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悍女无敌》 疯逢讽凤.000 000. 金无敌是个快穿老手。 她穿梭在各类故事里,致力于打破主线剧情、崩坏故事情节、扭曲人物设定。 你肯定会问,为啥她这么狂啊? 呵呵哒,因为她爹就是叱咤网文界的牛逼老大金手指…… 的弟弟,金脚趾。 因为不服大哥,所以金脚趾自创了一个反系统,专门用来黑主线剧情。他网络了各种风格的反派boss妖精贱货矫情贱人,传送他们去各个剧情里搞破坏,任务完成的好得分就多,分数累计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被分配到文章里做主角。 当然,金无敌是不在乎这些的。 她不想做主角,她就是想撕逼、就是想掐架、就是想爽! 毕竟系统里的生活太无聊了。 哪有小说有意思? 你说是不是? 喂,宝贝,就是说你呐?赶快翻页噢,下一章剧情就开始咯!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以上,都是我胡说八道的。 呵呵哒。 其实金无敌根本没那么无敌。 她爹也不是反系统的老大金脚趾,而是金脚趾搜罗来的一种反派之一…… 金二狗。 在某次执行任务时,他因为爱上了剧情里的角色而违背了反系统的规矩导致剧情非但没有崩坏,反而还加速进行。而金二狗也毁掉了传送通道,决定永远生活在那个故事轮回里,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反反复复地经历着同样的情节。 金脚趾为此大发雷霆。 他逮不到金二狗,于是把怒气都转嫁到他的孩子身上。 现在金无敌的哥哥金必胜被关在辅助工具金玉铃铛里当小百科,而金无敌只有赚足了万点积分才能把他哥哥释放出来。为此,金无敌不得不穿梭于各类操蛋到没人肯去的剧情里,玩命赚积分。 所以…… 金无敌不是快穿老手,而是苦逼老手,她所经历的操蛋剧情数不胜数。 所以…… . . . . . . . . . . . . 傻/逼剧情又开始了! 嗷嗷嗷嗷! 疯逢讽凤.001 一觉醒来,金无敌浑身哪哪都疼。 不用问,这回的宿主肯定又是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她才睁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喉咙干疼、胸口憋闷,连皮带肉接着骨头都泛出来令人难以忍受的酸痛。金无敌拥着被爬起来,骂了句我操之后,又抱着被慢慢慢慢慢慢地躺了回去。 她动作极慢,好像一格一格地慢动作。 似乎生怕动作大了,又加重了身体上的不适。 就在她一边慢慢往下躺,一边满嘴哎哟哟哟哟哟哟的时候,拴在她颈子上的金玉铃铛忽然叮铃一响。被困在里头的金必胜冷飕飕的问,「金无敌,妳干嘛呢?」 慢动作播放到最后,金无敌没撑住,咕咚一声躺下去。 她痛吟了一声,才回应金必胜,「再睡会,身上疼死啦!」说完想要抬胳膊去揉一揉被磕痛的后脑勺,于是她又一边抬胳膊,一边再一次的哎哟哟哟哟哟哟。 铃铛里静了一会儿。 金必胜的声音才再传出来:「剧情看了吗?」 「看了呀,来的路上就看啦。」 「我记得故事剧本三天前就给到妳手里了吧。」 「是噢。」 「妳还有脸说是噢?是噢?」 精致小巧的金玉铃铛里,忽然传出金必胜的咆哮,由阴沉到怒吼,转变之快吓得金无敌一缩脖,「是噢妳妈了个蛋!剧本三天前就给了,妳特么来时才看?妳不知道自己是猪脑子吗?更新连载一天三千字的情节妳还看了今天就忘了昨天的呢,现在百万字的剧本,撒泡尿的功夫妳就能看完?」 「什么呀?从系统到这里,路程怎么也有……」 「拉泡屎的功夫了?」金必胜咬牙接话。 金无敌感知不到大哥言语间汹涌的愤怒,特没眼地回答:「是呀。」 「是妳妹!」 「不不不,我是你妹才对。」 「金无敌,妳个小王八蛋要气死我是不是!」 「那不能!我还得救你出来呢,把你气死了我这些积分不都白赚了嘛。」 「妳还知道得救我出来?妳救我出来需要多少积分?妳现在又有多少积分?照这么下去,我非得老死在这个破铃铛里!妳……妳……妳闭眼干什么?妳特么还睡!金无敌!妳前世是猪投生的吗?怎么就知道睡睡睡!」 金无敌勉强又把眼皮撑起来。 她很想说,我和你是亲兄妹,我要是猪,那你是啥? 不过为了给金必胜省省口水,金无敌还是没吭声,乖乖地听大哥在耳边碎碎念,但听着听着、沉重的眼皮就又慢慢慢慢慢地往下合,双眼沉得只剩一条缝隙的时候,颈间的铃铛猛地一弹,啪的一声拍向她的下巴。 玉器撞上下巴,痛得金无敌瞬间哀吟。 「疼啊哥!」 「疼就对了。还困吗?不困了吧?」 「……」 「快点给我打起精神!剧本都特么看到狗眼里去了,妳不知道自己穿越到改变剧情的重要转折点上了?再不给我滚出去走剧情,信不信我直接弹起来敲瞎妳的狗眼?滚滚滚滚滚,滚出去快点!」 金无敌委委屈屈地爬起来。 她坐起来,揉着腰抱怨,「哥,我可是你妹啊,你不能温柔和蔼点吗?」 「妳不是我妹,只要妳把积分赚够了,当我大爷都行。」 ...(#‵′)凸... 这一世,金无敌的身份是北国皇后,晏樱宁。 猛地一听倒是挺牛逼噢? 你要真这么觉得,我就不得不给你普及下关于网文的知识了——是不是才看网文呀小宝贝?咋连这都不知道呢?哪部宫斗小说里,皇后有过好下场了?哪回不是被女主虐得连渣都不剩?要么是被废弃后伴着青灯古佛老死宫中,要么就是连佛都没得念、直接死透。 很凑巧,这回金无敌的角色是前者。 当然,如果是后者的话这就不是宫斗文,是灵异或重生文。 言归正传,晏樱宁是本文前半部分的大反派boss——佛口蛇心的情痴皇后。 (角色设定) 姓名:晏樱宁 年龄:26 身份:北国皇后 定位:反派女配一号 配偶:北国皇帝楚匀 母家:平南晏氏 颜值:8.3/10 魅力值:4.5/10 …… 女主是俞昭仪,沈俞心。 一枚聪慧机敏善良热情宽容仁慈到不知道该再找什么形容词的的绝色女子。面对着这位从里美到外的绝对女一号,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毫无女人情趣还十分蛇蝎心肠的晏樱宁,毫无疑问地被虐到体无完肤。重点是女主根本没刻意去害过谁。是晏樱宁一直作死,搞的众叛亲离,被禁足在长春宫内后还不安分,妄图害死女主沈俞心,结果计划败露、不但没弄死沈俞心,反而落得自己一条白棱了残生的结局。 而此时,是晏樱宁被禁足三个月后的事。 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个小半年她就该死了。金必胜方才所说的情节转折点,便是在故事中,今天皇上会在圣母女主沈俞心的劝说下来探望病入膏肓的晏樱宁,而为了重新获得丈夫的爱,已经变得瘦弱苍白的晏樱宁不死心地重新装扮,却不料适得其反,苍白脸上的厚重妆容惹得皇上厌恶,此后再也没来看过她。 至此,晏樱宁基本杀青。 再次出现时,变成了一个灵位。 所以金无敌这回的任务,就是不能变成一个灵位。 她绝对不能死! 金无敌坐在妆台前,透过铜镜瞧着那张苍白瘦削的小脸蛋,不得不承认,晏樱宁的脸还是极美的——肤若凝脂、口若朱丹,弯月似清浅秀丽的眉下,一双水眸好似秋水映着星辰,眼波潋滟间、万千风情自微扬眼角悉数泄出。 饶是脂粉未施,仍难掩透骨妖娆。 镜中人唯一的不足,就是太瘦了。她眼眸乌黑、唇却嫣红,衬着尖尖的下巴,有种妖异之感。金无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纤细莹润的指尖、轻巧蹭过点在眼角的一颗红色朱砂痣。她知道,那并不属于晏樱宁。 那是她金无敌的记号。 穿越几世,所遇到的宿主脸上,总会多出这么一颗朱砂痣。 用来提醒着她自己到底是谁。 她放下手,望着铜镜,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 那声叹息中的哀怨,听的人心头一紧。金必胜忍不住问:「怎么了?」 「哎……」 「???」 「好饿噢。」 「……」金必胜,「滚蛋!」 「难怪宿主死那么早,她之前肯定没有好好吃东西,净喝些乱七八糟的中药,害得我刚才一打嗝,嘴里全是药味。诶,大哥,你也闻闻……」说完一把捞起铃铛放到嘴边,然后在金必胜的咆哮声中对着铃铛——哈——啊——啊——的一声。 药味、混合着长睡之后人口腔中的味道,一齐涌出。 金必胜骂了几句就没动静了。 估计已熏晕。 金无敌咯咯一乐,然后清了清嗓子,招呼宫女进门。 闻声进门的宫女看着年纪不大、脸子倒是冷得很,听金无敌召唤之后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进来,走路也慢吞吞的,蹭过来之后敷衍地一行礼,然后揣着手、吊着眼,不冷不热地说:「娘娘有什么吩咐呀?」 金无敌斜她一眼。 她抬手摸了摸铃铛,用心语问:「这货谁啊?」 疯逢讽凤.002 金无敌斜她一眼。 她抬手摸了摸铃铛,用心语问:「这货谁啊?」 金必胜:「司言,皇后宫里头的丫鬟。」 「晏樱宁挺不招人待见的吧?一个丫头都给她甩脸子瞧。」 「她的家生丫鬟有四个,一个死了、一个封了采女,就还有两个服侍在身边,现在一个去太医院领药,一个生病告了假。剩下的这个货就是个小喽啰,别搭理她——另外,我还得再说一遍,金无敌你真是把剧本看狗脑子里去了?怎么一点没记住!」 「你也说了,她是个小喽啰,我哪能记得?」 「妳总有理!行了行了,快回话吧,她瞪妳半天了。」 金无敌又斜了她一眼,「瞪就瞪呗。」 她仍旧端然不动。 司言有些不耐烦,「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急什么?」金无敌终于开口,看也不看她、声音懒洋洋地,却透着戾气,「本宫不得想想要吩咐妳干什么吗?这两三刻的功夫都等不了?脚下生疮了站不住?」眼梢一扬,她微微偏头看向司言,黛眉轻蹙,「还有,妳揣着袖干什么?手呢?喂狗了?」 她突突突突地一番话,说的司言脸色发青。 晏樱宁失宠后便郁郁寡欢,因为见不到皇上而忧思成疾,因此完全没了往日高高在上、佛口蛇心的样子。所以她们这些宫女才大了胆子,心知她既失宠又没心思理会别人,便渐渐地懒怠了。其中尤以司言为罪,她本是芸贵人身边的人,之后被派到皇后宫中,原以为是攀上棵大树,却没想到没多久皇后就被禁足了。 回想当年跟着贵人的日子,虽说不太风光,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落魄。 每每思至此,司言便觉得懊悔。于是便更不好好服侍晏樱宁。 如今被她忽然奚落一番,司言顿时满腔怒火、一时没忍住,便回了嘴。 「既没想好要吩咐什么,娘娘又唤奴婢进来做什么?」 哟呵,还顶嘴呢。 金无敌一挑眉,转头瞧她一眼,没说话。 司言对上她的眼,再上下一瞧她单薄的身形和素简的衣衫,心中的底气又足了几分。面上多了几分讥诮,「如今长春宫无事可忙,也难怪娘娘一时想不起该吩咐什么。奴婢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忙,若是无事,就先告退了。」 言毕盈盈一福身。 俏生生地转身,裙摆飞扬间,金无敌轻缓开口,「本宫想起来了。」 司言脚步一停。 金无敌:「本宫叫妳进来,是有东西要赏妳呢。」 刚才还在骂人,怎的忽然又要赏东西?司言转过身,满目怀疑地看过去,在瞧见金无敌打开妆奁盒子取出一个水色极好的镯子后,脸上的怀疑顿时变成了得意与贪婪。果然,做人要硬气些才能服人,自己不过是顶了几句,皇后便怕了,这是要安抚她呢。 思忖间,见金无敌对她招招手,「过来些。」 司言扬了扬下巴。 她缓步走来时,金无敌也自矮凳上起身,待得司言走近、才开口。 「来,司言。」她抬起拿着镯子的那只手,「本宫赏妳……」 司言也跟着抬起手腕。 然而就在这时候,金无敌地另一只手忽然越过拿镯子的那只手,高高抬起、又飞速朝司言脸颊落去!「本宫赏妳个大耳刮子!」手起掌落,伴随着金无敌娇俏的轻叱,啪的一声!司言被打得偏过头去,惊愕过后,她捂着脸,刷的转过脸。 「妳……妳……」 金无敌利落地再抬手,又甩过去一巴掌。 啪!司言的右脸又挨了一下。 「宫规学到狗肚子里了?竟敢对这本宫说妳?瞪什么眼?再吭声,本宫接着抽妳。」 司言双手捂着脸颊,又惊又恨又俱地望着她,却不敢再吭声了。 金无敌唇角一勾,迥然以往地狠色闪过眼底。 「知道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吗?即便失宠,本宫也是皇后。而妳,却连小马驹都算不上,顶多是条菜狗。狗崽子,还妄想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也不瞧瞧妳的狗毛长齐了没!滚去外面跪着,跪不足两个时辰不许起来。」 这……这还是皇后吗? 之前她虽说狠毒,却是毒在心里,表面上却是和敬端庄的,哪里说过如此粗鲁的话? 司言心头疑惑,更多的却是愤恨。 她瞪着她,银牙紧咬。 金无敌一抬下巴,柳眉微竖,「还不滚?」 司言下巴颤抖,下唇几乎被咬得泛了白。最终她还是狠狠地放下手,垂首匆匆行了一礼,然后捂着脸跑出去了。金无敌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哼笑一声,十分欠扁地抖了抖腿,嘚瑟道,「小傻/逼,看妳还狂。」 「爽吗?」 「爽!当然爽了,抽人耳刮子当然……」说到后半句,金无敌忽然闭嘴。 金玉铃铛里一点动静都没。 见金必胜问过一句就闭嘴,金无敌觉得他又在措辞骂人。于是立刻认错。 「大哥,我错了!我不该犯横!我应该好好审时度势,然后根据形势改变宿主的行为方式,以达到逆袭的效果!我不能单纯的做一个反派,我要做一个有着女主品质的反派,这样才能无往而不胜!大哥,你放心,我一定……」 「算了。」 「别算了啊,大哥你别放弃我啊!」 「我没放弃妳。」 「那你干嘛让我算了?」 「因为我觉得与其让妳按照那些反派逆袭守则来做任务,倒不如让妳做妳自己。」 金无敌听完,一阵感动,「大哥,原来你这么相信我!」 「是啊,相信妳……」他顿了顿,接着铃铛猛地一阵,「相信妳个无籽大西瓜!」 无籽大西瓜? 大哥骂人词汇真是涉猎越发广泛了。 铃铛里的金必胜仍在大骂:「金无敌妳脸怎么那么大呢?我那是相信妳吗?我那是绝望!剧本你也不看、守则你也不背,其实看了背了,妳特么也做不好!妳自己想想,哪一次我没逼着妳看剧本背守则?而哪一次妳又干漂亮了?我算是看明白了,背个屁的守则,你自身携带的嘚儿逼体制,不比那些守则厉害?我估摸着妳就这么随性地搞,说不定倒能顺顺利利地把情节给搞完蛋了。」 那个啥…… 金无敌有点懵逼,大哥这是骂她呢? 「大哥,你骂我呢?」 金必胜阴阳怪气:「没,我夸妳呢。」 「那你到底啥意思啊?守则还背不背啦?」 「不背了,妳就任性地搞吧。」 「那……」金无敌眼睛一亮,但还是不信、又摇摇头,「大哥,你开玩笑呢吧。」 「我没开玩笑。」 「真没开玩笑?」 「没有。」 「不可能吧,我……」 「金无敌妳是不是有病!让妳按守则走妳不听,让妳不按守则走妳还不听!咋的,妳要上天吗?这系统里容不下妳了是不是?」 「诶诶诶,别急眼嘛。」 「我不吼妳几句,你就当我说的话是放屁!」 金无敌嘿嘿地笑起来,「明白咯,那我可就任性地猛猛干啦!」 疯逢讽凤.003 金无敌的确很想任性猛猛干,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如今的这幅身子,虽说皮囊美艳、可内里却已经虚透。这厢才和金必胜下了保证书,可才换身衣服,便已经累得接不上气了。因为体力跟不上、又懒得再叫另一个甩脸子宫女进来,所以衣服只好自己换,为了节省体力,金无敌干脆只穿了件月白寝袍。 寝袍的样式素简却又不失雅致,但与晏樱宁其他的衣服比,又显得过分随性。 但衣服穿上身,质感却是极舒服的。 金无敌不知道这寝衣是什么料子做的,只晓得垂感极佳、轻柔飘逸,蹭过皮肤时,微痒中掠过一丝酥麻,滑的好像婴儿肌肤,让人不自觉地放松神经。她只管简单舒适,所以也没瞧这衣服的样子,随手挽了个发髻便离开了暖阁。 从暖阁到正厅,再出偏殿,这才瞧见了人影。 在堂前做清扫的宫女抬头瞧见她,先是一愣,继而下意识地上下看了她一遍,这才回过神,撂下手中的东西匆匆行礼。金无敌见她态度良好,和和气气地让她免了礼。宫女起身,又偷瞧了她一眼,然后垂首,「娘娘怎么亲自出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扶本宫出去走走。」这才走了几步路,她就双腿发软了。 「那容奴婢先去净手……」 「不必了。」扶她一把还用得着洗手?金无敌懒得等,「过来扶着本宫。」 「是。」宫女走上前搀住她的胳膊。 以往奴婢缠着主子,都是虚扶着,说是搀、其是就是做做样子,显得矜贵些。所以当金无敌把半个身子的重心都倚到她身上的时候,宫女吓了一跳。身子晃了下之后才勉强稳住了重心。反观金无敌,倒像是解脱了般,软塌塌地倚在宫女身上。 「诶,舒坦……」 小宫女:「……」 于是她就这样,半拖半拽地把皇后娘娘给扯了出去。 可走了几步,金无敌觉得这人肉拐杖也不大好用了。行至游廊下时。她微微撑直了些身子,抬手指了指一个刚巧路过的小太监:「诶,那个谁!对对对,就是说你呢,给本宫搬把椅子来。动作快点,哎呀,跑几步呀!」瞧小太监一溜烟跑远,她才闭嘴。 很快,小太监搬了太师椅过来。 金无敌一屁股坐上去,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小宫女:「……」 金无敌:「得了,本宫还是不逛了,忒累。妳下去吧。」 小宫女:「是。」 才迈步,金无敌忽然又开口:「给我倒杯茶来。」 小宫女应是,匆匆离去。 金无敌微微气喘着,握了拳轻轻地捶腿。 金必胜的声音从颈间传来:「坐在廊下赏花,是您猛猛干的第一步?」 「哥,我想你肯定明白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放屁!老子才不懂!」 金无敌却好像没听到,兀自说,「其实呢,我本来是想走到宫门口cos一下望夫石,不是说一会儿楚匀会来嘛?他到时看见我苦苦地在宫门口守望,说不定会触动情肠呢。可是呀,这破宫殿真特么是太大了!我实在腿软,所以想想还是算了,坐这等吧。」 「……金无敌,听哥一句劝。」 难得听老哥心平气和的劝她,金无敌立刻道,「你说你说。」 「千万别搞苦情戏,如果楚匀瞧见你扒在门口等他,绝逼会犯恶心。」 「晏樱宁就这么招人闹心?」 「不。」金必胜声音正经,「是你比较让人闹心。」 「……」 金无敌想反驳,但又找不的合适的证据。 回忆一下以往的穿越经历,好像每次她在剧情里扮柔弱装天真,总会招男主讨厌,从而导致计划失败,反而刺激得男主更加坚定地和白莲花女主在一起了。所以不得不承认,金必胜说得还是有点道理的。其实就算没道理,金无敌也会听他的。 她确实似乎懒得动了。 狗屁望夫石,还是坐着喝茶是王道。 坐了没一会儿,早先去太医院拿药去的宫女司琴回来了。她脚下走得飞快,像是早就从别人那知道金无敌在这,所以直奔着她便来了。金无敌稳稳当当地坐在廊下,瞧对方跑的两颊微红、额头冒汗,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用心语向金必胜确认了下对方的身份,然后才开口,「什么事跑的这么急?」 「娘娘,陛、陛下他……」 「陛下怎么了?」 「陛下的御驾,往咱们这来了!奴婢瞧得真真儿的,是来咱们这没错……娘娘,果然陛下心里还是有您的,这一回,没准就是来放您出去的。您……」司琴瞧自家主子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却还是神色慵懒地在那坐着,登时便有些心急,「娘娘,咱们赶快收拾收拾准备接驾吧,奴婢给您梳妆。」 金无敌还是不动。 她没精打采地望着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自小跟在皇后身边的司琴看出些不对来,于是那张又兴奋又焦急的小脸上,便又多了丝担忧,「娘娘,您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司言那小蹄子又冲撞您了?奴婢一会定要好好的罚罚她,可当下最要紧的事,是……」 金无敌终于开口:「司琴。」 「娘娘?」 「皇上和谁一起来的?」 司琴一哽,缓了一缓后才说,「和俞昭仪。」 「这就是了。」金无敌看向司琴,表情与口吻都像是在教育小孩的长辈,「他们结伴而来,琴瑟和谐、伉俪情深,我打扮得花枝招展做什么?这不是自取其辱么?妳去宫门口守着吧,皇上若是来了,便请他过来,本宫在这里等着他。」 「娘娘……」 「去吧。」 「是。」司琴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四下无人后,金必胜开腔,「妳这又是什么套路?」 「你不是不让我搞苦情戏吗?那我只好解放天性了。」呵呵哒,要真由着她的性子,那她才不会给男主角好脸色看!不要脸的玛丽苏杰克苏!你们相亲相爱就得了,干嘛把女配虐这么惨?如果不把女配虐这么惨,她也就不会这么惨了! 已经允许她释放自己的金必胜选择闭嘴。 这是一招险棋。 但过去的失败经验与血的教训告诉金必胜还是先静观其变。 万一能成事呢? 他没去干涉金无敌的做法。得到默许的金无敌瞬间来了劲头。 「那个谁,再给我来一杯茶!」 疯逢讽凤.004 喝茶喝到第三杯的时候,司琴引着皇上来了。 尾随在他们身后的侍卫、太监、宫女、嬷嬷,呼啦啦的一大串。而为首的楚匀和沈俞心,一个高大挺拔、一个娇小美丽,并肩而立,端的是郎才女貌、丰姿出众。金无敌的目光先落在了楚匀身上——他身穿青黑龙袍、头束紫金发冠,五官冷峻如雾中远山,让人寻不到丝毫外露的情绪。再瞧他旁边的沈俞心,一袭素锦掐丝梨花白襦裙,宽袖延至腰间,以钩织着鹅黄同心结坠子的束腰挽住,再往下便是层层叠叠的裙裾,百褶间蕴着繁复的暗纹。宽袖下的素手搭在宫婢的手上,露出腕上勾勒着鸢鸟的镂空古银镯子。 她打扮得素净温婉,气色极佳、顾盼生姿。 楚匀和沈俞心站定,金无敌仍坐在廊下没有动。司琴站在几步开外,目光在三人之间悄悄一荡,终于明白方才皇后娘娘的意思了——以往晏樱宁养尊处优时,虽说姿色倾城,但因为穿着过分端庄持重、又好妒狠辣,所以面相上多了几分老气与凌厉。由此便被青春貌美又心地良善的沈俞心给比了下去。 而如今,晏樱宁卧床数月。 因气血不足、不思饮食而脸色苍白、身体单薄,若是强行粉饰,反而会显得太刻意、太虚伪,倒不如像这样穿得简单素净些,加之被金无敌附身后,这张脸上的狠戾与哀怨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 很显然,楚匀也发现了晏樱宁的不同。 他们本是少年夫妻,十六岁便成了亲。到如今十二年过去了,楚匀几乎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她青丝弥散的样子了。记忆中,他的皇后总是端庄而稳重的,她总是梳着厚重的发饰、穿着繁复的礼服,从神色到仪态,全都无懈可击。 仿佛连一个眼神,都经过刻意的设计。 渐渐的,她变得不再像他的妻子,而是这个国家的皇后, 两人的感情愈发淡薄,所以当她屡屡陷害嫔妃、戕害皇嗣的事被揭出之后,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禁了她的足,若不是朝臣反对,恐怕他已经下旨杀了她。今天要不是太医传话来说皇后病重,加之心儿的劝慰,他才不会来看这个毒妇。 可没想到,今日的她,会是这样。 一袭素白简衣,腰间以樱红丝绦轻束,更衬出她腰肢纤细、不足一握。长裙的领间袖口都绣了淡粉樱花,花瓣在裙间洒落,点缀在迤地的裙摆间。她起身行礼时,裙摆层层叠叠、流云般移动,裙间的樱花便像是活了一般,在夏季里绽出簇簇红缨。 她青丝松挽,柔顺的几缕发丝飘下,勾出她纤细的轮廓。 恍惚间,楚匀仿佛又回到十二年前,他和晏樱宁初见的时候。那年她才十三岁,轻俏可爱、宛若春风中飞舞的樱花。她笑吟吟地对他说:「我叫阿樱,樱花的樱。你知道樱花吗?一种生长在倭国的花。」 晏樱宁。 他记住了她的名字。可成亲十载,他却没叫过几次。 金无敌行了礼却不见楚匀吭声,于是便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她不太高兴地睨了一眼默然不语地楚匀,向金必胜抱怨:「这死渣男给谁摆架子呢?最讨厌这种别人给你下跪行礼,但你却装样子摆谱不搭理人家。搞什么噢?以为谁都惯着他呢?」 「金无敌,妳行啊妳。」金必胜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怎么了?」 「渣男现在正回忆和晏樱宁的过去呢。对你的好感度也从-100变成-99了!」 金无敌琢磨了一下,顿时瞪眼:「-100?这也好意思叫好感度?」 「如果男主对女配有好感,还有女主什么事?还有妳什么事?」 「呵呵哒。」金无敌冷笑,「好事永远和我没关系。」 「没错。」 「我觉得我的经历也可以写成一本书了,就叫……」 「叫啥?」 「挑战不可能!」 沈俞心瞧楚匀不吭声、晏樱宁又兀自免礼,适时地清了清嗓子、发出一声轻咳。 楚匀回过神,眉心顿时皱起。 昔日的回忆悉数被晏樱宁的恶行所湮没。再瞧向打扮素丽的她,楚匀脑子里想的却是这又是她的手段吗?用这种方式来引起自己的注意力?没想到她还没有死心。有些许柔软的心迅速冷硬起来。他横眉冷目:「朕让妳起来了吗?」 金必胜:「完,又-100了。」 金无敌:「有可能跌破-100吗?」 「没可能,100是封顶。」 那她还怕啥? 反正楚匀对她的厌恶已经负到一百了! 金无敌勾唇、抬眼看回去:「可你也没不让我起来呀?」 众人皆是一愣。 素来以陛下为天的皇后,从未用这种口气和皇上说过话。 楚匀脸上神色莫测,但眼底却有怒气和厌恶交织。沈俞心以帕掩口,轻垂的眼睫下眼波流转,似乎在揣测晏樱宁准备干什么。默然许久之后,还是楚匀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冷飕飕,如同腊月寒风:「怎么,禁足数月,皇后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 皇后对皇上,是不可以自称为我的。 金无敌本来还想怼回去的,但还没张口就被金必胜慢悠悠地打断,「虽然不会跌破-100,但会新添厌恶感项目。」于是她硬生生地闭了嘴,暗骂一句不早说、迅速来个表情急刹车,转冷为暖,「哪能呐?」她让步、对楚匀屈膝行礼,可是态度却没诚意的很,「臣妾见过皇上。」 说完,又不等楚匀发声就拎着裙摆站了起来。 楚匀喉头一梗、怒气在胸间盘旋。他薄唇轻启,可叱责的话刚用「妳……」开了个头,就又见她哎哟哟哟哟哟哟地叫唤了起来。金无敌捂着脑门后退几步,咕咚一下坐回到太师椅上,咋呼道,「哎哟,起猛了,头晕!」 楚匀:「……」 沈俞心:「……」 楚匀脸色铁青,却算不得震怒,反而有些若有所思。 沈俞心见气氛僵持,便缓步上前打破尴尬,她微微躬身,轻握住金无敌的手,软声劝慰:「陛下听闻姐姐病重,亲自带了太医过来。您现下若是不适,不妨先让太医来把把脉?病了这些日子还不见好转,许是之前太医开的方子有问题?」 金无敌眼珠一转看向她。 沈俞心含笑。 疯逢讽凤.005 不知是不是因为穿了太多回炮灰女配,导致金无敌一看这种白莲花圣母女主就气不打一出来。虽然沈俞心不是圣母,她有智商有情商,漂亮却不骄矜,聪慧却不奸诈,心地还算善良、但又不是个可以任人宰割的包子,算是个比较讨喜的人设。 但是,正因为她的讨喜,才让金无敌不爽。 作者总是花心思在主角身上,把她塑造的有优点有缺点,有软肋有强项,总归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但反派呢?就是坏坏坏坏、作作作作!当然了,现在有不少文的反派也十分亮眼吸睛,甚至比主角更让人印象深刻。可金无敌总也捞不到那种角色。 她穿过的反派,个个都是智商欠费的傻缺。 这回这个晏樱宁,还算是不错的了。 所以现在对上沈俞心那有观察、有警惕,还有些同情的眼神时,金无敌心头更怒。 加之本体宿主潜意识里对沈俞心的狠,令她忍不住想要发飙。 两人对视片刻,金无敌倏地甩开了沈俞心的手,力道之大,甩得她一个趔趄。楚匀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沈俞心。她似乎被吓到,脸色微白。楚匀的怒火终于蹿出,将目光狠狠射向金无敌,「疯妇!妳这是在做什么?」 「推她呀。要不是我没劲,还得抽她呢!」 「晏樱宁,妳是不是疯了!」 「你吼什么吼?好好说话我也听得见好吗?每天上朝您就够费嗓子的了,怎么下了朝还这么大精神头?」金无敌慢悠悠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唇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透亮的很,「陛下,您又不傻,会不知道今天沈俞心带你过来什么意思?她不就是想臭显摆吗?不就是想用你的俩郎才女貌、郎情妾意来刺激我吗?诶,你还别回嘴!你是不是想说你家小心心善良纯粹、品德高尚、以德报怨,根本不会跟我一般见识?放屁!她要这么纯粹早在这宫里被吃的渣都不剩了,还能活这么嗨?爬这么高?再说了,她要真这么单纯,能让你这么喜欢?我看你也不像是缺闺女的啊,就这么保护欲旺盛,这么想给没断奶的女人擦屁股?」 一番话说完,耗了她不少气力,金无敌忍不住气喘。 「晏樱宁!别忘了,妳现在好歹还是皇后!」 楚匀第一次被人这样数落,虽然心知古怪,但还是压不住震怒,「刚刚那些话,该是一国之母说的吗?疯妇,真是疯妇!」他就不该一时心软听了心儿的话来探望她!这样的疯女人,病死也罢! 「一国之母?」 楚匀怒极咆哮,可金无敌却还是那么轻声细语的,连音调都没拔高半分。「事到如今,您觉得我还会在意那个一国之母的名分吗?反正所有人已经不把我当皇后看待了,我又何必端着架子累着自己?」 这女人真是不管不顾了? 她如此做,不是又在算计什么,便就是真的疯了!可楚匀却又没办法从她脸上寻出丝毫的算计抑或癫狂。她虽说气色差了些、但眸色却是迥然以往的清明。晏樱宁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言语犀利、却又慢条斯理,似乎只是陈述心中所想。 晏樱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是真的疯了?还是又在筹谋什么别的? 不论如何,楚匀都没办法相信她的说辞,「妳不在乎后位?简直是笑话!」 和楚匀怒极反笑的阴骘表情比,金无敌的笑容显得诚恳多了。 「笑点在哪呢?还请陛下和臣妾说说。」 「妳做下过多少罪孽,妳自己心里清楚!若是宣之于口,朕只怕脏了自己的嘴。」 「这后宫里的女人,谁没做过孽?」金无敌眸光一滑,看向沈俞心,「妳就没做过吗?」对方一怔,有所反应前她已经调开目光重新看向楚匀,「陛下,您呢?您就一点错事都没做过?」她容色冷静,仿若旁观者。 事实上,她就是个旁观者。 楚匀眸光一闪,掩下惊异立刻道,「就凭妳,也配和朕与心儿相提并论?」 哟呵,嘴挺毒呀。 当着正妻的面把自己和小妾说得这么亲密。 金无敌黛眉一挑、压不住涌出舌尖的刻薄:「臣妾是不配。只是既然臣妾如此不堪,您和——您、的、心、儿又来看臣妾做什么?其实呀,你俩浓情蜜意的和我也没关系,我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能力再给你们捣乱了。但是,我都是个要死的人了,你们还手拉手来着刺激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还怪我推她,任谁在病怏怏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夫君拉着别的女人过来能不动气?还假惺惺地过来关心我……」小脸微转、看向沈俞心,「妳要真这么关心我把夫君还我好不好?嗯?」 沈俞心对上她的眼。 她站在楚匀身后,若有所思地瞧着她。 沈俞心清澈的眸光中,敛着不易察觉的敏感与狡黠。她望着金无敌,似乎想看穿她的心思,弄清楚她到底为何性情大变。但任她如何看,她也不会知道眼前的女人根本不是那个疯狂的晏樱宁了。她是金无敌,一个局外人。 坦荡对视,金无敌讥诮回应,「看什么呢,俞昭仪?」 她这一问,又把沈俞心给问楞了。 就连楚匀也因她的话,而下意识地扫了眼沈俞心。 「是不是琢磨着我忽然性情大变必有古怪,怀疑我是不是又憋着坏主意呢?」 楚匀又看向金无敌。 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这个怀疑。不过她问得这么直接,倒叫大家不知该怎么说了。 沈俞心:「姐姐,您多虑了,我……」 金无敌:「我多没多虑,妳自己心里清楚。」 沈俞心:「……」 晏樱宁佛口蛇心这么多年。 忽然一下变得这么直接,还真是叫人不适应。其实不止是她,这宫里的女人,哪个又直接过?无非都是脸上挂着笑、手里藏着刀。其实直爽的人还是有的,可宫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后娘娘也会这样。 「很难猜吗?」 金无敌目光扫向神色各异的看客,「我病得要死了,所以选择放飞自我不可以吗?」 「朕倒是瞧妳好得很。」楚匀忽然发声,声线冷凝、语调讥诮,「这般伶牙俐齿、口无遮拦,哪里像是一个病重的人?看来,朕对妳的惩治还是太轻了。」他匀了匀呼吸,已不像方才那般失态暴怒,眸中的怒火转为寒冰,阴沉沉的,反而更令人害怕,「晏樱宁,妳是不是觉得只要晏家在一日,朕就不敢杀妳?」 晏樱宁没有立刻接口。 晏家?她眨了眨眼,似乎陷入了沉默。 在脑海中调取了下有关晏家的资料,她粗略了瞧了下、目光微寒,「晏家?恐怕现在,晏家比您更想除掉我吧?」资料显示,晏樱宁还没被正式废后,晏家就已经送了另一个贵女入宫。并且早在她有失宠苗头时,晏家就已经与她划清界限、表明了态度。 呵呵,真是大义灭亲噢。 摊上这样的娘家,晏樱宁还真是倒霉透顶。 金无敌又扶着椅子坐了回去,脱口道:「陛下若是想杀……」 疯逢讽凤.006 金必胜:「喂,放飞自我的某人。」 金无敌:「咋了?我这怼得正爽呢!」 金必胜:「我有必要再告诉妳一下,厌恶感每提高10%、任务的难度就会提高10%。」 金无敌:「……」 不特么早说! 都怼这么半天了才说! 金必胜继续阴阳怪气:「看妳放飞自我放飞得这么嗨,我哪好意思拦妳?」 金无敌:「那现在渣男对我的厌恶感到多少了?」 金必胜:「7.8%。」 金无敌:「卧槽!」 金必胜:「所以妳刚才想说啥?继续说呗,没准渣男一下没把持住就把妳砍了,到时咱俩正好直接去下一个故事。」 金无敌:「……」 不得不说,和现在贱嗖嗖的讽刺相比,还是对她破口大骂的金必胜比较可爱! 所以那句「陛下若是想杀……」说到一半,金无敌忽然闭嘴了。第一次放飞自我,她一下没hold住,入戏太深、怼得太爽,导致有些口无遮拦、有啥说啥,现在金必胜「迟来的善意提醒」,让她不敢再继续说了。 万一渣男真给她砍了呢? 穿越第一天就变成灵位? 卧槽,不要! ……于是…… 长春宫内,抄手游廊下。 金无敌坐在廊下,楚匀等人站在游廊外,宫女太监站在距离他们数十步开外的位置。三个主角以窄等腰三角形的格局相对而站,六目相对、剑拔弩张,而忽然性情大变成炮竹性格的金无敌,怼到一半忽然就闭嘴了。 戛——然——而——止。 好像有乌鸦嘎嘎嘎的从宫殿上头飞过。 ... 金无敌好像被定住一样。 气氛由紧绷渐渐地转为尴尬与诡异。沈俞心不如楚匀沉得住气,她忍不住悄悄四下环视了一圈,然后目光才调回到金无敌的身上——她怎么不说了?她在看什么?她在想什么?接下会发生什么?素来聪明的她,竟然也有些擦不透剧情发展了。 楚匀拧眉盯着金无敌,心想她又在耍什么花招。 金无敌目光僵硬地瞧着远方——怎么办好尴尬,请问宝贝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不被砍头?在线等,挺急的! 三人各怀心思,看客众脸懵逼。 终于,楚匀开口了,「晏樱宁,妳……」 一句话刚说出四个字,金无敌那边便眼睛一翻、脖子一歪,猝不及防地昏了过去! 楚匀+沈俞心+群演:「……」 金无敌——不管了,先装死再说! 金必胜:「真是一点表演的痕迹都没有呢呵呵呵呵呵。」 ...(#‵′)凸... 金无敌闭着眼装死,任谁喊都不睁眼。 但她装死的演技实在是太瞎,还不如路上拖着后腿爬行装残疾的狗演得好。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楚匀几乎要窜到顶点的火气还真被她给岔开了,关于晏家、关于杀是不杀、砍是不砍,就这么给不了了之了。他携着沈俞心拂袖而去,但留下了太医。 全程旁观的太医,也被金无敌的神经给惊到。 他按照「上面」的吩咐,依例敷衍着给她把了脉、开了药。这位皇后娘娘的身体状况倒是与原来一样,心悸忧思、饮食不良、虚火旺盛,总之都不是要命的病,但揉在一起却能把身体给耗废。这些太医和皇上都是知道的,如今更令人疑惑的是—— 「臣多问一句,皇后娘娘近日,可有跌到过头部?」 守在床头的司言想了想:「没有啊。」 太医沉吟片刻,「那可有过夜半独自出去的时候?」 司言刚想摇头,却又顿住,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前儿个半夜,娘娘独自出了暖阁,上夜的丫头在廊下睡着了就没发觉。等她醒来发现时可是吓坏了,连忙来告诉我,我又领着人阖宫去找,最终还是在西偏殿前的流云小筑那找到了娘娘。」 「娘娘何以半夜去那里?」 「奴婢问了,娘娘只说夜不安寝,所以出来赏赏月。」 太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司言似乎也猜到了太医问这些的用意,没再多问,但脸色却凝重了下来。 金必胜:「人家以为妳中邪了。」 金无敌:「……」 金必胜:「妳倒挺淡定,一会儿说不准就要给妳贴上符纸火化了。」 金无敌:「……」 金必胜:「金无敌,金无敌?」停顿片刻,怒道,「妳他妈又睡着了?装死这会工夫妳都能睡觉!我服妳,真服妳!妳睡吧睡吧睡吧,睡死算了!」趁太医和司言不注意,金玉铃铛忽然跳起,往金无敌的侧脸砸去,结果弹到一半,金无敌忽然翻了个身。 跃至半空的铃铛被她严严实实地压在胸下。 金必胜:「……」 而金无敌那边,则是含含糊糊地打起了呼噜。 ...(#‵′)凸... 勤政殿内,楚匀稳坐于案后。 他一手扶膝,一手搁于案上,他的手指骨节清晰分明,看起来修长而有力,现下正用食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通透扳指。殿下,跪着给皇后把脉之后来回禀的宋太医。他将自己的揣测陈述了一遍,在他下结论前、楚匀已经猜了出来。 楚匀剑眉紧拢:「你的意思是,皇后中邪了?」 宋太医一凛,小心回应:「回陛下,这只是臣的揣测。」 北国信奉鬼神之说,历代皇帝也十分倚仗钦天监。有此猜测之后,楚匀立即传来钦天监监正询问。监正一听这话,那一套套的说辞张口就来,滔滔不绝地开始说星宿斗移、天相有便、长春宫上隐隐可见红光巴拉巴拉巴拉。 总之,经他一说,皇后这个邪是中定了。 皇上又召了几个长春宫的宫人来问话,结果证人们话里话外全是说皇后早有古怪,有的说她自那晚赏月之后就举止奇怪,也有的说某天某时她确实撞到过头,总之一路盘问下来,皇后就算不中邪,也得中邪。 金无敌听说后,无语至极。 「人呐,都是一个德性,只要心里有了猜测,那么就会不自觉地寻找各种各样的证据往上按,从而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你说这长春宫里的宫人,哪个真心待过晏樱宁?如今皇上问了,就一个个全凑过去找存在感。切,真恶心。」 金必胜:「恶心归恶心,可人家也没猜错啊。」 「怎么没猜错?」 「妳穿到晏樱宁的身体里,她可不就算是中邪了?」 「那你说我是鬼咯?」 「妳不是鬼。」 「当然,我……」 「妳是傻缺。」 「……」 气人,过分。 金无敌哼唧了几声,转开话题,「话说回来,咱们次次都这么硬穿,不太好吧。」 穿越,一般都是有契机的。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宿主本体死亡,穿越者才能穿过来。但金无敌等人,从来都是不凭借契机,硬穿过来、然后见将本体压制在潜意识的最深处。直到任务完成,才把她们释放出来。听完金无敌的感慨,金必胜呵呵一笑。 「这才是反派的正确穿越方式啊。」 「……」 算了,还是把话题聊回去好了。 金无敌:「话再说回来……渣男那边什么情况?好感值、厌恶值有啥变化吗?」 金必胜:「好感值依然是-100,不过厌恶值降回5.6%。」 金无敌松了口气。 金必胜:「继续放飞自我吧。」 疯逢讽凤.007 穿越过来第一天,金无敌吃了午膳和晚膳。 两顿饭加一起,肉丝都不够人嚼上几口。作为一只肉食动物,金无敌理所当然的没有吃饱。所以当司琴端着碗推门而入时,她的两眼刷的一亮、活像是一只已经饿了三天三夜的恶狼!兴奋地盯着逐步靠近的司琴,结果在瞧见碗中的浓黑液体时,小脸唰地沉了下来。司琴瞧她神色剧变,步子一顿,站在那不敢动了。 肉吃不上,药汤倒是不老少。 金无敌心底有气,但又不得不喝,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这副病怏怏的身子尽快调理好,这样才有力气撕逼。沉着脸挣扎了一会儿,她还是颓丧地歪下去,有气无力地对着司琴招招手,「杵在那做什么?」 司琴这才走上前、敛气屏声的把碗奉上去。 金无敌接过碗,瞥她一眼——上午时,这宫女可不是这样的。一边垂眸用小匙搅弄着碗中的药汁,一边开口询问、顺带着再拖延下喝药的时间,「妳是不是也觉得我中邪了?所以怕我呢?怕我身上的邪气染上妳?」 司琴惊得抬眸。 对上金无敌的眼后,又迅速垂下头、当即跪下,「奴婢不敢!」 金无敌舀起一勺药,咧了咧嘴又把药倒回去,「大家都认定的事,你也没道理不相信,所以我不怪妳。起来吧,地上怪冷的,春寒未褪,别跪坏了膝盖才好。」 司琴垂着头、紧咬下唇。 娘娘是不一样了,她在她们面前,是从没自称过「我」的。而且她明显已经对自己起疑,却还关心她的膝盖。这样古怪的问候,反而令司琴心中没底。她笔直地跪在地上,一时也不敢有别的动作。瞧着木桩子一样的她,金无敌扑哧一笑。 「我罚司言跪,她可是千百个不乐意。」 笑睨司琴,「妳倒好,让妳起来还不愿意。快起来,我可不想瞧着你的发髻说话。」 司琴慢吞吞地起身,「谢娘娘。」 「司琴,妳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她的声音多了分感慨:「奴婢十一岁就跟着娘娘,到如今有十六年了。」 「十六年了呵……」金无敌又舀了勺药汁,「真是不短了。」 「是的,娘娘。」 金无敌一咬牙,将勺放回到碗中,然后仰头一口气灌去半碗,再放下时她苦的呲牙咧嘴,眼角都沁出了泪。借着这点泪花,她继续煽情,「正因为有这十六年的情分在,所以……司琴,我原以为,妳是信我的。」 「娘娘……」司琴抬头,有些动容。 「可妳却也像其他人那样提防我,疏远我,只当我是疯子。」 「娘娘,奴婢不敢,奴婢……」 「说实话,司琴,我很伤心。但我不会因此而怪罪妳。」 金无敌瞥了眼愧疚感动的司琴,装模作样的叹息。 这次她的演技倒是勉强在线,一番貌似推心置腹的话惹得司琴落泪,羞愧地再度跪下、连连磕头,「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娘娘如此看重奴婢,奴婢却……」她哽咽得无法继续,「还请娘娘饶恕奴婢!奴婢虽被流言迷惑,但对娘娘却是忠心耿耿的。」 「妳的忠心,我自然是知道的。唉,不要跪。」 金无敌探手虚扶了一把,司琴忙道不敢,自己站到一边,以袖拭泪、抽抽搭搭。 「众口铄金,若换做是我,我也会相信的。」 司琴哽咽不语,望向金无敌。 此刻在她眼中,现在的皇后娘娘似乎又变了样。但不论是上午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是和原先端庄贤惠、心机深沉的皇后完全不同。刚才她的改变令司琴心慌,但仅仅是方才的那几句话,便又令司琴心中又温暖又感动,为自己之前的心思而懊悔羞愧。 「司琴,可我没有疯。」 动容之下,司琴恳切地看着金无敌的眼,「奴婢相信娘娘。」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不想临到死,都不能痛痛快快地做一回自己。从前我想要的东西太多、怕失去的东西也多,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高高兴兴地活几天,把曾经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统统说一回、做一回……」 金无敌一手托着碗,抬起另一只手。 司琴立刻凑上前握住。 金无敌:「司琴,妳能明白吗?」 司琴:「奴婢原先糊涂,不能明白。但如今,奴婢明白了。」 「那妳愿意陪着我吗?」 司琴握了握金无敌的手,然后松开她、徐徐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奴婢,万死不辞。」 系统:嘀嘀,捕获忠犬宫女一枚,经验值+3。 金无敌:「嘿嘿嘿。」 金必胜:「别太得意,继续努力。」 金无敌:「嘿嘿嘿。」 衬着得意劲将剩余的药汁一饮而尽后,金无敌又被苦哭了。 司琴以为她又伤心了,心说娘娘性子一变、竟也学会了多愁善感,见她喝完药后眼角仍有晶莹泪花,不免懊悔更深。更加笃定了要跟随主子的决心。她的赤诚忠心开始滚滚燃烧着,于是立刻就想表表忠诚,可思来想去、眼下却只有一件事能向她汇报。 「有件事,奴婢得向娘娘禀报。」 「什么事?」 「奴婢听说您早前罚司言跪两个时辰,所以陛下走后,便想去瞧瞧她有没有认罚,毕竟她不恭不顺也非一日两日的事了,结果奴婢去了之后,果然发现司言没在殿前跪着,也不知跑去了哪。之后奴婢私下打听了下,才知道她偷偷溜出宫,去了芸贵人处。」 …… 金无敌:「芸贵人?」 金必胜:「司言的旧主。狗脑子,上午不是才和你说过?」 金无敌长长地啊了一声,「这人是敌是友?」 金必胜:「之前是皇后战队的,但现在晏樱宁失宠,就不好说了。」 金无敌:「有其主必有其仆,看司言那个尿性,也知道这个芸贵人好不到哪里去。」 司言跑这一趟,八成是打小报告去了呗? …… 金无敌:「她现在回来了吗?」 司琴:「回了。」 金无敌:「叫她过来,跪在外面守夜,补足今天欠下的两个时辰。」 司琴:「可是……」 金无敌斜过去一眼,似乎看透了司琴为何犹豫:「妳想问,若她不从该怎么办?」 司琴:「是。」 金无敌:「那就找条绳子把她拴在柱子上。」 司琴微惊:「娘娘,您罚司言没关系,可这事若传出去……」 作为晏樱宁的心腹,她自然知道对方多做过什么事。可如此明目张胆地狠心罚人,却还是第一次。司琴同样不满司言已久,可她毕竟曾是芸贵人的人,而芸贵人又与娘娘一向交好,加之如今陛下本来就对皇后娘娘不满了,若是知道此事,难免又要生气。 「传出去又怎样?」她金无敌怕过谁?「你放心去办就是了。出了事,我兜着。」 …… 金必胜:「哟哟哟哟哟哟,瞧把妳给能的?妳兜着?妳兜得住吗?妳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多招楚匀讨厌?咋还上赶着凑过去作死呢?穿过来第一天怼完宫女怼女主,怼完女主怼男主,妳再这么放飞自我,我可兜不住了啊!」 「我这可不是在作死哟,哥。」 「那妳这是在干嘛?!」 「你听我和你分析嘛——第一,其实渣匀讨厌我,也不是坏事,这总比他冷着我、忘了我要强吧?毕竟我是穿越过来捣乱的,如果一点存在感都没有,还捣什么乱?今天我这一闹,虽说惹急了渣匀,但好歹他又想起我这么个人了。」 金必胜没反驳她。 金无敌继续,「第二,今天我一时冲动罚了司言,倒让我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芸贵人的心思。她虽然以前和晏樱宁是一个战队的,但看司言的表现,再看她受罚后去找她的行为,就可知其实司言是她安插在晏樱宁身边的一个钉子。今天司言溜过去,叫屈的同时,没准也在撺掇芸贵人害我。而芸贵人说不定会借机出手。」 金必胜略微沉吟:「接着说。」 金无敌:「所以我现在就顺水推舟,看能不能逼出点有意思的事来。如果出了事,我或许还能趁这个机会再去渣匀那里刷点存在感——当然咯,我会注意尺度、把握力道,不让他真生气从而砍了我。」 「说得不错。」 金必胜难得称赞她,但很快又问,「这是妳罚司言的真实理由?」 金无敌坦言:「这是官方理由。」 金必胜:「那真实理由是?」 金无敌嘿嘿一笑:「看她不爽。」 「……」 疯逢讽凤.008 第二天,宫里发生了两件新闻。 第一件是皇后娘娘罚无辜宫女跪了一夜、从而导致宫女两膝红肿、不能成行的事。第二件是本就对皇后厌恶至极的皇上楚匀,借她中邪之题,以她性情大变、忤逆圣上、又滥罚宫婢这三件事为契机,终于下旨废去了她的后位,降为最低品的娘子。 于是两天之内,皇后变成了樱娘子。 晏樱宁虽然坏事做尽,但由于她做的滴水不漏,所以即便到最后真相大白,楚匀还是拿不到有力的证据去废黜她。加之晏樱宁之前一直装得慈悲贤德,所以此事揭出之后,多数朝臣都在力保她,谏言不可轻易废后。 所以废后之事一直没有结果。 而如此,楚匀另辟蹊径,以中邪发疯为由废她,当时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皇后是如何忤逆皇上的,而任一个疯妇为后也确实荒唐,所以这下朝臣们也无话可说。于是废后的事,终于在金无敌的作妖下尘埃落定,她被贬为娘子,迁出长春宫、搬去了钟粹宫的延庆堂,钟粹宫无主位,同住了几个品级低下的妃嫔。 金无敌对这个结果倒是挺高兴。 虽然降了位,但没有再被禁足。她以后就可以到处乱跑了。 不过事实证明金无敌还是太乐观了。 到处乱跑?呵呵哒。 就凭她这副虚透的肉身,走快几步都费劲还特么跑呢?于是当务之急,还是得赶快把身体养好。可她位列娘子,所有的奉例都少得可怜,连吃饱都成问题,就更别提能吃点补品养养身子了。唉,她的快穿之路,还真是困难重重啊。 但只要她是自由的,就一定能找到办法! 于是金无敌拖着病弱的肉体,蹦蹦哒哒地往建章宫去了。当然,除了想办法去那里蹭吃蹭喝以外,她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至于这件事是什么呢,咱们且听下回——算了,这章字数没凑够,咱们还是把问题解决在这回吧哈哈。 话说蹦跶到建章宫,金无敌毫无意外地被拦下了。 御前的太监训练有素,见到她之后完全没露出讶异的神色,对她的称呼也是脱口而出,似乎她一直都是个娘子,从未当过皇后。太监对她堆着笑脸,但做事却不太留情,死活都不放金无敌进去。这也不难理解,皇上现在厌极了前皇后,想一想都会气到胃痛,所以任谁也不会傻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皇帝的霉头。 「樱娘子,陛下政务繁忙,恐怕没空见您。」 金无敌呵了一声,「你连问都不问,就知道他没空见我?」 太监还是笑着,但眼睛略微眯了眯,笑眉笑眼地说,「想必娘子心里也清楚,即便是奴才进去通禀了,陛下也不会见您的,您又何苦去惹陛下不痛快呢?」他一甩拂尘,做了个请的手势,「日头愈发毒辣,樱娘子就别在这晒着了,请回吧。」 金无敌也学着他的样子眯了眯眼。 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可见这太监跟自己不是一个战队的。她瞧了瞧眼前这张虚伪的笑脸,又越过他看了看那扇紧闭的殿门。思忖片刻之后,捞起裙摆转身。大太监笑送了几步,拂尘轻甩,「樱娘子好走,奴才……」 话说一半又顿住。 太监僵住了笑脸,讶异地看着金无敌拎着裙摆下了一阶台阶,然后便一屁股坐下。 太监:「……」 金无敌调整了下坐姿,然后手肘往腿上一放,双手往下巴处一托。 坐地炮,走起! 太监走上前:「樱娘子,您这……」 金无敌头也不抬:「日头这么好,正好晒晒免得生虫。你去当你的差,不用管我。」 太监:「樱娘子,殿前是不能坐人的。」 金无敌扯嘴一笑:「我干了那么多坏事,哪能算是人呀?」 太监:「……」 果然是中邪了。 当年的皇后娘娘,现在都成滚刀肉了。 太监有点维持不住假笑,「樱娘子,您何必为难咱们做奴才的呢?」 「我为难你了吗?」她扭头往上看,「我老老实实在这坐着,哪里为难你了?」 「可这殿前,是不能坐人的。」 「那你让我进去,我不就不坐咯?」 「陛下现在不见人。」 「你看,正殿不让我进、台阶也不让我做,咱俩是谁为难谁啊?」 「……」 金无敌啧了一声,反而像是无奈的那一方,「我说那个……诶,你叫什么?」 太监嘴角一抽,笑意早已没了、强撑耐心,「奴才方全。」 「我说方全呀。」 「……奴才在。」 「我问你,你放我进去,皇上会生气吗?」 「会。」 「那我在这坐着,皇上会生气吗?」 「也会。」 「那——」金无敌眼珠一转,嘻地笑开,「既然都会生气,你干嘛不放我进去?」 「……」 「我知道,你肯定想说如果我自觉滚蛋,那皇上不就不会生气了吗?」 「是的。」奇怪,他怎么也说实话了? 「但你觉得我是那种会乖乖听话滚蛋的人吗?」 「不是。」 「所以呀,我是不会滚蛋的,皇上也是必然会生气的。而且说来说去,这里有你什么事呢?皇上生气也是生我的气,现在我不是皇后了,就是个七品的娘子,也就不存在什么他治不了我只能拿你撒气的可能,所以你还怕什么?」 她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长篇大论说完,金无敌头一歪,「现在,你可以去帮我通禀了吗?」 方全没有吭声。 默然望了她半晌过后,一甩拂尘、转身进了正殿。 金无敌对着他的背影嚷嚷:「你就说,我有人命关天的事要见皇上!」 喊完话之后再转过头,托着下巴、翘着脚尖,哼哼叽叽地开始唱歌。很快,方全便出来了,他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那就是楚匀不肯见她——意料之中的事。方全无奈地瞧着她,脸上明显写着「满意了吧?这下可以回去了吧?」 金无敌笑意不改:「没关系,我再等等。」 方全:「……」 金无敌:「别想着劝我,今天我见不到皇上,是不会走的。」 方全:「……」 金无敌:「也别想着动粗,我身子可不好,一碰就坏。」 方全:「……」 金无敌:「更别想着恐吓我,我都这样了还怕啥?位份还有的可降吗?」 怼怼怼三句话,把方全的话全都怼回肚子里。 他自知无能,摆弄不了这位滚刀肉滚皇后。 于是方全甩着拂尘站回远处,不再理会。不过就任由她这样坐在殿前也不成体统,所以他沉了将近半个时辰,就又进殿通禀了一次——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不见。方全这回也没告诉金无敌,心想她坐一会坐的累了没准也就回去了。 可没想到,金无敌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期间楚匀在建章宫见了皇子、召了嫔妃,进进出出的人都瞧见了坐在台阶上的金无敌。他们的脸上挂着茫然、挂着同情、挂着快意,但金无敌全是理都不理,看都不看,心无旁骛地坐地炮。终于,在坐到快三个时辰的时候…… 她晕过去了。 疯逢讽凤.009 金无敌这回没演戏,她是真晕了。 饿的+热的+困的+累的。 其实她今天本无意卖惨,可无奈这副身子太不争气,坐一会儿就不行了。但悲哀的是,对她被动的卖惨、渣匀完全不买账,毕竟他对晏樱宁的好感度已经低到负一百了,所以金无敌也没指望他能可怜自己,不过庆幸的是自己晕倒之后,渣匀没有将她抬回宫,而是命人直接送进了勤政殿。 金无敌逐渐恢复了意识。 她的眼皮还没有睁开,就先听到了金必胜的声音。 「妳被抬进勤政殿了嘿。」 「抬?」金无敌雀跃道,「扒光了吗?裹被了吗?这就侍寝的话我还没做好准备呀!」 「……」 虽然金无敌讨厌渣男,可她的讨厌很肤浅也很广泛。 准确的说,她不是讨厌楚匀,而是讨厌所有完虐配角的光环主角。但归根究底,她最讨厌的其实是逼自己不得不穿梭于各类操蛋剧情的罪魁祸首金脚趾。所以这么想的话,其实她也不讨厌楚匀。再者说,她穿过那么多剧情,如果主角她都恨、哪恨得过来? 金无敌就是嘴快胆大,看不顺眼的就想怼回去。 但若论皮囊的话,她还是很欣赏楚匀的。 所以如果情节需要,金无敌其实还是很愿意委屈自己一下去和楚匀战上几百回合的。 正幻想着,金必胜一盆冷水浇下。 「滚犊子吧。楚匀连看都懒得看妳,更别说睡妳了。」 「这就是他想不开了。」金无敌啧啧叹道,「送上门的女人,不睡白不睡啊。」 金必胜炸毛:「金无敌妳他妈能不能矜持点!」 「矜持是啥?能吃吗?」 「……」 把金必胜气得不再说话后,金无敌慢悠悠的睁开眼。 诶,没被扒光、没裹棉被、没有侍寝都没什么,反正她成功进殿啦!哈哈,孤男寡女共处一殿,想不发生点什么都难呢哦呵呵呵呵呵。更何况她这一世的皮囊还是很好看的,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大姑娘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谁能不动心呢,对吧? 唉,床上——多么令人遐想的一个词。 只要这事在床上躺着谈,就什么都好办了。只是……这勤政殿的床够硬啊。 铬得她腰疼。 金无敌蠕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眼。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勤政殿华丽丽地高顶。金无敌眨了眨眼,心想哎哟这勤政殿的床怎么连个床帏子都没有呢?直接就看见房顶了?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原地翻了个身,原以为侧翻过去,肯定会先看见守在床头的楚匀,结果看到的却是…… 黑靴子、蓝衣角。 满目都是黑靴子和蓝衣角。粗略数了数,足足有十几双靴子。 这…… 金无敌愣了愣,接着目光从黑靴蓝衣处缓缓上移,然后呆住了。 没错,她是在勤政殿。 可她不在内殿,也不在床上。而是——在他妈正殿的地上啊! 楚匀稳当当地坐在案后,殿下站了十几个臣子,看样子正在讨论国事,气氛本来是庄重而严肃的,可是——脚下却多了个她。十二个臣子分三排站好,而她,正躺在第一排臣子的面前。她这么一翻身,那二十四双眼睛便齐刷刷地朝她看来。 金无敌:「……」卧槽。 定格了足足有十秒钟后, 她才默默地收回目光,然后再度翻了个身,背对着朝臣们躺好。 …… 金必胜:「这时候再装睡也晚了吧?」 金无敌:「那我怎么办?楚匀太孙子了!」 金必胜:「起来,做个勇士!去直面淋漓的鲜血!」 金无敌:「我宁愿自己放血直面一下,也不想转过去直面这么多双靴子!」 …… 尴尬。 无与伦比的尴尬。 她这一醒,那边讨论国事的声音都停了。 金无敌心想你们这也太不敬业了吧,出这么点小插曲就被打断思路了?太不专业了!她还是不要在这打扰别人工作了,回自己殿里吃俩柿子补补得了,还要什么自行车。金无敌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蚕宝宝似的往安全地带蠕动。 …… 金必胜:「妳不是能吗?现在怎么怂逼了?」 金无敌:「再能也得要脸呀!」 金必胜:「脸是啥?能吃吗?」 金无敌:「……」 …… 金无敌不搭理他,继续往前蠕动。 蠕动到一半,头顶上忽然传来楚匀醇厚沉稳的声音,「行了。」 金无敌忽然停止了蠕动。 楚匀接着又说:「你们先退下吧。」 众朝臣称是、跪拜、告退,然后恭敬无声地挨个退了出去。厚重的殿门吱呀一声合上,始终蜷在那装死的金无敌终于放松下来,再翻了个身、脸朝地趴在那不动弹了。楚匀不疾不徐地从案后站起身、再拾阶而下,缓步走到金无敌面前。 他睨着眼前这「滩」女人,「别装了。」 一听见他的声音,原本趴在地上的金无敌一骨碌爬起来,脚跟一旋嗖的一下转向楚匀,许是方才脸朝地的缘故,她秀挺的鼻尖被压得红彤彤的,楚匀觉得有些好笑。然而就是这一闪而过的愉快表情,瞬间激怒了金无敌。 「你是不是想笑?不许笑!」 经她提醒,楚匀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是对这个女人露出了笑意。 他迅速收敛表情,「晏樱宁,妳又在耍什么花招?」 金无敌哈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耍花招?我哪里耍花招了?我都这样了你还说我耍花招?有哪个傻子会耍花招把自己耍得这么丢人!」机关枪似地开始抱怨,「还有啊,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我虽然感情破裂,但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你怎么好意思把可怜的我就这么丢在地上晾着?还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我不要面子的啊!」 对于她的反常,楚匀似乎习惯了些。 他没有之前那么震怒,「妳这样底气十足,朕看不出有哪可怜。」 「我这是在故作坚强!」 「是吗?」楚匀嗤笑,「而且,妳在陷害嫔妃、戕害皇嗣的时候,可有惦念过夫妻情分?只是被晾在地上丢了几分颜面,便承受不住了?那那些被妳陷害过的人,又该如何?」听她这样言之凿凿地指责,楚匀只觉得可笑。 金无敌被堵的没话。 都怪这个晏樱宁,做这么多孽干嘛!倒连累她被人挤兑。 楚匀冷眼瞧着她:「若不是念在昔日情分,妳以为朕还愿意再留妳一条命?所以妳今后最好安分守己,如果再起祸事……到时不论是朝臣作保、还是太后作保,朕都一定会杀了妳。」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很重。 气氛又变得凝重。 楚匀的眼底腾出杀气,但金无敌却坦然相视。对视片刻后,金无敌忽然手臂一环。 「要不你还是杀了我吧。」 楚匀:「……」 金无敌一脸不耐:「杀了我一了百了,也省的你总拿着这些事说起来没完。」 楚匀:「妳这是什么意思?」 金无敌:「我的意思就是陛下您太矫情!如果说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你却还留着我皇后之位,那你有事没事就拿这些东西怪我倒也行,毕竟是我做错了事却没得到惩罚,所以活该听着。但、是!如今你罚也罚了、骂也骂了,我的位份也降到了最低,羞辱的话也听了个够,您还没完没了,是不是有点矫情?」 很好,才刚习惯些的楚匀又要被她惹火了。 她居然说他矫情? 他这个一国之君,怎么会矫情! 但金无敌却完全不畏惧他的黑脸,「再说,谁不让你杀我了?朝臣?太后?晏家?但你是一国之君啊,你要真下令杀了我,谁还能打你是怎么着?所以明明是你还念着昔日情分,舍不得真砍了我。所以你现在一见我就生气,是真气我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是气我都这么坏了你却还狠不下心来杀我?说到底,你是气我,还是气你自己呀……」 「闭嘴!」楚匀厉声打断她。 金无敌被他吼得肝颤,立刻闭上嘴。 「妳真以为朕舍不得杀妳?!」唰的一声、他拂袖抬手,「来人!」 金无敌心里咯噔一跳。 完,真生气了! 疯逢讽凤.010 完,真生气了! 她反应极快地跳起来,一把抱住楚匀高高扬起的那条手臂,「等等等等!」 楚匀一惊,怒斥:「滚开!」 金无敌搂得更紧,「我不滚!滚开你就砍了我了!」 楚匀显然是气坏了:「妳不是让朕杀妳吗?朕成全妳!」 「我说你这会怎么这么听话了呢!」金无敌抱着他的手臂,脚尖垫得高高的,但饶是如此,两人的身高还是差了一截,她的下巴紧戳着楚匀的胸口,说话时下巴一动一动的,戳得楚匀心口发痒,「我让你杀你还真杀啊?那我让你重新封我做皇后,你封不封?诶诶诶,别生气别生气,脸怎么又绿了?」 说话间,方全已经跑进殿里。 一进来便瞧见樱娘子腊肉一样挂在皇上手臂上,两人贴得极近。 方全垂下眼、躬身:「陛下。」 眼见领命的人来了,金无敌更慌、努力地垫得更高,小下巴在他心口处往上挪了一寸,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错了还不行吗?您大人大量,干嘛跟一个中邪的人较真呢?而且我刚才会那么说,也是因为真的良心发现了,所以听到你说当初我做的错事,才会被戳到痛处、口不择言……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 总之怎么说,都是她的道理。 「而且我今天找你,确实是有人命关天的大事,结果你不让我进来、我在外面都热晕了,醒过来之后又发现你把我晾在地上让大臣看笑话,所以心情不好、说话才会那么冲的。你就不能理解理解吗?」她眨巴眨巴眼、可耻地卖萌,「嗯?陛下?」 怎么说着说着,倒像是他的不对呢? 楚匀低头瞪着她、神色莫测。 金无敌眼巴巴地瞧着他,完全没有刚才的气势。她将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他胳膊上,楚匀这才发觉她真是瘦,如果他再把胳膊抬一抬,说不定就把她拎起来。不过瘦归瘦,该丰满的地方却一点都不含糊,那地方紧贴着他的胸口,即使隔着几层意料,却仍遮不住那绵软细柔的触感。楚匀冷着脸,但火气却诡异的消散了。 晏樱宁原来从不这样。 眼前的女人,明明容颜与曾经一模一样。但为什么却像是换了个人? 难道真是中邪所致? 楚匀把手臂放下来,金无敌也跟着站回原处,但还是搂着他的手臂不放。于是两人的姿势更像是在抱着。方全偷瞄了一眼、然后将头垂得更低,心说这位滚刀肉滚皇后有两下子啊,这就抱上了?正腹诽着,便听楚匀道:「你先下去。」 「喳。」方全缓步后退,退出大殿。 楚匀转而看向金无敌:「松手。」 金无敌:「不杀我了?」 楚匀:「松手。」 金无敌:「你答应不杀我,我就松手。」 楚匀:「朕让妳松手。」 金无敌搂得更紧,「你答应不杀我,我就松手!你答应不杀我,我就松手!你……」 楚匀被她念得又烦躁起来,本能地模仿着她的句式、将话反过来说:「妳答应松开手,朕就不杀你!」结果没想到刚说完,金无敌就瞬间松手、并且退开好几步站好,且双手背后,眼睛晶亮地瞧着他,「君无戏言噢!你可不能反悔!」 「……」 楚匀觉得自己好像被她摆了一道。 不过这么一闹,他的火气迅速腾起又火速消散,现下只觉得无力。楚匀大致看出来了,现在的晏樱宁就是滚刀肉、混不吝,你越是和她吵她越来劲,吵急了她又害怕服软,一服软就装可怜。所以他果断放弃和她讲道理。 「妳到底有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要和朕说?」 金无敌的脸上忽然浮现奸计得逞般的微笑,「嘿嘿,主要呢,是有两件事。」 楚匀已经回到案后坐下,伸手揉着眉心:「说。」 金无敌凑到案前,微垫着脚尖、将两臂架上去,伏在案前、貌似乖巧:「第一件事呢,就是想问你晚上要不要一起吃晚膳。御膳房给我送的饭像猪饲料一样,再这么吃下去,肯定会加快我病死的进程。」 楚匀揉眉的动作停下来。 他抬头看向金无敌:「这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金无敌眨眨眼:「是呀,再不吃点好的,我肯定死的快,可不是人命关天?」 楚匀看着他,目光由无奈化为疑惑:「晏樱宁,妳到底是怎么了?」 金无敌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没怎么呀!」 楚匀微微坐正了身子,决定改用心平气和的攻心战术:「妳和朕说句实话,妳又想干什么?妳现在的行为习惯、谈吐举止,和原来根本不像一个人,但朕又觉得妳没疯,因为妳口齿伶俐,比谁脑子都灵活。所以……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会这样觉得,金无敌一点都不奇怪。 毕竟这一世,她可是抛弃了剧本决定放飞自我、做一回自己,所以现在她完完全全是金无敌,根本不是晏樱宁。不过她该怎么解释呢?金无敌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的胡邹:「皇上,如果我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您相信吗?」 楚匀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金无敌:「其实在被禁足的这几个月里,我的确病得很重,其中有一次,我真的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肉体,飘去了地府。就跟做梦一样,我看见了阎王、看见了无常、看见了孟婆,那里不像我想象的那么恐怖,根本没有什么善恶终有报,不论好人坏人,到了地府,就是一碗孟婆汤,然后就什么都忘了。」 「那时我真想就这么去了吧,但我又不敢。」 「您知道的,我很坏,像我这么坏的人,是最怕死的。即使不用受刑,我也舍不得走,万一我喝完孟婆汤、投胎成了丑妇穷光蛋怎么办?所以我回来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是会离开,但我想在能活着的时候好好活着……我原来做那么多坏事,其实是因为太爱你,所以容不下别的女人、别的孩子。」 楚匀的眉头皱得更深。 金无敌笑了笑:「你一定会觉得我这样说太可笑,坏就是坏,扣上爱的帽子还是那么恶心。我也同意,我不是为自己的过错找借口,之前的我就是欲念太强,什么都想要、结果什么都得不到。现在我看明白了,无欲无求,人才能过得舒坦。」 她顿了顿,迎上楚匀的注视。 「所以现在,我已经完完全全地不爱你了。」 疯逢讽凤.011 「所以现在,我已经完完全全地不爱你了。」 「我不再奢望你的宠爱,也不在乎皇后的名分,我就是想活的开心些。」 楚匀没有说话,他的心情很复杂,但又说不清具体有什么感受。 金无敌的这番话,三分真七分假,但却实实在在,平实得让人觉得这就是实话。即使那些地府轮回的说辞很离奇,但楚匀却相信了。她的解释、让她之前的种种行为都变得合理起来,她谈吐大胆、忤逆圣上,原来是因为已经不爱他了。 楚匀没有质疑过晏樱宁对他的爱。 可她的爱令人窒息,所以他才想逃离。可现在她说,不再爱了。 楚匀本该松一口气的。可…… 「当然咯,你也不要指望我会改邪归正。现在的我,骨子里还是个坏人,我虽然不会再害别人、但谁要欺负到我头上来,我还是不会忍的。所以说……」金无敌又不正经起来,「陛下,您降我位份没关系、减我例银也无所谓,但好歹让我吃饱点呗,我现在身体确实不大好,多走几步路都出虚汗,实在难受。只要我身体健康、吃啥啥香,绝对会乖乖地缩在后宫的一角里自生自灭,不会再跑来惹你不痛快。」 乖乖的自生自灭? 呵呵哒,当然是撒谎的!她这一世的目的可就是来捣乱的。 但楚匀并没有被她的可怜相所迷惑。 他准确地捕捉到她的潜台词,「妳的意思是,如果朕不让妳身体健康、吃啥啥香,那妳就要跑出来惹朕不痛快了?」楚匀的心情有些莫名的阴郁,「妳这是威胁吗?而且,就算妳不再是原来的妳了,可那些事仍然是妳做的。就算朕罚也罚了、骂也骂了,但妳觉得这足以抵消妳的罪吗?朕不杀妳,已是格外开恩,妳怎么还敢要求朕,保妳活得舒坦?」她口齿伶俐,但楚匀也不是省油的灯,决不肯由她牵着走。 金无敌满是期待的小脸,瞬间垮下来。 但这回她不敢再乱说话,而是小声咕哝:「切,不就是想蹭你顿饭吗?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真绝情、真抠门!」她没趣地从案上滑下来、垂头搭脑,「行行行,不舒坦就不舒坦,我回去啃柿子还不行?」 楚匀望着她丧气的背影。 金无敌耷拉着脑袋,往殿外蹭。快蹭到门口时,楚匀忽然忍不住开口。 「第二件人命关天的事,妳还没有说。」 「哦……」她停住、转过身,没什么精神地说,「其实也没啥,就是被我罚了那个无——辜——宫女司言,我猜她要倒霉,但绝对不是我害的,提前告诉你一声,到时可别冤枉我。我虽然罪、孽、深、重,但不是我做的,可别塞给我。」 「妳为什么罚司言?」 「她给我甩脸子呀!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我能忍吗?所以我罚她去跪两个时辰,结果她不跪、还偷溜出去给旧主子打小报告,我一生气、就罚她晚上回来继续跪,补足两个时辰为止。现在她跪够了、我气也消了,以后她再受什么伤,可和我无关。」 这事她说的明明白白,楚匀也没说什么。 虽然她降位为娘子,但到底也是主子,责罚手下的宫女也无可厚非。但她方才话中提到司言去找旧主子是什么意思?楚匀心中略微有了计较,并没有问出来。金无敌见他不吭声了,便问:「没事了吧?没事我就走了啊。」 明明是她死皮赖脸非要见他的。 如今却又像是一刻也不愿在这多呆?就因为他不肯给她饭吃吗? 这女人的感情收得还真是快。 果然,不等他开口,金无敌就已经走人了。 殿门一开一盒,她瘦弱的身影随着缝隙的闭合而完全消失。 楚匀却是望着殿门,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凸... 离开勤政殿,颈间的金玉铃铛立刻蹦跶起来。 金必胜:「卧槽,渣匀对妳的好感值提升到-90了!厌恶值取消!」 金无敌脚下一停:「哈?」 金必胜:「真没想到啊,渣匀居然真吃妳死皮赖脸的这一套!」 金无敌却提不起兴致:「提升来提升去不还是负的?切,死渣男,连顿饭都不管。」 「他不管,妳就硬吃啊!死皮赖脸的劲头哪去了?」 「我硬得起来吗?你没看见他刚才差点坎了我?」提及方才,金无敌觉得又后怕、又生气:「刚才那情形,我要是再继续耍赖,估计现在已经是个牌位了,还是木质最差的那种。」提升好感度?她咋没感觉出来呢? 「怼人家时不是挺硬气的?」 金必胜贱兮兮地说,「还有脸说人家对妳念旧情、舍不得杀呢,打脸了吧。」 金无敌噘嘴:「我瞎猜的嘛!」 金必胜呵呵地笑起来:「不过妳这胡思乱想、胡说八道的本事倒还真派上了用场。刚才那套说辞,听着跟说梦话似的,但让妳说得声情并茂、还挺像那么回事。我看楚匀是真信了,不错不错,估摸零点统计时,妳的演技值能高点。」 「嘿嘿嘿,当然了,我这演技……」 「停!别嘚瑟!」 「……」 ...(#‵′)凸... 金无敌这回的判断完全正确。 回宫没多久,司言便出了事。其实在离宫前,金无敌便让司琴多留意司言的动静,所以在发现司言再次偷偷溜出宫之后,司琴便立刻跟了上去,果然、她见司言去了芸贵人的毓秀宫,之后就再也没出来。一个时辰之后,一顶小轿被抬了出来。 司琴一路尾随。 那小轿子绕着御花园走了一圈,然后在钟粹宫的偏门停了停。 金无敌:「谁在轿子里?」 司琴摇头:「奴婢当时站得远,看不清楚。但却瞧见了负责接应的宫女。」 金无敌:「伺候谁的?」 司琴压低了声音:「是何采女身边的。」 …… 金无敌:「何采女?」 金必胜:「住你对面,原是雀鸟司的宫女,因为鹦鹉养的好被封为采女。」 金无敌:「这年头,养鸟养好了也能泡男人啊?」 金必胜:「在这宫里,连抱狗丫头都能分分钟虐妳千百遍!长点心吧啊。」 …… 虽然被莫名地羞辱了一下。 但起码金无敌知道这个何采女是敌人。见她不语、司琴继续道:「虽然没瞧清楚轿子里坐的是谁,但奴婢也猜到肯定是司言!所以待那轿子离开后,奴婢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又瞧瞧地去司言的住处看了一眼,结果……」 「人废了?」 司言并没有因为被金无敌猜中而感觉讶异,只是点点头:「人躺在床上,腰部以下被打得血肉模糊,恐怕是不行了。小主,您昨个才罚了司言,今早事情就传了出去,现下又出了这档子事,这显然是针对咱们来的,司言的腿一废,阖宫都会认为是您做的。」 「这是瞧着皇上没杀了我,琢磨着给添把柴呢。」 「小主,要不奴婢现在派人把司言挪走?」 金无敌摇摇头:「估计现在她腿被打残的消息已经被传了出去。」 「那这可……」 疯逢讽凤.012 …… 金无敌:「这个司言在原剧情里结局如何?」 金必胜:「心术不正、勾引皇子,结果失手将其害死,被太后处以极刑。」 金无敌:「什么极刑?」 金必胜:「凌迟,割到一半就断了气,剩下的由她父兄替着受完了这三千二百刀。」 金无敌皱了皱眉:「真作孽。」 金必胜:「妳打算怎么办?」 金无敌:「还能怎么办?替天行道呗,做点反派该做的事!」 …… 金无敌:「司言,延庆堂里除了妳、还有谁可用?最好是个太监。」 司言想了想:「回娘娘,兆祥还算衷心。」 金无敌:「那就让他去把司言抬出来,悄悄的,别让人瞧见。」 司琴微微屏息,静候着金无敌接下来的吩咐。 「然后……」金无敌咬了咬牙:「丢到井里去。」 司琴惊道:「小主……」 金无敌看她一眼:「别怪我狠心,她的腿已经废了、又得不到医治,活着也是煎熬。更何况此事过后,不论芸贵人的计划有没有得逞,她都一定会灭了司言的口。我如今只是早她一步而已。」抚摸桌角的手缓缓扣紧,「自打我失宠后,司言就再没好好服侍过我,这一回,就当她最后为我做一件事吧。」 司言点了点头。 金无敌声音微沉,似乎心情欠佳:「去吧。记住,就丢在延庆堂附近的井里。」 …… 金必胜:「小说情节而已,不必当真。」 金无敌:「我知道,又不是第一次杀人了。」她做过反派无数,杀人简直是常事。 金必胜:「那怎么心情还不好?」 金无敌:「反派做得太多,有些烦了。我也想试试以德报怨、救人于危难的感觉。」 金必胜:「妳救人于危难,谁又能来救咱们呢?」 金无敌点了点头。 金必胜:「再者说,你也算是救了她的父兄一命。」 金无敌心口的郁结稍稍好了些。 …… ...(#‵′)凸... 果然,司言被樱娘子动用私刑废掉双腿的事情第二天便传了满宫。 在北国宫中,除去后妃带来的家生子是庶民以外,所有宫女都是管家女,朝臣家中但凡有女儿的,十岁必须入宫、十八岁放归,在这八年期间若是被皇上、皇子或王爷相中便可为妃,所以北国从不选秀。适龄官女入宫,就像是现在的服兵役,若是为奴期间没有被皇家选中,十八岁放归也不会耽误再嫁。 所以宫女残废并不是小事。 司言的父亲也在朝为官,虽说官职不高,但他的女儿也不能不明不白地就残废了。 这件事,先是被捅到了贤贵妃处。 晏樱宁被废后,后宫诸事皆由贤贵妃打理,俞昭仪从旁协助。听到消息的时候沈俞心午睡才起,她忙叫宫女冉乐给自己上妆挽发。听说这件事又是因晏樱宁而起,冉乐显得有些兴奋:「娘娘,这可是除去晏氏的好机会。」 沈俞心垂眸挑选着妆奁盒子里的首饰。 她显得有些若有所思:「怎么说?」 冉乐:「皇上如今已是厌极了晏氏,又才寻了由头废去了她的后位。如今朝臣不再谏言、晏家又早已和她划清界限,若是娘娘借今日之事趁热打铁,说不定皇上就会下旨赐死呢?到时,就再没人保得了她了。」 皇上厌极了她吗? 沈俞心并不这样觉得。她本以为晏樱宁很好对付,可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其实从坏事败露、晏樱宁被禁足于宫中之后,沈俞心便看出来皇上对她还念着旧情,看起来是恨得咬牙切齿、只是碍于朝臣反对不能赐死,但沈俞心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因为时至今日,皇上的寝殿内、仍栽着一盆樱花。 这足以证明皇上心里还是有她的。 只不过他念着的,是当年的晏樱宁,而非现在的晏皇后。沈俞心看透了楚匀的心思,也同样看透晏樱宁对他强烈到扭曲的爱,所以才会在那日规劝楚匀去探望病重的晏樱宁,她知道他会去、因为念旧情,她也知道晏樱宁一定会借此机会吸引楚匀注意。 但沈俞心不怕他们会旧情复燃。 因为数月的禁足让晏樱宁没办法保持冷静,她一听到皇上会去的消息,肯定会想尽办法的打扮自己,但她已经不再年轻,又病了许久,强行粉饰只会让自己变得廉价而古怪,而且她那么爱皇上,若是看到自己和楚匀同去,肯定会忍不住失态。 到那时,落落大方的自己,和古怪扭曲的晏樱宁站在一起。 孰高孰低,高下立判。 那时皇上才会真正地厌恶晏樱宁,就算不杀她,但心里也没有她了。而自己,还能博得一个宽容大度的名声,与狠毒善妒、年老色衰的皇后相比,她稳赢不输。可事情,却完全出乎沈俞心的意料。 晏樱宁是变了。 她变得比自己料想的还要怪,但这种「怪」却让沈俞心感到不安。 所以今日之事一出,她并不敢轻举妄动。 沈俞心没接冉乐的话茬,转而问:「我听说昨日晏氏去了趟勤政殿?」 提及此事,冉乐抿嘴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是呢,听说在勤政殿外等了好几个时辰呢,不少人都瞧见了。但皇上怎么都不肯见她,最终还是因为她被晒晕了过去,才命人抬进勤政殿的。不过依奴婢看,这肯定又是晏氏装可怜博同情的把戏,幸亏陛下没有中计……」似是想起一事,冉乐笑得更欢,「奴婢听御前的小连子说,陛下把她抬进去直接放到了地上晾着,然后接着和大臣们讨论国事。」 冉乐的愉快,并没有传染给沈俞心。 她看起来有些担心,「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今日之事,咱们先静观其变吧。」 梳妆完毕后,沈俞心直奔贤贵妃的承乾宫。 彼时众妃已在,贤贵妃端坐于首位。沈俞心上前行了礼,然后在侧坐优雅落座。贤贵妃就这件事说了几句,最终决定带着同有协力六宫之权的沈俞心先去钟粹宫走一趟。当一行人抵达钟粹宫延庆堂时,金无敌还在睡觉。 贤贵妃等人被带到了钟粹宫的正殿。 宫中住的几位妃嫔都在场,除了这次事件的主角晏樱宁,不过她的贴身侍女司琴倒是在。贤贵妃却假装没看见她,兀自四下看了看、最终将目光定格目前位份最高的王美人身上,明知故问道:「人都到齐了?」 「还……还差……」 王美人显得有些紧张:「还……还差延庆堂的樱娘子未到。」 贤贵妃又看向司琴:「妳家主子呢?」 司琴脸色有些难看、咬了咬唇:「小主她……身子未愈,还在午睡。」此话一出,下座的何采女立刻哼了一声。司琴看她一眼,连忙又说,「贵妃娘娘,小主她今日身体实在不适,不能成行。不过小主特遣奴婢来回禀,司言一事我家小主并不知情,娘娘若有疑惑、可以直接传司言来问话。」 疯逢讽凤.013 「樱娘子倒是聪明。」 说话的是何采女,她模样娇艳、神色讥诮,「不问也知道贵妃娘娘因何而来。」 坐在她对面的叶娘子俏声道:「这事传得人尽皆知,谁不知道呀?」 何采女瞪她一眼:「既然知道,何以称病不来?依我看,樱娘子摆明了是心虚。什么身子实在不适,昨天守在勤政殿外的时候,身子可是好得很呐!」 叶娘子嗤的一笑:「何姐姐才是什么都知道呢。」 两人你来我往地掐架,王美人坐在旁边垂首不言。贤贵妃面露不悦,沈俞心看了看贤贵妃的脸色,终于出面调和:「樱娘子身子不适,便让她多歇一歇吧,先传司言过来问话,若与樱娘子有关,再传她也不迟。」言罢看向贤贵妃,「贤姐姐觉得如何?」 贤贵妃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就照妳说的做吧。」 沈俞心命人去传司言,在座的人本以为被打残双腿的司言会被抬着进来。 结果通传的人去了好半天,又一个人回来了。 正值豆蔻的叶娘子忍不住问:「咦,人呢?」 小太监回禀:「回娘娘,司言并不在房中。奴才已阖宫找过,都不见司言的踪影。」 何采女神色微变。 沈俞心扫去一眼,又问:「都找过了?」 小太监:「是,奴才还问了延庆堂的宫人,都没人见过司言。」 沈俞心微微沉吟:「这……」侧目看向贤贵妃。 贤贵妃垂眸抚了抚指上的护甲,思忖片刻后抬眼望向司琴:「司琴,去把妳家主子叫来吧。今日之事,她不在场不合适。若是身子实在不舒服,那就先传个太医在这候着,以防万一。另外,王美人……」 王美人忙应是。 贤贵妃:「妳是钟粹宫位份最高的人,所以就由妳着手安排下搜宫的事吧。」 王美人:「是。」 几件事安排下去,殿内又安静了下来。 起初总喜欢阴阳怪气找茬的何采女难得安分下来,她不吭声、叶娘子也消停了,不过她的眼睛一直在滴溜溜的乱转,白嫩的小手在把晚上衣裙上的丝绦。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金无敌终于款款而来。她今日换了件鹅黄长裙,青丝半挽,仍是那般随性舒适。 她行至殿内,徐徐站定。 一时间,殿内女人神色各异,但多数都是怀着看好戏的心思。 晏樱宁被废之后,这是第一次与其他妃嫔见面。在此之前,阖宫所有的女人见到她都会跪拜,可如今她站在殿内、却要向贤贵妃行礼。再加之都听说她性情大变,所以不由得都想知道这种情形下,她会如何做? 跪还是不跪? 若她不跪,贤贵妃又该如何处置?真会惩罚这位曾经的当家主母吗? 在一众好奇目光的注视中,金无敌落落大方地跪了下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她的姿态坦坦荡荡,令本想笑话她的人有些意外。贤贵妃的眼底似是有诧色闪过,但很快她就整理好表情微笑起来:「起来吧,赐座。」 金无敌依礼在最末坐下,挨着叶娘子。 甫一落座,她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抬手揉了揉眼睛,一副没睡够的模样。 瞧她这懒洋洋的样子,何采女忍不住朝她飞来个眼刀子。然而这个白眼,却恰巧被金无敌给看到了。她抹去眼角的泪花,抬眼睨着何采女:「何采女,妳的眼睛怎么了?」 何采女一哽:「没怎么啊。」 金无敌浅笑:「我瞧妳对着我翻眼睛,还以为妳哪里不舒服呢。不舒服可要赶紧找太医,不然影响了视力,一眼看不住、让哪个抱狗丫头夺了妳的恩宠,可怎么办呢?」说话间直讽她雀鸟司宫女的身份。虽说宫女都是官女,但何采女原本是瑶贵姬的随嫁的家生丫鬟,又是奴籍、连庶民都不如,后来因为惹怒瑶贵姬,而被打发去了雀鸟司。 承宠后,何采女最忌讳别人说她的奴籍身份。 如今被金无敌堂而皇之的讽刺,她当即就变了脸色,「妳——」 叶娘子扑哧一笑:「樱姐姐您忘了吗?自打上回李婕妤的狗咬伤了别人,陛下便下旨后宫不许再养狗了,所以哪里有什么抱狗丫头呢?唉,我入宫时、宫里就已经不让养狗了,其实我很喜欢小狗呢,不过现在养了只波斯猫,倒也有趣。」 叶娘子这一打岔,倒叫何采女有火没处发了。 金无敌笑吟吟的,把岔都给圆回去,「我却是喜欢养鸟,馋嘴了还能烤肉吃。」 叶娘子:「……」顿了顿,扑哧又笑了。 眼看这天越聊越跑偏,终于,王美人回来了。 她看到金无敌后微有一惊,膝盖下意识地曲了曲、似乎是想下跪行礼,很还是忍住了。微有踟蹰后还是快步走到贤贵妃面前,「贵妃娘娘,嫔妾已经安排好……」瞄了眼金无敌,「搜宫事宜了。宫人们都已清出,只等娘娘吩咐。」 话题终于回到了正轨。 始终在观察金无敌的贤贵妃点点头,「樱娘子,司言之事,想必妳已经知道了。」 金无敌撇嘴:「想不知道都难。」 贤贵妃:「宫内在传妳滥用私刑打残司言双腿,此事可当真?」 金无敌耸肩:「如果跪两个时辰腿就能废的话,那这事就是我做的咯。」 贤贵妃波澜不惊:「其实若这只是流言,本宫也不会特意走一趟钟粹宫,只是延庆堂的小宫女流霜,曾看到司言被妳偷偷拉去用刑。既有证人,本宫也就不得不插手此事。当然了,樱妹妹若是能将司言完好地领出来,那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娘娘既已派人准备搜宫,便是没有找到司言。」 金无敌慢悠悠地说,「连娘娘都找不到的人,我又怎么找的到?」 贤贵妃微有不快:「那本宫就只能搜宫了。」 金无敌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漫不经心的态度令人恼怒,也令人疑惑。都说前皇后最近中了邪、性情大变,贤贵妃起先还不太相信,但而今一见、这才信了几分。贤贵妃掩下不快,吩咐道:「既如此,那就搜搜看吧。」言毕看向王美人。 王美人会意,吩咐下去开始搜宫。 疯逢讽凤.014 「死了?」 正在批折子的楚匀倏然抬眸,他剑眉微拧、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怎么死的?」 方全小心翼翼地答话,「被人丢进井里淹死的。就在延庆堂后身的春景园里,被捞起来时人已经肿了,尸体腰部以下血肉模糊,应该是死前受到过杖刑。」没听到对方应声,他又谨慎地问,「此事事关樱娘子,贤贵妃拿不准主意,正等皇上示下。」 「是晏樱宁做的?」 「来报信的奴才说,延庆堂的小宫女流霜曾看到樱娘子派人偷偷对司言用刑。」 「上朝前,朕便听宫人嚼舌根提到了这件事。」楚匀将朱砂笔挂回到笔架上,「既然晏樱宁是偷偷用的刑,那这件事是如何传出来的?就算流霜看到了,她告诉贤贵妃也就算了,为何还要闹的满宫皆知?更何况凭她一己之力,也传不了这么快吧?」 「陛下的意思是……」 楚匀不答反问:「现在都有谁在钟粹宫?」 方全:「贤贵妃和俞昭仪正在那里等陛下示下,在场的还有钟粹宫的宫嫔王美人、何采女和叶娘子。事发之后,芸贵人也过去了,毕竟司言是经她宫里拨给樱娘子的,不过她此番去却是认定了这件事与樱娘子无干,正和樱娘子跪在一处帮着求情呢。」 楚匀勾唇:「她和晏樱宁,倒是姐妹情深。」 「芸贵人为人老实,之前一直和樱娘子交好,如今还愿为她作保求情,可见情真。」 楚匀不予置否,思忖片刻后:「传朕旨意,禁足樱娘子,押流霜入宫正司。至于司言,封从三品容华,赐号言,以婕妤之礼下葬。」 「喳,奴才这就去传旨。」 「另外,司言的母家是哪里?」 「福州曹氏,他的父亲去年年底才提了福州知府。」 楚匀哦了一声,「迁为太常寺少卿,若家中有适龄女子,即刻纳入宫中,封为贵人,封号祥,赐居——重华宫吧罢。」 「喳。」方全领命而去。 楚匀哐哐哐一通旨意降下去,众人立刻就消停了。 他不仅给了司言死后的荣宠,又升了她父亲的官,再纳其妹入宫,且入宫即为贵人,又赐了封号,这般的厚待、让司言的父亲也无话可说。至此,宫外算是消停了。而后宫,楚匀禁足金无敌之后还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而被押入宫正司的流霜也没了消息。 宫中唯一的异常,就是楚匀那晚招幸了芸贵人。 ...(#‵′)凸... 芸贵人和前皇后晏樱宁,算得上闺中密友。 她们俩家世代交好、祖父父亲都同朝为官,宅子离得又近,所以自小便经常玩在一处。长大之后,两人又一同入宫为妃,唯一的不同就是晏樱宁被选中为太子妃,而芸贵人则被封为良媛。楚匀登基之后,晏樱宁尊为皇后,芸贵人封为芸妃。后来芸妃的父亲获罪入狱,她因为替父求情激怒皇上而被降为贵人。 至此芸贵人彻底失宠。 但这些年以来,因为和皇后走得近,所以即便是失宠,但日子却也不难过。 不过细算一下,芸贵人也有五六年没被招幸过了。如今忽然被临幸,难免会引人议论。但将她获幸之事和司言的事联系一下——司言曾经是芸贵人的宫人。此番司言之死,皇上升了他父亲的官职、又封了她妹妹为妃,说不定此番招幸芸贵人,亦是安抚。 如此揣测,倒也不令人觉得奇怪了。 不过那位再度生事的前皇后,又该被如何处置呢?这又成了后宫众人心里的疑问。 ...(#‵′)凸... 圣旨一颁,金无敌这边立刻来了系统提示。 嘀嘀,曹金成命运轨迹成功更改,经验值+150;嘀嘀,曹元玉命运轨迹成功更改,经验值+150;嘀嘀,曹靖命运轨迹成功更改,经验值+100;嘀嘀,杀死次要角色司言,经验值+50;以上四人的命运更改,所导致的后续情节相应变动,经验值+100。 杀死一个司言,导致情节支线发生了很大变动。 但金无敌却不是很高兴。 毕竟杀人可不是能够上瘾的工作,一想到司言那浸泡在井水里的残破尸体,她就觉得吃不下饭。哎,难得圣母心泛滥一下的金无敌决定今晚少吃点,反正都是些青菜豆腐,看着就没胃口。连吃了几天的素食,她感觉自己更虚弱了。 正赶上她最近又被禁足。 禁就禁吧,她也没力气到处去蹦跶了,还是消停几天为好。 …… 半个时辰后,御膳房送了晚膳来。 今天她的白饭里加了一只鸡腿。金无敌开心的差点痛哭流涕——啊啊啊,肉肉肉肉!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抓起鸡腿就往嘴里塞,吓得正准备给她布菜的司琴差点摔了筷子。金无敌啃着鸡腿,开心得只摇尾巴:「卧槽真好吃!自打来到这个剧情里,我就一点荤腥都没见到,活活过成了尼姑!今天总算是给口肉吃啦,哈哈哈哈。」 …… 金必胜:「我说——妳刚才不是还决定今晚少吃吗?」 金无敌:「我有吗?」 金必胜:「妳不是在为司言的死难受吗?不是一想到她的尸体就吃不下饭?」 金无敌眨眨眼:「司琴是谁?我认识这个人吗?」 金必胜:「……」 金无敌:「哥,你说是不是渣匀良心发现啦?肯定是他吩咐膳房给我加餐的。」 金必胜:「我不知道渣匀的良心有没有被发现,但我却知道妳的良心肯定是被狗吃了!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愁呢?这破鸡腿就这么好吃?这么招妳稀罕?妳知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啊?楚匀那边对你的好感值忽上忽下、一会一变,幅度大的就跟心电图一样!妳就不担心吗?万一定格在最低点,他相信是妳杀了司言,那妳可就成牌位了!」 金无敌啃鸡腿的动作一顿。 啊,牌位。 定格三秒,继续嘁哩喀喳地开啃,「死也要吃饱了再死!」 金必胜:「卧槽金无敌,有点出息好不好!」 金无敌:「出息是什么?能吃吗?」 金必胜:「吃吃吃吃,就特么知道吃!下个剧情妳就去做猪好不好!」 金无敌不理会金必胜,开开心心地啃鸡腿。 她觉得大哥的担忧很多余啊,反正现在楚匀还没杀她不是吗?而且自己还因为改变了几个人的命运轨迹而嗖嗖嗖的涨经验值,这不都是开心事吗?当然,最值得开心的,还是今天的晚膳多加了鸡腿!讲真,再不让她吃肉、就算楚匀不杀她,她也会自杀的! …… 疯逢讽凤.015 一只鸡腿,让金无敌重新感受到了人生的美好。 活着,可真好啊。 变成牌位,就什么吃不到了。 于是她重燃斗志,为了以后能再继续吃鸡腿、鸡翅、鸡爪、鸡胸,金无敌决定要好好的和那些给她下绊子的小贱人们斗智斗勇一下子了!但如今她被禁足,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所以还需要一个帮手才行。脑筋一转、她想到了叶娘子。 金无敌叫来司琴,让她请叶娘子过来。 见司琴微有踟蹰,金无敌问:「妳怕她不肯过来?」 司琴点了点头:「小主,咱们才搬来钟粹宫没几日,和叶娘子并无什么交情。更何况您眼下又在禁足,连往日和您亲厚的芸贵人都不敢前来,更别说叶娘子了。」她恐怕自己去了也会碰一鼻子灰,白费功夫。 「我有办法让她过来。」 「您有什么办法?」 金无敌神秘地挑了挑眉,然后对司琴勾勾手,让她附耳过去。 司琴乖乖地凑上前。 待她说完,司琴面露讶色,又把头缩回来,「这样说……能行吗?」这么简单直接? 「能行,妳去说就是。」 「可您正在禁足,擅见其他嫔妃恐怕……」 「我站在门里、她站在门外,说几句话的功夫,能出什么事?再说了,现在这宫里主事的是王美人,可我瞧她性格老实,不像是会生事的,就算瞧见了也不会管。至于其他人……哼,她们要真想借题发挥到了,我正愁找不到由头整治她们。」 见她如此胸有成竹,司琴便也没再阻挠。 她乖乖地去请叶娘子,并将金无敌教给她的话一字不差地传了过去。结果正如金无敌所料,叶娘子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便痛快地来了。彼时夜色已深,延庆堂外并没有什么人,司琴引着叶娘子匆匆而入,穿过堂前再拾阶而上,远远地便瞧见金无敌等在那。 她倚着门框,正在嗑瓜子。 瞧叶娘子被引到近前,她啐去一口瓜子皮,笑嘻嘻地说:「叶娘子来啦。」 叶娘子年方十五,性情骄矜任性,还未曾见识过后宫的阴暗面,所以即便有些小心思、小恶劣,但根本没法和其他女人相提并论。她心思浅,一见着金无敌、脸上便挂了满满的好奇。而且金无敌能感觉出来,她并不讨厌自己。 叶娘子拎着裙子还想往前走,却被金无敌叫停。 「诶,就站那。」 叶娘子步子一顿,有些不开心,「樱娘子叫我过来,不会连门都不让进吧?」 「我倒是想请妳进来喝杯茶,可无奈陛下有旨,不许我出去、也不许别人进来。叶娘子妳非要进来也可以,到时若被皇上怪罪了,可别赖到我头上。」她一边磕瓜子一边说,模样有些吊儿郎当,欠欠的、贱贱的,还有那么点搞笑。 叶娘子在站在门槛前,「那妳还叫我来做什么?」 金无敌:「那叶娘子又是为何而来呢?」 叶娘子:「因为妳让传话给我,说有办法整治何采女呀!」 金无敌:「所以呀,我叫妳来,就是做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买卖。既然是买卖,那咱们就不讲人情,茶就别喝了、直接唠吧。」她将手心里的瓜子皮信手一抛,然后拍了拍,「叶娘子,我想让妳帮我去给皇上传句话。」 「妳先说,打算怎么整何采女。」 哟,小丫头还挺执着。 金无敌笑:「只要我和皇上见了面,何采女自然就会倒霉咯。」 叶娘子似乎不太信,「妳就这么有信心?」 「嗯哼。」 「可我凭什么相信妳呀?」叶娘子双手一背,「妳现在混这么惨,还能整别人?」 「没关系,妳若不信,不帮我便是。」金无敌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其实这句话,我教守门的侍卫去传也一样,无非就是花点钱。会找妳帮忙,无非是看妳和我一样看不惯何采女,才想送妳个人情。若妳不收,于我也没什么损失。」 她从随身斜挎的菱形小包里,又抓出一把瓜子。 一边磕一边吩咐道:「司琴,好生送叶娘子回去吧。」说完便悠悠地转过身去。 叶娘子:「妳等等!」 「干嘛?」金无敌半转过身。 「我也没说不帮妳啊!不过提前说好,我就去传句话、来不来是皇上的事。」 瞧叶娘子微窘的小脸,金无敌笑了起来,她探出那只攥成拳的小手,五指一摊。 「吃瓜子不?」 ...(#‵′)凸... 叶娘子入宫一年,还未侍过寝。 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年纪尚小,皇上不愿招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不开窍、完全没有将心思放在皇上身上,整天跟着凑热闹、听八卦,时不时地再怼怼何采女。所以如今她忽然来勤政殿求见,楚匀猛地一听,差点记不起来她是谁。 幸亏方全在旁提醒,他才想起这么一号人。 当时沈俞心正在勤政殿伴驾,楚匀批折子、她在旁边研墨,本是郎才女貌、红袖添香的惬意美景,却冒出个不识趣的小丫头来。楚匀误以为叶娘子是来求宠的,所以为免沈俞心不快,他立即摆摆手,「朕没空见她,打发走。」 方全领命而去。 片刻后,他又折回来,「皇上,叶娘子她……」 楚匀拧眉:「还不肯走?」 「叶娘子已经走了。」走是走得挺痛快,只是——方全犹豫了下,还是将她说的加以复述,「但临走前,叶娘子托奴才转呈给陛下,说延庆堂的樱娘子想见您一面,说一说有关……」他扫了眼楚匀、又看了眼始终低眉的沈俞心,「司言之死的事。」 沈俞心研墨的动作一停,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楚匀执笔微停、有些奇怪:「朕还没有问罪于她,她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司言之事,似乎已有定论。 有人证实她私罚司言,而司言的尸体又是在她宫中发现的,所以凶手是谁、似乎完全不用调查,所有的证据都将矛头指向晏樱宁。但楚匀却觉得这事有古怪,所以才没有立即处置她,而是暂时禁足、等他忙完政务再理会。 可而今她却主动找上门来。 这难道……又是什么诡计吗?楚匀剑眉紧拧,很是犹豫。 沈俞心一边慢条斯理地磨着墨、一边开口劝慰,她的语调轻柔温婉,似乎可以抚平心头的郁结,「姐姐费心托人传话,恐怕是有要紧事要说。陛下还是见见吧?」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楚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臣妾觉着姐姐已经有心悔过,不会再重蹈覆辙,这次的事情,陛下可别冤枉了姐姐才是。」 楚匀微微动容。 他抬手握住沈俞心的手,「心儿,妳得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妳这般善良的。」 眼前人的心软与善良,反而令楚匀记忆中的晏樱宁变得更加丑陋起来。他本来是有些犹豫的,但现下却稳了稳心神,不想给那个毒妇耍手段的机会。于是遣退了方全,继续安心看折子,至于方才的那个小插曲,便被他揭过不提。 直到批完折子,再由沈俞心侍奉着就寝。 楚匀都没再提过晏樱宁。 疯逢讽凤.016 翌日,楚匀早早地起了床。 沈俞心还在睡着,他允她多睡一会儿、天色大亮之后再回宫。而他,因为约见了几位大臣在早朝前议事,所以提早离开了寝宫。结果才出了建章宫,楚匀就吩咐方全传晏樱宁去勤政殿问话,并特意嘱咐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方全心里打了个突突,领旨离去。 彼时天色还灰蒙蒙的。 本来金无敌以为叶娘子没成功,还想着第二天再行办法的,却不承想天还没亮就被人从被窝里揪出了出来。而那些要打起精神和小贱人们撕逼的承诺,也全都被瞌睡虫啃了个干净。此时此刻,金无敌满腔的斗志,都化作了美梦被打断的怨念。 她乌发凌乱、睡眼惺忪。 寝裙上绘着的映日荷花,也似她一般委顿,仿若盛夏方过、只剩下满塘荼蘼。 金无敌站在殿内,困得摇摇晃晃。 楚匀瞧她这无精打采没睡醒的样子,有些不悦:「妳昨日费尽心思、枉顾宫规托人来传话,如今朕同意见妳,妳却连件衣裳都不换,如此蓬头垢面、像什么样子?怎么,被废去后位后,妳就连嫔妃的规矩都忘干净了吗?」 金无敌揉了揉眼,运运气没吭声。 楚匀又数落她一句,然后啧了一声、唤来御前宫女,「素兮,带她去偏殿更衣。」 更衣?有没有搞错? 更完衣、上完妆、梳完头再来面圣,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一听这话,金无敌有些沉不住气了。她一把拍开素兮凑上来的手,霍然抬头、因困意而略显困顿的眸子里,盛满了不悦,「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呢?是你一大早把人家从被窝里揪出来的,现在还反过来怪我蓬头垢面?你给我梳洗打扮的时间了吗?你要是晌午再宣我,我保证把自己捯饬得比城门楼子还好看呢!」 楚匀:「……」 他有点生气,但又不是很生气。 因为金无敌性情大变也有几日了,每次见面,她总能把自己的愤怒值激出一个新高度。但气得多了,他反而有些习惯了。楚匀告诉自己和一个疯女人生气,那证明自己也不正常。于是他压了压火气,当阶下的素兮投来询问的目光时,他摆摆手。 素兮会意,垂首退到原位。 见自己发完彪、楚匀却没接茬,金无敌觉得有些无趣,也觉得有些尴尬。她清了清嗓子,「对不起,我有起床气,每天早晨脾气都不太好。」调整了一下呼吸,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之后,她勉强撑开酸涩的眸子,「能不能给杯浓茶?我提提神。」 楚匀瞧她一会儿,对着方全做了个手势。 方全吩咐小四喜去倒茶。 很快,浓茶被奉上,金无敌喝了一大口、登时苦得呲牙咧嘴。 楚匀将她丰富的表情纳入眼底,然后波澜不惊地问:「茶也喝了、神也醒了,这回可以说说妳又想做什么了吗?」他的声音四平八稳中拢着冷凝。金无敌不傻,听他这口气就知道自己再作妖、他就该生气了,于是她啪啪啪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可以了。」 「那说吧,妳要和朕说什么?」其实不用问,楚匀也知道她想狡辩脱责。 「我想和你说,司言……」 不是她杀的?楚匀似笑非笑地等着她抛出借口。 「是我杀的。」 呵,果然吧,他说什么来着?这女人一定会……楚匀笑容倏然一僵,等等,她说什么?是她杀的?那张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俊脸上,难得浮现出明显的讶异。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听觉,忍不住追问:「妳说什么?」他一定是听错了。 「我说。」金无敌贴心地放大音量,「司言是我杀的。」 很好,这回整个勤政殿的宫人都听到了。 楚匀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所以妳费尽心思地要见朕,就是为了认罪?」 「我不得不纠正你一下,我确实托了叶娘子来传话,但可不是费尽心思啊!」净往自己脸上贴金,她想见他,还用得着费尽心思吗?随便动动脑子就可以咯!见楚匀还处在诧异中没有回应,她继续说,「另外,我承认我杀了司言,但我不认罪。」 楚匀有些糊涂:「妳这是何意?」 金无敌:「我承认,司言是被我派人丢到井里去的,但她的腿不是我打残的。在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残废。想必她的尸体你也瞧见了,下半身血肉模糊,就算我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几天。到时候不但她没命,还得牵连我。」 「所以妳杀她,还有妳的道理?」 「当然!」金无敌简直理直气壮的过分,「我之前和你说过,司言的腿跪伤了是我罚的,这我承认,但之后再出什么事绝对和我无关。结果你看怎么着?没过多久就传出我打残她双腿的消息了吧?所以我早知道有人要借题发挥加害我,而且我也知道即便我提前告诉你了,你还是不会信我。」 「那妳就直接杀了她?」 「原因我和你说了,我不杀她、她也活不久,就算伤不致死、也一定会被灭口,所以我倒不如顺水推舟,借她的死、来引出真正害我的人。我知道你觉得我狠心,没错,我就是狠心、就是恶毒,我坏,但坏得坦坦荡荡,不像有些人,看似老实懦弱,实则蛇蝎心肠,这样的人,比我还祸害。」 「妳指的是谁?」 金无敌毫不避讳,「芸贵人。」 楚匀眸子微眯:「妳凭什么觉得朕会信妳?」 她挺了挺腰板:「你为何不信?杀人和滥用私刑,这两个罪名孰轻孰重你很清楚吧?我连杀人的罪都认了,还会在乎滥用私刑这一条吗?我不认,是因为没有做。司言的死,我难辞其咎,你要罚要杀都无所谓,但别人的罪,哪怕罪名再小,我也不接着。」 楚匀不知道自己现在该用什么情绪来应对。 她杀了人,又作下一桩孽事。 但她却说得坦坦荡荡,有条有理,让人无从辩驳。 这套看似邪恶狠毒,但却越琢磨越有道理的说辞,令楚匀有些糊涂。他转了转弯,终究还是酝酿不出火气来。但他的理智又告诉他晏樱宁杀了人,这很可能是她的托辞。于是思忖后,楚匀又问:「单凭妳的一面之词,朕还是无法相信。」 金无敌哼笑一声,「就知道你不会信,我有证人!」 本以为她只是狡辩,却不料还有后手,「什么证人?」 金无敌嘿嘿一笑,「何采女。」 疯逢讽凤.017 何采女入宫六年,两年前被临幸。 那时她才被瑶贵姬发落去雀鸟司不久,在给皇后送鹦鹉的时候,遇见了正在长春宫的楚匀。何采女养的鹦鹉之所以能入了楚匀的眼,并不是因为它话说得有多好,而是因为它会唱曲儿,且语调清脆俏皮,虽说调不一定准,但鹦鹉唱曲,本就足够令人惊讶了。 楚匀先是问皇后要了这只鹦鹉。 那时晏樱宁看似宽容大度,其实极不能容人,见楚匀很喜欢何采女养的雀鸟,而那何采女又颇有几分姿色,她便心生妒意,几次暗地里下手陷害何采女,但却都以失败告终,那时的晏樱宁还奇怪,为什么自己费尽心机却连个宫女都除不去? 在她背后,难道还有其他帮手? 但这一切楚匀都是不知情的,他那时并不知道晏樱宁背后的手段,只看出她不喜欢何采女,且总拿她的仪态说事,话里话外地告诉他不能纳奴籍女子为妃。而那时楚匀本无意纳何采女,可听晏樱宁说得多了,很是厌烦,一气之下就封了何氏为采女。 但之后楚匀并不宠爱何采女,晏樱宁也就没再把她放在眼里。 至今,事情已过去两年。 楚匀不太记得前尘,但却记得何采女和晏樱宁,算是有些过结的。虽然如今晏樱宁性情大变,但何采女却没有。她被这前皇后难为过数次,现在竟愿意给她作证?楚匀回想了一下这位何采女的性格,继而摇摇头,不太相信。 金无敌像是看透了楚匀的想法。 她环着手:「我说何采女是证人,但又没说她是自愿为我作证的。」 楚匀凝眉:「不要卖关子。」 金无敌笑起来,然后像招呼司琴那样、招呼楚匀过来。 但楚匀完全不吃她这套,动也不动。 金无敌哎呀一声,只得自己巴巴地凑过去,楚匀不知她想做什么,下意识地闪躲,却被她一把按住肩膀,威胁了一句别动!在他发怔的时候,金无敌已经将脸凑到他的耳边,暗搓搓地说悄悄话。她的唇,就游离在他的耳边。 金无敌呼吸温热,还携着一股暗香。 楚匀略有些心猿意马。 ...(#‵′)凸... 金无敌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楚匀心神微荡。 而恰是这一瞬间的不坚定,导致他答应了金无敌的要求,吩咐方全传何采女到勤政殿,他要在早朝后见她。当早朝毕、楚匀有些不准确定自己的决策是否正确的时候,何采女人已在偏殿。他只得暂时按下狐疑,先去问话。 何采女久未面圣,今天打扮得格外花枝招展。 她站在殿下,距离楚匀有段距离,但他仍能闻到她身上清晰且强烈的香粉味道。这味道不能说难闻,只是太浓了、以致于有些腻。倒不若早上金无敌身上的那股香气,清淡到不易察觉,但凑得近了,那股味道便会轻易钻入鼻尖,久久不散。 思至此,楚匀下意识地往旁边的内室看去。 金无敌就在那里面,听他和何采女说话。楚匀滑回目光,看到何采女正在整理鬓发。 楚匀沉声道:「何氏,妳可知罪?」 听见他开口,本想扬出妩媚笑脸的何采女在听见后半句之后笑脸倏地一僵。 楚匀睨着她:「妳滥杀无辜,陷害妃嫔,还不跪下?」 何采女这才反应过来,双腿一软、扑通跪下。她的脸色苍白、神色惊慌,但嘴上仍在说:「臣妾冤枉!臣妾、臣妾没有害人……还请陛下明察!」见楚匀不语,她忍不住继续说,「司言的死和臣妾没有关系,臣妾没有杀人……」 内室里的金无敌暗骂了句草包。 果然,殿上的楚匀眯眼质问:「妳怎么知道朕在说司言的事?」 何采女一哽,「臣妾……臣……因为最近宫里只有司言这件事,她……她又是钟粹宫的人,所以臣妾便以为陛下在说这事……难道陛下指得不是这件事?那、那臣妾也是冤枉的,陛下,如果有任何事指向臣妾,那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 「妳觉得谁会陷害妳?」 何采女喘着粗气,眼珠下意识地滚动,没有应声。 「宫正司的流霜已经招了。」 何采女霍然抬眸:「她……」 「她说是妳买通她指认樱娘子滥用私刑、打残了司言。」 何采女连连摇头:「不、不是臣妾,陛下,不……」 「妳贴身的宫女叶儿也已招认,那天是她去宫门口接的司言。所以事实是司言的腿并不是樱娘子打的,而是被人打残之后偷送回了延庆堂。而妳,派人将司言接进钟粹宫之后,便直接将她丢到井里!这样既灭了口,又能再给樱娘子添一条杀人的罪名!」 「不是的!陛下,臣妾冤枉……」 「人证齐全,妳还如何抵赖!」 「她们被收买了啊,陛下!司言不是臣妾杀的,真的不是!是……是……」 「是什么?」 「是……是芸贵人!是她想要除掉樱娘子……臣妾、臣妾只是一时糊涂,被芸贵人的鬼话所蒙蔽……但臣妾并不知道司言是怎么死的,芸贵人和臣妾说只是把她打残了再陷害给樱娘子,反正她之前的确罚过司言,所以芸贵人才想顺水推舟、将计就计。臣妾本是不愿意的,但芸贵人说您如今已经厌极了樱娘子,根本不会细查就会处置她,而且她已经收买了延庆堂里的宫人,到时樱娘子根本没办法抵赖……」 楚匀的脸色由惊讶,转为阴冷。 他紧抿薄唇,腮帮处的纹路清晰凸显,「妳说的是实情?」 「是是是,臣妾不敢撒谎,不敢撒谎!那日司言被送回来,的确是臣妾身边的人负责去接应的,但司言后来为什么会死了……臣妾真的不知道!一定是芸贵人……她看您没有即刻处罚樱娘子,生怕有变故,所以为求自保才会放弃原计划,转而栽赃给臣妾!而流霜和叶儿铁定也是被她收买了,才会统统指认臣妾的!」 楚匀沉吟不语。 何采女彻底慌了神,生怕自己还揭发得不够干净,「陛下明鉴呀,臣妾有罪,不该听信芸贵人来加害樱娘子,但臣妾真的只知道司言被打残的事,且这事也不是臣妾做的,整件事情里,臣妾只是帮着芸贵人接应了下司言,其他的,真的什么都没做了!臣妾有罪、臣妾有罪……但臣妾,无论如何也不敢杀人啊陛下……」 何采女连连磕头,哭得涕泪横******致的妆容早已哭花,悉心打理的发髻也已经乱得不成样,左歪右坠,上面的珠花玉钗也都摇摇欲坠。楚匀看在眼里,心头浮起了些许厌恶,他不愿再问,召来方全:「带她下去。」没等方全应声,便又补充道,「看好,别让她死了。」 方全小心应是。 何采女被拖走之前,还在撕心裂肺地喊冤。 楚匀被吵得拧眉。 他抬手揉了揉鼻梁:「看够了?出来吧。」 疯逢讽凤.018 他抬手揉了揉鼻梁:「看够了?出来吧。」 内室的小门被打开,金无敌得意洋洋地从里面踱出来。她晃到殿中央,手心里攥了一把不知问谁要的花生米。楚匀瞧她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哭笑不得的情绪竟盖过了愤怒。他摇摇头、从案后起身,换步往偏殿走去。 金无敌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偏殿,楚匀在长榻上坐下,金无则是坐到榻桌那头,很是不见外地脱下鞋子,盘起了腿,顺便还将手心里的花生米连皮带仁放到桌上,然后撑着脸捡着吃。楚匀没理会她的失礼,转而问:「妳怎么确定何采女会反水?」 「当然是凭借我敏锐的洞察力喽。」 「好好说。」 金无敌嘿嘿一笑,嚼着花生米答:「很简单,那天贤贵妃来钟粹宫兴师问罪的时候,起初,何采女不仅小嘴巴巴的,还一直拿白眼翻我,但后来去搜宫的太监搜出了司言的尸体之后,她瞬间就消停了,再没吭过声。我猜她一定是懵了,明明和芸贵人定的是打残,怎么现在就给死了呢?所以那时候她是怕的,因为何采女这个人一看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根本经不住事,所以我就想着从她这下手。」 楚匀诧异于她的细心,「继续说。」 金无敌又丢了个花生米到嘴里:「我揣测,那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有些犯嘀咕了,弄不明白为什么芸贵人忽然改变计划,从她那天的表现中可以看出,她们俩的利益关系是并不牢固的,肯定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类型。所以只要你出面诈一下,何采女肯定露馅。就像我今早和你说的,打残司言和杀死司言这两条罪名放在一起,孰轻孰重?」 是啊,这两条罪名摆在一起,正常人当然会选前者。 而金无敌这个非正常的人,则是选择了后者。 她杀死司言,为了自保、也为了给她一个了断。听起来自私,却又情有可原。其实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你越是隐瞒、他就越觉得有问题,但若是你坦然承认,那即便是杀人这样的事,他也会觉得可以接受。 再经过何采女这件事…… 楚匀现在非但没觉得金无敌可恶,反而还有些惊讶于她的眼力和揣度人心的能力。 现在她仍然不是个善类。 可和之前那个佛口蛇心、假面慈悲的晏樱宁,却又有很大不同。 正思忖间,方全进来禀报有朝臣觐见。楚匀只好暂时将这件事搁置,对金无敌杀人的事也暂时未置可否,只让她先退下。该说的都说了,金无敌也不想多留,丢下一桌角的花生皮之后便从容离去。但才走了几步,身后的楚匀又忽然开口。 「芸贵人是妳的蜜友。」 金无敌停步转身,「所以呢?」 楚匀实在好奇她为何能如此轻松平静:「她要置妳于死地,妳就一点都不伤心?」 金无敌眨眨眼:「伤心?」她笑了笑,「在这伤心的空当里,我早不知已经被她们算计死几次了。与其浪费那个时间,还不如想想该如何对付她们。再说了,闺中蜜友又如何?你还是我的枕边人呢,到头来不还是说翻脸就翻脸?」 楚匀一哽。 金无敌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哎,所以说呀,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莫名其妙被扯进来的楚匀拉下脸,心说就不该和这个越发没正形的女人废话。他拧眉啧牙,摆了摆手示意她还是赶快走吧。金无敌努了努嘴、耸了耸肩,做出个「明明是你叫住我说话的,说完你又不高兴」的表情后便离开了。 楚匀松了口气,让方全宣朝臣进来。 接着又补上一句:「芸贵人的事,暂时不要泄露风声。等朕处理完国事再议。」 方全垂首道:「喳。」 但令楚匀没想到的事,今天要处理的政务很多,朝臣一拨接着一拨的觐见,等他闲下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晚膳时分。他再吩咐方全宣芸贵人时,却听方全说芸贵人与陪太后娘娘用膳了。楚匀不想将这件事闹到太后那里惹她心烦,于是只得暂时作罢。 他揉了揉眉心,满脸疲态:「传膳吧。」 方全退出勤政殿。 在吩咐宫人传晚膳之后,他又拧眉思忖了一下,最终还是招手叫来一个心腹太监,勾手将他叫到身边,然后附耳过去吩咐了几句话。小太监躬身喏喏地听着,然后重重地点点头,接着匆匆离去。方全整理了一下表情,而后才回去侍奉。 ...(#‵′)凸... 俗话说得好,好饭不怕晚。 今天晚膳比平时来得晚,但饭里又多了只鸡腿。这下金无敌可高兴坏了,她几乎断定这是傲娇男楚匀所为,不然以她现在的处境,别人不在她饭里加老鼠药就不错了,哪里还会给她添鸡腿?并且断断续续地添了好几次? 没想到这个楚匀还是有点良心的嘛! 因为已经吃了几次,所以这回金无敌想也没想,拿起来就啃。 结果鸡腿啃到一半,那个掌握她生杀大权的渣匀忽然来了。 当太监操着尖利的细嗓子喊「皇上驾到」的时候,金无敌差点被口中的鸡腿肉给噎着,连喝了几口凉茶之后才勉强送下去。她拍拍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抬头便瞧见楚匀已经大步而入了。他的身边一如既往的跟了奴才宫女一大堆。 而暖阁内,就只有金无敌和司琴两个人。 司琴站着、金无敌坐着,面前的圆桌上摆了一碗白饭、一碟青菜,还有被她举在手里的那只鸡腿。楚匀出现之后,司琴忙跪下行礼、轻呼皇上万岁。金无敌也从桌后站起来,但却不是跪下、而是举着那只鸡腿噔噔噔地朝楚匀奔过去。 她张牙舞爪地跟刺客一样,使得方全下意识地挡过去。 楚匀也本能地往后闪了一下。 金无敌在方全面前停下,晃了晃手里的鸡腿,不太高兴:「拦我干嘛?想吃呀?」 方全回头看了眼楚匀。 楚匀使了个眼色、方全便会意退到他身后。目光再调转、看向那个举着鸡腿再度扑过来的女人。她散着头发、脂粉未施,那张天生妖娆的素净小脸上,难得现出几分清新俏丽,还有一些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朝气。 金无敌蹦过来,眸子晶亮。 「是不是你让御膳房给我加鸡腿的呀?」 她的唇被油脂染的晶莹,两颊酡红,「你这人怎么这么傲娇呢?那天不肯让我留下来蹭饭,结果却偷偷地让人在我晚膳里加鸡腿!切,做好事不留名哟?嘿嘿嘿,不过还是谢谢啦!鸡腿很好吃,我都好久没……」 「不是朕。」 「哈?」 「朕没有让人在妳饭里加鸡腿。」 金无敌一愣,继而嗨了一声:「别不承认啦。」 …… 金无敌:「哟,小少年是不是害羞啦?」 金必胜:「能不能别像个女流氓?」 …… 「晏樱宁。」楚匀忽然一字一句地叫她。 金无敌笑得满脸荡漾:「干嘛?」 「别自作多情了好吗?朕为什么要让御膳房给妳……」目光滑向她油乎乎的小手里攥着的鸡腿上,「给妳加鸡腿?」就算他大发善心要帮晏樱宁改善伙食,也不会这样寒酸的啊?只是一个鸡腿而已,也值得她这么开心? 「真不是你加的?」 「不是。」 「那……」金无敌看了看手里的鸡腿、又看了看楚匀。 两人目光一对。 金无敌忽然抽了口气:「难道是……」卧槽! 疯逢讽凤.019 ...(#‵′)凸... 没错,金无敌中毒了。 呵呵哒,是不是好狗血?她一个快穿老手,居然在这里栽了跟头。 真特么是总有刁民想害朕啊! 惊觉鸡腿是他人故意放在她膳食里的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下毒,而楚匀似乎也和她想到了一处,毕竟晏樱宁之前树敌颇多,现在趁她落魄、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不在少数。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金无敌猛地回神,把鸡腿往楚匀身上一丢。 「愣着干嘛?叫御医啊!」 楚匀一愣,继而对着方全丢出一个字:「去。」 「喳。」方全着急忙慌地去了。 金无敌心里一紧张、生理上也跟着起了反应。她当即便觉得肚子里不太舒服,忙用手捂住小腹、身子也微微弓起,司琴连忙过去将她搀住。她这般说风就是雨,楚匀却也跟着担心起来,剑眉拢出沟壑,「司琴,扶她去榻上躺着。」 「诶诶诶,我不要……」 「为何不要?妳不是怕死?既然怕死,就该乖乖就医。」 金无敌还在挣扎:「我先不去榻上,我……」 「别闹了。」 「我没闹,哎呀,不是,我……那个……」 「妳到底在磨蹭什么?」楚匀不耐烦起来,「快,司琴,把她……」 「哎呀,行啦!」金无敌一甩手,拂开司琴的手,忍无可忍地打断楚匀:「我肚子疼,我要拉屎!你一直让司琴扶我去床上干什么?我拉床上你给洗啊?」 楚匀+司琴+群演:「……」 气氛再度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中,无数双眼睛饱含惊愕的瞧着金无敌。 皇后娘娘刚才是不是说了「拉屎」这两个字? 噢,我的天呐…… 太刺激了。 金无敌被盯得有点不自在,一时间也忘了中毒的事,没好气地咕哝:「真是的,非逼我去榻上躺着,这回尴尬了吧?」她整了整衣裳,拉着脸看向楚匀,「我说的够清楚了吗?陛下?可以放我去解决个人问题了吗?」 因惊讶而舒展的眉头又迅速皱起。 楚匀嫌弃地摆摆手,「去去去。」真是中邪了,堂堂妃嫔,竟把那两个字挂在嘴边。 金无敌撅了撅嘴,往内室帘后走去。 楚匀在暖阁窗前榻上坐下,一臂垫在榻桌上、食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方全去请太医了,于是他叫来方全的徒弟小四喜。遣他去御膳房调查今日的膳食是谁送来的。小四喜领命而去,没离开多久方全就带着太医回来了,不过现下金无敌还在如厕,所以他们只好在外面等。 于是。 一个皇帝,一个太医,数个宫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坐在暖阁里。 等着金无敌拉完屎。 一刻钟后,金无敌满脸虚弱地出来了。 司琴扶着她进屋躺着,太医也在楚匀的授意下跟进去。但进去不到片刻,就听到里面传来金无敌的哎呦声,楚匀一惊、立马从榻上起身,大步走进内室,结果才踏过门槛,就见她一面捂着肚子「哎哟哟哟哟哟」一面冲过来,行到他面前信手一推。 楚匀后退一步,面露怔忡。 金无敌却是嚎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继续往帘子后头跑去。 被莫名其妙推了一把的楚匀缓过神来,目光一划便落到也跟出来的太医身上,对方的表情同样错愕,显然是看到了刚才金无敌推开皇上的那一幕。尴尬替代了惊讶,楚匀清了清嗓子,脸色难看地又回到阁外榻上坐着。 于是。 大家开始等金无敌拉完第二波。 如此折腾了几个来回之后,太医终于给金无敌诊完了脉,从脉象看与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别就是金无敌今晚吃得太多,造成脾胃不和,上吐下泻。所以兴师动众的搞了这么半天,她居然就是拉个肚子? …… 金必胜凉飕飕地进行楚匀情感变化的实时报道:「好感值降为-84。」 …… 又排了一轮的金无敌浑身无力地从内室走出来,将自己往榻上一扔,四仰八叉地趴着,仿佛身体被掏空。楚匀瞧她这带死不活的样子,之前的那点担忧全都变成愤怒。他走到榻前,兴师问罪:「晏樱宁,妳难道就不能有一天的消停吗?」 金无敌脸朝下,声音闷闷的:「我又怎么了?」 楚匀咬牙切齿:「没出息到把自己吃得腹泻,还有脸和朕说有人给你下毒?」 金无敌翻了个身、有气无力:「谁和你说我中毒了?」 楚匀:「……」 金无敌:「明明是我才说了个「难道是……」你就巴巴地去请太医了。」 「朕巴巴的?」楚匀更气,「不是妳叫朕请太医的吗?!」 「我叫你请你就请啊,咱俩谁是皇上?」 「妳!」这一瞬间,楚匀真希望刚才那个鸡腿里有毒,她死了也就没人再这样气他了,他咬紧牙根,抬手指向没精打采的金无敌,「疯妇!这又是妳的把戏对不对?司言之事朕还没和妳算账,妳又想做什么!」 「你吼什么呀!」 「朕为何不能吼?妳自己做下……」 「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做下那么多坏事?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碎叨呢?有完没完了!我现在难过得要死,你不关心我也就算了,还一直吼我!再说了,我为什么没出息到吃坏肚子?还不是你虐待我,不肯给我吃肉!」 「朕不关心妳还给妳找太医?!」 「谁知道你是不是让太医过来看我死得够不够透彻!」 「晏樱宁!」 金无敌脱口道:「我不是晏樱宁!」 …… 金必胜:「卧槽妳干嘛?」 金无敌:「哎哟,走嘴了走嘴了。」 …… 金无敌顿了顿,接着闭上眼睛开始在床上打滚撒泼:「我是受气包,我是倒霉蛋,我是你们的撒气桶!谁都欺负,都欺负我!不都说是我杀了司言吗?行,以命抵命吧!杀了我吧!我不活啦!反正这样尼姑一样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前皇后开始撒泼,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唯有楚匀脸色铁青地盯着她,再一次后悔就不该跟这个中邪的女人较真,简直有损他天子的身份,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她中邪以后,自己也变得奇怪起来,完全把控不住情绪,总是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想到这,金无敌的折腾也停了。 上吐下泻这么多回,她本就已经虚透。 现在撒了会野,便累得要死,整个人都趴在床边气喘吁吁,上半身还滑到了床下,双手垂着、指尖微颤,离榻前的台阶只有毫厘之差。楚匀绷着脸、看向司琴:「把她扶起来,疯疯癫癫,成何体统。」司琴忙上前搀扶,可金无敌烂泥一样,她根本搀不动。 「小主,小主您使使劲……奴婢扶您起来……」 司琴小声哀求。 可金无敌就是不配合,她虽然身材纤瘦、但现下将全身的力量都放松下来,就如同醉昏过去的人一样,重得要命。司琴费了半天的劲,都没能把她从床上捞起来。最终楚匀终于看不过去,走上前挡开司琴、双手勾住她的腋下,一把将她捞起来。 …… 金必胜实时报道:「好感度-79了!渣匀心软了!快点,趁热打铁!」 金无敌:「渣匀的口味怎么这么奇怪呢?是不是就爱看我耍赖?古代就有抖m了?」 金必胜:「别废话了行吗?」 金无敌:「行行行行行。」 …… 疯逢讽凤.020 楚匀精于习武骑射,所以力气并不小。 但这个拖起来的动作虽然看似轻松,他却也是咬了牙的,拽着金无敌的手臂都蹦出了肌肉线条。他勾在金无敌腋下的手指动了动,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就听对方忽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楚匀吓了一跳:「妳又怎么了?」 金无敌边笑边咳,笑声有些虚弱。 金无敌:「你……你……」 楚匀把她抱的近了些,「怎么了?」 金无敌抽抽地笑:「你……你勾我痒痒肉了,哎、哎呦……好痒……」 楚匀:「……」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直接松手让这疯女人摔下去算了的时候,金无敌忽然手臂一探,勾住了他的脖子。楚匀忙松开手,金无敌便软趴趴地滑了下来,但双臂还顽强不息地搂着他,于是便出现了比在勤政殿那天更过分的一幕。 金无敌挂在楚匀身上,同样像条腊肉。 楚匀摊着手、低着眸:「妳干什么?」 金无敌抬着头,尖下巴戳着他的心口:「别再骂我了好不好?」 楚匀:「……」 紧贴在胸前的女人星眸微瞠、红唇轻翘,看上去娇俏又可怜。她的脸色并不好,眸子晶莹**,这样近距离的仰视,就像只才被抛弃了的小野猫。楚匀冷眼瞧着,但手却情不自禁地抚到她的纤腰上,微微用力拖着她,不然她这么全力挂着,直扯得他脖子疼。 金无敌:「我现在难受死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不想吵架。」 「没力气?」楚匀冷笑,「朕瞧妳挂得挺稳当,完全不会跌到自己。」 「哪有啊,这不是有你撑着呢么?」金无敌嘿嘿地笑,「你一松手,我保准摔下去。」感觉腰上力道一减,她连忙又说,「但我知道你舍不得松!对不对?陛下心肠这么软,怎么舍得让我摔下去呢?」 楚匀:「少装可怜。」 金无敌的嘴撅得更高:「我没装,我是真可怜……」 楚匀有些无语。 这女人的情绪转变也太快了些,刚才还跟个疯婆子一样,现在又可怜得像小猫。 而他的喜怒,也随之忽上忽下。 楚匀瞪她半晌,而后有些泄气地抬起头,不再看她,「行了,说吧,又想干什么?」 金无敌:「其实也没……」 楚匀不耐道:「说。」 金无敌就着他的手劲往上挪了挪,秀致的鼻尖几乎贴上他的唇角。 楚匀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唇畔。 他眉头一皱,察觉到有股热潮自腹间沉沉淌过。 金无敌:「我……」 楚匀情不自禁地将手收紧,等着她的后文。 金无敌轻轻一叹:「……又饿了。」 …… 楚匀:「晏樱宁,妳现在是不是除了吃什么都不关心?!」 金无敌:「不是啊。」 楚匀:「那妳说说,妳除了吃还会做什么!」 金无敌:「睡和拉呀。」 楚匀:「晏樱宁,妳是不是被猪精附体才中邪了的!」 …… 金玉铃铛里的金必胜忽然鼓起了掌来。 知己呀知己! …… 楚匀不知为何就动了气,把金无敌丢到床上拂袖而去。 金无敌一脸懵逼地坐在榻上揉屁股,「你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呀!」后几个字还没说完,楚匀就已经带着一群随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她有些丧气地捶了捶床板——她喵的!为什么每次她装可怜就会被嫌弃?她就那么不适合小鸟依人的人设吗? 还有这个楚匀! 她撒泼他没事,她装可怜他倒走了! 死渣男!受虐狂! 下次她一定好好撒泼给他看! ...(#‵′)凸... 回到建章宫之后,楚匀并没有将太医打发走。 而是让他去膳房准备几道清淡落胃还稍微带点荤腥的药膳给金无敌送去。太医领命而去,方全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楚匀,片刻后笑吟吟地开口:「陛下到底是念旧之人,这心里,还是关心着樱娘子的呢。」 楚匀绷着脸看他一眼。 方全心一紧,忙跪下:「奴才多嘴,请皇上恕罪。」 楚匀轻哼:「知道就好,起来罢。」 方全站起来,岔开了话题:「陛下,小四喜刚才就从御膳房回来了。」 楚匀:「问出什么来了?」 方全:「鸡腿……是司言送过去的。」 楚匀:「是她?」 方全:「司言和御膳房的宫女星敏是同乡小姐妹,几天前她送了只鸡去膳房,想让星敏给延庆堂的宫人们改改膳食,所以这几天钟粹宫的膳食中,都是添了鸡肉的。不过为何樱娘子一直没有吃到、最近几日却又忽然吃到,便不得而知了。」 「再去细查查。」 宫人分食鸡肉,主子却只能吃青菜豆腐。 看来晏樱宁被废之后,日子确实不好过。不过既然她并没有中毒,那这件事最多算是宫人私设小灶,并没有什么恶劣性质,加之司言已死,所以追究鸡肉的事也变得可有可无起来。只是司言的死……他到底该如何处置晏樱宁呢? 以杀人之罪处置,他觉得有些严重。 但若不处置,他又觉得太便宜金无敌。金无敌头痛地揉眉,左右为难。 最终他还是决定——以后再说。 先紧着别人处罚吧。楚匀抬头,询问道:「芸贵人从太后那回来了吗?」 方全:「回了。」 楚匀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下旨:「禁足芸贵人,押其贴身宫人入宫正司审问。何采女褫夺采女位,降为宫人,迁出钟粹宫,回雀鸟司做事吧。另外——」这回他稍稍忧郁了下,「暂时解了樱娘子的禁足。」该如何处置她,还要容他细想。 方全应是,领命而去。 ...(#‵′)凸... 严审一夜,芸贵人身边的宫人受不住刑,终是和盘托出。 楚匀这才知道,这不是她第一次陷害晏樱宁。在晏樱宁劣迹斑斑的罪状上,有几件竟是芸贵人做的。证据确凿之后,楚匀当即下旨废杨氏贵人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同时,他贬斥何采女、释放樱娘子的旨意也在六宫传开。 降旨后,楚匀特地去了趟寿安宫安抚太后。 太后原本很是喜欢类似于姐妹花的皇后晏樱宁和芸贵人杨芸之,但没想到数十年间,她们一个被废除后位、一个被打入冷宫,太后心疼、却又知道这是她们咎由自取,所以也没法向皇帝求情,只得扼腕叹息。幸亏楚匀了解她的心意,特地赶来劝慰,太后才郁结稍解,只是特意嘱咐楚匀,若她们不再起风波,定要留她们一命。 楚匀干脆答应。 离开寿安宫后,他并没有回建章宫,而是去了冷宫附近的流云水榭。 他坐在八角凉亭里。 凉亭外围着重重宫人、侍卫。 品了一盏茶后,楚匀忽然吩咐道:「方全。」 方全:「奴才在。」 楚匀:「带杨氏过来,朕要见她。」 疯逢讽凤.021 楚匀:「带杨氏过来,朕要见她。」 方全将微惊的表情完好掩下。他吩咐下去,杨氏很快就被宫人带了过来。她穿了身极为素简的衣衫,头上还挽着宫髻,只是头颈腕间的首饰全部被摘了去。杨氏此刻的样子,与几日前的晏樱宁有几分相像,但细看后又发现不像——晏樱宁的素,带了几分清丽出尘。而杨氏的素,则是带着哀戚与空洞。给人一种身穿缟素的错觉。 但和痛哭流涕、姿态全无的何采女相比,杨氏显得有尊严得多。 几日前,楚匀为了试探、曾招幸过杨氏。 在此之前,他已经有五六年没宠幸过她。而那夜,也没有真正的临幸,只是有意无意地聊了几句关于司言的事。杨氏一如既往的温婉柔和、少言寡语,她中规中矩地回应,对晏樱宁话里话外全是维护。其实若不是晏樱宁有言在先、又在后精心设计引得何采女反水,楚匀还真是没法相信芸贵人会陷害她。 她们一直交好,这事六宫皆知。 晏樱宁虽然狠毒善妒,但对芸贵人却一直照顾有佳,而芸贵人对她也是尊重恭敬,从不曾做出任何忤逆她的事。但没想到如今最想置晏樱宁于死地的,竟然会是她。楚匀看向眼前这个面容平静的女子,心中难免唏嘘。 杨氏被引入凉亭,跪地行礼。 杨氏:「贱妾杨氏,参见陛下。」 楚匀并没有让她起来,「若不是证据确凿,朕绝不会相信想要害死她的,会是妳。」 杨氏直起腰、笔直地跪着。擦去脂粉后,她的脸色有些蜡黄。 楚匀:「朕想知道,为什么?」 杨氏苍白的唇角略微勾起:「她若是死了,不是正合了您的心意?」 楚匀:「朕并没有处死她。」 杨氏:「可您的处置,会让她生不如死。」 楚匀拧眉、没有说话。 杨氏看他的眼神不像原来那般温婉,反而多了丝怨恨。 她的话,让人糊涂。 杨氏从容道:「贱妾与她姐妹一场,才想帮她一把。这样既解脱了她、也成全了您,不是吗?这样您不会再因朝臣反对杀不了她而不甘,她也不会因受人欺辱而痛苦。」她的口气四平八稳,字字句句,清清楚楚——但这,并不是她的真心话。 楚匀冷笑:「妳强词夺理的本事,倒和她如出一辙。」 杨氏:「不,贱妾没她那么傻。」 楚匀:「这是什么意思?」 杨氏:「贱妾不会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伤心,可她会。」她垂下眼,眼底的怨恨化作一种更为深沉的情绪,「她太傻了,不明白人心若是变了、是没办法挽回的,你为此所做的任何努力,在他人看来都是个笑话。」 楚匀眉头拧得更深。 为什么,他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对晏樱宁的心疼? 她在心疼晏樱宁? 这个才要设计将她害死的女人? 楚匀:「妳到底想说什么?这就是妳要陷害她的理由?」 「陷害?不,我没有。」杨氏抬眼,目光微凛,「我是在帮她,帮她看清楚她一直苦爱的男人到底有多恨心!不然她永远都看不明白、永远都抱有幻想,总以为你还会回头!皇上,您以为她做那么多坏事是为了什么?保住那个后位吗?不,她是为了你!晏樱宁,她最错的地方不是做了那些事,而是妄图得到自己夫君的爱!」 说到后面,杨氏愈发激动。 她双眸微瞠、眼角有泪,瘦削的肩膀在微微发颤。 楚匀摇头痛斥:「佛口蛇心!妳口口声声为她,但却也是妳想要害死她!」 她想要害死她吗? 不,她没有。 她知道打残司言不足以让楚匀杀了她,只是会彻底厌弃她。她只是想这样而已,只是想让晏樱宁彻底认清现实,不要再幻想楚匀会回心转意。当晏樱宁彻底死心后,她会帮她的,她不会让她在宫里太难过,就像晏樱宁当住扶持她一样。 可在她和楚匀之间。 晏樱宁还是选择了楚匀,她努力脱身自保、向楚匀洗清了自己。 杨氏知道司言是她将计就计杀了的,也知道是她设计让何采女招供的。想到这,杨氏轻轻地笑了,笑容有些凄苦——终究,在她心里,还是楚匀更重要些。其实何止是晏樱宁看不清现实呢?她也看不清。本来在入宫时就该明白的,可她总不愿承认。 她们是姐妹。 却也只能是姐妹。 杨氏叹息,再度伏身:「一切都是贱妾所为,但请陛下处置。」 楚匀看着她伏于地上的单薄身躯,良久都没有说话。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似乎明白了杨氏的意思,但却又不是太明白。默然片刻后,楚匀沉声开口、携着一丝轻叹,「带她……」回冷宫这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一个匆匆而来的小太监打断。 他被拦在凉亭外,竭力压下紊乱的喘息。 「陛下,奴才……奴才有事禀报。」 「什么事?」 「钟粹宫出事了。」 楚匀抬眸:「说。」 小太监匀了匀气,「樱娘子……樱娘子她中毒了!」 杨氏霍然抬头。 ...(#‵′)凸... 这回金无敌是真中毒了。 她的揣测其实没错,昨天的鸡腿的确有诈,有人在里面下了蛊,刚吃下去时并不会有反应,加之金无敌没出息、吃太多,但无奈脾胃不好,所以导致腹泻。突发的腹泻刚巧掩饰了她的真实情况,太医因此并没有诊出中蛊的事。 蛊虫在她的体内蛰伏了一夜。 就在楚匀惩治杨氏和何氏的旨意颁下之后没多久,金无敌的蛊毒忽然发作。她腹中绞痛难忍、又连连口吐黑血,整个人都被虚汗浸透,时不时还会抽搐痉挛,意识也变得混乱,总是呓语不断。楚匀赶到延庆堂的时候,里面乱成一片。 晏樱宁正在床上乱扑腾。 她披头散发、面容扭曲,唇下还染着暗黑血迹,整个人狰狞如厉鬼,几乎不成人形。贴身的几个宫女正在竭力压制她,可无奈力气不够、越弄越乱,专门给她诊脉的太医根本插不上手,在旁边干着急。听太监通禀皇上驾到之后,太医连忙迎出来。 他才要行礼,就被楚匀骂懵了 「废物!」越过他往混乱的内室瞧去一眼,立刻横眉道,「你这个太医是怎么当的!病成这样也不知道再找几个太医过来?就任由她这么闹腾?还有,她痉挛成这样,也不知道塞条汗巾在她嘴里,若是咬到舌头可怎么办!」 太医忙跪下磕头:「臣有罪,臣……」 楚匀厉声道:「朕以后再跟你算账!方全,把今日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全部召来。司琴,叫几个力气大的太监侍卫进来,把她给朕绑在床上,再找块汗巾,塞到她嘴里去!谁若是敢怠慢,朕要了她的脑袋!」 众人慌忙听命。 楚匀大步走入内室,方全忙拦:「陛下,樱娘子如今神志不清,若是伤了您……」 他一脚将方全踢开:「滚开!」 疯逢讽凤.022 他一脚将方全踢开:「滚开!」 楚匀走进内室在床边站定,几个侍卫迅速赶来,手脚麻利地用绳子将晏樱宁的四肢绑在床角,又用汗巾堵了她的嘴。晏樱宁被困在床上,如同岸上的鱼一般扭弓着身子挣扎,被绳索拴住的手扭曲痉挛,手指都抽搐得变了形,手腕因为挣扎而迅速被勒出红痕。她的嘴被堵住,所有的呻吟哀嚎都变成模糊不清的呜咽,仿若受伤的小兽。 楚匀咬牙瞧着,心仿佛被揪紧。 他的声音冷凝而微颤:「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司琴哭着跪下:「回陛下,小主晨起还好好的,可晌午午睡时,忽然就发了病……奴婢立刻请了太医过来,太医说看样子像是中了蛊,但因为小主一直挣扎,所以太医还没能把上脉。」一番折腾下来,连司琴都满身狼狈。 这时,数位太医也匆匆赶到。 楚匀侧让一步,容他们把脉。几位太医轮流相看,最终简短商议了一下,由院判向他回禀:「陛下,樱小主这是中了金蚕蛊的毒。这种蛊来自蜀中,毒性极邪,且通人性,可以被主人控制。所以这蛊该是几日前就种下的,如今得令发作,才会迅速弥散。」 楚匀疾问:「可有解?」 院判面露犹豫,「古籍上曾有注释,但往来几百年间,从未有人被治愈,凡中蛊者多会胸腹搅痛,肿腹如瓮,七孔流血而死。且樱小主她……她……」 楚匀一喝:「继续说!」 院判立刻伏低:「且樱小主毒已攻心,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楚匀怔住、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方全连忙扶住他:「陛下,您……」 楚匀抬手示意方全闭嘴,然后闭紧双眸,微抬的那只手手指微颤,在蜷与不蜷之间挣扎。整个房间都陷入了凝重的沉默,谁都不敢吭声,唯有床上意识不清的金无敌的呜咽声和扑腾声。片刻之后,楚匀睁开眼,那只似要握拳的手,终于还是缓缓垂下,搭在方全立刻送上的手臂上,他黑眸微红、声音喑哑,「无论如何,你们尽力去治便是。」 没有再去看床上的女人,而是在方全的搀扶下,缓步离开了内室。 行至暖阁,他在窗榻上坐下。 挥挥手,方全当即命人合上了内室的门。楚匀别过头,用手扶额——他不忍心去看房间里的状况、不忍心看着晏樱宁受那样的苦楚。这个女人,曾经坏事做尽、如今性情古怪,无论是何时的他,总是让他不喜。他气过、怒过,不止一次想要不顾朝臣反对赐死她过,但他都没有真的下定决心。其实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因为外界的反对,还是因为不忍心。他们是少年夫妻,同床共枕十几年,就算再厌弃,他的妻,也始终是她。 如今她命悬一线,他才发现自己仍是在意的。 看她那么痛苦,他也会跟着痛。他的心,有很久都没这样痛过了。 他如今的宠妃,沈俞心,让他心动。 而他曾经的妻子,晏樱宁,却让他心痛……楚匀扶额的手缓缓下移,堵住了双眼。 内室内乱成一团。 因为要喂药,他们不得不取出她嘴里的汗巾。 惨叫声破口而出。 楚匀惊得放下手,倏然侧头朝紧闭的内室门望去。 晏樱宁在尖叫。 但很快,她的尖叫声又变成了强行灌入液体的咕噜声和呛声。楚匀甚至可以想象出那些药汁被从她口鼻里呛出的情景。他没忍住又站起来,大步走到内室门口,一双大手才要推开房门却又险险停下。他的长指仅差毫厘便要碰到门了。 但进去又能如何? 他在一旁,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令太医心慌,从而耽误了医治。 楚匀犹豫片刻,还是坐了回去。 结果那边晏樱宁的尖叫声才停,太监的通报声又响了起来。 「俞昭仪驾到!」 ...(#‵′)凸... 不止沈俞心,在听说前皇后中毒之后,高位嫔妃全都到场了。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对晏樱宁敬重。 而是因为楚匀也在这,他脸上的担忧与焦急不是骗人的,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晏樱宁在他心里仍有地位,所以不得不来这做做样子,但十个到访者里,有九个半都巴不得她快点死,其中还有半个期望她生不如死。但为了不耽误医治,她们略坐坐就走了。 最终只剩下第一个到场的沈俞心。 她先是安慰楚匀,然后开始冷静地分析这件事,接着着手调查。 楚匀的脑子有些乱,幸亏有沈俞心在旁。 经她提醒,楚匀忽然想到:「是那些鸡腿!」那些本不该出现在她膳食里的鸡腿,无疑成了重点怀疑对象。他忽然冒出这一句来,在旁的沈俞心便已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唤来宫人,吩咐道,「去把樱娘子昨天和今天的膳食残渣都找出来,尤其是肉食。」 宫人速速离去。 很快,宫人带着食物残渣再出现。 楚匀看了院判一眼。 院判立刻会意,携同僚接过残渣,逐一开始检查。迅速查过一遍之后,太医面露异色,又检查了一遍之后才向楚匀回禀:「回陛下,这些食物……并没有问题。」 「没问题?」楚匀讶异道,「那些鸡腿呢?」 「也没有问题。」生怕楚匀发火,院判立刻又说,「陛下,金蚕蛊有灵性,可以掩藏毒性,等施蛊者下令再发作。所以或许正如微臣所测,这蛊是在之前就种下的,今日得令才发作。若是如此,那么近两日樱小主的膳食没有被下毒,便也可以解释了。」 楚匀眉头紧拧。 沈俞心侧眸看了看他的脸色,轻有一叹:「可宫里的秽物都是两日一净的,如今若再想找几天前的食物残渣,恐怕是难了。」她咬了咬银牙,状似气恼道,「凶手可真是阴狠狡诈至极!偏选了下蛊的几天之后才让毒性发作,让咱们无从下手。」 方全适时道:「可是陛下,樱娘子近日的膳食里,只有那鸡腿……」 虽然没有证据,可事实似乎再明显不过了。 鸡肉是司言拿去御膳房的。 司言是芸贵人的人。 芸贵人才利用司言设计陷害晏樱宁未遂,被打入冷宫。 所以很明显,肯定是芸贵人想要万无一失,在利用司言陷害晏樱宁之前,便已经派司言在她的膳食里下了蛊,若是计划不成、就直接杀了她,反正司言会死、食物残渣也没了,证据尽毁,谁也查不到她。但若是计划成了,也可以给她再扣个畏罪自杀的帽子。 但芸贵人没想到,何采女那一环出了差错,计划失败、她也被牵了出来。 毒计败露,她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在被打入冷宫的当天,她恼羞成怒,直接激发了蛊毒,想要与晏樱宁同归于尽! 方全大致说了下自己的猜测。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似乎可信度极高。若是放在几个时辰前,楚匀绝对会深信不疑,毕竟所有的证据似乎都指向了她,就像之前杀死司言的证据都指向晏樱宁一样。可他才见了芸贵人杨氏,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但他却觉得芸贵人的态度有古怪。 她不像是真的要害死晏樱宁。 她对她,似乎有更为复杂的情感。楚匀看出些古怪,却琢磨不出缘由。 可若不是杨氏,又会是谁要害死晏樱宁呢?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楚匀的猜测。他并不偏袒杨氏,如果要现在就赐死她、他也不会犹豫。楚匀只是觉得这件事不对劲,有些担心。因为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就证明暗中还有个人,想要借杨氏的事顺水推舟杀了晏樱宁,坐收渔翁之利。 会不会,真有这么个人呢? 楚匀沉默了。 疯逢讽凤.023 楚匀沉默了。 听完方全的分析,沈俞心却不是十分赞同:「方公公所说虽然有理,但终究也只是推测,我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凶手真的是杨氏。」她思索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转而看向楚匀,「陛下,杨氏虽然有罪,但也别让她蒙了冤才是。」 方全唯有些讶异地看她一眼。 楚匀却是点点头,「爱妃说得有理。兹事体大,再容朕斟酌。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医好樱娘子才是。」他口吻郑重平和,但喉头的些许嘶哑却召显了他的焦灼和不安。耳畔偶有晏樱宁模糊不清的惨叫飘来,听着她在生死线上挣扎,楚匀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 沈俞心看出他的担忧,安抚道:「陛下放心,天子在旁,樱娘子自然有龙气庇体,一定会逢凶化吉的。」说完见楚匀偏头望来,便主动伸出葇荑轻握住他的手,微微收紧。 楚匀垂眼点了点头,转而又看向内室房门。 不管晏樱宁当年做过什么。 此时此刻,他都希望她能活下来。 ...(#‵′)凸... 太医们在延庆堂里泡了四天。 四天间,楚匀由于政务繁忙不能频频前来探望,只能命太医每天早中晚来勤政殿汇报晏樱宁的情况——四天,太医共汇报了十二次,没有一次是好消息。希望之火越燃越弱,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晏樱宁活不下来了。楚匀偶然听见宫人议论,竟是大发雷霆,差点命人把那宫人杖毙。此后,再没人敢擅自议论前皇后的病情。 这四天里,除了太医定时前来以外,还有一人日日前来。 冷宫的掌事姑姑崔氏。 她每次求见,都是为了一件事。第五天,崔氏又来了。 楚匀剑眉微拧,「她还是不肯吃饭?」 崔氏点了点头。 楚匀抿嘴重叹、不悦道,「疯女人。」 晏樱宁蛊毒发作那日,宫人前来禀报、当时杨氏刚巧在楚匀身边,她听见此事后,就一直求见、想去看看晏樱宁。楚匀当然不允,但没想到她竟然为此而绝食,并让崔氏来递话,一日不让她见到晏樱宁、她一日就不吃饭。 如今五天过去了,杨氏粒米未进。 崔氏:「陛下,再饿下去,杨氏怕是不行了。」 楚匀不语,拧眉垂眸,状似是在看着案上的奏折、但夹在指间的朱砂笔却是动也不动,有朱砂墨自笔尖坠落都全然不觉,直到奏折上多了一滴硕大墨印后才猛地回神。他将朱砂笔搁回到笔架上,合上了奏折。 杨氏到底想做什么? 既然费尽心思地想要陷害晏樱宁,现在又为何这么怕她死? 她越这样,楚匀就越糊涂。 犹豫间,定时该汇报晏樱宁情况的太医前来面圣了。 楚匀暂时搁下杨氏的事,宣了太医进来。来面圣的仍然是太医院的院判,他一进殿便匆匆行至殿下、然后重重一跪。楚匀见他如此、心咯噔一跳,当即从案后腾的站起。起身后,却又只是直直地看着院判,一言不发。 他瞪大了眼睛、眼底写满不安。 院判深伏于地上,头都不敢抬:「陛下,微臣无能!樱娘子她……」 楚匀咬紧了牙根。 她怎么了? 心提到了喉头,但他却不敢问,生怕得到那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回答。 院判:「微臣拼进一身医术,还是没能驱除樱娘子体内的金蚕蛊。如今毒已攻心入脑,樱娘子她恐怕……恐怕……」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磕头,「恐怕是不行了!陛下请尽快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楚匀两腿一软,咕咚一声坐回去。 ...(#‵′)凸... 楚匀匆匆赶到延庆堂。 但在踏入晏樱宁所居的内室时,步子却又忽然缓慢沉重了起来。他站在门口驻足了片刻,才徐徐地朝床边走去,晏樱宁的脸在视野中逐渐清晰,她毫无生气地躺在榻上,轻裹住她身体的锦被下、除了腹部高高鼓起以外,基本毫无起伏,由此可见她瘦到了何种地步。晏樱宁直挺挺地躺着,只有脸没有被锦被裹住。 她的脸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 耳朵里,已有血丝渗出。 楚匀忽然想到几天前太医的话——胸腹搅痛,肿腹如瓮,七孔流血而死。 他的腿又开始阵阵泛软。 仿若有一只手摄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晏樱宁安安静静地躺着,却比初发病时的扭曲疯狂还让人恐惧。此刻的她生气全无,全身干瘪枯瘦、唯有腹部肿大,和几日前那个神色灵动、行事大胆、心直口快的晏樱宁几乎判若两人。 楚匀莫名地哽咽了。 他在床边坐下,轻轻将锦被掀开一角,然后拉住她同样干枯青紫的手。 楚匀拉着她的手,闭上眼、默默垂泪。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道嘶哑女声轻轻传来:「执……执予哥哥。」 楚匀霍然抬眼。 他的目光正撞入晏樱宁浑浊的眸子里。 晏樱宁在看着他。 楚匀脸上浮现讶异与惊喜——执予哥哥。那是两人还是少年时,晏樱宁对他的称呼。大婚之后,她在无人的时候还是会这般唤他,而楚云则是在无人时唤她阿樱。但忘记从何时起,执予和阿樱,这两个称呼,在他们之间消失了。 时隔数载,再听到这四个字,只感觉恍如隔世。 楚匀的眼眶愈发红了起来:「阿樱。」 晏樱宁徐徐地眨眼,眉心微皱,目光混沌茫然中,还夹杂着一丝痛楚:「执予哥哥……」她的脸上肌肉僵硬,再也做不出什么表情,但那双眸子里,却拢着沉沉的痛苦,「阿樱好想你。」 楚匀的泪,倏然坠落。 她的话没头没尾、突如其来,却猛然撞上楚匀的心。 他的手握的更紧。 晏樱宁竭力反握,但却如何都使不上力气,「执予哥哥,你想阿樱吗?」她用力地看着楚匀,泛黄的眸子里有水光闪烁,没等楚匀回答,她便自说自话,「我知道,你是想的。但你想的……一定是十年前的阿樱。」 楚匀别过脸,没有应声。 晏樱宁仍然在自言自语,仿若梦呓,「可我已经不再是我了,我……」她的声音忽然哽住,音节破碎在喉间,发出古怪的音调。楚匀循音望去,目光落在她扭曲的面容上——她在哭,但却已经哭不出眼泪,就连哭cd诡异如鬼泣。 楚匀不知该如何安慰:「妳别这样。」 晏樱宁变得异常激动,她开始艰难地喘息,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沙沙声。枯瘦的手指拼尽全力地握住楚匀的手,她的上半身甚至微微抬起:「执予哥哥,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我不要带着你的厌恶死去。」 临死前,晏樱宁仍然想要得到他的爱。 她的表情痛苦而疯狂。 似乎楚匀的厌恶,远比蛊毒令她痛苦。 这样疯狂执着的晏樱宁,令楚匀伤心微滞、有些本能地抗拒。曾经的他,正是被她这种偏执的爱逼走的。如今她疯态再现,楚匀不免想起她之前戕害嫔妃的过错,于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句原谅。 竟如何都说不出口来。 他的沉默,令晏樱宁更加激动。她撑着身子,瞪圆了眼睛,布满红血丝的眼球似乎要凸出来。她的手在微微颤抖,颈间额角的青筋都绷了出来,「原谅我,执予哥哥,原谅我!忘掉我曾经做的错事,好不好?全都忘掉!」 楚匀:「我……」 晏樱宁:「嗯?执予哥哥,你当我还是当年的阿樱,好不好?好不好?」 楚匀牙根一松:「妳不可以这么激动,阿樱。我原谅妳。」 晏樱宁表情松动、瞬间脱力,仿佛被抽去所有力气般躺倒回去,青紫凹陷的脸上,绽出诡异的笑容,「阿樱……阿樱……是啊,我还是阿樱。那年,我们在御花园里的樱花树下初遇。我说我叫阿樱,我……」 她的声音逐渐虚弱下去。 那勉强撑起的眼皮,也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 最终,声音消失。 晏樱宁也闭上了眼。 疯逢讽凤.024 被宿主本体挤回系统时,金无敌是有些懵逼的。 金必胜解释说这是蛊毒所引发的强烈痛苦唤醒了晏樱宁沉睡在潜意识深处的本体魂魄,由此导致金无敌被挤了出来。这种情况下,有两种可能——1.蛊毒被驱除,晏樱宁活下来,那金无敌任务失败。2.蛊毒没有被驱除,晏樱宁本体死亡,那金无敌就还有机会以魂穿的形式再穿越到她的身体上。 很快,系统蹦出提示。 嘀,本体宿主已死亡,继续任务请按1,放弃任务请按2。 还可以继续任务? 金无敌一喜,二话不说就要选择1。 这时,金必胜忽然拦下她。 金无敌:「咋啦?」 金必胜:「这次的任务不能继续,妳还是放弃吧。」 金无敌惊道:「放弃?大哥你疯了吧?你知道放弃任务要扣多少积分吗?」 任务被动失败顶多是赚不到积分,但如果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主动放弃任务,那所有的积分将会被扣除85%!连失败一次任务都觉得肉疼的金无敌,死也不会选择放弃。但从没经历过宿主本体死亡的她,并不知道这次的继续任务代表了什么。 金必胜:「这次和原来可不一样。」 金无敌:「哪里不一样?」 金必胜:「这次晏樱宁中蛊,妳感觉不到痛苦是因为宿主的元神还在,她的肉体并不属于妳,所以肉体上的痛苦也不属于妳。但如今本体已死,妳再魂穿过去,那妳就是她的元神。到那时,妳就完完全全地成了剧情里的角色。」 金无敌眨眨眼:「我怎么有点糊涂了呢?」 金必胜:「就是说到那时妳如果再被谁害死,那妳就是真的死了!」 金无敌:「……」 金必胜:「这回听明白了吧?再回去,妳可就是真的晏樱宁了。」 金无敌更懵了。 她才几章没出场啊,怎么整体的故事走向变这么凝重了? 说好的轻松爆笑呢? 拿去喂狗了? 金无敌喜悦全无,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也就是说,我只剩一条命了?」 金必胜:「可以这样说。」 成为真正的晏樱宁,且不说日后会不会被人害死,单是她那副本就营养不良、如今又被蛊毒损害的身子,也足够让金无敌喝一壶了。 金必胜的声音难得正经:「而且选择继续任务之后妳将会面临升级挑战,到时可就不仅仅是捣乱这么简单了。任务完成了便罢,若是任务完不成,到那时就算你没有被人害死,也将会永远被困在剧情里。我们……」金必胜似乎忍下了什么没说,转而道,「算了吧,积分没了还能再赚。」 是啊,85%的积分,远没人重要。 金无敌没吭声,默然了许久。 半晌后,她忽然打了个哆嗦,「大哥,你忽然这么关心我,我还真不适应呢。」 「我关心妳?」 金必胜语气一变,「呸!后头骂妳的话我还忍着没说呢!要不是你太贪吃,宿住会死吗?这回任务失败,理由说出去,老子都觉得丢人!因为啥?他妈的因为一个鸡腿!那破鸡腿就这么好吃?我看你还不是猪精转世,毕竟猪精吃点饲料就行!」 「还是听你骂我心里比较踏实。」 「变态!」金必胜怒哼,「要不是还得指望你把我从这破铃铛里救出去,老子真想让你滚去剧情里呆着,免得以后我死妳前头!」 「哥,你年纪大,肯定得比我早死啊。」 「死也是让妳气死的!」金必胜气得声音直抖,「行行行,我不想和你说话了,你快点选2,完事咱休息休息立刻去赶下一个剧情,他妈的,没了这么多积分,快点给老子赚回来听到没有!」 「听到啦。」 「卧槽,这就答应了?都不带挣扎一下的?妳太识劝了吧?有没有点奉献精神,好歹推辞一下,说你愿意为了救出哥哥而不顾自己安危、舍身取义再去拼搏一下啊!」 「嗨,跟你有必要那么假惺惺吗?」 「有必要!」 还真不是金无敌不无私,只不过她不是圣母白莲花,不会做那些看起来大义凛然、实际上就是为了装烂好人的虚伪行为。她知道现在只有自己能救大哥金必胜出来,她不是怕死、只是赌不起。金必胜说得没错,积分没了还可以赚,但她要是死了,大哥将会永远困在金玉铃铛里做小百科。 所以她决定放弃。 坚持到底、不屈不挠那是主角的特质。 但既然金必胜想听,她还是愿意哄哄他的,「好吧好吧,我亲爱的大哥,妹妹我愿意为了救你而舍弃自我,不就是死嘛?有什么好怕的?是不是?所以我当然会选择继续任务哒?为了你……」 嘀嘀。 系统传来提示音:成功选择继续任务。 金无敌+金必胜:「wtf?」 什么情况? 还特么带声控的? 系统提示音还在继续:您已成功激活升级挑战。 金无敌:「卧槽?!」 金必胜:「……咋、咋激活了呢?」 金无敌:「诶诶诶?别乱开玩笑啊系统爸爸!」 系统提示:升级挑战一杀死沈俞心的身体,升级挑战二得到楚匀的心,请选择。 金无敌抿着嘴,憋得脸颊鼓起。 金必胜:「那个,小敌敌啊……」 金无敌破口道:「金必胜,都怪你!非让我假惺惺地哄你,这下好了!」 金必胜:「我也没想到啊,系统原来明明是手动选择的啊。」 系统提示:您好,系统已于两天前进行了升级。 升级挑战一杀死沈俞心的身体,升级挑战二得到楚匀的心,请选择。 金必胜:「哦,升级了啊……」 金无敌咬牙切齿:「我这回要是死在剧情里,看谁还救你出来!」 系统提示:请选择、请选择、请选择、请选择。 金无敌:「行行行,选选选!」她一气之下,想也不想地选了二。 系统提示:选择成功。 系统将会传送您回「囚凤」剧情,请稍后。 开始传送。 金无敌略有些绝望地闭上眼。 系统提示:倒计时100.99.98.97.96…… 金无敌:「卧槽,这倒的也太长了!」 疯逢讽凤.025 延庆堂内,气氛凝重。 楚匀坐在外室的窗榻上,一手搁在榻桌上、食指来回抚摸着拇指上的扳指。 太医们还在内室救治晏樱宁。 室内一片静谧。 陷入昏迷的晏樱宁不再折腾喊叫,内室里静得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医们从内室里退出来。院判的脸上有汗,他看了楚匀一眼、继而硬着头皮跪下,再度将那句他已经重复了数遍的话翻出来,「微臣无能。」他没有再多说,只是垂着头、静候皇帝的发落。 楚匀:「没希望了?」 院判摇了摇头。 楚匀闭上眼,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其实他早已做好准备,方才的那一幕,恐怕就是回光返照。但经过那几句交谈之后,楚匀觉得这样也好,与其这般痛苦偏执的活着,倒不如死去。或许芸贵人说的不错,他对她的处置,足以让她生不如死。 愿她下一生能生在寻常人家;愿她下一生能心怀一颗良善之心。 愿她下一生不要再爱得这么辛苦和偏执。愿她下一生…… 再不要与自己相遇。 终究,是他负了她。 即便晏樱宁坏事做尽,但她却从没有害过楚匀。他仍记得,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晏樱宁便让娘家竭力扶持,她的三哥哥、甚至在一次出征时为了救他而死。楚匀能登上皇位,晏家立下了汗马功劳。登基初期,晏樱宁也连同晏家为他用能臣、除异己。 后来,帝位稳固,晏樱宁又怕外戚专权,开始打压晏家势力。 为了楚匀,她几乎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 结果到头来,楚匀厌弃她、母家也不管她,晏樱宁变得孑然一身,所有人都恨她。 思至此,楚匀忽然想到一个人。 他睁开眼,叫来方全:「传冷宫杨氏来钟粹宫。」 方全:「喳。」 ...(#‵′)凸... 自晏樱宁发病至今,不过五日。 短短几日间,杨氏竟已瘦得脱了形,面黄肌肉、两眼通红,好像也中了蛊毒一般。 她在宫人的搀扶下进来。 楚匀瞧她一眼,短暂心惊之后,便道:「进去看看她吧。」 杨氏勉强行了礼。 她被宫人搀了进去,内室的门没有关,楚匀侧脸望去、看到杨氏跪在了晏樱宁床前。 杨氏笔直地跪着。 她的肩膀没有颤抖,不像是在哭,就是那般跪着,连手都没伸。 杨氏双手下垂,紧紧攥成拳。 没有眼泪、没有言语。 但楚匀却能从她的背影里感觉到深深地哀恸,他的眼角再度泛湿,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悲伤、遗憾与愤怒在心头缓缓纠缠。在见到杨氏之后,到底是谁要害死晏樱宁这个疑问再度浮上心头。他觉得凶手并不是杨氏。 她或许会设计陷害晏樱宁。 但楚匀认为她不会真的用这样险恶的方法置她于死地。 可这件事所有的证据又都指向了她。 司言、蛊毒、鸡腿…… 事情越明显,就越奇怪。他再度叫来方全:「你……」话说一半,在看到方全那张脸时,却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话锋一转,转而道,「传柔婕妤过来吧,毕竟是同族姐妹,让她也来送一送。」 方全:「喳。」 柔婕妤名为晏柔,就是那位在晏樱宁稍有失宠苗头的时候,就被晏家送进宫来的贵女。晏家早就和晏樱宁划清界限,所以虽然曾经没沾上皇后的光、但后来也没有被她连累,而和她同族的晏柔在入宫后尚算受宠,如今也封了婕妤。 晏柔长相冷艳,性子孤傲,完全和「柔」字不搭。 和晏樱宁的执爱不同,她对楚匀不冷不热,连个笑脸都懒得给。 如此清冷孤傲,反而引得青睐。 被传来延庆堂之后,她去内室看了眼晏樱宁,然后连滴假惺惺的眼泪都不屑于掉一掉,用眼梢扫她一眼之后就退出内室,表示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楚匀并不计较,因为他早知道从不和晏樱宁来往的晏柔会是这种态度,会传她来、只是因为刚才自己准备吩咐方全调查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这才脑子一转,随便吩咐了件别的事。 象征性地出现片刻后,晏柔就告退了。 之后来假意探望的嫔妃也被楚匀遣退,最终只留下沈俞心和贤贵妃。 这几人相对而坐、默然无语。 而杨氏则始终跪在内室。 屋里屋外,众人聚在一处,一起等着晏樱宁——咽气。 ...(#‵′)凸... 令人意外的事,她这口气、居然咽到半夜还没咽下去。 楚匀只得让众人先散去。 他本想宿在延庆堂里送晏樱宁最后一程,可不料后来太后传来懿旨,不许他留宿在此、以免沾染病气,如果心里难受、就去寿安宫陪她说说话,左右她今晚,也是难以成眠了。楚匀知道晏樱宁将死,太后心里也难受,于是决定去陪侍太后。 太后素来疼爱晏樱宁。 她虽然后来做下许多错事,但太后也只有遗憾并无恨意。她知道阿樱只是太爱皇帝了,爱得疯狂、爱得痴缠、爱得眼里揉不下一点沙子。但她本性不坏,只是被皇帝的冷落逼得失去理智。所以太后没办法去怨恨一个如此深爱自己儿子的人。 她只是惋惜。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孩子一步步地走向深渊。 楚匀赶到寿安宫,得知太后正在佛堂礼佛。他也跟着来到佛堂前,屏退众人、孤身进去。推开堂门,清雅的檀香扑面而来。太后正跪在蒲团上,面对着菩萨,轻捻佛珠、眼眸轻阖,一遍遍地诵读佛经为晏樱宁祈福。 堂内木鱼声均匀响起。 伴随着太后那低沉轻飘的诵经声,瞬间拂去了楚匀心头的焦躁阴郁。 他走到她旁边,撩袍跪下。 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跟着太后默诵。 半晌后,木鱼声停下。太后没有睁开眼、捻佛珠的动作也没停:「因果轮回、报应不爽,阿樱落得如斯地步,也是因为她作孽太多,皇帝不用太过自责。况且,就这样去了,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说话间,紧闭的眸间,有湿润渗出。 楚匀:「儿臣明白。」 太后静了静,缓缓睁开眼:「哀家听说,你允了杨氏去看她?」 楚匀:「是。」 太后:「皇帝也觉得这件事和杨氏无关?」 楚匀略有些诧异。 太后唇角含了一缕冷笑:「哀家虽已年迈,但耳不聋、眼不瞎,宫中的天气,还是知道些的。如今宫中纷传杨氏陷害阿樱不成,恼羞成怒、激发蛊毒,要将置她于死地。但哀家总觉得,杨氏不至于此。」她终于侧过脸,看向楚匀,「皇帝,阿樱和阿芸虽然糊涂,但她们已经自食恶果。万不能再让人顺手推舟,坐收渔利才是。」 楚匀没想到太后也想到了这一层。 他跪直了身子:「看来母后早有此猜测,不知是否已经查出端倪?」 疯逢讽凤.026 离开寿安宫之后,楚匀立刻开始着手调查。 他吩咐方全再去细查有谁去御膳房碰过晏樱宁的膳食。而且冷静下来再细想,就会发现她蛊毒发作和芸贵人被发落几乎是同时发生的,而对芸贵人的处置,也是当日颁布的,所以如果不是芸贵人远程操作蛊虫的话,那就有人提前就知道了他的安排,并顺水推舟,只等圣旨一颁、便立即唤醒了蛊虫。 而那蛊虫又是一早就放在她膳食里的。 如果这事和芸贵人、司言无关…… 那这个人不是御膳房的人,就是她身边的宫人。 捋清思路,楚匀又补充:「再去调查,这几日负责过她膳食的宫人都有谁。」 方全:「喳。」 楚匀:「暗中调查,不要打草惊蛇。」 方全眉心微颤、腰更弯:「喳,奴才这就去办。」 离开勤政殿后,方全在殿前站了站、脸色很是凝重。思考片刻之后,他按楚云所说一一布置下去,都安排完妥当,眼前就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腹太监小四喜。方全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的茶杯嗦了一口。 热茶涌入口腔,滚了一圈之后咕咚咽下。 哒的一声,他将茶杯搁回去。 方全:「把门合上,师傅有话和你说。」 小四喜应声,关了门又折回来,「师傅有何吩咐?」 方全:「上回你去给娘娘传话,可有露出马脚?」 小四喜:「徒弟办事,师傅大可放心——自然是滴水不漏。」 方全松了口气:「那便好。」想了想后又说,「但如今陛下已经起疑,我们也不得不提防。」探手抚了抚茶杯盖子,然后抬眸看向小四喜,「四喜,你先去趟毓秀宫,偷溜进芸贵人原先的寝殿里,随便拿点东西出来。然后拿着这东西,去娘娘那一趟。记着,眼神灵活点,千万别被人瞧见。」 「徒弟明白,只是……」 「其他的你不必多问,把东西拿给娘娘,娘娘自然明白该如何做。」 小四喜不疑有他:「徒弟这就去办,师傅放心则是。」 方全这才露出笑容:「你办事,我自然放心,去吧,注意安全。」 小四喜乖巧地行了一礼,然后匆匆离去。 临走前,他将门带上。 小四喜的脸在逐渐闭合的门缝间消失。 方全的笑意,也消失殆尽。 他眉头紧拧,眼底闪过不舍、闪过痛楚,但更多的是决绝。 ...(#‵′)凸... 小四喜三岁净身,七岁时被方全看中当徒弟。 他如今十六岁,在方全的培养下聪明机灵,识字、还会功夫,但他拳脚功夫并不好,唯轻功极佳,加上反应快、眼神活,一直以来都在这皇宫里做些飞檐走壁、溜门撬锁的事,就连御前侍卫都发现不了他。 因为这,他帮着方全做了不少的事。 这一日,小四喜才从毓秀宫溜出来,伸手探进怀中摸了摸那件物事,确认完好之后又整了整衣服、整了整帽子,若无其事的离开了。办完这件事,下一件就是去找娘娘,但行至宫外时,远远地瞧见了皇上的御驾,当即撤退,寻了个安全的地方藏身,只等皇上离开再溜进去。 这一等,便等到入夜。 这不是小四喜第一次来娘娘这传话了,所以这个藏身之处是他早就备好且藏过很多次的,所以再安全不过。他戒心松懈、又等得犯困,于是便想打一下小会盹,结果才迷迷糊糊地要睡着,就察觉到身侧的树丛一动。 他猛地清醒过来。 下意识地双手撑地想要跳出藏身处,可腿上还没发力、余光中便有冷光倏然一闪!小四喜虚了虚眼,在发力前顿觉胸前一阵剧痛。他身子一僵、双眸嚯地睁大,因惊讶而骤缩的瞳仁间,徐缓出现一张遮着面罩的脸。 黑衣人从暗处现身,一臂抬着,手上搜着匕首。 而匕首淬了毒的刀刃,已全部没入小四喜的胸口。他的呼吸变得短促而急切,骤缩的瞳仁又开始迅速涣散。毒性弥散极快,他的心脏在片刻间停止了跳动,小四喜带着惊惧地表情砰然到倒地。 黑衣人利落地抽手。 他用小四喜的衣服擦去匕首上的血,然后收好匕首,再将尸体扛于肩头,接着迅速地消失在灌木丛中。他的轻功比小四喜地还要胜一筹,背着尸体在黑暗中迅速行走,最终潜入钟粹宫延庆堂,将他的尸体投入那曾溺死过司言的井里。 扑通一声,水花微溅。 黑衣人往井里探头看了看,小四喜的脸徐徐被井水吞没。 他的手用力地抓着井沿。 黑色面罩上的一双眼睛周围皱纹丛生,眼角处,泪光闪烁。 他的手,因用力而指骨泛白。 临走之前,黑衣人俯身吻了吻冰冷潮湿的井口。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唯有那道又低又轻的声音缓缓飘来…… 四喜,师傅对不住你,但为了娘娘……你必须死。 ...(#‵′)凸... 金无敌在晏樱宁的身体里再度醒来。 这一次她才知道,自己初次醒来时那种浑身皱巴的感觉简直像被蚊子咬一口般毛毛雨!她现在所经历的,才是真真切切的痛苦。这回、她连哎哟哟哟哟哟这样夸张的语气词都没力气拽了,难受得动也不能动、只想躺在床上哼哼。 …… 金必胜:「这么难受?」 金无敌:「……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金必胜:「哎,这也没办法,谁让晏樱宁已死、妳成了她的元神呢?所以现在这具身体所承受的痛苦,妳都能感受到。虽说妳借尸还魂,这具身体里的毒素也和晏樱宁一起消失,但被蛊虫折腾了几日,这身子已经千疮百孔。所以妳可得打起精神,拼出小时候顶出子宫时的那股子求生精神!万一剧情还没重新开始,妳就病死了,那可就不好玩了啊。」 这回她再死,可就是真的死了。 元神与肉体一起灰飞烟灭。 金无敌直挺挺地躺在榻上,眼皮下的眼珠微动,用心语和金必胜交流。 金无敌:「……放……放心吧。」 金必胜略欣慰,妹妹这是要安慰他了吧? 金无敌:「我……我……死……也不会……不会放过你的。」 金必胜:「……」 金无敌:「还有……那个忽然把手动改成声控的装逼系统。」 疯逢讽凤.027 金无敌:「还有……那个忽然把手动改成声控的装逼系统。」 金必胜:「……」真是好大的怨念。 金无敌的身体难受地动了下:「哎,不行,太难受了……我得换个姿势……」 金必胜:「诶,妳不能动!」 金无敌:「为什么不能动?」 金必胜:「妳忘了这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擎等着杀妳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蛊虫放进妳的膳食,可见这延庆堂里一定有内鬼。妳现在必须小心,因为皇上已经认定妳活不了几天,所以妳今晚醒过来之后,就算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暗杀了,皇上也不会起疑,因为在他那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我咋办?一直装死?」 「她们不会给妳装死的机会,我估摸着,如果再过几天妳还不死,那些人为免夜长梦多,一定回来给妳个了断。」金必胜开始转动脑筋,沉吟道,「趁现在她们还没有行动,咱们必须得先做点什么了。」 金无敌拧眉思考。 片刻后,她说:「照你这个分析,那咱们……得、得先让渣匀知道我没死。」 金必胜:「正解。」 金无敌:「大张旗鼓的肯定是……不行了,有心害我的人一定会在渣匀来之前就把我搞死了……所以得悄悄的……让谁出去传个话才行,再让渣匀……悄悄地来、悄悄的走,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咳咳、咳……」 金必胜:「妳身边有靠谱的人吗?」 金无敌的脑子里只闪过一个人:「司琴吧。」 金必胜:「怎么是她?」 金无敌:「你忘了……之前系统提示过我捕获了忠犬宫女一枚,说得不就是她?既、既然如此,她应该对我是……忠心耿耿的吧。再说除她之外,晏樱宁的身边还真没有心腹了。」即便是心语,也耗费了金无敌不少气力,她的胸口起起伏伏,「累死我了……唉,不行……我得倒倒气……哎哟我的妈……」 说完就开始吭吭哧哧地喘气。 金必胜见她是真难过,便道:「行,咱不聊了,妳快抓紧时间休息。司琴既然是妳的近身侍女,待会肯定会过来。到时你挑个好时机和她交代一下,切记要注意方式方法,别跟诈尸似的把人家吓到,到时若是惊动了他人可就麻烦了。」 金无敌哼唧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凸... 半个时辰后,司琴出现在内室。 她端了一盆温水,将水搁置在榻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探了探金无敌的鼻息,察觉到其呼吸平稳之后才直起身,将汗巾打湿、拧干,开始给金无敌净脸。她的动作轻柔徐缓,纤细却不够白晰的手捏着汗巾擦过金无敌已变得瘦削的脸颊。 从额头到鼻梁。 再轻蹭过她的眼——这时,那双眼眸忽然睁开了! 司琴倒抽了一口冷气。 发出声音之前,手腕又被啪的一声扼住。司琴讶然地低头看了眼攥在自己腕上的瘦弱手指,再抬眸应向金无敌的注视,勉强将已经滚到喉间的尖叫声吞回去。唇瓣分合了几次,最终却只吐出三个字,「小主,您……」 「我还没死。」 「太、太好了。」司琴似乎这才微微回神,「感觉如何?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攥在腕上的手顿时加重了力道,金无敌忙说:「不要叫太医!」因为用力过猛,她有些扛不住,手上的力道瞬间松下来,竭力忍下咳嗽,「不要惊动任何人,悄悄的……去找楚匀,就说我醒了,让他过来……记住,千万别让别人知道……」 「小主……」 「别多问,快、快去……」 司琴难掩脸上的疑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 说完将汗巾投回到金盆,连忙离开了内室。 ...(#‵′)凸... 夜色已深。 将小四喜的尸体丢到井里之后,方全并没有立刻离开钟粹宫。 他像黑影一般蛰伏,在夜色中四下游走,想要趁势看一下如今延庆堂的情况。但一圈搜索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在方全想要离开时,却在宫门口附近,瞧见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稀薄月光下,两人均站在阴影处,方全瞧不清晰。 为免暴露他不便近前,只能悄无声息地隐在暗处。 这时,他听到其中一人说:「连太医都说没救了,怎么就忽然醒了呢?」 另一人说:「别问这么多,先去通知主子,看她打算如何安排吧。反正依我看,晏氏醒了也无妨,只要这件事传不出钟粹宫,她就活不成。」言毕她冷冷一笑,「终于走到这一步,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晏氏翻身。」 听到这,方全满心疑惑。 难道主子在钟粹宫里也安插了内鬼?但为何他毫不知情? 之前几次让小四喜传话过去,也都是毫无回信。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完全不知主子的打算,只是按照习惯、将自己认为有益的东西传话过去,在发觉除了芸贵人、还有人想趁机除去晏樱宁之后,他本能地以为是自己的主人所为,因为如今她最得圣宠、也最有机会成为皇后,只有除去前皇后,她的封后之路才能顺遂。 所以方全一直在暗中奔走帮忙。 可如今,他却有些糊涂,不知道主子同时安排了多少人。但现在风声紧、皇上正在严查,他也不好贸然行动,所以只好继续按照自己的安排行事——总之,除掉晏氏对主子百利而无害,他只要谨记这条便是。 那两人已经离开。 方全也从暗处现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钟粹宫。 ...(#‵′)凸... 翌日晌午,小四喜的尸体在井中被发现。 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一只耳环,一经比对调查、竟是归柔婕妤所有。本来就已经够复杂的事情,莫名奇妙地又多出来一号人。所以这回楚匀没有立刻做判断,以防再牵扯更多的人进来。昨日他才着手调查,今日小四喜就被灭了口,尸体上还揣着柔婕妤的物件,但光凭那个耳环,也没办法就认定这事是柔婕妤做的,也有可能是陷害。 楚匀如今唯一能确定的是,就是御前出了内鬼。 小四喜是其中一个,但将他灭口的是其他内鬼、还是另有其人,便无法确定了。楚匀气得牙根发痒,自己明明特意吩咐秘密调查,可这事还是被人发现了。那伙人到底是谁?芸贵人杨氏?柔婕妤晏氏?还是其他人? 这件事,本是以一个宫女为源头。 宫中死了个宫女并不算太大的事,但没想到的是,之后由此引发的事会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如今芸贵人、何采女被废,司言、小四喜死亡,晏樱宁也命不久矣。楚匀政务繁忙,本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废心思,可如今他被激怒了。 到底是谁一再作恶,视他这个君王为无物? 楚匀抬手扶额:「今天你们去延庆堂捞尸,可知樱娘子如何了?」 方全:「回陛下,樱娘子还在昏迷着。」 楚匀也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不过现在的晏樱宁、哪怕是昏迷都算是好消息,总比不知哪一日太医忽然来传话,说她终于熬不出去了要好。他长出了一口气,合上奏折:「去延庆堂,朕去瞧瞧樱娘子。」 「喳。」 言毕转身一甩拂尘,扬声道,「摆驾钟粹宫!」 疯逢讽凤.028 「卧槽,还有百合线呢?!」 金必胜:「这条线是新剧情才有的,上一世杨氏并没有表现得如此明显,只是在晏樱宁死后没几年,也跟着病逝——诶,说到这我还想起来得告诉妳个好消息,系统已经统计过,从新剧情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的命运轨迹被改变,妳得了不少积分呢。」 金无敌没有如他预料中的那般高兴。 她长长地一叹,空气灌入喉间,还勾出几声咳嗽:「现在对我而言积分没那么重要了,我就盼着能好好地活过这个剧情。唉……真是屎不好吃、分不好赚啊,活着可真艰难。」她一脸丧气地望着床幔,「那你说除了芸贵人,还有谁想害我?」 金必胜想也不想:「那可多了去了,毕竟妳这么招人讨厌。」 金无敌:「……」呵呵,这天硬是让他给聊死了,但现在金无敌已经没力气和他斗嘴了,本来拖着这副残躯就够难受了,现在还得挺尸装死不能吃、也不能动,只能偶尔在无人的时候迅速去桌上喝口水。金无敌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 楚匀怎么还不来呢? 她有气无力地咕哝,「这个司琴到底有没有去传话,渣匀他……」 话说一半,金无敌忽然顿住了。 渣匀怎么还不来? 难道是…… ...(#‵′)凸... 朦胧中,嘈杂的声响断断续续地响起。 司琴徐徐醒来,颈间痛楚难忍,她眉头紧拧、眼还没睁全便听见房门被猛地推开。刺目的光线瞬间涌入,两个人逆光闯入,目光瞬间锁定躺在角落的司琴,其中一人二话不说朝她大步而来,司琴尚未醒神,一脸茫然惊恐,「你们是谁?」 男人不语,直接探手过来,揪住她的衣服。 司琴登时尖叫起来:「你们想干什么?!这是哪里?」尖叫间,四肢拼命挣扎。 掌下的女人如此不配合,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停下脚步、揪着她衣领的大手瞬间拢紧。瞧他有要发飙的趋势,另一个清瘦男人当即压了压他的肩,「主子一会有话要问,你且收收脾气。」说完转脸看向司琴,「司琴姑姑稍安勿躁,咱们不会伤害妳。」 男人的声音清澈好听,带着三分稳重、七分笑意。 司琴不再挣扎,她频频喘息、抬头望向说话者。入目的是一张和善笑脸,那人穿着鸦青色宫装、暗黑宫帽,是太监打扮。目光越过他、再朝周围环境一扫,这才看出自己身处于延庆堂后的柴房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两个男人又是谁? 她的颈间疼得厉害,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司琴的脸上惊恐未褪:「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笑脸男人浅笑不语。 ...(#‵′)凸... 延庆堂后的那口井,在几日内连续被捞出两具尸体。 此时,有两具尸体被摆在井口。 其中一具是小四喜的,另一具却不是司言的。那具尸体通体干爽,并不是在井中被打捞出来的。而在距离两具尸体数十米开外,有一八角凉亭,楚匀端坐其中,脸色在旁边男人的娓娓道来间,愈发阴沉——站在他旁边的男人名叫承聿,是他安插在延庆堂里的侍卫。承聿主要陈述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 昨晚,有个黑衣人潜入延庆堂,杀了此刻躺在小四喜旁边的那个人,得手后刚要潜逃就被他和两个同样在延庆堂卧底的同伴发现,四人激烈交手、黑衣人虽落下风,但轻功了得,在负伤后仍然脱身逃走。为此,承聿因放走凶手而向楚匀告罪。 第二件事。 就是在小四喜的尸体上,搜出了柔婕妤的一对耳环。 听完这些,楚匀的脸色没办法不难看。 本来就已经够复杂的事情,莫名奇妙地又多出来一号人。 楚匀这次没有立刻做判断,以防再牵扯更多的人进来。昨日他才着手调查,今日小四喜就被灭了口,尸体上还揣着柔婕妤的物件,但光凭那个耳环,也没办法就认定这事是柔婕妤做的,也有可能是陷害。楚匀如今唯一能确定的是,就是御前出了内鬼。 小四喜是其中一个,但将他灭口的是其他内鬼、还是另有其人,无法确定。 楚匀气得牙根发痒,自己明明特意吩咐秘密调查,可这事还是被人发现了。那伙人到底是谁?芸贵人杨氏?柔婕妤晏氏?还是其他人?这件事,本是以一个宫女为源头。宫中死了个宫女并不算太大的事,但没想到的是,之后由此引发的事会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如今芸贵人、何采女被废,司言、小四喜死亡,晏樱宁也命不久矣。 楚匀政务繁忙,本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废心思,可如今他被激怒了。 到底是谁一再作恶,视他这个君王为无物? 这时,一杯茶被端到他眼前。 楚匀抬头,看见方全挂满了担忧的脸:「陛下,消消气,注意龙体啊!」 他接过茶,浅呷一口。 方全退到他身后,轻甩拂尘架于臂弯间,握着拂尘的手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他垂眸,不着痕迹地将那只手往袖里退了退。 承聿也开口劝慰楚匀,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接着便陷入沉默。不多时,承聿再度开口,「陛下,他们回来了。」方全闻声抬头,看见一个侍卫拖着一个宫女大步而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太监。他定睛看了看那宫女的脸,手又开始颤抖。 很快,三人走进了凉亭。 侍卫和太监托着宫女给楚匀行了礼:「陛下,臣在后院柴房里搜出了这个女人。」 楚匀看着那伏在地上的宫女:「谁?」 宫女徐徐抬起头,满脸的惊魂未定,「奴婢……奴婢司琴,参见陛下。」 「司琴?」楚匀皱眉:「是谁把妳关进拆房的?」 「奴婢……奴婢……」司琴似乎还未从惊慌中回神,支支吾吾,「奴婢……」 笑脸太监兆安体贴开口:「陛下,司琴姑姑是被人打昏的,又受了惊吓,如今才醒来,恐怕一时间还想不起什么,不如让她稳当稳当再问。」 楚匀点头:「赐座上茶,妳稳一稳再说。」 兆安瞄了眼旁边的侍卫,「大虎,搬把椅子去,让姑姑坐下来好好想。」 大虎闷声去搬椅子。 片刻后,司琴落了座、喝了茶,缓了须臾之后,终于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司琴:「陛下,奴婢想起来了。」 楚匀:「说。」 司琴:「昨晚,小主有好转迹象,奴婢欣喜不已,当即便想去建章宫回禀陛下,但不巧的是昨晚陛下宿在了太后娘娘宫里,奴婢不敢打扰娘娘休息,便折返回宫,想第二天再回禀。回宫后,奴婢想先去看看小主的情况,可才走到寝殿门口,就感觉到后颈猛地一疼,接着便眼前发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已身处柴房……」 承聿、兆安、大虎三人对视一眼。 楚匀默然不语。 但这四个人都知道,打昏司琴的人,该就是那个黑衣人。 立于后方的方全垂眸瞧着自己的脚尖。 忽然,一滴血迹落在两脚中间。他的心猛然一颤,迅速抬脚踩住血迹。 血迹是沿着指尖低落的。 他将手缩得更用力,手心里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 疯逢讽凤.029 昨夜,方全在偷听到那二人的对话之后,当即离开钟粹宫。 但他并没有就此打道回府,而是尾随着那个要去给主子传信的宫人。夜色沉沉,他黑影般游移,当那人走到一处偏僻地方的时候,他倏然出手!三两下的功夫,便叫那宫人魂归地府。他翻过那人的尸体细细端详,却是一张生面孔。 这人或许和自己供侍一主。 但他只是个传信者,而他要传的话、方全已经知道,有他去给娘娘回禀,这人自然也就没了价值。但这些却并不是他不得不死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楚匀已经开始怀疑御前和钟粹宫都有内鬼,将这里查个底掉是迟早的事,所以他杀死小四喜、且抛尸于此,意在索性将线索完全引过来,但这二人的出现,是个意外。 方全想,与其等到那时这二人漏出马脚牵累娘娘。 倒不如他现在就了结了他们。 他又寻了一处废宫的枯井抛尸,然后再簌簌折回钟粹宫,想把另一个人也除掉。 但方全并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模样。 于是他再度潜回延庆堂,结果远远地便瞧见一个人在堂外鬼鬼祟祟。方全心中有了数,从方才那二人的对话中便可判断,他们不会让晏樱宁活下来,所以这个时辰还在堂外转悠的,多半是想在皇上知道她已好转前、便杀了她。 方全并不反对杀死晏樱宁。 但在楚匀已经起疑的时候这样做,会不会弄巧成拙? 犹豫间,瞥见又一个人往这边走来。方全定睛一瞧——是司琴。再旋转目光,那人还在堂外磨蹭,磨蹭到现在还不动手,恐怕是在等另一个人的消息,可那个人却已被方全杀了。眼瞧着司琴就要发现那人,方全足下一跃,换了个向、从后方袭去。 方全一记掌刀劈向司琴的后颈。 司琴闷哼一声,顿时昏厥。 他将昏过去的司琴抱走,随便寻了个不起眼的柴房塞进去,想要一会儿再决定如何处置她。当务之急,是先除掉堂外的那个人,消息他是等不到了、如此磨蹭,迟早会被发现。于是方全心一狠,准备杀回去灭口。 他回到堂外,觎机偷袭。 那个人毫无防备,被方全轻易钳制,就在他即将动手的时候,忽然有两个人从暗处蹿出来!那二人二话不说,直朝他袭来。方全大惊,瞬间看出对方是想阻止他的行为,他咬紧牙根、没有立刻撤退,而是掌下当即发力,先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这空当,他已失去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三人立刻交手。 方全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落了下风。加之对方有兵器,他挨了几刀后更更是体力不支,眼见着就要被拿下,方全又急又怒,求胜欲望激出了他残存的力量。他拼死抵抗,终于挣脱了牵制,寻到机会便立刻飞奔离去。 那二人在身后紧追不舍。 幸亏方全轻功极佳,几次闪身便将对方摆脱了。 他负伤而归,伤口是火辣辣的疼,但心底却已凉透。方全不顾伤势,立即开始琢磨那二人到底是谁——他们为谁做事?主子?还是他人?还是……陛下?不论他们的主人是谁,方全的这一步棋,都被彻彻底底的打乱了。 翌日,他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楚匀身边。 虽然伤势不轻,但方全并不敢找太医医治,只得草草处理,还不能让别人瞧出破绽。但在得知昨天与自己交手的人是陛下派去的卧底时,方全有些慌神了,他拼尽全力、才能掩饰住脸上的恐惧与不安。 皇上,居然是皇上! 这代表了什么? 方全身为大太监,楚匀的很多旨意,都是由他颁布下去的。但如今楚匀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插了卧底去延庆堂,这其中的意思实在耐人寻味。他这样做,到底是想求稳妥、还是已经对他起了疑?方全的额头上,不可控制地渗出了冷汗。 ...(#‵′)凸... 楚匀迟迟不来,金无敌便以为司琴并没有去传话,怀疑她也叛了变。 金无敌有些躺不住,因为再这样等下去,那些想要灭她口的人肯定会在楚匀来之前动手的!她立刻从榻上坐起来,身子一侧、才发现自己连把双腿挪到床下都费劲,现在的她还真是一点体力值都没。咬着牙穿上鞋,起身的瞬间顿觉头重脚轻、眼冒金星,当即便扶住床柱,喘了几喘之后才费力地继续往前走。 她缓步凑到窗边。 金必胜:「妳这是要干嘛?」 金无敌:「跳窗逃走啊!」 金必胜:「妳有力气吗?」 金无敌:「有!」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窗子,然后用棍撑撑好。接着双手撑住窗框,一使劲…… 没跳上去。 再一使劲……还没跳上去。 金必胜:「要不买点体力值?」 金无敌:「咱哪有积分买?没事没事,我有力气,我……」 说话间,内室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金无敌一急,感觉身上也来了点力气。于是小腹一绷、双臂紧撑,卯足了劲发力—— 噗…… 金无敌放了个绵长的蔫屁。 金必胜+金无敌:「……」 金必胜:「妳这点力气,真是只够放个屁的啊。」 内室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金无敌急得尴尬都忘了,忙将妆台前的圆凳搬过来,一脚踩上去、然后借力成功跨上窗棂。她捞着裙摆跨坐上去,正侧头往外目测高度的时候,内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连忙把这一条腿也搬到窗外,跃跃欲跳。 这时,一行人已经鱼贯而入。 有人见床上无人,「咦?人呢?」 楚匀拨开那人上前查看,目光一划、便瞧见已经坐在窗棂上,面朝外的女人。 他心下大惊,脱口道:「晏樱宁!」 听见楚匀的声音,金无敌豁然回头,然而就是这个忽然的动作,令她身子失衡,在有所反应之前已经一头朝窗外栽了出去。楚匀连同其他人迅速凑到窗前查看,结果一探头便瞧见当朝前皇后正以狗啃泥的姿势撅在地上,疼得直哎呦。 那一刻,楚匀哭笑不得。 疯逢讽凤.030 金无敌睁开眼:「谁又死了?」 金必胜:「一个叫小四喜的太监,御前的人。」 金无敌:「小四喜?怎么不叫小丸子呢?是谁要杀他?」 金必胜:「这个系统里查不到。」 金无敌:「系统还有查不到的东西?」 金必胜:「原来是能查到的,但现在是升级挑战了,好多剧情是被锁定看不到的。」 金无敌:「……那能查到啥?」 金必胜:「能查到昨天渣匀曾下旨秘密调查是谁给你下蛊。」 金无敌轻嗤,「昨天才查,今天就死了一个,摆明了是灭口。不过……」她顿了一顿、又问,「不过还有什么可查的?难道害我的不是芸贵人吗?」她觉得事情差不多都已经解决了吧,这回她会中蛊、应该也是芸贵人恼羞成怒,还有什么可查的? 金必胜:「这……」 金无敌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咋,你有事瞒着我?」 金必胜:「妳自己看吧。」 说完便调出了曾经的剧情资料给金无敌看,她闭上眼,眼前立刻浮现那日凉亭里杨氏和楚匀的对话、杨氏以绝食威胁楚匀允许自己在见晏樱宁一面,还有就是最终晏樱宁被太医断定没救时,她跪在晏樱宁床前的景象。金无敌看完之后,差点惊掉了下巴。 「卧槽,还有百合线呢?!」 金必胜:「这条线是新剧情才有的,上一世杨氏并没有表现得如此明显,只是在晏樱宁死后没几年,也跟着病逝——诶,说到这我还想起来得告诉妳个好消息,系统已经统计过,从新剧情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的命运轨迹被改变,妳得了不少积分呢。」 金无敌没有如他预料中的那般高兴。 她长长地一叹,空气灌入喉间,还勾出几声咳嗽:「现在对我而言积分没那么重要了,我就盼着能好好地活过这个剧情。唉……真是屎不好吃、分不好赚啊,活着可真艰难。」她一脸丧气地望着床幔,「那你说除了芸贵人,还有谁想害我?」 金必胜想也不想:「那可多了去了,毕竟妳这么招人讨厌。」 金无敌:「……」呵呵,这天硬是让他给聊死了,但现在金无敌已经没力气和他斗嘴了,本来拖着这副残躯就够难受了,现在还得挺尸装死不能吃、也不能动,只能偶尔在无人的时候迅速去桌上喝口水。金无敌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 楚匀怎么还不来呢? 她有气无力地咕哝,「这个司琴到底有没有去传话,渣匀他……」 话说一半,金无敌忽然顿住了。 渣匀怎么还不来? 难道是…… ...(#‵′)凸... 朦胧中,嘈杂的声响断断续续地响起。 司琴徐徐醒来,颈间痛楚难忍,她眉头紧拧、眼还没睁全便听见房门被猛地推开。刺目的光线瞬间涌入,两个人逆光闯入,目光瞬间锁定躺在角落的司琴,其中一人二话不说朝她大步而来,司琴尚未醒神,一脸茫然惊恐,「你们是谁?」 男人不语,直接探手过来,揪住她的衣服。 司琴登时尖叫起来:「你们想干什么?!这是哪里?」尖叫间,四肢拼命挣扎。 掌下的女人如此不配合,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停下脚步、揪着她衣领的大手瞬间拢紧。瞧他有要发飙的趋势,另一个清瘦男人当即压了压他的肩,「主子一会有话要问,你且收收脾气。」说完转脸看向司琴,「司琴姑姑稍安勿躁,咱们不会伤害妳。」 男人的声音清澈好听,带着三分稳重、七分笑意。 司琴不再挣扎,她频频喘息、抬头望向说话者。入目的是一张和善笑脸,那人穿着鸦青色宫装、暗黑宫帽,是太监打扮。目光越过他、再朝周围环境一扫,这才看出自己身处于延庆堂后的柴房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两个男人又是谁? 她的颈间疼得厉害,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司琴的脸上惊恐未褪:「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笑脸男人浅笑不语。 ...(#‵′)凸... 延庆堂后的那口井,在几日内连续被捞出两具尸体。 此时,有两具尸体被摆在井口。 其中一具是小四喜的,另一具却不是司言的。那具尸体通体干爽,并不是在井中被打捞出来的。而在距离两具尸体数十米开外,有一八角凉亭,楚匀端坐其中,脸色在旁边男人的娓娓道来间,愈发阴沉——站在他旁边的男人名叫承聿,是他安插在延庆堂里的侍卫。承聿主要陈述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 昨晚,有个黑衣人潜入延庆堂,杀了此刻躺在小四喜旁边的那个人,得手后刚要潜逃就被他和两个同样在延庆堂卧底的同伴发现,四人激烈交手、黑衣人虽落下风,但轻功了得,在负伤后仍然脱身逃走。 为此,承聿因放走凶手而向楚匀告罪。 第二件事。 就是在小四喜的尸体上,搜出了柔婕妤的一对耳环。 听完这些,楚匀的脸色没办法不难看。 本来就已经够复杂的事情,莫名奇妙地又多出来一号人。 楚匀这次没有立刻做判断,以防再牵扯更多的人进来。昨日他才着手调查,今日小四喜就被灭了口,尸体上还揣着柔婕妤的物件,但光凭那个耳环,也没办法就认定这事是柔婕妤做的,很有可能是陷害。 楚匀如今唯一能确定的是,就是御前出了内鬼。 小四喜是其中一个,但将他灭口的是其他内鬼、还是另有其人,无法确定。 楚匀气得牙根发痒,自己明明特意吩咐秘密调查,可这事还是被人发现了。那伙人到底是谁?芸贵人杨氏?柔婕妤晏氏?还是其他人?这件事,本是以一个宫女为源头。宫中死了个宫女并不算太大的事,但没想到的是,之后由此引发的事会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如今芸贵人、何采女被废,司言、小四喜死亡,晏樱宁也命不久矣。楚匀政务繁忙,本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废心思,可如今他被激怒了。 到底是谁一再作恶,视他这个君王为无物? 这时,一杯茶被端到他眼前。 疯逢讽凤.031 这时,一杯茶被端到他眼前。 楚匀抬头,看见方全挂满了担忧的脸:「陛下,消消气,注意龙体啊!」 他接过茶,浅呷一口。 方全退到他身后,轻甩拂尘架于臂弯间,握着拂尘的手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他垂眸,不着痕迹地将那只手往袖里退了退。 承聿也开口劝慰楚匀,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接着便陷入沉默。不多时,承聿再度开口,「陛下,他们回来了。」方全闻声抬头,看见一个侍卫拖着一个宫女大步而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太监。他定睛看了看那宫女的脸,手又开始颤抖。很快,三人走进了凉亭。 侍卫和太监拖着宫女给楚匀行了礼:「陛下,臣在后院柴房里搜出了这个宫女。」 楚匀看着那伏在地上的宫女:「谁?」 宫女徐徐抬起头,满脸的惊魂未定,「奴婢……奴婢司琴,参见陛下。」 「司琴?」楚匀拧眉,「妳怎么在柴房里?」 「奴婢……奴婢……」司琴似乎还未从惊慌中回神,支支吾吾,「奴婢……」 笑脸太监兆安体贴开口:「陛下,奴才瞧司琴姑姑的后颈上有淤青,该是被人打昏丢进柴房去的。姑姑受了惊吓,如今又才醒来,恐怕一时间还想不起什么,不如让她稳当稳当再问。您看如何呢,陛下?」 楚匀点头:「赐座上茶,妳稳一稳再说。」 兆安瞄了眼旁边的侍卫,「大虎,搬把椅子去,让姑姑坐下来好好想。」 大虎闷声去搬椅子。 片刻后,司琴落了座、喝了茶,缓了须臾之后,终于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司琴:「陛下,奴婢想起来了。」 楚匀以目光示意她说。 司琴:「昨晚,小主有好转迹象,奴婢欣喜不已,当即便想去建章宫回禀陛下,但不巧的是昨晚陛下宿在了太后娘娘宫里,奴婢不敢打扰太后休息,便折返回宫,想第二天再回禀。回宫后,奴婢想先去看看小主的情况,结果才回了宫,在途径小厨房的时候,顿觉后颈一疼,接着便眼前发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已身处柴房……」 承聿、兆安、大虎三人对视一眼。 他们心里都清楚,打昏司琴的人,该就是那个黑衣人。 楚匀也猜到了。 但此刻,他更关注另一件事:「妳说樱娘子病情已有好转?」 司琴稍顿、才点头:「是。」 楚匀的眼底有锋芒流转:「如何好转?」 司言:「昨晚奴婢去给小主净脸,发现小主醒了过来,还同奴婢说她还没死,让奴婢快去通知陛下。奴婢不敢耽搁,这才连夜去建章宫。结果正巧……」后面的事,她刚才已做陈述,楚匀抬手打断,示意她不必重复。 楚匀本来阴沉冷峻的脸上,终于浮现了暖色。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立于楚匀后方的方全始终在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忽然,一滴血迹落在两脚中间。他的心猛然一颤,迅速抬脚踩住血迹。 血迹是沿着指尖低落的。 他将手缩得更用力,手心里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 ...(#‵′)凸... 昨夜,方全在偷听到那二人的对话之后,当即离开钟粹宫。 但他并没有就此打道回府,而是尾随着那个要去给主子传信的宫人。夜色沉沉,他黑影般游移,当那人走到一处偏僻地方的时候,他倏然出手!三两下的功夫,便叫那宫人魂归地府。他翻过那人的尸体细细端详,却是一张生面孔。 这人或许和自己供侍一主。 但他只是个传信者,而他要传的话、方全已经知道,有他去给娘娘回禀,这人自然也就没了价值。但这些却并不是他不得不死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楚匀已经开始怀疑御前和钟粹宫都有内鬼,将这里查个底掉是迟早的事,所以他杀死小四喜、且抛尸于此,意在索性将线索完全引过来,但这二人的出现,是个意外。 方全想,与其等到那时这二人漏出马脚牵累娘娘。 倒不如他现在就了结了他们。 他又寻了一处废宫的枯井抛尸,然后再簌簌折回钟粹宫,想把另一个人也除掉。 但方全并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模样。 于是他再度潜回延庆堂,结果远远地便瞧见一个人在堂外鬼鬼祟祟。方全心中有了数,从方才那二人的对话中便可判断,他们不会让晏樱宁活下来,所以这个时辰还在堂外转悠的,多半是想在皇上知道她已好转前、便杀了她。 方全并不反对杀死晏樱宁。 但在楚匀已经起疑的时候这样做,会不会弄巧成拙? 犹豫间,瞥见又一个人往这边走来。方全定睛一瞧——是司琴。再旋转目光,那人还在堂外磨蹭,磨蹭到现在还不动手,恐怕是在等另一个人的消息,可那个人却已被方全杀了。眼瞧着司琴就要发现那人,方全足下一跃,换了个向、从后方袭去。 方全一记掌刀劈向司琴的后颈。 司琴闷哼一声,顿时昏厥。 他将昏过去的司琴抱走,随便寻了个不起眼的柴房塞进去,想要一会儿再决定如何处置她。当务之急,是先除掉堂外的那个人,消息他是等不到了、如此磨蹭,迟早会被发现。于是方全心一狠,准备杀回去灭口。 他回到堂外,觎机偷袭。 那个人毫无防备,被方全轻易钳制,就在他即将动手的时候,忽然有两个人从暗处蹿出来!那二人二话不说,直朝他袭来。方全大惊,瞬间看出对方是想阻止他的行为,他咬紧牙根、没有立刻撤退,而是掌下当即发力,先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这空当,他已失去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三人立刻交手。 方全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落了下风。加之对方有兵器,他挨了几刀后更更是体力不支,眼见着就要被拿下,方全又急又怒,求胜欲望激出了他残存的力量。他拼死抵抗,终于挣脱了牵制,寻到机会便立刻飞奔离去。 那二人在身后紧追不舍。 幸亏方全轻功极佳,几次闪身便将对方摆脱了。 他负伤而归,伤口是火辣辣的疼,但心底却已凉透。方全不顾伤势,立即开始琢磨那二人到底是谁——他们为谁做事?主子?还是他人?还是……陛下?不论他们的主人是谁,方全的这一步棋,都被彻彻底底的打乱了。 翌日,他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楚匀身边。 虽然伤势不轻,但方全并不敢找太医医治,只得草草处理,还不能让别人瞧出破绽。但在得知昨天与自己交手的人是陛下派去的卧底时,方全有些慌神了,他拼尽全力、才能掩饰住脸上的恐惧与不安。 皇上,居然是皇上! 这代表了什么? 方全身为大太监,楚匀的很多旨意,都是由他颁布下去的。但如今楚匀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插了卧底去延庆堂,这其中的意思实在耐人寻味。他这样做,到底是想求稳妥、还是已经对他起了疑?方全的额头上,不可控制地渗出了冷汗。 疯逢讽凤.032 楚匀迟迟不来,金无敌便以为司琴并没有去传话,怀疑她也叛了变。 金无敌有些躺不住,因为再这样等下去,那些想要灭她口的人肯定会在楚匀来之前动手的!她立刻从榻上坐起来,身子一侧、才发现自己连把双腿挪到床下都费劲,现在的她还真是一点体力值都没。咬着牙穿上鞋,起身的瞬间顿觉头重脚轻、眼冒金星,当即便扶住床柱,喘了几喘之后才费力地继续往前走。 她吭哧吭哧地缓步凑到窗边。 金必胜:「妳这准备在被杀前先自杀?但在这种一层建筑里自杀成功率可不高啊。」 自打被金必胜害得继续任务了之后,金无敌就心头有气,对大哥的态度也嚣张了起来:「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贫嘴呢?反正被杀的不是你,所以你不知道疼是不是?你等着吧,万一我真死了,那死前也一定把这个破铃铛摔洗碎!」 说话间,她轻手轻脚地打开窗子,然后用棍撑撑好。 金必胜:「那妳不自杀这是干嘛呢?」 金无敌:「跳窗逃走啊!」 金必胜:「……」 金无敌以双手撑住窗框,一使劲…… 没跳上去。 再一使劲……还没跳上去。 金必胜:「拜托妳用用脑子好吗?妳这腿短得跟柯基似的,怎么就敢直接往上蹦?」 金无敌:「这跟腿没关系好吗?我只是没力气!」 金必胜:「那买点体力值啊。」 金无敌:「说得轻巧,咱俩剩的那点积分,买来的体力值只够放个屁的。」 说话间,内室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金无敌一急,感觉身上也来了点力气。于是小腹一绷、双臂紧撑,卯足了劲发力—— 噗…… 金无敌放了个绵长的蔫屁。 金必胜+金无敌:「……」 金必胜:「呵呵哒,果然只够放个屁哦。」 金无敌:「闭嘴!!!」 内室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金无敌暗道了一句卧槽,瞬间慌了神,也不顾会被嘲笑成柯基腿了,忙将妆台前的圆凳搬过来,一脚踩上去、然后借力跨上窗棂。她捞着裙摆跨坐上去,正侧头往外目测高度的时候,内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连忙把这一条腿也搬到窗外,跃跃欲跳。 这时,一行人已经鱼贯而入。 方全率先进来,却见榻上无人:「陛下,樱娘子她不……」 没等他说完、楚匀便拨开他上前查看。 他目光一划、便瞧见已经坐在窗棂上,面朝外的女人。眼看着前几天还气息奄奄的女人此刻却正坐在窗户上,楚匀心头五味杂尘,有疑惑、有狂喜,但更多的是无以言表的惊讶,他只知道她已好转,却不知已好转得可以爬窗了? 楚匀盯着她,脱口道:「晏樱宁!」 听见楚匀的声音,金无敌豁然回头,然而就是这个忽然的动作,令她身子失衡,在有所反应之前已经一头朝窗外栽了出去。楚匀连同其他人迅速凑到窗前查看,结果一探头便瞧见当朝前皇后正以狗啃泥的姿势撅在地上,疼得直哎呦。 楚匀:「……」 ...(#‵′)凸... 太医院的太医,再度聚集到了延庆堂内。 暖阁里,众太医在榻前并排而立,将躺在里头的晏樱宁堵得严严实实。楚匀坐在一旁的圆桌旁,一手搁在膝上、一手拎着茶杯盖,正心不在焉地用被盖捋茶沫子——哒、哒、哒。一声一声,徐缓得仿若他减速的心跳。 楚匀显得有些呆滞。 初见晏樱宁复活那一瞬的复杂情绪混乱交织,最终在脑海炸成了一团乱麻。 此刻,他忽然有些不真实感。 难道…… 捋茶沫的动作一顿,这又是回光返照? 脸上的怔忡化成凝重,他转而看向床榻,结果却只能看见几个太医的后背。不知是不是发觉了他的注视,太医居然在这时候齐齐地转过身来。按照老规矩,还是院判上前回话,其余几个太医跟在其身后。几个人依次在他面前跪下。 楚匀忽然有些紧张。 他担心太医会告诉他方才的一切又只是回光返照。 他担心太医会又搬出「微臣无能」那几个字。 楚匀下意识地抬头往床榻看去,没了障碍物之后,他一眼便瞧见了晏樱宁。刚巧,她也在看着自己,她的小脸枯黄而瘦削,更显得一双眸子硕大乌黑。但和上次她回光返照时的空洞癫狂不同,此刻的她眼神轻灵、眼波潋滟。 他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唇角扬起莫名笑意,但眼眶却在微微发热。 …… 金必胜:「卧槽,归零了归零了!」 金无敌:「什么玩意归零了?」 金必胜:「楚匀对妳的好感值归零了!不再是负数了!」 金无敌:「……」 …… 膝下伏着的太医忽然开口,楚匀才转回视线,垂眸听那满脸不可思议的院判跟自己道喜,「陛下大喜!樱小主体内的金蚕蛊已经消失了,微臣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定然是陛下福泽深厚,小主有陛下龙气庇佑,才能奇迹般地万转危为安!」 金蚕蛊就这么没了? 高兴归高兴,但楚匀并不会相信他的这点龙气就能把蛊毒给驱走。 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下蛊的凶手知道他决心彻查,所以及时撤手、用了一种他不知道的手段取走了金无敌身上的蛊虫。难道那晚在院内出现的黑衣人,就是来撤蛊的?楚匀心思百转,不由得再侧眸往榻上看去。 晏樱宁看在瞧着他。 不过这回再一对视,她明显一愣、然后眼珠滴溜溜地一转,迅速把头转开。 楚匀莫名地笑了起来。 他再度看向太医:「那樱娘子的身体可还有大的妨碍?」 太医:「小主体内的金蚕蛊虽然没了,但仍有余毒残留,不过并无性命之虞。」 楚匀点点头。 众太医退去外室拟药房拟药膳,暖阁里的人一下子少了泰半。 楚匀:「你们也都下去吧。」 方全应声,将司琴等人一起带了出去,临走前还关上了暖阁的门。 转眼间,阁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楚匀起身走到榻前,然后轻撩衣袂、侧身坐下。金无敌身子微僵,瞟去一眼、结果正撞上他的目光。楚匀正一眨不眨地瞧着她,那眼神、深沉的简直能把人吸进去。金无敌还从未和他这样对视过,于是立马挪开目光,尴尬地盯着床帏看。 …… 金必胜:「别怂逼啊!看回去,来个眼神交流,电流滋滋冒的那种!」 金无敌:「不行不行,他这样看我,我头皮麻得慌。」 金必胜静了一瞬。 下一刻,他爆出了猖狂地笑声来,「哈哈哈哈,金无敌,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金无敌:「不行啊?」 金必胜:「妳连开水烫都不怕,居然会怕一个男人的深情注视?哈哈哈哈。」 …… 金无敌一恼,忽然抬手狠狠拍向胸前金玉铃铛。 啪的一声。 金无敌把自己拍疼了,当即哎呦一声,连楚匀也被吓了一跳。 …… 金必胜:「啧啧啧,这样拍都没出来点波纹,可见妳的胸是有多平。」 金无敌:「……滚!」 …… 疯逢讽凤.033 金无敌这一巴掌直接把自己的胸口给拍红了。 楚匀讶异地垂眸看去。 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她已经瘦得皮包骨,连胸口处的骨头都凸显了出来,但皮肤却还是雪白的,经此一拍,胸前立刻绽出红晕。金无敌瞧楚匀一直盯着自己的胸前看,默默地把被子拉高——拉高——再拉高,一直遮到下巴处。 楚匀目光上滑,看向她。 这回他的目光没那么肉麻了,黑沉沉的,带着丝若有所思。 所以金无敌也看着他。 忽然,楚匀开口:「方全,进来。」 始终守在门外的方全立刻推门而入,躬身行礼:「陛下。」 楚匀:「叫钦天监的人来。」 还没等方全说喳,金无敌先一步将挡到嘴边的被子撤下去,问:「叫钦天监干嘛?」 楚匀看向她,凝眉不语。 金无敌猜出他的意思,登时就不高兴了:「你是不是又以为我中邪了?」 楚匀的脸上写满了「不然呢?」 「你才中邪了呢!」金无敌挑高了眉毛,强词夺理道,「我才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你就盯着我的胸看?堂堂圣上,居然行如此下流龌龊之事,你说咱俩谁中邪了?」话说得太快太极,导致她一口气没接上,又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 才刚被人指着鼻子骂下流龌龊的楚匀有些发愣。 全程旁听的方全更是头都不敢抬。 楚匀楞了一会儿,对方全说:「钦天监的人不用叫了,你也下去吧。」 方全:「喳。」 待她走后,楚匀自榻上起身,缓步走到圆桌旁,翻过精致小巧的茶杯,亲手斟了一杯茶,然后又折返回来、扶着轻咳不已的金无敌坐起来,将茶递过去,「说实话,这些日子没见妳闹腾作怪、听妳忤逆犯上,还真有些不惯。」 …… 金无敌:「哥,他是抖m没错吧?」 金必胜:「人家跟你间接表达情感呢,别扯淡!认真点!把以前看的那些偶像剧套路都搬出来。亲妹,妳得知道,这回咱的任务可不是捣乱了啊。只要妳拿下渣匀的心,咱们不仅能顺利离开剧情还能拿到翻倍积分和经验,还有一系列大礼包!」 金无敌:「知道啦知道啦。」 金必胜唠叨:「偶像剧偶像剧,一定记得偶像剧!」 金无敌:「乡村爱情算偶像剧吗?」 金必胜:「……」 …… 在金必胜破口大骂前,金无敌麻利地接过楚匀倒的茶喝了起来。 楚匀看着她,容色轻柔。 喝下小半杯,她便停了下来,在楚匀的注视下嫌弃道:「啧,茶太凉了。」 楚匀:「……」 金无敌大度地摆摆手:「没事,不用叫人来换了,反正我只是喝点压压咳嗽。」 降贵屈尊给她倒茶反而被嫌弃的楚匀奇迹般地没有生气。 因为此刻的金无敌,不论如何作死,在楚匀看来都是件很神奇的事。他无法想象一个几个时辰前还命悬一线的女人,现在居然能活蹦乱跳地在自己面前花样作死。这样的一个女人,连老天都收不走她的命,更何况自己呢?所以他看着她,像是在看着奇迹。 见他不想往常那般暴怒,金无敌的为了掩饰尴尬所做的挑衅也显得很没意思。 她清了清喉咙,垂眸抠了抠手中的茶杯。 楚匀瞧着她:「怎么不说话了?」 金无敌:「没意思,你都不给我回应。」她抬头迅速地瞥了眼楚匀,略有些不自在地又挤出了几声干瘪的咳嗽,「那个……在我昏迷的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啊?为什么我一醒过来,你们一个个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这几天,妳一点知觉都没有吗?」 金无敌假装天真地摇摇头:「就是觉得难受,这辈子都没这样难受过。」 楚匀脸色微变,不禁回想起发病初始她口吐黑血、浑身痉挛的恐怖样子,当下心中微微一疼,看向金无敌的眼神便更温柔了些。他细细地和她讲了这几日发生的事,关于她的蛊毒,关于小四喜的死,关于无名奸细的死,关于那个潜入钟粹宫的黑衣人。 这些事情,有的金无敌知道,有的属于未解锁剧情,所以不知道。 她听过之后,默然半晌、倒没表现的太讶异,「这宫里,想杀我的人还真多啊。」 楚匀:「妳放心,朕一定会查出凶手是谁的。」 金无敌听罢却是摇摇头,「别查了。」 楚匀先是一惊,继而有些不太确信地问:「妳想放过他们?」死过一次后就便善良了?其实这种假装善良大度的事,以前的晏樱宁做过很多,但如今她解放天性这么久,猛地一「善良」起来,楚匀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结果他还是想错了。 金无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地说:「我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嘛?」 楚匀:「……」 金无敌:「若按我的本心来说,我只恨不得把害我的一个个都揪出来拔光了丢到街上去游行,怎会放过他们?可是呢,经过这次的事,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有的只是小坏、小恶和小聪明。而那些想杀我的人,才是真的阴损。所以对付这种人,我以前那些正面刚的招数怕是不够用了,必须得换个法子对付他们。」 嗯,这才像是她会说的话。 楚匀同意她的说法:「那妳打算如何做?」 金无敌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看向楚匀。对方还以为她有了什么了不得的机灵主意,本能地往前倾了倾身,结果在他的注视下,金无敌又把目光给转开了,不太用心的耸了耸肩:「我暂时还没有想好。」 「……」 「但是。」她忽然又说,「我已经选好同盟军了。」 楚匀很不记得教训地再次被吸引了注意力:「谁?」 金无敌看向他:「你呀。」 楚匀脖子一缩:「朕?」 金无敌重重地点头:「我知道你以前烦我,因为我做过的事,所以你总是不信我说的话。但经历了这几件事之后,事实证明我一直在和你讲实话,就算是杀人,我也都如实告诉你了,这足以证明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对不对?」 杀人?改邪归正? 这两个词用在一个句式里真的合适吗? 疯逢讽凤.034 这两个词用在一个句式里真的合适吗? 没等楚匀有所反应,金无敌又道:「而且我也知道,我这一病,你是不是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讨厌我了?甚至还有点舍不得我死了?」见楚匀眼神一动,她忙说,「别急着反驳我!我会这样想,可不是因为我自作多情噢,那是要因为我坚信你不是个绝情的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你没那么狠心。」 开始戴高帽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楚匀没顺着她的杆子爬:「直接说妳的计划。」 金无敌也不肯退让,略有些不讲理地说:「你先说会不会和我联手。」 「朕要先听听妳的计划再做打算。」 「可我并没有计划啊。」 「妳什么打算都没有,为什么先想着和朕联手?」 金无敌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因为你是这宫里的老大,和你联手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是不是傻?「而且就算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我之间早已没了情分,你也根本不在我的死活,可难道你也不在乎其他嫔妃的死活?不在乎你小心心的死活?如今我早已失宠,只挂了个前皇后的头衔,还有人恨我不死、连环设计呢。他们对一个失宠的前皇后都如此,更何况是被你放在心尖上的小心心?」 楚匀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一直说的小心心该是沈俞心。 金无敌:「所以就算为了小心心,你也不能放任这种恶毒的人在宫里逍遥法外吧。」 楚匀瞧着她,忽然问了句完全不相关的话:「你为什么一直叫俞昭仪小心心?」 金无敌:「你不喜欢这个称呼?那叫小心肝?小宝贝?小甜蜜饯儿?」 楚匀无奈地笑,感叹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腻歪人的称呼?不过笑过之后,却又有些酸涩,原来在她看来、自己只在乎沈俞心吗?虽说他偏爱俞昭仪了一些,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在乎晏樱宁的安危。而且她的话,又提醒了楚匀一件事。 晏樱宁做错事,他对惩罚了她,但并不想要她的命。 楚匀以为这样就够了。 晏樱宁有错领罪、废位禁足,然后此事就此了结。但楚匀却不知,于他而言,此事是了结了,但于晏樱宁而言,噩梦才刚刚开始。如今她没了皇后的位置、没了他的庇护,落到这般田地,若不是之前作妖闹腾引了他的注意,恐怕早就没命了。 原来楚匀厌弃她,怒极时甚至想杀了她。 但他终究没狠下心。 那时的他都没狠心,如今便更不想让她出事。 可若想保晏樱宁平安,他就不得不做点什么。正出神着,就见一只小手凑到自己眼前挥了挥,楚匀回过神、看到一张挂满了不悦的小脸:「你到底要不要帮我?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走神?」黛眉轻佻,满脸促狭,「想你的小心心呢?」 说这话时,她的脸上没有半分嫉妒。 她就像是个完完全全的旁观者,在拿这件事挤兑楚匀开玩笑。 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楚匀挂了脸:「妳现在和朕讲话,真是一点礼数都不讲了。」开口闭口都是你你你。 「我这样讲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非选这时候挑毛病?怕不是被我说到痛处了吧?行行行,我不说你的小心心了还不行?咱们说正事……」她还是换了称呼,「陛下,您——」故意拉长,「到底要不要帮我?其实我也不指望你能多护着我,只是在我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偶尔施以援手就行,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楚匀一时没有接话。 他想反驳自己沈俞心并非自己的痛处,可晏樱宁已然换了话题、又换了称呼,他再说那事倒显得刻意。而且他这个一国之君为何想要和她掰扯这种无聊的事?楚匀本是有些不快的,但听到后来,心便又酸软了下来。 她说不指望他能护她。 一个女人,竟然已经不再指望夫君能保护自己了。 看来她真的已经死心了。 楚匀的眼神几经变换,却始终都不吭声。 金无敌耐着性子:「好不好?你忍心拒绝一个才从鬼门关里遛弯回来的人吗?」 楚匀:「……」 金无敌:「如果你不肯帮我,我在这宫里估计也活不久了。」 楚匀:「……」 闷到现在还不吭声,金无敌有些急了、当即换上另一幅面孔,横眉竖眼:「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爱拿架子呢!这是不是皇族的遗传病啊?我没求你之前,你自己还说要帮我查出凶手,现在我主动提出和你联手,你怎么倒事事儿的了?是不是非逼我在你面前作死闹腾才开心?」实在不是她脾气不好,只是楚匀他不吃服软卖萌这一套啊! 这个死抖m是不是就爱看她耍无赖! 金无敌抬起双手猛地往腿上一捶:「我不管!你得我帮我!不然我就去死!」 楚匀的唇角几乎不可察觉地勾一勾,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闹腾。 金无敌:「我之前不是中了金蚕蛊吗?好好好,司琴,给我抓两只蚕来!要肥美多汁、通体金黄的那一种!找不到金黄的,就给我炸至金黄,我现在就吃!」话说密了,她又开始咳嗽,体内的不适感又开始蠢蠢欲动,「哎哟,真难受……」 室外的方全轻声问:「陛下?」 楚匀终于开口回应:「没事,都不用进来。」 金无敌的演技还没有飚够,因为又开始不舒服,便开始顺势走装可怜的路线,她垂着头、双手抚上小腹,「哎,金蚕蛊宝宝们,我马上就吃几只来跟你们做伴,到时大家一定要互敬互爱、团结共进,一起把我给折磨死哦。」 楚匀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方才的那些不快、心酸,全都被她给闹腾没了。 他这一笑,金无敌瞬间又闭了嘴,两臂一换:「看戏看得挺爽啊?」 楚匀居然还点了点头。 金无敌:「花钱买票了吗大哥?」 楚匀瞧着她,有些不可思议的说:「妳是如何做到前一秒还命悬一线,下一秒就欢蹦乱跳的?」说真的,中邪之后的晏樱宁可比从前的她有趣多了,甚至比他们初遇时,还有趣。再经过这次的事,楚匀只觉得她现在奇妙的不似凡人。 「我欢蹦乱跳?我连床都下不了哪里欢蹦乱跳了?」 「连床都下不了吗?」明明刚才还在翻窗。 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金无敌别开目光略有些心虚道,「我刚才那不是急了吗?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有人要来杀我,一急之下才有了点力气,可结果还不是摔了个狗吃屎,现在我下巴还疼呢。」她撅起下巴给楚匀瞧,他这才发现那都摔青了。 「一会儿让让司琴那鸡蛋给你滚滚。」 「诶,又扯远了,你到底……」 楚匀打断她:「朕和妳联手便是。」 疯逢讽凤.035 楚匀打断她:「朕和妳联手便是。」 金无敌两眼一亮:「真的?」 楚匀点点头。 金无敌很想和他拉个勾结个盟,但一想到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种烂俗桥段已经被那些白莲花女主用到臭大街了,于是她按下蠢蠢欲动的小手指,转而抬起了手掌,一面扬眉一边对他挥挥手,「那我们击掌为誓。」 「朕君无戏言。」 「说是这么说,但你真反悔了,我也没办法。」 「可就算击掌为誓,朕若是反悔,妳不是同样没办法?」 金无敌一愣——他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但我手都举起来了,就这么放回去太尴尬了。我不要面子的啊?」她把手凑过去,催促道,「快快快,拍一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最终楚匀被催的无奈,只得抬手和她一击。 啪声清脆。 击掌为誓,这个盟约,算是结下了。 但是结盟之后又该做什么呢?金无敌还没有想好,但如今得了楚匀的口头保证,她也算是稍稍安了心,于是一直强压地不适感,也随着身体的放松而涌了上来。金无敌把杯子递还给楚匀,然后拥着被溜了下去,「唉,好累啊,我得休息一下。」 这是要下逐客令? 过河拆桥,也没有这么快的吧? 楚匀哭笑不得,但他本也不愿多留,勤政殿里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他已经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在后宫上。如今晏樱宁性命无碍,他也可以暂时放下心来了,「那妳休息,朕先走了。」他起身,将手中茶杯随处一放。 金无敌挥挥手:「陛下好走。」 ...(#‵′)凸... 楚匀还没出钟粹宫,便先把旨意颁了下去。 晋樱娘子正五品顺常位。 临走前,还把心腹太监兆安留下来保护延庆堂,只携了承聿、虎诚离开。承聿、兆安和虎诚虽然明说是楚匀的贴身护卫,但实际上却很少在楚匀身旁露面。他们隶属于直接归楚匀管理的影卫队,阖宫上下见过影卫的人屈指可数。 就连方全也只见过影卫队长承聿而已。 他们在暗中帮楚匀做事,经常会易容,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 如今他留下一个影卫专门保护晏樱宁,足可见对她的重视。回到勤政殿后,他又赐了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给她,不过赏赐最多的还是滋补药材。一时间,晏樱宁的事在宫中掀起了不少的波澜,很多人都搞不明白,一个病入膏肓的废后,如何就死而复生、且重新得到了楚匀的重视?那些因为她被废而松口气的人,难免又悬起了一颗心。 这其中,最为悬心的本该是方全。但事到如今,他的心反而定了下来。 这几日他都轮休,所以侍奉楚匀躺下之后,便顶着月色回到自己宫外的宅子。 方全如今的妻子是他的同乡,也在宫中侍奉,几年前两人对了食。去年,吴氏年满二十五岁,被放归出宫。出宫后便被方全接到宅子之后开始打理家事。虽然贵为宫中大监,方全却没有大监惯有的一些变态癖好,他没有养姬妾**、没有养戏子舞姬,甚至连多余的外宅田地都没有,只有这一宅、这一妻,还有三两下人,而且不论是宅子的布置,还是家室的穿着,都没有越出规矩分毫。 这样看,方全简直是太监中的清贵。 再瞧他本人,其实也是生得周正,虽然年逾四十,却仍不掩清俊。 只是在宫里常年弓着腰,所以少了几分挺拔。 马车行至宅子门口,却见吴氏已经早早地候在了那里。方全挡开小厮的搀扶独自下车,吴氏小步走到他身边:「老爷。」她以目光示意小厮退下,然后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看似亲昵,但实则在准确躲过他伤处的同时,还稳稳将他撑住。 方全将身子往吴氏身上靠了靠。 回房后,吴氏像昨晚那般遣退了下人,亲自侍奉方全洗澡。 送好热水后,婢仆们便悉数退下。 人都散净,吴氏一直强掩着的担忧终于冒出来:「伤势如何了?」 说着便去解方全的衣扣。 方全并没阻拦,「我受伤的事,府上还有别人知道吗?」 吴氏摇头:「染血的衣料都是我背着人亲自烧了的,没人知道。」轻手轻脚地揭开他的外衣、内衫,终于瞧见那被素白纱布层层包裹的肩膀,不出她所料,伤口并没有愈合,刺目的血迹已经透出来,将纱布浸透。吴氏登时红了眼,「这么深的伤口,不看郎中可怎么行?咱们请不了太医,不如去请个赤脚郎中……」 方全淡淡地说:「无妨。」 吴氏担忧道:「这伤可是拖不得的,天马上就要热了,到时若是伤口再化了脓……」 方全:「怕是等不到化脓了。」 吴氏动作一顿:「老爷?」 方全垂眸笑了笑:「先帮我擦擦身,这一日忙碌下来,身上难受得紧。」 吴氏的心头忽然浮起不好的预感,可她终究没说什么,温顺地点头称是。方全的伤口不能沾水,所以只能擦身不能洗澡。他褪去衣服,最终只剩了一条底裤。即使是在妻子面前,他也从不肯将自己的残躯展露出来。吴氏懂得,也从不去提。将他扶到水桶前坐好,接着把汗巾投入水桶,浸到热水中再拧干,然后给方全擦身。他的身上没有丝毫赘肉,但也没有过多肌肉,只能算是纹理清晰。 由于常年不见光,所以他的皮肤苍白。 正因苍白,才显得那血迹触目惊心。吴氏一边掉泪,一边擦身,然后再他换药。 他的伤口都很深。 肩上一道、腰上一道,背上还有一道。 当那些或膏状、或水状的药物伸到那皮开肉绽的伤口里时,连吴氏都觉得疼,可方全却是始终都没吭过一声。她忍着心疼和眼泪,柔声试探:「那妾身明日出府买些药,家中都是应急的,品类也不齐全。对症下药,伤口好得还能快些。」 照常理,方全应该会拒绝她。 去外面买药,吴氏的贴身侍婢就一定会知道,药买回来还要煎,铁定瞒不住。 但方全却一反常态,点头道:「好。」 吴氏的心咯噔一跳。 擦过身、换过药,方全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再转过身,吴氏瞧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她心疼极了,却又什么都不能问。 其实对于方全,她几乎一无所知。 疯逢讽凤.036 吴氏入宫时,方全已经贵为大监。 她是随妃嫔入宫的奴籍家生子,入宫没两年主子就难产而死,他们这些侍奉的,也都被谴去各处。她接连换过几个主子,最终被派到了那时还是俞姬的沈俞心处侍奉,俞姬被冷待了一段时日,然后渐渐的得了皇上的宠爱,几年的功夫,便从俞姬升为俞昭仪。 她们这些奴才,境况也跟着变好。 俞姬渐渐获宠后,她才和方全有了交集。因为是同乡,方全对她很是照顾,一来二去、吴氏便对他生了情愫,方全心中明白、竟没推拒,反而请皇上赐她做他的对食。两人成为对食后,方全对她更是细心照顾。一晃几年,吴氏已经二十五岁。 奴籍宫女和管家女不同,她们年满二十五岁才放归出宫。 虽说年纪大了些,但嫁人也不是难事,方全想就此放她离去嫁人,对食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但几年的相处,吴氏已对方全用情至深,断断不肯。方全劝不走她,便将她接回外宅料理家事,给了她安稳舒服的生活,和当家主母的位置。 两人从对食,到夫妻,已相处多年。 吴氏却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方全,他在宫里总是弓着腰微笑,他在宅子里却是很少说话、很少笑,总是把自己闷在书房里,整天都不出来。可方全家境贫寒、少年入宫,根本没念过书,所以吴氏并不觉得方全是在书房里读书。 她曾因好奇,趁方全不在时,进去看过。 起初,吴氏并未发现过不同。 坐在书案前随意翻阅的时候,才无意间翻出了一张女子的画像。 画中的女子坐在八角凉亭内,正斜靠在栏杆上投喂鱼食,凉亭临水而建,亭下碧波荡漾、红鲤穿行,映着佳人的如花娇颜,那画面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那画纸已然泛黄,却仍保持着平整,可见已被方全珍藏多年,但因为他不通文墨,没法临摹,所以至今只有这一幅画像。那一瞬间,吴氏的心狠狠地被揪疼了,但心疼之余,更多的却是震惊。 因为那画中的女子,她是认得的。 原来方全一直钟情的,竟然是……她。 当初的疑惑,如今终于得到了答案。为何方全身为皇上的大监却要忠心于嫔妃,又为何他一心为主,但她却毫不领情。吴氏这下子全明白了。想起那日看见的画像,吴氏觉得这次方全受得伤,肯定和这有关,不然以他贵为大监却仍不争不抢、安分守己的性子,断不会受这样的伤。以往她可以装作不知,可这次的事显然已经涉及性命,吴氏便有些憋不住了,「老爷,妾身有话要说。」 「嗯。」方全半靠在榻上。 出了皇宫,他就会变得不爱笑,也不爱说话。 「您这次受伤,可是因为……」 吴氏掐了掐手指,犹豫好半晌之后才说出来,「昭仪娘娘。」 方全轻轻地睁开了半阖着的眼,他转头看向吴氏,不讶异、不愤怒,但眼底那莫可名状的冷寒却让吴氏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看她片刻后,方全又划开了目光,「妳去过书房。」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且毫无惊讶,像是早就知道。 相反,吴氏倒比他更诧异,「您知道?」 方全不可置否:「妳想说什么?」 吴氏其实也没什么要说:「妾身只想您好好的。昭仪娘娘再如何,总也有陛下的庇护,可是您在宫中侍奉多年,一直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本就已经活得很辛苦了,这回为何要自涉险境呢?您是这家里的天,您若不在,这家便也塌了。」 方全微微出神。 家?他有家吗?在遇到她之前,方全对家从没有过概念。 遇见她之后,他才开始对家这个词存了点念想。 而在宫中的这几十年,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可不就是那一丝丝的念想吗? 他的人生已经够灰暗。 他不能让仅存的一点颜色也被抹去。所以他得拼了命去保护。 可惜,吴氏并不知道这些。 方全知道她曾进过书房,他也曾想过要杀了吴氏,可终究还是没有忍心。后来他见吴氏没什么动作,便也就只当不知道。方全知道吴氏对自己有情,而情这个东西,他是感受过的,自然也就知道这个字可以让人做到何种地步,所以他决定信她一次。 可没想到,今日她居然主动提及这件事。 但意外的是,听她提及这件事,方全竟有些释然之感,好像辛苦掩藏半生的秘密终于被人发现,他终于可以不再躲躲藏藏了。而事实上,他以后也的确不需要再隐瞒了。方全回过神来,声音微哑:「且看晏氏,就该知道皇上的庇护根本不牢靠。」 「可是即使您豁出自己的性命去,娘娘她……也不一定会领情。」 从以前昭仪娘娘对方全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她知道这件事,且极度反感,所以虽然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但实则上对他却避之不及。吴氏原来不明白,但如今得知真相,便知道方全的身份尴尬,他无论如何做,都不会让昭仪娘娘觉得感恩。 「老爷,您这又是何必?」 方全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忽然道:「冉晴。」 吴氏应声:「妾身在。」 方全:「妳今年年满放归,以妳曾为宫婢的身份,本可以再寻个更好的人家嫁了的,却为何……」他转过头,看向垂手立于床前的吴氏,她未满三十,容色不算上乘,但气质和婉、独具风韵,「要委身于我这个身子残缺之人?」 「老爷不要这样说。」 听他贬低自己,吴氏忙抬眸,「老爷于妾身,是这世上最伟岸英俊的男子。」 方全眸光一闪,似有动容。 吴氏微有些羞窘,又垂下首:「能嫁给老爷,是妾身的福气。」 方全又问:「那妳又为何在知道我心有所属后,仍选择忍气吞声,留在我身边?」 吴氏白了脸色,似是被说到痛处。 方全却没有因她的脸上而心软:「因为妳对我有情,对吗?」 吴氏垂首,没有说话。 方全:「我懂妳,是因为我也曾像妳这样,用一整颗心爱过一个人。」 吴氏虽早有准备,但如今听自己深爱的夫君亲口说爱别人,还是忍不住哽咽落泪。她不想再听,却又不得不听,她很想知道,被方全深爱几十年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方全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所以有些事,不管她领不领情,我都是要做的。」 「毕竟,那是她的女儿,是她的命。」 「而她……」 「是我的命。」 疯逢讽凤.037 吴氏因他的话而怔住。 她的眼底闪过怨恨、闪过痛楚、又闪过不甘,几经纠缠,最终化成平静。吴氏深吸了一口气,再徐徐吐出,然后抬眼深深望着床榻上与她同样脸色苍白的男人,他似乎是回忆起了往事,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吴氏忍下哽咽:「您一定要这样做吗?」 方全垂眼:「想必妳已经猜出了我的打算。」 吴氏知道他决意已下,事情该是无法转圜了:「不论老爷如何做,妾身一定追随。」 方全看向她,目光交织,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去。吴氏将手放到他的掌心,两手交握,他轻轻一拉,吴氏便顺势在床边坐下,轻偎到他怀中。然后方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将自己的故事说给她听。他的声音轻缓无波,吴氏的眼泪断断续续地流着,他胸前的衣襟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最后,方全给她讲了宫中发生的事。从他怀疑昭仪娘娘顺水推舟欲除晏氏,到他插手帮忙,却不料一时疏忽、弄巧成拙露出了马脚。 吴氏听罢,却提出个:「老爷真的确定,这事是昭仪娘娘做的?」 方全一愣:「这是何意?」 吴氏:「您说曾几次给昭仪娘娘传话,却从无回信。」 方全其实也有过这样的揣测,「可在芸贵人之事被揭穿后,我曾让小四喜去传信,也正是当晚,晏氏的蛊毒便发了。」这难道不是昭仪娘娘在背后顺水推舟?不过究竟是不是她也无所谓了,「更何况是以至此,皇上早已怀疑御前有细作,加之得知那晚的黑衣人受了伤。所以不出明日,皇上一定会彻查御前,逐一检查每个人身上是否带伤,所以我的事……怕是瞒不住了。若我被抓,难免会连累昭仪娘娘。」虽说俞昭仪总是对他避之不见,可他的妻是她曾经的宫人,如今又正值敏感时期,她与他哪怕有丝毫的牵连,都是危险的。 「那老爷预备如何做?」 「这还需要妳的帮助。」 「妾身?」 方全望着她,凝重地点了点头。 ...(#‵′)凸... 金无敌最近都很老实。 因为她坚信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她必须得把自己这副残躯给调理好,才能以更好的精神状态去接受升级挑战。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自从来到这个剧情后实在是太缺嘴了,唯一沾到嘴的荤腥就是那点鸡腿,结果还差点因此而送了命。不过如今她起死回生,楚匀终于良心发现了一回,让太医悉心调理的同时,还特意拨了个御厨来钟粹宫的小厨房,给她一日三餐的炖药膳、炖补品。另外又派了个乔嬷嬷来给照顾她起居。 金无敌总算是苦尽甘来,真过了把当贵人的瘾。 但无奈的是她大病初愈、身子实在不好,以致于眼馋胃口小,稍微吃的多点就会闹毛病,所以几日下来,喝的药比吃的饭要多多了。这一日的午后,又到了「饭后一药」的时间,她看着那晚浓稠褐黑的液体,十分嫌弃地别过头去,但一想到自己不喝、身子就好不了、身子好不了就没法做任务,于是又很纠结地把头转了过来。 喝、还是不喝,这是个问题。 正犹豫着,有宫人来报叶采女来访——叶采女便是当初的叶娘子,因为金无敌的事,也被楚匀提了一级。金无敌一听便来了精神,脸上挂着兴奋,但嘴上却不肯饶人:「这家伙,天天来这蹭饭,我胃口不争气倒是便宜她了。」说着便翻身下床要去穿鞋。 司琴想了想,还是将药碗放到一旁,伺候她穿鞋。 穿妥衣裳,她在司琴的搀扶下离开内室。结果才推开门,就被乔嬷嬷的脸给吓了回来 乔嬷嬷揣着手,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她大约五十上下,面容尚算保养得宜,只是略微起了皱纹,但是脸肃的很,总是扬着下巴、垂着眼,连唇角都因为紧绷的脸部肌肤而微微往里收缩。她那不苟言笑的样子,让金无敌这种欺软怕硬的怂货本能地不敢造次。 「小主,药喝了没有?」 「呃……还没呢,司琴说药有些冷了,正准备拿去热一下呢。」 用手肘一戳司琴,「是不是啊,司琴?」 司琴忙道:「啊,是、是。」 乔嬷嬷走进来,直接越过她俩,走到桌前,摸了摸药碗,还存着六分余热。她探出指尖蘸了点药汁抹到嘴边尝了尝,不悦道:「这药已经热三回了吧?药性怕是已经淡了。」言罢拢着手回身,看向司琴,「小主怕苦不想喝,妳怎么也不知道劝着点?」 司琴低下头:「都是奴婢不好。」 见同伴被牵连,金无敌讲义气地站出来:「嬷嬷,是我死活不喝的,妳别怪司琴。」 乔嬷嬷不冷不热地说:「奴婢不敢怪您。」 金无敌:「……」 乔嬷嬷:「去把这碗倒了,重新煎一剂来。」 重煎一剂,最快也要再等两个时辰。而两个时辰后,金无敌又该再喝下一顿药了。两顿加一起喝?那还不如让她去死!反正金无敌本身也是打算把药喝了的,于是干脆配合,「别别别,我还是现在就喝了吧。」 说着就要过去拿碗。 结果却遭乔嬷嬷抬手一档:「药性已散,喝了反而不好。小主不用担心这顿没药喝,炉子上还炖着您的补药呢,先喝了那个也一样,我已经叫人端来了。」说着手臂往后一扫,把金无敌给拦了回来,「叶小主还在偏殿等着,您是在这喝,还是去偏殿喝?」 金无敌:「……」 …… 金无敌:「是不是所有宫斗剧里的嬷嬷都是这个尿性?那些和蔼和亲、平易近人的老太太们呢?都去跳广场舞了?」 金必胜:「妳可别小瞧广场舞大妈,抢起场地来,小伙子都打不过的!」 金无敌:「……」 …… 金无敌起了点逆反心理,本来为了身体、她也是要喝的。 但被乔嬷嬷这么一逼,她倒不想喝了。垂眸看了看乔嬷嬷还挡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忽然哎呦一声,席地坐了下来:「哎呀,胸口疼。」她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嬷嬷,是不是这药不太对呀?我怎么越喝越难受呢?」 面无表情:「小主,药您还没喝。」 金无敌眼珠一转,「我是说昨天的药,延迟到今天才难受……唉,是不是又有人给我下蛊了?不行不行,今天的药要不先别喝了吧?我觉得我身体里的药性也去得差不多了,有时候物极必反,毕竟是药三分毒嘛,我……」 乔嬷嬷忽然说:「小主。」 金无敌:「啊?」 乔嬷嬷:「您少喝一顿药,奴婢就撤去膳食里的一道菜。」 金无敌:「……」 乔嬷嬷:「反正有叶小主在,那些菜也不会浪费。」 …… 金必胜:「哈哈哈哈,猪精,遇到女唐僧了吧?」 金必胜:「……」 …… 疯逢讽凤.038 乔嬷嬷看也不看坐在地上耍赖的金无敌。 而是吩咐司琴:「拿个软垫来,小主喜欢坐在地上喝也无妨,但别凉了身子。」 司琴看了眼已经敛去可怜相的金无敌,也不知该不该拿。 金无敌:「不用拿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有些恼怒地看着乔嬷嬷那张冰块脸,「乔嬷嬷,妳是不是以为凭着几道菜,就能挟持本小主?本小主连金蚕蛊的毒性都撑了过来,难道还怕妳这点……」 乔嬷嬷:「糖醋肘子。」 金无敌:「……」 乔嬷嬷一抬手,后面的宫人立刻将端着的替补补药给放到她手中。 她端稳了药看着她。 金无敌看看她、又看看药——不能妥协!这次若输了,就会被这大妈吃得死死的! 乔嬷嬷:「再加一碗红枣甜酪。」 金无敌一咬牙:「行了!」她很用力地伸出手,「药拿来!」 …… 金必胜:「说好的不能妥协呢?当屁放出去了?」 金无敌:「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略略略略略。」 …… 将温烫的补药一饮而尽,金无敌苦得差点骂娘。 幸亏乔嬷嬷提前预备了枣泥山楂,吃下一口之后嘴里的苦味登时散去不少。喝完药,司琴去吩咐人重新煎药,乔嬷嬷陪着金无敌去偏殿见叶采女。今天倒是很难得,素来只会蹭吃蹭喝的叶采女居然自己带了点吃食来。一见金无敌,她就开始抱怨:「现在妳这里的规矩可太大了,几盘点心而已,就差把盘子底都查一遍,还怕我给你下毒啊?」 金无敌贱嗖嗖地扭了扭,「那可说不准。」 叶采女脸色一变:「喂!」 金无敌:「我这伙食这么好,妳把我毒死了,不正好能霸占我的美食?」 叶采女扑哧笑了:「胡说!我才没妳那么贪吃呢!」 乔嬷嬷扶着金无敌坐下。 她状似无意间问:「小厨房今日新做了点羊奶乳酥,叶小主可要尝尝?」 羊奶乳酥?听起来好像很好吃! 叶采女立刻被吸引注意力,答应得干脆:「好啊。」 「哎哟哟哟哟。」 「干嘛啦!」 金无敌撅着嘴、翻着眼:「就妳这馋样还敢说我贪吃呢?」 「妳……」叶采女脸一红,「妳前几天还因为贪嘴差点没命了呢!」 「但也是对美食的向往,支撑我活下来的啊。」一脸的大言不惭。 叶采女还想再说,却又被金无敌顶回去,「行了行了,叶梓卉妳懂不懂什么是吃人嘴短?天天来我这蹭吃,还敢呛我呢。」眼见这丫头小脸一绷似要生气,金无敌连忙目光一转,「诶,羊奶乳酥上来了,小卉卉妳尝一下。」 宫人将小碟放到叶采女眼前。 她的目光跟着点心挪到桌上,垂首托着脸端详了一下,然后挑了块放到嘴里。 金无敌:「怎么样?」 叶采女:「好吃!」含含糊糊地朝她摆手,「妳也尝尝我带的。」 金无敌看向眼前的精致餐盘,挑准了一块最漂亮的点心刚欲下手,却被一双粗糙的手给捏住了宽袖。她心一沉,果然下一刻头顶上就传来乔嬷嬷的声音:「小主,您才喝了补药,不宜立刻吃甜腻的点心。放一放再吃吧。」 「酥皮点心一回软,可就不好吃了。」 「您若一定要吃也无妨,只是吃了点心难免会影响药效,到晚上您得多喝一碗补药才行。」说完放开了她的袖子,退到一边,脸上明显写着「妳要乐意吃就吃吧反正药钱不是我掏妳喝多少碗我都不心疼」。 金无敌还想狡辩。 结果却听吃嗨了的叶采女说:「我没带酥皮点心过来,不会回软的。」 金无敌嘴一鼓,气呼呼地把盘子推开。 可那叶采女偏偏还很没眼色地端着盘子巴巴地跑到她跟前来,人还没凑近,嘴里的那股子奶香就先飘了过来。叶采女在她对面坐下,「妳知道吗?今天宫里添新人了呢。」除了蹭吃蹭喝以外,她还最喜欢来找金无敌八卦。 她可是很少和人分享八卦的。 但是金无敌帮她除了何采女,又帮她升了位份,所以她才愿意和她说。 不过现在这个她视若盟友的女人,却嫌弃地推了推她凑上来的脑袋:「离远点,嘴里的酥渣子喷我一脸!」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地吃点心就罢了,居然还往她脸上喷渣,真是过分!金无敌臭着一张脸,但还是没忍住:「添什么人了?」 叶采女拍了拍嘴上的渣:「祥贵人。」 金无敌:「从哪冒出来的祥贵人?」 「妳忘啦?」叶采女神秘兮兮地笑,「就是那个司言的妹妹,司言死了之后,皇上为了安抚她母家,不是下旨让曹家送适龄女子入宫,即刻封为贵人的吗?今天人刚进宫,就住在祥福宫,离咱这不远呢。」 金无敌兴致缺缺:「哦。」 叶采女:「哦?这就完了?妳就不好奇她长什么样,性子好不好吗?」 金无敌:「那她长什么样?性格好不好?」 叶采女:「不知道唉。」 金无敌:「……」 …… 疯逢讽凤.039 两人八卦了好一会儿,桌上的点心也放的差不多了。 金无敌第n次问乔嬷嬷过后,对方终于松口,允许她开吃。乔嬷嬷的那个嗯字刚出了个e的音节,她便嗖的一下子抓了块点心塞到嘴里,结果还没开始嚼,太监就忽然掐着嗓子喊「皇上驾到」,金无敌气一呛,差点把点心渣子从鼻子里呛出来。 以致于楚匀才一进来,就挨了教训。 金无敌捂着嘴,含含糊糊地咋呼:「我说下回你们能不能小点声通报啊?吓死人了,来就来呗,非得喊得半个宫都听见干嘛。」抱怨完,便捋着胸口、捂着嘴,开始努力地咀嚼。除她以外,所有人都伏地行了礼。 「陛下大安。」 「嗯。」楚匀大步走来,然后在叶采女方才的位置上坐下。 金无敌才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抬头看了眼楚匀,探手又摸了块点心,送到他眼前晃了晃,「吃不?」见楚匀摇摇头,她立刻又塞到自己嘴里。这时乔嬷嬷仍站在他旁边,而叶采女则是退到一边站着。她来延庆堂蹭过几次饭,这还是第一次赶上皇上来。更准确的说,这是她入宫后第一次见到皇上。不过比起皇上英俊的外表,更让她感兴趣的,是金无敌对皇上的态度。 她居然连礼都不行呢! 还直接用手拿点心递给皇上!而且皇上似乎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楚匀确实没生气。 因为他早就习惯了,若是哪一日金无敌能给他规规矩矩地行礼,他反而会怀疑是不是天上要下红雨了。心里虽然没有什么愤怒,但嘴上还是要表现一下的,「这宫里的规矩,妳真的是一点不落地全还给教引嬷嬷了,见到朕都不知道行礼。」 金无敌:「我这不是忙着呢吗?没顾上。」 楚匀:「忙着吃?但朕看妳占着嘴,却也没耽误埋怨太监通报的声音太大。」 金无敌:「本来就是啊,喊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过来?我本来就够招人恨的了,你再搞这么大动静,万一别人误会我狐媚惑主,再想办法给我来点什么金蚕蛊、金蚁蛊、金蛆蛊之类的,我可受不了。」 「真是越说越没边际了。」 楚匀摇头,「那些规矩,朕不管妳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现在都给朕拾起来,不能总这样言行无状。乔嬷嬷是积年的老嬷嬷了,朕会让她在照顾妳的同时,再教教妳规矩。」他特意将教字咬得很重。 楚匀不信她真忘了规矩。 所以说是教,其实就是让素来严格的乔嬷嬷,好好管一管她。 见金无敌那微变的小脸,楚匀便知道这几日,她定然已经领略到乔嬷嬷的厉害了。金无敌没有接话,只当没听到,嘻嘻哈哈地开始扯淡,她眸子滴溜溜地一转,看向还站在一边的叶采女,忙道:「诶,小卉卉,怎么一直站着?」 楚匀勾唇,她似乎很喜欢把他人的名字叫成叠词。 莫名地,他开始想象如果她叫自己小匀匀的话……楚匀登时起了层鸡皮疙瘩。他挥去那乌七八糟的想法,这时便听金无敌说:「你看你,一进来就顾着教训我,都不给人家赐座。」楚匀这才侧头看向叶采女。 他点了点头:「坐吧,不用那么拘束。」 金无敌跟着搭腔:「是啊是啊,都是一家人嘛。」 楚匀看了她一眼,却见金无敌对他促狭地眨眨眼。 叶采女没瞧见他们的小动作,有些紧张地谢了恩,然后在旁边坐下。 …… 金必胜:「大姐妳干嘛呢?」 金无敌:「啊?我干嘛了?」 金必胜:「妳干嘛了?妳跟糙老爷们撮合自己兄弟和小美人儿在一起似的干嘛!还一家人?还挤眉弄眼?妳是不是又忘了自己来干嘛来了?妳他妈是要得到楚匀的心,不是给他介绍对象啊!哎我操,妳怎么这么愁人呢?」 金无敌:「啊……我忘了。」 …… 反应过来的金无敌瞬间不吭声了。 她有点摸不准自己的角色定位,生怕一开口又蹦出来媒婆腔,所以想先组织一下语言。她不说话,楚匀也不说话,叶采女更不敢吭声。场面忽然变得有些尴尬——最终还是楚匀开口,「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金无敌:「哦……挺好的。」 楚匀:「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叫太医。」 金无敌:「哦……好的。」 场面再度陷入了尴尬。 楚匀疑惑地看着忽然沉默的她,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偶尔偷偷地朝楚匀瞥一眼,但在撞上对方视线的同时,又迅速地划开。她舔了舔嘴唇,「呃。」开口后才发现自己没想好,所以又闭上了。 为了掩饰尴尬,她又伸手去拿点心。 结果又被乔嬷嬷拦下:「小主,您不能再吃了。」 金无敌难得没反抗,讪讪地收回手。 …… 金必胜:「妳这又是干嘛呢!」 金无敌:「我怕又说错话啊!」 金必胜:「那妳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啊!这场面尴尬得读者都没法忍了!」 …… 金无敌一咬牙,又把那块点心拿起来了。 她直愣愣地把点心戳到楚匀眼前:「这点心不回软,你尝尝!」 楚匀+乔嬷嬷+叶采女:「……」 …… 金必胜:「大姐妳还是放飞自我、做妳自己吧……」 金无敌:「我还没调整好状态而已!」 金必胜:「让妳去勾引男人还不如我亲自上来得有效果。」 金无敌:「你这样说反而会激起我的斗志知不知道!」 金必胜:「哦。」 金无敌:「我要是骚起来我自己都害怕的我告诉你!」 金必胜:「哦。」 …… 金无敌有些急眼,将胳膊垫到桌上、探着上身、撅着下身,又拼命挤着胸,摆出一个自以为很骚的动作,把那块点心又往楚匀的嘴边送了送,然后跟哄儿子一样,「挺好吃的,尝尝吧,来,张嘴,啊——」 楚匀微微仰头,表情抗拒。 在他出声前,乔嬷嬷已经将点心拿了下来,并顺势按下金无敌的手,「点心吃得多了难免口中甜腻。司琴,把这茶撤走,给小主换杯红枣茶来。」当司琴走上前之后,又补充一句,「把这几盘点心也撤走吧。」 金无敌泄气地坐回去,顺势白了眼乔嬷嬷。 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有这老太太在,那她是既吃不到美食、也吃不到楚匀。而一旁的楚匀将她丰富的表情纳入眼底,心说她是不是中邪中的更厉害了?于是忍不住开口,「要不还是叫钦——」 金无敌:「别和我提钦天监!」 楚匀:「……」 金无敌心生一计:「我这个邪,钦天监也驱不了。」 楚匀微微扬眉——她倒是难得肯承认自己中邪了,「哦?」 金无敌又趴到两人中间的小桌上,神秘兮兮地说:「好吧,看在你这么好奇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和你说实话吧——其实呢,我也知道和原来不一样了,但我并没有中邪,而是经历了比中邪更可怕的事情。」 楚匀:「什么事?」 金无敌:「想知道吗?」 楚匀拧眉:「不要卖关子。」 金无敌:「带我去勤政殿,我就告诉你。」 疯逢讽凤.040 楚匀:「为什么要去勤政殿?」 金无敌:「因为那里有件很重要的东西,看见它,你就明白了。」 楚匀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似乎在犹豫。但一联想到她近日的反常,还有死而复生的事情,信大过了疑。犹豫半晌过后,他还是点了点头。结果没等他开口,金无敌就已经从座上跳起来:「来来来,摆驾勤政殿!」一面风风火火地往外走一面扫了眼叶采女,「小卉卉妳先回去,等我回来找妳去吃夜宵!」 吃夜宵?看来她打算在勤政殿呆到很晚啊。 叶采女被她的举动弄得稀里糊涂地,懵懵地点了点头。 司琴有些无措地看了眼乔嬷嬷,又看了眼已经走到殿门口的金无敌。因为皇上没发话,她也不敢动。乔嬷嬷也瞧了眼楚匀,以目光询问,只见楚匀点了点头,金无敌回身间瞧见他俩的眼神互动,立刻道。 「就我一个人去!妳们谁都别跟着。」 乔嬷嬷又望了眼楚匀。 对方还是点头。 就这样,金无敌被楚匀带回了勤政殿,成功地甩掉了乔嬷嬷。 成功转移了阵地之后,楚匀本想问问她到底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呢,结果却被金无敌先问了个问题:「诶?你这殿里换人了?」目光四下一扫,「上回我来时,瞧着不是他们几个在伺候啊。」 「嗯,都被带走调查了。」 「调查?」她转头看向楚匀。 「朕早就怀疑御前出了细作,而在妳醒来的前一夜,潜入钟粹宫的那个黑衣人,虽说没被抓到,但却是受了伤,所以朕打算将御前的宫人逐一检查。这个时辰,估摸着也查完了,正好妳在这里,一会儿听个结果。」 金无敌:「我猜啊,也查不出什么来。」 楚匀:「为什么?」 金无敌:「那伙人又不傻,能擎等着被你查吗?看看小四喜的下场就知道咯,如果黑衣人真在御前,那铁定会被灭口,就算查、你也只能查到一具尸体。所以说,这番调察下来,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毛都查不到。」 楚匀刚欲张口,但又听金无敌道,「但是呢。」 但是什么? 金无敌:「这个毛都查不到的结果后面,又有着两种可能。」 楚匀:「哪两种?」 金无敌:「第一,御前没有内鬼。第二,御前的内鬼,可以躲过调查。」她又想到一件事,「而且别忘了,那个黑衣人会武功,所以如果是第二种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御前位高权重的武功高手。」 位高权重的武功高手。 这个指向性就比较明显了。在楚匀的身边,这样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金无敌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人选了?」虽然她分析的条条是道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但御前到底谁符合这些条件,她还真不知道。 楚匀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金无敌:「谁啊?」 楚匀这才抬头看向她,问:「妳说勤政殿有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金无敌眉毛一拧:「明明是我先问的问题。」 楚匀似乎心情不佳,「妳不说,朕就让人把妳送回去。」 这句威胁,在金无敌听来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她两腿一盘,「亲爱的陛下,你不知道有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吗?」哼哼,想赶她走?没那么容易。反正她现在大病初愈、身子正弱呢,最适合碰瓷。 楚匀眯了眯眼:「妳骗朕?」 金无敌干脆承认:「是呀,根本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勤政殿,只是你总说我中邪、总想找钦天监的人来给我驱邪,我心里不舒服,才想捉弄你一下的。」见楚匀眉毛一竖,她忙说,「诶,别生气呀!我也没白来啊,这不是还帮你分析了一下御前内鬼是谁呢嘛?」 楚匀别过头:「来人!把——」 「诶诶诶!」金无敌拎着裙子跳下来,几步跨到他身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满脸警惕,「你叫人干嘛?把我送回去、还是把我拖出去砍了?!」手心里热乎乎的,楚匀高挺的鼻尖正顶着她的嫩肉。 …… 金必胜:「哎呦,渣匀心跳加速了!」 金无敌:「不是吧?捂嘴又不是捂裆,有什么好羞射的?」 金必胜:「还有脸说别人?之前人家看妳一眼,妳不也不好意思了?」 金无敌:「不一样啊!我最讨厌那种精神层面的深情对视了,浓情蜜意的太恶心人,而且那时候我病着,脸皮也跟着薄了。现在行啦,我已经满血复活,也逐渐地找到了状态,所以别说现在这点肉体层面的接触,就是更过分的巫山云雨、干柴烈火也不在话下好吗?早就说了,老娘骚起来连自己都怕!」 金必胜:「别叨逼了,渣匀快被你捂死了。」 金无敌:「……」 …… 金无敌和楚匀同时回神。 在楚匀抬手想把她拍开之前,金无敌已经识相地把手撤开,转而扯住他的衣领。楚匀的脸色有些难看,黑中透着红,「妳要干什么?行刺?」这时御前已经有人听见他的吩咐进来了,结果一进大殿就听见行刺二字。 御前侍卫精神一凛,纷纷扯过佩刀。 唰唰唰。 数刀出鞘,晃了人眼。 在第一声宝刀出鞘的声音冒出来之后,金无敌就被吓了一跳,本能地转过身、看见那一排侍卫后又往后一闪,咕咚一声坐进楚匀的怀里。她顺势扯过楚匀的两臂往自己身前一绕,虚张声势地大叫:「你们要干嘛!」 众侍卫:「……」 他们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被皇上拢在怀中的女人,有些懵逼。 刀都拔了,你们就给我看这个? 好好地当个值,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吃了把狗粮呢? 疯逢讽凤.041 上次金无敌无意间投怀送抱,还是她被楚匀晾在勤政殿地上的那回。 这回她投得比上次还过分,索性直接坐他怀里来了。 不过楚匀当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她可真瘦,比上次摸起来更瘦。这也正常,她才苏醒没几天,中蛊时折腾下去的肉都还没有补回来呢。神游了片刻后,楚匀回过神,先是看了眼殿内面面相觑的侍卫,道:「你们先出去吧。」 侍卫收刀行礼,「喳」再徐徐退出。 都散去后,楚匀低下头:「还不起来?」 金无敌摇摇头:「打算在你怀里坐窝下蛋孵小鸡了。」 楚匀忍不住莞尔,方才的那点怒气又奇迹般的消散。幸亏金无敌背对着他,所以看不到他脸上的淡笑。楚匀紧了紧嗓子,吓唬他:「还没人敢这样捂朕的嘴,晏樱宁,妳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怀里的女人忽然侧过身来。 她身子往后一仰、舒舒服服地枕着他的手臂,眉眼含笑地瞧着他:「但我再怎么放肆忤逆胆子大,你不是也拿我没办法吗?」她半躺在他怀里,手臂轻环,满脸得意:「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舍不得杀我。」 楚匀:「妳未免太自信了吧?」 金无敌:「事实胜于雄辩,别逞强了,你不会杀我的。」 楚匀避重就轻:「不是不杀,而是杀不死。连金蚕蛊都没要了妳的命,朕便也不做努力了,更何况国事繁忙,朕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思考要怎么杀妳。反正经过这一番折腾,妳怕是也不会再翻出什么风浪来了。」 金无敌咬着唇咯咯地笑。 楚匀:「笑什么?」 金无敌脑袋一歪:「解释就是掩饰,你说这么多,肯定都不是你不杀我的理由。」她坐起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她的鼻尖、几乎可以触碰到楚匀的下巴,金无敌放轻声音,「你该不会是……还喜欢我吧?」 楚匀静了一刻,笑道:「六宫嫔御,朕都喜欢。」 金无敌:「你倒是雨露均沾。」拨开楚匀的手臂,从他的怀里退出去,然后转过身与他相对而坐,一本正经的警告,「但我劝你,喜欢谁都可以,千万别喜欢我噢,我和原来不一样了,我很危险的。」 楚匀挺赞同:「妳的确很危险。」 金无敌看透他的想法:「不是爱惹麻烦的那种危险!」 楚匀没和她呛:「好,妳放心就是。后宫佳丽三千,年岁过双十的都是少数,朕为何放着大把花季少女不去喜欢,偏偏喜欢妳?」和她相处的久了,楚匀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毒舌起来,总喜欢讽她几句,看她恼怒的样子。 果然,此话一出,金无敌有些生气了。 因为宿主晏樱宁是楚匀的原配,两人年纪差不了几岁,回忆一下剧情资料,金无敌想起今年楚匀应该是二十七岁,而晏樱宁也该二十三了。在这个朝代,女人过了二十三,已经算得上是老姑娘了,更何况是在这种美女如云的后宫里。 而为了表明态度,楚匀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开始细数这宫里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妃嫔,「妳没有贤贵妃的端庄,又没有文妃的学识,更比不上康贵嫔的绝色……」没说完一个,金无敌的脸色就黑上一分,「所以妳大可以放心啊,朕早已不喜欢妳了。」 话音方落,金无敌人已经扑了上去。 重新揪住楚匀的龙袍衣领,不高兴地指控:「楚匀你过分了吧你!你知不知道女人最忌讳被别人说年纪大了,你还说起来没完没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她一用力,直接扯着楚匀侧躺了下去,接着双腿一分,跨坐在楚匀的腰上,「平时看你不苟言笑的,怎么说话这么戳人心窝子啊你!你……」 看前一秒还得意洋洋的金无敌被自己激怒,楚匀的心情居然很好。 他的脸上难掩笑意,「妳这是行刺妳知道吗?」 金无敌:「那你喊人啊,喊人来救你!」 救他吗?楚匀好整以暇地躺在那里,感受着身上女人毫无力量可言的拳头捶在自己身上,完全不觉得自己需要被谁救。但总由着她这样放肆也不成体统,楚匀抽手、轻轻松松地捉住了她的手腕,接着两手一拢,金无敌就动不了了。 金无敌奋力挣扎、扭来扭去。 可她病还没好全,嘴上虽然厉害,但体能实在是差得要死,一番折腾下来早已筋疲力竭,连呼哧带喘。终于,她放弃抵抗,实在是没力气了,索性任由楚匀攥着自己的双手,身子顺势往前一趴,趴在他胸前不动弹了。 她吭哧吭哧地喘息着。 楚匀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胸前的两团肉在鼓鼓扁扁。 他的手还攥着金无敌的手,她这么一趴,便把两人的手都给压在身子下面了,而那手的位置——又偏偏有些尴尬。楚匀迅速把手抽出来,转而拍拍她的被,眉头因为体内的怪异感觉而皱起:「起来。」 金无敌的声音闷闷的:「不要……好累。」 楚匀:「累就躺到一边去。」 金无敌:「我不,我就躺你身上……压得慌吧?活该,谁让你说我老。」 楚匀:「……」 正当两人叠在一起时,殿外传来宫人的通报声。 宫人的声音很轻:「陛下。」 楚匀肌肉一紧:「何事?」 宫人:「七王求见。」 楚匀登时拧眉,伸手去推身上的金无敌:「先让他去……」他本打算先支七王去偏殿等着,然后甩掉金无敌这个神经病再去见他,可是话音未落、身上的女人也还没推开,七王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 「王爷,您不能……」 七王打断宫人的话,朗声道:「殿外怎么这么多侍卫守着?皇兄可是在殿里藏了什么宝……」他大步而入,再看见殿中情景之后生生将那个贝字给咽了下去——老天爷,皇上是不是在榻上和一个女人搂在一起呢? 他那个政务大过天、视女人为摆设的皇兄楚匀? 搂着一个女人? 还是在他视若宝地、轻易不许人踏足的勤政殿? 七王傻站在原地。 楚匀则是搂着金无敌嗖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六目相对。 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 疯逢讽凤.042 七王是楚匀的同胞兄弟,名叫楚旬。 他们年岁相仿、又是一母所生,但在气质上却是截然不同的。比之于楚匀的沉稳内敛,楚旬的性格更外放些,在那张与楚匀有着七分相似的英俊脸庞上,挂着楚匀从未有过的张扬与自信。从楚旬唇角的纹路便可以看出,这个人总是笑容满面,那一口亮白的牙齿,更衬出了他的耀眼。 比之于他,楚匀就显得暗沉很多。 此刻,六目相对。 楚旬先蹦出笑来:「看来臣弟来的不是时候啊。」拢着戏谑笑意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滑向被楚匀拢在怀里的女人身上——他实在是很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绝色,能哄得素来政务第一、女人第二的皇兄,在勤政殿里就把持不住要……在看清那张小脸时,笑意却是微微一滞。怎么会是…… 楚旬眨了眨眼:「……皇嫂?」 …… 金无敌:「who are he?」 金必胜:「英文这么差劲就别拽了好吗?」 金无敌:「他谁啊?」 金必胜:「渣匀的弟弟,七王爷,花花公子、纨绔子弟一个,在本剧情里就是个酱油角色,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推动作用,不过倒是有个番外,但这都和咱们没关系。比较有意义的消息就是——他讨厌妳。」 金无敌:「哦。」 金必胜:「不惊讶吗?」 金无敌:「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个剧情里有人不讨厌我吗?」 金必胜:「有啊,芸贵人。」 金无敌:「嗯,在一个bg文里被一个女人深深地爱着还真是幸运呢呵呵。」 …… 楚旬的眼睛里,明显浮出了些许嫌弃——怎么是她?皇兄不都已经把她废弃了吗?灵活的脑筋滴溜溜地一转,便也不觉得奇怪了,晏樱宁这坏女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只是没想到皇兄居然还真被她给迷惑了。 他勾了勾唇,嗤的一笑。 金无敌只当作看不见:「别别别,可别叫我皇嫂,我现在是樱顺常。」 楚旬不理她,看了眼楚匀。 楚匀点点头。 被自己素来疼爱的弟弟撞上这一幕,他的脸上难掩尴尬,当即用手掐住金无敌的腰,腕上一发力,楞是把她给端到了一边去——没错,是端到了一边。然后在迅速从榻上下来,挺直了背脊、一边若无其事地整理衣裳,一边问。 「你这般急着见朕,可是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说着瞥了眼金无敌。 显然是觉得她碍事。 对方自打看清她以来就散发出的排斥气场,令金无敌也没发对他有好脸色。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手臂一圈、两腿一盘,俨然是一幅「你们谁也别想再把我端走」的表情。楚匀看她一眼,也不想再作纠缠,便对楚旬道。 「我们去西偏殿说。」 没想到楚旬却不答应:「干嘛去西偏殿?你让她退下,咱俩在这说呗。」 楚匀:「……」 金无敌在心里呀呵了一声,索性侧身一躺,满脸挑衅地飞了眼楚旬。 楚匀:「……」 楚旬也是眉毛一挑:「臣弟这才几天没进宫,却不知这勤政殿竟也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了,这勤政殿的床塌,竟也是什么都能躺了。」说完眸光一转,也不再看脸色发青的金无敌,「皇兄,有句话臣弟不知该不该说。」 金无敌压着火气,阴阳怪气地插嘴:「觉得不该说就别说了呗。有些人呀,就是虚伪,明明这话就跟肚子里的屁似的、晚说一会儿都能把自己个儿给憋死,可偏偏还得忍着,装出一副哎呀其实我不想说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一下的样子,哎,装这个孙子干嘛呢?」 楚旬可不像楚匀的内敛性子。 他是个炮竹性子,点火就蹿:「妳说谁装孙子呢!」 金无敌也坐起来:「谁搭腔了就是说谁呢。」 楚旬恶狠狠地指了指她,然后扭头看向楚匀:「皇兄你看看这个女人,你看看!臣弟看她现在已经是破罐破摔,连装贤惠都懒得装了!这样的狠毒泼妇,你居然还搭理她?这若是放在臣弟府上,早不知休她几次了!」 楚匀被这两个人突如其来的战争给弄糊涂了。 晏樱宁和楚旬不合,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因为晏樱宁总以为他这个胞弟有不臣之心,所以用过很多种手段,对他打压、监视,但因为楚匀十分信任这个弟弟,晏樱宁便也不好明着来,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往楚旬身边送细作,楚旬早已发觉,但看在哥哥的面上不和她计较,不过这个梁子,却也是结下来了。 但再如何,像这样的正面冲突,却是没有过的。 虽然楚旬这人行事鲁莽、言语刻薄,但晏樱宁很能忍,只会来阴的,所以两人根本吵不起来,但今天她这么一反击,楚旬立刻就绷不住了,但很显然、中邪之后的晏樱宁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 金无敌:「场外求助!这孙子家里有几个老婆?」 金必胜:「零。之前的晏樱宁送去好几个,都被轰走了。」 金无敌:「哦了!」 …… 金无敌:「还休几次?家里一个女人都没有你休什么?你修椅子腿去吧你!你说你堂堂一个王爷,不想着帮你皇兄为国事分忧,光操心人家床上躺谁了干嘛?大老爷们净操心这些娘们事,你的业余爱好是当传舌大娘吗?」 「妳……妳……」 楚旬被恭维惯了,又生于皇家,虽说脾气不好,但若论起骂人来却是比不上金无敌的,她才说了几句,就怼得楚旬脸色发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那紧攥的双拳,显示出他的愤怒,「泼妇!这样的话妳也说得出口!」 楚匀被夹在中间,有些为难。 方才金无敌的话的确难听,但这次的战争,也的确是楚旬挑起来的。 他思考了下,还是决定对金无敌下手:「行了!晏氏,妳别太放肆。」谁让和自己清清白白、可可爱爱的弟弟相比,她有太多黑历史呢?所以他只能先说金无敌,不过为了不表现的太有偏颇,他也会说说楚旬的。 但话还没说出口,金无敌就火了。 疯逢讽凤.043 她从榻上跪了起来:「楚匀你还说我!明明是他先找茬的!」 听她这样指名道姓,楚旬不可思议道:「放肆!皇兄的名讳也是妳可以叫的?本王看妳这疯女人真是中邪了!」愤怒之余,也是难掩讶异,虽然早就听说他这位很招人讨厌的前皇嫂中了邪、性情大变,却不料变成这样了。不过转念一想,他又道,「不对,妳真中邪了吗?本王看不见得吧,怎么妳做的那些腌臜事刚被抖露出来妳就中邪?」 楚匀神色微变。 金无敌:「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旬冷笑:「本王看这分明就是妳的诡计!妳知道事情败露后,再怎么假装善良悔过都是没用的,皇兄是不会再信妳了,所以妳索性剑走偏锋,开始装疯卖傻、装傻充愣,用这种方式来引起皇兄的注意力。」他呵呵一笑,「这一招放在药理上,就叫以毒攻毒吧。」 楚匀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 金无敌心头微颤,有些莫名地心虚——这孙子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啊,才和重生后的自己第一次交锋,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虽然他说的不全对,但也已经准确地掌握住了金无敌的行事方法。 对上楚匀的眼,她强撑着自己不露怯。 金无敌:「你看我做什么?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 楚旬:「皇兄不信我这个同胞弟弟,难道要信妳这个作恶多端的毒妇?」 金无敌:「你!」 话音未落,便听到楚匀忍无可忍地一声怒斥:「闹够了没有!」 争吵声戛然而止。 金无敌和楚旬全都穿着粗气,像两只斗急眼了的公鸡。 楚匀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和金无敌生气了。其实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金无敌也发现他其实就是色厉内荏,看起来总是绷着脸很严肃,但骂起人来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总说杀她、但也一直都舍不得杀她。 所以金无敌才敢得寸进尺,闹腾不断。 她很清楚,这也不是说楚匀没脾气,只是他不屑在这种小事上和她计较,说白了,就是让着她。但如今见他真的动了气,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君王气场瞬间就把他们给震住了。楚匀的音量甚至都没有多拔高一份,但那眼底的寒气和俊脸上的冷凝,强大的似乎能把他们的话给冻住。 楚匀沉着脸,似乎真是动了气:「一个妃嫔,一个王爷,这样大呼小喝的成什么体统!」他拂袖转身,「来人!把樱顺常送回钟粹宫。」再微微偏头,看向楚旬,「你,跟朕去西偏殿。」 楚旬也消停了,点头跟上。 在离开偏殿之前,楚旬还不忘回过头,丢给金无敌一个挑衅得意的表情。 金无敌气得把手边的软枕给丢了过去。 ...(#‵′)凸... 延庆堂后的小花园里。 金无敌坐在新捆的秋千上,心不在焉地荡来荡去,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就是之前连续被捞出两具尸体的那口井。井口已经被封死了,上次被封只是压了块石头,小四喜死后楚匀直接命人把井填死了。 她本来是在生楚匀和楚旬的气。 生到一半看见那口井,又顺势开始想最近发生的事。 想着想着,便情不自禁地开始分析,到底是谁这么处心积虑地要害死自己?这几天她忙着吃药养身,一时间也没顾得上思考这些事。她这回重生只剩下一条命,所以不得不慎重对待,万一再被谁害一下,可就真的要死翘翘了。 会是谁呢?眼下最可疑的似乎就是沈俞心。 但也不确定,芸贵人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说不定这宫里的某个角落,还蛰伏着一个爱她爱到想把她弄死的痴情种呢?不过作为本书的第一女主,沈俞心这个人的确不得不防。她转了转眼睛,抬手拈起颈间的铃铛。 金必胜:「干嘛?」 金无敌:「我刚才忽然想到,楚匀说的那个黑衣人,潜进钟粹宫是想干什么呢?他把小四喜的尸体丢进已经被封死的枯井,丢完了还不晓得把石头盖回去,这不是故意让人发现的吗?而小四喜的尸体里,又好死不死地揣了一副柔婕妤的耳环,这陷害的意图也太明显了。」 金必胜:「所以应该不是柔婕妤。」 金无敌:「而且除了小四喜以外,那个黑衣人还杀了另一个宫人,现在大家都觉得那个宫人是无意间撞上黑衣人才被灭了口,但我之后打听过,被杀的那个宫人只是在杂役宫人,平时也轮不到他在殿外值夜,所以那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寝殿附近?会不会在黑衣人出现前,他也想做点什么?」 「妳觉得那个宫人是细作?」 金无敌:「咱们可以暂且这样揣测。事后兆安和虎诚见过那宫人的尸体,从他们的表现就可以知道并不认识这个人,楚匀也不认识,所以这个人肯定不是楚匀派来暗中调查的,所以他也应该是来杀我的。」 金必胜:「继续说。」 金无敌:「所以那个黑衣人,很可能是杀了一个想要杀我的人。」 金必胜:「那这样说,黑衣人也是保护妳的人?」 金无敌摇摇头:「不像,我记得司琴说,她才要走到寝殿附近时,就被人打昏了。所以很明显,这个黑衣人并不想让司琴发现这个卧底宫人的存在,他想悄无声息地把他杀了。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金必胜揣测:「内讧?」 金无敌:「或许吧,诶,想不明白,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样分析下来,怎么好像是有两拨人要杀她呢? 这个晏樱宁还真是树敌颇他妈多啊。 两人都陷入沉默。 金无敌下意识地用手摩挲着金玉铃铛。这时,有一道女声传来。 「小主,原来您在这呢。」 金无敌抬头——是司琴。她将抚着铃铛的手放下来。 司琴是来叫她回去喝药的。 一想到那两顿并成一顿的苦药,金无敌的脸垮得更厉害了。 其实她今天骗楚匀带自己去勤政殿,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躲开乔嬷嬷,在能和楚匀联络感情的同时呢,顺便再逃避一下喝药,结果两人才擦出来一点火花,就被楚旬这个傻叉给搅和了!现在倒好,药没逃成、还生了一肚子气。 楚旬说的那番话,和楚匀后来满带怀疑地看自己那一眼。 让金无敌觉得有些不安。 所以回到延庆堂后,她没再撒泼耍赖,乖乖地把药给喝了。 金无敌预感有倒霉事要发生。 所以再暴风雨来临之前,她还是先把身体调理好吧。 这样想着。 金无敌晚膳忍不住又多喝了碗红枣甜酪补身。 疯逢讽凤.044 勤政殿、西偏殿内。 楚匀命宫人给楚旬上了杯瓜片,然后便沉默下来。楚旬火气犹在,但一看自家三哥的脸色便也没敢再造次,只是泄愤似地把一杯七分烫的茶吨吨吨地喝完,然后一抹嘴,对着临近的宫人打了个手势,对方立刻会意,又重新沏了一杯来。两杯热茶下了肚,楚旬先是打了个嗝。 他按着茶杯,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兄弟俩谁都没有说话。 须臾过后,楚旬忽然嗤的一声,笑了起来。 楚匀轻掀眼皮:「消气了?」他很了解这个胞弟的性子,虽说像烈火一样点火就着,但他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起来虽然是一脸聪明又纨绔的相,但其实是最没心机的,也不爱记仇。能对晏樱宁这样计较,也的确是之前被她算计得急了。正因如此,所以他从不信楚旬会真如晏樱宁所说觊觎皇位。 果然,两杯茶下肚,他的火气就散了。 楚旬点了点头:「三哥,这个晏氏还真是有本事。」 在无人时,他还是习惯称呼他为三哥。 楚匀略微勾唇:「激怒别人的本事?」 楚旬怪笑几声,又问道:「真是中邪了?是不是又耍什么把戏呢?」 楚匀:「朕起初也觉得奇怪,不过这几日相处下来,又觉得她不像是装的。更何况几日前她被人下了蛊,差点送命,若是真还有往日的心机,也不止于此。方才你也瞧见了,她现在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楚旬努努嘴,似是不太相信。 楚匀:「你觉得不太可信?」 楚旬换了个坐姿:「三哥,你知道我的,最不信鬼神之说。若非亲眼瞧见,我是断然不会相信的。不过这个晏氏——的确是和原来不一样了,完全像是个变了个人似的。」他摸摸下巴,「但是啊,也正是因为她变得彻底,这事儿才奇怪啊,怎么会有人在一夜之间,就变成另一个人呢?这性情变得,何止是中邪,简直像鬼上身!啊,她该不会是……」他摸着胳膊,打了个哆嗦。 楚匀眉头紧拧:「该不会是什么?」 楚旬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不会不会,我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 他嘴上说着不信、但表情已经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而且鬼神之说,楚匀却是信的。 不过一直以来,他一直都把晏樱宁的中邪划分为「精神受到刺激所以导致行为失常」的那类里,因为钦天监对中邪一说只是一带而过,所以他也并没有再往心里去,只把这个当成是废后的手段,加之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而且晏樱宁的新性格也不让他反感,所以便也渐渐没再细想。 但楚旬今日的话,却意外点醒了他。 楚匀脸色愈发阴沉,盯了眼欲言又止的楚旬:「说。」 楚旬换上一副神经兮兮地表情:「她该不会真是被……被什么东西给上身了吧?我虽说不信,但平时也没少在酒馆里听说书的说,那些话本里的鬼神故事,可不就是这样吗?被鬼附身的人,都会性情大变,且阴气极重,但凡近身者,非死即伤……而且还有那么一种艳鬼,最会勾引男人了……」 近几日来发生的事,飞速自脑中闪过。 司言的死、小四喜的死、无名宫人的死。 但凡近身者……非死即伤…… 艳鬼……勾引男人…… 楚旬端详着楚匀的脸色,看似不太愿意说、但又不得不说:「三哥,别怪我多嘴,你可以想想,自打晏氏性情大变以来,你的性子是不是也跟着变了?据我所知,你曾经可是从没和嫔妃在勤政殿里……」 他欲言又止,但意思却很明白。 就在楚匀的思绪犹如一团乱麻时,那个搅乱他思绪的始作俑者却又改了口:「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揣测而已,我可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只是防患于未然,皇兄千金之躯,可得好好把握。」说完眼珠一转,「咦,方公公怎么不在皇兄身边伺候?我听说方公公是有些功夫的,有他在旁,也能安心些。」 楚匀眼神微变:「他去帮朕调查事情了。」 楚旬哦了一声。 之后他岔开话题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楚匀倒是神色如常,但楚旬很了解自家三哥虽然看起来内敛沉稳、甚至有些冷酷,但其实他心底很软、心思还重,现在看起来若无其事的,其实心底指不定被掀起了多大浪呢。 闲聊片刻,有宫人来禀方公公回来了。 楚旬见状识趣地告退。 他和方全一个进殿、一个出殿,方全在他面前一停,躬身行了礼。楚旬笑呵呵地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而后抬手熟络地往他的肩上拍了几下,那表情似乎是要把楚匀的安危委托给他似的,但方全没听到之前他们的对话,因而有些不明就里。拍完过后,楚旬还回头对着楚匀眨了眨眼。 楚匀使了个眼色让他别磨蹭快滚。 楚旬笑呵呵地走了。 楚匀将目光挪到方全的身上,他方才分明瞧见,楚旬在拍他肩膀时,他的身子抖了抖,脸色也稍有变化。按下心头的浮动,他看着方全躬身走到殿下,跪地行礼。楚匀声调平稳地让他起身,问:「查出什么来了?」 「回陛下,御前宫人已逐一查过,身上带伤的共十九人。」 「在御前当差,身上带些擦伤划伤也叫带伤。」 方全微滞,继而又说道:「陛下圣明,这十九人里确有十七人只带了轻伤。另外两人伤势略重,但却是因为今早去观星塔监察工程进度时,不巧被掉落的梁木砸伤,梁木上带有长钉,所以这二人身上有砸伤也有划伤。」 那晚的黑衣人身上也是有划伤。 「真巧。」楚匀口气平平地说,「朕才下旨清查,他们就被砸伤了。」 方全跪在殿下,垂首道:「奴才已请了太医去诊看,他们身上的划伤是长钉所致、还是刀刃所致,一查便知。」他的口吻里,有着一丝刻意为之的紧张感。但其实他的心里,却是平静如水的,虽然已决心认罪,但为了护住想要保护的人,他必须把戏做足,必须去伪装成一个在垂死挣扎的小丑。 而从楚匀的口吻中可以判断,他已经起疑。 楚匀可有可无地问:「朕猜黑衣人,就在这两者之间吧。」 方全:「奴才不知。」 楚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了片刻后,又提到另一件事。 「方全,你伺候朕多少年了?」 疯逢讽凤.045 方全二十三岁时,被先帝派到楚匀身边,至今整二十一年。 那一年楚匀才六岁,所以方全几乎算是看着楚匀长大的。虽然这样想有些不妥,但于他而言,方全如父如兄,早已不仅仅是个奴才。而且这二十一年来,方全勤谨恭敬、将楚匀照顾得很好,他了解他的喜好、懂得他的心思,有时只要一个眼神,方全就能知道楚匀想要做什么。 有他在身边,楚匀踏实而松心。 其实在几个皇子里,楚匀各个方面都不是最拔尖的,学识尚可、武功尚可、口才尚可,他唯一的优点就是胸怀家国天下,把政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或许楚匀不是天才、也没有逆天的才能,他没有拓张北国的疆土,没有吞并周遭的小国,但这都不能掩饰他是个明君的事实。 自他当政起来,百姓安乐而富足。 楚匀满心所想的,都是要如何给百姓营造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如何减税救灾,至于北国的疆土、至于并国的野心,他其实是没有的。所以其实楚匀是个挺简单的人,如何揣度人心、如何安抚大臣、如何掌握武将,这些事已让他无暇分神,所以那些起居小事、那些后宫纷争,有时都要靠旁人帮他梳理。 而这个「旁人」的角色,方全一直扮演的很好。 从十九岁执政至今,他早已独当一面。 但方全仍是他不可或缺的辅助。 所以有些事,他不是看不到、而是不想看到。就像他明知道后宫诡谲却从不插手,只要别太过分、别牵扯到国事,他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回不知怎么了,他竟然会将晏樱宁这件事追究至此。 难道他也跟着中邪了吗? 想到晏樱宁,不由得又想起她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一个位高权重的武功高手。 方全,曾经是前朝最年轻的武状元,少年时就已在先帝跟前随侍。 若不是受过伤…… 他看着方全那张已有细微皱纹分布的脸,声音恍惚:「二十一年了。」 方全轻轻应声。 楚匀收回目光、脸色沉重地看着阶下跪着的人。 晏樱宁的分析、楚旬的警告,在脑海中交替闪过,楚匀越想越糊涂,他不知道该去相信谁,好像谁都有嫌疑、又好像谁都无辜,到底谁的话真、谁的话假,楚匀难以分辨。他不是个聪明人,有很多事都是凭心去做,而且但凡事情不涉及朝政,他都懒得去花心思,这才纵容当年的晏樱宁做下坏事无数。 如今才插手后宫的事,就遇到了如此棘手的一件。 但此事已经涉及到御前细作,他不得不查。 楚匀眉头紧拧、思绪混乱。 到底是谁在骗他呢? ...(#‵′)凸... 翌日,那位曾潜入钟粹宫连续杀死两人的黑衣男终于被抓到了。 晏樱宁的事已经闹得六宫皆知,所以楚匀这回也并没有打算隐瞒,直接将抓到黑衣人、且找出幕后主谋的旨意晓瑜六宫。金无敌接到旨意之后,有着片刻的懵逼,照理说捉到黑衣人和陷害她的主谋,她应该松口气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两个人的名字,金无敌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黑衣人,梁福安。 金无敌拧眉:「梁福安是谁?我怎么从没听过他的名字?」 金必胜:「我查查。」 金无敌:「系统里能查到?」 金必胜:「嗯,能查已发生剧情。」 很快,资料就被传输了过来。这个梁福安是御前的二等太监,他为了掩饰身上带伤的事实,故意制造与旁人被梁木砸伤的假象,但最终由太医诊断,另外那个人的确是被梁木砸伤,而他身上的伤口实则是被利刃所伤,且受伤位置与黑衣人大致相同。查清后,楚匀当即下旨押梁福安入宫正司审问。 严刑拷打后,他供出自己是受柔婕妤指使。 他声称是因为小四喜有了二心,这才将他灭口。梁福安的证词,加上小四喜身上的证物。所有的证据都莫名其妙地指向始终没什么戏份的柔婕妤。于是背后的主谋就这么轻易地被查到了。金无敌瞧着那个名字,秀眉轻蹙。 金必胜:「妳觉得这里有蹊跷?」 金无敌:「晏柔才入宫没多久,又和晏樱宁没什么来往,怎么就忽然要杀她了呢?晏柔是晏家和晏樱宁划清界线后送进宫的,为的是用恩宠帮晏家换来晏樱宁换不来的权势和富贵,若说是为了争宠……那晏柔为什么放着如今风头最盛的沈俞心不去杀,偏跟个废后过不去呢?」 金必胜:「可楚匀已经禁了柔婕妤的足。」 金无敌:「只是禁足而已,没贬谪降位,可见渣匀也是抱着怀疑态度,拿不准凶手到底是不是柔婕妤,可是既然拿不准,他为什么又要大张旗鼓地下旨禁足,闹得六宫皆知呢?」她自问自答,一边絮叨一边捋清思路,「难道说他这是在扰人耳目、声东击西?还有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梁福安……」 「就算有人陷害柔婕妤,那和妳有什么关系?」 「如果真有人要害她,那当然和我没关系。但我怕的是……」金无敌难得一改平时的嘚逼气质,变得严肃起来,「他们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我。」她抬手抚上颈间的铃铛,「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一件一件地琢磨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那妳打算怎么办?」 金必胜:「咱们现在可调的资料有限,有很多情节都被锁定了。」 金无敌沉吟道:「那咱们只能自己去摸索。」她思忖半晌,最终心生一计,考虑好之后便对着铃铛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金必胜听完之后却有些犹豫不决,「不好吧?妳最好不要和金玉铃铛分开,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金无敌:「能出什么事呢?我们就分开一下下。」 金必胜:「那也……」 没等金必胜说完,内室的门便被敲响了,金无敌放下铃铛应声,片刻后,只见来送补药的司琴推门而入。金无敌便也没再理会金必胜的阻挠,接过司琴递来的补药痛快喝完,然后拉过她问:「兆安呢?」 兆安便是楚匀派来保护她的影卫。 司琴:「兆安刚下了值,在小厨房吃……」 诶?话没说完,金无敌已经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疯逢讽凤.046 跑出去十几步远后,金无敌就换成了走。 恩,废柴如她,已经没力气了。 气喘吁吁地掐着腰快走,脚步慢了下来、但金必胜的嘴却没慢下来。 「你想好了没有!金玉铃铛可是你和系统取得联系的唯一途径,没了小百科,这情节的走向你可就完全不知道了啊!虽说有紧急求助通道,但局限性太大,万一出了事……喂喂喂,金无敌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快站住,站住!听到没有?怎么还走?」 「我必须走!」 金必胜惊讶于她的坚持与执着:「为什么?」 「因为我一旦停下来……」 「恩?」 「就会想原地坐下好好歇一会儿……哎,真特么累啊。」 亏他还以为她有什么充满正义的理由呢! 金必胜怒道,「身子这么不争气就速速滚回去歇着好吗?」 金无敌边走边说:「那不行!我就一条命了,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搞清楚今天这事到底对我是利是弊。更何况,有了小百科我就能把握情节走向了吗?可拉倒吧,有用的情节全他娘的锁定了,能查出来的都是已发生情节,那些事就算没有小百科,我自己去打听打听也知道咯。但这回我想知道的事,系统里查不出来,我肯定也打听不到,所以只能让你帮我去窃听一下……如果事实证明梁福安和柔婕妤真是害我的人,那我弄明白以后立马滚回去休息,专注于调养生息,尽快以最好的生理状态去降服楚匀的肉体与心灵……但是呢,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毕竟这回是升级挑战,我就不信系统这孙子会这么……」 「闭嘴吧好吗?」 金必胜忍无可忍,「身子这么废怎么话还这么密?金蚕蛊这么大的毒性怎么都毒不了你的口条?行吧行吧,我劝不动你。但你记住了,两个时辰以后,我在勤政殿门口等你,敢晚一分钟试试看!」 「得嘞!」金无敌痛快答应。 ...(#‵′)凸... 兆安才撂下筷子,金无敌就出现了。 她的来意很简单,就是让兆安去勤政殿传句话,说她想请皇上来延庆堂用晚膳。兆安领命而去,却未发现那枚本该挂在金无敌颈间的金玉铃铛不知何时已经拴在了他的腰间。囚禁着金必胜的铃铛卡在他的腰带处,悄无声息。 来到勤政殿门口,守在殿前的却不是方全。 兆安随口一问:「方公公呢?」 那太监道:「奴才不知。」 兆安不以为意,让他进去通报。楚匀得知以后还以为是晏樱宁那边出了什么事,当即便宣了他进来。兆安踏入勤政殿之后,还是没瞧见方全那张熟面孔,只看到了端坐于书案后的楚匀,他脸色阴郁、看起来心事重重。 他只当看不见,脸上仍是习惯性地挂着笑,躬身行礼。 楚匀做了个平身的手势。兆安起身后表明自己的来意。得知晏樱宁身体无虞后他先是松了口气,始终紧皱的眉心舒展了片刻,但很快又聚拢成沟壑——请他去用晚膳?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要和他用膳了? 或许是因为心情欠佳,思绪混乱。 也或许是因为楚旬的那一番揣测,总之他听过后,下意识地觉得有阴谋。 但未等他深究,影卫队队长承聿也前来求见。 一看到他,楚匀的思绪立刻被岔开了。他眉头一紧,先是看了眼承聿、再看向仍在殿下站着的兆安,直接道:「朕今晚没空,改日吧。」此时此刻,楚匀无暇去顾及晏樱宁,他还有更棘手的事情要做。 兆安领命应喳,缓步告退。 已经行至殿前的承聿看了眼他,两人点头示意,然后便各自挪开目光。 兆安离开后,承聿才给楚匀行了礼。 这一回仍是没人发现原本在兆安腰间的铃铛,已悄无声息地滚到了案下。 金必胜屏息凝神开始偷听。 楚匀:「问出东西来了?」 承聿摇摇头:「大监的嘴很严,根本撬不出东西。」 金必胜心里打了个突突。 大监? 方全被抓起来了? 承聿继续说:「宫正司的奴才们没了主意,特来请旨是否要用刑。」 楚匀:「不能用刑。」 承聿:「那……」 楚匀吐出一个字来:「等。」默然片刻,他又问,「梁福安那边呢?」 承聿:「除了吐出自己是为柔婕妤和大监所用以外,再没说别的。」 楚匀嗯了一声:「暂且留着吧,先别让他死了。」 承聿:「喳。」 楚匀:「方全那边,你们继续盯着,若有异动,立即来报。」 承聿:「喳。」 领命后,他也退下了。大殿里只剩下楚匀一个人。 还有那枚始终静静藏于案下的金玉铃铛。 铃铛里的金必胜有些担忧,又有些庆幸——金无敌的预感居然如此神准? 这事,看来真是没这么简单啊。 ...(#‵′)凸... 金必胜藏身于勤政殿时,是晚膳时分。 再过两个时辰,天全然黑透,多数嫔妃宫人都已经睡下。金必胜估算着和金无敌约定的时间,还以为今天不会再听到其他有用的消息了。可没想到在到两个时辰之前,承聿又出现在了勤政殿里。 这次,他带来一个消息。 楚匀没等他行礼便开口:「如何?」 承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不决:「片刻前,有人去探望了大监。」 楚匀:「谁?」 承聿没有回答。 楚匀:「说!」 透过铃铛缝隙,金必胜看到承聿跪了下来。 承聿:「是……俞昭仪。」 咕咚一声轻响。极度震惊下,楚匀坐回到龙椅上。 而金必胜的心也开始飞速地跳动了起来——卧槽卧槽卧槽,大新闻啊!所以真正该抓的人不是梁福安和柔婕妤,而是方全和沈俞心?不过方全这个御前大太监怎么会和沈俞心搅到一起的?金必胜思来想去,只能把理由归结于沈俞心的女主光环!谁让她是女主呢?没道理可讲。 楚匀并没有立刻下旨处置沈俞心。 他震惊、愤怒、不可置信,但这其中,还夹着着不确定的因素。 这一切,真是心儿所为吗? 她居然勾结御前大监,处心积虑地害死晏樱宁?她与晏樱宁之前的恩怨,他是知道些的,但他以为她已经放下了,毕竟一直以来沈俞心给她的感觉都是通透聪明、宽容大度,她应该明白计算杀死晏樱宁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唯有放下,宽恕了他人、也放过了自己。而且更令他震惊的是,沈俞心居然会和方全勾结在一起,一个是他信任的心腹,一个是他看重的女人。 这两个人,竟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为了什么? 仅仅是杀死晏樱宁吗? 不,嫔妃勾结御前太监,这背后代表的意思远比陷害嫔妃要可怕。 楚匀无法相信。 他愤怒且心痛,但更多的是不愿相信。 楚匀:「去接俞昭仪来勤政殿,朕要亲自审问。」 承聿:「喳。」 金必胜怀揣着大新闻,兴冲冲地藏进了承聿的黑靴。 他跟着他离开勤政殿,在门口处又跳出来。 殿前的太监又换了人。 金必胜在角落里藏着,满心期待地等待着金无敌。他猜金无敌应该会找个理由来求见,如果能进去讨点消息是最好,如果不能她也正好找个机会在殿前溜达一圈,把自己给拿走。眼瞅着两个时辰已到,金无敌该来了。 很快,一双绣鞋出现在视野中。 那双脚在金玉铃铛前停下,将它拿了起来。金必胜叫唤道:「卧槽,金无敌我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害你的人居然是……」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从铃铛缝隙里透出的那张脸,将金必胜的话完全堵了回去。 金必胜:「你!」 极度震惊中,有莫名地液体从缝隙间涌入,将金玉铃铛完全填死。 金必胜的声音也被湮没。 疯逢讽凤.047 几个时辰之前,楚匀的旨意晓瑜六宫时。 柔婕妤听到这个消息时倒是格外冷静,一点过激的反应都没有,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反正她反正平日里也很少出门,所以禁不禁足,对她来说没什么太大区别。柔婕妤的坦然,反而让人质疑梁福安的证词,毕竟一切都指向得太清楚,倒有了陷害之嫌。同一时间,沈俞心也知道了旨意。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消息传过来。 冉乐将纸条递给她,沈俞心打开来看、登时色变。她瞠大水眸盯了那纸条半晌,而后抬起头、将纸条揉进手心,她的手有些抖,水汽自眸底徐徐晕开。冉乐见素来从容的主子忽然失态,不由地小心询问,「娘娘,您没事吧?」 沈俞心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没事。」 冉乐朝她手上瞧去一眼,却没敢问上面写的什么。 沈俞心将那纸条攥了很久后,才起身走到灯盏旁、掀了灯罩子将纸条凑到烛芯旁烧掉,她的脸色苍白、眼眶微红、秀眉紧拧,一副想哭却拼命忍耐的样子。看着火舌将纸条寸寸吞没,最终化作灰烬,她的表情也逐渐平复。 「冉乐,帮本宫梳妆。」 冉乐看了眼外面擦黑的天色:「娘娘要去哪里?」 沈俞心没有应她。 冉乐识趣地没有再问,开始给沈俞心上妆梳头。她全程都很沉默,只是当冉乐给她挑选发簪的时候,忽然开口:「等一等。」她抬手将妆奁盒子拉过来,垂眸从里面翻了翻,最终挑出一支并不打眼的簪子来,「带这个。」 冉乐:「是。」 取过簪子继续梳头,当梳妆打扮好之后,沈俞心却好像并没有立刻要出门的意思,只是端坐在镜台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偶尔还会抬手摸一摸发髻上的簪子。冉乐心里疑云丛生,但却什么都不敢问。 她这一坐,便是一个时辰。 当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沈俞心才开口:「拿一件斗篷来。」 冉乐应声去拿。 沈俞心套上斗篷,又吩咐备轿。 冉乐一一照做,都准备妥当之后,沈俞心却并不打算让她随行,「你在宫中等着,叫詹嬷嬷来。」詹嬷嬷是沈俞心从娘家带来的奶娘,自小看她长大、亲近程度可想而知,平素里除非有大事情,她是很少让詹嬷嬷亲自出面的。 此番叫她随行,可见不是小事。 这回冉乐忍不住再问了一次,「娘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沈俞心红唇轻启:「宫正司。」 ...(#‵′)凸... 沈俞心按照纸条上所说,将暖轿停在了宫正司偏门。 她让詹嬷嬷在外面等着,独自一人去叩门。因为已提前安排好,所以立刻就有人开了门,开门的是个小太监,帽檐压得很低,不看沈俞心、也不说话,开门之后将沈俞心让进来,而后小心合上门,扭头就走。 她也没有张望,拢好兜帽、轻步跟上。 两人兜兜转转,最终在一个房间外停下。小太监拾阶而上,然后便站在门口不动弹了。沈俞心瞧了他一眼,试探性地抬手抚上门棱,接着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太监仍是一动不动。她缓步走入房间。 房门立刻从后面合上了。 沈俞心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然后再转过头,正对上桌前人的目光。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宫正司了。 之前自己的心腹宫女曾被设计落入宫正司,她之后将其救出,可没过多久,那个宫女还是为了她而死。所以在她的印象中,宫正司是潮湿而闭塞的,这里充满了酷刑和惨叫,但凡被送进来的宫人,没人可以全须全影的出去。 但没想到这间房,却是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 正对房门的墙壁上挂了副水墨山水画,画下摆着一张四方桌、两把太师椅,桌上燃着香炉,炉前摆着一壶香茗、两只杯盏。其中一个杯盏中已经倒了茶,正徐徐地冒着热气,一双男人的修长大手,正握着茶杯。 而那双手的主人,正是方全。 看到沈俞心后,方全苍白的脸上现出笑容。 不是平时在御前行走惯用的虚伪假笑。此时此刻,他的笑、直渗到眼底。 方全站起身,似乎本来想要走上前,但迈出一步后又停下来,神色变得有些讪讪。他又笑了笑,接着屈膝跪地给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三十岁的妙龄女子行了个大礼:「奴才见过昭仪娘娘,娘娘金安。」 沈俞心看到他的额头重重地贴上地面。 心忽然揪得一疼。 但她的口吻依旧平静:「免礼。」 方全:「谢昭仪娘娘。」言罢徐徐起身,转过身去桌前将另一只杯盏也倒满,端着茶杯再看过来,见沈俞心并没有走过来的意思,便上前几步,将茶递过去,「娘娘,请喝茶。」 沈俞心没有去接。 方全端了一会儿,收回手,悻悻地笑,又把茶放了回去。 沈俞心开门见山:「那些事,都是你做的?」 方全背影一僵,继而点头:「是。」 沈俞心咬了咬牙:「你以为你这是在帮我吗?」其实早在接到小四喜传来的话时,她便知道方全在盘算什么,可那时她并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便不予理会。却不料他竟然做到了这一步。她心头愤恨,但没有将实情道出。 方全又摇摇头:「不,奴才蠢笨,连累娘娘了。」 他没有连累她,而是害了自己。 沈俞心:「既如此,你还叫我来做什么?」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方全的打算,虽然她讨厌他、排斥他,甚至不顾楚匀的疑惑对他避之不及,但沈俞心却很明白,即便全后宫的人都对她不利,唯独方全,是不会害她的。 方全这一次,应该是想用性命再护她一次。 可沈俞心不愿去接受这份沉重的情意。她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不。」方全摇头浅笑,「不是奴才叫您来的,而是奴才骗了您来。」 注意到他笑意中暗藏的苦涩,沈俞心明知故问:「这是何意?」 方全徐徐陈述,口吻平静从容,仿佛他所说的才是事实:「您接到旨意后盛装打扮,本是打算来与皇上见面的,却不料轿夫已被奴才买通,将您直接抬到了这里。您不知道奴才为何会在这里,也不明白奴才为何要骗您过来,听奴才说了一些莫名其妙地话之后,便愤然离去了。」 沈俞心的心渐渐沉落谷底。 在因洗清自己而放心的同时,还有莫名的沉痛感。 她明白方全的意思。 可她没办法安然接受:「你不必这样做。」 疯逢讽凤.048 她明白方全的意思。 可她没办法安然接受:「你不必这样做。」 沈俞心脸上透出的那丝不舍,令方全心中动容——能在看她脸上看出除厌恶与排斥以外的情绪,他即刻赴死也心甘情愿,他笑意更暖、徐缓摇头:「奴才从没为娘娘做过什么,这一次,还请娘娘成全。」 可这一次,他以死相助,帮到的却不是她。 有些事已经滚到了喉间,可还是被她生生咽下——沈俞心知道,事已至此,把话说得太明白反而对方全而言是种伤害。如果一定要死,那她宁愿让方全以为他是为自己而死。于是沈俞心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方全又笑了:「谢娘娘。」 话已说完,沈俞心该走了,她脑中是这般想的,但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朝桌前走去。她摘下兜帽,在圈椅中坐下,目光自杯盏上划过。方全眼神微动,将那杯早已沏好的茶,放到沈俞心的面前。 她垂着眼,抬手抚摸着杯沿。 方全在方桌的另一头坐下,目光始终流连在沈俞心的脸上。 沈俞心没有抬眼,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般静静地坐着,她看着茶杯,他看着她。 其实他们并不相熟,因着沈俞心的排斥,两人说过的话统共就那么几句,所以即便到了现在,她也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但她又不愿就这样离开,因为她很清楚,此去一别,怕是再也无法相见了。 那些羞耻,那些怨恨。 在这一刻都变得很淡,沈俞心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方全。 他也在看着她。 方全面容平静、目光深沉,就连眼角的细纹里,都堆砌着爱意——那种父亲看向女儿的慈爱。沈俞心鼻头泛酸,略有些狼狈地转过脸去,在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会尽力替你去办。」 入宫多年,沈俞心自称为奴婢,自称为臣女。 自称为臣妾,自称为本宫。 却独独没再自称为我过。 方全表情安然,他阖眸想了想,忽然说:「快到铃兰盛开的时候了吧?」 沈俞心:「是。」 方全仍是闭着眼,笑意清浅:「桐城的望月峡上,有一方天然花圃,那里面的铃兰开得最美最好看。」他徐徐睁开眼,声音低了三分,更深沉也更温柔,「那是你母亲最爱的地方。」 沈俞心的手忽然扣紧了桌角。 ……母亲。 那是她心中的禁忌,而是与方全之间,最大的禁忌。 沈俞心原以为这是她的痛脚,稍一沾染,就会将她激怒。但没想到如今直接听这个她最不愿面对的男人亲口提到,自己却出乎意料地平静。或许是在宫里呆的久了,见过太多被皇上弃之不顾的女人,所以她终于明白一个不被自己丈夫所喜爱的女子是多么的寂寞与凄凉,也能明白一个不甘于与其他人分享丈夫的女人,在终于遇到真爱的时候,会有多么的奋不顾身。 她的手渐渐地松开,她决定听方全说下去。 可方全却并没有如她所料那般,将他与她母亲的过去悉数道出。 他只是说:「往年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请辞辗转回一趟桐城,亲自攀上望月峡,折一束铃兰放在她的坟前。只可惜今年花开时……」他顿了顿,声音微哽,却叹出来细微笑声,「我不能再折花相送了,只愿她不要怪我才是。」 沈俞心:「不会的。」 方全点了点头,声音从飘渺,又变回了方才的恭敬:「陛下是重情之人,料想会留奴才一个全尸,到时候,还请娘娘费心将奴才的尸首送回桐城,只葬在望月峡山脚下便可,不必立碑刻字,只放一束铃兰就好。」 沈俞心的母亲,就葬在望月峡上。 那一刻,她忽然有些冲动:「其实我可以把你们葬在一起的。」 方全眼含满足,却是摇摇头:「不必了。」 沈俞心:「好,我会办到的。」 交代完之后,方全从椅子上起身,缓步走到沈俞心面前,撩袍跪下,极其郑重地伏地行礼。沈俞心身子一动,想探手去伏,但手才伸出去一半,却见方全已经直起了身子,那脸上的端重令她停下动作。 「娘娘,奴才走后,还望您珍重自身。」 方全唇角带笑,第二次伏身行礼,「奴才方全,在此拜别娘娘。」 早已凝结在眼角的热泪,终于忍不住滚滚落下。沈俞心抽手起身,狼狈地从他面前走过,步履紊乱地走到门前,但却如何都没办法伸手去推门,就这般停在门前,默然垂泪。这时,身后的方全又说:「娘娘,您的发髻真美。」 沈俞心微怔。 方全:「只可惜素簪粗鄙,衬不出娘娘的倾城之姿。不如赏给奴才吧。」 沈俞心今天戴在头上的那支素簪,正是很久之前,方全辗转托人送来的,她当时气得丢开,还摔掉了簪上的一角,后来有宫人捡回来,她没有再扔、却也没修缮,就那么丢在妆奁盒子里放着。 沈俞心将簪子拔下来,攥在手心。 她咬了咬唇:「素簪粗陋,但心意难得。」 方全:「心意再难得,终究也是个俗物,非但配不上娘娘,还会折损了娘娘的身份。」他一语双关,「不如就让它随奴才去了吧。自此之后,您仍是高高在上的昭仪娘娘,那些粗陋与不堪,与您再无牵扯。」 沈俞心咬了咬牙,将素簪信手一抛。 当啷一声轻响,簪子掉到地上。 沈俞心强忍着哽咽:「好,从今往后,你我之间无恩无怨,再无牵扯!」 言罢推门离去。 方全跪在原地,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缓缓伏身,再一拜。 无恩无怨。 呵,方全的脸上现出苦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这句话。 无恩,也无怨。 她终究是不再恨他了。 方全闭上眼,眼角晶莹。他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凸... 沈俞心拢紧了兜帽,离开宫正司。 詹嬷嬷还等在门口。 沈俞心看也没看她,低着头钻进暖轿。片刻后,轿子里传来轻泣。 詹嬷嬷没多言,只吩咐轿夫:「起轿。」 回到宫中,沈俞心虽然仍是神色委顿、眼眶微红,但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她让冉乐重新给自己上妆梳头,詹嬷嬷拦下冉乐、将她遣退,然后亲自为沈俞心梳妆。看着镜中的女人逐渐恢复身材,沈俞心道:「还是嬷嬷的手艺好。」 詹嬷嬷淡淡微笑。 她帮沈俞心细细打扮、小心修饰,妆容比方才还要隆重精致。 终于,打扮妥当。 沈俞心抬手抚了抚鬓发,浅笑道:「很美。」 詹嬷嬷满脸慈相:「一会儿陛下传诏,娘娘自然要打扮得点眼一些。」 如果方全猜的不错,那现在皇上已经发现她去探望过的事了,想必不多时,就会派人召她去问话。如何应对沈俞心早已心中有数,可她此刻,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她的妆容端庄美丽,但眼底仍有难掩的哀恸。 詹嬷嬷看在眼底,轻轻叹息。 沈俞心和方全的关系,詹嬷嬷是知道的。而沈俞心在看到纸条后所揣测的事,也在去宫正司的路上告诉了她。所以此刻她的心情,她再明白不过,所以忍不住轻声规劝:「娘娘,您不必太过自责。」 她直接提及,沈俞心有着片刻的怔忡。 詹嬷嬷:「您若是知情,定不会任由事情发展至此。」 她的话,直戳沈俞心的痛点。才刚平复的心绪,再度翻起波澜,但沈俞心知道自己必须要找个人说说,来宣泄下心底的负疚:「其实我早有察觉的,小四喜频频来传话,我就猜到方全误以为陷害晏氏的人是我,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反正晏氏被除,于我也没有坏处,所以我任由方全去误会,任由他在暗中做手脚,可没想到……」她语带哽咽,「是我,是我的私心害了他。」 「娘娘也是不得已。」 沈俞心闭眼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他会为我做到这一步……但事已至此,我又没办法直接告诉他其实那些事,根本不是我做的,凶手另有他人。因为如今说什么都无用了,倒不如让他就这样误会下去。他如此维护我……若以为是为我而死的,恐怕还安心些……」 「唉,方公公是真心待娘娘。」 「都是我的错。」 「娘娘……」 沈俞心负疚至极,再也说不下去。 她的一己私心,非但没除掉晏氏,反而害死了真心护她的人。 沈俞心灰心底想——这焉知……不是报应? 疯逢讽凤.049 故事回到楚匀让承聿去宣沈俞心来面圣的时候。 宣纸的太监去传旨,但她却不肯来。 最后还是承聿亲自去传,沈俞心才放心地上了轿。她盛装而来,神色从容,按照早就计划好的托辞,她说自己此前也接到传召来面圣,却不知为何太监将她抬去了宫正司,并且还在那里见到了方公公,他对她说了一些莫名其妙、毫无边际的话,惹得她愤而离去,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再接到旨意,她一时不敢相信,生怕又被戏耍,所以不肯接旨的原因。 楚匀见她打扮整体得体,的确是面圣的装扮。 多年来对沈俞心积累的信任,使得他听完之后,心中的那敢称便向她的那头稍稍倾斜。但他并没有立刻就下结论,只是让她暂且退下,沈俞心并没有多解释什么,从容离去。但与她已有默契的楚匀可以看得出来,聪慧如她,自然也发觉这事蹊跷,只是此事与她有关,因而不便多说,只将决策权交给了楚匀。同一时间,金无敌已经在勤政殿外徘徊了许久。 她的金玉铃铛不见了! 本来说好两个时辰后在殿前汇合,可她几乎把勤政殿周围所有的犄角旮旯都寻了一遍,却都没找到铃铛的影子。无数个念头从脑中飞速闪过,素来嘻嘻哈哈惯了的金无敌终于白了脸色——完蛋,要出事了。 她的心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 金玉铃铛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在她来之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唯一能将这段已发生剧情告诉她的金必胜,也随着金玉铃铛的消失而失踪。如今她要如何做呢?金无敌紧咬下唇,片刻后才想到之前金必胜说过的紧急求助通道!这个规矩她是了解的,如果快穿者和系统失联,那她将会有三次求助机会,用以与系统恢复通信。而这三次机会,其实就是问三个问题。 金无敌有三次提问机会,并且得到的回答只有是与否。 这可就蛋疼了。 三次提问机会十分宝贵,可她想要知道的事又实在太多。 正纠结着,有太监发现了在黑暗中探头探脑的她。 太监拿灯笼猛然一晃:「谁?!」 金无敌下意识地抬手挡眼,当太监试探着靠近时,她已经按下心头颤抖,整理好了表情:「是我!」她没好气地摆摆手,「快快快,把那破灯笼拿开,你要把我晃瞎吗?」说着便迎着他走去。 太监看清楚来者后,当即行礼。 金无敌:「起来吧。」 太监狐疑道:「夜深露重,小主何以在这里徘徊?」 金无敌:「本小主在勤政殿外徘徊,除了面圣还能是为了什么?赏夜景?」见侍卫被她说得愣在原地,不由得又嘬了下嘴,「傻站着干什么?前头带路!这鬼天气,连个月亮都没有,乌漆麻黑的,害得我差点迷路。」 她絮絮叨叨地走在前面,太监满头雾水地走在后面。 但太监并没有看到,嘴上不停的金无敌,此刻却是脸色凝重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再引人怀疑,所以在被太监发现后只能顺水推舟。将她送到勤政殿正殿前之后,太监挑着灯笼站住了步子,「小主,请吧。」弓着身、探着手,一副要亲眼看着她上路的架势。 金无敌只得拾阶而上。 来到殿前,见到的却是个面生的太监。知道她的来意后,面生的太监笑言:「小主来得可真不凑巧,俞昭仪正在里头呢,陛下现下恐怕有些不得空,要不……」这太监本不想直接轰她走的,只想让她稍等,却不料金无敌倒是痛快极了,一听这话便表示不必通传,她这就滚蛋。 不过临走之前,她提出个问题。 金无敌:「方公公怎么不在?」 太监目光一闪,笑道:「今日不是大监当值。」 金无敌点点头,转身离开。方才挑着灯笼的太监已经不在了,她拎着裙摆匆匆走下台阶,随风轻摇的裙裾很好地掩饰住了她急促且混乱的步伐。金无敌进捏着裙侧,指骨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直到走出去好远之后才停下来,细细喘息,她的额间已经走出了细汗,心跳的又重又快,几乎要破体而出。 金无敌仍维持着拎裙子的动作,手心里都是汗。 快穿数次,她第一次这样心慌。 都怪她,大哥明明劝她不要和金玉铃铛分开,可她偏不听、偏要去涉险。这下可好,也不知金必胜如今身在何处,有没有危险。金无敌的眼圈有些泛红,眼神有着片刻的茫然与无措,不过很快,她闭上眼摇了摇头,再睁开眼时,眼底浮现出努力撑起的坚强与果毅——不行,她必须冷静下来。 如今她孤军奋战,有一点行差踏错,就会害死自己和大哥。 金无敌努力地平复心绪,开始仔仔细细地捋清思路,她将近日发生的事和自己所产生的疑惑与揣测逐一在脑子里过一遍。在思考之中,金无敌的心渐渐稳了下来,大致有思路后,她徐徐闭上眼。 大脑中浮现出一个机械女声,「是否启动紧急求助通道?」 金无敌:「是。」 女声:「确认启动,请稍后。」很快,声音又响起,「请提问。」 金无敌陷入了沉默。 女声:「紧急求助通道已启动,请在五秒钟之内,提出第一个问题。」 金无敌:「请问……」再度陷入犹豫。 女声:「如未在规定时间内提问,则视作放弃,倒计时开始,五——」 金无敌终于确定:「请问,方全是不是被抓起来了?」她曾帮楚匀分析过,那个黑衣人会是御前那个位高权重的武功高手,但最后抓起来的却是名不见经传的梁福安,再联想到近日不在御前的方全,她才有此一问。 机械女声并没有立刻回答她。 金无敌的心跳又有些加速,她屏息等待,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终于,机械女声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是。」 金无敌呼吸一松。 她方才的提问,是有讲究的。如果只问方全是不是黑衣人,那就只能证明他的身份。而照金无敌方才那个问法,如果得到肯定回答,那就表着方全就是黑衣人,并且楚匀知道这件事,但他却抓了梁福安来顶包。 这是为什么? 袒护方全?还是想要声东击西,来引出方全身后的那个人? 谁在方全身后呢? 沈俞心?晏柔?还是某个她不知道的人? 再回想方才太监说楚匀正在召见沈俞心,抓完方全后楚匀为什么要见沈俞心?是因为发现她是幕后操控者,还是找她过来商量?所以这个问题也可以理解成,方全和沈俞心,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如果是一伙的,那沈俞心和方全就此落网,于她而言是好事。 如果不是一伙的,那现在一种可能就是楚匀找沈俞心来商量,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方全陷害了沈俞心,反咬她一口,那么方全背后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晏柔。那么这两种可能,于她而言也不太坏。 所以这两个问题,不必问。 想着想着,金无敌忽然又想到了第三种可能。 这时机械女声又开始催促她问下一个问题,金无敌根本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只能把心一横,问出第二个问题:「请问,方全和沈俞心是不是一伙的?」先把任何一种可能的大前提问清楚。 片刻后,女声答:「是。」 排除了一种可能。 她定了定心,这回毫不犹豫地问了第三个问题。 金无敌:「请问,方全是不是指认了沈俞心?」 这回机械女声沉默的时间长了一点。但最终还是给了答案:「是。」 金无敌的心瞬间跌落到谷底。 居然被她猜中了! 救助通道不会撒谎,只会陈述既定事实,既然系统说方全和沈俞心是一伙的,那就证明方全是完全忠于沈俞心的,可他却向楚匀指认这件事是她做的。这代表了什么?明明忠于一个人,为什么还要陷害她? 是的,陷害,这是个关键词。 陷害=保护。 与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同理。 这件事是沈俞心做的,他非但不掩饰,反而直接指认。但照楚匀与沈俞心的感情基础来看,如此直接,反而会让他觉得这事蹊跷,肯定会继续调查。而这时方全再稍加设计,引出一个「真正」的凶手来。 他想保护沈俞心,所以假装陷害她。 他想陷害「凶手」,所以假装保护她。 这样的连环设计,明杀暗护,很好地掌控了楚匀的心理,他一开始有多气沈俞心,发现自己「冤枉」她以后就会有多愧疚。同样,对「凶手」也会有多厌恶。现在,方全已知,沈俞心已知,那个他们想要设计的「凶手」…… 不出意外的话,铁定就是她没跑了。 现在楚匀正在找沈俞心问话,所以他们的计划应该正进行到第二步,让楚匀误会沈俞心。那么下一步,该是又会蹦出个证据、或者证人,来证实沈俞心是被陷害的,方全身后真正的操控者,其实是她。那时的楚匀肯定会龙颜震怒…… 金无敌越想越心惊。 思路捋到最后,她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完蛋了! 疯逢讽凤 .050 金无敌霍然回身,望向勤政殿的方向。 不能慌!她还是有机会的。 现在沈俞心还在殿中,他们的计划才进行到第二步,就算想要反转剧情,也要让楚匀先认定这件事是沈俞心做的,然后再派个人去翻盘。所以她只要在沈俞心离开后、证人出现前,先见楚匀一面,按照老法子,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他说明白,虽然不知这样故伎重施有没有用,但事到如今,也顾不上许多了! 金无敌匀了匀呼吸,最终还是原路折反。 她脸色凝重地直奔勤政殿走去,打算就这么守在殿外,就算沈俞心看到她也无妨,只要她能在证人出面翻盘前见到楚匀就行。只要在反转前两人见上面,那事情就还有回转的余地。金无敌不断地给自己打气,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相信楚匀对自己的感情是有变化的,只要见上一面,她就有信心楚匀不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只要他们见—— 思至此,头里忽有剧痛袭来。 仿佛一把无形的斧头,狠狠劈上透骨,瞬间炸裂的痛感将金无敌击的惨叫出声。膝上登时一软,整个人都顺势滚到了地上。她下意识地抱住头,还来不及缓一缓神,第二波剧痛再度劈来,她这回都没来得及惨叫,便已经昏厥了过去。抱着头的手无力地摊开,她的眼睛挣扎了几下便闭上了。 昏厥过后,她并没有听到脑海中的机械女声。 「小百科出现故障,与系统的联络通道被外力强行切断。」 「小百科出现故障,与系统的联络通道被外力强行切断。」 「小百科出现故障,与系统的联络通道被外力强行切断。」 机械性地通报三遍之后,女声也消失了。 大约两个时辰后,黑沉沉的天际已经泛出了鱼肚白色,金无敌这才头痛欲裂地从寝殿的床榻上醒了过来。她捂着头沉吟着睁开眼,望着床帏怔了片刻之后,才转过头去——率先跃入眼帘的是司琴满是担忧的脸。 「小主,您醒了?」 「嗯。」金无敌应了一声,其实她很奇怪为什么很多情节里的人物在看见昏迷的主角醒来之后,问的第一句话都是「你醒了?」,这难道不是句废话吗?她眼睛都睁开了,还问醒没醒,没醒的话难道是在撒癔症?惯性腹诽几句后,才想起来正事,「我怎么回来了?」她之前明明是在去勤政殿的路上。 「小主昨晚独自出宫后,一个时辰了也不见回来,奴婢实在不放心,就一路寻了出去,结果在勤政殿正前的漪澜阁前,发现了昏在地上的您。」司琴满脸的心有余悸,「奴婢实在是吓坏了,忙去请了皇上……」 「等等!你请了皇上?」 「是、是啊,小主您大病初愈,陛下吩咐若有任何不适都要去回禀的。」 金无敌立刻翻身下床:「他人呢?」 司琴想去扶她:「陛下带了太医来,确认您无大碍后,就回勤政殿了。」 金无敌又停了动作:「回去了?」她秀眉紧拧,看了眼司琴想探过来扶她,却又因她的定格而僵在那里的手臂,想了想后抬眸紧张兮兮地问,「那他来时,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司琴想了想,摇头。 金无敌想,或许他来时,事情还没有发生反转。但这并不能让金无敌松一口气,毕竟事情的走向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她为什么会忽然晕倒?金无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并无外伤。那剧痛是从何而来?难道是从她灵魂深处劈出来的?如果是这样,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系统出问题了。 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 她觉得有些微微的窒息感——系统出问题的话,那金必胜…… 金无敌闭上眼,不敢再想。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司琴:「卯时一刻。」 金无敌:「皇上是什么时候来的?」 司琴:「丑时三刻。」 金无敌不再说话了。虽然在楚匀来看他时,事情还没有发生反转,但现在又过去了这么久,沈俞心怕是已经被洗白了。到那时楚匀一定会恨她入骨,绝不会再留她一命了!心口和喉头都梗的厉害,先前交织在心头的恐慌、茫然、不安,在此刻都被生生掩下,仿若有厚厚地石板压着情绪,她有些透不过气。 如今系统坏了,铃铛丢了。 金必胜恐怕也凶多吉少。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现在在背后算计她的那个人,已经不仅仅是在剧情里想要杀死她,那个人甚至毁掉了金玉铃铛。是沈俞心吗?难道她也不单单是剧情人物? 她的嘴角抖了抖。 但凡心里头闪过了些关于金必胜的念头,便会被她压下去。 金无敌睁开眼:「司琴,你去勤政殿打听一下,楚匀在回到勤政殿之后,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多拿些银子去,一定要问出来,但注意动作不要太大,别被楚匀发现。记住了吗?」见司琴点头,便道,「那去吧。」 司琴:「是。」 金无敌:「等一下!」 才要离去的司琴又停下来:「小主?」 金无敌看她一眼,想了想之后却还是摇摇头:「没事,你先去吧。」 司琴复又离去。 她走之后,金无敌也没闲着,她当即下床,试着运动了几下后发现身体没有任何异常,脑袋也是清清爽爽的,好像完全没有被痛晕过去过。这让金无敌更加确信了之前的疼痛应该是和系统相关。确认身体无恙后,她从妆奁盒子下随便翻了几个首饰,接着便匆匆离开暖阁。 行至堂外,信手抓了个清扫的宫女。 定睛一瞧竟是自己刚穿到这个情节之后,在掌掴了司言、离开暖阁之后,所见到的第一个清扫宫女,那瞬间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她收敛心神,拉着她、手掌无意识地加大了力气:「你叫什么?」 小宫女:「奴婢……奴婢绿茗。」 金无敌:「好,绿茗,你去帮我办件事。」 小宫女显得有些诧异:「奴婢?」 金无敌:「没错,就是你。」她把怀中的首饰一股脑地塞给她,「你去钦天监,随便找几个人,掌事的最好、普通奴才也可以,把这些东西散出去,然后让他们——」说着压低声音,附到绿茗耳侧嘱咐道。 绿茗听完,满脸地诧异与疑惑。 金无敌:「照我说的去做,千万谨慎!」 绿茗似乎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把一件看似很重要的事,交给她这个不起眼的清扫宫女做。金无敌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这件事交给谁办都一样,反正如果不成,整个延庆堂的人都活不成。想死还是想活,你自己掂量着办。」 绿茗脸色一白。 她的表情凝重,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金无敌松开手,推了把呆兮兮的绿茗:「去吧。」眼见着对方战战兢兢地抱着东西离开,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去——听天由命吧。其实方才她本想把这件事交给司琴去做的,但怕把所有事都交给一个人去做,但凡出了事就会全盘皆输,所以才临时改变主意,交给了绿茗。 现在的她,已经全凭感觉做事了。 金无敌后退几步,然后在台阶上抱膝而坐——天已经快亮了。恐怕楚匀那头已经反转了剧情,她如今再跑过去恐怕也是没什么用,只能先让司琴去打探消息,再让绿茗帮她铺好后路。接下来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拢紧了双膝,望着眼前灰蒙蒙的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一夜之间,她居然会被算计至此? 疯逢讽凤.051 在司琴和绿茗回来前,金无敌又找了个**枝的小宫女帮忙。 她吩咐春枝去找些药性强的驱虫药来。 都安排完毕后,再度坐回到台阶上,一边思考一边托着下巴等司琴回来。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司琴终于回来了。 金无敌:「打听到什么了?」 司琴:「回小主,陛下回到勤政殿之后,召见了一个妇人。」 金无敌:「什么妇人?」 司琴:「那妇人姓吴,曾是俞昭仪身边的宫女,后来是与大监方全对食,满岁放归之后,也没有再嫁人,被方公公养在了外宅。听说吴氏连夜进宫求见,当陛下回勤政殿时,她已在殿外等很久了。」 金无敌的心,随着她的叙述而渐沉。 她猜这个吴氏就是来逆转剧情、洗白沈俞心、指正晏樱宁的。 方全,沈俞心,吴氏。 这三个人合力演了一台戏,直接把她逼入绝境。 金无敌格外地冷静,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便又吩咐,「司琴,取一套宫女衣裳来,我要换上去办些事。」司琴表情疑惑,却也没问什么,很快就去宫人房里拿了套干净的衣裳来。 主仆而今回房,很快便换妥衣衫。 已做宫婢打扮的金无敌拢了拢沉甸甸的衣袖:「你在宫里守着。」 司琴:「小主要去哪里?不用奴婢陪着吗?」 金无敌:「不用,你好生等着就好。估摸着不多时,就会有御前的人来,到时若我还没回来,你就说我还在睡着,暂时拖一拖。」她脸上脂粉未施,虽说经过几日的调养已经气色好转,但俏脸上仍是难掩素白。嘱托好后,她从宫殿后门离开,这一路上、她捂着袖子,脸色凝重。 她沿路先是来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北侧有一处百鸟阁,里面的雀鸟都是由雀鸟司亲自挑选,专供嫔妃赏玩,而且为求有趣,阁内并无圈笼,经过调教的鸟儿也都性情和顺,自由飞动间很是灵动可爱。金无敌在阁外等了等。 待得四下无人时才进去。 她将袖中藏着的驱虫药抓出一小把来,信手往外一抛。 鸟儿以为是鸟食,纷纷扑腾着飞来,接着以喙一下一下地啄食。金无敌没多逗留便又去了离这不远的千鲤池,接着将驱虫药抛入池中,眼看着锦鲤分食之后才离开。就这样,她用同样的方法,分别去了好几处地方。 最后他来到下人房附近的一口水井前。 这次金无敌犹豫了。 她捏着袖子在井前站了很久,但最终还是狠下心,将剩下的驱虫药都洒了进去——在这个剧情里,她的哥哥下落不明、她自己命悬一线,从没有做过善良人设的她想不到其他方法了,毕竟她没有余力去做圣母,因为她是反派、是所有剧情人物都想要杀死的反派,她若不狠心,只会死的更惨。 正如金必胜所说,她同情别人,谁又同情她呢? 在这个情节里,所有人都恨不得杀死她。 为求自保,她只能反击。 ...(#‵′)凸... 事情与金无敌所料的完全一样。 吴氏漏夜进宫,称自己有些话不得不说。她曾经是俞昭仪的婢女,昭仪娘娘待她不薄,如今方全自食恶果,已然是保不住了,所以她不能再由他牵累无辜的沈俞心。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再将她的证词与最近所发生的事,联系再一起,简直天衣无缝。事情己经反转,扑朔迷离,至此终于渐渐清晰。 照吴氏所说,事情是这样的。 一直以来,方全都是皇后的人,在皇后被降为樱娘子之后,他仍对其忠心耿耿。而这次中蛊的事,完全是晏樱宁自己策划的苦肉计,她给自己施蛊,再先后陷害给柔婕妤和俞昭仪,反正不管楚匀相信了哪一个,对她都没有坏处。而那晚方全偷偷潜入钟粹宫,也根本不是去灭口的,而是帮晏樱宁解蛊,事实上也的确是在抓到黑衣人的当天,晏樱宁就奇迹般地转醒,蛊虫也不见了。 解蛊后,方全被伤,眼看着迟早会露馅,所以才拼死一搏。 他心知必死,便想在临死前把这盆脏水泼给沈俞心。 甚至之前司言的事,也都是晏樱宁在背后操控,芸贵人杨氏完全是为她顶嘴,从那日审问时、杨氏字里行间对她的维护也可以看出。而吴氏自称自己之前毫不知情,而是在看到方全受伤之后才知道,不过因为被威胁,这才三缄其口。但这几日她的内心颇受煎熬,最终还是决定向楚匀表明一切,只求他不要被诡计迷惑、听信谗言,冤枉了俞昭仪。 吴氏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整件事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因为之前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柔婕妤、指向沈俞心,且清晰分明、显而易见到令人觉得事情太好查反而有蹊跷,而一直以来,晏樱宁都是受害者,没人觉得这件事会是她做的。 正因如此,吴氏的说辞,才显得十分可信。 就算是金无敌在旁边,她也会觉得吴氏说得完全没破绽,一切都对的上。 本来就不太相信沈俞心会如此恶毒的楚匀,几乎没有太挣扎地选择了相信。说出一切的吴氏看了眼殿上人的脸色,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一个没有在计划内的问题:「陛下,奴婢斗胆一问……您会处死方全吗?」 楚匀看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方全想害沈俞心,可是没害成;想帮晏樱宁,也没帮成。吴氏的话让他自以为知道了「真相」,既然没有牵连无辜,那方全的罪也就没有到十恶不赦的地步。但身为大监,勾结嫔妃,照理说他必死无疑。 可楚匀,终究是有些不忍心。 而且如今在他看来,不论任何人,做了任何事,都远不如晏樱宁可恶。 他还以为她已经变了。 他还以为她转了性子。 却没想到一切都是骗局!这个女人居然敢这样算计他? 即便是废后时,楚匀都没有这样气过,因为那时已对晏樱宁满心排斥,她做的事被揭露出来,反而给了他彻底厌弃她的理由。但如今不同,他承认自己对性情大变后的晏樱宁所吸引,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年少时的影子,他有些微微的动心,然而此时此刻,这份心动显得格外可笑。 所以他愤怒了。 甚至比误以为凶手是沈俞心时还要愤怒。 所以与晏樱宁相比,其他人似乎都变得可以饶恕起来。 楚匀扫了眼吴氏、声音冷硬:「方全应该谢谢你今日来说了这番话。」 吴氏脸色一喜。 楚匀唤来承聿,下旨道:「传旨下去,宫正司梁福安,赐死,」 承聿:「喳。」 之前会推梁福安出来,就证明楚匀本就无心杀方全,他并不想让他死、只想让他说出背后人是谁,如今虽然他不肯说实话,但吴氏帮了他,那楚匀也可以留他一命,反正现在阖宫人都认为黑衣人是梁福安。 吴氏像是松了一口气般。 赐死替罪羊后,楚匀又说:「传方全过来问话。」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但他还是想再对峙一下。他想听方全亲口说,这一切都是晏樱宁所为。结果领命而去的太监再出现时,带给他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 太监:「回陛下,方公公他……他自尽了!」 楚匀霍然抬头。 而吴氏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登时双腿一软,瘫坐下去。 疯逢讽凤.052 方全的死,彻底刺激到楚匀。 他恨他的背叛,却也心痛他的死亡。愤怒与哀恸的情绪在心头纠缠交织,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方全的自杀在楚匀看来,是对晏樱宁的维护——侍奉自己十几年的老太监,居然对他的嫔妃如此衷心,而且他对此竟毫不知情! 晏樱宁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她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勾结大监、陷害妃嫔,甚至不惜自下毒蛊来迷惑他的心智、博取他的怜惜,而且他也的确中了她的苦肉计,不仅对她多加照拂、还升了她的位分,如今再想来,这女人的可怕程度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楚匀的心头一阵恶寒。 如今她已经不是皇后了,若想杀她,大臣们也不会再反对。 但楚匀还是勉强压下了杀意,「传旨下去,钟粹宫樱顺常,废去位份,打入冷宫!再派细作去给方全验尸,至于——」凛冽的眸子扫向瘫在殿下、魂不守舍的吴氏,吩咐承聿道,「带她去偏殿,看好了。」思忖片刻之后又补上一句,「另外,解柔婕妤禁足,晋昭仪位——俞昭仪晋贵嫔。」 承聿领旨去办。 阖宫的人都不会想到,几日之间,大监死了,柔婕妤成了柔昭仪,俞昭仪成了俞贵嫔,而那个有东山再起之势的樱顺常、那个坏事做尽也只被皇上降位处罚的前皇后,居然会被直接打入冷宫。 而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凸... 打入冷宫的旨意颁下时,金无敌才回到钟粹宫不久。 她已经换下宫女服侍,挑了件素简的衣服换上,青丝未挽、就这般披散着,所以当太监来宣旨拿人时,也免去了替她强制性卸去妆饰的步骤,直接就将人给押走了。延庆堂暂时被封,除了乔嬷嬷和兆安被调回御前外,所有的宫人都不许出去,静候陛下处置。被带走前,金无敌注意到春枝和绿茗都在。 她没时间再安置她们了。 只希望这两个女孩能够识时务,别坏了事才好。 就这样,金无敌被丢进了冷宫。废去位份之后连轿子都没得坐,跟着太监一路走到冷宫时、她本就虚弱的小身板便有些撑不住了,气喘吁吁地跟在太监后头,幸亏这两个太监还算客气,并没因为她失势而在跟着踩几脚。 这里的冷宫倒是和普通剧情里的不太一样。 没有疯癫女人、没有低泣哭号、没有满目狼藉,虽说不比其他宫殿恢弘大气,但却也算得上是清静整洁,且烟火气十足,这一路走来,金无敌看到不少的堂阁前都拴了绳子、晾了衣服,原先种花种草的花坛,也都改成了小菜地。金无敌甚至还在某个宫宇的翘檐上,看见了一只橘猫。 打眼一看,这俨然是一个个民间院落。 这和电视上演的不一样啊? 说好的破屋烂瓦呢?说好的吃跳蚤的疯女人呢? 电视上总这样瞎演都没人管吗? 金无敌环视一圈,忍不住问:「这冷宫里,还住着谁?」 负责押送她的有两个太监,一个不搭理她,另一个倒是挺有耐心,「冷宫里妃嫔不多,且大半都是前朝的。陛下仁厚,不忍见她们上了年纪还受苦,便着人把冷宫收拾了出来,将疯掉的嫔妃挪去宫外,送还给母家养老,精神尚可的就在宫里头养着,按月给些日常用品,只是不再让人伺候了。」 金无敌:「那本朝的呢?」 太监:「本朝的妃嫔,也就只有一个先前的何采女在冷宫,再一个……」 对方瞧他一眼,金无敌明白再一个就是她咯。 哦,合着她来以前,这冷宫里都没本朝妃子的?原来的后宫这么和谐吗? 不过由此可见,楚匀的确是挺善良的。 而后宫和谐,也就代表着没有专宠独宠,证明楚匀平时并不在后宫里分心。其实若是如此,能一直生活在冷宫也不是件很痛苦的事,只可惜她还有任务在身,再者说,就算她能留在冷宫,楚匀也不一定会顺了她的心意。 他恐怕——已对她动了杀心。 才有些和缓的心情不由得再度变得沉重。 思忖间,金无敌所居的园子到了——园外挂着个旧扁,上写着「不二阁」,院内种了一棵小叶榕,因无人打理自由生长而蔓的哪里都是,枝叶交缠生长,直接缠到了旁边的葡萄架子上,地上还落着去年秋天残余的枯黄叶子。 整体看来,这里算不得破败,只是因长久没人居住而有些凋敝。 将金无敌送进之后,两个太监便离开了,临走前将圆门关好上了锁——在楚匀有下一步指示之前,她是不许到处走动的。金无敌回头瞧了眼紧闭的院门,再瞧一瞧旁边的栅栏,心想楚匀别再是个傻子吧?这样把门锁了有什么用?她一翻栅栏不就出去了?不过金无敌也不打算出逃,反而是走到葡萄架下,用裙摆拂去架下小凳上的残叶和尘土,轻轻坐上去。 她闭上眼,一边思考,一边养精蓄锐。 必须得养好精神,因为接下来,恐怕还有一场大戏等着她演呢。 ...(#‵′)凸... 暮色四合之后,院门又被打开了。 还是那两个太监。 他们奉皇上旨意,宣她去勤政殿面圣。 金无敌二话不说、抬屁股就走。静坐了这一下午,力气也悉数回归,但不幸的是勤政殿离冷宫比钟翠堂离冷宫还要远,她一路徒步而行,抵达勤政殿后又爬了殿前长阶,再见到楚匀时,已是两腿酸软、口干舌燥了。 她抬头看了眼楚匀的脸色,舔了舔唇,将喘息咽下去。 楚匀盯着她:「跪下。」 声音不大,却阴沉有力,在殿内激起钟鸣般的细微回音。 金无敌直挺挺地跪下。 楚匀:「晏氏,你可知朕为何要废你入冷宫?」 正常人,这时都会抵死狡辩。 但金无敌却四平八稳地说:「猜出了一二。」 楚匀:「那你说说看,猜出什么来了。」 金无敌:「你会废我入冷宫,是因为你认为最近所有的事都是我在背后一手操控,是我勾结梁福安,陷害柔婕妤和俞昭仪。」她说的是梁福安,而不是方全。因为现在对外,大家都认为黑衣人是梁福安,方全被抓的事也是她通过紧急通道猜出来的。如今她看似坦荡地叙述,但却唯独说错了这件事。 楚匀的眉头果然轻皱,但他没说破:「那你可认罪?」 金无敌:「你既然已经认定是我所为,我认不认罪还重要吗?」她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表情平静而从容,「圣旨已下,可见那所谓的真相已经很清晰了,现在无论我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 「可你这话的意思,却不像是要认罪。」 「是吗?」金无敌也和楚匀一样挂起冷笑,「那好,我收回方才的话,重新来说——我认罪,一切都是我做的,陛下圣明,猜得一点错都没有。如今诡计败露,我也就不狡辩了,请陛下赐罪吧。」说完还伏地行了一个大礼。 她这般态度,令楚匀恼火:「你是不是还认为朕不敢杀你?!」 金无敌直起腰,面无表情:「没有。」 楚匀怒目而视:「那你是何意思?是何态度?你根本不觉得自己有罪是不是?还不肯说实话?好好好,那朕今天就让你明白明白!」言毕朝殿侧猛地一喝,「承聿,把人带上来!」 疯逢讽凤.053 很快,从侧室里走出个人来。 那人看着人高马大,但却拢袖垂首、小步前行,在金无敌的左前方悬身跪下,全程都没有看向任一处,但金无敌却一打眼就看出来对方是延庆堂的太监兆祥——初来剧情时,她决定将残废的司言丢进井里,询问司琴是否有可用之人时,司琴举荐的便是太监兆祥。也就是此刻跪在殿下之人。 金无敌冷眼看着他,面无表情。 兆祥向楚匀行礼问安。 对方却没理会,径自问金无敌:「这个太监,你可认识?」 金无敌毫不遮掩:「认识。」 楚匀:「好,那你再看看这个!」他从案上拿起一物,用力朝殿下抛开。 金无敌不躲不闪,那东西砸到她的腿上又弹开,磕得她腿上一疼。但她仍面不改色地朝那东西望去,是枚簪子,簪头已经磕掉一角,却不像刚才才磕掉的,应该是早就有了的。正看着,头顶上又传来冷冷询问,「认识么?」 金无敌抬头:「不认识。」 「哦?不认识?」 楚匀冷笑,盯着她平静的面容,话却是对兆祥说的,「你来说!」 兆祥:「回陛下,这簪子奴才瞧见小主带过一回。但那回有雀儿不小心落在小主头上,小主吓得伸手去拍,结果拍掉了簪子,当即就给摔坏了。不过小主并没有着人去修,也不让奴才们碰,自己收了起来,此后就再也没戴过。」 楚匀问金无敌:「你知道这簪子是在谁身上搜出来的吗?」 金无敌装傻道:「梁福安吧。」她微微探身,将簪子拿过来,把玩着看了几圈,最终在簪子后面发现了一些很小很小的字,她拿近了定睛一看,心下瞬间了然——噢,这是栽赃她用这簪子给人传信呢。 为防楚匀不信,他们做的还真是滴水不漏。 「梁福安吗?」楚匀咬牙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 「你想听什么实话?」 「和你勾结的人,明明是方全!这簪子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起初吴氏来揭发你和方全合谋陷害嫔妃的时候,朕还有些不信,可如今这簪子是物证,兆祥是人证,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金无敌:「我无话可说。」 她真是无fuck可说了。果然宫斗文里的人智商都开挂,真是往死里搞她啊。事到如今,她再说什么都像狡辩,倒不如反其道而行,干脆平平静静地玩一把消极抵抗。金无敌一抬手,当啷一声把簪子丢到一旁。 楚匀:「那你这是认罪了?」 「我说我认罪了吗?我只是说我无话可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啊,我不认识这个簪子,也不知道为这里面有方全什么事,更不知道那个什么吴氏为什么要揭发我。你所说的这些,在我听来都跟天方夜谭似的,你让我接什么?」 「你一定要这样嘴硬到底?」 「那你告诉我,我说什么才算嘴软?而且我嘴硬什么下场,嘴软又是什么下场?如果都是一个死,你又为什么非要执意听我认罪?既然你心里已有定数,也一根筋地以为我说什么都是狡辩,那我认不认罪还有什么意义?」她一口气说完,然后跪直了些、不卑不亢:「你只管下旨就是了,我绝不违抗。」 楚匀被她说的无言以对。 而金无敌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慌张正江水般翻滚着。 她知道这样会激怒楚匀。 但她只有这样做,楚匀在气过之后才会起疑,才会想她这般求死是不是真的被冤枉了。但前提是她要在楚匀的怒火下活下来。只要今天楚匀不杀她,那就还有一丝希望。可很显然,楚匀并不打算留她一命。 她的平静,宛若挑衅,将他的怒火轰上最高值。 楚匀怒急反笑,额角的青筋都胀了起来:「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朕就成全了你!来人,把晏氏拉下去赐白绫。」似乎生怕自己会反悔,所以又补上一句,直接将事情推向不可转圜的境地,「即刻行刑!」 金无敌浑身一软。 疯逢讽凤.054 没有余地了吗?他们怎么还不来?难道自己的计划一点成效都没有? 金无敌猛地抬眼看向承聿。 对方也有着片刻的犹豫——她到底是前皇后,威信犹在,而且晏家也…… 楚匀猛喝:「还不快去!」 承聿当即道:「喳。」言毕走到殿下,招呼了几个太监过来。 当整个人被架起来往外拖的时候,金无敌有些绝望、也有些恐惧,身体本能地绷着劲、但终究是敌不过太监的力气,她的脚跟狠狠杵着地面,在明亮的青砖上拖出痕迹来——就要这样死了吗? 她唯一的一条命。 这样死去,她再也不会在下一个剧情里重生了。 金无敌的力气渐渐流逝,心慌的厉害、小腹中也涌起了尿意,她本能地想哭,身体也开始微微发抖。金无敌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耍小聪明、不该堵,或许她向楚匀哭泣求饶更有希望些,毕竟楚匀还是挺善良的。 可惜一切都晚了…… 就在她绝望地想要闭上眼时,殿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小太监,他头也不抬地从金无敌身旁跑过,跑到殿下扑通一声跪下,「陛下!后、后宫……出事了!」说完深深地伏下去,肩膀微颤。 金无敌仍旧被往外拖去。 她的脚被迫掠过殿前高高的门槛,脚跟有些疼。 殿内传来楚匀的声音:「什么事?」 太监:「百鸟阁的雀鸟莫名其妙地死了大半。」若说只是死了鸟,那也不是太大的事,但最严重的是,「西六宫的宫人也死了十几个……且死的地方都不一样,不少嫔妃都瞧见了,吓得不轻,如今后宫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金无敌就听到这里,便被拖走了。 她被带到一间黑屋子里。 太监们正在布置「行刑现场」,有人挂白绫、有人摆凳子,还有人在准备抬尸体的担架。金无敌就坐在那瞧着,脸色惨白、双手紧握,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手心里的汗干了又湿——快一些……快一些啊…… 圣旨再不下来,她就真的要死了。 很快,现场布置完毕。 为首的太监躬身道:「请吧。」 金无敌没有动,她吸着一口气、半天都没有往外吐。太监又催了一遍,她还是不肯动,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绷得很紧。最终太监们对视了一眼,开始动手拉她,当太监的手攥住她的手臂时,金无敌忽然尖叫出声。 「我不要!」 情绪在那一刻终于决堤,「放开!我、我不要……不要!」 太监们充耳不闻,用力将她往凳子上拖。但金无敌挣扎得实在太厉害了,那种濒死的抵抗,是几个男人也拦不住的。太监们没辙,只好按老法子做。他们转而把始终不肯上凳子的她压在地上,然后将白绫抽下来。 金无敌:「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那个最高壮的太监缓缓朝她走来,一边走、一边把白绫往手上绕。隐在后面的太监头说:「得罪了,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到了下头,可别恨咱们。」随着他的说话声,高壮太监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金无敌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开始哭、开始求,「不要……不要,求求你们,不、不……」头被固定着,修长白皙的脖颈被迫露出来,金无敌的力气又没了,她抬着头、泪水不要命地往外涌,「求你了,不要……不……」柔软的白绫绕上脖子的瞬间,她电击般一颤,「不!」太监将白绫绕了一圈,然后猛地发力! 金无敌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呼吸瞬间被扼住。 喉间的剧痛让她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眼看着空气一点点地被挤光——金无敌眼前开始发黑,膀胱里的尿意似乎也要失去控制,整个人都逐渐发软。就在这时,屋门忽然被推开了,「住手,不能杀!」 颈上力道骤减。 金无敌本能地猛回吸了一口气,接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疯逢讽凤.055 再醒来时,金无敌已经躺在了冷宫的硬板榻上。 睁开眼,先看到了床帏。 与延庆堂不同的是,冷宫的床帏是鸦青色的,黑沉沉的仿若乌云,瞧着就让人憋气。金无敌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本能地想要吞一下口水时,才发觉自己的喉咙疼得要命——怕是方才被白绫勒的。 白绫…… 方才的记忆涌回脑海,似乎就连那绸缎拂过脖子的触感都跟着回来了。 那瞬间窒息、濒临死亡的感觉…… 金无敌不敢再想。 她闭上眼,身体开始不受控地打颤。 可现在还不是害怕的时候,她必须要去验证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金无敌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撑着床,勉强从榻上挪下来。穿上鞋、再慢吞吞地往外走。金无敌大致瞧了下,房间不小、但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一方硬床、一张木桌,桌上连个杯具都没有。 她推门出屋,忽然想到,还要杯具干什么?她现在就挺杯具的。 一面想着一面推开了房门。 门缝阔开,登时有阳光洒入——外头已是清晨。金无敌被照得眯了眯眼,拿手挡在额前,走下台阶。待她的眼睛适应阳光、撤下了手之后,才发现距离自己不远处站着个丫头,站在花架前头、两脚一前一后错开,很是警惕的姿势。金无敌看了眼她身后干净的石头凳子,看出她本是在那坐着的,一见自己出来便立刻站了起来,却又不肯过来,就那么一脸警惕地瞧着她。 金无敌张了张口,刚吐出个音节喉咙就疼得起来。 嗓子怕是被伤到了。 她闭上嘴,对着丫头勾勾手。丫头不太愿意:「你要干嘛?」 金无敌还是招手。 丫头:「你要干嘛你就直接说,我……奴婢给你去办!」 既自称是奴婢,那就是来伺候她的。 不,应该是监视。 金无敌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摆摆手。 丫头往她脖子处瞧了眼,果然见那白皙的颈子上,为了圈触目惊心地勒痕。似乎是有些不忍心了,丫头不情不愿地挪过来,在她几步开外停下。金无敌主动上前几步,不敢发声,只能张嘴用气音和她说:「你叫什么?」 丫头似乎有些不愿意报出自己的名字。 这就奇怪了。 干嘛这么怕她?说出名字,她还能收了她吗? 几经犹豫之后,丫头还是不太甘愿的说了:「奴婢缘芳。」 金无敌瞪大了眸子。 元芳? 接着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缘芳有些不高兴:「你笑什么?」 金无敌抿着嘴憋着笑、用气声问:「元芳?是哪两个字?」 缘芳:「缘分的缘,芳菲的芳。怎么了?」 金无敌摇摇头:「没事没事,好名字。」 缘芳撇了撇嘴,满脸不信。 金无敌:「你好像很怕我?」也很讨厌她。 缘芳略有些诧异,似乎是想要问,但张了张嘴又硬生生地憋住了,她抿着嘴、眼珠轱辘一转,忍着没吭声。金无敌觉得她挺有意思的,好像和她一样憋不住话。于是金无敌又问了一次,「你想说什么?」 缘芳抿着嘴摇摇头。 金无敌:「心里有疑惑就要问,你不问、又怎么知道我不会回答你呢?」 缘芳有些动摇了。 金无敌等了她一会,决定以退为进:「既如此,我也不强迫你了。我肚子有些饿,先去找些东西吃。」言毕便从她的身边走过,假模假样地往前走了几步——找东西吃?她才不信这种连杯盏都没有的地方能有吃的。 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第五步时,身后的缘芳忽然开口:「大家都说你是妖怪!」 金无敌脚步一停。 见她停步,缘芳的声音低了些、犹豫了些:「你……是吗?」 金无敌转过身、歪头看着她:「你看我像妖怪吗?」 缘芳打量了一下她:「不像。」说完又摇摇头,「但是道行深的妖怪都会变身、会附体,早就没有妖怪样了,正常人都是看不出来的。」分析完之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又浮出方才的警惕。 这丫头还挺有意思的。 金无敌勾了勾唇,索性在缘芳方才坐过的圆凳上坐下。 她将手撑在石桌上,托着腮问:「你们为什么觉得我是妖怪啊?」 为什么? 想到这个理由,缘芳有了些底气:「钦天监的人说是,那还能有错?昨天宫里横死了那么多人、死了那么多鸟,宫里头可从没发生过这么邪乎的事……监正大人算了,说都是因为你!说你已被邪物侵体,且那邪物道行很深,若是强杀,只会令宫里出更多的邪事。」 所以昨晚,她才会逃过一死。 金无敌的心沉了下来。看来她急中生智想出的保命法子还真起了作用。 在猜出楚匀会杀她之后,金无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办法,她想起自己初醒时钦天监给自己按上的「中邪」的帽子,又想到楚匀信奉鬼神之说,于是才临时起意,让绿茗去买通了钦天监里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再让春枝找来驱虫药,毒死了百鸟阁的鸟和几个宫人。待得事发时,摸不着头脑的宫人肯定会觉得这件事很邪乎,楚匀得知也必会询问钦天监。 而钦天监的监正又是个草包。 从他之前通过人云亦云就给自己扣帽子的行为就知道。这时,若是有人在旁边随便的提上一句,不管这人是谁、只要他听见了,肯定就又会拿自己开刀,反正有「案底」在先,继续说她邪物侵体也有理可循。 楚匀敬畏鬼神,听罢便不会贸然杀她。 其实这个计划漏洞颇多,有人发现水有问题怎么办?有人发现宫人的中毒原因怎么办?钦天监监正不上钩怎么办?而就算他上钩了却上的太晚自己先一步被处死了怎么办?总之在各种的不确定因素下,金无敌竟然赌赢了。 她很想说自己运气好。 但一想到自己来这之后遇到的操蛋事,又立刻抹去了这个想法。 金无敌松了口气,抬眼看向那个还在等着她回答的缘芳,她笑了笑、不答反问,「既然觉得我是妖怪,你怎么还敢来伺候我?」 「我不敢啊!」提及此事,缘芳很不高兴,「可陛下下旨让人看着你,其他人又都不敢来,就欺负我这个新来的……」说着说着竟开始诉起苦来,「平时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我也就算了,现在这要命的差事竟也推给我……尤其是那个秋雁,平时和我姐妹相称的,一遇见事没想到她第一个倒戈,真是……」 金无敌终于瞧见一个比自己还能**的人了。 若是叫金必胜听见,他肯定又要骂…… 想到他,金无敌的心咯噔一跳。那些被强行压制的痛感又有弥漫的苗头,她的脸色变了变,垂眸整理了下表情,待得缘芳叨叨完之后,强笑道,「没事,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缘芳挑眉:「真的?」 金无敌:「眼下我若说自己不是妖怪,你也是不会信的。而我若说自己是妖怪,你也还是得硬着头皮伺候我。所以说到底,你怕也没用,是不是?我要真是妖怪,从你看见我的第一眼就已经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缘芳咕哝了一句:「万一你是想养肥点再吃呢?」 金无敌:「……」 疯逢讽凤.056 来到这个剧情也有些日子了,缘芳却是金无敌见过最没城府的丫头。 和她自己一样没城府。 从她之前失败的快穿精力,和来到这里之后的惨样就知道,金无敌虽说算不得傻吧、但也绝对不聪明,脑子里的那点机灵勉强只够保命,就像这回她被算计个彻底,却连对手是谁都不确定,虽说是绞尽脑汁地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照这样下去,得到楚匀的心……简直是不可能了。 这宫里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智商都跟开了挂一样。 所以如今瞧着同样没城府的直肠子人,金无敌难免觉得亲切——可她是觉得亲切了,对方却视她如鬼怪。总是离她远远的,生怕自己现出原型把她给吃了。瞧她挂了满脸的警惕,金无敌倒觉得挺逗的。 这样远着她也好,清净。 金无敌没承认自己是妖怪,也没说自己不是。和缘芳打了几句太极就岔开了话题,她本来想再问问如今情形的,可无奈嗓子实在不争气,用气音问几句话竟也疼的要死,于是便想去找口水来喝。 「冷宫里的水,都是从西院的井里打来的,你现在不能出去,还得是我去。」缘芳拦下她,脸上有些抱怨,「唉,这院子里什么都没有,想打桶水都难,也幸亏是我来伺候你,冷宫里的人都跟我熟,借个桶倒是不难的。」 金无敌笑了笑:「那麻烦你了啊。」 缘芳瞧她一眼,又立刻别开目光,「麻烦倒是不麻烦,但是……」 但是什么? 缘芳:「但是你可要记着我的好,别一时兴起那我磨了牙啊。」 金无敌忍住笑:「那可难了。」 缘芳眼珠一瞪、连连后退两步:「诶,你——」刚还不承认自己是妖怪呢! 金无敌:「我现在又饿又渴、身子又虚,真保不住会妖性大发呢。」 缘芳咬唇,脸上写满了那可怎么办啊。 金无敌给她指了条路:「但如果我吃饱喝足了,自然就不会惦记你了啊。」 啊,有道理。 缘芳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一会儿,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再问什么,一扭头跑出了院子。金无敌坐在花架子下,目光追着她、在院门打开的时候,瞧见院外守了两个侍卫,外加一个道士模样的青年。她有些哭笑不得,古代人可真是封建,钦天监随随便便的一句话竟将他吓成这样,还特意派了个道士来看着她,但她若真是什么厉害的妖怪,岂是这个小道士降得住的? 目光一划,再瞧院门旁的栅栏,上面贴了黄色符纸。 金无敌摇摇头。 她有些无奈,也有些头痛。 眼下楚匀怕是信了她被妖怪附体的事了,也是,她性情大变成这样,又把后宫搅得翻天覆地,似乎唯有中邪这个理由说得通。这个状况有好处,那就是她一时半会死不了,但也有不好,那就是楚匀对她的好感值肯定又成负了。 这样下去,她得不到楚匀的心,就算不死,也得一辈子困在这里。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凸... 金无敌想得没错,她的命算是保住了。 若是换做其他人,被扣上了妖怪的帽子,那在北国铁定是活不下去了,即便是宫中嫔妃,就算不敢杀,起码也要送出去宫去,然后再想法子用道术给除了。可金无敌不同,她如今的肉身是晏樱宁、北国的前皇后,之前说她中邪疯癫还好,可若是说她被妖怪附了体,那传出去,难免会引得民心惶恐,更丢了天家的颜面,所以这件事是绝不能对外说的。明面上听到这件事的人,除了御前的,都被处死了,虽说到底还是瞒不住,但终归是个警示。 见了血,宫人们才知道事态严重,才不敢乱说。 所以如今,楚匀并不能用这个罪名来处置她。若换成戕害嫔妃也是能够处死的,可钦天监又说怕杀了她会引得天相异变。所以现下就是既不能杀了她、也不能把她送出去,她出了宫、这事就有走漏风声的可能性。 思来想去,也只有先把她关在冷宫了。 钦天监监正胸有成竹地表示自己可以压得住金无敌体内的妖孽,让楚匀只管放心。他当然有信心,因为这件事本就是他信口说的,如今这妖怪的帽子,晏氏不戴也得戴,若真是被冤枉的,那更好。去保证一个凡人不施妖术还不简单?只要晏氏不再兴风作浪,那监正就算是立了功。 但就这么处置他,楚匀又出不了这口气。 就因着一个前皇后的身份,他竟几次都奈何不了她!思来想去之后,楚匀最终下旨,十日后对外宣称晏氏病死在了冷宫里。既然如今杀不了她的肉身,那先把她的身份杀了!从今往后,北国就再没有晏樱宁了。 若她再起风波,那楚匀一定会杀了她。 ...(#‵′)凸... 金无敌这时并不知道楚匀打算如何处置自己。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该愁的事情太多,反而不知道该先愁哪件了。如今的境地实在不好逆转,得到楚匀的心这个任务,看起来根本无法完成。金无敌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下一步该怎么做。她叹了口气,用手指按住一片石桌上的落叶,在桌上毫无目的的蹭来蹭去。 金无敌没辙了。 冷宫里很安静,她的院子里更静,缘芳这一走,就一点人气都没了。 金无敌划拉着那片树叶。 心想,这操蛋任务真是太难了,太难了,一点都不简单,她好想放弃啊。 …… 「金无敌,你个小王八要气死我是不是?」 「你放弃了我怎么办?还有拜托你忧愁之余想一想你下落不明的哥哥我好不好?怎么就跟没这茬事一样呢?是不是我不在更方便你作妖妖了?!没良心的小王八蛋,老子尸骨来没凉透呢,你特么竟然还有心思调戏小缘芳呢,咋的,眼瞅着走bg线是没希望,所以转攻百合线了?芸贵人那出事是不是给你增添了许多的盲目自信啊!」 …… 金无敌霍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哥?!」 疯逢讽凤.057 金无敌霍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哥?!」 她喊出声来。 嗓子仿若有刀片在割,但她全不在乎,喊了一遍又一遍。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金无敌反应了一下,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回到凳子上——原来是她的幻听。垂眸怔了半晌,又抬手按住落叶开始划拉。 快穿多回,她倒是什么情节都经历过。 但不管事情变得多糟糕,她总是嘻嘻哈哈地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大不了就是任务失败,她又不是没失败过?每次她抱着这种态度,金必胜总会把她骂的狗血淋头,但她脸皮厚,惯会装傻充愣。当时处境虽然艰难,但听着金必胜的骂骂咧咧,总也不会觉得寂寞。但如今,没了金必胜…… 耳根子可真是清净得让人难过。 她都出现幻听了。 金无敌划拉着树叶,开始咕哝:「真是的,幻听里,都是你在骂我。」 「谁想专攻百合线了?我不过是觉得缘芳这姑娘有意思。」 「还有我天天忙着保命,哪有工夫想你?」 「你命这么硬……」她顿了顿,「能有什么事呢?还说什么……尸骨未寒,多不吉利的话啊。」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滴落到石桌上,但很快,就被她按着树叶擦去,「呸呸呸,胡说八道。」她一下一下地用树叶蹭着桌面,眼泪越滴越多,树叶擦不净,在桌上划出一道道水痕。 「不就是铃铛不见了吗?」 「不见了也不代表就是出事了……说不定是被哪个不知情的人当成是普通铃铛给捡走了。金必胜,你现在是不是正挂在哪个美女脖子上逍遥快活呢啊?」金无敌想要笑,但扯出来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自打金必胜失踪,她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她不敢去想,更顾不上去想。 因为她知道自己必须先活下来,才有希望去救金必胜。 所以她绞尽脑汁地设计自保。如今她暂时算是活了下来,就算是努力不去想,可那股悲伤与绝望还是不断地往外涌,如今四下无人、她又实在找不到别的事转移开注意力,便有些扛不住了。 金无敌生死不明的悲伤、对眼下状况无力扭转的绝望、还有那日差点被勒死之后残余的恐慌与委屈,像一张网束住了她的情绪,将所有的伪装都挤成了碎片。金无敌越哭越控制不住,手下的动作也渐渐停了。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将树叶攥在手心里,往石桌上一趴,终于绷不出眼泪、开始大哭。 守在院外的人听见了里头的哭声。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心里头毛毛的,谁也没敢进去瞧怎么了。 不多时,院内的哭声便渐渐停了。 金无敌没起身,头侧枕在手臂上,虽然没了动静,但仍有眼泪顺着眼角悄无声息地往下淌,不过情绪却不再像方才那样激动。憋闷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得到抒发,虽说事情仍未解决,心上却纾解了不少。哭过痛过,接下来就得抹抹脸,继续猛猛干!不难看出,金无敌这人脸皮厚,心理素质自然也就好。 情绪发泄完了,任务还得继续。 但很明显,眼下她是想不出了,只好先清清脑子、静静心,于是金无敌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葡萄架子下,脑袋空空的等着缘芳回来。她等啊等,等得日头都晒了也不见缘芳回来,于是就挪进屋里去躺着。 她躺在冷炕上,哪哪都不舒服。 又渴又饿又疼,本就干涩的喉咙长时间沾不到水,就变得更疼了。金无敌觉得嘴里黏乎乎的,唇瓣也干得厉害。她有心自己去找,但无奈出不去院子,而这院子里显然又什么都没有,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自己跳进井里喝水算了的时候,缘芳终于回来了。 她吱呀一声推开门。 金无敌扭头看过去,见缘芳手里提了个水桶,现下当啷一声被扔到了地上。 缘芳满脸的晦气。 金无敌:「怎……」嗓子更哑了,她勉强清了清、又清了清,「怎么了?」 缘芳似乎很想抱怨一下,但一瞧金无敌的脸,又把话咽回去:「没事。」垂头搭脑的往前走了几步,瞥了眼圆桌,没忍住咕哝了一句,「怎么连个杯子都没有啊?」真是的,在冷宫里做事,本来就是奴才中的奴才了。 偏她倒霉,又伺候了人人忌讳的一位。 虽说是监视而不是伺候,可她哪敢啊?人家可是妖怪,会吃人的!她哪能真让这位妖大人亲自去打水做饭洗衣服?到头来还是不是她做?可是这破院子里又什么都没有,她胸有成竹地出去借,却碰了满脸的灰。 倒不是跟红踩白。 而是没人愿意沾上晦气,生怕东西借出去,却招惹来妖孽。 到最后她死说活说,才勉强要来一个破铁桶。缘芳蹭回去,用脚踢了踢桶。这时金无敌已经坐了起来,打眼一瞧就知道她出去借东西碰了钉子,她措了措辞,尽量少说几个字,「没借到?」 缘芳磨蹭半天,才嗯了一声。 应完之后似乎又想到件事,猛地抬头看向她:「你……渴不渴?」 当然渴啊,嗓子都要疼冒烟了。 金无敌点点头。 缘芳的表情紧了一分:「饿不饿?」 金无敌还是点头。 缘芳更紧张了,瞬间打开话匣子:「那可怎么办?奴婢就借了个水桶回来,这又没杯子又没锅碗瓢盆的,怎么做饭啊?御膳房又是不管冷宫膳食的,都是咱们自己去领食材自己做,可内务府没给咱这器具,出去了又没人肯借,这可……」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的碎碎念小的几乎听不见,只听得片刻后缘芳一边往后错一边小心地问,「你……你不会饿急眼了吃人吧?」 金无敌无语地摇摇头。 这丫头,真是叨叨起来比自己还话痨啊。 但显然,缘芳肯帮自己做事是因为害怕,那她不妨就利用着她的害怕,反正她已认定她是妖怪了。金无敌对她招招手,缘芳有些犹豫不肯过来,金无敌就继续招手,最后缘芳还是怕得罪了妖大人,乖乖过来了。 她在床前几步远站定。 金无敌见距离差不多了,便用气音说:「你乖乖听话,我自然不会吃你。」 缘芳的脸上写满了「你刚才还不承认自己是妖怪现在却又威胁人!」的嫌弃表情。但最终还是碍于她的妖威点了点头。金无敌见状道:「你用这桶,给我打些井水来,在日头下放温些,我好浸浸嗓子。」 井水阴凉,猛地喝下难免会将嗓子激得更严重。 缘芳拎着桶离开,满脸敢怒不敢言。 金无敌便又躺了下去。 看来等吃饱喝足后再想对策是不行了,眼下连口饭都吃不上,她必须得抓抓紧。放空了一上午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这一上午,金无敌虽然没有刻意去想,但还是免不了会有些零碎念头闪过。 这次的事,还有翻身的可能性吗? 金无敌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捋了一遍,怎么看都是沈俞心最有嫌疑,但她去女主,不会是反系统里的人,那不是她、又是谁拿走了她的金玉铃铛?那人又是怎么发现的呢?平时她与金必胜交流,多数是用心语,唯有在延庆堂四下无人时,才会破例……金无敌眸子微闪。 难道说…… 拿走铃铛的人,就在她身边? 疯逢讽凤.058 当初那蛊虫,不也是被人神不知不觉地放进了她的膳食? 金无敌记得那时金必胜还说,延庆堂里一定有内鬼。可之后事情发生的太紧太密,她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忽略了!如今看来,这位拿走了她铃铛的内鬼,可比沈俞心之流要恐怖的多。金无敌再仔细回想,将事情一点一点地捋回去,最终在一个时间点上定了下来。 她二度重生后醒来的那晚。 彼时晏樱宁已死,体内蛊虫随之消失,金无敌借尸还魂。 就是在那晚,她和金必胜分析着身边有内鬼,并决定要在被身边人杀死之前、要先一步让楚匀知道她醒来的事。金无敌记得自己当时是让司琴去报信的,但当晚黑衣人潜入,将报信的司琴给打昏了丢进柴房。 那要再往前追溯的话…… 捋到一半,金无敌忽然想到一个人——杨氏。她的那位百合线女二号可还住在冷宫呢,不知道这时候她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呢?可眼下,同在冷宫的杨氏也是没法出去的,这冷宫里的女人虽说有吃有穿、感觉过的不算太惨,但唯独没有自由这一点是和电视剧里一样的。 那眼下只有缘芳能出去。 若是再假装妖怪吓唬吓唬,她也是能帮自己办办事的。 只不过能让她出去办什么?金无敌觉得自己应该和楚匀见一面,她虽说想法子保了命、可现在楚匀是个什么态度她还不知道,若是这时有人在他旁边吹吹耳边风,那自己还是个死。但转念一想,见了又如何呢?楚匀碍于鬼神之说杀不得自己,正憋屈着,她一出现万一激怒了他,反而是不好。 思来想去,金无敌也没想出个法子。 见还是不见? 见了能不能有办法让楚匀消气? 消气后又要说什么?若是没办法证明自己是无辜的,那见了也没用啊。 哎,闹心! 真闹心! 她这个保命的主意想的有点馊啊,怎么就把自己给丑化成妖怪了呢?这下就算楚匀不杀她、也厌极了她,心里还有股子想杀杀不得的窝囊。这样的情绪要是在楚匀心里扎了个根,那他岂不更想弄死自己了? 这样的话,她活着又有什么用? 任务完成不了,自己铁定会一辈子都被关在冷宫里出不去了啊! 她出不去、大哥也救不了。 金无敌越想越烦,索性从榻上坐了起来——馊馊馊。 这主意越想越馊! 她怎么就想到把妖怪这种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呢?还布置得井井有条的! 又是下药、又是买通,这…… 金无敌忽然抬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思忖片刻后,紧皱的眉心瞬间舒展、连眼神都松快了下来、登时染上了一丝笑意——啊,她知道该怎么做了!不用杨氏、不用缘芳,她自己就能把这事给办了! ...(#‵′)凸... 方全死了之后,原先的二把手薛常禄成了大监。 什么叫临危受命?他算是明白了。 危,是真危。 几天的光景,这御前、简直是变了个翻天覆地。 原先御前的三把手梁福安被赐死、大监方全自尽、前皇后晏氏也差点被赐死,薛常禄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揪出来顶了大监的位置。其实久在深宫、谁不想往上爬?但薛常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是在这么个情形下上位的。 这一上任,差事就极不好当啊。 皇上这段时间都没有休息好,近两晚更是一夜不眠,第二日还得继续早朝,下朝后还得接着处理后宫这些糟心事,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脾气也差了。这不,才刚又砸了茶碗、把宫女给轰了出来。 「去去去!」 赶走哭哭啼啼的小宫女,又等了约莫半颗中,才又重沏了杯茶,亲自送进去——估摸着这时候,火气该消了些吧?他提着一颗心走进去,只见楚匀正盘膝坐在窗榻上,单手撑着头、正在揉额角,光洁的眉心处、沟壑纵横。薛常禄不敢多看,弓着腰、抬着手,脚步又轻又快地走到榻前,「皇上?」听他沉沉的嗯了一声,薛常禄才敢继续说,「奴才沏了杯茶,您……」 「放着吧。」 薛常禄把茶杯小心翼翼地搁上去,「奴才告……」 「等一等。」 捏着托盘的手一紧:「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圣旨朕已经拟好了。」楚匀仍旧闭着眼,「拿去,晓瑜六宫。」 「喳。」薛常禄单手夹稳了托盘,又轻步去案上取了圣旨,这才退出去。退出殿外、将圣旨摊开来看的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方才皇上又发了脾气,原是因为这个——这道圣旨,是要去宣布晏氏的死讯。 哎,人杀不得,只能杀个身份。 也难怪皇上憋屈。 薛常禄摇摇头,心想恐怕今儿的差事更难做了。轻叹一声,这才宣旨。 殿内的楚匀静坐了好半晌都没有动。 他尽量放空思绪、沉淀怒气,若不然、他肯定控制不住还得再砸几个茶杯。这还是第一次、楚匀在后宫的事情上,动了这么大的气。而且是越琢磨越生气的那种!起初,他是气晏樱宁的狠毒、气她耍了他。 震怒中,他只恨不得立刻要她去死。 可相比于他的愤怒,晏樱宁却显得从容多了。她不卑不亢、慢条斯理,甚至都不为自己做过多的辩驳!楚匀当时被她的从容气昏了头,只想让她认罪、让她求饶,其实只要她认了、求了,说不定他不会杀她。 可晏樱宁一句话都不说。 楚匀明明看到她的腿软了、她的表情变了,可她仍然不开口。 她从容的近乎绝望。 晏樱宁曾说过,不指望他会护着她。好像已经对他失去信心。 而这时,她的沉默,好像印证了这句话。 在她被拖走的那瞬间,楚匀恍惚间觉得,说不定她的从容源自于绝望?她知道自己不会信,所以也不解释?要不然,一个真的坏事做尽的人,怎么会那样从容赴死呢?楚匀觉得自己的心被揪紧了。 他想收回成命,却如何都开不口。 这时,却忽然有太监匆匆而入,和他说后宫大变。震惊之余再抬头看去,便见她已经被拖了下去。楚匀急忙下旨让宫人去通报先不要行刑,然后才召来钦天监的人询问后宫之后,结果不成想他听到了晏樱宁邪气侵体之说。 监正说他英明,没有杀死晏氏,否则后宫将有异动。 但楚匀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不杀她,是因为在最后关头变了主意,想要再细查。 但没想到晏樱宁却已被附体,并且在将死之时利用妖术杀了这么多宫人。楚匀最信鬼神之说,也曾在弟弟楚旬的提醒下怀疑过晏樱宁的身份,毕竟她的性情变化如此之大、又诡异地令他心思微变。 怪不得他会动心。 怪不得他觉得现在的晏氏比之前讨人喜欢。 原来他是被妖孽迷惑了。 可不论是于他本心而言、还是因为监正的说辞,他都是下不去手真的去赐死晏樱宁。楚匀恨妖孽邪恶,又恨自己软弱,他此生竟也有杀不得的人,因为不舍,也因为不能。所以他只能下旨,杀了她的身份。 楚匀对外宣称冷宫里的晏氏已经病死。 此后,就没有晏樱宁这个人了。 他是为了泄愤,也是为了警示自己,这个女人不是晏樱宁,她是妖怪。 不可以在被她迷惑了! 然而这厢楚匀才下定了决心,那厢薛常禄就回来了。 他显得欲言又止。 楚匀不是很有耐心的问:「怎么了?」 薛常禄咬了咬牙,第无数次在心里暗骂老天真是不长眼,怎么偏他当差时这么倒霉呢?才刚还因为陛下下旨时没拿他撒气而感到庆幸,结果才宣完旨就接了个大雷!可就算顶着雷,他也不敢不说。 「陛下……」 薛常禄一闭眼,咕咚一下子跪下来,「冷宫那儿,又出事了!」 疯逢讽凤.059 堪堪被压下的怒火,又有些蹿上来的趋势。 楚匀当即黑脸:「又怎么了?」 薛常禄吊着一颗心,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原来是冷宫的戍守侍卫前来传话,说冷宫里的晏氏要面圣,并且放话说若是皇 上不见她,她就再弄死三十个宫人。拖一日不见就再杀三十个。这话若换做别人说,肯定会被认作是疯子,但晏氏不同,她 可是钦天监点名说是妖孽的人,所以侍卫不敢怠慢,立刻就来回话了。 楚匀听罢,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限。 他一把攥住案上的茶杯,指骨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似乎下一刻那杯子就要被他给丢了出去。 薛常禄心里打鼓,只求别被波及。 楚匀按着茶杯,终归是没有砸出去,稳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咬牙开口,「既然她这样说,那朕不见,岂不是视宫人性命如 无物了?也罢,宣她来,朕倒要瞧瞧,这妖孽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钦天监监正信誓旦旦地和他作保可以压制她,那足以 见得道行也没有多深,可若真如监正所说这般容易,那为何她又可以轻易夺人性命? 楚匀心里有疑惑,也正好想与她证实一下。 薛常禄领了旨,但还是忍不住劝:「陛下,您这么直接见晏氏恐怕不太妥当吧?您这万金之躯,而那晏氏又有妖术,到时若 是……」若真是出了什么意外,太后那就是头一个不饶的。晏氏的事皇上瞒的滴水不漏,且事出的又急,所以现下太后那还 不知道。但若是让她和皇上见了面,到时再伤了龙体,那可就…… 楚匀:「再宣钦天监监正在外候着便是了。」 对于晏樱宁的妖孽身份,很奇怪,他倒是一点都不怕。或许他还没从潜意识上去接受这件事。 他不杀晏樱宁,是因为一丝不舍。 而至于是不是妖孽,他本心还是存疑的,若是真信了,就算一时三刻杀不得她,但也总会想到别的法子处置,并不会就这么 由着她在宫里呆着,更不会贸然与她见面。可若说她不是妖怪,楚匀都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何对她一再忍让、一再的不舍,他 现在脑袋里乱得很,说不定和她见面后会弄清楚一些事。 但见归见,却不可以再被她迷惑了。 楚匀告诫自己。 即便是存疑,也要真把她当成妖怪,好好的警惕起来。 做好心理建设后,他吩咐薛常禄:「传吧。」 薛常禄:「喳。」 很快,金无敌就被接了过来。 她仍穿着那晚的素简衣服,乌发弥散着,小脸雪白、颈间的紫红勒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一进殿,金无敌就跪了下来。 从楚匀这个高度看下去,只见她垂着手,长袖与裙摆在青砖地上绽出一朵白花。 薛常禄站在她身后。 楚匀使了个眼色,对方便退下,顺道将殿门关上。而钦天监监正,现下就在殿内侧室内,以防不测。 正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楚匀居高临下地看着殿下跪着的女人,心头有许多情绪在交织。 这段日子他真是被折腾的够呛。 现下脑子里一团乱麻,一时间竟也不知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这个女人。 静默片刻后,楚匀道:「你如今应该很得意吧?如你所想,朕不敢杀你,也不敢不见你,毕竟你法力通天,随随便便就能夺 人性命,朕这个真龙天子,竟也奈何不了你。」他冷冷一笑,口吻讥诮,「你今日求见有什么为了什么?让朕放了你?或是 恢复你的位份?更或是——直接把后位还给你?」 金无敌没有立刻应声。 须臾后,她才把头抬起来,徐徐说道,「我骗你的。」 楚匀微愣,但却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她发红的双眸、苍白的唇瓣,还是有那双水眸中,几乎要漾出来的委屈。 自打她性情大变以来,这是楚匀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一时间,他竟有些恍惚。 不过很快,楚匀就稳住心神,眉头拧的更厉害,「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金无敌:「我若不那样说,你会见我吗?」 楚匀:「你这是什么意思?」 疯逢讽凤.060 虽说做好了准备,但金无敌并不觉得她们很快就能见到。 怎么着也得等到事情有转机之后吧? 现在这外头又是守卫又是符纸的,妥妥地将人和鬼全挡在外头了。金无敌又躺了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又起身出门,缘芳果然将盛满了水的铁桶放在日头下晒着,金无敌自己又在院子里踅摸出来一个瓷碗,用井水洗干净,这才装了水来喝。秋中天气干热,晒了这么半天水还是冷,但却没那么砸牙了。 她坐在石凳上,小口小口的喝水润嗓子。 喝着喝着,金无敌的脑子就又开始转了起来。 放空了这么久,脑子似乎更清晰了些。 这些事件的背后主使,怎么看都是沈俞心有嫌疑。 但她是剧情主角,应该不会是反系统里的人,既然不是系统里的人,也就没能力破坏她的铃铛。所以这事,说不定还有第三方。而这个第三方,又是如何发现铃铛里有古怪的?平时她与金必胜交流,多数是用心语,唯有在延庆堂四下无人时,才会破例…… 金无敌眸子微闪。 难道说…… 拿走铃铛的人,就在她身边? 这还是很有可能的。 毕竟当初那蛊虫,不就是被人神不知不觉地放进了她的膳食? 还记得当初金必胜曾说,恐怕延庆堂里出了内鬼,金无敌当时傻得没往心里去、加之后面的事情发生的太紧太密,最终竟是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忽略了!如今看来,这位拿走了她铃铛的内鬼,可比沈俞心之流要恐怖的多。金无敌再仔细回想,将事情一点一点地捋回去,最终在一个时间点上定了下来。 她二度重生后醒来的那晚。 彼时晏樱宁已死,体内蛊虫随之消失,金无敌借尸还魂。 就是在那晚,她和金必胜分析着身边有内鬼,并决定要在被身边人杀死之前、要先一步让楚匀知道她醒来的事。金无敌记得自己当时是让司琴去报信的,但当晚黑衣人潜入,将报信的司琴给打昏了丢进柴房。 那要再往前追溯的话…… 捋到一半,院门忽然被推开了。 金无敌抬头望去。 只见缘芳和守门的侍卫说了几句话,接着便拎着两大篮子东西进来。 啧啧,看起来收获颇丰啊。杨氏还是挺够意思的。 她放下破碗,远远地瞧着缘芳费力地拎着篮子朝她走来。 她既没开口,也没有动。 然而缘芳越走近,就越显出奇怪了——咦,她怎么不叨叨了?还一直耷拉着脑袋?借来这些东西不高兴吗?身型似乎也纤细了不少?金无敌隐约有个猜测,但却不敢确定。视野之中,「缘芳」拎着篮子走过来, 很快,金无敌便看清了她的脸。 ……不太认识。 在她看来,那就是个穿着缘芳衣服的陌生女人。 因为在先前就有所揣测,所以即便是瞧见个面生的女人,她也并没有太紧张。金无敌用最快的速度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很美,和晏樱宁、沈俞心都不同的美。晏樱宁是几人中年纪最大的,总是妆扮得雍容华贵,难免显得老气,但她本身是比较艳美的类型,尤其是一双眼梢飞扬的眸子,顾盼神飞间、难掩透骨妖娆。而沈俞心的美是标准周正的清丽之美,再瞧眼前这个人,她是小家碧玉类的轻俏之美,杏眼圆脸,看起来就像小狗般人畜无害。 在与自己对视的瞬间,她的眼眶便红了。 豆大的泪滴说滚出来就滚出来,看起来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看来,她就是杨氏了。 其实金无敌是见过杨氏的,但那还是当初司言之事才被捅出来的时候,贤贵妃带人来搜宫,完事后杨氏曾来替她求情。不过那时她还是芸贵人,粉饰之下、也是有几分端庄娴静。而如今她素衣打扮、脂粉未施,人也比那时瘦了不少,瞧着虽说憔悴,但竟显得要小了好几岁。 所以方才恍惚间,有点没认出来。 现在心里明白,金无敌便瞧着她笑了笑:「妹妹瘦了。」 她只说了四个字,但勾唇微笑间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嗓子可真是疼啊。吐出来的每个字似乎都带着血筋。杨氏也听了出来,当即在她对面坐下、眼泪落得更凶,「姐姐的嗓子……他也真下得去手!」 这个他,自然是说皇上。 杨氏是个明白人,她一直都看得出来楚匀看重发妻,只是晏樱宁看不透,只是一个劲的作死。但杨氏有自己的小心思,她不想让晏樱宁知道楚匀的心思,由着她一再作死也不规劝。而到最后她做的事被揭露出来,楚匀仍是表现出对她念有旧情时,杨氏才忍不住出了手。 她那样做,本意不是害晏樱宁。 因为杨氏知道打残司言这种小事,不至于被赐死,只是让皇上更厌弃晏樱宁的同时,也让晏樱宁认清事实、对楚匀死心。说白了,杨氏就是想掐断楚匀和她之间的这点情分。反正晏樱宁不会被赐死,至多是降位,到时宫里也没人去害一个废后。那时候,日子也就清静了。 她虽说只是个贵人。 但还是可以护住晏樱宁的。 可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晏樱宁才刚死里逃生,就又被陷害,前几日更是差点被楚匀赐死。杨氏知道这件事之后真是又急又恨!而金无敌猜的也不错,她才被打入冷宫,杨氏那边便已经开始疏通关系了。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个敏感时期,她还能这么快就买通守卫,假扮成缘芳混进来。 可杨氏这个人,对她的这点心思,是有些危险的。 可金无敌现在也没有选择了。 杨氏见她默然,便想去拉她的手,但手抬了起来却又犹豫了。 金无敌只当看不到:「妹妹放心,我没事的。」 曾经的晏樱宁,对杨氏可从未这样和颜悦色过,两人虽说是闺中蜜友,可晏樱宁是矜贵惯了的,总是有些高高在上,但好歹面冷心热,对杨氏也算是处处照顾。只是入宫后,两人同为嫔妃,而楚匀又一贯雨露均沾,所以生性好妒的她难免对杨氏有芥蒂,之后还是杨氏故意让楚匀厌弃失宠,这才缓和了关系,可总也回不去从前了。如今再听晏樱宁这般柔声说话,杨氏愈发难过了。 她终归是把手收了回来,掩面低泣、不敢看她,「姐姐……」 疯逢讽凤.061 她终归是把手收了回来,掩面低泣、不敢看她,「姐姐……」 金无敌:「好好的,哭什么?」 杨氏:「我对不起姐姐,做下那些糊涂事……」晏樱宁应该是不知道她的心思的,所以在她看来、就是自己利用司言来害她!所以眼下见她如此和颜悦色,杨氏愧疚难过间,还有丝不安——照姐姐原先的性子,她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可如今怎么却……泪眼婆娑间,透出些许疑惑。 金无敌明白她在疑惑什么。 她想了想,反而主动伸出手,压住了杨氏搭在圆桌上的手,「进去说。」 有些伤心糊涂的杨氏忙点了点头。 虽说已经打点好了,可终归是要小心。于是两人进了里屋,杨氏瞧见阴冷空旷的屋子,难免又要掉眼泪——她虽说看起来年轻乖巧,但其实骨子里是很要强的,甚少流泪。唯有事关晏樱宁,才会控制不住。 金无敌把她拉到桌前坐好。 她接着方才的话头说:「先前我是个糊涂的,不明白你的苦衷,所以难免会怨你,但如今经过这些事情,我倒也看明白了许多事。妹妹曾经做的那些事……」瞧了眼杨氏的脸色,缓声道,「怕也是为了敲醒我吧?」 她直言道出,让杨氏一愣。 呆呆地瞧了瞧两人交握的手,再看向金无敌的脸,「姐姐……」 金无敌继续说,「以你我间这数十年的情分来看,我相信,你是不会害我的。你之前会那样做,无非也是想让我对……对他断了念想,可姐姐糊涂,还误会你,害得你被打入冷宫。若说错,我也是对不住你的。」 杨氏哪经得起她这句对不住。 当下便从凳子上滑下来,跪行几步伏到金无敌膝边,「姐姐这样说,我可要无地自容了……」被废后再见楚匀时,她冷淡决绝;在晏樱宁命悬一线时,她强忍哀恸。可现在,她收敛了所有的伪装,仿佛还是那个年幼时,常伏在晏樱宁蜕变、乖巧可爱的小妹妹。 「不,让我说完。」 金无敌垂首看她,「有些事,我想让你知道。」 杨氏微微收了泪,没有说话。 金无敌将措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说:「你想让我看清的事,我已经看清了;你想让我断了的念想,我也已经断了。放心吧,妹妹,今日之我已非昨日。这次侥幸逃过一死……今后,我想也为自己活一次,有些人有些事,是该放下了。」接着探手将杨氏扶起来,「妹妹,你说是不是?」 杨氏顺势站起。 听金无敌这样说,她是真的高兴。眼泪又有些止不住了。 她一面用力地点头一面坐回到圆凳上,赶忙说:「姐姐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的了。时日还长,你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听她这样说,杨氏没有丝毫的怀疑。一直以来,她都对晏樱宁唯命是从。如今也没有不信的道理。 金无敌点点头,「但是在那之前,还是得先把眼下的困境解了。」 杨氏擦干了眼泪,认真道:「妹妹我虽在冷宫,但也不是全然不知外头的天气,如今钦天监那头一口咬死姐姐被邪物侵体,皇上那还没表明态度,但免不了还要再细查一番,毕竟妖孽之说实在是离谱。」 看样子她是完全不信钦天监说的。 似乎与晏樱宁,她真是一丝怀疑都没有的。这份信任,倒是难得。 金无敌暗示道:「可若说离谱,后宫里一时间死了那么多人和畜,除了推到怪力乱神之说上,也没别的解释了。」一面说一面观察着杨氏的表情,见她并无异常之后,才又说,「那妹妹可知,皇上细查的如何了?」 杨氏:「左不过就是让仵作验尸,看是不是死的蹊跷。」 金无敌没有接话。 杨氏何等聪明,转念一想便有了猜测,她的表情微有一变,不由得多瞧了金无敌几眼,然后状似无意地提道,「其实又能查出些什么来呢?若是故意,那又岂会在尸首上留下证据?怕是什么都没有的。」 言下之意,是要帮她毁尸灭迹。 很显然,杨氏现在已经猜出那些宫人是她故意所杀,为的就是给自己扣上这妖怪的帽子,让楚匀不敢杀她。素来不信鬼神的杨氏恍然大悟,看向金无敌眼神中免不了多了一丝赞赏——她这位姐姐,总算是变聪明些了。 但她何以这样问呢? 是不是事情没做周全,想让她帮忙毁灭证据? 但瞧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却又不像。 杨氏试探道:「宫里头有位仵作嬷嬷倒是与妹妹有几分交情……」若是想让那几具尸体都「死于非命」倒也是不难。只是真要扣死妖孽这顶帽子吗?虽说保了命,可也是再也翻不得身了。不过转念一想,杨氏又有些高兴,翻不了身又如何?姐姐与陛下彻底断了缘分,不正是她想要的? 看来姐姐是真的对皇上死心了? 她的眉眼间才绽出笑意来,就听金无敌道:「妹妹若是有门路,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杨氏身在冷宫却也能想也不想就应下这事,可见还是挺有本事的,只是她却把事给想拧了。没错,宫人是她弄死的、妖怪的帽子也是她自己扣给自己的,但这一遭,她却并不是想要杨氏帮她毁灭证据。 楚匀要查,就让他去查。 能查出漏洞来才好,且查的越清楚越好。 金无敌把心里想法一说,倒叫杨氏有些糊涂了,「姐姐的意思是……」但很快似乎又明白了。她的脑子一向转的快,这些年晏樱宁心狠却又愚蠢,少不得她在旁打点协助,几年下来,就更机敏了。几乎是金无敌才一说,她就能知道她想做什么。瞧出她眼底的了然与失落,金无敌啧啧暗叹。 这女人可真是聪明呀。 如果自己也有这个脑子,何至于让人害成这样? 但为了让杨氏安心为她所用,金无敌还是补上了一句:「其实我这样做,只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人算计得毫无招架之力。以后但凡有机会出去,我总要让那些人知道厉害……除此之外,也就没别的心思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再求恩宠了。 是啊,姐姐娇贵,如何能忍受这冷宫里的日子?就算设计想要出去,也不一定是想要争宠。再说,以眼下的情况来看,她想要复宠也是难了。这样一想,杨氏就畅快了许多。她是得帮帮姐姐,不能让那些害她的人好过。 谁和姐姐过不去,便是和她过不去。 杨氏点了点头,心里便已有了法子。 疯逢讽凤.062 方全死了之后,原先的二把手薛常禄成了大监。 什么叫临危受命?他算是明白了。 危,是真危。 几天的光景,这御前、简直是变了个翻天覆地。 原先御前的三把手梁福安被赐死、大监方全自尽、前皇后晏氏也差点被赐死,薛常禄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揪出来顶了大监的位置。其实久在深宫、谁不想往上爬?但薛常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是在这么个情形下上位的。 这一上任,差事就极不好当啊。 皇上这段时间都没有休息好,近两晚更是一夜不眠,第二日还得继续早朝,下朝后还得接着处理后宫这些糟心事,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脾气也差了。他们这些当差的,简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伺候。 这不,才刚又砸了茶碗,把宫女给轰了出来。 在旁的小太监凑上来问:「师傅,这茶……还送吗?」 「送什么送!」一巴掌呼上太监的脑袋,「再进去就是送死了!」 正发愁着,沈俞心来了。 薛常禄瞧见她,立刻换下满脸的焦躁,弓身行礼:「俞贵嫔金安。」 沈俞心免了他的礼,问道:「陛下如何了?」 提及此事,薛常禄又是一叹,什么都没说,只是摇摇头。 沈俞心:「那烦公公进去通禀一声吧。」 薛常禄应下,硬着头皮进去禀报。但他的心理压力却不是很大,沈俞心一向得宠,皇上再气也会给她几分面子,不至于拿她撒气。果然,楚匀宣她进去。薛常禄出来后劝道,「娘娘小心侍奉吧,陛下才刚发了火。」 沈俞心点头:「谢公公提醒。」 言罢从宫女手里接过食盒,独自进去了。勤政殿偏殿内,楚匀正盘膝坐在窗榻上,单手撑着头、正在揉额角,光洁的眉心处、沟壑纵横。沈俞心入宫多年,倒还没见过楚匀这样动过气,在她的印象中,楚匀很少对后宫的事上心,他从不专宠,临幸嫔妃绝对恪守雨露均沾的准则,绝不会多临幸哪个嫔妃多点、哪个嫔妃少点,所以后宫里很少有争风吃醋的事。 因为没谁更受宠些,所以也不知该争什么。 唯有皇后晏氏,总喜欢背后生事。 近些年,沈俞心稍稍得宠,楚匀偶尔会破例多去那几次,也准她偶尔进勤政殿陪伴,所以晏氏才会因为嫉妒而失了分寸、露出马脚,激怒了楚匀从而被废。但如今后宫出了这些事,楚匀也不太去看她了。仔细算下,自打晏氏被废,楚匀进后宫的日子就屈指可数了。仅有的那几次,也多是她和柔婕妤侍奉。哦,不,如今也是柔昭仪了。 沈俞心有些挫败。 她的恩宠还不稳固就出了这些事,也不知会不会就此也被冷落。 但她此番前来,却并不是为了争宠的。 沈俞心行至榻前,盈盈一拜行了礼。楚匀闻声才睁开眼,勉强露出个笑容来,做了个免礼的手势:「本想着今晚去看你的,却不想你先来了。」接着指了指榻,「坐吧,带了什么过来?」 沈俞心笑着坐下。 其实她也知道楚匀是在和她客气,他今晚肯定还是不会进后宫的。 晏氏的事一天不消停,他的心也一日不回安定。沈俞心和楚匀闲话了几句之后,还是将话题转到了晏樱宁身上。一提此事,楚匀的脸便暗了下来。换做以往,沈俞心不会这样触楚匀的霉头。 就算说,也得拐着弯说。 但眼下楚匀正烦燥着,他又不傻,不会看不出别人的心思,所以倒不如就直截了当的讲出来——这一点,沈俞心还是和晏氏学的呢。她总觉得性情大变之后的晏氏心直口快了许多,而她的心直口快,成功地吸引了楚匀的主意。 沈俞心虽说不赞同,但也不排斥取其精华自用。 「她这般陷害你,你倒还肯为她求情。」 「晏氏有错,先前陛下也已经罚过,有错当罚、臣妾也没拦着。而且说实话……臣妾是恨晏氏的,毕竟入宫这些年,她明里暗里给臣妾下了不少绊子。但她做的错事,陛下知道了,臣妾便也不恨了,因为知道陛下会为臣妾做主,以后再有事、陛下自会护着臣妾。就像这次,事关臣妾,陛下却连半句重话也不曾对臣妾讲,单看陛下的这份信任,臣妾是什么怨气也没有的了。」 是啊,证据指向沈俞心时,楚匀是不太相信的。 但当证据都指向晏樱宁时,他却是信的。 「没了怨气、眼睛自然也通透了。」沈俞心对上楚匀看过来的眼,「抛开对晏氏的成见不说,臣妾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见楚匀默许她继续,沈俞心便又说,「陛下,臣妾斗胆说一句,晏氏她……不像是这般聪明的人。」 楚匀扬眉:「哦?」 沈俞心:「之前她对付臣妾用的那些手段,虽说是狠毒了些,但却远没有这次的滴水不露而且原先她身旁有杨氏帮衬,如今就她一人,怎么就能想出这样天衣无缝的计划呢?退一万步讲,晏氏就是真变聪明了,想了这么个计划,但既然她能想得这么周全,怎么会偏偏漏掉吴氏?」 但这吴氏,可是在帮沈俞心。 听到这,楚匀不由得看她一眼。沈俞心丝毫不见心虚,似乎也看出了楚匀的疑惑,「臣妾珍惜吴氏的这份忠心,但是也怕,别人会利用她这分忠心做局害人。如若这事真是晏氏做的,那臣妾反而不怕。但臣若这事不是她做的……说句私心的话……如果这里面还有第三个人,臣妾可不觉得她是在帮臣妾,这次她除了晏氏,那下一次,保不齐就是臣妾了。」 沈俞心这话说的有些过,却是真话。 楚匀倒也没因此生气。 其实她说的这些,楚匀也都考虑过了。起初他是被气的急了,所以并没有往深层去想,当时只恨她的狠毒、恨她戏耍了他。震怒中,楚匀只恨不得立刻让她去死,可相比于他的愤怒,晏樱宁却显得从容多了。 她不卑不亢、慢条斯理。 她甚至都不为自己做过多的辩驳!楚匀当时被她的从容激昏了头,只想让她认罪、让她求饶,其实只要她认了、求了,说不定他不会杀她。可晏樱宁一句话都不说。楚匀明明看到她的腿软了、她的表情变了,可她仍然不开口。 她从容的近乎绝望。 疯逢讽凤.063 她从容的近乎绝望。 晏樱宁曾说过,不指望他会护着她。好像已经对他失去信心。 而这时,她的沉默,好像印证了这句话。 在她被拖走的那瞬间,楚匀恍惚间觉得,说不定她的从容源自于绝望?她知道自己不会信,所以也不解释?要不然,一个真的坏事做尽的人,怎么会那样从容赴死呢?楚匀觉得自己的心被揪紧了。 他想收回成命,却如何都开不口。 这时,却忽然有太监匆匆而入,和他说后宫大变。震惊之余再抬头看去,便见她已经被拖了下去。除了当时奉旨而去的薛常禄以外、没人知道楚匀下旨让宫人先不要行刑,然后才召来钦天监的人询问后宫异变的事。 结果不成想他听到了晏樱宁邪气侵体之说。 监正说他英明,没有杀死晏氏,否则后宫将有异动。 但楚匀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不杀她,是因为在最后关头变了主意,想要再细查,与妖孽之说无关。 晏樱宁被妖怪附体,楚匀不信、却又信。 他不信,是觉得这个说法实在有些离谱,之前说她中邪、楚匀也多半觉得她是被废后受了刺激才会行为失常,可如今说她被妖孽附体、还用妖术杀了人,这可就有些离谱了;可他又有些信,是因为最近的晏氏的确太奇怪了。 最重要的是,楚匀对现在的晏氏有些微微动心。 如果不是怪力乱神,他怎么会对这个自己厌恶至极的女人重新动心呢? 虽然那种感觉很模糊微妙,但楚匀还是察觉到了。他虽然素来在男女之事上并不上心,但不上心不代表他不懂。也正是因为这丝心动,还有之前弟弟的楚旬的那番话,让他对钦天监的话又多了几分相信。 不然该如何解释晏樱宁为何变化如此之大呢? 又该如何解释他为什么会觉得如今的晏氏比之前要更讨人喜欢些——当然,这是在最近这些事情发生之前的想法。如果事情背后的主使真是晏氏,那楚匀的这丝好感也会随之消失殆尽。但沈俞心如今却又来和她说这事有蹊跷。 她的话,楚匀听进去了。 可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还没等他想好该如何回应沈俞心的说法之前,薛常禄再度进来禀报,影卫队长承聿有事求见。沈俞心何等眼力,当即便表示自己先告退。楚匀允了之后、承聿匆匆而入。 遣退薛常禄后,楚匀问:「查得如何?」 承聿:「正如陛下所料,这事有古怪。」 楚匀登时拧了眉:「说。」 承聿:「回陛下,尸体仵作已经一一验过,发现他们并非是无辜暴毙,而是有人……」觎了眼楚匀的表情,才垂眸又说,「下了毒。」 楚匀沉下脸:「下毒?」 承聿:「是。」 楚匀:「什么毒?」 承聿:「就是普通的驱虫药,只是药性极强,又加了十足十的量……」 楚匀打断他:「这药是如何下进去的?」 承聿从头说起:「这暴毙的几个宫人都不在一宫侍奉,担的职也不同,但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住的很近,那一片宫殿都是闲置的,并无妃嫔居住,多数都是宫人。这些宫人平素饮食喝水,都是去附近倚泰阁的后院井里去打,就是这口井,被人做了手脚,洒入了大量的驱虫药。」 楚匀疑道:「这驱虫药有这么厉害?」 承聿点了点头:「是金乌纳霜,药性极强且不会立刻发作,本身带有一股子香气,虫类被香气诱惑服下之后,内脏会被金乌纳霜粘连、凝固,最终五内俱损而死。若是人服用,发作的时效会稍长一些,身子强一些的或许能撑下来,但若是羸弱些的……恐怕是难逃一死。」 这也是为何,那些人都不是立刻死亡。 而是喝完水有段时间之后再发作,那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倚泰阁,分散在宫中各苑内,所以才会造成宫人横死且毫无联系的假象——果然,是有人做了手脚!这下,钦天监的言论便就不攻自破了。 楚匀:「有活下来的宫人么?」 承聿点了点头:「奴才正是在发现他们所住之处相隔不远之后,特意去看了看,才发现还有一些宫人身子不适,请来太医诊断、断出他们原也是中了金乌纳霜的毒,只是身子强健,不致于送命。而后也是从这些宫人的口中,知道他们今日都喝了倚泰阁的井水。最终才有了结论。」 楚匀:「那百鸟阁和千鲤池……」 承聿:「也是如此,是有人把金乌纳霜洒进了进去,引得鱼鸟误食。」 原来如此! 楚匀咬牙,一掌拍在案上:「放肆!」 承聿当即跪下:「陛下息怒。」 这真是——要置晏氏于死地啊!那些人生怕自己没因为陷害柔昭仪和俞贵嫔的事赐死晏氏,所以才又加了把柴,再给她添一个妖孽的罪名!若不是钦天监监正误以为这是要杀晏氏所得的后果而拦下他……不,准确地说,若不是在钦天监监正派人来之前,他因为不忍而下旨终止了死刑。 那恐怕,晏氏已经死了。 他们或许是想万无一失,却不料画蛇添足。也或许他们根本没想过晏氏能活下来,只要那晚他在震怒之下杀了晏氏,之后也就不会再有人细查那些宫人是如何死的。正是因为他没有杀,所以事后才会起疑调查。 楚匀的背脊瞬间生出一层冷汗。 如果那晚他没有派人去拦下行刑的人,又如果他派去的人没有拦住…… 短短几日,凶手几更转变、真相接连反转,楚匀只觉得身心俱疲,刚才怒斥了一声放肆之后,便就不知该如何再继续发火了——真相真就是这样了吗?方全并不是晏氏的人,而是在临死之前,设了个局陷害给晏樱宁? 那与他相与的,是沈俞心还是晏柔? 沈俞心刚才说的那番话,是不是想撇清自己呢? 而晏氏,是真的无辜吗? 楚匀扶额重叹,感觉整颗心都疲累了…… 但眼下,他还是决定先不作任何处置。反正这件事御前瞒得紧,阖宫上下只知道晏氏又被打入冷宫了,却不知为了什么、也不知钦天监所言的天象之说。若是真有人想害晏樱宁,楚匀现在反而不敢妄动了。 所以他没有像晋封沈俞心和晏柔那样痛快。 而是决定让晏氏继续待在冷宫,「朕记得如今有个丫头在冷宫盯着她?」 承聿:「回陛下,是个叫缘芳的宫女。」 行刑未遂后,金无敌晕了过去。 为了掌握她醒后的动向,楚匀特意让人从冷宫里选了个宫女来盯着她,但本意却不是监视,只是看她醒过来之后有什么反应,前来汇报一下就继续在冷宫当值,免得晏氏要真有什么妖术,再牵连无辜宫人。 楚匀:「她怎么说?」 承聿:「缘芳禀报说晏氏醒来之后没什么异常,就是伤了嗓子没法说话,让她出去给找点水喝。」他们并不知道的是,缘芳已被杨氏买通,并没有将杨氏混进去看晏樱宁的事说出来。别问缘芳为啥听话,因为杨氏就是这么牛逼。 楚匀蹙眉:「嗓子坏了?」 承聿:「是。行刑那晚,宣旨的奴才赶到后,是从白绫下将晏氏救出来的,当时绞刑已经开始,虽说时间尚短,但多少也是伤到了喉咙。」行刑的太监力气不小,那攥紧白绫勒的第一下,可是奔着弄死这个目的去发的力。 楚匀听着,脸色愈发难看。 他沉吟片刻,「派个太医去给她瞧瞧,别让人知道。」 承聿:「喳。」 楚匀又嘱咐:「御前的人也要提防着,这事,你一人知道即可。」 承聿又应下。 看来陛下,真是被方全那件事给伤了心了。 疯逢讽凤.064 在杨氏的帮衬下,金无敌的冷宫生活并不算难捱。 那天她买通看门侍卫、假扮成缘芳混进了不二阁,送来不少鲜肉蔬菜、锅碗瓢盆,彼时正直秋中,夏季的余热犹在,东西仍旧不宜储存,不过幸好杨氏送来的多是腊肉腌菜,虽然卖相不够好看、但味道不错,足够养活金无敌和缘芳过上小十天的。而楚匀在把她押入冷宫后没几天,就偷偷地派了个太医来给她看嗓子。 金无敌的心一下子就定了。 还是杨氏牛逼啊。 金无敌都怀疑这个看起来温顺无害的软妹子是不是开了金手指? 怎么什么事都能解决呢? 真后悔之前没看出来,这回她要是能翻身、一定把杨氏也搞出去,简直是神助攻! 太医来时夜已深,守门的守卫又换了一拨新的。 随太医同来的,是个小太监。 太医给金无敌把了脉、又看了口舌,确认她的嗓子有些红肿发炎,并不严重,喝几服药就好了。倒是她的身子,中蛊后才修养了几天就又出了事,所以现下还是虚着,如今必须得好好调理,若是再耽误怕是会落下大病根。太医走之前,随行的小太监嘱咐缘芳好好侍奉,有需要的不要到处去寻、也别声张,偷偷告诉门卫,他们自会送来。 缘芳应声,但脸上写满了「啊?搞什么啊?」的表情。 她虽说心直口快、又在冷宫里没规矩惯了,但面对太医和御前太监视,她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并不敢多说些什么。 反正上头吩咐什么,她做什么就是了。 太医和太监走过,心情大好的金无敌瞥了眼垂头丧气地缘芳,故意问:「小芳芳,你怎么了?」 缘芳摇头:「没怎么。」 金无敌环起手臂,脸上带着贱兮兮地揶揄:「好好的圆脸都拉成驴脸了还不承认呢?行了,你也不必瞒我,是不是起初说好了只让你监视一下我醒来后的状况就放你出去的,结果现在却让你继续留在这,且从监视变成了侍奉,所以不开心了?」她的嗓子还哑着,说话都不敢发力。这样沙哑的气音搭配着她的略带些得意的口吻,现在有些好笑。 缘芳瞪她一眼,然后撅着嘴别过头去。 金无敌摇摇头:「小芳芳,你是不是真傻呀?」 缘芳本就郁闷,再被她一损,就更生气了,「你才……」刚说出两个字,又给咽下去,怕自己说多了惹恼她、再被吃掉,但不说又实在窝火,于是只好狠狠地跺脚,「我就是傻!聪明的人哪会接这份差事!」说完扭脸就要走,金无敌瞧她被自己惹急了,快走几步扯住她的手臂,笑道:「气性可真大啊,你先听我说完,傻也要傻个明白不是?」 被她这样轻轻地拽着,缘芳还真不敢动了。 她不会要吃了自己吧? 缘芳绷着脸,眼底已经透出怯意来,「你……你要说什么?」 她在金无敌面前,畏惧却又嫌弃。 畏惧她真是妖怪,却又嫌弃她是个妖怪,所以缘芳虽然对她还算是言听计从,但嘴却硬得狠,脸上又藏不住事,加上在冷宫里随意惯了,所以很少有在言辞上守规矩的时候,平时记得自称一句奴婢就很难得了。而金无敌,就喜欢她的实诚劲,跟个傻袍子似的,因而她也没打算和缘芳绕什么弯子,把自己的揣测直接说了出来,「刚才你瞧见了,皇上偷摸派了太医来给我治嗓子。你知道这代表什了……」转念一想又摆摆手,「算了,不提问了,估计你也看不出来。皇上派人来给我治病,就代表着我不是妖怪,不然皇上想法子除我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顾及我身体的好坏?而且皇上一开始只让你来监视我,现在又改主意了是为什么?肯定是因为事情调查完,发现我是冤枉的了呗,所以事实证明我不是妖怪。」 不是妖怪? 那她不会被吃了?那她还怕她干啥? 瞧出缘芳的表情有了些底气,金无敌立刻猜出她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是妖怪就是好事!我跟你说哦,但凡我能走出这冷宫,就一定能东山再起,想必姐姐当年的传说你也是知道的,我可是个狠毒的人,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保准让你比被妖怪吃了还难受!」说完还瞪了瞪眼、鼓了鼓嘴,虽然完全没震慑力。 但缘芳还是被她吓着了。 眼神又怂了下来。 金无敌心里好笑,但还是绷着脸,「而且我知道,你很想离开冷宫,对吧?」 缘芳气鼓鼓地问:「你又知道?」 金无敌:「要不是杨氏答应你会想辄把你弄出冷宫,估计我和她私下会面的事,早就叫皇上知道了。」但这妞也是真实在,杨氏说她就信?她可是自己还在冷宫里熬着呢!虽然杨氏有手段,可缘芳她不知道啊,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能听信,可见这姑娘是有多傻,「而我呢,就是杨氏想出来的这个辄。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我就把你一起带出去。」 最后这句,听得缘芳两眼一亮,「真的?」 果然,说什么信什么。 金无敌点点头:「当然。」 缘芳:「那你可说话算话!」 金无敌:「必须的。」 缘芳:「那……那我听你,你说吧,让我干什么?」俨然是为了能脱离冷宫、决心舍身取义的样子。 金无敌:「你先……」 缘芳:「嗯!」 金无敌:「先帮我蒸碗冰糖雪梨吧,嗓子疼。」 缘芳小脸一垮,脸上写满了「我死法都想好了你就让我干这个?」结果见金无敌很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她也只好把舍身取义的决心暂时搁下,反正金无敌要是真让她做点什么危险的事,她也不一定有那个胆子。整个雪梨什么的还是挺好的,起码安全。这么想着,缘芳乖乖去做了。熬完了冰糖雪梨,又得抓紧时间熬今天的中药,这忙忙碌碌的,一下午便过去了,但一想到伺候好了这位主子就有望离开冷宫,缘芳就觉得干劲十足,守在药炉子前都不觉得热了。 喝过药后,金无敌想睡会,反正也无事可做。 她吩咐缘芳帮她打点水烧上,醒来之后她想洗个澡。折腾这几日都没洗澡,她觉得自己要馊了。 缘芳应下,嘟囔了一句院子里的那口小水井引得是宫里头的清泉水,多数都用来饮用泡茶,洗澡就浪费了。如果打洗澡水,还是得去院子后头的大井里去打,只是那井长久的不用了,头层水怕是不好,得抽上几轮才能用,麻烦得很。而抱怨了一轮之后,她还是乖乖去做了,都没给金无敌发表意见的机会。 这丫头,嘴还真是碎啊。 这个性子,恐怕总是苦也吃了、事也做了、还把人得罪了。 不过倒也不错,起码用着放心。 缘芳走后,金无敌就开始踏踏实实地睡觉。 心松快下来,感觉环境也好了起来。 屋子里空旷阴冷?但凉快啊。 窗纸不透光暗沉沉的?但适合睡觉啊。 虽然心底还是拿不准楚匀是不是真的信她了,但起码目前来看兆头是很好的,以后有事、以后再说吧。 一面想着、一面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起来,天都已经擦黑,金无敌睡得迷迷糊糊的,若不是缘芳六神无主地撞进来,她还能继续再睡一会。 「出、出事了!」 疯逢讽凤.065 「出、出事了!」 「怎么了?」金无敌瞧了眼外面的天色,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外面……不、不是,是后头……后头有……那个,都泡起来了,我的妈太吓人,她……」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啊?」金无敌揉揉眼,醒了醒神,「你稳一稳,好好说。后头有什么?什么都泡起来了?」 「有……有……」缘芳脸都白了,「有死人!都泡起来了!」 这句话,终于说明白了。 金无敌瞬间就清醒,「你在哪发现的?」 缘芳:「我……我……」她的嘴哆哆嗦嗦,显然是脑子已经空白了。 金无敌瞧她吓成这样,一时间也问不出什么来。 只好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拉着她的手在圆桌前坐下,再把晌午剩下的小半盅雪梨汤倒进杯里,让她喝下。 缘芳双手握着杯子、瞪着一双眼睛,看也不看就把雪梨汤一口喝光,然后也不知道把杯子放回去。 就那么用双手攥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结果雪梨汤喝下没多久,她的脸色就更白了,眉头紧锁,忍了又忍后终究是没忍住,头一偏,吐了一地。 吐过之后,脸上才终于有了丝血色。 乍见尸体之后的惊恐恶心终于被吐了出来,缘芳也有些缓神了。 金无敌:「好点了?」 缘芳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她转头看向金无敌,点点头。 金无敌忽然有点可怜她。 缘芳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脸圆乎乎的,明明很可爱的一张脸,偏总是挂着特拧巴的表情。 如今受了惊,圆脸刷白、眼睛湿漉漉的、鼻头泛红。 看起来跟小狗似的。 叫金无敌忽然泛起了点母爱,于是忍不住又给她倒了杯茶,「喝口茶,压压嘴里的酸气。」 缘芳听话地喝了。 见她脸色见了点红润,金无敌才问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你不是说要洗澡吗?我就去后头的大水井里打水,那井几年没用,总得先抽几轮才能用……结果没想到,抽了几轮 之后……竟、竟露出个死人头来!」说着说着,脸又白了下来,「不知道已经泡了多久,竟……怪不得味道后院总有股怪味, 我还以为是太久不用,水生了味,结果……」 冷宫里出了尸体,其实并不奇怪。 但这个剧情里的冷宫,和电视剧里面是不太一样的。 年轻的妃子除了她统共就两个,其余的全是前朝废妃,并且有神经病的都送出去了,剩下的又在好好养着。 小日子过的自给自足,连猫都养上了,谁至于自杀? 杨氏肯定是不会。 何采女? 应该也不会吧,难道又有人借她做文章要害她了? 金无敌看了眼缘芳惨白的小脸,安抚道:「好了,别想了。」知道大概,就没必要再让她去想那么恐怖的画面了,「也怪我非 挑今天洗澡,害你看见了这个。可是这也不算是坏事,哪宫里还没死过人?估计是个想不开的小宫女,如今被你发现了,尸首 也算是重见天日,捞出来好生埋了也是积德,你说是不是?」 缘芳呆呆地点点头。 金无敌:「你现在腿软不软?还能出去帮我跑个腿吗?」 缘芳又点点头:「我、我没事。」 金无敌:「那你去院子门口,把这事告诉门卫,让他们回给皇上,然后再去告诉杨氏,让她赶快过来一趟。」 缘芳讷讷地应了。 金无敌:「让她来了之后,直接去后院井前找我。」 缘芳脸色一变:「你要过去看?别啊,可吓人了。」 金无敌笑了笑:「没事,你去你的,我胆子大。一会儿你回来,要是还怕,就收拾铺盖卷过来和我睡。」 头一次被人如此关心,感动勾出了心头的受惊过后的委屈,缘芳眨了眨眼,眼圈红了起来。 金无敌失笑:「诶,你可别哭!先帮我去办事要紧,急着呢。」 缘芳一抹眼,重重地点点头,然后就出去了。 待她走后,金无敌的脸也沉了下来。 她胆子是大,但也没有大到可以看见浮尸还面不改色的,但是眼下又耽误不得,必须得在楚匀派人来之前,先和杨氏见一面。 虽说不知是不是有用,但她总觉得得叫上她。 余光中瞥见地上缘芳吐的秽物,金无敌也泛起了恶心,立刻收起目光不再敢再看,立刻出去安排了。 离开房间后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先去院外叫来另一个守卫,让他陪着自己一起去后院。 且不说她有没有胆子自己去看,就算她有胆子,也没力气把尸体捞出来,所以怎么着也得找个帮手。 幸好这个守卫是个胆子大的,在方才听缘芳脸色惨白的过来说完后心里就有了计较,现下听金无敌一说,立刻手脚麻利地从院子里寻了几根麻绳,拧成一股,将这头系在井前的假山上,另一头系着自己的腰,动作麻利地跳上井边,说着便要往下跳。 金无敌一拦,「这就跳啊?」 守卫微怔:「是。」 金无敌:「绳子系牢了没有?你等等。」说完走到假山旁拽了拽绳子,确认牢固才又回来,「这井多深?绳子长度够不够?」 守卫:「该是够的。」 金无敌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知道下面有尸体吧?泡肿了的那种?你下去可别被吓一跳啊。」 守卫有些好笑:「是,奴才不怕。」 金无敌满脸佩服:「你胆儿可真大,那你下去吧,小心点啊。」 守卫看她几眼,这才从井口出滑了进去。 片刻后,杨氏也匆匆赶来了。 这时守卫还在井里头呢。 金无敌迎过去,将杨氏和缘芳拦下,她先是看了眼缘芳:「你先回屋吧,别再受了惊。」 缘芳本来也不想过来,生怕再瞧一眼那尸体,但听金无敌这样说,她倒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可又实在不敢过去,只好就站在原地,「没事,奴婢就站这,看能不能帮上忙。」 金无敌也没再坚持,转而看向杨氏,「想必出了什么事,缘芳已经告诉你了。」 杨氏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金无敌:「这尸体样子不好看,你若是怕,我不勉强你。」 杨氏朝她身后瞧了一眼,多少也是怕的,但她却还是笑了笑:「没事的,妹妹在宫里沉浮多年,什么东西没见过?这点子事,没关系的。去瞧瞧吧。」说着主动拉起金无敌的手,往井边走去。 疯逢讽凤.066 井口里探出来的绳子紧绷着,微微发颤。她们才刚走过去,守卫就在里头冒了头。 金无敌一敲见有两个脑袋出来,心跳瞬间就加速了。 被杨氏拉着的手,下意识地攥紧。 杨氏回看她一眼,心头有些热热的,更用力的反握。金无敌却毫无发觉,只想着都什么时候了,这杨氏咋还跟她比劲呢。 捏的她手都疼了。 这么一想着,恐惧也消散了些。 这边,守卫已经露出个大半截身子。 他两手拽着绳子,尸体被他用另一根绳子捆在自己身上。 尸体就在守卫背上。 头耷拉着,海藻一样的头发软趴趴地黏在守卫肩膀上,浸透了衣裳。 守卫的脸色也很难看,他的头僵硬地梗着,似乎生怕碰到尸体的头,因为扭着一股劲,所以爬上来就更费力了。 他咬着牙,双手用力一撑,这才跳了出来。 守卫用最快的速度解开绳子,然后将尸体放到地上没,接着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站到一旁。 尸体一见了天,那股被井水压住的恶臭就弥漫开来。 金无敌只看了一眼就别开目光,看向那守卫,「麻烦你,把他的头发拨开,我瞧瞧脸。」 守卫应是,俯身去拨开尸首脸上的乱发。 一张肿胀溃烂又青紫的脸暴露在月光下,身后的缘芳即便是远远地瞧着,也忍不住一声惊呼。 金无敌脸虽说是对着尸体的,但眼睛却紧紧闭着。 她不需要知道这尸体长什么样,反正这宫里她也不认识什么人,看了也不知道。 金无敌只是想听…… 杨氏只瞧了一眼,便惊道:「这……这不是……」她侧头看向金无敌,「这不是姐姐宫中的司棋吗?」 果然。 她要的就是这个。 金无敌顺势转过头对上她的眼,做惊恐状:「还真是!司棋怎么会……」 因为怀疑身边有内鬼,所以这次的事,她就怕出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 可这曾经服侍晏樱宁的人,她又不全都认得,所以才想到了杨氏——若是晏氏身边的人,她肯定是认识的。 结果还真让她猜着了。 金无敌在脑子里飞速地寻找记忆。 她记得金必胜说过,晏氏身边有琴棋书画四个大丫头,一个死了、一个封了位,一个告假回家,一个就是司琴。 那想必井里的这位就是…… 金无敌反应极快地说,「她不是告假回家了吗?」 杨氏:「姐姐,这事不对。」 金无敌:「得告诉皇上。对了……皇上!」她像是才想起来,「坏了坏了,我方才心一慌就让守卫去通知皇上了,但自己一个人又怕这尸体才叫你过来帮我拿拿主意,现在才想起若是皇上一会儿过来,瞧见你可就不好了。妹妹还是先回去吧,别再被我牵连了才是!」 咋的,看完尸体就轰走? 金无敌找的借口未免太牵强了些,但偏偏杨氏又是个把她的屁都当作圣旨的主,当下自然没有不信的道理。 她并不怕被牵连。 只怕皇上知道她在这里,会又误会了姐姐在耍诡计,于是便离开了。 金无敌松了口气,再也不愿瞧地上的尸体一眼,忙不迭地朝缘芳走过去,拉着她就直奔前院了。 等到了前院后,她才松开缘芳的手,撑在石桌上喘气。 缘芳瞧了眼自己被抓红了的手,再看向也白了脸色的金无敌,心说方才不还说自己胆子大呢吧? 瞧着吓坏的样子,缘芳信了她不是妖怪。 妖怪怎么会怕尸体呢? 她凑过去问:「你没事吧?也想吐吗?没事,想吐就吐。」 金无敌:「……」 缘芳:「我懂你的,那么恶心的尸体,都泡烂了,谁看谁都吐。」 金无敌本来不想吐的,但听她这么一叨叨,还真扶着桌子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这时候,承聿也到了。 他才一进院门,就瞧见金无敌扶着桌子在那吐的昏天黑地。 待得金无敌吐够了时,承聿也已经命人将后院的尸体抬了出来。她抹了抹嘴,脑袋一转就冲了过去,一把攥住承聿的手。 「司、司棋……内鬼……延庆堂,有内鬼……」 说着便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承聿眉头紧皱,眼疾手快地将软倒下去的她一把扶住,接着以目光示意叫来个小太监,「把……」他思忖了下该如何称呼这位被打入冷宫但又很可能是被冤枉的前皇后,道:「把晏姑娘扶进去。」看了眼缘芳,「好生照顾着。」将她转交给小太监扶好后,「你也留下。」 缘芳和小太监双双应是。 承聿这才抬着尸体离开,而金无敌则是被人扶进了房间。 方才因为太怕太紧张,她身上的衣服竟都被汗紧得发潮,而金无敌自己都不曾发觉。 缘芳取了件之前杨氏送过来的干净衣裳替她换上,本想给她烧点水洗澡的,但一想到还得去那井里打水就一阵恶寒,最终只好决定用白天剩下的水,烧好先给她擦一擦。 缘芳出门去烧水,才关了门,金无敌就睁开眼。 没错,她装晕的。 不然怎么博取楚匀的同情呢? 但她也的确有点被吓到了,惊出一身冷汗,缘芳帮她换了衣服之后感觉好多了。 金无敌躺在床上,心说真没想到今天能有这个意外发现,害怕归害怕,但并不是坏事——司棋的尸首,出现的很是时候。 她正愁楚匀还是不够信自己呢。 这下好了,又添了条证据。方才她是怎么吐、怎么晕的,承聿也看见了。他看见,就等于楚匀看见。 如果这回楚匀还是疑她,那金无敌就没什么挣扎的必要了。 反正不管她怎么做,楚匀不信,还是个死。 但金无敌总觉得不至于这么惨,如果楚匀真的完全完全不相信她了,那也不会留她到现在,还派个太医来看她。 总是有些希望的。 金无敌给自己打了打气,鼓励自己再努努力,过不了几天就能出去了。 幕后的凶手到底是谁? 她身边的内鬼又是谁? 似乎马上就要有答案了。 ...(#‵′)凸... 冷宫传来消息的时候,楚匀正在太后那里用膳。 楚匀暗地里吩咐,并没有惊动太后。 待承聿回来复命时,楚匀已经从太后宫中出来了。御辇行至一半,承聿随行在旁,将查出来的结果一一回禀。 他的做事效率很高。 从冷宫出来后,承聿第一时间就找人来验了尸,确认了大概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有了结论后才来见楚匀。 楚匀听罢,有些讶然:「你的意思是,人是方全杀的?」 这不是承聿的意思。 而是死亡的时间和原因都指向了方全——从仵作的结论上来看,司棋是黑衣人被抓到的那晚死的。 那晚方全潜入钟粹宫,杀死了一个宫人。 而司棋的死亡时间,和那个宫人相差无几,死亡原因也一样,都是被人扭断了脖子。 所以,几乎可以断定,司棋是被方全杀的。 疯逢讽凤.067 他为什么要杀她? 这事可更奇怪了,吴氏说那晚方全是去给晏氏解蛊的,被那宫人撞见才将其灭口。 但他为和杀司棋? 如果也是被撞见了,又何苦偏把她的尸体给丢进冷宫的水井里头? 而且这个司棋…… 承聿将调查到的另一件事道出,「在晏氏被废黜前,司棋就告假回家了,一直都没回来,宫中人也都称许久不曾见过她。」 楚匀:「没人知道她何时回来的?」 承聿摇摇头,「奴才从被封的延庆堂里选了几个宫人询问,都称一直没见过司棋。」 楚匀沉吟:「既然她是在延庆堂被杀的,那就证明她已经回去了,为何宫人还不曾见过她?」 承聿:「奴才揣测,司棋应该是易了容。」 楚匀:「哦?」 承聿:「她的尸首是做太监装扮的,当时怕是也带了人皮面具,只是如今尸首被浸泡的太久,面具已经不见了。」 楚匀思索片刻:「晏氏那边怎么说?」 承聿将她呕吐晕厥被吓坏了的惨样,还有晕厥之前说的那些话告转述给楚匀。 他的脸立刻就黑了。 内鬼。 这时候,天空中忽然劈下一个闷雷。 轰隆一声响。 楚匀脸色一凛,思绪断了片刻又被接上,他不是傻瓜,一下子就想到了她揣测的内鬼是谁。 这件事,真是出乎意料的复杂。 楚匀越来越庆幸,自己当时并没有一气之下真的杀了晏樱宁,不然他真会后悔不已。 如今越来越多的证据都证明了晏氏的无辜。 楚匀的心头愧恼交加:「吴氏怎么样了?」 承聿:「精神萎顿,但在宫人的轮番监管下,也没什么异常。」派人盯着,就是怕她自杀。 楚匀点了点头:「再审吴氏,把方才你调查出的东西,都告诉她,看她如何说。」 承聿:「喳。」 楚匀又说:「还有,那天指认晏氏的兆祥,还在宫正司关着呢?」 承聿称是。 楚匀命人看得严,所以兆祥和吴氏一样,想死也死不得。 但如今他却下旨:「明日,放他出来吧。」 承聿应下,心知这个兆祥怕是活不成了。可……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陛下,这个兆祥,是兆安的哥哥。」 楚匀果然拧了眉。 兆安是影卫队的一员,前几日还被他支去保护晏氏来着。 居然还有这一层关系。 楚匀看了承聿一眼,还是给了他这个面子:「那就叫兆安过来负责这个事吧,让他盯着。」 承聿:「谢陛下。」 闷雷一个接着一个,不多时就下起了雨,且有愈来愈大的趋势。走在前头的薛常禄不由得走到辇边。 「陛下,雨势渐大,回去勤政殿总也要再有些功夫,不如您先就近去哪个宫里避避雨?免得这雨中寒气伤了龙体。」 楚匀点了点头:「就近是哪宫?」 薛常禄:「长宁宫。」 那是柔昭仪住的地方。楚匀也没多犹豫,「就去那吧。」言罢再看了眼承聿,「你先去办。」 「喳。」言罢冒雨匆匆离去。 御驾则是就近去了长宁宫。 后宫的规矩,即便不被招幸,妃嫔们不到亥时也不得休息,以免皇上临时起意。 所以如今即便时候已晚,但柔昭仪也还装扮着,她带着婢女等在门边,一见楚匀便福下身去行礼。 她的打扮一如既往的素净。 柔昭仪偏爱水蓝色,陪着同色系的首饰点缀,再搭着那副淡淡的表情,站在那里,端的是清清冷冷。 楚匀免了她的礼。 仔细算来,他也有日子没来后宫了。前几日晋了沈氏和小晏氏的位份后也不曾召见,沈氏去了御前一次,倒还见过。 这个小晏氏,是许久没见了。 晏柔生性冷淡、从不争宠,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正因如此楚匀才稍稍高看她一眼,觉得她省心。 他不喜欢女人太献媚、太主动。 女人,还是规规矩矩、矜持点好,反正后宫佳丽,他都会照顾到,但也会太偏心谁。 如今比较受宠的两位,俞贵嫔和柔昭仪,一个温婉矜持如春风,一个冷艳倨傲似严冬,都是因为有个性不谄媚才入了楚匀的眼,他 说不上多喜欢她们,只是觉得多宠她们点,她们也不会生事。之前楚匀是比较看重沈俞心的,觉得两人交了些心时,却忽然出了晏 氏这档子事,搞得楚匀心力交瘁,如今对沈俞心的那份情意,也就淡了。 和性情大变后的晏氏比,沈氏太聪明了些。 楚匀原以为,沈氏的聪慧、从容很适合侍君,有她在身边,自己会轻松些。 但轻松归轻松,他却还是个君王。 就连两人之间的情意,也是温软缠绵、点到为止,从不会过界。 而变化后的晏氏,大胆直接、嘴快毒舌,而且好吃懒做,就像个孩子。面对他时,楚匀总会发火、失态。 他总会忘了自己是谁。 晏氏总有这个本事,将他镇定的躯壳刺破。楚匀气她、恼她,却也是在她身上体会到了喜怒哀乐。 这种感觉谈不上好,但是很真实。 想起晏樱宁,再瞧眼前的小晏氏,忽然觉得沈氏和小晏氏算不得多成对比。 如今的晏氏和小晏氏,才算得上是一冷一热,鲜明对比。 楚匀不免想起,她们是同族姐妹。 但自打晏樱宁出了事,晏柔却是从没露过面的。除了晏樱宁差点中蛊身亡时,她去瞧过一次。 楚匀不由得开始端详立于身旁的冷艳女子。 晏柔和晏樱宁并不是近亲,顶多算是同族,所以长相自然应该不同。但不知是不是凑巧,她们两个的容貌,却是有些许相似的。 都称得上一个艳字。 只不过一个是美艳,一个是冷艳。 思至此,楚匀惊讶的发现,他竟都忘了,晏樱宁当年的容貌,称得上是美艳无匹的。 就是太艳了。 不够端庄持重,没有当家主母的样子。 楚匀记得那时候她苦学了很久的仪态、也改变了妆容的风格,刻意去色深的胭脂、刻意把飞扬的柳眉压平,为的就是庄重二字。 她学的很好。 年少时的那丝艳丽,伴随着时光流逝,让她自己磨的消失殆尽。 所以楚匀竟都忘了,她也是那般张杨过的。那样耀眼的容貌,哪怕是如今的后宫中,也没几个人比得上。 疯逢讽凤.068 瞧着晏柔,楚匀有些出神。 自打他进来,只和晏柔说了句免礼的话,然后就不吭声了,如今又开始瞧着她出神。 晏柔也不打扰他,兀自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楚匀回过神,笑道:「你看朕,竟顾着出神,都忘记赐座了。来,坐下吧。」 晏柔谢恩,在他旁边坐下。 楚匀:「前朝事忙,朕也有些日子没来瞧你了。其实之前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朕该多照拂你些的。」说的是她禁足的事情。 晏柔神色浅淡,但却谈不上多高傲疏离:「陛下英明,不曾委屈了臣妾。」 她到底是需要恩宠的。 所以拿着强调,也要知道分寸,不能真的距皇上于千里之外。 楚匀笑了笑:「你总是愿意体谅。」 晏柔瞧了皇上一眼,红唇半勾,明明冷淡的样子,却生是迁出了些暧昧:「臣妾也不愿陛下因后宫琐事忧心。」 楚匀轻叹:「若是晏氏有你一半体贴,也不至于闹出这许多事情来。」 说完,他不着痕迹的关注着晏柔的表情。 她的眼底,明显沁出了些愉快。 而这时若是放低姿态也不是晏柔的风格,在楚匀面前,她走的就是冷艳女王范。 所以听他这样说后,便倨傲一笑:「我们虽未同族,可却是远亲。而且晏家世代忠贞,晏家的女儿虽说有时会少了些闺阁情趣,但 却事事以陛下为重、以国事为重,万不会用那些下作手段来争宠,而这个晏氏……实在是晏家的耻辱,所以陛下,还是别拿她和臣 妾做比了。」她摇了摇头,神色很是鄙夷。 这不是晏柔第一次对楚匀这样说。 在她入宫后,一直在和晏樱宁划清关系,平时也很少走动。 那时候楚匀厌极晏樱宁,本来还挺介意晏柔的身份,但听她说了几回之后,只觉得同为晏家的女儿,他们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所以难免高看晏柔一眼。 可如今这话再听来,却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但眼底的不悦只是一闪而过,楚匀的脸上还是挂着一贯的笑意。 其实除了最近总是被晏氏激的发火以外,他对嫔妃,向来是和颜悦色的——没放在心上,自然也就不会费心去生气。 但到底也不想多说些什么了。 晏柔最善于弹琵琶,楚匀便让她轻弹一曲。 外头雨势并没有变小的趋势。 眼见时候不早,听过琵琶之后,楚匀也只得在这里歇下。 洗漱沐浴后,晏柔换了一件墨蓝色的寝衣,这件寝衣从脖子遮到了脚,她穿的也保守,云扣都系到了脖子处。 这衣服看似规矩。 但被烛光一晃,轻薄布料下的诱人娇躯,便若隐若现起来。 这样时有时无的诱惑,往往才是最勾人的。 更何况她的寝衣里头,可是什么都没穿的。晏柔顶着一张禁欲的脸,坐在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梳头发。 见楚匀过来,她才起身。 状似无意地往他这瞥来一眼,然后轻轻咦了一声,「陛下?」她走到楚匀面前,洁白的柔荑抚上他的胸膛。 轻轻一搭,又迅速抬起。 她抬头,眸光从他的下巴,一寸寸地攀上他的眼,对视须臾后,淡淡一笑:「陛下前襟上有根头发。」 说完小手一放,退开了。 晏柔,最擅长这种若有似无、欲拒还迎的招数。加上他长得又美,之前楚匀还是挺吃这一套的。 更何况他才二十几岁正当年,就算再恪守雨露均沾的准则,也难免有些禁不住诱惑。毕竟晏柔这一类,在后宫并不常见。 因为有太后坐镇,还有以前晏樱宁的打压,所以北国后宫还算清净,而他自己也不是个多好色的人。 所以后宫嫔妃要么是大家闺秀类、要么是小家碧玉类、要么是端庄大气类,但不论是什么类型,她们侍寝时,都是很羞涩的。 再加上楚匀不太热衷床笫之事。 所以嫔妃侍寝也是中规中矩,没什么太大的花样,毕竟花样多了、且不说楚匀喜不喜欢,就是那位晏后也不会放过她们。 而且看久了楚匀雨露均沾的习惯,妃嫔们也就不太在这方面用心了。 多数都是在琴棋书画这些方面用功,让楚匀多看一眼。 沈俞心入了他的眼,是因为她乖巧懂事、知冷知热,也不想其他妃嫔那么怕他。 而晏柔入了他的眼,则是因为性子冷淡,还有这股子欲拒还迎的劲儿。 你没法说她魅惑圣上,也不能说她不自重。 但她那股子劲,就是勾人。 不过今晚,楚匀并不吃她这套,笑着应了一声后,就上榻就寝了。 晏柔的脸上闪过疑惑。 她很快整理好表情,也跟着躺到楚匀身边。想了想之后,还是侧转过身,枕着手臂面向楚匀。 晏柔闭上眼,眼睫轻颤。 做出个清浅入睡、不谙世事、仿若冷傲仙子的样子来。 可是等了又等,也不见楚匀有动静。晏柔不由得睁开眼,却见楚匀已经合上了眸,吩咐道:「熄灯吧。」 晏柔心下讶异。 一夜无话,就这么过去了。 ...(#‵′)凸... 翌日,金无敌神清气爽地醒来。 她昨晚虽受了点惊,但也不至于真被吓坏,毕竟快穿了这么多回反派,尸体什么的还是常见,人都杀过了、还怕看个死人? 所以美美地睡上一夜,就全忘了。 再加上太医给开的方子好,才喝了两回嗓子就见好,现下喉咙不疼、心情也好了很多。 而且这冷宫里的日子,虽然不够舒服,但贵在清净。 暂时性的远离了那些算计——也实在是她现在太惨,已经没人稀得算计她了。所以反而落个自在。 金无敌足足地睡了一夜之后,又在榻上醒了醒神才拥着被坐起来。 结果才掀了薄被转过身、就瞧见趴在圆桌上睡的昏天黑地、直淌哈喇子的缘芳——估摸着这是不敢自己睡,才跑她这来蹭桌子的。 金无敌笑了笑,也没叫醒她,自己下床出屋,去跟前的小水井里打了点水洗漱。 打水时,她心里也有点哆嗦。 虽然现在不害怕了,但短期内,昨晚的事还是给她留了点心理阴影。 洗漱好之后,又去翻腾出杨氏给她送来的吃食。 金无敌这人好吃,但嘴却不刁,不管卖相好不好、味道还可以就行。所以当下也不挑剔,自顾自地馒头就着腊肉开始吃。 半个馒头都下肚后,缘芳才从房里出来。 她似乎是寻了一圈了,瞧见窝在旮旯里吃饭的金无敌后立刻冲过来,「你怎么在这呢?怎么不叫醒我?」 一时着急,又忘自称奴婢了。 金无敌也不介意:「瞧你睡的,哈喇子都淌到前襟去了,先去把衣服换了。」 缘芳低头一瞧,登时红了脸:「我……我趴着睡的,窝着肚子难免会流口水!」说完就一溜烟跑开去换衣服了。 金无敌笑了笑,低头继续啃馒头。 一面吃一面感慨自己适应能力真强,好日子也过得、苦日子也过得,如今啃个馒头都觉得挺好的。 而这时候,楚匀也下了朝。 承聿早已候在勤政殿,一见他回来立刻上前禀报,「陛下。」 楚匀心里猜出了一二:「吴氏如何?」 承聿垂首道:「触柱自尽了。」 疯逢讽凤.069 楚匀并不惊讶。 在让承聿把那些话告诉她的时候,他就知道吴氏要么会死、要么会坦白、要么依旧死咬晏氏。 如今她自杀了。 即便她什么都没说,但事情也很明白了。 晏氏是被冤枉的。 她怕是和方全已经做好了局,要陷害晏樱宁。 但吴氏终究是个妇人,又早在方全死后起了轻生的念头,若不是他让人看着,她恐怕早死了。 只是这个死,早死和晚死,代表的意义可就不同了。 听承聿说了那些事情后,如果吴氏是陷害晏氏,那肯定会乱了阵脚,但她不会自圆其说,又不想违背方全的意愿,所以才会自杀。 她这一死,虽说看着像是什么都没说。 但还是洗白了晏樱宁。 如今真相,仿佛触手可及。楚匀又问:「兆祥放出来了?」 承聿:「放出来了。」 楚匀:「让兆安盯紧了,他哥哥能不能活,可全在他。」 承聿:「兆安知道厉害。」 楚匀:「延庆堂那有动静吗?」 承聿摇头。 楚匀:「再放话出去,冷宫晏氏病重,朕已派太医去看。」 承聿应声,当即去办。 楚匀的想法,是用兆祥引出幕后指使他的那个人。 依他所想,那人一定是觉得楚匀当时一定会在震怒之下杀了晏氏,然后再灭了兆祥的口,等事后他在想起时,也查无可查。 但没想到那天晏氏没死成。 而楚匀又当即下旨把兆祥给看管了起来,不让他有和方全一样自杀的机会。 于是漏洞便出来了。 此番楚匀乍然撤了看管兆祥的人,又让他的弟弟亲自去看管,那伙人肯定会怕兆祥在弟弟的劝说下吐口反水。 所以灭口是一定的。 到时谁耐不住动了手,谁就是凶手。 但楚匀却偏偏不知道,兆祥和吴氏都是方全安排的,而方全以为这一切事情都是沈俞心做的,吴氏与兆祥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再细查下去,就算兆祥真不知道幕后人是谁,楚匀也早晚会查出方全和沈俞心的关系。 可是——这事儿根本就和沈俞心无关啊! 她所犯的最大的错,就是在察觉方全已经误会了之后,还由着他去猜测,本是想顺水推舟除了晏氏,却不想把自己赔进去了! 所以当兆祥被放出来的消息一出,先坐不住的是沈俞心。 真正的幕后人自然是不急的。 因为人家没指使方全、也没指使吴氏、更没指使兆祥,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只是凑巧的,在误会之下,这两拨人,殊途同归地差点害死了晏樱宁。只不过一个先下了手,而另一个推了一把。 但如今晏氏未死。 谁也不知另一拨人是谁,眼下的证据,可是都指着沈俞心的。 沈俞心懊恼咬牙:「方全啊方全,你究竟是帮我、还是害我呢?」可说归说,斯人已去、她是不会恨他的。 更何况方全的确是一切为他。 他这一时糊涂,更是害的自己命都没了。所以她如今满心恨的,都是那拨要害死晏氏的人。 詹嬷嬷自然也和沈俞心想到了一处,不由得脸色大变、恨恨道:「这伙人可真是狠毒!这会子,怕是正在暗处看好戏呢。」 是啊,方全误会的事,他们未必不知道。 但人家一定乐见其诚,毕竟不管是晏氏和她谁折了,于他们而言都是好事! 可这拨人究竟是谁呢? 她心里略有了计较,但却没空去细琢磨,当下最紧急的事、还是先要保全自己。 詹嬷嬷:「主子打算如何做?咱们不能等,若那伙人抢先一步控制了兆祥的嘴,那可就不好了。」 沈俞心这下可是头疼了。 詹嬷嬷说得不错,这件事不能等。事情查到现在,就算没有兆祥、她也已是满身嫌疑。 怕是不多时,楚匀就会找她问话。 毕竟方全和吴氏所做的事,看起来都是在保护她。可沈俞心这事又着实冤枉。 她该怎么做呢? 沈俞心足够聪慧,这时候再设计脱身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事原本和她没关系的,若她出了手、再一时不慎被发现,那没关系也成了有关系,就真是说不清楚了。 所以沈俞心不敢动。 可什么都不做,那伙人借着兆祥再坑她一次也是必然。 所以…… 思忖良久之后,沈俞心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嬷嬷,给我更衣吧。」 詹嬷嬷:「主子您是要……」 沈俞心:「去勤政殿,见皇上。」 ...(#‵′)凸... 此去勤政殿,詹嬷嬷没跟着。 沈俞心也是心疼自己的奶娘,不想若是在勤政殿出了事,再连累到她,便带了冉乐出来。 冉乐也是她的心腹,这些事自然也是知道些的。 但她毕竟不如詹嬷嬷看得清楚利害关系,「主子可要想好了,您这一去,可就回不了头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恩宠,怕是……」 「恩宠没了,还可以再争。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沈俞心很是拎得清,「更何况皇上本就放不下晏氏,如今更是又在意了起来,我这时候若再出手害她,那就太糊涂了。」 冉乐讶然道:「皇上看重晏氏?何以见得?」 沈俞心并没有多说:「你且看着吧,很快就知道了。」 勤政殿那边已放出晏氏病重、皇上派太医去看的消息。可见事情还没查清,楚匀就已经开始给晏氏铺路了。 她终究还是时运不好。 眼看着就要得到楚匀的心了,却又横出来这些事情。 罢了。 先保住命,才能再有力气重获圣心。 沈俞心打定主意,便进了勤政殿——半个时辰之后,才又出来。 她走的这步棋,险、却也不险。 事到如今,沈俞心别无他法,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事情都坦白给楚匀。 毕竟与滥用蛊术、陷害嫔妃的罪过相比,知情不报的罪名要轻一些。当然,她并没有说自己纵容方全误会、想借机除去晏氏。 只说自己知道真相时为时已晚,由于一时没想明白,所以选择了隐瞒。 她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 加上之前沈俞心也的确特意到勤政殿为晏氏求过情,便可见她是有心悔补救的,只是因为胆子小不敢说实话。 如今兆祥的事一出,她为求自保才不得不说。 起先,楚匀面露讶异,渐渐的,表情归于平静,最终变得瞧不出情绪来。 他听罢,便让沈俞心退下了,没有再问。 因为楚匀知道,她敢这样直接来坦白、想必已经周全好了说辞,再问也没意义。 而且这话里虽说必然有水分,但大体应该是真的。 其实他也是有怀疑的,但听沈俞心说完她和方全的关系以后,便信了。 若不是真的需要证明清白,没人会把这样的丑事抖出来。这下子楚匀明白方全为何舍命保护沈俞心了,原来…… 她竟是他的女儿! 疯逢讽凤.070 楚匀知道方全起初并不是太监,而是先帝身边的护卫。 在某次先帝出巡时,遭遇行刺,方全舍命保护却下落不明,再回来时身子因为受伤而残缺了,这才做了大监。 楚匀万万也没有想到。 就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居然认识了沈俞心的母亲张氏,并怀上了沈俞心。 可那时,张氏已为人妻。 她是如何是方全相爱,又是如何瞒天过海生下她的,沈俞心并不知道。 只是如今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将这段不堪的身世抖露出来,楚匀也不得不相信她起初是真不知情,不然也不会把这种事说出来。 更何况她也没有把自己撇的太干净。 虽然没说透,但她的那点私心,楚匀还是能知道的,所以即便是罪不至死,可她在他心里的那些好,也被抹去了大半。 楚匀心头微凉,遣退了沈俞心。 片刻后,承聿端了杯茶进来——自打方全的事一出,近身侍奉的事就暂时落在他这个队长身上。 楚匀没有喝,而是说:「传朕旨意,将兆祥发配流疆,入贱奴籍,永世不得回京。」 这就发配了? 不用来引出凶手了? 承聿不知道他为何要忽然下旨,但好歹兆祥算是保住了条命,也算是楚匀给了兆安一个面子。 他欣然领命:「喳。」 楚匀用手抵住额角,轻轻揉压,「再继续去散播晏氏病重的消息,看紧了延庆堂那边的动静。」 承聿:「喳。」 「再有……」他沉吟片刻,「降俞贵嫔为贵人,禁足三月,以后不准再来勤政殿。」 对沈俞心的惩罚,算不得太严重。 如今急着发落她,是想让真正的凶手放松警惕,好漏出马脚。事后,他不会再追究沈俞心了。 但失宠,已是注定。 楚匀:「让晏氏随时准备着吧。」 承聿:「喳。」 理完后宫的事,他遣下承聿,还要再继续忙国事。 后宫的事,毕竟不是最要紧。 一直帮到戌时才停下,然后又召了柔昭仪侍寝。之后的几天,亦是如此。 这段时间,后宫的风波从未平息。 但勤政殿的口风又一直都很紧,什么消息都没透出来过。 所以后宫嫔妃只知道今个这位晋位了、明个那位又病重了,反反复复折腾个没完,但她们又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如今又听见才晋位不久的俞贵嫔转眼间又降成了贵人,且再不能去勤政殿侍奉。 这样的骤然失宠,令后宫众人都心里发寒。 也有些不确定。 这眼下侍寝颇多的柔昭仪,真的就是得宠了吗? ...(#‵′)凸... 这一头,金无敌得到了消息,却还有点懵逼。 她会洗白平反这事是肯定的。 但却不想这么顺利? 于是她让杨氏托人去打听,而她也不愧为这宫里的小灵通,就算身处后宫,却也什么都打听得出来。 就连口风极紧的勤政殿那,也能让她抠出话来。 从她这,金无敌知道沈俞心去了趟勤政殿,与皇上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就走了。 但她前脚一走,楚匀后脚就下旨降了她的位。 这事就奇怪了。 金无敌本来是很怀疑这一切都是沈俞心安排的,但如今楚匀这么一处置,她倒是糊涂了。 如果凶手真是她,那责罚该不仅仅是降位这么简单吧? 而且若真是她,楚匀又何苦继续散步自己病重的消息,还继续配合自己演戏? 他这么做,反而让金无敌觉得凶手另有他人。 不过金无敌现下也不能做什么,只能乖乖等消息,任由外面的楚匀自己折腾。 她如今只知道,估摸着再过几天,自己就能出去了。 解决了这件事之后,勾引楚匀的事就该提上日程。毕竟得到他的心,才是此次挑战的最终任务呢。 不过沈俞心已失宠,事情就好办多了。 剧情女主角被她折腾走,如果铃铛还在身边的话,系统一定会替是她得了不少积分。 只可惜…… 金无敌轻叹一口气,心说一定得好好争气,赶紧救回大哥才是。 ...(#‵′)凸... 这件事,沉了好几日都没动静。 晏氏的病,在外传的是一天比一天厉害,俨然已经是快不行了的样子。而楚匀还日日派太医去看,又让人觉得他还是在意她。 而沈俞心降位后,楚匀也没再有什么动作。 延庆堂那,也依旧封着宫,宫人出不来,但衣食供应都不缺。 只是频频招幸柔昭仪。 这样的情形,隐在暗处的那伙人免不了会觉得楚匀已是认定了是沈氏陷害了晏氏,只是碍于面子,才只降了位份。 毕竟她陷害的是晏氏,而晏氏,也不是个多干净的人。 沈氏如今是没戏唱了。 倒是那个晏氏,竟一直都叫皇上念念不忘,不过她如今病重,看样子也没几日活头。 如楚匀所料,他们还真就放松了戒备。 只想着哪一日晏氏病故,这宫里头的敌人也就除净了。 但不料没过几日,冷宫里又传来晏氏病情好转的消息。而看楚匀的意思,若是晏氏活下来,怕是就要被挪出冷宫了。 于是那伙人难免有些坐不住。 既然她是蛊毒未清才身子虚弱一病不起的,那不如,就再叫她中一次蛊? 上次她命大没死成。 这回,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与此同时,被派出去查司棋告假后去了哪的承聿也回来了。这一趟,他可是亲自去查的。 他用了十天,把事情查的清清楚楚。 用时有些长,但楚匀并不太在意,他现在整日也是在忙正经朝政,后宫的事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数,晏氏那头也护好了。 只擎等着抓住凶手便是了。 他想这事解决之后,一定要好好料理下后宫,之前就是一直不管,现在才一股脑出了这么多糟心事。 承聿回来后,将查清的事实一一禀报。 除了司棋去了哪里之外,又额外查出了不少消息来。 楚匀听罢,倒是没太惊讶。 心里早就有了数,如今被证实,就没什么感觉了。 如今证据确凿,也该发动了。 于是楚匀当即下旨——搜查延庆堂、扣押司琴、禁足柔昭仪。同一时间,再宣旨下去,冷宫晏氏不治病故。 疯逢讽凤.071 最近的后宫,变化快得让人懵逼。 一转眼的功夫,俞贵嫔被降位、柔昭仪禁了足、前皇后病故。 这一件件的……诡异的就跟闹着玩似的。 眨眼间,后宫中要么有权、要么有宠的三位全歇菜了。而作为当事人的金无敌,其实也是有些糊涂的。 司琴是内鬼,这个她早料到了。 但幕后黑手是柔昭仪,这个她却有些意外,晏柔好歹是她的同族姐妹,何至于下此狠手? 而司琴又是她的陪嫁丫头,怎么就忽然叛变了呢? 再说那个沈俞心,既然不是她做的,她怎么就被楚匀禁足了? 揣着满腹疑惑,已经“病故”的晏氏被人偷偷挪出了冷宫,暂时就住在勤政殿的偏殿内,而陪她一起出来的,就是冷宫里的丫头缘芳。 缘芳是十二那年才进的宫,到今年也才满两年。 因为是奴籍、家世又不好,所以她一进宫就没落着什么好差事,后来索性就被差到冷宫里来做事了。 但她有个姐姐,早早地就嫁了人,虽然后来以和离告终,但好歹因此脱了奴籍,后来入宫做了奶娘,如今也是个正经姑姑了。缘芳一直心心念念想离开冷宫,就是为了去找姐姐。 她一直以来,都在想法子离开,但由于智商不够,所以总也不成。 这回侍奉金无敌,本也是不报什么希望的,毕竟不是个好差事,这一位又是背负着妖孽名声的弃妃,想也知道没什么前途。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跟着出来了。 不止出来了,还直接挪来了勤政殿! 乖乖,勤政殿啊!皇上呆的地方! 缘芳眼睛都直了,回过神来之后,跪下来就对着金无敌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 金无敌吓了一跳:「这是干嘛?」听缘芳说完缘由,便又笑了:「暂住而已,再说了,现在我可是个死人,无名无分的,以后还不知如何呢。」 对外,可是没有晏樱宁这个人了。 缘芳眨了眨眼,满脸雀跃:「皇上都把你搁进勤政殿了,可不是就把你放在心尖子上?放在心尖上的人,怎么也不会委屈的嘛,依我看,皇上对外宣称你病故,这是为你铺路呢,毕竟中邪的名声不好听,而且你原来还干了这么多坏事,要……」说到这才惊觉失言,忙闭了嘴。 照例说该跪下告罪的。 但在冷宫里不受规矩都习惯了,侍奉金无敌后、她也不看重规矩,所以一时间,还有点跪不下去。 金无敌瞧她那跪还是不跪的纠结样,就又乐了:「你说的也没错,顶着个废后的名声,对我也没好处,死了倒好。」她就算是不死、但占了个前皇后的名声,多少也会耽误重新立后的事。 想必晏柔,就是为此才要杀她的吧。 原宿主晏樱宁是个痴子,一心为楚匀,且不说那些清理后宫的恶毒事,就说前朝,这些年她为免外戚干政,没少打压自己的母家。 本以为族里出了个皇后能沾光的晏氏,反而被压制了。 没想到,有了她、晏家反而不好发展。 所以晏家才会在晏樱宁有废后苗头的时候就与她划清关系,又送了晏柔进来,估计是想让她顶替晏樱宁的位置,为晏家捞点福利。 可没承想,晏氏被废后,还是让皇上放不下,竟也晋了位。 若是以后再得了宠,那晏家还是没有出头之日。所以这才对晏樱宁起了杀心,金无敌这样揣测着,心说晏氏也是可怜,老公不待见就算了、没想到娘家更狠,想直接杀了她。 不过令金无敌揣测不到的,就是楚匀的心思。 他的种种行为,显然是心里还有晏氏。正如缘芳所说,他对外宣称晏氏病故,这是给她铺路呢。 作为皇后的晏氏,楚匀很不喜欢。 所以他还是希望她做一个普通嫔妃,没有母家、没有权势,说不定,她还能找回从前的自己。 这个认知,让金无敌燃起了些斗志。 是啊,心里还有晏氏,就是好事。这样她以后也好做。 金无敌心想这回不能再放飞自我了,得认真对待,必须得尽快得到楚匀的心。而且,如今凶手已经抓到,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的铃铛? 思忖间,御前的宫女来请她去沐浴。 进了勤政殿,不管侍不侍寝,都得照侍寝的规矩来,万一楚匀忽然来了兴致呢? 忽然来兴致,金无敌当然不反对。 先得到身体再得到心的戏码她很懂,但她觉得,现在的楚匀应该没这个心思,要想睡早就睡了,干嘛非等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 哎,还是别想好事了。 踏实洗个澡吧。 金无敌跟着宫女去了净房,沐浴更衣,上妆这一步在她的拒绝下省去了。 缘芳也去了下人房洗漱。 主仆二人再见面,皆是焕然一新。 金无敌换了件月牙白绣着樱花的宫装,乌发拢成堕马髻,缀于其上的步摇也雕成了樱花状,再以华美珠花做点缀,看起来华美又不扎眼。她没有上妆,只在唇上点了胭脂。 晏氏的皮囊,是很艳的,只是之前刻意扮的很老。 如今脂粉未施,又因为这段时间的折腾而略显憔悴苍白,但仍是难掩美艳。尤其是那一双眼,眼梢飞扬、睫毛纤长,睫毛根部仿若天然的眼线,加重了颜色,更显得不画则黑,天生有神。 而那本是有些苍白的脸,在那点颜胭脂的映衬下,也好看了不少。 虽然是没怎么打扮,但与在冷宫时那邋遢样子也是有云泥之别了。缘芳惊讶得不行,像个痴汉似的来回瞧她。 金无敌翻了个白眼:「干嘛,我脸上有花?」 缘芳点了点头:「嗯,有、有……」说完又摇摇头,「不不,没花,是你长得可真好看,跟朵花似的。」 金无敌打了个哆嗦——这小姑娘还会撩妹呢?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剧情作者原原来是写百合的吧?咋处处埋着百合线的伏笔呢? 晏氏是美,但多少上了点年纪。 如今后宫里那么多年轻的小美女,与她不相上下的也有的是。只是缘芳没见过世面,所以这才惊艳了。 金无敌也回瞧了缘芳一眼:「你也精神了不少啊,小美女一个。」 缘芳才十四,婴儿肥还没褪,脸蛋圆乎乎的,但绝对不丑,看起来又白又嫩,就连那露在外头的手指头,都一根一根嫩的像才出芽的嫩笋。 在冷宫时,她也是灰头土脸的。 如今洗干净换了衣服,也是大不一样。估计以后要是不出意外,她应该就在金无敌身边伺候了。 还有之前帮了她忙的春枝和绿茗。 好歹对她也是有恩了,在离开这个剧情之前,她愿意提拔提拔这些人。 但若说太信任,却是不太敢的。 毕竟有司琴这个例子在前……金无敌想,之前系统提示她收获了忠犬宫女一枚,所以她才对司琴很是信任的。 其实现在一想,也是大意。 晏氏本体死亡之后,剧情不就已经彻底变了吗?她现在执行的升级挑战,恐怕很多情节都不一样了。 疯逢讽凤.072 她怎么就忽略了这一点呢? 算了,幸好事情已经解决,等楚匀一来、她自然也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匀。 想到这,金无敌又有些头疼,她有些不太知道该如何面对楚匀。 她应该得讨好他,让他喜欢。 但金无敌心里头还是有气,她虽然知道这些倒霉事都和楚匀没什么关系,金必胜的失踪也不怪他。 可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楚匀当时是怎么赐死她的。 金无敌快穿了这么多回,还从没离死亡这样近过。她当时吓死了,以致于现在看见白色的布料还有阴影,而这件事,可是谁都 不怪,是楚云亲自下的旨。 他是实实在在想杀自己的。 如果不是当时钦天监来得及时,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所以就冲这点,金无敌也没法不生楚匀的气。但她还必须得忍着,得端着,得装可怜博同情,最好还能和他来一点肉体上深层 次的交流。 说白了,就是得争宠。 原来她的任务就是捣乱,楚匀爱咋咋地,她只负责破坏主线。 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她的任务是得到出楚匀的心,那不就是得争宠? 这可让金无敌有些头疼。 她甚至盼着楚匀晚一点出现,让她好好整理一下心情才好。 晚上亥时二刻,金无敌见到了楚匀。 当太监尖利的唱和声响起时,整理心情把自己给整理睡着的金无敌正躺在榻上淌哈喇子呢。 你别说,还是楚匀这的床舒服。 冷宫的硬板床和这一比,就跟棺材板一样,金无敌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撑过来的。 如今往这一睡,那真是睡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还是缘芳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就差把她拽起来掐着肩膀玩命晃,「醒醒 ,醒醒,皇上来了!」 「……啊?」金无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别睡了,皇上来啦!」 「哦,皇上来了,来就来呗,来了就……来了?」金无敌瞬间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眸上带着初醒时的茫然,「楚匀来了?!」 缘芳点头:「是呀!」 金无敌用力地眨了眨眼,又摇摇头,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这时候,楚匀已经进来了。 缘芳只好松开手,立马跪到一边。失去了支撑的金无敌咯噔一下,又坐了回去,颠的她屁股一疼。 她想再站起来,楚匀却已先一步瞧见了她。 金无敌傻坐在床榻上,身上的月白宫装已经出了褶,步摇也掉了、发髻也松了,细细的发丝从髻间钻出,弯弯曲曲地贴在脸边 ,看起来慵懒又凌乱。 她茫然地看向楚匀。 实在没忍住,还打了个哈欠,狭长勾人的眸子里瞬间升出了些水汽。 这样幼稚的神情,搭着那张艳美的脸,竟是诡异的和谐、古怪的好看。楚匀别开目光,轻咳了一声。 他的声音拉回了金无敌的神智。 她有点清醒了。 但又没那么清醒,所以有些话,就那么本能地溜了出来,「……混蛋。」 她生意不大,更像是嗫嚅。 但四下无声,这一句嘟囔出来的混蛋,大家可是听的清清楚楚。 于是纷纷色变。 其实缘芳是最沉不住气的,她就跪在金无敌脚边,忍不住狠狠地拽了一下她的裙摆。 金无敌这才回过神。 卧槽,她刚说了什么?要完要完要完!她的心里咯噔一跳,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臣……」不对,现在不能叫臣妾。 贱妾?草民? 感觉都怪怪的啊,但金无敌又想不出一个「已死」之人该如何自称。于是只好吞下自称,改口道:「参见皇上。」 不得不说,楚匀挺诧异的。 他能看出,这女人肯定是揣了一肚子骂自己的话,这个他早就料到了。 自打她性情大变后,骂了他几回? 楚匀都数不清了。 所以如今听到这两个字,竟也没有生气,反而是做好准备听她继续乱说那些大逆不道之言的。 在来见她之前,楚匀想好了,只要她别太过分、他就不生气,如果真的说的太过,也斥责几句便罢了,并不会真的追究。 因为这件事,的确是他的错。 她才经历了生死之灾,身子还没好全就又被冤枉。 而这回差点要了她命的人,居然是他。 楚匀这个人有点好处,就是没有天子的架子,错了就是错了,不会硬撑的。所以查明真相后,他很是愧疚。 晏氏之前有错,罚过便罢。 就像她曾经抱怨过的,罚也罚了、降也降了,他还想怎么样?杀了她吗?他又没忍心。 那以后就不要揪着不放。 既然以前的错已经一笔勾销,那此番的无妄之灾,晏氏受得着实冤枉。 中蛊、赐死、打入冷宫。 这些日子,她受了不少苦,心里有怨也是应该的。 楚匀这样想着。 所以见她骂出两个字又改口之后,就有些诧异了。 她竟能忍回去? 回过神后,发觉自己还未叫起,金无敌可一直还跪着呢。 瞧着满屋人战战兢兢的表情,怕是都已为他动怒了。楚匀心里一叹,尽量柔和口吻:「起来吧。」 金无敌谢恩起身,垂首站着不再吭声。 楚匀也站在原处。 一时间,微微有些尴尬…… 默然片刻之后,楚匀对其他宫人说:「都下去吧。」 宫人应声,退去外间。承聿在门口便停了下来,合上门、没再走远,影子就映在窗纸上,能让里头的人清晰瞧见。 这样做为的就是让金无敌知道他就守在外面。 以防她做出什么危害圣上的事来。 但显然,金无敌没那个胆。 屋内人都散去之后,她还是在那站着,头都不抬。 楚匀在桌旁坐下,随便找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先开了口:「嗓子好些了么?」方才听她说话,还是有些哑。 金无敌点头:「谢皇上关怀,好些了。」 楚匀微微拧眉。 真是很久没见她这么守规矩了……感觉可是,不太好。 见她又不吭声了。 楚匀只好继续找话:「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勤政殿,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及时叫太医,朕已经吩咐下去了。」 金无敌还是点头:「是。」 楚匀忍下心头的憋闷,继续说:「如今延庆堂的人不宜再用,朕从内务府重新选了几个宫女太监来伺候你。」 金无敌:「谢皇上。」 楚匀又找了几回话题,金无敌都是要么谢恩、要么说是,再不肯多说。 他确定,这女人是在怄气。 有气就直接撒出来,这样算什么?楚匀有些莫名地不快。 他终是没忍住:「若是心里有怨,就说出来,这般不温不火的算什么?难道还要朕向你端端正正的赔礼?」 听他似乎是发火了。 金无敌眉头一皱,就跪了下来。 疯逢讽凤.073 金无敌还有点不明白的,这里头有沈俞心什么事? 楚匀便又把方全误会的事告诉了她——但是把沈俞心和方全的关系跳过去没说。 金无敌听罢,差点惊掉了下巴。 所以方全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也要拉她下水的原因,竟特么的是个误会? wtf? 脑子瓦特了? 不过呢,逝者为大,方全也算是个忠心护主的人。 但是…… 这个死法真是有点滑稽啊。 金无敌都不知道这时候该恨谁了。这事是晏柔和司琴先策划的,但最终差点害死她的是方全,而方全是为了沈俞心,可沈俞心毫不知情?一时间,她竟不知该说是自己倒霉,还是沈俞心倒霉了——嗯,还是她更倒霉。 她可是差点就死了! 想到这,金无敌的怨气就有升上来。 但即将被她的怒火所波及的楚匀却毫不知情,还在暗自觉得她这唇角抽搐的懵逼表情挺有趣的,瞧她再度气势汹汹地看过来,楚匀对上她的眼,很是有耐心地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如果这就能让她消气,那他不介意多说一些。 金无敌现在挺想发飙的。 但还是决定先忍一忍,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于是压着火继续问:「赐死我的旨意是什么回事?」 「你曾说过,如今只想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所以你打算如我所愿了?」 金无敌早就猜出他的意图,这一问,就是想证实下自己猜的对不对。 楚匀点了点头。 最近的事就算他刻意压着,但还是难免会透露出去,再加上之前晏氏被废前惹的事,已经算是闹的很难看了。晏氏不死,且不说对皇家声誉有没有影响。就说这后宫里的女人,也绝不会饶了她——这一点,从她被废后立刻闹出这些事就可以看出来。所以楚匀想,既然那晚赐死的圣旨已下,倒不如就让晏氏就此死去吧。即便瞒不过后宫中人,但这到底也是他的态度。 对于楚匀的苦心安排,金无敌没露出太领情的表情来。 她斜眼问:「那你打算给我安排个什么身份?宫女?嫔妃?还是百姓?」 最后这两个字令楚匀脸色微变。 她还想出宫? 然后……再嫁人?楚匀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根本不可能。 他眼神微冷,但表情却还是温和的:「你想出宫?」 这时候,正常的女主应该欲拒还迎地表示自己已经看破红尘、厌极了皇宫中的波云诡谲,而且对眼前这个他曾经深爱的男人也已经彻底失望。所以求他放自己一马。然后男主角就会觉得噢哟这个女人真特别、和外面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呢! 金无敌表示,呵呵哒。 首先她不是女主角,其次她现在可没胆子玩这些把戏,万一楚匀真答应了呢? 那可就搞笑了! 所以金无敌完全没矫情:「我有病吗我想出宫?」说完就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这一翻,倒让楚匀愉悦点了。 金无敌没好气地转过脸,阴阳怪地说:「某人要是真把我送出宫,还不如现在就赐死了我的呢。出了晏柔这档子事以后,娘家我是肯定不会回去了,可不靠娘家、我自己怎么活?去要饭吗?唉,我这么不招人待见,恐怕要饭都要不到热的。」 楚匀不知怎么就顺口接了句:「要饭本来就要不到热的吧。」 金无敌一噎:「你!」 这是重点吗?这是重点吗?这混蛋就是故意要气死他是不是?眼睛滴溜溜地瞪圆。 楚匀见她要发飙,忙笑道:「好好好,不出宫。」 别来这套! 干嘛,哄闺女呢? 见她那炸毛的表情,楚匀却只觉得有趣,「那你是想做宫女,还是嫔妃?」 金无敌叫唤道:「当然是嫔妃了!你说要遂我的心愿,我的心愿就是好好享福啊!当宫女怎么享福?你还嫌我死的不够快?」她要做妃子!还得是个享清福的妃子,「但是!我可提前告诉你,做妃子我可是不要伺候你的,也不惜得你来宠我,咱俩井水不犯河水!而且,位份也不要太低,别什么猫三狗四都能欺负到我头上来。」 她这要求真让人哭笑不得。 要做妃子,还不肯侍寝?也不要争宠?还不能让人欺负了? 楚匀只当她这是气话,随口便应了:「好,朕会酌情给你位份的,放心。」 「放心?」金无敌冷冷一哼,「放不了心。」 「怎么?」楚匀皱眉。 「因为你现在在我这里,没一点可信度。」 一直好声好气哄她的楚匀有些挂不住脸了:「朕金口玉言,还能骗你不成?」 「当初谁说要和我联手的?咱们可是击过掌的!」详情参见33-34章,「结果咧?」 终于,话题转到这件事上来了。 楚匀知道她这是要算账了,便耐着性子说:「当时人证物证具在,容不得朕不信。」 终于,话题转到这件事上来了。 楚匀知道她这是要算账了,便耐着性子说:「当时人证物证具在,容不得朕不信。」 「可那些人证物证,根本就是漏洞百出!」 楚匀哽住。 金无敌终是压不住火气了:「可你查了吗?你查都不查就定了我的罪!」 楚匀想辩解:「那是……」因为他当时气昏头了。 而且很快他就收回旨意了! 可金无敌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前我中蛊,就够受罪的了,结果你还说我自己给自己下蛊,我有病啊我给自己下毒?这点破逼事来回反转,谁都有过嫌疑,就算是时至今日、真相大白了,晏柔和沈俞心都没赐死罪,怎么到我这就查都不查就定了罪呢?沈俞心和晏柔是你的女人,我就不是了?我算什么?命就这么不值钱?」 楚匀被她说的无可辩驳。 是啊,他放过了晏柔、放过了沈俞心,为什么偏偏到她那里可赐了死? 晏氏啊……这是伤心了。 原来她并不像自己所说的那般不再指望他护着她。 她还当他是夫君。 可关键时刻,她的夫君却连问都不问就要杀她。 楚匀的心有些疼。 但其实他这就是有点像多了…… 金无敌生气,完全是因为被吓急眼了。赐死的事真是把她给刺激到了。 「白绫那么紧、冷宫那么冷,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啊让我承受这些?以前的事我都知错了,我都改正了,我现在对你什么想法都没有,就是想好好过日子,怎么就不行呢?怎么就不行呢?干嘛啊,这一个个,都跟我过不去!」 话里虽然有水分,但委屈却是真的。 金无敌自打进到这个剧情,真是就没落着什么好。几次三番的差点没命。 而且把大哥也给折进去了…… 见她委屈的红了眼,楚匀有些手足无措。 一个总是耍赖撒泼、行事放肆,连被赐死时都只是脸色惨白却不肯掉泪的女人。 忽然这么一哭…… 还真有点让人招架不住。 疯逢讽凤.074 其实楚匀是个很好性的人,只不过他贵为皇帝,所以没人觉得他好性。 而他自己很清楚,他不算拔尖、性子又软,其实是不适合做皇帝的,但北国崇武抑文,有才能的皇兄皇弟们都巴不得去边疆杀敌效力,谁也不肯被困在皇宫里面批折子,所以这皇位,就落在了他这。 金无敌不知这些。 若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吐槽一下这个剧情的不走寻常路。 说好的皇位之争呢? 说好的手足相残呢? 怎么到这,皇位这么招人嫌弃呢? 总之,楚匀性子软,但为了能压住众人,就不得不做出冷漠的样子来,也正因如此 他不敢过多涉足后宫。 他这样端着、冷着,后妃自然而然不敢造次。 更别说这样在他面前一边抱怨一边抹眼泪了——当然,晏氏和其他后妃是不一样的。 她骂他都骂过好几次了,更何况抱怨下? 但重点是,不论是曾经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很少掉眼泪。 以前,她都皇后,佛口蛇心、姿态端庄,楚匀从没瞧她哭过。 如今,她行事古怪、放肆张扬,楚匀也没见她哭过。 但今儿…… 她居然要哭了,还是那种红着眼、咬着牙,想哭又硬忍着的表情。 楚匀登时就愧疚得不要不要的了。 他干巴巴地开口:「这件事,是朕错怪你了,但……」他事后及时的收回成命了。 「别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金无敌从桌前起身,一手捂住耳朵,大步都到楚匀身边,揪起他的袖子就往外拽。楚匀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地起身,回神之后才发现这女人要轰他出去!还是连推带搡的那种! 「晏氏!」楚匀有些急了。 「我不是晏氏!晏氏已经被你赐死了!」 她不理他,推着他的胳膊往前走。 其实金无敌的力气,是绝对敌不过楚匀的,那双不断对着他手臂、胸口、后腰推推搡搡的小手上,也不是太有攻击性。但她的动作实在是太急太快了,楚匀不知道该如何回击,生怕一不小心又伤到她,到时候,这个炮竹似的女人铁定又要窜了! 说实话,几番下来,楚匀现在着实有些怵金无敌。 所以堂堂北国帝王,就这么被一个女人,给连推再打的给赶到了门口。 眼看着自己要被推出去了。 楚匀有点生气:「晏氏,你放肆!」他被赶着往前走,步子都乱了。 金无敌才不理他:「我就放肆!出去,出去!」 说着一手拉开暖阁的门,一手把楚匀给推了出去。然后在楚匀回身过来准备兴师问罪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把门给关上了!砰的一声,房门在楚匀面前封上,他的步子急急一停,滚到舌尖的话仿若他的脚步一样生生逼听。 因为他感觉到背后有数道目光在看着他。 楚匀攥了攥拳头,深吸一口气后,霍然转身——盯!身后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全都齐刷刷地伏着身、垂着头,一个个的恭谨极了。但楚匀很清楚,方才那一幕,他们铁定全都看到了!真是……真是…… 太……丢……人…… 但现在该怎么办? 命令他们不准往外说?谁说赐死谁? 可他不是暴君,不喜欢动不动就拿赐死这事吓唬人。要知道晏氏就是因为赐死这个事没完美了。更何况如果这时候告诉宫人不许多嘴,反而像是他心虚。所以……干脆……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于是楚匀清了清嗓子。 咳——嗯。 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一甩袖子。 准备逃离现场,但因为怕走的太快露怯,所以可以放慢了步子。 但走着走着又觉得好尴尬。 于是就变成了……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七步八步九步十步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六六六…… ...(#‵′)凸... 楚匀被金无敌轰出来这事,除了当日在场的奴才,再没人知道。 毕竟奴才们再八卦,也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这种戏码,烂在自己心里头乐呵乐呵就得了,还是别作死往外说了。而且如果今儿做皇帝的不是楚匀,换成本朝任何一位皇子,若是遇见了这种事,铁定毫不犹豫地就把当日在场的奴才全都咔嚓了。也幸亏楚匀仁厚,他们才能既看了热闹、又保了命。 奴才们踏实了,楚匀却好几日都没从被轰出来的阴影中走出来。 他性子再软,好歹也是个皇帝。 被众星捧月了这么多年,可还从没被谁给轰出来过。 这个晏氏真是…… 但他又不能治她的罪,谁让他理亏呢? 晏氏差点被杀,一时怒急做出点出格的事也正常。轰就轰吧……再罚她还不定要出什么事呢。但楚匀心里那关终归是过不去,所以便想着要把金无敌冷在偏殿冷上几日,即没给她位份、也没让她挪出去,心说让她自己也反省反省。 就算被冤枉了,把他轰出来也太过分了! 而且照以往晏氏任性后又耍赖撒娇的怂货本质来看,说不定她现在也怕了呢? 估摸着冷上几日,她就消停了吧? 结果楚匀才下定了这几天都不要理金无敌的决心,负责搜宫和审讯司琴的承聿就带了消息回来。他的身后还跟了个手里举着托盘的小太监,两人先后进了颠,承聿走到案前站定,小太监则是举着东西站在了殿下,距离有些远。 楚匀扫去一眼,问:「什么东西?」 承聿:「回陛下,这些都是从延庆堂里搜出来的,各个角落都有,虽然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物件,但凑在一起,却是可以施蛊的材料。奴才已经请人查证了,正是金蚕蛊和双生蛊的原材料。而且司琴本人……也是承认了的。」 这到叫楚匀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认了?」 承聿点头:「她认得痛快,都没来得及上刑。」 「不上刑也罢。」他又不是以虐待人为乐的暴君,既然认了也没必要再上刑折磨,更何况——「左右是要死的,认了罪便好生关着,选个日子赐死了便是。」对于司琴这种人,他赐死赐的可是毫不犹豫,且没有任何没激怒、失去理智的成分。 但承聿却有些犹豫:「奴才愈见……这司琴,似乎态度有异。」 疯逢讽凤.075 但承聿却有些犹豫:「奴才愚见……这司琴,似乎态度有异。」 楚匀扬眉:「怎么说?」 承聿道:「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过轻松了,而且这种轻松、并不是看透生死的那种无所谓,而是……奴才也说不清楚,总觉得这个司琴被抓之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邪劲,奴才总怕她还留着后手了。」 「施蛊的材料都毁了?」 「毁了。」承聿知道楚匀的意思,「但即便是材料尽毁,咱们也不知道这宫里还有没有被她种了双生蛊的人。毕竟之前的司琪和兆祥,可是一点中蛊的迹象都没有的,所以……」若是这宫里还有人被司琴控制着,那可就不好办了。 楚匀想到了这一层,脸色跟着沉了下来。 这时承聿又说到另一件重要的事:「而且在审讯时,刑官们从司琴的身上搜出了这个。」他转身走到阶下、从托盘里取了件东西出来,捧在绸布中,拿到楚匀面前,但仍是保持了些距离,「皇上请看。」 绸布上,放着一枚铃铛。 铃铛是镂空的,雕琢细致精美,看样子是纯金打造,但金中却泛着乌黑。 楚匀瞧着那枚铃铛,又看了看拴着铃铛的颈链。 看起来很是眼熟啊。 在哪里见过呢? 但承聿之所以会给他拿来,必然是因为这东西特别,「这也是延庆堂里搜出来的?」 瞧着像是项链。 在后宫里搜出一条项链来并不稀奇,只是承聿为何要特意拿给他? 承聿摇头:「是在审讯时,从司琴身上发现的。之前不知被她藏在了哪里、导致搜身时都忽略了,后来不经意间掉了下来,奴才瞧着有古怪,便拿了回来。毕竟这东西被她特意带在身上,怕是有问题。」 楚匀边听边想。 片刻之后,脑中倏地灵光一闪——这项链是晏氏的!他仿佛记得,最近她常带着。 司琴为何把晏氏的项链随身携带? 这其中的意思…… 如果这宫中真的还有人被司琴的双生蛊控制着,那她难保不知道晏氏并没被赐死的事。所以说若她知道这事、又仍想置她于死地的话……楚匀心头一冷:「去!多派几个人护在晏氏身边,至于司琴那……先别轻举妄动。」 如果司琴还留有后手的话。 那此时用刑非但不会让她说实话,没准还会将其激怒,从而导致事情被激化。 「再有——想办法把司琴的那个蛊婆外祖母给朕找来!」 「喳。」 「另外广招会蛊术的寻能人异士。」 「奴才明白。」 承聿离开后,楚匀立刻就想去找晏氏。 不过经薛常禄提醒才知道很快有朝臣要来觐见,现在他不该离开。其实两人都在勤政殿,距离也算不得远,可如今再楚匀看来,这前殿与后殿的距离,可算是差之千里了。但朝政在前,他不得不让步,改口让薛常禄派人接晏氏过来。 楚匀如今如此着急,是因为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他似乎有些明白晏氏为什么会忽然性情大变了,或许根本不是中邪,而是中蛊!司琴一直是她的贴身侍女,想要做手脚简直轻而易举!而说不定这枚原本属于晏氏的铃铛,就是司琴控制她的媒介呢?所以她以前才会做下那么多糊涂事。 说不定都是司琴陷害的呢? 这么一想,楚匀对她的愧意更深。如此看来,她被废后、也是冤枉的了? 那些想要冷一冷金无敌的决心,此刻悉数被抛诸脑后。 楚匀现在满心想着的,都是晏氏的可怜。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一定不可以再让她受委屈了。既然那个司琴还不死心,那他就把晏氏好好地保护起来,不让她有任何的可乘之机!楚匀回想起上次晏氏中蛊时命悬一线的惨状,便更下定了决心。虽说他曾经也在怒极时赐死过她,可那是他下的旨意,他可以收回、可以挽救,但是中蛊……他却是无能为力的。 那种看她痛苦至极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不想再尝试。 于是楚匀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就把晏氏接到自己身边来。 但是另一头。 金无敌在接到了圣上召见的旨意之后,毫不犹豫地地表示。 「不去!」 虽然经过刚才的发泄,她消了点气,但一听楚匀招呼她过去,就又生气了。 想见,不会自己来啊? 拿什么腔调? 渣男!金无敌啐去嘴里的瓜子皮,直接将宣旨的太监骂走。 ...(#‵′)凸... 一个时辰后,与朝臣议完国事的楚匀马不停蹄地赶来后殿。 彼时金无敌才吃过晚膳,正躺在软榻上吃糖臜红果消食呢,一听见太监唱和、当即撂下了用来扎红果的银签子,在软榻上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装睡。很快,她听到许多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就是奴才们跪地请安的声音。 很快,楚匀发话:「都出去。」 奴才们应喳,呼啦啦的就出去了。 一直闭眼装睡的金无敌挣了眼——这是要干啥?听着语气不太对啊?这么严肃,又叫奴才们都撤了出去,就她脑子里仅存的剧情模板做判断的话,下一步就该是皇上不顾女主意愿,宽衣解带、饿虎扑食、直捣黄龙、巫山云雨、干柴烈火的戏码了! 一番噼里啪啦、嘁哩喀喳后,男女主角也就和好了。 不会吧,楚匀要这么玩? 正胡思乱想着,他已经走到榻前。金无敌紧张地呼吸都放轻了。 「晏氏,起来更衣。」 更衣?更什么衣? 是让她起来换衣服,还是起来上厕所啊? 「收拾收拾,跟朕去正殿,以后你就睡在那了。」 怎么个意思? 他宽衣解带、饿虎扑食、直捣黄龙、巫山云雨、干柴烈火的戏码还有固定场地的? 在这不能玩? 呸呸呸,能玩也不玩!她金无敌才不是那种人呢! 一紧张,便也忘了要装睡不搭理他的决定,立马从榻上转过身,顺势坐了起来往后挪了挪,「我为什么要和你去正殿?我住这挺好的!」说完又补充,「你要是不想看见我,就快给我个位份,把我挪出去啊。」 什么叫不想看见她? 在这女人心里,自己就这么不待见她吗? 楚匀拧眉,口气很不好:「朕若不想看见你,何苦让你搬到正殿里天天瞧着?」 「所以我才纳闷啊!你让我去正殿干什么?」 「自然是朕要天天看着你!」 啊咧? 金无敌一愣,瞬间静了——这是……表白? 话已出口,楚匀也有些惊。 再一瞧金无敌惊讶的表情,登时也是无比地尴尬。 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说,于是不得不忍下尴尬,趁她发怔的时候,立刻在榻前蹲下,一把拉过她的手臂,几近急切地说:「你现在处境危险,所以呆在朕身边,朕护着你。」说完怕她不信,用力攥了攥她的手臂,「相信朕,这一次,朕不会再委屈你。」 金无敌一脸懵逼。 疯逢讽凤.076 金无敌一脸懵逼。 好端端的,这是干嘛啊?太愧疚了? 那怎么上回见面不见他这样? 金无敌又惊又疑,便也顾不得继续装腔作势了,垂眸瞧了眼他抓着自己的大手,又抬眸望向楚匀,似乎有些担心地皱了皱好看的柳叶眉,但说出口的话却……「你鬼上身了?没头没脑地拉着我玩什么真情告白?我为什么处境危险啊?」 难道是你终于把持不住要对我图谋不轨了? 但这也不算危险啊。 楚匀咬牙:「我不是在开玩笑!司琴她……」他将承聿汇报给他的事情精简一番告诉金无敌,之后为防她不信,还把那枚铃铛给掏了出来递给她看。金无敌看到那枚铃铛的第一眼,先是震惊、紧接着是一阵剧痛从头上劈下来! 昏过去之前,她的大脑里只有这么几个词闪过。 铃铛? 大哥? 卧槽! ...(#‵′)凸... 金无敌醒来之后,人已经躺在楚匀的寝殿了。 她睁开眼,按照以往的习惯,先是盯着床帏发呆。 呆着呆着,脑子里便出现那道熟悉的机械女声——信号弱、与系统的联络通道暂时无法恢复。嘀嘀嘀。重要提示,小百科遭外力破坏,出现技术性故障,请于四十五个工作日之内送去维修部修护,否则损坏将不可逆转。 她消化了一会儿,表情由疑到喜。 最终变成凝重。 她喜,是因为铃铛又回来了。 而凝重,则是因为虽然铃铛回来了,可故障还存在,被困在铃铛里充当小百科的金必胜也一点动静都没有。最主要的还是——她必须要在小百科出现故障的四十五天之内,把铃铛送去维修……她粗粗的算了下,从丢掉铃铛到现在,她经历了被赐死、打入冷宫、又被洗刷冤屈放出来这一系列事,到今天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也就是说,一个月之内,她必须离开剧情回到系统! 可现在是升级挑战,她没有放弃任务这个选项,像她这种挑战者想要回到系统只有两个法子——第一,完成任务回到系统;第二就是……挑战者死亡,遣回系统。第一种可能很难实现,她没法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楚匀爱上自己。 而第二种可能见效倒是比较快…… 但代价就是她必须死。 这种死亡不同于任务失败、从头再来,而是真的死去了。 到那时,她会被系统判定死亡,而属于她的那些东西也都会上缴,其中就包括困着金必胜的小百科。如果是那样的话,虽然她是死了,但金必胜却有被修复的可能性。要是真修好了,再搭配另一个快穿者做任务就好了。 这会功夫,楚匀已经发现她睁开了眼。 他又喜又担心,忙传了一早就守在外头的太医进来,轮番给金无敌把了脉。 金无敌晕倒时,他们把了一圈脉。 醒来时又把了一圈。 但结论都是一样的——并无异常。 上回铃铛刚被偷走时,金无敌晕倒、太医也是给的这个诊断。 并无异常。楚匀听着就想发火。 「并无异常怎么会频频晕倒?朕看不是没有异常,而是太医无能!」 众太医忙不迭地跪下,「臣有罪!」 楚匀又训斥了太医几句。 金无敌则是躺在那里,瞧着楚匀的侧脸出神,脑子里乱糟糟的。 片刻后,就在怒急的楚匀就要发落了太医的时候…… 金无敌适时出声:「让他们先出去吧,我有话说。」 楚匀有些讶然地看向她。 目光里带着关怀与疑惑,金无敌拧眉催促:「快点。」 楚匀只得遣退众人。 清净下来之后,金无敌才又开口:「我没什么不舒服,太医们的诊断应该没错。」 「那你何以总是晕倒?」 「你心里是有揣测的,是不是?刚才应该是拿太医们撒气吧?你知道他们没错。」 楚匀沉默了。 金无敌继续说,声音是难得的四平八稳,没有任何夸张的腔调:「你说司琴通过这枚铃铛来控制我、诅咒我。如果是事实,那想必我这两回晕倒都和这铃铛有关了。」她面无表情地撒谎,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个计划,「既是巫术,太医们自然诊断不出来。」 这个计划,让她实在兴奋不起来。 楚匀瞧着她眼底的颓败,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你不用担心,朕会护着你。」 金无敌心里明白,这事楚匀护不了她。 她点了点头,似乎想要起来,楚匀见状伸出手将她扶起来。 在榻上坐好后,金无敌并没有靠向引枕,反而往楚匀的怀里倒去,他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将她搂住,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对于金无敌这难得一见的示弱表情,楚匀只觉得心软如泥,「不要怕,朕已经去广招会蛊术的能人了,总有人能压住她。」 金无敌又点了点头。 楚匀搂着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金无敌自然不是真的需要他的拥抱和安慰,只是她现在不得不这么做。在他怀中思索了一番之后,她轻声开口:「我心里有个结,始终打不开。之前我逃避着不想见你、也不想听你说话,但今天,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她必须知道楚匀对她的看法。 这对未来一个月,她的计划该如何进行至关重要。 而楚匀,也很清楚她的心结是什么。 「你是说,那日朕下旨赐死你的事?」她在意的不是被赐死,如果是被人陷害、证据确凿也就罢了,她在意的是明明事情漏洞百出,可他却查都不查就下旨的态度。这件事楚匀一直想解释,但却没机会。如今她肯定,他自然清楚道出。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搂着她的感觉很微妙。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这样紧紧地抱过她了。 此时此刻,她窝在他怀里,不同于之前张牙舞爪的样子,带了几分小心与恐惧。 楚匀忽然想暂时放下君王的自尊,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好好地说给她听。他不想再让她觉得自己嫌弃她、厌恶她,甚至永远都不会再护着她,这么想着、那些话便也就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其实那天你被侍卫拉走后,朕便后悔了,当即收回了旨意。」 金无敌忍不住道:「还不是因为有钦天监拦着?」 楚匀:「朕虽倚重钦天监,却也不是什么话都听、都信的,妖孽之说太过离谱,若朕真是信了,即便是当时不杀你,也有的是法子除掉你,之后也不会再继续细查了,是不是?所以那日在钦天监阻拦之前,朕便已经下旨,收回赐死的旨意了。」 好吧,还算解释的通。 金无敌本来就在这个事上纠结,如今一听他说并不是真的狠心要杀她,气消了、心也定了——看来楚匀并不是真的厌恶了她。很好,只要他心里还有晏氏,不论是之前的晏樱宁、还是现在的金无敌,只要还有,她就有希望。 只是时间紧迫,她没时间再试探了。 她要把一切都挑明,省去所有弯弯绕绕地过程。拼尽一切,试着让楚匀爱她。 虽然很难。 但她总要一试。 疯逢讽凤.077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跟着说了出来:「我收回以前所说的话。」 楚匀没明白:「什么?」 金无敌说:「我曾说过不再奢望你的宠爱,也不在乎皇后的名分,只是想活得开心一些。可现在我明白了,没有你、没有你的庇护,我活得一点都不开心。」她从他怀里抬头,看着他的下巴,「但我知道,我以前错就错在妄想你只爱我一个人,那时的我眼里容不下任何人。今后我改,我不要做皇后,也不要权势,更不会逼你爱我,只要你能宠一些我,别让我在这宫里过的太惨,好不好?」 她这番话说得真实,却也放肆。 几乎就是挑明自己以后也要争宠了,并且还间接地说明是为了寻求庇护才争宠。 楚匀听完,惊讶却又心酸,独独没有愤怒。 在他看来这是晏氏在怕的表现。 她被那些人算计的怕了,所以才想求他庇护。可他本来就是她的夫君,庇护她本是理所应当,可她却说得如此低声下气、仿若哀求。再加上此时的楚匀已经认定不管是现在、还是废后之前,晏氏做的所有错事都是司琴下蛊所致,所以之前对她的那些嫌恶,悉数转化为愧疚与心疼。 她明明没有错。 可却受了这么多苦楚与冤屈,到头来还要放下身段求他庇护。 楚匀只觉得自己对不住她。 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没办法立刻消除她的恐惧,只能点点头。 「你放心,朕会护着你的。」 「嗯。」金无敌点点头,思忖片刻后幽幽的说,「我信你……执予哥哥。」 楚匀的身子微微一颤。 执予哥哥。 这是两人年少时,晏樱宁对她的称呼。 她中蛊将死时,也曾这样唤他……回想起那时晏氏的惨状,他的心被轻轻撼动。 楚匀忍不住将金无敌搂得更紧了些。 ...(#‵′)凸... 晏氏的事,差不多就此尘埃落定。 现在宫里多数人都以为她已被赐死,小晏氏与沈氏降位禁足,司琴被抓,钦天监的监正也获罪流放,这里面除了司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治以外,所有人的罪名都定了。楚匀暂时不动司琴,是怕她狗急跳墙对晏氏不利,所以才派人去寻找老蛊婆和能人异士,毕竟她蛊术不深,应该不难牵制。可没想到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却说…… 司琴的曾外祖母,老蛊婆已死。 而与此同时,被关押的司琴忽然放出话来,说沈雨心沈贵人已经中了她的蛊,这蛊出自老蛊婆,如今姑婆已死,那除司琴以外再无第二人可解,所以说如果她活不成、那沈贵人也得跟着死!此话一出,当即又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后宫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便是司琴的后手。 她早在很久之前,就在沈俞心身边安排了人,那时她认为沈氏是楚匀的爱妃,以后若真出了什么事,为了保住沈氏,楚匀也不会杀她。事到如今,她还是这么想的,在她看来、就算被降了位,她还是楚匀最看重的妃子,怎么也不至于看着她死。 但司琴不知道的是,如今多了个金无敌。 如果她知道出了这么多事以后,金无敌不但没死、还洗刷了冤屈,被楚匀保护起来,那她之前一定不会舍近求远找沈俞心下手。但其实她的做法也没全错,虽然沈俞心失了宠,但到底是宠爱过的人,而且也没犯大错,楚匀不会置之不理。 只是给金无敌新身份的事,只能暂时搁置了。 在处理好司琴的事之前,楚匀觉得实在不宜现在就在众人面前露面, 所以她只能继续在勤政殿藏着。 平时要是想出去走走,还得还上太监宫女的衣服来引人耳目。 金无敌满心地卧槽。 想在这个情节里过点好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怎么这事一件接着一件就没个完? 尤其是这个司琴,她……想到她,金无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她可以随便用双生蛊控制别人的话,那岂不是跟开了金手指一样吗?这样牛逼的技能,别人怎么可能玩得过?问过楚匀后,对方给了她解释。 「双生蛊没那么好种的。」 「怎么说?」 「具体的朕也不清楚,只是这双生蛊对寄体的要求很高,见效也慢,所以之前的司棋和兆祥,还有现在沈氏身边的宫女,都是她很不容易才控制住的,且花了很长的时间,怕是在几年前就开始慢慢准备了。这种邪物,若是真能施得那么容易,那岂不这个天下都得是蛊婆的了?」楚匀安抚她,「所以沈氏的事,应该是司琴最后的筹码了。」 但就是这个最后的筹码,保了她一命。 楚匀不会看着沈俞心死的。 他甚至还为此去探望了还在禁足的她,据说沈俞心知道这件事之后,虽然佯作淡定,但还是病了一场,可见也是被吓到了。毕竟这件事于他而言,是无妄之灾,先前陷害金无敌的事,她也只是错在起了点歪心思,任由方全误会罢了。 而今,她也算是替金无敌挡了灾。 这一来二去,竟是扯平了。 金无敌觉得,只要这次没死,沈俞心早晚还是要翻身的。 「想什么呢?」 「啊?」金无敌回神,就瞧桌对面的楚匀正在看着她,没吭声。 「是不是又在想司琴的事?」自打她问过那个问题后,就开始发呆了。 金无敌也没遮掩,咬着筷子点了点头。 楚匀有些心疼,也有些苦恼。 自打从冷宫出来,她就变得恹恹的,再也没有之前的充满活力的张扬样子。 她总说自己没事,但又总是没精神。 楚匀知道她被吓到了,可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他不会说不切实际的空话,眼下又不能给她新身份、新位份,甚至连司琴,他都处置不了。所以她不安也是应该的,可一边是被自己冤枉惨了的发妻,一边是被他看重多年的爱妃,楚匀一时间左右为难。 他想了想,还是干巴巴地安慰了几句。 金无敌也不是很有诚意地点点头。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疯逢讽凤.078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吃过晚膳,楚匀又去前面忙了一会朝政。这段时间金无敌住在后头,他一有时间就会陪她坐一坐、吃吃饭,但始终没留宿过,不过也从未在后宫的任何一处留宿——近日出的事情太多,如今细算下来,他竟是有些日子没进后宫了。 现在虽说闲了下来。 但一个晏氏,一个沈氏,已把他拉扯的左右为难。 这两个人,在他心里都有位置,可却又都碰不得——沈氏那边,他还有心结,更何况去了她那处难免会让晏氏不安。而晏氏,他倒是没了心结,只是……有些尴尬。这些年,他们夫妻早有隔阂,他已是许久没有临幸过她了。 而除这两人之外,其余嫔妃,他更是不想临幸。 但今天,楚匀琢磨着,说不定招幸一次,可以打消些晏氏的不安呢? 她说希望自己宠她一些。 那有了招幸,宠爱才会变得真实些,不是吗?若是两人就这么前后殿住着,他却总是陪她吃吃饭、喝喝茶,难免又会让她多心了。打定了主意之后,楚匀便让薛常禄把金无敌接到了寝殿,他批完了手头的折子就过去。 金无敌自然没猜出楚匀的想法。 他还以为她又是拉自己过来,灌那些毫无营养的心灵鸡汤呢。 金无敌来之前才把下午洗过的头发给晾干,接到旨意之后也懒得梳头了,索性把长发随意一挽、再拿来太监的头冠王上一扣,搞定!衣服便也更简单了,既然戴了头冠,那也只能搭件太监衣裳了。反正金无敌这人不注意形象惯了,总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所以再蹬上一双黑色角靴,也没让缘芳跟着,就自己提着灯笼跟薛常禄过来了。 她到时,楚匀还在殿前批折子。 金无敌无聊,就随便找了本书来看,看着看着,就看睡着了。 楚匀回到寝殿时,便瞧见金无敌穿着一身鸦青色的太监服,歪在软榻上睡觉,她的脸上扣了一本翻开的书,一手搭在胸前、一手垂下来。她睡得不实、楚匀才进来就醒了,也不知是被他吵醒的,还是梦见了什么,身子忽然一抖、脸上的书滑下来,磕到地上发出声响,金无敌哼唧了一声,彻底醒了。 她揉揉眼,茫然地看向楚匀。 楚匀笑了笑:「醒了?」 金无敌坐起来:「嗯,这书太无聊了,看的人犯困。」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很是嫌弃地丢到一边,然后又咚的一声躺下去,「你叫我来做什么?」晚上才一起吃过饭,现在又叫她过来,鸡汤还没灌够吗?金无敌知道楚匀是担心自己害怕。 其实她根本不怕司琴。 她最近不在状态,只是真的高兴不起来…… 对于她的提问,楚匀没正面回答,只是说:「朕先去后头更衣。」言罢往前走了几步,又对一旁的宫女吩咐道:「去,伺候着沐浴。」说完看了一眼金无敌,便抬步往内室更衣去了。而金无敌还后知后觉,直到宫女过来请她才反应过来。 在这沐浴? 这是要……侍寝? 虽然金无敌之前一直吵吵着要先得到楚匀的肉体、再得到他的灵魂,可真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懵逼的——倒不是说紧张,毕竟快穿这么多回了,古代、现代、科幻、科技什么都经历过?这点事还是很明白的,也不会害羞。 只是楚匀怎么就忽然叫她侍寝了呢? 良心发现? 这是真要宠她了? 金无敌自然乐得这样,楚匀对她多一分用心,她就多一分胜算。 但她却难掩心头酸涩。 这么短的时间内,再用心、也来不及深爱吧。 算了,只要用心就好。 她的计划中,只需要楚匀对她用心。 金无敌乖乖被宫女领去沐浴,然后只穿了件白色的抹胸襦裙,便躺到榻上等着了。照理说嫔妃侍寝应该是不穿衣服、直接裹被子的,但她是皇后、素来不必如此。虽说之后被废,可她被废后再也没侍过寝,如今被皇帝重新看重,所以宫女们也不敢按嫔妃的规矩伺候,还照着以前的规矩来。 金无敌躺着,又犯困了。 幸好很快,楚匀也更衣完毕、沐浴完毕了。 听见他的脚步声,金无敌睁开眼。楚匀走近、就瞧她躺在榻上,眼睛亮晶晶地瞧着他,脸上完全不见丝毫紧张和尴尬。这让他有点讶异,因为就连楚匀自己都是有点尴尬的,虽说两人是夫妻,但也很久没同房过了。 加上最近的事。 楚匀总觉得床上躺着的不是晏樱宁,而是一个全新的女人。 他在榻边坐下瞧着她。 金无敌也回望着他,片刻后笑道:「怎么今天想起来要叫我侍寝了?」 楚匀没想到他她会直接问。 他有些不自在,反问:「作为朕的妃子,难道你不该侍寝?」 「我现在可不是你的妃子。」金无敌把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露出光洁的肩膀,「我是无名氏,睡完就完,敬事房可是都没存档的。」她随口一说,本想逗逗楚匀的,却不料他的脸色还真是变了,似乎才想到这一层。 是啊,他还没给她名份。 这样侍了寝,算什么?楚匀有些发怔。 金无敌瞧他那样,失笑着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我跟你开玩笑的啊,别当真,我早和你说过了,只想活的舒服些,其他的都不在乎。再说了,咱俩老夫老妻了,管什么敬事房,对不对?」说着又拉一拉他的袖子,「来来来,侍寝侍寝。」 瞧她这样子,楚匀很想笑。 但还是忍住了、绷着脸:「能不能矜持一些?」还有,谁跟她老夫老妻啊? 金无敌一本正经:「我很矜持啊,所以我这不等你出手呢吗?」 等他……出手? 楚匀这回又不想笑了,「越说越放肆。」接着转过头去,耳根有些泛红。 本来临幸嫔妃这事,再正常不过。 楚匀以前都是例行公事,所有的步骤都一样,也没什么尴尬不尴尬的。嫔妃们也很配合,从不会太多话。从前的晏氏也是如此。但今日……竟让他不知该怎样继续了。这要是继续下去,那他不就是应了她的话,主动「出手」了吗? 金无敌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忍不住笑。 她四平八稳地躺着,赤裸的玉臂搁在被子上,一头乌发尽散,绸缎般扑在身下,一张小脸仍旧是未施脂粉,这样素面朝天,竟是显得年轻了几岁。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她的气色也好了不少,肤白唇红,尤其是那双眼…… 弯弯的,亮亮的。 她就那般笑眉笑眼的看着他,好像接下来不是他临幸她,而是她来幸他似的! 楚匀觉得自己的耳根更热了。 她的笑意让楚匀觉得别扭——还从没有嫔妃会在榻上这么笑!她们要么笑得羞涩、要么笑得端庄,却没人像她这样笑。好像很得意似的。楚匀一甩袖子,直接越过她上了榻,然后硬邦邦地吩咐薛常禄:「熄灯!」 薛常禄应声。 他带了宫女上前,熄了灯、挂了帐。 两个人并肩躺着宽敞的大榻上,四面都是明黄的绸缎,金无敌把手放下来,把玩着自己铺在身下的头发。她偏过头,看向楚匀,对方已经闭上眼,但眉头还是紧拧着的。金无敌知道他这是害羞闹别扭呢。 不过害羞也没用。 都躺上床了,金无敌还能放过他? 死都要死了,总不能在这个剧情里受了这么多罪,到头来连个男主角都没睡到? 那可不行! 疯逢讽凤.079 金无敌侧翻过身,凑到他身边、白皙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 楚匀的喉结小幅度地滚了滚。 金无敌笑嘻嘻的:「睡了?」 楚匀嗯了一声。 金无敌用一根手指挠了挠他的肩膀:「睡了还嗯?」 楚匀拧眉、不吭声了。 金无敌其实有心来个霸王硬上弓的,但无奈理论懂得多、实战却没几次。 唉,谁让她以前在剧情里不招男主待见呢。 理都不理,哪有机会滚床单? 所以为防露怯,金无敌决定还是矜持点。她凑过去抱住楚匀的一条手臂:「你传我过来,就是陪你睡觉的吗?觉哪不能睡啊?非得把我挪这来?我和你说我这个人很择席的,好不容易适应了后殿的床,你又让我睡这。」 楚匀睁开眼,侧脸看向她。 他的眉头拧的死紧,但眼底却不见什么怒气:「那朕叫人送你回去。」 金无敌忙道:「我不要!」 楚匀:「那就安静睡觉。」 金无敌还是摇头:「我不要。」 楚匀啧了一声:「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金无敌眨眨眼,笑开:「要你啊。」虽然实战经验不足,但言语调戏她还是在行的。 楚匀噎住,脸迅速的飘红:「你……你……」 不好意思啦? 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脸皮真薄啊。 金无敌估计他这人临幸嫔妃时应该也是挺无趣的。见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后文,金无敌笑呵呵的替他说完:「放肆?反正我也不是皇后,也不是嫔妃,为什么不能放肆?你是我男人,躺在我身边,我为什么不能睡?」 楚匀的脸彻底红透了。 他似乎是有些生气了:「你一个女子,怎么能说……」 金无敌不等他说完,就一骨碌爬到他身上,胸前的两坨肉死压在楚匀的胸膛上,楚匀眸子一瞠,心头的那丝怒意瞬间又化作惊讶。金无敌就这样趴在他身上,身上的寝衣在他的身上绽出一朵裙花,三千青丝柔顺弥散,从鬓间瀑布般,垂落在楚匀的脸侧,将他的余光填满。四周的明黄变成了乌黑,视野之中,只能看到她。 金无敌盯着他的眼,也有点紧张。 但她知道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既然楚匀把她传来,她就要把握机会。从古至今,男人不论多深情,大脑里也有一部分是被下半身控制的。金无敌眼下时间不多,能让楚匀牢牢记住自己的方式,这也是其中一种。所以她今晚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最好让他吃一回就一辈子都忘不掉。 所以她狠狠心,臀下一蹭,坐上他的敏感处。 楚匀浑身一紧。 金无敌勾唇:「我说什么了?」 楚匀咬紧牙根:「晏氏,你真是中邪了。」 邪,太邪了。 她跨坐在他身上,邪魅的像个吸人经血的妖精。 方才这轻轻的一蹭,就勾的楚匀血脉喷张、起了反应。他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好像在被金无敌牵着走,可后者却十分愉悦,「是啊,我中邪了。」她的臀很不老实地又碾了几下,将头伏低、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陛下帮我驱驱邪?」 她很久没叫他陛下了。 但今夜这一说,却不见恭敬,反而显得蛊惑且暧昧。 接着没等楚匀有反应,便探出舌尖,对着他的耳垂轻轻一勾,这一下,瞬间勾乱了楚匀的呼吸,他忽然抬手掐住金无敌的腰,似乎想把她拨下去,但却因为金无敌那从耳到颈,一下接一下的勾挑,给勾的全无力气。 他的呼吸愈发粗重。 嫔妃们以往也会侍奉他,但却中规中矩,显然是对嬷嬷教的照本宣科。 但金无敌不同。 她的动作时轻时重,唇舌忙碌时,手上和臀下也不闲着。 这三者同时运动时,所带来的感官体验让楚匀完全把持不住,敏感处硬朗如铁,热的似乎要爆掉。金无敌压着那里来回摩挲,趴在他身上的娇躯也逐渐下移,照顾到他身上的每一处。两具躯体胶着着,摩擦着,蹭的金无敌也有些情动。 她的喉间滚出无意识地哼吟。 楚匀终于把持不住,猛然翻身将她压住。身下的女人脸色绯红,唇瓣有些红,容颜虽然有岁月的痕迹却仍难掩娇艳,美眸流转间,有年轻嫔妃没有的韵致。楚匀喘着粗气,几乎恶狠狠的问她:「你从哪学的这些!」 「天赋异禀。」 金无敌神秘地笑起来:「只是原来藏着不让你知道罢了。」 楚匀俯身压下来,目光落在她丰润的唇瓣上。 强忍着吻下去的冲动,抬眸看向她的眼:「现在不藏着了?」 「不藏了。」金无敌揽住他的脖子,「人生苦短,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呢?」 楚匀用四指勾住她的齐胸。 在衣服被剥落前,金无敌用力揽下他的脖子,将红唇贴上了他的。她主动撬开楚匀的齿关,将小舌探入,纠缠、勾弄,直将楚匀诱得又惊到狂,终是忍不住扯下她的裙子,迅速将她剥的不着片缕。上下其手间,金无敌却始终在搂着他的脖子亲。 楚匀很少去吻谁,以往的临幸都是按部就班。 但金无敌现在却吻个不停。 这种感觉陌生、新鲜,还是挺不错的。 而金无敌就是要给他这种感觉,她知道如果一个男人爱你,在做这种事是肯定会吻你,不吻、就是拿你当工具。这也是侧面证明,亲吻其实是沟通感情的重要方式。所以金无敌要吻他,多多的吻,让他以后都忘不掉。 而这一招的效果很有用。 她越吻,楚匀就越把持不住,两个人很快就赤条条的滚在一起。 虽然宿主本身不是处子之身,但由于很久不侍寝,身体略显生涩,被进入的时候还是会疼。不过忍一忍就过去了,倒是这副身体的紧致程度,加上金无敌的刻意引诱,让楚匀很受不了,素来平静无波的俊脸上,也浮现时疯狂神色。 金无敌用脚勾住他的腰,咬牙往下压。 楚匀瞬间埋得更深。 他受不住地闷哼一声,伏在她耳边狠狠道:「妖精!」 金无敌偏头咬住他的肩,用力地留下一个月牙般的压印,见楚吃痛的拧眉,她反而笑了起来:「就是要做妖精,才能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啊。」 是啊,用不着深爱,忘不掉就好。 疯逢讽凤.080 一夜癫狂后,楚匀还要早早的起来上朝。 饶是他年轻力壮、血气方刚,但折腾了一夜后还是觉得有些腰疼。倒是旁边的这个女人,伏在枕头上睡得又香又甜,她趴在榻上,小脸垫在半硬的枕头上,将小嘴挤得嘟了起来。楚匀失笑,二十几的女人了,怎么瞧着还有些可爱呢。 不过,有什么不可能呢? 昨天这一夜,已经是打开楚匀新世界的大门了。 他起身、外头立刻有御前的宫女出现,帮他漱口、擦脸更衣,这一番动静也吵醒了本就没睡实的金无敌,才一动弹、就觉得浑身都疼,忍不住呲牙咧嘴起来。楚匀瞧见,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 「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不用叫太医,就是过力了。」金无敌大大方方地说,顺便拥着被坐起来。 楚匀自然明白这个过力是什么意思。 忍不住瞪她一眼,「起来做什么?不是不舒服么,再睡会。」 「我要漱口。」金无敌说。 「你又没事,急着起来做什么?」反正现在她也出不去这个大殿,起来干什么? 「你有那么多宫女伺候,分我一个伺候着漱口不行嘛?」 金无敌抱着被子往床边蹭了蹭,「实在不行把东西给我,我自己漱漱口。」 「行行,就坐在那里不要动!」 都说不舒服了,还瞎蹭什么?楚匀无奈道,「素兮,伺候着。」 「是。」素兮是御前的大宫女,本来是眼高于顶的,后宫里的嫔妃都得让她三分,而她本身也是有些矜傲的。但如今她面对的女人却不同,若换做是寻常宠妃,她多少是不太高兴的,但晏氏可是前皇后,即便被废了、但这心里认知一下子是改不过来的。 更何况如今皇上这么宠着……再复位也是可能的。 这么想着,素兮伺候得便十分小心尽心。 至于她白嫩身子上的那些暧昧痕迹,更是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 漱口后,楚匀那边也差不多穿戴好了,金无敌把锦被随意地往身上一裹,赤着脚就跳下床,在楚匀呵斥她之前,整个人就已经圆滚滚地凑了过去。楚匀见她裹着被子跑到自己面前,眉头紧拧:「怎么不穿鞋就下来了?不成体……」 话说一半,金无敌忙说:「嘘!」 这是让他闭嘴? 楚匀怔了怔,没太反应过来。 眼前的女人裹得跟个蚕蛹似的,双手藏在里面、揪着被子边,现下两脚一垫、身子便有些失衡地往他怀里倒过来,楚匀本能地伸手搂住她,金无敌则是顺势把脚踩上他的龙靴,垫得更高了些后,撅着嘴往他唇上一印。 在场的宫人忙低头不敢看。 楚匀反应了下才想到这是在宫人面前,但又不好明说,只得压低声音:「胡闹!」 金无敌没理他,又亲了一口,这回探出小舌头。 楚匀实在没禁住诱惑,缠着她吻了一会,勾来送去间、竟是越吻越深,身体也起了反应。他克制着停了下来,庆幸幸好被子后,不然硬邦邦的戳到她可就尴尬了。可谁知被子还是没他想的那么厚,金无敌当场揭穿、故意用小腹撞向他,话里有话地说。 「早上好呀。」 楚匀耳根一热,转移话题:「所以你执意要漱口,是为了……」 金无敌点头:「亲你!」 楚匀又是懊恼、又是想笑,终究还是压平了唇角,大手隔着被子,掐了下她的腰。 「妖精!」 金无敌笑了笑,从他身前撤开,又滚到床上去了,「我再睡一会噢。」 明明又困又不舒服。 还偏要爬起来漱个口,就为了亲他一下? 真是胡闹啊。 楚匀更衣完后,没来得及用膳就去上朝了。 这一路上他琢磨着这回算是真正地宠上她了吧?而且看起来晏氏的状态的确比原来活泛多了——准确地说,是太活泛了,简直让人招架不住。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楚匀起初觉得晏柔那样欲拒还迎的样子比较勾人,可现在和晏樱宁一比,简直是寡淡无味。 她完全没有欲拒还迎、欲语还休。 她那样直接、热情,和曾经的她、和这宫里的每一个女人都不一样。 楚匀觉得不太对。 但他却无心去深究,只要他一想、脑子里便会出现昨夜的情景。 紧跟着身子便也火热了起来。 那还有心思去琢磨晏氏这样的性情大变到底有什么不对呢? ...(#‵′)凸... 金无敌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楚匀上完朝、折子都批了好几十张了,她还没醒。终于听素兮回禀她醒了的时候,再看眼时间,竟是该上午膳了。楚匀失笑,敢情这是给饿醒的?于是便也暂停了手上的国事,吩咐膳房去备膳,然后自己直接往寝殿去了。 金无敌这时候才沐浴完毕。 在她的要求下,宫女给她换了件两件式的寝衣,上衣精短且宽松、衣襟交叠、腰际以一根绸带束住,下裤是七分长的,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踝,而那白嫩的玉足,则是被装在一双精致的绣鞋里。长发也被挽了起来,很简单的样式,就用几根素簪固定。 楚匀见她这身打扮,有些讶异。 以往她总是穿寝裙的啊,而且颜色也素淡,多是冷色。不过今日却换了件短打衣衫,颜色是橘粉色的,穿在她身上,俏皮又灵动。头发也梳的随意,不过她的发质顺滑,这样挽着总会有些碎发落下,弯弯曲曲的,悬在她素净的脸庞。 楚匀:「怎么今日穿了这身?」 金无敌也实诚:「方便吃。」说着还把袖子给挽了起来。 楚匀:「……」 金无敌坐在桌前:「饭呢?饭做好了吗?」 楚匀叹了口气,都懒得说她了,反正估计说了她也不改。于是便让薛常禄去催膳房。 很快,午膳就上了桌。 金无敌捞起袖子就开始吃:「饿死我了。」 楚匀:「怎么这么饿?」 金无敌:「太累了啊!昨晚我就没怎么吃,折腾了一宿后又睡了一上午,算下来从昨晚到现在,我可是都没好好吃东西呢!」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碗里狂夹菜,见楚匀瞧着他不吭声,便也好心底分他几筷子,「你昨晚也辛苦了,多吃点。」 楚匀:「……」 照规矩,嫔妃用皇上用饭,都该是奴才伺候夹菜的。 可这一点金无敌从来没守过。 但她吃饭时不管楚匀,所以他倒还是一直规规矩矩用饭的。 今天猛地夹这一筷子…… 布菜布到一半的薛常禄看了楚匀一眼。他摇摇头,示意薛常禄把手收回去。 接着便夹起金无敌夹来的菜,慢慢吃了。 疯逢讽凤.081 接着便夹起金无敌夹来的菜,慢慢吃了。 金无敌偷瞧他几眼,感觉挺微妙的——她忽然想到一句话,「没有什么事是一炮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用两炮。」虽然听起来又俗又糙,但不得不承认真是有道理的。性与爱,真是相辅相成、互为依托的。这才一夜,她和楚匀的关系便有了变化。 所以说,谈恋爱真不能太要脸。 喜欢就是喜欢,想要就是想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拿腔作势,苦的都是自己。 金无敌很后悔自己早没主动一点,否则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说不定早就拿下楚匀了呢?可惜……她悠悠一叹,如今再来先得到身体再得到心的策略已经不管用了,重点还是在攻心上。金无敌撂下筷子,开始喝茶漱口。 楚匀看她:「吃饱了?」 金无敌点了点头,往后一靠:「这时再有个饭后甜点就完美了。」 楚匀:「想吃什么?吩咐膳房去做便是。」 金无敌想了想:「糯米团子吧,配上一小盅红枣山楂甜酪解腻。」 薛常禄领命去吩咐。 楚匀也放下筷子,似乎是等着甜点呢。 金无敌笑道:「一会儿的甜点,可没有你的份。」 他堂堂一国之君,连吃甜点都不许?楚匀苦笑:「为何?」 「用过膳,去瞧瞧沈贵人吧。」 楚匀脸色微凝,怎么这女人昨晚还是妖精呢,今天就做起贤妃了? 瞧他的脸色,金无敌又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楚匀扬眉:「说说看。」 金无敌:「你在想我怎么忽然大度起来了?是不是没憋好事?」 见她如此直接,楚匀脸上的凝色反而消散。 他摇头失笑,却没有接话。 金无敌振振有词:「我推你过去,可不是我大度,而是我聪明。如今我住在勤政殿,你御前的口风再紧,外头也多少知道点风声,再说等事情解决了,你可是要给我位份的,如果现在太招摇的话,以后有我的好果子吃。所以……你不仅要去瞧沈贵人,还得去瞧瞧贤贵妃啊、瑶贵姬啊、叶娘子啊什么的,继续你当年雨露均沾的准则。这样一来,我就不是有东山再起之势的废后了,只是你一时兴起才偶尔睡睡的糟糠之妻。」 楚匀先是一愣,继而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地说:「你啊!」 金无敌耸耸肩:「我说了,只是要你宠宠我,让我日子别太难过就可以,我可没本事、也没心思要独占你,所以……」她扬起一抹敷衍的假笑,再抬手对着楚匀挥了挥,一副好走不送的模样。这样子,更坐实了她求宠就是为了自保的意思。 楚匀没生气,但心里却是有些别扭的。 当日下午,他果然去瞧了沈贵人,晚上也宿在了那里。 翌日,解了沈贵人的禁足。 第三天,还是宿在了沈贵人处。次日去瞧了贤贵妃,再次日去瞧了瑶贵姬。 接连几日,他将后宫稍有位份的嫔妃全都看了一遍,但却没再回勤政殿找金无敌。缘芳觉得皇上肯定是生气了,难免替她着急,而金无敌却老神在在,似乎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该吃吃、该睡睡,偶尔还扮成小太监出去转转。 ...(#‵′)凸... 七日后,派出去的人传来消息,老蛊婆已死。 这样,她的蛊除了司琴外,就真的无人可解了。不过幸好又过了两日,几位会蛊术的能人异士也入了宫,其中有一位曹氏在诊看了沈俞心的情况后,表示有法可解——以命抵命。曹氏并不知道这蛊真正的解法是什么,但他可以把蛊虫从沈俞心身上,引到另一个人身上,从而保住她的性命。 但要找谁来替沈氏去死呢? 其实这并不难,宫里的奴才这么多,想要找个替死鬼还是不难的。 但楚匀总觉得这样太过残忍。 可沈氏又是他多年爱重的女人……正左右为难着,伺候沈氏的詹嬷嬷主动站住来。 她愿意替主子去死,但要请楚匀保密。 詹嬷嬷是沈氏的奶娘,如果沈俞心知道的话,一定不忍心让嬷嬷替她去死。 楚匀为詹嬷嬷的忠心感动,应下她的要求。 引蛊的仪式,定在三日后举行。 金无敌知道了这件事的时候,楚匀已经连续十日没来瞧她了。她知道楚匀在怄气,这但对她而言这是好事,怄气就代表着在乎。但这一点点的在乎是不是足以让她完成任务,金无敌并不敢确定。只是机会近在眼前,她没法等了。 只得听天由命。 这一日,金无敌去看了司琴,当然是背着楚匀的。 她化妆成小太监,买通了守卫——司琴被重重关押,单靠她一人铁定是不行的,所以金无敌求助了金手指全开的杨氏。在她的人脉关系帮助下,金无敌轻轻松松地见到了司琴。她被单独关着,那间牢房宽敞且干净,四面都贴了厚厚的海绵。 牢房里出了一张床塌外,就什么都没了。 司琴就坐在榻上,脚上栓了镣铐。 见到有人前来,她侧头往来,本以为是来送餐的小太监,但待得金无敌抬起头来时。 司琴愣住了。 片刻后,她霍地站起来,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脚踝上的镣铐哗啦一声响。 金无敌则是静静地瞧着她。 司琴的唇分和了几次,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还活着!」 她不是被皇上赐死了吗? 金无敌把食盒放下,眨眼微笑:「很遗憾?」 惊讶过后,司琴的脸上挂满了令人胆寒的怨恨与恶毒,似乎恨不得冲过牢笼掐死她。 金无敌丝毫没被她的眼神吓到,「主仆多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样恨我。」 恨她吗? 恨。但她更恨晏家。司琴冷冷一笑、讥讽道:「你哪里会看得出来?你一直那么高高在上,什么时候把我们做奴才的放在眼里过?于你而言,我不过是条狗,犯了什么事,打死便完了,怎么值得你多费心思呢?」 金无敌没有接话。 她该如何接呢?她并不知道晏氏原先带司琴如何,也无从评判她说的是对是错。 反正她此行的目的与这些旧事无关。 疯逢讽凤.082 见她不语,司琴继续狠声说:「但狗急了也是会跳墙的。晏二害死了我妹妹,那我就要弄死他的妹妹,让他也尝一尝,失去至亲的切肤之痛!但是啊,我高估你了,在晏家看来,你就是个不听话的棋子儿,才刚失势,人家就送了晏柔进来代替你,这晏柔也是好骗,被我糊弄几句就想杀你了。晏樱宁,你说你怎么这么可怜呢?原来我错了,你死了,皆大欢喜,怎么会有人觉得痛呢?晏家不会,皇帝也不会。」 她边说边笑,笑得牵强且扭曲。 金无敌完全没被她刺激到:「你知不知道反派都死于话多?」 司琴一愣。 金无敌有些不耐烦:「都到这时候了,我在牢外,你在牢内,高下立判。你逞这一时口舌之快有什么用?到头来,我没死、晏柔没死、晏二没死,晏家一点事都没有,费尽心思、你顶多只能撂倒一个沈俞心,但你为了活命、还就不能杀她,所以说到底,咱俩谁更可悲?我都不知道,你精心谋划了这么多年,图什么呢?」 她这一句句话,宛若刀子,声声入骨。 司琴被刺的脸色煞白。 金无敌摇摇头:「你说晏柔好糊弄,可最终人家只是降位,而你却成了阶下囚,就算有沈俞心的命做要挟,也只能保证不死而已。」司琴被她气得想要尖叫,金无敌适时阻止,「你可别叫,惊动了看守,对你而言不是好事。」 「你继续呆在这里,才不是好事!」 司琴扑到牢前,双手紧抓着栏杆,「滚,快滚!不然我就施蛊杀了你!」 金无敌轻笑:「你我心知肚明,沈俞心身上的蛊是你最后的筹码了,你杀不得我。」 司琴怒急,猛地将手伸出牢外,猛地一挥。 金无敌灵巧闪过。 她的从容不迫,简直要把司琴逼疯,「今日我来,是想给你个机会。」 司琴根本听不进去。 金无敌站得远了些:「你不是想杀了我吗?我成全你。」 司琴怒气冲冲:「少说鬼话!」 金无敌满脸认真的瞧着她,什么都不说。 待得司琴怒劲稍过,似乎冷静下来了之后,她才轻轻开口:「反正以现在的境况来看,你谁都杀不得。最好的情况就是在这里老死一生,最终拉个沈俞心垫背。但沈氏与你无冤无仇,拉她去死,你也不痛快。」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把沈氏身上的蛊转到我身上来,我陪你死。」 司琴冷笑:「你想救她?你会这么好心?」 「我想救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大哥。但她不必和司琴说这些,「你肯定会觉得我另有所图,但不管我图什么,对你而言都没坏处。反正最差还能差过你现在的处境吗?你好好想想吧,明天我会再来一次,到时候告诉我你的选择。」 司琴没有说话,警惕地瞪着她。 金无敌:「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老蛊婆已经死了。」 司琴的眼睛瞪圆了一圈。 金无敌:「皇上又找了一些会蛊术的人进宫。」 司琴的眼睛又圆了一圈。 金无敌:「现在帮你的蛊婆已经死了,你要是选的慢了,说不定那些人已经在你之前帮沈俞心解了蛊。到时候……」她没有把话说完,反而是把食盒往前踢了踢,「吃吧,没准以后可就吃不上咯。」说完就悠悠的走了。 司琴一个人攥着栏杆站在那。 ...(#‵′)凸... 离开宫正司后,金无敌直接去了勤政殿正殿。 楚匀才用过午膳,正在听邵美人弹琵琶。金无敌还穿着太监服饰,走到大殿门口、正瞧见薛常禄正准备进去送茶点。她当即拦了过去,薛常禄看到她、先是一愣,怔忡间对方已经将盘子接了过去。他回神拦下:「这……」 薛常禄以为她这就要进去。 但所幸金无敌没这个意思,只是先抢过托盘、笑道:「烦公公进去通禀一声。」 薛常禄松了口气——皇上几日都不见她,如果她真的装成太监混进去,万一龙颜震怒可不是他能担待的。可她这是要做什么呢?正疑惑着,便听金无敌嘱咐道:「公公进去后,耳语告知陛下我来求见就是了,不必要旁人听到。」 旁人?说的可不就是邵美人了。 薛常禄满头雾水,但一想到前些日子皇上对她的看重,便应了。 若见就见。 若不见,也和他无关,不是吗? 薛常禄进去通禀,照金无敌所说、耳语告知。楚匀听罢默然片刻,还是点了头。 对面正在弹琵琶的邵美人毫无察觉。 得到允准的金无敌便端着托盘、低着头,慢慢地走进去了。 她踏入大殿之后,垂着头、端着手,走到楚匀面前后将托盘举高,头也压得更低,掐着嗓子:「陛下请用茶。」听他嗯了一声之后,便把茶点一样样的摆上桌。这时候楚匀还没认她来,正奇怪着晏氏不是求见吗?怎么还不进来? 正往殿门口巴望着时,顿觉腿上一热。 回神过来,只见那小「太监」已经跪下来,跌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楚匀垂眸,发现衣袍上湿了一片,再看那地上的茶杯,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心有旁骛,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正欲说些什么,就见座下的小太监偷偷抬起头来,那张熟悉的小脸上,挂着与她方才的告罪声截然相反的笑意。 晏氏? 楚匀讶然,然后迅速看了眼一旁的邵美人。 金无敌又垂首、徐徐地站起来:「陛下,奴才扶您去内室更衣。」 楚匀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在邵美人面前也不好多问,便点了点头。两人一进了内室,金无敌便不老实地扑了过来,双手双脚瞬间缠上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嗯?哈哈哈,没想到吧!」 楚匀被她扑得一仰。 他冷着脸、压低了声音:「又胡闹!」 金无敌咬着唇咯咯的笑。 楚匀生怕外头的人听到,于是呵斥道:「小点声!」 金无敌还是笑:「那你堵我的嘴呀!堵上了我就不笑了。」说完撅着嘴往前凑。 楚匀被她闹得耳根发热。 她此刻正缠在他身上,楚匀一双手都搂着她的腰,自然腾不出手来去推她的脸。 于是只好左右摇头,躲避她的索吻。 金无敌不依不饶,更是过分地伸出了舌头来,舌尖灵巧地在他唇上扫过。 疯逢讽凤.083 被舔到的那瞬间,楚匀身子一震。 终是没扛住诱惑吻了下去,勾住她不安分的舌狠狠一吸,听她吃痛的沉吟这才稍稍满意,而后含糊不清地问:「你又想做什么?」青天白日的,化妆成一个太监混进勤政殿,又在其他嫔妃面前勾引她。这女人,真是放肆啊! 而他偏偏,又抵御不了这种放肆! 金无敌哼唧道:「我想你了啊,你不去看我,还不许我来找你?」 楚匀轻哼:「上回可是你推朕走的。」 金无敌抽出舌头,与他拉开了些距离、捧着他的脸来回端详:「生气啦?」 楚匀拧眉不语。 金无敌笑:「哎哟,别生气啦,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嘛。」 这哄女人的口吻,真是…… 楚匀有些恼:「放肆,不许用这种口吻和朕说话。」 金无敌很好说话:「好好好,不用这种口吻,我直接吻你好不好?」 「你……」话没说出来,就又被金无敌撅着嘴堵上。 她的吻香甜且热情。 宛若罂粟般,一点点瓦解了楚匀的意志,让他无法自拔。 一吻过后,楚匀呼吸不稳。 而金无敌也是脸色娇红、唇色水润,楚匀定定地瞧着她,敏感处已经坚硬似铁。 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唇在要亲不亲的边缘,仅隔了一个呼吸的距离。楚匀搂着她的掌松了松,似乎是想放开她,毕竟这是在内室、外头还有个邵美人,他实在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所以想赶快放开她,好平息体内的热潮。 但金无敌却不肯就此放过他。 见他有松手的趋势,金无敌立刻贴得更紧,温热的小手、更是朝下面摸去。 楚匀瞬间松手,另一只手滑下去攥住她的手腕。 金无敌:「怎么了?」 楚匀喉头发紧:「这里是内室!」 金无敌无辜眨眼:「内室内室,内里之室,可不就是用来做见不得光的事情的吗?」 楚匀咬牙:「歪理!」 金无敌挣了挣手:「放手啊。」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我要摸。」 楚匀的小腹处又是一胀,他强撑理智:「邵美人还在外面。」 金无敌咬住他的耳垂:「反正她也看不到,我们不出声。」说完再用力地一挣,终是挣脱了楚匀本就不牢固的钳制,小手顺利地向下探去。被握住的瞬间,楚匀轻抽了一口气,仿佛所有的挣扎与理智都被金无敌给攥住了。 在金无敌的诱惑下,楚匀还是没把持住。 两人就在这狭小的内室里疯狂起来。 或许因为还有人在外头,楚匀竟觉的自责又刺激,他素来冷静自持,从未做过这样白日宣淫的事,更何况还是这样偷偷摸摸——可他又该死的因为这种刺激而疯狂。两人隐忍着不出声,但粗重的喘息声,还是偶尔会飘出齿关。 两人一前一后,金无敌微弓着腰。 楚匀的唇贴在她耳后,胸膛紧贴着她汗湿的背,两人紊乱的心跳混杂在一起。 这时候,内室外忽然传来声音。 「陛下,需要奴才伺候吗?」是素兮的声音。 楚匀更衣,一个奴才是不够的。殿里的宫人见只有个小太监进来伺候,怕是伺候不周惹他不悦,才前来问一句。然而素兮这一开口,室内的两个人瞬间就停住了,楚匀浑身的肌肉都绷的很紧,卡着金无敌腰的大手,更是用力缩紧。 他反应了一会儿。 就是这一会,金无敌却十分坏心地回过头来,舔了舔他的脖子。 楚匀低头狠狠地瞪她,大声道:「不必!谁都不许进来!」说完就卡着她的腰,开始更快更用力地运动。金无敌没忍住哼了一声,肯定是被素兮给听到了。楚匀又气又难耐,经这一刺激,竟是快要坚持不住。而这时还回着头的金无敌则是一手勾住楚匀的头、吻了上去。她热情的索吻和摆动的臀部,无疑成了这场欢爱的催化剂。 楚匀瞬间就……噗嗤。 结束后,两人汗流浃背、气喘嘘嘘,幸好内室里有专供楚匀替换的常服,金无敌伺候着他换上,自己则是把那件太监服穿好,然后就笑嘻嘻的瞧着楚匀。这时候楚匀也是有些瘫软,看着她的笑脸,都没心思生气了。只是无奈地一拍她的头。 「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变成你更喜欢的样子了?」金无敌厚着脸皮。 楚匀忍不住笑了。 金无敌起身、却没再凑近:「好啦,出去吧。」 素兮铁定是已经知道了,只是邵美人离得远,估计没听见。楚匀整理了一下表情,和金无敌一前一后走出内室,他重新坐回到床榻前,金无敌则是拿着那个托盘垂头行了一礼:「奴才告退。」接着便倒退着走到殿门口,一扭身离开了。 直到她单薄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楚匀才收回目光。 这个晏氏真是中邪了。 一定是中了什么狐狸精的邪,对于这种邪,他真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邵美人见他在出神,忍不住道:「陛下?」 楚匀回过神,心不在焉地说:「你退下吧,朕想歇歇。」 歇歇时、不需要嫔妃伺候吗?邵美人有些失落,她来、可就是为了伺候皇上来的,可只弹了弹琵琶就回去了,皇上连午休都不让她陪着。失望也没办法,楚匀发话、邵美人只好抱着琵琶屈膝行礼,然后退下了。 薛常禄服侍着他午睡。 楚匀躺好后,薛常禄去内室帮他收换下的衣服。 在瞧见那衣服的污渍时,顿时明白了——这个晏氏,可真行呀!原来前皇后还这么有手段?原来怎么没瞧出来呢?看来这个晏氏啊,不是个当皇后的料,却很适合做个妖姬呢,这不,都失宠这么久了,又上了年纪,还能把陛下迷成这样。 可见功力之深啊。 ...(#‵′)凸... 当晚,楚匀又传了金无敌过去。 这回她也没矫情,乖乖地去了。而楚匀虽说有些负罪感,但一想到自己已经好好地临幸后宫快十日了,虽说只是去单纯的睡个觉,但也算是「雨露均沾」,而沈氏那头已经找到了驱蛊的法子,他也不必总去探望安抚,所以这几日陪着晏氏,倒也没什么。 于是便安了心。 金无敌到那之后,两人自然又是一番折腾。 有了下午那一次不合规矩的事,楚匀似乎也有些放开,都不用金无敌怎么勾搭,自己就上道了。而楚匀太上道的结果,就是金无敌自己有些吃不消了……折腾了一夜后,楚匀神清气爽去上朝,只留下浑身酸疼的金无敌自己在榻上哼唧。 疯逢讽凤.084 但现在她可没时间休息了。 金无敌由缘芳伺候着洗漱穿戴,都收拾好了之后她回了后殿,然后趁人不察、再换了太监服出来,直奔宫正司去看司琴了。再见到司琴时,她没有像昨天那般激动,只瞥了金无敌一眼,便又看向别处,脚踝上的镣铐没发出一点声响。 金无敌把食盒放下:「想好了?」 司琴沉默半晌,又侧头看过来,不答反问:「你就这么想死?」 金无敌一笑:「我想不想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想让我死吧?有这么个机会摆在眼前,就算前头的路是万劫不复,我估计你想试一试。」她似乎很笃定司琴会帮她,「不过我很好奇,明明害死你妹妹的是晏二,但为什么你最恨的人是我?」 为什么? 恐怕是因为司琴一直视晏樱宁为亲人吧。 虽然她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但司琴总觉得主仆一场,又是自小一起长大,她待自己、总归是有些不同的吧。所以才会在出了妹妹的事情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她求助。但晏樱宁冷漠刻薄的回应,像一盆冷水泼向司琴。 当初有多期待,此刻就有多恨。 司琴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将手伸向宫外的晏家,所以她想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到晏樱宁的身上,或许起初只是一时冲动,但在处心积虑、小心谋划这么多年之后,她已经没法回头了,就算妹妹不是她害死的又怎样?事已至此,司琴顾不得那些,她只知道这些年,自己的目的就是杀死晏樱宁,杀不死,她就不甘心。 至于她有多恨她呢? 司琴不知道。 陷害她,是她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早已成了习惯。 而对妹妹枉死的怨恨,似乎也都变成了求而不得的不甘心。她努力了这么多年,不想就这么完了,不想到头来,下场悲惨的只有她一个。晏樱宁之前说的不错,她没事、晏家没事、晏柔也没事,为什么最后又只剩她一个了? 司琴收回目光,又低下头。 片刻后她站起身,拖着锁链哗啦哗啦地走到栏杆前,「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她没回答金无敌的问题。 但这不重要了。 司琴让她备了几样东西,并告诉她一定要想法子接近沈俞心,偏她将混有这几样东西的茶水服下,然后她再把剩下的茶叶梗偷回来服用,到时候司琴就有法子在牢中控蛊,将蛊虫引到金无敌身上来。但到那时,蛊虫会被唤醒,蛊毒当即就会发作。 这种蛊毒性远胜金蚕蛊。 只要发作,必死无疑。到时候神仙都救不了金无敌。 金无敌听罢,问的第一句话却是:「发作时,会不会很疼?」 司琴摇头:「来不及疼,就已经气绝了。」 金无敌又松了口气——不疼就好。像绞刑那样被一点点勒死的痛苦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其实她不怕死,怕的是等死和死亡进行时。如果能死的没什么痛苦,那她还是可以接受的。都交代完毕后,司琴又说:「其实我倒希望你死的痛苦些。」 金无敌耸肩:「可惜你没那个本事,就连这次,还是我让你的。」 司琴有些被激怒——是啊,计划多年,她竟还是拿她无可奈何。这一次若不是金无敌主动求死,想必司琴也是没辙。然而在司琴要开口前,金无敌又笑呵呵地说:「主仆一场,由我陪你上路,你也不冤。」 言罢,就离开了。 ...(#‵′)凸... 回到勤政殿之后,金无敌开始搜集司琴所说的那些材料。 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但没想到凑在一起竟还能施蛊呢?东西易得,一个上午就都找齐了。金无敌吩咐缘芳把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碾成粉末。而她则是坐在房中,给楚匀写了封信。都准备好了之后,金无敌把信和粉末都放好,先去了趟正殿。 又是午睡的时候。 金无敌陪楚匀吃了点下午茶,然后两人就又在寝殿里胡来了一次。 天气虽然已经有些凉了,但正值晌午、日头最是毒辣,寝殿里被晒得有了些热度,加上两人才激烈运动过,所以还是弄得满身大汗,不得不先去洗漱了一番。洗漱后、又换了衣裳,他们才清清爽爽地上了榻,想再躺一会儿。 金无敌凑过去,用腿缠住了楚匀。 楚匀顺势搂住她。 金无敌抬头,盯着他的喉结瞧。楚匀一直是闭着眼的,但见怀中的女人一直没动静,便忍不住掀了个缝,然后就瞥到金无敌正在仰头盯着他看,心头微暖、笑问:「盯着朕做什么?」再盯,他可会忍不住再来一回的。 才有了这个念头,楚匀又有些唾弃自己。 这才几天啊,自己就被这妖精带坏了,怎么净想着这些事情呢? 金无敌响亮地亲了亲她的脖子:「看你好看啊。」 楚匀笑起来,胸膛震动。 金无敌把手也缠上来,纤细的手指、自然而然地揪住他寝衣下海微硬的小突起。 楚匀拍了下她的屁股,以示警告。 金无敌不理他,揪着小豆豆问:「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楚匀勾唇:「不会,你不在,朕倒清净了。」 「喂!」用力一拧。 「啧,又行刺。」楚匀吃痛,但却忍不住笑,「但清净久了,还是会有点想的。」 金无敌松手,但还是有些不高兴:「有点?」就有点想? 楚匀握住她的手,没再回答:「怎么忽然问这个?你怎么会不在呢?」他以为她又在担心有人害她的事了,于是拍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放心,朕会护着你,不会再有人害你了。等明天沈氏的蛊一除,朕立刻赐死司琴。」 「嗯,我放心。」 她收回目光,将头枕在他的胸侧,「可万一有一天,连你也护不住我了呢?」 「不会的。」楚匀拧眉,「朕怎么会护不住你呢?」 「你虽然是天子,可天子也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啊。其实就算有一天你护不住我了,我也不会怪你,毕竟你是天子嘛,你有那么多女人要守护。但是……」她揪紧他的衣裳,「你要是转脸就把我忘了,我可是会怪你的!」 楚匀有些糊涂:「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金无敌往上拱了拱,将脸凑近:「楚匀,你可不能忘了我,一辈子都不能忘。」 疯逢讽凤.085 竟敢直呼他的名讳? 楚匀想呵斥,结果见她充满担忧与渴望的眼神,却又说不出来了。 金无敌揪紧他的衣裳,没再说什么,而是凑上来吻住他的唇,然后再楚匀迷恋得想要加深这个吻时,又利落地撤开,转而扎进他怀里蹭来蹭去。楚匀的那点不悦与担心,又立刻给她蹭没了,再开口时的语气也是充满宠溺:「又怎么了?」 「今晚,你去瞧瞧叶娘子吧。」 叶娘子在之前帮过她,和她关系也挺好。这丫头自打入了宫,还没侍过寝呢。 「又推朕去别处?」楚匀皱眉。 「是啊,今晚我不要和你睡。」金无敌抬头,「总睡在一起会没新鲜感的。」 「不怕朕生气?」 「就是要你生气,你生气才是在乎我。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吗?这就是咯。」 「没见过谁欲擒故纵还要说出来的。」楚匀失笑。 「因为我张狂呀,这才是宠妃该有的样子。」金无敌又恢复成那不正经的样子,一个翻身压到他身上,两手揪住他的小豆豆,威胁道:「你多去去别人那里,才知道和那些小丫头相比,我这种的类型才有味道呢,对不对?」 手上用力、身子也压了下来,必将几乎碰到他。 胸前又痛又痒。 楚匀瞪着他的眼,身体又控制不住地起了反应。 金无敌咯咯一笑,坏心地用屁股在他的那里用力一蹭,接着便伸手利落地翻身下去,直接跳下床跑了,「我回去咯,你自己午睡吧!」说完就这么穿着寝衣,跑到了大殿门口,正准备拉开大门时,又停下动作。 她回过头,再看了眼楚匀。 楚匀也望着她。 金无敌忽然有那么点眼眶发酸——看过这一眼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对视片刻后。 她绽出一抹笑容来,那笑容灿烂得几乎晃了楚匀的心。 下一瞬,金无敌拉开殿门走了。 不多时薛常禄匆匆进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陛下?」 「随她去吧。」楚匀也坐起来,「伺候朕更衣。」 更衣时,他忍不住琢磨晏氏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说那些话? 或许她怕自己宠她太过,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才屡屡推他出去?又或者是真如她所说,怕在一起久了他会厌烦她,所以欲擒故纵一下?但不管是哪一个,都挺让楚匀心疼的,看来她还是很没有安全感。 更衣完后,楚匀下了旨。 先是让薛常禄去内务府挑一些好的、新奇的东西给她送去,又吩咐膳房今晚备丰盛些,最后则是让薛常禄提前拟好旨意,只要沈俞心的蛊毒驱除、即刻赐死司琴,同一时间,赐晏氏卫姓,并晓谕六宫,封卫氏为明贵妃。 这时候,楚匀的想法居然和薛常禄不谋而合。 他想,不要让她做皇后了。 她还是更是个做个妖姬。迷惑圣上的妖姬。楚匀觉得自己已经被迷惑了。 被这个与他成亲数年,被他厌恶过、废弃过,最终又莫名其妙地放回到心上的妻子, 给迷惑了。 ...(#‵′)凸... 当晚,楚匀果然宿在了叶娘子那。 但还是什么都没做。 他觉得晏氏说得不错,尝过她的滋味之后,其他人似乎都变得乏味起来。 而另一边,金无敌则是故伎重施,再度打扮成了小太监、直接去了沈俞心的宫殿。见到守门的小太监之后,她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让他去回禀说晏氏来访——有人知道也无妨,反正今夜过后,一切都该结束了。 不多时,小太监匆匆而归。 他说沈俞心请她进去。金无敌点了点头,跟在太监身后进了店。 金无敌和沈俞心,也是许久没见过了。准确地说自打金无敌穿到这个剧情里,除了第一天一通乱怼以后,就没正经和她打过交道。如今再见,竟是她要离开剧情的时候。彼时沈俞心才病了一场,又因为中蛊的事而日夜悬心,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她只穿了件寝衣,显然是已经歇下了。 金无敌不客气地坐下:「我这时候过来,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她口吻自然,好像和沈俞心很熟悉似的。 沈俞心也不是造作的人,与金无敌相比,她的姿态更端庄优雅,那语气语调保持了很好的礼仪、却又不会显得太生疏:「明天就是引蛊仪式了,本想早歇着的,可躺下又睡不着。正好你来了,不然我在榻上辗转难眠,也是难过。」 就算不是皇后,她也该叫她一声姐姐。 但两人的过节大家心知肚明,如今叫的亲昵只会显得虚假恶心。 金无敌瞧着她,又瞧了瞧四周伺候的人。 其中就有要替她去死的詹嬷嬷。但这事沈俞心是被蒙在鼓里的。 看出她的意思,沈俞心道:「你们都下去吧。」 詹嬷嬷有些担心:「小主?」 沈俞心却安抚一笑:「没事,都下去吧。」 待四下清净下来之后,金无敌也笑了:「正常来说呢,我该问你怎么这么放心把人都遣退了,不怕我害你吗?但我不会问,因为你是个聪明人,我不如你精,可也不傻,所以咱们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今天是来给你下药的。」 沈俞心完全不诧异。 虽然她性情大变后,两人交集甚少,但却也听说了她的直爽性子。 明人不说暗话。 沈俞心很喜欢这种交流方式,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恨她。 当初晏氏给她下绊子,却从不至于把她害死。而相比之下,她虽没亲自动手,但却也间接的差点害死了她,所以如果晏氏今日真是来寻仇的,沈俞心也不会太奇怪。但她本能地觉得,今天晏氏来是有别的事,毕竟如果真想杀她,何必下药呢? 于是沈俞心一笑:「具体说说。」 金无敌:「不好奇我下的什么药?」 沈俞心托着下巴,苍白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总之,不是要命的药。你要是想杀我,只要破坏了引蛊仪式就好,到时我体内的蛊毒散不出去,早晚也是个死,何苦劳你夜半走这一回?还把陛下支到了叶娘子那里去。」 这个沈俞心也是厉害呀。 御前的事,她都能知道的这么清楚,有手段、还够聪明。 金无敌觉得自己如果在这个剧情里再耗些日子,真不一定能争得过沈俞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东山再起了。幸好啊,她就要离开了。金无敌也扬起笑容来,直截了当的把要替她引蛊的事给说了,「别问为什么,我就是不想活了。」 沈俞心果然没问:「那我能提条件吗?」 我替你去死,你还敢提条件呢,「什么条件?」 沈俞心脸上笑意犹在,但眸子却冷了下来:「让司琴和晏柔,给你陪葬。」 疯逢讽凤.086 司琴死是注定的了。 可是晏柔……楚匀之前没要她的命,连冷宫都没让她去,可见是不想严惩了。 但沈俞心就是要她死。 其实她心里明白方全的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可她还是没办法不去迁怒。 虽然曾经厌恶他、排斥他,恨不得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他就像是她纯净生命中的一个污点,时时刻刻地提醒着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身世原来如此不堪,她怕这事被发现,怕别人因此而嘲笑她、算计她。可真当有一天方全不在了…… 她却远没有那般轻松。 就像污点已经渗入了白纸当中,被强行剜去之后,白纸也破了个洞。 金无敌听楚匀说了她和方全的关系,自然也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晏柔和司琴去死,为了保全她的颜面,便没有明说,只是说:「司琴是必死无疑的,至于晏柔……我只能说试一试,具体杀不杀,还得由皇上做主。」 「你肯帮我一试就好。」 沈俞心知道,这事她说是不管用的,嫔妃的生死,只能由皇上定夺。 但如果晏氏一心求死…… 那么将死之人的托福,皇上说不定会考虑呢?如果他执意不肯杀也没关系。 她可以等。 宫中时日漫长,她总有法子除掉晏柔。 谈完条件,金无敌便把准备好的粉末掏了出来,却没动、直接交给了沈俞心——这算是再给她一个考虑的机会。沈俞心接过来之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亲手打开纸包,将粉末倒进了自己的茶杯,搅了一搅之后,一饮而尽。 金无敌没想到她这么痛快。 将残留的茶叶收好,大功告成的她准备告辞。当她走到门口时,仍旧坐在桌前的沈俞心忽然开口:「知道我为什么一点怀疑都没有的就把东西喝了吗?」金无敌没动、只是回头看她,沈俞心也瞧过来,「因为我觉得,你不是晏樱宁。」 金无敌心头微微一震。 沈俞心:「你不是她对吗?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觉得你不是她。」 金无敌不知道这时该说些什么。 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沈俞心似乎也没指望她能回答:「现在,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对吗?」 金无敌看向她的眼。 沈俞心也瞧着她。 两人同时笑了一下,金无敌转过身、推门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琢磨琢磨、就又笑了——真没想到啊,到头来、唯一能看出她玄妙身份的人,居然是她情节里的宿敌、是她穿来之后首先要对付的女主角,沈俞心。其实现在阖宫的人都觉得她性情大变有古怪,但能如此大胆揣测的,只有沈俞心一人。 金无敌忽然有点喜欢她了。 回到寝殿后,金无敌让缘芳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来,不放茶叶。 温水上桌,她遣退了伺候的人,从怀里掏出沈俞心喝剩下的茶叶末,倒进水里泡着。而她则是望着杯子静静的出神。虽然早就已经想好了,可真到这一刻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司琴会不会骗她。 真不会痛苦吗? 万一痛的要死怎么办? 可痛的要死也没办法啊!距离维修小百科的期限没有多久了,她如果再不回系统,一旦铃铛的损坏变成不可逆的,那大哥真可能永远被困在铃铛里出不来。父亲已经被困在循环剧情里了,她不能让大哥也重蹈覆辙。 说不定事情没那么糟呢? 她这几日拼了命的勾引楚匀,就是为了能在他心里留有一席之地。 如果能成,那这回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只是金无敌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时间太短了,让楚匀对她感兴趣并不难,但如果让他完全爱上她,那就凭这几天的接触是不可能的。但金无敌还是想要博一把,她垂眸看向那被泡的漂起来的茶叶,一咬牙——死就死吧! 然后便举起茶杯,像沈俞心那样一饮而尽! 当的一声。 她重重地把茶杯放下,却没松手、用力地握着,手臂有些不可控地颤抖。 金无敌紧闭着眼。 心跳加快,强大的恐惧、从小腹处缓缓升上,手掌一般紧攥住她的心房。 很快,痛感来袭。 金无敌霍地睁开了眼——开始了! ...(#‵′)凸... 蛊毒发作得很快。 司琴说的不错,她甚至来不及觉得痛、人就已经昏了过去。 楚匀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先是讶异——为什么本该在沈俞心身上的蛊毒会转移到晏氏身上?难道是……沈氏故意陷害?这个猜想也算合理,毕竟现在宫里有能够帮她引蛊的术士,若说沈氏暗地里买通术士,帮她把蛊虫引给晏氏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个揣测却一直找不到证据来证实。 因为牢里的司琴一口咬定这是自己设计的圈套,她早就知道晏氏没死这件事,之前声称给沈俞心下了蛊就是声东击西,其实她真正的施蛊对象是晏樱宁。所以当所有的能人异士都在想方设法给沈俞心驱蛊的时候,她却唤醒了晏氏身体里的蛊虫。 当大家反应过来时,晏氏也回天乏术了。 当然,这是后话。 在派人去调查的同时,楚匀则是在勤政殿里守着金无敌。 就像她第一次中蛊那样。 太医们跪了满地,告诉楚匀床上的女人已经没救了。 但楚匀却不肯相信。 他是在上朝前知道这件事的,当即便罢了早朝、匆匆赶了回来,所以楚匀现下的衣衫鬓发都被打理的一丝不苟,唯有那双微微发红的眸子,泄露出他此时的失态,「上次你们也是这样对朕说的。」因为脸部肌肉紧绷,所以他唇角勾出的弧度显得有些生硬。楚匀摇摇头,觉得太医是在胡说,「可最后她还是活下来了。」 「臣惶恐,臣……」 他的声音很平静,「所以这一次,谁也别想糊弄朕。」 「臣不敢欺瞒陛下,臣不敢欺瞒陛下!」院判连连磕头,并不敢接下这欺君的罪过。其实他也不知道上回明明已经无药可救的晏氏,怎么就会忽然醒了过来。但与现下不同的是,「上一次小主虽然病重、却是一直都昏迷着,到底有口气在,但如今小主已经气若游丝,怕是撑不过……」这次,怕是连几个时辰都撑不过去。 「胡说!」楚匀忽然发怒,厉声将他打断。 太医骇得立刻闭嘴,深伏于地上。 「朕看这分明是你为自己的无能所找的借口!她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会说不成就不成了?朕不信这蛊就有这么厉害。」楚匀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去,把那些会蛊术的人都给朕找来!今天治不好她,别说太医院,这屋里的人都得死!」 楚匀这句话,把众人吓得不轻。 一时间,谁也不敢怠慢。 疯逢讽凤.087 很快,所有从宫外找来的能人异士都聚集在此处,和太医一起,围着榻上的金无敌诊看。楚匀则是坐在阁外,一手撑在膝上、一手紧攥住榻桌的一角,浑身的肌肉都是绷紧的。这次与上次不同,如今的晏氏无名无份,是个「已死」之人,所以并无其他嫔妃前来探望,诺大的大殿里,所有人都挤在了暖阁里。 阁外,只有楚匀、和守在他边上的承聿。 薛常禄守在殿外,随时等他差遣。 承聿见楚匀面容紧绷,忍不住劝道:「晏姑娘福大命大,这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 晏姑娘? 楚匀空洞的眸子微微一颤,像是忽然想到似的:「让薛常禄去传旨。」 承聿:「陛下有何旨意?」 楚匀不看他:「薛常禄知道,去,快去!」 承聿应喳,匆匆而去。和薛常禄交流过之后,他才知道是赐晏氏卫姓,并晋位贵妃的旨意。他以为是楚匀责怪自己称晏氏为晏姑娘,所以回去之后先请了罪,楚匀倒也没怪他,让他起来之后又说:「你说的没错,她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楚匀潜意识里,其实已经认定晏氏有点邪气了。 他总说她说妖精。 这不是在打情骂俏,而是有几分真心的。 不然她怎么会忽然性情大变、忽然变得如此诱人?不然怎么会在连太医都认定她活不下来的时候、又转危为安?所以楚匀早就觉得晏氏不同寻常了,只不过曾经他不敢承认是觉得太离谱,而今不承认是不想打破现在的和谐。 他自我安慰地觉得晏氏只是改邪归正了。 她没有去害人,没有去作恶,反而变得直爽又可爱。 楚匀不想较真,他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所以宁愿一直这样自欺欺人下去。可今天,他忽然很希望金无敌现在就坐起来,告诉他其实自己真的不是凡人、而是个妖精,虽然在那种情况下楚匀不可能再留她在身边,但起码这样她就不会死了。 妖精是不会死的。 就像上次那样,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所以楚匀几乎已经认定,说不定过几日晏氏就自己醒过来了,到时候、他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当这一切是太医院的功劳,然后把晏氏放到贵妃的位置上,好好地护着她。至于妖精不妖精的……她只要不害人就好了。 楚匀这么想着,心也放了下来。 是啊,她肯定会没事的。 然而暖阁里面,术士和太医才围在一起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细细碎碎的讨论声便停了。他们静了一会儿,然后面面相觑、接着又嘀咕了几句之后,一起走到阁外,然后跪倒在楚匀的面前,为首的院判吓得不轻,嗓音颤抖:「请陛下恕臣死罪,小主她……」 「朕方才已经下了旨,晋晏氏为明贵妃。」 楚匀打断他,似乎很不高兴,「如今她也是正经主子了,你们得称她一声娘娘。」 「是,臣有罪,明娘娘她……」 「行了,你不要说了,朕知道,这蛊你解不了。」楚匀再次打断他,「明贵妃两次中蛊,太医院都无可奈何,可见无能!但毕竟术业有专攻,你们不善此道也情有可原,所以各罚半年俸禄,每个人再领五十个板子,小惩大戒。」 他的语气,是与如今情况不符的温和。 简直和他片刻前发怒的样子判若两人,能逃过一死,太医们本该庆幸的。 但不知为何,他们反而更紧张了。 因为皇上似乎很不想听他们说出晏氏的情况,那看似温和的口吻之下,稍稍加快的语速,透出了些许的慌乱。但圣旨已下,太医们也不敢多留,纷纷出去领罚了。这时候,楚匀才看向那些术士:「你们都是朕寻来的能人异士,虽说医术上不敌太医,但在驱蛊方面一定是远胜于他们的,这点蛊毒,肯定难不倒你们。」 术士们连道不敢,「草民无能,恐怕……」 楚匀笑道:「朕知道,这蛊驱起来需要些时日,恐怕一时间也不能见效。」 这下,连承聿也看出楚匀的心思了。 他这是不想面对现实。 承聿轻叹:「陛下,他们怕是也尽力了。」 「你懂什么!」楚匀忽然一喝,「闭嘴,退下!」 承聿跪下:「陛下息怒。」 跪着的术士借此机会,忙硬着头皮、豁出去般急道,这回根本不给楚匀打断的机会。 「草民无能,恐怕是医不好贵妃娘娘了!」 「混账!」才骂完承聿的楚匀一时没收住火气,霍然站起,「你们怎么会医不好!」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贵妃娘娘她……她已经没有呼吸了啊!」 说完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头。 话终于说出来了。 楚匀瞬间愣住,片刻后,他笑了一下:「好好的人怎么会没有呼吸?」 术士:「蛊毒散得太快,贵妃娘娘……」 楚匀猛地收了笑:「闭嘴!这不可能!」他一脚揣开跪在面前的术士。 大步往阁里走去。 行至榻前,他又停下来、隔了段距离看向静躺在床上的女人。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但仅此而已。 根本不像上次中蛊时那般扭曲狰狞。 她静静地躺在榻上,双手交叠在小腹上,除了面无血色以外、看不出任何不对劲。楚匀停在那里,又勾了勾唇:「她不是好好的吗?嗯?」他转过身、一面指着榻上的晏氏、一面看向跪在阁外的人,「为什么说她没救了?你们竟敢愚弄朕?」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再滚过来看!」 术士只得连滚带爬地膝行过来,再度诊看了一下床上的女人后,转身又跪了下来,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但却没再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眼前这位君王不会想听。见他如此,楚匀又是一脚,「废物!朕自己来!」 踹开术士后,他自己坐到床榻边。 抓起晏氏纤细的手腕,将两指按在腕内静脉处。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唇角僵硬的勾着,似乎在嘲弄太医与术士的无能,嘴里念念有词:「怎么会没呼吸?胡说!都是废物,都是废物,这点病都瞧不好……」 怎么会没呼吸呢? 不会的。 不可能。 她是妖精啊,妖精怎么会死? 疯逢讽凤.088 她是妖精啊,妖精怎么会死? 但是…… 楚匀将手指按在她的脉搏上按了许久,微颤的手指一点点的僵硬下来,他似乎还是不信,又去摸了她脖颈上的脉搏,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嘲弄勾起的唇角,缓缓拉成一条线。他的胸口开始微微起伏,目光凝视在她的鼻翼下。 挣扎了许久后,终于把手凑上前。 没有呼吸。 最后的希望被打破,楚匀佯作镇定的伪装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抽了口凉气,收回手。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她陪他吃下午茶、陪他午睡。 楚匀细细地回想着昨天的每一个细节,他记得她活泼地跳下床塌,跑向门边,在离开之前,忽然停下步子回头看他——然后她对着他笑,笑得很美,灿烂的恍惚了他的眼。楚匀的胸膛瞬间一抽,他没有克制住那突然袭来的哽咽。 虽然万般不想承认,可晏氏的确是死了。 楚匀垂下头,吞回所有的失态。 他握住晏氏的手,忽然怒道:「给朕去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终查到的结果,就是前面所说,司琴一口咬死是自己设下的圈套,反正晏氏已死,她自己也活不成了,所以不想临死之前,还让人觉得她是在晏氏求死的情况下才成功的。楚匀听到之后,红着眼咬牙下令:「司琴,凌迟。」 殿中人皆是一颤。 楚匀当政后素来宽厚,很少有处以极刑的时候。 但这次,他真是愤怒了。 凌迟似乎还嫌不足:「若是行刑中死了,就让她的父兄替她受完这三千二百刀。另外,三族以内,年十四岁以上的,男子全部斩首、女子全部绞刑,年十四岁以下的,男子充军,女子为奴!」夷三族后,楚匀才没再说话。 薛常禄颤颤巍巍的领命去宣旨了。 而另一头,承聿将一件东西交给了楚匀:「陛下,这是在娘娘妆台上找到的。」 楚匀侧眸望去。 是一封信。 楚匀拧眉望着那封信,却始终没有抬手去接。 他似乎猜到了那是什么。但楚匀希望自己猜错了。他转过头,无视掉举着信的承聿,看向无声无息的晏氏,不知过了多久、才头也不回地说:「把信拿来。」接过承聿送上的信,楚匀深吸了一口气,才撕开来看。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 她希望自己死后,楚匀可以释放冷宫里的杨氏,善待她曾经的宫女春芝、绿茗和缘芳,还有她的小姐妹叶娘子。另外,她希望楚匀可以处死司琴和晏柔。最后,她希望楚匀不要恨她不辞而别,也不要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就当她是个妖精。 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妖精。时辰到了,就该走了。 但还是,对不起。 这是她最后写出来的三个字。 楚匀没有猜错,这是一封遗书——原来她是自愿将沈氏的蛊虫引到自己身上来的。窝着书信的大手有些发颤,所以她这几日的主动示好,都是弥补吗?她知道自己将一去不回,所以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对他? 这算什么? 她这样做,只会让他更痛苦! 楚匀忽然收紧手掌,将信团进手心。他闭上眼,眉头由紧皱、到舒展、接着再拧起,平复了好一会儿的心绪后,他的表情才平静下来。楚匀闭着眼,声音微哑:「都出去。」他要自己在这里坐一会儿。 众人皆舒了口气。 眼见他没有再继续处置谁的意思了,便匆忙退去。 楚匀坐在榻边,望着榻上的女人,一动不动。薛常禄去宣旨了,承聿有些不放心,就守在殿外。外面的天色由暗变亮,最后又转为晕黄。整整一天过去了,楚匀才从房间里出来,他手里攥着那张被他团成一团、但又给展开的信。 楚匀脸色微白,眼眶有些红。 承聿连忙走上前。 楚匀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搀扶:「传朕旨意,晋叶氏美人位。」 连跳三级。 叶娘子摇身一变变成了叶美人。 楚匀继续说:「再晋春芝、绿茗、缘芳为头等宫女,御前伺候。」 这三个曾帮过金无敌的女孩,也得到了善待。 最后呢? 楚匀犹豫了片刻,又说:「雨花阁小晏氏,赐死。」 最后的旨意,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事情已经落定这么久了,最初真相大白的时候,楚匀只是降了小晏氏为娘子,褫夺封号、迁出长宁宫,这也就是不打算要她命的意思。可如今怎么就忽然又赐死了?难道这回晏氏再度中蛊的事,也与她有关? 承聿不敢多做揣测。 他领旨,也去宣旨了。承聿和薛常禄都不在,另一个二等太监走上前。 楚匀还是摆手:「朕去御花园走走,你们不许跟着。」 嘴上虽说应了喳。 但太监们哪敢真让楚匀自己走,便远远地跟了上去。 楚匀走进御花园,绕了几饶,最终来到一棵樱花树前——刚登基那会,他曾专门建了个植满樱花的园子给她。不过后来晏氏为了稳固贤后的名声,为表贤惠,亲自把那园子推平,改种了海桐,作为生辰礼送给太后。 眼前这棵,当然不是当年的。 它只是御花园里各种奇花异草中的一员,就那么几棵,养得一般,不是很漂亮。 都不如晏氏的展颜一笑好看。 昨天下午,晏氏笑得很美。就像是很多年前,两人初次相遇时那么美。 但却没想到,那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个笑容。 如果知道…… 楚匀一定会把她留下,不让她那么快就离开。 好让他多看看。 再多看看。 两人成亲近十年,楚匀曾以为自己厌极了她,却没想到会在多年以后、重新对她动心,更没想到会在她身后、如此难过。或许信上说的没错,她是个妖精,在这个人类的世界里,本就呆不长久。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要来呢? 继续做那个皇后,不好吗? 楚匀抬手,抚上树干。 他一臂撑在树上,攥着书信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楚匀低下头。 过了许久之后,才哭了出来。 指尖一松,书信轻飘飘的落下,在空中打了个旋之后,飘落到底面。书信被团过一次,但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写信人的字迹潦草、且歪歪扭扭。但楚匀心里头明白,他的皇后晏氏,却是写得一手好字的。 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基急挤寂.001 金无敌坐在床上,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来。 不能吧?这么操蛋? 这是一个怎样扯犊子的剧情啊?光看这个情景就知道很不靠谱! 她不死心地闭上眼,片刻之后才猛然睁开——嗯,眼前的场景是一点都没变。这是一间大约有十几平米的卧室,金无敌身边的床上、和地上都有随意散落的、团成团的纸巾,而在她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台三十几寸的液晶电视。 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热热闹闹的*****。 而她呢? 则是坐在床上,两条光溜溜的大腿敞开着,裤衩子都没穿。 其实呢,快穿这么多回,她是比较见过世面的,连一觉醒来旁边有两个人正在哼哼哈嘿这种情节她都遇到过,再加上上一个剧情里、和楚匀积累的那些「实战经验」,所以还是有信心能应付那些香艳场面的。所以…… 光着屁股,不是问题。 电视里的人正在哼哼哈嘿,不是问题。 现场没男主,也不是问题。 但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周围散着纸巾、电视里哼哼哈嘿,就很有问题了。其实你们肯定要问了,这有什么问题?故事明明很清晰了!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在她穿过来之前,宿主正在做什么好吧?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 但素,天真的少年们,你们都猜错了。 金脚趾创立的反系统怎么会给金无敌安排这么常规的情景呢? 连金无敌都说了。 她的悲剧人生用五个字就可以概括,那就是——挑战不可能! 因为在此时此刻这个场景里,有两个让人无法忽略的因素,直接将大家所有的揣测都击成了碎片。让我们重新描述一下这个场面,然后把这个无法忽略的因素不着痕迹地融入进来——周围散着纸团、电视里放着*****,而她坐在床上,叉着腿、光着腚。 ……露着鸟。 对的,没错,就是你们想得那样。 在穿过来之前,宿主正在打灰机。所以——金无敌低头又瞄了一眼那雄赳赳气昂昂的家伙——她这回居然穿成了一个男人啊!目光从啾啾啾往上滑了些——还是个有小肚腩的男人!目光再网上,看向那播放着两个男人在哼哼哈嘿的电视屏幕——还特么的是个有小肚腩的喜欢男人的男人! 金无敌很绝望。 她收回目光,捂住脸、咚的一声躺了回去。床上的纸巾被她震得颤了几颤。 上回快穿得就够糟心了。 但那回好歹穿了个女人吧,长得还很漂亮。可这回呢? 金无敌长吁了口气,自我安慰道,有小肚腩也不一定长得丑哈?说不定也是眉目清秀的小美男一枚呢?那样的话……也特么没有个鸟用啊!抓狂过后,她继续安慰自己,说不定这回的任务很简单呢?说不定这是系统体谅她在之前的任务里受苦了? 所以给她个男人的身体,表示在这个情节里她几乎不用干啥? 毕竟都是bg文嘛。 她穿成一个基佬,也没办法对情节起到什么推动性作用吧。 嗯,一定是这样的。 这么想着,金无敌紊乱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了,她放下挡着脸的手、开始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要先起来把鸟遮上,这样晾着还怪冷的呢。就在这时候,系统新给她分配的小百科冷不丁地开口了,他的声音冷冰冰的:「你好,金小姐。」 金无敌坐起来:「我一点都不好。」 小百科似乎是笑了几下:「糟糕的心情,是完成任务的良好开端。」 金无敌还是第一次喝到这样又凉又敷衍的鸡汤。 小百科继续说:「既然金小姐状态不错,那我们就开始做任务吧,时间不多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状态不错了? 穿成一个正在打灰机的屌丝基佬她能有多好的状态? 但是……时间不多了? 金无敌还是比较关心这句话:「什么任务?」 小百科:「看到你身边的手机了吗?请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密码是110011。」 金无敌照做。 小百科:「打开微信,点开第一条置顶对话框。」 金无敌继续照做。 第一条置顶的对话框中,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三十分钟后到。 再往前翻,就都是很值得【哔】的话题了。金无敌翻了几页就不看了,只是点看对方的资料看了眼,是个男的。她关掉微信界面:「好基友啊?」反应了几秒后又瞬间瞪眼,「等等!他说三十分钟以后到?他到了干嘛?该不会是……」 小百科还是那样奇奇怪怪地笑了几声。 「恭喜你猜对了,真是聪明绝顶啊,哈哈哈哈。」 最后的笑声一个哈字一顿,机械地好像游戏界面的系统声,毫无诚意。 现在不是夸她的时候好吧? 金无敌翻身跳下床,一边光着屁股找衣服,一边急火火地问小百科。 「快,和我说说剧情是什么。」 小百科哦了一声,「宿主王执予,男,26岁,身高179.3,体重79公斤……」 「说重点!」 「体重80公斤。」 「我没让你把体重说重点啊!」这小百科别是个傻子吧? 小百科很认真地问:「那你想让我把什么说重点呢?」 「……」金无敌吞下那口老血,「你先说一会来找我的人是谁!」 「习强,是宿主王执予的**。」 「……**?」所以他一会儿是要过来约炮的?那可不行!金无敌虽说见多识广,但也没做好准备顶着一副男人的皮囊去和另一个男人做点不和谐的事。她穿好了衣服,再冲出卧室、直奔卫生间,「那宿主自己有男朋友么?」 「没有。」 「还好还好。」不至于有什么捉奸在床的…… 「但他有个女朋友,叫杜筱筱。」 「……」乌鸦嘴!这设定更糟糕啊,「所以宿主是个双性恋?」 「同性、异性都可以接受,但更偏向于同性一些。但宿主很怕别人知道自己的性向,所以才会在大学期追求小学妹的杜筱筱,两人关系还算稳定,至今已经四年了。」见金无敌没有再让他说「重」点,小百科继续介绍。 金无敌则是火速地冲了个澡。 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理下面那根沾满秽物的啾啾啾。 用纸擦……她下不去手。 不擦吧……她又觉得脏。 基急挤寂.002 所以还是冲个澡比较方便。在水流里对着自己平坦的胸膛胡乱地抹了几下,然后就跨出淋浴间,抽下浴巾把自己裹住吸水。而耳旁,则是不断飘过小百科毫无情绪与起伏的声音,他介绍了一下宿主和杜筱筱的情感状况,和宿主近年来越发严重的同性恋倾向。 「所以他还没跟女主分手,就偷偷出柜了?」既出柜,又出轨。 「是的。」 「渣男!」同性恋没什么、隐瞒性向也没什么,但明知自己的性向、还拿女朋友当挡箭牌来欺骗人家感情可就很恶心了!这么想着、金无敌对自己这副身体也有些嫌弃起来,当即丢开擦到一半的浴巾,胡乱地把衣服又套上了。 穿好衣服再返回卧室,第一件事就把电视关上。 然后拿起手机放进口袋。 接着又离开卧室,往门口走去:「然后呢?此时此刻,是什么故事节点?」 每次快穿,她都会穿到某个重要的故事节点。 然后在故事节点上作点妖,从而改变情节走向——这是老规矩了。凭借以往的快穿经验来判断,遇到这种背着恋人和人约炮的情节,那接下来要发生的戏码就必然是捉奸了。所以金无敌第一反应就是先逃离现场,从根源上扼杀约炮行为的产生! 她走到玄关处,换掉室内拖鞋。 小百科也回答了她的问题:「现在是很重要的故事转折点,因为生病而临时请假的女主角杜筱筱提前回到家,正巧撞见了宿主和习强在一起。宿主是同性恋的事情被撞破,早就与宿主有感情问题的杜筱筱终于下定决心要分手,也就是和宿主分手之后,杜筱筱才遇到了情节里的男主角何映泽,从而发生了后面的故事情节。」 「所以我要做的是?」 「不要让杜筱筱撞见,化解这个转折冲突,拖延女主和男主见面的时间。」 没捉奸成功,也就不会分手。 他们不分手,杜筱筱就不会遇到情节男主何映泽,故事也就没法继续了。 这个乱捣得可是很到位啊。 真是从把情节扼杀在摇篮里,连男主角都没法出场了。 这样看的话,金无敌的决定还是很正确的,离开现场、约炮约不成、自然也就没有捉奸这一说了。她松了口气、把钥匙揣进口袋就搭电梯下了楼,为了加快逃跑速度,一下楼就打了辆车,连目的地都不说就催着司机赶快开车。 眼看着公寓楼被甩出去好远,她才放了心。 接下来,就是拿出手机,给习强发了条微信,表示今天没办法见面了,让他别来。 信息发送成功。 ,华丽丽地在没什么车辆行人的路上掉了个头。 然后嗖的一下就蹿出去。 金无敌被惯性给丢回到座位上,她立刻又从手机里翻出杜筱筱的手机号。 根据小百科的实时汇报可知,估摸着再有五分钟,杜筱筱就会和习强在家门口遇上了!而他俩又互相不认识,杜筱筱也就算了、难保习强会说出什么来啊。而且……金无敌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走的急、虽然把电视关了,但插在电视后头的u盘可还没拔呢! 还有那一床的纸巾团…… 这回家杜筱筱要是打开电视机,那可就呵呵哒了。 思忖间,杜筱筱接听了电话。 「喂?」 「筱筱!」金无敌急道,一喊出口、才惊觉这屌丝的声音还挺好听。 「怎么啦?」 「你……你在哪呢?」 「我在家楼下呢,这就到了。」这时候,她其实应该还在上班的,但王执予不知道,所以杜筱筱想解释几句,顺便撒撒娇,「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呢?我拉肚子了……请了半天假,刚好大哥他……」 金无敌没功夫听她解释了。 「你先别上楼!」 「啊?为什么啊?」瞧见理都不理自己生病这茬,杜筱筱有些不悦。 「因为……因为我也快到家了!」 金无敌灵机一动:「我打的车,但没带钱包,你在楼下等等我,帮我付下车钱。」 杜筱筱不疑有他,但声音淡淡的:「哦。」 金无敌隔着手机点头:「好的好的,先别上楼啊。」 杜筱筱没说什么:「嗯,知道了。」 说完,两人挂断了电话。 金无敌长吁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习强的电话就顶过来了。 她匀了匀呼吸,接通。 「你怎么回事?」那头的男人劈头就问,「我敲门怎么不应?躲我?」 「没有没有,我真不在家,公司临时有事来加班了。」金无敌耐着性子赔笑。 在没搞清楚剧情是什么之前,她可不敢擅自得罪任何人。 万一惹急了这位**哥哥,再出什么篓子呢? **哥哥很不高兴:「你早怎么不说?害我白跑一趟。」 「对不起,我也是临时接到通知的。」 「你们那个小破公司,能有什么班可加?就算是加班,轮得到你?你去能干什么?」 哟呵,说话很冲啊。 可见宿主在这位鼻孔朝天的蠢货**面前,并没有什么地位和自尊。 金无敌压了压火气,「真是临时加班,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有什么用!你约我来的,结果你又爽约,以后别指望我再来找你!」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金无敌放下电话撇了撇嘴,不找就不找呗,没了这个捣乱的**,事还更好办了呢! 切,傻缺! 轻咒着将手机揣回口袋,然后再抬眼、公寓门口已经到了。 她一摸口袋。 是真没带钱,「师傅,开进去吧,我女朋友在楼下等着呢,让她给您车费。」 司机没吭声,透过后视镜瞧她一眼。 满眼的好奇和鄙视啊。 才打上车就调头回来,车费让女朋友交,还打了个不清不楚的电话。 这里头有事啊。 司机师傅摇摇头——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 金无敌把小百科告诉他的地址再报给司机,然后用心语问小百科杜筱筱长什么样,小百科立刻传送了一张照片到她的大脑里。金无敌闭上眼瞧了瞧——照片中的女孩穿着浅灰色的紧身短t,下面是浅蓝色的牛仔包臀裙,脚下一双黑色的绑带凉鞋,头发梳着蝎尾辫,整个人又瘦又小又白净,五官清秀,算不得极美,但十分耐看,尤其是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却天自带着弧度,很亲切讨喜。 很有女主角的feel啊。 基急挤寂.003 轻咒着将手机揣回口袋,然后再抬眼、公寓门口已经到了。 她一摸口袋。 是真没带钱,「师傅,开进去吧,我女朋友在楼下等着呢,让她给您车费。」 司机没吭声,透过后视镜瞧她一眼。 满眼的好奇和鄙视啊。 才打上车就调头回来,车费让女朋友交,还打了个不清不楚的电话。 这里头有事啊。 司机师傅摇摇头——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 金无敌把小百科告诉他的地址再报给司机,然后用心语问小百科杜筱筱长什么样,小百科立刻传送了一张照片到她的大脑里。金无敌闭上眼瞧了瞧——照片中的女孩穿着浅灰色的紧身短t,下面是浅蓝色的牛仔包臀裙,脚下一双黑色的绑带凉鞋,头发梳着蝎尾辫,整个人又瘦又小又白净,五官清秀,算不得极美,但十分耐看,尤其是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却天自带着弧度,很亲切讨喜。 很有女主角的feel啊。 不是很美,但耐看,性格又阳光,和其他的妖艳贱货完全不同! 看到本人之后,金无敌发现杜筱筱比照片上还要好看些,皮肤白的简直要发光,和旁边那个魁伟黝黑的男人一比,就又白嫩了几个维度,身材也显得更娇小了——咦,等等?那个男人是?金无敌打开车门,迅速在脑子里问了一句。 小百科:「杜凤阳,杜筱筱的哥哥,很讨厌宿主。」 哦,讨厌自己的大舅哥啊。 明白了。 金无敌开门下车,杜筱筱一见她就走了过来。她先探身凑到车窗前,付了车费。 收钱后,出租车开走了。 杜筱筱这才走到她面前,脸色不是很好看:「今天不是倒休吗?怎么出门了?」 早上他明明说要在家睡一天的。 金无敌顺口胡邹:「公司临时有点事,刚才过去了一趟,结果把钱包落那了。」见杜筱筱虽然在笑,但脸色不是很好看,便做出个关心的样子来,「刚刚你说拉肚子请假了?怎么回事?吃药了没有?」 「还好吧,不严重。」 切,现在才知道关心她?刚才在电话里还理都不理呢。 「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男友的关心,让杜筱筱的脸色稍稍转好,但还是撅着嘴、有些撒娇的意思,「可能昨晚冰淇凌吃太多了,中午又吃了好多辣火锅,吃完肚子就不舒服了。刚巧大哥给我打电话来,说在我公司附近,所以我就请了假、搭大哥的车子回来了。」 她本来是先给男友打电话的。 可他没接。所以杜筱筱才求助于刚巧打电话过来的大哥。 其实她本想自己打车回来的,反正也不严重,但没想到和大哥提了一句后、他就紧张得不行,非要送她回来。在车上大哥习惯性地数落了一下王执予的不靠谱,杜筱筱也是有些不舒服的,因为男友最近对她实在是不太关心,刚才在电话里不理她生病这茬事的态度也让杜筱筱不满,可现在瞧他满脸的担忧,加上后头还站着大哥。 碍于面子,杜筱筱还是决定不提他没接电话的事。 更何况刚才阿予也说了,是去公司了。 忙工作、没接到电话也正常。不过他去公司加班这事,倒是挺新鲜的。 原来他可从没加过班啊。 另一边,金无敌听她说完、视线便越过他看向后头的高大男人,客气地笑了笑。 「麻烦大哥了。」 杜凤阳没理他,「筱筱,上楼。别在太阳底下站太久,小心受热。」 金无敌可不想让他上去。 楼上的现场可还没收拾呢!别说杜凤阳,杜筱筱最好也别上去。 金无敌也没来得及细想,忙说:「楼上乱得很,我还没来得及打扫呢,而且家里……家里空调也坏了,又闷又热的,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招待大哥,要不……」金无敌询问似地看向杜筱筱,「要不咱们找个清净凉快的地方喝点下午茶?」 家里空调坏了吗? 杜筱筱表示她怎么不知道?而且家里很乱?她早上走时明明打扫过啊。 他这是不想让大哥上楼吧? 杜筱筱拧了眉,心想王执予越来越不会办事了。 杜凤阳满脸不悦地开口:「筱筱腹泻,你还让她吃外食,有没有脑子?」 这个男人真是没心没肺! 筱筱生病都联系不上他,好不容易回到家,还得在太阳底下等着帮他付车费,现在车费付完、他又要筱筱拖着不舒服的身体去吃下午茶?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筱筱!本来就看不上他的杜凤阳眼底又多了三分嫌恶。 金无敌一噎,不敢再说了。 听大哥这样说,杜筱筱的脸色也不好看。 毕竟女生都是爱面子的,不管内里如何、对外都希望做出一个男友很爱很爱自己的样子来,可王执予这么不上道,把不想让大哥上楼的意图表现得如此明显,借口也是找得烂,更是连自己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都顾不得了。 杜凤阳走过来,轻轻一拨杜筱筱的胳膊。 「筱筱,上楼。」 杜筱筱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下不悦、扬起了笑容打圆场:「阿予,没事啊,大哥不会介意的,咱们就上楼说话吧。」说着便走过来挽住金无敌的手臂,另一只手再勾住杜凤阳,「不过吃吃下午茶这事我不反对,下午一直跑厕所,现在肚子好空,正想吃点东西呢。既然天气太热,不如我们叫个外卖?」 杜凤阳不太赞同:「筱筱。」 杜筱筱撒娇道:「我知道我知道,叫个粥不行吗?养胃的。」 「想喝粥我给你熬,不要动不动就叫外卖,外食不干净。」 「唔,好吧。」 「你现在和独居有什么两样,生病了没人照顾,只想着叫外卖。」 杜凤阳忍不住唠叨。 这话是说给金无敌说的,但她跟在后头,满心都在琢磨一会儿该怎么清理现场呢。 还有也不知那个习强走没走,可别撞上。 她左思右想的,所以就没吭声。 杜筱筱瞧她闷不吭声的样子,以为是不高兴了,虽然心里觉得男友小气,但终归是自己的恋人,被大哥数落、自己面子上也挂不住,而且气氛还尴尬,所以还是拉了拉杜凤阳的衣角,小声道:「大哥。」 杜凤阳哼了一声,没说话。 这一路上,都没瞧见有人下来,金无敌这才松了口气。 基急挤寂.004 两人租住的公寓在四楼,到门口的时候、一直垂头搭脑跟在后面的金无敌忽然一个箭步蹿出来,一把掏出口袋里的门钥匙:「我来开,我来开。」将钥匙插进钥匙孔,打开防盗门的一瞬间,她又是一个箭步蹿了进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直奔卧室。 杜筱筱和杜凤阳开门进屋。 前者满脸茫然和一丝隐约的不悦。 后者则是一脸不屑:「神经兮兮,真不知道你喜欢他哪里。」 杜筱筱低声道:「大哥!」大哥几次三番地吐槽,让她心里的不满越堆越多,但这不满、多数是针对王执予的——是啊,她到底喜欢他哪里呢?感情方面不温柔、不体贴,工作方面也不上进,现在长的也没有大学时那么帅了,虽然只是稍微有些发胖,但那种苍白颓废没有精气神的样子,就让人不喜欢,而且总是偷偷摸摸的。 哪里还有大学时那清秀干净的样子? 相恋四年,她当年接受王执予时所喜欢的那些点,似乎都随着时间、从他身上流逝。 见杜筱筱挂了脸,杜凤阳也不再多说。 他转身走进厨房:「想喝什么粥?」 杜筱筱没什么精神:「都可以。」说着往卧室看了一眼——阿予在屋里折腾什么呢。 他今天真奇怪。 说的话、办的事,都奇奇怪怪,还让人讨厌。 又让大哥看笑话了。 杜筱筱这么想着,脸色更黯淡、扭头往卧室走去。 这时候,金无敌才把电视上的u盘拔下来、顺手塞进裤口袋,然后便跪在床上还是收拾收拾那些纸团,将床上的、地上的都捡起来丢进主卧卫生间的纸篓里之后,她才松了口气,再走出卫生间,正看见杜筱筱走进来。 她脸色不好:「你干什么呢?」 金无敌有些心虚:「没干什么啊,进屋上个厕所。」 一进屋就跑厕所,还跑那么急,真上不得台面。 杜筱筱压低了声音:「你今天怎么回事啊?神经兮兮的,有事?」 金无敌忙摇头:「没事没事。」 杜筱筱:「那就好好的,大哥呆会就走了,你就当给我点面子行不行?别折腾了。」 她刚才不让他俩上楼,就是怕现场被发现。如今上都上来了,她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也就没什么怕的,自然不会再捣乱。所以痛快点头:「放心吧,我能折腾什么?」说着往外头看一眼,岔开话题,「你大哥呢?」 「煮粥呢。」杜筱筱将信将疑。 「那我去帮忙。」说着就从她身旁走过,也跟着钻进了厨房。 他去给大哥帮忙? 要知道原先王执予在大哥面前,可是很少主动往前凑的,都是避之不及。 再加上大哥之前的经历…… 所以就算没直说,杜筱筱也知道阿予同样有些瞧不上大哥,不喜欢他总对二人的生活指手画脚,但他没本事、不论是吵是打都比不过当过兵的大哥,因而总是敢怒不敢言,虽然不敢直接挑衅,但也是能躲则躲,不想过多接触。 杜筱筱这些年夹在中间,也是为难。 如今见他主动靠近,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怀疑。 金无敌走进厨房,「大哥,我来帮忙。」 杜凤阳拧眉扫她一眼,本想刺几句的,可一想到刚才小妹生气了,就忍了忍,没吭声。算是默许他来打下手了。金无敌帮着他洗了菜、切了菜、递递调料,反正就是煮过粥,又是两个人忙,所以不到半小时就弄完了。 粥在火上炖着,再来一会儿就好。 这时杜凤阳又挽起袖子,「哪个屋的空调坏了?我看看。」 空调?什么空调? 金无敌刚在沙发上坐下,折腾了这么久、小腿都有点酸了。 她没反应过来。 倒是旁边的杜筱筱用手肘撞了撞她,「阿予,哪个空调坏了啊?」 金无敌这才想起方才自己顺口胡邹的借口,但这时再说没坏就显得故意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随手往主卧一指:「呃……主卧的坏了。」她轻轻地站起来,趁杜凤阳往主卧走时转脸走进小卧室,然后将小卧室空调的遥控器放进口袋,再转进主卧。 目光一扫,锁定主卧遥控器的所在地。 悄无声息地靠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将那遥控器和自己口袋里的换了个。 这时杜凤阳大致检查了下,觉得好像没什么事。 他回头问金无敌:「遥控器呢?」 金无敌立马把手里的递过去。 杜凤阳拿遥控器按了几下,空调完全没反应——还真是坏了啊。把遥控器往床上一丢,便踩着凳子、开始对着空调折腾,他先是卸了空调外罩,又把过滤网卸下来去做了清洗,折腾了好一会儿后遥控器还是没反应。 他只得继续研究。 一小时后,他开始琢磨是不是外机出了问题。 于是就打开窗子,整个人都探出去,一脚在里面、一脚才在空调外机的架子上,开始叮叮当当地研究外机。足足又折腾了一个半小时之后,杜凤阳钻回到屋子里,身上的蓝色亚麻t恤已经完全湿透了,精短的黑发亮晶晶的,全是汗。 那张黝黑且棱角分明的脸上,更是挂满一道道汗痕。 见方的下巴和挺拔的鼻尖处都悬着汗珠。 他从窗户上跳下来,捞起t恤抹了把脸,露出清晰地四块腹肌。 哦哟——金无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美好肉体。她这时候,才认真地看了看杜凤阳的样子,然后惊讶的发现这个很不待见她的大舅哥还挺帅啊!身高得有一八五以上,身材匀称、肌肉结实,肤色偏黑、但是看起来很健康。五官算不上多浓眉大眼,但绝对深邃硬朗,高鼻梁、薄嘴唇,眼睛和杜筱筱一样是单眼皮大眼睛,但杜筱筱是天生的笑眼,他的眼睛没什么弧度,平平地一道,看起来冷冰冰的。 当他在干活的时候…… 那举手投足间无意识喷张起来的肌肉线条,还有那挂在黝黑皮肤上的晶莹汗珠…… 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啊! 这时,小百科规规矩矩的声音响起来:「金小姐,请擦擦您的口水。」 金无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对着大舅哥流口水呢! 她忙不迭地收敛目光。 唉,罪过罪过!虽然顶着个男人的皮囊,可谁让她芯子是女人呢! 基急挤寂.005 而另一边,杜凤阳也注意到了遥控器的问题——这遥控器上的logo,怎么和空调不一样呢?他观察了一下之后,先是看了一眼金无敌,接着便抬脚往小卧室走去。瞧他那样子应该是看出不对了,金无敌淡定地呆在主卧没动。 幸好她刚才把口袋里的遥控器放去小屋了。 不然被逮个正着真是尴尬啊…… 金无敌偷偷地长吁了一口气。片刻之后,杜凤阳折返回里,手里多了个遥控器。 本来在客厅的杜筱筱也跟了进来。 杜凤阳又看了金无敌一眼。 接着便拿起另一个遥控器,对着空调——嘀的一声。 空调启动了。 杜凤阳抿着唇,脸色不善地看向金无敌。 杜筱筱也看过来。 金无敌则是一拍脑袋,笑起来:「原来是拿错遥控器了啊!哈哈哈,这俩长的差不多,还真是傻傻分不清楚呢。」完后在杜凤阳开口前,又忙赔起笑脸,「真是对不起,大哥,麻烦你修了一下午,你瞧我糊涂的!抱歉抱歉。」 他又是赔笑,又是赔礼。 杜凤阳竟没法说什么,说浅了不痛不痒没用,说深了又怕筱筱生气。 原先的王执予总是闷葫芦似的。 杜凤阳总觉得他蔫坏,所以忍不住想奚落他。但如今他换了副嘴脸,他倒没法说了。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金无敌还是笑:「大哥辛苦了一下午,又是这个点了,留下来吃晚饭吧,我叫几个菜,咱们俩喝一杯,我给你赔罪,好不好?」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姿态都这么低了,就不信杜凤阳能在妹妹面前难为她。 她也不是故意的嘛。 只是为了圆自己刚刚撒的谎,谁知道会折腾他这么半天。 对于他的道歉,杜凤阳不理会,就这么瞪着他,额角的青筋微跳,似乎就要发火。杜筱筱也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先是偷偷地剜了金无敌一眼,然后凑过去、生怕脾气不好的杜凤阳发飙:「大哥,要不留下来吃饭吧?」 杜凤阳语气生硬:「不必了!」 说完就甩手离开主卧,杜筱筱和金无敌忙追了出去。 玄关处,杜凤阳看向杜筱筱、似乎还想再关心几句,但一看见后头金无敌的脸,就起了火、把话吞回去,换上鞋就走了。他将门重重一关,震得金无敌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么生气?哎,随便吧,反正这个大舅哥也不喜欢她。 那就让他更讨厌自己好咯。 金无敌完全没有思想包袱,送走杜凤阳之后就慢悠悠的回去了。 倒是杜筱筱。 他今天好像比以往惹她生气时更讨厌! 杜凤阳一走,她就冲过来兴师问罪:「王执予,你怎么回事!今儿这事本来就是你不占理,大哥说几句又怎么了?而且他做的不对,你私底下告诉我,我自然会去和大哥说,干嘛闹这么难看?你以为你耍的那些伎俩很高明吗?幼稚!」 金无敌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先想到的却是—— 王执予? 他叫王执予? 执予……这不是上一个故事里,晏樱宁对楚匀的称呼吗? 这是什么? 情节间的微妙串联? 那楚匀…… 想到他,金无敌的心情有些灰暗。 虽然不爱,但想到他因为自己、后半生都要在思念中度过,金无敌并不好过。 见她走神,杜筱筱更怒:「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金无敌正因想到楚匀而心烦,再听杜筱筱聒噪、忍不住沉下脸:「我真是把遥控器搞错了啊,而且我也道歉了。杜凤阳不接受、我能怎么办?跪下来求他?修个空调而已,不至于的吧?」说完便从沙发上起身,走进小卧室。 生气的女人啊,真麻烦。 杜筱筱追过来:「怎么不至于?是不是我的事在你这里,就全是不至于?」 金无敌头疼:「怎么又扯到你这了?」 杜筱筱气得眼眶发红:「除去楼下问了那一句以外,这整整一个下午,你问过我身体怎么样吗?关心过我吗?我今天生病请假,找都找不到你,大哥好心送我回来,还被你耍的团团转!怎么,你不关心我,也看不过别人关心我吗?」 作为女人,金无敌知道杜筱筱在气什么。 看来这个宿主和杜筱筱的感情早就出现问题了噢。唉,吵架中的女人都是一个德行的,你哄她吧、她来劲,不哄她吧、她又窝火,冷战到最后、还得是男方服软。所以这种时候最管用的方法就是来个强吻或者臂咚,表现出「你这个小妖精生气起来都这么迷人,简直让我把持不住」的智障样来。 但是臣妾做不到啊! 金无敌还没适应他的性别转换,面对杜筱筱,她实在下不去嘴、也下不去鸟。 更何况她还烦着呢! 金无敌又从小卧室出来,走进主卧、然后拐进浴室里关上门。 杜筱筱快气疯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话都不想和我说了吗?王执予你给我出来!出来!听到没有?我让你出来!」喊到后头,都带了哭腔。但见里头的人就是不搭理她,杜筱筱忍着眼泪,恨恨道:「好好好,你就在里面呆着,永远都别出来!也别和我说话!我……我……」终究没把分手这两个字说出来,「我再理你,我就不是人!」 金无敌无视掉杜筱筱的聒噪,准备好好地洗一个澡。 顺便认真审视一下现在这副皮囊。 穿都穿了,还是接受现实吧,反正又不是做一辈子的男人,好好走完这个剧情得了。 金无敌估计自己这回的任务就是好好拴住杜筱筱,不让她和剧情男主相遇。但很显然,杜筱筱和王执予的感情早就出问题了,金无敌能感觉出来杜筱筱不太看得上自己这个男友,但又不忍心分手,正因这段鸡肋一样的恋情而苦恼着。 之后撞破王执予的基情,这才有了契机彻底死心。 所以金无敌要做的就是顶着王执予的皮囊,好好对杜筱筱,再也不搞基。 嗯,她一个女人。 必须得对另一个女人好,再也不去看其他男人。 这任务还可以再操蛋点吗? 金无敌叹了口气,走到洗手盆前,看着镜子里的年轻男人。 王执予长的并不丑。 基急挤寂.006 王执予长的并不丑。 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很端正也比较大众的五官,唯一比较出彩的应该是他的嘴唇了吧,唇型丰满好看,几乎没有唇纹,天生带了点红色。再来就是肤色,其实他也很白,但却不通透,白中泛着灰黄,肤质也有些粗糙,脸上有痘痘。 这样的脸色,给他的样貌大打折扣。 再加上那双眼。 虽说是双眼皮,眼形也不错,但却无神,眼底挂着淡淡的黑眼圈和眼袋,看着就累。 发型也丑。 过长且没形状,打理不好就显得又土又邋遢。 再说这个身材。身高明明不错,估摸着原来也是瘦高的身材,但瘦却没型,大学毕业后更不会知道要保持身材,所以肚子上有了点赘肉,但不至于有碍观瞻。然后就是……目光再往下看,金无敌忍住心头的怪异,多看了几眼。 嗯,长度还好吧。 和楚匀差不离,那应该算是中等偏上?毛发也中规中矩,不会太多太乱。 金无敌很希望在这家伙派上用场之间,能迅速结束任务脱离情节,不然她真不知自己要挺着这么个玩意和杜筱筱哼哼哈嘿。全都审视完毕后,金无敌下了结论,要想栓住杜筱筱,第一步就是从外型上下功夫。 女人嘛,都看颜值的。 你帅,你说得都对。 再说王执予的皮囊明明不丑,是他自己作成这样的。 光从这张脸就可以判断出,这人又颓又丧,平时肯定是个闷葫芦、还小心眼,从不正面攻击、最会消极抵抗,搞基时也绝对是个受,娘炮兮兮的,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闹别扭了也不说,他这个性子、也难怪杜筱筱看不上。 这么一想,杜筱筱也蛮可怜的。 金无敌洗过澡,又坐了半小时的马桶,在这期间找小百科求证了一下。 她还真没猜错。 王执予是杜筱筱同一系别的学长,两人都是学的汉语言文系,在这种科系里女多男少,又是师范类的大学,所以那时王执予在系里也算是个系草极的人物了。但他走的是文艺男的路子,不爱打球运动,就爱读书,平时泡在图书馆里,临窗而坐,手捧一本书专心阅读的样子,不晓得迷倒了多少女生。 杜筱筱小他两届。 临近大四的时候,王执予向才迈进大学校门的杜筱筱告白,追了两个多月,两人就在一起了,没多久王执予就毕了业、步入社会。一晃四年,两人虽然躲过了毕业就分手的诅咒,但却也是将这段感情经营的如同鸡肋。 金无敌知道责任是在王执予。 他当初会追求杜筱筱,是因为忽然察觉自己一直单身的原因似乎是因为喜欢男人,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性向,所以才和杜筱筱在一起。不过之后几年,他的同性恋倾向越发严重,对杜筱筱的态度自然也就愈发冷漠,杜筱筱提过几次分手,但都被王执予挽回了,不是因为他深爱杜筱筱,而是怕自己的性向被人察觉。 他喜欢男人,却还觉得这是变态。 王执予以此为耻,所以一直不肯放开杜筱筱,好像只要她在,自己就不是同性恋。 但性向就是性向,这无法逆转,他虽然留住了杜筱筱、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终于还是在一年前出了柜,背着杜筱筱偷偷搞基,接连换了几个男友,最新的便是今早要来找他的习强。听完一遍后,金无敌更觉得杜筱筱可怜了。 难怪她看不上王执予。 不上进、不体贴,还缠着她不分手,这也太渣了! 金无敌琢磨着,一会儿出去哄哄吧,这女人也怪可怜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冲过马桶后,她搭着毛巾走出浴室,杜筱筱已经不在主卧了。金无敌先拉开衣柜换了件衣服,然后才走出去。一走出卧室便瞧见她正在客厅里坐着,两腿踩在沙发边缘,双手抱着膝盖,蜷在一起显得更小只了。杜筱筱的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金无敌叹了口气,却没和她说话,直接走过去了。 走到玄关处,抽出鞋柜中间的抽屉,第一个抽屉里是杂物,第二个有车钥匙。她拿起车钥匙,换了鞋出门。客厅里的杜筱筱听见关门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徐徐吐出,吐着吐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她流着泪,把腿从沙发上放下来,然后抽出身后的抱枕,狠狠地往电视上砸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 抱枕从电视屏上弹开,掉到地上。 杜筱筱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站起来、光着脚走进卧室,然后扑到达床上,猛地拉开被子遮过了头,然后就整个人都闷在里面不动弹了——分手!这次一定要分手!杜筱筱觉得自己忍不了了,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 王执予从来就不会哄自己。 他永远都是不说话,就等着她自己把怒气消化,然后一切如常。 杜筱筱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气球,怒气都堵在身体里、发泄不出去,她觉得自己要爆炸了。再加上今天身体不舒服,她心里难过、身上也难过,实在委屈的要命,就忍不住在被子里大哭起来,哭得累了、便又睡过去。 睡着前,她想这回真要分手。 分手……嗯。 ...(#‵′)凸... 金无敌呢,是想给杜筱筱一个惊喜的。 所以才会无视掉在沙发上流泪的她,径自离开公寓。她知道杜筱筱肯定生气了,觉得自己不理她、冷着她,但金无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等她一觉醒来、窝着一肚子的火气,走出卧室、赫然发现小客厅的蜡烛玫瑰小蛋糕,那心情不得从泥里直接飙到天上去?肯定是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之后她再努努力。 尽量抚平两人之间的隔阂矛盾,不给杜筱筱甩掉她去跟男主的机会。 不过金无敌比较愁的是未来两人的肢体接触——她可是个溜溜直的直女啊,一想到以后要和另一个女人哼哼哈嘿,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但任务还是要做的,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通过小百科得知了停车的位置,金无敌一路找过去,然后按了下口袋里的车钥匙——嘀嘀。不远处有辆车闪了两下车灯。 是一辆黑色知豆车。 金无敌有些无语,王执予好歹也是个二十六岁、将近一米八的大老爷们了,怎么开一辆女人开的车?虽说现在提倡环保节能吧,但凭借这种车想要撩妹的话可是有点困难。金无敌摇摇头,心想有机会要好好调查一下王执予的存款状况。 她打开车门坐进去,拿出手机开导航。 公寓附近有一个小型街区。 算不上商业街,但是以一家大型超市为中心,周围开了不少店面,超市一层也入驻了不少商户。想买到鲜花蛋糕高脚杯什么的应该不难。金无敌锁定位置,挂挡倒车——知豆车虽小,但小也有小的好处,起码停车就好停,找个旮旯就停进去了。 从旮旯钻出来之后,金无敌一踩油门,车子嗖的一下就蹿了出去。 基急挤寂.007 金无敌在之前的剧情里,是考过驾照的。 所以开车这种事根本难不倒她,但她开车有个毛病——太猛。 总是把轿车当成飞机来开,所以这辆黑色迷你小知豆,在她的驾驭下,横冲直撞地飞驰在车流之中,活像个炸了毛的苍蝇精。从公寓到超市,半小时的车程,硬是让她开了十五分钟就到了。驶进超市的地下车库,取了卡、绕进地下二层,这才找到个旮旯,她一拐方向盘,直接将车子停进去。 搞定! 她开门下车,嘀嘀两声锁了车,晃晃悠悠地往电梯走去。 搭电梯来到地上一层,金无敌没想逛超市,毕竟光从车库满员的情况就可以判断现在超市里人肯定多,买完东西再排队结账,到家时估计杜筱筱已经气得收拾东西走人了,所以她选择直接找地方买鲜花和蛋糕,高脚杯什么的估计家里也有。 她在一楼找到了一家烘培坊。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金无敌随手指了一款桃心型的蛋糕:「我要这个。」 「好的,请问您什么时候用?」拿出订单。 「今晚。」 店员停笔:「很抱歉,本店是需要提前一天预约的。」 「我今天就要用,能不能现做?我可以加钱。」 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糕点师傅已经下班了。」 「那……」金无敌又看向玻璃柜台下的蛋糕模板,「还有没有现成的蛋糕?」 「只剩一款了。」店员从柜台后走出来,引着金无敌往另一个柜台走去,然后抬手指向其中一款——本来金无敌打定主意只要勉强能用,那她就立刻买走,可在看到那款8寸的小蛋糕之后,她还是改变了主意。 因为她猜…… 杜筱筱不会喜欢这个绘着蓝天白云、暖心父女的蛋糕的。 什么,你们说解释解释也可以蒙混过关? 蓝条白云……很好解释嘛。生命中有你,每天都是好天气! 至于那对暖心父女……也可以解释啊。我愿意把你当成女儿来宠爱! 好吧好吧,就算以上解释都成立。 那么…… 谁能给蛋糕上面这「父爱如山」四个加粗大字一个完美的解释? ……父爱如山…… 金无敌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转身离开了烘培坊。 不过幸好在超市外面她又找到了一家,这家店里还剩下一款洒有玫瑰花瓣的方形蛋糕,是可以直接拿走的。她二话不说就买了下来,提着打包好的蛋糕又往前走了几十米,便是一家花店——在这里就顺利多了。 她订了束八朵的玫瑰。 之所以选择这个数字。 一是因为八朵玫瑰,寓意着弥补。 二是因为再多就太贵了。 因为在她之前,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扎花,所以还是需要排队,不过听老板娘说只要等十分钟就好,她也就没拒绝。不过这空当她并没闲着,去不远处的一家小便利店里买了瓶一百多块的红酒,再折回来时,老板娘刚开始扎她的花。 扎到一半,又去接电话了。 金无敌把蛋糕和红酒放在花店里,一个人去店外等着。 将手插进口袋,往里一深,摸到了烟盒。她拿出烟盒看了看,将藏在里头的打火机拿出来——塑料火机,超市里就有卖,一块五一个。金无敌无语地把火机和烟盒一起塞回口袋,心说这王执予真是毫无主角特质啊。 烟抽五块一盒的。 火机是一块五一个的。 其实这是普通人的标配,没什么不好,但在这个霸道总裁横行的小说世界里,这样的配置就是low到爆啊!这样的王执予,怎么和剧情男主抢女主角?没钱没颜,性格又挫,现在金无敌都怀疑杜筱筱到底怎么忍他到现在的? 看来这次的任务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金无敌忍不住叹气。 这时的她,并没有发觉不远处正有一个男人朝她走过来。 男人大步而来,气势汹汹。 凌厉的目光越过行人,直刺金无敌的侧脸。他越走越近,最终在金无敌的五步开外站定,但却没开口,似乎在等她先发现自己。他确信她可以用余光看到他,可金无敌却是看都不朝他这头看!就在男人忍无可忍,即将开口时…… 金无敌两眼一亮,抬步走进花店。 原来是老板娘对她招招手,表示鲜花扎好了。男人才要开口,眼前的人就走了,这让他一口气憋在心口,堵得要死。所以当金无敌一手提着蛋糕、一手掐着鲜花和红酒走出花店后,男人想也不想地就走上前,一掌拍向她的肩膀。 肩膀上骤然一痛! 金无敌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松手,手里的鲜花红酒瞬间脱手。 红酒瓶应声而碎。 鲜红液当即蔓延开来,金无敌顿时傻眼,反应过来之后张口就骂:「卧槽!」才买的红酒!她转过身,用原本拿着鲜花和红酒的那只手,扯住对方才刚从她肩膀撤下去的手臂,用力一拽,「你拍的我?谁啊你?有病吧?」 被她抓住的男人显然也惊到了。 他反应了几秒,轻易甩开金无敌的手,「王执予你他妈才有病!」 这回换成金无敌傻了。 这是……认识? 迅速呼唤小百科:「这孙子谁啊?」 小百科四平八稳地回答:「这位孙子是习强,宿主的pào友。」 金无敌本能地又骂了句卧槽。 这特么都能碰上? 眼前的男人又高又瘦,修眉长目的,五官也很有棱角,头发理成三七分,整体风格偏日系,看起来干干净净、清清瘦瘦,不过那眉眼间的凌厉之气太重,看着脾气就不好。不过得知对方的身份之后,金无敌还是不敢再骂人,「是你啊,吓我一跳。」 不过她的口吻还是不太客气。 习强气不顺:「怎么不接着装了?接着装不认识我啊?」 金无敌翻了个白眼:「我哪儿装不认识你了?我后脑勺又没长眼,肩膀头子也不认识人,您这一巴掌拍下来,除了疼以外,表明不了您的身份。」她对这个习强,真是从一开始就没好感。低头捡起玫瑰花,再看了眼那碎了一地的红酒,更加火大。 习强瞪眼:「王执予你吃枪药了?还会说人话吗?」 她拎着玫瑰,越过习强直奔便利店,想赶紧再买瓶红酒。 基急挤寂.008 习强就是在便利店看到王执予的。 那时他在挑红酒,两人站在同一排货架前,中间夹了一个路人。习强当时并没有打算和他打招呼,上次被他放鸽子之后、习强就决定让这个本来就不称心的怂包pào友出局,但他猜依王执予这个缠人性子,肯定不会轻易放手。 所以习强几乎断定,对方绝对会主动打招呼。 甚至说,这次的偶遇说不定就是他安排好的呢?习强更是不屑了,打定主意就算王执予贴过来打招呼,他也不会给他好脸色,心情好呢就甩他几句冷话,心情不好理都不会理。思忖间,就见对方拿着红酒转过身。 王执予抬眼往他这看过来。 两人对视一秒。 习强划开目光装作看不见,继续看向货架,满脸倨傲。 他装模作样的挑选着红酒,余光中却在关注着王执予的表现,心说如果他靠过来,那自己转头就走,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在习强的余光中,王执予捧着红酒,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了——wtf? 没看到他? 不会! 习强很确定刚才两人对视了,王执予不可能没看见他! 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无视他? 习强有些火大,他本来是不想理王执予的,并且已经打定主意要和他划清界限,结束这段暧昧关系。可如今被对方一无视,习强心里就不舒服了。于是脑子一热,便也跟着他走出了便利店。习强看着他提着蛋糕和红酒,走进了花店。 很快,他又走出来,在店外等着。 瞧他制备的这些东西,习强心里大概有了揣测——给女朋友买的? 习强知道王执予是个伪直男,找了个女友做挡箭牌,然后私下里还偷偷出来搞基,他很瞧不起这种行为,所以对王执予从来也没什么好脸色,只当他是个还算好用的床伴。可今天王执予是怎么了?良心发现要去讨好女友? 讨不讨好的倒无所谓。 重点是他居然敢无视自己?习强跟过来想质问他,结果还没开口人家就又走了! 习强一口气堵在心口,气得要死。 所以当王执予从花店出来之后,他想也不想地就过去拍他,结果没想到把他吓了一跳,摔了手里的红酒瓶子。习强没想下重手,当时也有点懵,不过见王执予转头就骂人,怒火便又蹿了上来。 真是吃错药了! 怼了几句后,王执予像是不想再理他,拔腿就走。 见他这样,习强更怒、再度伸手揪向他的领口!王执予这副身体没什么战斗力,快一米八的个子却还是个弱鸡,被人这么一拽就忍不住往后一个趔趄,金无敌急眼道:「干嘛呀!」她一挣,「有事说事,别特么总上手行不行?」 「我上手又怎么了?你身上哪我没上过?」 这话一出,周围立刻有人朝他俩投来异样的眼光。金无敌咬牙:「少胡说!」 「我胡说什么了?我……」 「习强!」金无敌走过来,压低声音,「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对啊,他到底有什么事? 其实习强什么事都没有,他就是不爽,不爽被王执予这个弱鸡无视。 见他没有立刻答上来,金无敌就知道习强这是没事找事,但眼下真呛起来对她而言没好处,所以她先放软语气:「我现在着急回家,真没时间和你多聊,刚才我失口骂你了,但你也害得我砸了红酒,咱俩扯平了行不?现在我得再去买瓶红酒,咱们以后再联系吧?改天我请你喝酒,好吗?好的。」说完拎着蛋糕扭头就走。 习强诶了一声,但终归还是没跟上去。 跟上去干嘛呢? 他又没事,不过就是想跟过去骂他几句,但现在对方已经服软、他再不依不饶就太矫情了。其实有什么好气的?他本来也不想理王执予,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但习强还是压不下心头的火,狠咒了几句之后,这才转身离开。 ...(#‵′)凸... 金无敌拎着东西走出电梯,心情并不美好。 穿过来的第一天,怎么就这么多事?下午激怒了难缠的大舅哥杜凤阳,刚才又偶遇性格差劲的pào友习强,现在还得回去、哄一哄自己那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甩掉她去找剧情男主的女朋友杜筱筱——这才是第一天啊。 金无敌觉得心都累了。 她无精打采地走进地下停车场,没走几步、就又遇到熟人了。 「你怎么在这?」 低沉微哑的男声,在空旷安静的地下停车场里显得格外清晰。 金无敌心里一哆嗦。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在和谁说话,但还是本能地循声望去——这声音很耳熟啊。 该不会是…… 果然。她第一眼就瞧见人高马大的杜凤阳,站在一辆小型商务车旁边,主驾驶的车门敞开着、他一手扶着车门,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显然是才准备坐进去、就瞧见了金无敌。这时候他甩上车门,脸色不善地朝他走来。 金无敌暗骂了句脏话。 但还是扬起笑脸:「大哥,这么巧。」 杜凤阳不理会他的寒暄:「筱筱身体不舒服,你不在家陪着,出来干什么?」目光扫向他手里提着的东西,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转念又觉得虽然他是出来给筱筱买东西的,可这也太不务实了,女友生病了、他去买这些蛋糕玫瑰有什么用?这能治病吗? 真是华而不实,幼稚。 杜凤阳摇头,但忍不住冷着脸确认道:「这些东西,是买给筱筱的?」 对方似刀的眼风,让金无敌很确定、只要自己敢否认,那对方一定会扑上来撕了她的,「当然是了!筱筱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早早地就睡了。我想着偷偷出来买点她喜欢的东西,回去布置下,给她一个惊喜。」 杜凤阳哼了一声。 这个回答勉强还算过关,但他还是觉得不理解——给个惊喜,身体就能好了? 筱筱就是被他这些小手段给迷惑了。不过在这遇见他,也不是个坏事,因为杜凤阳此番来超市、也是给杜筱筱买东西的:「正好,我在超市买了些有机蔬果,还有些筱筱平时爱吃的,你顺路带回去吧。」也省得他再去一趟。 见到没起风波,金无敌松了口气。 看来杜凤阳没打算因为下午的事来刁难他,这人还挺大度的。 基急挤寂.009 「谢谢大哥。」 原先的王执予可是很少叫他大哥,也很少和他讲话的。 可今天,他一口一个大哥,说话又客客气气的,倒叫杜凤阳不习惯了。不过他可不会觉得对方是转了性,毕竟下午他才耍了自己。所以杜凤阳只会觉得王执予又不知道耍什么心思呢。没理会他的客气,杜凤阳兀自说:「东西拿回去直接放冰箱,不会做就不要做,免得浪费。」那些有机蔬果和半成品的肉食都不便宜,「等我有空去给筱筱做。」 金无敌乖乖应了,「哦。」不让她做更好。 杜凤阳拉开后车门,拎出两个大塑料袋来,本想递给金无敌的,但一见她两手拎满了东西,忍不住啧了一声——买这么多蛋糕玫瑰有个屁用?空出手来拎菜拎肉多好!杜凤阳瞪他一眼,有些无奈:「你车在哪?」 「呃……在c区呢。」 「带路。」杜凤阳拎着东西往c区走。 金无敌知道这是他要帮自己把东西拎过去的意思,没想到这个大舅哥看起来面冷嘴又毒,其实心眼还不错呢。她快步跟上去,杜凤阳比王执予高点有限,两人都是大长腿,所以跟着并不费力。金无敌走到他旁边,比较真心地说:「谢谢啊。」 第二次道谢,杜凤阳勉强给了个嗯字。 金无敌舔了舔嘴,又说:「大哥,下午的事……对不起了。」 杜凤阳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下午的事,这可不符合他平时闷葫芦似的蔫坏性格。不过下午的事他并没太放在心上,当时气过便完了。毕竟杜凤阳天天都忙得要死,实在没空和他置气。所以当下便又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但也代表翻篇不用提了。 反正王执予跟他耍心思,不会让他更讨厌他。 王执予跟他道歉服软,也不会让他更喜欢他。 金无敌心理放松了些,毕竟得到杜凤阳的认可、对她挽留住杜筱筱的任务并没有坏处。她拎着东西紧跟在他身边,偶尔主动搭搭话,杜凤阳虽然带搭不理,但多少也会回应。气氛难得和谐的时候,居然又特么有人出来搅局。 听到那声怒气冲冲的「王执予」之后。 金无敌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又是谁啊? 她现在一听见别人叫这三个字心里都哆嗦! 金无敌拎着东西回过头,就见习强黑着脸站在他俩身后。心里头先是涌起一阵厌恶,然后紧接着就是慌张——现在可不比刚才,有杜凤阳在旁,她不希望习强再说出什么不利于和谐的话来。于是金无敌忙走过去:「你怎么……」 习强将他打断,抬手一指:「他是谁?」 指尖所朝的方向,正是两手都拎着大塑料袋的杜凤阳。他此刻眉头紧拧、面露疑惑。 见杜凤阳也要走过来,金无敌有些慌神、扭头对习强快速解释:「那是我女朋友的哥哥!这回你知道了?知道了就走吧,都说改天请你喝酒了,到时我们再好好聊聊,今天真是不方便……」关键时刻她反而不敢说重话,真把习强逼急了更不好办。 但她并不了解习强的性格。 这人就是欺软怕硬。 你越哄着他,他越来劲。所以一见金无敌慌神,他反而更猖狂:「你女朋友什么时候有哥哥了?我可从没听你提过。」目光越过他、挑衅地看向正缓步走来的杜凤阳,再看向他手里提着的购物袋,笑容更深、眼神也更凌厉,「真奇怪,这大晚上的、你怎么把女朋友丢在家里,反而和大舅哥出来逛超市?」 「我们只是碰巧遇上!」 「你觉得我会信?」习强再度看向金无敌,俊脸上浮现出几分狰狞,「下午放我鸽子、刚才又装不认识我,原来是因为他。行啊王执予,背着女朋友搞基还不够,现在连自己大舅哥都勾搭?你怎么这么恶心呢?我还满足不了你吗?」 金无敌真相捂住他的嘴,可无奈手里有东西。 她咬牙切齿:「你闭嘴!」 这时候杜凤阳已经走到两人身后了,习强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全入了耳。 金无敌心说这下完蛋了! 王执予的这点破事,没叫杜筱筱撞见、到让杜凤阳给识破了。 杜凤阳脸色铁青。 金无敌被夹在两个男人之间,脸色发白。 杜凤阳看着金无敌、目光凛冽如刀:「你们是什么关系?」他有些不敢相信。 习强被呵斥了一句闭嘴后,脸上的笑意也没了。如今正盯着杜凤阳,示威似地一把揽过金无敌,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嗯?」他臂弯用力,「我上他的次数,可比他上他女朋友的次数多得多,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金无敌把蛋糕和鲜花往地上一丢:「习强你有病吧!」她真是急了。 这大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吗? 她抬手去扯对方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滚蛋!傻逼,你不胡说八道能死吗?」 习强被骂、当即也起了火。 他的力气比金无敌大,没等她挣脱开、就一扭手臂,勾着他的脖子往前一甩,将金无敌整个人都翻了出去,等她摔倒在地之后、又扑上前卡住她的脖子:「我是不是给你脸了?再蹦脏字,信不信老子宰了你!操你妈的贱货,居然敢背着我和别人搞?」 颈部被卡住,金无敌瞬间失声。 上一世被白绫勒住的感官记忆瞬间回溯回来,即使习强没真下力气,但还是令她本能地开始发抖。看她脸色涨红的样子,杜凤阳还以为习强下了死手,当即走上前、一手怼住习强的领口,狠话刚说到一半的习强瞬间闭嘴,他在金无敌面前的那点力量优势,对杜凤阳而言简直就是雕虫小技。习强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他怼得往后栽去,紧接着杜凤阳拳头一张,迅速揪住他的领口,将差点摔倒的习强又给揪了起来。 整个动作干净利落,看起来轻而易举,力量感简直满格。 习强反应过来后,整个人已经被杜凤阳给怼在了一面墙前。他气红了眼、脸上又现出狞笑:「呦呵,有两下子啊!怎么着,有点力气就了不起了吗?你牛逼什么?还不是一个和自己妹夫乱搞的渣滓!」他想挣扎、但稍有动作就感觉到颈部一紧,那股不断向上的强大力量让习强有种自己要被提起来的错觉。 杜凤阳面无表情。 与满脸狞笑的习强相比,他看起来十分平静。 基急挤寂.010 但那紧绷的脸部肌肉和阴鸷到了极点的冷凝眼神,使得一股强大的气势自他周身沛然散开,好像在每一块紧绷的肌肉里都积蓄了庞大的力量,似乎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出手把眼前的习强打成肉泥。习强本能地判断出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真动起手来,他毫无胜算。 习强虽然气王执予劈腿,但为他挨揍可就不值得了。 他脸上的狞笑淡了些:「我不想和你动手,为这种贱货不值得。你这么喜欢,你就拿去咯,反正我也干够了。不过你一定还很享受吧?偷玩自己妹妹的男人,是不是特别刺激?肯定……」话没说完,右脸就挨了一拳。 拳头抵上肌肉的瞬间,杜凤阳松开手。 于是习强整个人都被捣了出去。他摔倒在地,痛的闷哼出声。 杜凤阳:「滚。」 习强啐出一口血唾沫,抬头欲骂。但见杜凤阳作势要朝他走过来继续开揍,便又闭上嘴,狠狠地朝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金无敌剜去一眼,再看向杜凤阳,虚张声势地抬手指了指,这才抹去嘴唇上的血,爬起来走人。 他捂着摔疼的右臂,踉跄着离开。 一面走,一面蹭着破皮红肿的脸颊,边走边骂。 当他坐进不远处的一辆轿车里,驱车离开之后,杜凤阳才转身看向金无敌。金无敌这时候已经缓过劲了、她捂着脖子站在那,看着杜凤阳朝自己走来之后,有些慌张也有些感激:「谢谢你帮我解围,但事情不是你想那样,习强他……」 话没说完,拳头揍上肌肉的闷响声再度响起。 杜凤阳的这一圈,用了十成十的力。 比揍习强那拳重多了。 金无敌同样被捣出去,重重地摔了下去。她摔到了右臂,但却丝毫不觉得疼,因为脸上的那一拳来的太快又太重,打得她大脑一片空白,现在还是嗡嗡作响,连带着扯出了耳鸣。她趴在地上,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杜凤阳揍上前,将金无敌翻过来。 接下来就是一顿胖揍。 后面的力气不如第一拳那么发狠,杜凤阳也不敢真把人打残,但几拳捣下来之后,金无敌缓过神来,第一反应不是疼、而是怒。她真是被打懵了,反应过来之后就气红了眼,痛觉还没来得及做反应,手已经跟着抬了起来。 啪的一声。 她的手准确地甩向杜凤阳的脸颊。 本打算收手的杜凤阳一时间没拦住,就见被揍急眼的金无敌瞬间反扑过来,扯着他的头发就是一顿乱打乱挠,杜凤阳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王执予太娘们了!打架怎么还带挠脸抠眼睛的?于是本来要结束的战势,又激烈了起来。 但杜凤阳之后都没敢再用力气。 他知道自己之前那几拳又多使劲,之后要是再发力、真能给人打残。 杜凤阳吃过一回鲁莽的亏。 如今,是真不敢下狠手打人了。所以之后虽说是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多数也是金无敌反抗、他钳制,但他倒是低估了一个人被揍懵了揍急了之后的爆发力,竟让他一时间钳制不住。两人打到一半,停车场的保安就到了。 于是他们双双被扭送至公安局。 金无敌的脸已经肿了起来,跟个猪头一样。杜凤阳看起来好很多,脸上只有几道抓痕而已,最严重的也就是右眼有点青。如果真较真,金无敌这个惨样、是可以追究一下杜凤阳的。可金无敌冷静下来之后,也知道这顿揍挨得不算冤。 这么耍人家妹妹,也难怪杜凤阳生气。 可金无敌冤啊。 惹事的是王执予,挨揍的却是她金无敌。 金无敌忍着火选择了私了,还要顶着猪头脸和警察解释这只是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没必要追击刑事责任。而他们虽然扰乱了治安,但到底是在地下停车场、没怎么影响到社会秩序,所以做个笔录就被放了。走出公安局,金无敌觉得脸上挨着风都疼。 她捧着脸颊,疼得直嘶嘶吸气。 杜凤阳知道自己下手重了,要不是王执予刚才主动要求和解,他最轻也要被拘留几天。不过他并不打算领这个情,至多是不会再对他动手罢了:「今天这顿揍,是你该得的。」他冷眼瞧着旁边的猪头,「你这样做,对得起筱筱么?」 金无敌:「对,我该得的,我该死,你下手轻了。」 杜凤阳啧了一声:「你还不服?」 金无敌捧着脸,说话都费劲了:「我服啊!服!您都把我打成这样了,我敢不服吗?不能够,绝对服。你说得对,我又恶心又没品,您没把我骟了都是您心存仁厚呢。」她心里堵着口气,说出来的话也是不阴不阳的。 杜凤阳微愠:「怎么,你还委屈?」 委屈!当然委屈了! 她现在被揍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浑身疼得要死。精心准备地蛋糕鲜花和红酒却都糟践在了地下车库里,再看这个时间,想回去给杜筱筱来个惊喜也没戏了。这些可好,惊喜没给成、反而自己还挨了顿揍。而原宿主搞基的事也被抖落出来了。 但这一切,其实都和杜凤阳无关。 全怪原宿主作孽,再加上习强那个人渣捣乱。 金无敌不该拿杜凤阳撒气,她也不敢撒,但好声好气地说话又是在做不到,于是只好不断贬低自己:「不委屈,我活该。」她嘶着冷气,勉强睁开一只眼看向杜凤阳,「还打吗?不打我就回去了。」 「你还有脸回去?」 「我怎么没脸了?我脸这么大你看不见?」 金无敌很想做出个惊恐慌张的表情来,但无奈脸实在不受控。 而且还惊什么呢? 习强和杜凤阳碰面时,她就料到这事瞒不住了。 杜凤阳一哽,觉得他真是无可救药了,但又懒得再揍他:「我不和你废话。就一件事,你是自己回去和筱筱提分手,还是我去帮你说?」对面的猪头男并不吭声,他的脸肿成那样,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如果你自己说,还可以编个其他的理由,到时大家脸上都好看。但如果是我去帮你说,那么……」 他的那点丑事就藏不住了。 基急挤寂.011 金无敌很想做出个惊恐慌张的表情来,但无奈脸实在不受控。 而且还惊什么呢? 习强和杜凤阳碰面时,她就料到这事瞒不住了。 金无敌问:「你舍得让筱筱伤心?」如果实话实说地话,杜筱筱肯定很受打击。 且不说她是不是对王执予用情很深,想必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接受自己的男朋友喜欢男人吧?她是有多没魅力、才会逼得男友去找男人?这对她的女性自尊可是重创。金无敌觉得疼爱妹妹的杜凤阳不一定会忍心。 「我不得不舍得。」 杜凤阳很冷静,「与其让她一直活在谎言里,倒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 金无敌心想这下没招了。 杜凤阳瞧她不语,继续说:「更何况你本来就配不上筱筱。」 金无敌想了想:「没得商量?」 杜凤阳摇头。 金无敌点了点头:「行,我分手。」 杜凤阳没想到他这么配合。其实金无敌只是觉得与其让他去向杜筱筱抖露出来自己出柜的事,还不如自己出动提出分手,这样以后说不定她再厚着脸皮去追追、还能把杜筱筱再追回来。但如果她知道自己出柜的事,那可就真的追不回来了。 两害取其轻,金无敌也没得选。 杜凤阳警告她:「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我就把这件事捅得人尽皆知。」 金无敌翻了个白眼:「放心吧,说分手就分手,杜筱筱又不是什么香饽饽,我离开她会死吗?」真是好笑。要不是为了执行任务,她理都不会理她的好吗?金无敌可是最讨厌这种长得美、性格又好、去哪都自带光环的女主角了。 听他贬低妹妹,杜凤阳又沉了脸。 金无敌:「我今晚回去就和她说分手,满意了吗?满意的话,我先走了。」 杜凤阳沉了片刻:「等等。」 金无敌:「又怎么了?」 杜凤阳拉着脸走过来:「你顶着这张脸回去,不怕吓到筱筱?」 金无敌火大:「我的脸都成这样了,你却关心杜筱筱会不会被吓到?呵呵呵,抱歉噢,我的脸这么不扛揍。」说完翻了个白眼就朝前走,心想眼睛真是越来越肿了啊,也不知道一会儿还能不能开车回去。 杜凤阳跟在她身后。 两人被拉来警局时都没开车,所以现在还得打车先回车库取车。 不过金无敌想着干脆直接打车回家吧,她这样子估计也没法开车了。思忖间瞧见有空车过来,她招了招手、对方灭了空车灯在跟前停下。金无敌慢吞吞地走过去,手还没碰到车门就被杜凤阳抢了先,他打开车门、抬眼看着她。 「干嘛?」 「上车,我先送你去医院。」 他会这么好心?金无敌不太相信,「为了不吓到你的宝贝妹妹?」 「不然你觉得呢?」 还能是因为担心他?杜凤阳冷笑,别开玩笑了,他还嫌自己揍轻了呢! 金无敌也没矫情。 脸是他揍的,他负责给看病也应该,省得她自己掏腰包了。而且金无敌可以打定主意要在颜值上逆袭的,如果计划还没开始、脸就毁了可不行。所以她点点头,钻进了出租车。杜凤阳也坐进去,两人去了最近的医院。 初步检查得知,金无敌都是皮外伤。 脸伤比较严重,尤其是左脸挨的第一拳,牙齿都松动了。不过除此之外,杜凤阳的力道都使的恰如其分,虽然看起来都肿的很吓人,但其实没有什么太严重的实质性伤害,养一养、消肿后就好了。金无敌打了破伤风针,又包扎了部分伤口,而杜凤阳也打了针,顺便在脸上贴了几枚创可贴。 两人离开医院时,已是半夜。 走出警局时,金无敌被揍的像个猪头,离开医院时,大夫却把他包成了个大号比熊。 真是颜值低估啊…… 金无敌坐在出租车上,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绷带,现在不如在警局时那么疼了,一方面是因为大夫的镇痛药起了效果,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已经疼麻木了。杜凤阳把他送到了公寓楼下,仍不忘叮嘱:「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金无敌没什么精神:「哦。」 杜凤阳:「如果你敢出尔反尔,我……」 金无敌哼唧道:「我不敢,我怕你揍我,也怕你把事情抖落出去。」话虽这么说,但语气里却全无恐惧,只有敷衍。她回过身、看着脸色不善的杜凤阳,难得主动开口说了次话,「杜凤阳,你现在应该是松了口气吧?」 杜凤阳微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无敌的脸包扎着,看不出表情:「因为你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可以正大光明地逼我离开杜筱筱了,不是吗?你一向看我不顺眼,觉得筱筱和我在一起不会幸福,但无奈筱筱喜欢我,而我又没什么大错处,所以你除了唠叨唠叨以外,也没法做什么。」 杜凤阳的心思被金无敌看了个透。 他脸色微变。 金无敌却说得云淡风轻:「不过这下好了,我的丑事被你撞破,你现在肯定很得意,觉得自己没看错人,我果然如你所料的那般不可靠。所以啊,今天的事,生气归生气,但你内心深处其实是高兴的吧?终于攥住我的把柄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既然你想要认定我是个人渣,那无论我怎么解释,你也是不会信的,对吧?所以我也不解释了,习强说的那些话,你信了就信了。答应你的事,我也会做到。但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今天这顿揍,我并不是挨得理所应当。」 她抬手,迅速撤掉脸上的绷带。 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再度暴露在月光下,不过不知是看习惯了、还是消炎药起了效,总之看起来不如刚才那样吓人了。她那因为肿胀而微微走形的五官之中,一双眸子却是亮得惊人:「所以你还别得意得太早,我是不是个渣滓,你说了可不算。」 说完,转身走进了公寓楼。 独留下杜凤阳,神色莫测地站在夜色之中,揣摩着王执予刚才的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误会了他?既如此他干嘛愿意主动和筱筱提出分手?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心思?他有些糊涂、也有些不安,心想以后一定得找机会向筱筱确认下才行。 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分手。 基急挤寂.012 金无敌回到公寓后,杜筱筱已经睡下了。 她抬头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十分。 金无敌没吵醒杜筱筱,在客厅的浴室里面洗了个澡,然后就去小卧室睡了。她本以为自己浑身疼得厉害,晚上不一定好睡,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天实在太过身心俱疲,她居然在设定好早上六点的闹钟后,躺下就睡着了。 一睁眼,已经是早上六点。 清晨初醒,昨晚还朦朦胧胧的痛感完全都散发了出来,她躺在床上、浑身跟散了架一样的疼,脸就更不用说了、整张脸的神经线都在突突地跳着,连带着头也跟着疼。她爬起来吃了药、再去浴室洗个澡、给伤口上好药,完事后已经是七点十分。 杜筱筱每天都是七点半起床。 在这二十分钟里,金无敌也没干什么,就坐在小餐厅里等着她。 七点半,卧室里响起了闹钟声。 再过了五分钟,杜筱筱从卧室里走出来,她头发凌乱、两眼通红、整张脸都有些浮肿,显然是昨晚哭了很久。不过和金无敌这个猪头造型相比,杜筱筱现在简直美得跟天仙一样。她走出卧室后,先是朝客厅扫去一眼,瞧见餐桌旁坐了个人之后先是倒吸了口冷气,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不过之后再定睛一瞧,「阿予?」 金无敌笑了笑:「早啊。」 结果笑得太开扯痛了伤口,又捂着脸开始嘶嘶。 杜筱筱本来还在生王执予的气,可眼下看到他这副惨相,一时间也忘记生气了:「你的脸是怎么了?」她快步走到餐桌前,伸手想去摸他的脸、但又怕弄疼了他,「你和别人打架了?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昨晚喝多了点酒,和旁边桌的人发生了点口角。」 金无敌随口扯谎。 杜筱筱有些惊讶,下意识地认定是因为昨晚两人吵架,王执予去借酒浇愁了。 可他从没打过架呀! 从大学起,王执予就不是那种运动型帅哥,工作之后就更不愿意动了,平时跑个五千米都费劲,更别说和人打架。而且杜筱筱知道王执予性格闷,就算偶尔受了欺负、也只是背后过过嘴瘾,从没有说真和人动手的时候。 但现在他却被揍成了这样…… 杜筱筱的火气一下子就没了,反而还觉得这样的王执予挺爷们的。 虽然被揍得很惨吧…… 杜筱筱随便捋了捋头发,作势要出门:「先去医院吧,你的脸都肿起来了。」 「昨晚就去过了,没什么大事,就是看着吓人,放心吧。」 金无敌拉住杜筱筱的手腕,轻轻地把她给拉过来,「来,先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你去过医院了?」杜筱筱坐下来,「那医药费呢?打你的人赔偿了吗?」 「赔了。」嗯,杜凤阳的确掏了医药费。 「把你打成这样,这已经构成故意伤害了吧!有没有去警局?」 金无敌点点头:「不过做个笔录就出来了。大家都喝了点酒,一时冲动也难免,没必要追责。」她捧着脸、不太敢笑,说话也是紧绷绷的,「而且我也动手了,只是他们人多,所以看起来是我比较惨。」 王执予是个很能忍的人。 但他的忍从来都是被动的、无奈的,因为无力反抗,所以只能忍。 可是今天的他却有些不一样,同样都是忍、但却多出了几分从容大度的味道来。杜筱筱火气尽散、只剩下心疼:「那你昨晚去医院开药了没有?」见金无敌点头,便又追问,「那早上的药有没有吃?内服外敷都有吗?」 「都有的,我早上已经吃过、敷过了。」 杜筱筱点了点头:「你这样子也没办法工作了,请个假吧。」 「好。」 放心后,忍不住埋怨:「以后可不要这么冲动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呢?」 「好。」 「需要我请假在家照顾你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好吧,我先去洗漱,准备一会儿上班,临走之前我会帮你做好早餐,你……」 「筱筱。」金无敌抬手拉住起身的杜筱筱。 「嗯?」 「我有话和你说。」 杜筱筱这才想起她刚才就这样说过,于是又坐下来:「什么话?」 「昨天的事,我得向你道歉。」 提及昨天的争执,杜筱筱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王执予会主动提及,因为换作以往,他肯定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然后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杜筱筱刚才觉得他受伤这事或许就是个台阶,所以她也不是不气,只是觉得气也解决不了问题,而王执予又受了伤,这架也没办法吵了。就连杜筱筱都想着翻篇时,没想到他却主动道歉了。 杜筱筱神色微微动容。 金无敌继续说:「其实不止昨天,我该向你道歉的事有很多。是我让这段感情变得如同鸡肋,我追求你时曾许诺让你永远快乐,但很显然我现在已经做不到了,我总是让你生气、让你难过,我不是你心中的白马王子,但还纠缠着不肯让你走。」 所以…… 杜筱筱脸上的动容,化作了震惊。 他要说什么? 金无敌轻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所以,我们分手吧。」 ...(#‵′)凸... 杜筱筱答应了。 没有理由不答应的,不是吗?就在昨晚,她还打定主意要和王执予提分手,现在他主动提了出来,于她而言其实是解脱。杜筱筱之前不止一次提过分手,但都被王执予死缠烂打的挽回了,她其实很苦恼,苦恼自己想要脱身、但又狠不下心。 这下好了,他们真的可以分手了。 分手是王执予提的,那这回他应该不会再纠缠。 杜筱筱应该觉得解脱的,但是…… 她坐在开往公司的公交车上,控制不住地一直流眼泪。 而与此同时,还在公寓里的金无敌也已经收拾好了行——那些属于王执予行李。金无敌是一件都不想拿的,因为没几件能拿得出手,她倒是看上了几件杜筱筱的裙子,只可惜……她这一世已经摆脱不了渣gay的标签了,所以并不想再被扣个变装癖的帽子。 依依不舍地把裙子放回去,再把王执予那些宅男t恤放进行李。 基急挤寂.013 她真想全部丢掉,给他的衣橱来个大换血。 毕竟在检查存折时,金无敌得知王执予还是有些积蓄的,只不过在这一世她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当务之急就是先找个住处,所以衣服的事倒可以先放放。收拾好行李后,金无敌把钥匙放在鞋柜上,然后提着行李箱离开 她走得很慢,因为浑身都疼。 找小百科问清楚了王执予的工作单位后,金无敌在公司附近找了家快捷酒店,开车找过去入住之后,金无敌就把自己扔到了酒店的大床上。挺了半天尸之后、她还是爬起来去洗了个澡,吃了遍药、再给脸上的伤抹了药膏,都处理完毕后,才又躺回去。 和昨晚不同,现在她有些失眠。 金无敌躺看着天花板:「小百科,你在吗?」 小百科:「你好,金小姐。」 金无敌叹了口气:「问你个问题。」 小百科:「请问。」 金无敌脸色凝重的问(虽然在她那张猪头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在上一个故事节点,我打乱了剧情走向、没有和杜筱筱分手,也就致使她没有和剧情男主何映泽相遇。但现在我们分手了……是不是原剧情也会重启?杜筱筱会遇到何映泽吗?」 小百科:「会的。」 金无敌闭上眼,心里咯噔一跳。 小百科:「不过不是现在,新剧情发生在两周后,她在地铁上遇到何映泽并发生了口角,但这只是个小插曲,他们两个人真正发生交集是在一个半月之后,杜筱筱丢掉工作,为了减轻房租压力决定找人合租。而何映泽,就是她的新房客。」 金无敌睁开眼,所以…… 小百科:「所以你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金无敌嗯了一声。 一个半月,看似挺长的。其实单纯要搞定杜筱筱的话,一个半月肯定足够,可重点是中间还夹着一个杜凤阳,那个家伙很难缠啊!金无敌又是一叹,觉得身上又疼了起来,她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搁下这些糟心事,拉起空调被翻身睡了过去。 她入睡时还是上午,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金无敌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翻过手机一看、有一个习强的未接电话。 习强。 提到这个人名金无敌就想骂脏话。 她把手机丢开,把空调的温度调的低了些,然后又去冲了个澡,再回来时小百科给她带了个新消息:「重要提示,重要提示。反快穿系统积分整合系统调整通知,即日起新添读者讨论模块,会根据读者对快穿者的好恶度来进行加分、减分。」 金无敌穿了一条四角内裤,头上搭着毛巾。 她打开电视,往床背上一靠、一只手无聊地捏着自己肚子上的肉,「上个剧情?」 小百科:「是的,读者讨论版块在上个剧情里就已经加进小百科了,但那时你的金玉铃铛遭外力破坏,导致与系统失去了联系,故而没有接收到更新提示。就在半小时前,有关你上一世的资料已经被成功导出,新添的读者留言也导出到我这里了。」 金无敌两眼一亮:「那我的旧铃铛修好了吗?」 小百科:「还差45%。」 好吧。看样子她和大哥还要等些日子才能见面。 金无敌又颓下来:「那上一世的读者留言多吗?我加分还是减分了?」 应该是加分吧? 金无敌觉得讨好读者应该没那么难,毕竟她还是挺人见人爱的吧! 毕竟她上一世那么努力。 快穿这么多回,她还从没这么认真过呢!当然,也没那么倒霉过。 之前的剧情虽说比较糟心,但金无敌吊儿郎当的态度更让人糟心,所以她虽说是个快穿老手,但真正意义上成功过的任务没几个,那点积分全是因为年头长凑出来的。而在囚凤剧情里,她第一次接到了升级挑战,也是第一次差点丢了性命。 金无敌想一想还觉得挺自豪的呢。 这么难的任务,她居然成功了!虽然宿主死亡时,积分被清零……但后来挑战成功她也赚了不少呢,还拿了好几个技能大礼包。所以说,那么激烈的剧情,读者应该会喜欢的吧?她可是自打进了那个剧情就没闲着呢! 小百科:「你要看一看留言吗?」 金无敌很期待:「看看。」 小百科:「请稍后。」 半分钟过后,小百科开始在他耳边已不同的声调口吻来朗诵各条流言。 …… 「哈哈,签到签到。故事写的很新意,就是不够看啊!」 「每天多更一点吧⊙▽⊙」 「很好看的文,(〃''▽''〃)大大加油!」 …… 金无敌听了几条就有些急了:「这都是说给作者的吧?有关我的呢?」 现在听来感觉反响还算不错——那么读者对于她这个角色也应该挺喜欢的吧? 金无敌更期待了。 小百科:「好的,请稍后。」 又过了半分钟,他把有关金无敌的留言调了出来。 …… 「女主不是快穿老手吗?怎么感觉什么都不懂啊?」 金无敌笑脸一僵。 「+1,感觉好白痴,就会咋咋呼呼。」 留言好像巨大的红色箭头,狠狠戳在她身上。 「战斗力为零吧,弱鸡。」 噗!左边戳一下。 「这女主怎么又怂又弱,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噗!右边戳一下。 「这种错综复杂的宫斗文,感觉和女主的智商完全不匹配。」 噗!上边戳一下。 「这个故事还没完?」 噗!下边戳一下。 「好长。」 「快穿???」 「b……」 「bbbbalba……」 …… 噗噗噗噗! 砰! 金无敌好像一个被戳爆的气球,瞬间炸开、然后化作一堆末末散在床上。 小百科:「不听了?」 金无敌很受打击:「读者这么讨厌我?」 小百科应得干脆:「嗯。」 金无敌:「为什么啊?」 小百科冷静分析:「首先,你很弱,一直被虐。其次,因为你的失误,导致小百科损坏,不得不在时效内送去维修部维修,致使剧情到后期进行得十分匆忙,你和男主的感情还没来得及发展就直接上演了大量h情节,很有凑字数的嫌疑,而且最后死的也是毫无悬念,不够引人入胜。总体来说就是情节推动感情,没办法引起读者共鸣。」 金无敌:「……」 基急挤寂.014 金无敌被打击得很彻底。 她颓丧地瘫在床上,感觉心灵创伤比身体创伤还严重,半晌都没爬起来。 小百科:「金小姐,请振作一点。」 金无敌振作不起来。 她之所以会觉得深受打击,不是因为读者不喜欢她,而是因为读者不喜欢她的理由、竟让她无从反驳——是啊,她可不就是像人家说的那样。又弱又怂又不上进,自以为很牛逼、其实就是个弱鸡,快穿这么多回了却一点长进都没有。 嘴上说着要努力赚积分救大哥。 但其实一直都不努力。 从上个故事的初始,她就吊儿郎当的不认真,厚着脸皮被大哥奚落、还以为这样你来我往的斗嘴很有趣呢。后来任务越做越失控,她绞尽脑汁地应付那些算计、但也勉强只能做到保住命,最后还是把大哥给搭了进去。 其实金无敌是在反省的。 上一个剧情受的罪,还有差点失去大哥的痛苦,让她觉得自己是该认真点了。 可自我反省是一回事,被人直接指出问题所在又是一回事。读者的留言仿佛当头棒喝,给了金无敌一个重击。因为她的不认真,导致整个故事虎头蛇尾,而她因为挑战成功赚来的那点积分,也因为读者给的负分而被扣去了不少。 金无敌忽然有了危机感。 如果她再这样下去,别说救大哥,说不定什么时候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是时候认真起来了。 新添的读者留言版块就像是小皮鞭,时时刻刻都在鞭策她。 金无敌都不敢问新剧情的读者留言是什么,想也知道又会被骂惨,这才穿过来第一天,就被揍成了猪头、又被迫和女朋友分手、最后沦落到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这么一个怂包蛋的故事,换成谁谁也不爱看啊。 大家都喜欢看爽文。 谁愿意看一个怂逼主角从头被虐到尾? 所以要认真啊。 新剧情说什么也不能再这么废柴了…… ...(#‵′)凸... 虽然决心已下,但猪头还是猪头。 第二天早上,金无敌瞧着镜子里的猪头男,心里是说不出的泄气——看来屌丝逆袭势在必行啊,别说剧情中的杜筱筱、就连剧情外的读者们肯定也都喜欢帅哥,可自己现在这副屌丝样子……恐怕又会找来恶评无数。 但眼下,还得先把伤养好了。 可别留疤才好。 所以这天洗澡过后,金无敌很认真地吃了药、抹了药,之后才去上班。 从酒店到公司,步行才不到五分钟。金无敌在楼下买了早餐才上去。王执予在一个电子商务公司的品牌中心部做企划文案,同部门的有六个人,三男三女,搭配得倒是平均。她到时是八点二十分,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男人。 金无敌打招呼:「早啊。」 男人正在吸溜着纸杯里的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金无敌坐到靠窗的工位上,就在男人对面。他抽空朝这边扫了一眼,接着就被粥呛了一下:「咳……小王,你的脸是怎么了?」讶然过后,脸上便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些许嘲笑的笑意来,男人抿着嘴、似乎不想让自己笑得这么明显。 金无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但说出的话还是客客气气的:「昨天喝了点酒。」 男人故意问:「摔的?」 伤成这样,肯定是被揍了。金无敌没搭理他,只是笑了笑。 小百科告诉她这家公司的规矩是不许在工位上吃东西,早餐午餐要去小餐厅吃。所以金无敌没再理会还在吸溜吸溜喝粥的男人,拿着早餐去餐厅了。说是餐厅、其实就是个小房间,十几平米的样子,摆了两张桌子、六把椅子,另一侧墙壁前摆了个冰柜,旁边有饮水机和微波炉,对面还有个小型的琉璃台,用来刷饭盒的。 金无敌进去时,位置已经坐满了。 她进去打了个声招呼,只有两个人给了点回应,其余人都没搭理他。金无敌拿着早餐站在洗手盆前吃,察觉到其他人都在用眼睛往他这边瞄,不过只有刚才回应他的那两个女人开口问了句:「小王你受伤啦?」 金无敌嗯了一声。 另一个看起来瘦瘦小小、应该也就才毕业的女生问:「予哥你没事吧?」 金无敌笑了下:「没事,养两天就好了。」 没人再问。 金无敌嚼着早点,问小百科:「这两个女人是谁?」 「年轻的那个是桑小宁,稍微上些年纪的事郭丽,都和你同部门。」 金无敌点了点头。 但凭感觉,她觉得桑小宁还不错,起码脸上没透出嘲笑来,是真的有些担心她。 郭丽嘛,官方问候、不真心、但也没笑话她。 至于那个吸溜男嘛…… 「刚才那个男人叫丁诚,是你的部门领导。」 金无敌撇嘴。 对丁诚的第一印象就不好,首先喝粥吸溜吸溜的没个吃相,其次就是嘴贱。 八点三十五分。 小餐厅基本没人了,金无敌和郭丽一起回办公室。 部门的另外两个人也到了,但和金无敌打过招呼之后、都对她脸上的伤视而不见,也不问候也不笑话,一切都如常。金无敌打开电脑之后,先是让小百科把王执予的基础技能调了出来,然后整合成数据、输入到金无敌的大脑里。 这样,王执予所有的技能,她就全get了。 但这只是暂时性的,如果任务成功、她就可以永久性获得这些技能,如果任务失败,那离开剧情的时候,技能就会清零。上一世虽然任务成功,但晏樱宁本身是没啥技能的,除了长得好看、深爱楚匀以外,基本上没啥特长。 倒是比较会管家,琴棋书画也都会些。 毕竟一心想成为楚匀的好妻子,所以这些都是她后天玩命学的。 所以任务成功后,金无敌除了技能到礼包之外、也get到了晏樱宁的技能,只可惜在现代社会不太能用得上。她整理了一下技能资料,发现这个王执予还是挺有才的,汉语言文系的高材生,工作能力也比较强。但怎么感觉在公司不太受待见呢? 估摸着是性格问题吧。 畏手畏脚的怂包特质,使得他有本事都用不对地方。 基急挤寂.015 上午的工作还算轻松,利用王执予的技能,金无敌很快就做完了。 丁诚自己在那忙活,也顾不上他。 办公室里的六个人都各忙各的,金无敌做完了也没吭声,打开网页搜索公司附近的健身房。巧的是公司旁边的高档住宅区里,配备了健身俱乐部,他把地址记下来,准备下班过去瞧瞧。紧接着他就开始找房源,想找个价钱合适的租下来。 这样搜来搜去的,就将近十点了。 十点半时,丁诚被老总叫去开了个会,再回来时忽然说:「小宁,公司新址的手绘墙要开始动工画了,咱俩今天过去起稿。」他目光一转,落在金无敌身上,「王儿,你也跟着去吧,反正你工作也不忙。」 他确实不太忙。 但却并不乐意跟着去,不过第一天来上班,他也不好太乍刺,所以就答应了。 「颜料工具那边都有,咱们直接过去就行。」 「好。」桑小宁应下,连忙从抽屉里拿出双肩包背上。 丁诚和金无敌就没什么好带的,空着人就下楼了。下了楼,丁诚拿出手机要叫车。 金无敌脱口问:「我开车来了。」 但说完她就后悔了——卧槽傻叉啊,她那辆小知豆,只能容下两个人……可他们却有三个人。不过话既然说出口就没办法收回了,丁诚听见之后略微有些讶异,先是看了桑小宁一眼,然后才看向金无敌,似乎不是很高兴:「你有车?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之前的王执予不提,恐怕是性子闷、不想和他们多接触。 但现在的金无敌不想提是觉得丢人——但她怎么就傻的说秃噜嘴了呢?瞧丁诚那副因为他有车而微显不悦的表情,金无敌心说一会儿这孙子就该高兴了吧?她真想给自己的嘴来几下,让你嘴欠、让你嘴欠! 金无敌没回答丁诚的问题。 因为她知道对方一会儿就不会在意这些了…… 果然,看见她的小知豆后。 丁诚:「王儿,这就是你的车啊?」笑容瞬间爬上来。 金无敌干巴巴地说:「嗯。」 丁诚:「没想到王儿不仅是有车一族,还是环保支持者呢!这是充电的?跑步了几公里吧?不过你是本地人,也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平时想自驾游什么的,估计这车也坐不下啊。要说还是你们本地人好,没什么压力,随便买辆车就好喽。不像我们,要想在这里娶妻生子,买辆这种车的话,哪个女孩看得上啊?」 金无敌甩给他一个白眼。 她本来想忍忍的,但一想到读者看着呢,就又改了主意。 一个龙套,她怂什么? 完成任务后她就离开剧情了,得罪一个丁诚算什么啊?怼得开心才行! 金无敌皮笑肉不笑地说:「丁哥,您不会觉得您没女朋友,仅仅是因为没车吧?」王执予好歹也是个前系草,就算自己作妖、也屌丝不到哪里去,但丁诚不一样,虽然长得不错、但个子矮,微胖的体型搭配着过小的骨架让他整个人像个小墩子似的。 头发倒是利落。 但却是个盖头,鬓角四周剃得干干净净,独具乡村风味。 这样的纯种屌丝。 跟她这拽什么拽呢?金无敌是笑着说的,好像在开玩笑,丁诚没想到他会回嘴,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想起来要怼回去时,话题已经过去半天了,他再提起来就显得尴尬。于是忍不住拉着一张脸,拦下正要打开车门的金无敌:「王儿,这车咱们仨怎么坐?」 「怎么着,丁哥打算奉献一下跟车跑?」 丁诚阴着脸:「我没和你开玩笑。」 「我也没和您开玩笑啊!」她笑嘻嘻的,「哥啊,瞧您这肚子,多跑跑没坏处。」 丁诚有些生气:「你!」 在旁的桑小宁见气氛紧张,怕他们吵起来。丁诚那边已经黑脸了,王执予那虽然还是笑着的,但那眼神怎么瞧也不像是开心,阴森森的,看着比丁诚还吓人。不过所幸金无敌没再继续招惹他,转而道:「丁哥有驾照吧?」 丁诚语气不善:「当然有!」 金无敌:「那今儿这车您来开?」 车由他开,副驾驶自然是坐着桑小宁,那金无敌肯定得另想办法。丁诚脸色稍缓,心说这小子还算有眼力见,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没等他开口,金无敌忽然抢白道:「诶,我忘了,您瞧不上这小破车,开这种车多影响您身份?这要是让谁瞧见了,哪个姑娘还敢嫁给您啊?算了吧,我有女朋友了,所以不怕,车还是我开吧。」 说着扫了眼桑小宁:「小宁,上车。」 桑小宁一愣,傻傻地点点头,再看了眼丁诚,却又有些不敢动了。 金无敌已经坐进了驾驶室,摇下车窗把胳膊架上去:「小宁,你要和丁哥一起走?」 啊?不是啊。 桑小宁只是觉得这样丢下丁诚不太好。 但金无敌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行呗,那你俩打车,我自己过去。」 说着就一踩油门,走人了。 桑小宁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而丁诚以为她和自己是一拨的,不由得又有些得意,刚才的怒气也因此拂散了些。他殷勤地拉着桑小宁去打车,为了节省几块钱还是用手机软件叫的拼车,结果一辆车拼了四个人,司机按照路线规划先送了另外两个人,等把丁诚和桑小宁送到公司新址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一辆车,挤了四个人。 除了副驾驶、后面坐了三个人。桑小宁紧挨着丁诚,他身上浓浓的烟臭味,令本来就有些晕车的她几度差点吐了出来。而丁诚自己偏偏还不自知,一个劲儿地侧头和她讲话,嘴里的烟味混着口臭,简直让人受不了。 捱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 但金无敌却并没有出现。 丁诚就又有话说了:「这个王执予,开车还来得这么晚!估计是车开到一半没电了吧?」他阴阳怪气地掏出手机,拨通了金无敌的电话,但没人接,「呵,还不接电话!早知道他这么不靠谱,我就叫东东来……」 话没说完,金无敌就晃悠出现了。 她一脸懒散:「你们来了啊?」 基急挤寂.016 丁诚微惊:「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金无敌做无辜状:「我在旁边的咖啡厅啊,都坐了半小时了。我看见你给我打电话,就估摸着你们到了,这才出来。两步路的事,就没接电话,帮哥你省电话费不是?」又扬起那种欠揍的笑。 丁诚气结,但又没法说什么。 金无敌提起手里的袋子:「我买了两杯喝的。喏,这杯是你的。」递给桑小宁。 桑小宁忙接过来:「谢谢予哥。」刚一接过来,就有红枣的气息飘上来,估摸着是红枣桂圆茶吧?她正想吐呢,喝太冷的反而容易激到、拉一杯这个正好。桑小宁忽然有些后悔,刚才怎么不和予哥一起走呢?还能在咖啡厅坐坐。 金无敌又递给丁诚一杯,嘴上叫的亲切:「丁哥,你的。」 丁诚冷硬道:「我不喝!」 桑小宁心里又是一哆嗦——别又打起来吧? 结果金无敌劝都没劝就把喝的拿了回来:「哦。」说着叩开盖子,喝了一口。 丁诚:「……」 金无敌没事人一样:「上去吗?」 丁诚咬牙,瞪了金无敌一样,气呼呼地进公司了。 桑小宁看了金无敌一眼。 她微微颔首、示意她先走,然后等她进去之后,才啄着咖啡慢悠悠的走进去。 公司新址居然是在一处居民楼里,买下了一楼底商和二楼,全部打通、装修成了办公楼。因为公司主营糕点,所以一楼是门店、二楼才是办公区。一楼还没有开始装修、二楼却即将完工,只等丁诚他们画好手绘墙,员工应该就可以搬来了。到了办公区之后,他们就开始忙活。 丁诚和桑小宁开始起稿。 金无敌则是跟着打下手,搬凳子递零件,都是一些杂活。 画到一半,丁诚忽然摇摇头:「我觉得这样画不行。」 桑小宁:「啊?」 丁诚:「感觉不对,构图偏了点吧?哎,不行不行,王儿,你过来。」 金无敌晃过去。 丁诚:「你拿浆把这里抹一下。」 金无敌没明白:「为什么?」 丁诚拧眉:「我要重新画啊!你把这给我抹白了,我好重画。」 金无敌:「哥,您逗我呢?你拿铅笔起的草稿,想要重画拿橡皮擦一下不行?」 丁诚尴尬的表情告诉金无敌,他不是想刁难谁,而是真没想到。但被金无敌这么一说,又有些丢面,于是又说:「我还不知道拿橡皮?我刚才口误,我是让你过来,拿橡皮把这给我擦了。」 「擦哪?」 丁诚站在一边:「全擦了。」 金无敌瞧着那大半面墙的铅笔画,有些不高兴了:「你自己怎么不擦?」 丁诚呵斥道:「要是我自己擦,我还叫你来干什么?」 呦呵,挺冲啊。 金无敌拉下脸:「丁哥,听您这意思,是拿我当小工使唤了?」 丁诚:「我没拿你当小工使唤,我让你给我擦墙。」 金无敌的脸冷了三秒,就又笑起来:「那成,一小时三百。」 丁诚:「什么三百?」 金无敌:「工钱啊,您让我做小工也行,一小时三百。」 丁诚惊讶道:「你找我要钱?」 金无敌:「不然呢?我来公司是做文案的,拿的是文案的工资,您今儿叫我做小工,也得给我小工的工资吧?您把钱给够,别说这面墙,把您擦干净了都行。」她一番话说完,丁诚一时没接上来,倒是桑小宁出来打圆场。 「我来擦,我来擦。」 金无敌拦下来:「有两个男人在呢,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擦。」 「对,小宁!你擦什么?就让他擦!」 丁诚那虚张声势的样子,真是瞧着让人讨厌。 金无敌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丁哥,你嗓门可够大的,跟你开个玩笑,喊什么呢?」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橡皮,「这墙我肯定是要擦的,本来就是抬手就能做的事,不然让你亲自擦,我还得帮你搬凳子,反而更麻烦。 意思就是丁诚个矮,擦高处还得踩凳子。 丁诚怒道:「王执予,你……」 金无敌诶了一声:「我看橡皮也擦不太干净,还是找块砂纸吧。」 说着就去找纱布了。 独留下丁诚在那有火没处撒——今天的王执予是吃错药了吗? 怎么这么气人! 丁诚嘴都气白了,叨叨叨半天王执予的坏话。桑小宁在一旁听着,也不吭声。 金无敌怼完人心情大好,晃悠到几个正在干活的工人那,想问问有没有纱布。但问了几个都没有,于是她继续往里走,最终在男厕外头的走廊里,又看见一个人,正站在梯子上,头探进房顶里,不知在干什么。 金无敌走上前:「请问……您有砂纸吗?」 那人说了句:「什么?」声音闷在房顶里,瓮声瓮气的。后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头还在房顶里,于是沿着三角梯走下来几阶,把头探出来、朝下面看去:「你要什……」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金无敌:「你……」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住了。 金无敌有些傻眼。 那站在三角梯上、穿着蓝色工服的男人,可不是杜凤阳嘛! 「你怎么在这?」他顺着梯子下来。 「这是我公司啊,我来帮着画手绘墙。你……」是装修工?不过金无敌没敢问出口,而是迅速召唤出小百科来询问,这才知道杜凤阳不是装修工、而是个包工头。他自己开了家小型的装修公司,工人不多、所以他总也要跟着干活。 而这些信息,王执予是知道的。 所以如果问了,难免会露馅。 于是金无敌话锋一转:「原来负责给我公司装修的是你啊。」 杜凤阳没吭声。 他也没想到王执予是在这家公司工作。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金无敌也不想要砂纸了,刚才之所以会说那几句话完全是因为惊讶,没反应过来。现在一想到他把自己揍成猪头的恶行,就不太想理他了。于是就想掉头离开。可她才抬脚,杜凤阳就开口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金无敌扭头看他,无声询问。 杜凤阳:「你和筱筱的事。」 基急挤寂.017 金无敌的脸更难看了,她忍不住冷笑:「你没问她?」 杜凤阳:「我现在在问你。」 金无敌懒得多废话:「分了,彻彻底底。」 杜凤阳:「真的?」 金无敌:「行李都搬出来了,就在枫园路上的汉宜酒店里,不信你去看看?」 杜凤阳不理会他的怪腔调:「分了就好。」 金无敌:「是啊,再不分,命都保不住了,哪敢不分?」 眼前这个男人堪称她任务里的一道坎。 金无敌没办法有好脸色。 更何况自己前天才被他揍过一顿,这口气一时半会还消不下去。所以丢下这句话就转头离开了。回去时丁诚找她要砂纸,金无敌没心思搭理他,兀自拿起橡皮开始擦墙,桑小宁不好意思在旁边站着,也跟着帮忙。 其实她心里是有些同情的。 觉得这事是丁诚不对。 要画手绘墙是老早就定下来的事,这期间丁诚一直让她找参考图,桑小宁也照做了,但拖到现在开始动工、丁诚那却连个设计定稿都没有,画到一半又要擦了重画。桑小宁看出他想难为王执予,但也有一方面原因是他心里根本没数。 丁成根本不知道该画什么。 刚才就话里话外地想让桑小宁定内容,她才不肯呢。 万一老板不喜欢,算谁的? 所以她还是乖乖地做个闷嘴葫芦,只干活、不提意见,反正和她没关系。 丁诚见金无敌乖乖擦墙,觉得这是她示弱服软了,就又得意起来,不冷不热地丢了一句风凉话,金无敌因为杜凤阳心情不佳,就没搭理他——怎么这么倒霉呢?在工作的地方都能遇见。她要是跟杜筱筱有这缘分,还愁任务做不成? 擦墙擦到一半,杜凤阳出现了。 他手里拿了块砂纸,丢到金无敌面前,「给,你要的砂纸。」 金无敌抬头看他一眼,没吭声、拿起来用了。把墙擦干净之后,她甩甩酸疼的手退开。丁诚这才走上前:「擦个墙都要半小时,估计今天起完稿都要下班了。」蹲下去摸摸墙面,「感觉墙不平了啊,坑坑洼洼的。」 「你能不能别这么多破事?」 金无敌忍无可忍,「你要是早把稿定了,至于浪费这半小时擦墙吗?」 「你懂不懂画画啊?哪有这么容易定稿的?」 「定不下来稿你还过来干什么?直接告诉老板没定稿不就完了?何必今天跑这一趟?你把这墙当你草稿纸了啊?」金无敌机关枪似地突突了几句,说完掉头就走,「磨磨唧唧的,真有病!」 「诶,你!」 丁诚嘴贱,但又不能说,每次让金无敌怼完都来不及怼回去。 「你他妈才有病!」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还是对着金无敌的背影说的。 她全然不理会。 插着口袋走下来,忍不住掏了根烟出来抽。 原宿主王执予是会抽烟的,这回这具身体太过焦躁、有点犯了烟瘾,于是金无敌就点了一颗。她在之前的剧情里从没做过男人,只以女人的身份抽过几回细细的薄荷烟,像这种正儿八经的烟,还是第一回抽。 幸好身体有记忆,从点烟到夹烟,姿势倒纯熟。 金无敌才抽了几口,杜凤阳就下楼了。 他在他旁边站定,两人对视一眼,金无敌没理他。冷场片刻之后,还是她泄气地叹了口气——算了,既然是坎、就更要突破了,真和杜凤阳撕破脸对她没好处。于是又把烟盒掏出来,抖出一根递给杜凤阳。 他顺势接过,叼在嘴里:「火。」 金无敌翻了个白眼,又掏出火机给他点燃,但全程都没看他。 杜凤阳嘬了一口,烟头便燃了起来。他夹着烟,「和同事处的关系不好?」 「他是同事吗?他是傻逼。」 「那是你领导吧?」 「他要不是我领导,我早上手揍他了!还至于在这抽烟生闷气?」 杜凤阳扬眉:「生闷气?我看比较生气的是他才对吧?」 「我无缘无故擦了半天墙,怼他几句还不行?」 「我一直觉得你不太爱说话的。」杜凤阳忍不住问。 「那是假象,为了给你留下好印象呗。现在我和筱筱完了,也就没必要还跟你装孙子。」她顺口胡说,吐出一口烟圈后看向杜凤阳,有些挑衅地勾唇,「没看出来吧?其实我比你想的还要混蛋很多。」 有时候金无敌还是挺会拿捏人的。 她很清楚,当一个人越说自己不靠谱、越说自己混蛋时,对方就越觉得不可信。杜凤阳今天会主动给她砂纸、主动下来和她搭话,无非是好奇,好奇她怎么会痛痛快快地就和杜筱筱分手了,好奇她怎么是这样的性格。 再加上前晚,金无敌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 习强说的那些话,你信了就信了。 但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今天这顿揍,我并不是挨得理所应当。 …… 杜凤阳本来就因为她的话而心里起了疑惑,今天再见她真是痛快地分了手、还有些转了性子,难免更奇怪。所以金无敌料定杜凤阳现在已经有些糊涂了。果然,没等多久,他就忍不住开口:「和筱筱分手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金无敌笑了笑:「你在试探我?」 杜凤阳不语。 其实他并不擅长弯弯绕绕地讲话,总习惯直来直去。 金无敌帮他问出来:「你是想问我,会不会彻底出柜、和习强在一起?」 杜凤阳点了点头。 金无敌很笃定:「不会。」那个人渣,他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杜凤阳拧眉:「那你为了他背叛筱筱?」 金无敌现在还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因为她不知道习强那还会不会出幺蛾子,如果她现在一口咬定自己没做,但之后那个人渣再爆出什么yan照视频什么的,可就啪啪打脸了。所以她想了想,不答反问:「你爱看电视剧吗?」 杜凤阳被她问得一怔:「什么?」 金无敌也不打算听他回答,兀自说:「电视剧里有一个很常见的情节,就是心机婊女二号为了得到男一号,设计给男一号灌醉、下药,然后把他带去酒店,再把两人都扒光,接着合影留念。第二天,那些照片,就会出现在女一号的手机里。」说完后,看向杜凤阳,「这样的情节,电视里没少演吧?」 杜凤阳听明白他的意思:「你有话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