王妃的卧房,估计早已经急得闯进去了。 姜明华刚走出来,朱高煦和朱高燧就急得站起了身。 朱高煦迫不及待地问道:“我母妃现在怎么样了?” 朱高燧问的问题就有些蠢了:“针灸没出事吧?” 他也不想想,若是针灸出了事,燕王妃的侍女岂会恭恭敬敬地跟着姜明华出来,早就尖叫着让人抓她了! 朱高燧没想到这点,朱高煦却想到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名侍女。 朱高燧看见那侍女,这才恍然大悟,发现自己犯蠢了。 “这次施针只会让娘娘身子舒服些,想要彻底调理好她的身子,还得用药。”姜明华不疾不徐地解释,“我已经开了单子,娘娘派了侍女去王府药库取药,我回去后就开始炼药,明日你们可派人到姜家去取。” 朱高煦听出燕王妃没事,心里松了口气:“我送你回去。” 两位良医什么都没说,只是暗暗打定主意,待会儿就给燕王妃请脉,看看她的身体有没有事。 他们始终不敢对姜明华放心。 姜明华淡淡扫了二人一眼,看出他们的打算,并不放在心上。 她可是用了真气激发燕王妃身体的活力,他们就算探脉也只会探出燕王妃的身子比过去更好,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高煦什么也没说,亲自送姜明华离开。 朱高燧这次没陪着,他还有些放心不下燕王妃,得留下来看看。 姜明华坐上马车的时候,包好的药材已经被人妥善放在了车里。朱高煦亲自送她回了姜家,随后便迫不及待赶回了燕王府。 他也要亲眼看看燕王妃才能放心。 虽说他相信姜明华的能力,可燕王妃毕竟是他母亲。 他到的时候,燕王朱棣已经守在燕王妃这里了。 燕王妃洗过澡,重新换了身衣服,脸上虽未上妆,气色却明显好了许多。 这点燕王妃身边伺候的侍女最有体会。 她们一直陪在燕王妃身边,燕王妃的身体如何她们再清楚不过。这几日燕王妃虽然一直在用药,没生什么病,脸色却有些苍白,看着就不太健康。 只是燕王妃不愿让人看出,在脸颊上淡淡抹了层胭脂,看着才有了血色。 可是现在燕王妃不曾上妆,苍白的脸上却已经有了血色,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好几岁一般,让她们如何不吃惊? 就是朱棣、朱高煦和朱高燧见了,也都觉得燕王妃的气比以前好了些。 两位良医看到这一幕后反倒十分担心,生怕姜明华用了伤身的手段。 二人轮流给燕王妃号了脉,眉头始终紧紧皱着。 “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 “太神奇了,简直不可思议!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二人惊讶地发现,燕王妃的生机竟然比以往更旺盛了! 098 燕王朱棣 燕王朱棣坐在燕王妃身旁,锋利如刀的浓眉微微皱起,上位者的气势显露无疑:“王妃的身体究竟怎样?你们看出什么来了?” 二人不敢隐瞒,更不敢乱说,只好将自己探出的脉象照实说了出来。 “王妃娘娘的脉搏比以往强健了几分,身体并无不妥。” 朱棣眉梢微微一挑,似乎有些惊讶:“这么说,姜氏女的医术当真非常不错?” 二人略作犹豫,还是不敢给出准话,就怕燕王妃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他们没有看出来。 “或许她的医术真的很好。” “也或许是我二人医术不精,没能看出她用的是手段。” 朱棣虽然欣赏二人的医术,却也知道他们的毛病,闻言就冷哼了一声,有些不悦:“这么说你们其实什么都没看出来?” 二人吓得脸色一白,当即跪在了地上。 朱棣看在眼里,越发觉得没趣,干脆摆了摆手,把二人打发了:“你们先回去,姜氏女留下了一张药材单子,你们拿去看看,那些药材能配出哪些药。” 二人如蒙大赦,赶忙退了出去。 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燕王妃才说道:“你们也下去,我有话要和王爷说。” 朱棣一听就明白,燕王妃怕是发现了什么。 等众人齐齐退了出去,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姜氏女可是有什么不妥?” 燕王妃轻轻摇了摇头:“那孩子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我觉得……她身上有几分道衍大师的气质。” “道衍?”朱棣的眉梢瞬间挑得更高,显然对这事非常在意。 燕王妃抬起左手腕,露出那串佛珠手串:“她今天一来就发现了这串手串,当时手串藏在袖子里,肉眼绝对看不到。我问她是如何看见的,她说这串佛珠是宝物,上面有灵光,就算隔着衣袖也能看见。” 这话若是换成别人来说,朱棣肯定嗤之以鼻。 可燕王妃不是别人。 他了解自己的发妻,知道她看人很有一套,若非心中确信,她绝不会贸然说出来。 更何况,他很清楚道衍绝非常人。 尽管这和尚的爱好实在有些奇葩,可这人也的确是足智多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的佛法也十分高深,燕王妃手上这串佛珠就是他亲手雕琢开光。 一开始他还不是太相信这些东西,可是燕王妃戴上它后,身体的确好了很多。 那种明显的变化,只要是亲近的人就能察觉出来。 就算是他,每次摸到这串佛珠的时候也会觉得很舒服。 所以姜氏女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件宝物。 只是不知道,那姜氏女到底是自己看出来的,还是别人告诉她的。 朱棣沉吟了片刻,问燕王妃:“你还发现了什么?” 燕王妃没有隐瞒:“她身上有种很奇特的气,针灸的时候她通过银针将那气导入了我的身体,等针灸完,我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很多。”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她说有十成把握让我恢复健康,我觉得她真的可以做到。” 099 和尚道衍 朱棣到的时候,道衍正老神在在地捏着佛珠,一看见他,便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高人模样。 只是下一刻,他的脸色突然一变,眯起眼直勾勾地看向朱棣身后。 朱棣身后是他的内侍马三保,也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郑和。不过现在他还没能立功改名字,依然叫马三保。 此时的他还很年轻,只有二十六岁,正是人生最好的年华,即便是阉人,看起来依旧英姿勃发。 只见他恭敬地跟在朱棣身后,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檀木盒,似乎里头装着什么宝贝。 察觉到道衍的目光,他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心中暗道:难道这木盒中的玉牌难道当真是宝贝? 朱棣也察觉到了道衍的视线,他走过去坐下,双眼死死盯着道衍:“说罢,都看出什么了。” 道衍高深莫测地一笑,却是不但反问道:“这玉牌可是王爷之前提过的那一一块?” 朱棣点了点头,心中愈发好奇:“是那一块,它到底有什么问题?” “眼下只能看出整块玉牌充斥着灵光,至于到底是作什么用的,只能仔细看过才能知道。”道衍倒也没隐瞒,直接说了,“不过这玉牌上的灵光干净纯粹,必不会是害人之物。” 不是害人的就好。 朱棣心中暗暗说道,又问:“这玉牌戴在身上可是对人有好处?” “好处自然是有。”道衍接过马三保双手捧上的木盒,打开盖子,伸手取出了里头的玉牌。 玉牌触之温润,入手后便给人神清气爽之感。 道衍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闭目细细感受了一番,再睁开时双眼已经变得灼亮有神:“这并非玉牌,而是一块平安玉符,戴在身上后可保身体不受病邪侵扰,是个好东西。” 说到这里他便忍不住感慨:“制作这块玉符的人不一般,我恐怕得见见那位小姑娘。” 这玉牌不是一般人能制作出来的,只是不知究竟是那姜氏女所刻,还是她身后藏了什么人。 若是身后藏了人也就罢了,可若是她亲手所刻,问题就严重了。 道衍不是个正经和尚,可不会讲究什么缘来缘去上天注定,他得亲自确定,这人究竟是不是来者不善! 如果姜氏女只是运气好得了某个机缘还好说,若是有人夺舍重生,他就不得不小心了。 朱棣不知道衍心中担忧,道衍的提议却是正中他的下怀。 他不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更对道衍的眼光十分信任。 他必须确认,姜氏女的能力到底是好是坏,究竟是正统道家心术,还是邪门歪道! 道衍将玉佩放回木盒,半眯着眼睛依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他知道朱棣肯定会安排,所以并不多说。 朱棣果真说道:“明日本王派人请她入府,届时你来验看。” 道衍掐了掐佛珠:“此举甚妥,只是不知那件事……” 100 见到道衍 姜明华将道衍的事情抛开,专心炼药。 她这次炼制的依旧养身丸,只是用料和姜绍元的那份颇有不同将。 姜绍元虽然曾有暗伤,可他常年习武,又是男子,身体要比燕王妃好了很多。 若是从药效上来粗略划分,姜绍元的那份养身丸属于下品,燕王妃这份则属于中品。 因药效更好,所以炼制的时候需要的药材也得更好才行。 好在燕王妃开了金口,药材直接从王府药库中取,不然若是在外头买,这样一份药材都不容易凑齐。 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姜明华总算炼了三十枚养身丸出来。 她这次状态比较好,炼药的时候浪费得少,药材剩了有一大半,光这些就让她大赚了,就算燕王妃不再给诊金,她也不吃亏。 用过了晚饭后,她回到房间泡了药浴,之后也没睡觉,直接在房间中打坐修炼。 炼了一下午的药差不多耗光了她体内的真气,必须得好好修炼补充才行。 明日说不定就要见到那神秘的道衍,她必须得做好准备,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 夜里修炼的时候,她就窗户打开,让月光照射进来。 姜家人口少,夜里也没人巡逻,都在屋里睡着。 夜深人静时也就没人看见,天上的月华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水流一样朝姜明华流去,渐渐隐没在她的体内。 一夜的时间悄无声息便过去,东方天光乍亮,初阳升起,晨光中肉眼看不见的紫气不断非常姜明华,很快被她的身体吸收。 待初阳中的紫气消失,姜明华身上一阵“咔咔”作响。 那声音有种独特的节奏感,听着让人格外着迷。 一阵轻响过后,姜明华张口吐出体内的浊气,睁开了双眼。 那一瞬间她眼中仿佛有紫色的流光划过,却只是一闪而逝,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感受着昨夜和今晨的修炼成果,姜明华满意一笑,轻轻一晃便从地上站起,转眼来到屋外,走到院子里练习身法。 修炼可不仅仅只是打坐,需得配合相应的炼体,才能让身体更为灵活。 她如今练习的身法就是炼体的一种。 这身法飘逸灵活,姿态优美,乍一看犹如舞蹈,然而当姜明华出招时,空气中却又响起一声声炸响,可见威力非凡。 那白生生的肉掌若是拍在人的身上,怕是能将人打得筋断骨折! 这也就是姜明华际遇非凡,得到的功法强大无比,不然换作是其他修士,哪可能刚刚修炼没几天就有这样的实力? 姜明华练完整套身法,身上已出了一层热汗。 那汗水中还混杂着丝丝灰色杂质,散发出淡淡的臭味。 姜明华眉头一皱,身影一闪三两步回到房间。 这时她房中已经备好了热水,正好可以沐浴。 新的一天就此开始。 姜明华沐浴过后,梳洗一番就去了隔壁,陪着沐兰一起用早餐。 沐兰的治疗正在关键时候,最近见不得风,只能整日待在房中。怕她寂寞,姜明华一日三餐都会陪着她用。 沐兰看见姜明华,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直到早餐撤了下去,她才担忧地问道:“阿华,你的药炼得如何了?可有把握?那毕竟是燕王妃,身份贵重,若是……” 姜明华安抚地朝她笑了笑:“娘不必担心,我很有把握。药已经准备好了,稍后我或许还得去燕王府一趟,很快就会回来,你安心等着就好。” 沐兰苦笑,这么大的事她哪里能够放心得下? 可惜木已成舟,如今想要半途而废肯定是不行的。 对方毕竟是燕王妃哪! 姜明华若是想抽身而退,燕王府岂会善罢甘休? 如今只能希望她能把燕王妃给治好了,就算治不好,也别让燕王妃的病情恶化。 沐兰倒不是不相信姜明华的能耐,可对方身份不一般,稍有差池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她哪能不担心? 姜明华是她女儿哪! 姜明华又安慰了她一阵,正说着话,剑兰便快步走了进来,惊慌失措地说道:“小姐,王府来人了,说是来请小姐。” 她心里乱得不行,生怕燕王妃不好了。 好在她还不算太蠢,没敢把这话说出来。 “没事,不必紧张。”姜明华说罢,回房取了装着药丸的瓷瓶,又蒙上面纱,戴上幕离,这才走了出去。 客厅里,燕王府派来的侍女正静坐等待。 姜明华一来,她立刻迎了出来,态度客气地说了此番来的原因,请姜明华随她去燕王府。 姜明华早有猜测,闻言并不惊讶,直接跟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到了燕王府,随后那侍女便给姜明华带路。 姜明华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一眼便看出今天走的路和昨天的不一样,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果然,一刻多钟后,她见到了一名和尚。 这人生得一点也不慈眉善目,面相反倒有几分凶厉。 101 脸皮太厚 道衍能够十几年如一日不停怂恿朱棣造反,可见是个胆大包天,脸皮还超级厚的。 他面上的尴尬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就理直气壮地说道:“老衲只是为王妃试药。” 试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姜明华懒得拆穿他,只是顺着他的话问:“大师可试出什么来了?” 道衍眯着眼睛微笑,可惜看起来一点也不慈眉善目,反而像是憋着什么坏心思。 “王妃可用。”道衍说着,脸上竟多了几分谄媚,“小友乃是此道高人,可否为老衲炼制一副培元丹?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小友尽可说出来,老衲一定将药材备上。” 姜明华目光扫视着道衍,想要分辨出他面上的谄媚究竟是真是假。 道衍如今已经六十二岁,这个年纪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后世都绝对不算年轻。 他这样的年纪和身份,怎么也不该对她这种小丫头态度谄媚吧? 可要说故意装的又不太像,道衍有什么必要装成这样?就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真不好意思,她现在更警惕了。 “培元丹?这是什么?”姜明华故意问道,她倒想看看道衍究竟有什么目的。 道衍却明显愣了一下:“小友该不会不知道培元丹是什么吧?”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姜明华不答反问,“我给王妃炼的只是一种养身的丸药,难道它就是培元丹?” 道衍没说话,他眯起眼睛,很想看看姜明华是不是在撒谎。 可姜明华戴着幕离,里头还蒙着一层纱,除了那双格外黑亮,让人发冷的眼睛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培元丹是老衲早年偶然听来,据说吃下后能够将人体内的杂质排出,更加适合修炼,在修士中相当有名。小友莫非不知道?”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姜明华面不改色,语气沉着,听不出半点心虚。 实际上她还真知道培元丹,不过她口中说的“不知道”,指的却是不知道它在修士中相当有名。 她得的传承虽然挺全面,但也不会记载这些微末小事。她又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道衍还是她见过的第一个修士,又岂会知道这种事? 她的语气太过坦然,坦然得道衍都没办法怀疑她是在说谎。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小友当真不知?” 姜明华微微眯起了眼。 道衍这态度不太对劲啊,难道说这药对他非常关键? 可据她所知,培元丹并不能排出杂质,只是用来调养身体,让身体更适合修炼的灵药。想要排出杂质,还是得洗髓丹。 于是问题来了,道衍想要培元丹,到底是为了排毒,还是为了给谁调养身体? 她开始试探:“大师似乎很想要培元丹。” 道衍面色有些犹豫,并未急着开口。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有了决断,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老衲年轻时偶然得知这世上还有修士存在,从哪以后便心生向往。 可惜老衲研究了道家心法,又投入佛门,多年蹉跎下来才终于引气入体,有了些灵性。 怎料老衲资质本就一般,又蹉跎多年,身体已经不适合修炼。即便成功引气入体,修行的速度也异常缓慢。 如今老衲年事已高,若是能寻到培元丹改变体质,或许还能有所小成,弱智不能,这辈子怕要彻底蹉跎了。” 他沉沉叹气,语气十分遗憾,听着倒让人生出几分不忍来。 姜明华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嘲讽。 道衍若是以为她年纪小,这样说就能打动她,那就大错特错了。 不过这人在燕王府待了十几年,一直怂恿朱棣造反也没被杀,可见在朱棣心中极有地位。 道衍年事已高,又对培元丹如此在意,她若是一味推托,这人说不定就要生出怨恨,给她下绊子。 她不在乎道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只凭他在朱棣心中的地位,就得先将他拿捏住再说。 于是她说道:“大师心性坚定,让人佩服。我虽炼不出培元丹,倒是能炼出一种去秽丸,用来药浴能够排出身体里的一些毒素,或许会大师能有帮助。” 为了将这些拿捏住,姜明华决定给他用小洗髓丹。不过她防着道衍,连“洗髓丹”三字都不肯说,只随意想了个名字。 如今她修为太低,很多手段用不出来,只能暂且这般。待日后修为上去,她的手段就多了。 道衍许是真对修炼异常执着,闻言脸上就浮现出狂喜之色,好一会儿才掩饰过去:“若是如此,就有劳小友了。” “大师不必客气,只是这药材……”她负责炼药,这药材就别想再让她出了。 道衍还算上道:“小友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老衲必定准备妥当!” 姜明华可不会跟他客气,当场就写下一张药材单子,里头有不少药材都是她自己需要的。 道衍看着单子问:“不知这去秽丸该怎么用?” “使用时取一粒投入沸水即可,只是这药效因人而异,使用次数也是如此,大师可先取十份药材。” 姜明华语气坦然,却故意没说十份药材能出多少颗药。 她已经打算好了,到时候就给道衍十颗,剩下的就算是她的辛苦费了。 谁让这人让她看不顺眼呢? 对于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她可向来不会手软。 道衍的脸皮却比她想象得还要更厚些,竟笑眯眯地说道:“如此,老衲先给小友准备一百份药材。” 从十份变成一百份,这可是翻了十倍! 姜明华冷冷看了道衍一眼,直看得道衍后背发凉,她才说了个“好”字。 道衍又说了些随后会有人将药材送到姜家之类的话,就将姜明华送了出去。 先前领路的侍女一直守在外头,姜明华出去时她便说道:“姜姑娘请随奴婢来,王妃已等候多时了。” 等候多时?关她什么事? 姜明华并不开口,道衍狮子大开口让她有些不痛快,要不是里头很多药材不便宜,外头甚至不容易买到,她才不会答应! 不过有了那些药材,她的修炼就能更进一步了。 这样算起来,她也不吃亏。 102 姜明华什么也没说,仿佛没听见侍女的话。那侍女也不知是随口一说,还是有所忌惮,见她没反应,也就不再多说了。 她默默带着姜明华去见燕王妃。 姜明华到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不仅朱高煦和朱高燧都在,他们对面竟然还坐了一对华服男女。 那男子体型肥硕,一张脸胖得快要看不出五官原本的模样,衣着却华贵逼人。 他身旁的女子倒是正常体型,生得还十分美貌,只是眉眼有些眼熟。 姜明华几乎不用猜,就知道这二人正是世子朱高炽和世子妃张梓芸。 她有些惊讶这二人竟然会出现。 更惊讶的是,朱高煦和朱高燧都坐在这里,世子妃竟然也不避嫌离开。 她就不觉得这么做不太合适? 还是说有什么目的? 姜明华可不是阴谋论,她只是想到张家的不择手段,便觉得世子妃这么做是冲着她来的。 她故意待在这里而不是避嫌离开,怎么看都像是在等她。 只是不知道,张梓芸这么做到底为的是谁? 姜明华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再多看朱高炽和张梓芸两人,反而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燕王妃。 她有点好奇,燕王妃对张梓芸的做法怎么看。 这一看,她就发现燕王妃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扫向张梓芸的目光却有些凌厉。 或许是怕别人看出什么,她并没有一直盯着张梓芸,只是状似随意地扫了一眼,但那凌厉的眼神,也算是警告了。 姜明华对此并不惊讶,且不说这里还有她这个外人在场,光是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三兄弟在这里,她就不可能对张梓芸表示出明显的不满。 朱高炽本就和朱高煦、朱高燧不合,燕王妃若是当面表示出对张梓芸的不喜,岂不是在打朱高炽的脸? 而朱高炽和朱高煦、朱高燧之间,关系也要变得更恶劣了。 燕王妃身为母亲,这么做并不奇怪。 恐怕就算对张梓芸不喜,她也只会私下里警告张梓芸,并不会在朱高炽面前表示出来。 这是她身为母亲对儿子的爱护。 不过这一切都跟姜明华没关系。 她虽有打算和朱高煦结盟,借他王妃的身份来掩护自己,却也有委屈自己讨好燕王妃的打算。 她只想结盟,可没想过真给燕王妃当好儿媳。 不过真要有了这样一重身份,她也不介意给燕王妃一些好处。 倘若明宣宗朱瞻基也是明年三月出生,那么要不了多久张梓芸就该怀上他了。 朱瞻基可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 他一出生就受到了朱棣的喜爱,为人聪慧又腹黑,很小的时候就能反驳得朱高煦哑口无言。 后来朱棣也是因为他才立了朱高炽为太子。 再后来朱高炽继位,却只当了十个月的皇帝就因病而亡,让朱瞻基坐上了龙椅。 他坐上龙椅的第二年,朱高煦就惨死在了他的手里。 尽管史书上对他多有赞誉,对朱高煦的评价却并不如何,姜明华依旧对他喜欢不起来。 有了和朱高煦结盟的打算后,她就对朱瞻基越发不喜了。 没办法,她这人护短。 据说,朱高煦是被照在瓦缸之中烘烤而死。而他死后,他所有的儿子也尽数被杀。这般惨烈的死法,斩草除根的决绝,可见朱瞻基的心有多狠,对朱高煦的恨意有多深。 所以姜明华很好奇,朱高炽的死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不管是哪种,朱瞻基的命都相当好,可谓是人生赢家。 虽说这里有可能是平行位面,朱瞻基会不会出现也尚未可知,姜明华还是打算先下手为强。 杀死胎儿的孽障太重,她不会去做,她打算用另外一种办法。 燕王妃和朱棣的年纪其实都不算大,如今才三十六七岁。 燕王妃是个能生的,只是伤了身子。姜明华很好奇,若是将她的身体调理好,燕王妃是否会再次生育? 女孩儿也就罢了,可若是男孩儿,这样一个小儿子,朱棣还能不喜欢? 燕王妃倘若真能生下儿子,她倒要看看,朱瞻基这个嫡长孙还能分走多少宠爱。 没有了朱瞻基替朱高炽博宠,朱棣这次又会如何选? 这样的算计乍看十分冒险,成功率也很低,姜明华却并不担心。 她有把握调理好燕王妃的身子,也有把握让燕王妃怀上孩子。 就算一次生不出男孩儿也没关系,再生就是了。 反正她不想让朱瞻基好过。 此时朱高炽和张梓芸都还不知道姜明华已经算计上了他们未来的儿子,燕王妃更不知道姜明华正算计着让她生儿子。 三人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姜明华,不同的是,燕王妃和朱高炽眼中隐隐有几分期待,张梓芸眼中却只有厌恶和警惕。 她显然早就知道姜明华的事,对她十分不喜。 姜明华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敌意,并不觉得奇怪。 张梓芸是张家嫡长女,张家一直想要算计她却从未成功,张梓芸会喜欢她才怪! 这人能够将敌意表露得如此明显,反倒不用担心。 会咬人的狗可不叫。 姜明华心底冷笑,不耐烦在这儿继续待着,便取出了瓷瓶:“这里面是娘娘的药,本来炼制了三十粒,先前遇到道衍大师,他取了一粒检查,如今还剩下二十九粒。大师说,此药娘娘可用。” 她说罢,立即有侍女恭敬地取了药。 103 寸步不让 张梓芸冷眼盯着姜明华,即便极力忍耐,脸色依然不太好看。 她冒着让燕王妃不喜的风险,厚着脸皮特意留在这里,为的就是亲眼看看屡次给了张家难堪的姜明华。 冒昧开口,也是想从姜明华手中拿到止血散和玉肌霜。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姜明华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连她这个世子妃的面子都敢不给! 怒火攻心之下,她也顾不得会不会难看了,直接问道:“你能炼制一次,想必也能炼制第二次。说起来,家妹还是因为你才伤了脸,结果至今未好。” 姜明华不甘示弱地看向张梓芸:“世子妃刚才说的,可是张三小姐当街用鞭子打我的脸,结果不小心打到她自己的事?” 张梓芸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竟是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住。 她死死盯着姜明华,忍无可忍地说道:“若非你当时做了手脚,家妹岂会打到自己?” “这么说,世子妃觉得我就该站着任由张三小姐当街鞭笞么?”姜明华寸步不让,“不知我犯了何错,要受此刑罚?” “你——”张梓芸惊得脸色巨变,下意识朝燕王妃看去,口中却依依不饶,“我何曾这样说过?你竟如此巧舌如簧搬弄是非!这里是燕王府,可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给我跪下!” 姜明华岂会给她下跪?就算是燕王妃她都没跪过! 她扫了张梓芸一眼,又扫了眼她身侧脸色难看的朱高炽,意味深长地说道:“世子妃说得没错,这里是燕王府。” 朱高煦当即冷笑:“母妃还在呢,大嫂在这里耍什么威风?” 张梓芸敢对姜明华不客气,却不敢和朱高煦争辩。她真要开了这个口,就算是将朱高炽和朱高煦之间的不合摆在了明面上,甚至会让朱高炽难做。 她是朱高炽的妻子,她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朱高炽的态度。 燕王妃正看着,她哪敢开这个口? 与其图一时之快,让燕王妃觉得她和朱高炽对朱高煦这个弟弟不满,倒不如忍上一忍。 这样一来,朱高煦对她无礼,以燕王妃的性子,必会替她讨回这个公道。 张梓芸这番算计倒也不错,只可惜她错估了姜明华的地位,将姜明华当做了可以任意作践的低贱医女。 不说姜明华的神奇能力,光是她千户之女的身份,张梓芸也不该如此颐指气使。 姜绍元虽然只是个千户,可张梓芸也不想想,在她当上世子妃之前,张家又算得上什么? 即便是燕王妃也要礼遇官员家眷,绝不会无故发作,更何况她如今不过是个世子妃? 她在这里逞威风,打的不仅仅是她和朱高炽的脸,更是燕王妃和燕王府的脸! 燕王妃对张梓芸这个儿媳可是有管教职责,如今张梓芸咄咄逼人,丢人现眼,不是打她的脸是什么? 张梓芸没发现自己的失误,打定主意要忍后,便微微低下了头不再开口,神色间透着几分落寞。 仿佛是被朱高煦欺负得连反驳都不敢。 这番作态看得朱高煦和朱高燧心中作呕,只是两人作为小叔子,也不好真的和张梓芸争辩。 真要开了这个口,倒显得他们联起手来欺负张梓芸这个嫂子。 张梓芸一直暗暗打量着众人脸色,见朱高煦阴沉着脸却不再开口,心里便是一阵得意。 只是很快,她这得意就维持不住了。 她发现燕王妃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就连朱高炽也朝她投来了警告和不满的视线。 张梓芸顿时有些心慌,觉得事情脱离了控制。 怎么会这样?她做错了什么?不过是教训了一个千户之女罢了,为什么燕王妃和朱高炽都对她不满? 难道她一个世子妃,连教训千户之女的权力都没有? 姜明华也不动声色地留意着众人的脸色,见燕王妃警告了张梓芸,她便见好就收,提出告辞,顺便拉出道衍当了挡箭牌。 燕王妃没有挽留,命心腹侍女将她送回姜家。 这么做,自然是安抚。 姜明华一走,朱高煦和朱高燧也提出告辞,他们实在并不耐烦留下来面对张梓芸。 燕王妃同样没有挽留,她正打算敲打张梓芸,哪里会让二人留下? 就连朱高炽也客套了几句后提出了告辞。 张梓芸有些心慌,朱高炽一说要走,她便也跟着站了起来,打算跟他一起离开——她有点不敢面对燕王妃。 燕王妃脸上带着笑,声音也依旧温和,唯独眼神凌厉慑人:“梓芸留下吧,陪我说说话。” 张梓芸手指一颤,下意识抓紧了朱高炽的袖子,抬起眼哀求地看向朱高炽。 她一点都不想留下来,更不敢留下来。 朱高炽定定地看着她,胖得快要看不清五官的脸憨厚地笑了笑:“既然母妃要和你说话,你就留下吧。” 他说罢,便让人搀扶着走了出去。 因身体太胖,他这一步步走得格外艰难,左脚还有些跛。 张梓芸看着他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心里委屈得不行,却半点不敢在燕王府面前表露出来。 她极力堆起笑容,坐回椅子上恭维燕王妃:“母妃的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了,想必是有佛祖保佑,让母妃百病不侵。” 104 姜明华回家后没多久,燕王府便送来满满三大车的药材。 这些药材都是道衍送的。 他让姜明华帮忙炼制一百份去秽丸,也就是小洗髓丹,而姜明华也没跟他客气。 她给道衍的单子里只有一小半的药材是炼制小洗髓丹需要的,剩下一大半都是她自己添进去的,而且还都是比较难得的好药。 道衍虽然狮子大开口让姜明华炼制一百份,可他送来的一百份药材就让姜明华连本带利狠狠赚了回来。 更别说,小洗髓丹炼制起来其实不难,比起正儿八经的洗髓丹要简单多了,一份药材她最少都能炼制十颗出来,多的话甚至二十颗都有可能。 不过,她只打算给道衍一百颗小洗髓丹。 这样算下来,她赚得可就多了。 可姜明华一点儿也不亏心,药材是燕王府出的,道衍自己可是半点儿损失没有。大不了,她将炼制出的小洗髓丹送给朱高煦一份就是了。 就当还了他今日那句话的人情。 张梓芸明显故意针对她,朱高煦不惜冒着得罪朱高炽和燕王妃的风险帮她说话,她总不能让他白白帮忙。 剩下的那些她用不着,可以分出一份给姜绍元送去,余下的若是朱高煦想要,也可以卖给他。 姜明华一边分拣药材一边微笑,她果真还是太善良了。 只是药材实在有点多,光靠她一个人分拣就有些麻烦了。 即便姜明华眼尖手快,这么多药材分拣下来也有些累了。 她不禁开始琢磨,身边是时候添些人了。 有了合适的人,这些分拣药材和清洗药材的活就不必她自己来做了。 这样一想,她就觉得姜家的下人实在是有些少了。 于是将药材分拣好后,姜明华就让剑兰叫来了管家孙旺。孙旺的态度异常恭敬,他连屋都没敢进,就躬着身站在门口回话。 “不知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你抽空去牙行问问,有没有懂药材的,买些回来。” 孙旺想起不久前燕王府送来的药材,顿时明白了姜明华的意思。那么多药材,肯定是要找人帮忙处理的,姜明华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这帮忙的人,自然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最合适。 想到这里,他就立刻说道:“小人手中正好无事,这就去牙行问问。” 孙旺这一走就是一个时辰,回来时眉头紧皱,似乎有什么为难。 姜明华不耐烦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说道:“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孙旺听出她语气中淡淡的不悦,心里就打了个激灵。 自从姜明华去了燕王府,他就发自内心地忌惮她。 若说以往只是把她当成了有些能耐的大小姐,如今就是将她当做了能够决定他生死的人物。 孙旺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地说道:“小人去的是官牙,正好有一家人满足条件,只是他们都是犯官家眷,小人担心会给家里惹来祸事。” 姜明华顿时来了兴趣:“犯官?是什么官?该不会是御医吧?” 106 感激涕零 姜明华一眼就看出,襁褓中的娃娃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气息非常微弱,眼看着就要死了。 此时男女老幼十个人全都挤在并不太宽敞的房间里,除了抱着娃娃的女人外,其他人全都警惕地朝她看来。 这是他们的本能反应,倒不是对姜明华有多大的敌意。 瞬间的警惕过后,他们立刻想起了自己的处境,惊惶地收回了目光,生怕得罪了姜明华。 唯有一名少女例外。 她愣愣地看着姜明华,目光闪了闪后突然扑了过来,“砰”的一声跪在姜明华面前:“求你救救宝儿!只要你能救活宝儿,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孙旺没想到这女子如此大胆,闻言便呵斥道:“胡说什么?你是大小姐买来的奴婢,本来就该听大小姐的。” 此刻他已经非常后悔,不该动了恻隐之心,买下这家麻烦。 “让开。”姜明华迈步走进屋内,见跪在地上的少女来不及避开,只好绕过她,来到那抱着娃娃的女人面前。 她这一动,屋里的其他人便再次警惕起来,本能地想要将她拦住。 只是他们刚要动弹,就觉得身体仿佛僵硬了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姜明华顺利来到那娃娃面前,见他小脸惨白,生机微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当即闪电般出手,从女人怀中夺过襁褓,手掌翻飞犹如莲花缓缓盛放,最后拍在他的心口。 这一掌看似沉重,实际上并未用什么力气,只是看起来很不寻常。 女子呆滞了片刻,很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抬起头用通红的双眼死死瞪着姜明华,犹如厉鬼一般。 其他人也都惊动,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姜明华托着的襁褓,仿佛随时会群起而攻之,将它多回去。 “若是不想让他死,就乖乖坐着别动。”姜明华冷冷说了一声,继续输入真气。 襁褓挺厚实,裹得还紧,姜明华手掌按在襁褓上,明明隔着厚厚一层褥子,却能察觉到掌心下的小小心脏渐渐变得有力起来。 可惜她手中没什么吊命药丸,只能暂且给他一些灵气,保住他的生机。 随着灵气输入,娃娃惨白的小脸渐渐有了淡淡血色,气息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微弱,总算是没了刚刚那种濒死的惨状。 屋内众人原本还对姜明华十分防备,见她手中的娃娃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这些人全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看向姜明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神仙。 姜明华觉得差不多了,便打算将襁褓重新塞回女人怀里。 谁知就在这时,娃娃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珠。 姜明华诧异地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虽然瘦脱了形,但五官生得都不错,若是没遭遇这场劫难,应当会是个白胖漂亮的年画娃娃。 也不知是有所感应,还是纯粹巧合,他对上姜明华的目光后竟然也不怕她的冷淡,反而冲她笑起来,露出粉嫩牙床上米粒般的牙齿,还有小小的粉色舌头。 姜明华两世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由愣了一下。 但她只是愣了片刻,很快便反应过来,将手中的娃娃塞回了女人怀里。 女人早已经等不及了,然而当她看见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她那赤红的眼中便瞬间盈满了泪水,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从脸上滚落。 “宝儿!我的宝儿!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她喜极而泣,满脑子都是差点儿失去的儿子,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前跪地的少女却再次跪在了姜明华面前,“咚咚咚”不停地磕着响头:“谢谢!谢谢姜小姐!” “我只是保住了他一点生机,想要彻底将他治好,还得靠你自己。”姜明华也没躲闪,只是冷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你有时间磕头,倒不如先给他看看。” 少女动作一僵,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向姜明华:“你……你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会医术,而且医术不错?你们能够活着走到这里,你的功劳应该不小吧。” 姜明华刚才给宝儿输入真气的时候就发现,他被治疗过。 这娃娃年纪太小,别说一路从京城风餐露宿来到这里,就是好好待在家里都有夭折的可能。 可他年纪这样小,竟没有夭折在路上,肯定是有医术不错的大夫为他保命。 白茯苓却没想到姜明华连这种事都知道,心底不由对她越发敬畏,完全不敢有别的心思。 抱着宝儿的女人也听见了姜明华的话,紧张地将宝儿搂得更紧了些,生怕他被阎王夺走。 “茯苓!茯苓你快给宝儿看看!”女人焦急地招呼跪在地上的少女,若非忌惮姜明华,她早已抱着宝儿过去了。 白茯苓没敢多想,直接膝行到了女人身边,飞快地给宝儿检查起来。 先试了额头温度,觉得没刚才烫了,又飞快解开襁褓,拿起他小小的胳膊把脉。 姜明华瞥了眼襁褓中的宝儿,发现他看起来十分瘦弱,显然是路上折腾的。 这也不奇怪,举家发配,一路从京城押解到北平,能有什么好条件?别说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就是大人都有可能熬不住。 这一家能有这么多人活下来,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姜明华再次肯定有人给他们帮忙,却也不多问,只冷淡地说道:“我需要有人替我做事,只要做得好,我必不会亏待她。可若是有人阳奉阴违,我也绝不姑息!”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确定所有人都在听,就连四岁的小娃娃也听得认真,便又继续说道:“你们想救这孩子可以,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向孙管家提出来,一应花销会记在他们的账上,待你们工作了就拿月钱来抵。” 这话听着冷淡不近人情,屋内众人却是感激涕零。 要知道很多人都担心死了人晦气,更不可能花钱治疗下人,大多没等人咽气就要把人扔到乱葬岗去。 姜明华不仅救了宝儿一命,还肯出钱让他们治疗宝儿,已经是相当仁慈了。 106 识相 姜明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内众人,见他们俱是感激涕零,并无不忿,便在心底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这些人品性还算不错,至少认得清现实。 她需要这些人做事,自然希望他们能够用心,而不是惦记着过去的身份,心怀怨愤,阳奉阴违。 倘若真是如此,她倒不如将这些人全都送回牙行,重新再找人。 药材的事马虎不得,就算她不怕这些人使坏,也不想为了他们浪费了宝贵时间。 眼下姜明华对这些人还算满意,语气就温和了几分:“你要你们用心为我做事,我必不会亏待了你们。就算是你们的脸,我也可以治好。” 这话刚落,她就看见屋内众人全都期待地朝她看来。 他们先是惊讶地望着她,紧接着又重重跪在地上,年纪最大的女子郑重说道:“姜小姐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必定用心为姜小姐做事,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用心就好。”姜明华虽觉得这些人还算识趣,却还不至于因为一句话就彻底信了他们,只说道,“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也不会刻意作践你们,但是你们必须完成我交代的任务,只要有一人闯祸或是懈怠,我就不会再用你们。 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调理好身体,有需要的药材可以向孙管家申请,三天后我会给你们安排任务,到时候你们开始做事。” 姜明华说完便出了房间,朝孙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孙旺却没急着走,人是他买回来的,他总得负责到底。 姜明华走后,他又耳提面命了一番,确定他们都听了进去,这才说道:“大小姐仁善,需要什么药材直接说吧,我会准备。” 白茯苓立刻报了一串药材,念得孙旺头都大了,赶忙叫停:“等等!你先跟我来。” 这地方没有笔墨纸砚,直接取来又不方便,倒不如直接把她带过去写。 他带着白茯苓到了前院,找账房要了笔墨纸砚,让白茯苓写下药方。 白茯苓虽说曾经是官家小姐,可这些日子来她早已习惯了旁人的眼光,倒也落落大方。 她很快写下需要的药材,将单子交给孙旺,又哀求道:“孙管家,奴婢会看药材,能否让奴婢跟你一起去药铺抓药?” 孙旺先前已经耳提面命过,白茯苓这会儿便聪明地改了口。 孙旺想到她以前的身份,叹息了一声,到底没有拒绝:“我叫个人陪你一起,我就不去了。” 他毕竟是管家,这点小事哪可能亲自去。 不过他还是仔细看过了药方,确定都是些寻常药材,没什么贵货,暗暗在心里点了点头,觉得白茯苓还算识相,可以因为姜明华的话就尽挑贵的。 随后他就叫来一名小厮,让他跟着白茯苓一起去药铺抓药。 这小厮倒也不是别人,是他的儿子孙星,虽说年纪不大,才十三岁,可他从小练武,个子高壮,看着倒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让他跟着白茯苓一起去,孙旺也放心。 两人去抓了药,回来后白茯苓就忙着给亲人煎药。 她的确懂医术,而且医术还算不错,甚至比起三位兄长都不算差。这一路从京城走到北平,全是靠着他们兄妹的针灸之术,才能保家人平安。 凭着针灸术,他们讨好了押解的差役,甚至还求着对方买来了一些便宜的药材,靠着药材和针灸术吊住了家人的命。 可惜一路长途跋涉下来,家人还是有些熬不住,大人还好些,小孩子就惨了,最小的宝儿更是一日日弱了下去,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父亲和兄长们离开的时候,眼睛里全都包着泪,根本舍不得走,全是被强行拖走的。 如今他们进入了姜家,遇到了善心的姜明华,运气还算不错。只是不知道父亲和兄长们如何了,是否也像他们这般好运。 白茯苓想到这里就落下泪来,却也知道多想无益,只能先保住宝儿的命再说。 还有三位嫂嫂和侄儿侄女,也都该好好补补身子了。 白茯苓仔细熬着药,脑子里却又忍不住想到了姜明华。 她来到北平城已经有三天时间,即便是在牙行里住着,也听到了不少关于姜明华的消息。 不管是大闹回春堂,咒死李神算,还是治好谢家大少,都能说明姜明华是个奇女子。 而且还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奇女子。 白茯苓自己也会医术,前两个也就罢了,姜明华治好谢奕这件事可是让她狠狠吃了一惊。 谢奕的脸据说伤得十分厉害,那样深的伤口别说不留疤,稍有不慎都可能引起败血症,救都救不回来! 可他只用了三天就恢复如初,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白茯苓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还以为是有人以讹传讹,亲自找人打听了,才知道却有其事。 那时她就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和亲人的脸。 她们的脸都是自己划烂的,为的是不被卖作官妓,不然真到了那个地方,她们就是想死也死不干净了。 好在有人帮衬,他们全家自然遭了罪,到底没落入妓馆,如今更是幸运地进了姜家,日子有了希望。 白茯苓不在乎自己的脸能不能好,只是不忍心侄女跟着一起受罪。 她们还那么小,若是可以,她自然希望她们的脸能够恢复如初,日后能嫁个好人家。 若是能得赦免,那就更好了。 白茯苓没敢贪心,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转了转就被她抛开了。 而另一边,姜明华回到房间后就开始炼药。 不过她炼的并非道衍想要的小洗髓丹,反而是另外一种聚气丹,是一种能够提升修炼速度的药。 用了这药,再配合聚灵阵,她的修炼速度必能加快不少,实力也能再提一提。 姜明华连午饭都没吃,一直忙到傍晚,总算炼出了三十颗聚气丹。 这药跟小洗髓丹可不一样,炼制起来要困难得多。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让她成功炼了出来。 107 接连晋级 姜明华看着手中浑圆喜人的聚气丹,心情越发不错。 真是多亏了燕王府的药库,不然她还凑不齐炼制聚气丹的药材。 有了这聚气丹,她的修为就能再往上涨涨了。 想到燕王府中的道衍,姜明华就有种强烈的紧迫感。道衍给她的感觉不太对劲,这人分明也是修士,却一直留在燕王府,十几年如一日地怂恿朱棣谋反,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过看道衍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厉害传承,反而更像是得了只言片语的散修。 姜明华回忆着道衍的面相,决定还是小心为妙。 不管道衍的目的是什么,她眼下的当务之急都是提升修为。只要修为上去了,想要对付道衍就不再是难事。 于是陪着沐兰用过晚饭后,姜明华就回了房间,开始布置聚灵阵。 她这些日子虽然在炼药,但也没疏于修炼,就连聚灵符也被她刻了出来。只是刻制聚灵符对修为有要求,甚至就连制符的玉料也有限制。 玉料太差,便承受不起过多的灵气,会在刻制的过程中毁掉。 姜明华用的是之前买来的羊脂白玉,下刀之前还特意用灵气温养了一阵,这才能用。 布置一个最简单的聚灵阵就需要九块聚灵玉符,为了准备这些玉符,姜明华很是耗费了一些时日。 如今玉符凑齐,又有了聚气丹,她总算可以一鼓作气修炼了。 修炼之前,姜明华又用玉料在屋外布了简单的迷踪阵,确定不会受人打扰后,这才聚灵阵布了出来。 随后她便坐在阵眼中心,取出一粒聚气丹吞下,闭目修炼起来。 一枚聚灵玉符就能吸引来不少灵气,九枚聚灵玉符布置成聚灵阵后,效果可不单单是一加一等于二那般简单,而是单枚聚灵玉符的数十倍! 周围的灵气全都源源不断被聚拢而来,被压缩在聚灵阵的范围内。 聚灵阵内,肉眼看不见的灵气变得越来越浓郁,最终压缩成肉眼可见的灵雾,不断朝姜明华涌来,强势地钻进她的毛孔,进入她的经脉,最终涌向丹田气海。 大量的灵气犹如狂风暴雨般不停冲刷她的身体经脉,强度之大,寻常人根本承受不起。 若非姜明华一直在炼体,又日日泡药浴,以原主脆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可即便日日炼体,她还是觉得有些勉强了。 此时若是有别人在场,就会惊讶地发现姜明华盘腿坐于一片缥缈的雾气之中,身穿轻薄的白色纱衣,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双目紧闭,面容精致,恍若神仙妃子。 可就在转眼之间,她如玉般的肌肤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血点,那些血点又很快化作细细血痕,斑驳地布满了她周身。 乍一看,仿佛姜明华这尊玉人随时都会破碎一般。 她的眉头渐渐皱起,面上多了痛苦之色,显然并不好受。 可她还是忍了下来。 磅礴的灵气冲刷身体固然难受,可一旦坚持下来,便能收获数之不尽的好处。 不仅经脉可以拓宽,就连丹田气海也有可能再大些。 修士的气海便是储存真气的地方,气海越是宽大,能够储存的真气就越多,而真气越多,用起来就越是宽松,不至于一不小心就要耗完。 而修士不管绘制灵符,炼制丹药还是跟人比斗都将消耗真气,真气自然越多越方便。 姜明华咬牙坚持着,趁着灵气磅礴,干脆将其引入一些闭塞经脉和穴窍,趁机将其打通。 她前世修炼过一次,已经有了经验。打通的经脉和穴窍越多,吸收灵气的速度就越快,修炼起来也更加事半功倍。 而她隐隐有种感觉,越早打通经脉和穴窍,她能够收获的好处就越大。 若是能够在炼气期打通周身所有的经脉和穴窍,筑基时就能更加容易,筑出的基台就越发稳固,更方便日后凝结道种。 于是她咬紧了牙关,强行忍下所有痛苦,利用磅礴灵气打通经脉和穴窍的同时,也趁机淬炼身体。 只要这一步成功了,日后就能使用一些烈性点的炼体药了。 渐渐的,她身上溢出的血丝越来越多。 这些血丝溢出后便薄薄敷在她的皮肤表面,到最后,她全身已经被血色覆盖。 与此同时,她身上打通的经脉和穴窍也越来越多。 十段,二十段,三十段…… 炼气二层,炼气三层,炼气四层! 随着一步步晋级,姜明华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不断变化。 夜静得厉害。 一道瘦长的黑影灵巧地避开巡逻,穿过一条条街道,来到了姜家门外。 他身上的衣服颜色很深,很容易便融入夜色之中,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脸上还蒙了一块布,只露出狼一样狠戾的双眼。 看了眼姜家大门上挂着的小小匾额,黑影不屑一笑,快步来到围墙下,双**替着在墙上一踩,手掌一撑就翻了进去。 接着他又快步来到内院的院墙下,同样的方法翻过了院墙,径直走向东厢。 内院不大,走不了几步便是东厢房。 眼看着姜明华的房间已是近在眼前,来人兴奋地勾起了嘴角,大步向前。 一步,两步,三步,姜明华的房间依然近在咫尺,来人却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明明走了好几步,却怎么也走不到房门前。 中间始终隔着三步远的距离,无法跨越。 来人暗暗咬了咬牙,以为自己想多了,干脆将步子迈得更大。谁知接连走了数十步,还是无济于事! 鬼打墙! 来人脑海中猛然闪现出这三个字,得意的脸瞬间变成惨白。 谁知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眼前的房门无声打开。 一名少女盘腿坐在门内,身边白色的雾气缭绕,周身仿佛都在发光一般。 突然,她睁开眼睛,冷冷地朝他看了一眼。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画面。 他没看见的是,就在姜明华朝他看了一眼后,他便没事人一般转身离开,翻过院墙,穿过街道,熟练地避开守卫,来到一栋气派的宅邸前,翻身而入。 108 自寻死路 夜里静悄悄的,很多人都已陷入沉睡。 黑影翻墙进宅后凭着本能,熟练地避开了巡逻的兵丁,小心翼翼来到后宅。 这栋宅子明显比姜家大得多,黑影走在阴影中,很快来到一处小巧的四合院前,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 院子很小巧,他没走几步就到了正屋。 熟练地撬开窗户,刚打开一条缝,便有幽幽香味自屋内飘了出来。 那香味带着甜,闻着像是女子用的熏香。黑影呆滞的双眼微微一闪,很快翻窗进了房间。 没走几步,就是精雕细琢的拔步床,宽大的脚踏上一床被子微微拱起,仔细一看是守夜的丫鬟。 黑影走到脚踏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瓷瓶,打开放在丫鬟秀气的鼻孔下,略等了等后,他又跨过丫鬟,伸手拉开了绣着木兰花的蚊帐,看向被子里的少女。 他的双眼依然呆滞,目光中却透出本性的凶狠和贪婪。 而与此同时,姜明华看着重新闭合的房门,面色肃然。 她今夜在屋外布下迷踪阵只是出于本能的小心谨慎,防的也是道衍,只是她没想到,今夜来的竟不是道衍的人,反而是阴魂不散的张家! 她和张家也不算有大仇,可对方却像是认准了她,接二连三想要毁了她! 刚才聚气丹的药力消耗干净,她从晋级中醒来,恰好察觉到屋外有人闯进了迷踪阵。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有人起夜不小心踩了进去,可放出灵识仔细一探,却是个穿着夜行衣蒙着脸的男人。 这男人虽然遮了脸,可露出的双眼一看就不是善茬,更别说他身上气息杂乱,既有血煞,又有业障,可谓是作恶多端。 这样一个人半夜闯进来,能是什么好事? 好在他在迷踪阵里困了有一会儿,心神紊乱,正是她的机会。 姜明华趁机用灵识将他锁定,很快便找到了他最近的记忆,知道了他此行的目的。 她的脸色就在那时变得异常难看。 这人竟是奉了张梓萱的命令,要来这里毁了她,并盗取玉肌霜! 姜明华自认和张梓萱并无仇怨,最多就是有些不痛快,还是张梓萱先招惹了她,又心狠手辣要毁了她的脸,她才略施小惩,让张梓萱自作自受。 可她那点惩罚算什么?为了不惹怒张家,她还特意留了手。不然以张梓萱挥鞭的力道,她那张脸别想保住! 张梓萱倒是好狠的心,只因脸上一点痕迹尚未消掉,就要彻底毁了她! 如此丧心病狂,她若是不好好回敬,怎么对得起自己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张梓萱不是想毁了她吗?那就自己好生承受吧。 姜明华压下心中翻腾的怒意,又取了颗聚气丹,张嘴吞了下去。 有了今日这一出,天亮后张家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张梓萱自作自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得尽快提升实力。 姜明华这一修炼就是整夜,一直到天光亮起,她才睁开眼睛,翻身来到院中,吸收东来紫气和阳精炼体。 一直到天光大亮,她才回到房间,将小洗髓丹溶入滚烫的热水,脱下衣服沉入其中,洗去满身的污垢和疲惫。 准备热水的是剑兰,只是将热水放满后她就离开了房间,并不敢多看。 姜明华换上干净衣服后,她才掐算着时间过来,处理浴桶。 看着姜明华越发白嫩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剑兰呆了呆,心里对姜明华的敬畏却越发深了。 109 珠中秘藏 听到禁制碎裂的“咔嚓”声,姜明华总算松了口气。 要是禁制再不打开,她只能强行截断真气输送了,不然身体根本承受不起,甚至就连刚刚晋级的境界都可能受到影响。 她看着禁制打开后越发显得莹润的玉珠,迫不及待地将灵识探进去,想看看里面究竟封印着什么。 里面封印的东西却是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那里面竟然是一株桃树! 桃树看起来只有一人多高,树干却极为粗壮,枝叶和根茎更是繁茂异常。 更让姜明华没想到的是,这株绝对称得上茂盛的桃树上竟然结着一颗颗粉嘟嘟的桃子。 桃子有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密密麻麻地坠在枝头,鲜活又漂亮——绝对比她前世见过的任何一种桃子都要漂亮得多。 即便姜明华前世是姜家少主,即便她手中就有一处生态农庄,里面精心栽培着好些果木,其中就有桃子。 玉珠中的这颗桃树实在是太漂亮了,不仅仅是它结出的桃子,就连每片树叶都格外不一样。 姜明华只犹豫了片刻,就不由自主地摘了一颗桃子。 摘下的桃子很快出现在她的手上,而且刚一出现就散发出清甜的蜜桃香。 那香味实在是太诱人了,姜明华甚至来不及去洗,直接捏了个净尘咒将它清理得干干净净,随即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薄薄的果皮一咬就破,甘甜的汁水瞬间蔓延在口腔。姜明华惊讶地发现,果肉中竟然蕴含着丝丝灵气! 有了灵气的水果便不再是寻常水果,而是灵果了。 姜明华很快吃完了一颗桃子,只觉得满足不已,便是传说中的蟠桃也不过如此了。 更让她满意的是,这桃子一下肚后她便有了饱腹感,里面的灵气炼化后还让她补充了先前消耗的真气,实在是好东西。 她赶忙数了数剩下的桃子,发现竟有上千颗之多,不禁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有了这桃子,她暂时不用为吃食心烦了。 只是不知道这桃子吃完后还能不能再长出来,又需要多久。 姜明华向来喜欢未雨绸缪,她看了眼玉珠中的桃树,觉得不能把希望全都暂基托在里面的桃子上,得趁着桃子还没吃完,好生谋划一番。 辟谷丹倒是能炼出来,只是她难道要一直吃辟谷丹或者桃子吗? 姜明华自认是能吃苦的,可若是以后每顿都吃你吃桃子或者辟谷丹,或者什么都不吃,她觉得自己肯定忍不了。 美食可是生活一大乐趣,若是少了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或者她可以自己培育出灵米灵蔬? 姜明华只是想想就放弃了,光靠她一个人培育要培育到什么时候?太过繁琐了。 最关键的是,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做这个。 思来想去,姜明华还是决定先吃桃子算了。 辟谷丹可以炼制一些出来,灵米灵蔬什么的就先算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提升修为。 姜明华摸了摸肚子,果断决定炼药——刚刚那颗桃子消化完后,她消耗的真气已经尽数不足,不必再打坐恢复。 姜明华取出药材,决定炼一些小洗髓丹出来,却听见翅膀扑打的声音。 她好奇转头,发现有一只喜鹊停在了窗外的树枝上。 那喜鹊竟也不怕生,反而歪了歪脑袋,好奇地打量她。 姜明华微微一愣,脑子里突然就有了一个主意。 昨夜有人想害她,却被她扰乱了神智,去寻了张梓萱。他的甚至虽然被扰乱,本能却在,会将张梓萱当成她来对待。 这会儿天光已经大亮,张家怕是闹了起来,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她有点儿好奇。 张梓萱对她心怀恶意,张家同样没安好心,她必须得防着点儿,看看张家的打算。 姜明华厌恶地皱了皱眉,直到看见窗外的那只喜鹊,她才再次笑起来。 她得到的功法里有一套傀儡控制之术,眼下正好能够用上。 想到就做,姜明华飞快掐出法诀,将一道灵光打入喜鹊身体。 喜鹊先是浑身一僵,随即便振翅飞起,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姜明华闭目打坐。 她用的只是最初级的傀儡术,能够将灵识附着在喜鹊这种小动物身上,通过它的眼睛和耳朵来探听。 只是这傀儡术也有弊端,附着上去的灵识并没有攻击的能力,只能看和听。 110 疯狂 听到刘氏的声音,姜明华的脸色顿时变得冷寒。 这事本是张梓萱咎由自取,可惜刘氏显然不这么想。 她倒要听听,刘氏打算怎么对付她! 恰在这时,张梓萱的声音响了起来:“娘,她是妖怪!普通的办法对她没用!” “妖怪又如何?她害了我女儿,就该去死!”刘氏的声音咬牙切齿,“萱儿你放心,娘一定替你报这个仇!” 张梓萱好奇地问:“怎么报?” “她不是妖怪吗?那就放火烧死她!” “放……放火?”张梓萱似乎被吓到了,“可是……可是这样会不会闹得太大?万一烧到了别人怎么办?” “他们和妖怪住在一起,就算死了也是活该!” 换作平时刘氏绝不敢这么做,可是现在不一样,她的女儿被姜明华给毁了,她已经疯了! “对!是他们活该。姜明华是妖怪,她该死。”张梓萱用力攥紧了被子,昔日漂亮的双眼如今满是血丝,眼皮肿得犹如核桃。 她看着同样双目赤红的刘氏,眼中的畏惧渐渐消失,只剩下满满的仇恨和疯狂。 遭遇这一切的明明应该是姜明华,可现在竟然是她遭了罪,肯定是姜明华做了什么! 她好恨!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姜明华那种妖孽存在?为什么老天不劈死她? 李神算都死了,为什么姜明华能活着? 刘氏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萱儿放心,她活不了多久了。她害了你,娘不会让她活太久的。” 张梓萱没说话,她现在嗓子疼得厉害,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半晌,她才沙哑地问道:“要是火也烧不死她呢?” 刘氏听着她沙哑的嗓音,更是心疼。 “若是连火也烧不死她,那就更说明她是妖孽,到时候娘去求道衍大师,大师不会不管的。” 111 朱高煦收到消息后就坐不住了。 他发现自己非常想见到姜明华,片刻也等不得。 他必须亲眼看看,亲自确定姜明华没有事才能够放心。 姜明华是他认定的王妃,决不能有差池! 只要想到那样的人竟然进过姜家,甚至很可能和姜明华照过面,他就暴躁得想要杀人! 张家人真是活腻了,连他看中的王妃也敢算计! 朱高煦阴沉着脸大步朝外走,根本不管自己这么做会惹来什么样的后果,燕王和燕王妃会如何看他,他已经顾不得了。 若是姜明华出了事,他绝不会放过张家! 张家是世子妃的外家又如何,惹了他照样得死! 朱高煦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许青壮着胆子想拦他,直接被他抽了一鞭子。气头上的朱高煦用了全力,一鞭子打在许青胸口,瞬间撕了他的衣服,在他皮肤上留下皮开肉绽的狰狞鞭痕。 “滚开!”朱高煦爆喝了一声,瞪向他的目光像是刀子刮在他的身上,“再敢阻拦,孤连你也杀!” 许青立刻被人拉开了。 朱高煦大步出门,抓住缰绳便翻身上马,飞驰着往姜家而去。 骏马脚程很快,带起凛冽的寒风,迎面吹在朱高煦身上。 朱高煦被寒风吹了一路,怒火中烧的大脑总算冷静下来。 他扭过头冷冷朝张家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依旧往姜家而去。 虽说他这番贸然上门有些唐突,但他已经想好了理由——他是为了燕王妃的病情去找姜明华问话。 这般想着,朱高煦就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有了燕王妃的病情当借口,他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上门,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他可是一番孝心,为了燕王妃的病情礼贤下士,谁敢来挑错他就敢抽谁鞭子! 啧!可惜不能随便杀人,不然直接拿刀砍才过瘾呢。 骏马太快,朱高煦才转了两个年头,马儿已经飞奔到了姜家门口。 一队护卫紧张兮兮地策马跟在他身后,可惜双方的马差距有点儿大,朱高煦都下马站在了姜家大门前,他们才刚刚转过街角。 朱高煦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敲响大门:“开门!” “谁啊?”门房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条缝,看见是他,瞬间吓得面无人色,“王……王……王……” “王什么王?快把门打开!孤找姜大夫有事。”为了表明自己真是为了燕王妃的病情而来,朱高煦特意咬重了“姜大夫”三个字。 门房差点儿被他吓破胆,根本听不出他话中的深意,紧张兮兮地将门拉开了。 朱高煦根本不等那些可怜的护卫,大门一开就大步往里走。 刚走到半路,遇到受了惊的管家孙旺。 孙旺见他脸色不好,瞬间吓得脸色有点儿白,生怕燕王妃出了事,朱高煦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也不想想,燕王妃真要出了事,来的岂会只是朱高煦? 112 心虚 得知朱高煦就在客厅里等着要见她,姜明华直接就愣住了。 朱高煦这个时候怎么会来? 绝不可能是燕王妃的药出了问题,不然来的不会只有朱高煦。 姜明华一时猜不出原因,却也不急。 朱高煦既然愿意等,那就说明事情不大,他来这里并无恶意。 姜明华解下身上的围裙,又换了身衣服,这才出门去见朱高煦。 她的步子不快也不慢,等她走到客厅,负责招待的管家孙旺已经是汗如雨下,脸色惨白得都要发青了。 看见姜明华,孙旺惶然的眼中顿时爆发出强烈的光亮来,仿佛垂死之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好在他的理智也在这时回归,总算没丢人丢到底,说出“大小姐你终于来了”这种话。 孙旺像模像样地将姜明华请进客厅,正色说道:“大小姐,郡王殿下想问问王妃娘娘的病情。” 声音很平稳,丝毫看不出他之前还紧张得要死。 姜明华看见他脸上来不及擦去的冷汗,不禁用眼神谴责了朱高煦一番:你吓到我家管家了。 朱高煦一直紧盯着姜明华,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见她不像是出过事的样子,心里便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姜明华朝他看过来后,他不由自主便紧张起来。 奇怪,他怎么觉得姜明华在怪他吓到了孙旺? 朱高煦不禁有点儿心虚,随即他就愣住了。 天知道他向来胆子大,桀骜不驯,放眼整个北平城,除了燕王和燕王妃之外,他还从来没有怕过谁! 除了这两人,也没人能让他心虚。 可是就在刚刚,他竟然因为姜明华一个眼神心虚了! 真是见鬼了! 朱高煦错愕过后,张口便问:“你没事吧?” 他的耐心向来不多,这次能够耐着性子坐在客厅里等,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所以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客套,更不打算跟姜明华绕圈子,他要立刻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明华一直没猜到朱高煦来的原因,可是听到他问出的四个字后,她心里瞬间就有了猜测。 她故意试探道:“殿下说笑了,我一直在家里,能有什么事?” 朱高煦沉下脸色:“我不是在说笑!昨夜有人来过姜家,待了一刻钟后,又离开了。” 他没说那人后来去了哪里,只双眼紧盯着姜明华,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来。 然而姜明华面色不改,一双眼眸平静得犹如古井,竟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反倒是旁听的孙管家被吓得不轻! 他的脸色再次白了,一颗心也再度恐慌起来。 昨夜竟有人闯入了姜家,还待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走! 那人是谁? 朱高煦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难道姜府外面有人监视? 他问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人的身份有什么不妥? 孙管家越想越心慌,却又不敢多问。 不管是姜明华还是朱高煦,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前者本事过人,后者身份高贵,他哪个都惹不起,更不敢直接问话。 姜明华定定地看着朱高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没错!”朱高煦看着姜明华的眼睛,突然有些紧张,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 “昨夜的确有人进来过,而且那人不怀好意。”姜明华说到这里,见朱高煦的脸色瞬间紧绷,表情阴沉得厉害,心里不禁觉得怪怪的。 她看得出朱高煦是在生气,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要生气。 那人不怀好意是针对她,朱高煦有什么好生气的? “然后呢?他……他有没有……”朱高煦问到这里突然问不下去了,姜明华毕竟是个少女,这种事哪能多问? 就算是猜测也不行,那样会坏了姜明华的名声。 一直惊恐不安的孙旺却在这时突然福至心灵,猜到了朱高煦想说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大变,双眼暴突,死死瞪着朱高煦。 仿佛在看杀父仇人。 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朱高煦的高贵身份和心中对他的畏惧,只剩下对姜明华的回护之心。 若非朱高煦没有问下去,他必要打断他的话。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愤怒地说道:“请殿下慎言,莫要污了我家小姐的清白!” 姜明华没想到孙旺会这样说,闻言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孙旺对朱高煦有多畏惧显而易见,可现在他竟然为了她顶撞朱高煦,这份回护之心即便是她也忍不住动容。 “孙叔叔莫要紧张,不过是件小事。”姜明华故意叫了一声“叔叔”,既是给孙旺面子,也是向朱高煦表明她的态度。 朱高煦若是想跟她合作,就不能处置孙旺。 紧接着她又说道:“昨夜的确是有心怀恶意之人闯入,不过我在后院布了阵法,他没能闯入后院,最后只能离开。” 她没说那人已经闯入了后院,这里毕竟是古代,礼教对女子极为严苛。若是传出有宵小之徒夜入后院,后院女子的名节都要受到影响。 姜家人口简单,伺候的人也少,燕王府就算派人监视,最多也就在姜府周围,不可能知道姜家内部的状况。 若非如此,朱高煦也不会特意跑来问她。 果然,她一说那人没能闯入后院,朱高煦和孙旺的脸色立刻就好了几分。 “阵法?”朱高煦被姜明华透露出的意思所震惊,“你会布阵?” “只是简单的迷惑阵法而已,用处不大。”姜明华谦虚地说道,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殿下特意来问,可是那人有什么问题?” “那人确实有问题,不过他已经死了,这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放在心上。”朱高煦已经信了姜明华的话,却不想让姜明华知道那人到底做了什么。 他担心吓到姜明华,更不想让姜明华把那种人记在心里。 很快他又沉下脸色:“你父亲好歹也是千户,怎么连护卫都没几个?若是出了事怎么办?” 朱高煦越说越不满,对远在边关的姜绍元也有了怨言,觉得这人太不负责任了。 家里全是女人,他也敢放心! 113 姜明华本就觉得家里人手不够用,但听了朱高煦的话,她还是解释道:“家里人口简单,用不了那么多护卫。” 鞑子每年都要犯边,所以边关每年秋收的时候都要打上一场,伤亡不说惨重,减员是免不了的。 这就导致,优秀的兵丁一直都是宝贝,只有缺的,没有多的。 姜绍元纵使是千户,也不敢公器私用,将人弄到家里来当护卫。 可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他又岂敢放在家里?家里全是妇孺,出点事可怎么办? 朱高煦贵为高阳郡王,燕王嫡次子,可理解不了姜绍元这等小人物的心酸。他以前还不觉得,出了昨夜的事后,他就始终不放心了。 即便姜明华有些本事,他还是一阵阵后怕。 若非姜明华布了阵法,还用阵法把人拦了下来,后果会怎样? 真要是那样,昨夜出事的就不会是张梓萱那个恶毒女人,而是姜明华,他看中的未来王妃!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朱高煦就暴躁地想要杀人。 他看着姜明华,不容置疑地说道:“你这里护卫太少了,我安排一队护卫来保护你。” 不然他实在不放心。 “殿下有心了,不过我不需要保护。”姜明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笑话,姜家就这么点儿大,护卫来了要住在哪里? 朱高煦安排护卫来保护她,传出去后别人会怎样想? 朱高煦还要反驳,姜明华已经伸手入袖,缓缓抽出了鱼肠剑。 看见她袖中抽出的鱼肠剑,朱高煦当即愣住。 尚未灌注真气的鱼肠剑柔软得犹如一根丝带,剑柄又让她握在掌心,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朱高煦好奇地打量她手中的鱼肠剑:“这是什么?” 他倒也不傻,即便那鱼肠剑长得再像丝带,他也不会这样认为。 姜明华没事给他看一根丝带干什么? 就在这时,随着真气灌入,软软的丝带瞬间挺直,化作寒光凛凛的长剑。剑光犹如流动的水波,不细看甚至连剑刃也无法看清。 朱高煦自幼习武,几乎在霎时间就意识到了这柄剑的威力。 剑刃细长,剑光如水,这绝对是一柄杀人利器! 朱高煦下意识紧绷了身体,警惕地看着姜明华手中的鱼肠剑。 这是察觉到危机后的本能反应。 这柄称得上漂亮的鱼肠剑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 姜明华随手挽了个剑花,剑光一扫,旁边的茶几连着椅子一起尽数化作碎片。仔细看的话,每块碎片竟是一般大小,仿佛丈量过一般。 朱高煦和孙旺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已是彻底傻了眼。 姜明华看着二人的反应,心中一阵愉悦,不由自主翘起了嘴角:“殿下觉得如何?” 朱高煦惊骇地看着姜明华,只觉得眼前的她无比陌生。 初见时姜明华戴着幕离,根本看不清脸,只能隐约看出瘦削的少女身形。那时她带着丫鬟在回春堂里讨公道,却没人看得起她。 即便是他,也是为了让张家难堪才帮了她一把,并非怜惜她的身世。 再次见面,她一身男装,美貌却不失英气,自信大方,神采飞扬,让他不知不觉便看得呆住,将她的样子记在了心里,甚至想让她当自己的王妃。 这一次,姜明华却是向他展示了精湛卓绝的剑术和强大的杀伤力。 这一刻朱高煦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眼前的少女并非只有过人的美貌和独到的医术,她的剑术和医术一样高超,可以轻易取人性命! 别说她还会阵法,就算她不会,宵小闯入后院也要死在她厉害的剑术之下。 朱高煦紧张咽了咽口水,眼前的姜明华陌生而又危险,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越发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他突然觉得,此时的姜明华让他深深着迷。 那种谈笑间取人性命的能力,犹如罂粟般深深吸引着他。 “你……你果然很好。”朱高煦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再不提安排护卫的话。 姜明华轻轻一笑,直接当着他的面将鱼肠剑收入袖中,见他满脸失望,脸上的笑容不禁又灿烂了几分。 “殿下觉得,我可能对付几个宵小?” 朱高煦咽了咽看口水:“你自然可以,我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厉害的剑术。” 姜明华谦虚道:“世道艰难,我不过只是小小的千户之女,总要学些本事才好保住小命。” 学些本事?这是“些”?就算苦练几十年的高手也没有这样的能耐好吧! 那茶几和椅子虽不是顶顶好的木料,但也都还不错,绝不是那等单薄的劣质木板。 将它们劈开不难,只要有点力气的人都做得到。 可要在瞬息之间出剑,将它们劈成无数大小相若的碎片,那就不仅仅是力气能办到了。 即便朱高煦自认武艺高强,也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能耐。 孙旺就更不敢想了,自从看见姜明华将茶几和椅子劈开,他的脑子就变成了浆糊,已经没法用了。 朱高煦深深看了姜明华一眼,暗暗吸了口气,心里又是惊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他从小习武,自认从未懈怠,但也做不到姜明华这样的程度。姜明华年纪比他还小,以前还是个傻子,她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难不成姜明华以前就一直在藏拙? 可就算是打从娘胎开始练,也做不到这样的程度吧? 她可是个女子! 朱高煦下意识看了眼姜明华细瘦的手臂,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心里更疑惑了。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刚才那剑又细又长,可就算再锋利,也不至于将茶几和椅子当成豆腐切吧? 真要是这样,那就不仅仅是锋利能够形容了。 朱高煦摸了摸身上的佩刀,突然有些眼馋了。 可惜他习惯用刀,绝对用不了那柄细剑。 114 被打击了 朱高煦当然知道他用不了,只是实在喜欢鱼肠剑的锋锐罢了。 作为自幼习武,未来帮着朱棣造反打天下,在敌军中几进几出的猛人,朱高煦对武器有着天生的喜爱。 只可惜,比起细长的鱼肠剑,他还是更喜欢霸刀。 若是他手中能有像鱼肠剑这般锋锐的宝刀,那该多好啊。 朱高煦遗憾地叹了口气,余光瞥到地上的木片残骸,瞬间又被姜明华给打击了。 他暗暗估算了一下两人的差距,随即便悲愤的发现,姜明华若是跟他动手,他怕是得输! 这个认知深深打击了朱高煦,他甚至都不想多留,张口便提出告辞:“孤还有要事,这便告辞了。” 实力大受打击之下,朱高煦不由自主把自称换回了彰显身份的“孤”字,希望借此给自己挽回点面子。 可惜,姜明华并不在乎他自称什么。 “孤”也好“我”也罢,朱高煦在她眼中都是候选盟友。 只要两人还没彻底结盟,“候选”两个字就别想摘下。 姜明华看着朱高煦极力掩饰,却依然大受打击的模样觉得好笑。她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彰显下实力,竟然会有这样的收获。 想到朱高煦毕竟是盟友候选人,姜明华决定给他点甜头。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随手扔给朱高煦:“这里面有种丸药,泡在热水中用来药浴,边泡药浴边练功会有奇效,你可以拿回去试试。若是满意,我可以友情价卖给你。” 姜明华故意没说药丸的名字,就是不想让道衍察觉。 若是道衍知道她已经炼出了“去秽丸”,却不先给他,反而给了朱高煦,谁知道这老和尚心里会怎么想? 能怂恿朱棣造反,又一路出谋划策帮着朱棣坐上龙椅的人难道会是善茬? “咦?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朱高煦当即拔了塞子,竟然也不怕姜明华下毒,直接将里面的药丸倒在手心里看。 药丸浑圆,呈深褐的颜色,苦涩中透着清香,味道不算难闻。 朱高煦好奇地看着姜明华:“你该不会已经用过了吧?” “若非如此,我又怎敢将它送给殿下?”姜明华反问了一句,似笑非笑地看着朱高煦,“殿下若是不放心,可以先让别人试过,或者将它还给我。” 朱高煦一听,立刻将药丸装回瓶子里,飞快塞进了袖子,生怕姜明华抢回去一般。 做完后他才发现刚才有些过激了,顿时有些尴尬:“咳,你都送我了,哪能再收回去?你放心,我回去就亲自试过。” 不知不觉间,他又将自称改了回去。 他紧张地看着姜明华,见她眉眼微弯,仿佛在笑,先是一愣,紧接着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赶忙告辞离开。 这次姜明华没有挽留,直接让孙旺将他送走了。 朱高煦大步而出,走得极快。走出姜家的时候,他下意识摸了摸袖子里的小瓷瓶,想到这是姜明华特意送给他的礼物,一颗心不禁跳得更快了。 至于姜明华到底是不是特意,他才懒得去想,反正他说是,那就必须是! 孙旺眼看着他骑上马,带着护卫离开,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随即他没敢在门口久留,大步回了客厅,准备和姜明华谈谈。 他到的时候姜明华还没走,看着像是特意在等他。 孙旺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想要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看着姜明华的眼睛,很快便触电般收回了目光,不敢再多看。 姜明华的眼神透着股看透世事的淡然,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既然如此,她今日的做法肯定也是早有成算,并非一时冲动,他再告诫她小心行事,岂不是多此一举? 反正孙旺觉得肯定是这样。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看见了地上的残破木片,他才心疼地叹了口气:“大小姐,这里的家具可都是好东西,您就算是要试剑,也不必对它们下手吧?” “重新再买就是,不过一张茶几一把椅子,有什么好可惜的?”姜明华说罢,见他依旧心疼地皱着眉头,只好说道,“只此一次而已,不会再有下次了。” 的确不会再有下次。 她又不是脑子有病,光挑自家东西下手。 今天这么做,不过是给朱高煦展示一下实力,免得他多想罢了。 孙旺哀叹了一声:“大小姐既然胸有沟壑,老奴就放心了。只是高阳郡王那里,会不会有麻烦?” “不必担心,今日之内,他会再来。”姜明华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说,径直回了后院。 她相信不用她提,孙旺也知道该如何做。 这人毕竟是管家,哪里用得着事事由她安排? 果然,姜明华刚走,孙旺便叹息着叫来小厮,将残骸处理干净,紧接着又亲自出门,去木器店买茶几和椅子。 反正如今的家具都是那几种常见款式,用的料子翻来覆去也就那些,不需特意找人订做,很快就能买到配套的。 另一边,朱高煦急匆匆地赶回燕王府,直接回了居住的院子,让人取来热水沐浴。 见识了姜明华的实力,他此时迫不及待想要提升实力,免得再被姜明华给比下去。 他可是要娶姜明华当郡王妃的男人,要是实力比她还弱,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练功!必须赶紧练功! 道衍若是知道他此时的想法,怕是要送他几滴同情泪。 跟谁比不好?偏偏要跟姜明华这个修士比,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凡人和修士之间犹如隔着天堑,除非武道修为达到先天,不然一辈子都只能望尘莫及。 若非如此,他又岂会只窥见一丁点修道之法,就一心一意修道,数十年也不肯放弃呢? 还不是修道带来的好处太大,指望着有朝一日能够脱凡成仙? 朱高煦这会儿什么也不知道,他正迫不及待地要尝试姜明华送他的礼物。 所以热水刚备好,他就将小洗髓丹扔了进去,脱去衣服将自己沉入水里。 进去的瞬间,朱高煦脸色大变! 115 不对劲 痛!太特么痛了! 朱高煦英俊的面容扭曲得没法看,要不是及时咬住了唇,已经痛得叫了出来。 不行,绝对不能叫,难道他连女人都还不如吗? 但是,真的好痛啊!!!! 朱高煦死死咬住牙,一狠心便将身体沉进了药浴里。霎时间,水中仿佛有无数尖刺,凶狠地刺进他的皮肤。 啊啊啊啊啊! 朱高煦在心里尖叫了好一会儿,混沌的脑子终于想起一件事来——姜明华说要练功。 对对对,练功! 朱高煦运转内力,然后便悲催地发现,运功后全身都更痛了。 有那么一瞬,他曾想过放弃。 可是想到姜明华似笑非笑的模样,还有她那一剑的威力,朱高煦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他可不能输给自己的未来郡王妃! 即便身体越来越痛,仿佛浑身都在火上炙烤一般,他还是死死咬紧了牙,逼着自己沉入了修炼之中。 内力运转,丝丝药力从他皮肤毛孔渗入,又逐渐被他的身体吸收。 药力推进,一层又一层,沉入修炼中的朱高煦仿佛忘记了疼痛,没了知觉,渐渐进入一个玄之又玄的奇异状态之中。 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 随着药力吸收,浴桶中深褐色的药汁渐渐转为无色,接着又因为杂质的流入,渐渐变得浑浊发黑,散发出让人作呕的腥臭味道。 随着时间推移,腥臭味渐渐变得浓郁。 朱高煦沉入修炼中根本不清楚外界的状况,守在预防外的内侍却倒了大霉。 腥臭味刚刚传出的时候,内侍只是微微变了变脸色,目光诡异地看了眼浴房的方向,随即便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继续充当门神。 可随着腥臭味变得越来越浓,内侍受不住了,脸色越来越白。 再之后,内侍开始欲哭无泪,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惊恐无比,还要极力压抑呕吐的欲望。 闻到这种味道已经够惨了,要是再控制不住地吐出来,他们哪儿还有命能活? 哪次贵人出了丑事,不把知情人灭口呀! 真是倒霉催的,这种事怎么就让他们遇到了! 怎么办?他们待会儿是不是要以死谢罪? 嘤嘤嘤,他们还这么年轻,真的不想死哇。 两名可怜的内侍心中拔凉拔凉的,瘦削的身子越发摇摇欲坠了。 忍了又忍,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两人都要麻木了,浴房中的朱高煦终于从刚刚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惊喜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就被屋子里的恶臭狠狠恶心到了。 怎么回事?屋里哪来的臭味?谁敢这样对他? 刹那间,朱高煦脑子里闪过无数阴谋论,最后被浴桶中的浑浊腥臭的水给震惊了。 “卧槽!”朱高煦被恶心坏了,直接爆了声粗口。 他几乎是逃一样的从浴桶中跳了出去,见身上还残留着脏水,顿时更恶心了: “来人!取干净的浴桶和清水来!” 说罢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窗透气。 门口的内侍如蒙大赦,忙不迭去准备了。 二人战战兢兢地琢磨着,若是办好了这次的差事,说不定能死得轻松点儿。 于是他们片刻也不敢耽搁,很快便取来了干净的浴桶和清水。 回来的时候两人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朱高煦迁怒他们。 不过,很显然他们今天的运气很不错。 朱高煦接连换了好几次清水,终于将浑身上下都清洗干净后,并没有要两人的小命,只是冷着脸警告了一句:“刚才的事若是传出去,小心你们的脑袋!” 尽管他说得恶声恶气,两名内侍却是喜不自胜——小命保住了! 就算面对朱高煦的冷脸,两人也觉得他的脸色比以往好看多了,至少没那么黑了。 咦?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二人狐疑地看了眼朱高煦的脸,随即便惊讶地发现,他的脸色果然比平时白了一些。 不不不,不是脸色,是皮肤比以往白了点。 朱高煦容貌极其俊朗,只是从小练武的缘故,他露在外头的皮肤,也就是脸和双手,生得并不白,反而是健康的小麦色。 可是现在,朱高煦的脸分明比以往白了一个度,从小麦色变成了蜜色! 天,殿下到底在浴房里做了什么! 朱高煦正想出去试试这次药浴的效果,见二人神色不对,当即挑起了剑眉,不悦道:“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两名内侍吓得立即垂下了脑袋,不敢再看朱高煦一眼。 朱高煦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们,大步走了出去。 燕王府有个特别大的演武场,朱高煦直接去了那里。 他到的时候,朱高燧正无聊地拉弓射箭。 见他来了,朱高燧立刻把手里的弓给扔了,从武器架上拿了一根长枪,跃跃欲试地对他说:“哥你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来?咱们来比划比划!” 朱高煦正愁没人跟自己练手,一听这话,立刻答应了:“好!” 说罢,他也朝武器架走去。 这上面的武器都是特制的,为防切磋的时候伤到人,刃口都没开缝。 然而他一走进,朱高燧就看见了他那明显白了一个度的脸。 朱高燧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不由自主走到他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的面皮:“哥,你的脸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朱高煦下意识抹了一把,想到先前那两名内侍的反应,狐疑地问道,“难道我的脸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朱高燧语气沉重,飞快朝朱高煦脸上摸去,还手贱地捏了一把,被朱高煦不满地打开了。 朱高燧耿耿于怀:“没擦粉啊?怎么比以前白了?” “白了?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吧。”朱高煦满脸不信,心里却本能地想起了先前的药浴。 那次药浴后他身上好像排出了不少杂质,运功都比以前顺畅了,该不会真的变白了吧? 想到自己变成小白脸的模样,朱高煦的脸色瞬间变得有点儿扭曲。 朱高燧却挤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偷偷摸摸地问:“哥,你今天怎么又跑去嫂子家了?既然那么想她,把她娶回来不就行了?” 娶回来? 朱高煦一阵心动,可是回想起那些破碎的木片,他突然有点儿牙疼。 116 傻眼了 朱高煦不想和朱高燧继续娶这个问题,更不想告诉他姜明华的强大实力。 他还不想在亲弟弟面前丢脸。 怕朱高燧继续问,他干脆取了根长枪:“你不是要比划吗?来吧!” 长枪适合马战,不过马战太危险,二人都没上马,直接在平地上切磋起来。 朱高燧兴致勃勃,手中长枪直指朱高煦面门:“哥,你可得小心点儿,我今天一定要打败你!” 朱高煦同样兴致高昂,他甚至觉得手中长枪都没平时那么重了:“我会怕你?尽管放马过来!” 朱高燧被他一刺激,手中长枪立刻角度刁钻地刺了过来:“嘿!看枪!” 朱高煦枪尖一挑,瞬间将刺来的长枪挑开:“哼,雕虫小技!” 他的力气明显比平时大了三分,手中长枪压在朱高燧的枪身上,沉重的力道瞬间压得朱高燧变了脸色。 朱高燧只觉得手中长枪越来越沉,不禁绷紧了手臂,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切磋才开始呢,他可不能这么快就输给朱高煦! 不过,他怎么觉得朱高煦的力气变大了? 难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朱高煦吃仙药了? 朱高燧不肯服输,朱高煦则是跃跃欲试地想要检验药浴效果,两人不谋而合,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当然,基本上是朱高燧被他压着打。交手几招后,他就明显察觉出朱高煦的速度和力量都有了明显提升,竟是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要不是他有些技巧,每次出招角度刁钻,又咬着牙硬撑着,这场切磋早就进行不下去了。 切磋刚刚开始三分钟,朱高燧身上就出了汗。 切磋到五分钟的时候,朱高燧的气息已经越来越急,完全是在硬撑了。 终于进行到十分钟,朱高燧彻底撑不下去,被朱高煦一枪挑翻,仰面倒在了地上。 朱高煦的枪尖刺在他颈侧地面上,几乎贴着他的皮肤。这还是朱高煦关键时刻转了方向的结果,不然枪尖早已刺入他的喉咙。 朱高燧像是缺了水的鱼,大口地喘息着,根本不管旁边的枪尖。 此时的他看起来颇为狼狈,不仅胸膛剧烈地起伏,浑身更是被汗水湿透,贴身的衣服汗津津地贴在皮肤上,让他难受极了。 朱高煦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喂,你没事吧?来,我拉你起来。” 朱高燧见他一副轻轻松松的模样,气得一巴掌拍在他的手掌上,用力抓住然后翻身而起。 他的脸色阴沉沉的,汗水如雨般落下:“你该不会吃了什么药吧?我怎么觉得你比昨天厉害多了?” 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切磋,昨天正好切磋过,所以朱高燧记得非常清楚,昨天切磋的时候,朱高煦还没这么厉害! 实际上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切磋的时候朱高煦一直都在让着他。真要是战场拼杀,朱高燧早该死了。 刚刚切磋的时候,朱高煦很快就发现了身上的变化,越打越觉得痛快,根本不舍得结束得太快,所以才屡次三番让着朱高燧,想跟他多切磋一会儿。 哪知道朱高燧这么不顶用,不到一刻钟就不行了。 朱高煦看着朱高燧狼狈的模样,心里越发得意,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炫耀般地说道:“你也觉得我比昨天厉害多了么?哎,我也这么觉得。可惜刚才都没尽兴,你实在太没用了。” 卧槽! 朱高燧可是被朱高煦给气坏了,这混蛋有好东西自己先用了,都不知道分给亲弟弟不说,现在居然还好意思嫌弃他! 他要是也吃了那药,能这么容易被朱高煦打翻在地吗? “你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朱高燧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又黑又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高煦,“哥,你不厚道啊,有好东西,怎么都不知道分给弟弟我?我可是你亲弟弟!” “什么吃了什么?”朱高煦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只是练功有了进益,才不是靠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朱高燧满脸不信:“呵呵。”老子信你才有鬼! 朱高煦这才干咳了一声,解释道:“我就是泡了次药浴,顺便练了练功。” “药浴?”朱高燧狐疑地看着他,“什么药浴效果这么好?该不会是嫂子给你的吧?” “羡慕就直说。”朱高煦又得意地哼了一声,“你瞪我也没用,我手里也没有多的,她就送了我一颗。” 说到最后的时候还有点儿委屈,像是觉得少了。 朱高燧听得不爽极了,朱高煦可真是他亲哥啊,有好东西自己偷偷用了不说,还敢在他面前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转身就走:“我这就去找嫂子!” “等等!”朱高煦赶忙拉住他,随即又放开手,嫌弃地扇了扇,“你出了一身汗,现在浑身都是汗臭味,去找她干什么?” 朱高燧闻着身上的汗味,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却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这种能够提升功力的好东西,他怎么可以没有呢?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朱高煦又说道:“你回去洗洗,我去找她。”他现在已经不大想让朱高燧见到姜明华了。 朱高燧警惕地看着他:“你不会独吞吧?” “怎么说话呢你,我是你哥!”朱高煦气不打一处来,见朱高燧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才无奈地说道,“行了行了,肯定有你一份。你记得封好自己的嘴,别到处去说。” 好不容易打发了朱高燧,朱高煦立刻去了姜家。 孙旺一看见他,立刻就想起了姜明华之前说过的话——她说朱高煦今天还会来。 这瘟神果然来了。 想到姜明华交代的话,孙旺先将他请到客厅。 “孤要见姜大夫。”朱高煦开门见山,还欲盖弥彰地用了“姜大夫”这个称呼。 孙旺却没像之前那般吓得面无人色,反而面不改色地说道:“大小姐在闭关,不能打扰。她交代过,之前赠给殿下的药百贯铜钱一颗,每月用一颗,对身体无害。” 朱高煦傻眼。 他来得太急,根本没带钱! 117 脸皮好厚 朱高煦冷眼盯着孙旺,在逼他交出药丸和回家拿钱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之前那种药丸给孤拿十颗,孤回去后命人送钱过来。” 孙旺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不怕死地说道:“大小姐交代过了,不收宝钞。” 朱高煦脸色一冷,看孙旺的眼神更不爽了:“孤会命人送银子过来。” 朱元璋曾限制民间用金银交易,这限制至今都还在,不过朱高煦身份不一般,自然有特权。 在北平城里,谁敢来查他? 就算真有人敢这么做,他也可以说是给姜明华的赏赐。 朱元璋说了不准用金银交易,可没说不准用金银赏人。 当然了,要是朱元璋知道朱高煦用千两银子来“赏”人,估计恨不得捏死这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不肖子孙。 孙旺这下不敢造次了,他知道朱高煦能忍到现在已经是看在姜明华的面子上了,不然以朱高煦的脾气,哪里会给他好脸? 怕惹恼了这尊煞神,孙旺老老实实取了一个瓷瓶出来,里头正好装着十颗小洗髓丹。 他捧着药瓶,恭恭敬敬送到朱高煦手里:“殿下,这是十颗药浴丸。大小姐交代了,此药能排除身上杂质,一个月用一次为好,不然药效不能完全发挥,对身体也会有损伤。” 朱高煦想到药浴时的痛楚,赞同地点了点头:“孤明白。” 作为一个身份贵重,从小习武的二世祖,朱高煦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燕王府养着那么多良医,他从小到大,好歹也听到过几句。 什么是药三分毒了,什么大补伤身了,他都懂。 姜明华炼制的这药浴丸效果非常好,但使用的时候却也非常痛苦,若是用得频繁了,一般人肯定承受不住。 可惜药丸太贵,不然他还可以找人试验试验。 朱高煦遗憾地叹了口气,很快带着药瓶离开了。 姜明华闭关出不来,他留在这儿也没意思,难道看孙旺那张让人倒胃口的老脸么? 实际上孙旺长得一点也不丑,年纪也不老,今年才四十岁,算得上是中年帅哥一枚。 怎么也不至于让人倒胃口。 可惜在朱高煦眼里,这人就是拦着他不让他见未来媳妇儿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顾忌着姜明华,以他的脾气,这种不识时务的老东西早就一鞭子挥上去了。 没能见到姜明华,朱高煦离开的时候脸色都快臭死了,只是走出姜家大门的时候,他脸上瞬间就有了笑意。 即便那笑意非常浅,也足以让看见这一幕的人更加看重姜家了。 朱高煦扫了眼周围,目的达成,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半点不肯浪费。他生得俊美,笑容一收,莫名就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直到他翻身上马,策马离开,附近偷偷关注着的人才心惊地收回视线,暗道高阳郡王真是越来越有威严了。 朱高煦刚回到燕王府,已经洗过澡换了身衣服的朱高燧就大步迎了上来,迫不及待地问他:“哥,东西呢?快给我看看!” 朱高煦警惕死扫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先回去再说!” 朱高燧有些不满,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嘿,不是吧你?这儿不就是咱们自己家吗?有必要小心成这样吗?” 朱高煦白他一眼,懒得理会这个蠢弟弟。 朱高燧想到还没弄到的手的宝贝,默默闭紧了嘴跟在他身后,比刚才老实多了。 一直到了朱高煦住的院子,朱高燧才再次迫不及待地问:“哥,东西呢?东西在哪儿?快给我看看!” 朱高煦鄙视地看他一眼,得意地在心底哼了一声,蠢弟弟跟他比起来,真是太没出息了! 他就不会这么沉不住气! “急什么?进屋再说!”朱高煦嫌弃地瞥了眼朱高燧,大步走进房间。 朱高燧那个气,差点儿跟他决斗! 他大步跟在朱高煦身后,进了房间后立刻关上了门:“这里只有咱们俩,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朱高煦这才拿出装着药丸的小瓷瓶,轻轻往桌上一放:“东西就在里面,一共只有十颗,是我花大价钱从你嫂子手里换来的。” 至于跟他打交道的其实是孙旺,他才不管呢。 反正他就认准姜明华了。 朱高燧双眼一亮,大步走到桌边,飞快伸出手去拿瓷瓶,眼看着就要碰到,却被另一只手截了胡。 “哥,你不是吧?”朱高燧郁闷得都快暴躁了,“我可是你亲弟弟,你不能这么小气!”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朱高煦趁机鄙视了他一番,直到朱高燧都要炸毛了,这才厚着脸皮说道,“急什么?我特意去取药还不是为了你? 这东西名叫药浴丸,沐浴的时候放在热水里,然后再运功吸收,对身体很有好处。我用过一颗后,明显感觉到内气运转更顺畅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心中一阵得意——他真是太有眼光了,一眼就相中了姜明华。 朱高燧本来被朱高煦弄得有点生气,听到药浴丸的效果,他立刻顾不上生气了。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盯着朱高煦手中的药瓶,半是好奇半是怀疑地问道:“哥你说真的?这东西真有这么好?” “若是不好,我会马不停蹄去给你取?”朱高煦再次厚脸皮地说道,仿佛他真的是为了朱高燧才去买的药浴丸。 朱高燧虽然知道他的性子,却不知内幕,听着这番话后心中便一阵感动,脱口便说道:“哥,你果然是我亲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来来来快把药给我,我回去就用!” “先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朱高煦微微眯了眯眼睛,眼神里透着几分幸灾乐祸,“这东西使用的时候会很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刺在身体里,你若是受不了这个苦,倒不如不用。” “很痛啊?”朱高燧要比朱高煦娇气多了,一听会很痛,他就有点打退堂鼓。可是看着眼前的朱高煦,他又忍不住想起之前两人的切磋。 想到朱高煦明显增强的实力,朱高燧咬了咬牙:“不就是痛吗?我才不怕!” 118 坑弟弟 “那可不是一般的痛,你肯定会受不了的。”尽管朱高燧说了自己不怕,朱高煦还是趁机鄙视了他一番,顺便还炫耀道,“你的忍受力可比我差远了。” 朱高燧气得哟,都想打他了:“真那么痛的话,你当时也忍受得很辛苦吧?你的忍受力又没比我好多少。” “这你就猜错了。”朱高煦更得意了,“我不仅忍住了,运功的时候还进入了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直接就突破了。 不过我想这种药浴时突破的情况肯定比较少,你就别指望了,能够忍受住药力改造身体的痛苦就不错了。” 这混蛋非要打击他吗?到底还是不是他亲哥啊? 朱高燧被打击得连话都不想说了,好半晌才咬牙吐出五个字:“我现在就试!” 朱高煦想到药力改造身体时的痛苦,正想点头答应,突然想起某件不太美好的事情。 想到药浴后的难闻味道,朱高煦默默将口中那句“我这就让人准备热水”给咽了回去,变成了:“我这儿不方便,去你那儿。” 朱高燧很怀疑到底哪里不方便了,他们俩亲兄弟,用个浴房怎么了? 不过他没有拒绝,自己的地方当然比别人的地方更好了,就算亲兄弟也是一样。 这药浴估计是挺痛苦的,回到自己的地方,他也能更加放松点,免得在朱高煦面前出丑。 即便是亲兄弟,他也不想输给朱高煦太多。 于是兄弟俩转移了阵地,直接去了朱高燧的浴房。 朱高煦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是他担心朱高燧吃不了苦,药浴的时候出事,只好勉强自己在旁边看着了。 毕竟是亲兄弟,平时讽刺两句就罢了,哪可能真的不管? 两人进了浴房,让人取来热水,浴桶装满后,就把人赶了出去,在外头守着。 虽然共处一间浴房,两人却没有半点不自在。 朱高煦取了一颗药浴丸扔进热水里,兄弟俩一起看着药丸在水中化开,不过转眼的功夫,浴桶中的清水已经变成了深褐色的药液。 这就体现出姜明华炼药的能耐了,不过莲子大的一颗药丸,竟然能将满满一浴桶的水染成深褐色,可见不是寻常东西。 就算是这么大一团墨块,全部化开了也没这个能耐。 药丸在热水中化开后,散发出的味道有些苦涩,朱高燧闻着那味道,不禁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朱高煦看在眼里,没好气地给了他背上一巴掌:“还磨蹭什么?快脱了衣服进去!趁热泡才行,水冷了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他直觉就是这样。 朱高燧想到药丸的功效,赶忙脱得光溜溜的,迈开长腿跨进浴桶。 身上的皮肤因为久不见光,显得非常白,一只白嫩的脚丫子刚伸进深褐色的药液里,立刻就被滚烫的药液刺激成了粉色。 “啊!”朱高燧痛得尖叫了一声,本能地想收回脚丫子。 “快进去!不准拿出来!”朱高煦的声音又冷又严厉,内心里却忍不住将朱高燧的表现跟自己比了比,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比朱高燧有出息多了! 朱高燧被他一骂,正往回缩的脚丫子瞬间就僵硬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内侍担忧的询问:“殿下,您没事吧?” 朱高煦立刻死死盯着朱高燧,压低声音说道:“你要敢说有事,他们肯定立刻冲进来,到时候你这样子可就全被人看见了。” 朱高燧一听就觉得丢脸,赶忙怒斥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好好待着!” 说罢他一狠心,飞快迈进了浴桶,将身子沉进了药液里。 只是那浑身针扎般的滋味实在是太让人痛苦了,朱高燧刚沉进去,就痛得想站起来。 结果他才抬起肩膀,朱高煦的手掌就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重新按进了水里,只留了脑袋在外头。 “哥——”朱高燧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快痛死了。” “快运功!别浪费了机会!这一颗药丸可是我花二百两银子买来的,待会儿你记得给我钱。”这没良心的,跟自己亲弟弟要钱不说,还直接把价格翻了倍! 朱高燧一听二百两,眼睛都瞪圆了,连药浴带来的痛苦也顾不上了:“竟然这么贵!” 天,他这算不算是花钱买罪受? 朱高煦却哼了一声:“二百两又怎么了?这药的效果如此好,你在外面花二百两金子都买不到!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药丸要是别人卖的,敢卖二百两银子他早就拿鞭子打人了,可是对方是姜明华,他除了掏银子还能怎么办呢? 那可是他未来媳妇儿! 这么好的东西,他肯给朱高燧用就不错了,他竟然还敢嫌贵! 朱高燧听得一阵不满:“不就是二百两吗?给你就是了!” 朱高煦斜了他一眼:“我只收银子,不收宝钞。” “什么?你的意思是让我用银子付账?”朱高燧惊叫了一声,突然觉得全身的痛都比不上心口了。 二百两银子和二百两宝钞可不是一个概念啊! “没错,就是银子,一个字儿都不能少。”朱高煦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心情好极了,“看在你是我亲弟弟的份儿上,提醒你一句,赶紧运功吸收药力,不然二百两银子可要打水漂了。” 朱高燧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知道他是亲弟弟竟然还要收他银子,至少也要打个折啊! 不过他想到朱高煦的话,到底是没敢再浪费时间,急匆匆闭上眼睛运功去了。 那可是二百两银子,要是药力消散了,他得心疼死! 朱高煦找了地方坐下,好奇地看着。 他虽然用过一回药,但他当时忙着修炼,根本不知道那股臭味是怎么出现的,眼下正好可以观察。 嗯,他是很正经地研究,才不是想看亲弟弟丢脸。 这一看,朱高煦就发现,随着朱高燧运功吸收药力,水的颜色开始变淡了。 一开始他并没有发现这个变化,于是等他晃了个神再看的时候,水的颜色已经明显淡了一层。 随着时间推移,水的颜色不断变淡,这时朱高煦发现,朱高燧皮肤上开始冒出一丝丝黑灰色的东西。 那东西跟污泥似的,一出现就在水里散开,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道。 与此同时,燕王府身份最为尊贵的人来到了浴房外。 119 一脚踹开 朱棣是听到心腹的禀报才来的。 作为燕王府的实际掌权者,整个燕王府发生的一切都很难逃过朱棣的眼睛和耳朵。 不是他多疑到变态,整天窥视家人,只是处在他这个位子上,不得不小心谨慎。 作为镇守边关的实权藩王,不管是关外的鞑子,还是皇城里的父亲和侄子,都是他必须提防的对象。 别以为他不知道,朱元璋年纪大了,身体已经每况愈下。 年迈的朱元璋选了朱允炆当他的继承人,然而朱允炆对他的叔叔们却没多少善意,反而满心琢磨着削藩,恨不得将他们贬作庶人。 即便朱棣私心里并不把朱允炆这个侄子放在眼里,也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朱元璋身体越差,越是担心在他去后朱允炆位子坐得不稳,为此还杀了不少功臣给他铺路。 一旦他被揪住了小辫子,朱允炆再在朱元璋耳边进点儿谗言,谁敢保证他那杀红了眼的老子不会拿他开刀? 朱棣虽然安排了人监视着燕王府的一切,但他平时也算是日理万机,监视的人不可能事无巨细向他禀报。 这一次,实在是情况太特殊了,下面的人不敢瞒着,一股脑地全给他说了。 他们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只知道朱高煦在浴房里泡澡的时候,里面曾经传出让人作呕的腥臭味,后来他和朱高燧切磋,轻而易举将他打败,再之后他去了趟姜家,回来后又神神秘秘拉着朱高燧进了浴房。 怎么看都有点儿可疑。 当然,最可疑的还是那股让人作呕的腥臭味。 偷偷在一旁监视的那人,闻到这味道后差点儿没吐了! 也不知道是有心报复还是单纯敬业,反正他事后就向朱棣打小报告了。 朱棣总共就三个儿子,世子朱高炽的身体又不好,剩下的朱高煦和朱高燧还算不错,要出点儿事他哪儿受得住? 所以听了密报,他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走到浴房门口的时候,正巧闻到里头飘出来的腥臭味道。 那一瞬间,朱棣差点儿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来到了茅房! 要不是里头并未传出某种不雅的声音,他都要怀疑儿子在里面拉肚子了。 然而越是没有动静,才越让人担心。 朱棣的脸色猛地沉了下去。 守在浴房外的两名内侍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已经吓得魂飞天外。两人可怜兮兮地打着哆嗦,心里怕得要死。 怎么办?他们知道了主子的丑事,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被灭口了? 眼看着朱棣的锦靴越来越近,两人怕得脑袋都快贴在地上,身躯不住地打着哆嗦。 朱棣冷冷瞥了没出息的两人一眼,一脚踹开了浴房的门。 作为一位经常跟鞑子较劲的实权王爷,他就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 能动脚的时候坚决不动手,能动刀的时候坚决不废话。 可谓是要杀就杀,说砍就砍,相当干脆果决。 如今他要进浴房,当然直接踹门了。 浴房里,朱高燧还在浴桶里泡着。幸亏他怕痛,提前屏蔽了对外界的感知,不然被朱棣这一吓,估计得走火入魔! 倒是守着他的朱高煦被朱棣吓得不轻,当场就跳了起来:“谁?” 他爆出一声厉喝,飞快扭过头,冷冷地朝来人看去。一看是朱棣,朱高煦爆发出的气势瞬间就散了,怂得跟小猫似的。 “父王,三弟正在修炼。”言下之意,你别吵到他,小心走火入魔。 浴房很空旷,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朱棣扫了一眼,就看见朱高燧光溜溜地泡在浑浊的水里,闭着眼睛在练功。 朱高煦则守在一旁,看着是在给他护法。 同时,朱棣也找到了臭味的源头。 看着浴桶中越来越浑浊的污水,他皱起眉头,嫌恶地捂住了鼻子,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朱高煦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出去。 朱棣都亲自来了,他要是不及时出去解释,事后肯定少不了一顿揍! 果然,刚走出浴房,他就看见外头有人等着他。看见他后,立刻将他引到了朱棣面前。 朱棣大刀阔马地坐在主位上,脸色很冷,看见他便说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朱高煦觉得,这就是所谓先礼后兵了。 他老子已经问了,他要是敢不老实交代,接下来就该是鞭子了。 他立刻正色道:“姜大夫送了孩儿几粒药浴丸,能够帮助身体排毒,孩儿用了一颗,效果确实很好,内息运转都变得更为顺畅。三弟知道后,就决定试试。” 朱棣一听,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来人,去请刘良医!” 朱高煦顿时急了:“父王,孩儿没事,不用请良医过来。” 对此朱棣只是冷哼,并不接话。 他当然看得出朱高煦此时的状态非常好,可谁又知道这是不是表象?从未找人试过的新药,朱高煦也敢直接用,嫌命大吗? 朱棣倒不怀疑姜明华会给朱高煦下毒,只是他向来谨慎,除非有良医确诊,不然他不敢放心。 刘良医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没办法,朱棣亲自派人来请,他哪敢拖延呢? 他小心翼翼给朱高煦把脉,先是左手,接着是右手,那副拧眉不语的神态看得朱棣一阵火大,生怕朱高煦的身体真出了状况。 朱高煦也被他搞得一颗心头提了起来,担心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连累了姜明华。 终于,刘良医诊完了脉。知道朱棣已经等急了,他没敢说那些废话,而是直白说道:“郡王殿下脉息强劲,更甚以往。” “可有不妥?” “并无不妥。”不仅没有不妥,反而比以前还要好了。 朱棣这才点了点头,随即又问朱高煦:“东西呢?” 既然朱高煦没有不妥,他当然要找人研究一下他用的药丸,若是药丸也没有问题,他便试试。 朱高煦小心翼翼地从荷包里取出了瓷瓶,心里后悔极了。 早知道会惊动朱棣,他绝不会全带出来了。 这下好了,东西到了他老子手里,哪里还拿得回来哟。 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呢! 120 坑儿子 朱高煦不敢在朱棣面前耍花招,老实地将药瓶给了他。 然后,他就一点也不意外地看着朱棣将药瓶收了起来,完全没有还给他的意思。 朱高煦刚刚大着胆子张开嘴,朱棣刀子一样的目光就朝他射了过来,吓得他赶紧闭嘴了。 朱棣收了药瓶,也没离开,一直等到朱高燧结束修炼,换了干净衣服出来,他立刻给了刘良医一道眼神。 刘良医会意,乖乖给朱高燧把了脉,确定他身体并无问题后,果断给朱棣打了报告。 朱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神色肃然地带着人离开了。 他生得俊美阳刚,高大健硕,冷着脸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威严有气势,不管是性子跋扈的朱高煦,还是有点儿娇气的朱高燧,面对他的时候都老实得跟小猫似的,完全没有面对其他人时的嚣张模样。 朱高煦眼巴巴地望着朱棣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也没敢向他讨要药瓶。 朱高燧就更老实了,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似乎非常兴奋。 两兄弟都没看见,走出他们的视野后,冷着脸的朱棣就得意地翘起了嘴角,心里满是自得。 他就知道,只要摆出冷脸,朱高煦那个臭小子就不敢问他要东西。 哼!有好东西竟然不知道孝敬他,真是不孝子! 并未看到这一幕的朱高煦已经彻底苦了脸,蔫得跟霜打过的茄子似的。要不是顾忌着面子,要都想挤出两滴辛酸泪了。 一旁的朱高燧不解地看着他,有些担忧:“哥,你怎么了?难道父王骂你了?” 刚刚还蔫哒哒的朱高煦一听这话,立刻挺起了胸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父王怎么可能骂我?我最近这么出色!对了,既然你已经用过了,给钱吧,别想赖账。” 朱高燧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语气有点儿委屈:“不就是两百两银子吗?我又不会不给。” 可惜朱高煦比他更委屈,想装可怜赖账是走不通的。 最后,朱高燧只得乖乖给了二百两银子。 他本来还想赖账的,可惜朱高煦说了,他要是敢不给,以后再有好东西就不给他了,他哪儿敢呢? 那药浴丸只要用过一次就知道它的好处,朱高燧可不想以后都用不到,和朱高煦之间的差距被拉得越来越远! 朱高煦带着打劫来的银子回了住的院子,又安排人装了一千两银子,让许青给姜明华送去。 对方是姜明华,他可不敢赖账。 只是想到被朱棣没收的药瓶,他就心塞极了。 他老子也太不客气了,至少给他留一半啊,竟然全部拿走了! 到底还当不当他是儿子了? 就在他万分郁闷的时候,朱棣已经在药浴了。 出于谨慎,他还特意将伺候的人赶得特别远,并且提前准备了清水,就怕到时候丢脸。 迈进浴桶的时候,朱棣的表情相当得酸爽。 他年纪比朱高煦和朱高燧大了一倍多,不仅肌肉更为紧实,皮肤也没他们那么娇嫩。 药浴的痛苦对他来说还没到无法容忍的地步,只是那密密麻麻的刺痛实在是太密集了,就像是被无数虫子叮咬一样。 好在朱棣并不是吃不了苦的人,他很快就忍住了不适,进入了修炼状态。 因为年纪更大,多年征战,他体内的杂质其实要比朱高煦和朱高燧要多得多,药浴后,得到的好处也比两人更大。 所以刚结束修炼,朱棣就大喜不已,觉得身体仿佛回到了最为巅峰的时候,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恨不得立刻冲到关外,跟鞑子大战三百回合! 不过很快,他就被身上散发出的浓烈腥臭味给刺激坏了。 因为他药浴的效果比朱高煦和朱高燧还要好,所以排出的杂质也更多,那味道自然就更加刺激了。 作为一个实权王爷,向来养尊处优的朱棣差点儿没被臭晕过去! 他强忍着难受洗了好几遍澡,换了干净衣服,立刻逃也似地冲出浴房,跑到王府花园里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天知道,作为一个大男人,他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些花花草草,觉得那是女人才喜欢的东西。 燕王府的后花园他基本是不逛的,今天可以说是破天荒了。 于是当燕王妃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 朱棣竟然逛起了后花园,吃错药了还是受刺激了? 然而这一切都和姜明华无关。 得知朱高煦派人送来了银子,她满意地勾了勾唇角,随即便继续炼药了。 接连三天,买来的白家人休养得差不多,就连最小的奶娃娃都活了下来,姜明华的小洗髓丹也炼完了。 她将手中炼制小洗髓丹的药材用了精光,炼制出上千颗小洗髓丹,却没急着给道衍送去,反而忙起了别的事情。 比如搬家。 她要修炼,要炼药,以前住的房间就显得小了,姜家又只有一个院子,进出都看得到,实在不方便。 正好隔壁已经收拾妥当,已经搬进去住,姜明华就没客气,直接搬家了。 反正两栋房子挨在一起,只需将中间的墙打通,两栋宅子就可以连成一栋大宅子,她住在这里也不算太突兀。 白家人则住在前院的倒座房里,倒座房有好几间,完全能住得下。实际上,白家人只占了两间,男女分开,剩下的房子依然空着。 姜明华要搬的东西并不多,地方又进,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搬好了。 反正整栋宅子都是她的,所以她直接占了正房。 正房一共有三间,正中间是厅堂,左边是卧室,右边腾空后铺上榻榻米和蒲团,是姜明华修炼的地方。 正房两端还各有一间耳房,被布置成了库房。 除了正房之外,就是东西厢房。东厢房布置成了炼药的地方,西厢房则是书房和画符的地方。 中间还有一块宽敞的庭院,可以拿来练剑。 这样一来,姜明华的活动空间就大得多了。 姜明华对此非常满意,独自占据一个院落,修炼的时候再不怕有人会来打扰了。 121 任务 姜明华炼药的三天,朱高煦也做了件事。 他把张兴弄去了边关,还进了军营。 张兴是张家的庶子,因生母地位太低,他也落得个卑贱出身,在张家不仅不受重视,过得还不怎么好。 张麟的夫人刘氏可不是个能容人的,不然也教不出张梓萱那般性子跋扈的女儿。 张兴在张家的处境很不妙,刘氏根本不会让他出头,继续留在家里,也就是受人摆布利用的命。 所以朱高煦找到他后,他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决定去边关搏一个前程。 他这人虽然生得唇红齿白,雌雄莫辨,却不是读书的料子,反而功夫不错,崇尚暴力。 比起读书科举,他宁愿去战场上杀人。 怕张麟和刘氏不同意,他是偷偷溜走的,朱高煦在里头插了一手,没让张麟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等他知道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了。 张兴成了一名新兵,他若是强行将人弄回来,难免就要落得个以权谋私的骂名。 最后他只得作罢。 反正有嫡子珠玉在前,对于张兴这个男生女相的庶子,他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就是死在外头,他也不会多心疼。 他只是生气,张兴竟然偷溜,简直就是不把他这个当老子的放在眼里! 怒火一上来,他甚至不愿派人关照张兴,任由他在外头自生自灭。 这件事发生得突然,结束得也悄无声息,除了少数人之外,北平城里谁也不知晓张家有位少爷偷偷去了边关。 姜明华忙着炼药和搬家,自然也不知晓这件事。 朱高煦可不会蠢蠢地帮张兴刷存在感。 至于曾经跟着张兴来姜家闹事的多喜,早在受伤次日就被远远卖去了外地,生死不知。 他的脸伤得厉害,又没什么钱治伤,再加上阴煞入体,当夜伤口就出现了感染,人也发了烧。 他这种身份卑贱的小厮在张家多得很,张家根本不可能掏钱给他治伤,怕他死在张家,干脆直接将他贱价卖了出去。 运气好,他或许能保住小命,运气不好,他这条命也就去了。 即便运气好,有人肯给他治伤,阴煞入体的他也不会有多少日子好活,反而还要在死前多受些折磨。 不过这也是他咎由自取,根本怪不得旁人。 若非他作恶太多,那些阴煞又岂会紧紧缠着他不放? 若非他在姜家闹事,之后又想报复姜明华,姜明华也不会顺势而为,将那些缠着他不放的阴煞导入他的双腿。 若是他体质好,功夫强,这些阴煞即便入了体也未必能耐他如何。偏偏他伤得不轻,又不会什么功夫,只能倒霉了。 姜明华早将多喜和张兴忘在了脑后,她搬完家后,直接见了白家人。 白家人从京城大老远而来,身体亏损得厉害,养了三日虽不能让他们彻底好起来,但也比刚来的时候好很多。 更何况姜明华还肯掏钱让他们买药来调理,吃食也都是些有营养的,他们养起身体来就更容易了。 就连年纪最小的白宝儿,也都脱离了危险,小身子好了许多,不像刚来时那般随时可能夭折了。 所以白家人一听姜明华要见他们,立刻将自己收拾了一遍,恭恭敬敬地跟着剑兰去见她。 他们对姜明华满心感激,并没有因为过去的身份就觉得不平,甚至心生怨恨。 不过,若不是他们足够识时务,也不可能平安活到现在。 姜明华坐在正堂主位上,冷眼看着站在堂下的白家人:“把头都抬起来。” 白家人进屋后就恭顺地垂着脑袋,看不清脸,姜明华话音一落,他们便抬起了头,只是眼睛依旧垂着,不敢直视姜明华的脸。 姜明华看了眼他们的气色,觉得他们恢复得还算不错,便说道:“你们每天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主要是采购和处理药材。另外我手中有一些方子,你们看看能不能试着做出来。” 她话音刚落,剑兰就端着一个小托盘,走到白家人面前。 托盘里是一本手工装订的薄册子,上面是姜明华抽时间写的一些手工皂、面霜、精油、花露之类的配方。 家里的脂粉铺子生意一般,姜明华可不想放任它这样不死不活下去,一个月进项没多少,开着也没意思。 她琢磨了一番后,决定改进里面的脂粉。 手工皂花样繁多,只要将配料制取出来,就可以玩出无数花样。 还有化妆工具,也可以改进一下。 这时候的化妆工具还十分简陋,和后世完全没法比,涂面用的大多是铅粉,用多了就容易中毒。 姜明华觉得,就算是为了沐兰,这事也必须做。 她年纪小,修炼后皮肤白嫩异常,根本不需要化妆。沐兰就不同了,她这个年纪,总需要妆粉来增色。 除了妆粉,姜明华还打算烧玻璃。 市面上的玻璃质地太脆,轻轻磕碰一下都可能碎掉,更受不得冷热刺激。姜明华有心把家里换成玻璃窗,只能自己想办法烧了。 姜明华细算下来,发现要做的事情还挺多,好在都不急,可以慢慢来。 玻璃作坊,脂粉作坊都可以先买下来,再慢慢调教里面的工匠。 反正她手里还有不少宝钞,就是买一百个作坊都够用了。 眼下,先试试白家的这些人能有多大能耐。 若是实在不行,还得另外再找人。 姜明华心念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与此同时,白家人却看着手中的册子呆住了。 册子虽然是手工装订的,用的纸却非常好,纸张裁剪得也格外整齐。上面的字迹娟秀,还配了栩栩如生的彩图,让人看得爱不释手。 捧着册子的是白茯苓,她看得格外仔细。 姜明华给了她五分钟的时间细看,待时间差不多了,才问道:“能做吗?” 白茯苓有些激动,双眼都发着光:“奴婢有几分把握,只是具体的还得试了才能知道。”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若是能做出让我满意的成品,我就让你用一次玉肌霜。” 122 下决心 一听可以用玉肌霜,白茯苓当即大喜。 她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侄女,满心都是期待。 当初家里出事后,为了不被人糟蹋,嫂子本是想带着侄女上吊,只是她实在不甘心,硬是将人拦了下来。 然后,亲手毁去了她们的脸。 尽管她自己的脸上也落下了狰狞的疤痕,她却不在乎自己以后如何,只希望能治好侄女的脸。 换做以前,她是绝对不敢奢望的。 可是自从来了北平城,听说了谢奕的事,她和嫂子们就动起了心思。 不过当时他们还在牙行,也就只是动了心思而已,根本不敢有更多奢望。 她们跟着家人一起获罪,已经没入奴籍,这辈子哪里还能有什么奢望呢?不说那玉肌霜昂贵非常,就是真治好了脸,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日子反而更糟。 直到幸运地被姜家买来,见识了姜明华的手段,她们才再次动起了心思。 白茯苓又看了眼其他人,果然看见他们都是一脸期待,心中便越发激动了,恨不得立刻将成品给做出来。 她激动地说道:“大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尽快做出成品!” 姜明华却担心她为了赏赐刻意敷衍,便又敲打道:“我不管你使用多少原料,成品必须让我满意,多一件,就多一次使用权。另外,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说到最后,姜明华还是限制了时间。 她不在乎白茯苓浪费掉多少原料,但也不可能一直让她浪费下去。 倘若白茯苓实在不是这块料,她只能趁早换人。 白茯苓听闻这话,发热的脑子立刻清醒下来,郑重点了点头:“奴婢明白。” 姜明华想了想,觉得没别的需要吩咐,就让他们出去了。 白家人离开后,姜明华取出一支木剑,走到庭院中央练起了剑。 鱼肠剑太过锋锐,灌注真气后更是犀利异常,单单剑气就能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沟壑。 姜明华不想毁了自己的院子,平时练剑只能用木剑代替。 这木剑是特制的,完全照着鱼肠剑灌注真气后的样子等比例打造,这样就算换成鱼肠剑,她也不会觉得不习惯。 姜明华练得格外认真,她这么做既是练剑,也是炼体。不然光是打坐,身体的协调性和强度不够,根本发挥不出多少实力。 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她可不想当个脆皮法师。 与此同时,燕王府。 燕王朱棣看着用药后气色一日比一日好的燕王妃,想到姜明华拿出的止血散、玉肌霜和药浴丸,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命人将朱高煦叫到面前,审视了片刻后问道:“你真要娶那姜氏女?” 朱高煦还在琢磨着朱棣为何叫他过来,一听这话,他瞬间打了个“激灵”,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孩儿觉得她很好。”朱高煦挺直了腰杆,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管是身份、能力还是长相,都很适合。” 朱棣看到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以前不是不想娶妻吗?” “那不是没遇到合适的吗?”朱高煦很郁闷,这种事有必要拿出来说吗?再说了,他以前要是同意了,现在哪里还能娶姜明华呢。 难道要让她当侧妃吗?那也太委屈了。 朱高煦一想到正是过去的拒绝才让他有了娶姜明华为正妃的机会,便觉得自己以前实在是太明智了。 他本能地将腰杆挺得更直,胸膛也挺了起来,生怕朱棣看不到他的“雄伟”身材。 朱棣已经决定让他娶姜明华为正妃,可是看着他这副恨不得孔雀开屏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特别想抽他! 他瞥着朱高煦,故意说道:“我倒是觉得她的身份低了。” “她的身份哪里低了?”朱高煦特别不喜欢这个说法,甚至忘记以前的自己是如何飞扬跋扈看不起人了,“姜绍元不过才三十出头,已经是千户衔,不算低了。父王若是不满意,把他的位子往上提一提不就行了。” “提一提?你说得倒轻巧!”朱棣更加不爽,向来只听说过女儿胳膊肘往外拐,怎么他这儿子的胳膊肘也朝外边儿拐了,“他的功勋不够,如何往上提?” 朱棣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好似自己特别公正严明。 可惜很快就被朱高煦给打脸了。 朱高煦扯了扯嘴角,看着像是在冷笑:“姜绍元的功勋够不够,父王难道还不清楚?姓陈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姜绍元年轻,功夫不错,立的功也多。只是大部分都被上头的右卫指挥使陈胜给占了去,所以他至今都还只是个千户。 这种事到处都有,不管是官场还是军营,多了去了。陈胜的做法也不是最狠的,姜绍元虽被占了不少功劳,好歹还剩了点儿,这些年一直在稳步提升,只是升得慢了点儿。 朱棣作为实权王爷,当然不会不知道底下的那些事,只是这种事太多,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懒得多管。 如今被朱高煦揭破,朱棣的脸色就有点儿难看。 “我看你的胆子也不小。”朱棣黑着脸说道,到底没真的和朱高煦计较,“这事我会跟你母妃说,她会安排,你就别多管了。” 朱高煦听到这话,高高提起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于是从朱棣处离开后,他就迫不及待去见了燕王妃,亲自向她说了这个好消息,然后迫不及待地问:“母妃打算什么时候派人去姜家提?” 朱高煦说完,心跳得飞快,恨不得立刻把姜明华娶回来。 燕王妃看在眼里,暗暗在心里摇头。 儿子开窍了是好事,可是这性子也太急了。 燕王妃有些担心,朱高煦娶了姜明华,该不会被姜明华给拿捏住吧?看到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她如何放心得下呀? “她还没及笄。”燕王妃没好气地提醒他,“更何况,你们还没合过八字,也不知道会不会犯冲。” 朱高煦顿时急了:“我和她怎么会犯冲?” 他倒要看看,说敢说他们八字犯冲! 123 瘦了一圈 就在姜明华搬家的第二天,朱高煦大摇大摆地登门了。 看到他,管家孙旺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脸色来面对了。偏偏朱高煦的理由正儿八经,孙旺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满脸不爽地带他去见姜明华。 两人一路两看两相厌,不过孙旺小心翼翼地掩饰着,没敢表现得太明显。 朱高煦就肆无忌惮了,直接将“孤看你不顺眼”六个字刻在了脸上,气得孙旺脸都快黑了。 他偷偷瞪着朱高煦,心里特别不爽。 直到得了消息的姜明华出来见客,朱高煦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的跋扈和不耐烦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脸部线条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亲眼目睹他变脸的孙旺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就在这时,姜明华走了进来。 她一出现,朱高煦的瞬间挺直了腰背,双眼也比刚才亮了几分,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明华看。 一点掩饰都没有。 孙旺再次被气坏了,双眼死死瞪着朱高煦运气,只觉得这人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哪有外男直勾勾盯着别人家的女眷看的?就算朱高煦贵为郡王,他也不该这么做! 简直欺人太甚! 孙旺气得,心中的怨念都快化作实质了。 朱高煦却好似没看见孙旺难看的脸色,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姜明华。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礼,他正儿八经地说道:“我今天来是想问问姜大夫,药浴丸是否有减肥的作用?” “减肥?”姜明华坐在朱高煦对面,声音不疾不徐,“可是有人用了之后变瘦了?” “没错。”朱高煦说着,脸色有点一言难尽。 他今天来还真是为了正事。 一来是问问药浴丸是不是有减肥的作用,二来则是再买些药浴丸。 更确切地说,他是奉了燕王朱棣的命令来的。 朱棣自己用了药浴丸,又找身边的心腹试过,发现药浴丸的功效确实非常不错,就给了世子朱高炽一颗,让他也用用。 别看朱高炽平时爱看书,不怎么运动。实际上他虽然没怎么练外攻,内功还是有练的。 只是他身体不太好,内功练得也不怎么样,跟朱高煦和朱高燧完全没得比。 朱棣虽然不怎么喜欢他这个大胖儿子,可朱高炽是燕王世子,没意外的话以后肯定要继承他的燕王之位,他哪可能一点儿不在意? 所以确定药浴丸没问题后,他就给了朱高炽一颗。 别看朱高炽长得其貌不扬,好似整天就知道念书,身为世子,他的消息渠道也是不错的。 朱高煦用了药浴丸后,他就听到了风声,一直暗戳戳地想弄来试试。 只是为了不让朱棣知道他的小动作,他一直没敢私下派人到姜家买药,反而极力忍着,等着朱棣这里的消息。 跟朱棣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他对朱棣这个老子的性子还是比较了解的。 朱高炽很清楚,如果真是好东西,朱棣没理由只给心腹不给他用。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朱棣的嫡长子。 果然,耐着性子等了两天后,朱棣把他叫了过去,训斥了他练功不努力后,给了他一颗药浴丸。 朱高炽早就惦记这玩意儿了,也一直偷偷打听着消息,知道用过的人都说好,身体也没出现不好的毛病。 所以他带着药浴丸回到住的院子后,就迫不及待地用了。 因为他行动不便,用的时候就没敢像朱棣那样把伺候的人远远赶走,而是让内侍守在了旁边。 朱高炽很小心,他身体不好,担心自己用了药浴丸后承受不住,这才特意安排了心腹内侍守在一旁。 这样一来,若是他出点什么是,心腹也能及时发现。 朱高炽安排的内侍一共有四个,都是孔武有力的那种。 他行动不便,迈进浴桶的时候都是被人扶着进去的。 本以为万无一失了,哪知道药浴的效果实在太好,朱高炽泡进去没多久,全身就开始冒出脏东西。 这下,守在旁边的四名内侍就遭殃了。 那味道实在是太太太臭了! 朱高炽虽然比朱高煦和朱高燧大不了几岁,可他从小身子不太好,吃的药多,平时的食量也大。 于是毫无疑问的,他的身体里淤积了大量的杂质和毒素,药浴时排出的脏东西自然也多。 或许是朱高炽长得太胖,他身上排出的脏东西特别油腻,而且味道奇臭无比。 四名孔武有力的内侍到最后全都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被臭晕的,还是憋气给憋晕的。 后来给朱高炽清洗身体的内侍也是遭了大罪,出来后脸色都是惨白惨白的。 反正那场面是相当得一言难尽。 更让人意外的是,朱高炽清洗干净身体后,整个人竟然明显缩小了一圈!肚子都没以往那么大了。 朱高煦原本都不知道朱高炽得了药浴丸,那东西被朱棣拿去后他就没敢太过问,更不敢打探朱棣都给了谁。 还是朱高炽的反应太大,闹得燕王府人尽皆知,他才从朱高燧嘴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朱高燧说起这事的时候没少挤眉弄眼,搞得朱高煦印象特别深刻,想忘都忘不了。 不行,不能再回想了,一回想他就觉得鼻子里臭烘烘的。 朱高煦极力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出来,言简意赅地和姜明华提了提:“我哥用了之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良医看过之后说他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不过父王和母妃还是有些担心,就让我问问你。” 姜明华想到朱高炽的身材,嘴角就忍不住挑了起来:“药浴丸的作用主要是帮助身体排除杂质和毒素,世子殿下应该是身体里的杂质和毒素太多,所以用过后才会明显瘦一圈。”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特意说道:“不过世子殿下的身体比较虚,最好不要频繁使用,这样反而对他不利。以他的身体,每三个月用一次吧。” 三个月,这是个非常保守的数字。 实际上若是她给朱高炽施针,再配合每日锻炼,朱高炽也不是不能每月用一次。 可姜明华岂会给自己找麻烦? 124 奇葩父子 “我哥要三个月才能用一次药浴丸?”朱高煦满脸惊讶,心中却是暗爽不已。 别以为他不知道,自从瘦了一圈,朱高炽就巴不得每天药浴一回,把药浴丸当成减肥药使。 他老子也是想让朱高炽尽快瘦下去,才让他来问姜明华,顺便再买点儿药浴丸。 朱高炽虽然来了,心里却是极不乐意的。 虽说朱高炽那副尊荣特别伤眼睛,可真让他瘦下来,他老子肯定更偏心。 朱高煦倒也没想过不让朱高炽减肥,只是不想让他减得太快,太过得意。 三个月才能用一次药浴丸,朱高煦觉得这点非常好。 别看朱高炽现在瘦了一圈,等三个月过去,他肯定又得胖回去! 朱高煦暗戳戳地动着心眼儿,面上却假惺惺地装出一副遗憾的模样:“那真是太遗憾了,我哥还想靠这个减肥呢。” 姜明华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并不接话。 一直忠心耿耿守在旁边的孙旺则没好气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鄙视朱高煦装模作样。 真是假死了,敢装得像点儿吗? 朱高煦才不管孙旺心里如何腹诽,他暗爽完,又开始说起正事:“不知姜大夫手中可有多的止血散和药浴丸?” 药浴丸有使用限制,止血散就不一样了。这玩意儿关键时候可是能够保命的,当然是多多益善。 止血散的事姜明华早就和朱高煦谈过,闻言并不意外,直接命人取了十瓶止血散和一瓶药浴丸出来。 止血散是粉末,每个瓷瓶里她装了二两,也就是一百克的量,药浴丸则是一个瓷瓶里装了二十颗。 按照以前说好的价,止血散和药浴丸加起来,总共是三千贯铜钱,也就是三千两银子。 乍一看似乎很贵,可若是考虑到止血散和药浴丸的功效,任谁也说不出“贵”这个字来。 所以这钱姜明华收得很是心安理得。 只是考虑到朱棣的抠门属性,姜明华决定退一步:“十瓶止血散外加二十颗药浴丸,总共是三千两银,若是殿下不方便,可以用等价的玉石交易,不过必须是未经雕琢过的玉料。” 姜明华制作玉符和布阵都需要玉料,而且玉料的品质越好,效果也会越强。与其她自己去收购,倒不如让朱高煦帮忙。 想必比起真金白银,朱棣也会更乐意用玉料来交易。 毕竟,玉料可以用宝钞买回来。直接派人到产地买的话,价钱上还能省下一大笔。 这买卖对朱棣来说怎么看都是更划算的,对于姜明华来说,她也没吃亏。 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果然,一听可以用等价的玉石交易,朱高煦脸上便露出明显的惊喜之色来。 没办法,谁让他手里的银子也不多呢? 不过朱高煦高兴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并不想占姜明华的便宜,所以特意问了句:“你需要玉料?要什么样的?” “只要别太散碎,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姜明华说着,再次强调了一句,“只要未经雕琢过的玉料。” 雕琢过的玉也不是不能用,只是这类玉器不仅价值更高,给了她之后也要重新切割。 姜明华不想这么做,总觉得太浪费了。 她对朱高煦的性子有些了解,怕他胡来,才特意强调了两次。 朱高煦仔细记在心里,又贪婪地看了姜明华好一会儿,这才提出告辞——他得尽快赶回去向朱棣复命。 “我回去就安排,尽快把玉料给你送来。” 留下这话,他便大步走了出去,跨上骏马飞驰回燕王府。 姜明华坐在椅子上,回想着朱高煦的眼神,诧异地挑了挑眉。她还以为古人都比较含蓄,朱高煦身上倒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只是,他们现在还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吧,朱高煦不觉得他的眼神太放肆了吗? 管家孙旺送完朱高煦回来,见她竟然没走,反而坐在椅子上发呆,不禁担心地唤了一声:“大小姐,你没事吧?” 他有些不安,大小姐该不会是看上刚才那个无礼的高阳郡王了吧? 可惜这话他实在不敢问出来,只能在心里担忧。 姜明华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想不出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干脆摇了摇头:“我没事。” 说罢她也不再客厅里多留,直接回了内院。 她得尽快修炼,争取在最短时间里把修为提升上去。 已经出现了一个同为修士的道衍,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像她这样的修士。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强烈的紧迫感,必须尽快提升实力,不然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所以回到后院后,姜明华布置了一番,就在静室里闭起了关。 另一边,朱高煦回到燕王府后,片刻也没敢停歇,直接去见了燕王朱棣。 刚进门,他就看见朱高炽和朱高燧也在。 看见他们,朱高煦就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真是一点都不意外这俩会在。 朱高煦心里嫌弃,却不敢在朱棣面前表现出来,所以装得特别严肃正经。 只是看到朱高炽和朱高燧明显比刚才更亮的眼睛后,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暗爽的。 朱棣看着面色严肃,身材高大,因为穿了一身精美的锦袍显得格外俊美不凡的朱高煦,暗暗在心底点了点头。 他的儿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像他! 正这么想着,目光不小心瞟到肥墩墩的朱高炽,朱棣的脸色就有点儿难看了。不过他还是默默在心底安慰自己,这个绝对是意外,等他瘦下来就好了。 换做以前,朱棣对于朱高炽能瘦下来是完全不抱希望的,可自从朱高炽用了药浴丸明显瘦了一圈后,朱棣心里就多了几分期待。 都说虎父无犬子,他这么英明神武,俊美不凡,怎么可以有一个肥墩墩的胖儿子?太丢他的脸了! 所以每次看到肥墩墩还行动不便的朱高炽,朱棣都气不打一处来,必须得想想那些儿子没出息的兄弟,他心里才能好受点儿。 压下心中的不爽,朱棣淡淡问道:“如何?”46 125 兄弟争锋 朱高煦得意地打开手中的木盒,方便朱棣看清楚里面的药瓶:“孩儿幸不辱命,带回了十瓶止血散和二十颗药浴丸。” 木盒里整齐摆着十一个瓷瓶,让人一目了然。 朱棣却有些不满意:“怎么这么少?” 朱高煦听到这话,心里顿时不太舒坦。这些药可都是他媳妇儿辛苦炼制出来的,他老子竟然还嫌少! 他默默把“未来媳妇儿”里的“未来”两个字给去了。 反正姜明华早晚都要嫁给他。 朱高煦对此特别自信,反正有他在,谁也别想染指他媳妇儿。 脸色微微一沉,朱高煦一本正经地说道:“药浴丸有使用限制,炼制起来也困难,所以数量不多。止血散虽然没什么限制,但使用的药材都比较珍贵,能够拿到二十瓶已经不错了。” 实际情况如何朱高煦并不知道,反正他就这么说了。 姜明华是他媳妇儿,他当然要维护了,哪能让他老子欺负了。 朱棣虽然嫌少,但是想到止血散和药浴丸的功效,他也不好再多说。只是想到这十瓶止血散和二十颗药浴丸的价格,朱棣心里就忍不住滴血。 若是宝钞结账,价格就是再贵上十倍他都可以不在乎,可姜明华要的是实打实的铜钱或者银子! 就算可以让儿子来付账,朱棣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真金白银可是硬通货,只有嫌少没有嫌多的,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送出去,他们手中的储银就少了,这对燕王府极为不利。 若是换一个人这么干,朱棣早派人把人抓起来了。 可这人是姜明华,他就有些投鼠忌器。 姜明华炼药的本事很不错,又有着不凡的手段,即将成为他的儿媳妇,除非万不得已,他不想跟这个女孩子撕破脸。 “这银子……”朱棣敲了敲手指,等着三个儿子表现。 比如争相替他掏银子什么的。 朱高炽和朱高燧果然争着要掏银子,一个说自己愿出一千二百两,另一个就说自己手里正好有八百两,可以拿出来。 奇怪的是,这俩纷纷表态的时候,朱高煦竟然坐着没动,好似不关他的事。 朱棣想到上次药浴丸的钱是朱高煦给的,心里就忍不住琢磨起来,难道老二觉得上次出了一次血,这次不肯再出了? 就在他想敲打一下朱高煦这个不孝子的时候,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朱高煦开口了:“父王有所不知,姜大夫说了,可以用等价的玉料交易,只是玉料得是未经雕琢过的。” “可以用玉料交易?”朱棣惊讶地瞪圆了眼,“此话当真?” “孩儿怎敢在父王面前说谎?”朱高煦嘴角带着轻笑,侃侃而谈,“孩儿觉得,可以派一支队伍前往玉料产地,低价买入后再运回来。” 朱棣赞许地看他一眼:“嗯,此事可行。” 他面色虽然冷酷,一副严父的模样,心里其实已经乐开了花。玉料在产地本来就比较便宜,用宝钞买了再运回来,跟白捡的没区别。 用这些玉料换取止血散和药浴丸,太划算了! 更让他满意的是,用玉料交易还是姜明华自己提出来的。 朱棣满意地在心底点了点头,他就喜欢这种懂事的好孩子。 不过,这么懂事的孩子还是赶紧定下来比较好,免得被别人给抢走了。 想到这里,朱棣下意识看了朱高煦一眼,心说老二的运气真是不错。 朱高炽和朱高燧也都看着朱高煦,惊讶他刚刚说出的话。不过朱高燧的目光还算单纯,朱高炽的就有些复杂了。 仔细看的话,甚至还能看出一丝丝藏得极隐晦的嫉妒。 不过朱高炽长得胖墩墩的,一张胖脸仿佛随时都带着笑,看起来特别和善可亲,一般人很难发现他藏在眼底的嫉妒。 朱高煦却不是一般人。 他从小就和朱高炽这个哥哥不对付,从不会被朱高炽的外表给蒙蔽。每次朱高炽看过来,他都能一眼看出朱高炽心里的想法。 于是他看朱高炽更加不顺眼了。 朱高煦性子跋扈,从小到大都不屑掩饰,也就在朱棣和燕王妃面前才会装得乖一点儿。 不装乖不行,这俩是他老子娘,他要敢不听话,二话不说就能抽得他怀疑人生! 此时朱高煦察觉到朱高炽眼中的嫉妒,瞬间笑得更得意了,半眯着眼睛和朱高炽较劲儿——我媳妇儿比你媳妇儿厉害多了,是不是嫉妒死了? 朱高炽也在笑,一副好兄长的模样,牙齿却偷偷咬紧了——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们都还没定亲呢。 这意思就让朱高煦很不爽了。 没定亲怎么了?难道朱高炽还敢跟他抢?朱高炽正妃侧妃的位子全都占满了,难道要让姜明华给他当小妾? 别说他不会同意,就是他老子娘也不会同意好吧! 朱高煦心里没好气,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对了,姜大夫说了,大哥身子比较虚,药浴丸至少三个月才能用一次,不然会伤身。” 朱高炽本来一直忍着,可听到这话,他就再也忍不住了:“三个月?这个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儿?” 说话间,朱高炽怀疑地盯着朱高煦,就差直接说“你是不是故意使坏”了。 朱高炽心里不痛快极了,好不容易看见减肥的希望,朱高煦竟然还敢搞事!真当他没脾气是吧? 朱棣也怀疑地看着朱高煦:“真要三月?”不是你小子乱说的吧? 他也想看见大儿子瘦下来啊。 朱高煦还真没搞事,所以特别理直气壮:“父王,姜大夫的确是这么说的。这药浴丸效果虽好,但它排毒的时候肯定会对身体造成影响,频繁使用肯定不行。姜大夫也是为大哥的身体着想,才提议最少三月用一次。” 朱棣虽然依旧不太乐意,可姜明华都这么说了,他总不能不顾自己儿子的身体。 朱高炽现在走路都要人搀扶,身体糟糕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要是再把身体给亏损了,他可没地方哭! “也罢,就按她说的来。” 这话一出,朱高炽就是再不满,也不敢再说什么了。46 126 极品上门 姜家,姜明华正在修炼。 静室里布置着聚灵阵,一经启动便能将周围的灵气源源不断地聚集过来,营造出一个灵气浓郁,适合修炼的环境。 天地间灵气缥缈,修士能够感知到这些灵气的存在,凡人的肉眼却无法看清。 然而当它们被聚集在这里后,浓郁的灵气渐渐形成朦胧的雾气,即便是凡人也能隐约看出它们的存在。 姜明华服用了聚气丹后,真气在气海中不断盘旋,形成巨大的吸力,将附近的灵气尽数吸引过来,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 她的皮肤被灵气所滋养,变得越发白皙莹润,美好得犹如一尊玉人。 静室一角摆着一株茶花盆景,随着室内的灵气越来越浓,这株茶花竟不知不觉吸收了不少灵气,一颗颗圆润饱满的花骨朵瞬间绽开,露出粉嫩的花瓣来。 那花瓣洁白如雪,层层叠叠,形态娇柔,惹人怜爱。 数朵洁白的茶花立在枝头,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灵气。被灵气所滋养,花瓣仿佛都更白了几分,透着几分灵性。 而静室外头,路过的飞鸟降落在屋顶,野猫轻巧地跳上围墙,尽管什么都不不懂,却本能地吸收着空气中的灵气。 这些凡鸟和凡猫尚未开启灵智,也不懂得妖修之法,能够吸收到的灵气其实非常稀少。 会来到这里,不过是被本能所驱使,知道这个地方能够让它们更加舒服。 野猫比飞鸟们还要机灵些,它们来了之后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发现这地方没什么人后,胆子立刻就大了起来。 随便找了个地方后,野猫们就已各种姿势躺了下来,摆出最舒服的姿势,眯着眼睛吸收空气中的灵气。 这里紧挨着静室,灵气要比其他地方更浓厚些。 飞鸟们紧张兮兮地站在屋顶,生怕野猫们突然窜上来。 就在这时,两辆青蓬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了姜家门外,紧接着,马车里下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快步走上台阶,敲响了大门。 门房打开一条缝,警惕地看着她:“你是?” 丫鬟飞快说道:“周家老太太和大太太前来探望你家老太太,还不快开门迎客?” 门房诧异地瞪圆了眼,随即又狐疑地瞥了眼后头那辆马车,警惕地问道:“那里面坐的是?” 丫鬟柳眉一竖,表情中透着不忿:“那里面坐的是我家大小姐,还不快开门?” “你先等着!”门房“砰”的一声关了大门,快步跑去找管家孙旺。 他心里其实不太舒服,谁家上门做客不提前一天递帖子啊,这周家倒好,直接就来了,一点儿礼数都没有! 不过周家是周老太的娘家,他也就只敢在心里腹诽几句,绝不敢说出来。 孙旺见他步履匆匆,直接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外面谁来了?” 门房赶忙把来人的身份说了。 孙旺一听是周家人,顿时冷笑了。 要说他看谁最不顺眼,那绝对是周家这帮子吸血鬼。姜老爷还没过世的时候,周老太还算收敛,就是补贴娘家也没敢做得太过分。 可是自从姜老爷过世,周老太一人独大,她就越来越过分了,恨不得把整个姜家全给掏空了送给周家。 周家人也是恬不知耻的,被周老太养得胃口越来越大,一点儿廉耻心都没有。 这次周家人突然来做客,说不得就是冲着姜明华来的。 整个北平城里关于姜明华的流言传了又传,孙旺早就提起了心,暗暗琢磨着周家这帮心血鬼什么时候会来。 没想到流言传得最厉害的时候他们没来,如今流言平息了,他们倒是出现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周家人虽然贪婪,但也有小聪明,很懂得明哲保身。 前几日流言传得凶猛,可姜明华和整个姜家的处境也危险,稍有不慎就要栽进去。 如今就不一样了。北平城里所有的流言突然消失,分明是有贵人插手。姜明华去了燕王府两趟后,燕王府就有赏赐送来,周家这帮子见钱眼开的,当然坐不住了。 一想到这帮人的来意,孙旺的眉头就皱得死死的,恨不得直接把人赶走。 然而这么做显然是不行的,周家是姜家的姻亲,别说他一个管家没资格把人撵走,就是姜绍元在,也不可能做得太过分。 不然被人告上去,这就是一桩罪状。 孙旺心中不忿,却只能亲自出门迎客——总不能让周老太亲自来。 沐兰就更不行了,孙旺可不敢得罪了姜明华。 然而,孙旺决定忍了,周家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出门去请的时候,周家人连马车都不肯下,那名十五六岁的丫鬟更是直接质问道:“你家太太呢?怎么只叫了你一个管家出来迎客,还有没有规矩了?” 孙旺气得脸色一黑,一巴掌就打在了丫鬟脸上:“你是什么东西,我家太太也是你能说的?” 换作从前,孙旺绝不会这么做。周家不是好相与的,周老太更是一人独大,偏帮娘家,他要是打了周家的人,不仅周家人不会善罢甘休,周老太更是会不依不饶。 到时候,受累的还是沐兰和姜明华。 可现在不一样了。 沐兰先不说,姜明华是真的今非昔比。孙旺甚至发现,就连周老太都不敢惹她。 不然姜明华手里那么多钱,周老太早就抢过去了。 可事实上呢?周老太最近就跟聋了瞎了一样,整天待在她的正房里,什么都没管。 有姜明华撑腰,孙旺的胆子自然也大了。 周家一个下人竟然也敢质疑沐兰没有规矩,他若是不出手教训,姜明华知道了肯定要对他失望! 孙旺已经看出来了,姜明华可比姜绍元厉害多了,讨好了她,他们一家今后的日子都不用愁了。 所以孙旺出手得好不犹豫,虽说那一巴掌没用全力,丫鬟也被打得肿起半边脸,嘴里全是血。 她被打得整个人都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唯独一双大眼睛愕然地瞪着孙旺,仿佛在问——你怎么敢打我?46 127 心比天高 “啪”的一声特别响亮,隔着马车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坐在马车里的周家人脸色铁青,只觉得那巴掌仿佛活生生打在了自己脸上。 很快,一名老太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姜家现在是没规矩了吗?一个下人竟也敢胡乱打人!” 声音里饱含的愤怒轻而易举就能听出来,孙旺闻言更是恼怒,张口就讽刺了回去:“姜家的规矩自然是比不上周家,一个下人也敢说主子的不是。” 什么东西,一个破落户也敢到姜家来摆下马威! 真当他们姜家好欺负的不成?就算是高阳郡王来了,也没这么干过。 拿周家人的做派和朱高煦一比,孙旺突然就觉得朱高煦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至少朱高煦身份在那儿摆着,就是狂妄那也是应该的,周家算什么东西?一帮子厚颜无耻的吸血鬼到底哪儿来的底气,觉得姜家该任由他们予取予求? 孙旺看着周家的马车,越发觉得不耐烦,甚至对周老太也有了更多的怨言。 要不是她一直拿姜家的家财贴补周家,养大了周家这帮人的胃口,周家人哪敢如此嚣张? 孙旺越想越不爽,然而马车里的周家人比他更不爽! 她们已经被周老太养大了胃口,每次来姜家都觉得高人一等,如今竟然被一个下人奚落,这还得了? 反了天了! 马车里,周孙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孙旺给撕了。 旁边的周楚氏赶忙拉住她,小声劝道:“娘,且先算了吧,这里可是大街上呢,让人瞧见了不好,进去了再说吧。” 她是周孙氏的儿媳妇,虽然是庶女出身,父亲却是县令。所以她一向自诩清贵,看不起姜家这等粗鄙的武将之家。 若非周孙氏坚持要来,她根本不屑来这种地方! 想到前些日子的流言,周楚氏的眉头皱得死死的,心中满是对姜明华的厌恶。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竟惹出那么多事情来,还当起了大夫,像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周楚氏就后悔来了。 周孙氏正在气头上,根本没留意到儿媳妇难看的脸色,反而满脑子都是怎么收拾孙旺这个以下犯上的下人。 不过,她倒是把周楚氏的话给听了进去,没真的闹起来,反而阴测测地看着外头,琢磨着进了姜家再说。 等她见了姜周氏,看姜周氏怎么收拾她! “走,咱们下去。”周孙氏招呼着儿媳妇,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孙旺一看是马车里下来的是周孙氏和周楚氏就愣住了,下意识朝另一辆马车看去。 他没记错的话,周家就两个女主人,一个是周孙氏,另一个就是周楚氏。周孙氏是周老爷的妻子,周楚氏是二人的长子周文江的妻子。 两人还有一个次子,名为周文海,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十五岁就搞大了丫鬟肚子,生下了一个庶长子,如今都三十了,还没娶妻。 每次来要钱的都是周孙氏和周楚氏,这多出来的一辆马车里坐的是谁? 他没听说周文海娶妻了啊。 孙旺正狐疑,第二辆马车里突然传出婴儿的啼哭声:“哇——哇——哇——” 那声音非常尖利,突然这么一响,让孙旺狠狠吓了一跳。 他愣愣地看着那辆马车,只觉得婴儿凄厉的啼哭声一声又一声地震荡着他的耳膜。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那辆马车里的人是周姨娘和她生的两个女儿! 想到这个可能,孙旺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变得格外难看。 周姨娘和她的两个女儿这个时候应该待在城外田庄里,可是现在,她们竟然坐着周家的马车回了姜家! 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下令让周姨娘母女去城外田庄的可是姜绍元!没有他点头,周姨娘母女怎么敢回来? 周家人竟然已经胆大到了这个程度,连姜家的家事也要管了?这手伸得也太长了! 孙旺怒不可遏,却不再看那辆马车,反而冷冷瞧着周孙氏和周楚氏:“周家何时娶了少奶奶,怎么也不说一声?” 周孙氏死死瞪着孙旺:“什么少奶奶,你别信口胡说!”她的大孙子可是要当状元娶公主的,哪能被一个下人败坏了名声! “咦?原来不是少奶奶吗?”孙旺明知故问,瞬间翻脸,“既然不是少奶奶,怎么能带到我姜家做客?周家的礼数呢?” 这年头上门做客的基本都是正室,绝不会带着小妾登门。这是非常失礼的事情,谁要敢这么做,被拒之门外都是轻的。 如果周孙氏和周楚氏真的把周家的小妾带了过来,孙旺这话就说得一点没有。 周孙氏和周楚氏却是被他这话气了个倒仰,就连马车里的人也坐不住了。 只见车帘一掀,红影一闪,一名少女已经立在了马车外头,柳眉倒竖地瞪着孙旺:“孙旺,你骂谁呢?谁准你放肆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应该在城外田庄的姜明娇。 然而孙旺根本不惧她。 若是从前,姜周氏一人独大,又偏宠姜明娇,他还会忌惮几分,能不惹她就不惹她。 如今整个姜家完全是姜明华说了算,就是姜周氏也不敢轻易惹她,他又岂会再将这无礼的庶女放在眼里? 姜明娇乖乖待在城外田庄里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违抗姜绍元的命令,公然回了姜家,以后怕是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所以孙旺不卑不亢地看着姜明娇:“二小姐,你不在田庄里好好待着,怎么会来了?” “你还敢说!”姜明娇在城外田庄里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倒不是谁故意磋磨她,只是田庄的宅子有些破旧了,吃的用的也不如家里好,她哪能受得了? 更让她受不了的还是城里传出的那些关于姜明华的消息,得知朱高煦竟然数次屈尊降贵来到姜家,姜明娇哪里还忍得住? 那可是高阳郡王! 若是能嫁给他,就算当不了正妃,她也甘愿呀! 幸亏外祖母帮忙,不然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21046 128 强硬 姜明娇野心勃勃地想要勾搭朱高煦这个身份贵重的天之骄子,周家人也有着自己的算计。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姜家。 不管是姜明华,还是依旧躲在马车里不肯出来见人的周姨娘,都想利用周家人提供的这个机会回到家里。 同样的,周家人也想利用周姨娘和姜明娇当借口,从姜家拿好处。 眼看姜明娇就要不依不饶地闹起来,周楚氏眼中飞快划过一丝厌恶。只是当她看向姜明娇的时候,那丝厌恶已经被她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阿娇,先进去再说。”在大门口闹起来像什么样子? 就算姜家丢得起这个脸,她还丢不起这个人呢! 这话一出,恼羞成怒的姜明娇瞬间清醒过来。 对啊,先进去再说!她好不容易回来,可不能在大门口浪费时间,要是孙旺这老狗胆大包天不肯让她进门怎么办? 姜明娇想到这里,立刻不理会孙旺,直接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大门——为了回到家里,她连马车里的周姨娘和哭泣不休的幼妹都不管了。 孙旺没有阻拦,他毕竟只是个管家,没权利拦着姜明娇不让她进门。 再说了,姜明娇都跑到姜家大门口了,他就是想阻拦也拦不住。 所以眼看着姜明娇冲进大门,他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就不再多管了。 姜明娇冲进大门后也没停下,反而一路跑进内院,冲进了姜周氏所在的正房:“祖母!孙女回来看您了!” 看见姜周氏,姜明娇突然觉得无比委屈。 姜周氏不是很喜欢她吗?当初她和周姨娘被送去城外田庄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拦着呢? 然而她也知道,姜绍元这个父亲靠不住,只会偏帮沐兰和姜明华,她要想在姜家里头站稳脚跟,过上舒服日子,就只能讨好姜周氏,牢牢抱紧她的大腿。 所以尽管心里又愤怒又委屈,姜明娇却没敢冲着姜周氏发火,只把满腔委屈给发泄了出来。 “你怎么会来了?”姜周氏并不知道姜明娇和周家人的算计,看见她就是一惊。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所以紧接着便一脸关切地朝她招了招手,“娇娇啊,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要回来怎么不先派人过来说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你啊。你这也太突然了,要是路上出点儿事可怎么是好?” 姜明娇把脸埋进她怀里,不屑地撇了撇嘴。她要是提前派人说了,还能回得来吗? 自从姜周氏眼睁睁看着她和周姨娘被送到城外庄子,她就不敢再全心全意地信任姜周氏了。 甚至就连周家人她也没傻乎乎地信任。 以前周姨娘就跟她说过,周家人全是一群豺狼,绝对信不得,这次突如其来的变故又让她成长了不少,她哪里还敢信任周家人? 她看得出来,周孙氏说是不忍心她和周姨娘在城外田庄里受苦,实际上眼睛里全是毫不掩饰的算计。 周楚氏则清高得很,根本看不起她和周姨娘,甚至连姜家都看不起。 要不是需要她们帮忙,她都想呸那两人一脸。 什么东西! 不管姜周氏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是很不满周家人的。三番两次跑到姜家要钱,凭什么啊! 那些钱可有她的一份! 这次周家人肯定又是来要钱的,听说姜明华靠着卖药赚了不少钱,甚至还和燕王府搭上了关系。 周家人这次肯定是盯上她手里的钱了,她倒要看看,她们要怎么逼着姜明华拿钱! 姜明娇满脸都是不屑,怕被姜周氏看出来,干脆赖在她怀里,死活不肯抬头。 与此同时,周姨娘也抱着个襁褓下车了。她穿了件厚实的披风,头上包着抹额,看也不看孙旺,埋头就往里走。 孙旺看得一阵无语,周姨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能拦着不让她进去吗? 周孙氏和周楚氏一看,也带着丫鬟要进门,并不理会一旁的孙旺。好似她们不是来做客的,而是回自己家。 孙旺气得脸色铁青,大步就走到了两人面前,手臂一伸就把路给拦住了:“家里今日不方便待客,两位请回吧。” 笑话,周姨娘带着姜明娇回来,这两个不省心的女人还不知道能闹出多少事情,哪能再放周家人进去,由着她们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周孙氏正琢磨着进去后怎么要钱呢,可没想到孙旺会来这么一出,她气得话都说不利落了:“你……你一个下人,竟敢拦着我们?” 说着就要带着周楚氏强闯。 孙旺一看这老太婆如此嚣张,顿时铁了心:“老太太莫非是想强闯民宅?你若再敢往前一步,孙某就只能报官了!” 周孙氏吓得赶忙后退了一大步,紧张地抓住了周楚氏的手臂,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敢!” 别看周孙氏每次到了姜家都挺嚣张,其实她就是个无知小妇人,平时只会欺软怕硬。 她敢几次三番跑来姜家要钱,是仗着姜周氏不会拒绝,可若是扯上官府,她就怂了。 周楚氏的脸色也青了,她比周孙氏有见识得多,因为父亲是县令,她对官府里的事也知道些。 孙旺就算真告到了官府,只要姜周氏出来作证,她们不仅不会有事,还可以反告孙旺诬告。 可是真扯上官府,她们的名声就要受影响了。到时候,不管姜家还是周家都要沦为笑柄,遭人取笑了。 就算姜家丢得起这个脸,她和儿子可丢不起。 她的儿子今后可是要考取状元,迎娶高门贵女,光宗耀祖的。 她绝不能让儿子担上半点污名! 周楚氏就拉住了周孙氏,在她耳边低声劝道:“母亲,咱们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周孙氏已经吓坏了,此时只有点头的份,当然不会不同意。 孙旺趁机走进大门,当着周孙氏和周楚氏的面让门房把大门给关了,不准她们进去。 周孙氏愣愣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眼中的惶恐消失,变成贪婪和怨毒。 “走,咱们回去,明天直接把孝连那孩子带来,把事情给定下!”21046 129 朱高煦出手 直到上了马车,周孙氏和周楚氏的脸色都是阴沉沉的。 周孙氏觉得刚才丢了大脸,心里就憋着股火,想要狠狠发泄出来。 所以坐进了马车里后,她就喋喋不休地和周楚氏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眼下姜绍元那狠人不在,整个姜家都是吟春做主,正好把事情定下。婚事一定,就算姓姜的回来,他也休想反悔!” “咱们家孝连可是好孩子,要不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我可不想便宜了姜家那个傻子。” “她傻了那么多年,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傻回去了?娶她可是要冒很大风险的,能有人肯要她,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我听说那丫头性子不太好,等以后嫁到咱们周家来,可得给她改过来。” “等婚事定下来,就让她把钱都交出来,由咱们来保管,她一个姑娘家,手里拿着那么多钱像什么样子?哪有正经人家的姑娘像她那样?太不知道检点了。” 周孙氏说这些话的时候,周楚氏一直没开口,所以一直是她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她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周楚氏听了,倒不如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说到底周孙氏自己心里也没底,这才不断用这些话来麻痹自己。 周除氏木雕似的坐在一旁,一边听,心里一边冷笑。 她很是看不起周孙氏这一点,整日里汲汲营营,贪婪又龌龊。 这些见不得人的阴暗算计,心里想想就好,哪能放到台面上说。 不过,她虽看不惯周孙氏这些年来的汲汲营营,但只要没算计到她头上,她就不会反对——她可是个孝顺的好儿媳。 比如这一次,周孙氏算计的是姜明华和周文海的庶长子,她自然不会反对。 可若是周孙氏胆敢把姜明华定给她的儿子周仕儒,她绝不会听之任之! 她家仕儒雄才大略,文质彬彬,可是要考状元娶贵女的! 姜家那傻子哪配? 不过周楚氏忘记了,她家这个雄才大略,文质彬彬,能后考状元娶贵女的周仕儒,如今已经18岁“高龄”,却连童生试都没还没考过! 想要考状元娶贵女,做梦还差不多! 两人坐着马车回了周家,却不知道姜家门口发生的一切已经传入朱高煦的耳朵。 自从姜家内院差点被贼子闯入,朱高煦对姜家的安危就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他不敢直接把人安插进姜家,但是在姜家附近安排一些暗探还是敢的。 这货不仅安排了暗探,还下了铁令,但凡有人去姜家,就要事无巨细地上报。 周家那两个贪婪无耻的女人还没回到家,姜家门口发生的一切已经传入了朱高煦的耳朵。 包括周孙氏说的那句“把事情定下来”。 朱高煦也不知道是最近太敏感还是太聪明,总之听到了这句话后,他几乎瞬间就猜到了周孙氏的打算! 朱高煦瞬间气炸了,提起刀就想冲进周家砍人,还好被心腹死命拦了下来。 待理智回归,他叫来许青,怒气冲冲地给他下了命令:“去,给我狠狠地查,我要知道他们到底都算计了些什么!” 这话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许青看着朱高煦铁青的晚和赤红的双眼,突然觉得,若是周家人在这里,愤怒中的朱高煦怕是能将他们扒皮抽筋。 但愿周家人别算计得太过分吧,不然朱高煦发起疯来,他可拦不住。 许青领了命令,立刻出去探听消息了。 朱高煦这次气得不轻,他必须尽快查到他想知道的事情,不然可承受不住朱高煦的怒火。 高阳郡王一旦发起狂来,可是要死人的。 然而等他想方设法探听到想要知道的消息,却是直接无语了。 见过作死的,就没见过这么会作死的。 周家人也太能作了!算计谁不好,竟然算计到姜明华的头上! 那人连他都发憷,连朱高煦都要以礼相待,面对燕王妃和世子妃都能不卑不亢,岂是能让好算计的? 周家人简直就是在找死! 可他们找死没关系,偏偏还连累了他! 许青完全能够想象,等他把查到的这些消息告诉朱高煦的时候,朱高煦会气成什么样。 怀揣着各种各样的担心,他忐忑不安地去向朱高煦禀报了。 让许青意外的是,朱高煦并没有如他想象那般直接气得发狂。他听完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阴沉着脸冷笑。 次日,周孙氏和周楚氏果真带着周文海的庶长子周孝连去了姜家。 嘴上说着看不惯周孙氏的作品,实际上有热闹看有好处拿的时候,周楚氏从来不肯缺席。 她这次就是去看热闹的。 姜家的傻女儿跟周文海的庶长子定亲,光是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周孝连今年十五岁,长得倒是挺高,就是不知道在家里吃不饱还是营养跟不上,瘦得跟竹竿儿似的,肤色又黑又黄。 更糟糕的是,这人细眉小眼塌鼻子厚嘴唇,不管从哪里来看,都只能称为其貌不扬,甚至是有些丑了。 别说让姜明华嫁给他,就是让姜明娇嫁给他,那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就这样周孙氏还想嫌弃姜明华,脸也太大了! 光是姜明华嫡长女的身份,就不可能嫁给周孝连这个丫鬟生的庶长子! 就连朱棣和燕王妃都没想过让她给朱高煦当侧妃,何况是小小的周家? 到了姜家大门口,周孙氏趾高气扬地坐在马车里,让丫鬟去叫门。 孙旺此时还不知道周家人的无耻算计,虽然很不想给她们开门,可姜周氏下了命令,他再把周家人拒之门外就说不过去了。 无奈之下,孙旺只好让人开了大门,亲自迎接。 周孙氏得意地一笑,带着儿媳妇和孙子下马车。 谁知他们正下车,一队人马突然疾驰而来,为首一人身穿大红锦衣,威风凛凛地骑在马背上,仿佛没看见前面有人一般,直接朝他们冲了过来。 眼看着飞扬的马蹄就要踩在周孝连头上,周孙氏和周楚氏俱都吓得脸色惨白,惊恐尖叫。 周孝连更是吓得惨叫着倒在了地上,状若癫狂。 21046 130 意图不轨 就在周孝连吓得倒在地上,疯子般尖叫不已的时候,扬起的马蹄突然停在了半空,并未对着周孝连踩下来。 可惜周孝连已经完全吓傻了,根本没发现这一点,反而尖叫得更厉害了。 朱高煦坐在马背上,冷着俊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张着双腿坐在地上的周孝连。 周孝连本就长得黑瘦干瘪,还有点丑,这会儿吓得五官扭曲,那样子就更丑了。 朱高煦嫌弃地看着,觉得这人完全没资格成为他的威胁,正要收回眼神,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周孝连裤裆已经湿了一大片! 仔细闻的话,空气里果然有股尿骚味! 周孝连不知道早上吃了什么,味道特别臭,朱高煦骑在马背上都被恶心坏了。 草啊! 朱高煦被恶心得在心里爆了句粗口,赶紧扯住缰绳,和周孝连拉开距离。 周孝连今天穿的是一身绸衣,看着倒是有七八成新,就是不太合身,颜色也太鲜艳,把周孝连衬托得跟个柴火棍似的,别提多丑了。 朱高煦越看越觉得伤眼睛,赶忙把眼神收了回来,默默在脑海中回忆姜明华的样子,给自己洗眼睛。 这一回想,他瞬间觉得好受多了。 这时,他突然听见有人颤颤巍巍地问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听着还挺年迈。简单的一句话里透着股胆战心惊的味道,似乎问话的人已经吓破了胆子。 朱高煦冷眼瞧过去,就发现开口的是一个五六十岁,头发花白,戴着抹额,拄着拐杖的老太太。 看见她后,朱高煦几乎瞬间想到了她的身份——周孙氏,庄户女出身,贪婪爱算计,喜欢胡搅蛮缠,十几年来经常找姜周氏和周姨娘要钱。 紧接着他又想起,正是这周孙氏看上了姜明华手里的钱,想算计姜明华的亲事,让她嫁给周文海的庶长子周孝连。 想到这里,朱高煦的目光瞬间变得森冷如刀:“你又是谁?竟敢质问孤的身份?” 周孙氏本就是个小户人家出身,活到现在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虽然贪婪爱算计,胆子却比针尖儿还小。 她早就被朱高煦这队人马吓破了胆,只是一直用力抓着周楚氏这个儿媳妇才没倒下去,后来也是周楚氏给了她提示,她才大着胆子问了那么一句。 哪知道,不过问了那一句而已,竟然惹恼了这个凶神恶煞的贵人。 这人到底是谁?怎么……怎么就如此嚣张?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孙氏心里头不满,却看也不敢看朱高煦,整个人畏畏缩缩地直往周处死身后躲,恨不得把自己给藏起来。 实际上,她已经被吓得双股战战,两腿发软了。 要不是靠着周楚氏支撑着,她早缩到递上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周楚氏此时比她还要害怕。 周楚氏是县令家的庶女,才女说不上,但基本的东西她是知道的。比如敢自称“孤”的,至少都是王爵! 眼前这人一身红衣,相貌俊美,威风凛凛,又是这样的年纪,只可能是燕王府的高阳郡王了! 猜到朱高煦的身份,周楚氏就更惊恐了。 她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不过是想跟来看个热闹,竟然遇上了朱高煦这尊煞神! 她可是听人说了,整个燕王府里,除了燕王之外,就属高阳郡王朱高煦最为嚣张了! 这人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今日惹了他,她们岂不是要没命? 不不不,不会这样的,她还没享到儿子的福,还没看到儿子成为状元迎娶世家贵女的那一天,怎么能死?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她慌乱地想着,一对眼珠子飞快地转来转去,眼神到处乱飘。 突然,她看见了姜家大门上的匾额。 看到那个“姜”字,周楚氏瞬间想到了办法。 这里是姜家,朱高煦在这里出现,难道是来找姜明华的?难道说燕王妃的身子又不好了,他来找她去给燕王妃看病?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今天应该不会有事。 他们和姜家可是姻亲,朱高煦来请姜明华去给燕王妃看病,哪能对姜家的姻亲动手? 更何况,燕王妃既然生了病,朱高煦就是为了给她祈福,也不会杀人见血吧? 想到这里,周楚氏的心总算定了定。 然而她正这么想着,突然就听见朱高煦说道:“来人,把这几个人抓起来,他们惊了孤的马,孤怀疑他们意图不轨!” 这话一出,周楚氏瞬间吓得魂飞天外! 意图不轨! 朱高煦这是要他们的命啊!这个罪名太大了,一旦让它落实,别说他们三个难逃一死,就是整个周家都要顷刻灭亡! 周孙氏和周孝连却是不学无术的,根本听不懂朱高煦这话是什么意思。倒不是说他们完全不懂,他们也听得出朱高煦很生气,要抓他们,只是“意图不轨”这四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两人是完全想不到的。 周孙氏不过是个庄户女,到现在也就认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几个字,其他是斗大字不识。 周孝连一个生下来就克死了亲娘的庶长子,亲爹还是周文海那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他别说读书识字了,能活到这么大都不错了。 在场的周家人,也就只有周楚氏一个人听懂了朱高煦的意思。 当然,出来迎接他们的管家孙旺也听懂了。 他知道孰轻孰重,尽管看周家不顺眼,可周家和姜家毕竟是姻亲。若是真让“意图不轨”这个罪名落实,周家不会有好下场,姜家也要受到牵连。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赞同地看着朱高煦,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是燕王妃的身体有什么不好,朱高煦对姜明华不满,故意来找茬了? 这个猜测让孙旺惊出了一身冷汗。 周楚氏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救命稻草:“孙管家,你还不快去把姜明华叫出来,让她向郡王殿下求情!” 这话一出,却是彻底惹恼了朱高煦。他怒目瞪着周楚氏,已然起了杀心! 他都舍不得让姜明华出来,这老女人居然敢!129 131 不作不死 “放肆!”朱高煦暴喝出声,决定给周家人一个教训,“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抓起来仔细审问!” 此言一出,他身后那些人高马大的护卫瞬间翻身下马,气势汹汹地走向周家人。 “不!不!不要啊!”周孙氏吓得肝胆俱裂,双腿一软就缩了下去,哭叫着不停摇晃着脑袋,“别杀我!求你们别杀我!” 周楚氏同样摇摇欲坠,她心知一旦处理不好,他们今天就算是彻底栽了,不仅周家要遭殃,她的父亲也要受到连累。 想到这里,她眼圈一红,瞬间跪在了地上:“殿下明鉴,草民冤枉啊!草民只是来姜家走亲戚,绝不敢对殿下意图不轨啊!” 她也算是有些头脑,这种时候了也没慌乱,反而故意点出了姜家和亲戚这些字眼,暗示他们和姜家关系不菲。 不过她的心里依然十分忐忑,这说法甚至是有些冒险了。 她在赌,赌朱高煦暂时并不会动姜家。 姜明华在给燕王妃治病,朱高煦肯定要顾念几分。那样一来,他们作为姜家的亲戚,朱高煦就不能下狠手。 除此之外,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这样的身份用来对付周孙氏和姜周氏这种没什么见识的女人倒是没问题,放在朱高煦这样的贵人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哪敢把父亲抛出来? 除了她父亲之外,也就只有姜家姻亲的身份能够拿来用用了。 然而周楚氏不说这话还好,她一说这话,朱高煦就更不满了。 他对周家人最不满的地方就是,周家的这帮人竟然敢算计姜明华的亲事!他们也配?周孝连这种没种的玩意儿也配肖想他媳妇儿? 什么东西! 朱高煦挥了挥手,护卫们齐齐动手,抓住周家人的胳膊将他们拖走了。 不管是委顿在地上的周孙氏和周晓莲,还是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周楚氏、车夫和丫鬟,一个不落的全像死狗一般。 每个人都是脸色惨白,如丧考妣,提心吊胆地以为自己很快就要人头落地。 胆子比老鼠还小的周孙氏很快吓得尿了裤子,嘴里不住发出“呜呜呜”的哀嚎,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她嘴里一直都在念念有词,说着“别杀我,千万别杀我,我不想死”。 周楚氏好歹见过点市面,不会像她这么没用。只是她心里也是惊恐极了,生怕朱高煦真会动真格,要他们的命。 她是县令家的女儿,所以格外知道权势的好处。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对于上面的那些贵人来说,弄死他们就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他们跟那地府里的阎王爷也差不多了,只要他们想让谁死,谁就休想活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也不知究竟是谁惹了这位煞星不痛快,竟让他们无辜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周楚氏向来看不起姜家和姜明华,所以她万万想不到,得罪朱高煦的正是他们。 如果她不是那么“清高”,以她多年来混迹后宅的经验,她又岂会猜不出朱高煦这是看上了姜明华? 敢跟他抢女人,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够不够硬! 眼看着周家人死狗一样被拖走,孙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虽说他也看不上周家这帮人,想让他们吃苦头,可是周家和姜家毕竟是姻亲的关系,若是任由他们在姜家门口被朱高煦的人带走,怕是要传出不好的流言来。 更何况,周家人真要背上“意图不轨”的罪名,他们姜家也是要受到连累的! 孙旺忍不住看向朱高煦,想问问他是什么意思。实在不行的话,他这次说不定得为周家人求求情。 然而没等他开口,朱高煦已经冷笑起来:“怎么?想替他们求情?” 孙旺犹豫了片刻,还是大着胆子开口:“不知殿下想如何处置他们?” 以他和朱高煦的身份来说,他这话问得相当大胆了。孙旺也知道他的身份这么问不太合适,可是事关姜家,他不得不大胆一回。 他不在乎周家人的死活,却不能任由他们连累了姜家! 朱高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答反问:“你觉得,那根烧火棍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孙旺想了好一会儿,才猜出“烧火棍”说的是周孝连。他先是觉得这称呼挺贴切,接着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周孝连那身打扮实在是太奇怪了,穿得就像是要去相亲似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孙旺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 周孝连今天分明是来姜家做客的,他要跟谁相亲?姜明娇,还是……姜明华? 孙旺很想猜姜明娇,可朱高煦的态度却实实在在地告诉他,周家人这次算计的人是姜明华! 若非如此,朱高煦何必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故意给周家人安了个“意图不轨”的罪名?他这么做,分明是要教训周家人。 更何况,姜明娇昨天才坐着周家的马车从田庄回到家里。 倘若周家人算计的当真是姜明娇,他们何必这么早把她送回来?让她在城外田庄里岂不是更加方便? 那样的话,他们完全可以让周孝连和姜明娇见了面,跟周姨娘定下亲事,再把人送回来! 如此种种,都说明周家人算计的是姜明华! 恐怕,他们正是听了那些流言,惦记上了姜明华手里的那些钱。 周家如今还没有分家,而周孝连只是个庶长子,日后分家的话,他能分到的东西绝对少得可怜。 姜明华真要嫁过去,她的那些嫁妆可就要便宜了周文江一家,难怪周楚氏那样殷勤! 孙旺越想,脸色越青,特别诚恳地向朱高煦行了一礼:“多谢殿下提醒,殿下的恩情,小人没齿难忘。” 朱高煦不屑地撇了撇嘴,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媳妇儿,可不是为了让孙旺感激的。 不过,这人总算不是太蠢,这么快就猜到了。 他想了想问道:“姜大夫呢?” 孙旺这次回答得干脆:“大小姐还在闭关研修。” 此时正在闭关的姜明华,却是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210. 132 被逼无奈 姜明华没想到自己会看见如此匪夷所思的一幕,即便已经踏上了修炼之路,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还是过于玄幻了。 她原本在修炼,却在突然间进入了一种玄异的状态,意识沟通天地,不断放远。 说简单点,她这状态有点类似于灵魂出窍,却又并不完全相同。 让姜明华心惊的是,她的意识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吸引,不断被拉远。 然后,她就看见了让她感到匪夷所思,触目惊心一幕。 她似乎看见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个世界跟她前世的世界一样,依然是一颗蔚蓝色的漂亮星球。 然而这瑰丽的一幕只是一闪而逝,很快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就变得面目全非。 呈现在姜明华面前的是一个个可怕的黑色漩涡,那些漩涡几乎布满了整颗星球,不断吞噬着星球上的灵气和生机。 姜明华突然就有了种明悟,那些黑色漩涡是一个个可怕而邪恶的吞噬阵法,它们会一直吞噬这个星球上的生机和灵气。 除非毁去它们,不然整个星球会逐渐变得面目全非,满目疮痍。然后天灾频繁,生活在上面的所有生灵都将变得越来越弱。 这里的修炼者也将永远不得飞升,只能不断被阵法所吞噬! 这绝不是姜明华想要的未来! 她辛苦修炼,可不是为了被那种邪恶的阵法所吞噬的! 姜明华愤怒不已,到底是谁,竟然布下了这样多邪恶的阵法? 那些被吞噬掉的灵气和生机,又都去了哪里? 她想不明白。 突然,一道苍凉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愿意帮我吗?” 这道声音仿佛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根本听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甚至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声音。 总之非常神秘,给姜明华极大的压迫感。 姜明华只是听了一下,就觉得心神都在震荡,仿佛随时会脱离身体。 她极力镇定住心神,不卑不亢地问:“你到底是谁?” “你现在不必知道我的身份,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帮我?”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犹如闷雷,直达神魂。 姜明华越发忌惮,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强大,她甚至觉得,如果对方愿意,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她。 她暗暗心惊,越发不敢掉以轻心,只能警惕地问道:“要怎么才能够帮你?” “毁掉所有的阵法,一定要毁掉它们!”闷雷般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愤怒和深切的恨意,“这不仅是在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不毁掉它们,你将永远无法飞升离开。越是修炼有成,越是容易被她们吞噬!” 姜明华听到这里,已经打算毁掉阵法了,虽然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毁掉那些阵法。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可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怎么能够确定你不是在说谎,那些阵法又真的是邪恶的存在?” 她这做法其实已经非常冒险了,一旦惹恼了对方,她的下场很可能会非常惨。 可姜明华还是决定赌一赌,她当了多年姜家少主,末世后带着人建立基地,被人尊称为“玉面明王”,这样的她绝不是那种只会听信一面之词的人。 她非常谨慎。 谁知道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陷阱,她看到的那些究竟是真相还是伪装出的假象? 倘若找上她的这个存在是个被阵法封印的邪恶存在,答应它的要求反而会落入它的陷阱。 姜明华不想成为傀儡,更不想糊里糊涂被算计。为了自己的将来,她愿意帮忙,但前提必须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道声音沉默了许久,就在姜明华以为对方是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一道苍凉而沉重的叹息:“你会相信的。” 这就完了? 姜明华正觉得愕然,大量的信息突然涌入脑海,疼得她瞬间眼前一黑。 等她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她的识海中已经多出了一个星球的投影。那投影像是一颗缩小的星球,上面密布着一个个黑色旋涡,看起来分外可怕。 与此同时,姜明华脑海中还多出了许多信息,都是毁掉阵法的具体方法。 她还知道,这个微缩版星球投影类似于一个立体地图,方便她找到那些阵法的位置。 总之,找上她的那个存在根本没等她同意帮忙,就直接先斩后奏,把这些东西强行塞给了她。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那东西总算还有点儿良心,知道给她点好处,也没留下什么“你不做就得死”之类的威胁。 可就算是这样,姜明华的心情还是非常糟糕。 她只想舒舒服服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安排好这一世的家人,然后修炼有成。 如今,她却莫名其妙多了个任务,必须毁去那么多阵法,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姜明华看着那个微缩的星球投影,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有机会就去最近的阵法附近查看一番。 她得先确定,这所谓的阵法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以后怕是有的忙了。 姜明华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就惊喜的发现,她的修为又晋升了,如今已是炼气九重巅峰,只差筑基了。 那个神秘却又诡异的存在的确给了她不少好处,它硬塞过来的星球投影类似于一个微缩的灵气供应库,她修炼的时候可以直接从里面抽取灵气。 储存在里面的灵气非常精纯,用这个来修炼的话,效率可要比她用聚灵阵聚集灵气要高得多了。 这样一来,她的修炼速度又能加快了。 不过姜明华兴奋之后,心情就再度变得沉重起来。 它给了她这样大的好处,要她做的事情肯定更加不容易。 更何况它还说过,越是修炼有成越是容易被阵法吞噬。 它故意提供这个灵气库,说不得也是想逼着她毁掉那些阵法。 姜明华叹了口气,随即便结束了修炼。 她没有一鼓作气急着筑基,这次晋级太快,直接筑基的话,她的身体怕是跟不上。筑基之前,她得先把准备一些药,把身体好好打熬一遍。 正这么想着,她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争吵声。 133 突如其来的感应 姜明华觉得远处传来的争吵声有点耳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究竟是谁。 直到她听到一声“二小姐”,才猛然想起来那是姜明娇的声音。 只是姜明娇不是被送到城外田庄了吗?她怎么又回来了? 姜明华沉下脸色,大步出了房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她到的时候,沐兰已经先一步到了,正在训斥姜明娇。 姜明娇从小到大仗着姜周氏宠爱,嚣张惯了,哪会把病歪歪的沐兰放在眼里? 她巴不得沐兰赶紧死了,好给周姨娘腾位子! 这次姜绍元将她送去城外田庄,她自觉受够了苦,又听着北平城里传出的消息,得知姜明华竟然被请到燕王府给燕王妃治病,嫉妒得都快疯了! 如今见了沐兰,她心里积压的委屈和不满瞬间就爆发了。 “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不然祖母不会放过你的。”姜明娇趾高气扬,并不把沐兰放在眼里。 在她眼中,沐兰始终是那个病歪歪,活不了多久,占着正妻位子的讨厌女人。 一个将死之人,她为什么要害怕? 至于姜明华,她很快就嚣张不起来了。 想到周家的打算,姜明娇笑得一脸得意,看沐兰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可怜虫。 这时距离朱高煦收拾周家人已经过去了一天。姜明娇也并不知道,她等待的周家人已经被朱高煦狠狠收拾了一顿,甚至今后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所期望的事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沐兰冷眼瞧着得意非常的姜明娇,突然觉得好笑。 这些年她的确是身子不好,又生不出儿子,便担心姜绍元嫌弃她,为了生儿子狠心将她休弃。 这年头不管是和离还是被休弃的女人,都不可能将孩子从夫家带走。她若是被休弃,她的女儿安能活下去? 所以她对周姨娘和姜明娇诸多容忍,不愿闹得太绝。 只是她一忍再忍,倒是纵容得周姨娘和姜明娇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整个北平城里,哪个庶女敢像她这么嚣张,连嫡母都敢不敬? 这一次,沐兰不打算再忍了,她也不用再忍了。 “箭竹,掌嘴!”她可没心思和姜明娇废话。 姜明娇没想到沐兰竟如此嚣张,当即吓得脸色大变,横眉竖眼地瞪着箭竹:“你敢!” 箭竹很快用实际行动告诉姜明娇,她究竟敢不敢。 “啪!” “啊!你——” “啪啪啪——” 掌嘴声不绝于耳,姜明娇的脸很快肿成了馒头。 她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心里又是难以置信,又是怨毒。 她想不明白,沐兰怎么敢这样对她? 姨娘明明说过沐兰不敢动她的! 难道她就不怕祖母怪罪吗? 姜明娇也不想想,周姨娘那话是什么时候说的?那是她怀了身孕,满心以为这一胎会是儿子的时候说的! 如今她生了个女儿,又被姜绍元赶去了城外田庄,沐兰哪里还用忌惮她们? 更何况,沐兰还生了一个好女儿。 姜明华巴结上了燕王府,姜周氏又不是傻子,哪里会为她们出头? 姜明娇更加想不到的是,她现在不过去周姨娘抛出来的一颗投石问路的石子儿,专门拿来试探姜周氏,沐兰和姜明华态度的。 她现在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痛得厉害。 脸上越是痛得难受,姜明娇心里越是委屈和怨毒,始终不愿认清现实。 就在她觉得屈辱不堪,悲愤异常的时候,她突然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湖蓝色纱裙的少女,裙子明显是新做的,不管料子、样式还是做工都极好,看起来轻盈又飘逸,像是微微荡漾的水波。 姜明娇瞬间就嫉妒了,姜明华做了新衣服,她竟然没有! 她立刻抬起目光,愤怒地瞪向姜明华,却在看清她模样的瞬间傻了眼。 她震惊地发现,姜明华不管是样子和气质都和以往大为不同! 不过短短半个月没见,姜明华的变化也太大了! 皮肤莹润如玉,眼眸像是水洗过的黑色宝石,嘴唇比花瓣还要粉嫩,总之,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真实了。 姜明娇愣愣地看着,越看越是自卑,越看越觉得相形见绌,心里都快嫉妒疯了。 这个人真是那个傻了十几年的姜明华? 这怎么可能! 那傻子要有这样的气质,她当初哪敢欺负她? 即便心里嫉妒得不行,姜明娇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姜明华气质非凡,美好得不真实。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甚至没有多少表情,不需要刻意做作,就给人一种高贵之感,让人自惭形秽,打从心底里想要臣服,根本生不出反抗之心。 姜明娇想着想着,脸色突然变得诡异极了。她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怎么可以那样想?那种想法肯定不是她的! 这个人……这个人肯定是个妖女,她对她施了妖术,把她给蛊惑了! 姜明娇心中翻涌起强烈的愤怒和不甘,可是一对上姜明华冷淡的目光,她心中的愤怒和不甘突然就溃不成军,她甚至连和姜明华对视的勇气都失去了。 姜明娇本能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姜明华。 这人给她的感觉太危险了,绝不是她能够招惹的。 姜明华定定地看着她,见她刚才还怒不可遏,这会儿却畏畏缩缩地收回了眼神,并不感到奇怪。 修士身上都有特殊的气场,越是实力强的人,气场也会越强。倘若心里没有恶意就罢了,若是有谁对他们心怀恶意,光是一个恶意的眼神都会让他们受到反噬。 这反噬倒不会让他们受伤,却会让他们本能地生出畏惧之心,再也不敢招惹。 姜明华没兴趣要姜明娇的命,却也懒得跟她纠缠。如今姜明娇受了教训,知道害怕,倒是正好。 更让她满意的是,沐兰对待她们的态度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 姜明华不再理会姜明娇,快步走到沐兰身边,将手指搭上了她的手腕。细细探了探,确定沐兰的身体已经恢复得越来越好,姜明华的心情就更好了。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应到什么,猛地皱起了眉头。 134 他出事了 姜明华突然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皱起了眉头。 就在刚才,她突然感应到自己制作的平安玉符碎掉了。 她刻的平安玉符不算多,一块给了姜绍元,一块给了沐兰,还有一块卖给了谢奕,之后又被谢奕“献”给了燕王朱棣。 至于朱棣后来又将玉符送给了谁,姜明华不得而知。 沐兰就在她面前,出事的肯定不是她,那就只剩下姜绍元和最后一个拥有玉符的人。 那么,出事的究竟是姜绍元还是那个神秘人? 姜明华直觉是姜绍元出了事。 朱棣拿到玉符,要么留给自己,要么就是给了身边的亲人,不管是谁,总之都在燕王府里,出事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姜绍元就不一样了,他在边关,遇到危险的概率太大了。 一想到姜绍元,姜明华就觉得不安。 姜绍元肯定是出事了。 她得去边关看看,姜绍元的平安玉符竟然碎了,肯定是遇到了非常大的危险! 姜绍元很可能受了伤,不亲自去一趟边关,她实在不放心。 沐兰一直看着姜明华,有些日子没见,她对女儿实在想念得很。 所以姜明华一皱眉头,她立刻就发现了。 沐兰顿时担心起来:“阿华,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怎么了?” 姜明华不敢告诉她自己的猜测,只怕她担心,只好撒了个慌:“我没事,只是看见了一个讨厌的人,有些不痛快。” 她直接甩锅给了姜明娇,并且对此一点都不心虚。 沐兰想到姜明娇曾经对姜明华做过的事,几乎立刻就信了。 她低声解释道:“周家人前天把她们送了回来,我听说小的那个身子不太好,也不好再把她们送去田庄。” 姜明华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担心周姨娘拿小女儿碰瓷呢! 若是沐兰将她们送去田庄,小的出了事,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到时候,恐怕整个北平城里都要流传出恶毒嫡母害死庶女的故事。 姜明华心里冷笑,嘴上却说道:“既然如此,就去请个奶娘,再给姜明娇请个教养嬷嬷吧。” 对于周姨娘生出来的这个小女儿,她说不上多么讨厌,但也绝对不会喜欢。 周姨娘想拿孩子碰瓷,也得看她和沐兰同不同意! 她不可能送那孩子平安玉符,就为护她周全,可是请个奶娘盯着周姨娘,对她来说并不难。 还有姜明娇,她既然那么闲,就跟着教养嬷嬷好好学学规矩吧。 姜明华安抚住沐兰,随后便私下找来了管家孙旺,给了他一道命令:“孙管家,你立刻出去打探打探,看看城里的气氛如何,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顺便再打听打听,看看谢奕有没有出事。” 姜明华也是突然想起来,万一朱棣把玉符还给谢奕了呢?让孙旺打探,不过是出于谨慎罢了。 孙旺顿时呆住!姜明华让他去查谢奕,难道是对谢奕有什么想法? 这可如何是好?那位高阳郡王若是知道了这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朱高煦肯定是惦记上他家大小姐了! 姜明华见他眉头紧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诧异:“孙管家为何皱眉?难道觉得有什么不妥?” 孙旺哪敢点头?他怎么敢告诉姜明华,他是担心朱高煦知道后搞事? 他立刻说道:“孙某这就去查,只是不知,大小姐为何要查他?” 千万不要是他刚刚猜到的原因! 姜明华想到孙旺的身份,觉得这事不必瞒着他,便将自己的感知和猜测说了。 孙旺听得直接瞪圆了眼,好半晌没能回神。 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大小姐会制作平安玉符! 遇到危险,玉符会自动护主! 平安玉符碎裂的时候大小姐会有感应! 大小姐刚才感应到有块平安玉符碎了,怀疑是老爷的那块! 除了老爷之外,太太和谢奕各有一块平安玉符,可是太太没有出事,只要谢奕也没有出事,那么出事的就只可能是老爷! 孙旺好半晌才消化掉这些内容。 亏他还以为大小姐会炼药就很利害了,结果大小姐还会制作平安玉符! 还不是普通的平安符,是遇到危险后可以自动护主的那种! 他家大小姐也太厉害了! 孙旺越想越觉得心惊,忍不住用星星眼看着姜明华。 他家大小姐好厉害! 他要是也能有一块那样的平安玉符该多好。 孙旺羡慕极了,却不敢让姜明华给他一块。这玉符一听就是好东西,他一个下人哪里配拥有?只是,他真的很想要啊。 知道事情紧急,孙旺没有磨蹭,他肃然说道:“大小姐放心,孙某一定把事情查清楚。” 说罢他就便起身离开了姜家,小心翼翼跑出去调查消息了。 只是姜明华和孙旺都忘记了,姜家门外活动着不少探子。孙旺刚一走出姜家大门,就被人给盯上了。他也算极为小心了,可惜他再小心,又如何能够躲得开燕王府出身的暗探? 暗探伪装成寻常路人的模样,不动声色地跟在孙旺身后,将他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记录下来,看他究竟在干什么。 等孙旺终于查到想要的消息,急匆匆赶回姜家,跟在他后头的暗探也把自己查到的消息送到了朱高煦手里。 所以就在姜明华收拾好东西,准备出远门的时候,朱高煦已经知道她让孙旺调查谢奕的事。 至于姜明华交给孙旺的另一个任务,暗探就没发现了。毕竟城里的气氛如何,只需长了眼睛就能看出来,根本不需要特意打探,暗探能力再强,也不可能一眼看穿孙旺的心思,就把这个给漏掉了。 朱高煦看到暗探的汇报,心情瞬间糟糕透了。他觉得自己心情很不好,而且一点都不想忍! 姜明华为什么要让孙旺查谢奕?她就那么关心谢奕吗?谢奕到底有什么好?长得没他俊美,身份没他高贵,功夫也没他好! 她老惦记他干什么?难道他不比谢奕好多了吗? 朱高煦越想越不爽,甚至想杀了谢奕的心都有了。当然他也就想想,不可能真这么做。反正不管怎样,他是绝对不会把姜明华让给谢奕的。等朱高煦回过神,他已经来到了姜家门口。 135 朱高煦的提议 朱高煦骑在马上,看着紧闭的姜家大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反正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他白跑一趟吧? 朱高煦极力说服自己,然后便利落地飞身下马,大步走到姜家大门口,用力敲响了门。 与此同时,姜明华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立刻动身。 只是她要去边关看姜绍元,肯定得和沐兰说一声。只是,她该怎么和沐兰说? 实话实说肯定是不行的,沐兰会担心。若是她闹着要一起去,那就麻烦了。即便沐兰不这样要求,她留在家里还是会提心吊胆。 姜明华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找个借口算了,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 大不了,就说她新炼了一种药,打算给姜绍元送药好了。反正这次药材足够,她炼出的小洗髓丹有点儿多,可以给姜绍元送一些过去。反正,这种小洗髓丹对姜绍元也有用。 她想到这里,便打定了主意,将小洗髓丹装了满满一瓶,然后就去见了沐兰,准备跟她提这件事。 只是她刚走出去,就遇上了匆匆而来的管家孙旺。孙旺的脸色很不好看,一看见姜明华便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匆匆来到她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大小姐,高阳郡王又来了,说是要见你,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谈。他今天脾气不太好,怕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大小姐可一定要当心。” 他实在是怕朱高煦心情不好,发泄在姜明华身上。 姜明华一听就诧异了,朱高煦能跟她谈什么重要的事?还有心情不好?那人怎么回事?谁惹他生气了?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先去见朱高煦,完了再去向沐兰禀报。 朱高煦的脾气她也是听说过的,倘若朱高煦真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整个姜家除了她之外,恐怕没人能够控制住他的脾气,她可不能让朱高煦在姜家闹事! 想到这里,姜明华的步子不知不觉快了起来,渐渐的,孙旺甚至要小跑才能追上她。 孙旺一边小跑着追赶,一边在心中啧啧称奇。 姜明华的步子明明迈得不大,看起来走得也不快,怎么突然就走出那么远了呢?这到底是什么能力?实在是太厉害了! 孙旺越想越觉得心惊,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罢了,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大小姐可不是普通人! 没一会儿,姜明华就到了前院待客的客厅。 这时候,朱高煦正等得不耐烦,一张俊美的脸紧紧绷着,脸色阴沉沉得,仿佛要下雨了似的。 姜明华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更加诧异。 究竟是谁,竟然让朱高煦气成了这样?可是他受了气,跑来找她干什么? 他们的关系应该还没到那个份儿上吧? 姜明华心里还在猜测,朱高煦看见了她,心情却突然好了。不过他一看见紧跟在姜明华身后进来的管家孙旺后,他的心情又再次糟糕了。 这老东西,整天跟得这么紧干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他也不想想,孙旺不就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怕他对姜明华做什么,也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人说道,才死皮赖脸留在客厅里吗? 不过看见孙旺,朱高煦又想起他今天为什么生气了。他再次看向姜明华,眼神带着控诉,还透着点儿委屈:“你今天……” 他正想说“你今天为什么要让人查谢奕”,话一出口后却瞬间反应过来,决不能这么问! 他要是问了,不就是告诉姜明华,他派了人盯着姜家的一举一动吗? 这事他是偷偷进行的,姜明华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他就是觉得姜明华会生气。 只要想到她会生气,他就怂了。 他立刻将后面的话咽下去,也不管会不会让人起疑,直接生硬地将要说的话给改了:“我听说姜大夫在闭关研修,没想到这么快就出关了。” 这话颇有点儿没话找话的意思,所以姜明华和孙旺听到后,都面露狐疑地瞧着他。二人不傻,哪能听不出他原本要说的并非是这句话? 然而朱高煦脸皮还挺厚,面对着姜明华和孙旺狐疑的眼神,他硬是没露怯。 当然,孙旺这个人直接被他给无视了,他眼里就只看得见姜明华一个人。 朱高煦面上装得挺镇定自若,心里却是颇为紧张,正飞快琢磨着该说点儿什么,来引开姜明华的注意力。 只是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说的,他只好没话找话:“姜大夫可有什么打算?” 姜明华想不出朱高煦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刚才的脸色明明那样难看,这会儿却一直在没话找话,该不会是被气糊涂了吧? 不过这人身份尊贵,长得也赏心悦目,总不好直接撵出去。姜明华想到她正准备去边关,便说道:“我今日正要出门,准备去看看我爹,殿下能否行个方便?” 她毕竟是女子,军营怕是进不得的,去了之后能不能第一时间找到姜绍元也不清楚。当然,她此时更加不清楚的是,姜绍元究竟遇到了怎样的危险? 是单纯的被人袭击而受伤,还是在边关出了什么事,被人给害了? 若是有人故意陷害,给姜绍元安了罪名,她此番前去怕是会有些麻烦。她倒不怕危险,可她总不能直接跟那些人动手,那样事情就闹得太大了,她还要落下罪名。 可若是有朱高煦帮忙,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以朱高煦的身份,若是有他的手书之类的东西,谁敢动她? 姜明华想从朱高煦这里要一份手书,却不想朱高煦一听她要去边关找姜绍元,直接就说道:“此去边关路途遥远,你一个女孩儿家怕是不方便,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去。正好,我也想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朱高煦一开始只是突然奇想,可说到最后,他突然就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 是啊,他可以陪姜明华一起去边关,一路上照顾她。这样一来,他就不信姜明华还会记得谢奕! 姜明华却是迟疑了,她并不想跟朱高煦一起去边关。 136 情况不妙 姜明华不太想跟朱高煦一起上路,所以朱高煦一提议她就犹豫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和朱高煦一起上路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以朱高煦的身份,有他在的话,到了边关后办事会更加容易。 如果姜绍元只是遇袭受伤也就罢了,她自己就能解决。可若是姜绍元遭人设计,有朱高煦在显然会更好。 尽管有些郁闷,姜明华还是不得不承认,朱高煦的身份对她来说很有帮助。 尤其是在这个男权为尊的古代。 而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朱高煦已经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双眼直勾勾看着她,仿佛生怕她会拒绝。 姜明华被他看得一阵无奈,只好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殿下陪我走一趟了。” 朱高煦心中大喜,连忙说道:“不劳烦,不劳烦,我本来也想去边关看看。” 或许是觉得自己过于殷勤了,他又补充了一句:“父王和我一直记挂着边关的将士和军民,我早就想去看看他们,即便你不说,我也会找时间去看看,如今不过是赶巧了。” 当然了,至于他找的时间是什么时候,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姜明华也不拆穿,她急着去边关看姜绍元的情况,可没时间和朱高煦纠缠。 所以她很快便说道:“殿下可要做什么准备?”比如向燕王朱棣请示? 她可不认为以朱高煦的身份,敢在不请示朱棣的情况下私自前往边关。 果然,朱高煦很快想起了什么,肃然道:“我先回王府准备,稍后便来接你。” 说罢,他便匆匆离开了姜家。 孙旺有些担心:“大小姐,这样会不会有什么不妥?”燕王大人该不会觉得他家大小姐带坏了郡王殿下吧? 想到朱棣的脾气,孙旺越发觉得担心,生怕朱棣把姜明华当成红颜祸水。 姜明华却一点也不担心,如今并不是秋收的时候,而是万物萌发的春季。 草原上刚刚经历过寒冬,正是牧草生长,牛羊重新开始长肉的时候。 反观关内,田地里的庄稼才刚刚种上,发出绿油油的小苗。 关外的鞑子们除非脑子进水,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起战事。 别说根本打不进来,就算真打进来了,又能够抢什么? 地里的庄稼苗吗? 再说了,关外的鞑子们都还忙着放牛羊呢,已经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谁愿意在这个时候跑去找死? 所以这个时候并不是战事高发期,即便有战事,那也应该是小规模的试探性冲击,危险性不会太大。 这种时候的边关不算危险,朱高煦想去的话,朱棣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除非他想让儿子一辈子当个无所事事的宅男。 果然,就如她猜测的一般。朱高煦回王府向朱棣请示过后,朱棣虽然没好气地骂了他一顿,但还是同意了。 不过朱棣到底担心儿子在外面出事,所以他虽然同意了,却也严令朱高煦带足护卫,不得在外胡闹! 尤其是到了边关后,不得仗着身份,对边关的将士指手画脚。 从这一点来看,朱棣绝对是个冷静理智的人。 当然,如果他不够冷静和理智,他后来也夺不下皇位。 造反这种事,可不是谁都能够成功的,尤其还是在皇帝富有天下,而且天下太平的时候。 不过此时朱元璋还没死,朱棣当然想不到那么远。就算再惦记那个位置,他也没胆子在朱元璋还没死的时候搞事。 不管今后的朱棣将会如何,此时的他不过是个关心儿子的父亲罢了。 只是想到朱高煦竟然为了姜明华要去边关,朱棣心里到底是有些不痛快。 媳妇儿都还没娶回来呢,就知道围着人家转了,真是没出息! 好在儿子眼光还算不错,总算没太丢他的脸。 朱棣想了想,突然觉得朱高煦围着姜明华转也没什么不好,便不再多想这件事了。 这么有本事的一个儿媳妇,他可不想被别人给截胡了。 朱高煦总算有他当年的几分风采,不过还是比不上他的。 想当年他在朱高煦这么大的时候,可比朱高煦有出息多了! 他不仅早早娶了媳妇儿,连儿子都已经生出来了。 回想起和燕王妃的从前,朱棣心情一阵激动。 他和燕王妃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从小他就惦记上了这个能文能武,漂亮得像是瓷娃娃一样的小姑娘。 后来终于把人娶回家,他可是兴奋了好久,每次都要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才能忍住不向人炫耀。 可惜这些年燕王妃的身子越来越不好,明明比他还小一岁,容颜却越发衰老,让他心中渐生悲凉,甚至有种巨大的恐慌。 这么多年他们一起扶持着过来,他实在害怕有朝一日,燕王妃会离他而去。 好在,姜绍元生了个好女儿,那个小丫头有些本事。 这些日子,他几乎是一天天看着燕王妃的身子不断变好。 尤其是用了玉肌霜后,燕王妃的脸都明显比过去年轻了很多,看起来总算是跟他差不多大了。 朱棣心中满意,对姜明华自然看得更顺眼了。 不然他若是知道朱高煦为了姜明华要去边关,怕是真要如孙旺所担忧的那般,恼上姜明华了。 不管怎样,朱高煦在朱棣这里过了明路,得了他的首肯,他们此行必然更加顺利。 朱高煦匆匆收拾了一些东西,就带着队伍去接姜明华。 他是骑马的,不过他给姜明华准备了一辆马车,好让姜明华这一路更舒服些。 只是见了姜明华后,马车并没有用上。 姜明华穿着一身英挺的男装,她也要骑马。 姜绍元出了事,如今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情况,她必须尽快赶往边关,比起骑马,马车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朱高煦没办法,只好让车夫赶着马车回了王府。 他们带着护卫匆匆上路,而与此同时,远在边关的姜绍元情况却很糟糕。 他受了很重的伤,此时正昏迷不醒,完全靠一位姓白的军医和姜明华给他的药吊着命。 此时,这些药就摆在指挥使的面前。他目光幽幽,隐藏其中的情绪看不分明。 137 情况危急 指挥使陈胜看着跪在面前的白大夫,目光锐利得犹如利剑:“姜千户真是靠着这些药吊住了命?” 白大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因是获罪被罚充军,他的态度格外谦卑,此时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丝毫看不出曾经是个御医:“这些药对身体非常有好处,药效甚至比百年人参还好,小人医术浅薄,若是没有它们,姜千户怕是已经罹难。” 陈胜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的目光闪了闪,意味不明地问道:“那你觉得,姜千户还能救回来吗?” “这……”白大夫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陈胜这话他实在是不敢接。 他也是在贵人圈子里混的,岂会不知陈胜问出这话的意思? 倘若姜绍元救不过来,这些珍贵的药自然不能浪费在一个必死之人身上。 陈胜这想法不能说完全是错的,可问题是,这些药本来就是姜绍元的。 如果他都没有资格用,谁又能有这个资格? 白大夫细细斟酌了一番,到底有些不忍心,同时他也有些好奇,这些药姜绍元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光看这效果就能知道,这些药绝对价值不菲! 这样的好东西,可是连皇宫里都没有! 姜绍元却能有这么多,他的运气也太好了! 白大夫斟酌着说道:“小人医术浅薄,只能勉力吊住姜千户的性命。想要救回姜千户,恐怕还得给他这些药的人亲自出手。” 他这话说得非常有水平,既暗示陈胜他能吊住姜绍元的命,同时也暗示他别急着惦记这些药,小心得罪了药的主人。 能够拿出这些药的人本事绝对不一般,何况他还将这些珍贵的药给了姜绍元许多,仿佛一点都不心疼。 由此可见,姜绍元跟药的主人关系匪浅。 若是陈胜为了药害死姜绍元,药的主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孰轻孰重,便要陈胜自己掂量,看他如何选择。 陈胜能如何选? 他在听懂了白大夫的暗示后,背后就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确是看上了这些药,也觉得这些珍贵的药用在姜绍元一个将死之人身上实在太过浪费! 可若是因此得罪了药的主人,他今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不是陈胜胆子太小,而是他隐约知道,这些药究竟是谁给姜绍元的。 除了他那个突然变聪明了的傻女儿,根本不作他想。 想到这些日子听到的消息,陈胜就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向姜绍元的眼神都嫉妒起来。 这人的命也太好了!姜明华怎么就不是他的女儿呢? 出于对姜明华的忌惮,陈胜到底收敛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交代白大夫全心救治姜绍元。 然后他亲自写了封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姜家。 这就算是对姜明华的示好了。 他相信有了这些安排,就算江绍原最后没能救过来,江明华也不会怪罪他。 反正他已经尽力了。 再多的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做完这些,陈胜沉沉叹了口气,不再多想。 他此时不知道的是,姜明华和朱高煦正在赶来的路上。 幸亏他收敛了那些不还有的心思,不然若是姜绍元死在他的贪婪之下,他的下场绝不会比姜绍元好到哪儿去! 他也不知道,他刚离开姜绍元的住处没多久,姜绍元的情况就恶化了。 白大夫吓得脸色大变,只能不停给他塞药救命,同时用祖传的针灸之术吊住他的命。 即便如此,姜绍元的情况依然越来越糟糕,仿佛随时都可能咽气。 到最后,白大夫实在无可奈何,只能一边给他塞药,下边在他耳边说道:“你可千万别有事啊,你还这么年轻,要是就这么死了,你家里的人该怎么办?多想想她们吧。” 他刚来边关没多久,对姜绍元家里的事知道得不是太多。 只知道姜绍元的妻子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那女儿还傻了多年,今年才突然好起来。 再多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姜绍元的情况实在是危险,他只能用他的家人来刺激他,激起他活下去的欲望。 与此同时,姜明华和朱高煦还在赶来的路上。 她骑的是燕王府的千里马,和朱高煦一起并驾齐驱,将护卫远远甩在了身后。 没办法,像是这样的千里良驹数量太有限了,朱高煦能给姜明华弄来一匹已经不错,哪能给每个护卫都配上? 姜明华又急着赶路,朱高煦则急着追在她身边,护卫们自然而然就被抛在了后头。 他们的马脚力有限,他们又不敢死命拿鞭子抽,只能落在后面了。 不过,姜明华虽然急,却不打算让朱高煦跟着冒险。 她见到朱高煦后就送了他一块平安玉符,有了这块玉符,朱高煦就是从疾驰的马上摔下去也死不了。 她在家的时候还赶制了两块轻身符,只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拿出来用过。 轻身符顾名思义,就是能够让身体变轻。这样他们骑在马上后,马儿只能感受到很小的重量,跑起来不会那么累,自然也就能够加快速度。 姜明华一直没拿出来用,因为她心里有些顾虑。 护卫们本就被甩得太远,若是再用了轻身符,他们就要彻底跟不上了。 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用,可是很快,她就没办法继续犹豫下去了。 就在刚才,她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慌。这心慌来得十分突然,很可能跟姜绍元有关! 也就是说,姜绍元此时的情况非常危险,怕是有性命之忧! 她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她飞快取出轻身符,一块自己用,一块扔给朱高煦:“朱高煦,接着!把它戴在身上!” 朱高煦还来不及思索姜明华竟然叫他名字这件事,本能就伸手接住了玉符。一边挂在身上,一边好奇地问:“这又是什么?” 姜明华见他毫不犹豫把玉符挂在身上,心中不禁有些异样。 这人连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往身上挂,就不怕她害他吗?他也太信任她了吧? 姜明华不是没遇到过全心信任她的人,只是朱高煦这样的身份竟然还能信任她,这就很难得了! 姜明华目光复杂地看他一眼,双手开始掐诀。 138 她在做什么? 朱高煦没等到姜明华的答案,便直勾勾地看着她。见她双手飞快掐诀,他眼睛都看直了。 他不知道姜明华到底是在做什么,却觉得她掐出的手诀非常玄奥。 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仿佛在他眼前放大,手指不断翻飞,掐出一个个古怪却又神秘的手势。 朱高煦不由自主看得呆住,总觉得那一个个神秘古怪的手势中隐藏着莫测的力量。 那力量让他本能地向往。 好想……好想…… 到底是好想什么? 朱高煦苦恼地皱着眉头,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想要怎样,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去想。他只能求助地看着姜明华,希望她能够帮他。 然而就在这时,他震惊地发现,风向变了。 不不不,确切地说,是一道狂风突然从他们身后吹拂而来,推着他们前进。 这是怎么回事? 朱高煦下意识看向姜明华,发现她的双手依然摆着一个奇怪的手势,指着前方。 这一瞬间他心里突然就有了猜测——难道说,刚刚那道风是因为姜明华摆出的那些奇怪的手势? 很快他便来不及多想,因为姜明华已经策马扬鞭,快速奔向前方。 朱高煦不想被她落下,赶忙也给了马儿一鞭,紧追在姜明华身后,渐渐跟她并驾齐驱。 两人骑在千里马身上,上半身伏在马背上,被身后的狂风吹拂着,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冲出好几丈远,只给后面的护卫留下两道遥不可及的背影。 护卫们先是傻眼,随即大变了脸色,焦急万分地追了上去。 若是朱高煦出了事,他们这些人万死难辞其咎! 可惜,姜明华和朱高煦的速度实在快得不正常,无论护卫们如何追赶,最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他们骑的马本就比不上两人的千里马,姜明华又用了轻身符,掐了御风诀,他们如何能够追赶得上? 眼看着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护卫们实在无能为力,只能暗暗祈祷朱高煦千万不要出事。 他们不知道的是,朱高煦现在都快爽死了。 作为一个崇尚武力的中二少年,朱高煦实在爱死了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 如果生活在现代,这货肯定是个喜欢飙车的问题少年。 此时他就在暗戳戳地想着——要是以后都能这么快就好了。 不过爽快之后,他突然又担心起来——这样的速度会不会对姜明华产生什么影响?她一直控制着风,会不会很吃力? 朱高煦越想越担心,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如果这样的速度需要姜明华付出什么才能换来,那他宁愿不要! “姜大夫,你……”朱高煦想问你有没有事,结果刚张开嘴就灌了满嘴风,甚至差点咬到舌头! 他正郁闷,突然听见姜明华的声音:“我父亲出事了,情况很危险,我必须尽快赶过去,殿下若是觉得速度太快很不习惯,可以慢些再来。” 那怎么行! 他可是男人,怎么可以被姜明华一个女人给比下去! 更何况,姜明华可是他未来媳妇儿,难道他连媳妇儿都不如? 不行,绝对不行! 他丢不起这个脸,更不想在姜明华面前丢脸! 不然姜明华以后怎么看他? 朱高煦没法开口,只能拼命朝姜明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坚决不肯退缩的态度。 姜明华见他不肯减速,反而选择硬撑,也就不再多说了。 反正朱高煦戴着平安玉符,吹再多冷风也不会生病。 她一点也不担心朱高煦,反而担心姜绍元。 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况竟已变得这样危急,姜明华甚至不敢去想,她这次究竟能不能赶上。 沐兰可是一直记挂着姜绍元,若是她这次没能赶上救他,沐兰会很伤心吧? 不说沐兰,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太想让姜绍元出事。 尽管她对姜绍元这个便宜父亲的感情并没有深厚到哪里去,可她感觉得出来,姜绍元是真的很在乎她。 如果她这次没能赶上,救下姜绍元,她应该会伤心吧。 想到前世一个个离她而去的亲人,姜明华脸色猛地一变,目光中只剩下坚决。 她一定要救下姜绍元! 朱高煦便发现,姜明华再度抬起了双手,手指飞快地动了起来。 这一次,她摆出的姿势更加玄奥和神秘,也更加复杂。 朱高煦看在眼里,本能地心慌起来,想要拦住姜明华。 他有直觉,她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必须拦住她,不然她会伤到她自己! 可是,要怎么拦? 朱高煦想了种种办法,却又全部推翻了。 他想到的全是些粗暴手段,那些手段都是他以前惯用的,他从来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现在,他突然觉得那些手段都太过粗暴了,他怎么忍心将那些手段用在姜明华身上? 于是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姜明华已经掐完手诀,身后的狂风更猛烈了。 朱高煦感受着明显更剧烈的狂风和更快的速度,心里担心得不行,忍不住冲着姜明华大吼:“姜明华,你究竟在干什么?” 只是,他的声音很快被狂风吹散,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姜明华面不改色地给他传音:“风太大,我听不清。” 朱高煦:“……”为什么姜明华的声音他就听得见? 姜明华脸上戴着一张金丝面罩,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所以朱高煦没有发现,姜明华根本没有张开嘴,而是用意念朝他传音。 二人风驰电掣,两旁的景象闪电般倒退,距离姜绍元所在的边关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姜绍元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白大夫光是给他针灸就累得惨白了脸,出了一身的汗。 可就算这样,姜绍元的气息还是越来越弱,仿佛随时都能断气。 被紧急请来的指挥使陈胜眉头紧皱:“姜千户当真没救了?” 白大夫颓丧地摇了摇头:“小人实在无能为力,姜千户这伤太过诡异,怕是神仙才能救了。” 可这世上,哪里会有神仙呢? 139 准备后事吧 姜绍元此时还没有咽气,但是在白大夫看来,距离他真正咽气已经不远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姜绍元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那口勉强维持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更加可怕的,是姜绍元身上的伤口。 那伤口像是中了一种诡异的剧毒,皮肉都被不断腐蚀,看起来非常可怕。 更诡异的是,他明明已经让人将腐肉全部挖掉,谁知还是没用,挖了之后没多久,剩下的好肉又会继续被腐蚀。 那毒就像是附骨之蛆一般,始终无法消除。 甚至就连他们用来挖去腐肉的小刀,都被毒血给腐蚀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姜绍元怎么会中这样的毒? 更让白大夫意外的是,姜绍元的意志力和求生欲望实在是太强了。 每当他以为姜绍元马上就要咽气的时候,姜绍元竟都撑了过来!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姜绍元的气息更弱了。 白大夫看着他始终不肯咽气,忍不住在旁边叹息道:“既然不想死,就再撑一撑吧,说不定还能跟家里的人见最后一面。” 他此时并不知道姜明华正在赶来的路上,这话纯粹是有感而发罢了。 实际上他自己很清楚,姜绍元这破烂不堪的身子,怕是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他的身子实在太虚弱了,那一口气随时都会断掉,根本不敢移动,更别说把他送回北平城姜家。 白大夫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求生欲望如此强烈的人,他想到姜绍元那对可怜的妻女,就忍不住多说几句,哄着他多坚持一会儿。 这时,姜明华和朱高煦已经来到了卫所之外。 两人身下的骏马到底受不住这风驰电掣的速度,刚到边关就倒了下去,姜明华不忍心它们就这样活生生累死,暗暗给它们送了些真气,又给它们喂了药,交代人好生照顾。 有朱高煦在,她到了边关后几乎畅通无阻,没人敢不听她的话。 更何况马这种战略物资本就珍贵,这俩又是万里挑一的千里良驹,谁也舍不得累死它们。 就是姜明华不特意交代,它们也被受到最好的照顾。 随后,姜明华和朱高煦就往姜绍元的住处敢。 姜明华是女扮男装,不好暴露身份,只说是来看姜绍元的。 卫所的人即便好奇她的身份,有朱高煦在,他们也不敢怀疑什么。 姜明华问清姜绍元的住处后,几乎是一路飞驰,只足尖时不时在地上轻轻一点借力。 朱高煦的轻功虽然也不错,可是跟她比起来,就大大不如了。 姜明华身姿灵巧,**往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一样射了出去,仿佛要迎风而起,随风而去一般。 朱高煦紧跟在她身后,双眼死死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焦急,生怕突然吹来一阵风,直接将她给卷走了。 其他人却是看傻了眼,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这……这两人是谁啊?轻功也太好了! 二人一前一后刚冲进姜绍元的住处,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苍老又无奈的叹息:“陈大人,准备后事吧,姜千户已经……” “咽气了”三个字还没说完,白大夫和陈胜只觉得一阵冷风从门外吹来,同时眼前一花! 再看时,床边竟然多了个人,正一掌拍向姜绍元心口! 陈胜看到这一幕只觉得目眦欲裂,来不及质问对方是谁,直接厉喝道:“你干什么!” 就算他心里隐隐嫉妒着姜绍元,姜绍元也是他的下属。如今人都死了,岂能让人损伤他的尸身? 厉喝的同时,他已飞快握紧了腰刀,“唰”的一声拔了出来。 血亮的刀刃反射出冷光,刀上的狭长血槽却呈现出暗红发黑的颜色。 那是未能清洗干净的血迹,一点点沉聚在这里,最终形成了这样诡异的颜色。 光看这血痕就知道,这把刀不知杀过多少人,饮过多少血。 所以朱高煦赶来后看见这一幕,当即对陈胜怒目而视:“陈胜你敢!” 陈胜闻言心下就是不悦,这又是谁,竟然直呼他的名字! 他凶狠地半眯着眼,紧握着刀柄危险地朝朱高煦看去:“放肆!何方小……” 带有侮辱意味的“贼”字尚未来得及出口,陈胜直接傻眼了。 这人竟然跟燕王生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面相要比燕王年轻许多,身形也单薄些。 陈胜几乎在看见朱高煦的瞬间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他的脸色瞬间惨白。 朱高煦没等他再度开口,已然面色铁青地质问道:“陈指挥使手握腰刀,可是对孤有什么不满?” 陈胜听到这话,脸上的血色瞬间没了,手指一松,那把杀过无数人的雪亮腰刀就掉在了地上,发出“铛”的一声。 紧接着,陈胜重重地跪在地上:“末将不敢!” 他哪儿知道来的人竟然是高阳郡王朱高煦?他还以为是那日的贼人太过嚣张,大白天就闯进来,丧心病狂对姜绍元的尸身下手呢! 他简直冤死了好吗! 朱高煦贵为高阳郡王,不好好在王府里待着,跑边关来干什么! 这不是胡闹吗?燕王和王妃怎么也不管管?就不怕他在边关出事吗? 想到这里,陈胜更紧张了,生怕边关的鞑子突然心血来潮带兵打过来,更怕先前的贼子再次出现。 先前是姜绍元正好遇上了,拼着重伤将那手段诡异的贼子杀死,结果没多久,姜绍元就成了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若是那样的贼子再来一个,朱高煦被他的武器伤到点油皮,他也别想活命了! 陈胜越想越慌,恨不得立刻将朱高煦这个不省心的熊郡王打包送回北平城。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朱高煦生不生气了,直接就说道:“请殿下即刻离开边关,这里太危险,殿下千金之躯,万万不可留在这里。” 朱高煦本就看他不顺眼,一听这话顿时怒了:“你这是在让孤当个贪生怕死的逃兵吗?” 陈胜心说你算什么逃兵,正想再劝,突然听见白大夫惊呼:“他活了!” 140 起死回生? 陈胜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叫做他活了?谁活了? 他下意识朝惊叫的白大夫看去,就见他正瞪圆了眼,见鬼似的死死瞪着床上的姜绍元。 陈胜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白大夫的意思,该不会……该不会是说姜绍元活了吧?这怎么可能呢,他……他不是已经咽气了吗? 就算白大夫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可他又不傻,岂会听不出他的意思?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姜绍元真活过来了? 陈胜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姜绍元,突然觉得浑身冷飕飕的。 然后,他的注意力就放在了床边的少年,或者说少女身上。 此时姜明华背对着他,陈胜根本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看见一个纤瘦的背影。而姜明华年纪还小,体型发育得不是太明显,从背后看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陈胜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又忍不住将目光转向床上一动不动的姜绍元,心中将信将疑。 这人真的活过来了? 这……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究竟是怎样的能力,竟然能够让人死而复生? 不仅是他这么想,朱高煦和白大夫同样看傻了眼。 白大夫从未见过姜明华,并不知道她的能耐,见她一掌拍向姜绍元心口,也以为她是来毁伤姜绍元尸身的,心中极为愤怒。 这时候对下葬非常有讲究,尸身一定要周全,若是尸身不完整,死了都不得安宁,甚至还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所以很多人死的时候都希望留个全尸,甚至就连那些去了势的阉人,都要高价买回自己的物件,死了以后好一起下葬。 姜绍元算是有功而死,若是被人毁去尸身,那就太惨了。 白大夫原本想要阻拦,可惜他年纪大了,先前忙着给姜绍元吊命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如今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明华拍中姜绍元心口。 等他急匆匆地走过去,不顾性命也要阻拦的时候,他正好看见姜绍元的胸口又有了起伏。 这一惊实在不小,他当即就惊叫了出来。 叫完之后他从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儿蠢,赶忙走了过去,小心翼翼试探着抓住了姜绍元的手腕。 一边给他号脉,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姜明华,猜测她的身份。 这一号脉他就发现,刚才的一幕果然不是他的错觉,明明已经咽了气,没了脉搏的姜绍元,这会儿又有脉了! 他看向姜明华的目光更惊奇了,这人到底是谁啊?竟然能够让人死而复生? 这能力可真是…… 朱高煦也是惊奇不已,不过他惊奇的同时还有些警惕。 这警惕不是对姜明华的,而是对白大夫和陈胜。 白大夫和陈胜都看到姜明华让姜绍元死而复生,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姜明华今后可就麻烦了。 朱高煦更担心的是,这里的事传到皇宫里。 他祖父年纪大了,近年来身体越发不好,若是让他知道了姜明华的能耐,姜明华肯定要被接到宫里去,说不定还会成为一名妃子。 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他祖父的年纪都那么大了,给姜明华当爷爷都够了,哪能让她入宫给他当妃子?那也太为老不尊了。 再说了,他祖父近年来脾气越来越捉摸不定,心也越发狠了,当年那些跟着他打天下的功臣差不多被杀了个干净,就没几个得了善终的。 姜明华要是进了宫,让他不满意,他是不是连姜明华也要杀? 反正不管怎样,朱高煦决不允许姜明华入宫冒险。 所以他目光阴冷地盯着白大夫,语气森然地说道:“你是谁?莫不是老眼昏花了吧?姜千户本就活得好好的,谁说他死了?” 没错,姜绍元本来就没死,才不是什么起死回生! 朱高煦目光阴冷,盯着白大夫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他浑身冷汗,脸色惨白,他才扭过头,警告地看向陈胜:“陈指挥使,你刚才也在这儿,都看到什么了?” 陈胜哪敢说什么? 他是燕山右卫的人,也就是朱棣的亲卫,身家老小全绑在了朱棣这条大船上。眼下朱高煦手握利刃,目光森然,他的生死全在这人一念之间,他哪里还敢胡说呢? 陈胜果断说道:“末将看得非常清楚,姜千户虽然受了伤,但是一直活得好好的,并无大碍。” 白大夫忙不迭点头,虚心认错:“刚刚是小人老眼昏花看错了,请郡王殿下恕罪。” 朱高煦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不放心地警告了一句:“这里的事若是传了出去,你们知道后果。” 他没说自己会怎么做,陈胜和白大夫却不敢抱有丝毫侥幸。 白大夫本就是获罪充军,一家老小失散,还不知道在何处受苦,他哪里还敢惹事,再给全家招祸? 光是这一次,他就已经悔不当初了。 若非他多事,他们一家老小这会儿还安安稳稳地待在京城里,不说大富大贵,日子也和和美美,哪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只可怜了他家中的那些女眷,竟要毁去女子最为重要的容貌才能自保。 还有他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孙儿,他都还没满周岁,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白大夫越想越心酸,丝毫不知道,他担心的小孙儿这会儿正在姜家乐呵呵地吃着香喷喷的米糊呢。 陈胜虽然没经历过白大夫的遭遇,可他身在边关,见识了无数因获罪被送来充军的人。那些人大多死在了战场上,根本没几个能活下来。 他可不想沦落到这等地步。 朱高煦警告完,便迫不及待走到姜明华身边,探过头好奇地看她在干什么。 别看他刚才样子挺凶,其实他心里也很好奇,姜明华到底是怎么做到让姜绍元起死回生的,这能力简直逆天了! 姜明华正在给姜绍元输送真气,若是知道他们的想法,肯定会无语地给个白眼。 心脏刚停跳的时候做个心脏复苏有什么好奇怪的?现代人没有真气,都能用电击甚至按压的方式做到这一点,她直接给姜绍元输入真气,激活他的心脏,很奇怪吗? 不过,她此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姜绍元的伤口上,他的伤口看起来很不对劲。 141 这伤不简单 姜明华看着姜绍元的伤口,心情异常沉重。 她能清楚地看到,姜绍元的伤口处缠绕着一团阴邪之气,这些阴邪之气如附骨之蛆一般紧紧缠绕在姜绍元的血肉里,盘踞于他的伤口处,不断吞噬他的生机。 若非姜绍元服用了大量的养身丸,靠着养身丸的药力勉强抵消了这部分消耗,他早已经成了死人,根本不可能坚持到她赶来。 姜明华目光森然,究竟是谁伤了他? 这件事必须查清楚,因为伤了姜绍元的人,很可能是一名邪修! 盘踞在姜绍元伤口处的阴邪之气十分阴毒,绝不可能是天然形成。 必定是有人用非常邪恶的手段,特意将这些阴邪之气炼制了出来。 她得尽快查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然有着这样一个敌人藏在暗处,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治好姜绍元。 她虽然用真气让他的心跳复苏,可姜绍元的身体已经十分糟糕,若是再不救治,他根本撑不了太久。 她立刻说道:“你们先出去,我要给他治伤。” 治伤?这伤要怎么治?不对!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能治疗那种诡异的伤势! 白大夫目光灼灼,陈胜也好奇地偷瞄。朱高煦看着二人的反应,心里及不是滋味。 看什么看?他媳妇儿是能随便看的吗?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出去!”朱高煦厉声喝道,自己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摆明了要留下。 那你怎么不走? 陈胜和白大夫心下腹诽,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走人。 等两人一走,姜明华转过头,冷眼看着朱高煦:“你……” 她想说“你也出去”,朱高煦却率先说道:“姜大夫,我就在这里守着,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可跟我说,不必客气。” 姜明华:“……”她根本不需要帮忙! “殿下既然这么说,我正好有件事想请殿下帮忙。我父亲应该是被一件邪异兵器所伤,这种兵器非常危险,我父亲只是一名小小的千户,绝不会是幕后黑手的目标。 殿下不妨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怀疑,那人的目标是燕王殿下。此事宜早不宜迟,距离我父亲受伤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还是尽快查清比较妥当。” 姜明华这么一说,朱高煦就没心思围观她救治姜绍元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严肃:“你说的是真的?真有人想对付我父王?” “我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不敢说这次的人一定是冲着燕王殿下来的,但我敢肯定,伤到我父亲的兵器非常邪异,这样的兵器出现在边关,绝不是好事!” “好,我这就去查!”朱高煦点了点头,阴沉着脸往外走,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想害他父王! 他走后,姜明华反锁了门,随即取出银针,飞快刺入姜绍元周身要穴,先吊住他的命。 随后她又拿出一块聚灵玉符,放在姜绍元心口。 灵气对身体极有好处,即便姜绍元只是个凡人,灵气照样能够滋养他的身体。 此时他的身体极为虚弱,用灵气满满滋养,能够让他虚弱的身体渐渐好起来。 不过光靠这些,还没办法救他。 必须拔除他身上的阴邪之气,他的身体才有真正好转的可能。 好在姜明华已经是炼气九重,距离筑基就差了一点,而她眼前这些阴邪之气虽然邪恶,到底等级太低,以她现在的实力,拔除它们并不难。 姜明华想到就做,将真气打入姜绍元身体,然后抽丝剥茧一般,将他体内的阴邪之气一点点扯了出来。 随着这些阴邪之气不断被抽出,姜绍元身上渐渐疼出了冷汗。 好在他的意识一直昏迷着,不然非得活生生痛醒不可。 阴邪之气抽出后就自动收缩,最后形成了一颗黄豆大的黑色圆珠。 这珠子色泽幽黑,浑身阴冷,泛着不详的气息。 姜明华正待细看,那颗珠子却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她手腕上的玉珠之中。 那是一颗尚未解开封印的玉珠,姜明华并不知道里见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眼看着阴珠没入,她立刻探出一丝真气,想要查查玉珠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她的真气刚接触到玉珠,就被一道禁制挡了下来,根本进不去。 反倒是刚才那颗阴珠,就那么畅通无阻,无比顺利地钻了进去,仿佛被吞掉了一般。 姜明华摸了摸那颗玉珠,玉珠依旧温润,并没有属于阴珠的阴冷邪恶之感。无奈之下,她只好暂且将此事放下。 姜绍元的身子实在拖延不得,就算拔出了那些阴邪之气,也得尽快救治,姜明华只能先把他救回来再说。 她先用真气将姜绍元浑身上下都探查了一番,确定刚刚那种阴邪之气全都已经被拔除了干净,她立刻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姜绍元伤口处的腐肉挖去。 先前有阴邪之气一直盘踞在他的伤口,即便白大夫不断挖去腐肉,他的伤口还是不断被腐蚀。 姜明华来的时候,姜绍元的伤口又被阴邪之气腐蚀了一些,一部分身体组织出现了坏死的情况。 这些坏死的身体组织根本没有复原的可能,只能将它们除去,再用药和真气刺激姜绍元的组织再生,让他的伤口长好。 腐肉颜色死灰,散发出浓浓恶臭味道,不管是气味还是模样都非常恶心。姜明华却是面色不改,握刀的手非常稳,仿佛切菜一般,麻利地将姜绍元伤口处的腐肉全部清理了干净。 将腐肉全部去除后,她用烈酒替姜绍元清洗了伤口,随即取出止血散倒在他的伤口处。 姜绍元的伤口不断被挖去腐肉,已经变得非常大,想要治好并不容易。姜明华倒了大量的止血散,眼看着止血散被血水化开,将他的伤口填满后,她才作罢。 随后,她又取出一粒丹药塞入他口中,用真气将药力化开,让他的身体吸收药力。 这是她之前尝试炼制的小回春丹,跟真正的回春丹比起来还远远不如,但是比起止血散这种单纯止血生肌的药又要好得多。 与此同时,朱高煦的调查有了进展。 142 尸山血海 朱高煦冷眼看着摆在面前的兵刃。 这是一把匕首,刃口只有手掌长,模样却十分不一般。 它的刀刃并非寻常的银白色或是锈蚀后的黑色,而是呈现出隐隐的暗红,仿佛被血染透。 不仅如此,这匕首还阴冷无比。触摸过它的人,如今全都已经倒下,症状有些像风寒,却又有些不同,军医们正在研究。 所以朱高煦提出要看这把匕首的时候,陈胜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不断叮嘱这匕首的诡异,生怕他手贱去摸。 朱高煦不傻,姜明华早就说过这匕首邪异,他岂会亲自去碰? 更何况,他见到这匕首的瞬间就觉得它透着邪气。看着它,便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还有无数狰狞鬼脸。 它们的面容扭曲着,一张嘴张得极大,朱高煦都觉得自己仿佛能听见它们的凄厉哀嚎。 朱高煦看得极不舒服,猛地一闭眼,刚才的一切都不见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朱高煦直觉不对劲,越发相信了姜明华的话。 他问陈胜:“这东西是怎么出现的,一点线索也没查到吗?” 此时的朱高煦面色冷凝,极有威严,仿佛是年轻版的朱棣现在他面前。 出于对朱棣的敬畏,陈胜吓得又想下跪。 他战战兢兢地说道:“刺伤姜千户的是一名老兵,他在这里多年,过往履历并无问题。他当时就拿着这匕首,似乎发了狂,接连刺伤了好几个人,姜千户正好遇上,本想将他拿下,却被他刺伤。 姜千户只得下了重手,废了那小子是胳膊和腿,才将他拿下。不过奇怪的是,姜千户受伤后没多久,他身上挂着的一块玉牌突然碎了,之后他的伤情就越来越严重。 末将本想审问那名闹事的老兵,谁知派人去提他的时候,他竟然死了,死相还非常诡异,一张脸狰狞扭曲得不成样子,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和痛苦。” 朱高煦一听这话,就不由自主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些狰狞鬼脸。他顿时起了疑心,难不成那人的死跟这把匕首有关? 不过这匕首的确看起来邪异非常,说是它害死的倒也有可能。 可惜姜明华不在这里,不然她一定能看出这匕首的问题。 朱高煦想到这里,心中突然生出强烈的无力感,难不成他一个男人,还比不过姜明华一个女子吗? 他是洪武帝朱元璋的孙子,燕王朱棣的亲子,中山王徐达的外孙,御封的高阳郡王,难道他连一个女子都不如,遇到麻烦就要让姜明华来解决吗? 若是这样,他还算什么男人? 他也可以解决这件事! 下意识的,朱高煦朝桌上的匕首伸出了手。 陈胜一看,瞬间吓得魂飞天外:“殿下不可!” 与此同时,朱高煦的胸口处突然传出一阵凉意,那凉意不断蔓延,直冲他脑门,瞬间让他冷静下来。 冷静之后,他骇然地看着那把匕首,心中后怕不已。 他刚才……竟是被那把匕首给蛊惑了!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有蛊惑人心的能耐! 想到这里,他本能地按住了胸口,确切地说,是按住了挂在胸口的那块平安玉符。 他很清楚,刚才正是这块玉符救了他。若非它及时让他清醒过来,他恐怕已经抓住了那把匕首,跟那名老兵一样发狂了。 陈胜看到这一幕后也是大大松了口气,这一口气松过来,他就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心中更是后怕不已。 若是朱高煦抓住了那把匕首,发了狂…… 后果他都不敢去想! 老兵发狂了可以废掉手脚抓起来,朱高煦身份尊贵,谁敢伤他? 更何况老兵被抓住后就死了,朱高煦若是也……到时候他们万死都难辞其咎! 燕王朱棣一共就三个嫡子,这些嫡子里头最优秀的就是高阳郡王朱高煦,若是朱高煦死在这里,这里的人不知道要死多少才能平息住朱棣的怒火。 陈胜越想越觉得后怕,忍不住说道:“殿下,这匕首实在诡异,殿下切莫小心。” “嗯。”朱高煦已经见识过它的可怕,哪里还敢掉以轻心?他拿起一旁的黑色罩子,直接将匕首罩了起来。 这罩子是陈胜临时让人赶制的,他早就发现了,这匕首能够乱人心神,看得久了就容易出事,干脆让人做了这样一个罩子,把它罩起来。 这办法果真有用,只可惜朱高煦坚持要看,他才揭开了罩子。 还好最后有惊无险。 陈胜暗暗想着,又开始惦记姜绍元的伤势。 他是亲眼看着姜绍元咽气的,却不想姜绍元竟好运地被人救活了,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姜绍元真能活过来吗? 与此同时,姜绍元的住处。 姜明华还在给姜绍元治伤。 若是有人在这里,就会惊骇地看见,姜绍元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这一幕对于凡人来说实在太过诡异,说是神仙手段也不为过。若非如此,姜明华也不会坚持把人都赶走。 之前的事还能推脱姜绍元只是假死,若是让人亲看看见姜绍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那就太过吓人了。 姜明华不想冒这个险。 别看姜绍元的伤口似乎恢复得挺容易,实际上姜明华一直在给他输入真气。 她炼制的小回春丹药效和真正的回春丹没法比,姜绍元又不是修士,能够消化的药力有限,速度还缓慢。 她必须不断使用真气帮他消化药力,同时将药力引入他周身,刺激他的生机。 姜绍元是习武之人,又吃过一段时间的养身丸,身体强健,并未到寿终正寝的时候。只要将他失去的生机补足,他就能恢复过来。 姜明华暗暗想着,不断用银针刺入姜绍元周身药穴,帮他引导药力。 姜绍元的伤口不断生长,止血散几乎被完全吸收,他的伤口也终于恢复如初。除了颜色略微粉嫩些,竟是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连疤痕都没留下。 姜明华又试了试他的心脉,发现他的心跳已经逐渐变得强健起来,要不了多久就能苏醒,赶忙替他上了药,用纱布将伤口处严严实实包扎起来。 这是决不能暴露的。 刚做完这些,她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惊慌失措的惨叫声。 143 差点被吓死 姜明华好奇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听动静,外面像是出事了。 她脸色一变,正准备出去看看,突然听见一声闷哼。 闷哼声是从她身后传来的。 她猛地扭过头,果然看见姜绍元皱紧了眉头,紧接着突然睁开眼,警惕地朝她看来。 看见是她后,姜绍元的脸色瞬间变了:“宝儿?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我已经死了吗?不对,这里是我在卫所的住处,我……” 姜明华顿时骇然,瞪大了眼惊骇地看着姜绍元。 她有个小名,就叫“宝儿”。在她当上姜家少主之前,认识她的人都这样叫她。 可是自从她哥哥出事,她竞争成了姜家少主,就很少再有人这样叫她了。 除了她的父母之外,基本上没有人再这样叫她,他们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再像当初那样充满喜爱,反而变成了嫉妒和忌惮。 好像她成了姜家少主就要把他们怎么样似的。 只是,姜绍元怎么会叫出这个小名? 她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原身也有个小名叫做“宝儿”。 不过这名字只在她很小的时候才叫过,后来就没人叫了,沐兰和姜绍元都是叫她“明华”或者“阿华”,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不管怎样,姜绍元叫出的这个小名把姜明华给惊住了。 不过,她倒是挺喜欢自己曾经用过的这个小名。 被父母叫了多年的名字,总是让她感到格外亲切,而且被人叫起来的时候,她总会有种对方把她当成珍宝的感觉。 不愿让姜绍元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姜明华出了声:“父亲,你终于醒了。” “我……我真的没死?”姜绍元先是错愕,随即便紧紧盯着姜明华,“不对,宝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 卫所里基本全是男人,姜明华一个女人出现在这里,若是被发现了肯定要生出事端。 姜明华一点也不担心:“是高阳郡王带我进来的。” 就算被发现,谁又敢治她的罪? 姜绍元更加惊愕:“高阳郡王?他怎么会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宝儿,你送我的玉符碎了。还有高阳郡王,必须让他尽快离开这里,那把匕首太危险了!” 姜明华皱眉:“匕首?什么匕首?” “是一个老兵拿着的匕首,我就是被它伤到的,非常诡异!我被它伤到后,伤口一直被腐蚀,就是这里……”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然后傻眼了。 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现在完全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 受伤后那种透入骨髓的阴冷和森寒,也都消失不见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非常好,就是去打一仗都没问题! 这……这实在是…… 姜绍元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纱布包起来的地方,然而完全没有感觉! 也不能说没有感觉,至少他能够感觉到纱布磨在皮肤上的粗糙感,并非失去了知觉。 姜绍元甚至觉得,他的皮肤好像比以往敏感了许多。 换做以前,他的皮肤可不会这样娇嫩,连纱布的粗糙都能感觉出来。 姜绍元默默看向姜明华,觉得不可思议:“宝儿,我的伤……难道已经治好了?” “伤口已经长出新肉,不过刚长出来的新肉比较脆弱,得养养才能恢复如初。” 竟然真好了! 姜绍元被这个事实吓到了,他受过那么多伤,还是第一次恢复得这样快。 这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传出去就是一段神异奇谭。 想到这件事传出去的后果,姜绍元吓得脸色一白,赶忙说道:“宝儿,这事千万不能说出去!决不能让人知道我的伤已经恢复了。” 姜明华垂下眼眸,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赶来的时候父亲刚好咽气,我就给父亲做了一些抢救,将父亲救了回来,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位老大夫,指挥使陈胜和高阳郡王。” 姜绍元一听,吓得一口气差点没起得来! 他他他竟然已经咽气了!然后又被女儿当着外人的面给救活了! 不行,他得缓缓。 这事……这事太匪夷所思了。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把这件事圆过去。 起死回生什么的,绝对不能有!他女儿不能有这样的能力,这会给她招祸的! 最近被送来的那家姓白的,好像就是医术惹来的祸事。 姜绍元可不希望宝贝女儿遭遇到白大夫家的祸事。 就算姜明华展露出的能力明显非同一般,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姜明华再厉害也是个姑娘家,哪能斗得过权势人心? 想到陈胜和朱高煦竟然都看到了他起死回生的一幕,姜绍元更担心了。 这两个可都不是一般人,他们看到了那样一幕,怕是心里已经开始算计了,他要怎么才能保住女儿? 姜绍元这会儿还不知道,姜明华早已经被朱高煦这个狼崽子给盯上,视作所有物了。 倒是姜明华见他被吓得不轻,耐心解释道:“父亲不必担心,你当时当咽气,心脏停跳,只是一种假死状态,并非真正死亡,能够抢救回来没什么好奇怪的。” 在现代,这种状况被抢救过来的可不少。只要抢救得及时,的确可以让心脏复苏,把人救过来。 当然,也不是谁都有这个运气就是了。 这也得看本人的求生意志强不强,还有身体的具体状况。 也就是古人没见识过这些,才会大惊小怪。 此时,姜绍元看向姜明华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别骗我”,显然不信姜明华的话。 没办法,这种事对他来说的确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人都咽气了,居然还能救过來!他女儿还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哪里不奇怪了?这非常奇怪好吗! 不过,假死什么的,的确是个应付人的好说法。 姜绍元直到现在,都还以为姜明华是在应付他呢。 姜明华无奈,干脆琢磨着把自己会的那些急救手段拿出来,既能救人,也能改变人的观念。 不过这事究竟要如何操作,还得仔细想想。 她正想着,外面又传来惨叫声。 144 诡异的见面 不仅姜明华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惨叫声,姜绍元也听到了。 他惊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事了?” 姜明华想到朱高煦,有些不放心:“我出去看看。” 姜绍元却怕她出事,连忙疾呼道:“你别去!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姜明华身形一闪到了门口,随后开门出去了。 姜绍元:“……” 他实在不放心姜明华一个人出去冒险,干脆翻身下床,找出自己的佩刀追了出去。 一出门,他就发现远处有人打斗。 看起来闹哄哄的,人还不少。 他越发觉得不安了。 那么多人,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等他发现姜明华已经靠近了那边,他更是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家宝儿一个姑娘家,哪能掺合这些事情? 姜绍元加快步子追了上去,待看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他的心瞬间提得更高了。 那些人全都发疯了。 细数起来,这些发疯的人竟然多达三十个! 他们像是不知道疲倦和疼痛,拿着武器不断朝身边的人攻击。 仔细看他们的眼睛,就会发现那些眼珠黑沉沉的,阴森又麻木。 姜明华感到异常愤怒,这些人分明是被邪物扰乱了神智。他们已经失去了知觉,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此时他们所有人几乎都受了伤,旁边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若是不加以阻止,这些人很快就会被乱箭射死。 “住手!不许放箭!”姜明华厉喝了一声,闪身冲进疯狂的人群,手掌翻飞,不断拍向那些疯狂士兵的脑门。 她的身形几乎快得无法捕捉,那些疯狂的士兵想要拿刀砍她,却连她的衣服都碰不到。 弓箭手们正犹豫着要不要射箭,就被赶来的朱高煦狠狠瞪了一眼:“把箭都放下!谁若是敢伤了她,孤杀了你们全家!” 弓箭手们吓得手指一抖,赶忙放下了手中的弓箭,生怕不小心伤到姜明华。 陈胜正暗暗心惊,突然看见一道眼熟的身影。 他先是一愣,随即便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眼睛,怀疑自己眼睛花了。 他竟然看到了姜绍元,这怎么可能! 姜绍元不久前还躺在床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可能现在就下床了? 可是,那人好像真的是姜绍元! 他身上还缠着绷带! 操!这货都伤成那样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不好好在床上躺着,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他真以为他是猫妖,有九条命可以折腾吗? 陈胜又气又急,还有点嫉妒。 姜绍元分明已经咽了气,可是却被人救活,运气也太好了。 可他这么好运地捡回了一条命,竟然不知道珍惜,还不怕死地跑出来作! 陈胜气得砍死他的心都有了。 他这会儿还不知道,救了姜绍元的就是他女儿姜明华,如今姜明华冲进一群发疯的士兵里,他能不急吗? 别说他的伤已经恢复了,就是没恢复,他也得拖着重伤的身子去救女儿。 不过,姜绍元刚刚冲到那些发疯的士兵身边,他就郁闷地发现,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姜明华的身法实在太快,那些发疯的士兵根本伤不到她,却被她一巴掌拍在脑门,他刚靠近,他们就全都趴下了。 哪里还用得着他动手? 姜绍元只得紧张兮兮地将姜明华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她一点伤都没受,这才好奇地问道:“这些人还有救吗?” 即便见惯了生死,姜绍元也不希望这些人就这么白白死了。 “若是没救,我何必多此一举?” 事实上,这些人不过是接触了邪物导致邪气入体,失去了神智,只需将那些邪气拔除,再让他们晒晒太阳,喝点药就没事了。 她刚刚已经将这些人打晕,接下来就简单多了。 朱高煦也赶了过来,他本来是赶来帮忙的,可是他跟姜绍元一样,都来晚了。 看见姜绍元,朱高煦难免有点儿心虚,他可是要娶姜明华的,到时候,姜绍元可就是他的老丈人了。 想到姜绍元气息全无躺在床上的模样,他就对这个老丈人有点儿看不起。可再看不起,他也是姜明华的父亲,他总不能太过无礼。 结果一紧张,朱高煦的俊脸就绷紧了,好似非常生气一样。 姜绍元看见他僵硬的脸色,当真以为他在生气,顿时吓得脸色一变,恨不得立刻将姜明华藏起来,生怕朱高煦怪罪她。 “宝儿她……”刚说道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竟然不小心把姜明华的小名叫了出来,姜绍元赶忙改口,“她只是救人心切,殿下若是要怪罪,卑职愿代她受罪!” 朱高煦眼睛都瞪圆了:“……” 他简直要被姜绍元给气死了,这人是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想害他吧?竟然当着姜明华的面这样说,太过分了! 他哪里像是那种是非不分,以功为过的糊涂蛋了? 姜绍元简直就是在污蔑他! 朱高煦下意识朝姜明华看去,恨不得大声替自己鸣冤。 他真是快要冤死了。他和姜绍元无冤无仇,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害他! 姜绍元满脸不解,他刚才说错什么了吗?怎么觉得高阳郡王更生气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朱高煦,偷偷打量他的脸色,结果这一看,他就发现朱高煦正在看他女儿姜明华,眼神还直勾勾的! 身为一个男人,尤其还是一个成了家有了女儿的男人,姜绍元瞬间就看懂了朱高煦的心思。 他的心突然就慌了,恨不得将姜明华打包带上,然后逃得越远越好! 朱高煦的脾气他早就有所耳闻,如今这位性情暴戾的高阳郡王竟然看上了他的女儿,这可怎么是好? 他是绝对不放心将女儿嫁给朱高煦的,可朱高煦要是提亲,他该怎么办?若是直接拒绝…… 姜绍元赶忙摇了摇头,这条路怕是不行。 他心里乱得不行,满脑子都在纠结地想着该怎么才能救下姜明华,根本没心思去管朱高煦现在的脸色。 朱高煦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姜绍元竟然还敢跟他皱眉!他是什么意思?果然是对他不满吗? 145 可怕的刀 姜绍元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才能让女儿脱离朱高煦的魔掌,可惜一直也没能想出好办法。 他还不知道,朱高煦看到他皱眉头的样子都快气死了。 朱高煦越想越不爽,干脆不再理他,转而紧盯着姜明华不放。 他越是盯得紧,姜绍元就越是心惊,只觉得自己那小白兔一样的女儿被朱高煦这头凶狠的饿狼给盯上了! 与此同时,被认为是小白兔的姜明华冷着脸说道:“准备一间房间,我给他们处理一下。” 这话是对朱高煦说的。 随后,被认为是凶狠饿狼的朱高煦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这就让人准备。” 姜绍元默默看着,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突然发现,姜明华和朱高煦相处的情况跟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他怎么觉得,性情暴戾的高阳郡王在他女儿面前就是个跟班呢?错觉吧? 察觉到他的目光,朱高煦立刻凶狠地瞪了过来:看什么看! 姜绍元默默收回眼神,面不改色地立着,好像刚才偷偷看朱高煦的人不是他似的。 他确定了,刚才果然是他的错觉。 很快,昏倒的士兵被送到一间空房间。 姜明华照样把人全赶了出去,随后便一个个开始抽丝——没错,就是抽那些丝线般的阴邪之气。 等所有的阴邪之气全被抽出来,它们又自动聚集成了一颗阴珠,然后被姜明华手腕上的玉珠毫不客气地吞了进去! 不过这一次姜明华早有准备,她提前将一道灵识附着在阴珠上,阴珠被吞进去的时候,那道灵识也顺利偷渡了进去。 随后,她就惊讶地发现,玉珠里藏着的竟然是一把威风凛凛的刀! 那把刀仿佛沉浸在无限黑暗之中,刀身隐隐泛红,异常凶恶。 姜明华的灵识才刚刚靠近就被它察觉,整把刀都朝她劈了过来! 这是她看到的最后一幕,随后她和灵识之间的联系断开,什么也看不到了。 姜明华下意识朝那颗玉珠看去,只见玉珠圆润异常,一丁点裂痕都看不到。 那把刀依旧被神秘的力量封锁在里面,根本出不来。 即便如此,姜明华还是觉得后怕不已。 当那把刀劈来的瞬间,她只觉得浑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差点以为自己会立即死掉! 它到底是什么刀?怎么会这样可怕? 这串玉珠的主人又是谁?那人究竟有多厉害,才能将那样可怕的刀封印在玉珠里? 姜明华渐渐回过神,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士兵,她想了想,走出去打开了房门。 军医们正等在门外,打算等姜明华治好了人,他们立刻冲进去研究。 原本他们是打算研究姜绍元的,想拆开纱布看看他的伤口恢复得如何了,是不是没有继续腐烂。 可惜姜绍元死活不肯,他们只得作罢! 笑话,他的伤口都已经长好了,哪能拆开了让人看见?要是让人知道他女儿如此厉害,她不就危险了? 姜明华早就听到动静,知道他们在门外,所以干脆打开了房门,取出一瓶止血散交给最前面那名颇为眼熟的老大夫:“他们不会再发狂了,这是止血散,洒在伤口上可以止血。” 说罢她便要离开。 军们齐齐愣住,这就完了?他才进去多久啊?这也太快了吧! 该不是故意糊弄人吧? 可是想到姜明华冒险救人,还有活蹦乱跳的姜绍元,他们又觉得应该不可能。 有军医张了张嘴,想要拦住姜明华问个清楚。结果步子刚抬起来,他就被朱高煦凶狠地瞪了一眼,赶忙把腿收了回来。 朱高煦等完了人,立刻殷勤地走到姜明华身边:“你累不累?我带你去休息。” 姜明华点了点头,看向姜绍元:“你的伤还没好全,先回去歇着吧,我去处理那件兵器。” 姜绍元下意识就想说“我没事”,张开口后才猛然想起他现在不能暴露,只好硬生生憋白了脸,挤出几滴冷汗,故作虚弱地叹了口气:“那你小心。” 姜明华:“……”演得还真像。 她自然不会拆穿姜绍元,直接让朱高煦带她去看那件邪兵。 这玩意儿既然能让人发狂,还是尽早处理掉比较好。 朱高煦却有些担心:“那东西邪得很,你还是别碰了,小心伤到你。” 姜明华并不担心,她现在有那把凶刀,哪里还用担心一件邪兵? 就算要担心,该担心的也不是她。 “放心,我有分寸,绝不会有事。” 朱高煦无法再劝,只好默默跟在她身边,暗暗打定主意,不管怎样,一定要保护好她。 一旁的陈胜就无语了,偷偷瞪了姜明华好几眼。 他好不容易才说服朱高煦离开那把诡异的匕首,这人竟然要让朱高煦带他去看! 他到底知不知道朱高煦的身份有多贵重? 今日朱高煦但凡伤到一点儿,他们这些人都别想活了! 他忍不住劝道:“殿下,那把匕首实在是太危险了,殿下千金之躯,还是别再靠近得好。” 朱高煦很不满,陈胜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故意要让他在姜明华面前丢脸吗? 姜明华都要去看,这种关键时候,他身为男人怎么可以退缩? 陈胜的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不仅没能劝住朱高煦,还被他不满地瞪了一眼。 陈胜无奈,只好舍命陪他,暗暗决定待会儿要是出现危险,他先上。 这样就算他死了,他的家人也能得以保全。 然后他就发现,他纯粹是想多了,姜明华到了那把匕首所在的房间后就把他赶了出来。 她原本还想把朱高煦也赶出去,可是这人死活不同意。 姜明华无奈,只好让他留下来。 然后,她亲手揭开盖子,看见了那把邪异的匕首,以及匕首周身笼罩的浓浓阴邪之气。 那些阴邪之气浓郁得犹如黑雾,黑雾中还有无数狰狞的鬼脸,正痛苦地嘶嚎呐喊。 这些鬼脸并非真正的鬼魂,而是炼制阴邪之气时生出的无数怨念。 用来炼制的人或许已经去了地府,也或许被炼制成了别的什么,他们的怨念却留在了这些阴邪之气之中。 看到她们,姜明华心中突然生出强烈的杀意。 然后,她不由自主地朝那把匕首伸出了手。 “不要!” 146 耳边的低语 姜明华一伸手,朱高煦就被吓到了。 他还记得自己先前被匕首蛊惑的样子,生怕姜明华也是被蛊惑了。 姜明华的能力非同一般,若是连她也被蛊惑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唤醒被匕首迷惑了神智的姜明华。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姜明华说着,一把抓住了匕首的刀柄。 就在她抓住刀柄的瞬间,刀身上突然爆发出无数诡异的黑丝,将她的手掌紧紧缠住,并且沿着手腕朝手臂的方向延伸。 看到这一幕后,朱高煦吓了一跳。 他知道匕首诡异,却没想到这匕首竟然还有这样的能耐! 他不知道那些黑丝是什么,但能感觉出它们的危险和不详,就像是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看到它们后,他仿佛又看到了那片尸山血海,还有那些扭曲的鬼脸。 朱高煦下意识朝姜明华走去,他做不到让她一个人面临危险,自己却在旁边无动于衷。 他觉得自己得陪在她身边,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救她。 尽管姜明华说她没事,可他还是没办法放心。 那些黑丝实在是太过诡异而且危险,眼看着它们缠住了姜明华的手,他怎么能够放心呢? 可是紧接着,他就看见了更诡异的一幕! 那些黑丝蔓延到姜明华细瘦的手腕后突然被手腕上的羊脂玉珠吸了进去! 是真的吸了进去! 朱高煦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可他揉了揉眼睛后,他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错,那些黑丝真的被玉珠吞了进去! 他愣愣地看着那颗玉珠,竟然神奇地一点也没觉得害怕。 按理,看到这样诡异的一幕,他是应该害怕或者警惕的,可是他完全没有。 他甚至觉得,那颗玉珠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不,确切地说不是玉珠本身,而是玉珠中好像有某个东西在吸引着他,让他觉得非常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朱高煦不由自主陷入了沉思,他隐隐有种感觉,那东西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必须尽快想起来。 这时,黑丝正不断被玉珠吞噬。 它并非真的黑色,而且非常深邃的红,只是实在太深了,看起来才像是黑色。 随着黑丝不断被吞噬,匕首突然在姜明华手中颤抖起来。 它像是遇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竟吓得不住颤抖,挣扎着想要逃离。 可惜姜明华握得极稳,不管它如何颤抖挣扎,她的手动都不会动一下。 匕首挣扎了一会儿,大概也看出姜明华不好对付,干脆改变了策略。 那些诡异的黑丝开始朝姜明华皮肤里钻。 然而刚碰到姜明华的皮肤,它们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拦了回来。 刚才那一下不仅没能伤到姜明华,匕首还打了个哆嗦,像是受了伤。 即便如此,朱高煦依然看得怒不可遏。 那些该死的黑丝竟然妄想钻进姜明华身体! 要是玉珠吞噬得再快点就好了。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再看见它们! 朱高煦刚想到这里,姜明华突然发现手腕上的玉珠动了动,随后它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突然变得贪婪起来。 玉珠猛地一吸,大量的黑丝就被吞了进去! 随后,姜明华甚至感觉到它在吞噬她手中的匕首! 感受着越来越强的吸力,姜明华下意识一松手,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匕首化作一道黑光,被玉珠吞了进去。 吞掉匕首后,玉珠打饱嗝般滚了滚,然后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静静待在她手腕上不动了。 姜明华愕然地抬起头,和朱高煦面面相觑! 这让她如何解释? 她并不知道朱高煦刚才的想法,也不知道朱高煦其实能看见那些诡异的黑丝,也就不知道玉珠的异动其实跟他有关。 就在她纠结着该如何解释的时候,朱高煦也在心虚。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能控制那颗玉珠,或者说是玉珠里的东西,刚才正是因为他的想法,玉珠才吞掉了那把匕首。 这个……他要怎么跟姜明华解释?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沉默了。 姜明华犹豫着开口:“刚才那把匕首……” 朱高煦也说道:“你这串玉珠是传说中降妖除魔的法器吗?它是不是把那把邪恶的匕首给毁掉了?” 咦?确实可以这么解释! 姜明华眨了眨眼,满意地看向朱高煦:少年,你很上道嘛! 朱高煦却被她看得更加心虚了,他有点担心姜明华知道后会怪他。 姜明华松了口气,转身朝外走:“好了,已经没事了,我们出去吧,那把匕首再也不能害人了。” 朱高煦隐隐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匕首被它吞掉后休想再出来害人! 只是想到姜明华贴身戴着那件东西,他就感觉怪怪的。 有点羞耻。 他跟着姜明华朝外走,刚打开门,陈胜就守在门外,跟个门神似的。 朱高煦不耐烦看见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胜偷偷打量了他一眼,叫他一点事情也没有,暗暗松了口气。 但他还是不放心地问道:“殿下,那把匕首……” 朱高煦不想让他问下去,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那把匕首是邪物,已经销毁了,你不用再找。” 怕他再问,朱高煦又问道:“那些士兵如何了?救过来了吗?” 他媳妇儿连珍贵的止血散都给出去了,陈胜敢说“没有”试试! 然而陈胜一直守在这儿,哪儿知道那些士兵救得如何了? 陈胜为难地说道:“末将一直守在这里,并不知道他们的治疗情况。” 朱高煦很不满意:“他们是你带的兵,你不关心他们谁关心他们?还不快去看看!” 陈胜满心无语,他是指挥使,哪里用得着关心那些底层小兵? 可朱高煦发了话,他就不能不问了。 “殿下所言甚是,末将这就去看看!”陈胜老实地滚远了。 朱高煦这才满意。 他转身看着姜明华,凑近了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放心,刚才的事谁也不会知道,就算父王问起我也绝对不说!” 姜明华觉得耳朵有点痒。 147 气坏了 姜绍元始终不放心姜明华,在床上躺了一阵就躺不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 于是他再次翻身下床,拿起佩刀偷偷摸摸溜了出去。 刚进陈胜的院子,他就眼尖地看见朱高煦紧紧挨着他女儿姜明华,脸还凑得特别近! 从他的角度看,那混蛋分明就是在占他女儿便宜,而且还是大庭广众之下! 姜绍元的眼睛都气红了,就算他只是个小小的千户,他的女儿也不该被朱高煦如此欺负! 这一刻,姜绍元的理智全崩塌了,他顾不得朱高煦尊贵的身份,握紧佩刀就冲了过去:“你给我住手!” 朱高煦和姜明华同时察觉到不对,齐齐转头看向姜绍元。 眼看姜绍元竟然气得要拔刀,姜明华赶忙闪身拦在他面前,手臂一身“啪”地拍向刀柄,两那尚未出鞘的刀身死死按住。 她压低声音问姜绍元:“父亲,你怎么回事?为何要动刀?他可是高阳郡王!” 姜绍元要是朝朱高煦拔刀,他这条命别想要了! 姜绍元依旧红着眼睛,他以为姜明华是顾忌着朱高煦的身份才敢怒不敢言,任由他欺负。 他张开口想要狠狠骂她一顿,又顾忌着周围有人,到底没敢大声说出来,而是压低声音不满地说道:“他就算是高阳郡王也不能欺负你。” 姜明华愕然,朱高煦什么时候欺负她了?他敢吗? “他没有欺负我。” “我都看见了,他刚才……他……”姜绍元看着姜明华不解的眼神,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女儿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他哪能污了她的耳朵? 可若是什么都不说,她以后再被欺负可怎么办? 他只好说道:“反正,你以后离他远点,别跟他走太近,听到没有?” 朱高煦偷偷摸摸走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顿时气坏了,姜绍元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以后离他远点,别跟他走太近”? 他凭什么这么说! 他理直气壮地瞪向姜绍元:“姜千户还受着重伤,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养伤?出来干什么?” 姜绍元很想冲朱高煦冷哼,可他不敢。 他就是不在乎自己的命,也不能拿妻子和女儿的命冒险。 他紧张地转了转身子,把姜明华挡在身后,同时口中说道:“卑职找姜大夫有点事,还请殿下恩准。” 真是的,他来找自己女儿为什么还要朱高煦恩准! “正好孤有些话想找姜千户问问,一起吧,直接去你家。” 姜绍元很想说“不”,可朱高煦摆明了不肯走,他还能怎么办? 他只能憋屈地说了声“卑职遵命”,转身带路。 他不知道的是,朱高煦比他更憋屈。 他嚣张惯了,除了他老子燕王朱棣和他娘燕王妃,哦现在还要加一个姜明华,他还从来没有对谁这样客气过! 别以为他刚才没看见,姜绍元都差点拔刀砍他了! 要不是看在姜明华的份上,以他的脾气要把姜绍元砍死了,哪里还会假装不知道,甚至对他如此客气? 这人还敢给他甩脸色! 真是蹬鼻子上脸!不识抬举! 他越想越气。 姜明华见他气鼓鼓的,仿佛随时会发作,怕他真冲姜绍元发火,她飞快抓住了他的手。 还在气鼓鼓的朱高煦根本没意识到是姜明华,本能地想要反击,却又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好软!好滑!好嫩! 他惊愕地瞪大眼,先是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拉住的手,然后目光沿着姜明华的手臂往上看,看到了她的脸。 她脸上并没有羞涩或者紧张,反而格外平静,仿佛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朱高煦突然有些失望。 更让他失望的是,姜明华突然松手了! 这怎么可以!他都还没仔细感受过呢! 朱高煦下意识去抓姜明华垂在身侧的手,谁知走在前面的姜绍元突然回头,将他逮了个正着! “你……”姜绍元气得眼睛更红了,朱高煦简直是欺人太甚!他还在呢,就敢占他女儿便宜! “你……”姜绍元正要怒骂,姜明华突然厉声说道:“你还要不要命了?伤得那么重谁让你下床的?还不快回去躺着!伤口要是没长好,你就等着留疤吧!” 姜绍元:“……”他的伤口明明已经长好了! 不过被姜明华一骂,他就没了再骂朱高煦的勇气。 只是接下来,他把朱高煦盯得更紧了,坚决不给他欺负姜明华的机会! 朱高煦气得脸都黑了,他好想杀人! 为什么姜明华要有这么个讨厌的父亲?换成其他人,早把她洗干净送来了! 姜绍元就不能学着点儿吗? 真是一点都不会做事,难怪这么多年还是个千户,让姜明华跟着他受苦! 好不容易回到姜绍元住的屋子,姜明华才算松了口气。 她向姜绍元解释:“父亲,不管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你肯定误会了。” 误会?他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会是误会! “宝儿,有些事情你不懂。”他心情沉重地探了口气,偷偷瞪了朱高煦一眼,低声说道,“爹刚才看得很清楚,这个混蛋就是想占你便宜!” 朱高煦却没心思听他说什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宝儿”两个字。 这个名字可真好听,特别适合他媳妇儿! 他决定以后就这么叫了! 这时,姜绍元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宝儿,你听爹一句劝,千万离他远点。你是姑娘家,男女有别。” 这世道对女人尤其苛刻,男人可以随便占别人便宜,女人要是被占了便宜就得以死明志。 他不可能逼死自己的宝贝女儿,可他又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他不能让自己女儿受千夫所指的罪! 朱高煦听到这句就听不下去了:“我会娶宝儿。” 姜绍元根本不信!更何况,他才不舍得让女儿做小! “多谢殿下抬爱,只是宝儿年纪还小,怕是不适合。殿下龙凤之资,宝儿不敢高攀。还请殿下莫要再提宝儿的乳名,坏了她的名节。” 朱高煦顿时被气坏了,姜绍元竟然敢不答应! 148 嫁给谁? 朱高煦瞪着姜绍元,恨不得一刀把他砍了。 可惜他也就能想想,姜明华就在旁边,他别说砍了姜绍元,就连骂他都不敢。 碍于姜明华,他最多也就拿眼神瞪姜绍元,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然而他不反驳,姜绍元便越发觉得他是在心虚。 都说侯门深似海,何况王府? 别人如何想他不管,反正他是绝对不会为了前程,把宝贝女儿往火坑里推! 没错,在姜绍元眼里,燕王府就跟火坑没区别。 朱高煦性情暴戾跋扈,还喜欢拿鞭子抽人,姜明华嫁给他哪能有好日子过? 若是头上再有个郡王妃压着,那日子就更难熬了! 姜绍元此时并不知道朱高煦想让姜明华当郡王妃,还以为姜明华最多当个侧妃。 不是他妄自菲薄,实在是姜家门第摆在那里,姜明华又曾经有过“痴傻”的名声,哪可能成为朱高煦的正妃? 就是寻常人家,恐怕都要嫌弃她过去的名声,不肯让她给家中嫡子当正妻。 想到这事,姜绍元就觉得烦躁。 偏偏姜明华年纪不小了,该相看起来,不然再拖下去,她的年纪大了更不好说亲。 姜绍元倒是觉得自己女儿千好万好,可别人不这么想,他又能如何? 他总不能逼着人家娶他女儿吧? 强扭的瓜不甜,他就算真这么做了,最后害的不也是他女儿吗? 当初姜周氏逼着他娶周姨娘,周姨娘虽嫁给他当小,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姜绍元自己就受过这样的罪,自然不愿让自己女儿再受一次。 更何况,女孩儿可比男子更加吃亏。 一旦嫁错了人,那是一辈子都毁了。 想到姜明华的婚事,姜绍元就觉得烦躁,也没心情针对朱高煦了,兀自皱着眉头不语。 朱高煦却突然想通了,直言道:“我是真心想娶宝儿为妻,姜千户为何要阻拦?” 难道还有人比他更适合姜明华? 这样的人就算真有,他也能让那人消失! 反正,谁也别想跟他抢! 姜绍元越是看他越觉得嫌弃,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良配? 当然他更担心的是,若是姜明华当真嫁给朱高煦,以后朱高煦欺负了姜明华,他要怎么才能给女儿讨回公道? 所以说朱高煦一点都不合适! 朱高煦可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 他看了看一直默不作声的姜明华,想了想说道:“宝儿,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和你父亲说。” 姜明华皱起眉头,朱高煦想说什么,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不过她的确想用朱高煦妻子的身份来掩护自己,若是朱高煦能够说服姜绍元,倒是省了她的麻烦。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心动了,可她还是看向姜绍元,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姜绍元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也猜到朱高煦想说什么,那些话实在不该让姜明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听,还是把她支走比较好。 反正不管朱高煦说什么,他都绝不会同意。 姜绍元自以为心如铁石,绝不怕朱高煦劝说。 可惜,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 姜绍元怎么也没有想到,不学无术的朱高煦竟然有这样好的口才! 朱高煦先是问:“不知姜千户想让宝儿嫁给怎样的人?” “反正不是殿下这样的。”姜绍元这话可谓是非常大胆了,所以他说完就想跪下请罪。 可惜刚跪了一半,他就被朱高煦亲自扶住了,再也会不下去。 姜绍元当即傻了眼,愕然地看向朱高煦,心中满是不解,高阳郡王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朱高煦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孤还没让姜千户跪下,姜千户急什么?” 他说罢松开手,退开三步和姜绍元拉开距离。 姜绍元正要发火,突然听见朱高煦问道:“姜千户觉得读书人好,还是武将或者商人好?” 姜绍元下意识说道:“当然是读书人!” 读书人文雅,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出口成章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 哪像武将?一个个粗鲁得很! 姜绍元这些日子偷偷在卫所里看了又看,结果看来看去,发现谁也配不上自己女儿。 粗鲁不说,还满口都是荤话。就算有那么几个长相周正教养也好的吧,他又觉得上战场太危险。 一不小心,不是残了就是废了,运气再差些,人就没了。 他哪能让宝贝女儿守寡? 所以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读书人好。 不用上战场拼杀,又清贵,人还弱鸡,绝对欺负不了他女儿! 至于商人,他想都没有想过。 商人重利,地位还不高,他可不能让女儿嫁过去受苦,一辈子遭人轻贱。 朱高煦一听就嘲讽地笑起来:“读书人?可是周家那样的?” “周家?”姜绍元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敢问殿下,周家可是做了什么?” 他知道周孙氏总喜欢跑去找姜周氏要钱,也警告过姜周氏,可姜周氏就是不听,还说什么姜绍康的前程还得仰仗周家,把他气得够呛。 难不成,周孙氏又去要钱了? 朱高煦没有卖关子,直接冷笑道:“周家人可是好算计,昨日直接带着那个婢生子到了姜家,想让宝儿和他定亲呢。” “什么?他们敢!”姜绍元怒不可遏,真是气坏了。 他对周家实在是看不上,在他看来,就连周家嫡孙周孝儒都配不上自己宝贝女儿,何况是婢生子! 这哪里是结亲,分明就是结仇! 就算姜明华有曾经痴傻的名声,也没有她这个嫡女嫁给婢生子的道理! 周家这是想干什么?真以为他不在家里,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姜绍元手指握得“咔咔”作响,一张脸紧绷到极点,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去宰了周家人。 朱高煦见他是真关心姜明华,对他的不满这才少了些,不过还是说道:“要孤说,你也太过没用了些,怎么能由着他们作威作福?对了,你那个小妾还有她的两个庶女也都被周家人送回了姜家。” 姜绍元瞬间气狠了。 149 后悔 姜绍元已经气狠了,朱高煦却还嫌不够似的,又补了一句:“要不是匾额上写的是姜字,孤都快以为那是周府了。” 姜绍元忍无可忍,“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卑职这就告假,回去彻底清理门户!还请殿下恩准!” “姜千户怎么又跪下了?快快请起,这事孤准了。” 朱高煦赶忙将他扶起来,同时做贼心虚地看了眼门口的方向。 他心里挺不满,姜绍元这是什么意思?想害他吗? 要是姜明华知道姜绍元动不动给他下跪,以后怎么看他? 不就是想告假吗?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跪下吗? 他又不会不同意。 再说了,他还指望这次回去后就把亲事定下来,就算姜绍元不提,他也要把姜绍元带回去。 姜绍元却是没心思再和朱高煦计较了,他现在只想回去收拾周家人! 敢这样算计他女儿,他们当他是死的吗? 朱高煦见他已经气狠了,便再接再厉道:“那些读书人本事没多少,性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傲,眼睛恨不得长到头顶,还自诩清贵,看不起保家卫国的军人,走南闯北的商户,好像全天下就他们最高贵。姜千户真打算和这样的人结亲?” 姜绍元:“……”他现在一点都不想了! 大不了,他给宝儿招赘一个!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这年头愿意上门入赘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的人哪能配得上他女儿? 朱高煦见他说不出话来,又给他下了剂狠药:“姜千户应该知道张家吧? 不过你想必吧知道,张家看上了宝儿手里的药方和炼药能力,想让家里的庶子娶了宝儿。 那庶子就是张麟的四子张迁,生母乃是一名舞姬。 张迁不仅生得不男不女,还性情暴虐,嗜杀成性,死在他手底下的阿猫阿狗不计其数。” 事实上张迁只是男生女相,雌雄莫辨罢了,结果到了朱高煦嘴里,就成了不男不女。 姜绍元已经听不下去了,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一个个都在肖想他家宝儿? 他真是有种提刀把这些人全都砍死的冲动! 什么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张迁……” 朱高煦笑容得意:“姜千户无须担心,孤送他进了军营,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宝儿。” 姜绍元看着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来气,只是他想到朱高煦刚刚说过的话,就意识到了其中隐藏的危机。 张家看中了姜明华手中的药方和炼药能力,除非姜明华找到更强大的靠山,不然张家绝不会死心! 想通这一点,他就明白朱高煦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话了。 这混蛋分明是要告诉他,除了他朱高煦之外没人能护住姜明华! 姜明华还能嫁给谁? 她的能力那样厉害,早晚会被人发现端倪,有一个张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除非她的夫婿位高权重,地位显赫,不然根本护不住她! 这样一想,朱高煦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姜绍元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心中一片颓然无力。 他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现实却告诉他,他根本做不到! 别说张家,就连周家都敢算计他女儿的婚事,妄想让她嫁给一个婢生子! 他要如何保护女儿? 他在边关,不可能把女儿带在身边,若是请辞归家,失去了千户这个身份,他就是个普通人,更没办法保护女儿。 姜绍元紧绷着脸,僵硬地现在原地,像是一头绝望的困兽。 朱高煦看在眼里,突然有些担心把他给逼急了,若是姜绍元出点事,别的不说,姜明华肯定不会原谅他! 他干脆说道:“姜千户无需担心,孤对宝儿真心实意,绝不会辜负她!” 姜绍元听见了,然而这样的话只能让他在心底冷笑。 男人的保证有多少能作数的?尤其朱高煦还有这样高贵的身份! 他要负姜明华,谁又能拦得住? 可他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还能如何呢?靠他自己根本护不住女儿,此时他除了选择朱高煦,根本别无选择。 只希望朱高煦能记得今日说过的话,就算日后变了心,也莫要伤害他女儿。 姜绍元紧盯着朱高煦:“殿下先前曾说想娶宝儿为妻,可是真的?殿下应该知道,宝儿的身份对殿下来说有些低了。” “怎么会低?”朱高煦本能地反驳,他已经将姜明华视作自己的妻子,听不得任何说她不好的话,“你这样的年纪就已经是千户,只要再立些功就能再往上升,宝儿又那么有本事,她的身份哪里低了?” 姜绍元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他只以为朱高煦是一时冲动,哪想到他竟然如此在意姜明华! 如果是这样,姜明华嫁给他或许不错。 想到姜明华的本事,姜绍元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女儿没本事他担心,可女儿本事太好,他更担心! 那样的能力实在太让人觊觎了。 姜绍元正琢磨着再说点什么,朱高煦又强调道:“宝儿会是孤的正妃,谁也不能让她受委屈。” 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姜绍元还能说什么呢? 此时若是再要拒绝,就显得他太不识时务了。 他想了又想,最后也只说了一路:“但愿殿下记得尽其所言。” “孤当然不会忘记。”朱高煦理直气壮地说道。 他当然会记得姜绍元已经同意这门亲事了,要是姜绍元敢反悔,他也不会轻饶! 门外,姜明华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她一开始并未想过嫁给朱高煦,是朱高煦突然提起,她才觉得这人妻子的身份对她来说将是很好的掩护和助力。 除了父母兄长,她从未喜欢过什么人,也从没想过自己要嫁给怎样的人。 可是听着朱高煦那些话,她突然有些后悔了。 朱高煦似乎很认真,这样一来,这场婚事会不会对他太不公平了? 古代的男子需要正妻,也需要正妻生下的嫡子。 她不可能给朱高煦生孩子,却要占着他的正妻之位,会不会不太妥当? 150 巧合 朱高煦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皱眉沉思的姜明华。 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安,所以下意识就问道:“宝儿,你在想什么?” 姜明华皱着眉头,正想告诉他,突然看见姜绍元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看见姜绍元,姜明华就没办法说下去了。 总不能让姜绍元知道,刚才那些对话她全都听见了。 也罢,下次再找个机会和朱高煦谈谈算了。 大不了,她想办法提升修炼速度,尽早安排好姜绍元和沐兰,然后退位让贤。 毕竟一直占着朱高煦正妃之位的话,怎么想都有些过分了。 姜明华此时还不知道,就在匕首被吞噬的瞬间,京城里的某个地方,一名修炼中的男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阴翳,眼底隐隐泛红,一张脸却苍白得有些过分。 “竟然被毁掉了,难道说这世上还有正统的玄门中人?”男子的声音异常沙哑,“真是有意思。看来,老夫苦等了多年的契机总算到了。来人!” 姜明华还不知道有人已经盯上了她,她此时看着欲言又止的白大夫,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她轻声说道:“阁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白大夫却是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事实上,他是被其他军医给推出来的。 因为姜明华拿出的药效果实在太好,他们都想问问这药究竟什么,姜明华手中还有多少。 若是有多的,能不能分他们一些? 这句话实在是不太好开口,军医们想到白大夫毕竟救过姜绍元,便把他推了出来。 然而白大夫又岂能张得开这个口? 别说这个要求太过冒昧,朱高煦和姜绍元还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盯着呢! 他怎么敢问,还要不要小命了? 还是朱高煦看不下去,不耐烦地说道:“让你说就说,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学什么不好,学人家欲言又止,太伤眼睛了! 朱高煦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深深的伤害,赶忙看向姜明华洗眼睛。 姜明华也有些无奈,白大夫始终不肯说,像什么样子? 可是想到白大夫救了姜绍元一命,她又不好直接不管。 她只能再次说道:“白大夫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不必觉得为难。” 看在白大夫极力为姜绍元吊命的份上,只要他的要求不算过分,她都会同意。 就当是替姜绍元还救命之恩了。 实际上白大夫也不想这样,只是他这次遭了大难,实在是怕了这些权贵。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一辈子都躲着这些人。 姜绍元算不得什么权贵,可朱高煦就不一样了。 这人可是朱棣最满意的儿子,性情还暴戾。 白大夫觉得,在朱高煦这样的人面前说话,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丢了脑袋。 他怎么能不谨慎,小心又小心? 只是看着朱高煦满脸不耐烦,他也知道自己不可以再犹豫下去了,必须马上开口。 于是他斟酌着说道:“事情是这样,军医们用了小公子拿出的止血散后,都觉得效果非常好,所以想问问小公子,此药来自何处?价值几何?” 至于“能不能分他们一些”这种话,白大夫就不敢说了。 很快他就发现,他的谨慎是对的。 他话音刚落,朱高煦就不屑地冷笑起来:“你们都是有眼光!不过此药价值万贯,可不是寻常东西。” 所以说,把心思都给他收起来,别有不该有的心思。 白大夫瞬间被吓到了,价值万贯,这也太珍贵了! 他没发现,姜绍元正一脸懵逼地看着姜明华。 白大夫整个人都被打击到了,价值万贯的药可不是他们能够肖想的。 他早就看出此药不凡,果然这价格也不一般。 朱高煦不耐烦的打发他:“行了,你要是没事的话,现在可以走了。” 他可不耐烦看这人的老脸。 白大夫哆哆嗦嗦地行礼告辞:“卑职告退。” 姜明华见他要走,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问道:“你姓什么?” 白大夫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说道:“卑职姓白。” 姜明华暗道果然如此:“姓白,你可是不久前获罪的白御医?” 白大夫有点郁闷,这人是故意要戳他伤疤吗? 尽管如此,他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正是卑职。” 谁知姜明华紧接着就说道:“你家人现在就在姜家,你的小孙子也活蹦乱跳,你若是有什么话想跟他们说,我可以帮你带信。” 他的小孙孙活蹦乱跳?难道……难道说他没……没有…… 白大夫瞬间老泪纵横。 他最近一直刻意不去想小孙子,就是怕他熬不住,想要逃避那个事实。 可就算不想,他还是经常从噩梦中惊醒。 那些噩梦里,他的小孙孙,毫无生息地躺在那里,身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让人心酸。 更让他恐惧的是,这么小的孩子一旦夭折,可能连坟墓都落不下,只会被人毫不留情地扔到乱葬岗里,被野狗和乌鸦吞食。 那些画面他想都不敢想,越想越崩溃。 他是这样,他的儿子们也是这样。 想到儿子们,白大夫跳起来就往外冲,他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他的儿子们! 朱高煦看到他那么大的年纪竟然跑得那样快,不禁挑了挑眉,这老头体力不错嘛。 没多久,白大夫带着儿子们再次出现了。 白大夫壮着胆子,仔细询问了家人的状况,很快确定了姜明华没有说谎,他们的确是在姜家。 最关键的是,他们都好好的! 白家父子们惊喜的不能自已,待反应过来后,立刻跪下给姜明华磕头,谢她救命之恩。 姜明华也忍不住感慨,这事实在是巧合! 她一时心软救下了白家人,结果白家父子帮她吊住了姜绍元的命。 真是应了那一句话—— 一米一啄,莫非前定? 白家父子很快写好了信,请求姜明华带给家人。 他们还想托姜明华给家人带些东西,可惜他们刚来没多久,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只能默默红了眼睛。 这几天色已经暗了,暗沉沉的夜色看起来有些不祥。 151 诡异的夜 天色已暗,姜明华他们不可能连夜返回,只能在卫所住上一夜。 姜明华以姜绍元子侄的身份住在了姜绍元的院子里。 朱高煦就比较惨了,身为高阳郡王,他不可能屈尊降贵住在姜绍元这儿,只能住进了卫所里最豪华气派的那栋院子。 对此,朱高煦异常不满。 他还想跟姜明华住在一起呢,就算不能同住一个房间,同一个院子也行啊!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这里,就跟被抛弃的孤家寡人似的。 跟他的不满比起来,姜绍元就非常满意了。 他早就不耐烦看见朱高煦缠着自己女儿不放了,只是担心暴露了女儿的身份,他一直憋着没敢说。 如今两个人终于分开,他总算可以放心了。 他家宝儿还没及笄呢,跟朱高煦那样的饿狼住一起,谁知道朱高煦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要知道,朱高煦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他当年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咳咳…… 所以,他哪敢放心呢? 就算知道嫁给朱高煦对姜明华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他也不能让朱高煦占了他女儿的便宜啊! 谁知道这混蛋会不会反悔? 尽管卫所条件有限,他们的晚餐依然挺丰盛——朱高煦请了姜明华和姜绍元一起吃。 这对姜绍元来说是受宠若惊,对于姜明华来说就是折磨了。 尽管所有的菜肴都是厨子们精心烹制而出,姜明华依然觉得那味道古怪得让她难以下咽。 无奈之下,她只能封闭了自己的嗅觉和味觉,嚼蜡一般将饭菜咽了下去。 不仅如此,她还得装得若无其事,不让朱高煦和姜绍元看出端倪来。 只是等她回了房间后,她就立刻打坐,将刚才吞下去的食物炼化了干净,然后掏出一枚水灵灵的桃子吃了起来。 不是她想吃独食,只是这桃子的来历实在是无法解释。 难道她要告诉姜绍元和朱高煦,她的玉珠中种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 这也太过离奇了。 姜明华虽然有心展露出一部分能力,却不想把自己所有的底牌全都掀开。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不想被姜绍元和朱高煦当做怪物看待。 姜明华小心翼翼地把握着一个度,就是不想让自己落得举世皆敌的地步。 吃下饱含着灵气的水蜜桃,姜明华总算觉得身体好受了许多。 随后她就躺在了床上,开始琢磨那把诡异的匕首。 匕首又诡异又凶邪,陈胜有心查出它的来历,可惜一直没什么进展。 这匕首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般,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来自何处。 最先拿着匕首行凶的老兵已经被查了个底儿掉,可诡异的是,这匕首并不是他带进卫所的。 卫所里排查严格,如果匕首真是他带进来的,肯定会有记录。 可惜的是,跟老兵住在一起的人全都被他所杀,就是想问也问不出来了。 线索就这样彻底断掉。 陈胜对此很不甘心,铁了心想要查出些蛛丝马迹来。 这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差点酿成大祸,他若是不查出些有用的东西,实在没办法向朱棣交代。 姜明华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她不怀疑陈胜的能力,只是这匕首涉及到邪修,邪修的手段就连她都要万分小心,哪是寻常人能够抵抗的? 对她来说,与其等陈胜查出结果来,倒不如她自己先排查一遍。 只是她以前从未跟邪修打过交道,对邪修的手段实在不熟。想要查出对方的痕迹,怕是得先研究一番。 好在她得到的传承中就有关于邪修的资料,并且明确提到了该如何对付他们,等她研究透了,就能动手。 姜明华想到这里,将意识沉入识海之中,翻看那些资料。 天色越来越暗,天上不知何时竟聚集起了厚厚的乌云,一丝月光也漏不下来,显得格外黑暗。 姜绍元躺在床上,渐渐睡沉了。 另一边,朱高煦躺在新铺的床褥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想姜明华,一会儿又想她手腕上的玉珠,不知不觉的,又想起了黑雾中的那些狰狞鬼脸。 他下意识捂住心口,觉得心跳的有点快。 他有种非常强烈的感觉,那颗玉珠里的东西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可问题是,他要怎么才能说服姜明华将里面的东西给他? 还有那些狰狞的鬼脸,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窗外响起阵阵虫鸣声,可是渐渐的,虫鸣声竟然消失了,窗外一片死寂。 闭着眼睛的朱高煦皱着眉头,面色狰狞,像是沉浸在某种极为恐怖的噩梦之中。 与此同时,黑暗中一些鬼魅般的影子正不断朝他居住的院子靠近。 另一边,姜绍元居住的院落之外同样出现了一些鬼魅般的影子。 他们不是真的影子,而是一个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只是这些人的身法极为诡异,竟能巧妙地隐藏在黑暗之中,完全不露痕迹。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们手中都握着一把匕首。 那些匕首通体漆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朱高煦和姜明华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些匕首和玉珠吞掉的那一把几乎一模一样! 可怕的是,光是那一把匕首就差点引起大乱,如今却出现了这么多匕首! 不需这些黑衣人动手杀人,只要将这些匕首扔在卫所各处,整个卫所的人恐怕都要疯狂了。 此时黑衣人们如鬼魅般出现,周围却是一片死寂,竟没人发现他们! 就在黑衣人闯进院子的同时,躺在床上的姜明华突然睁开了眼睛! 不仅是她,姜绍元和朱高煦同样睁开了眼睛。 两个男人几乎本能地跳下床,紧紧抓住了自己的佩刀。 姜明华却是不疾不徐地走下床铺,从玉珠中取出了鱼肠剑。 她倒要看看,谁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撒野。 姜绍元紧握着刀柄,双目警惕地看着窗外。 夜色漆黑,屋中更显得阴森。敌人已经进入院中,再要点灯已经来不及了。 152 来不及了 姜绍元紧握刀柄,担心地看了眼姜明华的房间。 他不知道外面来的人什么人,却能感觉到来人很危险。 若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可是姜明华就在隔壁,他担心姜明华出事。 他本能地将刀柄握得更紧了些,即便拼死,他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他飞快来到门口,透过缝隙朝外面打量。 这一打量,他就看见了来人手中握着的匕首。 或许是匕首本身太诡异,也或许是他早已和这样的匕首打过交道,他几乎一眼就发现了它们。 这一瞬间,姜绍元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森寒。 绝望的冷意透入骨髓,仿佛连他的血液都一起冻住了。 这让姜绍元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恐惧。 他和这种诡异的匕首打过交道,还被它所伤,比谁都清楚它们的可怕。 可是现在,它们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数量是那么得多,多得他只剩下绝望。 他该怎么办?要怎样才能护住女儿? 姜绍元心念急转,想了种种方法,却痛苦地发现他根本没办法同时对付这么多人,让姜明华安然逃走。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 他瞬间愣了一下,他这里的门没开,那是哪里的门开了? 随后,他就看见了让他无比震惊的一幕—— 一道纤细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那些黑衣人之中,手中长剑银光闪动,不过刹那之间,那些黑衣人竟然僵硬不动了! 这时那道翩跹的纤细身影才停了下来,飘扬而起的乌黑秀发静静垂落,银练般的长剑显露出身形。 姜绍元怀疑自己眼睛花了,可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最后狠狠捏了大腿一把,眼前的一幕依旧没变。 他心心念念想要保护的女儿仿若神女般现在那里,背对着他的身影纤瘦婉约,却仿佛蕴藏着极大的力量。 姜绍元成功被她吓到了。 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他女儿。 他离开家里才多久?一个月都还不到,他那娇滴滴的女儿怎么可能变得如此厉害? 这一刹那,他甚至迟疑着不敢上前,因为此时的姜明华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谁知就在他迟疑的时候,姜明华突然闪身不见了! 姜绍元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去追,突然听见姜明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父亲留在这里看着他们,朱高煦那边有危险,我去救他。” 什么?朱高煦有危险? 等等!他女儿怎么可以直呼朱高煦的名讳?这要是让人听见了,可又是罪过! 还有,朱高煦出了事,他怎么能不去救人?要是朱高煦受了伤,他们可就完了! 姜绍元本能地想去救人,可是想到姜明华的话,他又迟疑了。 他眼前这些人同样重要,若是让他们跑了…… 还有那些匕首,这些可都是祸害,决不能流传出去! 姜绍元下意识去看黑衣人手中的匕首,然后傻眼了。 那些匕首呢? 匕首哪儿去了? 难道是被藏起来了? 姜绍元狐疑又警惕,干脆挑了最近的黑衣人,快速搜身。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 让姜绍元惊讶的是,那把诡异的匕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出来! 他不信邪地又把其他黑衣人全搜了一遍,依然没找到那些匕首。 所有的匕首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姜绍元心中骇然,怎么也想不出那些匕首去哪儿了。 他不知道的是,刚才动手的时候,姜明华手上的玉珠已经将所有的匕首吞了。 它就像是一个贪婪的吃货,吞得不亦乐乎,一件也没留下。 姜绍元当然找不到了。 除非他能看到玉珠里的情况,说不定还能看到还没被消化完的匕首残骸。 这时,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姜明华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她来到朱高煦的院子后,正好看见朱高煦被黑衣人包围。 担心朱高煦出事,她二话不说,直接上去帮忙了。 朱高煦正咬紧了牙关疲于应付,姜明华一出现,情况瞬间不一样了。 只是,姜明华到底来得晚了些。 她来之前,朱高煦已经跟他们交上手了。 贵为高阳郡王,他手中用的兵刃也是一把宝刀,可惜这样的宝刀和那些诡异的匕首比起来,就显得格外脆弱了。 姜明华刚拿下两名黑衣人,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兵刃断裂的脆响。 她顿时有些不安,猛地一回头,果然看见朱高煦手里的刀断开了。 与此同时,一名黑衣人正举起了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向朱高煦心口! 姜明华暗叫“不好”,身形一闪就要去救人。 三名黑衣人却在这时齐齐将她拦住,想要阻止她救人! “滚开!”姜明华厉喝了一声,长剑横扫,薄如蝉翼的剑尖瞬间划开了三人的脖子。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姜明华心中一慌,手腕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仿佛被刀刃割开一般。 然而她忙着救人。根本来不及去看手腕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一道影子比她更快,竟是闪电般冲向那名刺向朱高煦心口的黑衣人,从背后穿过他的胸膛,又飞快绕着朱高煦转了一圈,一一穿过包围住朱高煦的黑衣人,最后才落入朱高煦手中,化作一把通体泛红的长刀。 姜明华皱紧了眉头,下意识看向手腕上的玉珠。 玉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她的手腕上却出现了一道细长的伤口。 她再次震惊。 以她现在炼气巅峰的修为,她的身体已经拥有非常强大的自愈能力,一般的伤口都会尽快愈合。 然而,她手腕上的这个伤口竟然到现在都没能愈合,其中还存在着极为凶戾的煞气,显然不是寻常兵刃损伤。 寻常兵刃也伤不了她。 姜明华看向朱高煦手中的刀,她认识这把刀,它正是她在玉珠中看见的那一把,只因为偷偷看了它一眼,还差点被它劈死。 这刀的脾气显然不怎么好。 可是现在,它却乖乖落在朱高煦手上,任由他抓着,老实得不能再老实。 姜明华又看了眼手腕上的刀伤,冷冷笑了。 153 诡异的一幕 朱高煦正看着手里突如其来的刀发愣。 真是奇怪,明明从未见过,他竟然觉得这把刀给他非常亲切的感觉。 他看了又看,还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心里激动得不行,恨不得立刻找个人来分享他此时的喜悦。 对了!姜明华!姜明华刚才是来救他的! 朱高煦立刻看向姜明华,却发现她正在打量自己的手腕。 朱高煦隐隐觉得不对劲,赶忙走了过去。 这时黑衣人都已经解决完了,他正好可以安心。 可是刚走到姜明华面前,朱高煦就发现他这颗心放得有点早了。 姜明华的手腕竟然受伤了! 细白的手腕上竟然多了一道细长的口子,看起来格外碍眼,可诡异的是,伤口里的血清晰可见,可那些血竟然没有流出来! 更让他惊讶的是,姜明华的血似乎和普通人的不太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过朱高煦很快收敛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看着姜明华的手腕觉得心疼坏了。 “宝儿你受伤了!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他们伤了你?”朱高煦越说越心慌,“宝儿你该不会是被那种诡异的匕首伤到的吧?你怎么还不处理伤口?” 想到陈胜曾经说过,被匕首伤到后,伤口会腐烂,朱高煦就慌得不行。 姜明华的手腕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手腕,怎么可以受伤?要是伤口真的腐烂,她该多难受?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发现不对劲。 姜明华一直冷冷盯着他手中的刀。 “宝儿,你看它干什么?”他愕然问道,再看那伤口的位置,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说,你是被……” “没错,我就是被你手里的刀伤到的,它还给我留了点小礼物。”姜明华的声音冷极了。 朱高煦瞬间心虚了,他突然想起来,当时他眼看着就要被刺中心口,心里突然一慌,紧接着他就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然后,他手里的这把刀就突然出现了。 这样看来,姜明华会受伤,还有他的缘故。 朱高煦越想越心虚,然而更多的还是心疼:“宝儿,你快上药吧,等你上完了药,我帮你教训它!” 姜明华郁闷地摇了摇头:“不行,它在我的伤口里救下了很多凶煞之气,不把它们拔除,我的伤口愈合不了。” “凶煞之气?那是什么?”朱高煦茫然不解,下意识说道,“我看看你的伤口。” 说到这里,他试探着伸出手,见姜明华并没有拒绝的一声,就小心翼翼捧起她的手腕,手指轻轻在伤口附近碰了碰。 姜明华正觉得怪怪的,突然发现伤口里的煞气正不断消失,很快就不见了。 她惊讶地看着朱高煦,只见他的手指还轻轻按在她的皮肤上,动作轻柔得像是生怕碰坏了她。 而没有了那道煞气的干扰,姜明华的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姜明华飞快收回手腕,藏在了袖子里,不让朱高煦看见她伤口愈合的一幕。 “这里已经没事了,我回去上药。” 姜明华说完就打算走人,然而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黑衣人的尸体竟然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很快就变成了一具具干尸! 然而这还没完! 它们变成干尸后又不断风化,直接当着姜明华和朱高煦的面化成了一堆灰黑色的粉末。 就连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不例外。 这下,所有的黑衣人全部毁尸灭迹! 除了地上那些黑灰色的粉末,他们竟是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朱高煦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惊骇不已:“他们……他们怎么会这样?” 他的胆子绝对不小,杀人更不是第一次! 可是,这一幕实在是太诡异了。 那么多尸体,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自己变成了干尸,还风化成了灰烬!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背后的人到底是谁?那人怎么会拥有这样可怕的力量? “不好!那些人恐怕也出事了!” 姜明华脸色大变,飞快朝姜绍元的追出飞奔而去。 朱高煦本能跟在她身后,刚才的一幕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心理阴影,他现在一点都不想一个人待着! 对对对,他就是吓到了,才不是舍不得和姜明华分开。 不过,她的手腕好软好滑! 难道女人的手都这样?不不不,肯定不是!他家宝儿的肯定是最好的! 要是还能再摸一次就好了。 朱高煦意犹未尽地想着,紧追在姜明华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赶到姜绍元所住的院子,他们到的时候,院子里那些定住的黑衣人果然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地上的黑灰色粉末。 天色太暗,这些黑灰色的粉末非常不明显,一不小心就要无视掉。 姜明华的眼睛却是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所以看得一清二楚。 她觉得异常愤怒。 即便她不是个心软的人,看着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小撮灰烬,她还是被幕后黑手的残忍给惹怒了。 原来,这就是邪修的手段。 在那人眼里,这些黑衣人恐怕就跟地上的蝼蚁没有区别。 不,不仅是那些黑衣人,恐怕除了邪修本人,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低贱的蝼蚁。 她还想控制住那些黑衣人,问出幕后黑手的身份,或者通过他们找出些蛛丝马迹。 那人显然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所有黑衣人都被他提前做了手脚,在他们身上下了邪术,一旦黑衣人被制服,就将他们毁尸灭迹,不留下任何线索。 这做法残忍又干脆,恐怕那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使用这样的手段。 可惜眼下线索全断,根本查不出幕后黑手的身份。 想到这里,她看向姜绍元,看他的样子,分明是被刚才那诡异的一幕给吓到了。 姜明华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父亲别想了,他们只是死了而已。” 只是死了?还而已? 要不是说这话的人是姜明华,姜绍元绝对愤怒地冲她咆哮。 这是而已吗?这分明就是邪术! 而在距离此处非常遥远的地方,盘坐在蒲团上的人正紧紧皱起了眉头。 154 定亲 这是一间静室,因为是深夜,静室里显得格外阴森。 烛灯静静燃烧着,却无法驱散室内的黑暗,反而增添了几分诡谲。 待在这样的房间里,胆子若是小点儿,估计得吓出病来。 此时,一个人正盘坐在蒲团上,一张脸被烛光照得忽明忽暗,阴森诡谲。 他的面前,是一小撮一小撮的灰烬,细数下来刚好二十。 如果姜明华在这里,就会发现灰烬的数量刚好和黑衣人的数量等同。 “竟然全死了,看来这个人比我以为的还要厉害些,这可真是……太好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优秀的血肉了,可惜现在不能过去,不然…… 也罢,且让他再长长吧,实力越强,效果才越好。” 姜明华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她和姜绍元解释后,就回了房间继续休息。 反正人已经死了,再折腾下去也没意思。 后半夜没再发生特别的事,姜明华一夜无梦地睡到了大清早。 因为事情紧急,朱高煦决定一早就出发,即刻赶回北平城,向朱棣禀报诡异匕首的事。 他已经从姜明华口中得知,那些诡异匕首乃是邪修用邪恶的方法炼制而成。 怕别的地方也出现这样的匕首,他必须把这事告诉朱棣,以便彻查和提防。 所以用过早饭后没多久,一行人就出发了。 朱高煦以权谋私给姜绍元放了假,所以姜绍元也跟着回去了。 这一次他们不用赶着去救人,姜明华就没使什么手段。 朱高煦的护卫们看在眼里,齐齐松了口气。 天知道,昨天朱高煦和姜明华离开后他们就吓坏了,提心吊胆赶了一路,就怕朱高煦出点什么事! 到时候不仅他们得丢掉小命,全家说不定都要跟着遭殃! 好不容易赶到边关,看到了安然无事的朱高煦,他们一直高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 所以这次刚出发,他们就死死盯着姜明华,生怕她再搞事。 好在,姜明华这次什么也没做,他们总算可以安心跟着朱高煦回北平城。 这一路很顺利,正好赶在中午的时候进了北平城。 朱高煦先送了姜明华回家,眼巴巴地看着她和姜绍元一起进了家门,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赶回燕王府。 他急着回去向朱棣禀报,可不敢在姜家久待。 更何况,再待下去也没意思,姜明华又不可能一直陪着他。 所以说,没成亲就是麻烦! 真想马上成亲。 朱高煦回到燕王府如何向朱棣禀报,顺便炫耀新得的宝刀不提,姜明华和姜绍元回到姜家后,姜家就热闹了。 陈胜的信昨日到了姜家,差点没把沐兰,周姨娘和姜明娇给吓死,偏偏她们又是妇孺,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只能在家里伤心。 沐兰还好些,她知道姜明华的本事,想到姜明华去了边关,心里就存了几分希望。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担心了一夜,根本没法入睡,一闭上眼就是姜绍元浑身是血,面如死灰的样子。 今早起来眼圈都是红红的。 周姨娘和姜明娇可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姜绍元已经死透了,昨夜很是流了不少眼泪,早上起来眼睛都哭肿了。 姜绍元一死,她们以后可怎么活啊! 两人想到以后的日子就觉得绝望,早饭都没吃。 到了中午这顿,她们依旧没什么胃口。 倒是姜周氏抖了起来,觉得姜绍元一死,整个姜家就是她跟儿子的,昨夜得意坏了。 姜绍元和姜明华回来的时候,她正冲沐兰发火,嘴里冷冷说着:“老大既然死了,后事就该置办起来,这会儿他的尸身说不定都回来了。” 姜绍元一听就怒了,张口就说道:“那真是让母亲失望了。” 姜周氏一听见他的声音,瞬间吓得魂都快飞了:“鬼啊——” 沐兰却是眼圈一红,目光死死盯着姜绍元,生怕一错眼他就消失了。 姜家很是鸡飞狗跳了一阵。 姜明华怕麻烦,早早躲回了自己的院子,把白家人叫到跟前,给他们看了白大夫父子的信。 父子几人每人都写了一封,看得白家人泪光盈盈,跪在地上就要给姜明华磕头。 姜明华这次直接躲开了:“他们救了我父亲一命,我父亲会关照他们,你们可以准备些东西,到时候我父亲帮你们捎过去。 其余的你们不必多想,只要你们好好做事,肯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这下,白家这些人做起事来就更用心了。 也不知朱高煦回去后是如何跟朱棣说的,总之,燕王府很快安排了人到姜家说亲。 姜绍元已经被朱高煦说服,这事自然没什么悬念,很快就走完了流程,将朱高煦和姜明华的亲事给定下了。 这事一出,一些人心里难免要多想,姜家的地位也变得格外不同起来。 张梓萱就异常不满,在家里哭闹着让刘氏想办法毁了这门亲,刘氏倒是有些意动,可惜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张麟给警告了。 张梓萱更倒霉,直接被看管起来,随后张麟就急匆匆地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将她远远嫁了出去。 即便张梓萱已经失了贞洁,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将她送去家庙,干脆将她低嫁了出去。 男方家世远不如张家,还要仰仗他们,不用担心张梓萱嫁过去后会受了欺负。 至于张梓萱如何想,他就懒得再管了。 姜明娇也对姜明华的这门亲事非常不满,嫉妒得都快疯了。 然而沐兰已经给她请了教养嬷嬷,她每天不仅要抄女戒,还得绣花,手指都肿了,钻心得疼,哪里还有功夫去找姜明华的麻烦? 她就是想去找姜明华的麻烦也做不到,燕王妃送了姜明华会功夫的婆子侍女,整天门神一样守在姜明华的院子里,姜明娇只去了一次,就再不敢去了。 对于燕王妃的好意,姜明华也投桃报李,送了她一块聚灵玉符。 聚灵玉符能够自发地将灵气聚拢到燕王妃身边,不仅能够滋养她的身体,还会让她身边的人本能地亲近她。 比如燕王朱棣。 155 双喜临门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姜明华和朱高煦定亲,原本说好要开的店铺只能延期。 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姜明华和朱高煦订了亲,也比如张子萱被远远嫁到了外地。 姜明华还利用这一个月不断淬炼肉身,赶在这一个月最后的尾巴上,成功筑基! 这时,白茯苓也按照姜明华给的配方,成功调配出了好几样东西。 于是姜明华不仅要开药铺,她还另外盘下了一间店面,装修一新,准备再开个妆粉铺。 这间妆粉铺,姜明华直接交给了沐兰打理。沐兰看过她拿出的那些成品后,没怎么犹豫,就把那间胭脂铺盘了出去。 那间胭脂铺地段一般,卖的胭脂水粉也一般,留在手里反而显得多余,倒不如盘出去。 将胭脂铺盘出去后,沐兰就把心思全放在了新的这间妆粉铺上面。 姜明华给她出了不少主意。 她先给妆粉铺取了一个在古代听起来高大上的名字——国色天香。这名字在后世虽有些烂大街,可是在这个时代,它对女人来说绝对是非常高的赞誉和向往了。 更何况,姜明华还打算在铺子里售卖调制出的香水、精油、花露以及一些香丸香薰什么的。 取这么个名字,倒也算是应景。 这间铺子很大,足有三层小楼,还有布置得相当精致典雅的后院。不像是间化妆品店,反而更像是一间会馆。 里里外外,都装潢得相当高大上,还专门布置了许多雅间和隔断,并且准备了许多精美的挂画。 这些挂画,主要是参考后世的宣传海报制作出来的。 店铺里还有许多调教过的侍女,一个个穿着得体的衣着,画着精致的妆容,一颦一笑,都让人惊艳不已。 她们脸上的妆容全是由姜明华教的新画法画出来的,都是后世流行的款式,使用的化妆工具也和后世的差不多,画出来的妆容跟传统的比起来要清透许多,而且非常精美细致。 像是后世流行的一字眉、咬唇妆等等,各种颜色的唇脂、塞粉和眼影,足以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姜明华的重心却不在这上面,她将铺子交给了沐兰,又帮着出了些主意后就没再关注,由着沐兰折腾。 不过,她倒是治好了白茯苓和她三位嫂嫂,让她们给沐兰打下手。 四人毕竟是京城人士,从出生起就生活在繁华的京城,在女人的化妆品和流行上面要比沐兰懂得多。 为了家人,她们都充满了干劲,沐兰跟她们细谈过后,很快制定出了妥善的经营策略,将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还将分店开到了全国各地。 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时铺子才刚装修好,尚未开张,任谁也想像不出它在今后将会如何火爆。 眼看着准备已久的铺子就要开张,沐兰却将心思放到了别处。 姜明华的药铺千金堂就要开张,沐兰对此非常紧张。 在她看来,这是姜明华第一次开店,沐兰生怕出点什么差池,伤了姜明华的心。 结果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姜明华却是一点也不在意。 因是女子,开张这天,姜明华并没有露面,而是像个没事人一样,躲在了楼上看热闹。 她也没让人请舞狮放鞭炮,就那么静悄悄地开了张。 然而,这天的客人却非常多,差点踩破了千金堂的门槛! 朱高煦拉着朱高燧提前打了广告,谁敢不来? 就冲着朱高煦和朱高燧亲自捧场,其他人也得来凑凑热闹。 只是进店之后,大家就被吓到了。 没别的,这千金堂卖的东西也太贵了! 一瓶止血散就得卖上万贯宝钞,一瓶玉肌霜也得上万贯,一块平安牌更是高达五万贯! 这价格哪里是卖东西?分明就是抢劫! 可诡异的是,这样的高价不仅有人买,买的人还挺多! 坑爹的是,所谓的平安牌竟然还搞什么限量,每天只卖十块! 当然,除了这些特别贵的,也有相对来说比较便宜的。 比如平安符,一枚就只要百贯。然而这玩意儿一看就是纸叠的,竟然也敢卖一百贯,简直就是把人当傻子宰! 偏偏,肯当傻子的居然还不少! 每天销量二十枚的平安符,经常一下子就被抢光了! 还有小瓶装的止血散和玉肌霜,同样被人一扫而空。 实在是太疯狂了! 店里还搞了什么会员制积分,消费一百贯就能积一分,凑齐一百积分可以成为普通会员,凑齐一千积分可以成为黑铁会员,一万积分是青铜会员,十万积分是白银会员,百万积分就是黄金会员! 光是听着都觉得吓人。 要求那么高,谁能凑齐百万积分啊? 不过,看着店铺宣传里写的普通会员可以打九五折,黑铁会员可以打九折,青铜会员八折,白银会员七折,黄金会员六折,而且黑铁会员以上会有神秘礼物或者,不少暗暗腹诽的人还是忍不住心痒难耐。 就在千金堂开张的时候,燕王府里也出了件大事——世子妃有身孕了! 这消息一出,整个燕王府都轰动了。 要知道,世子妃和世子朱高炽成婚多年却一直未能生出儿子,如今她突然查出身怀有孕,哪能不让人惊讶?这一胎若是儿子,可就是朱高炽的继承人了! 世子妃得意不已,她之前憋屈了太久,如今总算熬出头了。 只要这一胎是儿子,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依旧平坦的肚子,恨不得肚子立刻大起来,里面的孩子尽快出生。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心腹侍女突然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娘娘,不好了!” 世子妃张氏吓了一跳,本能地护住肚子,狠狠瞪了侍女一眼:“有话好好说,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要是吓到她肚子里的小世孙,这贱婢赔得起吗? 侍女已经顾不得世子妃如何生气了,她快步走到近处,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大事不好了,王妃怀孕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燕王妃年纪都那么大了还能怀孕? 156 提前 燕王妃查出身孕,最惊喜的莫过于燕王朱棣。 这不仅意味着他又有了一个孩子,还彰显了他某方面的能力! 可惊喜过后,朱棣就忍不住担忧了。 燕王妃就是因为生产才损伤了身子,这要是再生,她的身子受得住吗? 而且她年纪也大了,这一胎真能保住吗? 不管能否保住,这一胎恐怕都会凶险万分。 朱棣急得在屋里转圈。 他现在既担心伤了燕王妃的身子,又怕这一胎保不住。 那样不仅燕王妃的身子伤得厉害,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也没了。 他纠结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姜氏女的医术相当不错,燕王妃的身子经过她的调养后不仅变得越来越康健,人也越发年轻,才过去一个多月,他们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有她在的话,燕王妃这一胎应该会比较安全吧? 只是姜氏女到底还未出阁,总不好让她长期待在燕王府里,这对她的名声可不好。 倘若姜明华只是个普通官眷,朱棣绝不会顾忌她的名声。 可姜明华已经和朱高煦订了亲,就是他未来儿媳妇,他哪能不多想一些? 所以朱棣思来想去,最后想出了一个主意—— 让姜氏女提前嫁过来! 想到这里,他立刻命人去把朱高煦叫回来。 朱高煦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厚脸皮陪着姜明华说话。 今天是千金堂开张的日子,他觉得作为姜明华的未婚夫,他很有义务在这里坐镇。 要是姜明华紧张了,他还可以安慰安慰,比如把胸膛借给她依靠什么的。 可惜从他来了到现在,姜明华就没紧张过。 朱高煦有点遗憾。 也就在这个时候,朱棣的人到了,告诉了他燕王妃有孕的好消息,顺便,请姜明华去给燕王妃看看。 尽管王府良医已经检查了好几遍,都说燕王妃身子很好,朱棣还是不好掉以轻心。 这帮人给燕王妃调理了那么多年也没把燕王妃治好,哪像姜氏女药到病除,每天都能看到效果? 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所以他觉得,还是姜明华亲自看了才能放心。 朱高煦一听燕王妃怀了身孕,人就傻了。 他母妃都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能怀上孩子?他父王也太老不羞了! 不过腹诽过后,他就再次紧张起来,燕王妃的年纪毕竟大了,要是出点什么事,他可接受不了! “宝儿,你就跟我去看看母妃吧,那帮良医全是些酒囊饭袋,还是你看了我才能放心。” 一旁负责传话的马三保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高阳郡王有骂王府良医吗?绝对没有! 事实上他也觉得,王府里的那些良医的确不能跟姜明华比。 不是他们太没用,是姜明华实在太厉害了。 道衍大师可说过,这位姜姑娘不是凡人! 既然都不是凡人,那些凡人良医又哪能跟她比? 要不是身份所限,他都想厚脸皮向这位未来郡王妃讨点养身子的药来吃吃了。 马三保飞快瞄了姜明华一眼,暗暗在心里叹气。 上次燕王找人试药的时候,他有幸用了一颗药浴丸,那东西的效果实在是太好了! 只可惜太过珍贵,而且每个月才能用一颗。 好在他在燕王身边伺候,燕王对他还算看重,他才能每月用一颗。 就为这个,不知道多少人对他羡慕嫉妒恨呢! 他还听说,王府里不少人都在期待姜明华嫁进来,好到她跟前伺候。 啧,这帮人也太能算计了! 好吧,他要是没跟着燕王,估计也会这么想。 “我跟你去。”姜明华起身跟着朱高煦往外走。 她其实很意外。 虽然她帮燕王妃调理了身体,但也只是让她的身体比起过去好了许多,不至于恢复到全盛的时候。 燕王妃的身子毕竟损耗得有点大,她的年纪也大了,有没有修真,哪可能恢复到最好的时候? 所以姜明华才给了她一块聚灵玉符,让她每日戴在身上,用灵气来滋养她的身体。 原本按照她的计算,燕王妃的身子只要有了灵气不断滋养,过上一年半载,或许就能恢复到三十出头的时候。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朱棣的速度竟然这样快! 即便聚灵玉符戴在身上后,随着灵气聚集,会让人本能地感到亲切。尤其是朱棣这种习武之人,还有年纪尚幼的孩子,最能感受到灵气的好处。 可就算是这也,朱棣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才过去多久?一个月而已,他就搞出人命来了! 说起来,燕王妃的身子未免也太适合受孕了。明明已经生了好几个,身体也受了损伤,这才刚刚恢复一点儿,居然又怀上了。 这样看的话,等燕王妃生下这一胎,她得想办法帮燕王妃避孕了。 不然就算灵气再滋养,她再用药调理,燕王妃这么一直生下去也熬不住。 不过,燕王妃的这个孩子来得还真是时候。 算一算时间的话,世子妃应该也怀上了吧?不过这也未必,毕竟这里只是平行世界,未必会按照她所知道的那段历史来发展。 姜明华想着心事,和朱高煦一起赶往燕王府。 他们到的时候,燕王妃正在花园里赏花,朱棣小心翼翼地陪在一边。 姜明华正要行礼,朱棣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都是自家人,不用见外了,快过来给你母妃看看,她身子怎么样?” 按理姜明华尚未嫁过来,不该这么快改口,不过整个燕王府朱棣最大,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明华乐得不用行礼,快步走过去抬起燕王妃的手腕,将细白的手指搭了上去。 如今燕王妃才怀上没多久,孩子月份还很小,实在看不出多 可惜她只看过燕王妃一个孕妇,也没给别的孕妇看过,没办法对比。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觉得这个孩子应该很健康。 只是孩子还太小,若是大些的话,她倒是可以用天眼看看它的未来。 “母妃和宝宝都很好,只是该注意的还是得多注意些。”姜明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这段时间,平安符和养身符一定要贴身戴着,决不能摘下来。” 养身符就是聚灵玉符,姜明华提防着道衍,没说出它的真正名字。 朱棣松了口气,随后就说道:“既如此,有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157 成亲 姜明华静静看着朱棣,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孤希望,你能尽快嫁过来。”朱棣语气平静地说道,“你母妃年纪大了,这一胎或许会很凶险。 孤希望你能尽快过来照顾她,有你在的话,他们肯定能够母子均安。” 孩子还太小,朱棣并不知道他究竟是男是女,但是私心里,他还是希望能够再多一个嫡子的。 跟他老子朱元璋比起来,他的儿子实在是太少了。 姜明华垂眸,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在犹豫。 她现在的年纪还太小,嫁人实在是有些过早了。 不过,她又没想过和朱高煦成为真正夫妻,早晚嫁过来似乎没什么区别。 只是现在就和朱高煦成亲,她总觉得怪怪的。 她前世从未嫁过人,也没跟人交往过,嫁人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她识海中那颗迷你星球虚影突然亮了起来。 确切地说,是星球虚影有一个地方亮了起来。 姜明华正惊疑,那颗星球虚影突然在她眼前不断放大,就像是迅速拉近的卫星地图。 然后她就发现,亮起来的地方正是燕王府。 更关键的是,燕王府里竟然藏着一个巨大的阵法! 这阵法,正是她先前见过的吞噬阵法! 不过,这个吞噬阵法似乎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镇压着。 等等,那竟然是…… 姜明华很快意识到镇压着那个邪恶阵法的神秘力量是什么,却也同时发现,那股神秘力量已经越来越弱了。 若是再不毁掉阵法,生活在这里的人很快就会遭殃! 她发现这些的时候,朱高煦正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能答应。 眼看着姜明华一直沉默,朱高煦眼中的光亮便一点点暗了下去,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 他觉得姜明华应该是不愿意,又不敢反驳燕王,便决定替她求情。 “父王,宝儿她……” “我答应。”姜明华低着头,仿佛是在害羞,“此事全凭王爷做主。” 她必须尽快进入燕王府,找机会查出阵法的底细。 如果这阵法当真如她看到得那般邪恶,那她必须毁掉它! 否则,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即便是为了她自己,她也得全力一试! 反正嫁人对她来说就是换个住的地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明华觉得,她应该会习惯的。 朱高煦没说完地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他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姜明华:“宝儿,你刚刚同意了?你真的同意了?我……” 刚说到这里,他突然看见旁边黑着脸的燕王妃和朱棣。 剩下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他他他……他竟然当着父王母妃的面说了那些话,这……这也太…… 朱高煦就是脸皮再厚,此时也觉得没脸见人了。 一旁的朱高燧默默朝后面退了退,跟他拉开距离。 他可不想跟着朱高煦一起丢脸。 姜明华仿佛什么也没看见,直接告辞离开。 她同意了提前嫁过来,总得回去跟沐兰说说。 好在姜绍元已经去了边关,不然怕是有的闹腾。 然而姜明华很快发现,她放心得太早了! 即便姜绍元不在家里,沐兰还是气得骂了姜明华一顿。 这才刚定亲就要嫁过去,实在是太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姜明华是去给朱高煦冲喜呢! 就算要嫁,也该等姜明华及笄再说啊! 这也太急了! 可惜对方是燕王府,她就是不愿意也没办法。 很快,婚期就定了下来,就在下月初一。 算下来,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 沐兰只能含着泪帮姜明华筹办嫁妆。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 因姜明华要出嫁,姜绍元再次得了长假。 反正现在不是战事高峰期,边关没什么紧急战情,他多放几天假也耽误不了什么。 姜绍元回来后,接连好几天脸色都是黑的。 幸亏朱高煦没过来,不然他估计得拉着朱高煦打一架。 至于能不能打得过,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反正趁着姜绍元在家的这段时间,姜明华给他用了不少药浴丸。 药浴过后又是针灸,用真元替他梳理身体的经脉。 短短几天下来,姜绍元的实力就突飞猛进,就连身上的肌肉线条都变得更结实好看了。 只是随着他身体越来越好,沐兰就有些苦了,接连好几天都累得腰酸背痛。 姜明华觉得,照这个趋势下去,再过不久她就该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不管姜绍元和沐兰多么不情愿,日子还是到了姜明华出嫁这天。 将姜明华送出门的时候,两人的眼圈都是红的,等姜明华一走,两人就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他们担心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姜明华年纪还那么小,燕王府又是那样的人家,她嫁过去后要是受了欺负可怎么好? 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一直觉得会受欺负的姜明华,很快就把朱高煦给欺负了。 入夜后就到了闹洞房的时候。 朱高煦以前就闹过朱高炽的洞房,还联合着朱高燧这个弟弟,闹得特别狠。 可是到了他成亲的时候,他就一点也不喜欢别人闹他的洞房了。 所以一到闹洞房的环节,他的脸色就特别黑,吓得众人都不敢怎么闹,随便意思了一下就灰溜溜地跑了。 等把人全都吓走了,朱高煦才一改刚才的冷脸,紧张兮兮地来到姜明华面前。 他……他已经研究过图册,知道具体该怎么做,而且看图册的时候,他还偷偷把里面的人想象成了他和姜明华,接连做了好几天有颜色的梦。 可是此刻他看着端坐在床上的姜明华,他突然就紧张了。 他根本不敢想象,姜明华会像图册里画的那样,羞答答地看着他,任由他…… 终于,他走到了姜明华面前。 朱高煦深吸了口气:“宝儿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我已经……” 刚说到这里,一份册子送到他面前:“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先看看。” 朱高煦有些傻眼,这是什么?难道也是图册?可是不太像啊。 他犹豫着接过册子打开,然后眼珠子就瞪圆了。 158 如此洞房 朱高煦惊讶地看着册子里的东西,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因为实在太惊讶了,他的样子甚至有些可笑。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些……这些……都是真的?” 不能怪他太过惊讶,这册子里面记载的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姜明华竟然能拿出这样的东西! 这对他甚至是他父王来说都太重要了。 “我也是偶然得来,并没有试验过。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反正没什么害处不是吗?” 姜明华的语气很随意,朱高煦听完就信了。 他也觉得,姜明华应该不会懂这些。 姜明华毕竟只是规格女子,炼药救人是一回事,这册子里记载的东西又是另一回事了。 毕竟药材在药房里就能够买到,可册子里记载的这些,却不是姜明华能够轻易买到甚至尝试的。 她说不清楚,也是应该。 朱高煦哪能想到,姜明华给他的是从书中看来的炼铁炼钢之术和一些简单的武器制造,她虽然没有亲身试验过,却知道绝对可行。 只是她不能透露自己的真正来历,才撒了个慌罢了。 可就算册子里的东西不知真假,朱高煦还是非常激动。 上面记载的东西对他来说实在太超前了,若是能够试验成功,他和父王就不用再怕朱允炆了! 朱高煦激动了好一阵,才忽然想起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烛夜。 他再次紧张地看着姜明华:“宝……宝儿,天……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是不是……” 姜明华起身朝浴房走:“我去洗澡,你随意。” “洗洗洗……洗澡!”朱高煦忽然觉得浑身发热,他觉得他也该洗洗,可是看着姜明华,这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明华关上了浴房的门。 “哎。”朱高煦瞪着那门看了好久,给自己鼓了好久的气,到底没敢闯进去。 最后他只能郁闷地叹了口气,拿起刚才的册子继续翻看起来。 越看他越觉得,上面记载的每个东西都很神奇! 如果把这个交给朱棣,他倒要看看朱高炽还怎么跟他争! 不过一边看册子,他一边竖起了耳朵,偷偷听着浴房里的动静。 他……他就是担心宝儿在里面出事,才没有不好的想法! 朱高煦如今也算是个高手,所以耳力非常好,可以将浴房里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越听,他越觉得浑身燥热,恨不得……恨不得……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都怪那些画册! 哼,画得一点都不好,他的宝儿比画册里的人好看多了! 朱高煦不满地想着,手里的册子也看不下去了,身上不停地出汗。 终于就在他身上的衣服都快汗湿完了的时候,浴房门打开了,一身水汽的姜明华走了出来。 朱高煦立刻朝她看去,惊讶地发现她披在身后的头发竟然已经干了。 “你……” “你出汗了?”姜明华皱着秀气的眉头,“快去洗洗吧。” “好!我马上就去!”朱高煦笑得像个傻子,说完就迫不及待冲进了浴房。 姜明华挑了挑眉,莫名有点心虚。 朱高煦看起来很期待,待会儿该不会直接跟她翻脸吧? 事实证明,朱高煦根本没这个胆子,虽然他的确非常失望。 等朱高煦出来,姜明华已经在房间里布置好了聚灵阵,并且坐在了阵法最中央。 这里是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随便穿了身衣服,领口都没拉好,故意大敞着露出胸肌的朱高煦刚走出浴房,就看到了让他匪夷所思的这一幕。 他心心念念的小妻子不仅没有一脸娇羞地坐在床上等他,还盘坐在了蒲团上,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 朱高煦:“……” 好半晌,他才鼓起勇气问道:“宝儿,你在干什么?” 他此时的心情复杂极了,天知道,他刚刚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尊女菩萨! 这也太惊悚了! 他觉得自己瞬间就软了。 “你来了?一起修炼吧。”姜明华的语气随意极了,仿佛在说“一起吃饭吧”。 朱高煦:“……” “我修炼的功法不能太早破身,你若是想要,娶侧妃或者纳妾,找通房丫鬟都行,我没意见。” 朱高煦:“……”可他很有意见! 他气冲冲地质问:“你难道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姜明华觉得莫名其妙,古代男人不都是习惯三妻四妾吗? 她那样说,朱高煦不是应该觉得她很大度贤惠吗?怎么这么大的意见? 难道是嫌她不愿意行房? 姜明华正琢磨着该怎么说,朱高煦又质问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把我推给别的女人?难道说,你根本就不想嫁给我?那你想嫁给谁?谢奕吗?” 姜明华更加莫名其妙:“这跟谢奕有什么关系?” “你不想嫁给他?” “我为什么要想嫁给他?”姜明华惊讶地看着朱高煦,后知后觉地想,这人……难道是在吃醋? 她一直以为只有对自己不自信的小女人才会吃醋,原来小男人也会吃醋吗? “你不觉得自己比谢奕合适多了吗?” “我当然觉得我比他合适多了!”朱高煦非常肯定地说道,又小心眼地问,“那你为什么让我娶别的女人?” “你们男人不都想三妻四妾吗?” 别的不说,朱棣和朱高炽的后院可不止正妻一个女人。侧妃,侍妾,加起来可有不少。 “什么你们男人,我就从来没想过!”朱高煦说得一点不心虚。 其实在遇到姜明华之前,他对未来妻子并没有什么期待,反正年纪到了随便娶个女人就是了。 可是和姜明华相处过后,他就再也不想应付其他女人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母妃虽然没说,但心里对后院的那些女人是很不顺眼的。 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下来,只有他母妃生出了嫡子,那些女人连个庶子都没能生出来? 他才不要在自己的后院里也弄一堆女人! 他正想着,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159 真的假的? 朱高煦很快发现了不对劲,房间里竟然多了一些白色的雾气! 更关键的是,这些雾气竟然让他觉得非常舒服! “你发现了?”姜明华决定先不跟朱高煦讨论女人的事,“这些是聚集过来的灵气,对人很有好处,你现在修炼的话,效果会事半功倍。” 说罢她就闭上眼睛专心修炼。 她就不信,朱高煦敢再问她! 朱高煦果然不敢再问了,姜明华静静地盘坐在那里,一闭上眼就给他一种宝相庄严之感,他哪里还敢多问? 他想了想,干脆乖乖坐在姜明华对面,专心练功。 一夜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次日清晨,朱高煦身上突然传来一声声“咔咔咔”的响声。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一道厉芒一闪而逝。 随后他下意识看向姜明华的方向,却见那里已经没了人,连蒲团都不见了,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他惊得赶忙环视了一圈,待确定这里的确是喜房才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姜明华去哪儿了? 朱高煦急匆匆走出去,然后就看见了庭院中的姜明华。 她似乎在练习一套奇怪的功法,身体不断摆出各种古怪的姿势。 金色的阳光像是被她吸引了一般,在她身上洒下厚厚一层金光。 朱高煦不知不觉便看得入了迷。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直到姜明华停下来,他才终于回神,激动地对姜明华说道:“宝儿,我的内功精进了!” “恭喜。”看来昨夜的修炼对朱高煦很有好处,“等我洗个澡,咱们就去敬茶吧。” “没事,你慢慢来,就算迟到了也没关系,母妃不会在意的。” 姜明华笑而不语,燕王妃或许真不会在意,可别人就不好说了。 她虽说没打算和朱高煦做一对真夫妻,但是既然嫁了过来,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不然不仅是给朱高煦丢脸,也是给姜家丢脸。 她若是失了礼数,别人可就要说沐兰不会教女儿了。 所以姜明华匆匆洗了澡,又换了身衣服,让侍女梳了头。收拾妥当后,就和朱高煦一起去给朱棣和燕王妃敬茶了。 他们到得挺早,并没有让人久等,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世子妃来了之后倒是想挑姜明华的错处,可惜一直没寻到机会,再看朱棣和燕王妃都明确表示出了对姜明华的喜欢,她也就不敢多嘴了。 没有世子妃捣乱,整个过程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互相认了亲送了礼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朱棣不耐烦在女人堆里多待,很快就离开了。朱高煦想到昨夜姜明华送的册子,急忙跟了上去。 朱高燧想了想,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世子朱高炽也有些好奇,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去看书。 回去的路上,他想到英气勃发的朱高煦和朱高燧,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肥肉,不禁好一阵嫌弃。 他要是也能像朱高煦那样该多好。 可惜他早早娶了世子妃和两位侧妃,不然…… 到底是错过了,他最后只能满心遗憾地摇了摇头。 姜明华的医术,实在是太出乎他的预料了。 而且,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刚开始听说姜明华治好了谢家大郎脸上的刀伤,他还想着先等等,看看姜明华的医术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厉害再让她来治腿。 谁知道,一切会发生得这样快。 他还犹豫不决的时候,朱高煦已经请了姜明华为燕王妃调理身体,姜明华更是用了短短一个月就让燕王妃变得越来越年轻,如今甚至连孩子都怀上了! 朱高炽越想越郁闷,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得这样快,他也不会如此被动了。 这样一想,就连终于等来的孩子都没办法让他激动了。 另一边,朱高煦和朱棣回了房间后,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藏在身上的册子,递给了朱棣:“父王请看。” 朱棣见他递来一本册子还有点莫名其妙,就连厚脸皮跟来的朱高燧也觉得奇怪,想不明白朱高煦怎么突然拿出这样一本册子给朱棣看。 里面写的是什么?难道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朱高燧好奇地想着,恨不得探长了脖子跟朱棣一起看。 可惜,他没这个胆子。 这时,朱棣打开了册子。 然后他的眼睛瞪圆了,脸色也凝重了几分。 朱高燧紧张地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更好奇了。 册子里到底是什么啊?他父王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可惜朱棣一直没开口,就这么脸色凝重地看着。好半晌,他才抬起了头问朱高煦:“这册子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是宝儿偶然得来的,不过里面的东西是真是假她也不清楚。”朱高煦交代了册子的来历,还不忘替姜明华说话,“宝儿毕竟是个女子,这册子里的东西对她来说也无用,她便给了孩儿。孩儿觉得可以试试,若是里面记载的东西是真的,那……” “如果这里面写的东西是真的,孤一定给她记上一功!”朱棣没好气地说道,觉得朱高煦没出息极了。 朱高煦双眼一亮,却又忙不迭说道:“那要是不行,父王你可不能怪罪宝儿,她本来也不懂。” 朱棣更生气,他是那种跟自己儿媳妇计较的人吗?朱高煦实在是太欠揍了,居然敢这样怀疑他! 朱高煦得到自己想到的答案,立刻老实了:“其实孩儿已经仔细看过了,觉得里面记载的这些,不说全部是真的,其中一部分肯定是。光是那些,我们就赚大了。” 朱棣瞪他一眼:“给孤好好说话!什么赚大了?你当自己是什么人?” 真是的,这臭小子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臭毛病,连话都不会说了! 朱高煦默默闭嘴,他又不是故意的。父王也真是,这种关键时候,居然还挑他话里的毛病! 一旁的朱高燧却是急坏了,迫不及待地问道:“父王,册子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而就在父子三人不知道的地方,一份关于姜明华的奏折被人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 160 神仙还是妖魔? 穿着官袍的男人疾步走在宫道上,时不时还要小心翼翼地朝左右看看,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直到走出宫门,坐进自家马车,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藏在怀里的奏折。 翻开奏折,看到里面的内容,男子的眉头再度皱紧了。 看到最后的署名后,男子的目光已经成了刀子。 竟然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呈上这样的奏折,差点儿坏了他的好事! 幸亏发现了,不然…… 不过,这里面提到的姜明华……难道就是老神仙要找的人? 他得尽快赶回去问问,如果真是这样,他这次的功劳可就大了! “赶快些,老爷我有急事!” 两刻钟后,男子回到家里,连身上的官袍都来不及换,匆匆走进一间阴暗的房间,在门口小声请示道:“尊者大人,下官有要事禀报!” 房间深处最阴暗的地方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进来。” 听到那声音,男子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虽说一直把对方当成老神仙,可每次见面,他心里都忍不住害怕。 这人也太可怕了,怎么老喜欢待在黑暗里呢?跟那什么似的。 他心里暗暗腹诽,可是想到对方的手段,又不敢有丝毫不敬。 他捏着奏折,提心吊胆地走进去。然后跪在地上,恭敬地将奏折举过头顶:“尊者大人请看。” 一只异常苍白的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接过了奏折。 男人惴惴不安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沙哑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原来是她。” 男人小心翼翼地说道:“下官看到这份奏折后就偷偷取了出来,大人您看……” “你做得很好。”沙哑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满意,随即又是浓浓警告,“记住,你从未见过它。” 男人正要答话,突然看见那份奏折上窜起一道黑色火苗。 火苗无声燃烧,转眼就将奏折烧成了灰烬。 然而,拿着皱着的那只手却是完好无损,一点事情也没有。 这诡异的一幕吓得男人脸色惨白,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住了一般,即便想叫也叫不出声来。 他瞪圆了眼,仿佛随时会吓得晕过去。 “行了,你去吧。” 直到这句话响起,他才如蒙大赦般,惊惶不安地退了出去。 直到离开很远后,他才忍不住回头,看着那栋静悄悄的院落,心中起疑—— 那人真是老神仙吗?他的选择,又是对是错? 男人陷入了沉思,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直到一阵风吹来,将沉思中的男人吹得打了个哆嗦,它才猛地回神,掏出帕子擦了擦满头冷汗。 不管那人是老神仙还是什么,他都已经别无选择了。 既然选了这条路,他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不然以那位老神仙的手段,他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除了极少数的人之外没人知道,呈到御前的奏折少了一份。 至于数日后,某位官员突然暴病而亡的事,就更加没人在意了。 这年头,生病死人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 姜明华就这样逃过了一劫。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曾经距离朱元璋和朱允炆这样近过。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到了次年早春。 不知不觉间,姜明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 姜明华看着窗外发出的翠绿新枝,突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从筑基到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的修为竟已经到了筑基巅峰,眼看就要结丹了。 这样的速度实在是快得惊人,就算说一句天纵奇才也不为过了。 然而姜明华比谁都明白,她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修炼到筑基巅峰,除了她本身的资质和功法的缘故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它在帮她。 或者说,它在逼她。 逼她晋级,逼她破阵。 这些日子,随着修为不断提高,她越发清晰地感觉到了这座王府里被镇压住的那股邪恶力量。 它在觊觎着她。 不仅是她,这座王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它觊觎的对象。 它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必须想办法阻止它。 然而,眼下的当务之急却还不是这个。 如今,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燕王妃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眼看着已经八个多月,再过不久就该生了。 世子妃的肚子还要更大些,月份也比燕王妃的更大,已经九个月,孩子很快就该出生了。 除此之外,她母亲也终于怀上了孩子,如今已经六个多月了。 姜明华偷偷用天眼看过,燕王妃和她母亲肚子里怀的都是男孩儿。 两人虽然年纪都有些大了,算是高龄产妇,可是有姜明华送的聚灵玉符和平安符,再加上她每隔一段时间诊一次脉,两人并没有什么不适,肚子里的孩子也都很健康。 至于同样怀了身孕的世子妃,姜明华为了避嫌,刻意跟她保持了距离。既没有送她聚灵玉符,也没有给她诊过脉,更没有用天眼看过。 不过世子妃身边有王府良医守着,都说她这胎是个男孩儿,而且养得非常好。 姜明华对此不置可否。 她没兴趣对一个婴儿下手,更何况这孩子也碍不到她什么,等他长大成人,她应该早已经离开了。 随着王府里两个女人的肚子越来越大,姜明华也变得越发小心翼翼。 二月初九这天,一直挺着大肚子的世子妃终于发动了。 朱高炽担心世子妃和孩子出事,硬是软磨硬泡求了朱棣,让姜明华在旁边照看。 朱高煦却嫌产房脏污,不愿让姜明华染了污秽,便只同意带姜明华在产房外等待,真有什么不妥,再让姜明华救人。 结果孩子养的太胖,世子妃生产的时候确是遭了不少罪,但并未出现难产,自然也就用不到姜明华帮忙。 即便如此,朱高煦还是固执地认为姜明华帮了大忙。若非她在外面守着,震慑了那些魑魅魍魉,世子妃哪能生产得那样顺利? 差不过一个月后,燕王妃也生了。不过她这一胎养得恰到好处,生产的时候比世子妃顺利多了,几乎没遭什么罪。 就在孩子出生的这天夜里,朱棣做了个梦。 161 传世之子 燕王妃生了个小儿子。 这个孩子运气实在是好,娘胎里就有灵气滋养,所以养得特别好,刚生下来就白白嫩嫩的,让朱棣格外喜欢。 一个月前朱高炽的长子出生时,朱棣也见过,还抱过一小会儿,对这个大胖孙子的样子记得特别深刻。 大胖孙子长得就像是和朱高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仅眉眼像,身材也像。 不过他胖归胖,皮肤却红彤彤的,跟个胖猴子似的。 朱棣当时虽然挺喜欢,可是等白白嫩嫩的小儿子生下来,他就特别不厚道地在心里默默将小儿子和胖孙子做了比较。 最后觉得,果然还是他的儿子要好看多了。 朱棣对这个小儿子是越看越喜欢,抱在手里就不肯撒手,可惜小儿子特别不给面子,在他怀里待了没一会儿就扯着粉嫩嫩的嗓子哭嚎起来。 这时奶娘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壮着胆子说了句:“王爷,小殿下怕是饿了。” 朱棣这才反应过来,迫不及待地将小儿子送到奶娘怀里,直勾勾地看着她喂奶,眼神一错也不错,生怕小儿子受了欺负。 奶娘无奈,只能当着朱棣的面解开了衣服。她也是刚生产也多久,奶水正足,衣服一解开,奶香味就散发了出来。 刚刚还在朱棣怀里哭嚎不休的小包子一闻到奶香味,瞬间不哭了,白嫩嫩的小脸往她怀里一凑,大口吃了起来。 朱棣爱怜地看着儿子白嫩的小脸,见他吃得满意,包子脸圆鼓鼓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笑开了花。 于是这天夜里,他就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自己的老子朱元璋,正心里发怂,就看见朱元璋将一个大圭赐给了他,并对他说:“传世之子,永世其昌。” 朱棣手捧着大圭正愣神,再去看朱元璋的时候,却怎么也看不清了。 他猛地从梦里醒了过来,伸出手直勾勾地看着。手里自然是空无一物,并没有梦里的大圭。朱棣却忍不住握紧了拳,仿佛将梦中的那个大圭仅仅抓在了手里。 他下意识想去见小儿子,却发现此时还是半夜,小儿子应当还在睡觉,他去的话,怕是要将他吵醒了。 于是他强忍着心中的激动,重新躺回了床上,只是这一次,他的心已经乱了,激动地跳个不停。 次日一早,朱棣再次醒来,然后就迫不及待跑去见了儿子。 他到的时候,燕王妃还没醒。这次生产虽说很顺利,可她的年纪毕竟是大了,生孩子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消耗和负担。 所以这一觉她睡得特别沉。 好在她一直戴着聚灵玉符,灵气一直滋养着她的身体,此时她虽然疲惫,气色看起来却还不错。 朱棣小心翼翼走进,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生怕吵醒了妻儿。 走到床边,他轻轻掀开床帐,探过身子好奇地观察睡在里面的小儿子。 也不知道是碰巧还是小儿子太警醒,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反正朱棣刚朝他看去,他就在襁褓里扭了扭脑袋,还砸吧了一下粉粉的小嘴唇。 看到他,朱棣觉得自己那颗硬汉心都要融化了。 就在这时,小儿子嘴巴扁了扁,淡淡的小眉头突然一皱,随后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乌溜溜的,眼瞳看起来特别大。他眨了眨眼睛,正好和朱棣的目光对上。 以他现在的年纪,这个距离他其实看不清朱棣的样子,但是朱棣不知道,他只觉得,小儿子在看他。 看到小儿子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他瞬间想到了昨夜的梦。 梦里,他的父亲朱元璋将代表着权力的大圭赐给了他,还说“传世之子,永世其昌”。他觉得,这话说的就是他这个小儿子。 果然,他今天刚过来,小儿子就睁开了眼睛。 这一切都太巧了。 朱棣的心跳得更快,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小儿子不是一般人。 别人的小孩儿生下来都是皱巴巴的,皮肤也红彤彤的,丑得很,要养上几天才会变得白白嫩嫩的。 可是他这个小儿子,刚生下来就是白白嫩嫩的,特别粉雕玉琢。 这个小儿子还长得特别像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儿子的眼睛还特别有神,胆子也大,看见他也没哭。 反正,哪儿哪儿都好,比起他那个大胖孙子好多了! 朱棣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想到昨夜的梦,他心中更是激动不已。 朱元璋给他大圭,是不是意味着朱元璋心里满意的继承人其实是他,而不是朱允炆那个小儿? 想到这里,朱棣更激动了。 他又想起了去年朱高煦给他的那本册子。 册子里的东西全都已经验证过了,而且都是真的! 不管是水泥、千里眼还是虎蹲炮,都非常有用! 剩下的那些也都是好东西。 去年秋天鞑子犯边的时候,他特意挑了一些不惹眼的在军中适用,效果非常好,让那些鞑子狠狠吃了个大亏。 朱棣回想起当时鞑子们惊慌失措逃跑的场面,心里便忍不住激情澎湃,恨不得立刻帅兵打到京城,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只是想到京城里的朱元璋,他满腔激情瞬间就熄灭了。 他不能急,还是再等等吧。 如果朱元璋愿意在死前将皇位传给他当然是最好,若是没有,他只能再做打算了。 朱棣正想着心事,床上的小包子不满了。 他都看了那么久了,居然没人陪他玩!小包子瞬间嚎哭起来。 朱棣听到哭声后吓了一跳,心里却想着,看吧,果然是老子的种,哭声都这么响亮! 燕王妃却被哭声吵醒了,她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看见床边的朱棣后瞬间被吓了一跳。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将哭嚎不止的小包子抱了起来,小声哄着。 与此同时,吸收完初阳中的紫气,洗澡换了衣服的姜明华正站在廊下,冷眼看着主院的方向。 她所知道的那段历史,朱棣在孙子朱瞻基出生的那天晚上曾做了个梦,梦见朱元璋给他大圭,对他说“传世之孙,永世其昌”。 朱瞻基出生的第二天,她特意观察过朱棣,并没有在朱棣脸上看出端倪。 昨日朱棣的幼子出生,姜明华有些好奇,他昨夜有没有做梦? 162 机会到来 因为那场离奇的梦境,朱棣对小儿子充满了期待,还给他取了个寓意深远的名字——朱高煊。 随后,他就一边养着宝贝小儿子,一边暗暗坐着准备,偷偷在心里数着日子,同时还怀了几分期待。 至于他数的究竟是什么日子,就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了。 朱棣抱着小儿子等啊等,这一等就等到了五月,朱元璋驾崩。 可惜朱元璋就这么闭上了眼睛,并没有像朱棣期待得那般,在死前突然发现朱允炆的缺陷,觉得他不足以担任皇位,一纸诏书将皇位传给朱棣。 他只等来了朱元璋驾崩的消息。 得到了消息,朱棣立刻收拾妥当,带着一支队伍去京城奔丧了。 可惜他的运气不怎么好,或者说朱允炆早有了打算,朱棣刚走到半路就被拦了下来,说是朱元璋遗命,不准他渡江进香,除朝廷大事,许令藩臣赍表,毋得擅自离国。 朱棣想去给朱元璋上香可以,只能他一个人单骑进城。 这可把朱棣气坏了。 老子死了他来上香祭拜,居然不让他进去! 让他单骑进城,凭什么?当他不知道朱允炆什么心思呢! 京城去不了,朱棣只能气冲冲地带着队伍回了北平。 不过他虽然回了北平,却也生了满肚子气,那颗想要造反的心也越发坚定了。 可是他并没有轻举妄动,依旧在暗中准备。毕竟他手里的人虽然多,可是跟朱允炆比起来就远远不如了。 还有粮草、药草,等等一系列军需物资,都要准备。 更关键的是,他还得等一个绝佳的时机。 造反容易,可要成功就难了。 他要的不是轰轰烈烈闹一场,然后全家玩儿完,而是成功坐上朱允炆屁股底下的那个位子。 为了成功,他不得不小心筹谋。 这时,姜明华也在小心筹谋。 她用了一年的时间打探,总算探明了燕王府里的那个诡异阵法,而且她发现,这个阵法的确非常邪恶。 只是随着朱棣开始准备谋反,燕王府里越发戒备森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毁掉阵法绝非易事。 她毕竟是第一次,即便探明了阵法,也用了一年的时间琢磨出了好几种破阵方法,可这些方法破阵的时候会引起怎样的动静她实在不清楚。 一不小心动静闹大了惊动了朱棣也就罢了,若是惊动了外头那些盯着燕王府的人,给了他们借口搜查燕王府,事情就糟了。 朱棣要造反,姜明华作为他名义上的儿媳,总不能扯他后腿。 她现在和朱棣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朱棣若是密谋造反被发现,朱棣逃不过一死,她和姜家也逃不过。 沐兰前不久才平安产下一子,日子总算有了盼头,她不能害了他们。 所以姜明华琢磨着,就把目标放在了别的地方。 燕王府这个阵法暂时不能动,她可以先试试别的,拿别的阵法练手。 说来也奇怪,大明境内好些个阵法的位置都和王府的位置重合,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姜明华暗暗算着时间,很快就让她等到了机会。 朱棣的同胞弟弟朱橚,住在开封的周王,倒霉催地被自己的次子向朝廷告发图谋不轨,已经登基的建文帝朱允炆派了李景隆带兵奇袭开封,把周王全家抓去了京城。 这事一出,朱棣就气得把自己那三个已经长大的儿子叫到面前狠狠训斥了一顿。 他这亲弟弟实在是倒了大霉,被谁告发不好?居然被自己的亲儿子给告发了! 同样正在图谋不轨的朱棣见到了这样的教训,哪能不防着点儿? 不过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们,觉得自己的儿子还是很不错的,肯定比朱橚的混账儿子好多了。 所以他也就是教训了他们一顿,并非真觉得儿子会出卖自己。 姜明华得知朱橚被抓,就知道她一直等待的机会来了。 她借口不放心沐兰和幼弟,向燕王妃告了假,之后就回了家里,先看了沐兰和弟弟的身体,发现他们的身体都还不错后,就悄悄溜出了北平城。 姜家外面一直有人盯着,不过姜明华的修为已经到了筑基巅峰,只差一步就能结丹,这些人盯得再紧,也不可能发现她的踪迹。 事实上她早该结丹了,只是她一直在燕王府里,担心结丹闹出的动静太大,才一直压抑着没有结丹。 不过她虽然没结丹,但是她现在也能御剑飞行。若非如此,姜明华也不敢挑选周王府下手。 她是在夜里动身的,趁着夜色昏暗,她直接御剑而行,从城墙上空飞了出去。 因为她速度太快,再加上姜明华还用了障眼法,根本没人发现她在天上飞。 御剑而行的速度非常快,不过消耗也大,姜明华只用了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就从北平城到达了开封城的周王府。 这时周王全家都已经被抓走,周王府的大门上也贴了封条,周围还有士兵看守。 可惜,这些根本拦不住姜明华。 空空荡荡的周王府对她来说反而更好。 毕竟她要做的是破除周王府内的阵法,同时也是拿这个阵法来练手,有人在的话,她要做这些可就不容易了。 趁着夜色,姜明华偷偷进入了周王府,开始寻找阵法的踪迹。 有着识海中的那颗迷你星球虚影,她很快就找到了周王府下面的阵法。 阵法的范围很大,看痕迹却已经很古老了,显然在很久以前,这个阵法就已经布下了。 周王府乃是宋朝宫室改建而来,照这个看的话,这个阵法至少是在宋朝就已经存在了。 不过,这些对姜明华来说都不重要,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确定这个阵法的善恶,然后再看该如何处理。 然而当她靠近阵法后,姜明华就惊骇了。 或许是因为周王一家被抓,镇压阵法的那股神秘力量竟已变得异常稀薄,再也镇压不住这个邪恶的阵法。 所以她来的时候,这个阵法已经彻底活了过来,正在源源不断吞噬四周的生机和灵气。 此时距离周王全家被抓不过短短十日,周王府内竟已被吞噬得现出颓败之意。 更可怕的是,她一进来后,那个阵法似乎变得更邪恶了。 163 好一口黑锅 姜明华进入周王府后就察觉到了那道贪婪的吞噬力量。 越是靠近阵法,她的感觉也就越发明显。 她的天眼甚至自动开启,让她看到了眼前恍若末世般的可怕景象。 阵法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正源源不断吞噬着周围的生机和灵气。 可惜周王府已经被查封,根本没人敢进来。 不然他们就会发现,周王付衰败的速度快得诡异。 等日后周王府再打开,好几年的时间已经过去,就算那时的周王府异常衰败,也没人会怀疑什么了。 毕竟,没住人的房子本就衰败得快。 姜明华收住思绪不再多想,然后她开始检查整个阵法。 这个阵法和燕王府那一个几乎一模一样,这个发现让姜明华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她之前制定的那些破阵手段都可以试试了,不必另外在想。 姜明华开始尝试第一个破阵办法——釜底抽薪。 这个办法的原理就是攻击阵法的根基。 阵法有根基,这个根基又可以说是阵法的关键所在,一旦根基受损,整个阵法都要受到影响,甚至直接毁掉。 其实想要破阵还有更好的办法,就是直接针对阵眼下手,可姜明华在阵法一道上并非专家级的人物,找出阵眼对她来说有点难度。 所以,她先选了破坏根基这个办法。 趁着夜深人静,姜明华开始搞破坏。 她已经尽量小心了,但是此时夜深人静,声音自然传得远。 她也做了其他布置,可就是没办法做到完全隔音。 守在外头的士兵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没没没……没有!肯肯肯……肯定是你听错了!” “……”没听到你怕什么? “你说,里头该不会进了贼吧?” “你觉得是贼?” “不然还能是什么?” “可咱们这么多人守在这儿,那贼是怎么进去?” “既然是贼,当然有自己的法子。” “那怎么办?我们要进去看看吗?” “等着吧,只要上头没发话,我们就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于是,所有听到声音的人都选择了假装没听见。 周王府里人都没了,到处都是空荡荡的,这大半夜的进去,多吓人? 听说这地方以前还是宋朝的宫室,不知道有多少冤死鬼,他们又不是龙子龙孙,没有神明庇佑,可不能进去找晦气。 反正里头也没什么能偷的。 抓人的时候就搜查过了,值钱的东西全被封存带走,剩下一些不起眼的,也被大家心照不宣给搜走了,哪还有什么值得偷的? 真要有贼闯进去,说不定什么都没偷到,先被吓死了。 大家忍啊忍,发现那声音还在响,终于忍不住了。 这支队伍的统领点了二十个大头兵出来:“你们,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头兵们不敢反驳,捏着武器和火把,战战兢兢地进去了。 然而周王府挺大,想要找出声音传出的地方实在不容易! 这也是诡异的地方之一,那声音无处不在,仿佛到处都在响。 领头的小队长沉声给大家壮胆:“都别怕,大家都是气血方刚的男人,阳气足得很,那些东西不敢出来!”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小兵哆哆嗦嗦地说道:“可是……可是我听说那些女鬼就喜欢我们这种阳气足的,她们……她们要吸咱们的阳气!” 这话一出,周围的汉子们立刻哄笑起来。 “要是真有个美艳女鬼来吸老子的阳气,老子让她尽情吸个够!” “哈哈哈哈——” “哥哥我也可以让她吸个饱!” “还有我还有我!”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美颜女鬼呢。” “听说那些女鬼都喜欢找那些文弱书生,真是太不识货了!” “就是!那些书生弱不经风的,哪有咱们好啊!” 眼看这些人越说越过分,小队长听不下去了:“够了!都给老子小心点儿!对了,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 话还没说完,一股冷风突然朝他们吹了过来。 那风特别冷,像极了说书先生说到的阴风。 “啊啊啊啊啊啊——” “来了来了!她们来了!” “鬼啊——” 队伍一下就乱了。 小队长气得不轻:“闭嘴!别胡说八道!哪有什么鬼……” 刚说到这里,阴森森的王府中突然响起一道刺耳的尖啸。 那声音非常尖锐刺耳,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而且诡异得没办法形容。 总之就在那声尖啸响起的同时,这个小队的二十人全都觉得眼前有可怕的黑影朝他们扑来,吓得他们瞬间昏迷了过去。 姜明华察觉到动静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些人倒地不起的画面。 想到这些人到底是受了她的连累才被煞气入体,她便出手化去了他们身上的煞气,然后御剑飞离了这个地方。 小队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姜明华御剑升空的一幕。 他瞬间看呆了。 那……那是仙女吗? 姜明华趁夜回到了北平城姜家,然后就回了房间,打坐恢复。 这次破阵的难度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闹出的动静也太大了。 恐怕,下一次她得换个法子。 周王府的动静闹得这样大,肯定会让人发现,但愿别闹出什么事来才好。 然而,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周王府闹出的动静,周围的邻居全都听见了,瞒都瞒不住。 很快有人议论纷纷。 有说新君不仁的,也有说冤魂作祟的。 消息传进宫,刚刚坐上龙椅才一个多月的建文帝就有点慌了。 难道说他爷爷觉得他做得过分了? 很快有人给他出主意,把这事定性成了冤魂作祟。 为了找出证据,周王府很快被翻了个底朝天。 这一翻,还真找到了几具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尸骨。 这下,建文帝的腰杆硬了,教训起亲叔叔来也理直气壮了。 于是周王被狠狠骂了一通,然后全家贬为庶民,流放到云南搞建设去了。 消息传到北平燕王府,姜明华:“……” 这是建文帝想收拾亲叔叔,跟她可没关系! 164 自焚 建文帝收拾了周王后就暂时消停了,没敢急着对其他叔叔下手。 他在等朱棣的反应。 周王可是朱棣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朱棣总不可能什么反正都没有吧? 只要朱棣有个什么反应,让他揪住小辫子,他可就有理由抓朱棣了! 然而,让建文帝意外或者失望的是,朱棣硬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仿佛被抓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是他亲弟弟似的。 建文帝也不知道是郁闷还是不甘心,总之他等了又等,眼看始终抓不住朱棣的小辫子,他干脆磨刀霍霍,朝其他叔叔下手了。 朱棣是个硬茬子,他思来想去没敢碰,所以还是继续挑软柿子捏。 有了决定,他就开始挑挑拣拣,看哪个叔叔好下手。 一番挑拣后。他很快挑中了目标——代王朱桂。 罪名嘛,随便找找总能有的。 于是同年十二月,代王朱桂就因为“贪虐残暴”的罪名被抓了。 建文帝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十足的正义感,明君派头摆得足足的。 一番“悲痛”过后,建文帝非常干脆地大义灭亲,把亲叔叔贬成庶民,然后送到“蜀地”看管起来。 显然,建文帝也是非常有想法的人,知道什么叫做防患于未然。 周王去的云南尚未开化,特别原生态,代王去的蜀地道路艰险,去了那里,两人休想再举旗造反! 更关键的是,周王是朱棣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代王既是朱棣的兄弟,又是他的连襟,总之跟其他人比起来,他们和朱棣的关系总要更亲密些。 建文帝不动别人,先挑着他们下手,意图太明显了! 分明是防着朱棣,怕他登高一呼后两人纷纷回应,所以先把他们给收拾了。 既能试探朱棣的态度,又能提前斩去朱棣的左膀右臂。 算盘打得特别好。 这么明显的针对,朱棣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惜他现在时机没到,只能继续忍耐。 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顾着逗自己的小儿子。 姜明华却知道,朱棣早就在磨刀了。 虽然身为女人,朱棣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她,可朱高煦身为她名义上的丈夫,每天跟她住在一起,难免要抱怨几句,说点什么。 而且,朱棣还秘密搜集了大量止血散和药浴丸的原料,希望她帮忙炼制。 止血散有着非常好的止血效果,药浴丸能够间接提升实力,朱棣准备这么多,用意一目了然。 姜明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该帮忙的时候帮忙,剩下的时候依旧淬炼肉身,偷偷除掉阵法。 代王被抓后,她就偷偷走了一趟,把代王府的阵法给毁了。 这一次她换了种方法破阵,然而闹出的动静依然有点大,最后又被归为冤魂作祟。 这下,大义灭亲的建文帝更像明君了。 因为这事,朱高煦没少在姜明华面前抱怨,特别耿耿于怀。 “他算什么明君?连自己的亲叔叔都不放过,倒是整天捧着那帮酸儒!皇爷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宝儿,你说冤魂作祟是怎么回事?难道周王府和代王府真有冤魂吗?” 姜明华:“……”她默默心虚。 好在朱高煦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宝儿,你有没有觉得父王特别喜欢小弟?” 本来他还没怎么觉得,可朱高燧最近经常找他抱怨,说是小弟出生后他们就失宠了。 这话听得多了,朱高煦自然有了心思。 姜明华继续沉默,她总不能告诉朱高煦,朱棣是做了个美梦,把小儿子当成继承人了吧? 朱高煦对那个位子未必没有想法,不然他也不会看亲哥朱高炽不顺眼。 若是让他知道,朱棣看中了小儿子,想让他当继承人,朱高煦还不知道会不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她想了想问道:“你不觉得小弟很可爱吗?他那么小,又可爱又聪明,父王会喜欢他也是应该。” “他哪里可爱了?”朱高煦顿时不爽了,虽然他也挺喜欢这个小弟弟,可姜明华怎么能觉得小弟好呢! 他明明比小弟可爱多了! 朱高煦异常坚持,反正他就是不准姜明华喜欢小弟,姜明华有他就够了。 他看了眼姜明华,忍不住说道:“你要是喜欢孩子的话,我们可以自己生!” 想得美! 姜明华暗暗腹诽,决定以后再也不在朱高煦面前提朱高煊。 解决了代王后,建文帝并没有因此收手。 此时的他已然将亲叔叔们当成了心腹大患,所以一直磨刀霍霍,逮着机会就解决一个。 次年五月,岷王朱楩就因为“不法事”的罪名被抓了。 奇葩的是,这“不法事”究竟是什么也没说清楚,纯粹就是随便捏了个罪名。 可惜建文帝坐在龙椅上,他是老大他说了算。 他说要抓岷王,谁敢有意见?他那些待宰的叔叔们都不敢有意见,何况是文武百官。 解决了岷王,建文帝觉得不过瘾,又把爪子伸向了湘王朱柏。 这一次总算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不法事”了,而是私印钞票。 私印钞票这种事,律法当然是不准的。 只是藩王们都这么干,几乎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如今建文帝竟然以这个名头抓人,这就有点欺负人了。 湘王是个硬骨头,建文帝这么干就把他给惹急了。 所以等朝庭派兵抓他的时候,他提前把王府大门一关,决定自焚。 这时整个湘王府都乱糟糟的,谁也没发现,王府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姜明华。 她来这里,是为了提前毁掉湘王府的阵法。 在此之前她已经毁掉了三个阵法,而不断跟这种阵法打交道,让她发现了一丝端倪。 姜明华有种预感,若是湘王府真的付之一炬,整个王府的人全死在阵法里,吞噬了他们的阵法将会变得格外难缠。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她决定提前动手。 所以就在湘王亲自点燃了王府,拉着王妃和儿子们依依惜别的时候,王府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啸,随即狂风一卷,火势应声而灭。 王府众人:“……” 165 一条活路 狂风一起,所有的火苗瞬间湮灭。 整个湘王府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所有人全吓傻了。 好半晌,湘王妃才期期艾艾地问道:“王爷,我们……我们还要放火吗?” 这话一出,湘王的侧妃,妾室和子女们全都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从眼神来看,这些人都不想死。 湘王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不知道这话该怎么答。 他都放过一次火了,狠话也都说出去了,这要是不死,他岂不是要沦为笑柄,供人嘲笑? 湘王是个硬骨头,而且还是一根筋喜欢钻牛角尖的那种,他放火自焚就是不愿受辱,如今一想到活下来的话羞辱将会翻倍,他就又想死了。 总之,他是朱元璋的亲儿子,宁死也不受辱! “莫怕,我们一起上路,谁也欺负不了咱们。” 湘王拍了拍王妃的手,准备重新点火。 湘王妃等人听见这话眼中的光亮瞬间暗了下去。 还以为逃过一劫,原来还是得死。 湘王妃无法拦住湘王,只好搂住子女,流着泪继续等死。 “母妃,我好怕。” “呜呜呜,我不想死。” “父王!父王我怕!” 大人能忍,几个小孩子可忍不了,很快哭着哀求起来。 他们这一哭,湘王也有些不忍,可是想到活下去的后果,他还是狠了狠心。 正要点火,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喊—— “太-祖皇帝显灵啦——” “太-祖皇帝显灵啦——” “太祖皇帝显灵保护王爷啦——” “王爷命不该绝——” 正准备重新点火的湘王一脸懵逼:“……” 他将信将疑地看着门外的方向,心里不知道是该信还是该不信。 刚刚是他老子显灵救他?真的假的? 他老子的性格,不太像啊…… 湘王迟疑了。 这时,已经陷入绝望的湘王妃突然亮起了眼睛。 她或许不是多么睿智的女人,可是生死关头的这一刻,外面的声声呐喊让她看到了机会! 活下去的机会! 太-祖皇帝显灵救他们了! 不管外人怎么想,反正只要他们咬死了是太-祖皇帝显灵,谁敢杀他们? 谁敢对他们不敬? 湘王妃立刻抓住了湘王的手:“王爷!父皇显灵了!他肯定不忍心让你下去陪他,王爷三思啊!” 湘王一脸挣扎:“你真觉得是父皇显灵?” “当然是!如果不是他老人家显灵,那些火怎么会突然灭掉?”湘王妃说得异常肯定,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消除湘王寻死的心。 她紧紧抓住湘王的手,压低声音说道:“王爷不妨想想,父皇既然显灵救了我们,那些人又岂敢再对我们不敬?就算是那一位……恐怕也得掂量掂量。” 湘王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其他那些期期艾艾看着他的妾室和儿女,终于是心软了。 “也罢,既然是父皇的意思,咱们就出去吧。” 反正火被吹灭了,他只要咬死这是他老子的意思,谁敢质疑他? 此事一出,建文小儿怕是该彻夜难眠了。 他倒要看看,建文小儿还怎么对亲叔叔举起屠刀! 想到这里,湘王立刻带着妻妾儿女们走了出去。 另一边,姜明华满意地一笑,趁着没人注意,使用障眼法悄悄溜出了湘王府。 她对硬气寻死的湘王其实没什么好感,这人自己死就罢了,非要拉着整个王府的人陪葬,忒不是东西了。 只是她也没想到,破阵后卷起的狂风竟然恰好灭掉了火焰,不仅救了湘王府众人,还救了湘王一家。 眼看着人都救下来了,她便不忍心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活活烧死,所以故意给那些惊慌失措的人传了音。 这种时候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当然是搞“封建迷-信”了! 建文帝不是说前几次是冤魂作祟吗?那她就来个“太-祖皇帝显灵”好了。 不过,这么做好像对朱允炆有点不厚道。 也罢,反正她管不了那么多。 谁让朱允炆先说了冤魂作祟呢? 她可不是故意要打他的脸。 湘王也不是个真蠢的,不想死了后,他就带头搞起了“封建迷-信”。 生怕外头的人听不到,他特意让人大声高喊“太-祖皇帝显灵,湘王命不该绝”。 喊声传得特别远,不说全城的人都听见了,周围一大片的全听见了。 包括那些奉命前来捉拿湘王府一众的朝廷军队。 一听朱元璋显灵,有人直接吓得跪下了。 朱元璋虽然死了,可他留下的赫赫凶名依旧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他们这些人竟然差点逼死了这位凶神的儿子,他要真显了灵,他们怕是全得剥皮充草,不得善终吧? 想到那些惨死在朱元璋屠刀下的人,众人不仅吓得跪在了地上,还打起了哆嗦。 这么做的,甚至包括李景隆这个主帅。 李景隆生得十分威武,而且相貌堂堂,就是这胆子实在是忒小了! 他被湘王府里的呼喊声吓得不轻,生怕朱元璋兴致来了,突然请他下去陪他喝茶。 他当场打起了退堂鼓,恨不得离湘王府远远的。 正想找借口走人,湘王府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湘王走在最前面,看见李景隆的时候还拱了拱手,跟他打了声招呼:“陛下可还好?” 李景隆立刻点头:“陛下非常好!”他敢说不好吗? 湘王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孤本存了死志,不想父皇竟然显灵,将孤大骂了一顿。 父皇说,孤年纪轻轻,该一心报国,为陛下分忧,孤羞愧!” 李景隆听得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呵呵,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湘王抬起手,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将军请。” 李景隆有点犹豫,他现在该怎么做?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生怕朱元璋真跑出来。 湘王看出他的顾虑,笑眯眯地说道:“李将军放心,父皇说了,他只杀不忠之人。” 李景隆:“……”那他奉建文帝的命令抓湘王一家,该怎么算? 他可绝对是个大忠臣!太-祖皇帝陛下可千万别怪他! 姜明华偷偷在旁边观察,看见他这副怂样,突然有点同情建文帝了。 166 磨刀霍霍 湘王府的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建文帝果然被吓坏了,接连好几天没睡好,生怕朱元璋真的显灵了。 他又是担心,又是郁闷,还非常心虚。 朱元璋死前,他可是跟朱元璋保证过要以德服人,慢慢削藩的。 结果朱元璋刚走一个多月,他就迫不及待朝叔叔们举起了屠刀,直接把亲叔叔一削到底给削成了庶民,朱元璋真要在下面知道了,还真有可能生他的气! 可是,他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啊! 叔叔们那么嚣张,一个个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要是不先下手为强,他们造反怎么办? 就算不造反,他也不好管啊。 现在好了,湘王先是玩自焚,现在又闹出“太-祖皇帝显灵”的传闻,他可怎么管? 建文帝担惊受怕了好几天,还是黄子澄给他出了个主意—— 湘王不是见到了太-祖皇帝显灵吗?那就让他去给太-祖皇帝守灵好了,什么时候太-祖皇帝再显灵,原谅了他的过错,什么时候再让他回来。 建文帝有点担心:“要是皇爷爷再显灵怎么办?” 当然,他更怕的是朱元璋直接气得跑来骂他。 虽说朱元璋没死的时候他是孝子贤孙,天天在病床前端茶倒水地伺候。 可现在朱元璋都死了,他也当了皇帝,建文帝一点都不想见到朱元璋这个亲爷爷。 朱元璋操劳了一生,如今也该好好歇歇了,隔壁再管他们活人的事呢? 他老子死了好几年,也没给他拖个梦安慰安慰他,或者直接帮他教训那帮如狼似虎的叔叔们啊。 皇爷爷生了那么多儿子,他老子就生了三个,这待遇也差得太多了。 黄子澄立刻安慰他:“太-祖皇帝陛下那样英明神武的人物,怕是要去天上当仙君的,哪有那么多时间管这凡俗之事? 湘王私印纸币乃是罪证确凿,陛下也是按律处置,并无怠慢之处,太-祖皇帝陛下想来也是清楚陛下的为难,才未显灵责怪陛下。 他老人家能救湘王一次已是仁至义尽,除非湘王果真痛改前非,真心思过,否则太-祖皇帝陛下又岂会轻易原谅他,让陛下为难?” 建文帝秒懂了他的意思,如果朱元璋没有再显灵,岂不就是说湘王并非真心思过? 嗯,这个办法好。 反正他觉得,朱元璋既然把皇位给了他,就不可能一直偏心他那些叔叔们。 不过,他老人家要是觉得寂寞的话,怎么就不显显灵,把他叔叔们一起带走呢? 于是湘王一家被小心翼翼地押解进京后,建文帝再次理直气壮地把湘王这个亲叔叔骂了一顿,然后就打发他去给朱元璋守灵了。 湘王没想到有了太-祖皇帝显灵这种事,建文帝竟然还敢这样对他! 可建文帝的处置太狡猾了,硬是让他挑不出错来。 让他去给朱元璋守墓,他难道敢说“不”吗?朱元璋才“显灵”救了他,他怎么敢不孝? 湘王灰溜溜地走了。 建文帝却怕他再寻死觅活,把朱元璋给招来,所以特意安排了人,把湘王看得死死的。 这下,他看湘王还怎么玩儿自杀的把戏! 收拾了湘王,建文帝又开始磨刀霍霍向叔叔了。 虽说朱元璋显灵让他很怂,可是建文帝觉得,比起朱元璋的鬼魂,还是那些如狼似虎的叔叔们威胁更大。 就算朱元璋生气,他也要先解决了叔叔们再向朱元璋请罪。 嗯,到时候他肯定会好好请罪的。 建文帝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又乖乖等了几天,眼看朱元璋果然没跑出来骂他,他便觉得黄子澄说得没错,朱元璋肯定是支持他的。 只要叔叔们不搞事,学湘王自焚,朱元璋大概就不会管他们了。 建文帝有了这样的想法,一颗心就安定多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再次举起了刀,把齐王朱榑给抓了。 亲王们一个个被抓,然后贬称庶人,对待这些亲叔叔,建文帝是一点没有留情。这下,就算百姓们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小九九,他那些叔叔们也知道了。 不过,不是谁都有胆子学朱棣造反的。 也不是谁都像朱棣一样,掌握着那么多兵马的。 所以就算看出了建文帝的打算,没胆子造反的王爷们也只能战战兢兢,暗暗祈祷下一个倒霉鬼千万别是自己。 只是在抓捕齐王朱榑的时候,又出了点小插曲。 太-祖皇帝又特么显灵了! 这个消息一出,建文帝就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刚刚壮大的胆子瞬间就缩了回去。 这一次,不管黄子澄如何安慰,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虽然朱元璋的鬼魂没跑出来骂他,可谁知道这位什么时候想不开,跑来找他谈谈心呢? 建文帝被打击得特别狠,他想起自己在朱元璋面前做出的那些保证,心里越来越心虚。 他没胆子再抓亲叔叔了,但是让他就这么偃旗息鼓,任由亲叔叔们跟他耀武扬威,他也是做不到的。 于是建文帝思来想去,开始折腾起了别的。 这次他把目标对准了燕王朱棣,但是他没胆子给朱棣安一个罪名,直接派人把他抓起来。 他很清楚,朱棣既是个狠人更是个猛将,而且他已经被朱元璋接连显灵的事吓破了胆,实在没胆子顶风作案,再拿亲叔叔开刀。 所以他做了别的。 他先把北平布政使给换了,换成了张昺,也就是他自己的人。北平布政使相当于北平市的市长,权力不小。 建文帝始终不放心朱棣,为了牵制顺便监视这位叔叔,干脆把北平布政使换成自己的人。 然而,光是有张昺日夜盯着他还不放心,所以他又认命谢贵和张信为北平都指挥使,掌控北平的军事指挥权。 再派宋忠率兵三万,镇守吞平、山海关一代,随时准备朝朱棣开刀。 如此接连不断的动作,既从政-治上挟制朱棣,又从军事上架空,顺便还安排了重兵包围,下手也太狠了。 朱棣要是什么也不做,就跟那被圈禁起来待宰的牛羊差不多了。 于是,朱棣理所当然地搞事了。 167 搞事 朱棣很快搞事了。 他身体力行地向建文帝证明了,建文帝的猜测是没错的! 可惜,建文帝先前对付亲叔叔的时候还特别狠,一遇到朱棣这个正主,他就怂了。 建文元年,朱棣作为藩王,入朝参拜建文帝这个新君。 这一次,朱棣表现得特别嚣张。也不知道是心里有气,还是单纯想恶心恶心建文帝,朱棣在众目睽睽之下,“行皇道入,登陛不拜”。 翻译过来就是,他走了建文帝才能走的皇道,见了建文帝还不肯给他下跪! 摆明了就是在说,老子看你不顺眼! 这时候,建文帝要是气得把朱棣给砍了,这事也就成了朱棣最后的疯狂。 可惜建文帝他怂了。 不管群臣怎么劝,怎么上书让他砍了朱棣,建文帝就是视而不见。 他还给自己找了个特完美的借口——燕王是他至亲叔叔。 好像前面被抓的几个都跟他没关系似的。 朱棣见他如此上道,满意地回北平了。 只是刚回到北平城,他就加紧了布置。 不管建文帝表现得多怂,有宋忠的三万军队在旁边虎视眈眈,朝他露出獠牙,他就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朱棣回到北平没多久就“遇刺”了。 刺客非常嚣张,来无影去无踪,若不是朱高煦和朱高燧“拼死相救”,朱棣说不定已经“遇刺身亡”了。 这个消息一出,很快在民间引起了纷纷议论。 燕王朱棣竟然在自己的封地里也能遇刺,刺客也太嚣张了! 当然了,大家更好奇的是,这事到底是谁干的? 是北边的鞑子?还是南边的那一位? 北边的鞑子们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立刻拍手称快。 虽然他们也好奇到底是哪位猛士干的,不过对他们来说谁干的不要紧,只要朱棣一死,就是他们的机会! 可惜他们左等右等,朱棣他就是不死。 消息传进宫,建文帝就郁闷了。 他可没派人刺杀朱棣! 朱棣怎么就突然遇刺了?这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难道真是北边鞑子动的手? 然而,大部分人却都在猜测这事是建文帝干的。 朱棣朝拜建文帝的时候那么嚣张,建文帝完全有动机弄死他! 至于为什么是刺杀而不是像之前一样直接抓人,这也很好猜,建文帝也是要面子的嘛! 他要当仁君,哪能屡次三番拿自己亲叔叔开刀呢?说不过去呀! 甚至有人觉得,建文帝肯定是后悔之前放走了朱棣,又不想打自己的脸,所以搞了暗杀这一套,偷偷派人刺杀朱棣。 幸亏建文帝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不然肯定郁闷死了。 他什么都没做,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朱棣此时也挺郁闷。 五月就要到了,马上就是他老子朱元璋的忌日,按照规定,他这个当儿子的没理由不去祭拜。 就算他“遇刺重伤”可以不去,可儿子们要是都不去,那就说不过去了。 到时候一个“不孝”或者“意图不轨”的大帽子扣下来,宋忠的军队分分钟可以冲进北平城。 所以朱棣思来想去,决定让儿子们代替他去。 这时,他有点后悔上次去的时候表现太嚣张了。 要不是他当时表现得太嚣张,现在也不用如此纠结。 去京城祭拜朱元璋,他不去的话,朱高炽这个世子就肯定得去。 可朱高炽虽然用了药浴丸,人已经没过去那么胖了,可他的腿脚依然有些不便,跟相貌堂堂英武不凡的朱高煦比起来,也依然大了几个号。 这样的朱高炽,朱棣哪能让他一个人去? 太让人不放心了! 所以他犹豫了许久,让朱高煦和朱高燧也陪着去。 朱高煦和朱高燧的功夫本来就练得不错,用过药浴丸后,他们的功夫更是突飞猛进。 尤其是朱高煦,这臭小子娶了姜氏女,还不知道私下里得了多少好处,进步奇快,他现在都不想跟这个混蛋儿子动手了。 朱棣觉得,有朱高煦和朱高燧帮忙,问题应该是不大的。 于是,他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得到命令的朱高炽等人可就愉快不起来了。 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哪可能不知道京城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们都要造反了,朱棣居然还让他们去京城祭拜朱元璋,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三人郁闷得无以复加,要不是没胆子跟朱棣这个当老子的叫板,他们肯定直接说自己不去了。 朱棣看出三人的不情愿,气得将三人狠狠教训了一顿,这才让他们滚蛋了。 京城必须得去,没得商量! 朱高煦只能委委屈屈地回家收拾行李。 当然,收拾行礼这种事用不着他亲自动手,下人就能收拾好。 所以侍女和内侍们收拾的时候,他去找了姜明华,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宝儿,我要去京城祭拜皇爷爷,你在家里保重,要是……要是我回不来……” 姜明华懒得看他演戏,转身就走:“我和你一起去。” 朱高煦还想煽情一番,一听这话就傻眼了。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瞪着姜明华:“宝儿你也要去?这不行,太危险了。” 刚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要是真要去,不管遇到什么,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说到最后,他还厚颜无耻地贴了上来,偷偷摸摸搂住姜明华的纤腰:“宝儿,你是不是舍不得跟我分开?” 姜明华没好气地看着他:“放手,我去收拾东西。” “你要收拾什么,让她们做就行了,哪用你亲自动手?” 好不容易才搂住,他才舍不得放手呢。 朱高煦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担心:“宝儿,此行会很危险,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 “你觉得我会怕危险?谁能伤得了我?”姜明华轻笑了一声,眨眼间便从朱高煦怀中逃了出来,现在他对面五步远的位置,遥遥看着他。 朱高煦:“……”为什么他都这么努力练功了,还是拿宝儿没办法? 姜明华不再跟他歪缠,直接留下一路“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就走了。 朱高煦觉得,他被打击得更惨了。 168 太不克制了 朱高煦原本还担心带着姜明华一个女孩子不方便,会遭人非议,结果姜明华换了衣服一出来,他就傻眼了。 此时他眼前的人哪里还是他的小妻子,分明就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一身男装就不说了,关键是姜明华竟然连喉结都有了! 朱高煦吓了一跳,本能地来到了姜明华面前,伸手去摸她的喉结。 姜明华毫不客气地把他的手拍开了:“你干什么?” 朱高煦一本正经:“我就摸摸真的假的。” 绝对没有趁机占便宜的意思! 姜明华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当然是假的,怎么可能是真的?” 朱高煦被瞪得心虚,没好意思继续待下去,干脆去找了朱棣,向他请示。 姜明华也要跟着一起去,这是大事,朱棣不点头不行。 朱棣有点不放心:“她行吗?” “当然了!”朱高煦受不了有人质疑他媳妇儿,就是他老子也不行,“宝儿功夫很好的,而且她还会一些非常手段,有她在肯定安全多了。” 朱棣看他说得肯定,狐疑地眯起了眼:“你该不会是舍不得跟她分开吧?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如此儿女情长?” 朱棣有点小心眼,他以前出门的时候也没想着把燕王妃带着啊,朱高煦怎么可以搞差别待遇? 朱高煦生怕他不同意,顿时急了,脱口就说道:“宝儿的功夫比我还厉害!” 此话一出,朱高煦自己先傻眼了。 朱棣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整个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好半晌,朱棣才恨铁不成钢地问道:“你说真的?” 你居然连自己媳妇儿都打不过? 朱高煦感到异常委屈,这能怪他吗?他又不是故意的。 他也想打得过姜明华啊!那样他就可以…… 朱棣嫌弃地冷哼了一声,却没再反对,只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要带她去可以,只是别忘了,你这次是去祭拜你皇祖父的,注意克制! 别让人挑出错来。要是让御史弹劾了,回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至于克制什么,那就一语双关了。 别的不说,祭祀期间肯定是要戒酒戒色的。 所以姜明华的身份决不能让人发现。 朱高炽在正事上还是非常谨慎的,尤其事关姜明华,他更是不得不谨慎。 他特别郑重地给朱棣做了保证,随后三兄弟就坐着车架出发了。 身为高阳郡王,朱高煦和世子朱高炽的仪仗是不一样的,车架也不同。 朱高燧就比较惨了,一直没封爵,只能蹭哥哥们的车架。 他不耐烦和朱高炽坐一起,就想蹭朱高煦的,可姜明华在车上,朱高煦哪能让他这个电灯泡上来? 所以朱高燧被赶去和朱高炽挤了。 说是挤,其实里面很宽敞,两个人随便坐得下。 朱高炽对此挺乐意。 虽说他未必对朱高燧走多深的感情,可朱高煦虎视眈眈,还跟朱高燧特别要好,他心里也急。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跟朱高燧这个弟弟亲近亲近,他当然不能错过。 说不定,就把朱高燧拉拢过来了呢? 所以他特别热情地迎接了朱高燧,跟他说起了话来。 回忆一下从前,再展望一下未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后面的马车里,朱高煦就有点心猿意马了。 但是太过分的事他是不敢做的,最多也就偷偷摸摸地搂搂腰,拉拉小手什么的。 一来姜明华不会愿意,二来他毕竟是去祭祀的。 只是,很快他就没了心思。 姜明华端坐着,神情肃穆:“好好养神吧,这一路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然后她就闭上了眼睛。 朱高煦:“……” 他郁闷地坐了一会儿,默默摸了摸佩刀,暗暗在心里嘀咕:照这样下去,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心想事成啊! 明明他的功夫已经很厉害了,怎么就是打不过姜明华呢! 他这么想着,突然觉得掌心传来一阵凉意。 那凉意非常诡异,竟如同涓涓细流一般,不断涌入他的身体。 他很快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到了,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冥冥中却仿佛有什么在阻止他。 更让他惊骇的是,那股凉意竟然顺着他的手臂往上,很快到了他的肩膀,脖子,脑袋! 这下,就算有些舍不得,朱高煦也准备放手了。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脑子里多了点东西。 那是一个个黑色的大字,颜色特别浓黑,看起来非常有气势。 这完全超出了朱高煦的认知,他知道这一切非常诡异,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沉迷了进去。 他有预感,那些字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这一切无声无息地发生,姜明华就坐在他身边不远处,却丝毫没有察觉。 仿佛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和朱高煦隔开了。 直到很久以后,朱高煦才猛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早在看见那些文字的时候便不知不觉闭上了。 他的眼中有黑色的厉芒一闪而逝。 等姜明华睁开眼,就发现面前有一张放大的脸。 不仅如此,她的腰也被朱高煦紧紧搂住了,整个人几乎靠在朱高煦怀里。 朱高煦的声音很沙哑:“宝儿,我好想你。” 姜明华:“……”怎么才半天的功夫,这人的胆子就变大了? “松手,别抱这么紧。”她不自在地往外推朱高煦。朱高煦平时动动手也就罢了,反正他的胆子不大。 可是这一次,他抱得太紧了,姜明华很不习惯这样的亲近。 “宝儿,我们是夫妻,夫妻本来就应该这样。”朱高煦的声音更沙哑了,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姜明华明显感觉到,有东西顶住了她的屁股。 她立刻警惕起来,狐疑地看着朱高煦。 这人不对劲! 朱高煦虽然有时会忍不住,可这是马车上,他们还是去祭祀朱元璋的,朱高煦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克制不住。 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姜明华暗暗想着,闪电般出手点在朱高煦眉心。 朱高煦就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冻得清醒了。 他打了个哆嗦,一脸茫然地看着姜明华:“宝儿,你怎么了?” 169 奇异功法 朱高煦的表情特别无辜,仿佛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姜明华狐疑地看了他好一阵,却什么也没能看出来,只能试探地问道:“你刚才是怎么回事?有没有觉得身上哪里不对劲?” “额……” 她不问这话还好,她一问这个,朱高煦就觉得身上某个地方涨得难受。 他忍不住蹭了蹭。 姜明华感受着他身上传过来的热度,瞬间羞红了脸,惊得一掌拍向他的胸口,翻身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朱高煦默默按住胸口,同时做贼心虚地夹紧双腿,把佩刀往大腿上一放,借机挡住某个尴尬的位置。 “宝儿,我不是故意的!”他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宝儿你一定要相信我!” “闭嘴!别再说了!”姜明华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解释就解释,说那么大声干什么?就不怕被外面的人听见了吗? 朱高煦这么一折腾,她原本想问的话也问不下去了。 朱高煦却偷偷摸摸地蹭了过来,小声说道:“宝儿,我刚才……” 姜明华没好气地等着他:“……”你还有脸说刚才! 朱高煦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我脑子里好像多了一些东西。” 其实他的本能告诉他,那些东西很重要,不能告诉别人,就连朱棣也不能说。可是他觉得,姜明华不是别人。 若说一开始他只是把姜明华当成他的小妻子,可一起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后,他已经把姜明华当成了心上人。 他觉得,他脑子里的那些东西不能告诉朱棣,但是姜明华是可以说的。 他一边朝姜明华的位置蹭过来,一边用刀挡住小腹,借着刀上传来的阵阵冷意消磨掉不断升腾的欲望。 虽然他很想和姜明华亲近,但是他很清楚,现在绝不是好时候。 这里是马车,他们还要去京城祭祀朱元璋,决不能闹出不好的传闻。 建文帝正愁抓不住他们的小辫子呢,他可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候犯糊涂。 姜明华本来还很介意刚才的事,一听到朱高煦的话,她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 她想了想,干脆打了个手诀,在马车里布下了隔音结界,随后才紧张地问道:“你刚才说你的脑子里多了些东西?是什么东西?它们是怎么出现的?” 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太多了,她必须问清楚,看看朱高煦是不是被人控制了。 倘若朱高煦真是被人控制了,必须得尽早解决才行。若是朱高煦在京城闯了祸,再救他就难了。 朱高煦仔细回想了一阵,将刚才的变化说了。 姜明华一听,狐疑的目光就看向了他大腿上的刀。 这把刀正是她玉珠中的那一把,只是不知为何,突然从她的玉珠中挣脱了出来,飞向了朱高煦。 后来,它和朱高煦之间就有了某种联系,似乎是认了朱高煦为主。 姜明华再想将它收回玉珠,根本不可能。 刀身上的煞气太重了,而且对她非常戒备,她甚至连碰都没法碰。唯独在朱高煦手里,它才会老实。 姜明华试了好几次,只能死心。 不过,她一直提防着这把刀,暗中留意了它很久,却一直没发现它作妖。 时间一长,她就对它不是太在意了。 谁知道,这把刀竟然这种时候整出了幺蛾子! 她来到朱高煦面前,伸手朝刀身摸去。还没靠近,刀身上瞬间腾起一股浓郁的煞气,仿佛在说——别过来,再过来老子不客气! 朱高煦似乎感应到什么,抓住刀身的手掌骤然用力,随后那股浓郁的煞气便瞬间收了回去,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姜明华挑了挑眉:“……” 这算什么?欺软怕硬? 难道说在这把刀眼里,朱高煦比她可怕多了? 她抬眼狐疑地看了朱高煦好几眼,却怎么也看不出眼前这人有什么可怕,倒是觉得他傻乎乎的。 眼看着这把刀似乎不作妖了,姜明华试探着再次将手伸了过去。 这一次,刀身果真什么反应都没有,仿佛死了一样。 姜明华又用真元探了探,除了真元被刀身贪婪地吞噬掉之外,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 这刀藏得还挺深。 再探下去,怕是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姜明华只好收回了手,再次问朱高煦:“你脑子里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具体形容一下。” 朱高煦皱着眉头,似乎非常苦恼:“好像是一部修炼功法,可是我背不出来,好像有什么力量在阻止我。宝儿,你说我可以修炼吗?” 虽然嘴上这样问,但是他其实已经动心了。 他有预感,他现在练的功夫就算继续练下去,他这辈子也别想追上姜明华。 可是他脑子里突然出现的这部功法不一样,它太神秘太强大了。若是他能修炼有成,姜明华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到时候他就可以…… 刚想到这里,朱高煦就觉得下面又有点抬头了。 他赶忙收敛了心思,一本正经地看着姜明华,假装自己刚才什么也没想。 姜明华再厉害也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此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朱高煦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功法上面。 她在沉思。 这把突然出现的刀本来就不凡,若说刀身上藏着某部功法传承,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不知道,这功法究竟是好是坏,是善是恶。 如果只是一部正常的功法,让朱高煦修炼也没什么,可若是邪修的套路,那就危险了。 邪修的修炼手段往往异常残忍,朱高煦若是修炼了这样的功法,不仅会闹得生灵涂炭,他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毕竟在一起朝夕相处了两年多的时间,姜明华不太忍心看着他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想了想问道:“背不出来就背不出来吧,你看看修炼方式是什么?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她这样说着,心里却在猜测,朱高煦意外得来的这套功法恐怕不寻常。 不然,他不可能连背都背不出来。 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只有三个可能。 170 乌龙了 姜明华觉得,朱高煦这种情况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朱高煦在说谎。 第二,功法中有禁制阻止他这么做。 第三,功法太高深,光是背出来就需要极大的力量。 在她看来,第一个可能基本上可以排除,那就只剩下后面两个。 她不觉得朱高煦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 真要骗的话,朱高煦没必要把功法的事说出来,他完全可以隐瞒。 所以,欺骗这种可能完全可以排除。 那就只剩下后面两种可能,这两种可能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朱高煦得到的这个功法不一般。 只是不知道,这个功法修炼起来有什么样的条件和限制。 只要不是邪修的功法,姜明华都愿意让朱高煦试试。 反正这人的实力上去了,对她又没什么不好的影响。 她可不知道,朱高煦满脑子都是变强然后压倒她! 朱高煦认认真真地浏览起了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功法。 这功法十分深奥晦涩,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隐隐看懂了里面的意思,对姜明华说道:“好像是要吸收什么天地灵气,还有什么自在随意。看这意思,好像是让我随心所欲,不用忍耐。” 说到最后的时候,朱高煦的眼睛都亮了。 随心所欲不用忍耐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他满心期待地看着姜明华:“宝儿,我可以修炼这个吗?它好像很厉害。” 如果有尾巴,他的尾巴估计已经甩起来了。 姜明华则再一次陷入了沉思,朱高煦说的这个功法,听起来不太像是邪修的功法,倒有些像是魔修的。 道修的功法比较讲究修身养性,魔修的功法则讲究自在随心,我命由我不由天。邪修的话,就是通过一些残忍的掠夺方式,达到快速修炼晋级的目的。 她思来想去后,再次问道:“只是要求吸收天地灵气?没有献祭或者掠夺血肉生气?” “献祭什么?”朱高煦一脸茫然,“你是说献祭生灵?还有这样修炼的?” “你还记得当年那些黑衣人和他们使用的诡异匕首吗?制造那些匕首的人应该就是一名邪修。 他在那些黑衣人身上做了手脚,一旦他们受制,那些手脚就会自发启动,吞噬掉他们的一切。” 如果那人足够厉害的话,他的手法还会更加高明,让那些被吞噬掉的生机反哺给他。 姜明华没说这话,就怕朱高煦想不开走上了邪路。 这些日子她也想过查出那人的身份,只是那人藏得很深,而且自那以后并没有新的动作,姜明华根本找不到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朱高煦的记忆力很好,姜明华一提他就想起了那些诡异消失的尸体。 那一幕诡异又可怕,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甚至很多次他和姜明华修炼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从练功中惊醒,担心地看着姜明华的方向,生怕她也突然消失了。 如今姜明华再提这事,他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那人要是再敢出现,我不会放过他!” 说出这话的同时,他心里想要变强的欲望也变得越发强烈。 有这样一个诡异又可怕的敌人躲在暗处窥伺着他们,甚至蠢蠢欲动,他实在无法容忍自己的弱小。 只有强大起来,他才能保护自己和姜明华。 也只有那样,他才能彻底将姜明华留在身边。 他不傻,即便姜明华没说,他也感觉得出来,她的实力变得越来越强,随时都可以离开。 他不希望有朝一日睁开眼睛的时候,姜明华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再也找寻不到。 所以,这套功法虽然出现得很诡异,可他还是决定修炼它。 他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够,他需要变强,他也必须变强! 只有足够强大,他才能将想要的一切牢牢抓在手中,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 姜明华静静地注视着朱高煦,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坚决。 她叹了口气:“你想修炼可以,不过我并不知道你这功法是什么,会不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你若是修炼,我会时不时检查你的身体。” 这么做其实是很冒险的,但是朱高煦明显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她不同意,他也会偷偷修炼。 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答应他,时刻留意他的身体。 只要她没有鉴定拒绝,朱高煦应该也不会防着她不让她检查。 果然,朱高煦不仅没有反对,反而还喜滋滋地答应了。 他不仅答应了,还特别主动地问道:“没问题,你想怎么检查都行。你现在要检查吗?” 说着就要脱衣服。 姜明华赶忙拦住他:“现在不用。” 刚说道这里,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车门被拉开,一颗脑袋伸了进来:“二哥,你……啊!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说完飞快地缩了回去,还“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姜明华的脸色瞬间黑了。 此时朱高煦的衣襟已经拉开了,她伸手按在他的手上,乍一看倒像是急着要做某种事情似的。 姜明华觉得自己冤死了,她和朱高煦可什么都没做,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 可朱高燧这么一闹腾,他们算是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了。 这事要是传出去,她和朱高煦的罪过可就大了。 她现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朱高煦可不一样,他是燕王朱棣的嫡次子,高阳郡王,此行是去祭祀朱元璋的。 若是被御史告一状,建文帝可有理由把他扣留在京城里了。 姜明华警告地瞪了朱高煦一眼,想了想后说道:“你待会儿下去了就说是身上的伤口裂开了,我在给你检查伤口。” 朱高煦被朱高燧给吓了一跳,早就气得咬牙切齿了。 不过他也知道此行前去京城决不能马虎,更不能让人抓住小辫子,所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慎重地点了点头。 嘴里还愤愤不平地说道:“看我怎么收拾他!” 衣服整理好,他立刻下了马车,去找朱高燧算账。 姜明华也下去了,她总得向外面的人证明,他们刚才什么逾礼的事情都没做。 与此同时,京城里正有人给建文帝打小报告。 171 太狠了 尽管朱高煦三兄弟还没有到达京城,可是京城里已经传遍了三兄弟的“英雄事迹”。 朱高炽这样的“乖宝宝”也就罢了,朱高煦和朱高燧可谓是“罪行累累”,“恶贯满盈”,必须严肃对待! 尤其上次朱棣来的时候嚣张得简直不要不要的,这次他的儿子过来,谁知道又会嚣张成什么样? 总之,这三位必须小心提防。 尤其是朱高煦这货! 据说朱高煦在北平城的时候就不干好事,张扬跋扈,非常嚣张!十足像极了朱棣。 所以文武百官们都觉得,对待朱高煦这样的破坏分子,绝对不能姑息养奸! 还有朱高炽和朱高燧,也不能掉以轻心。 朱高炽这个世子虽然不像朱高煦那么嚣张,可他名声好啊,据说还博览群书,非常聪明! 最关键的是,他还是燕王世子! 这么重要的人物被朱棣亲手送上来,绝对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这一次,决不能把他放回去! 剩下的朱高燧虽然不如前面两位哥哥名声响亮,可他毕竟也不小了,听说功夫也不错,肯定不能还给朱棣。 所以,三个一起扣下吧,别让他们回去了。 建文帝听了又听,觉得挺有道理,于是下定决心,等三兄弟来了,就把他们全扣下,不让他们回去了。 他说得非常肯定,身边的心腹也格外满意,都觉得这回肯定不会有问题。 他们甚至琢磨着,等朱棣的三个儿子都被扣在京城里,他身边就只剩下一个不知道能不能长大的奶娃娃。 到时候,朱棣肯定投鼠忌器,不敢再搞事,只能束手就擒。 这么一想,建文帝就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久违的蓝天,接连好几天的心情都非常不错。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朱高煦三兄弟进入京城。 三兄弟果然不是省心的,刚进京城就开始搞事了。 按理,朱棣在京城是有专门的王府的,这时他旧时的居所,同时也方便他进京朝拜的时候居住。 朱高煦三兄弟进了京城,自然应该居住在这个燕王府里。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可三兄弟偏偏不干。 也不能说三兄弟都不干,确切地说,朱高炽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轮到朱高煦和朱高燧的时候,两人死活不肯了。 他们不肯跟朱高炽一起住在王府里不说,还闹着要去住魏国公府。 两兄弟一点不觉得自己是在搞事,还非常理直气壮。 他们是魏国公徐辉祖的亲外甥,多年没见徐辉祖这个亲舅舅,他们实在想念。 这次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城,他们总得代替燕王妃去魏国公府住几天,和舅舅们联络联络感情。 徐辉祖听到消息的时候脸都快气歪了。 他可是坚定的保皇党,一颗红心向着建文帝。偏偏就因为他是朱棣的大舅子,建文帝一直不肯相信他甚至重用他。 为这事他可没少发愁,为了讨好建文帝,让建文帝相信他的忠心,他还没少向燕王妃刺探情报,偷偷向建文帝打小报告。 努力了这么久,建文帝总算不像以前那样排斥他了,朱高煦和朱高燧倒好,一来就给他搞事! 他急冲冲地赶到家门口,铁青着脸想把两个不省心的亲外甥拦在门外不让他们进去。 可惜,他的亲弟弟徐增寿正拼命给他拖后腿。 跟精通文才武略的徐辉祖比起来,他的亲弟弟徐增寿就有点不学无术了。 至于到底是真的不学无术,还是为了做给龙椅上的皇帝看,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跟徐辉祖一颗红心向着建文帝不同,徐增寿一心向着朱棣这个大姐夫。 徐辉祖经常向建文帝打小报告,他也时不时糊弄糊弄建文帝,打消他对朱棣的戒心。 总之,这对亲兄弟经常对着干,互相扯对方的后腿。 魏国公徐辉祖赶到大门口的时候,徐增寿已经先一步来了,还亲自打开了大门迎接。 徐辉祖赶过来阻拦,他就红着眼圈开始打感情牌:“大哥你看,外甥们都这么大了,你也很想他们吧? 他们想来咱们家住几天,我已经同意了。大姐一去北平就是那么多年,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我这心里啊,实在是想念得很。 昨晚我还做梦了,梦到大姐跟我说外甥们要来,让我帮忙照顾照顾。你说她这么多年没求过我,就这么一件小事,我能不同意吗?” 徐辉祖:“……” 他想说的话瞬间就说不出来了。 徐增寿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要是再不同意,岂不是显得他忒不是东西,连亲姐姐亲外甥都不管了? 徐辉祖气得整张脸阴沉沉的,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高煦和朱高燧住进魏国公府。 他冷眼看着两人。 朱高燧长相偏清秀些,脸上隐约能看出几分燕王妃的影子,这么一看倒是有几分亲切。 朱高煦就不一样了。这货长得像极了燕王朱棣,看起来又凶狠又嚣张,越看越让人觉得不顺眼。 反正,徐辉祖是看他特别不顺眼的。 所以他为了表示自己对建文帝的忠心,也为了表达对朱高煦的不爽,他很快就写了奏折,偷偷向建文帝打小报告。 奏报里的内容特别不客气,翻译过来就是——我的三个外甥里面,朱高煦最为勇猛剽悍,人也最为无赖。他既不会忠于陛下,以后也会背叛他的父亲,日后必成大患! 这话就不是一般的狠了。 不管是建文帝看到还是朱棣看到,心里都不可能不多想。 朱棣在建文帝身边是埋了钉子的,建文帝身边的太监就是朱棣收买的耳目。 所以奏报的内容,不仅建文帝看见了,朱棣后来也看见了。 徐辉祖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既给了建文帝一剂强心针,让他下定决心搞死朱高煦,又能离间朱棣和朱高煦之间的关系。 朱高煦却不知道他打了这样的小报告,平时该吃吃该喝喝,还和徐增寿商量着准备搞事。 徐增寿是向着朱棣和外甥的,自然不会不帮他。 姜明华知道朱高煦想搞事,给他出了个主意。 172 太缺德了 朱高煦想搞事,并不是因为他性格恶劣,故意折腾,而是他不得不折腾。 他们三兄弟来了京城,处境本就堪忧,若是不搞点事出来,让建文帝投鼠忌器,恐怕他们三个都没希望回北平了。 当然,朱高煦并不知道姜明华的真正能耐,若是知道的话,他也就不会如此忧心了。 哦不,他或许会更加忧心。 姜明华见他总是琢磨着搞事,就给他出了主意。 要搞事,让建文帝投鼠忌器,还有什么比引导舆论更有用呢? 所以很快,京城里就流传起了朱高煦三人斋戒祭祀朱元璋的消息。 对于这样的消息,一开始很多人都是不信的,尤其是建文帝还有其余诸位亲王和世子。 他们听到这种传闻的时候,都忍不住在私下里暗骂朱高煦三人太过狡猾不要脸! 传什么不好?竟然传这种消息,简直就是没安好心,故意陷他们于不义! 建文帝一点都不愿相信,干脆把三人召进了宫,琢磨着怎么当面拆穿他们。 然而,当朱高煦三人一走进宫,看见他们的人就全傻眼了。 三人俱是面有菜色不说,看起来竟是瘦了不少! 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还不是很明显,但也能看出脸颊凹陷,颧骨突出。 朱高炽就吓人了,这位刚进京城的时候,谁都看得出他的体型和吨位明显超出常人,不说有两个朱高煦那么粗,也是要粗上好几号的。 可是现在,他竟然瘦了好几圈,就连突出来的肚子都扁了下去。因为朝服来不及赶制,他身上的衣服只是简单修了修,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出衣服肥大了不少,肚子那里更是明显空荡荡的。 这……这也太夸张了! 三人就算斋戒祭祀,也不用把自己搞成这样吧? 还有,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才过去几天呀,就瘦成了这样,难道是吃了泻药了? 跟他们三个比起来,面色红润的建文帝和诸王就显得特别没诚心了。 建文帝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儿,他可是朱元璋最喜欢的孙子,更是被朱元璋委以重任继承了皇位,在祭祀朱元璋这种事情上,他怎么可以被朱高煦三个比下去? 这绝对不行! 他微微瞪大了眼,半是好奇半是狐疑地问他们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同时又一脸关切地让人去请御医,来给三人号脉。 说到底,他就是不相信三人没耍手段,所以决定让御医来检查检查,最好当面拆穿他们! 朱高煦三人早有准备,不过朱高炽是老大,又是世子,所以回话的人主要是他。 他也的确是饱读诗书,肚子里墨水挺多,温温和和地一说,显得格外真诚,说出的话也让人容易信服。 但建文帝还是心存怀疑,根本不信朱高炽的话。 什么叫“许是水土不服”?“斋戒祭祀只是表达孝心”?“忧心父王重伤未愈,伤情反复”? 水土不服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把好好的人搞成这样? 朱高炽也就罢了,不是说朱高煦骁勇善战,壮得像头牛吗?一个水土不服就把他打趴下了? 这也太草包了吧? 建文帝觉得,就算是他都不会这么没用! 这么一想,他再看朱高煦三人的时候,心里就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可为外人道的优越感。 徐辉祖先前还跟他打小报告,说得朱高煦多厉害,现在看起来,也就不过如此么。 果然这亲舅舅的话就不能信,夸得太有水分了! 建文帝默默挺了挺胸膛,看了眼一脸菜色,面颊凹陷颧骨突出的朱高煦,再看看自己,突然觉得他自己还是很强壮的。 朱高煦耷拉着眼皮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实际上一直偷偷留意着大殿里的情况,把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 就算是高坐在龙椅上的建文帝,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这事有点儿奇怪,似乎自从他修炼了那套神秘的功法后,他的感知力就比以前厉害得多了。 “看”到建文帝的反应,朱高煦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姜明华说这样子效果更好,他非要让建文帝看看什么才是真的强壮! 就他那弱不禁风的小白脸样子,也好意思在他面前炫耀,脑子有病吧。 很快,御医们来了。 他们都知道自己此行责任重大,所以号脉的时候格外小心,恨不得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得个大大的功劳。 可惜一群御医轮番上阵,抓着朱高煦三兄弟的手腕子号了很久,也只能得出三兄弟水土不服,身体亏损太大的结论。 这下,建文帝和诸王就是想不信都不行了。 竟然还真是水土不服! 三人这是不得了啊!才来京城住了几天就水土不服了,这身体也太弱了! 难道说,那些关于三兄弟的传言都是假的?三人其实都很弱鸡? 不管众人怎么想,反正三兄弟亮完了相,就带着建文帝赏赐的一堆药材出宫了。 三人故意走得有点儿慢,尽量让更多的人看到他们这副样子,给外头传得如火如荼的流言再添一把火。 果然,他们这一亮相,京城里很快就有了三人虔诚斋戒,结果瘦得不成人形,形销骨立的流言。 这流言自然是少不了姜明华添油加醋,暗中控制。 生长在那个信息大爆炸的年代,请水军造势,控制舆论和热点什么的,她有什么不熟的? 古人又没多少娱乐活动,对这种八卦更加热心,引导起来就更容易了。 更何况这流言还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真凭实据”的! 流言越传越凶,建文帝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能身体力行开始做样子。 朱高煦三兄弟都斋戒了,他敢不斋戒吗? 他一带头,诸王也不敢大意了,只能纷纷效仿,免得被人逮到小辫子。 然而就在这时,朱棣病情加重,身中剧毒的消息传到了京城。 得到消息的朱高煦三兄弟越发“形销骨立”了。 恰好朱元璋的祭祀也完事了,三兄弟立刻请辞。 建文帝心里老大不痛快,就想赶紧把他们全给赶走。 可他想赶人,他的心腹却死活不干。 173 要搞大事 凶建文帝突然后悔找心腹来商量了。 他本来想着,燕王的病情已经越来越凶险了,朱高煦三兄弟又成了那副鬼样子,还不如把他们放回去,眼不见为净,免得落下话柄。 只是他到底有些不放心,就把心腹叫来商量了。 当然,这所谓的心腹,主要是齐泰和黄子澄。这俩算是建文帝心里的头号心腹,谁也比不过他们。 建文帝满心以为,身为他的头号心腹,他身边最得用的人,两人肯定能理解他,无条件赞成他。 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确切地说,他只猜对了一半。 黄子澄对他的决定双手赞成,齐泰却搞起了幺蛾子,死活不肯同意。 建文帝听着他罗列出的理由,心情糟糕透了。 齐泰什么意思?他想的那些理由,他难道想不到吗? 再说了,齐泰怎么也不想想天下人会怎么看他? 自古孝道大于天,燕王朱棣伤势加重还中了毒,眼看着都要不行了,朱高煦三兄弟也成了那副鬼样子,他要是在这种时候把他们扣留在京城,天下人会怎么看他? 就算他是皇帝,也没有拦着别人儿子不让他们尽孝的道理。 齐泰实在是太不懂事,这哪里是在帮他分忧,分明就是在害他! 建文帝越想越觉得不满。 而他会如此不满,也跟黄子澄说出的话脱不开关系。 跟不懂事的齐泰比起来,黄子澄说出来的话就好听多了,而且黄子澄特别理解他! 这般对比之下,建文帝看黄子澄的眼神就更加满意了。 于是他也打定了主意,不管齐泰怎么劝说,这人他都放定了。 他可不能让三兄弟病死在京城里,谁知道朱元璋知道这事后会不会心情不好,特意跑来找他谈心? 想到朱元璋,建文帝就怂了。 于是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派人给三兄弟送了信,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回北平给燕王尽孝。 为了表达他对燕王这个亲叔叔的关心,建文帝还赐了许多珍贵药材,并让两个太医跟着一起。 这么做,好听点说是关心燕王的病情,说难听点就是去探听虚实,看朱棣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真病的话自然是最好,要是假病,那他就有理由拿朱棣这个亲叔叔开刀了。 三兄弟得了消息,果断跑路了。为了跑得快点,朱高煦还特别不要脸地把魏国公府打劫了一番。 他也没拿别的,就是把徐辉祖最喜欢的千里马给骑走了。 徐辉祖得了消息回家一看,气得差点没吐血,带着兵就去追了。 可惜,他到底是没有追上。 眼看着朱高煦三人离开,黄子澄却是狠狠松了口气。 昨夜他家里进了人,那人竟然还闯进了老神仙住的地方! 他每每想起这事都觉得害怕。更让他感到害怕的是,被人闯进了家里,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要不是老神仙提起,他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在鬼门关走过一回! 按理,被人威胁到小命,以他的性子肯定是要想方设法弄死对方的,可那人连老神仙都忌惮,他哪敢轻举妄动? 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把朱高煦这三个瘟神送走得了! 据说夜闯的人跟他们有关,他们一走,那人也该走了吧? 等那人走得远了,他再想办法报复回去就是了。 黄子澄想得挺美,只是这报复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他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朱高煦三人离京,他是狠狠松了口气的。 相对的,齐泰的心情就糟糕透了。 他甚至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跟错了人? 这已经不是建文帝第一次犯下大错了。 上场朱棣来京城,那么嚣张跋扈,建文帝却仿佛看不到一般,眼睁睁地把人放了回去。 这次又是一样放虎归山。 这样下去,他们真的能够成功扳倒朱棣吗? 齐泰越想越不安,但是长期以来受到的忠君教育已经对他造成了无法磨灭的影响。 一臣不事二主,他既然选择了效忠建文帝,就不能中途更改。 所以齐泰开始给建文帝开脱。 建文帝毕竟太过年轻,又十分仁孝,如今不过是被黄子澄那小人蒙蔽才一时心软,等到了决一生死的关键时候,建文帝肯定不会如此糊涂。 齐泰信誓旦旦地想着,却不知道他会在将来被建文帝亲自打肿脸。 随着朱高煦三兄弟一走,京中的流言也渐渐平息,很快,众人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向来不学无术的徐增寿这回搞了件大事! 徐增寿开了个茶楼。 如果单单是这个,那绝对算不上大事。 之所以闹大,是因为茶楼里说的评书非常新颖,内容跌宕起伏,荡气回肠,还缠绵悱恻! 这还不是最奇葩的,最奇葩的是,这评书刚讲了一天,茶馆就挂起了一个牌牌,上书四个大字——广告招商! 有人不懂,就问这是什么意思,然后就被茶馆里的跑堂科普了一番何为“广告插入”。 很快,有人第一个吃了螃蟹。 第二天的黄金时段,精彩的评书再次开讲,里头果然插入了广告。 这广告还插得天衣无缝,丝毫不让人反感不说,心里还有那么点好奇和意动。 商人们看到效果,立刻挥舞着钞票找上了门。 与此同时,其他茶馆也是有样学样。 很快,“广告插入”就火了。 被人山寨了,徐增寿半点不慌,他又修起了园子,并当初豪言,要拍舞台连续剧,并欢迎大家投资赞助。 像是衣服啦,首饰啦,鞋子啦,家具啦,茶点果品啦,都是可以赞助的嘛! 很快大家明白,这也是广告插入的一种。 而且这些都是实物插入,可比几句广告词有效果得多了。 最最关键的是,徐增寿是什么人?那可是魏国公徐辉祖的亲弟弟,中山王徐达的亲儿子! 能进他园子的,那能是一般人吗? 于是这园子还没开,徐增寿就收到了大笔的赞助费。 他赶紧给朱高煦写了密信。 姜明华提议办书局“卖闲书,杂志,报纸”,养戏班表演舞台剧“舞台连续剧还可以插入广告”,开大剧院。 174 不老实 办朱高煦收到消息,立刻喜不自胜地找姜明华报喜去了。 “宝儿,你说的办法果然有用!现在园子还没修好,连续剧也没开始演,那些商人们已经赶着送钱了!” 姜明华笑而不语,那些人可未必是看中广告宣传的效果,更多的,恐怕还是为了徐增寿的身份。 这么一个正大光明讨好徐增寿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错过? 反正最讨厌官员收受贿赂的朱元璋已经死了,建文帝又是那样“仁厚”的性子。 更何况,徐增寿还有正大光明收钱的理由。 她微笑着抿了口茶:“跟风的人应该很多吧?” 这是徐增寿也提了,而且还是用一种非常复杂的语气提到的,得意,恼怒,嚣张都有,朱高煦自然知道。 他点了点头,怕姜明华不高兴,还特意安慰她:“是有人跟风,不过那些人可没咱们赚得多,不必把他们放在心上。” “的确不用放在心上,既然京城那边的事情顺利,咱们的藏书楼也可以尽快准备了。” “藏书楼?”朱高煦有点郁闷,“这也太便宜那帮酸儒了!” 他算是从小就不学好,跟朱高炽完全是两个极端。 有着小时候被夫子逼着背书抄书的黑暗经历,朱高煦对文人们自然是没有好感。 更何况,那些人还老说他坏话! 当他不知道啊! 姜明华觉得他这个样子倒是挺可爱,至少比他修炼时的样子可爱多了。 说起来,朱高煦修炼的那套功法绝对不凡,每次他盘坐修炼的时候,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都让她心惊肉跳。 然而那气息又并非是邪恶,她虽然总觉得心惊肉跳,却也不忍心打断他,不准他修炼。 “反正这事情又不用你亲自做,让底下的人去办就是了。等藏书楼建好,再送给父王就是了,总之是你的一份孝心。” 朱高煦有些犹豫:“可是这样的话,恐怕要花不少钱。” 他和朱棣又不傻,自然知道这么做的好处,只是这建楼还好,可要准备好那么多的藏书,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光支出的钱就是一大笔。 等藏书楼建起来,楼里还得准备笔墨纸砚,长年累月下来又是不菲的支出。 姜明华没想到朱高煦也有这般精打细算的时候,不由笑道:“这有何难?让人捐款就是了。只要告诉他们,捐助者立碑铭刻,肯定多的是人愿意掏钱。” 此时的人别的不说,对于名声是格外的推崇,尤其追求青史扬名。 藏书楼这种能够让他们青史留名的好事,怎么能够不掺合? 朱高煦一听,觉得挺有道理,却又觉得立碑铭刻太便宜那些人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的名字也会刻上去,而且肯定刻得大大的,他也就不那么介意了。 “行,这事就按你说的来办。”他顿了顿又说道,“我去请示父王,他要是没意见,我就这么做了。” 这种大事,当然得给燕王朱棣说一声,不然他老子要是误会了什么,以为他心大了,那就不好了。 姜明华对比没什么意见,朱棣虽然是个武夫,但脑子绝对是够用的。 只是朱棣的脾气实在不太好,气狠了就想宰人。 这事要不管管,得罪了那些读书人,到时候他的名声可要糟糕透了。 不过,别人可以写,他们难道就不能写了吗? 藏书楼一旦建起来,肯定能笼络住那些寒门士子的心,若是操作得当,把朱棣和朱高煦彻底洗白不是问题。 文人的事情,还是让文人自己来解决,不就是挥舞笔杆子打仗吗? 何必动用武力呢? 让武人对付文人,不是逼着那帮文人抱团吗? 太不明智了。 朱棣虽然脑子不笨,可就是习惯了用拳头解决问题,这可不太好。 朱棣这会儿还在装病,不过他装得也太不像样了。 朱高煦一进来,他立刻翻身坐了起来,眼睛一瞪:“你来有什么事?” 朱棣最近的心情很不好。 因为在装病,他必须得做出重伤不愈的样子,如此一来,宝贝小儿子当然是不能近身了。 朱棣最近已经习惯了抱着小儿子逗弄,如今让他和小儿子保持距离,他心里怎么可能痛快? 朱高煦这次没怂,自从修炼了那套功法,他的胆子可比以前大多了,就连朱棣也不怕了。 他慢悠悠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父王重伤未愈,为了给父王祈福,儿子打算建一坐藏书楼,允许天下士子借阅抄录。” 朱棣眼睛都瞪圆了,什么叫重伤未愈,这也太不中听了! 听到后面他更惊讶,都快不认识自己儿子了:“你说你要建什么?” “藏书楼。” “你有钱?”朱棣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哦,你媳妇儿挺有钱。” 朱高煦觉得自己被鄙视了,赶忙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父王,儿子决定民间集资。” “集资?”这个词对朱棣来说有点新鲜,但他很快听懂了,“你是说筹钱?怎么筹?” 朱高煦把一路上想出来的具体打算说了。 朱棣一听,看向他的眼神就有些变了:“这个法子……该不会是你媳妇儿给你想的吧?” 他记得去年的时候国色天香兆什么代理商,就搞了拍卖那一套。 别的不说,他这个儿媳妇在赚钱上的确很有一手。 关键是她还不吃独食,燕王妃和几位郡主都在国色天香里有干股。 更重要的是,她还特别会调理人。 燕王妃和几位郡主让她一调理,一个个水灵灵娇滴滴的跟娇花似的。 女儿们就罢了,本来就年轻。 燕王妃就不一样了。 她已经上了年纪,眼看着面容越来越苍老,可姜明华给她一调理,她现在是越来越年轻了,看着就跟二十几岁似的。 脸上再用国色天香的妆粉一打扮,漂亮得他都不敢信! 可惜自从他“重伤未愈”,某些亲密的事情就不能做了。 哎!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你既然有了打算,就去做吧,记得去问问你母妃和几个姐妹,她们肯定愿意给你捐钱。” 朱棣说着,再想到朱高炽,突然就有些失望了。 175 事发 朱棣对朱高炽挺失望,朱高煦这个不爱读书的都能想到建藏书楼给他祈福,朱高炽居然想不到! 他这就有点冤枉朱高炽了。 这种事,朱高炽这个好学生当然想得到了。 可问题是,建藏书楼要花钱啊! 眼下正是他们的关键时候,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朱高炽就算有心,又哪里号提呢? 他自己又不善经营,也不像朱高煦这么好运,身边有个鬼灵精帮忙算计。 张家虽然开了铺子,世子妃自己的陪嫁里也有商铺,可一个月的收益也是有限,哪像国色天香和千金堂那样日进斗金? 国色天香给了燕王妃和郡主们干股,可没给世子妃! 这干股也不是白给的,燕王妃和郡主们得了好处,自然要帮忙宣传撑场子。 世子妃就不同了,她和姜明华的不和就差写在脸上了,国色天香岂会给她干股? 她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国色天香和千金堂日进斗金眼馋,时不时跟朱高炽抱怨几句。 朱高炽听得多了,心里也不是没有怨气,觉得姜明华这是在剥削民脂民膏。 可他又能如何? 眼看着燕王妃越来越年轻,妹妹们越来越娇俏,他难道还能让国色天香关门吗? 再说了,他和朱高煦又不亲近,总不能去找朱高煦要干股吧? 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因着朱棣重病要做样子,燕王府的政务全是朱高炽在解决。 当然这其实都是表面上的,关键的政务都是朱棣偷偷处理的。 可就是这些不算太重要的政务,也让朱高炽焦头烂额了。 他天天忙着处理这些,眼看着人都要瘦一圈,哪儿还有心思去想藏书楼这种不是太要紧的事? 他哪能想到,这种关键时候,朱高煦居然给他搞事! 朱高煦来了这么一出,可不就把朱高炽衬托得不怎么好了吗? 不过,朱棣到底是在意朱高炽这个大儿子的。 又是最近朱高炽瘦了下来,总算有了他影子,他也不用再整天对着那张被肥肉撑变形的胖脸了。 事实上朱高炽长得也跟朱棣挺像,所以朱棣才越发看他不顺眼。 任谁看着自己的帅脸被肥肉撑得变形,心情都好不到哪儿去! 如今朱高炽总算瘦下来,朱棣看在眼里,觉得顺眼多了。 所以对朱高炽不满的念头也就只是转了转,很快被他掐灭了。 随后他就摆了摆手,让朱高煦去准备这件事。 朱高煦先去见了燕王妃,把藏书楼和集资的事说了。 燕王妃二话不说,带头捐了款。 随后郡主们知道了,也都大方了一回。 不大方不行,她们就算不给朱高煦面子,也要给姜明华面子啊! 她们这身体,日后可还得靠着姜明华调理! 反正她们现在不差钱,捐一点钱建藏书楼,根本不是事儿! 郡主们一捐钱,朱高炽就知道消息了。 他的心情复杂极了,愤怒,失望,遗憾,懊恼,可以说是酸甜苦辣咸全让他体会了! 朱高煦也太能搞事了,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这不是坑人吗! 建藏书楼,这应该是他来做的事情好不好,朱高煦跟他抢什么抢? 这样一来,不说天下士子,北平城的士子会怎么看他? 朱高炽越想越烦躁,偏偏他手里的钱有限,实在捐不出什么。 好在他的心腹给他提了个好建议。 咱不捐钱,可以捐书啊! 书上最好再写上他朱高炽的亲笔注解,这也是个法子啊! 朱高炽听了,觉得是个好办法。 可是一想到要把自己的亲笔注解捐出去,他又有点忐忑了。 这要是里头出了什么错,他不是丢大人了? 于是他只好挑灯夜战,又请了夫子们帮忙检查。 没办法,朱高煦带头要建藏书楼,他再去摘桃子没意思,还会在朱棣那里留下坏印象。 倒不如捐书。 虽说晚了一步,可士子们天天看到他的那些书,也要感念吧? 朱高煦很快知道了朱高炽的打算,心情也郁闷了。 朱高炽这是想摘他桃子? 他越想越不痛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人刻了个章,上面刻着“高阳郡王捐”几个大字! 他准备到时候每本书上都盖一个戳! 看朱高炽还怎么抢他功劳! 这做法就很流氓了,所以他私下里偷偷做的,根本没告诉姜明华。 就在朱高煦忙着建藏书楼的时候,燕王府的长史葛诚给朱棣搞事了。 葛诚偷偷投靠了建文帝,就给建文帝打了小报告,不仅说朱棣是在装病,还说他想造反。 为了让自己的话可信,他还特意提到了姜明华,说她医术过人,有她在朱棣根本不可能重伤不愈。 建文帝本能地信了前面两个,至于后面这个,他就不是很信了。 他一个当皇帝的,总不能盯着堂弟媳妇啊,这说出去多难听? 再说了,姜氏女一个深闺女子,医术哪可能那么厉害? 他这么想着,对葛诚就有点不满了。 就算是为了让他相信,也不用说得这么夸张吧,当他是三岁小孩子吗? 不过,建文帝虽然有点不爽,却还是果断地下令了。 朱棣竟然敢装病骗他!这回他既然抓住了朱棣的小辫子,可不能再容忍他了! 齐泰更满意,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果然他想得没错,他的陛下还是很英明神武的! 齐泰非常高兴,只是大概太高兴了,他搞了个乌龙。 他接连下了三道命令。 第一,立刻命令使臣前往北平。 第二,命令张昺和谢贵监视燕王及其亲属,必要时必要时直接抓捕。 第三,命令北平都指挥使张信立刻逮捕朱棣。 前两个没问题,第三个就很有问题了。 张信是谁?那是过去跟着燕王混的,燕王朱棣亲自任命的都指挥使! 不说是燕王心腹吧,燕王对他也称得上知遇之恩。 齐泰找人不好,居然找上他,还把最最最关键的逮捕令给了他! 这不是搞事吗? 张信接到任务后就开始犹豫了,未来跟着谁混,这是个问题! 关键时候,他老娘发话了。 176 四面楚歌 就在张信犹豫不决的时候,他老娘发话了。 “此事万万不可,燕王殿下得神仙相助,跟他作对无非是自寻死路。更何况燕王殿下对咱家有大恩,咱们决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什么神仙?”张信不解,怀疑他老娘是不是被谁给唬弄了。 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忘记千金堂了?里面的平安符最是灵验不过了,我自从戴了它,就再也没头疼脑热过! 而且不止我一个人是这样,我那些老姐妹也都是这样。大家都说,燕王殿下的儿媳妇是神仙下凡呢!” 张信不太愿意相信这种妇人之见,可是他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家老娘自从得了那平安符后的确没怎么生过病,以前那些头疼脑热,腰酸背痛腿发软什么的毛病,似乎也没过去那么严重了。 最显著的证据就是,家里很少没闻到过药味儿了。 这么一想,张信就不敢不信了。 更何况,他心里本就感念朱棣的恩德,并不想抓他。 于是,他就这么下定了决心。 建文帝那儿他就不去凑热闹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朱棣干吧。 有了决定,他就偷偷摸摸准备去给朱棣报信。 然而,燕王府已经被张昺和谢贵严密盯着,他要是大摇大摆地上门,估计还没走进燕王府就被逮起来了。 张信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乔装改扮混进了燕王府。 一进去,他立刻禀明了身份,然后就被带到了燕王朱棣面前。 此时,朱棣还面如金纸地躺在床上装死,朱高煦三兄弟在床前跪了一排,好似朱棣马上要死了一样。 张信看到这一幕,心里瞬间就惴惴不安了。 他非常担心,难不成燕王殿下真的快不行了?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姜明华。 据说姜氏女的医术很不错,而且特别会调养人,燕王殿下怎么也不该病成这样吧? 他狐疑地看了燕王一眼又一眼,却怎么也看不出端倪。 这是自然。 当初建文帝派来的太医都没能看出端倪,何况是他张信? 犹豫了一阵,张信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来。 他直接跪在地上,取出敕令高高举起:“启禀殿下,下官日前接到一封敕令,觉得事关重大,想请殿下定夺。” 此话一出,跪在床前的朱高煦三人齐齐转过头,朝张信看来。 躺在床上默默装死的朱棣也挑起了浓眉,瞪着大眼睛审视跪在地上的张信。 被四双眼睛同时看着,张信只觉得如跪针毡。 眼前四位都有着尊贵的身份,而且没一个是善茬,要是哪个对他不满意,他以后可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朱棣给了马三保一个眼神,马三保立刻走了过去,接过了张信手中的敕令。飞快地扫了一眼,他瞬间变了脸色,迫不及待地将敕令送到朱棣手中。 朱棣也不装死了,当着张信的面就翻身坐了起来,接过敕令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起来。 看完上面的内容,他冷冷一笑:“齐泰好胆色!” 张信默默把头埋得更低,暗暗庆幸自己选对了。 朱棣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他的身体根本没事。 这时,朱棣又说道:“孤已经知道了,你先下去把衣服换了,孤自由安排。” 张信不敢有意见,特别老实地出去了。 他一走,朱棣就变了脸色,叹息着对三个儿子说道:“看来,事情只能提前了。” 他本想再等等,那样更有把握一些,可惜建文小儿已经知道他是在装病,迫不及待要对他下手了! 逮捕他全家的敕令已下,再无回旋的余地,他现在是不反也得反了。 朱棣到底是经历过大事的人,虽说是被打了个戳手不及,他倒也不慌,很快就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 原本事情还有些难办,可张信送来的这封敕令却是解决了他的大-麻烦! 于是,他的计划也可以改改了,不用像之前想的那般冒险。 就在朱棣有条不紊地安排时,同样得了敕令的张昺和谢贵却是急了。 更让他们着急的是,他们只拿到了逮捕燕王府属官和燕王亲眷的敕令,手中并没有逮捕燕王本人的敕令! 这不是搞事吗? 燕王可是建文帝的亲叔叔,堂堂亲王之尊,没有逮捕他的敕令,他们哪敢对燕王动手? “张信到底在搞什么?怎么迟迟没有动静?” “算了,不等他了,先把燕王府包围起来再说,不能给燕王太多时间准备。” 两人一番商量,都决定不再等了,先下手为强! 朱棣可不像之前被收拾掉的那几个亲王,他可是真正的猛人!对付他,万万不可大意。若是给了他太多时间准备,让他有了可趁之机,他们就完了! 两人倒也干脆,有了决定后就立刻调兵,把燕王府团团包围了起来。 可包围是包围了,他们若是拿不出逮捕燕王本人的敕令,那些当兵的可不会听他们的。 确定整个燕王府都被包围得密不透风后,谢贵和张昺让人叫门了。 他们心里十分忌惮燕王朱棣,偏偏又没有逮捕他本人的敕令,根本不敢动粗,只能祈祷和平解决。 要是朱棣能佩服,乖乖束手就擒,那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两人也知道这不太可能,所以心里非常忐忑。 燕王府大门打开的时候,两人下意识看了眼带来的兵,再次确定燕王府被团团包围了,他们才鼓起勇气朝来人看去。 走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高阳郡王朱高煦。 他身上并没有穿甲胄,只穿了郡王官服,看起来丰神如玉,俊朗非凡。 张昺和谢贵一看他这个打扮就暗暗松了口气。 他们都听说朱高煦骁勇剽悍,来之前就对他十分忌惮。眼看他连甲胄都没穿,就觉得他这次应该是认命了,并没有反抗的意思。 张昺和谢贵对视了一眼,拿出那份逮捕敕令高声念了出来,然后看着朱高煦:“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殿下给个方便,让下官进府拿人。” 朱高煦冷冷地看着他:“父王如今还重病在床,这么多人进府,若是惊扰了他,你们可担当得起?” 177 懵逼的朱棣 张昺和谢贵被问住了。 若非他们手中没有逮捕朱棣的敕令,这问题他们还真不怕! 偏偏,这么关键的东西他们就是没有! 没有敕令,他们哪敢对朱棣下手?不仅是下手,他们甚至都不敢对朱棣不敬! 这就难办了。 张昺想了想问道:“那以殿下的意思……” 朱高煦依旧冷着脸:“你们且在外面等着,孤亲自绑了人交给你们。” 两人都有些诧异,这真是嚣张跋扈的朱高煦?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朱高煦察觉到二人的狐疑,突然冷笑道:“怎么,你们都把燕王府团团包围了,还怕孤反抗吗?” 说罢他便转身进门,并让人将大门紧闭,根本不给二人多看的机会。 事实上,他这么做不过是拖延时间,给王府里的人更多时间准备罢了。 硬是拖延了足足一个时辰,门外的张昺和谢贵都快等得不耐烦了,他才再次打开大门,装模作样的说道:“所有人都已擒获,两位敢随孤进去验明正身吗?” 张昺和谢贵瞬间迟疑了。 朱高煦不屑冷笑,挑衅地问道:“怎么,你们连这个胆子都没有?” 此话一出,张昺和谢贵便觉得心头一阵无名火涌起。 他们都是武将,最是丢不起这样的脸! 又是朱高煦还是个黄口小儿,若是他们就这么被他吓住了,传出去后谁会看得起他们? 谢贵小声说道:“且先进去看看,外面这么多人围着,难不成他们还敢反抗?” 张昺或许觉得这话挺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对朱高煦说道:“请殿下带路。” 虽说他们是来抓朱棣一家的,可建文帝没把朱棣一家贬成庶民,他们就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孙贵族,张昺自然不敢太放肆。 两人肩并肩跟着朱高煦进了燕王府,然后就哥俩好地齐齐踏入了鬼门关。 朱高煦干脆利落地宰了人,身上衣服一掀露出一身软甲,二话不说就去见了朱棣。 此时的朱棣已经不在床上装死了,他正在燕王府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准备着誓师大会。 既然已经决定要造反,当然得把心腹们叫来鼓励鼓励,给他们吃点儿定心丸,让他们老老实实跟着造反,激发他们的工作热情。 顺便也看看,这里头有没有不想跟着他混的。 真要有的话,这样的反动分子当然要提早揪出来处理掉,免得以后坏事! 还有那些工作不积极的,也要看清楚,坚决不能对他们委以重任,坏了他的造反大业。 简单来说,朱棣准备趁着现在有时间,先来开个座谈会。 此时大概是燕王府最为“混乱”的时候。 姜明华等了又等,看了许久,决定趁机动手。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因为那股镇压着邪恶阵法的神秘力量已经变得越来越虚弱,仿佛一层泡沫般一戳就能碎掉。 继续等下去,谁知道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于是就在朱棣忙着开造反座谈会,燕王府外的士兵们等待上司出来给他们下令的时候,姜明华趁乱动手了。 有过前几次的经验,她这次很顺利。 只是不知道是阵法的影响,还是巧合,渐渐的,天上竟然聚齐起了乌云,还下起了雨。 朱棣为了掩人耳目,挑选的这个开会地方特别偏僻。 正因为太偏僻了,这地方有点儿年久失修。 对此没人敢有意见,而且都表示很理解。 燕王府那么大,要是上上下下全部修缮,那得花多少钱?朱棣就算贵为燕王,他也得想办法节约钱哪。 朱棣自己也没在乎,反正他都要造反了,哪儿还有心思修房子? 造反成功,他就直接给自己换房子了。 造反失败,他们全家去地下团聚,到时候建文帝也会找人给他们修房子。 不过,第二种房子朱棣暂时是不打算进去住的。 他直接无视了那些年久失修的痕迹,开始了声情并茂的造反演讲。 朱高煦三兄弟负责给他捧场,该拍巴掌的时候拍巴掌,该跺脚的时候跺脚,配合得可谓是天衣无缝。 当然,那些排排站着的心腹们也是要支持的。 这些心腹中就有张麟父子和姜绍元。 严格说起来,他们都是燕王朱棣的儿女亲家,不过因为以前那些过节,双方之间总是有着几分隔阂。 就比如说此时的站位吧,双方之间就隔了好几个人。 不过他们看对方不顺眼归不顺眼,在朱棣的眼皮子底下,谁也不敢搞事。 所以双方除了隔得远了些,倒是没别的。 朱棣正说得起劲,突然下雨了。 马三保一惊,要给朱棣打伞。 朱棣猛地一摆手,拒绝了。 这种关键时候,他更该向手下的这些人证明他的身体倍儿棒,绝对一点事情也没有,哪能打伞? 他都要造反了,要是不能证明自己的勇猛,让手下人放心,他们怎么能安心跟着他造反? 再说了,他以前行军打仗,什么苦没受过?不过是下了点儿雨,怕个屁啊! 朱棣淋着雨继续演讲。 心腹们听着他的声音,再看他的脸色,果然更安心了。 他们也是有家室的,当然要为自己想想。跟着朱棣造反没问题,要是朱棣真的重病缠身,造反到一半他突然瞪了腿,他们找谁说理去? 眼看着说得差不多了,这场造反动员会也该结束了,谁知王府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啸,紧接着一阵邪风吹来,刚刚好卷起了朱棣头顶的瓦片。 那瓦片掉下来,差点儿砸在朱棣脑袋上,给他开个花。 朱棣:“……” 所有人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惊骇地瞪大了双眼。 他们听过湘王府传出的消息,听说湘王府烧起来的时候,太-祖皇帝突然显灵,灭了大火救了湘王一大家子。 当时,湘王府就传出了这种尖叫声,并且狂风大作。 据说,其余几位落难的王爷府上也都出现过太-祖皇帝显灵的事。 如今朱棣正在鼓动他们造反,这尖叫声和狂风又出现了,难道真是太-祖皇帝显灵? 太-祖皇帝这是不准他们造反? 朱棣脸色铁青,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突然,道衍开口了。 178 金龙飞天 就在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惊悚非常的时候,道衍突然高声喊道:“吉兆啊!恭喜王爷,竟然得此吉兆!” 朱棣僵硬地扭过头,铁青着脸看他,仿佛在说——你特么在逗老子? 虽然他也希望打消手下们的顾虑,可这种事都能扯成吉兆,谁信啊! 道衍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真龙飞天,必然风雨相随,如今瓦片落地,正是大吉之兆!王爷,这说明您才是真龙哪!” 朱棣的眉毛翘了起来,偷偷打量那帮手下。 朱高煦反应最快,张口就喊了句“天佑父王”! 他一喊,朱高燧立刻帮腔。 朱高炽晚了一步,但也不甘示弱。 三兄弟都这么喊了,其他人还能如何?当然是跟着大喊,以表忠心了! 反正他们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根本退无可退了,倒不如跟着朱棣好好干一场。 赢了,加官进爵,封侯拜相。 输了…… 这个暂时先不想。 朱棣见他们如此识时务,顿时满意了。 反正不管怎样,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至于朱元璋是不是显灵了……等他真的出来再说吧! 朱棣这么想着,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另一边,姜明华却有些慌。 就在她刚刚破掉阵法后,她就发现一直苦苦压抑的境界突然爆发了,简直是逼着她结丹的节奏! 姜明华试了又试还是没能把它压下去,只能晋级。 她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脑子里却突然多了一段信息——破阵让她累积了不少功德,这次结丹不会有雷劫降下。 正好她实在压抑不住了,只好随便找了个偏僻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布下聚灵阵,准备结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包围在燕王府外的士兵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谢贵和张昺出来,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燕王府里还飘出了饭菜的香味,士兵们有点忍不住了。 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总之到最后,大部分人都跑回家吃饭去了。 直到天色都黑了,才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消息,说张昺和谢贵已经被杀。 士兵们大惊,这才又慌慌张张地带着武器来到燕王府外,决定武力镇压。 朱高煦带着王府护卫反击,双方很快打了起来。 就在这时,昏暗的天空突然亮了起来。 所有人都惊讶地抬起头,随后便傻眼了。 只见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金光,一条威风凛凛的金龙正在那金色光芒中游动,张口咆哮。 虽然众人并不能听见声音,却依然觉得他们仿佛听到了龙鸣之音。 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燕王才是真龙天子!” 这话一出,燕王府的人纷纷跟着大喊起来,前来武力镇压的士兵们却集体傻眼了。 这还怎么打? 朱高煦看着他们的反应,趁机喊到:“下跪投降,缴兵不杀!” 这话一出,很快有人扔了手中的武器,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参拜天上的金龙。 燕王府里,朱棣也正看着天上的金龙傻眼。 道衍之前说什么“真龙出行必定风雨相随”的时候他还不信,如今一看,这话竟然是真的? 难不成,他果然才是真龙天子? 朱棣思来想去,决定找道衍问问。 他不知道的是,道衍这会儿正惊骇地看着天上的金龙。 这突如其来的天象,让他想起年轻时意外看见的那本书。 事实上,他也正是因为年轻时看到了那本书,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一角,他才毅然决然出家求道。 可惜,他求了这么多年依然是一事无成。 一日日绝望又无助的等待,他都快以为书上记载的一切全是虚妄了,可谁知道,竟然在这个时候让他看见了这样的天象! 按照那本书上的记载,这就是所谓结丹天象吧? 正所谓,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果然是震撼人心,让人向往啊。 道衍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对劲。 这里可是燕王府,若是有人结丹,那就只能是…… 想到心里的猜测,他忍不住吸了口冷气,心中不由自主蔓延起强烈的嫉妒。 他求道数十年依旧是一事无成,可是……可是她才多大? 她今年也就才十六岁吧?怎么就能结丹? 难道说,他的路走错了? 道衍又是嫉妒又是羡慕,迫不及待想找姜明华谈谈。 然而他刚准备去找姜明华,就被突然出现的马三保给拦住了:“大师,燕王有请。” 道衍不能落朱棣的面子,只能暂且放下这事,先去见朱棣。 朱棣一看见他,立刻问道:“你觉得这金龙是怎么回事?可有什么预兆?” 道衍:“……”这问题他能怎么说? 他摸了摸胡子,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老衲之前就说过,真龙出行必定有风雨相随,这龙不正预示着王爷吗?” 他总不能对朱棣说,这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你儿媳妇搞出来的吧? 真要这么说了,朱高煦和姜明华大概得恨死他。 他还指望能够得到姜明华的指点,哪敢把她给得罪了? 想到姜明华,道衍也有些不满。 他用了那么多药,效果虽然有,却一直无法筑基,跟姜明华比起来,实在是差了太多了。 难不成,姜明华一直在忽悠他? 有了这样的猜测,道衍心里就更加不满了,可是看着天上尚未消散的天象,他只能将所有的不满全都压下来。 一旦结丹就是仙凡之别,他现在是万万得罪不起姜明华的。 朱棣立刻信了,不是他多么信任道衍,而是道衍说的这话正是他所期待的。 他为什么对建文帝不满,想要造反?还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才是真命天子,那个位子本来就该是他的! 既然如此,他还担心什么? 朱棣很快想到这是绝佳的机会,立刻让人夺取北平城的九门。 因为天上那条金龙,根本没人敢反抗,都是要么弃械投降,要么逃跑。 朱棣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北平城重新控制起来。 逃跑的南军尽数跑去投奔宋忠,而宋忠也意识到不妙,火速撤退。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的责任,知道撤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他想了个馊主意。 179 耍流氓 宋忠逃跑的时候,朱棣并没有急着派人去追,他正忙着肃清北平城,同时给自己的造反大业找个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理由。 这理由当然不能是“老子才是真龙天子,你小子赶紧把退位让贤”。 就算是造反,那也得不能光明正大告诉天下人他就是在造反,总要扯块遮羞布。 朱棣冥思苦想,最后还是道衍帮了他。 道衍为了造反等了十几年,当然是早有准备。 他从朱元璋曾经留下的律令里,找出了一条可以用的—— “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 这是朱元璋的原话。 这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应该是——朝廷里奸臣当道,诸王就可以准备兵马了,等皇帝密诏一到,要马上去给他撑场子,斩杀奸臣。 只可惜到了朱棣和道衍这里,就成了他们造反的理由。 反正朱棣是个流氓,他说收到了密诏那就是收到了,建文帝不承认也没用。 就是这么不讲理! 朱棣不仅不讲理,还跟建文帝耍起了流氓。 确定了造反理由后,他就像模像样地让人写了奏折,派人给建文帝送去。 奏折内容大致是——朝廷里奸臣当道,我这个当叔叔的实在不忍心你这个侄子受人欺负,所以叔叔我这就来帮你。 不过叔叔有点穷,能不能给我送点兵马军械粮草什么的过来? 收到这样一份耍流氓的奏折,建文帝没被气死都算运气好了。 偏偏他刚收到奏折没多久,宋忠这里就传来噩耗,再加上从北平城里传出来的“金龙飞天”“燕王才是真龙天子”的谣言,建文帝简直是又气又怕,觉也睡不好了——睡到半夜就得被噩梦吓醒,以为朱棣杀进皇宫了。 先来说宋忠这个倒霉催的。 他逃跑后占了座城,眼看着投奔来的南军越来越多,他决定和朱棣决一死战。 可是南军们都被吓怕了,根本没胆子跟朱棣打。 宋忠觉得这样不行,就想到了一个馊主意。 都说哀兵必胜,那就让他们哀好了。 至于怎么哀…… 这还不容易? 宋忠让人传了个谣言——家在北平的士兵,家人都已经被朱棣下令处死了。 士兵们一听,这还了得? 家人都被杀了,必须得报仇! 这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朱棣耳朵里,朱棣得意地笑了。 他觉得老天都在帮他! 宋忠撒什么谎不行?非要说这种让人能够轻易拆穿的。 这不是找死吗? 朱棣也没干别的,直接让人把那些士兵的亲属找了来,然后把他们送到城下喊话。 什么“张三”“李四”“王小二”的,这么一通喊下来,士兵们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上当了? 家人再一劝,当即有人开了城门,跑出来和家人胜利会师了。 宋忠一看不好,只好杀了出来,打算多拉点人垫背,要是运气好宰了朱棣,那就是中大奖了。 可惜,他显然没这个运气,没一会儿他就被活捉了。 朱棣看到他,难得起了点儿爱才之心,亲自招揽他。 他倒不是多看重宋忠的能耐,只是觉得宋忠要是归顺了他,对于建文帝肯定是个巨大的打击。 可惜,宋忠宁死不屈。 他就是想屈也没办法,家人还在建文帝手里捏着呢。 他要跟了朱棣,家里人就遭殃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牺牲他一个,换取家人活命的机会,还能青史留名,永垂千古! 想到这些,他越发惹朱棣生气。 朱棣果然气得想宰了他:“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砍……” “砍”字还没说完,朱高煦突然说道:“父王且慢!” 朱高煦拦住朱棣:“父王,此人不能杀。” “为何?”朱棣冷冷瞪着他,感到非常不满。他都被气成这样了,难不成杀个人还有错了? “父王息怒。”朱高煦脸色不变,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宋都督早已投靠父王,还帮父王设计张昺和谢贵,如今更是配合着父王演了一出欲擒故纵。父王若是杀了他,岂不是伤功臣的心?” 朱棣想说“他算哪门子功臣”,却意识到了朱高煦这话的用意。 第一,把张昺和谢贵的死推到宋忠身上,给宋忠盖个燕王府的戳,让他百口莫辩。 第二,留着宋忠的命,无非是做给后来人看,免得他们也死心眼闹着要给建文帝尽忠。 朱棣眯了眯眼,觉得这主意不错。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痛快:“难不成还得一直养着他?” 朱高煦冷笑:“宋都督若是识时务,自然懂得明哲保身,为父王出身入死。不然的话,宋都督也就只有战死沙场了。” 此话一出,朱棣和宋忠全都看着朱高煦。 就连死皮赖脸跟来凑热闹的朱高燧,这会儿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朱高煦面不改色,没好意思说这办法是姜明华告诉他的。 不然以他的脾气,早就把人给宰了,劝什么劝? 不过他说出来后,倒是真觉得这办法不错。 尤其是看到宋忠气得目眦欲裂的样子后,他这心里就更爽了。 原来,不仅是拳头大才能欺负人,几句话也能把人欺负得没脾气。 难怪那些文官御史总是乐此不疲。 宋忠却是气得想大骂,却被人眼疾手快地往嘴里塞了臭袜子。 宋忠先是浑身僵硬,感受着嘴里的意味后,他更是气得眼睛都快跳出来了。 眼看他就这么气得涨红了脸,朱高燧眼珠一转,突然说道:“父王您看,宋都督为了效忠父王,激动得脸都红了!” 宋忠:“……”他直接气晕了。 朱棣立刻配合道:“来人,把宋都督扶下去,好生照料。” 所谓好生照料,意思就是把他看好了,别让他使坏。 宋忠就这么被“扶”了下去。 趁着他昏迷不醒,朱棣派人帮他宣传了一番。 于是,宋忠“慧眼识人”,早就归顺朱棣,并帮着算计张昺和谢贵的事就这么板上钉钉了。 朱棣不光让人传流言,还特意让人写了奏折,把这件事告诉了建文帝,跟他说宋忠乃是忠义之辈,让建文帝千万别亏待了他的家人。 建文帝看到这封奏折,已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180 坑爹的最高境界 朱棣太流氓,建文帝无可奈何,只能加紧点兵点将,尽快武力镇压,免得朱棣越来越嚣张。 然而点兵容易,点将却难了。 建文帝点将的时候突然发现,能征善战的武将全被他爷爷朱元璋砍得差不多了,就没剩几个能打的! 这就太让人心酸了。 建文帝仰头四十五度望天,想到朱元璋杀那些武将的原因,更心酸了。 朱元璋怎么跟他说的? 那些武将都是刺头,怕他刺伤了手,所以要替他砍掉。 问题是,最大的刺头分明就是他的亲叔叔燕王朱棣,他爷爷怎么就没说帮他收拾掉呢? 现在好了,朱棣造反,他连能用的人都找不出几个! 事实上,魏国公徐辉祖倒是特别能打,他也表现得特别积极,恨不得跳起来说“选我选我快选我”,可他是燕王妃的亲弟弟,谁知道会不会投向朱棣? 有了这个顾虑,建文帝哪敢选他? 就连宋忠这种忠心耿耿的人都归顺了朱棣,建文帝实在是心酸加后怕哪! 宋忠跟朱棣没啥关注都能归顺了他,何况是徐辉祖呢? 徐辉祖还是个猛将,真让他带着兵马粮草去找朱棣,那到底是给朱棣送人的还是去打的,谁知道? 反正建文帝是非常不放心他的。 所以徐辉祖就是再跳脚请战也没用。 建文帝又在剩下的武将里头挑高个,挑来挑去,终于眼前一亮发现个老将。 这人是谁? 长兴侯耿炳文!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老人,还特别幸运地躲过了朱元璋的大清洗! 建文帝看来看去,觉得这人很不错,所以就选他了! 然而,建文帝显然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耿炳文能打没错,可是他擅长的是防守! 让他守城基本没问题,可是让他带兵攻城,打的还是朱棣那种猛人,这专业就不对口,完全是欺负人! 坑爹的是,建文帝自己不懂兵事,他身边两个头号心腹也不懂,看他选了耿炳文居然也没人提醒,等诏令一下,徐辉祖就是想提醒也做不到了。 他也不是蠢人,他这身份尴尬,说的话建文帝未必听得进去。 他要是去跟建文帝说耿炳文不适合,说不定建文帝还会觉得他有异心! 他可不敢相信建文帝的“仁厚”,老在他面前蹦跶,跟他唱反调。 建文帝对付自己亲叔叔的时候可一点没留情——朱棣除外。 这就能看出,建文帝果然不愧是朱元璋的亲孙子,看起来再仁厚,那也是能狠得起来的。 于是徐辉祖老实了,默默祈祷耿炳文能给朱棣一个教训。 他想着,反正朱棣就那点儿兵马,造反肯定是不能成功的,耿炳文就算赢不了,以他的能力也不会输得太难看。 也就是说,朱棣占不到多大便宜。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必再去提醒,招惹建文帝猜忌了。 只是,徐辉祖万万没想到,建文帝能狠的时候确实狠,可该坑的时候,他也照样坑! 尤其是遇到朱棣的时候! 耿炳文也没想到,他都还没跟朱棣碰上,建文帝先给他拖了一大把后腿。 耿炳文带着兵马出发的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大家的心情都挺不错。 建文帝还亲自到城门口送行,让耿炳文简直受宠若惊,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恨不得以头抢地表示自己对建文帝的忠心。 建文帝亲自给他赐了美酒,等耿炳文激动地喝下,就高兴地抓住他的手说道:“耿卿,勿使朕负杀亲之名。”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集体傻眼。 他们都想问建文帝到底哪儿来的自信,才会觉得耿炳文能弄死朱棣那个猛人? 再说了,朱棣都造反了,耿炳文也要去打他,难不成战场上还得顾忌着不能伤到朱棣? 敢不敢更不靠谱一点? 然而,不管大家心里如何咆哮,嘴上都是不敢问出来的。 建文帝再年轻再“仁厚”也是皇帝,所谓“金口玉言”,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私下里上奏劝说也就罢了,这会儿大家都看着,他们再怎么不满,也得给建文帝留面子。 于是,耿炳文只得万分憋屈地走了。 这时突然吹起了风,众人看着耿炳文带着兵马离开,想到建文帝那句话,心里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觉。 不过事实证明,耿炳文的运气还算不错,至少他活着回来了。 朱棣在京城是有探子的,而且这探子还不止一个。 建文帝拉着耿炳文说了那样一番话,消息很快传到了朱棣手上。 看到密报的时候,朱棣是一脸懵逼。 虽然他向来看不起建文帝这个侄子,但也没想到建文帝能蠢成这样! 这……这简直就是怕他赢得太慢,故意帮他啊! 果然,他才是真龙天子,连老天都帮他! 朱棣很感谢建文帝的帮忙,所以大手一挥,继续造反。 耿炳文一到,朱棣就派了手下大将张玉侦查敌情,最后远在中秋之夜动手。 从朱棣挑选的这个时间就能看出他有多流氓。 南军远离家乡,遇到了中秋难免要庆祝庆祝,表一表思乡之情,谁知道朱棣太不要脸,专门挑这个时候下手! 朱棣进攻的是杨松驻守的雄县,到了夜里,朱高煦就带着精挑细选出来的“特种兵”开始爬墙。 朱高煦实力太猛,所以第一个爬了上去,火速解决了上面的岗哨。 这下杨松慌了,一边派人向潘忠求援一边,一边拼死抵抗。 可惜,先机已失,朱高煦带着的特种兵就像是闯进了羊群的饿狼,下手很辣而且干脆利落。 这场战役最终以一个短得不可思议的时间结束了。 不是南军太没用,实在是朱高煦太作弊。 他带的这支特种兵本身就人高马大,还都用过药浴丸,身体比牛还壮实,一拳能打死一头狼! 南军能怎么办?面对这样可怕的敌人,他们也很绝望啊! 杨松甚至没来得及以死尽忠就被活捉了。 然后,他就步上了宋忠的后尘,还跟他做起了邻居。 朱棣尝到了甜头,觉得留着这些人的命也是不错。 181 段位太高 一  杨松被抓的时候,收到求援信的潘忠还在赶来的路上。 他不知道,那封求援信是朱棣故意让他收到的。 他跑着跑着来到了一座石桥,这桥还有个挺美的名字,叫做月漾桥。 可惜潘忠完全没心思关注这些,一心赶路的他也没有发现,桥下的水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水草。 有水草当然不奇怪,可怪就怪在,这水草的数量有点多了。 潘忠才冲过大桥,便骇然发现前路被燕军阻截了。 紧接着,身后突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扭头一看,一群燕军从水里跑了出来,堵住了他们的后路? 潘忠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活捉了。 朱棣大获全胜,可是想到即将到来的耿炳文,他半点不敢大意。 他虽然不是很怕耿炳文,可耿炳文带来了三十万大军,比他的人多了太多! 朱棣不得不严阵以待。 这时,一个名为张保的人主动找了上来,给朱棣送了个重要情报——三十万南军并未到齐,正处于分散状态,现在只有十来万人分布在滹沱河两岸,分别击破的话就能大获全胜。 朱棣的手下一听这话就激动了,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拿下这十来万人。 朱棣就狡猾多了,他高深莫测地下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命令——让张保回去告诉耿炳文,他的大军就要到了,做好准备。 翻译过来就是——耿炳文,老子要来了,给老子等着。 这可苦了张保,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来投靠,居然让他回去! 不过他也清楚,回去虽然危险,却也是机会。 一旦帮助朱棣赢了这一场,他可就在朱棣这里记上号了。 他可听说了,燕王朱棣才是真龙天子!燕王府被围的那日,龙都出来了! 再看建文帝,给的那是什么命令?简直就是脑子有坑! 所以,他可不是背叛,他是弃暗投明! 张保回去向耿炳文禀报了。 耿炳文本就忌惮朱棣,一听朱棣要来,立刻准备起来,将分散的十万人合在了一起。 这正中了朱棣下怀。 朱棣就怕耿炳文分兵不好打,一不小心就腹背受敌,这下好了。 耿炳文已经六十多了,这个年纪本来该在家里颐养天年,逗逗鸟养养花赏赏美人什么的,结果建文帝一道命令,他就得出来打仗。 遇到朱棣之前,他已经知道这人很不好搞,可是遇到朱棣之后,他才发现朱棣是非常不好搞! 他严阵以待就等朱棣登场,结果呢?朱棣居然放他鸽子!玩了一出声东击西! 很快,耿炳文的两营就被攻破。 他倒是反应快速,立刻列兵出阵。 然而,燕军反应更快。 他刚出阵,对面的朱高煦就开始猛攻,让南军节节败退。 这时,朱棣也带着他的游击队跑到了耿炳文背后。 耿炳文被前后夹击,很快撑不住了,只能带兵撤退到滹沱河东。 然后他就被气坏了。 朱棣帐下的猛将姜绍元居然带着数十个人跑来追他的数万大军! 这也太欺负人了,真当他是泥捏的啊! 耿炳文气得想弄死他们,谁知道这些人不是一般的猛,几十个人就把他的大军给冲散了! 耿炳文被吓到了,赶忙带着剩下的人跑进了真定城。 他认命了,进攻果然不是他的专长,他还是老老实实守城得了。 有他守在这真定,朱棣休想再往前一步! 那些来不及逃跑的士兵就只能投降了,细细一数,竟然有好几千,算是大丰收。 事实证明,守城的确是耿炳文的专长。 真定城被他搞得跟乌龟壳一样,朱棣试探着打了一次,没打下来。 再打,就得用人命来填。 他手下的人不多,消耗不起。 朱棣气得正想再打,朱高煦给他出了个主意。 耿炳文守城是专长,可他背后的主子不懂啊! 咱与其给他送人头,不如拿他主子下手。 朱棣想到脑抽的建文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又开始搞坏事了。 他想了想,给耿炳文写了封信,大意是说——咱们装装样子演演戏就行了,反正建文帝那么蠢肯定不会怀疑你的,赶紧开门放我进来,然后你假装撤退。 当然,这信肯定是不会送到耿炳文手里的。 总之兜兜转转,这信最后送到了建文帝手上。 要说建文帝现在最怕的是什么,那绝对是手下的人跑去投靠朱棣,认为朱棣才是真龙天子。 所以一看到这封信,他就不负朱棣厚望地怀疑了耿炳文。 他想不到耿炳文打朱棣有多艰难,也忘了朱棣的流氓和难缠,只觉得耿炳文带了三十万大军还给他打成这副鬼样子,绝对是在耍他! 这时候,他的头号心腹黄子澄给他出了个馊主意—— 耿炳文不行,换李景隆上,让他担任主帅! 对此,齐泰当然是坚决反对。可惜建文帝没听他的。 李景隆就这么成了主帅,带着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走了。 这一次,建文帝总算没再脑抽,说什么别伤朱棣的话。 朱棣正发愁,担心建文帝不上当,哪知道建文帝如此上道,换了耿炳文不说,还给他送来了李景隆! 简直是想什么来什么。 他立刻召集手下,来了场即兴讲话,其实就是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免得他们继续消沉。 简单点说,朱棣这么做就是为了鼓舞士气。 之前吃了场败仗,下头的将领和士兵们难免不多想,当然要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让他们知道——咱们是必胜的! 不过,朱棣很快又担心起来。 李景隆虽然草包,可他手里的兵马实在太多了。 跟李景隆的人一比,他这点人不够看哪。 朱棣想来想去,决定去坑兄弟。 边关两个猛人,一个是他燕王朱棣,另一个就是宁王朱权。 跟朱棣这个老流氓比起来,此时的宁王就年轻多了,最多算是小流氓。 宁王虽然异常骁勇,经常操刀跟北边的邻居干架,可要论流氓程度,他就远远比不上朱棣了。 所以当朱棣亲自找到他,单枪匹马进城的时候,他还动容了一回,以为朱棣这次真的老实了。 他哪儿能想到,朱棣这个老流氓是惦记上他的家底儿了! 182 可怕的神箭手 一  宁王朱权低估了朱棣的流氓程度,先是被朱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勾搭走了朵颜三卫,接着又遭遇了调虎离山和请君入瓮,只能被逼无奈地踏上朱棣的贼船,家底儿差点没被搬空! 可朱棣也忒不厚道,明明说好了打下江山后一人一半,等他当上皇帝就不认账了,也不怪宁王的子孙后来会学他造反。 可惜,宁王这一家的运气显然不怎么好,说起来就是个大写的悲剧。 不过,眼下的朱棣是管不了那么多的,反正空头支票他也开了不止一张。 有了宁王“友情赠送”的补给和朵颜三卫,朱棣的腰杆子又硬了。 不过,朱棣在宁王这里耍赖皮的时候,李景隆已经带着人去了他的老窝——北平城。 李景隆倒不是完全的草包,他也是有雄心壮志,想要继续父辈辉煌的。 他率领五十万大军来到北平城外,先在北平城九门修筑了九座堡垒,然后派兵攻击通州,又在郑村坝设置了九座大营,可以说是三管齐下,来势汹汹。 然后,李景隆开始进攻了。 这时驻守北平城的是朱高炽,朱棣离开前给了他重任,他必须守住北平城。 所以一看到李景隆兵临城下,他就紧张得手心都在流汗。 他很清楚这一仗有多关键,他根本别无退路,所以北平城必须守住,许胜不许败! 眼看着南军火炮猛攻,士兵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往城墙上爬,朱高炽开始心慌。 南军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他真能守住吗? 就在这时,一身男装的姜明华手挽重弓走了过来。 朱高炽看见她就是一愣:“你怎么来了?快下去,这里太危险了!” 姜明华从箭筒里抽出一根箭矢,搭弦,拉弓,放箭,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利箭闪电般射了出去,刺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最后,狠狠扎在了帅旗的旗杆上。 绑着帅旗的绳索瞬间断开。 下一刻,风中摇摆飘扬的帅旗瞬间坠落下来,引起一阵恐慌。 没等南军和燕军反应过来,姜明华又是一箭射出。 同样是“咻”的一声,这一次,利箭狠狠扎中了李景隆的头盔。 头盔应声而落,眼看着要掉下去,却被系带阻拦,最终掉在了他背后。 李景隆被系带勒着脖子,差点没被勒断气! 更让他恐惧的是,刚才那支箭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过去的! 艰难地解下系带,免于被勒死的命运后,李景隆下意识摸向头皮,那里一阵刺痛,仿佛头皮都被人揭开了。 幸运的是,他的头皮还好好的。 可不幸的是,他的头发掉了一大把,头顶中央只留下短短的发茬,仿佛被人开了道沟。 李景隆越想越后怕。 北平城里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这么远的距离,那人到底是怎么射中他的? 这也太作弊了! 那人是在警告他吗?这次射他的头盔,下一次是不是就该射他的脑袋? 李景隆绝对是个特别怕死的人,只要一想到自己在鬼门关前面转了一圈,他就觉得浑身都在冒冷汗。 更让他畏惧的还是那个可怕的神箭手。 因为距离太远,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可对方却能一箭射中他的头盔,这差距…… 不行,他不能呆在这儿,必须撤退! 正好帅气坠落,士兵们非常慌张,觉得是不祥之兆。 李景隆看在眼里,就开始下令撤退。 都督瞿能倒是个能打仗的,他很快发现张掖门的守备最为薄弱,认准了这里打。 姜明华毕竟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守住九个门,这就让瞿能钻了空子。 然而,眼看着瞿能就要攻破破张掖门,怕死的李景隆突然下令撤军十里。 收到命令后,瞿能差点儿没被气死! 可他也没办法,李景隆是主帅,他说撤军就必须得撤军,不然就是违抗军令,李景隆完全可以将他军法处置! 瞿能只能憋屈地撤退。 这一撤退,就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等他们再打过来的时候,天气突然转冷,城墙上结了厚厚一层冰,不仅滑溜溜的,还特别坚硬。 李景隆胆战心惊地躲在队伍中间,生怕又来一箭。 瞿能看着城墙上的冰层,炮轰了一番,可惜屁用没有。 那冰层实在是太坚硬了! 瞿能拿那层冰没办法,李景隆又怕城里的神箭手,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所以一听说朱棣带兵回来了,李景隆立刻决定去对付朱棣。他宁愿去打朱棣,也不想面对那个可怕的神箭手。 他满心以为自己人多,肯定能把朱棣拿下,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耳光。 在郑村坝,朱棣把李景隆打怕了。 李景隆甚至没通知攻打北平的将领和士兵,自己先带着人跑路了。 倒是马三保在郑村坝立下大功,被朱棣赐了个名字——郑和。 李景隆跑路后,就开始后怕了。 他很秦楚,要是让建文帝知道他跑路,他就完蛋了。所以他火速给黄子澄写了封求救信,大意是——你一定要帮我,当初是你推荐我的,我要出事了你也得跟着完蛋。 黄子澄收到信后,气得将远在北方的李景隆骂了个狗血淋头。 偏偏他已经上了李景隆这艘破船,只能想办法保住他,不然就是一起沉船的命。 当初他推荐李景隆的时候齐泰就跟他唱反调,最近齐泰更是经常在建文帝面前给他上眼药,李景隆的事一旦让建文帝和齐泰知道,齐泰肯定不会放过他。 到时候齐泰一通弹劾,建文帝怕是得彻底厌恶了他。 黄子澄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咬牙保住了李景隆。他将李景隆兵败逃跑的事一番美化,然后还撺掇着建文帝给李景隆多派几个帮手。 建文帝觉得有道理,于是又开始点兵点将。不仅给李景隆找了三个厉害的帮手,还追加了不少兵马。 这下,李景隆的底气瞬间足了。 他这次有了厉害的帮手,又有了更多的兵马,不怕拿不下朱棣! 然而,就在他信心满满准备拿下朱棣的时候,黄子澄却慌了——老神仙不见了! 183 妖风四起 一  突然消失的老神仙让黄子澄异常慌张。 他不由自主想起数月之前,燕王府出现金龙的消息传来,老神仙就变得很不对劲。 他记得,他当时向老神仙禀报这件事的时候,老神仙连说了好几个“不可能”。 然而当他问为什么的时候,老神仙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并没有回答他。 自那之后,老神仙就变得不太对劲了。 当初他会举荐李景隆这个草包,也是老神仙的意思。 黄子澄突然觉得很不安,他有种自己被老神仙给耍了的感觉。 然而,他根本不敢多想,只能祈祷着那位老神仙会回来。 这时,李景隆得知帮手就要来,便鼓舞了士气,准备一鼓作气拿下朱棣,证明他的能力。 朱棣这次有点惨,因为李景隆这次的帮手确实很不好对付。 李景隆的三个帮手,一个是武定侯郭英,一个是安陆侯吴杰,最后一个也最猛,乃是朱元璋的义子平安。 朱元璋的眼光非常高,这人能被朱元璋收为义子,实力绝不用怀疑。 更关键的是,他不仅勇猛非常,以前还跟着朱棣混了很久,非常熟悉朱棣的用兵习惯。 有着这样一位熟悉自己的勇猛敌人,朱棣能不慌才怪。 等朱棣到达白沟河的时候,李景隆已经跟郭英,吴杰胜利会师,等着朱棣的是六十万大军。 然而这些人里,朱棣最忌惮的却只有平安。 他先跟手下通气,到时候别人先不管,平安必须拿下! 平安果然很猛,身先士卒地杀了出去。 有了他这个良好的带头作用,南军受到鼓舞,变得异常骁勇。 郭英也不甘示弱,直接玩起了地雷战。 燕军撤退的时候刚好踩中他布下的雷区,虽说这时候的地雷威力还不大,却也将燕军炸得人仰马翻,发生了极大的混乱。 等朱棣灰头土脸地回到军营,时间已经是大半夜。 他气得睡不着,决定明天决一死战,一雪前耻。 隔壁的朱高煦也是辗转反思。 他后悔了。 早知道平安这么猛,他就不隐藏实力了。 所以他也暗暗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拿下平安给朱棣出气。 然而到了第二天,朱棣却不敢让朱高煦去对付平安。 他知道平安有多猛,朱高煦要是对上他,被平安一枪捅死了,他找谁哭去? 他让其他人去对付平安,他自己则带着儿子去收拾李景隆。 谁知道,李景隆这次居然聪明了一回! 朱棣带兵从侧面奇袭,结果李景隆给他来了个反包抄! 好在,朱高煦够给力,没让他被乱军砍死。 没有人发现,随着战场上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周围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诡异。 粘稠的鲜血以极快的速度流淌而出,被地面吞噬。 无数生命在大战中悄无声息地流逝。 这时,正在北平城姜家逗着小弟弟的姜明华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突然抬起头,皱眉看向白沟河的方向。 还在牙牙学语的小弟不解地望着她,伸出肉乎乎的小胖手拉她:“姐姐!姐姐!” 姜明华把弟弟还给沐兰,起身往外走:“娘,我出去看看。” 来到外面,她趁着别人不注意,施了个障眼法,御剑往白沟河而去。 朱棣,姜绍元,朱高煦和朱高燧身上都有她给的护身符,护身符一旦有变,她就会有感应。 此刻,她就感应到护身符像是被什么给污染了。 白沟河一定是出了事,而且,很可能是上次那个邪修在搞事! 来到白沟河后,她就发现这里被人布下了阵法。 这阵法不像她之前破掉的阵法那么强大,却非常邪恶。 它在用无数生灵献祭! 战场上受伤或者死去的士兵都是献祭对象。 如此一来,原本不用死的伤兵,死亡率将会大大提升。 姜明华怒不可遏,直接并指成剑,朝着那阵法狠狠劈出一剑! 这阵法虽然邪恶,威力比起她之前毁去的那些却是远远不如,而且布阵手法相当粗糙,直接就能暴力毁掉。 姜明华劈出这一剑的时候,朱棣正被人逼上绝路,眼看着就要玩儿完! 谁知就在这时,天地变色,妖风四起,帅旗旗杆突然被一道神秘力量劈中,“咔嚓”一声折断,帅旗骤然落地。 更可怕的是,帅旗刚坠落,天下突然降下数道闪电,将骤然昏暗的天色都照亮了几分。 这一幕犹如末日降临,不管燕军还是南军,都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朱棣却看准了机会,大声高喊:“孤乃太-祖高皇帝和孝慈高皇后亲子!跟孤一起冲出去,杀啊!” 说完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还趁着风势,特别阴险地用了火攻! 朱高煦紧跟在他身边,目光却看向远处的天空。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心跳得有点快。 这时,姜明华正顺着找出来的痕迹,找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只可惜,她只找到了一些灰烬。 “竟然又是傀儡!真是狡猾!” 与此同时,一间偏僻又阴暗的房间里,一个男人突然“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 他的脸色异常惨白,吐血之后,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分。 “真是霸道啊,竟然一点肉汤都不肯分出来。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咳咳咳……” 男人沙哑地说道,心中满是懊恼。 他实在没想到,那人竟然修炼得如此快速,不过短短两年,竟然结出了金丹! 这样的速度,实在太让人嫉妒了。 更让他不甘的是,那人还非常霸道。 以后想要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做手脚怕是不容易了,他得另外想办法。 白沟河,朱棣趁机一鼓作气,火烧大营,李景隆,平安,郭英等人纷纷败走。 朱棣兴质高昂,决定趁胜追击,将南军六十万人一网打尽。 结果刚追了没多久,半路上突然杀出程咬金——魏国公徐辉祖带兵拦住了他。 面对气势汹汹的大舅子,朱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砍死他吧?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军越跑越远,用眼神控诉徐辉祖——你小子忒不厚道,孤可是你姐夫! 徐辉祖冷脸——谁让你不学好,偏偏学造反?拦的就是你! 184 神仙显灵 一  有了魏国公徐辉祖负责拦截,李景隆等人成功跑了。 然而徐辉祖也不是傻子,或者说,他已经从李景隆的这次大败中隐隐看出了什么,所以他虽然奉命拦截了朱棣,却没死心眼地跟朱棣死磕。 拦截够了时间后,他就带兵跑路了。 朱棣虽然很不爽,但是想到这次险之又险的胜利和那股奇异的妖风,他再次觉得自己果真是天命所归,不由兴奋不已。 随后,他就派兵继续追赶南军,并且重点放在了李景隆这个草包身上。 朱棣的眼光实在太好了,一眼就看出李景隆是个肥羊。 于是李景隆刚跑到德州没多久,燕军就紧赶慢赶地追来了,他吓得魂飞魄散,二话不说弃城就跑,顺便还给北军留下了上百万石粮草,也不知道是跑得太急没来得及烧,还是心里有小九九故意没烧。 李景隆天真地以为,燕军有了这么多粮草该消停了,结果燕军特别不是东西,得了粮草还不肯放过他,硬是追着他跑到了济南,简直阴魂不散! 他不知道的是,燕军还真不是故意追着他来的,他们是奉了朱棣的命令,准备拿下济南这个水陆要冲,彻底扭转这场靖难的局面。 以前朱棣都是在家门口打打,就算把南军打跑了,要不了多久南军还得回来。 这一回朱棣改变了策略,决定直接打到建文帝老巢去。 或许是打得不耐烦了,也或许是那阵妖风给了他信心,反正他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就在朱棣把目标放在济南的时候,南军一个管粮饷的文官猜到了朱棣的打算。 于是他一路收拢残兵,决定去镇守济南,坚决不让朱棣拿下济南这个水陆要冲。 这人明叫铁铉。 铁铉虽然是个文官,不懂兵事,但他绝对不是个草包,不然他也猜不到朱棣的打算,看出济南的重要性。 即便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可他还是决定以死尽忠,跟朱棣死磕到底。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他肯定会这么干。 然而就在他去济南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老熟人——高巍。 这人跟铁铉关系很好,而且他也够倒霉。 朱棣刚开始造反的时候,高巍这个死心眼亲自向建文帝请求前往北平“劝说”朱棣改变心意,建文帝虽然觉得他脑子有病,故意找死,但还是感动地同意了。 高巍就去了北平,天天骂朱棣乱臣贼子,气得朱棣想砍了他,却被道衍拦了下来。 后来,高巍就步上了宋忠等人的后尘,直接“被归顺”了。 如果只是这样,他的突然出现绝不可能改变铁铉的命运。 关键在于,高巍被软禁期间,遇到了“神仙显灵”! 这个老顽固还被“神仙”给说服了! 这个“神仙”当然不是别人,正是姜明华。 她的身份不适宜干涉政事,不管是提建议还是亲自出马都不妥,所以她干脆玩了出“神仙显灵”,直接给高巍传音入密。 高巍是个老顽固,起先并不信她,不过这人有软肋,她也有足够多的杀手锏。 高巍虽然是个老顽固,却也勤政爱民,能办实事。 这是史书上记载的。 姜明华用天眼看了看他的过往,发现他的确是个重民生能办事的官员,就抛出了其中一个杀手锏——丰产之粮。 随后她又撒了个慌,告诉高巍铁铉会在济南被下属杀死。 总之一番利诱和敲打之后,成功让高巍这个老顽固坚信了朱棣才能把大明发展得更好,让百姓吃饱穿暖,安居乐业。 他和铁铉一心求死乃是狭隘的个人主义,应该抛开一切,继续为大明尽忠,为百姓谋福。 总之,姜明华利用传音入密把高巍给洗脑了。 之后,她就给高巍制造了机会,让他逃出了北平。 高巍离开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在高巍身上偷偷放了一张窃听符,高巍若是改变主意,她还可以再想办法。 姜明华这么做,实在是死了爱才之心,不希望铁铉最终落得油炸而死的凄惨结局,也不想让朱棣在虐杀中逐渐扭曲。 这对大明不利。 她已经发现,镇压那些邪恶阵法的就是国家和皇族的气运。 大明气运越强,对那些邪恶阵法的镇压也就越厉害。 靖难的这段时间,她也在暗中破掉阵法,除了个别几个还没破除,大明境内的阵法已经破除的差不多。 她隐隐觉得,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邪恶阵法破除,她或许就能得到飞升的机会,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想到今后会离开,姜明华忍不住想到了朱高煦。 这些日子朱高煦一直跟在朱棣身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等朱棣靖难成功,她又该何去何从? 摇了摇头,姜明华继续关注高巍。 高巍从北平城成功逃出去后,运气很不错,在半路上遇到了铁铉。 两人关系不错,见了面,当然要好好说说话。 铁铉很关心高巍在北平城的处境,担心他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可是看着高巍那张面色红润,隐隐还胖了两分的脸,他突然说不出“高兄,你受苦了”这种话了。 看高巍这样子,分明日子过得比他还好啊! 没办法,高巍待在燕王府好吃好喝,又不用像他一样,押送粮草跑来跑去,风吹雨淋不说,还整天提心吊胆。 能不胖吗? 铁铉倒是起了几分疑心,高巍过得这么好,该不会真投敌了吧? 他立刻对高巍怒目而视,正准备质问,高巍突然开口了:“贤弟可知,为兄此番遭遇了什么?” 铁铉皱眉,这是要向他诉苦?他竖起耳朵准备听,同时关切问道:“可是那燕贼……” “贤弟慎言!”高巍立刻打断他,“贤弟莫要忘了,燕王乃是太祖高皇帝亲子!” 铁铉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他现在确定,高巍果然是投敌了! 他正犹豫要不要砍了这个弃明投暗,卖主求荣的老哥们,高巍再次开口了。 “贤弟可知,这世上竟有亩产十数石之粮?” 铁铉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就是管粮饷的,粮食亩产量多少可是他的专业,他能不清楚? “这不可能!” 185 疯狂的决定 一  “为兄刚听说的时候,也觉得不可能。”高巍叹了口气,很快又目光灼灼看着铁铉,“可是,我亲眼看到了!我亲眼看到了你知道吗?” 高巍脸色涨红,双眼发亮,宛如癫狂,他手舞足蹈地说道:“金色的稻子,就那么沉甸甸地坠在枝头上,密密麻麻都结满了! 还有玉米,土豆,红薯,亩产量能够达到好几石,甚至十石以上!” 这下,铁铉顾不得高巍是不是投敌了,他紧张地死死抓住高巍的手:“你说的是真的?你看见了?难道……难道燕王府有这样的东西?” 他没问玉米,土豆,红薯都是些什么东西,他只关心它们是不是真的存在! 如果是真的,那每年是不是不会再有那么多人活生生饿死? “它们肯定存在!神仙说了,燕王会派人把它们从世界的尽头带回来!” 铁铉:“……” 他怀疑高巍已经疯了,竟然连这种鬼话都信! 他严厉训斥道:“高兄难道忘了圣人的教训?子不语怪力乱神!” 高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息道:“那是你没有遇到。你怎么不想想,倘若燕王没有神灵相助,那金龙是怎么回事?白沟河他又怎么可能反败为胜? 我听说,他在白沟河已经被逼到绝路,眼看就要被乱刀砍死,结果天地变色,狂风四起,旗杆折断,还有雷霆降落! 贤弟,你还不明白吗?燕王这是天命所归哪。” 铁铉有些动摇了,但还是坚持道:“一臣不事二主!” “那你效忠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我大明?”这是姜明华质问高巍的,他直接拿来活学活用了。 铁铉被问住了。 他犹豫了一阵,又想出一个理由:“可燕王恐非明君圣主,日后怕是会穷兵黩武!” “贤弟此言差矣,耗空国库弄得民不聊生才叫穷兵黩武,可若是扩大领土,彰显我大明赫赫之威,让百姓更加富足,那就不再是穷兵黩武,而是贞观盛世!” 铁铉直觉他是在胡说八道:“打仗只会耗空国库,弄得民不聊生,怎么可能让百姓更加富足?” “怎么不能?”高巍越说越得意,隐隐有种高人一等之感,他可是遇到过神仙显灵的人! “东边有大量白银,海上有海盗横行,劫掠了大量财宝,海外更有大量黄金,治病之药,丰产之食!外国夷人对我们的瓷器和丝绸推崇备至,就是最差的次品,运过去也能卖上天价!” 铁铉听得一脸向往,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 高巍再接再厉:“建文陛下虽好,可惜过于仁厚,又被奸人蒙蔽,他绝不会开海禁,可燕王殿下不同。 贤弟就在山东,应该知晓这海上的利益。别的且不说,光是开放了海令让渔民出海捕捞,一年到头就不愁什么了。” 铁铉:“……”这话太有道理,他无法反驳! 高巍又劝道:“若是咱们将济南城献给燕王,有了这份功劳,日后待他登顶,咱们也能说得上话。届时咱们一起上奏开放海禁,岂不是更为妥当?” 铁铉越发心动,只是想到建文帝,他到底有些不忍。 “可我们到底是陛下的臣子……”若是这么做了,他们岂不成了乱臣贼子? “贤弟此言差矣,你我乃是大明的臣子,理当为大明尽忠职守,鞠躬尽瘁,而非某个人。”高位侃侃而谈,“难不成,贤弟更看中名声,不愿为了百姓冒天下之大不韪?” “也罢,就依你之言。”铁铉终是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他默默安慰自己,至少朱棣还是朱家人,他就是上去了,大明依然是大明。 不过,他心里还是存着几分挣扎和侥幸。 若是李景隆退守济南,他就是想献济南也做不到了。 结果等他到达济南,李景隆已经又吃了败仗,单人匹马跑路了! 李景隆不仅跑路,还扔下了十几万大军不管。 等铁铉进城,整个济南城都快乱套了。 他立刻接管了济南城,下令整顿。 这时,朱棣又来了。 他气势汹汹地准备把济南城打下来,却不想铁铉居然给他来了个开门迎客。 朱棣好半晌没能反应过来,等反正过来了,他又以为铁铉是想诈降,给他来个请君入瓮。 直到铁铉和高巍一起跪在面前,他才真的确定,这人是真的归顺他,而且还是高巍的功劳! 朱棣很是意外了一把,高巍这个老顽固硬骨头什么时候想通的? 他很不习惯啊! 不管习惯不习惯,济南城总算是拿下来了。 这时,李景隆已经跑回了京城。 他也是倒霉,前脚刚回京城,后脚就得知铁铉居然毫不抵抗地把济南送给了朱棣! 他没觉得自己逃跑不对,倒是把铁铉恨上了。 朱棣得了济南,岂不是马上要打进京城里来了? 这可怎么是好? 这时,得知他回来的人们也都开始磨刀霍霍了。 黄子澄就恨死了他,联同御史大夫练子宁和御史叶希贤向建文帝建议——砍了李景隆这个草包! 建文帝却没这个心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朱棣拿下了济南这个噩耗。 跟朱棣即将打过来相比,李景隆死不死都无所谓了。 建文帝慌了神,忍不住跑去太庙静坐,看看亲爷爷朱元璋,再看看亲爹朱标,就差直接问——朱棣都打到了家门口,你们怎么还不显显灵,把他吓走? 再这样下去,他的皇位可就要不保! 此时,京城里上到官员,下到百姓,也是忧心忡忡。 只要想到朱棣马上就要打过来,他们就怕得晚上睡不着觉。 建文帝满心期待朱元璋和朱标能显灵,可惜这两位大概是没听到他的召唤,死活就是不出来。 建文帝联想到燕王府的金龙,再想到白沟河的雷霆,那些归顺的臣子,突然心灰意冷。 他在太庙静坐了一整夜,想了许多,最后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还是真的心灰意冷,他决定禅位。 至少,这么做还能在历史上留下一段佳话,不至于彻底沦为笑柄。 而且禅位的话,他至少能保下那些为他出生入死的心腹,不至于让朱棣杀了他们。 186 搞了件大事 一  建文帝突然要禅位,打了姜明华一个措手不及。 她本打算等朱棣打到京城,宫里混乱的时候破阵,这下好了,建文帝突然神来一笔,要给朱棣禅位! 朱棣也有些懵逼,建文帝居然要禅位,假的吧? 难道他就真的甘心? 朱棣觉得,换成他自己的话,他是肯定不会甘心的。 可要说是假的吧,建文帝又收了兵,大开城门邀请他进去,又不像是假的。 难不成他进了京城,建文帝还能翻身? 朱棣怀着复杂的心情进了京城。 之后就是建文帝下罪己诏,三次禅位,朱棣先是坚决不受,第三次才勉勉强强同意。 反正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总要做出君臣相宜的姿态。 再接着,就是泰山封禅。 朱棣这下嘚瑟了,建文帝心里就憋屈了。 他才当了两年皇帝,椅子都还没坐热,满腔抱负都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亲叔叔弄下了台! 他也不是没想过寻死,去找朱元璋,问问他为什么不管管。 可是一想到朱元璋寄予的厚望,他就觉得没这个脸。 而且他要是死了,其他人又要怎么办呢? 就算是为了膈应朱棣,他也得活着! 他都禅位了,朱棣就是做做样子,也得好好待他。 不得不说,朱允炆的想法很天真。 事实上,朱棣登基后,就看这个侄子各种不顺眼,恨不得将他弄死了。 他只是一直没敢动手。 轻轻松松拿到皇位的朱棣心中没那么多戾气,再加上他现在又有了小儿子,想为小儿子祈福。 朱允炆这才险之又险地活了下来。 朱棣很“厚道”地封了他一个亲王,给了块过得去的封地,只是没让他归藩,而是把他放在了眼皮子底下看着。 虽然不相信朱允炆的能力,朱棣到底怕他卷土重来。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挺不爽朱允炆。 这货下罪己诏就罢了,还把之前落马的那帮王爷全给赦免,恢复王爵,这不是搞事吗? 偏偏朱允炆都赦免了,朱棣总不能揪着不放,再把他们贬回去,这也太打脸了! 还好燕王妃,如今的徐皇后带着小儿子和媳妇们到了京城,朱棣看到白嫩嫩的大胖儿子,心情这才好了些。 这时,徐增寿开始搞事了。 他的茶馆里,说书先生突然说起了传奇少年大战海盗的故事。 这故事说白了就是个逆袭爽文,而且爽点满满。 这个传奇少年住在海边,虽然家境贫穷,却非常勤学上进,孝顺父母。 按照正常发展,他应该学有所成,最终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可就在他即将考取秀才的时候,海盗来了。 这些海盗穷凶极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少年全家都被杀死,他则被劫掠到船上,海盗想要把他带回去当苦力。 少年一心报仇,于是假意投靠,靠着学识和机智得到了海盗信任。 他跟着海盗到了一座无名岛,结识了一名落魄老者,从老者手中学到一无名功法,从此一边跟海盗周旋,一边苦练武艺。 就在他等待时机报仇的时候,海盗又行动了,从外面抓来一个美貌的官家小姐。 小姐不愿受辱,决心跳海寻死,少年将她救下,尚带稚气的面容变得越发坚毅。 他不愿再有人受到海盗的伤害,于是冒着巨大危险,提前开始了计划。 经过一番艰险,好几次死里逃生,他终于消灭了海盗。 回去寻找躲起来的官家小姐,却得知她的藏身之处被海盗发现,为了不被侮辱,她跳海自尽了。 少年决定出海寻找女子的尸体,临走之前取出海盗的宝藏,分给岛上被抓来的百姓,让他们回家。 之后他驾船出海,却在海上遭遇了风浪,再次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在一艘陌生的船上,还在这里遇到了那位官家小姐。 她被船上的人所救,而这是一艘商船。 少年很高兴和心爱女子的重逢,然而他们的商船很快遭遇了倭寇。 这是一群更加凶恶的海盗,少年凭借勇猛的武艺将人杀死,得知他们还有老巢,那里的倭寇更多。 于是他先将小姐送回岸上安置好,然后带着机缘巧合认下的兄弟——落地举子,退伍军人,家道中落的纨绔,一起前往海盗老巢。 几经出生入死后,他们在这里发现大量的宝藏,于是带着宝藏浩浩荡荡地回了家,娶妻生子。 少年成了青年,有了一对儿女,他一心报效朝廷,荡平海盗,还百姓安稳,于是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再之后,就是他如何得遇明主,训练水军,荡平海盗,带回大量财宝和奇珍异物,又怎么偶然来到海外神奇陆地,发现高产之粮和金银矿了。 整个故事不仅高潮迭起,还巧妙地挠到了各类人的痒处,上下讨好。 甚至就连里头的明君,都隐隐指向永乐大帝朱棣。 众人听了之后,既为那跌宕起伏的故事折服,又为那故事中的宝藏心痒,对故事里提到的地方向往不已。 这个故事很快火爆了,即便广告费一天比一天高,请求广告插入的商人们依然是络绎不绝。 有了这些广告插入,说书先生能说的内容可就多了。 故事里穿的衣服,料子,颜色,绣纹,款式,质量,都能细致地说一说。 除了衣服,还有首饰,吃的用的,总之全都可以广告。 像是近些年流行起来的烧蓝首饰,故事里就有不少人戴过。 徐增寿还不止搞了这一件事。 故事一火,他就开始卖书了。书上正是这个传奇少年的故事,还配了插话,保证让人爽歪歪。 等故事终于讲完,他的书早已供不应求。 这时候,舞台连续剧开始演了。 就在故事火起来的时候,铁铉趁机上了奏折,要求荡平海盗。 朝议的时候,朱棣还没说同不同意,朱高煦已经站出来表示要亲自出征了。 朱高燧紧跟着表态。 兄弟俩都是书迷,都恨不得去抄了海盗的老巢,看看是不是真有所谓的宝藏。 朱棣气得恨不得当场揍他们一顿! 船都还没造好呢,出个屁的海! 187 兄弟一起搞事 朱棣倒是对于打海盗蠢蠢欲动,他毕竟上位的办法不太正,如今正需要尽快做出政绩来证明自己。 不过眼下船还没有,水军更是浮云,马上开海禁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琢磨了一番,决定先造船,练水军。 对此,朱高煦和朱高燧一个比一个积极,兄弟俩最近沉迷于传奇少年的故事无法自拔,逗想去海上溜达溜达,打海盗找宝藏。 朱棣却不可能把两个儿子全派出去,谁知道海面上是个什么情况? 陆地上也就罢了,要是到了海面上,这俩不小心掉海里怎么办? 他直接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两个儿子,死活不肯同意。 朱高煦无奈,现在不能去海上溜达,他就把重点放在了造船上面,琢磨着在里头入一股。 徐增寿的买卖,他其实是入了股的,还是挺大一笔。 徐增寿的那些赚钱点子,很多是他提供的。 就连传奇少年的故事,提纲也是他给的。 当然事实上,这些其实是姜明华告诉朱高煦的。 徐增寿并不知道,最近老是拉着他庆祝,搞得朱高煦特别心虚。 徐增寿说得越多,他越是觉得自己夫纲不正。 所以,投资赚钱是必须的! 船厂很快建了起来。 徐皇后,朱高煦,徐增寿都带头入了股,朱高燧没那么多钱,也找朱高煦借了钱入股——他可不敢找徐皇后,朱棣会抽他的! 朱棣的几个女儿同样慷慨解囊。她们之前拿到的分红不少,再加上封了公主后俸禄也更多了,根本不缺钱。 然后是朱高炽,诸王,满朝文武百官。 就连商人们都挥舞着钞票想要入一股,可惜朱棣根本不会同意。 魏国公徐辉祖也是凑了热闹的,徐增寿还想帮他出钱,差点被徐辉祖揍了一顿。 他堂堂魏国公还没穷到这个份儿上! 朱棣对徐辉祖这个大舅子其实挺不满,这小子不帮着他这个亲姐夫就算了,居然还跑去帮朱允炆! 就是这混蛋,害得他三个儿子差点没回得来! 要不是看在徐皇后和徐增寿的面子上,他非狠狠教训这个老小子不可! 可惜徐皇后极力护着,他哪里敢呢? 说起来,徐皇后真是越来越年轻了,皮肤也越来越好,装扮后就像是二十出头似的。 想到徐皇后的样子,朱棣就觉得姜氏女这个儿媳妇果然是没有娶错。 好在他还不知道姜明华在他靖难中发挥的作用,不然他怕是该寝食难安了。 事实上上,不仅他一个人觉得徐皇后越来越年轻了! 徐辉祖和徐增寿见到徐皇后的时候更是吓了一跳,怀疑自己眼睛花了。 徐皇后是他们姐姐没错吧?他们怎么觉得,徐皇后这样子都快跟他们女儿差不多了? 这模样……难怪盛宠不衰啊! 船厂一建,朱高炽突然搞了一件事。 他趁着朝议的时候,上奏在各地兴建藏书楼,基本上是照搬了朱高煦的办法。 这就有些过分了。 朱高煦想出来的办法,他现在堂而皇之拿出来邀功,笼络天下读书人,哪有这样当亲哥哥的? 事实上朱高炽也是非常无奈,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得已。 本来镇守北平算得上是大功一件,可以为他增光加彩,偏偏姜明华横插了一手,以神箭手的身份对当时的战局发挥了重要作用。 如此一来,朱高炽这个主帅的作用就不是那么大了,功劳也大打折扣。 偏偏,他还不能够站出来指责姜明华多事。 那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城里的女人们都恨不得提着板砖上了,姜明华怎么能是多事?分明就该是大功一件! 更让朱高煦不安的是,朱棣登基后朱高煦和朱高燧都封王了,偏偏就他还是世子,始终不肯给他加封太子。 为此,世子妃没少给他吹枕边风,吹得他是越来越心慌。 所以他犹豫过后,还是这么做了。 不厚道就不厚道,他现在需要功绩,需要资本,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朱棣深深看了他一眼,同意了。 只是私心里,他却对这个大儿子彻底失望,将他排除出了太子人选之中。 事实上,他现在最满意的太子人选还是小儿子。 大儿子现在行事越发偏颇,不是当皇帝的料。 二儿子倒是块好料,可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朱棣不得不防! 至于老三…… 他现在还是壮年,刚登上皇位,还想坐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如此一来这些成了年的儿子们都变得不那么顺眼了。 小儿子就不一样了,他太小了,距离成年还有的等,朱棣完全不用防着他,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宠爱他。 朱棣同意后,朱高炽很是松了口气,这下他的功劳算是实打实了。 当然,功劳什么的,要等藏书楼建好了才能算。 然而,朱棣很快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虽然同意了朱高炽的提议,却让三兄弟一起督办这件事。 这下,就算有功劳,也是三兄弟一起分了。 就在第二天,朱高煦也像模像样地上了奏,奏请的还是建立科学院。 文武百官全都一脸懵逼,搞不懂这个科学院是干嘛用的。 朱高煦详细解释了,顺便还带来了实物——一个人力风扇。 只需转动手柄,风扇就会吹出阵阵大风。 若是摇得快,吹出来的风能让人睁不开眼睛! 若是风扇前面摆个冰鉴,吹出来的风还会格外凉爽。 然而看到这个东西,不少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他们突然想起朱棣靖难途中遇到的阵阵狂风了。 难道说,是这风扇搞的鬼? 朱棣气得狠狠瞪了朱高煦一眼,仿佛在说“你给老子等着”,然后就把他带来的风扇没收了。 最近天气转热了,就算有冰鉴,他也觉得热啊。 现在好了,有了这个东西,他就不用愁了。 不过,他还是准了朱高煦的奏请。 没办法,朱高煦把这科学院吹得神乎其神,好像有了它就什么都不愁了似的,朱棣能不心动吗? 然后就是声势浩大的招募行动。 朱高煦先成立了个专家组出来,然后就是有奖征集,广纳贤才。 他还特别阴险地推广专利法案,坚决不做亏本生意! 当然,这些都是姜明华教的。 188 一起收拾 专利法一出来,众人就看出朱高煦在搞什么鬼了,这混蛋分明是想吃独食啊! 这事必须不能同意! 朱棣也想说,儿砸,吃独食不好,要挨揍的。 然而,朱高煦紧接着就说了一大堆注册专利的好处。 像是每年的专利注册费,保管费,使用费,还有税费。 这些是什么?都是钱哪! 朱棣很快心动了,他想了想,同意了。 诏令一发,很快就是一轮抢注风潮。 不过,由于消息不通,注册专利的审核周期会比较长。 审核通过注册成功的,则会张榜展示,以免其他人不知道。 朱高煦,徐增寿还有沐兰最先注册。 朱高煦注册的是人力风扇,徐增寿的则是他那些连续剧和故事,沐兰注册的,自然而然就是国色天香的商标和里头的所有产品了。 因为国色天香的产品多,光她一个人的注册费就是一大笔钱。 再加上后面的那些注册,很快就累积起了一笔不小的收入。 朱高煦去给朱棣报账的时候,朱棣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朱高煦注册了专利,想要生产出手人力风扇就得给他专利费,这钱还得按件来算。 也就是说,每卖出一件,他就能分到一笔钱。 很快有商人挥舞着钞票上门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对人力风扇有兴趣,更多是冲着朱高煦的身份去的。 可惜,朱高煦并没有见他们,他直接玩了一招代理。 这下,就算有人想抓他小辫子,弹劾他都没办法了。 专利法案一出,很多人动起了心思,一些满怀抱负又有真本事的的,纷纷开始报名,应征科学院里的科员。 这事进行得如火如荼,算得上非常顺利。 朱棣心情一好,决定修一本《永乐大典》,让他的功绩流传千古。 于是他大手一挥,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大才子解缙。 解缙算得上是年少成名,而他之所以这么出名,完全是因为他曾经年少轻狂给朱元璋上书指责朱元璋某些政令上的错误,朱元璋虽然没有采纳,他却幸运地活了下来! 即便后来朱元璋找了借口十年之内都不用他,解缙也彻底出名了。 朱棣就是看中解缙的名气和才学才让他来修书,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解缙大才子现在满心都是权利欲,对修书可没什么兴趣。 朱棣将修书的重任交给解缙,解缙为了尽快完成,就开始敷衍了事,恨不得马上搞定,继续他的政治生涯。 对此,朱棣暂时还不清楚。不过,他很快就会知道,解缙到底是怎么敷衍了事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各国使臣来朝的时候。 这事本来挺不错,然而很快就出现了问题。 按理说,使臣来朝得送礼吧,各国使臣也的确带了礼物来。 可问题,是这些礼物都不值钱,就是把朱棣当成了傻大款。 如果没有意外,朱棣说不定真成了傻大款,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发展民生,打造兵器,造船,开疆拓土,这些哪样不要钱? 这些使臣太不要脸了,带来一堆破烂,还想在他这儿好吃好喝一个月,完了再带着丰厚的赏赐回国? 想得也太美啦! 更让朱棣不爽的是,朝鲜使臣送来的居然是一群女人和厨子! 这些女人长得还不怎么样,居然骗他说是美人! 厨子就更糟心了,除了泡菜什么都不会做! 朱棣很不爽地把朝鲜使臣骂了一顿,然后就把人撵走了。 朝鲜使臣懵逼地发现,朱棣的胃口比建文帝大多了,收礼只收人参,珍珠和粮食,美人,厨子和泡菜坚决不要! 郁闷之下,朝鲜使臣们只能灰溜溜地跑回去,重新准备礼物。 另一个搞事的是日本使臣。 他们的运气不太好,来的时候正好传奇少年的故事大火,大明境内很多百姓都喜欢这个故事,对于倭寇同仇敌忾。 所以日本使臣一出现,很快就被敌视了。 偏偏,他们还作死带来了大量武器,当街贩卖。 这可捅了马蜂窝,这帮人很快就被热心的百姓举报了。 然后,官兵很快出动,以扰乱治安的罪名逮捕他们。 结果,这帮人居然敢反抗,还砍伤了官兵! 这下,马蜂窝捅得更大了。 等这帮人被抓起来,他们已经从使臣,变成了伪装成使臣的倭寇。 朱棣理直气壮地发火了。 他说这些人是倭寇,他们就必须是倭寇。 使臣领队名叫土肥原一郎,是个将军,心狠手辣。 他先是被朱棣臭骂了一顿,接着收到了大明官方开具的巨额赔偿单子和限定日期。 也就是说,他必须在截止日期前缴纳巨额赔偿,不然大明不介意亲自去拿。 很快,他也灰溜溜地走了。 即将出海的时候,他嫌弃那帮“海盗”带着太累赘,干脆把人全部蒸杀。 手段之很辣,心性之凶残,可见一斑! 这事一出,徐增寿开的每日时报就对这事进行了大篇幅的报道,着重强调了土肥原一郎和日本人的凶残本性,提醒百姓提高警惕。 之前朝鲜使臣灰溜溜离开的时候,他也进行了大篇幅报道,强调的主要是朝鲜没安好心,抠门不要脸,反正可着劲地黑! 笑话,他大姐还是皇后呢,朝鲜居然敢给他姐夫送美人,这不是找死吗? 也不照照镜子,就那群小家子气的歪瓜裂枣,也敢跟他风华绝代的姐姐争宠! 哼!没什么好说的,黑!必须往死了黑! 这时候的徐增寿已经养了一大帮子落魄文人。 这帮人考科举不在行,写故事,玩八卦,颠倒黑白,那是看家本领! 徐增寿一声令下,不仅是那些朝鲜使臣被黑得发光,就连他们身后的朝鲜也没逃过一劫。 有了这一次成功经验,再黑日本使臣,那是信手拈来,轻而易举的事。 到最后,日本使臣包括日本政权都已经被黑了个体无完肤。 文章里,还大篇幅写了日本的百姓是如何的水深火热,苦不堪言,猪狗不如,就差来一句——咱们应该发展人道主义精神,立刻去解放他们! 189 脸皮越来越厚 朱棣是个老江湖,造反之初他就已经明白了控制舆论的重要性,何况是现在? 徐增寿办的时报,写文章黑人,可都是跟他请示过的! 其实朝廷有邸报,只是这玩意儿的篇幅挺短,用词也文绉绉的,很多时候都只是简明扼要地提一提,说得隐约又模糊。 这样的东西,基本上也是给各地官员看的,再不济也得是那些文化不错的读书人。 一般人别说看懂,光是听,估计都得云里雾里。 徐增寿这每日时报就不同了,它的行文就跟目前流行的小说差不多,算是半白半文,而且还是偏白话多点,就是不识字的,念给他听,他也能听懂。 这样的东西,自然就比邸报受欢迎得多了。 为了增加销量,促进收入,徐增寿还开辟了小说连载版块和广告版块,销往全国,努力做好洗脑工作。 文章里,当然是少不了要大力美化朱棣这个造反皇帝的。 比如,朱棣如何严词拒绝朝鲜的美色诱惑啦,又如何将朝鲜使臣和日本使臣臭骂一顿啦,如何忧心百姓致力于发展民生啦,给朱棣镀了一层又一层的金,看得朱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于是他把徐增寿叫到面前狠狠夸奖了一番,话里话外都透出一个意思——干得漂亮,再接再厉,朕看好你! 不过,通过这些每日时报,朱棣也再一次体会到了控制舆论的重要性。 所以他很快就颁布了相关政令,除了官府授权的报纸之外,不得私自办报纸,刊印出售,不然就要按罪论处。 这样的政令一下,不少蠢蠢欲动的人只能收敛了心思。 徐增寿却是玩得风声水起,除了报纸之外,他还办起了杂志,名字就叫《煮酒论英雄》,简称《英雄》。 这第一期的《英雄》,写的是朱元璋的故事。 关于朱元璋的事迹,史书上其实都有记载,只是言辞晦涩,一般人哪儿能知道? 徐增寿的这个杂质,就在史书记载的内容上,增加了非常多的传奇色彩。 为了讨好朱棣这个姐夫,这一期虽然主写朱元璋,但是专门提到了朱棣,还给了不少笔墨。 其中,就把朱棣的出身改成了马皇后之子,而且出生的时候必须还得有传奇色彩,比如天地变色啊,传奇入梦啊,这一类让人觉得玄之又玄的东西。 这世上知道朱棣底细的人不少,比如他那些兄弟和侄子们,谁不知道他到底什么出身? 可就算知道又如何?朱棣已经当了皇帝,他们就算再看不顺眼朱棣的不要脸,也只能默默忍了。 毕竟,他们可没胆子造朱棣的反,朱棣也不是弱不禁风的朱允炆,可以任由他们闹腾。 对于这事,知情者全部选择沉默。 而《英雄》第一版刊印之前,徐增寿也是找了朱棣过目的。 朱棣一看里面把他老子写得神乎其神,他的出生更是充满了玄幻色彩,看向徐增寿的目光就更加满意了。 所以他立刻跟徐增寿约稿,第一版写了他老子,第二版必须写他! 这当然没有问题。 徐增寿回去后,很快找人写好了第二版,删删改改,把里面可能惹怒朱棣的内容全给砍了,再把朱棣的生平写得更加玄幻,尤其朱棣打仗的经历,更是写得格外传奇,将朱棣本人写得神勇非凡。 朱棣看过之后,果然异常满意。 再往后写到名将的时候,为了不犯朱棣的忌讳,也为了不让他们被朱棣忌惮,徐增寿就让人写得保守多了。 总之,打了胜仗,那是皇帝英明,将士们上下一心。打了败仗,那是主人公自己失误,决策有问题,跟皇帝必须没有关系。 所以这些名将们,虽然用不少篇幅写了他们打下的胜仗,但是败仗也都没放过,事无巨细全写了出来。 这么做,不是故意黑他们,反而是一种另类的保护。 正所谓功高盖主,要是真把谁捧得太高,那才是在害他! 所以《英雄》发售后,榜上有名的将领们不仅没觉得徐增寿讨厌,还觉得他这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不过这些人里头,李景隆绝对是个例外。 因为某些原因,徐增寿是不敢写朱允炆的,写了他绝对要犯朱棣的忌讳,说不定还要给他惹来杀身之祸。 所以他特意出了一期李景隆,大书特书李景隆的败仗经历,里头半个字没提到朱允炆。 然而,他这故意不提,却是无声胜有声。 谁不知道李景隆是朱允炆认命的?他输得那么难看是谁的缘故?还不是朱允炆识人不清? 徐增寿还特别狡猾的,在正式发售这一期之前偷偷联系了李景隆,跟他通了通气。 大意就是,我这期写你,不过你也知道你的履历不太光彩,我又不可能胡编乱造,所以,你要不要想想办法给自己镀个金? 李景隆当然想给自己镀金了,要是让徐增寿把他打败仗的丑事全写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所以他立刻就找徐增寿求助了。 然后,徐增寿就给他指了条明路——捐款做慈善。 战争造成了很多伤兵,这些伤兵就算活下来也没办法继续当兵吃皇粮,只能回家吃自己。 这就意味着,很多伤兵回去后将要面临严峻的生存问题。 为此,徐皇后特意搞了个慈善基金会,其中就包括给伤兵的抚恤。顺便说,这抚恤只是基金会的名义,朝廷的另算。 为了支持妻子的事业,朱棣还特别为她组建了一个调查组,名为锦衣卫。 说白了,就是打着慈善的名义,把朱元璋当初废除的锦衣卫重新搞了出来。 朱棣的理由还特别光明正大,要搞慈善,总得了解对方的实际情况吧?要了解情况,是不是得派人调查? 他就通过这个借口,堂而皇之地将情报网络发展了起来。 不过为了堵住朝臣的嘴,这些锦衣卫只有调查之权,没有抓人的权力。 徐增寿就是让李景隆给慈善基金会捐款,并且让他指明是捐给退役伤兵和死亡将士家属的抚恤金。 李景隆除了掏腰包,还能说什么? 朱棣知道这事,又高兴了一把,还自掏腰包捐了一笔,把李景隆给比了下去。 可惜,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有人给了他狠狠一耳光。 190 狠狠一耳光 给了朱棣狠狠一耳光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最近格外倚重的解缙。 解缙要编出一部旷古绝今的《永乐大典》让朱棣名垂千古,朱棣自然对他相当倚重,动不动就当着朝臣的面说什么“遇到解缙是朕的荣幸”这种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别人听多了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解缙听多了这样的话,他的心思自然而然的就大了。 解缙曾经年少成名,却也因为少年意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虽说朱元璋当时没要他的小命,可解缙也被弃之不用了十年。 用个时髦点儿的词就是,他被雪藏了十年。 十年,正好是他最好的光阴,结果就这么蹉跎了过去。 等建文帝用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三十好几,既没有时间,也不愿意再蹉跎了。 如今朱棣肯用他,又时不时说什么看重他的话,解缙心里的权力欲望自然是不断膨胀。 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妄想开染坊。朱棣说那些话虽然的确是看重他,可朱棣看重的是他的才名和修书的本事,可不是让他勾结皇子,玩弄权术的! 解缙现在是意气风发,显然没看透这一点。 为了能够早日从修书这个苦差事里头摘出来,完成他自己的权力抱负,解缙直接给朱棣玩了一回敷衍了事。 永乐二年,他匆匆了事,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捧着编好的书去找朱棣了。 去的时候,他满心以为朱棣会大大奖赏他。 然而,等朱棣看到他送来的书,朱棣的脸色就青了。 他翻了一页又一页,越看越是觉得不顺眼,这都是什么鬼玩意儿!他让解缙编的是一本能够传世的巨作,可不是这种让人看笑话的破烂玩意儿! 朱棣气得直接把书撕成了两半,砸了解缙一脸,又把他臭骂了一顿。 要不是想到今后还需要解缙编书,他早已气得把这人看了。 解缙的胆子真是太大了,居然糊弄到他的头上来了,这是仗着他不会罚他? 解缙吓得趴在了地上,一颗心七上八下,慌乱异常。 他从来不知道,朱棣生气的时候竟然如此可怕! 他也从未想到,死亡竟然离他如此之近,他这次是生是死,全在朱棣一念之间。 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好半晌,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朱棣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你下去吧,好好把《永乐大典》编出来,没有下一次!” 朱棣的声音虽然很冷,可这话听在解缙耳朵中却是犹如天籁,他如蒙大赦,怕朱棣反悔,赶紧一番表态,就差赌咒发誓说出什么什么“拿人都担保”这种话了。 等他退出大殿,离朱棣越来越远,解缙才擦了擦脑门子上的冷汗,觉得刚刚在鬼门关前面转悠了一回,差点儿就进去了。 这次之后,解缙果然不敢懈怠了。 他就是想懈怠也做不到,朱棣特意派了道衍来监工,又给他找来了许多帮手。他要是再修不好书,在朱棣面前就交代不过去了。 解缙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他这次格外卖力,坚决不给朱棣抓他小辫子的机会。 然而,解缙在修书上倒是老实了,可他的心思早就装满了权力欲望,不再如过去那般纯粹。 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他又怎么可能真的老老实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修书? 朱棣没找他的麻烦,他自己倒是蠢蠢欲动了。 他私下里结交了朱高炽,想要拥立朱高炽当太子。 这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朱高炽对外的名声跟朱允炆有点儿像,打的都是“喜好读书,性情仁厚”的人设。 朱允炆已经退位,这辈子是没可能翻身了。 可是没了他,不是还有个朱高炽吗? 朱高炽明显是跟他们读书人一派的,只有他登上了皇位,对他们才有好处。不然若是酷似朱棣的朱高煦登上了那个位子,他们的噩梦岂不是还要继续? 这绝对不行! 朱元璋是他们的噩梦,朱棣同样是他们的噩梦! 眼下朱棣已经坐上了皇位,他们拿他没办法,决不能再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朱高煦接任朱棣的位子,把这个噩梦继续下去。 太子必须让朱高炽来当! 解缙看得很不错,历史上的朱高炽当上皇帝后,他们这些文官们的好日子就来了。不仅如此,朱高炽还特别好说话,文官们一上奏,他就跟自己老子唱起了反调,没少给那些被他老子杀死的臣子平反,还要给个不错的谥号,活生生打他老子的脸。 他这么做,也不知道是真的太好说话了,还是被朱棣压制太久了,故意跟他唱反调。 不过历史上的朱高炽也的确倒霉催,虽然当上了太子,可朱棣活得实在是太长了。 朱高炽硬生生当了几十年的太子,从二十几岁等到了四十几岁,眼看着都快五十了才终于熬死了朱棣,坐上了龙椅。 可惜他的年纪已经大了,身体也受不住,屁股都没坐热,他就暴病而亡,将大好的江山留给了他儿子朱瞻基。 朱瞻基的运气倒是不错,从小就受朱棣这个亲爷爷的宠爱,又在二十几岁的大好年华坐上了龙椅。 可惜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还没他老子活得久,三十七岁就死了。 当然,这都是姜明华所知道的,另一个位面的历史,这里的解缙可不知道。 他更加不知道的是,另一个位面的他虽然成功将朱高炽扶成了太子,却没能看到朱高炽登上皇位,就惨死在了诏狱里。 死因仅仅是朱棣的一句话——缙犹在耶?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解缙怎么还没死? 原本他若是不死,再过不久就能等来大赦。只可惜,朱棣不愿让他活着走出诏狱。 另一个位面的朱棣是这样,这个位面的朱棣虽然没那么凶残,却也开始看解缙不顺眼了。 又过了一阵子,各地的藏书楼完工了。各地的士子都非常满意,写了不少文章来歌颂朱棣的仁德。 消息传回京城,朱棣心里舒爽极了。 他既然爽了,总得给儿子封赏。然而就在封赏的时候,出问题了。 191 你想要吗? 朱棣准备给三个儿子封赏的时候,作了个死。 他问百官,赏什么比较合适? 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自然不是因为他心里没数,只是他想测试测试手底下这群当官的,看看他们的态度。 结果这一测试就测出问题来了。 百官们就像是突然打了鸡血,纷纷让他立太子。 这些人还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支持朱高炽的,一派是支持朱高煦的,基本上就没人支持老三朱高燧。 没办法,谁让他年纪太小呢? 三兄弟都是嫡子,论长该立老大朱高炽,论能力,该立老二朱高煦。到了他这里,就什么也论不上了。 更何况,朱高燧的能力却的确要比朱高煦差了很多,大部分时候,他就是个逗比。 这就让朱棣火大了,去年就在说立太子,今年又来! 这帮人是故意看他不顺眼,给他搞事是吗? 他这么英武雄壮,不管从哪里来看,都不用急着立太子吧? 要不是坐在龙椅上,朱棣都恨不得找个镜子照照,看看他是不是突然长出满脸皱纹和一头白发了。 他这心里头正不爽,偏偏还有人撩虎须。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解缙。 解缙先是长篇大论,最后言简意赅地给出最后总结:“世子人后,应该立为太子。” 朱棣沉着脸色没开口,他现在谁都不想立。 解缙一看不好,琢磨了一番,又补充了三个字:“好圣孙!” 这个圣孙,说的就是朱高炽的儿子朱瞻基。 朱瞻基乃是朱棣的嫡长孙,他对这个大胖孙子还是挺喜欢的。不过再喜欢,那也越不过他的小儿子朱高煊。 在朱棣看来,朱高煊可比朱瞻基聪慧讨喜多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更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看向解缙和朱高炽的目光却透着几分深意。 就在这时,朱高煦站了出来表态:“儿臣以为,父皇正值春秋鼎盛,立储之事无需操之过急。” 这话一出,支持朱高炽的文官们就朝他怒目而视了。 什么叫做无需操之过急?分明是你小子不想让世子被立为太子,故意拖延时间! 朱高炽怨念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眼神,紧张地偷瞄朱棣的反应。然后他就郁闷地发现,朱棣笑了,还笑得格外满意。 他猜得没错,朱棣的确是很满意朱高煦这番表现,他不仅笑了,还在等朱高炽表态。 只可惜,朱高炽像是傻了一样,硬是没站出来。 倒是朱高燧站了出来:“儿臣也觉得父皇正是壮年,立储之事为时过早。” 这下,朱高煦和朱高燧都表明了态度,朱高炽不出来都不行了。 他只好郁闷地站了出来,说出类似的话。 如此一来,三兄弟都表明了态度,朝臣们还怎么说? 他们只能暗叹了一声可惜,随后不再多提。 解缙就郁闷了,大好的机会,竟然就这么白白错过!火气一上来,他忍不住冷冷盯着朱高煦,暗恨他坏事。 这一幕正好落在朱棣眼中,让他很是不满。 朱高煦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儿子,解缙有什么资格瞪他? 他不知道的是,解缙的胆子比他想的还要大。 退朝之后,解缙就跑来求见了。 朱棣以为他是来请罪的,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见他。 谁知道,解缙一进来就告状,告的还是朱高煦的状! 朱棣勉强听了一阵,心中实在厌烦不已,直接冰冷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解缙:“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好好把心思放在修书上。” 解缙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还想再说,眼看朱棣脸色铁青,目光阴森,仿佛择人而噬的凶兽,他这才打了个哆嗦,老老实实滚蛋了。 他刚一走出去,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有东西被打翻了。 解缙听着那动静,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儿跪下去。 好不容易缓过气,他赶忙加快了步子,急匆匆赶回去修书了。 此时他隐隐意识到,朱棣很可能对他起了杀心,而《永乐大典》就是他手中的免死金牌。 若非朱棣需要他修这部传承千古的《永乐大典》,说不定他很快就会成为死人。 然而解缙老实了,别人却不肯老实。 朱高煦回到王府后,径直去找了姜明华。 此时的姜明华正在花园里给话浇水。 她用手指抓起瓢中的清水,随后细长的手指一弹,银亮的水珠就抛洒了出去,洒在了翠绿的花叶上。 水中隐隐带了几分灵气,落在花叶上后,灵气被花叶吸收,整株花很快变得更加生机盎然,叶片青翠欲滴。 朱高煦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大步上前,从背后将她搂紧怀里,下巴搁在她瘦削的肩膀上,闷闷地说道:“宝儿,他们都在欺负我。” 姜明华继续洒水:“谁能欺负得了你?” “太多了,那些文官一个个全都看我不顺眼,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生怕我跟大哥抢那个位子。”朱高煦越说越郁闷,忍不住将姜明华搂得更紧了。 皇位对他而言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唯有怀里的姜明华才是真实的。 他忍不住抱得紧一点更紧一点,生怕连她也失去了。 突然,他听见姜明华问道:“那你想要那个位子吗?” 他吓得赶忙捂住姜明华的嘴,警惕地看了眼周围,紧张兮兮地在她耳边说道:“宝儿,这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 “放心吧,除了你之外,谁也听不见。你现在告诉我,你想不想要那个位子?”姜明华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她说这话时甚至连头都没回,态度随意的仿佛不是在谈论皇位,而是在问——你想不想要这朵花? 朱高煦依旧警惕地看着周围,发现侍女们都离得挺远,而且脸上毫无异色,他这才相信她们是真的听不见。 然后他就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他想不想要那个位子?怎么会不想呢?只有坐上去,他才能够至高无上,不用给任何人磕头,可以随心所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姜明华问出这个问题,他心里竟然觉得不安。 192 艰难抉择 朱高煦当然想坐上那个位子,他想要君临天下,想要为所欲为,想要再没有人欺到他的头上,再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可是他突然觉得恐慌,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几年相处下来,他已经看出姜明华的不一般。所以他很清楚,虽然姜明华语气随意,但是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既然问出这个问题,肯定是有她的目的。 朱高煦不知道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就是觉得不安,本能地不安。 他沉思了许久,最后试探着问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姜明华随口说了一句,其实她同样是在试探朱高煦的态度。 她想了很久,然而一直没能拿定主意要拿朱高煦怎么办。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并未想过嫁人成亲,后来为了方便行事,同时省去许多麻烦,她才嫁给了朱高煦。 然而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并没有夫妻之实。 她这么做,对朱高煦其实挺不公平。 朱高煦正值壮年,又身份尊贵,他本该享受男欢女爱,妻妾成群,儿女绕膝。 然而因为她的缘故,朱高煦这些年连个女人都没碰过,除了她之外,更没有娶过别的女人,或是纳妾收宠。 为此,他可没少被朱棣教训。就连朱棣要给他赐女人,他都一直顶着压力没要。 朱高炽的儿子都老大不小了,朱高煦却连个孩子的影子都看不到。 再这么下去,朱棣和徐皇后怕是要忍不住了。 古人注重子嗣,尤其朱高煦还贵为亲王,朱棣和徐皇后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么下去,连个子女都没有。 所以姜明华觉得,她该做出决定了。 若是朱高煦当真想要那个位置,她就帮他君临天下,而后功成身退。到时候,他们之间彻底两清,谁也不欠谁。 她本以为朱高煦会立刻给她答案,却不想,他竟然想了这样久。 朱高煦没能试探出什么,心中更是觉得不安,他再次试探着问道:“如果我说想要,你要怎么做?” “你若是想,我自然会帮你。” “然后呢?”朱高煦其实还想问,朱棣正值壮年,姜明华要怎样帮他?只是他到底没敢,他怕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和姜明华之间就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相处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努力修炼,努力做事,努力亲近姜明华。 曾经他总觉得他和姜明华之间隔着一层,仿佛是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将他们隔开,让他们分别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可是等他修炼了那套突如其来的奇异功法后,他就觉得他们之间的屏障已经消失了。 姜明华对他来说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他只要奋力追赶,就能追上她。 可是现在,他突然又不确定了。 就在姜明华问出那句话后,他心里就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仿佛……姜明华随时会消失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朱高煦想不同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可他就是觉得不安。 只要一想到姜明华很可能要弃他而去,他就觉得分外委屈。 他都这样努力地追赶了,难道还是不行吗? 他突然问道:“宝儿,你会离开我吗?”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姜明华十分震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朱高煦竟然如此敏锐! 她不过是试探了一回,他竟然猜到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离开你?”说不清为什么,姜明华觉得心慌。 前世成为姜家少主后,她就渐渐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思,即便是她的亲生父母都看不出更猜不到她心里的真正想法。 然而,朱高煦竟然猜到了。 这些年的相处,到底还是让朱高煦一点点了解了她。或许他并不知道她心里的所有想法,也不知道她的真正来历,可是对于她的很多小习惯,他都记在了心里。 姜明华心慌的是,除了前世的父母和哥哥之外,她还从未跟人如此亲密过。 在她哥哥突逢意外,她被迫成为姜家少主后,她和父母之间也渐行渐远。 她要当好姜家的少主,就不能再像过去一样赖在父母怀里撒娇,她的父母也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无原则地宠溺她。 如今,朱高煦竟是比她前世的父母都要了解她。 姜明华直觉这不是件好事。 而且她发现,她似乎越来越不抗拒朱高煦的亲近了。 再这样下去,她真能毫无留恋地抛下这个人离开吗? 姜明华心里一片茫然。 朱高煦却比她更加心慌。这些年的相处,的确是让人发现了不少姜明华的习惯。所以姜明华一反问,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真的想要离开! 朱高煦下意识抱得更紧了,几乎是本能地问道:“为什么?难道我对你还不好吗?” 姜明华听到这话,就明白她已经瞒不下去了。 朱高煦太敏锐了,他已经猜到,她再继续瞒下去也没有意义。 她想了想说道:“这个世界不属于我,我始终是要离开的,但是你不一样,这里是你的家,离开这里,你肯定会很不习惯。” 自从结出金丹后,姜明华就察觉到了这个世界对她的排斥之意。那意思虽然很微弱,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小世界,而且它还曾经被掠夺多年,早已满目狼藉,脆弱不堪。 她的修为越高,这里越不适合她,对她也会越加排斥。 所以她后来没有刻意修炼,反而修身养性,种起了花花草草。 她想,等她解决掉这个世界的所有阵法,恐怕就要被这个世界完全地排斥出去,前往更广阔的世界。 如今朱棣已经登基,她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不然有她待在朱高煦身边,朱棣怕是不会放心。 “如果说,我不想你走呢?”朱高煦说着,心里却在暗暗想着,要怎么才能把姜明华留下来。 然而他想着想着,心里却突然生出另外一个念头——姜明华要走,他为什么不跟着她一起走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让他心脏猛跳。 他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193 野心勃勃 朱高煦沉吟不语。 离开的念头一生出来,他满脑子都是文官们的针对,还有朱棣对他的忌惮。 从小,他就是三兄弟里头最像朱棣的那一个,因为这个,朱棣曾经对他有多喜欢,如今就有多忌惮。 朱棣自己就是通过造反上的位,如今他自己坐在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上,自然会担心旁人也来造他的反。 好在,朱棣虽说忌惮朱高煦这个优秀儿子,但是他才当上皇帝没多久,身体也正值壮年,所以对儿子的忌惮还不多。 比起儿子,他更忌惮的还是他那些兄弟,还有活着的朱允炆。 朱允炆一日不死,朱棣的心腹大患就永远是他。偏偏朱允炆禅位,朱棣就是再厌恶他,也不敢将他砍了。 不然,他这个尚未坐稳的龙椅怕是马上就要摇摇欲坠。 朱高煦本以为自己会很想要那个位子,可奇怪的是,当他察觉到朱棣并不想立他当太子的时候,他虽然有些郁闷,但是并没有太过失落。 更让他失落甚至恐慌的,反而是姜明华想要离开这件事。 他紧紧抱着姜明华,大概是心血来潮,脱口就说道:“宝儿,你带我一起走吧。” “什么?你……”姜明华猛地转过身,震惊地看着他,“你要跟我一起走?” 这事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姜明华根本没有想到,朱高煦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竟然想要离开! “我会离开这个世界前往其他世界,你要是跟我一起走了,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父皇母后他们了。” 这话成功让朱高煦心里一揪。 虽说朱棣对他有些忌惮,可除了没立他为太子之外,朱棣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反而对他的封赏从来不少。 还有徐皇后,朱高燧,以及现在还是奶娃娃的小弟朱高煊。 朱高煦无法想象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们的日子。 就算以后朱棣将他赶去封地,可只要在同一个世界,他至少还能跟他们通通信聊表思念。 可姜明华的意思,他们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一走,就是永远的分别。 朱高煦有些舍不得。 姜明华也猜到他会舍不得,便说道:“其实你不用跟我离开,你在这里有父母兄弟,有高贵的身份,可若是去了新的世界,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朱高煦听着这话,心里格外不痛快,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走?” “我必须走,我在这里注定待不长,你跟我不一样。” “可是我不想跟你分开,我们是夫妻,夫妻难道不是应该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吗?” 这话将姜明华问住了,朱高煦这话让她羞愧难当。 虽说她也给了朱高煦不少好处,但是她也同样剥夺了他为人夫为人父的资格。 “你真的觉得,我们是夫妻吗?” “我们已经拜过天地,当然是夫妻!”朱高煦紧张地看着姜明华,“难道你想不承认?想要始乱终弃,狠心抛弃我吗?” 朱高煦越说越郁闷,他只听说过男子始乱终弃抛弃女子的,哪有女子抛弃男子的? 可他就是觉得,他要被姜明华无情抛弃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姜明华,目光里透着委屈,更多的却是霸道:“你已经嫁给了我,跟我拜了天地,我们就是夫妻,谁也不能拆散我们!” 所以,姜明华别想抛弃他,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姜明华被他这副执拗的样子逗乐了:“可是你身份尊贵,盯着你后院的人肯定不会少。更何况,你一直没有子嗣,父皇和母后不可能不在意。” 她记得,历史上朱高燧的原配就是因为无子被休弃,另娶了一位王妃。 她嫁给朱高煦已经好几年,朱高煦又一直不肯要别的女人,若非她的能力非凡,恐怕朱棣和徐皇后早已不顾朱高煦的反对给他赐了女人,将她休弃。 若是一般人家,主母无子还能抱养庶子,或是过继。 可朱高煦的身份不同,他的正妻怎么可以生不出嫡子? 姜明华暗暗摇头,朱高煦却是觉得,他算是明白姜明华为什么要说这些了。 姜明华肯定是知道外面有人想给他送女人,所以吃醋了! 可是,她这醋也吃得太大了。 别的女子心里不痛快了,最多也就是回娘家,姜明华倒好,直接就想扔下他远走高飞。 这也太过分了! 朱高煦越想越委屈,他又没要那些女人,姜明华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来惩罚他? 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姜明华说的很有道理。 他需要嫡子,父皇和母后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子嗣空虚。 他抓着姜明华的手,提议道:“宝儿,咱们也生几个娃娃吧,我只要你生的。” 别的女人生出来的他才不要! 姜明华:“……” “不行!”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如果实在想要孩子可以找别人,想要嫡子的话,你可以现在就休了我,重新另娶,我不可能在这个世界生孩子。” 她都没有决定好要不要和朱高煦在一起呢,哪能先把孩子生了? 更何况,她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要是先生了孩子,谁知道离开的时候会不会出现什么状况? 她决不能冒这个险! 朱高煦异常失落,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姜明华话语中的关键信息:“那这个世界不行,换一个世界是不是就行了?” 姜明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将话题绕了回去:“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打算是什么?” 她以为自己是给朱高煦抛了个难题,他肯定要很久才能回答出来。 却不想,朱高煦竟然想也不想就说道:“当然是跟你一起走!” “那你的亲人……”姜明华怀疑朱高煦是在敷衍她,“你确定自己想清楚了?一旦离开这里,你就再也没办法君临天下了。” 不想,朱高煦想得却比她乐观得多:“不过是换个世界而已,跟君临天下有什么关系? 当年皇爷爷的条件那样艰难,他都能够君临天下,我现在这么厉害,又有你帮我,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姜明华傻眼了,竟然还可以这样? 194 秀恩爱 不管姜明华怎么想,反正朱高煦是想通了。 他甚至还琢磨着,如果真的离开后就不能回来,那就晚点走。 反正不管怎样,他是绝对不会让姜明华抛下他一个人离开的。 他们都已经拜过了天地,姜明华怎么可以始乱终弃? 或许是觉得反正迟早要走,朱高煦对那个位子突然就没那么在意了。 那个位子再好又能怎么样呢?哪里比得上修行长生,天高海阔? 朱高煦想通了。 他想通之后,就不在乎朱棣到底想把位子传给谁了,面对朱棣的时候,态度也比以往自然了许多,还比以前更加孝顺了。 朱棣冷眼瞧着,差点儿怀疑他吃错了药。他不记得自己有把太子之位传给了朱高煦啊,也没跟他说过什么吧?这孩子傻乐什么呢? 看那样子,居然不像是装的! 朱棣暗中派人查了查,却没发现朱高煦在搞什么小动作,反而查到朱高煦不是给姜明华买了什么花,就是带她去城外郊游,小日子过得还挺美! 朱棣黑着脸看完手下呈上来的汇报,气哼哼地骂了句“没出息”,随后就命人挑了好东西往徐皇后宫里送。 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时兴花卉,玉石、珊瑚盆景,一股脑儿地给她搬了过去,搞得徐皇后很是摸不着头脑,怎么也不明白朱棣发的是什么疯。 朱棣给徐皇后送来礼,又心血来潮,去了朱高煊和朱瞻基上学的地方,查看他俩的功课。 两个孩子得名师教导,功课都还不错,而且朱棣私心觉得,小儿子要比大孙子更加聪慧。 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朱高煊还在燕王妃肚子里的时候,就日日受灵气滋养,养得自然是跟普通孩子不一般。 他出生后,姜明华又送了他聚灵玉符和平安玉符,他一日日受灵气滋养,不仅身体长得越来越壮实,还养得耳聪目明,记忆力也非常好。 从小到大,他就从来没有生过病。 对于朱瞻基,姜明华就不可能这么偏心了。 一来,世子妃一直明里暗里地针对她,在她嫁给朱高煦后,有次还假装肚子疼,想污蔑她动了手脚。 姜明华又不是女菩萨,岂能一点也不介意? 更何况,她一直记着历史上的朱高煦惨死在了朱瞻基手里,她岂会帮着朱瞻基壮大? 所以,姜明华直接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跟朱瞻基无缘,理直气壮什么也不给。 因着世子妃昔日的污蔑,朱棣和徐氏对此也没说什么。 结果,随着朱高煊一日日长大,他生得越发玉雪可爱,灵气十足,反观朱瞻基,却是越长越黑,也不如朱高煊有灵气,一看就是个很普通的孩子。 朱棣本来就偏心,看着越来越有灵气的小儿子,当然更加偏心了。 分别检查了小儿子和大胖孙子的功课,朱棣满意地点点头,越发觉得自己没错。 他这个小儿子才该是他的继承者。 分别表扬了两个小娃娃,第二天,朱棣就干了件让人震惊的大事——他给朱高炽封王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封王绝对是大好事,可惜朱高炽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他是燕王世子,按理,朱棣坐上龙椅后,他应该成为太子。 总之不管怎么样,他都应该是朱棣的继承人。 可是现在,朱棣突然给他封王。 对朱高炽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相反,这是一个不太好的信号。 他觉得,一旦封了王,他离太子之位就更加遥远了。 可惜朱棣不是朱允炆那个好说话的,朱棣的脾气很不好,他要封王,朱高炽哪里敢说不同意? 他只能委委屈屈地受了封,继续琢磨该怎么讨朱棣的欢心,坐上太子之位。 跟他心里的郁闷相反,朱棣却是觉得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 朱高炽已经封王,从此以后再也不是世子,以后,他倒要看看谁还敢拿朱高煦的世子身份做文章,逼着他立太子! 这之后一连好几个月,朱棣的心情都相当不错。 只是刚到了秋天,北边突然传来奏报,鞑子们又来扣关了! 这就让朱棣很不爽了,那帮人什么意思?看他不在北边,就觉得可以跑到他的地盘上为所欲为了? 朱棣镇守北边十几年,早已经把那块地方当成了自己的地盘,鞑子竟然敢趁他不在,跑到他的地盘上来耀武扬威,这必须不能忍! 他思来想去,很快下定了决心。 迁都,必须迁都! 然而迁都不是说迁就能迁的。 首先,北平现在就只有个燕王府,规格跟皇宫差远了,他迁过去之后总不能继续缩在一个小小的燕王府里吧? 这肯定不行。 所以迁都之前,先得把宫殿给修起来。 这是个特别烧钱的事,尤其他要修建的还不是一般的宫殿,是一座旷古至今的宫殿,那就更加烧钱了。 朱棣有了迁都的想法后,就开始愁银子。 要修宫殿,肯定得先把银子给准备好,这银子要怎么来? 朱棣突然想起徐增寿出的那本传奇少年,书里曾经提到东边的岛国有宝藏,海外有大陆,有黄金,钻石,丰产之粮,还有仰慕大明瓷器和丝绸的夷人! 他开始蠢蠢欲动。 他先把徐增寿召进了宫,询问他书里的记载是不是真的。 其实朱棣也不傻,那书明显就是编出来的,里头写的东西怎么能够当真?不过是哄骗那些无知愚民的东西罢了。 可是他现在缺钱,实在太眼馋那些宝贝了! 徐增寿很聪明,他没打包票说肯定是真的,却是提到了古时候的丝绸之路,还有那些来大明做买卖的夷人。 最后总结道:“臣觉得,他们既然不远千里都要来大明购买瓷器和丝绸带走,总不能是为了赔本吧?他们这么做,肯定是因为这里头的利益足够大,驱使着他们去冒险。” 朱棣肯定地点了点头,觉得徐增寿说得没错。 肯定是这样! 随后,他就派人询问了船厂的进度,希望他们能够快点完工。 朱棣忙着安排人去海外捞金,实在是等不及了。 只是就在船厂加班加点赶工的时候,突然有人给朱棣找了麻烦。 195 狡猾的提议 又是一年属国向上国朝贺的时候。 有了上一次教训,这次朝贺的时候,朝鲜使臣和日本使臣都没敢再搞事。 朝鲜使臣没再作死地给朱棣献美女和泡菜厨子,换成了人参和珍珠。 日本使臣虽然带来了不少武士刀,但是这次他们不是带来出售的,是献给朱棣的贺礼。 朱棣本以为,这两个小国都老实了,其他小国肯定不敢给他搞事。 结果很快他就被打了脸。 这次搞事的是安南。 事情得追溯到永乐元年,同样是朝贺的时候。 朱棣和礼部官员们惊讶地发现,这次朝贺的时候,安南国送来的文书上,安南国王居然不再姓陈,反而改成了胡姓。 这就很有问题了,属国皇帝改了姓,居然不提前跟他说一声,这是想哪样? 再看文书里说什么陈氏无后,自己是陈氏外甥,被百姓拥立为国王,请求得到大明皇帝册封的话,朱棣就更觉得有问题了。 他当初就不是走正道当上皇帝的,还能不知道这里头的道道? 这个姓胡的肯定是谋反篡位了! 虽然朱棣自己是谋反上的位,但是他就是那么霸道,这事他可以做,别人就是不行。 安南的陈氏是得了大明皇帝册封的,姓胡的居然犯上作乱,这也太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上行下效? 朱棣越想越不爽,很快就派了礼部一个叫杨渤的官员前去安南调查。 杨渤是个文官,哪能吃得了这样的苦?他去安南后都没深入,就在外头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收了胡氏的孝敬,很快就回了大明,肯定地告诉朱棣——安南国王没撒谎,就是这么回事。 朱棣这时候根本没想到杨渤敢跟他耍心眼儿,以为陈氏真的绝后了,也就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给了册封。 当时,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很快,时间到了永乐二年,一个叫裴伯耆的人突然出现在了大名境内。这人是安南大臣,一来就说有要事向朱棣禀报。 所以他很快就被送到了朱棣面前,告诉了朱棣安南发生的事。 事情说起来很简单,建文帝朱允炆还在位的时候,安南丞相黎季犛犯上作乱,杀了当时的安南国王和国王一派的大臣,然后改了个名字叫胡一元,把皇位传给次子胡汉苍,以太上皇身份摄政。 顺便还说了他设计欺骗朱棣,骗取封号。 朱棣得知自己被骗,自然是非常不爽。 不过,当裴伯耆声泪俱下,慷慨陈词地提出想向大明借兵讨伐胡氏父子的时候,朱棣就更不爽了。 他又不是傻子,借兵给了裴伯耆,他是不是还得负责军费和粮草? 那得多少钱? 再说了,安南那破地方,密林幽幽,毒虫密布,光是一个水土不服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朱棣虽然说不上爱民如子,却也是想好好表现,做出一番功绩,以此抹除掉造反的罪过,哪可能让大明的精兵良将去为外人打江山? 所以他直接用了拖字诀,让裴伯耆先住下再说,等他把事情真相查清楚,再来谈借兵的事。 这一拖,就拖到了又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 这人是前安南国王的弟弟,名叫陈天平,他也是来找朱棣求助的。 他一出现就证明了裴伯耆的话,让朱棣左右为难。 最后,朱棣还是决定继续拖。 这一拖,就拖到了永乐二年的朝贺。 安南国派出了使臣来给朱棣朝贺,正准备下拜,陈天平和裴伯耆就出现了。 双方很快撕了起来。 确切地说,是陈天平和裴伯耆单方面地碾压。 安南使臣们心虚,被骂得狗血喷头,根本不敢反驳。 朱棣一看,就知道再也拖不下去了,只能装作非常生气的样子,把安南使臣臭骂了一顿。 他也是真的生气,安南发生了这样的事,不是给他找麻烦吗? 不过,朱棣虽然骂了,但是他依旧不想派兵,所以他只是写了诏书送给安南国王,警告了他一番,意思是要先礼后兵。 安南国王非常配合,立刻给朱棣回信了,还信誓旦旦地说已经把王位空了出来,就等陈天平回去继承王位。 朱棣看到这样诚恳的一封信,还以为他的警告起了作用,立刻打包将陈天平和裴伯耆一起送走了。 结果胡氏父子提前派兵设伏,陈天平和裴伯耆刚进安南境内就被射杀,甚至就连跟他们一起的大明使臣都被宰了! 杀了人不说,胡氏父子还派人封锁了道路,阻止大明军队前进。 这是摆明了要造反,还活生生给了朱棣一巴掌。 朱棣很快震怒了。 胡氏父子竟敢阴奉阳违,这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当即决定派兵镇压,收拾这对父子。 朱高煦很快请战,就连徐增寿也想去凑一回热闹。 朱棣想了想,同意了,除了朱高煦和徐增寿外,他又点了朱能,让他们三个一起。 朱高煦领了命,很快率领着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这一场仗,注定会成为胡氏父子的噩梦。 朱高煦修炼过那神秘功法后,实力已经越来越强,平日里他带着姜明华给的玉符遮掩才看不大出来,可以到了战场上,他就犹如杀神一般,很快就杀得安南军队溃逃,一听到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 不仅是他们,就连明军见了他也忍不住腿软,恨不得远远躲开。 朱高煦不耐烦,干脆带着一支特种军队,一马当先杀进安南王城,以一个短得不可思议的时间结束了这场跨国战争。 胡氏父子很快被俘虏了。 朱高煦却没急着回去,而是跟徐增寿一起,在这里偷偷做起了生意。 安南那些王公贵族和富户成了他们的目标。 做生意不说,他们还在这里修起了房子,派兵驻扎。 朱高煦还给朱棣上了奏折,提议在安南设立大使馆,派遣外交官常驻。 当然,为了保护这些常驻的外交官,大明还得派遣军队驻扎在大使馆。 朱棣多狡猾?一看这个提议,立马就准了。 196 让人意外的决定 永乐三年三月,一直加紧赶工的宝船总算做好了。 随后是连续两个月的测试,练兵,等到五月的时候,所有的一切终于准备妥当,郑和带着船队扬帆出海。 朱高煦挺想跟着去,朱棣却没同意。 谁也说不准海上会是什么情况,朱棣就算忌惮他这个儿子,也不可能让他出去送死。 最后,朱高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郑和带着船队出海。 但是他也没死心,西洋暂时不能去,东洋总行吧? 朱棣还惦记着东洋的白银,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一点头,徐增寿和朱高燧立刻决定凑这个热闹。 最后,同去的不仅有他们,还有姜明华。 因为姜明华说了,她有办法确定银矿的位置。 有了银矿这个诱惑,朱棣立刻同意了。 最后,朱高煦带着一船队的兵马,一箱儒家典籍和几十个教书先生出发了。 打的是传承儒家文化的名义。 他们要在日本开设儒学,当然,这修炼学院的钱,得日本自己出。 不仅如此,他们还将在这里设立大使馆,方便两国建交,开通贸易。 这修建大使馆的钱,当然也得日本自己出。 有开通两国贸易这个巨大的诱惑,日本大名们自然没有意见,很快同意了。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姜明华不仅成功找到了银矿,还找机会毁掉了日本境内的邪恶阵法。 另一边,下西洋的郑和也比较顺利。 只是,船队经过爪哇国的时候,出了个小插曲。 第一波士兵登陆的时候,遭到了剧烈攻击,虽说伤亡不大,却也让郑和气得不轻。 将这些人收拾后,郑和才得知他们来的不是时候,最近爪哇国的东王和西王正在打架,攻击他们的就是西王的士兵。 郑和就决定找这个西王“谈谈”。经过一番“和平”谈判后,郑和做主给西王开出了一张六万黄金的罚单,让他年前将黄金送到大明京城后,郑和挥挥手,潇洒地带着船队离开了。 留下西王欲哭无泪。 郑和这一去就是两年。 两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继安南和日本之后,大明又在周边国家设立了大使馆。 比较搞笑的是,朝鲜得知大明要在日本开设儒学,还送了一箱子儒家典籍,外派了几十个夫子过去,他们就不平衡了。 朝鲜国君很快派了使臣给朱棣送礼,好话说尽,终于得到了朱棣的承诺,日本有的,他们也有。 不仅如此,他还会派孔家传人到朝鲜巡回讲学。 孔家传人的身份多么重要?所以,大明派遣重兵保护也是理所当然,对吧? 两年的时间里,还让小说行业变得异常火爆。 因为不仅大明境内看小说的多,朝鲜和日本看的也多! 一开始只是落魄文人写来糊口,后来发现可以大赚后,就连朝中文官们也偷偷写起了书。 然后他们就发现,这写书的收入竟然比他们拿的那些冰炭孝敬还多! 有了这比收入,他们甚至都不用再冒险收孝敬了! 当然,这也跟朱棣管得太严有关。 在对待贪官污吏的问题上,朱棣虽然没他老子那么凶残,但也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敢伸手,抓住就得剁爪子! 比如之前骗了朱棣的杨渤,这会儿就在云南进行劳动改造。 现在抓到贪官污吏已经不兴杀人了,但凡抓到,全家送去开荒,挣工分! 偷懒一次,再加一年! 两年后,郑和带着浩浩荡荡的船队回来了。 比起去的时候,郑和的船队几乎壮大了一倍。 多出来的这些船,全是各国派来的使臣,跟着郑和来大明旅游顺便觐见大明天子。 让人惊讶的是,这些使臣里竟然有不少是国王本人! 他们实在太仰慕大明的文化,就说道来看看。 船队回归的时候,郑和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个人名叫陈祖义,是个海盗。这人原本是广东潮州人,在洪武年间犯了事,逃到了三佛齐的渤林邦国,在国王手底下当起了大将。 等国王一死,他就召集了一批海盗,自立为王,从此干起了走过路过绝不放过的海盗生意。 郑和带着船队浩浩荡荡地回来,走到三佛齐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陈祖义。 郑和听过陈祖义的大名,就想收拾了他,结果没等他动手,陈祖义突然投降了。 后来的结果证明,陈祖义根本就是诈降,他就没打算放过郑和这条送上门的大肥鱼。 他一边诈降,一边偷偷联系了附近的海盗,想要来个里应外合,彻底吃下这支金光闪闪的船队。 只是陈祖义虽然狡猾,却没想到郑和比他更狡猾。 他想诈降来个里应外合,郑和就陪着他玩了一出将计就计,请君入瓮。等陈祖义带着一群海盗上船,郑和就包了他的饺子,将他抓了起来。 所以,郑和送给朱棣的礼物里,又多了一个名为陈祖义的大海盗。 等郑和回到大明,朱棣看着这支浩浩荡荡的船队,接受了万国来朝,又看了郑和送上来的礼物单子,朱棣兴奋得好几夜都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能笑醒。 他就是造反上位又如何?他如今的成就,就是他老子朱元璋都比不了了! 万国来朝啊,这可是唐太宗李世明的待遇! 李世明有个贞观盛世,他朱棣也要有个永乐盛世了! 所以说,果然他才是皇帝的最佳人选嘛,朱允炆那个只知道之乎者也的黄口小儿凭什么跟他相提并论? 朱棣越想越觉得自己造反果然是对的,要不是他上了位,励精图治,大明那会有万国来朝的盛况? 朱棣一得意,对朱允炆的杀意突然就没那么重了。 如今只要是长了眼睛的,就该知道他和朱允炆到底谁更好。他就不信,那帮狗东西还敢反了他去投靠朱允炆。 更让他满意的是,郑和这次不仅带回来了黄金宝石奇珍异兽,他还带回来了传说中的丰产之粮! 朱棣果断在皇庄里划出一块地方,让农学院的人负责种植。 随后,他做了一个让人非常意外的决定。 190 一起 朱棣做了一个让文武百官都没想到的决定。 他让郑和三个月后再次下西洋。 如果只是这样,百官们倒不会太过惊讶。他们惊讶的是,朱棣安排了一个让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人跟着郑和一起下西洋。 这人就是朱高煦。 郑和离开的两年,朱高煦也没闲着,他去了东洋日本,在那边待了一年多,没费一兵一卒,就成功让那里的大名和将军们吓得瑟瑟发抖。 回来后,他又跑去关外转悠了一圈,把北边的邻居们吓了个够呛。 把那些邻居们吓唬得差不多了之后,他又在边关开了互市,算是打了一棍后,又给北边的邻居赏了一颗甜枣。 当然,开互市之前他是跟朱棣请示过的,也得到了朱棣点头。 做了这些之后,他总算老实了。 谁知道这才过去没多久,朱棣居然要派他跟着郑和一起下西洋! 朱棣为什么要这么做? 文武百官们偷偷猜起了朱棣的心思。 一番分析后,所有人都觉得朱棣是忌惮了朱高煦,故意把他赶出去,免得他留在大明境内祸害自己人。 不过,朱高煦也的确让人忌惮,随着年纪一天天大,他也变得越来越成熟,身上的气势更是变得越来越强悍。 别说文官们忌惮他,就连那些武将们都本能地畏惧他,不敢跟他站在一起。 有着这样一个优秀又强大的儿子,朱棣怎么可能不忌惮? 他们都觉得自己猜中了朱棣的心思,却不知道朱棣虽然忌惮朱高煦,但是他心里更多的还是满意和骄傲。 朱棣甚至觉得,他的儿子数量虽然没有他老子朱元璋的多,但是质量上完全可以弥补! 光朱高煦一个,就能顶上他那些兄弟无数个了。 反正他那些还活着的兄弟,除了宁王这个猛人,还没有谁能够让他放在眼里。 周王虽说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吧,可他的本事也不大,最近更是整天忙着研究野草野菜,完全不足为惧。 朱棣自从得知大臣们私下里猜测他是忌惮了朱高煦才故意让他下西洋,他就觉得自己冤死了。 分明是朱高煦那臭小子死乞白赖地要求下西洋,他实在拒绝不了才同意的,怎么就成了他容不得自己儿子了? 他是那种人吗? 他老子凶成那样都没拿亲儿子开刀呢,他的儿子就那么点儿,朱高煦更是里头最优秀的一个,他怎么可能故意赶走他? 真是一帮混账东西! 朱棣气得给所有人加了班,还不给他们加班费! 不过,比起折腾这些人,他心里更在意的还是那些传说中的丰产之粮。 毕竟这些东西才带回来,是不是真的能够丰产还不知道呢。 朱棣等着农学院的人给他好消息。 经过四年的发展,当初的科学院规模逐渐壮大,分出了不同的系别。像是农学院,工学院,兵器学院这些,研究的内容大不相同。 其中农学院研究的就是经济作物的种植,如何提升产量。 这帮人早就期待着传说中的丰产之粮,拿到手后,立刻小心翼翼地研究起来。 而当初一手创立科学院的朱高煦,却是带着姜明华踏上了宝船,远下西洋,开始了他们的环球之旅。 朱高煦是带着任务出来的,除了国际贸易之外,他还有着建立外交的重任。 姜明华同样有她的任务,她得毁掉那些邪恶的阵法。 为此她潜入过金字塔,进过神庙,还去海底转了一圈。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身边多了一个跟屁虫。 朱高煦的实力越来越强,他想跟着的时候,姜明华还真甩不掉他! 他们这一趟环球之旅去得格外久,足足过了四年的时间,朱高煦才带着船队回到了大明。 四年,说不上物是人非,可朝廷里的确是多了不少新面孔。 其中一个,还是赫赫有名的纪纲。 只是随着朱棣走歪,纪纲也歪了,他歪得还挺厉害。 作为朱棣手底下的情报头子,纪纲和徐增寿成了好哥们儿,一起做起了八卦生意。 纪纲负责提供八卦,徐增寿负责给八卦主角打小报告,询问对方要不要破财消灾。 当然,这部分额外收入,有一大半是要进入朱棣内库的。 剩下的一小半,徐增寿和纪纲分一分,纪纲再回去跟锦衣卫的小弟们分一分,大家一起赚外快。 姜明华回到京城后,先跟朱高煦一起进宫见了朱棣和徐皇后,之后她回了一趟家,见了姜绍元、沐兰和小弟姜明恒。 多年不见,姜明恒已经长成了十二岁的少年。 他生得高大,几乎要有姜明华的耳朵高了。 虽然多年不见,可姜明恒一直记得姜明华这个亲姐姐,他也记得,如果不是姜明华,他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所以一见到姜明华后,他就激动得脸都红了。 “姐,你这次回来后应该不会再走了吧?”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目光一扫姜明华平坦的肚子,又问,“姐,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生个小外甥啊?” 姜明华的脸色瞬间羞红了。 她和朱高煦在外面的时候其实已经双修过了,但是修士有孕不易,很可能要过很多年才能怀上孩子,等到孩子出世,又得等上许多年。 姜明恒想要小外甥,估计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姜明华看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弟弟,突然有些犹豫。 其实早在姜明恒出生的时候她就发现,她这个弟弟是有灵根的,而且还是单属性的灵根,若是在修行界里,他这样的天赋绝对算是得天独厚的天才。 从那以后,姜明华就在犹豫要不要带他修行。 只是当时姜明恒还太小,她也就没多想,如今再看到他,姜明华又生出了这个想法。 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若是姜明恒能够修炼,姜绍元和沐兰的安危就不需要她再操心了。 于是她朝姜明恒招了招手:“阿恒,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几乎是同一时间,朱高煦也在对朱高煊说着类似的话:“阿煊,你想变得更强吗?” 五年后,朱棣迁都北平。 一个月后,紫禁城上空突然霞光弥漫,仙音渺渺,姜明华和朱高煦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再次睁开眼时,他们已经置身于一处灵气浓郁的峡谷之中。 朱高煦紧紧拉着姜明华的手:“我们走,先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姜明华微微一笑:“好。” 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既然一起来了,就会一起走下去。 直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