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问仙记》 第一章 浔阳城中的小乞丐 七月初三,宜开光,绘塑,动土。所以七月初三是云居山真如寺重建的日子。原本真如寺在前朝就毁于战火,至今已逾百年。但京城万佛堂的洪段法师自请前来重建这座千年古刹,圣母皇太后听闻此事之后派使前来,赐予紫衣等法物和一尊高达丈余的千华卢舍那佛的铜像,还赐下《大藏经》一部共六百七十八函。一时之间浔阳城内上至太守下至百姓闻风而动,翘首以盼洪段法师一行人的到来。 对于太守、官绅和僧人来说,此事带来的影响不亚于前段时间广信府龙虎山张天师带领众弟子自京城还乡且尤有甚之。当今天子崇道已久,自登位以来善待道家,分封道门各派,广修道观,二十年间数次诏道门领袖进京。而今竟要重修一座废毁百年的寺庙,其中的含义不由浔阳城中这些官吏们不加捉摸。 但是对于浔阳城中的平民百姓来说不论天师返乡或是真如寺重建都只意味着一件事:官府要开仓放粮了。不只官府,城内的各名门豪绅也会择日开设粥棚以示自己的崇佛尚道之心和好善乐施之名。虽说城中百姓大都也不缺那几碗粥几个馒头,但一个地方有富人就会有穷人,而对于无产无业又无一技之长的乞丐们来说这简直就是狂欢。 对于周慕云这种年小的乞丐来说更是如此。作为一个乞丐也是需要条件的,首先你不能年轻力壮,若是年轻力壮者行乞,不等官府出面已经让父老乡亲们指着鼻子骂的找不到北了;其次得有一副好相貌,有些人虽锦帽貂裘却生的凶神恶煞令人望而生畏,而有些人即便衣衫褴褛但只能让人大生好感从而施以援手。最吃香的是那些老乞丐,他们富于经验而善于察言观色,知道什么人会对他们大开方便之门,也能知道哪些人可能会对他们大打出手遭受无妄之灾,这都是生活带来的宝贵财富......虽然他们还是很穷。 但对于周慕云这样的小乞丐来说乞讨其实是最困难的。因为他们小。所以抢不到行乞的风水宝地;所以总受别的年长的前辈们的欺压;所以即便乞讨到半个馒头一碗冷粥也可能进不了自己的嘴里就被别的乞丐抢走......还好周慕云也有别的乞丐所没有的优势:虽然蓬头垢面衣着破烂却挡不住双眼中的灵动,所以他总是能从一些感情泛滥的大妈大婶那里得到点吃的,虽然他从没吃饱过,但是至少他没饿死。 东边的天空才泛起鱼肚白,周慕白就跟着几个老乞丐和几个小乞丐赶到云居山下,那边已经有不少乞丐到场了,从他们之间的泾渭分明就可看出他们不是同一伙人。乞丐当然也是拉帮结派的,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别的乞丐团伙欺压。带头大哥带着周慕云一行穿过长街,不时还跟关系比较好的别的团伙帮派首领点头示意径直走向昨晚就画好的地盘上围成一圈盘膝坐下,也没有说话,就这么沉默着等待天亮。 “周周,今天你带着小八他们去宰羊牯,招子放亮些。”许久,大哥看了一眼周慕云缓缓说道。 周慕云抬头看了眼大哥,又转头看了看正在看着他的别的小乞丐们抿了抿嘴然后点点头问到:“爆格吗?” “再说吧。”大哥头也没抬的回答道。 周慕云点点头,忽然又有些无奈的说道:“大哥,能不能别叫我周周,我现在叫周慕云!” 大哥还没说话只听一人嗤地笑了一声道:“大字不认识几个还学那些文人起什么名字,不是我说,当初你那两个馒头可是亏大的了。”周暮云转头望去原来是一个唤作康叔的老乞丐。他欲言又止,笑着摇摇头也未再说什么。 周慕云原来也不叫周慕云的,而是叫做周周,但是他自己总是觉得这个名字太丧,自打记事起就没吃过一次干饭,基本都是清的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周周周周,不就是粥粥吗?难怪没吃过几次干饭,都是吃粥。他也想过换个名字的,但整个团伙中竟无人识字,更别说能给别人起名字这种高难度的事情。也就是上次张天师还乡那次遇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童生,用得来的两个馒头请他起了这么个名字,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觉着至少听起来挺不错的,很像那些说书先生们口中的侠客。 想起那个摇头晃脑的老童生吟颂的“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慕云遮。”周慕云蓦地一颤,在七月的早晨居然感到一阵冷意。 家?他的家在哪呢? 打记事起他就跟一个称为“四叔”的老乞丐一起相依为命在这浔阳城中讨饭为生,那个老乞丐在一次与人争抢一条鸡腿的时候被人打成重伤,当天晚上就死了,也没有留下什么话,只是在弥留之际双目无神地看着不知所措的周慕云就此溘然长逝。 只知道他也姓周。 “已经有四年多了吧!”周慕云心里想着。 自“四叔”死了以后他就只剩一个人了,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孤苦伶仃地努力生存,风里来雨里去,与恶狗抢食,弄得遍体鳞伤。拼尽全身之力才活到今天。再后来加入了他们这个团伙,在“大哥”近乎折磨的方式下学会了偷窃,慢慢一步步在这个实力为尊的地方站稳了脚跟… “呵…”周慕云叹了口气,甩了甩头把这些情绪从脑海里赶走,双目微合等待前来观礼上香的人群的到来。 第二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 天色渐明,山下也逐渐热闹起来。官吏,百姓,走夫犯卒,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在山下出现,熙熙攘攘。 周慕云等人也分散开来寻找目标,也得说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里基本都愿意慷慨解囊做点善事以求在佛祖脚下积攒一些功德,再加上周慕云本人也是生得玲珑小巧,所以这小半日也得了不少财物吃食。更何况,他们这些小乞丐也不见得只能靠乞讨。 周慕云像一条游鱼一般,在人群中穿梭,似不经意地撞在一个富态的员外打扮的中年人身上,连道几声抱歉后在胖员外厌恶的目光中几个转身消失在人群中。从人群中走出的周慕云捏了捏手中装饰精美的荷包,感觉到里面几颗硬物笑了笑低声骂道:“叫你狗眼看人低,也教你知道小爷我也不是好惹的。”看他的身材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童,却自称“小爷”,让人听了有些好笑,但也无人制止,只不过是个乞丐罢了,又有谁会告诉他自称“小爷”的多是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呢?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过是觉着威风罢了,那还会管其中的讲究!将荷包中的几颗碎银子揣入怀中便将荷包随意仍在角落里啐了一口,抬头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便提了提裤子又一头扎了进去。 这便是所谓的宰羊牯,乞丐在有时候也会转身为贼。只不过周慕云他们这些小乞丐并不容易引起他人的警惕而已。而所谓爆格,即入室盗窃而已,都是江湖黑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那边周慕云屡屡得手,收获颇丰。身上大概已有银钱十余两,铜钱若干。主要也是他年纪小,不易被人察觉,且今天这云居山下人山人海,磕磕撞撞在所难免,也少有人怀疑。 但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周慕云刚又丢下一只荷包,摸了摸腰间明显的突起想到不如先去大哥那里把这些钱交给他再回来,不然就算有再多的钱也实在是装不下了。这么想着,他的双眼又习惯性的望人群扫视了一圈,忽然眼前一亮。 只见一位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公子正迎面走来,一袭白衣,折扇轻摇,头戴一顶白玉冠,面如朗月,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端得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才。 周慕云一见之下便觉有些自惭形秽,继而又有些恼怒,暗啐一口低声道:“本想这就回去的,哼!谁叫你生得比小爷我好看的,遇到小爷我算你倒霉!死娘炮!”便又一头扎进人群中似无意地向那俏公子走去。 话说那公子还不知自己竟成了他人眼中的羊牯,正自顾自的想自己的心事,忽然感觉有一个人撞入自己怀里,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孩,之间那小孩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衣衫褴褛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张小脸上满是污垢根本看不出年龄,只是一双眼睛颇为灵动。公子一时心中怜意大起,听那小孩连声道歉也不疑有他,只是挥挥手不以为意。他现在还有要事,不能在此逗留,待此间事了,再来做他顾吧。他这么想也不愿再耽搁,正欲离去忽觉有异,也不及多想一把抓住那小孩的胳膊。 周慕云正暗自得意地意欲离开,就被一只手抓住胳膊,心头一震暗道不妙便开口大叫道:“救命啊!杀人啦!”。 那公子未料想竟还有这招,眉头一皱随即长袖一挥便放开周慕云的胳膊微笑着看着他。而周围熙攘的人群竟像根本看不到他们似的,而那些听到周慕云喊救命的人只是往这里看了一眼没见异常便又自顾离去。今日这云居山下人生鼎沸,有幻听也很正常。 “倒也有几分伶俐啊。”那公子看着周慕云,剑眉一挑微笑道。 而周慕云只是低着头,他简直要吓丢魂了,根本不敢抬头看。刚才只见这白衣服的娘炮长袖一挥这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竟像没有人察觉一样,而现在他的胳膊已经被放开但他没有逃跑,不是他不想逃,他的腿就像被定住了一样根本动不了。 “见鬼了!见鬼了!想小爷我还没成年今天竟要交代在这破地方。这个死娘炮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玩完了,玩完了。”周慕云在心底狂喊。 “抬起头来。”一个温软如玉的声音传来。 周慕云犹豫着抬起头来,看向那公子,只见他纸扇轻摇,双眉如剑,双目如月,正面带玩味的看着他。周慕云心底略有安定,胆子也大了点,颤声问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那公子闻言一愣,纸扇一合笑问道:“你说呢?” 周慕云偷偷向公子身后一望,随即拍了拍胸口有些放心地小声说道:“有影子,不是鬼!” 那公子听见他的低语,翻了个白眼,把手一张说道:“拿来。” 周慕云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将刚才揣入怀中之物拿出来看也没看就放到那只白皙如玉的手掌中。刚才他刚把东西装进怀里就被抓住,根本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放在对方手中才有暇看清,原来是一个巴掌大的龟壳。不由心中大骂:“一个破龟壳你都这么小气,死娘炮!” 那公子也不知周慕云心中所想,即便知道也可能大骂对方不识货。破龟壳?能让龙虎山张天师专门为此从京城辞官还乡的宝物怎么可能是个破龟壳!但是他不知道。只是将龟壳郑重地放入怀中,有些无奈地说:“若是别的倒也罢了,这龟壳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万不可有失。” 周慕云见他如此郑而重之,又听他如此说,心下更加鄙夷。只是脸上全是污垢看不出什么。若是让那公子知道说不准用五驭雷法让他知道什么叫欲死欲仙。 公子将龟壳收入怀中,又恢复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扫视一眼周慕云那鼓鼓的腰间笑了笑,说道:“看样子你手艺不错啊,收获颇丰啊!也难怪我也一时不查着了你的道。” “一时侥幸,一时侥幸。”周慕云讪讪一笑,心中有气却不表现出来,低声问道:“少侠,东西已经还给你了,我可以走了吧?”。 公子嗯了一声,周慕云心下一喜,正欲离去,却听那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慢!”周慕云心下大骂却又换上一副笑脸转过头去问道:“少侠还有何吩咐?” 只见那公子双眉紧皱,似是有些纠结,然后正色道:“我有一件事要你帮忙,可能会有些危险,但如果事成,我定予你一场富贵,令你从此衣食无忧,你自己想想,七月七日长生殿,想好了来那里找我。”言毕深深看了周慕云一眼转身离去,转眼便消失在人群中。 周慕云有些莫名的看着那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啐了一口:“富贵?我呸!一个破龟壳都看那么重的死娘炮,还能给小爷一场富贵?哼!装神弄鬼的家伙。”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察觉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乞丐,看天色已近申时,摸了摸腰间的钱帛便向着“大本营”疾步走去。 第三章 起意 回到“大本营”时早晨一同出发的小乞丐基本都已经回来,见周慕云的到来一个小乞丐立马极有颜色地将竹凳又袖子擦拭了一遍又端上一碗热茶便垂手立在一旁。周慕云眯着眼瞥了那个小乞丐一眼,记起他的名字叫阿发,点了点头,抿了一口热茶,觉得有些烫嘴便将碗递给那名小乞丐,咳了一声道:“你等今日收获如何?” 周慕云是这个乞丐团伙里的“小”头目。之所以说小,一是因为归他管辖的乞丐年龄普遍都小,第二嘛,自是因为他在团伙中的话语权也小。毕竟手下少嘛。但是团伙中却没有人因为他年纪小就敢轻视他,因为他的“功夫”。这个“功夫”自然不是指拳脚的功夫,而是他手上“偷”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这么些来至今未有失手。这一手的绝活加上他与年龄不匹配的狠辣让他很容易在团伙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按照规矩,这些小乞丐的日常收获都要交给他这个“小头目”,再由他转交给大哥,然后统一分配。没有人敢与藏私!这是规矩。曾经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藏私的事,还是归他管辖的小乞丐,被人发现告诉了他,还未等“大哥”动手,他已经亲自挑了手筋脚筋装进一个破麻袋里扔进了臭水沟。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藏私。 不一会儿周慕眼眼前就摆满了各种物事,有咬了一口还留有牙印的馒头,有一堆铸有“嘉靖通宝 ”的铜钱,有碎银子,还有项链,玉石扳指等等,种类繁多不一而足。 他看了看桌上的东西,皱了皱眉,把那个还带有牙印的馒头捡出来问道:“这是谁的!当这里是什么,垃圾场吗!” 许久,才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说道:“哥,是.......是我的。” 一听这个声音,周慕云就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额头,说道:“妞妞,不要总是这么糊弄人好不好。”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正手足无措的立在那,令人心生怜意。这便是妞妞,小乞丐里唯一一个女娃。今年才四岁,也不知怎么就流落到这里。周慕云外出宰羊牯看见她正盯着一锅刚出炉的大馒头咽口水,心下一软就给她买了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也只能帮这么多了。未曾想她竟一直跟在周慕云身后一直跟到了这里,怎么赶也赶不走。没办法只好暂时将她留下。可是这小丫头面皮极薄,出去乞讨根本说不出话只是傻站着,也有人见她可怜给她两个馒头他也不去接,只是傻站着。这么久以来若不是周慕云总是分她一些吃的,可能她早就饿死在这青天白日下了。 周慕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无奈摆摆手。罢了,把这次的钱财分润她一些便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周慕云心里这么想,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挥手让众乞丐散去,他自己则起身往内走去。 整个“大本营”分内外两部分,其实就是个废弃的城隍庙,外部是他们这些小乞丐的居所,而内部则是包括“大哥”在内的中老年乞丐的居所。这个城隍庙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灶房卧室一应俱全。大哥就住在最里面的一件房里。 周慕云带着今天自己及手下所得的所有财物,一路穿过一道长长的廊道,两旁则是一间间用木板隔开的房间,这是那些中老年乞丐的居所。一路上都有一些老乞丐对他点头致意,周慕云也一一回应,只是...... 周慕云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今天的气氛似有什么不对劲。 走到“大哥”的房门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异样的感觉,敲了敲房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宽厚的声音。 周慕云推门进去,看见屋内坐着的众人便是一愣。屋内除了人称“大哥”的黎叔,还有“二当家”明叔,“四当家”孙叔以及“管家”辉叔。除“三当家”康叔外团伙的几个领头人物竟都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可是......康叔呢?康叔便是早晨因名字而取笑周慕云的那个中年乞丐。 周慕云压下心中的疑惑,恭声道:“这是今日我等所得,尽数在此。”。双手将今日所得各式财物放在桌上,便欲转身离开,这种等级的会议他还没有资格参与。 “慕云,你且留步。” 周慕云转头略带疑惑的看着说话的人,那是“管家”辉叔。 “你......今天可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辉叔面色有些怪异的问道,他的脸上带着惊悸,又带有恐惧,很是复杂。 奇怪的人?周慕云心底一动,看着屋内众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心头掠过一个白衣如雪的身影,却用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道:“奇怪的人?什么人?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你别乱问!”大哥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又似是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硬,挤出一丝笑对周慕云说道:“你们今天做的不错,日后定有奖励。你先下去歇着吧。” 周慕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房间,拉上房门朝外走去。 只是这一路上他心中异样的感觉越来越重,一直要到大殿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他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对了。太静了,静得不正常。按说以往常的情况看今天大伙都得是乐不可支地炫耀自己今天的收获,可是今天,两旁的房门紧闭,根本听不到有人说话。刚才遇见的几个乞丐也是,根本没有多说什么,那脸色......跟“大哥”如出一辙的惊悸。 出事了!肯定出大事了!周慕云心里想,脚下却是疾步向外走去。可他的心里总是浮现出一个白衣如雪、风度翩翩的身影。奇怪的人?辉叔说的会是他? 深吸一口气,周慕云走进前院,双目一扫,喊道:“阿发,你过来。” “云哥。”阿发有些佝偻地站在周慕云面前,面带谄媚地搓了搓手道:“您有什么吩咐?” “也没什么事,”周慕云心底紧张却未显露出来说道:“今日云居山下,你可曾听说过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如实回答。” “奇怪的事?”阿发一愣,也不敢隐瞒点头道:“是有一件,当时我就在山下。见有好多百姓从山上跑下来,其中还有不少官老爷和军爷,那场面,啧啧...好多人跑的帽子鞋子丢了一地,我就在后面还捡了个荷包呢。”阿发面带得色地说道,能看那些平时作威作福的老爷太太们狼狈的样子,让他大为得意。 “继续。”周慕云见阿发停下,眼睛一瞪。 “是是是...云哥。”阿发见周慕云瞪眼有些惧怕的缩了缩脖子,“后来我一打听,您猜怎么着?原来是云居山上出大事了!说那洪段法师正开坛诵经,忽然飞沙走石,黑云蔽日,那些信徒见状一个个跪倒在地口中高喊‘佛祖显灵了!佛祖显灵了’。却在此时洪段法师大喝一声道‘妖孽尔敢!’原来是法师放在香案上供奉的原本真如寺的一尊千年历史的佛像和一件舍利磁瓶竟消失不见了!” “只见法师长诵佛号,解下颈上一串禅珠,向天上一抛,一时金光大作,那蔽日的乌云竟顷刻消散,但马上那串佛珠竟化为了齑粉,金光也褪去了,而洪段大法师已经吐血倒地。山上的信徒见状立刻作鸟兽散,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啊,可是下山的路就那么宽,你推我搡就有不少人摔倒,再被后面的人一踩...啧啧...死伤无数啊”。阿发说着还舔了舔嘴唇,脸上还有一种未能身临其境的遗憾。 周慕云默然,然后点点头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便转头离去。随即又似想起什么转过身来说道:“今天这件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明白了吗?” 见周慕云说话间还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脖子上扫了一眼,阿发神情一僵,咽了口口水连连点头道:“是,云哥,我明白!” “死伤无数,那康叔一定是在云居山上出了事了,而且死了的可能居多。今天山上发生的事肯定不像阿发说的那么简单。”周慕云坐在竹凳上回想着今天“大哥”他们的异常。那种惊悸分明是经历了极恐怖的事。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还有那个娘炮。”周慕云一回想起今天那个人长袖一挥就让在场过往那么多人完全察觉不到他们二人的场景就不寒而栗,而且想起自己还在心里骂过那个人,简直是......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哎...”他有些无语地看了看地板,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个人说的话:“七月七日长生殿...” “去看看吧。”他在心底做出了决定。 此时的周慕云并不知道,他的这一决定,改变了他今后的人生轨迹! 第四章 月上柳梢头 七月初五,清晨。 周慕云还在睡眠中,却感觉一阵轻微的震动,紧接着就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力拉扯起来,似腾云驾雾一般。 他睁开眼,却看见他的小屋内灯火通明。而他正被一个大汉像只小鸡仔一样单手提起,却是人称“大哥”的团伙首领-黎叔!而周围整个团伙的领导阶层除了疑似已死的康叔,尽数在场! 周慕云心下惊怒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挤出笑道:“大哥…您…您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大哥双目一瞪,道:“我自认待你不薄,例钱月红分文不差,你为何还要藏私?!”只见跳动的火光下,“大哥”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分外恐怖。 “藏私?”周慕云闻言大怒,咬着牙道:“我干甚要藏私!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但是说没做就是没做!若有虚言让我天诛地灭!” 大哥闻言,神情微缓,缓缓将周慕云放下道:“阿发,将你所见从实说来,看他如何辩解!” “阿发?”正在揉自己被捏疼的脖子的周慕云听见这句话,一双眼就直勾勾向阿发看去,而那原本躲在众人身后的阿发见周慕云的目光看来连忙低下头,只是不得不遵从“大哥”的命令,低声将事情始末又说了一遍。 原来当日这阿发也在周慕云所在的那个区域乞讨,却看见了身为小乞丐头领的周慕云。正欲上前拜见,却见周慕云先是大喊“救命!”接着就跟一个白衣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当时这阿发被吓得三魂七魄差点都没了,就在那呆呆地立了近一个时辰,才看见周慕云一个人又出现在原地,而那白衣公子却已不见踪影! 前日周慕云还问他是否遇见听说什么奇怪的事时,阿发心中极为紧张,只得捡了个道听途说的将周慕云搪塞过去,而周慕云怀有心事也未曾注意。 再然后,见周慕云回去后的阿发心中越想越怕,也忘掉了周慕云先前对他“将此事烂在肚子里!”的警告,索性径直去找了大哥,却未曾料想大哥竟直接带他来找了周慕云! 周慕云心中懊恼不已:当时心神大乱竟没有发现阿发的异样,只是现如今他也顾不得反思只好对黎叔说道:“大哥,阿发所说确有其事却又不尽然,当时瞒着你只是此事处处透着诡异不想让您担心罢了!”见“大哥”没有打断的意思周慕云接着说道:“我倒是偷到了那个白衣公子的一件东西,但立刻就被其抓了回去,不但那件东西被其收回连我自己差点小命都不保!现在大哥居然还因他人一面之词就怀疑我藏私?”说罢还狠狠瞪了阿发一眼,阿发见状立马将头低下不语。 “大哥”黎叔听罢,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即使如此,那就是大哥的错了!都是自家兄弟,你也别往心里去!”见周慕云还盯着阿发不放,皱了皱眉头随即笑道:“慕云啊,你也别怪大哥,只是规矩不能废!这个阿发,我已收其为我义子,你们兄弟二人日后要和睦相处才是!” 阿发一听,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连连点头。 而周慕云闻言也无可奈何,只好点头道:“即是大哥发话,我敢不从命?!” 黎叔点点头,也不说什么,转头离去。其余几位“当家的”待着阿发也随之离开,顷刻之间屋内便只剩下周慕云一人。 “大哥”黎叔走在前头,一直是愁眉紧锁眼中露出疑惑。这时“管家”辉哥上前低声道:“大哥,就这么算了?我看那慕云,定有隐瞒之处!” 黎叔瞥了他一眼道:“我不知道他有隐瞒之处?只是暂时不能动他而已!慕云加入我们近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能因莫须有的罪名处理掉他?”况且…一想起那天的情景,黎叔眼中就浮现出极度的恐惧,那个人…那个白衣青年…只是一挥手间整个云居山五老峰差点被削平!这是人力所能做到的?!黎叔不愿再想,也不敢去想!至于周慕云…他定了定心神对辉哥说到:“你派两个人,给我盯着周慕云那小子,记住,招子放亮点,要是有一点差错我唯你是问!”言罢便大步向前离去。 听“大哥”黎叔等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周慕云看天色尚早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他直接起身,留着月光走到墙角,把一块青砖拿来,赫然见一个黝黑的洞口。周慕云将手伸了进去,摸了好一会才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青布包。 这个布包里装着他这近三年来外出宰羊牯和乞讨所得的全部财物,被他早早地折换成白银共计二十五两三钱。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早知道开国初期一两银能折米四石,而今天下承平已久,银子的价值只高不低! 周慕云将这一小包银子塞到床脚靠墙的地方,靠坐在床头开始思考他的去留。 “七月七日长生殿!”周慕云心头又一次浮现这段话。 他在这浔阳城中生活了四年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有多大年岁,四叔至死也没有透露丝毫关于他的消息!),浔阳城中大街小巷早已走了不止一遍,早已烂熟于胸。而这长生殿…周慕云挠了挠头,有点困惑。 据他所知,这浔阳城中现如今存有两处“长生殿”,一处是在城东的纯阳观中,而另一处,则就在他所在的这城西西侧,距他所在的这个废弃城隍庙不过百步之遥! “先去城西看看,然后再去城东!”周慕云心中作出打算,透过窗户看外面天色微亮便从床上下来,穿上他的已经开了口子的破鞋,带上他讨饭用的“聚宝盆”,走出房间。 今天不过七月初五,距离七月七尚还有一日,不急… 周慕云这么想,穿梭在浔阳城中的大街小巷,逐渐放下心来,专心乞讨宰羊,这一日下来所得倒也不少,混了个肚饱,还得了不少的铜钱,待天色将晚才返回“大本营”,却丝毫不知身后不远还吊着两个“小尾巴”跟了他一天。 而那两个“小尾巴”将这一天的情况汇报给“大哥”黎叔和“管家”辉哥,辉哥沉吟片刻对黎叔道:“大哥,看样子我们似乎有些多疑了!” 黎叔不置可否,只是对那两个眼线道:“你二人今日辛苦了,今日所得你们尽数留下可不必上交,明日继续,给我盯紧咯!” 打发那两个人下去,黎叔才对辉哥说道:“此时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小心无大错。” 辉哥点头称是,也不多说什么,告辞离去。 其实黎叔心中也有些疑惑,难道这个周慕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是很确定,待明日的情况再下结论吧。他这么想,也不再多想,累了一天,早点休息才是真的。 而第二日,周慕云又是一大早便出门,带上自己的工具,穿梭于浔阳城内。那两个“尾巴”远远吊在他身后他也没有发现,如此一天下来,两个“尾巴”已经苦不堪言,回去之后便添油加醋的向“大哥”黎叔汇报今日周慕云如何如何老实与往常无异,黎叔听罢也越发怀疑自己的判断有误,便下令让他们二人无需再进行跟踪。 而对此一切毫不知情的周慕云在七月初六晚一夜无眠…第二日鸡叫一声后便从床上下来,从床下到处装有他全部家当的青布包揣入怀中,披着银色的月光向外走去。 此时,月上柳梢头! 第五章 托付 城西的这座“长生殿”,原是前朝的浔阳百姓为了纪念当时的一任太守纪灵而立的长生碑所在之地,本朝开国之后对前朝的一应遗迹进行了全面的清除,殿内包括据说有数丈高的长生碑在内的所有东西也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这座长生殿不知为何遗留至今。 但即便是这座废弃的建筑占地极大,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人想要在这里居住。一来是因为这里地处偏僻,距真正的浔阳主城区较远,二来也是因为此处数十年来经久不衰的闹鬼传闻! 相传那是前朝太守纪灵在地下的英魂不得安息所致。 周慕云自然也是听说过有关此处的传言,所以此刻的他心中极为紧张。毕竟…在见过前几日那常理不可解释的状况,他的心里对于鬼神之说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嗤之以鼻了。 蹑手蹑脚的走进已经没有了大门的长生殿内,眼前荒凉破败的场景让他心中的紧张之感愈发强烈,一双灵动的眼睛四处查看,却没有发现想要找到的人,心中略有几分遗憾。 却听此时一个温软如玉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来的倒是挺早的啊。”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把心提到嗓子眼的周慕云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急忙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一个白衣如雪,风度翩翩的公子,正是前几日在云居山下遇见的那个“娘炮”! 只是这个娘炮此时的情况…周慕云借着月光看去,只见原本面如朗月的俏公子此刻面色苍白,原本束发的白玉冠都不见了踪影,只是用一根白色的发带束住他那一头乌黑的长发。 那白衣公子看见周慕云一双眼睛不停在自己身上打量,微微一笑,道:“前几日遇到几个仇敌,废了好一番手脚才能逃脱,你也不必惊讶。” 周慕云一怔,“仇敌?什么样的仇敌能让他吃这么大的亏?”毕竟他可是见过这白衣公子的手段的,挥挥手,变让两个大活人在闹事中变成了透明人…“浔阳城太小,外面的世界,很大!”周慕云心里这么想,对自己来到此地的决定也更加满意。 白衣公子见周慕云不说话,只是一双眼睛变换不定的看着自己,只以为他是在为自己的情况担忧,心中略有暖意,开口道:“想必你也对近日所发生的事有所耳闻,不错,是与我有关!你,害怕么?” 这两日来,周慕云走街串巷,对七月四日发生在云居山上的事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但是知道的越多,对他的震动就越大。想想看,来自京城万佛堂的高僧洪段法师竟如神话传说般展示出丈六高的金身!且言出法随,咏诵真经时天女散花,地涌金莲!而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止真如寺佛宝被人夺走。 此时,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面带笑容的俏公子竟说都是他干的?那个打伤万佛堂一干高僧夺走佛宝的世外高人? 沉默许久,周慕云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发干的嗓子问到:“你…是仙人么?” “仙人?是,也不是。”白衣公子想了想说道:“在你们这等凡夫俗子看来,我等超脱俗世,有上天入地、移山倒海之能力,自然是仙人。但事实上,我们只是走在成仙路上的人!”白衣公子看了眼正在思索的周慕云继续说道:“我们自称修仙者!也有人称我们为修士!那个洪段法师便是修仙门派万佛寺的弟子,而在你们京城的那个所谓万佛堂,不过是万佛寺在凡俗的一处分舵而已,而且,是最低等的那种!” “万佛寺?那么你呢?你是门派的?”周慕云睁大了眼睛有点激动的接着问到。 “说了这么久,居然忘记了还未曾做过自我介绍!”那白衣公子拍了拍额头,道:“我名为白飞鸿,乃是冀州北部罗浮山草庐弟子!”在说“罗浮山草庐弟子”的时候,白飞鸿整个人都显露出一种庄重之感。 “草庐…”周慕云有点无语…这个名字…感觉跟他原来的名字“周周”私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有点随心所欲的感觉。 “没错!罗浮山,草庐!”白飞鸿没有注意周慕云脸上的表情,即便注意到了也不会有所察觉,盖因周慕云脸上的污垢…实在是一层最完美的保护色,任谁在不分外留意的情况下也难以从他脸上发现任何端倪。 “你是叫周慕云对吧?”白飞鸿看了看外面,天边已经逐渐泛起鱼肚白了,随即对着周慕云说道:“今天你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想必已经考虑好了!但我还是想让你再考虑一次,此事非比寻常,可能会有修仙者来找你的麻烦!有性命之忧!望你能慎重考虑!” 周慕云此时的心中早已被满心的对修仙者的世界充满了憧憬,飞天遁地、移山填海!这些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事已经在向他招手了,考虑?周慕云完全没有考虑,当即狠狠地点了点头。 白飞鸿见状,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周慕云道:“妥善保管此物,立刻出发!一路向北至明国边境的绥远城,再往东北折一千里八百里,那里有一个大湖,到时你在湖边将这个东西投入湖中即可,自会有人前来接应你。到时你说是我让你去的即可!”说着便递给周慕云一样东西,周慕云一看,愣住了,这东西…不就是前几日从这白衣公子怀里偷得又被收回的那个龟壳嘛!没曾想又回到自己手里。 “你身上可有银钱?”白飞鸿看着周慕云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着,有些不确定的问到。 “有的,放心吧,不会饿死在路上的。定将此物妥善交给那个来接应我的人!”周慕云拍了拍腰间道。 “嗯,千万记住了,龟壳投入湖中,然后将这盒子交给那个来接应你的人,盒子万万不可打开!”白飞鸿又一次叮嘱道,“此去路途艰险,你多加小心!”想了想白飞鸿又从怀中取出一张折成三角形的符纸放入周慕云手中道:“遇到危险,将此符甩出可救你一命!但只能用一次,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记住!” 周慕云将龟壳和那个没多少重量的木盒子用一块破布包住,塞入怀中,又将符纸塞到腰带里对着白飞鸿道:“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十匹马都难追!”言罢,与白衣公子道别,在七月早晨的微风中离开这长生殿出了浔阳城一路向北走去。 看着周慕云的身影在视野中渐渐消失,白飞鸿再也坚持不住,捂住胸口猛咳了几下,一抹殷红在嘴角缓缓流出,脸色也更加苍白,低声道:“白云观!李伯阳!这个梁子我白飞鸿记下了,日后定要再讨教一番!”长袖一挥,从这空旷的长生殿中消失不见。 第六章 一路向北 离开了浔阳城已经三日了,此时周慕云心中原本对于外面世界的向往早已磨灭殆尽,也对他此行的路途之遥远有了大概的认识。走了三日居然连这浔阳府的地界都没有走出去?! 他所在的大明王朝疆域辽阔,南北相隔有万里之遥!要是靠他这两条腿,不只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到那北方边境的绥远城。而且这近万里的距离还只是直线距离!中间不知有多少河流山川,他一个凡夫俗子别无他法只能绕道前行!况且这一路上即便大明朝的官道四通八达,也不是他能走的! 周慕云疲惫地坐在路边,嘴角带着苦笑。谁能想到赶路居然还要劳什子“路引”!他在浔阳城没也从未出去过,哪能知道这么多!还好他现在的这身打扮,遇到官差就将他当做流民打发了,不然不知会生出多少麻烦。但也因此,他只能在僻静无人处跟着官道一路向北。 走一步看一步吧…周慕云这么想着,两口将手中的半个馒头吃完,拿起一根在路边折的竹竿当做手杖,在烈日下起身继续向前走去。而在他身后不远处一队马车正缓缓走近。 正在对自己前方路漫漫感到担忧的周慕云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一看,见一队马车正在靠近于是连忙闪到路边。那是有四辆马车的一个车队,马车各被两匹黑色的高头大马拉着,那几匹大马浑身漆黑,无一处杂色,看上去神骏无比。而马车上虽无装饰,却大气非凡。再加上车队两边十数个身着铠甲,手持长枪的骑兵…周慕云撇了撇嘴:“狗官!”也不再停留自顾向前走去。 这时车队中第二个马车的窗帘被一只玉手轻轻拉起,一位中年妇人看了看路边那个小小的身影,峨眉微皱开口道:“范统领,停下!” 听见美妇的声音,一个壮汉随即传令道:“停!”整个队伍应声而止。只见骑兵队伍中策马走出一位大汉,来到马车前恭声道:“夫人,有何吩咐!” 那美妇指了指前方那个小小的身影,朱唇微启,道:“差人去看看那个小孩儿,问问他这是要去哪,若是顺路,便携他一程!” 范统领顺着夫人所指看去,眉头一皱道:“夫人!这荒山野岭的,也不知其身份,若是别有用心的人,出了差池,小人担待不起呀!” 只见夫人杏目一瞪道:“不过是个孩童,能出什么差错?我大明朝在皇上治下人人安居乐业又哪来的别有用心之人来谋害我一个女流之辈?”见范统领还想说什么,道:“我意已决,你快差人去办吧!”说罢便放下布帘不再言语。 范统领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想:“夫人这是久居深闺不知世事险恶啊!也罢!这一路上再加小心便是。”便差了一名骑兵前去。 走在路上的周慕云方才见那车队停下,却也不以为意,自顾前行,前路漫漫容不得他懈怠。未想还没一会儿就听后面有人喊道:“前面那位少年!请留步!” 周慕云闻言一顿,看了看四周,再无旁人,便转过身去,却见一身着铁甲手持长枪的骑士正策马向他奔来。 “少年,你这是要去何处?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何前往!”那骑士居高临下地问到。 “回禀官爷!小的是去往北方的绥远城!名周慕云,乃浔阳府浔阳城人士。”周慕云面上毕恭毕敬的回答到,却在心里有些不安,又有一股无名怒火,将眼前这个居高临下的王八蛋全家十八代都骂了个便。 “哦?绥远城?”那个骑兵闻言一愣,开口道:“如此说来倒是巧了,我等也是互送夫人往那绥远城去。夫人有令,若是顺路则许你一同前行。即是同往绥远城,那你就跟我来吧!”言罢也不管周慕云答不答应,策马回身离去。 周慕云在后面则是心下一动,想到:“有这等好事?此去路途遥远,看他们兵强马壮、非富即贵,若是跟着他们,不知要省去多少麻烦!只是…这位夫人…为何要帮我?算了,我这一穷二白的,怕是人家爷不屑于打我的主意。若有不妥悄悄离开便是!”心里这么想着,也跟着骑士往车队方向走去。 周慕云未曾想到,那位许他跟着车队同行的夫人连让他致谢的机会没给他,只是让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嬷嬷将他带到最后一辆马车上。 “你就在这歇息,待到了地方自会有人来叫你。车队不停你万不可试图跳下马车,后面的那些骑兵可不是闹着玩的!”自称“孙婆婆”的老嬷嬷嘱咐道:“夫人心善,但那些骑兵都是些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你老实点,不要动歪念头!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婆婆我说,婆婆就在前面那辆马车上。只要你安分,保你平安到达绥远城!” 周慕云搓着手脸上带着笑看着孙奶奶说道:“小的哪敢有非分之想!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福,竟能得贵人相助,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二位!请婆婆一定代我向夫人致谢!” 孙婆婆似笑非笑地扫了周慕云一眼道:“你有这个心奶奶就很高兴了,也不枉夫人一番好意。”随即便要走出马车,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问到:“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周慕云目光一黯,回答道:“除我之外,再无他人!” 孙婆婆闻言一顿,目光在周慕云脸上扫了一圈,点点头拉起布帘离去。 周慕云坐在马车内的软垫上,四下打量了一番,心下了然,这辆马车外观不大,里面的空间却着实不小。看样子当是用以存放行李货物的,而即便是用以存放货物的马车,行走在这土路上却丝毫感觉不到颠簸,心下感慨不已。 他却不知,前方第二辆马车内,刚从他这离开的孙婆婆正恭敬地向一位中年妇人汇报关于他的情况。 “这么说来?他只是个不到八岁的小孩?”夫人靠坐在马车内,眯着一双丹凤眼,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是的,夫人!”孙婆婆恭敬地回答到:“老身趁他上马车时摸过骨,骨龄不过八年,除了手脚有些灵活外再无异处。而且因为营养不良造成了先天不足!” “既然如此,便不用防备他了!”夫人一只胳膊扶住头,凤眼微闭着说道:“老爷那边有没有新的消息?” “还不曾有!”孙婆婆闻言有些忧虑:“夫人…要不要顺道去京城看看。拜访一下老太爷!” “不必了。”夫人思忖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老爷深受皇上信任,远在绥远将军府六年还遥领兵部侍郎之职。圣上圣明,断不会妄信小人之言!” 当晚,周慕云生平第一次在驿站的客房内洗了一次热水澡,在伙计强忍着笑意的目光下连换了四桶水才全身上下洗了个干净。换上伙计拿来的一身略显宽松的粗布衣裳,看着铜镜中那个略觉陌生的少年,周慕云有点不敢相信。 “慕云?”孙婆婆有些发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只见一位湿润的长发用一个青色发带束在脑后、身材瘦弱却挺拔、身着青色粗布衣衫却掩灵动之感的少年从屋内走出。 “见过孙婆婆。”周慕云见发愣的孙婆婆,有些窘迫的行礼道,心底却莫名有些恶寒。 “好好好!”孙婆婆连声道,又上下打量了周慕云一番笑道:“未想你这打扮一番也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周慕云愈发窘迫,双耳通红,也不答话。 孙婆婆见状也不再调笑周慕云,正色道:“今日你且早点休息!明日一大早我等便要前往邵阳府搭乘漕运官船北上,不造误了时辰!” 周慕云不知道,若非那位夫人一时起意将他带入车队,给了他一层官方的保护,他恐怕早已被沿途搜寻他的各路人马拦住。如果是那样,那么也就不会有后来鼎鼎大名的“周郎”、“周老魔”的名头在修仙界流传、而那位绥远将军夫人也会按照原本的命运在数年后的一场动乱中葬身火海。 所谓一啄一饮,盖莫如是! 第七章 绥远雄城 三个月的长途跋涉,一路上陆路、水路并行才在北方的冬季到来前到达了大明边境的第一雄城-绥远城! 看着眼前这座拥有数十丈高的城墙的雄城,周慕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有点停止跳动!太高了!太大了!就像一头黑色的史前巨兽在落日下盘踞在此,那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让周慕云有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此时,一个宽厚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周慕云冰冷的手掌。 “是不是很害怕?”是孙婆婆的声音。她慈祥的双眼带着笑意看着面如土色的周慕云问到。 “婆婆初次来这里也如同你一般心惊胆战,还差点吓晕过去!但是后来渐渐也不再害怕了,而且也不必害怕!这里的每一块城墙砖上都有我大明子弟的鲜血!他们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为绥远以南的大明子民铸起了这座雄城!”孙婆婆温和地说。 周慕云闻言心下大定。他也只是一时被这里的冲天气魄给镇住,现在心里逐渐适应也不再害怕。 这三个月以来,他承蒙孙婆婆的悉心照料,吃的好睡得好,身高都比以往拔高了一截儿,面色也愈发白皙红润。所以他和孙婆婆也愈发亲近,连带着队伍中的军士也对他温和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只是…周慕云瞥了那个马车一眼,他还是没见过那位夫人。虽然…那位夫人还差身边的丫头给他送过来了几身换洗的衣裳。 绥远城,绥远将军府。 周慕云进了绥远城之后夫人还派那位范统领少来问他的目的地,然而周慕云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东北一千里方向的大湖”究竟在何处,也就如实跟范统领说了。谁知范统领听完,面色有点古怪地转头就走,然后他就被带入这座将军府中安排进了厢房内休息。 此时的周慕云正趴在窗口,看着这个占地极广,亭台楼阁林立的将军府发呆。 那一边,夫人听了范统领的话之后当即就去找了他的夫君、这座绥远城实际上的主人,张成。 “你是说你带回来的那个孩童要去的地方是望仙湖?而他对望仙湖的情况一无所知?”一个大约四十来岁、身着黑色蟒袍的长须男子皱着眉头说道。他便是大明朝兵部侍郎、绥远将军,张成! “绥远城东北方向三千里范围内的大湖,只有望仙湖!而他连望仙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称之为大湖。”夫人肯定地点头道。随即她又峨眉微皱:“当时在路上妾身也曾打听过他的去处,他只说是绥远城,未想绥远城竟还不是终点。” “望仙湖…”张成轻抚长须,双眼微眯开口道:“这望仙湖是极有名的仙家之地,千年以来不知有多少神仙传闻,也引得各地求仙访道着络绎不绝,可是却从未有过一个八岁孩童孤身一人不远万里赶来的状况。” 坐在一旁的中年妇人闻言便道:“那我们要如何处之?” “由他去吧!”张成长叹一口气说到:“这一路上你们也算是结下了善缘,需知过犹不及啊!” 周慕云此时正和前来看他的的孙婆婆一起有说有笑地说着闲话。说是闲话,却也让周慕云对这绥远城周围有了大概的了解! 本朝太祖在百多年前起于毫末,却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征战数载率领百万大军一路北推,推翻前朝统治,前朝所有残余人口全部逃亡至北方草原大漠,于是太祖便下旨在此修筑了这座雄城以威慑、抵御北方的进攻。这座城中有大明军户百万,百余年来世世代代在此镇守,这才有了孙婆婆“每一块城墙砖上都有大明儿郎的鲜血!”那句话。 而绥远城以北…则是前朝皇族、“狼神”的子孙、银月王庭之主的领地。 很不幸,他要去的“望仙湖”,也在那位异国君主的国土境内! 周慕云猛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呆住了!“怎么?送个东西小爷我还得出趟国?死娘炮也不知道跟我仔细说清的!这该怎么办!要是路上遇到草原上的狼群小爷我这几斤肉岂不是就肉包子打狗了吗!”周慕云越想越气,忽觉有些不对,立马反应过来“呸,小爷我玉树临风怎么能是肉包子!”… 一旁的孙婆婆见周慕云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只当他是为前路担忧,宽慰道:“你也无需着急,那望仙湖乃是有名的仙家圣地,一年到头前去求仙访道的人不计其数,草原王庭遇见他们也会以礼相待,不会有性命之忧!” 周慕云那个心情呀…片刻间的大起大伏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不好了,只是幽怨的看着孙婆婆。 满脸皱纹的孙婆婆见周慕云的目光,只得干咳一声,喝了口热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之色才正色道:“方才夫人差人过来说让我问问你,时间是否紧迫。如果还略有暇余的话不妨在这绥远城中住下,毕竟北地的冬季已至,天寒地冻你恐怕难以忍受。待明年开春,老爷可差人送你前去望仙湖。” 周慕云愣了愣,心中颇为意动。他自打记事起就在浔阳城从未出去过,一直在乞丐堆中厮混、在街头混饭吃,何曾见过似绥远城这等雄伟威严的军城、何曾经历过在这将军府中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他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再住下去怕是要引人非议了!片刻之后他摇摇头道:“非是我不肯,只是在这路上便耗费了三月之久。我受人之托,早日将此事办成才好对人家有个交代。”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到也算个小男子汉了!”孙婆婆闻言笑眯眯地看着周慕云点点头道:“也好,那你在府中也停留休息几日,过些日子老爷自由安排!”说罢便出门而去。 而就在绥远城中,一双眼睛早早的盯住了周慕云! 在一处民宅中,一盏油灯正散发出暗淡的光芒。借着昏暗的灯光,四个身着道袍的青年男子围坐在一起。 “你可是查看清楚了?”有一个面色蜡黄的道士开口问道,略微颤抖的声音显示出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绝对没错!”一个黑脸道士回答道,小小的双眼中散发着寒光沉声道:“难怪这一路上竟全无踪影,原来是躲进了绥远将军府的马车当中!” “哼!我师兄弟四人为了他一个凡人苦苦奔波了三个月,这次抓住他定要让他试试我白虫散的滋味以解我心头之恨!”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道士恨声说道,一张胖脸上五官都挤在一起,格外丑陋。 “那绥远将军张成深受这明朝天子的信任,而那将军夫人所乘马车又是经受过我天师道大祭酒诵经祈福的,有所疏漏也再所难免。”只听为首的那个青年道士说道,“那队马车七月初二自我广信府龙虎山下山出发,七月八九十三日在浔阳府境内,时间刚好能对上!我天师道的宝物定在那小鬼身上!” “师兄,明日我等便上那将军府找张成交出那个小鬼。量他也不敢不从!”那个黑脸道士说道。 “不可!不能打草惊蛇!”为首的道士摇摇头道:“那个小鬼定会从绥远城中出来前往望仙湖,我等只需在路上截住他即可!他已经是我等掌中鱼肉,翻不出去了!反正已经三个月了,也无须急于这一时!” 而正在睡梦中的周慕云对此一切一无所知。 在绥远将军府中连续呆了数日,周慕云再也忍不住因为周围那些护卫丫头因自己言行粗鄙投来的鄙夷目光,虽然他们掩饰的很好,但自己从小见惯了人情冷暖又怎么察觉不到?直感觉越发的不自在。至于孙婆婆…他念及婆婆一路上对他的嘘寒问暖、悉心照料,他轻轻叹了口气,“只能来日再报了!”周慕云心里去意已决便托孙婆婆向夫人请辞意。夫人挽留不下只好命人准备了两套厚棉袄还有肉干、干粮若干令孙婆婆交给周慕云。翌日,周慕云在孙婆婆的注视下登上将军府安排的马车,出绥远城想东北方向赶去。不久之后,四个身着道袍的青年男子也从东城门走出,向东北方向走去! 第八章 危机、逃亡! 北方!北方! 蜷缩在马车内的周慕云早就已经无奈了!真冷啊!这鬼天气!周慕云嘟囔着咒骂到。他拉了拉裹在身上的锦被,又往火盆内添了几块木炭。还是太年轻了啊……他心里想…他在浔阳城里那么多年,何曾经历过这种寒冷的天气!即便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马车里也有烧的通红的火盆,却直觉得凛冽刺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钻入车厢,冻得他直打哆嗦。 此时距离他离开绥远城前往望仙湖已有整整三日了。 “什么人!敢挡我等去路!”马车外一声大喝将正在车内冻得头昏脑涨的周慕云惊起。他伸出手拉起马车门上厚厚的帘子向外看去,只见前方十余步外站着四个道士打扮的青年男子,在北地冬季刺骨的寒风中单薄的道袍随风而动。而马车前,将军府派来护送他的四名军士已经手持长枪严阵以待地策马挡在前面。 “尔等凡夫俗子,莫要自误!我不愿伤及他人,将马车内那个小鬼交出,速速退下,饶尔等不死!”一个公鸭般的声音响起。 说来也怪,明明距离那四个人尚有数步之遥,这声音却如同近在咫尺般在周慕云耳边响起。 “是为我而来!”周慕云心中一惊:“终于还是来了!”白飞鸿在将盒子和龟壳给他的时候就曾言明这一路怕是多有坎坷,可能还有修仙者对他出手!在去往绥远城的路上因为借了绥远将军府的庇护才能安全到达,未想今日居然在这里被人堵住! “兀那妖道,竟敢口出狂言!”为首的一名军士闻言大怒,带领其余三人提枪策马即向那四个单人杀去。 有个黑脸的道士见状,嘴角微微上扬冷笑着看着迎面奔来的四个骑兵,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四个好大的头颅就冲天而起,那四位骑士还骑在马上,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然后才重重的摔倒在地。 车厢内的周慕云见此情景只觉得如坠冰窟。这便是修仙者的能力了吗?谈笑间杀人如探囊取物?第一次,周慕云对于修士的手段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然而…难道他也要跟那四个骑士一般…身首异处吗? 周慕云手足失措的放下门帘,挤到车厢角落,将自己藏到锦被低下,紧紧闭上双眼心里不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却忽然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脸上拂过,微微睁开眼见一个面色蜡黄的青年男子拉开了锦被俯身一脸戏谑地看着他。在他身后,一前两后三个男子也正双手交叉在胸前冷冷地盯着他,表情甚为玩味。原来他们四人不知什么时候也进入了车厢! 周慕云勉强挤出一起笑容说到:“道爷安好!不知几位道爷寻我所为何事?” “嘿…小崽子…”一个白白胖胖的年轻道士闻言冷笑:“你心知肚明!我等师兄弟四人为了你这么个小鬼不远万里,奔波了三月之久。识相的,把东西交出来,道爷高兴了,兴许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周慕云咽了咽口水,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说到:“东西?什么东西?还请道爷言明!小的如果有道爷所要的东西,一定双手奉上!” “嘿哟…”那个白白胖胖的年轻道士闻言一笑,随即双眉一挑,五官都挤在了一处,无比丑陋可怖!他恨声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一只胖手伸出来轻轻在周慕云胸前一拍,这毫无力气的一掌落在周慕云身上让他一愣,嗯?瞬间,他脸色大变!整个人惨叫着在地上打起了滚,额头上青筋暴起! 过了许久…也可能是一瞬…周慕云闭着眼瘫坐在车厢内,脸色苍白,额头上密布着豆大的汗珠,在这北地冬天的寒风怒号中一身的棉袄早已被汗水打湿。 “说,东西在哪!”那个白白胖胖的道士一脸冷意的看着周慕云说到。 周慕云只是闭着双眼,也不予回答。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痛苦和恐惧。刚才那种感觉浑身被针扎火燎的苦楚让他全身无力。要知道,他只不过是个孩童而已,即便有生以来终日食不果腹,却又何曾受过这种痛苦!眼角却因为疼痛和恐惧,两道热泪顺着脸颊滑落… 胖道士见状,脸上怒意上涌,正欲上前再施手段,却被一人拦下。是那个一直没有说话却在这四人中隐隐为首的的青年道人。 胖道士不敢造次,只得愤恨地瞥了紧闭双眼瘫坐着的周慕云退到一旁。 “小友,依贫道看,你还是交出那件东西吧!也能免受这皮肉之苦,你以为如何?”那青年道士在周慕云身前蹲下说道,一张颇为英俊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周慕云用衣袖擦干泪水,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真诚的青年道士,思忖了一下微微点头道:“仙长莫急,且容我歇息片刻,稍稍恢复些体力便将那件东西找出双手奉上!”。 那青年道士闻言,脸上笑意更甚点头道:“嗯,那你便歇息片刻,贫道等你便是!”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说道:“此乃我师门的秘制丹药,虽非仙丹之属却也能延年益寿妙用无穷!方才我那师弟对小友多有得罪,还请小友切莫推辞,当做是贫道的一点心意!” 周慕云看着眼前这道士一脸真诚的笑容,又用眼角余光扫了扫后面那几个道人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了然,也不显露出来,只是点头称是,将丹药取出在青年道士的注视下昂首服下。 青年道士见状,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小友你先在此歇息,我等在外等候!”说罢便和其余三个道人转身出了车厢。 “师兄,我们何不自己动手搜寻呢呢!还要费这般手脚!”那个白胖道士有些不解的问。 为首的青年道士瞥了他一眼道:“我等也算是修道有成之人,龙虎山天师道也是仙道大派!怎能行那种强取豪夺之事!让他自己乖乖奉上岂不妙哉?更何况…那辆马车乃是我天师道大祭酒亲自诵经祈福后献给凡间天子的,虽被天子转赠给了张成,但如果我等因搜寻宝物而对损坏了马车,岂非是对师长不敬!” “原来如此!”胖道士恍然,随即向为首的青年道士施礼道:“多谢师兄教诲!” 只见青年道人微微点点头,眉宇间颇有得意之色。 周慕云看着他们四人出去,冷冷一笑,左手一番,手心出现一枚赤色、绿豆大小的药丸。赫然是方才那个青年道士说的“秘制仙丹”!方才见那个青年道士的表情古怪,满脸微笑,而那双眼睛中却毫无笑意,再看后面那三个道人的表情便知这根本不可能是什么“仙丹”,“毒丹”倒还差不多!周慕云将药丸扔到角落啐了一口,从腰带间摸出一枚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长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出马车。 “仙长!”周慕云从车厢内走下,见那四个道士正在不远处围成一圈商讨着什么,便高声喊到。而那四个道人看见周慕云,相视一笑,一同走了过来。 周慕云见他们四人身上仅仅是一件皂色道袍,却在这天寒地冻的荒野内感觉丝毫不受影响心下凛然,拉了拉棉袄的衣领看着那四个道人长长吸了一口气,高声喊道:“那四个老乌龟王八蛋!老子去你妈的仙人板板!!”将手中的符纸往地上一摔,一道白光过后不见了踪影。 …沉默… 四个道士有些发愣的看着前方的空地,为首的青年道士嘴角,因为震惊和愤怒,他的嗓子都失真了。“怎么可能!乾坤挪移符这等宝物他怎么可能会有!” 没有人能回答他…只是呆呆的站着,有些接受不了这种…煮熟的鸭子居然会也会飞的事实。 相隔千里的大草原上,一个牧人正骑着马赶着一群牛羊顺着河床行进着。忽然听到“扑通”一声,接着又有一声惨叫响起,惊的牧人抬头张望,却什么也没发现,继而又把脸埋到羊皮袄里骑着马赶着牛羊远去… 许久…周慕云被冻得打了个哆嗦,缓缓醒来…看着眼前这空旷无人、一望无际的荒野…欲哭无泪… 而那四个反应过来、气的火冒三丈的青年道士在将马车车厢翻了个底朝天以后一无所获,却发现了那颗师门“秘制丹药”,脸一阵青一阵白,也顾不得什么冒犯不冒犯长辈的,一顿狂轰滥炸将马车弄了个稀巴烂之后消失在荒野尽头。 那个方向,正是望仙湖所在! 第九章 望仙湖畔 “啊!!白飞鸿!若是你不给小爷一个满意的回报,小爷我跟你没完!” 周慕云累的瘫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喊到。上方湛蓝的天空中那一朵朵乳白色的云彩,这在浔阳城中从未见过的美景却一点都提不起周慕云的兴趣。因为此时的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两眼冒金星了,而且还有刺骨的寒风无时无刻不向他袭来,哪还有仰望蓝天附庸风雅的念头! 忽然想起那天在长生殿内,他还信誓旦旦的跟白飞鸿说自己肯定不会饿死在路上…周慕云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呵呵…嘴贱啊…现在的他即便饿不死,但也相差不远矣! “嗯?”周慕云忽然从地上坐起来,他居然听到…好像有人声…他放慢了呼吸竖起耳朵,没错!是有人唱歌的声音! 天可怜见!有救了!周慕云简直要喜极而泣!他流落在这大草原上已经整整四天了!四天!他从绥远城出来时孙婆婆给他准备的一应物资都落在了马车上,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靠着吃草根喝露水活到了现在!周慕云睁大了眼睛望向那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远处的小山包后一个骑着马的黑衣男子正踏歌而来。 周慕云也无心去听那黑衣男子所歌的内容,只是用尽全身力气那他招手喊道:“喂~救命啊!” …(这是一条可爱的分割线) 周慕云在黑衣男子怪异的目光注视下狼吞虎咽地吃着肉干、奶酪,虽然知道黑衣男子一直在看着他,此时的他却也顾不得掩饰尴尬,只是一个劲地往自己的嘴里填东西。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周慕云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又接过黑衣男子递过来的水囊“咕嘟咕嘟”地饮下去几口,打了个饱嗝,觉得自己的恢复了一些气力才起身向那黑衣男子拱手行礼道:“多谢兄长今日搭救之恩,小弟他日定有所报答!” 黑衣男子闻言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一些吃食而已,小兄弟莫要放在心上。需知你我可都是大明子民啊!”又道:“却不知小兄弟为何沦落到如此境地?” 周慕云装作一副黯然的样子道:“兄长有所不知啊!小弟随家人一同自绥远城出发准备去一处名曰‘望仙湖’的地方祭祀祈福,却不想遇到一场暴风雪跟家人走散,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原上漂泊数日!哎…若非得兄长搭救,恐怕我非得葬身于此不可!”说着又是深深的一揖。 黑衣男子听到“望仙湖”三个字,眼中一抹异色一闪而过,却也沉声道:“小兄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却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周慕云想了想说道:“不瞒兄长,小弟欲往继续往那‘望仙湖’一行,也算是了了我家人一番心愿。”说着却想到自己自幼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又想到这几日来在这草原上饱经风霜雨雪,一时心中悲切,鼻子一酸几落下泪来。 黑衣男子见此情景,只当他是为家人的情况伤心,心中疑虑尽去,拍拍周慕云的肩膀叹气道:“小兄弟你也莫要过于悲痛,说不准令尊令堂他们早已脱离了险境,在那望仙湖畔等着你也说不定!”又道:“刚巧为兄也有事要往‘望仙湖’一行,不若你我同乘一骑,共同前往!” 周慕云坐在黑衣男子身后,双手抱住黑衣男子的腰,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聊起来。 这一聊周慕云发现这个黑衣男子似乎见识甚广,天南地北的各种趣闻随口就来。而黑衣男子却觉得周慕云虽然年纪尚小却心思缜密,聪明伶俐一点就透。二人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共乘一骑,相处数日只觉得心心相惜,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数日之后,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望仙湖! 周慕云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群山环绕、一望无际、烟波浩渺的大湖出了神。只见这大湖浩浩荡荡、横无涯际,在这寒冬季节,湖边却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端的是一处人间仙境! 黑衣男子牵着马站在周慕云身旁看着眼前这美不胜收的景色一时间也是心神荡漾,开口低声道:“千年以降,望仙湖便一直有仙家胜地的美誉,各种神仙仙迹的传闻层出不穷,若是有缘得见,那边是死也心甘了!”说着还不经意间扫了周慕云一眼。 周慕云未注意到黑衣男子的目光,闭着眼感受着这种“浩瀚天地间唯我一人”的奇妙感觉也点头道:“死也甘心了!” 黑衣男子见状,眉头微蹙,继而又展眉舒颜道:“小兄弟,你我相识时日虽短却甚为投缘,为兄恨不得再能与你共同策马天涯。只是现如今为兄身上还有一桩要事要办,只能告辞了。你我二人,有缘再会吧!” 周慕云闻言睁开双眼看着黑衣男子道:“这一路上多承蒙兄长照顾有加!日有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说罢便深深作了一揖。 黑衣男子双手将周慕云扶起,退后一步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翻身上马奔腾而去。 周慕云目送着黑衣男子的身影渐行渐远,长叹一口气,转身看着这水汽氤氲、瀚无涯际的望仙湖也开始继续前行。 而在湖边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围坐着四位身着皂色道袍的青年男子。只见这四位道人,一个面色蜡黄、一个面如黑炭、一个白白胖胖还有一个青年道士相貌英俊却隐有戾色-正是在绥远城外阻拦周慕云意欲杀人夺宝的那四个道人!他们竟早早地来到这望仙湖等候周慕云的到来! 这时只见那个黑脸道士睁开双眼,蓦地看见了不远处的周慕云,还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双眼,待看见果然是那个让他们师兄弟四人恨之入骨的小鬼猛的一下站起来大喊道:“兀那小贼!哪里走!”这一声大喊将其余三位道人也猛的惊起,看见周慕云的身影瞬间红了眼,疾驰而来。 那边的周慕云正在寻思自己是应该随意找个地方就将龟壳投入湖中还是找一个地势更好的地方,却听见那声大喊,转头望去看见四个道士正红着眼、气势汹汹地向他疾驰而来,惊得差点摔倒在地,却一个不注意,龟壳从怀中滑落坠入旁边这个深不见底的望仙湖… 那白胖道士眼尖看见这一幕,又惊又怒、恶上心头,一个白白胖胖的肉掌携雷霆之势向周慕云打来! 周慕云眼见这躲无可躲的一掌向他袭来,绝望地闭上眼睛,心道:“我命休矣!”却听“砰”的一声在耳边响起,睁眼一看却见那个来势汹汹的白胖道士正倒在前面不知生死、而自己身边则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衫男子。 “望仙湖畔,不得杀生!”那青衫男子开口道。只听他的声音,便令人觉得此人性格宽厚,让人心生一种信服之感。 “何人将此物投入望仙湖中?”那青衫男子伸手手掌,那手心之物赫然就是方才从周慕云怀中掉出的“”巴掌大的龟壳! “我我我!是我!是我!”周慕云见到那个龟壳,立刻喊道。 “哦?”青衫男子在周慕云稚嫩的脸庞上扫了一眼,有些疑惑道:“你是从何处得到此物的?” 周慕云长吸一口气道:“是冀州罗浮山草庐弟子白飞鸿托我送至这望仙湖的!还有这件东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也交给青衫男子。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何以不言一词便出手伤人!”那个相貌英俊的青年道士见此情景开口问道。 谁知那个青衫男子看也不看他,只是蹙眉对周慕云问到:“那他人呢?怎么会将此物托你送来?” “不知道…只是当时见他…好像情况也不太妙…他好像受了伤!”周慕云回想起那天白飞鸿那张苍白的脸有些担忧的说到。“娘娘腔,你可别死了!小爷还等着跟你算账呢!”周慕云心道。 青衫男子听白飞鸿受了伤,眼中闪过一抹忧虑之色,随即对周慕云温声道:“多亏有你,将此物送达!这一路上怕是吃尽了苦头了吧?待我解决了这几个人,你再与我细说!” 那三个道士闻言大怒,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方才只是一个照面,白胖道士便倒地不起…对眼前这个青衫男子,实在是心里没底。 “你等是何人,何以敢在望仙湖出手欲取人性命?”青衫男子语气温和,却让人有种不可抗拒的感觉。 “他们是龙虎山天师道的人,一路上就是他们想取我性命、夺取宝物!”周慕云抢先回答道。 那三个道人同时恨恨的瞪了周慕云一眼,却又不敢妄动,为首的青年道士恭声道:“好叫前辈知晓,我等乃是龙虎山天师道门下弟子,那个龟壳,乃是我师门重宝,还请归还于我!” “哼!天师道?正一教在俗世的道场!”青衫男子冷哼一声道:“即便是正一教的张道一至此,也不敢如此厚颜无耻!你们的宝物?小小一个天师道何时也有此等重宝了?改日我定要前去开开眼界!” “你…”黑脸道士听他竟敢羞辱师门,双眼一瞪就想出手,却被那个青年道士拦住。只见那个青年道士长吸一口气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其中定有误会!是我等唐突了,我等告辞!”说罢让其余两个道人扶起倒地不起的胖道士一脸阴沉的离去。 “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周慕云有些不满地说道。要知道这些人可是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望仙湖畔,不可杀生!这是规矩!”青衫男子瞥了一脸不服的周慕云一眼道:“对你出手的那个道士已被我毁去了丹田气海,从此以后已是废人一个,也算是带你出口气,就由他们去吧!”说罢又拉起周慕云的手道:“走,回山。将此事始末仔细的说与我听听。”说着大袖一挥,两人就在望仙湖畔消失不见… 第十章 罗浮后山的草庐 周慕云只觉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出现在一处群山环绕之地。放眼望去,只见周围峰峦叠嶂、奇峰罗列,山上有古木参天、郁郁苍苍;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又有流水潺潺、汇作一道瀑布飞泉,飞流直下三千尺! 周慕云看着眼前这奇异景象顿觉心旷神怡,转头向青衫男子问到:“仙长,此地是何处?” 青衫男子闻言笑道:“你且抬头向上看!” 周慕云依言向上空望去,只见原本应是蔚蓝天空所在的地方却是一片微波荡漾,瞠目结舌地张大了嘴:“这…怎么可能…” 原来他们所在的地方竟是那望仙湖底! 青衫男子见周慕云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微笑道:“在你看来不可思议,在这修仙界来说却不过寻常手段而已。” 周慕云闻言心中大觉羡慕,对修仙问道更加向往。他却不知道,青衫男子所说的“寻常手段”只是针对少数顶尖的那一部分修士而言。将一个瀚无涯际的大湖炼成天空且还能不影响外部环境布局,哪能是个“寻常手段”?! 跟着青衫男子踏着林间幽静的小路,在前往草庐的途中,周慕云开始向青衫男子讲述他因“偷”跟白飞鸿结识并受其所托至此等所有的事,青衫男子只是静静听着,只是一双黝黑深邃的双眼中不时闪过一些情绪。 “白仙长还是音信全无吗?”周慕云有些忧虑的问到。他可是等着要白飞鸿给他的回报呢,要不然他这一路的苦头可就白吃了!毕竟只是个不到九岁的孩童,也不会想到白飞鸿会不会已经身陨这种问题…因为在他看来,神仙自然都是长生不死的。 “没有任何消息!可能是事有变故被耽搁了吧!”青衫男子眉头微蹙道。他只能确定白飞鸿尚在人世,因为草庐中白飞鸿的命灯还在!但他却不能知道白飞鸿的状况如何,他只是个修士,又不是真的仙!即便是仙,也不见得真的无所不知!也不见得真的不会死!长生不死?长生不死而已,不是永生不死“”! 周慕云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只是如痴如醉的看着眼前这处胜地。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片绵延不断地翠竹林,竹林随着微风吹拂“沙沙”的声音传来。 林海听涛。这是大自然的美妙乐章! 竹林间,隐约可见几座草庐,分散在竹林各处,杂乱中又有几分规律,“”让人有一种闲淡舒适之感。 “仙长…” “莫要再‘仙长’‘仙长’的叫我了…”青衫男子摸了摸周慕云的头笑道:“我名为颜渊,字子回,你叫我子回师兄即可!” “子回师兄…”周慕云的小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子回师兄…我…能留下来嘛…我也想修仙!”说罢有些期待又有些不确信的看着青衫男子。他自己的事他自己知道,不过是个俗世乞儿而已…别说在仙人面前,即便在俗世也没有几个人看得起他。还好…眼前这个和蔼亲切的子回师兄并没有因他的身份而看低他,相反得知他自小便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之时还摸着他的头面露关切之色。 颜渊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修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先得到师尊的允许才可以啊…走吧,去拜见师尊,这个时候诸位师兄弟也应该都在的。” 周慕云闻言,略有些失落。不过想想也对,即便在俗世,拜师收徒也要好好观察一段时日,待心里有数之后还要挑一个黄道吉日,斟茶磕头才能传授本事,更何况是仙道这种俗世大多数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呢!“至少,也得设法留下来!”周慕云心里想,“不若到时候不要什么富贵了,请娘炮求求情,让我留在这个仙家胜地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子回?你回来啦?” 周慕云正憧憬日后的幸福生活,却听一个悦耳动听如空谷幽兰的声音传来,周慕云闻言抬头看去,呆住了。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周慕云只觉得一颗心脏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这位女子。“仙女!绝对是仙女!” “师姐!”颜渊见到女子,拱手行礼道。 “嗯。”那位貌美师姐点点头,一双明眸看见一脸呆滞地顶着他的周慕云,脸上露出一丝笑道:“这是谁家的小孩儿,生的还挺可爱的!” 周慕云反应过来,小脸瞬间通红,闪身躲到颜渊身后不敢抬头,心中大骂自己没出息。 颜渊见状,哈哈大笑道:“这是受白师弟所托,前来送回那件东西的!”说还回头看了脸都红到脖子跟的周慕云。 “哦?那件东西带回来了?老八呢?怎么不见他人?”那位似天仙下凡的师姐闻言问到,一双美目中略有些疑惑。 “尚无消息。”颜渊摇摇头道:“师尊可在草庐中?” “嗯,刚见他回去!”师姐道:“你们先去拜见师尊,我就不陪你们了。” “师姐轻便。”颜渊闻言让开了路,拱手道。 “如何?是不是貌若天仙?令你春心荡漾?”待看见师姐的身影远去,颜渊嘴角挑起,促挟地看着周慕云笑道。 周慕云摸了摸烧的火辣辣的脸庞,恼羞成怒的瞪了一脸坏笑的颜渊一眼,也不说话径直向草庐的方向走去。 “我可是要先告诉你,我等修道之人虽超脱世外却也不忌婚嫁,而且方才那位师姐如今也不过双十年岁而已哟~” 周慕云闻言顿了一下,有些狐疑的看着颜渊奇怪道:“双十?就是二十岁?那你岂不是只有十几岁?” 颜渊闻言大窘,忙说道:“只不过入门比我早上几日而已!我都已经近而立之年了,可是她非仗着早入门让我跟飞鸿称她为师姐!师傅也不加阻拦,说什么‘道无年岁,达者为先’…哎…” 周慕云看着他一脸的无奈哈哈大笑,蓦地又想起那个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的倩影,觉得心跳又开始加速。 草庐中,周慕云看着眼前这位端坐在竹椅上、一身宽大的白袍、黑发披肩的“年轻人”屏住了呼吸。在他身旁,方才还跟他调笑的颜渊正一本正经的向“年轻人”禀报有关白飞鸿和周慕云的事。 白袍“年轻人”手中把玩着龟壳,听完颜渊的话颔首道:“老八之事,我已知晓。他现在有一份机缘,却无性命之忧,你不必为他担心。”说着扫了颜渊一眼哼了一声道:“倒是你自己,这些日子修为没有丝毫长进!需知修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罚你闭门思过,不抄完十遍《道德经》不得出门!” 颜渊闻言只是点头称是,又道:“禀师尊,周慕云这一路上为我师门受尽苦难,险遭不测。而他自己也是一心向道,弟子斗胆,请师尊收他为徒,以全他心愿!” 周慕云听见颜渊为他说话,心中大为感动,也不说话,只是立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便泛起红色。 白袍“年轻人”听颜渊所言,又看看跪在地上“砰砰”磕头的周慕云不置可否,只是伸手轻轻一抬,问到:“你可曾识字?” 周慕云被一股轻柔的力扶起,正觉奇怪,听到“年轻人”问话,不敢隐瞒道:“禀仙师,弟子在俗世间不过是个小乞儿,终日食不果腹,不曾有机会读书识字。” “唔…”只听那白袍“年轻人道:“你虽年纪尚小,却百折不挠。收你为徒也不是不可!” 周慕云正惊喜交加又听他道:“不过现在却还时机未到!” “子回,你且将他带去安置在老八的屋内,教他读书识字,再去找老四为他调养身体。收徒之事,不急于一时!”说罢便起身走进里屋去了。 第十一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 书中自有黄金屋 距离周慕云在子回师兄的安排下住进草庐,每日读书习字又是三个月过去了。在这三个月间,在颜渊的教导下,夜以继日的读书识字,从基础的《三字经》、《千字文》开始,再到《诗》、《书》、《论语》、《孟子》,进展之快让自称饱读诗书的颜渊都有些接受不了,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其实还没到这一个?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的教导有方。 周慕云也慢慢了解到了这座草庐的有关情况。比如说…那个一袭白袍的“年轻人”模样的“师尊”。 草庐之主-那个白袍“年轻人”,名为白夜行。不知年岁、亦不知其修为,却占据了罗浮山的一部分修筑了那一片不大的草庐!要知道这是罗浮山!整个冀州方圆亿万里的大地上洞天福地中十大洞天排行第七的朱明辉真之洞天!屹立在冀州数千万年的罗浮宗山门所在!却被孤身一人的白夜行堂而皇之的占据了这么一座山头这么多年!据他所知早在千年之前就被白夜行使了手段让高傲庞大如罗浮宗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这是何等的实力才能做到! 周慕云尤还记得当时颜渊一脸向往却与有荣焉地说的那番话:“我也是听三师兄所说的这件事。那件事距今已有千年之久!据说当时冀州有一个盛极一时的魔道大派,名为‘大日魔宗’。这个魔道大派现在还在,而且也是修仙界一等一的大势力,只不过比之当初却还远远不如!而那时候的大日魔宗,实力滔天,门下高手辈出,金丹、元婴、化神,层出不穷!却不知为何,忽有一日竟打上这罗浮山,一路势如破竹,连守护了罗浮宗数千年之久的护山大阵都给破了,罗浮宗自宗门长老在内,门下弟子死伤无数!正在罗浮掌教欲与大日魔宗的高手玉石俱焚之时,有一剑西来!漫天剑光飞舞,将大日魔宗来犯之人杀得人仰马翻死伤惨重,不得不退去,才保住了罗浮宗的仙道传承!自此,才有了罗浮宗弟子与我草庐弟子的千年交好!”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是周慕云在听到这番往事后,一时热血澎湃脱口而出的先贤名句。 可是现在一想起那个场景,周慕云的脸上就有些发烧。有生以来第一次,居然出口成章!因为这件事他还被颜渊拉到所有身在草庐内的师兄们那里展示了一番,以示自己的教导有方… “慕云!慕云!”门外大老远就传来一个叫声在喊他的名字,那声音温软宽厚,即便是在高声喊叫的情况下听之也有种今人心生信服之感。 屋内正在读书用功的周慕云听见这个声音却白眼一翻,用手将耳朵捂住,不去理会。 能让他这个反应的当然只能是那位颜渊子回师兄。这三个月来,周慕云被他弄的简直是不胜其烦!如果单纯只是教他读书识字但也罢了,颜渊的满腹经纶周慕云还是非常佩服的。但这位子回师兄根本就是不务正业!整日的在各个师兄那里乱转、然后顺手牵羊!除了已经离开草庐外出游历多年的大师兄、住处比较远的三师兄还有在草庐周围补满阵法的六师兄外,二师兄的书房、四师兄的药田和丹房、五师兄的炼器室还有七师姐的花花草草…简直像蝗虫过境。况且每次被发现,都会推到周慕云头上道:“慕云身子骨弱,需要多补补!”…周慕云对此呵呵…四师兄醉心丹道,在入山之前便是名满天下的医学大师,周慕云在他的圣手下早就祛除隐疾,剩下的只有慢慢固本培元打基础而已。据颜渊自己所说,他本是凡俗间一个书生,饱读诗书却对修仙访道兴趣浓厚,屡次应试不举之后索性一个人翻山越岭去寻求修仙之发。终于白夜行他老人家被他的诚意所打动现身收他为徒,带进这罗浮山后山的草庐内。 周慕云有时都特别怀疑-被他的诚意打动?不是被烦的实在受不了才无奈之下答应他的吧?亏了自己当初只当他是那种有君子之风的人…哪知道却是个厚颜无耻的牛皮糖…人不可貌相啊… 颜渊推门走进这间原本属于白飞鸿的草庐,见到伏案读书的周慕云愣了一下,走过来道:“老九?你没事吧?” 周慕云有些无奈的抬头道:“子回师兄,莫要再引我去偷东西了,我早已洗心革面!现在醉心于学习无法自拔!别打扰我!” 颜渊听到周慕云这么说,装作不高兴的反问道:“偷?怎么能说是偷呢?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说作是偷呢?” 读书人…周慕云嘴角一扯…斜眼瞥了身着青衫身材高大的的颜渊一眼,不再理会他。 颜渊看他不说话,挠了挠头道:“慕云啊…别怪师兄我打击你,读书这种事是要讲究循序渐进的,如你这般死读是体会不了其中道理的知道吗?” “跟你出去偷鸡摸狗就能体会道理了吗?”周慕云昂着头反问道。 … 颜渊又挠挠头道:“我刚路过四师兄的草庐,闻到他草庐外的药田里传出一阵异香,定有宝药成熟,我们去帮他采摘吧,要是被野猫野狗叼走那就可惜了…” “那是九星断肠草,有剧毒!吃下去神仙难救!”周慕云冷笑道。 “我听闻二师兄那里有一本失传已久的上古奇书《黄庭问仙记》,不如我们去借阅一番?” “二师兄说了,以后有想看的书让我自己去拿就行,不用再请你带路了!” “…”颜渊闻言,沉默片刻又道:“五师兄的炼器室昨夜里光芒大作,隐有鬼哭狼嚎之声,定是又炼成了一件绝世仙器,不如我们前去瞻仰一番如何?” “子回师兄!”周慕云挑眉看着他,稚嫩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又有几分无奈道:“昨夜五师兄那里青红绿蓝紫五色光芒依次闪动,又有鬼哭狼嚎之声隐隐传出,分明是魔道的五鬼噬魂幡,歹毒无比!如果在外拿出那件东西,必定引来整个正道的疯狂追杀,要它何用?!” “…”颜渊咬咬牙瞪着洋洋得意的周慕云问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嗯?” “师兄您说的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周慕云看着颜渊眨了眨眼睛道:“您忘啦?” …颜渊气极反笑道:“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哎…甄师姐还叫我请你一起去尝尝她新采摘的新鲜仙桃呢,看样子…你无福消受咯…”说着便作势要走。 “书中自有…嗯?子回师兄!请留步啊!”周慕云一愣,反应过来立刻将颜渊拉住问道:“您刚才说什么?是甄师姐请我过去的?”周慕云的心极速跳动,有些不确定的问到。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颜渊冷笑着看了他一眼说到。 “…”这次轮到周慕云沉默了…只见他拉住颜渊的衣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道:“颜如玉和黄金屋而已,哪能跟师兄您相提并论?您请稍等,容我准备一下!我们一同前去!” 颜渊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笑容可掬的周慕云,打了个寒颤。 甄宓,甄师姐!周慕云心里一阵激动。 即便他已经在山上三个月,也和甄师姐一同相处了三个月;即便他身上这间青布衣衫就是甄师姐亲手为他改做;即便他这段时间以来表现出令颜渊大为赞叹的聪慧,他每次看到她还是像三个月前第一次遇见那个如同天上仙、画中人般美丽动人的师姐那样手足失措,小脸通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每次遇见甄师姐,口齿伶俐得能和子回师兄争论书籍典故三百回合的他只会变得结结巴巴。但是…他还是愿意见到师姐跟她说一会儿话呀…和师姐走在竹林间的小道上、帮师姐清理庭院里的杂草、在微风吹拂的午后看着师姐恬静地入眠…总是能让他的心里感到无比的雀跃。 颜如玉?此时周慕云的心里哪还顾得上什么颜如玉…甄师姐比那个劳什子颜如玉好一千倍!好一万倍! 第十二章 再见白飞鸿 曾有圣人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又有上古奇人吾不归曾道:“快乐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这不知不觉间,一晃又是近一年过去了。周慕云在这山间却完全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盖因这罗浮山中无寒暑交替,一年十二月都是郁郁苍苍绿意盎然的景色。若非自己的体貌有了明显的变化,周慕云可能都只觉得不过是过了几日而已! “小九!小九!快出来!”门外一个脆若银铃似出谷黄莺的声音传来。 听见声音,一个八九岁、身着青布长衫的清瘦少年从草庐内推门走出,正是周慕云。这一年来,他原本因为长年营养不良而显得弱小的身躯变得坚韧挺拔,一张稚嫩的脸庞也白皙红润。虽然看上去身子还是略显单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件青色长衫下的躯体已经很有几分气力了。 周慕云看着眼前如新月生晕、顾盼生辉不可方物的甄宓,笑嘻嘻的说道:“师姐,咱们今天又去哪玩呀?” 甄宓闻言白了他一眼,樱唇微启道:“就知道玩!当初你可不是如今这般模样,哼!师尊他老人家就是被你骗了,以为你真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你看看现在!师尊收你为徒不过两个月,你就原形毕露就知道玩!” “今天不是师姐您邀请嘛!师姐有约,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愿意的!”周慕云低头拉着甄嬛的素手摇晃着道:“更何况,师尊也说了,过犹不及嘛!” “哼!油嘴滑舌!”说着抽出手转头就走,周慕云却见甄宓那张沉鱼落雁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心中一荡,连忙跟了上去。 两个月前,白夜行终于还是受不了颜渊有事没事就在他面前的各种明示暗示,再加上草庐其他众弟子也在一旁为周慕云背书,择一吉日让周慕云斟茶磕头行了拜师礼,收周慕云为座下第九位弟子。 “师姐,咱们这是去干嘛啊?”周慕云跟在甄宓身旁,略带疑惑地问到。这条路,分明是去往山下的。 “师尊早上告诉我说今日有人要来,让我去山下等候,原本是准备让子回去的,但他前些日子说他忽然有所感应,至今闭关未出,所以只能让我带你去。”甄宓道。 “师尊这么厉害?有人要来都知道?”周慕云有些不相信地问到。他现在自己也算是踏上修仙这条路,知道了修仙者跟真正的神仙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根本不是像他所想的那样:修了仙道就可以腾云驾雾,长生不死。说白了,修仙者也只是超凡脱俗的人,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 “这是易道的手段,我并不知晓。”甄宓解释道:“但凡是修道有成者,对与自身有关的事有所感应也是正常。而有些易道大家境界高深,甚至能够趋吉避凶,终生无病无灾!” “师姐您修的是什么啊?听子回师兄说修道的种类繁多,世间所有一切,当中都有道理在内,都能从中感悟到无上仙道!” 甄宓闻言白了他一眼道:“子回?就他?能说出这种话?只不过是将师尊的教导跟你转述了一遍罢了!师尊曾说大道同源,无论是仙佛妖魔,到最后都是追求宇宙之真理。”又道:“师尊他老人家博学多才,又因材施教,所以我草庐弟子专攻的方向都不一样!我从未见过大师兄所以不知他的情况,但是二师兄修的是道家太清派的道法,这些年来又转而钻研先贤经典、三师兄夫妇在拜入师傅门下之前就已经算是修道略有小成;四师兄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醉心丹道;五师兄沉迷器道,一心要以凡躯炼出一件绝世仙器;六师兄现如今已称得上是阵道大师,师尊也曾言六师兄在阵道一途上天分极高;子回跟飞鸿二人却是贪多不精,虽然修为境界是不差,但是…”甄宓说着认真地看着周慕云道:“你莫要像他们一样,需知贪多嚼不烂,最后反受其害!” “嗯!”周慕云见师姐认真,也用力点点头。 “嘻嘻”甄宓见一脸认真的周慕云,笑着捏捏他的小脸道:“这才是我的好师弟。” 周慕云脸上一红,感受到心中异样的感觉忙摇头甩开甄宓的手转移话题道:“那你呢,师姐?你所修的功法是什么?” “我呀?”甄宓闻言瞥了周慕云一眼笑道:“你猜呀~”说罢便笑着向前跑去。 周慕云看着那道身着鹅黄色裙装、天真烂漫的倩影,摸了摸自己火热的脸,嘴角微微上扬追了上去。 … “师姐啊,怎么还没有人来…我都快睡着了!”周慕云坐在草地上百无聊赖的说。他们二人都在这里等了三四个时辰了,却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旁边的甄宓也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慵懒道:“我又不是师尊他老人家,我怎么能知晓!” “不会是师尊感觉错了吧,年纪大了犯点错误也很正常哎…”周慕云小声嘀咕道。 “不可能!”甄宓闻言微嗔道:“师尊他功参造化,深不可测,怎么可能有这种错误!” “倒也是,他老人家看上去就像个二十来岁的人。”周慕云又有些好奇地问到:“师姐,你说师傅他老人家的修为境界到哪一步了?” “不知道!”甄宓摇摇头道:“我也曾问过三师兄,三师兄却说当初他初见师尊的时候他看不透师尊,当时他自己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而现在几百年过去他已经是元婴大圆满境界的修士,他还是看不透师尊的深浅!只是说他面对师尊时却感觉面前什么都没有!根本感受不到师尊的气息!” 周慕云微微张开嘴有些发愣。他已经不是初入修仙界的那个小菜鸟了,早已知道修仙者修为境界的划分。修仙者的境界从低到高分别是凝气、灵动、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据说这上面还有炼神反虚和渡劫这两个境界,却几乎在修仙界绝迹。所以目前公认的只有凝气到化神这六个大境界,每个大境界又分初期、中期、后期三个小境界。师尊竟能让身为元婴大圆满的三师兄完全感受不到师傅的气息!而他自己…周慕云想到自己有些气馁的低下头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正式学习道术啊!师尊整天就让我背诵那些经书,却不肯传我道法。师姐,要不然您跟师尊求求情,传我修仙功法吧,哪怕一丁半点也行啊…好不好?”说着还可怜兮兮的看着甄宓。 “师尊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放心吧,他老人家肯定不会害你的!”甄宓却摸了摸周慕云的小脑袋道,“要学就学完整的,学个一丁半点似是而非只怕到时候你就求长生而不可得,最后走火入魔了!” 周慕云有些不情愿的撅起嘴,忽又似想起什么地道:“师姐,白师兄是不是跟师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啊,你看啊…师尊姓白,白师兄也姓白,而且都喜欢穿着白色的衣服,都生的剑眉星目、气度不凡!你说白师兄会不会是师尊在外面的后代啊…” 正在摸着周慕云小脑袋的甄宓闻言一僵,一巴掌拍在周慕云头上道:“小小年纪胡思乱想什么呢!飞鸿怎么可能是师尊的后人?要是的话又怎么可能收飞鸿作了弟子?真的是…”有些好气又好笑的道。 “不是就不是嘛,干嘛打我呀!打坏了我以后该怎么修道、怎么求长生呀!”周慕云摸着脑袋嘟囔着。 “谁叫你在背后说师尊坏话的!”甄宓白了他一眼道:“飞鸿向来尊崇师尊,对师尊极为恭敬,所以处处学师尊,和师尊一样整日一身白衣。却被你这个思想龌龊的小鬼编排!” “那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吗!”周慕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涌上一阵歉意。 平心而论,白夜行对待他,对待草庐众弟子真的算得上是视若己出、尽心尽力。而草庐众弟子之间也是情同手足、相处和睦。虽然众人之间年岁相差极大,但却从未有不愉快的事发生过。方才他那么说也只不过是不忿白夜行不传授他修仙之法而心有抱怨而已,并非真的是在恶意中伤。 “有人来了!”正在周慕云心中后悔懊恼不已的时候,甄宓抬头看着微波荡漾的天空说到。 “嗯?”周慕云闻言抬头看去。只见天空中间微微泛起涟漪,一个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公子突然出现在空中,从天而降。 “是白师兄!”周慕云眼尖,看见那白衣公子的容貌叫到。 半晌却没听到甄宓的声音,转头看去,却见甄宓黛眉微蹙,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地看着上空。 周慕云心下有些奇怪,也不再大喊,只是继续看着天空。却见片刻之后,天空中又一次泛起了层层涟漪,一个身着乌色道袍,头戴九梁冠的老道也突兀出现在空中,跟在白飞鸿身后缓缓降落! 第十三章 铁冠道人 “师姐!”白飞鸿见到不远处亭亭玉立的甄宓,喜形于色的地叫到,一个箭步便来到甄宓面前,整理衣冠后拱手作揖道:“白飞鸿拜见师姐!” 甄宓却不答话,只是冷冷的看着跟在白飞鸿后面那个身着乌色道袍、头戴九梁冠的老道眼中带着恨意,半晌,才道:“为何会是你?” “为何不能是我?”老道闻言一笑,反问道。一张黝黑的脸上,皱纹密布。 周慕云在旁边看的莫名其妙,悄悄向白飞鸿问道:“白师兄,这是何人?师姐怎么看上去很不开心?” 白飞鸿也有些奇怪,摇头道:“我不知道啊,只知道他是我们的师叔,道号铁冠道人。十年前曾在草庐里见过。” “师叔?”周慕云闻言一惊,转头看去,却见那个黝黑的老道一双眸子带着审视地瞥了他一眼。 “你走!这里不欢迎你!”却听甄宓冷声喝到,面色如霜。 “你是十年前那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吧?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铁冠道人面色不改,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惆怅。只见他抬头向着草庐的方向开口道:“师兄,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嘛?”声音不大,却越传越远,在群山之间回荡不绝。 片刻以后,一个淡漠的声音也从远处传来道:“请他上山。”是白夜行的声音。 甄宓听到白夜行的传音,不情愿地侧身伸手道:“即是师尊有请,那便请吧!”说罢,一脸寒霜的转身离去。 周慕云见师姐离开,也顾不得白飞鸿就追了上去。 白飞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师叔,请跟我来。”说罢也疾步向前走去。后面的铁冠道人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师姐…等等我呀…”周慕云追上走的飞快的甄宓,见她面色不虞,有些疑惑道:“师姐,你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见那个铁冠道人就这么不高兴?他得罪你了?” 甄宓闻言冷笑道:“得罪了我还能让他进来?拼死也要将他大卸八块!” 周慕云闻言打了个寒颤,心道:“还好还好,我这么乖,师姐肯定舍不得对我动手!”嘴上却又道:“那却是为何?” 甄宓叹了口气道:“十几年前的一天,这个老道忽然找上门来,跟师尊在屋内言谈甚欢,可后来所不知为何,两个人就忽然吵起来,然后那个老道就气冲冲地走了。那时候我还很小,从没见过师尊发过那么大的火,第二天师尊就出去了,整整三年才回来。没想到,他今天又来了!” “那…那个老道又为何说你是爱哭鼻子的小丫头呀…”周慕云又挠了挠头问到。 “…”甄宓一双美女白了他一眼嗔道:“要你管!” 周慕云闻言有挠了挠头,明白了一个道理:“正在气头上的女子,不可理喻!” 回到草庐,所见一袭白袍的白夜行负手站在草庐门口,周慕云等人见状忙上去见礼。 白夜行“嗯”了一声,看向白飞鸿道:“舍得回来了?” 白飞鸿听到师尊的话连忙回答道:“叫师尊担心了,弟子知错。” 白夜行挥了挥手,扫了袖手而立的铁冠道人道:“你跟我进来。”又转头对周慕云等人道:“你等在外等候。”说罢便转头进了草庐。 … “师姐~”见草庐的门关上,白飞鸿转头对甄宓施礼道:“我实在不知师尊跟师叔有过争吵,惹得师姐生气,不知者无罪,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他们争吵之时你又不在场,也怪不得你。毕竟他还是我们的师叔。”甄宓心中有气,但是跟白飞鸿却是许久未见,便快慰白飞鸿道。 “噫?”甄宓看着白飞鸿奇道:“你何时筑基了?我记得你下山时不过刚入灵动后期而已啊?” 白飞鸿尴尬的笑了笑道:“侥幸!一时侥幸而已!” 甄宓听他说话支支吾吾,又看他脸上一副不自然的样子,心下了然:定是与那铁冠道人有关!也不说破,只是看看头不再说话。 这其中的事周慕云自然察觉不出来,见二人都不开口便跳到白飞鸿身旁道:“白师兄,好久不见啊!” 白飞鸿正想转移话题以化解尴尬的气氛,听到周慕云的话立刻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周慕云有些反应不过来。 眼前的白飞鸿亲热的有些过分,与当初在浔阳城中初次见他的态度全然不同,却也不去细想,又面带得色的道:“你难道不奇怪为何一年过去了我竟还在草庐没有离去?” 白飞鸿闻言哈哈大笑道:“我早已知晓师尊收你为徒、成了我的小师弟了,倒是忘记了给你准备一份见面礼了!” 甄宓闻言有些奇怪道:“你一年前离开草庐至今方还,怎么可能知晓师尊收下慕云这件事?” 白飞鸿见师姐问话当即精神一震,不敢怠慢,连忙将事情的缘由始末仔细的说了一遍。 原来一年前的一日,白飞鸿正在草庐内打坐练功,忽被白夜行招去,让他下山前往凡间明国广信府龙虎山,从天师道总坛带出一件宝物。又让他拿到宝物后,马不停蹄的赶到临近的浔阳府浔阳城,将宝物托付给一个从他身上拿走那件宝物的人。 “师尊曾言,会有一人会在浔阳城中将那件宝物从我身上取走,而那个人跟他老人家有一场师徒之缘。当时在浔阳城内我只是感觉慕云从我身上取走了一样东西,待从他那里要回才发现竟真的是那件宝物。如此方知师尊所言不差!”白飞鸿感慨道。 周慕云和甄宓二人听到这令人匪夷所思的真相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许久,周慕云开口问道:“那件宝物到底是什么?那个盒子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打开过!” 白飞鸿闻言抱着肚子哈哈大笑道:“我何曾告诉过你那个盒子里的就是宝物?还好你没打开,不然恐怕你就当不成我师弟了!” 周慕云大感奇怪,看旁边的甄宓脸上也带着笑意忙问到:“这却是为何?” “因为盒子里根本不是什么宝物,真正的宝物其实是那个龟壳!”甄宓在一旁解释道。 “原来如此!”周慕云蓦地想起,那几个天师道的道士想要杀他夺宝时,目标好像就是那个龟壳! “…”周慕云念及此事,有些不想说话了。 而此时,草庐内,白夜行和铁冠道人正相对而坐。 “我要死了。”许久,铁冠道人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嘴角还带着微笑的道。 白夜行看都没看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掌,似乎毫不在意铁冠道人所言,只有微微颤动的手指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师兄。” “别叫我师兄,我没有你这个师弟。”白夜行头也没抬,淡漠的道。 “师兄!”铁冠道人却当没听见一样继续道:“你真要如此?” “我要如此,你又待如何?”白夜行冷冷的瞥了铁冠道人一眼道。 “嘿嘿…”铁冠道人闻言冷笑,指着白夜行道:“白夜行!白夜行!这世上又有谁能想到堂堂仙国太子、真仙境界的白帝子白千阳居然会隐姓埋名隐居在下界这穷乡僻壤里不敢露面?白夜行?锦衣夜行嘛?。哼哼…” “仙国太子”!“真仙境界”!这两个词任意一个扔出去恐怕都能让三界位置一震,却是说这个一袭白衣的“年轻人”? “…”白夜行听到铁冠道人说的话闭口不言,仿佛说的不是他一样。 铁冠道人见状,怒极反笑地轻声道:“当初,葳蕤仙子真是瞎了眼才回看上你这么一个懦夫!” “不许你对葳蕤不敬!” “轰!”一股滔天的气息从白夜行单薄的身躯上喷发,整个草庐上空的云朵都被这股气息震散。 草庐外,方圆百里内人畜一瞬间全部都昏倒在地,而像周慕云这种修为低下的甚至嘴角带血受了不小的内伤。 就在这股冲天的气息出现的同时,冀州各地,一个个隐世数千年的老怪物睁开了眼,看向罗浮山的方向,眼中或有疑惑、或有冷漠,神色不一。 草庐内,铁冠道人捂住胸口猛咳了几声,神色中却带着喜意看着眼前黑发、白袍皆无风自动的白夜行道:“玄仙!你到玄仙境界了!” 白夜行并不答话,只是目光愤怒地看着铁冠道人,神色中隐约可见几分痛苦。 铁冠道人沉默了片刻道:“也罢,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你好自为之!” “…”白夜行已经恢复平静,淡漠地看着铁冠道人不语。 铁冠道人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萧索道:“当年的那些故人,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我虽心有遗憾,却…哎…” “你先走,我迟早也会来陪你们。”白夜行开口道,却不愿再看铁冠道人,只是低着头伸出手看着。 “我等你!”铁冠道人闻言,笑了一笑,神色中有痛苦,有恨意还有解脱。又道:“方才,我见一个八九岁的孩童?” “是我第九个弟子。”白夜行闻言道,神色平淡。 “天资不错,是个好苗子。”铁冠道人点点头道:“做师叔的也没什么可以送他的,把这个传授给他吧。”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石放在桌上,转头离去。 白夜行看着那块泛着冷光的玉石,脸上显露出极伤感的神色,抬头看见正欲出门的铁冠道人,脱口而出道:“没希望了吗?” “病入膏肓,回天乏术。”铁冠道人头也没回地道,在漫天飘落的竹叶中渐行渐远。 夜,白夜行孤身一人站在山顶,望着夜空中的满天繁星,喟然长叹。 第十四章 传道 翌日,周慕云刚服下四师兄的丹药还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白飞鸿带着白夜行的命令走进了草庐。 “白师兄!”周慕云听见动静,睁眼看到一脸关切之色的白飞鸿,起身道。 “这个时候就无需多礼了!”白飞鸿按住周慕云的肩膀问到:“四师兄怎么说?伤情是否严重?” “四师兄说是内脏因猛烈的冲击导致的损伤,服药之后调养一番即可,并无大碍。”周慕云笑道,脸色却显得略微有些苍白。又道:“还是怪我自己,太弱了。” 昨日他和白飞鸿、甄宓一齐在草庐外,受到的影响最大。但甄宓、白飞鸿二人只是昏了过去,只有他却受了伤。他却不知道,以草庐为中心方圆百里内,无论人畜都或多或少收到了波及,受伤无数!当然…他是受伤最重的…谁叫他离得最近修为又低呢。而历经此事之后,他对提升自己实力的渴望又更加迫切了几分。 “无大碍便好。”白飞鸿点点头,心中轻松了许多,又道:“师尊让我过来看看,如果你恢复的差不多了的话让我带你去见他!” “师尊要见我?”周慕云蓦地想到一个可能,有些不确定的问到。“有说是所为何事吗?” “这个倒不曾言明。”白飞鸿摇摇头道:“但肯定是好事!说不准,他老人家开恩,要开始传授你修道之法了。” 周慕云听白飞鸿这么说,更加激动。这跟他心中猜测的答案完全相同。便在白飞鸿的搀扶下从床上下来走向白夜行所在的那栋草庐。 “弟子拜见师尊。”周慕云和白飞鸿齐声向白夜行行礼道。 “嗯。”白夜行点点头,对着白飞鸿道:“老八,你先下去吧。”又转向周慕云问到“你随我来!”说着便转身先内走去。 周慕云心中越发肯定,忍住心中的激动,跟在白夜行身后向草庐的深处走去。 草庐内部别有天地,这是周慕云一直知道却也一直无缘得见的。据甄宓师姐和子路师兄所言,师尊居住的草庐深处有一间屋子,是师傅专门用来为门下弟子传道、授业、解惑的地方。而他,今天终于能够进入那个一直向往却不可得见的地方了。 只见这间屋子内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对门的墙壁上写着一个“道”字,写的龙飞凤舞、矫若游龙。屋内只有两个蒲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周慕云学着白夜行的样子,盘膝坐在蒲团上,抿住嘴看着白夜行不敢说话,只是眼中满是期待。 “你上山有多少时日了?” “回师尊的话,弟子上山已有一年零两个月了。”周慕云回答道,心中有些疑惑: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那你该有些感想啊,你说说,修仙是什么?”白夜行又问。 “…”周慕云心中一动,仔细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弟子以为,修仙便是修命。” “哦?何解?”白夜行闻言,剑眉一挑,来了兴趣。 “弟子以为,修仙便是逆天改命。凡俗间,常人寿命不过数十载,有年过百岁的便是祥瑞。修仙者却可以通过修炼仙法,延年益寿、永驻青春,甚至长生不死!”周慕云回答到。他在浔阳城里见过一位年过百岁的老人,风烛残年,垂垂老矣。却也在山上见过活了不知多少岁月却风华正茂。比如…眼前这位… “有几分道理,却不尽然。”白夜行听完周慕云的话微微一笑道,眼中却带着几分赞赏。显然,对于周慕云这个回答,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为师来告诉你,修仙,就是修道、就是修真。仙道、佛道、魔道、妖道、鬼道,万物皆有道!天衍大道四十九,仙道不过是其中一种而已!而修仙的尽头,就是道!去伪存真,就是道!” 白夜行的话在耳边响起,让周慕云心中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只是脑海中,白夜行的话在不断回响。 “修仙尽头,就是道!” 周慕云心中蓦地起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滋生,就像春天的野草也想,疯狂在周慕云心里扎根发芽。 “告诉为师,你,为何想要修仙!”恍惚间,周慕云耳边响起白夜行的话。 “道!我要去仙道尽头!我要去看看大道!!”周慕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哦?”白夜行闻言一愣,继而笑道:“好!有出息!”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交给白夜行道:“你想要的,都在这里。” 周慕云低头看去,待看见手中一物,惊异地抬头看向白夜行。他的手中躺着一枚幽绿色、巴掌大小的龟壳,赫然就是那个白飞鸿从龙虎山天师道总坛取出、托周慕云送回草庐的龟壳! “这是为师早年所得,里面记载着一门绝世道法,只是一直放在那龙虎山上。后来算到你与我有一场师徒缘分,又感觉你与那门道法有缘,便叫你飞鸿师兄取回。今日,我就把它交给你了!日后,你当不忘初心、高瞻远瞩、终生勤奋、刻苦修持、德功并进,如此才有可能完成你今日所言!” “是,多谢师尊传授仙法,弟子定不忘师尊教诲!”周慕云起身跪倒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向白夜行叩头道。 “可是…这个东西…我该怎么打开啊…”周慕云翻看着手中紧紧闭合的龟壳,有些无奈的向白夜行问到。 白夜行闻言笑了一下道:“你将手指割破,向中间那个凹处滴血,它自会打开。” 周慕云闻言,又将龟壳翻来翻去在其腹部的位置发现一个凹处,却为用何物划开手指发起了愁,忽见师尊正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当年在浔阳城中挑人手筋脚筋的狠劲儿又回到身上,将手指伸进嘴里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嘶…”周慕云疼的直吸冷气,却不敢耽误,把手伸到龟壳上方用力一挤,一道鲜红的血液流出滴在龟壳上。之间鲜红的血液从凹处开始,顺着龟壳上得纹络渐渐流动,最后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太极八卦的图案,而后,龟壳上的甲片就像花瓣一样一片一片从他手上跌落。忽然,一道金光从中冲出,撞向周慕云的眉心,在他眉心处消失不见。周慕云躲闪不及,眼前一黑,又一次晕倒。 不知过了多久,周慕云悠悠醒来,见白夜行坐在身旁,疑惑的问到:“我怎么又晕倒了…那道金光呢?” 白夜行面上略带歉意地道:“也怪为师疏忽,忘了你毫无基础可言,你的识海也尚未开拓。还好,只是晕倒,没什么事。” “识海?”周慕云闻言一愣,识海是什么?怎么没听说过? “依托人脑百会穴之下,双眉之间,印堂之后深处,乃是掌管人脑记忆之处。”白夜行看出周慕云的疑惑解释道。又道“你先将那门仙法过目一遍,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向你诸位师兄师姐请教,当然,也可以直接来问我。” 周慕云放松心神,仔细感受,果然在脑海中发现多了很多信息,却是一部经书,一看名字呆了一下,有些狐疑的嘀咕道:“《黄庭经》?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白夜行听到周慕云的嘀咕,微微一笑解释道:“此《黄庭经》非彼《黄庭经》!此经书又名《老子黄庭经》,乃道家上清派的不传密藏,分《黄庭外景玉经》和《黄庭内景玉经》两部分,黄者,中央之色也;庭者,四方之中也。外指事,即天中地中人中;内指事,即脑中心中脾中,故曰‘黄庭’。而你在俗世间所听说过的《黄庭经》不过是世人附会杜撰的而已。” 周慕云听师尊说这《黄庭经》的厉害之处,喜不自胜,心中的疑惑早已飞往九霄云外,又继续看去。整个《黄庭经》果然分《内景玉经》和《外景玉经》,《内景经》两千九百一十二字、《外景经》上中下三部共六百八十六字,包罗万象、字字玑珠。可是…他挠挠头,很多字词他根本不能理解其意思,只好将这个情况告知白夜行。 白夜行长叹一声,无奈之下让他先回去记前面的“凝气篇”,然后再来问他不理解的地方,一步一步慢慢进行。 慢慢地…白夜行有点后悔了… “师尊!师尊!这句‘神庐之中当修治’,‘神庐’何解?” “即神居之谷,泥丸宫!” “师尊!师尊!这个‘谷神不死,是谓玄牝’何解?” “天谷泥丸,藏神之府也;中有应谷绛宫,藏气之府也;下有灵谷关元,藏精之府也…” “师尊!师尊!” “…”白夜行实在是受不了修炼劲头高涨的周慕云,借口外出访友,溜之大吉。 周慕云只好退而求其次,将目光投向众师兄、师姐…但草庐众弟子眼见连师尊都受不了周慕云逃之夭夭,一个个在面对周慕云的提问时顾左右而言他,连刚出关未久且好为人师的颜渊子回都借口“又心有所感”躲进草庐不出来了。 最后还是忠厚老实的二师兄出面将周慕云带到他那里亲自为其解惑,才算是解放了其余师兄师姐。 而周慕云也在二师兄的渊博学识的帮助下吃透了《黄庭经》“凝气篇”的内容,正式踏上修仙者的道路!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十五章 十年弹指间 曾有句话,形容修仙者的时间观,叫做:“修道无岁月,弹指已千年。” 当然…对于目前的周慕云来说,千年有点长,所以“十年弹指间”吧。 十年,周慕云已经在罗浮山后山的草庐中修习《黄庭经》整整十年。可能对于寻常人来说,十年是个相当漫长的岁月。无数人生老病死、无数人长大成人。但在常年无四季交替的罗浮后山,周慕云只觉得十年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老九!老九!”一个温软宽厚的声音叫道。 在外叫喊的人是颜渊子回,“老九”,是指周慕云。“老九!”十年前,草庐中人可都是称呼周慕云为“小九”的!只不过,十年过去,当年那个八九岁、见到师姐就容易脸红的孩童也该长大成人了。 只见一个身高七尺有余1,气宇轩昂的青年顺着声音从林间走出。好一个道骨仙风的男子!只见他身着一身青布长衫,身材修长;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随意用一根青色发带挽住。虽然略显单薄,却风度翩翩。一张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温和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周慕云踏着青色的草地,来到颜渊面前拱手作揖道:“子回师兄!” “嘿嘿,怎么样,马上要踏入筑基、褪去凡躯,心里是不是还有点小激动呢?”颜渊看着眼前的少年笑道。 “一般一般…没啥感觉。”周慕云颇为矜持的笑了笑,却隐约有些得意。十年间,他在白夜行和草庐众师兄、师姐的指导下成功一路从凝气、灵动前中期提升上来,现在距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 “筑基乃是大道之基,万丈高楼平地起,不打牢基础,再高的修为境界也不过是浮泛无根!稍有不慎,百年苦修一朝成空。你可要谨慎行事,不要好高骛远。”颜渊师兄神色严肃,对着周慕云认真的说道。 周慕云见师兄说的认真,这番话又是金玉良言,也正色称是。 “嘿嘿,不过还是得好好庆祝一下。师姐那里养了几只飞龙,被师姐养的膘肥体壮飞都飞不起来,真是可怜。我们这就去超度了它们!”颜渊见周慕云神色认真知道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放下心来,就面带笑容的道,拉着周慕云的手就往甄宓的草庐方向走去。 “…”周慕云有些没反应过来颜渊的变脸之快,有些无语。不过…“飞龙肉还真是好吃!”周慕云心想,感觉嘴角有口水流出,立马用袖口将嘴角抹干,不自觉的加快脚步。。 “飞龙”,又叫“树鸡”,凡间称之为“花尾榛鸡”,肉质鲜嫩、味道鲜美。而甄宓饲养的那几只,整日被他用四师兄药田里的药草喂养,味道之鲜美更是令人垂涎三尺。周慕云曾跟颜渊、白飞鸿二人偷吃过一回便为之着迷念念不忘。 有人可能会问,修道有成之人,不应该已经能“辟谷”,不食人家烟火了嘛?其实,按照周慕云现在尚未筑基的修为,还没有达到“辟谷”的境界,所以每日必须通过食物来摄入能量。而颜渊、白飞鸿二人虽然筑基有成,但是却始终没有放下贪嘴的毛病,整日在山里游荡,各种山珍野味从不断绝。何况,这些被四师兄药田里的药草喂养的“飞龙”,全身都早已充满了灵气,食之对修道者的修为大有裨益。毕竟…四师兄药田里,可是从未有过凡物的呀,用它喂养的东西岂能是凡品?! 颜渊、周慕云二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靠近甄宓的草庐,藏在竹林中窃窃私语。 “老九,你去里面看看师姐在不在!”颜渊低声道。 “为何你自己不去?”周慕云心中有些紧张。虽然他原先在浔阳城中乞讨为生时,也常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但现在毕竟也算是仙道中人。更何况现在要下手的目标还是他一直魂牵梦绕的甄宓之物。 “师姐现在一见我就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全然不顾同门之情,我自己过去不是不打自招了嘛!”颜渊装作委屈地道。 “活该!谁叫你老是对师姐养的那些东西贼心不死!还屡屡被师姐抓到?”周慕云闻言鄙视地看了眼叫苦的颜渊。 “…说得好像你没吃过一样的!每次你都吃的最多!”颜渊瞥了周慕云一眼,冷笑道。 “我…”周慕云语塞,每次颜渊、白飞鸿遇到好东西都不会忘了他这个小师弟,他哪敢否认。 “一句话,去不去。不去就回去!”颜渊瞪着眼睛威胁道。 “去就去,谁怕谁!”周慕云一咬牙答应道。谁叫他肚子里的馋虫已经被勾起来了呢。 周慕云从竹林里出来,理清了身上的竹叶杂草,慢腾腾的向甄宓的草庐外走去。 “师姐?师姐?”周慕云站在院子门口高声喊到。 屋子的门打开,露出一张沉鱼落雁的俏脸,见到站在门外的周慕云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笑道:“慕云?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二师兄布置的功课做完了吗?”十年过去了,岁月却没有在甄宓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还是如同周慕云初见时那般皓齿明眸、顾盼生辉。 周慕云心中有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多日不见,有些想念师姐,过来看看你。” “多日不见?昨天不是才见过吗?你是不是修炼炼糊涂了?”甄宓闻言莞尔。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周慕云嘻嘻一笑道。 “就你贫嘴!进来吧。”甄宓微嗔道。 周慕云闻言,回头向竹林的方向望了望,没有见到颜渊的身影,跟在甄宓身后走了进去。 “这些日子,修行上可有什么不懂之处?有问题跟师姐说说,我也帮你参谋参谋。”甄宓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她那张腮凝新荔的脸,看向周慕云道。 周慕云的目光从窗外那个小小的篱笆院里收回,看见甄宓一双明眸正看着他,面上一窘道:“还好,二师兄学识渊博又修为高深,我遇到的一些问题他都帮我解决了…” “是不是嫌弃师姐我修为浅薄啊?都不来问我!”甄宓闻言嗔道,眼中却带着笑意。 “哪有!”周慕云听甄宓这么说,心下一急忙道:“只是怕叨扰了师姐罢了。” “你是我师弟,帮你是我应该的,哪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甄宓略带责怪地又看了周慕云一眼,又道:“说吧,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啊?该不会真只是来看我吧?” “真的只是来看望师姐的!”周慕云见甄宓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又低声道:“不过,顺便还有一件事要求师姐…” “我就说嘛…说吧,什么事要我帮你的?” “这个…师姐养的那几只飞龙…”周慕云支支吾吾有些不敢开口。 “‘飞龙’?是你自己要用的?还是子回叫你来的?”甄宓闻言问到。 “是我自己…” “嗯,你自己去挑吧,你如今尚未筑基,这些东西多吃点对你得修为也是大有益处。以后有需要就直接自己来拿,提升修为才是要紧的。”又道:“但你可不许像子回、飞鸿那样啊,只为口腹之欲。他们上山以来,这满山的飞禽走兽就不得安宁!” 周慕云提着两只“飞龙”,走在路上心中满是懊恼不已。甄宓待他真诚为他着想,而他却欺骗了她!让他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这是却有一个胳膊搭上了他的肩膀,周慕云被这一下弄得悚然而惊。原来是颜渊见他面色忽冷忽热、变化不定,悄悄绕后给他来了个突然袭击。 “老九,不错啊。竟然让师姐把她悉心喂养的宝贝都给你拿来了,她对你可真好,昂~”颜渊嬉皮笑脸的调笑他道。 “子回师兄,我现在心里好难受啊…师姐以诚待我,我却欺骗了她…”周慕云沮丧道。 “…”颜渊闻言有些沉默,然后点头道:那你就更应该刻苦修持,早日修成正果,才算对得起师尊、师兄、师姐他们对你的教导啊。” “嗯!”周慕云听到颜渊的话点点头,忽有奇怪的问到:“这些日子怎么没见白师兄啊?他忙什么呢!” “你有所不知,”颜渊低声道:“他前几日奉师尊的命令下山去了。” “下山便下山,你这么神神秘秘地干嘛?”周慕云看着颜渊笑道。 “你听我说完啊。”颜渊有些不满的瞪了周慕云一眼,道:“前些日子,大师兄回来过一次!” “大师兄回来过?你怎么不告诉我啊?”周慕云闻言睁大了眼睛道。 “你能不能小点声!”颜渊闻言连忙打断周慕云的话,又小心地朝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师尊不让我说出去。那天我也是半夜睡不着出去散散步,结果就碰到一个陌生的男子,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大师兄!” 草庐大师兄是个极神秘的人,神秘到大部分年纪尚小的草庐弟子都只是听说过没见过。只知道他修为高深,很久以前便离开草庐,下山四处游历。 “快说快说,后来怎么样了?”周慕云急切的催促道。他对于大师兄可是极其好奇,毕竟草庐见他在内的九个弟子,除了大师兄,其他的七位他都见过。 “不知道。”颜渊摇摇头道:“大师兄只是去拜见了师尊,两个人在内室里密谈了许久。然后第二日,师尊就把飞鸿派下山去了。 “会不会出事了…”周慕云猜测道。 “应该不会吧…”颜渊有些不确定地道。大师兄自多年以前下山以后从未回来,回来一次偏偏还不叫别人知晓。若非被颜渊凑巧撞到,他们还都被蒙在鼓里。而第二天,白飞鸿就被派下山去…要说这里头没有关联打死周慕云他都不信! 他们并不知道,不光是白飞鸿,在不久的将来,几乎大半个冀州修仙界都会闻风而动。 一万一千八百年过去,冀州修仙界的大世即将来临。 这将是最好的时代,也将是最坏的时代! 第十六章 邀请 周慕云站在山下,顶着炎炎烈日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大约一个时辰前,他在正屋内打坐,耳旁响起白夜行的传音:“今日有客要来,你去山下迎接。”故此才有他在这等待。 “有客要来?会是谁呢?”周慕云心中疑惑。白夜行虽然因千年之前的那一剑令天下侧目,但罗浮宗却因一些不为人道不能大肆宣扬…毕竟山门被破险遭灭门,也不怎么光彩。而死伤惨重铩羽而归的大日魔宗就更不会揭自己伤疤。故而,白夜行虽有骄人的战绩却只是在修仙界上层少部分人中流传,绝大部分人并不知晓。而那些知晓白夜行的人,却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上门来。有些隐世高人脾气古怪,谁知道会不会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故此,周慕云上山这么多年的,见有客上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波光荡漾的天空中泛起一层淡淡的涟漪,一个陌生男子出现,自上空缓缓降落。见此情景,周慕云迎了上去。 那人见到周慕云,略有几分英俊的脸庞上堆起笑意,拱手作揖道:“罗浮宗弟子葛平见过师兄!让师兄久等了,还请恕罪!” 周慕云也笑着回礼道:“草庐弟子周慕云见过师兄。在下也是刚到不久,何来久等?” 却听那葛平问到:“却不知师兄与白前辈如何称呼?” “白前辈?”周慕云闻言一愣,以为他说的是白飞鸿,心中感觉有些好笑,道:“白飞鸿是我师兄。” “白飞鸿?”却见葛平面带疑惑道:“师兄所指的可是白前辈的第八位弟子?这么说来您竟是白前辈的弟子了?在下失礼了,还请周师叔莫怪!” “…”周慕云听自己莫名其妙从师兄变成师叔有些无语,却也知是自己会错意了,连连摆手道:“切莫如此!师兄师叔的都不重要,快跟我上山吧,怕是师尊已经等急了。” 说罢便走在前面带路。 路上,周慕云心中好奇开口问道:“却不知道葛师兄前来所为何事?” 葛平却不回答只是连连摆手道:“师叔莫要折煞晚辈了!小侄师从罗浮宗清微真人,而贵派白前辈却跟我宗太上长老是一个辈分的前辈高人,我称您为师叔已是极为失礼了,怎敢如此得罪!” “…”周慕云见他如此纠结于辈分称呼,心中无奈,只好改口道:“葛平师侄,告诉师叔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小侄奉了我宗掌教至尊法旨,请贵派前往阳首峰参加我宗祁连祁师叔的结婴观礼大典。”葛平见周慕云改口,喜笑颜开地解释道。 “结婴大会!”周慕云惊道,神色中带着羡慕和向往。 “是的!祁师叔修道不过三百年便要结成元婴,论天资实乃我宗数百年来数一数二的天才,纵观修仙界也不多见。故此,掌教至尊才广发请柬,邀请各路同道前去观礼!”葛平面带喜色、与有荣焉地道。 世人只道神仙好,个中酸楚只有神仙自己知道。仙道渺渺,要想修道有成,法侣财地四者缺一不可。“法”是修持之法、修道之本;“侣”是指同道、伴侣;“财”当然是指钱财,却不是指俗世的金银俗物,而是各种天材地宝,修仙界并无统一的货币,通常都是以物易物;“地”指的是风水绝佳、灵气充沛的宝地,所谓的“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便是著名的修仙宝地。而有了“法侣财地”,却还不一定有天资骨根!君不见,天下之大修道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之不尽,能够修道有成,得道飞仙的又有几人!更何况,现如今这修仙界的洞天福地、名山大川、天材地宝哪个不是被瓜分干净了得!一有新的宝地、仙果现世,都会引的四方闻风而动。 造就一位元婴修士的代价是惊人的!耗费的精力不算,各种丹药、功法、先贤感悟、洞天福地…哪一个不是各方趋之若鹜的。有些天资骨根都是上乘者,虽然在修道初期便峥嵘毕露,却后继乏力,为何?盖因身后没有强力支持罢了! 但是同样,一位元婴境界的高手的作用也是惊人的!在现如今这个炼神反虚、渡劫境界不显,羽化成仙已成传说的时代,一个宗门有无元婴、有多少为元婴境界的真人都是衡量一个宗门实力的重要标准!化神真君虽然还有存世,但却多只是象征性的。中坚力量还是金丹、元婴境界的真人! 但是想到草庐众弟子的实力,周慕云心中渐渐平静下来。草庐中,除了不知深浅的师尊白夜行和大师兄还有修为浅薄只有灵动后期的他自己,二师兄早已修成化神境界;三师兄是元婴后期大圆满,距离化神真君只有一步之遥;四师兄醉心丹道,修为倒是不高,却也有金丹后期的境界;五师兄和六师兄二人一个痴迷炼器,一个痴迷阵道,只有金丹中期的修为境界;甄宓师姐、子回师兄、白飞鸿三人都是筑基期。 一个门派,总共只有十个人,却有一名化神、一名元婴大圆满、三名金丹!还有两位深不可测深不可测的绝世高手,怎是一个强盛了得!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周慕云有这些背景强援,定会对他又嫉又恨! “到时候有谁敢惹我,我就叫二师兄他们给我撑腰,看看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我!”周慕云心中这么想,憧憬着以后的美好生活,嘴角上挑。 一旁落后半个身位的葛平见周慕云目光呆滞,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心中蓦地一冷打了个寒颤。 草庐内,周慕云将葛平引至白夜行面前便袖手立在一旁不再说话。 “祁连?是通幽的弟子吧?”白夜行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把玩着一块鸽蛋大小、泛着冷光的玉石道。 “没错,正是通幽师叔祖的弟子!”葛平恭声回答道,在白夜行面前他就像老鼠见了猫,大气都不敢喘。 “通幽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找年轻女子?”白夜行似想起什么,脸上带着笑问到。 “是…师叔祖可能是自觉化神无望,这些年纳了不少女子为妾…” “…”周慕云瞥着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的白夜行,越看越觉得这分明是坏笑,心中无语。说实话,同白夜行相处的越久,就越发觉得不到白夜行身上有一丝一毫世外高人的样子。 “咦?你修的是玉清派的功法?你们罗浮宗何时竟有了玉清派的功法了?”白夜行扫了眼前的葛平,忽然眼前一亮道。 “…”葛平心中一惊,声音越发恭敬的道:“是师门在一处上古遗迹中发掘的,因晚辈曾立了些功勋,师门将其赐予了晚辈。” “上古遗迹…”白夜行听闻这个词,脸上笑容尽去,沉默不语。 葛平见白夜行脸上没了笑,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中惴惴不安又不敢开口询问,额头上立刻汗水密布。 一旁袖手而立的周慕云见到葛平额头上的汗珠,奇怪道:“葛平?你很热吗?怎么这个天气还大汗淋漓的?”修为到了筑基期,修士才能寒暑不侵,葛平虽然年近而立,却也不过跟周慕云一般是灵动后期的修为,故而周慕云有此一问。 白夜行听到周慕云的话,瞥了葛平一眼,见他面红耳赤坐立不安,心中了然,便开口道:“你先回去吧,把请柬留下,届时我自有安排!” 葛平闻言,如蒙大赦,连忙将一份竹简从袖中取出,双手呈给白夜行说声告辞便落荒而逃。 “师尊,他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他很紧张的样子?”周慕云看着葛平的背影奇怪道。 “你想知道为何不自己去问他?”白夜行瞥了周慕云一眼,又将手中的竹简连同他方才把玩的那块鸽蛋大小的玉石递给周慕云道:“届时便由你去吧。这块玉石是你师叔送你的见面礼,乃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你好生保管。” “我去?”周慕云指了指自己,惊喜道。他上山已有十年之久可是从未出去过,这次竟然让他去罗浮宗参加观礼大典。 “此去可能会有一些事发生,你去你四师兄、五师兄那里求些丹药法宝防身。嗯…让你二师兄准备一份礼物,你带去。”白夜行并未答话,只是说了这么一番话。侧面肯定了周慕云并没有听错,然后转身走进了内室。 正被这个惊喜冲昏了头脑的周慕云没有看见,白夜行离开时,一脸的阴沉。 “上古遗迹?玉清派!”白夜行心里想着,冷冷一笑,心道:“你们终于还是不甘寂寞,重现人间了么?” … 冀州极北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绵延亿里的海岸线附近,终年都是狂风呼啸。海风肆虐千百年,整个海滩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千百年来,即便最吃苦耐劳意志坚强的人都不曾在这种地方定居,因此距离海岸线数百里都是人迹罕至、荒无人烟。 而今天,这座沙滩上,却迎来了千百年的第一批客人! 一艘百丈长、数十丈好的大船从远处的海平面上显露。一个面色黝黑、身着黑色短衫的中年男子看着前方那片不知方圆几何的庞大陆地,面带微笑喃喃道:“海内九州的冀洲!嘿嘿…不知道你们是否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个盛世!” 与此同时,兖洲、梁洲、幽洲、雍洲、豫洲、青洲、荆洲等七个大陆,各有一艘大船靠岸。一群自称来自中洲的修士,带着他们的“诚意”和邀请,踏上这些千百年来未有外人踏足过的土地! 第十七章 中洲 罗浮山主峰阳首峰上张灯结彩,一群身着红衣的年轻罗浮弟子正在山门之前,迎接着前来观礼的各方修士,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的。师门中多了一位元婴真人,这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 周慕云远远地望见这群披红挂彩的罗浮弟子,心中觉着好笑:“怎么看上去就像凡间新郎一般的打扮…”他却不知道这个中缘由。 罗浮宗门下弟子,自拜入山门那天起就被灌输了宗门为大、门内和睦的思想。只是因为千年之前的那桩丑事!只有门内一小部分管理层的人才知道千年之前守山大阵那么轻而易举的被攻破,是因为罗浮宗里有大日魔宗的内应!还不是那种被安插进去的内应,而是因觉得宗门内待他不公,心生怨恨主动联系、投靠了大日魔宗的! 此事被查出,罗浮宗内震怒!在处理了一批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员之后,进行了自上而下的改革。对资源分配、人员安置等方面建立了严格的标准并且一丝不苟的执行。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自此,罗浮宗内上下一心,相处和睦的历史传统就被留传下来,至今已有千年。 “周师叔!” 却听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喊道,人群中走出一个面带笑容、觉有几分英俊的男子,却是那天来草庐送请柬的罗浮宗弟子,葛平。 “…”周慕云见到葛平这一身大红色,有些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的难受没说话。 葛平见周慕云面色古怪似是知他心中所想,无奈道:“师叔,想笑就笑吧,不要憋着…” 周慕云闻言摆摆手,待平复了心情才开口调笑葛平道道:“只不过几日不见,你都要当新郎了,我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礼物,你可别怪我啊~” 葛平闻言哭笑不得,只得道:“不怪!不怪!”又转头对身旁一位师弟道:“速去找师尊,就说后山草庐的周师叔来了!”才对周慕云说:“师叔还请稍等片刻,我师清微真人马上就来迎接师叔!” “…”周慕云闻言,只好停下来等待。对于元婴真人亲自前来迎接他一个灵动期的后生,他虽然有些惊讶,但也不至于觉得受之有愧。他自己虽然修为低下,但是辈分奇高,一般的弟子辈分稍低一点的都得称呼他一声师叔祖! “未知周师弟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一个雄浑有力、中气十足的从远处传来。 周慕云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素色道袍、头戴紫金道冠的道士“缓缓”向他走来。虽是“缓缓前来”,话音未落人已在眼前。 “拜见师尊…” “拜见师叔…” “拜见师伯…” 罗浮众弟子见这道人,纷纷见礼。 周慕云见状,便知这是葛平之师清微真人,也拱手作揖道:“草庐弟子周慕云,见过清微师兄!” 清微真人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颔首笑道:“师弟可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周慕云闻言大窘,拱手道:“还请师兄莫要取笑小弟了!” 清微真人哈哈大笑,拉起周慕云的手腕向山上走去。 路上周慕云看见有许多同他一般被人引往阳首峰的身着各色衣衫的人转头向清微真人道:“师兄,不知此次观礼大会有多少人受邀前来?” 清微真人笑道:“此次祁连师弟的结婴观礼大会乃是我宗百年一遇的盛会,掌教师兄广发请柬,邀请了冀州各修道大派。现已到达山上的就已有三百余人!” “三百余人?”周慕云略有些惊讶。罗浮宗是修道大派,在修仙界也算得上是举足轻重!更何况,一位金丹大圆满的修士的结婴观礼大会,来的人至少也要有相应的修为或者地位!他自己只是个异数,纵观冀州修仙界,年纪如此之轻、修为如此之低,辈分却高的吓人的屈指可数。“难道现如今的修仙界如此繁荣昌盛?此地就来了三百多个金丹元婴境界的修士?” 清微真人闻言莞尔道:“这怎么可能!据我所知,现如今的冀州修仙界元婴及以上修为的还不满百人!这三百多人中金丹、元婴境界的修士只不过一成而已,多的都是其随从弟子。如师弟这般孤身一人前来的只你一人而已。” 周慕云了然称是。 到了阳首峰上,周慕云放眼望去,只见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负压三百余里!正前方一个白玉石砖铺就的大广场上早已坐满了人。 “师弟,请随我来。我带你去见我掌教师兄和各位师兄弟!”清微真人见眼前熙熙攘攘杂乱无章的样子蹙了蹙眉道。 “清微真人,久违了!”却听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 周慕云寻声望去,一个阴鸷老人站在一旁正面色不善的看着清微道人,目光中带着恨色。 “灵鹫上人,好久不见!近百年过去了,您还是老当益壮啊,真是可喜可贺!”清微真人瞥了那阴鸷老人一眼,淡淡道。 “哼!托你的福!”阴鸷老人闻言,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阴沉之色,冷哼一声道。一双三角眼又瞥了周慕云一眼,冷冷一笑转头离去。 见灵鹫上人离去,清微道人微叹了口气面带歉意的对周慕云道:“未曾想在这遇到这厮,倒是连累你也被他记恨。这个灵鹫上人是极西之地灵鹫宫的主人,也是元婴境界的大修士,但是心胸狭隘,你日后可要当心才是!” 周慕云听这灵鹫上人如此不可理喻莫名其妙连他也恨上,微微一笑道:“他要是敢来寻我的晦气,不用师尊出手,我二师兄抬手就把他收拾了!” 清微真人闻言莞尔道:“是我疏忽了,白前辈功参造化,门下又岂能是泛泛之辈!”说着便带着周慕云向内走去,拜见罗浮宗掌教至尊洞玄真人和其他长老、弟子。 周慕云见过洞玄真人和其他罗浮宗的元婴、金丹境界的修士,被一位灵动期的三代弟子带着安排到厢房休息。毕竟今天观礼的各派中身份重要的不在少数,像那灵鹫上人身为一派之主,虽然比不上罗浮宗势大,单从概念上将也是跟洞玄真人平起平坐的人物,不可等闲对待。清微真人身为元婴真人,能够为他一个灵动期的后生屈尊亲自迎接也是极给草庐白夜行面子了。要还想让清微真人亲自陪他、为他安排住处,说实话以现在周慕云的修为,还不够格! 修仙界虽然面上一片祥和,与世无争,但只有身处其中,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明争暗斗。周慕云已经算是幸运儿了,上有一位深不可测,功参造化的师尊,还有几位随便放出去一个都能独当一面,风生水起的师兄,后台强硬!但更多的,是门中大猫小猫两三只,整日为了修炼资源四处奔波、勾心斗角的底层修士。说白了,修仙界还是跟凡间一样,实力为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周慕云盘膝坐在罗浮宗安排的客房中的床榻上,运转《黄庭经》“灵动篇”的心法,引动体内灵气完成三十六个小周天循环,呼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他苦修《黄庭经》十年,现如今不过灵动后期的境界修为。虽说距离“大道之基”的筑基期只有一步之遥,但却总是差了那一步。好在他心中也明白基础牢固的重要性,也不急于一时。 这是,敲门声响起。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请问草庐高徒周慕云周师叔可在?” 周慕云打开房门,见一个陌生的青年站在门外。 “在下三圣山弟子左崇山听闻草庐周师叔在此,特来拜会!”那个陌生青年拱手作揖道。 “三圣山?”周慕云心中一惊,也拱手回礼道:“在下正是周慕云,见过左师兄!快快请进来说话。” “师叔莫要如此!”左崇山闻言苦笑道:“虽说我痴长了几岁,但论辈分,我却是晚辈!” “…”周慕云听他这么说心中也有些无奈。以前一直在草庐中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辈分居然这么高。今天在阳首峰上,不知有多少罗浮弟子向他执晚辈礼、口称“师叔”,甚至还有几个辈分低的称他为“师叔祖”!说来也怪,这一路上的那么多人居然大多都认得他。他却不知道,洞玄真人早就令葛平将他的样貌化作图样下发。这座罗浮山上不知道他这位年轻的师叔的已经没有多少了。而这一切,都是白夜行的首尾-草庐需要一个在外行走的代言人,以期在未来的盛世中不至于被动。而他,被白夜行选中了! 再说那左崇山进屋和周慕云分主客坐下后,向周慕云解释一番后才知道草庐的大师兄原来竟是三圣山的客卿长老,地位极高!也亏了左崇山天资骨根都是上乘,能够拜入一位长老门下,要不然怕也是得称周慕云为“师叔祖”了。 吉时已到,周慕云坐在一群老头老太太中间,正襟危坐,不理会四周传来的诧异探询的目光。 这是罗浮宗给他安排的位置,拍在第二排。要不是罗浮宗负责这方面事宜的长老考虑到周慕云年纪尚轻,还往后调了调,他可能要坐在第一排,和各派掌教坐在一起了。饶是如此,他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回头一看,左崇山正在后面和一群年轻后生坐在一起,与身旁的人相谈甚欢。心中无奈,只好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四处张望。 “首先,感谢各位同道不远万里来到我罗浮宗参加我宗弟子祁连的的结婴观礼大会!今日,乃是我罗浮宗的大喜之日,亦是我冀州修仙界的一大盛世!三百年过去了!我罗浮宗终于又要有一位金丹修士结婴晋升为元婴真人!…”一位和蔼可亲、笑容可掬的中年胖道士现在前方的高台上朗声道,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地开始了大会前的开场词。 “…”周慕云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上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胖道人,心道:“这修仙界很多事却和凡间也并无两样啊…” 这时一个声音响彻在天地间,将胖道人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只听那个声音道:“中洲羽化仙宫弟子罗坤听闻罗浮宗今日之盛会,带领众师弟不请自来,还请冀洲诸位同道恕罪!” 第十八章 争执 全场一片哗然! “中洲?羽化仙宫?”周慕云心中大惊,他曾听师兄们说起过中洲,知道那是一块同样极为广大的大陆,其上仙道昌盛远超中洲。但是,中洲和冀洲之间却隔着汪洋大海,距离之远即便是元婴修士也不敢轻易横渡!数千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中洲的修士踏上冀州。 在冀州众修士的翘首以盼中,一行二十多人出现在阳首峰上。这一行人有男有女,皆是一身白衣,在袖口处绣有一片金色的羽毛。 罗浮宗掌教洞玄真人起身道:“未知中洲羽化仙宫的道友不远万里而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哈哈…久闻冀州罗浮宗掌教洞玄真人修为高绝、德高望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为首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笑着走来,身后跟着羽化仙宫其他弟子。 洞玄真人令弟子为中洲来客安排座位,心中却惊异于羽化仙宫的实力之强甚。只见这二十多为羽化仙宫弟子,包括刚才说话的罗坤在内,竟有三位元婴真人!还有金丹境界的修士十人!其他的倒只是寻常筑基修为的年轻弟子。要知道羽化仙宫只是中洲上修道门派中的一个而已,但只是随便派出门下几位弟子便有这种阵容,中洲仙道之昌盛可见一斑!洞玄真人能看出来的,冀州各派的在场的修士自然也能看出来。心中惊异却不表现出来,只是暗暗猜测这些人来的目的,心中想法各异。 罗坤看着表面上好像对自己一行前来漠不关心的冀洲修士,面带微笑地坐下,不再多言。 待众人都已入座,那个主持大会的胖道人又走到台上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地道:“未想我祁连师弟的结婴观礼大会竟惊动了中洲的贵客,想必今日祁连师弟也定能借诸位贵客之福,成功结成元婴!” … 周慕云抬头看着前方九层高台上的那个盘膝而坐,一身素色道袍无风自动的中年模样的修士出了神。 只见那修士双目紧闭,双手挥动结成一个个玄妙的手印,随着他运转功法,周身竟有腾龙、飞虎显现出来,隐有龙吟虎啸之声传出。 “有腾空飞虎之像,这祁连竟是丹成七品的天才!”只听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惊异和感叹道:“也难怪此子能以区区三百年之龄便可触摸到元婴大道,也算是天资横溢的人物了!”。 周慕云闻言转头看去,见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抚绪感叹,心中疑惑开口问道:“敢问前辈,何为‘丹成七品’”? 那老者被人打断思绪,一下子心中不喜,又见周慕云不过弱冠之龄便跟自己坐在一排,平起平坐,面色一冷淡淡道:“修道之人连这都不知道,还修的什么道!” 周慕云闻言一愣,继而心中恼怒。但在这种场合下又不便发作,只是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谁知那老者见周慕云竟敢给自己甩脸子,勃然大怒,“腾”的一下站起来怒道:“哪里来的野人,有人养没人教的东西!今天老夫就替你家长辈教训教训你,也叫你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长幼有序!” 周慕云听他说话这么难听,不仅辱骂自己还带上了师门长辈,心中原本就有的怒气瞬间上涌,也“腾”一下站起来指着那老头的鼻子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出狂言?一把年纪不在家等死到小爷面前倚老卖老?恬不知耻!” 那老头一下子被气蒙了,伸出手指着周慕云瞪着直打哆嗦,忽然面露狠色、恶上心头,一掌向周慕云打去。 周慕云没想到他竟不顾身份对自己突然袭击,一下躲闪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带着掌风的一掌离自己越来越近。 正在这一掌就要打在周慕云身上时,一只手伸出挡在他面前,轻轻一挥将这一掌拨开。原来是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坐在第一排的洞玄真人等人,洞玄真人见周慕云与人起了争执便让清微真人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而清微真人刚到这里就见那老者竟不顾金丹修士之尊向只有灵动期的周慕云出手,不急多想出手将这来势汹汹的一掌化去。 “林师兄,却不知为何你要在此时此地动手?有事不能先置后再说?”清微道人皱着眉头看向那老者道,又略带责怪地瞥了周慕云一眼。 “哼!我倒要问问你们罗浮宗是怎么办事的!他一个毛头小子,不过区区灵动期的修为,何德何能与老夫并排而座!”老者见清微真人竟率先向自己发难,心中一惊却又越发恼怒,责问到。 “我罗浮宗如何办事是我们自己的事,不牢林师兄费心!”清微真人闻言脸色一沉,冷冷地道。 “你…”那老者见清微真人竟如此不给面子,面目狰狞道:“好你个清微!你今天要是不给老夫一个交代,老夫绝不善罢甘休!” “却不知林师兄要我如何交代?…”清微真人扫了那老者一眼,眼睛一翻,道。 “哼!那个毛头小子目中无人,竟敢辱骂老夫!我要你将他给我逐出去,老夫不想再见他!” “分明是他先辱骂我在先!还羞辱了我师尊、师兄他们!还说要替我师尊教训我!他算个什么东西!”一旁的周慕云闻言怒道。 “哼!”清微真人听周慕云所言,面色阴沉地扫了那正含怒瞪着周慕云的老者一眼,略一思忖,开口道:“林师兄,今日前来的都是受了我宗掌教师兄邀请前来的贵客,还请给小弟一个面子,就此揭过,如何!” “面子?你罗浮宗的面子是面子,老夫的面子便不是面子了吗!清微,老夫告诉你,今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那老者指着周慕云道。 清微真人闻言心中大怒,终于撕破脸皮道:“即是如此,那便请林师兄一路走好!” “你…”那老者闻言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清微真人,半晌说不出来话来。 “怎么?莫非林师兄还要小弟亲自动手送你一程?”清微真人斜着眼看着那老者,冷笑道。 “好!好!好!”那老者见清微真人竟是如此不留情面,又见四周围观之人脸上神色怪异,对他露出讥讽之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切齿地连道三声好,拂袖挤出人群含怒而去。 “好了,此事已了,还请各位同道回归原位!”清微道人散退了围观的人群,略带责备又带着无奈地看着周慕云道:“你啊…真的是…” “那个老头先辱骂我师尊,清微师兄,您说,我能无动于衷?”周慕云不忿地道,却也知道清微真人在这件事上完完全全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而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对于罗浮宗在修仙界的声望绝对只会起负面影响。故而面带歉意地低下头,不敢看清微真人。 “洞玄真人,却不知那少年郎是何方神圣?能让贵宗如此回护!”那中洲羽化仙宫的罗坤见此事竟如此收场,心中对周慕云的身份好奇,转头罗浮宗掌教至尊洞玄真人问到。毕竟他坐在第一排,离周慕云他们不远,再加上他元婴境界的修为,有心之下将事情的经过看了个一清二楚。 洞玄真人见到清微真人的安排,心有有些无奈,对周慕云也有些责备。但以他罗浮宗和草庐的关系,由不得他不如此对待。别说不是周慕云的错,即便是周慕云先挑起的事端,罗浮宗也会义无反顾的站在周慕云一边。公平?如果对方身后也有如周慕云那般强硬的背景,并且跟罗浮宗也保持着千年的情谊,说不准罗浮宗才能勉强做到不偏不倚。这终究是以实力说话的世界。 “那是我宗一位故人的弟子,论辈分还是我师弟,却让贵客见笑了!”洞玄真人笑着向罗坤解释道,又似无意地道:“那位故人修为高绝,功参造化!门下九位弟子,单元婴境界以上的就有四人!方才那个少年郎,是那位前辈关门弟子,也是个惹是生非的。” “哦?竟教出四位元婴真人以上的弟子?”罗坤闻言,眼睛一亮,回头深深看了周慕云一眼道:“有机会,定要前去拜会那位,前辈,届时,还要劳烦真人引荐一番!” “呵呵…好说!好说!…”洞玄真人抚须笑道。 罗浮宗祁连的结婴观礼大会顺利完成,罗浮宗也就此多了一位道号“连山真人”的元婴大修士,少了一位名为祁连的金丹修士。 但对于广大的冀州修道者而言,最令人侧目、津津乐道的却是中洲修士的出现。时隔数千年,终于有来自其他大陆的修士踏上冀洲,而且还是来自天下九洲中实力最为强盛的中洲!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日里,每天都有关于中洲修士的传闻在修仙界广为流传。而来自中洲的修士也是每日四处奔走、拜会冀洲的仙道门派。人们这才知道,那天去罗浮宗的中洲羽化仙宫不过只是其中的一股实力,此次横渡汪洋大海的除了羽化仙宫,还有诸如稷下学宫、天王宗等五六个仙道、魔道宗派。 人们却不知道,除了这些在修仙界走动的宗派,还有来自中洲的一行身着道袍的修仙者悄悄进入了冀洲修仙界十二大门派之首的正一教的山门;一群光头、身着袈裟的僧人进入了冀洲西部须弥山上的千佛寺未见出来… 而周慕云,在罗浮山上呆了半个月以后,辞别洞玄真人、清微真人等人,下了阳首峰准备返回草庐。 第十九章 堵截 距离中洲修士在罗浮宗阳首峰上露面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但每日热情邀请他们前往自己宗门的冀州修士却仍然络绎不绝,而那些中洲来客似乎也对冀州修仙界的情况也想有所了解?,一概答应下来。除了自古便存在于世的十二个修道圣地还自持身份只是冷眼旁观外,其余的大大小心的修道门派则对他们趋之若鹜。都想知道这些数千年来第一次来到冀洲的中洲修士,到底是为何而来。而且,对于很多小门派来说,若是能跟这群人打好关系,对于自己宗门的发展也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而半个月来,中洲来的许多年轻修士也在是在冀州各处拜山访问、挑战切磋,渐渐声名鹊起,隐隐有将冀州年青一代压倒之势。 但这一切好像都跟周慕云没有关系。 他虽然在罗浮宗内听葛平跟他说起过什么羽化仙宫弟子王化仙、刘一清;稷下学宫弟子杜康、李子墨;天王宗弟子秦淮等等在冀州已经小有名气的年青一代修士,但他却毫不在意。他的目标是修道以求长生、问鼎仙道尽头,这些虚名也不放在心上。但他不知道其实他在冀州修仙界已经算是小有名气了…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阳首峰上的事被一些人传了出去,很多人都知道有一个叫周慕云的年青修士身份尊贵、来头极大,罗浮宗为了他不惜得罪了一位金丹境界的修士,甚至丝毫不留情面。 周慕云要是知道这些事肯定哭笑不得。 一路向西,走在路上的周慕云慢悠悠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罗浮山地处冀洲偏南一点的地方,按冀洲本土修士的地理划分,应归属于南域地区。除此之外,还有东、西、北、中四域。冀洲之大超乎常人的想象,而南域即便只是冀洲一隅也是极为广袤无垠,周慕云原先所在的大明王朝也只不过是个南域地界上一个小国而已!现如今正是四月春风微抚的日子,放眼望去只见漫山遍野古树丛生,层峦叠嶂千山一色,美不胜收!周慕云虽然孤身一人,心中却没有一丝孤寂无趣之感,反而沉醉在这大好河山中怡然自得。 “嘿嘿,小子,你终究还是出来了!不枉老夫在罗浮山下等了你这么长时间!”这时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周慕云心中一惊转头看去,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突然出现在一旁,面带微笑眼露凶色地看着他,却是那个在阳首峰上跟他结怨的“林师兄”。 见周慕云面带惊色,那老者一张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一个凶残的笑,咬牙切齿道:“老夫修道四百余年,还从未像那日般颜面扫地,此事皆由你所起,今日老夫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方可解我心头之恨!” “你…你可知若是杀了我,我师尊师兄他们定然不会放过你!你可能不知道,我几位师兄中金丹元婴可不在少数!”周慕云警惕地盯着那老者,极为隐蔽的从腰带间取出一个折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捏在手里,面色紧张之色道。 “金丹元婴不在少数?”那老者闻言一惊,继而又冷笑道:“那又如何?老夫不过一介散修,无亲无故,寿元将至又进阶无望,要是不亲手杀了你,老夫死也不会瞑目!拿命来吧!”说着便一掌向周慕云打来。 周慕云脸上露出恨色,似已认命般引颈受戮,忽然面带惊喜之色向老者身后的方向大喊道:“师尊!救我!” “嗯?”那老者闻言,大惊失色地向身后望去,却见后面空无一人,半个鬼影都无,心知上当恼羞成怒地回首,却见周慕云将一张黄色符纸摔在地上,白光一闪,消失不见。 “乾坤挪移符?”那老者冷笑一声,从口中吐出一把赤红色的三寸小剑,默念咒语,只见那小剑见风便涨,变化成一把五尺飞剑。那老者跃上飞剑,找准周慕云逃遁的方向,化作一道红光御剑追去。 千里之外,周慕云突然现出身影,从半空跌落,在地上打了个滚也顾不上辨别方向,又从腰带间取出两张青色的“疾行符”贴在双腿上拔腿就跑。 “苦也!”周慕云心中大叫。看那老者样子必定是一直在山下等待他出现,待发现他的身影后又隐匿踪迹一路跟随在后,出了罗浮宗地界才现身对他出手。而他若不是下山前从五师兄那里讨要了用以几件防身的宝物,以他区区灵动后期的修为对上金丹境界的老者怕是要命丧当场! “小鬼!哪里跑!” 周慕云听见身后远远的传来老者的叫喊声,没想到他竟然来的这么快,心中怒骂道:“好你一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要不是小爷修为尚浅,哪能容你如此嚣张!”脚下却加快速度,死命向前逃跑。 那老者看见下方慌不择路地逃亡的周慕云,嘴角泛起冷笑,默念口诀,飞剑有加速追了上去。 “近了!近了!”那老者看着越来越近的周慕云,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大袖一甩大喝一声“去!”,只见一件黑色的小锤从他袖中飞出向着周慕云的后背破空而去。 周慕云听到身后破空而来的声音,不急多想从腰间抽出一物“噗”的一声打开,转身将其挡在身前,原是一把黑色的大伞!将将把那把小锤“”挡住。虽是如此,那股巨力也是将周慕云直接打飞,重重地摔在地上,只觉得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折了,倒在地上起不来,而那把黑伞早已脱手飞出落在一旁。 “哼!我看你还有何手段能逃出老夫的手掌心!”那老者见周慕云倒地不起,收起飞剑冷笑道。 周慕云捂着胸口,只觉得全身剧痛必须,五脏六腑似乎都被那巨力给震伤,一抹殷红从嘴角流出,看着眼前神色中带着狰狞的老者心中一片惨淡。 那老者见周慕云似乎不再抵抗,冷冷一笑,走到周慕云面前伸出右手高高举起,就要打下,却见周慕云看着身后目光中带有惊喜之色,脸上一愣,又满脸嘲讽地道:“这种小伎俩还想再骗老夫一次?”正要一掌将周慕云击毙时却感觉后背一凉、毛骨悚然,正欲躲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啊…!”只见青光一闪,那老者的一条胳膊腾空而起,带着红色的鲜血落到地上。那老者面色惨白中带着惊怒地封住穴道看向来人,一看之下惊声道:“三圣山!”方才若不是他心有警觉,略微侧身,恐怕整个人都要被劈成两半。绕是如此,他也是付出了一条胳膊的代价才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来的正是周慕云在罗浮宗阳首峰结识的三圣山弟子左崇山一行!只见他们四五个人,站在一位身着黑色衣衫的男子身后,那男子掌中一把小小的青色飞剑漂浮着,方才就是他出手逼退那老者救下了周慕云。 “哼!三圣山!”那老者愤恨道,别满脸不甘地瞥了周慕云一眼,心中暗道一声可惜,默念口诀遁地而去。 “周师叔!”见那老者借土遁逃离,左崇山等人赶忙上前。那黑衣男子的双指搭上周慕云的手腕,片刻之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枚龙眼大小的黄色药丸为周慕云服下后对着左崇山等人道:“我先带周师叔回山,你等随后跟来!”说罢,将已经晕倒过去的周慕云搭上肩膀,御起飞剑破空而去。 … 三圣山,位于冀州南域偏北的崇山峻岭中,乃是冀州修仙界十二大修道圣地之一,门下弟子无数高手辈出,在整个冀州声名赫赫!三圣山原先也不是叫做三圣山,但是许多年前有三位得道之士云游至此,见此地高山耸立、蔚为壮观,又有清流急湍、映带左右,端的是一处风水绝佳的宝地,故而在此定居下来,开宗立派,因此将这座山唤作三圣山,原本的名字却渐渐被世人忘却。 “王师兄!” “王师兄!” 有三圣山的巡山弟子见到背着周慕云的黑衣男子在山门前落下围了上来。把昏迷不醒的周慕云接下来问到:“师兄,这是何人?好像不是我三圣山的师兄弟!” “此乃我宗客卿长老钟山师叔的同门师弟,遭人暗算收了重伤,快快将他抬去请华清师叔医治,再派人去请钟山师叔!”那位身着黑衣的“王师兄”吩咐道。 这时却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什么时候这三圣山竟成了他钟山的三圣山了?还要我宗弟子辛苦采摘来的宝药来救他?只不过是一个灵动期的小修士而已,死了便死了,有什么打紧的!” “王师兄”抬头看去见一个头戴高冠、身披一件绣满日月星辰的黑色长袍的修士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面带嘲讽地冷笑着看着他们。 “王师兄”一看到他一张脸便沉了下去,冷冷地道:“钟山师叔为宗门立下汗马功劳,区区一点药物,即便是用了又待如何?倒是您,高师叔,您不去您的碧波潭,怎么又回来了?”心中却大为着急。这个人也是三圣山的客卿长老,却和钟山素来不和,未想到在这紧要关头,竟被他撞上。当务之急,便是赶紧为周慕云医治,他被巨力震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以“王师兄”浅薄的医术根本看不出到底伤势如何。他方才为周慕云服下的那颗龙眼大小的药丸只是能暂时压下周慕云的内伤,不让伤情恶化。 那头戴高冠的修士听有人顶撞自己,勃然大怒道:“王冼,你要认清你的身份,需知你只是一个金丹初期修为的修士,而我,乃是堂堂金丹大圆满的客卿长老!不要仗着你父亲宠爱你你便可以如此放肆!” “我放肆?高长老倒是误会我了,晚辈不过就事论事罢了!”王冼微微一笑,极为恭敬地躬身道:“还请高师叔让开,若是让钟山师叔知道了今日之事,怕是会对高长老您有所不满!” “你敢拿钟山威胁我?”那高姓长老闻言,对王冼怒目而视道。 正在王冼要开口说话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何人在此喧哗?!” 第二十章 师兄 “何人在此喧哗!” 正在对峙的王冼和那高长老闻言,一起转过头去,都是一惊。 “拜见执法长老!” “孩儿拜见父亲!” 来人正是三圣山掌管赏善罚恶诸多事宜的邢殿执法长老、王冼的父亲王龙象!只见他身材高大、一袭黑衣,英武至极!两鬓虽已微霜却为他凭添了几分邪魅。 “高长老,为何与我儿在此吵闹喧哗?王冼不懂事,难道你还不知宗门规矩?山门之前禁止喧哗打闹!”王龙象瞥了高长老一眼,神色淡淡地道,声音中却充满威严,不可抗拒! “执法长老!我…”那高长老似乎对王龙象极为忌惮,低着头支支吾吾神情猥琐,不敢说话。 “这次且姑且饶过你,下次可要小心一点!”王龙象见高长老身为金丹大圆满境界的修士却如此不堪,眼中眼中略过一丝不屑,淡漠地道。 “是!是!”高长老听闻王龙象所言,喜形于色地点点头,带着门下、随从告辞离去。 “父亲!”王冼看着高长老渐渐远去的背影,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上前向王龙象说 明了情况。 “哦?”王龙象听闻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年郎竟是客卿钟山长老的师弟,心中一动。他身为宗门执法长老,不便与其他宗门长老有私谊,但对于修为境界高深的客卿长老钟山博也算是了解,知他不仅修为高深而且背景极为不凡,有一位深不可测的师尊。而那个高长老资历尚浅却嫉恨钟山博的地位比他高,处处与钟山博作对。若不是钟山博为人大气,不与他计较,那高长老又和宗门内一位地位尊崇的长老有些关系早被逐出去了。又听那高长老竟不顾身份危难一个小辈,心中大骂方才那个高长老蠢货。走上前,伸出两指搭在周慕云的手腕上,片刻之后面带惊异地看着周慕云紧闭双目、略带苍白之色的脸道:“未想倒让这小子因祸得福了!”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向垂手立在一旁的王冼道:“你将玄黄丹给他服用了?” “是的,父亲!当时情况紧急,孩儿也顾不上许多!”王冼点头回答道,又带着关切地问道:“周师叔怎么忙了?他的伤无有大碍吧?” “这是他的因果造化,弄不好他要因祸得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王龙象微微颔首道,又对王冼道:“这次,你做的不错!” 王冼见他这个向来有“黑面阎罗”之称的竟破天荒地夸赞了他,神情微促道:“只是做了孩儿该做的!当不得父亲如此夸赞。” “好一个‘做了该做的事’,这回那钟山博也算是欠了你一个人情。这厮的人情可不是谁都能的!”王龙象瞥了站在面前极为拘谨的儿子,心中微叹一口气:这个儿子,天资骨根都是没得说,就是这个性子,实在是让他有些看不上。嘴上却吩咐道:“你将周慕云送往钟山长老的住处,亲自去!” 王冼不知他父亲心中所想,闻言便道声告辞,将周慕云背在背上向山上走去。天下修道门派,即便是行为最为肆无忌惮的魔道中人也不敢在宗门山门之内飞行!所以他只能将周慕云背着走上山去。不过他也是金丹初期的修士,算得上的修道有成,周慕云这点重量完全不在话下。 … 周慕云悠悠醒来,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床上,就想要坐起来,却因用力过猛牵动了伤势,疼的“嘶”一声直吸冷气。待慢慢恢复过来,却发现自己的修为竟有了明显的增长:原本距离筑基期还尚有一步之遥,如今却只有一线之隔!别小看这之间的差别!需知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一步慢,则步步慢!原本他的修为境界虽说还不值一提,根本算不上什么,但要知道这可是相对于整个修仙界来说!冀洲地域之大,元婴真人想要飞渡也要花上数年之久,修道之人千千万,其中能人异士不知几何,天资骨根高绝者数不胜数!但相对于年轻一辈他也算是走在前头了。要知道他修道至今不过十年而已!十年,对于凡间足够让一个总角童子长大成人娶妻成家,对于修士而言却不过弹指之间而已。修为高一点如元婴真人、化神真君,随便闭关打坐都可能超过百年! 周慕云压下心头的喜意,侧着头打量他所处的这间屋子。只见屋内装饰虽然简单,却古朴大气,由此也可见房间主人的为人喜好。 “莫非是大兄弟的住处?”周慕云心想。他在晕倒之前看到了左崇山等人出手驱走了那个意欲取他性命的老者,将他救下。可能是他们将自己带回了三圣山,但心中又有些不确定,便开口喊道:“有人吗?” 一个推门的声音传来,周慕云转头看去,见一个年轻女子正向他走来。 那个女子走近看见周慕云醒来,喜道:“二老爷,您可算是醒了,你都昏迷了整整两天了!” “两天了?”周慕云闻言一愣,他怎么感觉就像是睡了一觉,又开口道:“这是谁的府邸?” 那女子捂住嘴轻笑道:“二老爷您可真会说笑,这里当然是大老爷的府邸了。” “大老爷…”周慕云闻言心下确定,这里定是大师兄在三圣山的住处,心中又感觉有些好笑道:“看来大师兄在三圣山上地位倒是不低,还配了丫头服侍他。”他却不知他的大师兄在这三圣山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钟山博极早之前便离开了草庐四处游历,足记遍布冀洲,后来又返回南域却没有回到草庐却在这三圣山作了客卿长老,已有数百年之久。一身修为也由元婴大圆满提升到化神真君的境界,若不是俗事缠身,凭他的天资怕是早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进阶化神中期了。似那高长老虽也是客卿长老,看上去与钟山博相同却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二老爷两天滴水未尽,怕是口渴了吧,还请饮下这杯茶,奴婢便去为老爷准备晚膳!”那年轻女子扶着周慕云坐起,又在他身后垫了一个枕头让他靠着,才将茶盏端起伺候周慕云饮下,告辞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转身道:“老爷今天临走时吩咐,若是二老爷醒来便请二老爷在此好生休息,本来便是自己的家,不必拘谨。”才提着裙子走了出去。 周慕云看着房门被关上,心中有些哭笑不得。他自幼孤苦,在浔阳城中每日混个肚饱都是问题,后来上了罗浮山,才算是衣食无忧,却何时受过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没想到在这三圣山上却还因伤享受了一回这种尊贵体验。“难怪大师兄这么多年不曾回去,原来是在这里过得太舒服,乐不思蜀了…”周慕云心中调笑道,自己却也知道不可能。虽然他从未见过大师兄,单从二师兄他们对大师兄的尊敬态度来看,大师兄不是那种贪图享乐的人。 当天晚上钟山博处理完三圣山的公务回到住处,周慕云才见到了这位素未谋面却耳闻已久的大师兄。 只见钟山博身材极为高大威猛,体格强健,身着一身青色短衫、下身一条缎子黑色长裤,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再看那张脸,一张国字脸上,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就这面相这身材体格,就算没有一身修为,放在凡间至少也能做个马上封侯的大将军! 钟山博看着靠坐在床头的周慕云,脸上带着喜色道:“上次回去就听师尊说起过你,却来去匆忙、无缘得见,未曾想居然会在三圣山上见到你,怎么样,还是很疼吗?” 周慕云闻言也笑着道:“这点痛算什么,倒是不知为何,这一觉醒来却发现我的修为竟更近一步,倒是意外之喜。” 钟山博坐在床边解释道:“这次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那个王什么的一击之下,把你体内的真气都给打乱,气息不稳,却无意间助你冲开了任督二脉,距离筑基期又近了一步!哼!这个败类竟全然不顾你修为尚且低下,对你下此狠手,若是有机会师兄我定会为你出了这口恶气!” “那老头儿不过是个进阶无望的金丹初期修士而已,用不着师兄您出手,我自己定能了结了这桩恩怨!”周慕云摆手道。 “哈哈…好!有志气!”钟山博听周慕云所言笑道:“难怪师尊看重你!”又道:“这次也是亏了左崇山认得你,又凑巧跟着有王冼他们,要不然你这条小命可就没了。日后有机会,可一定不要忘了有所回报!”他却没提王冼为了救他给他服用了一枚“玄黄丹”。那“玄黄丹”虽算不上仙道之属,却也极为难得,原是王龙象为了王冼用一件威力不凡的法宝换来以期能助王冼凝炼真元早日进阶金丹中期的。在他看来,这个情就由他这个做师兄的来还。而这,也是王龙象夸赞王冼的原因所在。毕竟,一位化神真君的人情,不是能用一枚丹药衡量比拟的。 草庐众弟子的感情之深由此可见一斑。只不过初次见面,大师兄就为他的这位年龄尚轻的小师弟考虑这么多,可谓是用心良苦。 第二十一章 筑基 在三圣山上又待了半个多月,周慕云终于能下地走路了不用人扶着了。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能这么快完全恢复,也是得益于修仙者的体质和《黄庭经》功法的玄妙。白夜行曾说《黄庭经》乃是一部无上仙法,初时周慕云还并不觉得强在哪里,内容繁多不说,语言还晦涩难懂。曾经他只是为了弄懂意思便惹得“天怒人怨”,跟几位师兄、师姐签下了无数不平等条约。但越到后来他越是渐渐发现了这部仙法无愧于“无上”二字。 接触仙道这么久,他也是明白了修仙的本质。 世间万物有灵气!只所以有天材地宝,只是因为其中灵气的含量远超寻常草木。而修仙,只不过就是将天地间的灵气收入体内,为已所用!但是…道理谁都懂,但怎么做可就没多少人知道了。修仙界之所以讲求天资骨根,盖因天资乃是指悟性,只有悟性好的人才能体悟到修仙法门中的含义,要不然,即便有仙界仙帝所修的无上仙法,也只是空有宝山而不知使用,说不准还会引来杀身之祸!而骨根,也是指吸纳灵气的效率速度。修道界一直流传着有一种“天生道体”的体质。何为“天生道体”?便是天生与这片天地、与这大道契合的人。骨根好的人,吸纳灵气效率高,修炼起来事半功倍。比如所谓的“先天道体”,吸纳灵气的速度令人瞠目结舌!或许有人问了,如果能一直吸纳灵气,修为岂不是会无限制增长?并非如此。需知人生有涯! 一位筑基修士的寿元在三百年之内,一位金丹寿八百年,元婴一千五百年,化神真君寿三千年! 若是不能在寿元将至之前进阶更高的修为境界,怕是要身死道消一切成空!而且,修行越到后面越是难以有所长进。 《黄庭经》的作用就在于能和天地达成一种奇妙的共鸣,天地灵气无时无刻不在滋养着周慕云的身体!这便是高深道法的优点! … “你可知何为筑基?”有天晚上大师兄忽然向周慕云问到。 “筑基乃是大道之基,自此以后,仙道可期!”周慕云答道。在草庐内颜渊和白飞鸿都这么向他说起过。 “那你可知如何筑基?”大师兄又问。 “《黄庭经》上有言:仙凡改易之时。修炼之人必须居住幽静之室,昼夜端拱,识认阳神,赶逐阴鬼!如此方可筑基!”周慕云回答道。 “师尊曾言这《黄庭经》乃是上古之时流传下来的一部仙道典籍,修炼到高深处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如今,仙道衰微,许多事和上古之时已经大相庭径!”大师兄看着周慕云认真地道。 “还请师兄教我!”周慕云见大师兄的神情认真,心中一动,躬身作揖道。 “我修炼的《紫微金笺》上道:筑基之时必精、气、神三者合炼,精补其精、气补其气、神补其神,筑而为基!”,大师兄道,“而我则认为“”只有六根清静,不逐六尘,不散乱不昏沉,正念坚定,人身的元气才能生机不绝,旺盛圆满。当心静久不动,元气一步一步的积累,到在一定的量后,气脉自动会被旺盛的元气打开。全身气脉贯通,便是筑基之显像!” 钟山博的话如雷棒喝,令周慕云呆呆地站住不动,一时竟痴了。 仙道渺渺,在通往大道的路上,每个人的方法皆不尽相同!以草庐众弟子为例,四师兄醉心丹道,忘乎所以,对修为境界不甚在意,只是水到渠成般便气脉贯通,达到筑基;五师兄、六师兄二人也是大概如此。甄宓的情况周慕云不太了解,颜渊向来神经大条,心无杂念,六根之清净令人无语;而白鸿飞也是硬生生自己重开了周身气脉筑而为基的。 而今,周慕云在大师兄的一番话的提点下终于算是模糊地找到了自己的路。 常言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莫过如是! 再往后的日子里,周慕云每日盘膝坐于一静室中,心境神宁,心无旁骛地静坐六个时辰,又用六个时辰外出,观山顶上日起日落、看林间草长莺飞,如此循环往复,直至百日。 一天,周慕云打坐睁开眼,只觉得自己精神饱满,全身真气充盈,微微一笑,起身辞别大师兄钟山博,又辞别了相识的王冼、左崇山等人下了三圣山飘然而去。 只见他下山之后,漫无目的地走在群山之间,虽然上有炎炎烈日,额头上却不见半点汗珠,面带微笑,欣赏着周边的美景,却见前方有一高山,高耸入云、摧娥挺拔,便一时兴起上山而去。 也没有觉得用了多少时间,便来到了山顶之上。 周慕云站在山巅,一阵微风吹来,他一身青色的衣衫和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飘动,一张英俊又略带青涩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极目远眺,只见群山延绵、万里沟壑,起伏跌宕、满目苍郁,此时此刻,他的心远离了尘世喧嚣,这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直让他心中豪气干云,一时心灵福至,长啸一声。似有“砰”的一声从他体内传来,全身通透,真气自动在体内完成了三百六十五个大周天循环,就此进阶筑基,仙道可期! 而周慕云的脸上还只有淡淡的微笑,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修为的变化,就那样,在山巅的清风中伫立着。 许久,他才喃喃道:“这就是筑基吗?仙道之基?” 修道的九个大境界中,凝气、灵动之时,尚且还是凡人之躯。有生老病死,寿元短暂。只有筑基之后,才算是正式踏上了修道之路,寒暑不侵,吸纳天地元气,不食人间烟火;能够初步使用道法、法宝,寿元也大幅度增长,可活二百年之久! 而从今日起,他总算是脱离了凡人的先天枷锁,从此自称一声“仙师”。 周慕云心头舒畅,一路下山,只觉得身轻如燕,一路上运用《黄庭经》上记载的一些筑基期能使用的粗浅道术,不时在手中显现出一个小火球,又挥袖招来一阵清风,玩的不亦乐乎。 待到走下山去,忽然转头看着身后巍峨挺拔的高山道:“此次借你登高望远,筑成仙基。日后若是我周慕云修道有成,必定会回来助你脱去山体,也可如我一般修道求仙!”说罢,便悠哉悠哉地飘然而去。 山上一阵风拂过,吹动空谷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在回应周慕云。 再说冀洲修仙界,周慕云在三圣山上整日闭关打坐、不问世事长达百日,他却不知道世上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一个月前,冀洲修仙界位列十二大修仙圣地的都天教终于按捺不住,派出门下二代弟子之首的华天都率先与来自中洲的稷下学宫接触,邀请了他们一行二十余人前往都天教山门做客。而后,十二大圣地中剑阁也以切磋交流、互通有无的名义公开邀请了同为剑道宗门的中洲万剑宗一行弟子。 又有消息传出道:早有来自中洲太上道的修士进入了正一教的山门,而须弥山万佛寺中也疑有中洲佛门中人的踪迹! 消息一经传出便广为流传,甚至有人连人名都传了出去,说的有板有眼,令人不辨真假假。 而之所以这么热闹,也是因为有人言道:“中洲修士不远万里,时隔数千年重新踏上冀洲,是为了一桩天大的造化!” 天大的造化!不由人不心动! 现如今的冀洲,仙道衰微。化神真君都是能以一个大门派掌教至尊的身份出现的!而在一些小门派,元婴真人甚至金丹修为的修士便可雄踞一方!据说在远古时期,仙道昌盛之时,即便是天仙境界也有在世间走动的! 之所以如此没落,盖因天地大变,灵气枯竭!而许多洞天福地、仙道资源又被那高高在上的十二大修道圣地牢牢把持,许多人不是天资不足,只是没有资源供应修炼,白白蹉跎了一生罢了! 而今,竟说有一桩天大的造化要出现在冀洲地界,连隔着汪洋大海的中洲修士都心动前来,怎么能不让那些苦于没有资源修炼的修士们疯狂! 其实事实并非如此,却相差不远矣! 那些中洲修士在接到冀洲修仙界十二大圣地的邀请后欣喜若狂,也不加隐瞒地将前来的目的和盘托出,却更让人疯狂! 他们此行前来,竟是为了在冀洲寻找一些天资骨根上等,又年轻有潜力的修士,准备带往中洲培养! 这个消息没有被传出去而是被死死封锁住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在冀洲凭空掀起多大的波澜! 中洲!中洲!传说中天下龙脉皆由中洲而起,仙道之昌盛、灵气之浓郁在现如今这个可称为末法时代的令人瞠目结舌!自上古之时,便有无数仙道宗门在那里开宗立派、留下道统,若是能够去那里修道,即便是天资骨根皆无恐怕也会活生生提升到灵动期的修为!而现在他们在培养本土修士的同时居然还要从冀洲挑选一部分人,这件事被告知,冀洲那些仙道大派中的知情者立刻不约而同的下令封锁了消息…虽然知道这其中定然还另有隐情…但是这件事… 造化!真的是天大的造化! 第二十二章 故地 周慕云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天地间,风餐露宿,披星戴月,走了十数日后忽然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的一座如同史前巨兽盘亘的雄城,神情恍惚。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眼前这座城还是如当年那般,沉默却厚重。数十丈高、绵延百里城墙像一片黑云坐落于此,正是明国边境上的第一雄城,绥远城! 周慕云散去心中的情绪,向前走去。既然已经到了,便进去看看吧,毕竟…绥远将军府中还有一位曾对他极好的孙婆婆。 走到城门处,两个军士拦住了周慕云。 “站住,什么人?”一个军士开口问道。 周慕云有些发愣,眼睛一扫看见一人便开口喊道:“范统领!” 正检查完城门口守卫情况的范统领听闻有人喊他,转过头来见一位气质不凡的年轻人正含笑看着自己,心中有些奇怪走过来道:“你是?” “呵呵…十年不见,范统领竟不认识浔阳府中那个小乞儿了吗?”周慕云笑着道。 “什么,你是当年那个小乞儿?”范统领闻言心中一震,惊声叫道,又似是反应过来,拱手作揖道:“在下肉眼凡胎,不识仙师到来,多有得罪!”语气中却有一些欣喜。 “范统领切莫如此!”周慕云将范统领亲手扶起,笑着道:“十年不见,范统领倒是风采依旧!” “仙师说笑了,倒是仙师变化甚大,在下一时却没能认出来!”范统领面带喜意的道:“当年将军和夫人得知您要前往望仙湖,就知道您将来必将也会神仙中人,未想今日便能得见仙师!夫人得知仙师到来必定欣喜万分!还请仙师移驾将军府上,也好让夫人也能聆听仙师教诲!”说罢,便伸手请周慕云进城。 “夫人当年对我多有照顾,范统领千万别这么说!不过,我此来也是必定要去拜访夫人的!”周慕云笑着道,动身向城内走去。 “不知孙婆婆如何了,她还好吗?”走在路上周慕云忽然问到。 范统领闻言一愣,又神色黯然地说:“她老人家早在三年前身染恶疾,夫人延请了多位名医,可她还是没能挨过去,那年冬天就去了…” 周慕云闻言,也有点消沉的低头不语。 范统领见周慕云神色间的黯淡,开解道:“她老人家去世时面带微笑,很安详。年过古稀,也算是高寿。若是泉下有知您有今日之成就,必定也会很为您感到高兴的!” 周慕云“嗯”了一声,眼前不断浮现孙婆婆的音容笑貌,心中隐隐作痛。这位老者算是他记事以来,第二位待如自家子侄班的人,如今却听闻她竟已经不在人世,心中难免伤痛。 “她老人家可有子嗣?”周慕云问到,他隐约记得孙婆婆似乎是有一个儿子,在将军府内做事。 “她老人家原本是有一个儿子的,但也在三年前出了意外而死,孙婆婆也是因为这件事忧伤过度,积郁成疾才一病不起的。” 周慕云闻言心中更是黯然。这便是凡人的悲哀:生命太过于脆弱!有太多太多的事可以夺去一个人的性命!“我一定要长生不死!让师尊、师兄、师姐他们不因为此事而为我伤心难过!“””周慕云在心里对自己道。 范统领不知周慕云心中所想,待到了将军府前对守门的下人道:“快去请夫人,就说十年前浔阳府的周仙师来了!” 周慕云闻言,抬头看着眼前陌生又有熟悉之感的高门,压下心中复杂的念头,不再去想。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匆匆从门内率先走出,见到周慕云眼前一亮,面带喜色地端肃福身道:“拜见仙师!未知仙师到来,有失远迎,还望仙师莫怪!”身后一群丫头、家丁也跟着跪下口称“仙师”。 周慕云双手轻轻一台,施展法术将那妇人扶起,微微躬身道:“请夫人莫要如此,夫人待我有恩,我怎敢妄受此大礼!” 夫人轻笑道:“现如今仙凡有别,怎敢怠慢了您?”又躬身道:“请仙师入内!” 周慕云微微颔首,随着夫人进了将军府。 待到了屋内,夫人硬要请周慕云坐在主座,周慕云再三推辞坐在了客座上,夫人无奈,安排丫头奉上茶水果品,坐在了上首。 一番寒暄之后,周慕云略带奇怪地道:“不知为何不见将军?”不是他因为此间主人未露面而心生不满,只是一直见夫人虽然强装镇定,眼中却一直有忧色,看向他时还有希冀之色。而在城门口,那位范统领得知他前来,面上也带着喜色,能让范统领和夫人都如此关切的只有绥远将军,张成。故有此一问。 果然,周慕云一提起张成,夫人便面色大变,两行热泪瞬间流出,跪倒在周慕云面前磕头不止,口中急切地道:“求仙师慈悲为怀,救救我家老爷!” 周慕云没想到会是如此,连忙起身,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将夫人扶起道:“夫人万万不可如此!我若是能帮的上,必定会尽力而为!” 将夫人搀扶起来,在她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周慕云渐渐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说起来,这件事跟他还有点关系!半年多前,在位近三十年的明国皇帝终于驾崩,新帝继位。因大行皇帝在位之时,先后宠信道、佛两派,册封了大批的道士、和尚,赐下许多土地用以修建道观、寺庙,弄得明国境内的良田多半被豪族、佛道瓜分,百姓无地可种,又有连月旱灾,民不聊生!新帝继位以后对佛道两派霸占良田、大肆占地一事极为不满,又有大批民众私自剃度,依托道观寺庙以逃避赋税,导致国库收入锐减,下令道士僧人查清未有登记在册便剃度者限期还俗,又下令强拆天下寺庙道观还地于民。 后来,却不知为何,又将强拆寺院道观改为限期拆毁寺庙,而所有道观则予以保留。又册封广信府龙虎山天师道的新任道主张天师为国师,赐下金书铁券。 新任国师对绥远将军张成多有不满、屡次在皇帝面前进言中伤,上个月更是借彗星之事言张成有扫清六合、席卷八荒进而改朝换代之势。明眼人都知道,张成不过只是个区区绥远将军,即便他的加衔兵部尚书也不过是个正三品,又无实权,何来改朝换代一说?但偏偏新帝还是借故将张成下狱!下旨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张成,限期查明。张成危在旦夕! 周慕云一听就明白了,张成是遭了他的池鱼之殃了。那个“国师”怕是将白飞鸿从龙虎山盗来龟壳的账记在张成头上了!为何不去找周慕云?天师道不过是正一教在凡间的分部之一而已,即便正一教身为冀洲修仙界正道门派之魁首,但天师道不是正一教,焉敢去望仙湖下草庐中寻周慕云的晦气,只是将张成当成了出气筒罢了! “妾身在我家老爷被下狱之后便赶去了京城,遍访我家老爷的故旧还请了我父亲去向皇上求情,谁知皇上不仅差点将我父亲和为我家老爷说话的也一并下狱,还下旨令我回到绥远城不许再为此事奔走…”夫人哭着道:“妾身刚回到府里不久,便听闻仙师前来,简直快要喜极而泣!这莫非便是天意?还请仙师一定大发慈悲,救救我家老爷!” 周慕云沉吟不语。他心中想“这夫人和将军对他在前往望仙湖的途中多有帮助照顾,理应在其危难之时出手相助,但他现在也是踏入仙道,远离了人间俗世,而若是插手了这件事,则不得不与俗世产生纠葛。但若是不管吧…”看着眼前哭的双眼红肿的将军夫人,又想想夫人和孙婆婆对他的好,实在是不愿袖手旁观。 周慕云长叹一口气,对着夫人道:“我先回趟山门,然后便去京城,成或不成,我都当尽全力为之!”周慕云做出决定,心中反倒有种轻松之感。 夫人听周慕云所言,哭着稽首道:“仙师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 当天下午,周慕云便辞别将军夫人,骑着一匹快马,一路向东北方向望仙湖而去。 待回到草庐,便去找了白夜行,将此行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白夜行说了一遍。 白夜行听了绥远将军张成的遭遇,又听了周慕云对此事的决断,点了点头道:“我辈修士,虽是求长生,但亦要顺心意!你既然已经有了决断,便放手去做吧!滴水之恩虽不一定非得要涌泉相报,但既然知道了,便断无袖手旁观的道理。”又取出一枚玉佩交给周慕云道:“持此物去京城万佛堂找一位名为广安的和尚,他会助你一臂之力!” 周慕云闻言点点头,便辞别白夜行,也顾不得跟草庐中的诸位师兄、师姐打声招呼,便匆匆下山,骑上快马,星夜向明国京城赶去。只用了两天一夜,便到了明国都城。 看着眼前论气势与绥远雄城毫不逊色,论规模更要庞大的雄城,周慕云下马,拿出将军夫人为他准备的路引等一干文书证明,牵着马走进了城门。 第二十三章 小雨 周慕云牵着马走在明国都城内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心中盘算着要如何救出张成。 他在这城中不认识一个人,即便是要将张成从狱中救出,也需得知道张成被关押在哪里才知道啊。临行之前,白夜行曾交给他一枚玉佩,让他去寻万佛堂的广安和尚,可是广安不过一介出家人,何况如今新帝又打压佛门,他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正当此时,街上的行人却叫着跑开,一片熙熙攘攘。周慕云抬头看去,却原来是天上下起了雨。他此时已筑基有成,雨水洒落下来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阻挡近不了他的身。 看着眼前的烟雨朦胧,周慕云心头的愁绪忽然像是被这如酥小雨洗去了,索性收起道法,任由雨水打湿了自己的长发、青衫,微笑着牵马走去,消失在长街尽头。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待雨过天晴之时,周慕云也刚刚顺着一位路人所指的路找到了万佛堂所在。万佛堂乃是冀洲十二大修道圣地中须弥山万佛寺在这明国都城的一处下属寺院,为万佛寺在民间寻找有慧根的凡人和处理一些凡间俗世。 在凡间,如万佛堂这般的地方还有很多。修道界虽说超脱世外,但终究还是有许多事需要凡间的去完成,比如:寻找有天资骨根的孩童。天下之大,即便是天上天仙也难以对所有事了然于心,因此,许多修道大派都有类似万佛堂这种下属的分部,如明国龙虎山天师道就是归修仙界第一大派正一教所属。 周慕云看着万佛堂紧闭的红色大门,微微蹙眉,上前敲门。心中却有些奇怪:万佛堂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向来香火旺盛。即便皇帝有抑佛之举,也不能让万佛堂大白天都不敢开门吧?莫非是有什么变故? 不久,听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可容一人侧身而过的缝隙,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探出头看向周慕云道:“这位施主,今日寺中有事,不便进香,劳烦施主改日再来吧。”声音清脆。 周慕云展开微蹙的眉头笑道:“烦请小师傅通报,故人弟子前来,前来求见广安大师!” 谁知那小沙弥转头就跑,还大声喊道:“师傅!师傅!广安那秃驴的帮凶来砸场子了!” … 周慕云有些发愣,摇摇头,将马栓在门外的大树上推门而入。 院内十分幽静,因为方才的那场雨,院内四处还湿漉漉的,被雨水打下来的树叶随意地散落在地上,庭院正中间,一座巨大的长方香炉因常年的烟火也被熏黑。 正当他在四处环视之时,一阵喧闹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群身着灰色僧衣的僧人跟在一个身着大红色袈裟的和尚身后,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地走来。众人之后还有方才那个小沙弥也跟着跑了出来,挤出人群指着周慕云道:“就是他,要找广安那秃驴的!” 谁知那个身着袈裟的和尚含怒将手高高举起,又只是在小沙弥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道:“说了多少遍不要一天到晚‘秃驴’‘秃驴’地喊!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小沙弥委屈地摸着头嘟囔道:“不叫就不叫,干嘛打人啊!都把我打笨了。” 那身着袈裟的的和尚闻言双眼一瞪,却似又想起什么,轻咳一声转过头来看向面上带笑而立的周慕云道:“不知施主何人?寻我那师弟所为何事?” 周慕云看着这一群身无一点真远波动、分明只是毫无修为的普通僧人,心道:“这些人不过只是些凡夫俗子,若是报出草庐的名号这些人肯定不会知晓。”又看着身上湿漉漉的青衫,心头一动,运用道法将身上的雨水烘干。 那个身着袈裟的和尚见这情景,面带惊异地看着他,微微颔首道:“未想原来是修道者。”身后的那些灰衣僧人也是略有一些惊异地看着周慕云,却也没有说因此而感到害怕。只是那个小沙弥见到这情景,惊讶地捂住了嘴防止自己叫出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一丝异样的神采一闪而过。 “我有要事要找广安大师帮忙,烦请高僧行个方便!”周慕云笑着道。 “嗯…”那身着袈裟的和尚微微点点头道:“即是如此,小僧也不便阻拦。真林,你将这位施主带去见广安。”又转头对身后一众手持棍棒的灰衣僧人道:“都散了吧。”说着便离开了。 “多谢大师!”周慕云冲那个背影喊道。 … “施主,修仙好玩吗?…”走在路上,小沙弥着周慕云的衣袖,抬着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周慕云问到。 “…”周慕云嘴角一抽,有些无语。这短短的走廊里,这个小屁孩儿简直就像是个好奇宝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他一些让他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令他哭笑不得。他却是忘了…当年在草庐里,初次接触仙道,他不也是这般模样…最后惹得连白夜行这个做师尊的受不了。 终于…左拐右拐终于在一间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咦?”周慕云转头道:“广安大师不是被罚面壁思过吗…怎么门上连个锁都没有?” “师傅说没有他的同意,广安师叔不会从里面出来的。有锁无锁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小沙弥回答道。上前轻轻敲门道:“广安师叔,有位周施主来找你。” “进来吧…”屋内一个声音传来。 小沙弥推开门走进去,周慕云也随后走了进去。也不知错觉还是什么…周慕云总觉得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广安师叔!你又偷偷在院内喝酒了!”小沙弥抽了抽鼻子,看着那个多坐在蒲团上的背影略带生气的说到。 “真林,你错了。你心中有酒,所以你闻到了酒味,其实酒味并不存在。”那个背对着他们的广安声音平静地道。 “…”周慕云闻言在心中对那个背影翻了个白眼,这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让他默然。 而那个小沙弥似乎…竟同意了广安这番胡扯,点点头满脸赞赏与崇拜的道:“难怪师傅总说师叔你有慧根,今日这番话与当年的慧能法师的‘风动幡动’的辩论有异曲同工之妙!” “阿弥陀佛。”广安长颂一声佛号道:“真林,为何来寻我?这位施主是何人?” “家师白夜行,有一桩事需得请大师指点,特来拜访!”周慕云答道。 “白夜行…”广安和尚轻声念了一遍,然后道:“真林,你先下去吧。” 小沙弥点点头,向广安和周慕云告辞,关门离去。 “你说你是白夜行的弟子,可有凭证?”广安转过身看向周慕云道。只见他也是身着一件灰色僧衣,脸上似是久病初愈的那种灰败,只是一双深陷的眼窝中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的两盏灯,格外明亮, 周慕云从袖中取出白夜行交给他的那块玉佩,上前交给了广安。 广安接过玉佩,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才还给周慕云。周慕云注意的这和尚的手指纤细,一双手如同女子般柔软。 “万佛寺二代弟子广安,见过草庐周师弟!”广安从木塌上的蒲团上起身,站在周慕云面前双手合十道。 周慕云闻言心中一惊,这位广安和尚竟是万佛寺的弟子?也不好怠慢,拱手作揖道:“草庐门下周慕云,见过广安师兄。” “没想到今日竟在此能有缘得见白前辈门下高徒。”广安笑道,又从木塌下取出两个坛子,拍开上面的封泥道:“你我当浮一大白。” 周慕云闻着从坛子里散发出的浓郁酒香,心中无语。连忙摆手推辞道:“非是小弟不愿意,只是这件事关乎人命,容不得外耽搁。”又看着广安道:“待此间事了,即便师兄不说我也得请师兄喝上一杯!” 广安听周慕云所说,满是不舍的地将酒坛上的封泥封上,要塞回木塌下。又抬头不死心的问到:“当真不喝?” “当真喝不得!”周慕云无奈地摇摇头。 “哎…可惜!”广安也摇摇头,小声嘟囔道:“这可是我从皇宫里偷来的上等好酒…” …周慕云闻言,心中更是无语。开口问道:“我闻佛门弟子不是忌酒的吗?为何师兄却如此…” 广安刚把两个酒坛子藏回原处,听见周慕云的话转身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又何必在意这小小的细节呢…” 周慕云无言以对了,只好点点头,两人分别坐下,将绥远将军张成一事从头到尾,包括他们二人的渊源、张成可能是受他牵连一事向广安和尚说了一遍。 广安微蹙着眉头,听完周慕云说的话,沉吟不语。 周慕云看着面色变换不定的广安和尚,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难道,这件事中的水如此之深?让久在这明国经营数百年的万佛堂都束手无策? 第二十四章 道衍 周慕云看着广安和尚,忍不住问到:“广安师兄?莫非…此事不可为?” 广安闻言微蹙的眉头展开,微微笑了笑,明亮的双眼中闪着神采道:“并非师兄我自吹自擂,在这明国,莫说是救下一个绥远将军,即便是真的让那张成登上帝位,真的改朝换代,对于我万佛寺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师兄为何…”周慕云略带疑惑的道,心中却没有怀疑广安所言。虽说修仙者不问世事、超脱世外,但是若真的要动手,莫说万佛寺这样的修道圣地,随便一位元婴境界的修士也可以将一个明国在冀洲的地图上永远抹去。因为凡间能对修仙者造成伤害的,真的是太小了。即便是最最具有杀伤力的强弩也穿不过一位金丹境界修士的护体真气。而一位元婴修士催动全身真元发出的一击…威力超乎常人想象!但即是如此… “只是在思忖,这背后是否还有别的意图。”广安道。 “别的意图?你是说…这后面有正一教的首尾?”周慕云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广安的意思,随即也是眉头微蹙。 他这一路上救人心切,倒是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天师道的人即已知道望仙湖,正一教必然也会知道。望仙湖下草庐的存在能瞒得过大多数修道宗派,却瞒不过似正一教这种十二大圣地之首的大派。 “你也莫要胡乱猜测!”广安见周慕云微蹙着眉头、眼神不定,便开口道:“既然你我都有这种怀疑,白前辈必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也对。”周慕云闻言,心中一松。即便是正一教在借此事做文章,但天塌下来还有白夜行顶着。张成,他是必须要救的。此人对他有恩,见死不救,他难以心安。便开口问广安道:“那我们该当如何?” “等!”广安笑了笑,伸了个懒腰道:“你此番进京,定然瞒不过有心人。等他们上门便是!” “嗯…”周慕云微微点头,又问道:“若是没有人来呢?张成可还在狱中受苦呢!” “放心吧,最迟明天晚上。如果没有人,师兄亲自去把张成带出来,而且是光明正大的走出来!”广安笑了笑,又起身从木塌下将两个酒坛子取出道:“闲来无事,不如小酌一杯?”也不由周慕云回答,从袖中取出两个小杯子,放在桌上,又拍开酒坛上的封泥,倒满,才看着周慕云道笑道:“请…” … 正在他们二人在万佛堂内饮酒交谈之时,京城一处偏僻的道观里,一位老道匆匆穿过庭院,走进北屋内的一间静室。 静室中盘膝坐着一位身着素色道袍的年轻道士,只见他挽着道髻,手持浮沉,背上还背着一口宝剑。那张脸虽说相貌平平,却自有一股神采在中间。双目紧闭着,呼吸悠长而均匀。 “师兄。”那老道站在年轻道士面前拱手作揖道:“有消息了。” 那年轻道士慢慢地呼出一口气,睁开双眼。那双眸子黑白分明,其中有着跟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淡漠,瞥了现在面前的老道,开口道:“来人是何模样?”声音清冷,从不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是一个身着青衫的青年人,面相英俊,气质不凡。”老道恭声回答。心中却是一颤,虽不是第一次跟这年轻道士说话,但每次心底都有一股冷意。这个人,似乎没有感情一般,对任何事都是一种冷漠的态度,来到这观中近半年,整日就是打坐练功。 “身着青衫的青年人?可查看出他的修为?”年轻道人问到。 “曾见下雨时雨水不能近其身,可是后来却不知为何…他好像任由雨水将他淋湿。后来见他进万佛堂去了。” “水泼不近?筑基期吗?”那年轻道士听到这里,眼中似乎才有了极淡的情绪。只听他低声道:“不过十年,便已筑基了吗?”这么说着,嘴角还带着一丝丝笑。 若是周慕云在此,定然为他们的对话感到震惊。他进入这京城还不过一个时辰,除了在万佛堂内发生的事,所有的事竟全被别人探知。 那老道看着年轻人的脸,心中寒意更甚。那张脸上虽带着微笑,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哪有半点笑意。只是他见识过年轻道士的手段,让他硬生生压下的心中的恐惧问到:“师叔,我们该当如何?” “我们?”那年轻道士闻言瞥了老道一眼,道:“你何时能与我并称了?区区一个凡人。” “师叔,我知错了,求师叔开恩!”那老道一听年轻道士所言,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头嗑的砰砰作响,连声哀求道。 “哼!”那老道只看见一双穿着蒲鞋的脚落地,向他走来,又听上方传来一声冷哼,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止跳动,动也不敢动,只是身体却在止不住的颤抖。 听着脚步声慢慢走远,那老道才敢微微抬头,见那年轻道士已经失去踪影,才瘫倒在地,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时他才发现,他的额头、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 …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传来。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个可容一人侧身而过的缝隙,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探出头来道:“施主…咦?”真林看着这个身着道袍,手持佛尘,背后还背着一口宝剑的道士有些摸不清状况。 “周慕云可在其中?”那年轻道人道。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瞥了眼前的小沙弥一眼,随即又不再看他。一介凡人而已,并不值得他去看第二眼。 真林小沙弥心头一颤,头也不回地跑了进去,边跑还大叫着:“师傅,师傅,周师叔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年轻道士愣了愣,随即推门而入。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群身着灰色僧衣的僧人手持棍棒跟在一个身着大红色袈裟的和尚后面,从大殿内走了出来。只是不见了方才那个小沙弥。 “仇人?”身着袈裟的和尚看着年轻道士问到。 “…”那个年轻道士将眼前这些人扫了一眼,都是些没有修为的凡人,原本不想回答的。却不知为何,他轻轻摇了摇头。 身着袈裟的和尚见状,轻咳一声,转过头去道:“没事了,都散了。”又回过身道:“打坏东西要照价赔偿的!”说罢便走了。 “…”年轻道士淡漠的看着和尚的背影消失在大殿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年轻道士循声望去,见一位身着灰色僧衣的僧人和一位青衫男子一并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小沙弥,正是方才给他开门的那一个。 “正一教,张道衍。”他开口了,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哪怕一丁点感情色彩。 “…”周慕云看了看广安,却见广安耸了耸肩,意思是这是来找你的,你自己对付。便也跟着道:“草庐,周慕云。” “你筑基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快一点。”张道衍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周慕云道,眼中有一种奇怪的神采,那是一种莫名的炙热。 “…”周慕云没有答话,只是问道:“绥远将军张成的事,是你做的?” “是我吩咐天师道的弟子办的。”那年轻道士道,神色坦然。 “为什么?”周慕云紧紧盯着年轻道士道。 “我想见你。” “…”周慕云有些无言以对。怪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年轻道士。 “嗯?”张道衍鼻子抽了抽,皱了皱眉头道:“你喝酒了?” “…”周慕云闻言有些发窘,却不好否认,微微点头。 “我明天再来找你。”张道衍眉头舒展开,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转头离开。 “张成怎么办?”周慕云在后面追问到。 “随你便,他已经无用了。”张道衍头也没回地走了。 … 周慕云转头看着神色自若的广安问到:“师兄,你可认得他?” “正一教八百年来筑基最快的天才弟子,我如何不认得?只是他不认得我罢了。”广安笑着道。 “那他是什么意思?只是为了见我便要废这么大周折?”周慕云微皱着眉头奇怪道。 “这个问题,你还得问问你的那位大师兄才行。”广安笑着,有些神秘地道。 “师兄…别卖关子了…”周慕云捂着额头道,“大不了,我再陪你喝一杯便是了。” “嗯…还是边喝边说吧。”广安闻言,眼睛一亮,拉起周慕云就往回走,留下神色委屈的真林小沙弥在原地嘟囔着:“骗子!大骗子!广安你这个秃驴!明明是在喝酒还编了一通道理来骗我…” 回到广安的“禁闭室”,被广安逼着连喝了三杯,才在广安的讲述中渐渐明白了其中的渊源。 大约在八百多年前,正一教出了一位绝世天才,是正一教掌教至尊的亲生儿子,名叫张道一。此人天资骨根之高,令世人简直不敢相信。四岁习道,年仅十一岁便筑基有成,又用了八年,进阶金丹境界,令修道界为之侧目,不过百岁,便进阶元婴真君!要知道有许多修士可都是卡在筑基上寿二百而终的! 但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张道一有一个一直想要超越却不能得偿所愿的对手,那个人叫钟山博,是白夜行的大弟子,也就是周慕云的大师兄。那时,张道一不过初入筑基,年仅十一岁,而钟山博却已经近二十岁,但二人都是筑基初期的修为。有一次,白夜行带着钟山博前往罗浮宗访友,恰巧遇到了正一教掌教至尊张陵带着张道一也在罗浮宗内做客。 期间,众人中有一人言钟山博天资罕见,又处事沉稳,将来必成大器。可张道一正值志得意满、心高气傲之时,心中气不过便要和钟山博下场比试比试,众人阻拦无果,结果张道一惨败。 后来,张道一刻苦修持,每到一个新境界便要找钟山博“切磋切磋”,但无一例外都是败北而归。终于在进阶元婴后不久孤身一人深入大洋,不知所踪。 而张道衍则完全是张道一的一个翻版,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之张道一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作为八百年前张道一的亲弟弟,他一心想要为大哥找回场子…也算是再正常不过…广安说着,还挤眉弄眼戏谑地看着周慕云。 …周慕云听完,简直是哭笑不得。原来他也是遭了池鱼之殃了… “咦?不对…”周慕云又问到:“你不是说这件事知者甚少吗?你又是从何得知?还知道的这么详细?!” “因为当年那个夸你大师兄的人是我师傅呀~”广安坏笑着道。 “…”周慕云看着笑的“花枝乱颤”的广安,沉默无语。 … 第二天,也不知道广安使了什么“妖法”,明国皇帝下了圣旨,说经过查证张成谋逆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将张成从狱中放了出来,还将他的兵部侍郎转为兵部尚书,加封为绥远候,赐下金银绸缎无数,好生安抚了一番。 周慕云也没有去接张成出狱,只是在一处角落里看着张成老泪纵横地面向皇城跪倒在地,口呼“万岁”,在一群“故旧”的簇拥下乘轿而去。然后便回到了万佛堂,等待着张道衍的再次到来。 而就在近日,作为十二大修道圣地之一的魔道宗派大日魔宗,从门中挑选出二十余位天资骨根俱佳的优秀弟子,前往冀洲北域的一处终年黑雾笼罩的沼泽地,接回了一个全身都被黑色的大斗篷遮住的人。 紧接着,各个门派发出召集令,召集所有在外游历、修行的弟子,火速回归山门。 当天下午,夕阳余晖尚未完全消失的时候,一位头发挽做道髻、身着素色道袍,手持浮沉,背上背着一口宝剑的青年道士敲开了万佛堂的门,对开门的小沙弥说:“告诉周慕云,我还会来找他的。”说罢便转身离去。 … 第二十五章 无题 周慕云听到真林小沙弥的话有些发愣。张道衍废了这么大周折将他引到这里,然后就这么走了?谁知随后广安和尚也对他说万佛寺派人传信,让他尽快返回远在冀洲西域的须弥山。而张道衍必定也是接到了正一教的召集令,这才不得不先将周慕云放在一边,匆匆返回。 周慕云心头一震道:“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如果不是事情紧急,以张道衍那种性子,定然不会就这样走的。广安曾说过此人修道成痴,自幼便刻苦修持,不问世事。后来筑基有成,才出现在人世间走动。四处寻找天资骨根感觉的年轻修士与之挑战切磋,性格孤傲无比。若不是周慕云是钟山博的师弟,又是草庐在凡间行走的唯一弟子,以他不过初入筑基的修为,张道衍怕是根本提不起兴趣。而万佛寺竟然也将在外修行历练的弟子都通通召回… “不是变故,但却也非同小可。”广安摇摇头,看着远方的红彤彤的落日微眯着道:“中洲修士传出消息,要以二十年为期,在天下其余八洲挑选一批年青一代有潜力的修士带往中洲培养。据他们透露,此必须得是骨龄不满五十的金丹境界修士才有资格入选!” 周慕云闻言心中一震,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中洲竟要从冀洲挑选有潜力骨根的年轻修士带往中洲培养?不仅是冀洲,还有其余八洲? “这个消息可靠吗?”周慕云问到。 “是中洲羽化仙宫的罗坤亲口说出来的,当时稷下学宫、天王宗的弟子也在。千真万确!”广安摸了摸他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的光头笑道。他的心里一点都不担心他能不能得到这个机会,他不满四十,便已经是金丹初期修为境界的修士了。况且,即便去不了中洲,以他的资质和万佛寺的实力,便是化神真君的境界也未必没有希望。“” “他们可说明了原因?”周慕云问到。中洲虽好,但也不是各种资源无尽无竭。更不会是因为看到冀洲没落想着拉冀洲修士一把,这后面必定还有别的思量! “他们没有明说,但是几位老祖合计一番之后,大概猜测是与上面有关。”广安指了指上空。 “上面…”周慕云睁大了眼睛,激动着道:“你是说…仙界?” 事关仙界,由不得他不激动。而且他相信,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天下不知多少隐居已久的老怪物都会忍不住因此疯狂!整整一万一千八百年!仙界的大门关闭了一万一千八百年!这一万一千八百年来多少天资横溢独领一代风骚的修士含恨离世;多少寿元将近的修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元神老化,双目含泪大骂天道不公就此身死道消!整整一万一千八百年,世间再无有关仙界的消息! 而今… “只是猜测吗?”周慕云慢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到。 “嗯…中洲那些人口风很紧,一点也不愿意透露!几位老祖也是根据近些年来天地元气渐渐恢复猜测可能是因为仙界的变化导致的!”广安摇了摇头,灰败的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神情。 “你何时动身?” “今晚我便连夜赶回,先处理一下这边一些俗务,师傅他老人家催得紧。”广安站起身,回到屋内取出一串佛珠递给周慕云道:“初次见面,师兄也没什么好东西能送给你。这串佛珠乃是自我修道以来一直佩戴在身上的,你收下吧,就当是个见面礼。” 周慕云一听这串佛珠竟是广安一直佩戴的东西,连连摆手道:“此次还多亏了有师兄指点,我还不曾谢过师兄呢,怎敢无功受禄!” 广安笑了笑,硬将佛珠塞到周慕云手里道:“你不收就是看不起师兄!何况你也不算无功受禄。白夜行曾经对我多有指点,于我有半师之谊,这次帮你这了了一件小事,再加上这串佛珠,也算是还了白前辈一份情。” 周慕云闻言,只好将那串珠子手下,拱手作揖道:“多谢师兄。” …当夜,周慕云先行别过广安和万佛堂众僧人,手持一道通关文书,骑着马星夜出了明国京城向北而去。他也要回草庐一趟,告知白夜行中洲修士此来的目的和那些大派老祖有关此事的猜测,问问白夜行应该如何应对。 他却不知道,白夜行此时却不在草庐中。 冀洲东域以东,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相传一直向东不知多少万里便是天下九洲中的青洲所在。而在距海岸数千里的海域中,有一片小小陆地,在这无尽的大洋中如同苍茫夜空中的一颗小星星那样,毫不起眼。 海风轻轻吹拂,带着淡淡的咸味钻入凭虚御风站在虚空中的白夜行的鼻子里,他皱了皱眉头,看着下方那个光秃秃的小岛,脸上略过一丝极复杂的神色。那神色中有缅怀、有伤感。 许久,他转身,想要离去。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一个沧桑的像是看遍了沧海桑田一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只见那个原本光秃秃的小岛上一瞬间许多大树拔地而起,枝繁叶茂;地上芳草萋萋,清泉从石缝间流出,汇成一道小河蜿蜒而过注入大洋中。而在那丛林间亭台楼阁星罗棋布。 白夜行轻轻地落在青草地上,两个身着绿色衣衫的女子从林间走出,施礼道:“先生请随我来,老爷在内等候。” 白夜行瞥了她们一样,冷冷地点点头,跟在这两个女子身后,走进林间。 站在屋里,白夜行面对着方才那个声音的主人,两人相对而视。那是个样貌极为古怪的人,只见他身着一件极为宽松的长袍,套在他身上就像套在骨头架上极其不协调,一张枯槁的脸上眼窝深陷,一双眼睛就像鬼火一样泛着幽绿的光芒,头上稀疏的几根头发,靠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要油尽灯枯了一般。 “怎么?来了又要走?是不敢见我?”那个形容枯槁的人咧着嘴笑道,一张嘴中只有零零散散几颗牙齿。 “我听说,仙界的大门将要打开了。”白夜行压下心中难过的情绪,淡漠地对着那个人道。 “呵呵…”那个人微微抬起头,笑道:“那又如何?你想回去?” 白夜行低着头不敢直视那个人,摇头道:“我回不去了。”忽然又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人道:“飞熊死了。” “嘿嘿…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个人嘿嘿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这些人谁不是老的老,死的死。” … 许久,白夜行忽然跪了下来,红着眼睛,脸上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哽咽着道:“师叔!我去求母后!一定要让您活下去!” “砰!”那个如骷髅般的人一拍手旁的小桌,桌子瞬间化为齑粉,一股滔天的气势以他为中心四散开来,原本是贴在他身上的宽松大袍也被风吹的鼓鼓的。只见他一双鬼火般幽绿的眼中散发着怒意,几乎是一字一句道:“你说你要去求那个女人?!” “师叔!”白夜行俯首哀求道:“这么多年了!为了我,几位师兄师弟们死的死,老的老,连您也身受重伤!我真的…我真的…实在不忍心您也离我而去呀!” “…”那老人看着跪在地上的白夜行,微微叹了口气道:“千阳,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忍心我这个糟老头子就这么魂飞魄散,但是,如果你真的要为我去求那个女人,我宁愿立刻就死!一万一千八百年!整整一万一千八百年!我们东躲西藏,死了那么多人,是为了什么?!如果就这样束手就擒,你叫我怎么对得起你那些死去的师兄弟!” “师叔…”白夜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一万一千八百年了!如果不是为了他,葳蕤不会死!飞熊不会死!那些师兄弟谁都不会死!在这灵气稀薄的下界,即便是仙人,在拼尽全身仙元之后,终究也难逃身死道消! “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记住,好好活着!”那个沧桑的声音响起,亭台楼阁、参天大树、萋萋芳草、潺潺清泉仿佛都只是一个幻觉般消失不见,只留下白夜行一人跪在光秃秃的海岛上,失声痛哭。 … 周慕云骑着马,行走在明国的官道上。他一时心血来潮,决定顺便回那个他生活了六七年的浔阳城去看看。 牵着马走进浔阳城,周慕云看着街道两旁这些记忆犹新却又有许多不同的场景,心中感慨万千。物是人非事事休。 一个人走过浔阳城的大街小巷,曾经在他乞讨时给过他一块饼、半个馒头的王大婶已经垂垂老矣,坐在门口看着她的小孙子玩闹,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曾经打骂过他、后来让他在云居山下偷了荷包的胖员外两鬓已经有了白发,人却显得更胖;而那些走街串巷乞讨、顺便乘人不备顺手牵羊的小乞儿仿佛让他看到了当年自己的模样… 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打骂、食不果腹、伶仃孤苦的小乞儿了。 周慕云呆呆地站在废弃城隍庙的门口,看到一个身形极像当年那个极为恭敬的端茶递水的阿发的人着光鲜,在前呼后拥中昂着头从里面走出,笑了笑,牵着马离开了这里。 第二十六章 路遇 周慕云骑着马,任由马自己慢悠悠的沿着官道向前走去,而他自己则在马背上,心如止水,运用《黄庭经》中“筑基期”的功法运转周身真气,顺着气脉完成三百六十五个大周天循环,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修道不过十余年,他便已经筑基有成了,这其中除了《黄庭经》功法奇妙以及他一身的骨根资质外,与他十余年如一日的刻苦修持也是密不可分的。而且,可以说,即便是前些天那位号称正一教八百年一出的张道衍,能有今日之成就也与他的努力分不开。世人皆知他们人前的风光,又有几人知道他们在背后挨过了寂寞、坐穿了多少张蒲团? 周慕云长呼出一口浊气,看着天空乌云渐渐凝聚,双腿一动,得自绥远将军府的骏马便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奔驰而去。 “轰!”只见一道光亮在眼前一闪而逝,然后震震雷声从远处传来,声音沉闷。而后,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稀里哗啦的打在周慕云身上。 他自从上次在明国京城里淋过雨之后便喜欢上了这种浑身上下、由内而外被洗涤了一通的感觉,只觉得心情舒畅,在马背上随着骏马的动作一起一伏。忽见远处的路边,几座茅草屋,一张店旗随风招展,原来是一处休息打尖儿的小店。心下一动,策马奔腾而去。 随手将牵马的缰绳递给前来接应的店小二,要了一间客房,进去运用道法将身上的雨水烘干后才出门,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上,看着外面的烟雨朦胧。他心中有一个感觉,他会在这里,在这家小店里遇到一个人。 雨了很久,周慕云也看着外面坐了很久。只是要了一壶酒,喝了一口便再也没动。见视线之内再也无别人,周慕云心下有些奇怪:“难道方才那个感觉是错的?”他虽只是筑基修为,但修士体悟天地大道,偶尔对与自身有关的人或事有所感应也是几位正常…但是,当然,若是感觉有误…也很正常… 终于,雨停了。雨过天晴,一道彩虹在天边的云朵浮现,一道阳光从云间照出,正好打在周慕云的脸上。 “这位公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周慕云转头看去,见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满脸通红地立在一旁,他方才一时思想抛锚,竟没有发觉有人靠近。 “怎么了?”周慕云问到。 “我…我们能不能坐在这里…”那个小姑娘不敢看周慕云,这是低着头指了指周慕云身旁的座位,脸一直红到了耳朵跟子。 “啊…”周慕云笑了笑,伸手道:“轻便。” “谢谢…谢谢公子…”那个小丫头连连道谢,然后离开。不一会儿,扶着一个病殃殃的青年人过来坐下。周慕云瞥了那个青年一眼,随即眉头微微一蹙便展开,心里却有些惊讶。在这穷乡僻壤,居然还能见到一位修士!那个病殃殃的年轻人,是一位只有凝气期修为的修士。但是…也只是有些惊讶而已,他始终不觉得自己有感应的人会是这个年轻人。 “咳咳…”那个青年忽然猛咳起来,小姑娘连忙拍着他的背,等他咳过以后给他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下,才满面歉意地对周慕云道:“叨扰公子了!” “无妨,不碍事的。”周慕云微笑着道,又看了看那个神情萎靡不振的青年道:“倒是你这位朋友,好像病的不轻啊…” “嗯…”小姑娘让那个年轻人把头靠在自己肩上道:“这次出门,不慎感上风寒了。” “唔…”周慕云心里却嗤笑了一声,风寒?区区风寒便能让一个凝气期的修士成了这个样子?看这模样,这分明是先天不足所导致的。若不是修炼道法增强了体质,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却也不说破,只是点点头不再说话。既然人家有意瞒着他,他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免得引起误会。 见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却还没有人出现在外面,周慕云心中只好无奈地承认,他可能是真的感应错了。便不愿再停留,起身欲要离去。 却被那个小丫头叫住,只听她怯生生地道:“公子,不知您尊姓大名,若是日后有缘再次得见,还得好生谢过您才是…” “…”周慕云想了想,便开口道:“我叫周慕云。”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却听身后一声惊呼道:“慕云哥哥?” 周慕云闻言也带着惊讶地转过去,“慕云哥哥?”这个称呼,似乎只有那个拖着鼻涕的小丫头才会这么叫他。 见周慕云面带惊讶之色地回头,那个小丫头更加确定了,喜笑颜开道:“慕云哥哥,我是妞妞呀,你不记得我了?” 果然。周慕云也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在他眼里,一个小小的拖着鼻涕的小丫头的形象和眼前这个小姑娘重合为一个人。 “你一叫慕云哥哥,我就知道是你了。”周慕云笑着看向她,心中有些感慨:当年那个怯生生地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看得出,妞妞很高兴在这里见到周慕云,和周慕云一起说了不少话,将她这些年的境遇跟周慕云讲述了一遍。原来周慕云从浔阳城里逃出没多久,当初的“大哥”黎叔便死了。黎叔一死,他们团伙群龙无首,不久便在别的团伙的冲击下四分五裂。而妞妞则被浔阳城中一户人家收养。那户人家家中只有老夫老妻两人,无儿无女,没过几年便相继去世了。再后来,便结识了身旁这个病殃殃的青年人,二人相互爱慕,已订下婚约。这次之所以在此,也是因为前不久去了浔阳城中看看以前生活过的地方。 而周慕云也将自己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关于草庐修道的那一段。推说自己受绥远将军和夫人的照顾,留在府中做事。这次也是得假,才回来这浔阳府看看。有些事,若无必要还是不要随意透露为好。 “慕云哥哥,你是不是懂医术啊?”妞妞忽然问到。 “额…略懂,略懂…”周慕云有些尴尬的道,总不能说人家的这位未婚夫这是先天不足,命不久矣了吧?他们虽说原先关系极好,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久别重逢,他也不便说破。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再次响起,妞妞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安抚,周慕云见她总是如此,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便开口道:“让我来试试吧,至少我还懂得一些按摩推拿的手法,也可以缓解一下他的痛苦。”说着坐到那个青年人身边,装模作样地乱揉了一通,暗中也是将自己体内的真气度过去帮他疏通经脉。 谁知那个年轻人竟悠悠醒了过来,虽说面色还是苍白,但相比方才还是多了些血色。 见那个年轻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的神色,周慕云装作一脸惊讶率先开口道:“未曾想,我这按摩的手法倒是挺有些效果的。”说着还向那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 那个年轻人也心领神会,压下自己心中的震惊和狂喜点点头道:“多亏了兄台,才让小弟免受了这病痛之苦,却不知兄台这是何种医术?” 一旁的妞妞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这些小动作,倒是又惊又喜地看着周慕云,语气中带着骄傲和信任地说:“这是我慕云哥哥,是我小时候关系最最要好的。” 周慕云摸了摸鼻子,笑道:“只不过是个侥幸罢了,我这点微末道行我自己最清楚。还是你吉人自有天相!”心中却是一凛,这《黄庭经》修炼出的真气倒是妙用非常,可看那病殃殃的青年人的目光,分明是生了觊觎之心。他的手段周慕云倒是不怕,只是…他的目光扫了一眼身旁喜笑颜开看上去极为开心的妞妞…心中微叹一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经过一番对话,周慕云也知道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据他所言,他姓孔,名有信,家中有四位兄长,分别以以“仁”、“义”、“礼”、“智”、“信”五个字命名,只听他有意无意地说道:“我那四位兄长自幼崇慕道法,跟着我父亲在一处名为太真门的道观修行!”说着还偷偷瞥了周慕云一眼。 周慕云发现他的目光,面色不变,心中却冷笑一下。这是在试探我?太真门在冀洲也是十二大修道圣地之一,虽说排名比较靠后,但也非同小可。 那年轻人见周慕云似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心中有些不解。在冀洲,即便再不问世事的修道门派也不会不知道太真门这种大名鼎鼎的修道大派。难道…以他的背景…完全不惧怕太真门?男子心中一惊,随即冷笑。一个荒山僻壤出来的乡巴佬,不知道太真门也不是不可能。而且…男子心头一阵火热,他一定要得到周慕云修炼的道法! 他自出生起便先天不足,饱受病痛折磨。他的父亲虽说为他找来了多为名医,对他的病却一点用都没有。后来便让他修习道法,增强体魄,以期能多活些时日。谁知天无绝人之路…青年男子又偷偷看了周慕云一眼,这个人的功法居然对他的病大有益处!要知道,即便是他父亲从太真门内求来的密不外传的道法都无这种功效,方才周慕云的真气度过来,他只觉得浑身通透,不仅撕裂般的疼痛感大为减轻,连一直堵塞的经脉都似有一种要疏通的感觉…这怎么能不让他这个时日无多的人动心! 第二十七章 初战和一血 与妞妞和孔有信二人好一番寒暄之后,周慕云决定要动身离开了。再拖下去不知道这个孔有信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周慕云对他区区凝气期的修为不放在心上,对他背后的太真门也并没有多少畏惧。只是,看妞妞看向那个孔有信的目光,分明已是情根深种,若是二人在她面前动起手来…周慕云实在不想让这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因此而伤心。 在妞妞依依不舍的挽留和孔有信也满是“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周慕云辞别二人,骑上马一路飞奔而去。 他没有发现,在他走后不久,两个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人也随着他而去。 小店内,孔有信病殃殃的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笑意,看着周慕云远去的方向,喃喃道:“妞妞,你这位慕云哥哥可真是个好人啊!”说着还伸出手去捏了捏妞妞的小脸蛋。 妞妞脸上略过一抹娇羞,却也没有躲,只是认真的点头道:“是的呢,小的时候慕云哥哥就对我多有照顾,对我就像妹妹一样,他是个大好人!” “嗯…”孔有信笑了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两个一直在暗中保护他的家族供奉将周慕云和他身上的那个神奇的功法带回来的情景,心中一片火热。 … 周慕云骑着马,一路狂奔。马儿方才在小店内吃了不少草料,又经过了一番休息,此时正是精神抖擞的时候,四蹄仿佛不沾地似的在路上撒欢狂奔。马背上的周慕云感受到马儿的愉悦,渐渐也放下了心头的担忧,闭上双眼体悟这种在广阔天地间肆意游荡的放纵。 “嗯?”忽然他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却见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两个身着青衫的人,双臂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他。 “来者不善!”周慕云心中道,停下马,却是直直地看过去。 “嘿嘿…小子,我家少爷忽然对你又有些想念,派我兄弟二人前来,请你随我们去一趟!”左边那个人拱了拱手开口道,说话时下颌的长须一颤一颤的。 “你家公子?孔有信?”周慕云没有动作,只是回答道:“回去告诉他,我身有要事,不便在此耽搁,感谢他的款款深情。” “小子,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右边那个小个子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冷笑道:“我家公子邀请你是看得起你,乖乖跟我兄弟二人走,要不然,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伤了和气?”周慕云闻言嗤笑一声道:“看上我的功法就直说,拐弯抹角你们不嫌累我还嫌累得慌呢!”心中却有些紧张。这两个人有恃无恐,必定也是修士一类!而以他筑基初期的修为还看不透,必定是至少比他高出了两个小境界!那便是筑基后期!两个筑基后期!他出道以来,还从未跟别的修士交过手,今天倒是可以有一番验证! “嘿嘿…”左边的修士闻言笑了笑,带着嘲讽之色看着周慕云道:“哪里来的乡巴佬,好运得了些粗浅法术又侥幸筑基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一旁的小个子修士看着周慕云,脸上带着狞笑道:“大哥,莫要跟他废话,待我出手擒了他带回去交给公子,也好领得一些资源赏赐!”说罢便脚下一跃,像只大鸟般左手五指张开向周慕云抓来。 筑基期时,修士也不过是将将踏上仙道,只能用一些粗浅的道士,威力极为有限,因此筑基修士之间的打斗,多只用些拳脚功夫或者符箓,还算不上是斗法。到了金丹境界,修士才能使用飞剑法宝,举手投足道法都有莫大的威猛。 周慕云见那小个子修士抓来,心中有些紧张,手下却是不慢,运转道法将真元汇聚与右手,一拳打了过去。 谁知那小个子修士见周慕云的动作,脸上带着嘲讽,成爪状的左手变化成掌,绕过了周慕云的拳头,一把抓在周慕云的手腕上。紧接着却觉得手中一松,面带愕然地看过去,一只好大的拳头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 说时迟那时快,站在后面的长须修士刚刚见小个子修士冲天而起抓向周慕云,便被周慕云一拳打飞,重重在落在一旁。连忙过去查看,只见那一张脸已经不成人形。周慕云的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整个下巴都被打碎,嘴里已经没有几颗好的牙齿。双目中瞳孔涣散,躺在那里,鲜血中混着碎牙顺着嘴角就出,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那个长须修士面色阴沉地看着周慕云,冷声道:“好!好!好!倒是小看你了!未想你竟还有如此身手。” 马背上的周慕云看着小个子修士的情况心中也是愕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大为震惊。但自己也知道,方才只是侥幸。那个小个子小视于他,中门大开,才遭了他这不知有多少力度的一拳。而刚才周慕云之所以能把手腕从小个子修士手里挣脱,也是靠着幼时当小乞儿时练的一些手法。 听到长须修士所言,周慕云心头一凛,知道他要认真对待了自己了!不敢怠慢,从腰间悄悄取出一枚符箓捏在手里,严阵以待地看着对方。 长须修士眼尖,看到了周慕云的小动作,心中也是微微一凛。但也只是微微一凛而已。在他眼中,周慕云不过是个侥幸得了些修道法门的乡巴佬而已,区区筑基初期,他还不放在眼里!且不说双方实力整整两个小境界的差距,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就能将初出茅庐的周慕云单手拿下!他也根本没有想周慕云身上会有符箓法宝之类的东西,怎么可能呢?即便他所在的孔家,堂堂金丹境界修士坐镇的孔家也不过区区几件法宝,他这个筑基后期即将大圆满的修士也没有资格拥有!至于符箓…周慕云根本不知道他随意放在腰带间的黄色、蓝色的符箓有多珍贵! 符箓是修士常用的手段之一,毕竟修士体内的真元有限,若是在斗法是先耗尽了体内真元,对于修士来说只有等死一条路了!因此,符箓就成了修士居家旅行的必备。但同样,符箓也极为珍贵,像周慕云那样身上藏着数十张用起来毫不心疼的也不是没有,但多半都是大家族、大门派的核心弟子。 修道界门类繁多,符道也是其中之一。符道原是器道的一部分,但后来因为符道的逐渐发展,便单独作为一道。符道讲求天分,不是寻常天资骨根的天分,而是体悟天地大道的天分。每一位符师,体悟天地道理,用笔在符纸上将其描绘出来,且能使用的,那边是一道符箓!在冀洲修道界,符道大师极为稀少,也导致了符箓的珍贵和不多见。那种东西,一般都是金丹、元婴境界的高等修士的专属,似他们这等筑基修士…也就是想想罢了。周慕云也是因为有一个身为器道大师的五师兄,才能以区区筑基的修为修为拥有为数不少的符箓而已。 长须修士眯着眼,紧紧盯着周慕云,暗自运转功法,将自己的状态调节到最好,忽然,双目一睁,眼中精光一闪,爆喝一声,向周慕云冲来。 周慕云也是将自己的状态调节好,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长须修士,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迎向长须修士。 “砰!”两人在半空中对了一掌,双双借力向后。 周慕云揉了揉发麻的手掌,看向长须修士不语。 而长须修士也是暗自甩了甩手掌,心中略有惊讶。这个乡巴佬,真气竟如此雄厚,比之他这个筑基后期的修士也差不多少! 忽然,长须修士面色一遍,正要将手伸向怀中,只听“轰!”的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满目不可置信的看了周慕云一眼,随即昏死过去。方才周慕云的手极快地将那枚注入了真气的“引爆符”塞入了长须修士怀中,才让这个已经拿出十成功力的对手失去了行动能力。若非如此…怕是得废好一番周折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周慕云试探地走过去,将一枚没有注入真气的“引爆符”扔到长须修士身上,发现没有动静,才放下心来。看样子,他是真的晕过去了。 看那长须修士的脸上带着的惊怒,周慕云冷笑一声,将那张蓝色的符箓从已经血肉模糊的长须修士身上收回,看着这个已经衣衫破烂的人,双中狠色一闪而过,上前一掌打在其腹部,废了其气海,才转头向那个还未醒来的小个子修士走去, 如法炮制,将小个子修士的修为也废去之后,周慕云在他怀中摸索起来。顺手不牵羊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是他的战利品,更没有放过的道理了。摸索出只有几个看上去就不怎么值钱的瓶瓶罐罐,周慕云撇了撇嘴,穷鬼!他嘟囔着道。 若是让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两位筑基后期修士听见,一定会又羞又怒地再晕过去一次。毕竟…像周慕云这种背后有个极其雄厚的大靠山的修士,在整个修仙界,还是极少一部分。大多数修士,哪一个不是兢兢业业,起早贪黑,为了一点点修道资源四处奔走。 将瓶瓶罐罐收到自己怀中,看了地上的两个修士形容凄惨的样子,打消了杀人灭口的念头,骑上马,化身一道闪电,奔腾而去。 初战告捷,顺利拿下一血,当浮一大白! 第二十八章 黑衣 孔有信坐在小店内左等右等还不见两位供奉带着周慕云返回,甚至两位供奉自己也不见回来,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蓦地,他的心头略过周慕云临走时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心头一颤。也顾不得再隐瞒坐在一旁的妞妞,拍了拍手,招来了最后一位在暗中护他周全的供奉。 妞妞捂着嘴睁大了眼睛,满是惊恐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这个青衫中年人,大脑一片空白。 孔有信则顾不上向她解释,对这位青衫修士道:“柳白、柳青两位供奉至今未归,怕是出了什么意外,还得烦请您前去查看一番。务必把那个人给我带回来!” 那个青衫男子点点头,瞥了一旁呆住的妞妞一眼,刻板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走出门去。 “有信…刚才那个人…”许久,妞妞回过神来,脸色煞白地扯了扯孔有信的衣角问到。 “那是我父亲安排暗中保护我的高手,你不必害怕。”孔有信看着面带惊悸之色的妞妞,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对于这个柔弱的女子,他的心里总是会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温柔。“我需要他去为我做一件事,若是办成了,我这个病就会好的。” “嗯…我不害怕…”妞妞点点头,又向着那个青衫男子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心地善良的她丝毫没有想到,孔有信所说的那件事,就是将周慕云带回来,从他身上拷问出周慕云所修炼的《黄庭经》。 … 青衫男子自小店中走出,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看四下无人,便从口中吐出一件小小的飞剑,默念咒语,飞剑见风便长,化作一柄黑色的三尺长脸,御剑而去。 御使飞剑,此乃金丹境界修士才有的手段。 青衫男子脚踩飞剑,居高临下,寻找着柳白、柳青还有周慕云的踪迹。忽然,他发现了下方有战斗过的痕迹,御使飞剑急转直下。 地上有一滩干涸的血祭,其中还夹杂着几颗颗粒物。那是那个小个子修士被周慕云一拳打碎的牙齿。而另外一边,则是更大的一滩血迹,其中有破碎的布料、瓷瓶,还有几颗被鲜血染红,看不出功效的丹药。只是…青衫修士向四周扫视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柳白、柳青的踪影。 “莫不是被那小子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他心中如此猜测。 他却不知,周慕云倒是有过杀人灭口的心思,却被自己打消了。柳白、柳青二人分别醒来,发现自己浑身疼痛,更令他们惊慌失色的却是发现他们兄弟两的气海都被人打破,数十年的苦修一朝成空! 他们兄弟二人只不过是一个小门派的弟子而已,后来他们所在的门派因为地盘的斗争失败,沦为散修,才不得不成为孔家的供奉。出卖自己的实力,换取修炼的资源。如今,二人失去气海,已经成为了废人一个,如果再返回孔家,失去价值的他们二人怕是要生不如死!因此,兄弟二人一合计,逃之夭夭了。 而青衫修士不知道这些,只是觉得周慕云年纪轻轻,竟如此心狠手辣,怕不是易与之辈!又想到他可能不是什么小门派出来的弟子,身上有一门奇异到连孔有信这种自幼受尽宠爱的公子都眼红的功法,又有如此手段,收拾了两个高过他整整两个小境界的修士,对他的估计有误!青衫修士心中做出判断,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祭起飞剑而去。 他已心生退意! 他不过是一个因机缘巧合踏上仙道的普通人,虽是金丹初期境界的修士,却因为功法等级的缘故,只不过丹成一品而已,终生进阶无望,犯不上为了一些丹药法宝冒险去得罪一位身后有背景,自己有手段的年轻修士。至于孔家…自己这些年做的,早就可以抵过自己获得的了。 孔有信还不知道青衫修士已经自动解开了他和孔家的雇佣关系离去,还在小店里等着。在他看来,青衫修士堂堂金丹初期境界的修士,去抓一个筑基初期的小修士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他哪能想到青衫修士竟仅仅通过两滩血迹再加上自己一点猜测就弃不顾地离去了呢! 周慕云也不知道这一些事,他正和身旁一位身着黑衣的青年人相谈甚欢。 只见此人皮肤黝黑,像是常年在外奔波一般,身材高大,自有一股英武不凡的气势在身上。却也是一位旧相识!正是十年前,在大草原上对周慕云有过一饭之恩的黑衣男子!那时候,因周慕云疏忽,黑衣男子也没有主动提起,周慕云竟连对方的名字也忘了问。方才在这路上,见前方那个人身形背影有些眼熟,便上前搭话探查,才发现对方竟是十年前那位黑衣大哥!十年过去了,他还是那般模样,只是眉宇间比以前更多了一份成熟、稳重。 “刘大哥,你这是上哪去呀?”周慕云问到。一番寒暄之后,他也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刘子旭。 “…”身着黑衣的刘子旭忽然停下马,转头对周慕云道:“其实,我也是修道之人。” “嗯…”周慕云也随即停下马,从对方这十年来面貌没有发生一点变化便可看出这一点。他相信对方也能看出来。所以,他听到刘子旭说这句话,有些疑惑不解的看向对方。 “我是魔道中人。”刘子旭看着周慕云,认真地道。 “魔道中人!”周慕云听到这话心头一震。出道近一年了,倒是第一次遇到魔道中人。但是,连他在内的草庐弟子,在白夜行的影响下对正邪不两立的说法不是很在意。白夜行曾说过,无论仙道、妖道、魔道、鬼道,这一切都不过只是大道的一种具体体现,殊途同归,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受此影响,草庐众弟子对魔道并没有像其他所谓“正道”那样喊打喊杀。更何况,据周慕云所知,他的三师兄,原先也是一位魔道中鼎鼎大名的修士,后来因为得罪了正道第一大派正一教才不得不托庇在白夜行门下。因此,他听到刘子旭所言,并没有因此而面色大变地拔刀相向,只是略带好奇和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刘子旭一番。心想:“原来魔道中人是长这样的,也不像传言中那样凶神恶煞呀…” 刘子旭见周慕云的目光,心中有些异样…奇怪道:“你不害怕?” “…”周慕云撇了撇嘴,道:“怕什么…你长的又不怎么恐怖。” “…”刘子旭闻言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自嘲道:“世人一听有魔道中人出没,哪一个不是勃然大怒地要除魔卫道,想你这般反应的倒真是不多见!” “刘大哥,你这句话就错了!”周慕云道:“家师曾说,无论仙道、魔道,都只是大道的一种,疏通同归,并无高低正邪之分。” “嘿嘿…无高低正邪之分?白前辈当真不愧为世外高人,见识高远!”刘子旭闻言,由衷赞道。 “啊?刘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师傅姓白的,我没跟你说过呀?”周慕云一听怪道。 “嘿…当年你说你要去望仙湖我便猜到了。望仙湖底的草庐,我大日魔宗弟子哪个不知!”刘子旭笑道。 “大日魔宗!”周慕云闻言,心头一颤。这个宗门,在千年之前,可是因为白夜行死伤无数的! “怎么,害怕了?”刘子旭见到周慕云脸上的异样,面带挟促地道。 “…”周慕云没有回答。 “你不必紧张!”刘子旭见状也不打趣周慕云。要是因为开玩笑动起手来,那就不好玩了。他开口解释道:“我魔门中人最最讲究的就是强者为尊!白前辈虽然曾让我大日魔宗死伤惨重,但其修为,我宗上下都是佩服的紧的。再说…我刘子旭也没有掉价到因为打不过对方就拿对方的徒弟出气的地步,你说是吧,慕云小兄弟?哈哈哈…” 周慕云有些无奈的看着哈哈大笑的刘子旭,心头放松下来。他也不想刚一见面就跟对他有恩的刘子旭动手。但又不服输地道:“若是真动起手来,谁胜谁负还说不准呢!” 刘子旭笑道:“你别急,带你进阶金丹,我定然也在金丹初期境界。那时,说什么我也要与你做过一场!” “嘿…一言为定!到时,你可别害怕的不敢露面才对!”周慕云装作恶狠狠的样子道。说罢,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我此次,是因接到了宗门法旨,要返回宗门,为中洲培养计划做准备!”路上,刘子旭向周慕云解释道:“此事还没有传出去,我等虽天资骨根不凡,但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不知几何,早做准备也是应该的!” “嗯…”周慕云闻言,点点头。张道衍、广安二人,定然也是为了在未来占得先机才匆匆返回各自山门。 “你呢?也是回你们草庐去?”刘子旭问到。 “是。”周慕云点头道:“却不是因为宗门命令,只是因为此次下山已近一年,也是该回去看看师尊、师姐他们。” 其实,在他心里,去不去中洲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草庐弟子不多,实力又强,各种资源从来不见短缺。他又只想安静地和师姐、师兄他们在一起,远离纷争,一心体悟无上仙道。所以,中洲虽好,却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他不会想到,他不想去中洲,却有中洲修士看中了他背后的实力,想把他也拉上前往中洲的大船。 第二十九章 回山 一望无际的望仙湖畔,一个身着白衣,风度翩翩的男子御空而来,落在湖畔的青草地上,深吸一口气望着这湖面赞道:“未想这冀洲竟还有此等烟波浩渺的所在。” 这身着白衣的中年人,相貌堂堂,面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他那件白袍的袖口,绣着两片金色的羽毛。若是周慕云在此,定能认出此人便是那日登山罗浮山阳首峰的中洲羽化仙宫弟子,罗坤。 “中洲羽化仙宫弟子,罗坤,特来拜访白夜行白前辈!”罗坤运转功法道,声音透过望仙湖,直传到湖底的草庐内。 一个头发灰白,身着麻衣,正手持一部竹简摇头晃脑的老书生听到这话,摇了摇头,低声道:“终究还是来了!”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便突然消失在原地。 罗坤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老者,心中有些惊疑不定。此人周身气机内敛,似是没有一点修为。但能让他这个元婴真人境界的大修士都没能察觉此人的到来,又怎么能是毫无修为的凡人呢? “不知前辈是…”罗坤小心翼翼地拱手作揖道。他也只是当日听罗浮掌教洞玄真人顺嘴提了一句,才来这里拜会那位据说深不可测的白夜行,对其弟子倒是知之不多。 “家师外出访友,至今尚未回来。不知罗道友前来,是所为何事。”那个老书生回答道。此人正是白夜行的弟子,周慕云的二师兄,无涯子。早年修炼道家功法,推崇清静无为,后来进阶化神真君之后,才渐渐诵读圣贤书,以求能触类旁通,更进一步。 “原来是白前辈门下高徒,失敬失敬!”罗坤压下心头的惊喜道:“晚辈此次前来,一来是久闻白前辈大名,特来瞻仰。二来,则是想问问贵派弟子周慕云是否有意加入我羽化仙宫的培养计划。” “家师临走时有言在先,若是有人来请我那师弟,便让我转告:此事全凭他自己做主。”二师兄无涯子双手塞入袖中,微眯着双眼似是昏昏欲睡地道:“罗道友若是有意,可派门下弟子前去问问他。” “哦?白前辈竟事先便已知晓有人要来?”罗坤闻言心中又惊又喜:“这位白夜行竟有如此神机妙算?对他修为的估计怕是要再次提高了!”他们这些中洲大派弟子为何千里迢迢前来?除了寻一些天资骨根俱佳有潜力的年轻修士带往中洲培养以增强门内青年一代的实力之外,也是为了寻一些高人作为强援,好为未来的事做个准备! 冀洲大派的那几位老祖猜测的不错,中洲修士之所以前来,正是因为有消息自仙界传来,未来几十年内仙界的大门在时隔一万一千八百年之后会再次打开! 中洲不同于冀洲,冀洲仙道衰微已经不闻仙界之事久矣,如今连炼神化虚、渡劫合体都成了传说。在中洲,尚还有几个自上古之时便留传下来的道统。这些上古道统中也还隐藏着几位不出世的仙人,能和仙界互通信息!若是在几十年内仙界大门再次打开,飞升有望的修士必定不会眼睁睁留在凡间看着自己寿元流逝,必然会拼尽全力去搏一搏那长生不死的希望。而似羽化仙宫这类大派中,这么多年过去,不知有多少化神、炼神化虚境界的大修士生生压住了修为,为的就是等将来有朝一日能渡劫合体,羽化成仙。而这些大修士若是都离开了羽化仙宫,那对于其整体实力定是一个不小的影响!在这种时候,有效地进行高端战力的补充显得至关重要!毕竟,如羽化仙宫此等大派,万年来积攒的恩怨可是不少! 当然,冀洲修士也并非是傻子,任由其挖自己墙角。只所以如此大力支持,盖因这是一个互惠互利的事。将自家的有天赋的年轻修士送往中洲,培养出来,除了能促使他们的发展之外,如果有朝一日,自家宗门遇到危机,这些年轻修士,因为曾经的香火之情,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那么,若是白前辈回来,还请先生禀报一声,羽化仙宫末学后进罗坤曾前来拜访。”罗坤又是深深作了一揖。 “好说,好说!”无涯子点头道。 罗坤见状,道声告辞,转身御空而去。 无涯子看着罗坤远去的身影,微眯着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喃喃道:“大争之世啊…”身形一闪,从原地消失,只剩下微微泛起涟漪的湖面和湖面上的氤氲水汽。 … 周慕云和刘子旭二人在望仙湖畔挥手告别。 大日魔宗的山门名曰无皋山,地处冀洲东域,距离周慕云所在的南域相隔不知多少万里。至于刘子旭为何会在南域出现,刘子旭没有提,周慕云也没有问。想必涉及大日魔宗的宗门秘密,问了也是徒增尴尬。 看着刘子旭远去的背影,和跟在刘子旭后面那匹周慕云已经朝夕相处许多日子的骏马,周慕云长吸一口气,默念咒语,从望仙湖上一跃而下,消失在湖面上。 回到草庐中,却没有发现白夜行。问了颜渊才知道原来是出门访友去了,周慕云倒是不急了。以白夜行的手段,若是出了门,中洲修士前来冀洲的事便瞒不过他。 倒是颜渊发现他的修为之后有些大惊小怪,而后向天长叹道:“以后该怎么用为你增强体魄为借口去跟甄宓师姐讨要灵禽灵兽啊…”惹得周慕云“容颜大怒”,跟颜渊打闹了好一会儿。 一番寒暄以后,周慕云也知道了白飞鸿自上次出门之后至今;前些日子有个中洲羽化仙宫的罗坤前来,要拜访师尊白夜行,倒是惊动了正潜心读书的二师兄无涯子亲自前去应付。听到罗坤曾经来过,周慕云倒是没什么。他压根不知道罗坤前来的目的之一便是让他也加入羽化仙宫前往中洲队伍中,只是对罗坤消息之灵通有些惊讶。而除了二师兄和颜渊二人扔在草庐内活动之外,其余几位师兄、师姐则都在闭关! 原本周慕云心中还有些迫不及待地向去看看甄宓,也好让她看到自己的进步,但听闻她竟也在闭关,只好无奈作罢。 而周慕云自己,也需要闭关一段时日了。他此次出门近一年,经过大师兄钟山博的一番提点终于顺利筑基,又有了跟孔家派来的两个修士交手的经验,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不足之处,他需要好好地巩固、总结一下自己了。 好在白夜行虽然不在,但二师兄无涯子却任然还在草庐中。虽然二师兄修炼的是道家太清派的道法,但是以他化神真君的修为和经验,教一个刚刚筑基初期的周慕云,但是绰绰有余了。 修士到了筑基期之后,便算是正式踏入仙道了。也开始为金丹境界乃至更高的境界打基础。金丹境界成丹的优劣从低到高分为一至九品,前三品不过只能算是杂丹,除非有所奇遇,否则终身都会被困金丹初期境界。即便是机缘巧合进阶金丹中期,也就仅此而已了!潜力已经被耗干了!而四至六品算是中等,元婴有望。自七品以上,便已经领先了绝大多数修士。丹成七品,为上等,化神可期。丹成八品,为超等,成仙有望!至于丹成九品,已非人力所能控制的,除了超人的天资,害得有机缘、有上天眷顾,方可得之。修道界称丹成九品为“天丹”,意为此乃天意眷顾方可得之。 筑基期的基础打的越牢固,成丹时金丹的品级越高。 天资,周慕云不缺,这是白夜行和草庐修为师兄都承认的。 功法,《黄庭经》乃是多年前白夜行得到的上古流传下来的绝世仙法,比之世间大多数人所修炼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伴侣,周慕云上有一位深不可测,几乎无所不知的师尊,中有几位修为高绝又有经验的师兄,可以说已经没办法更好了。 资源,这个不提了…反正他没缺过。 宝地,罗浮山乃是世间有数的洞天福地。天地灵气之浓郁怕是整个冀洲都能拍排在前面。 修道四个最重要的外在条件“财侣法地”他不仅有,而且都是最好的。如果说还差点什么的话,那只能是时间了! 现如今的冀洲,天地灵气逐渐恢复,以前可遇不可求的洞天福地也渐渐多起来了。虽不如盛名已久的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之类,却也是非同小可。而像之前如八百年前的张道一那般才华横溢的年轻修士只不过是寥寥几个而已,如今且不说正一教的张道衍,周慕云前些天遇见的刘子旭、万佛寺的广安、三圣山的王冼,都不是一般的修道天才! 刚何况…如今还有中洲修道大派的所谓培养计划。届时,怕是要重现上古时期,金丹、元婴遍地走,化神渡劫多如狗的盛况了! 时不我待啊! 周慕云若是想要长生不死,必须得先不能让自己成为弱者!修士只是长生,并非不死!要不然,若是跟不上时代,除非周慕云一辈子躲在草庐里不出去,怕是刚一出门便要死在外界修士只见的斗法当中! 提高自身的修为,才是长生不死的真正倚靠! 第三十章 问道 周慕云盘膝坐在蒲团上,神守坤宫,真气自动。坤宫乃人身中之黄庭,中虚之窍,真气发生之所。此一窍乃祖气之宫,故曰坤宫。 世间流传的道法,有专修一窍的,也有周身三百六十五个窍穴皆修的。而他所修的《黄庭经》正是以坤宫为主。按《黄庭经》中所言,坤乃承载万物之谓也。实为产药川源之处,阴阳**之所。神守坤宫,要昼夜之间,时刻不离,元神下照,回光静定,逆施造化,拔转天关,大药自此而生,金丹由是而结也。 一般的修士,金丹都是在泥丸宫内。而修炼《黄庭经》,则是直接在黄庭也就是坤宫中结成金丹。 体内真气经过周身经脉窍穴三百六十五个大周天以后,周慕云咽下口中产生的金精玉液,缓缓睁开了眼睛,微微叹了一口气从草庐闭关密室中走出。 他方才闭关,虽是真元有所长进,但是对于《黄庭经》中的“逆施造化,拔转天关。”一句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天关”在古书上乃是指星宿名,而“逆施造化”,则是一点头绪也无。 “师兄!”周慕云径直走向正在外面躺在竹躺椅上微眯着晒太阳的无涯子,拱手作揖。 “怎么?心有困惑?”无涯子眯着眼看着天空,却好像知道周慕云此来的目的一样,脸上带着一种因心情轻松愉悦带来的微笑。 “是,还请师兄教我!”周慕云一屁股坐在无涯子身旁的草地上,也学着无涯子微眯着眼看着湛蓝的天空道。 “我曾见一位古圣人留下的手札上道:道法自然,你可能解其意?”无涯子缓缓道。 “…”周慕云想了想道:“大概就是我们所修炼的法,都是参照世间万物得来的?”他也不太能理解。 “呵呵…对,也不对!”无涯子打了个哈欠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其意不外乎你方才所言,但是更重要的,却是天地运行是有道理规律的。” “你可知修道之起源?”无涯子忽然转过头,一双眼睛看着周慕云。那双眼中,充满了怜悯和暮气、又充满了希望和生机。 “听外界传言,乃是一万一千八百年前天降大祸之时,有十二位仙人出世,以无上仙法救下了天下黎民苍生,又授以仙道,自此方有求仙问道以求长生。而那十二位仙人留下的道统,便是如今修仙界的十二大圣地。”周慕云带着微笑道。这是冀洲最广为流传的一个说法。传说那十二位仙人原先是上古之时便存在于世的神仙,天生地长,修炼了不知多少万年才得道成仙。 同样,无涯子也带着淡淡的微笑,目光中似有嘲讽道:“不过是一群厚颜无耻、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不过…十万一千八百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周慕云又问到,他只知道仙界大门关闭了十万一千八百年,却不知道仙界大门为何关闭。而世间,对于那个时候的事猜测虽多,却也没有一个值得信服的说法。 “我不知道。”无涯子道。 “…”周慕云翻了个白眼,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还这么笃定那十二圣地的开山祖师都是些厚颜无耻、沽名钓誉之辈? 无涯子看见了周慕云的表情,咧嘴一笑道:“毕竟面带久远,许多事都已经不可考证。只知道,当时三界皆是一片大乱,为了不致使人间界因此而消亡,仙界大门才不得不关闭。” “那言归正传吧…修道的起源…”周慕云撇了撇嘴道。 “唔…”无涯子点点头,继续道:“天地初开之时,宇宙中有许多先天生物,皆是因天地大道所生,先天便能使各种道法神通,且身体强大力大无穷又有极其悠久的寿命。这类生物统称先天神灵。后来,天地渐渐稳定,一些后天出生的生物,如人,便没有了这种天生的神通天赋。不过,人虽然体质羸弱,先天不足,但却模仿先天神灵的神通道法,开创出各种适合人类修炼的道法,开启了修道以求长生的先河。至于金丹、元婴的修炼体系,却是经过了不知多少万年才修炼建立完善并沿用至今的。” 周慕云点点头,对这方面的事也曾在一些古书上看过,倒是第一次知道的这么详细。 “但人类之力终有穷尽之时,有些人天资聪颖,观先天神灵、研究天地大道较深,所以开创出的法门更贴近大道,成就也就更高。而有些人,天资有限,只能算是模仿天地大道而算不上是体悟,因此成就有限。而即便是最最高深的功法也不见得适合所有人。”无涯子叹了口气道:“世间道法良莠不齐,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缘故。” “您的意思是说,《黄庭经》上所言,有些东西其实不适合我?”周慕云心中有些紧张的问到。修道之事,如履薄冰。若是不适合还要强行修炼,到最后怕是会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不是功法不适合你,而是方法不适合你!”无涯子摇摇头道:“《黄庭经》乃是上古之时流传下的无上仙法,其中许多语言文字到现在已经不再使用,而自然还在使用的,其意思也不尽相同,甚至大相庭径、完全相反。如果你拘泥于文字,反倒是落了下乘!” “那我当如何?”周慕云忙道。 “我猜想师尊之所以授你以《黄庭经》,只是为了让你初步建立一个自己的修道方向和体系,毕竟能冠以“无上”二字,必有可取之处!但更多的旁枝末节,也需要你多听、多看、多想、多体悟,自己去补充完全!”无涯子抚须看着周慕云道:“师尊对你期望很大啊!” 周慕云心中感觉就像平地一声雷起一般,久久不能平复。竟让他一个区区筑基期的修士来摸索、补全自己的道法?这个期望何止是大,简直是…周慕云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好无奈道:“怕是此路多艰辛啊!” 无涯子从竹躺椅上坐起来,目光迷离道:“我辈修士,又何曾畏惧过艰险!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人类始祖开创修道问仙之时的处境怕是比你此时难了不知多少倍!至少,你还有一个完整的《黄庭经》作为框架,又有世间不知多少道法作为参照。他们那时,除了一双眼睛和一个脑袋,可什么都没有!” 周慕云毕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被无涯子一番话说的只觉得全身热血沸腾,站起来望着天边双目中带着憧憬道:“如此说来,我也要尽全力去试上一试,也不能叫故人专美于前!” “哈哈…好!师兄我也争取多活上几年,也好看到你成功的那天!”无涯子从竹躺椅上站起,走到周慕云身旁,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心中也有些激动。开创一门新法,便是为后人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无论成不成,他也为周慕云能有这种志气感到高兴。 “对了,羽化仙宫的罗坤有话让我带给你。”许久,无涯子忽然开口道。 “罗坤?他一位元婴真人,能有什么话要带给我?”此时周慕云已经渐渐冷静下来,思考着自己的前路,却冷不丁听到二师兄所言,有些奇怪。他跟罗坤完全没有过交集,只是在阳首峰上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他想邀请你加入羽化仙宫的年轻修士培养计划,请你前往中洲!”无涯子又躺倒竹躺椅上,微眯着,看似昏昏欲睡地道。 “…”若是以前的周慕云,必然会想都不想就拒绝。但如今却有些拿不准了!中洲仙道昌盛,各种上古道统遗留下来不知有多少。而他,若是当真想要在修道上有所成就,走出属于自己的路,中洲的道法神通对他来说有着不可替代的运用! “你也不必急于做出决定。”二师兄伸了个懒腰,把双手插入袖口中道:“我跟他说此事有你自己决定,而你却出门云游历练。带你下次下山,必定会前来寻你,你只需要在他找你之前考虑好便是了。” “师兄…您觉得我应该去吗?”周慕云问到,他实在不愿意离开冀洲,离开草庐,漂洋过海到中洲那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在草庐中和白夜行还有诸位师兄、师姐一同相处了十多年,他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而且,还是他唯一的家!但去中洲这件事对他又是有莫大的好处,因此有些难以抉择地征求无涯子的意见。 无涯子看着周慕云脸上的神色,知他为何如此,心中也是有一股暖意。微眯着眼道:“要我说,你若要真的想到修道有成,想要长生不死,中洲你是非去不可!读万卷书,你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就是行万里路!”看周慕云似有话要说,无涯子摆了摆手道:“修道中人,怎么如小女儿般的作态!” “好,便听师兄所言!”周慕云点点头,心中做出决定。 第三十一章 武道 曾有圣人言:“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周慕云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妙处。自前几日与二师兄坐而问道之后,他自己心中对未来的路算是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再后来的几天内,他日日观看二师兄收藏典籍中有关道法的内容,也许是触类旁通的缘故,对于《黄庭经》中许多问题有了一些模糊的理解。 修道之事,要讲求持之以恒,积少成多。他根据那些书中所言,总算是茅塞顿开,修为也渐渐有所进步,而不是像前几天那样,整日原地踏步。 给他这种进步最大的一点,便是一直以来为修士所不齿的武道。 在绝大多数修士眼中武道只是凡人用以强身健体的粗鄙之法,难登大雅之堂。虽然修士只有在金丹以后方可使用法宝飞剑,飞天遁地,而在筑基期时多只能用一些粗浅威力极小的道术,多只是运用真气拳打脚踢。但即便如此,修士的尊严也不允许他们去像那些武夫一样学那些粗鄙的拳脚功夫。 修士,就应当是大袍宽袖、仙风道骨、风度翩翩的。 周慕云通过练这些“粗鄙”的拳脚功夫,活络周身经脉、骨骼,每每练完都有一种全身血气翻涌之感,奇妙无穷!要知道周慕云不过是初学武功几日而已!凡间有些武道高手,数十年如一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周身内力雄浑打通任督二脉,逆反先天!这可是修士筑基的境界! 相传有些魔道功法,便是通过锻炼肉身,使肉身达到法宝般强硬,开发人体的种种潜力,开发人体各种肉身神通,举头投足之间开山裂石,具有莫大的威能,练至高深处都能以肉体破碎虚空,从而羽化成仙! 但这毕竟只是传说,上古之时倒有此等人物,但后来天地元气渐渐枯竭,此等法门也渐渐失传,只有被修士弃之不用的一些拳脚功夫还留存于世,早已难显上古之时武道的雄风。 “砰砰砰!”周慕云出拳踢腿,招招生风,毫无停滞感地打完一套“十字伏虎拳”后,一块巨大的青石“哗啦哗啦”地碎成小石块,滚落在地上。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像是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极其舒适。 “只不过初学几日便有如此功效,上古之时的武道大师,全身气血涌动奋力打出一拳该有何等未能!”周慕云喃喃道。他自信若是再遇上上次那个长须青衫修士,定然不用符箓偷袭,而是直接一拳打过去,必然能将其肉身打崩! 在白皙如玉又充满线条力度的身体上套上一件青布长衫,周慕云向甄宓的草庐走去。 昨天,他这位七师姐终于出关。甄宓自幼便是在草庐中长大,现如今年岁虽不大,修道时间却比周慕云早了许多。她闭关之前便早已筑基有成,此番出关,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距离筑基大圆满只有一步之遥!而再往上则就是结成金丹了! 在冀洲修道界,对于修士来说筑基是第一个坎!筑基之时,要求全身气脉畅通,心无杂念。这一步,就使许多修士在此止步!修士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便有六根不净!如此,怎能念头通达,心无旁骛?而许多粗浅的修炼法门,高度有限,只不过是运用了部分气脉加以修炼,怎能使全身气脉贯通? 而对于筑基修士而言,如何结丹则是另一个坎!盖因结丹之事,已经涉及了部分元神层面的内容。 书归正传,周慕云径直走向甄宓所住的草庐,在门外喊道:“师姐?” 门轻轻打开,一张不可方物的容颜露出来,看见门外的周慕云,面带笑容道:“你来啦?” “嗯…”周慕云轻轻点头。心中一片安静。他再见甄宓时,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总是心跳加速。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从当年那个害羞的小男孩成长到能正面这个令他心动不已的女子。 跟在甄宓身后,穿过种满花草的庭院,走进草庐,坐在椅子上,周慕云看着对面坐着的甄宓,许久没有开口。 “怎么了?看见师姐都不愿意说话了?”甄宓轻笑道,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带着一抹狡黠。 “怎么会…”周慕云闻言也笑道:“只是许久不见,觉得师姐越发美艳动人,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哈哈…”甄宓捂着嘴笑着,指着周慕云道:“越发的油嘴滑舌,都是筑基的修士了,还没一点正形。” 周慕云闻言有些无奈地道:“只是有感而发,句句属实,怎么就成了油嘴滑舌了…” “怎么不是油嘴滑舌?”甄宓白了他一眼微嗔道:“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外面也跟别的女孩儿这么说话的?” 周慕云连连叫屈道:“你不知道我这一路上可谓是九死一生,若不是五师兄临走之前给了我一些符箓法宝,怕是都回不来了!” “嗯?怎么回事?没有受伤吧?细细说来我听听。”甄宓一双美女中略过担忧,看着周慕云连忙问到。 感受到甄宓的还切之意,周慕云心中一暖,却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无妨,只不过是个是些虾兵蟹将,仗着修为比我高来欺压我罢了。一点事也没有!我还因此进阶筑基期了呢!” “别闹,细细说与我听听!”甄宓不满地跺跺脚,白了周慕云一眼道。 周慕云无奈,只好避重就轻地将自上罗浮山阳首峰,与那金丹境界修士结怨、被三圣山修士王冼所救、在大师兄的提点下成功筑基,再到返回浔阳城,路遇妞妞、孔有信,一些事都说与甄宓听了一遍。 甄宓听完,倒是不无责备地道:“就是你惹是生非,还差点小命不保!还有,财不露白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凭空引来别人的觊觎,惹来麻烦!”又语重心长地道:“需知人心险恶,以后可得当心!” 周慕云见师姐说的认真,也点点头道:“我会小心的!”又装作委屈道:“又不是我先惹事的,那老头先找我的不痛快!还羞辱了师尊他老人家还有师兄、师姐你们,你说说,我哪能忍这些事!” “好好好,就你有理由,行了吧?”甄宓白了周慕云一眼,笑道:“不过总归是没事,这便是好的了。” “嗯…”周慕云点点头,又问到:“师姐,中洲修士前来的目的你可知晓?” “听子回说起过。”甄宓点点头,慵懒地靠在竹椅上伸了个懒腰,这番风情万种看得周慕云心头一震,不自然地眼睛转向别处。 “那你可有意前往中洲一观?”周慕云道。 甄宓看了他一眼,微微摇摇头,朱唇微启道:“我便不去了,我自幼在这居住,上山之后便从未再出去过,早已习惯了这里。”又道:“你想去?” 周慕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并非我想去,而是我非去不可!”便将自己修炼《黄庭经》遇到的问题和二师兄对他的指点一一向甄宓说了一遍,然后道:“我也舍不得离开这里,但是若是修为不能进步,以我区区筑基境界二百年寿元,怕是到时还得烦请师姐您为我缝制寿衣,少不得还得哭上几场。”说罢还嘿嘿笑了一下。 甄宓杏目睁大着看着周慕云,嗔道:“说什么胡话!不吉利!”又似是觉得自己语气太硬,声音放低道:“师尊如此安排,必然是相信你能够完成这件事的,二师兄学究天人,有不懂的问题你要多多向他请教。”又起身向卧室内走去,从中取出一件小小的木匣子,放在桌上道:“这里面是一柄飞剑,是许多年前师叔给我的见面礼。师姐还未筑基,暂时用不上,你若是要远去中洲,怕是要在中洲结丹,拿着防身吧。” “…”周慕云闻言,心中感动,却哭笑不得地看着甄宓道:“师姐,即便我要去中洲…那也是十年、二十年后的事,为何要弄得像是我现在就要走似的…” 甄宓笑了笑道:“早做准备罢了,你还是收下吧。” “…”周慕云将木匣子推回道甄宓身前,摇摇头道:“师弟虽然不才,但还不至于将来连个飞剑都无,师姐切莫如此!” 甄宓闻言莞尔一笑道:“只不过就给你做个念想,以后在那想起师姐之事还能睹物思人,怎么就成了你说的那般样子了?” “…”周慕云知道自己误会了,面上一窘道:“即是如此,也不能把师叔送你的见面礼转赠与我吧,怕到时候睹物思人想的可就不是师姐你了!” 甄宓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开口道:“那你觉得什么最合适?” “当然是师姐你了!”周慕云听见甄宓所言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又生生捂住嘴咽下。 “你想说什么?”甄宓见周慕云欲言又止地捂住嘴,轻笑道:“莫不是想把师姐我也拐去随你同去?” “…”周慕云闻言看着甄宓眨了眨眼睛道:“哎呀…师姐,你这能掐会算的功夫已经可以跟师尊他老人家相比了哎!” 甄宓闻言丢了个白眼给周慕云道:“贫嘴!快说,想要师姐送你一份什么礼物?” “就是你方才说的呀!”周慕云心道,却不敢将此话说出来,只是摇摇头道:“现在还不知,到时候想好了再告诉师姐你吧。” “嗯…也好”甄宓微微点点头。 这时,白夜行的声音在周慕云的耳边响起:“速来见我。” 第三十二章 天机 白夜行回来了! 听到耳边的话周慕云不敢怠慢,便起身对甄宓道:“师姐,师尊回来了,叫我速去见他!” 甄宓闻言也起身道:“即是师尊有事唤你,你便去吧。莫要见师尊久等了。” “嗯…”周慕云向甄宓告辞,正欲离去,却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阵冲动,转身一把将甄宓紧紧抱住,闭上眼嗅着甄宓身上的淡淡幽香,才面带笑意地道:“我走了。” 甄宓似是被周慕云这一抱弄懵了,呆呆地站住不动,待周慕云的声音响起,才反应过来,霞飞双颊,啐了一口,眼中却带着笑意看着周慕云离去的身影喃喃道:“我等你。” 周慕云和甄宓都不会知道,这一抱,竟到了数十年后,二人才得以相见。 … 白夜行看着立在身前的周慕云,点点头道:“筑基有成,也算是有资格立足于修道界了。” 周慕云心中有些疑惑,只是点点头,等白夜行接下来的话。 “我门下弟子中,你大师兄钟山博在三圣山做了客卿长老,你二师兄无涯子心性淡泊,你三师兄因为一些事不能在外走动露面,你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三人醉心仙道,你七师姐性格柔弱,你八师兄颜渊大大咧咧毫无心机,飞鸿做事冲动、不留余地,所以这件事只能叫你去办!”白夜行犹豫片刻,缓缓开口道。 “还请师尊吩咐!”周慕云拱手作揖道。 “你今日便下山,先去中域北部一处叫绝情谷的地方,找一个名叫沈清泉的人,告诉他你是我的弟子,他会为你安排接下来的事。”白夜行看着周慕云,眼中流露出一股深深的歉意,他道:“原本此事不该由你去做,但是时不我待,我需要你更快地成长起来!” …周慕云不知该说什么,脑海中一个大大的问号。“师尊这是什么意思?时不我待?什么事这么着急?”他心里这么想,但却看白夜行的两鬓似乎是多了一些白发,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愁苦,他心中一震,点头道:“徒儿这就动身!” “嗯,你去吧。万事小心!”白夜行点点头道。 周慕云带着满心的疑惑告辞离开。在他背后,白夜行看着周慕云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 周慕云先回到自己的住所,此去路途遥远,他还要有所准备才行。他将符箓分类塞到腰带里,又将曾救了他一命的大黑伞插入腰后,将一些装着各种丹药的瓶瓶罐罐塞入怀中,想了想又拿了出来,取出两件干净的衣衫一起打了个包裹,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年的小屋,推门而出。 这时的草庐中,尚且一片安静。周慕云远远眺望了一眼甄宓的住处,那里似有一个曼妙的身子在那里忙碌地收拾她的那些花花草草,周慕云轻笑一声,转头下山而去。 冀洲地域广袤无垠,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域。周慕云所在的南域距离他要去的中域隔着数万里。为了不让自己在路上消耗太多时间,他下山便转道至罗浮宗,从罗浮弟子手中用一个丹药换了一匹骏马,一路向北,飞奔而去。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他终于进入到中域地域。 这一天,他骑着马,望着前方的一座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根据他在路上探知到的事,前方这座城,便应该就是中域南边界域上的丰台城,一座归属于一个名为五行宗的小宗门的城池。 中域不同于南域,并没有凡人国家的概念。这里的城池多由仙道门派控制,大的中域宗派如正一教,控制着中域近六成的地域,城池无数。而小宗门则占据数十个或者十数个甚至更少的城池。以正一教为例,其控制范围内的普通百姓负责为正一教的修士种植粮食、供给修士们使用的药材、矿石,而正一教的修士则保护一方百姓,予他们风调雨顺。 这座丰台城所属的五行宗,便是一个以五行道法为根基的修道宗门。 周慕云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牵着马正要走进城门,却被看守城门的五行宗弟子拦下。 周慕云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道:“何故拦我去路?”身上属于筑基修士的气息放出。 那几个五行宗弟子相互看了看,有一个修士硬着头皮向周慕云道:“并非我等有意要阻拦前辈,只是今日,丰台城内有一个讲道大会,宗门有令,不许在城中走马!” 周慕云闻言,瞥了那个说话的修士一眼道:“那我问你,你可知绝情谷在何处?” “不知…”那几个五行宗弟子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周慕云也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自南域出发起,一路不知问了多少修士,却根本没有人知晓绝情谷这个地方。未曾想,到了中域地界,却还是无人听闻过。让他心中都不禁怀疑是否当日自己听错了。 这时,却听一个五行宗弟子低声道:“不如前辈去城中的天机阁问问,或许能有所收获!” “哦?”周慕云闻言抬头看去,挑了挑眉道:“这个天机阁,是什么去处?” “前辈可知十二圣地中的天机门?”那个小修士答道:“这天机阁相传便是天机门在俗世的分支,相传只要能付出足够的代价,即便是正一教掌教张陵的私密之事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周慕云有些愣神儿,这个天机阁,听上去怎么却跟浔阳府中买卖消息的牙人差不多。 不过周慕云随即还是点点头。正一教掌教的私密他没有兴趣知晓,但若是能从中获得一些有关绝情谷的情报,但是不虚此行了。心中这么想,他便道声谢,欲要向内走去。却又被拦下,那个拦下他的五行宗弟子有点害怕地指了指周慕云身后,周慕云转头一看,却是那匹陪伴他数日的骏马。 有些不舍地将缰绳放到那个五行宗弟子手中,又不放心地道:“替我照顾好,待我出城之时,我还找你要!” 那个五行宗弟子悄悄地翻了个白眼,略微一点头,将缰绳拿了过来。 周慕云拍了拍马背,跟那几个五行宗弟子店头致意,昂首走进城门。 按照那个五行宗小修士指明的方向,周慕云左转右拐,终于在一座三层的楼前停下,抬头看着木匾上写着的“天机阁”三个字,他微微点点头,就凭这个规模手笔,也不算堕了十二大修道圣地之一的天机门的名头。 周慕云信步走上台阶,刚一进门便有一个面带笑容的小伙子迎了上来拱手道:“欢迎贵客大驾光临,不知贵客今日是想买卖宝物还是获取消息?”周慕云看那个小伙子只不过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而已,心中倒有些啧啧称奇。 “哦?这里还能买卖宝贝?有什么宝贝?”周慕云闻言笑道,这天机阁竟像凡间的商行一样,还能进行买卖交易。 “看样子贵客倒是第一次前来天机阁,那小的就先给贵客介绍介绍。”那个小伙子还是笑容不改地道:“我们天机阁的店面遍布冀洲,只不过有些地方多,而有些地方少一点而已。” “嗯?遍布冀洲?不见得吧?我在南域罗浮山可从未听说过天机阁的名声。”周慕云插嘴道,面带消息地看着眼前的小伙子。 “啊?…南域…?”那个小伙子正准备口若悬河地跟周慕云讲一讲,却傻了眼了。他只不过因为是这丰台城中生长的孩童,才能在天机阁中充当一个前台店员,哪能知道南域是什么地方。 “原来小友竟是从南域而来的同道。”一个柔声细语般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周慕云转头看去,是一位中等身材、面容和蔼的中年人所言。 “齐爷!”那个小伙子见到这个中年人惊喜道。 “嗯,阿凤,你先下去吧,这位贵客我来接待。”那个中年人挥挥手,面带笑容地看着周慕云道。 “是。”名为阿风的小伙子闻言,向两人拱手作揖道声告辞便转身离去。 “在下忝为这丰台城天机阁客卿,齐功,不知小友如何称呼?”那个中年人笑容可掬地拱手道。 “在下周慕云。”周慕云也回礼道。 “嗯,既然周小友是第一次到这天机阁,那我便给周小友介绍一番。”齐功伸手道声“请”,边走边说将天机阁的业务范围跟周慕云一一将了一遍。 原来因为在修道界中并没有统一的货币,只是以物易物,却常有杀人越货的事发生。因此,有些修士便请一些德高望重且有实力的修士作为中间人。而天机阁也是察觉到其中有利可图,才开辟了这一方面的业务,若是有人想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便可以在天机阁发布一个消息,而有这件东西又想将其交换出去的便可以在这个消息下方注明自己所需。如此一来便节省了大量的时间,而天机阁作为中间人也可以抽取一部分利益作为收益。 周慕云越听越觉得这天机阁的存在不就是凡间拍卖行的翻版嘛?却也是觉得这种方式倒是大为方便,便点点头。却又道:“那不知为何,在下在南域却从未听说过天机阁呢?” “其实是有的,只不过南域不似中域,凡人国度林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是开的比较隐蔽而已。”齐功笑了笑道:“却不知周小友此来,是为了?” “在下是为了一条消息。”周慕云道。 “哦?什么消息?”齐功还是面带着笑容。 “绝情谷在何处?” “…”齐功脸上的笑容一僵,微微蹙眉道:“中域绝情谷?!” “嗯。”周慕云看到齐功表情的变化,心中有些没底道:“莫非,贵阁也不知道?” “天底下没有我天机阁不知道的事!”齐功摇了摇头道:“只是,此事我得禀报此间阁主,请他定夺!还请周小友稍等片刻!”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周慕云心头疑惑:绝情谷到底是什么地方?竟让号称付出足够代价,连正一教掌教张陵的私密都敢卖的天机阁都如此慎重! 第三十三章 绝情谷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齐功又孤身返回径直走到周慕云面前拱手道:“鄙阁阁主有请周小友上楼一叙!” “哦?”周慕云一挑眉毛,对齐功道:“还要烦请齐长老在前面带路。” “请!”齐功道声“请!”便转身向内走去。周慕云也是暂时压下疑惑跟在他身后。 二人直上三楼,周慕云放眼望去,这里虽然面积比之一楼的大厅虽然小了许多,却也空旷了不少。装修大气却又精美绝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令人心旷怡。 齐功带周慕云径直走向一间由珠帘隔开的当前,对内道:“禀阁主,南域的周小友带到!” “请他进啦。”一个声音从内传出。 “周小友,请入内!”齐功伸手拉开珠帘道。 周慕云点点头,走了进去。而齐功却未入内,只是放下珠帘便垂手立门外,看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不语。 周慕云见状,也不再多言,只是向内走去。只见房间内部,还有一个半封闭的小空间,有两个身着宽大绣袍的中年男子正看着他。 “晚生周慕云,见过二位前辈。”周慕云拱手作揖道。 其中一个人摆摆手道:“周小友莫要多礼。我乃这丰台成中天机阁的阁主宫崎,却不知周小友为何要探听那绝情谷所在?” “嗯…奉师门长辈之命前去找一个人。”周慕云犹豫了一下道。 “那周小友莫非是罗浮宗门下弟子?”宫崎又问到。 “不是,只是同在罗浮山而已。”周慕云压下心中的疑惑如实道。 “原来如此。”宫崎抚须点头道:“并非我有意打听,只是这绝情谷地处隐秘,一般人莫说去过,即便是听也没有听过。” “那贵阁是否能告知在下?”周慕云坐在椅子上向前探身道。 “呵呵…”宫崎微微一笑道:“开门做生意,哪能让客人空手而归呢?!”又沉吟片刻道:“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这条消息怕是价值不菲!” “…”周慕云想了想,看向宫崎道:“在下手中尚有几枚丹药,应该能抵消掉这条消息的价值。” “哦?丹药?”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那个人这时插嘴道:“可否取出让老夫一观?” 周慕云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向宫崎。 宫崎介绍道:“此乃鄙阁特别邀请的丹道大师,丹霞宗的陈坤陈大师!” “呵呵…大师不敢当,只不过是些虚名而已。”陈坤笑着摆摆手道:“但是老夫听到小友手中有丹药,一时见猎心喜,也想瞻仰一下南域同道的丹道,还请小友莫怪!”说着还起身向周慕云拱手致歉。 周慕云连忙起身摆手道:“陈大师切莫如此,在下受之有愧!”又从背后背囊中取出那些装着丹药的瓶瓶罐罐依次在桌上排开道:“大师轻便!” “多谢!”陈坤拱手道,随即便打开一个瓷瓶,将其中的丹药倒在掌中,轻轻嗅了一下,面带惊喜地“咦?”了一声,又用小拇指指甲在丹药上刮了一点粉末舔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片刻以后,他面带遗憾地轻轻叹了口气。 一旁的天机阁主宫崎道:“陈大师,不知此丹如何?” 陈坤微微一笑,面上似是带着沉醉道:“妙不可言!虽然此丹功效不大,只是适合尚未结丹的修士。但其手法却已有大师风范,隐隐有上古丹道之风!” “即是如此,陈大师却为何…”宫崎在一旁问到,又看了似乎成竹在胸的周慕云不解道。 “呵呵…”陈坤笑了笑,将那枚丹药装回瓷瓶中仔细封好才道:“这丹药想必是专为周小友所炼制的吧?” 周慕云点点头道:“这些丹药都是我一位师兄专为我炼制。” “嗯…”陈坤点点头,抚须道:“所以老夫才因此遗憾,这等火候功力却用来炼制此等…品阶较低的丹药,简直是暴殄天物!”方才他都准备直接说“垃圾”二字的,硬生生止住了。绕是如此,他也还是起身又向周慕云致歉。 周慕云倒是无妨,但见这位陈坤大师因为这一点小时却向他一个区区筑基期修士屈尊连连致歉,心下倒也很受感动。这个人跟四师兄他们一样,都是沉迷于大道忘乎所以的人,许多俗世的规则对于他们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两人又是一番你来我往。 一旁的宫崎倒是起身,让两人坐下笑道:“若是你们二人再如此,怕是天都要黑了!” 陈坤和周慕云同时大笑。 宫崎向一旁的陈坤问到:“陈大师,却不知这位周小友的丹药可作价几何?” 陈坤微微抚须看了看周慕云道:“若是对我来说,此丹乃是无价之宝。但若单纯按按药效来看,因其只是适用于金丹以下的修士,价值怕不会很高。” “嗯…”周慕云点点头,正是这番道理。四师兄虽然在丹道功力高超,但再高超的功力也不可能将一颗筑基期的丹药炼制成金丹境界修士使用的丹药。 “那若是对比绝情谷地址这一消息呢?”周慕云问到。 “这条消息的价值大概值百颗纯阳丹。”一旁的宫崎道。 “纯阳丹?”一旁的周慕云有些不解地问到。 “周小友有所不知,因修道界不似凡间那般以金银衡量,无统一的货币,因此在以物易物只时多用丹药计价,多退少补。纯阳丹便是其中一种丹药,初次之外还有九阳丹、至阳丹等多种丹药。”宫崎先解释道。 “唔…”周慕云点点头,便看向沉吟不语的陈坤。 “若是对比百颗纯阳丹,怕是一颗丹药还尚且不足。老夫方才看的那枚丹药,可折十五枚纯阳丹。”陈坤抚须道:“但若是老夫,愿以五十枚纯阳丹换方才那枚丹药。” “即是如此,我也借花献佛。周小友,我愿以这条消息换取两枚丹药送予陈大师,你看如何?”宫崎起身看着周慕云道。 “如此,倒是在下占了便宜了。”周慕云也起身道,面带笑容地看着宫崎又看看陈坤,想了想道:“君子成人之美。在下愿意在我所有的丹药中各取一枚,送给二位。” “哈哈哈…好一个成人之美!”陈坤抚须笑道:“即是如此,老夫便却之不恭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令符交给周慕云道:“我陈坤虽然不才,但我丹霞宗却在这中域也有几分薄面。日后若是在中域遇事,周小友将此令符取出,或许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周慕云将令符收下,又是一番致谢。 三人又一齐交谈寒暄片刻,有一个声音从外传出道:“阁主!” “进来…”宫崎朗声道,三人皆是同时不语,看向门外。 只见方才在外等候的齐功手持一个木盒进来,放在桌上道:“所有有关绝情谷的情报尽在其中。” “嗯。”宫崎点点头道:“有劳齐长老了,你先下去吧。” 齐功和三人拱手道声“告辞”,便又转身离去。 “周小友,按鄙阁规律,还是得请你现场查看,记下之后便销毁此物。还请周小友自便吧。”宫崎伸手如此道,便和陈坤二人自顾说起话来。 周慕云也不矫情,打开木盒,见其中只有薄薄一张纸,也觉得这代价着实是不菲,却也不说话,拿出那张纸便看了起来。 原来,绝情谷之所以在中域名声不显并非是其实力太弱,而是因为绝情谷主不喜外人打扰,才发言禁止有关绝情谷的消息在外流通。 只见纸上写着:绝情谷,位于中域北天台山东三百里处。主人:不详。境界:化神(待查证)喜好:不详。长相特征:不详。 … 这一连串的不详看的周慕云简直有点肉疼,原先他想的是若是能尽快到达目的地,花上一些代价也无不可,谁能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天机阁…真黑!周慕云心道。 看完便用道术凝聚了一个小火球,将写着一连串不详、待查的纸张点着,放到火盆中,看着它化为灰烬,周慕云才起身对对面坐着的宫崎、陈坤二人拱手道:“在下已经看完将其销毁,便就不再打扰了。” 陈坤起身道:“日后若是周小友有空,也可到我丹霞宗来找我,我丹霞宗倒是好找得很,也无需废这代价去跟这个奸商买。” 宫崎也笑道:“非是我欺客,只是这是鄙阁的规矩,我虽是此间阁主,却也不便徇私啊。还请周小友莫要放在心上,日后若是有需要,我做主一定给周小友一个满意的折扣。” “呵呵…”周慕云笑了笑,拱手向二人告辞,转身出门下楼去也。 “你观此子如何?”在周慕云走后,宫崎问陈坤道。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陈坤想了想,抚须道:“若是能遇上一些机缘,必是人中龙凤。”又转头反问道:“你觉得呢?” “呵呵…”宫崎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想着:“南域,罗浮山,周慕云,绝情谷…”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陈坤看着宫崎,用手指了指他,摇摇头不语。 而周慕云则径直出城,从五行宗弟子手中取回骏马,上马奔腾而去。 第三十四章 教训 天台山东三百里处的一条丈许宽的大河边,周慕云停马驻足。放眼望去,只见前方云雾缭绕,整个山体都被白茫茫的大雾笼罩,不能视物。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未知的大雾中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让他的后背上起了一层冷汗。那目光中没有恶意,却是无尽的冷漠。周慕云就这样呆呆的站着,而他胯下的马似乎也有那种感觉,不安地喷着气,一只前蹄不住地在地上拍打,在柔软的青草地上挖出一个浅坑。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周慕云才感觉那未知的目光离他而去。他长舒了一口气,才发现后背的衣衫万一被汗水打湿。要知道,他现如今筑基有成,寒暑不侵,除非是因为身体对于危机的本能反应,根本不可能流汗。 有些僵硬地摸了摸马鬃安抚了一下胯下吧骏马,周慕云看着前方,不敢贸然进入。于是,他催动体内真气,大声喊道:“白夜行弟子周慕云,求见绝情谷沈清泉前辈!”按理来说,这个声音传出应当在山谷中回荡不绝才对,可如今却仿佛被这大雾给吞噬了一般,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许久,那白茫茫的大雾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滚动,从中分开一个可容一人穿过的道路,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袍的男子从中走出。 那男子身长约六尺,一头的黑发随意垂在肩上,剑眉星目,端的是形貌昳丽。只是一双眼中仿佛像是万古不化的寒冰,没有丝毫感情。 周慕云翻身下马,走到这男子面前拱手作揖道:“晚辈周慕云,奉家师白夜行之命,前来拜见沈清泉前辈。” “可有凭证?”那男子开口道。声音清冷至极,在这艳阳高照下散发着令人齿冷的寒意。 “凭证?”周慕云一愣,如实答道:“家师临行前只告诉晚辈,让我说是他的弟子即可,并无凭证。” “哼!”那男子冷哼一声,却也没再多言,只是道:“随我来!”便转身向内走去。 周慕云闻言正欲牵着马跟上,却听前方传来声音道:“马不可进来。”那人仿佛背后也长了一双眼睛,淡漠道。 “…”周慕云闻言,只好将手中缰绳放下。想了想,他又走回去将马身上的鞍佩都解下来扔到一边,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骏马吃疼,嘶叫一声一溜烟便跑的无影无踪了。 “山中多猛兽,怕是要成了其盘中餐了。”那个声音又传来。 “…”周慕云闻言,连忙回头,可是哪里能找的见飞奔而去的马,只得懊恼地瞥了那人的后背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哼!如出一辙的优柔寡断。”那人嘲讽道。虽是背对着周慕云,却好像将周慕云的反应尽收眼底。说完这句话,也不理会周慕云,自顾向前走去。 跟在身后的周慕云虽腹诽却不言,跟在其背后走进茫茫大雾中。 未几,忽见一处桃花林坐落在山间,明明是四月的天气,这些桃花却正含苞待放。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间桃花始盛开。” 见此情景周慕云忍不住开口道。 却听一声冷哼,那个冷如冰的男子道:“满肚子的附庸风雅,跟你那个师尊果然是如出一辙!” “不许你对我师尊不敬!”周慕云终于忍不住,指着那男子怒道。方才这人便借题发挥说了白夜行的不是,周慕云忍了。但现在竟还如此喋喋不休,怎能让他不愤怒。 未想那男子见周慕云生气,竟轻轻一笑。那一笑仿佛整个世界都因此五彩斑斓。他道:“还以为你跟你师尊一样,未想你倒也是个有血性的。” “…”周慕云看见那男子的笑容,满腔的怒火仿佛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又反应过来,拉着一张脸不答话。 那男子的笑容也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原因那种冰冷的模样。他负手站在桃花林前对周慕云道:“自今日起,你便归我教导。想必你师尊也跟你说了我的手段。在我这里,生死不论!…” 他正要继续说,却被周慕云打断。周慕云睁大了眼睛道:“什么叫归你教导?你是何人?生死不论又是什么意思?!” 那男子瞥了他一眼道:“白…夜行没有告诉过你?” “师尊只说让我来找一位名为沈清泉的人,接下来的是自有他安排。”周慕云道。 “我便是沈清泉。”那男子面无表情道:“归我教导自是将我的本领传授与你,你能领悟多少是你自己的事。至于生死不论…这个你以后自会知晓。” “我不!我要回去!”周慕云气道:“凭什么你来教我?还全身本领?小爷我不稀罕!我要回去!” “哼!”沈清泉冷哼一声,也不见有何动作,周慕云只觉得仿佛身上被压了一座大山,整个人呼吸困难根本说不出话来。而他的两条腿向前一弯便要跪倒在地,却被他死死挺住,不让自己跪倒在地。一张脸憋的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睁大了眼面目狰狞地看向负手而立的沈清泉,嘴里的牙齿因为咬的太用力“嘎嘣”作响。 忽然,那股力仿佛又被凭空收回般消失不见。周慕云一下子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也喘着气,只是一双眼还瞪着沈清泉。 “小小年纪,一口一个小爷?白夜行就是这么教你的?不知所谓!”沈清泉居高临下睥睨道:“今日只是对你稍作惩戒,你若是不服,以后大可以来寻我晦气。只是,我这绝情谷,却不是你一个小小筑基期的废物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周慕云只是冷冷看着他,忽然嘿嘿一笑从地上爬起来道:“今日之事晚辈记下了,还得多谢前辈的教训。只是不知前辈你要教导我些什么?”他此时的声音因为嗓子干燥而变得沙哑,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极为难听。 沈清泉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日后你自会知晓。”说罢便走进了桃花林。这时周慕云才发现林中竟坐落着一间小小的木屋。 “前辈,我住哪呀?”周慕云冲着沈清泉的背影喊道。 “自己动手。”沈清泉淡漠的声音传来,头也没回地走进了桃花林中的木屋。 “嘿嘿…”周慕云笑了一下,拍了拍身上的土,四下环视一圈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一把柴刀,拿起那把柴刀上山去了。 第三十五章 桃花 绝情谷中多桃花,而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日。沿着山谷向上数百步,皆是一片桃花林,中无杂树。周慕云身在其中,仿佛置身于粉红色的花海中,落英缤纷,煞是好看。 但此时的周慕云已经没有心思再去面对着这人间难得一见的美景吟诵古人名句。 距离进入这绝情谷中已经近半月有余,周慕云真真切切有些想明白了临走时白夜行的眼中为何还会有愧疚之情。他一定是对沈清泉折磨人的手段有所了解! 半月以来,沈清泉极少说话,几乎称的上是惜字如金。只是在周慕云犯错的时候才回出言指正,大多时候都只是抱着一壶自酿的桃花酒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极为有闲情逸致地欣赏着周慕云挥汗如雨的场景。 挥汗如雨!对于一名筑基修士而言,竟还有挥汗如雨这种情况出现,只能是因为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这个压力来自于沈清泉。他只是坐在那里,仿佛只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却时时散发着威势笼罩着周慕云,让他几乎是寸步难行。而周慕云这半个月来所做的所谓“训教”,竟是将地上的桃花花瓣一片一片用真元吸入掌中! 一片一片地吸入掌中!初时的周慕云一催动真气,周围数丈之内的桃花便像狂风扫落叶一般飞舞起来,虽说漫天花雨的样子极为美丽动人,却也让一心想要一鸣惊人让这个冷如冰的沈清泉为之赞叹的周慕云大为懊恼。虽然沈清泉见那情景也没说什么,但周慕云总觉得他眼中似是带有嘲讽之色。因此也是更加认真努力地想要表现一番。谁知他心中如此想,实际操作起来却还不如第一次,这一次竟连树上的桃花瓣也纷纷飘落。 如此往复几次,却一次不如一次。正当周慕云不服输地想再试一次时,一旁“欣赏”的沈清泉或许是见不得自己心爱的桃花林被周慕云如此糟蹋,终于开口道:“静心凝气,用心去体会真气运行的轨迹,控制真气力度!” 周慕云也未转头去看,只是闭上眼默念几句“静心咒”,慢慢地使心境平静下来,催动体内真气,却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流动”放缓力度,睁开眼只见随着他真气而起的花瓣数量已经大为减少。周慕云心中大喜,却也使真气失去了控制,地上的花瓣又像是被风吹起一般,在空中飞舞。 而这次的周慕云却并未因此而心烦意燥,反而内心更加安静,只是再一次催动真气,用心控制其力度,果然,情况又大为改观。 如此数日之后,周慕云只觉得运用真气越发的得心应手,真气一催动,花瓣皆随他的动作一起舞动。而他明显地感受到,他体内真气的也因为这几日不断地耗尽、补充、耗尽、补充而越发凝炼。 此时,周慕云正站在桃花林中,手中一片小小的粉红色花瓣正随着他的真气舞动,却飞不出他的手掌心,也接触不到他的手掌。随着他心念一动,花瓣便开始在他掌中凭空翻起了跟斗,玩的不亦乐乎。 正在他正沉醉于这种掌控感时,却听“砰”的一声在他身旁响起。他连忙转头一看,却见沈清泉正持酒壶站在离他十步距离的地方,地上还耸立着一块陷入泥地的大青石。 “将真气罐入花瓣,从你现在的位置打出,打穿这块青石。”沈清泉仰头饮下一口自酿的桃花酒对周慕云道。 “…”周慕云看了看那块三尺厚的大青石,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柔软的花瓣,嘴角抽了抽,没有说话。只是依言往花瓣中灌入真气,却听“嘶啦”一声,花瓣直接被他的真气撕得粉碎。 周慕云又从地上吸来一片花瓣,小心翼翼地灌入真气,还好,这次花瓣并没有被撕碎,周慕云将手一挥,花瓣像一颗石子般破空飞出,却听“叮”地一声,花瓣打在青石上连个印子也没有留下。 他也并不因此气馁,看沈清泉也没有要开口指点的意思,便又吸上来一片花瓣,捏在手中。而这次,他却是用心感受真气在花瓣中注入时的轨迹,果然,让他发现了一点门道。 花瓣中也有似人体中气脉般的通道,只是极为细小且极为脆弱,因此只能倍加小心。若是稍有不慎,则会撕裂其“气脉”,造成虽然肉眼看上去完好无损,实际上已经支离破碎的情况。 周慕云将真气分出极为细小的一股,小心翼翼地注入手中的花瓣中,在确定没有损伤其内部结构后将手一挥,花瓣破空而出打在青石上,这次却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白印。 周慕云转身向坐在一旁饮酒作乐的沈清泉拱手道:“还请前辈为晚辈示范一次!” 沈清泉位置可否,只是将手一伸,一片花瓣便飞入他手中。他又随手一挥,花瓣飞出,直接在青石上打穿飞出,落在地上。动作轻松写意,无一丝烟火气息。 “你的真气还不够凝炼。”见周慕云低着头沉默不语,沈清泉缓缓开口道。 “还请前辈教我!”周慕云拱手深深作揖道。 沈清泉仰头饮下一口酒,从袖中取出一块竹简随手扔给周慕云道:“照上面的方法去做即可。”看他那样子,分明是早有准备,却是一直在等周慕云开口向他请教。 周慕云倒也并未在意这些事,打开竹简一看,原来是一部名为《真火煅气诀》的法门。上面只有寥寥七句话四十余字,却还写的的简单易懂,周慕云不过看了一遍便记下了。也不再耽搁,当即便盘膝往铺满粉红色花瓣的地上一坐,开始依竹简上所言,催动真气练了起来。 前几日,周慕云通过入微的控制和不断地耗尽补充,已经使得他的真气比之之前大为缩水,却凝炼了不少。如今,这竹简上记载的这《真火锻气诀》却更加直接,直接是运用体内之火去煅烧修士体内真气,去芜存菁,加以凝炼。 人体中有真火,却不是实质的火,而是虚火、是无形无色之火。凡人身上,有三把火,一在头顶上,两把分别在双肩之上。修士中,凝气、灵动尚未筑成仙基,也是凡人之属。而筑基修士已经能在体内点燃新的火种。按周慕云所修炼的《黄庭经》而言,他的真气之源在坤宫即黄庭中,因此他的筑基之火也在坤宫。一般而言,除了金丹境界修士的金丹之火和元婴真人的元婴之火以及更高境界的修士真火外,凡体的三昧真火和筑基修士的真火是没有用处的,只因不懂得修炼之法。以凡体的三昧真火而言,凡人身体羸弱,这三昧真火只能祛除一些最为低级的邪魅。而有些凡人,如身染恶疾或寿元将至的,其三昧真火也会因身体缘故变得极为微弱。但并不是说这三昧真火便一无是处了!有上古大修,专炼一身三昧真火。真火一处,形神俱灭! 而这《真火锻气诀》却是开发人体真火又一奇葩!以自身真火为种、以自身真气为燃料,凝炼真气、壮大火种,可以一直用到仙道尽头,微言大义!不说别的,但就开发自身真火这一道上,开创此发的人便已经足以傲世天下。 周慕云盘膝坐着,催动体内真气,运用《真火锻气诀》上的口诀,用黄庭中的真火淬炼锻造自身。在他耳边,似有“呲呲”真气燃烧的声音作响,这一个周天下来,只觉得黄庭中真火燃烧旺盛,照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而他的真气虽然已经剩下不足一成,但就凝炼雄浑程度而言,已经百倍于前。而他的气脉尚在,这就意味着但就真气而言,他已经远远超越了同代的年轻修士! 服下一枚补气丹,周慕云调息修养片刻,缓缓睁开了双眼。隐约间,他的瞳孔中似各有一团小小的火焰在燃烧:这是真火旺盛到极致的表现。 他起身之后也不与沈清泉说话,只是吸来一片花瓣,小心地沿着其脉络向内注入真气,手一挥,只见花瓣破空飞出打在青石上,虽未能贯穿,却也没入青石中消失不见。 周慕云微微点头,径直走到沈清泉面前,拱手深深作揖道:“多谢前辈赐法之恩!” 沈清泉也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周慕云见状也不以为意。这半个多月的相处下来,周慕云也渐渐明了:这位绝情谷主何止是不喜他人打搅,简直是连话都懒得说!惜言如金到了极点。周慕云有事都在想:若非他当日出言不逊,怕是这位都不会说那么多话。这后面十余日所说的话加起来都不去第一日说的话多,性格之清冷,周慕云闻所未闻。 在往后的几日里,周慕云日日用《真火锻气诀》淬炼真气、壮大真火,终于有一日能够用桃花瓣洞穿那块青石。虽不如沈清泉当日示范的那样随手为之无一丝烟火气息,但也好歹是成功了。 而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后面真正的“教导”所做的准备而已。 第三十六章 古剑 “今日起,我便开始教你御剑之术!”负手而立的沈清泉昂首道。虽然还是那件蓝色长袍、还是那般清冷如冰,但在神色间却无比端庄。 “御剑之术?”周慕云愣了一下。他也曾猜想过沈清泉让他联系操纵花瓣的用意,却从未想到过竟是为了学习御剑之术做准备。 并非是他见识浅薄。只是现如今的修道界,御剑之术皆是高等修士的专利,最低也得有金丹境界的修为。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御物,乃是以元神意念为之。而修士只有到达金丹境界以后,才能开发元神意念!如今以他区区筑基期的修为,竟要开始学习御物?若非周慕云已经见识过了沈清泉的手段,怕是要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了。 沈清泉似是看到了周慕云的疑惑,竟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御剑之术,除如今盛行的以念御剑,还有一种以气御剑之法。我要传授与你的,便是这以气御剑!” “以念御剑…以气御剑…”周慕云喃喃道。以念御剑他知道,这是如今剑道御剑术的主流。这以气御剑…倒是第一次听闻。 只见沈清泉伸出手隔空一握,“嗡”一声,一柄长剑自桃花林中破空飞出落在沈清泉手中。 沈清泉看着手中三尺长、两指宽、造型古朴的长剑,古波不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而在周慕云看来,手持这柄古剑的沈清泉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全身锋芒毕露。那股气势刺得周慕云眼睛发疼,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片刻,沈清泉才有意收敛起了自己的气势,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开口道:“以气御剑,也是讲求一个融会贯通。我只示范一遍,你仔细体悟。” 周慕云一听立刻抖擞精神,一双眼睛睁大了看着沈清泉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沈清泉往古剑中注入真元,整个剑体竟发散出青绿色的微光,剑身微微颤动隐约有龙吟般的声音传出。沈清泉握住剑柄的手放开,而那古剑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力操纵着,就那样漂浮在半空中。 “去!”只见沈清泉将手一挥,古剑应声而出,随着沈清泉的手势变化,在桃花林中任意穿梭。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随后,沈清泉将手一台,古剑冲天而起,直上云霄。在天空中仿佛如鱼得水,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湛蓝的天空中,只见一道青光在白云间时隐时现。 周慕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大为震惊。 长久以来,修道界修士御使飞剑的条件极为苛刻。以剑道修士为例,在雷雨天御使飞剑是一件非常微笑的事。以念御剑,是将修士神念分出一丝附着在飞剑上,以神念御使。天雷至刚至阳,元神至柔至阴,二者原本就是天敌一般的存在。而飞剑的材质大多是金属,极易引来雷电,再加上附着在上面的神念一身的阴柔属性,更是必定会引来天雷滚滚。若是一时不慎被雷电击中,不说飞剑遭劫,修士附着在飞剑上的神念也会被击散。神念受损,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 因此,修士御剑极少有人敢直上云霄的,为的就是怕引来高空中的雷电,遭受无妄之灾。 也曾有修士试过用真元御物,但效果差强人意。为何?盖因其气散而不凝,即便是御使了飞剑,也难以飞出周身百步。比之以念御剑的千里之外,心念一动得取人首级的效果相差太远,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而现在,周慕云竟看到那把古剑在沈清泉的御使下在高空中肆意遨游如臂使指,而天空中依然是晴空万里,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 这时,沈清泉将手一招,那柄飞剑便从天空中急转直下,落在他手中,通体的青光隐去,又回复到之前那古朴平凡的样子。 “此剑乃是我年轻时,一位器道大师为我量身打造。我漂泊半生,一直将其带在身边,日日以我真元滋养,才能如臂使指、应心得手。”沈清泉将古剑横握在眼前,另外一只手两指在剑身上轻轻抚过。 周慕云看着沈清泉眼中温柔如水的神色点点头没有说话。他那几位师兄,每每炼制出一炉丹药或者炼制出一件法宝,都会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们心血所凝聚的东西。 “接着。”只听沈清泉道,一只手向前一挥,一件小小的圆形物件向周慕云飞来。 周慕云伸手一把抓住,打开手掌一看,却是一枚银白色的金属丸。他有些不解地看向沈清泉,却没有说话。 “此乃剑丸,乃是上古剑道宗门专为初学剑道的门中弟子炼制的小玩意。”沈清泉道:“你将真气注入其中。” 周慕云依言向剑丸内注入真气,只见那小小的剑丸竟像是花苞一样绽放开来。细小的银色金属丝渐渐拉展,化作一柄小小的寸许的银色剑柄。而在其一端,竟凭空显现一道三寸许的剑身。虽是周慕云真气所凝,像剑一般锋利、挺直,散发着一股凌厉的剑意。 “往后几日,你便用这剑丸好好练一练以气御剑之术。同时,也不可放松懈怠了《真火锻气诀》的修炼。我要出门几日,你在此地好生练习。”沈清泉道。也不管周慕云,转头径直走进桃花林中的小木屋,不一会而便从中走出,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云霄而去。 周慕云看着这仙意纵横的一幕,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自他上次因为出言不逊的缘故吃了沈清泉的亏之后,他就决定日后再也不说脏话了。毕竟是读书人,要讲道理!周慕云心里这么想,脸上浮现出一股笑意。 摇了摇头,将这些不想干的事抛到脑后,周慕云又一次将真气注入剑丸中,开始练习御剑之术。 这一上手才发现了问题。 他的剑丸受他真气御使,飞出不过而是十余步的距离便开始摇摇欲坠,仿佛在下一刻就要从空中跌落。 剑丸毕竟不是花瓣,其内部构造比之花瓣要复杂的多、重量也比花瓣要重的多。 而且,也是因为受了他修为的限制。仙道中人,筑基期及更低修为的凝气、灵动修士,体内只是真气。只有结成金丹,体内真气发生质变才能化作真元,而真气的质量比之真元远远不如。 催动体内真气将剑丸收回,周慕云躲在原地思考解决的方案。沈清泉将这个剑丸交给他,并告诉他这是上古之时剑道弟子初学剑道所用,定不会是无的放矢。也就是说,即便以他现在筑基的修为,也可以做到御使此剑丸。但是,路在何方呢? “不若先练习在我十步之内距离的操纵。” 周慕云将小小的银色剑丸捏在手中,小心翼翼地向内注入真气。而这次,他更小心地沿着剑丸内部的纹络,将自己的真气化作极为细小的状态注入其中。“嗡”一声,剑丸绽放,一柄小小的飞剑在周慕云掌中漂浮。 “去!”周慕云学着沈清泉方才的样子将手一挥,银色的剑丸应声飞出。他的手指和剑丸之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力操纵着剑丸。银色的飞剑在他周围穿梭、隐现,随着他手指的移动在空中飞舞。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周慕云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地垂下手。而银色的飞剑失去了周慕云的操纵,也同时化为一枚小小的剑丸落在地上。 周慕云苦笑着摇摇头,当即服下一枚补气丹闭上眼,补充体内真气。方才一时玩的兴起,竟没有发觉真气都被耗干了,一时力竭才导致他有如此反应。不过,这种真气耗干对他来说也不见得是坏事。人的潜能只有在最最疲惫的时候才能被激发出来。 周慕云静心凝气,吐纳天地元气,在黄庭中将其用真火煅烧、去芜存菁,而后再沿着周身脉络完成一个大周天循环。如此循环往复整三百六十五个大周天,周慕云才缓缓睁开了眼,眼中带着一抹欣喜。 方才他才发现,经过这断时间他的经脉已经比之前要坚韧很多,而其中真气的量虽然增长不多,但就真气的质量而言,比之以前一不可同日而语。而他的修为,也因此渐渐提升到了筑基初期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进阶筑基中期。 从地上坐起来,周慕云先是打了一套“十字伏虎拳”,又打了一套“通背拳”才走过去拿起静静躺在地上的剑丸。向内注入真气,开始了又一轮的联系。 如此又是过了几日,周慕云终于算是能在距离他十五步左右的空间内,随意御使剑丸。而超过了十五步,虽然不至于失去联系,但速度和稳定性却大大减少。周慕云倒也不急,每日只是打拳、御使飞剑、待真气耗干以后打坐恢复,修为和御剑术的熟练度都在稳步增长中。 这日,周慕云正御使飞剑准备往更远的地方飞行时,却听见了动静。寻声看去,一个身高七尺、形貌昳丽的蓝衣男子从空中降落,却是绝情谷主,沈清泉回来了。 周慕云收回剑丸,上前迎接见礼。 沈清泉也不搭话,只是将一个三尺余长、半尺宽的木匣扔给周慕云。 周慕云双手捧着木匣,心中倒有些惊讶。这木匣看似不大,重量却着实不小。只是为何要扔给他呢?周慕云疑惑地看向沈清泉。 “打开看看。”沈清泉已经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解下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 周慕云依言,一手捧着木匣,一手将其打开。 “嘶!”周慕云连忙转过头去,他的眼睛被一股凌厉的剑气刺疼。 那木匣中赫然是一柄长剑。同样的造型古朴,只是比之沈清泉那一柄短了大概三寸。通体黝黑,剑身上隐约篆刻着许多奇异的花纹图案。 “给我的?”周慕云看着沈清泉惊喜道。 “出去访友,顺便让他锻造了一把。”沈清泉也不看周慕云,只是仰头饮下一口酒道:“试试感觉如何。” “嗯嗯…”周慕云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将长剑从剑匣中取出,握在手中,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至于沈清泉所说的什么“顺便”的话他心中自是不信的。只是既然对方没有明说,他也不再多言,只是暗暗将其记在心里。有些事,不需要说出来。 周慕云握着长剑,感受着手中这金属的冰冷,深深吸了口气。随即便催动真气,小心翼翼地向内注入,用心感受其内部的结构脉络。而随着他的真气注入,剑体也开始颤抖起来,剑身上面的花纹连连明亮,散发着深邃的光芒。 周慕云将手放开,那长剑漂浮在他身前,只是还在止不住地微颤。 “去!”周慕云将手一挥,长剑化作一道乌黑色的光芒,划破长空而去。只见随着周慕云手指的动作,长剑在其身体周围不断游走,像一条黑色的蛟龙在空中飞舞。 “收!” “嗖!”的一声,长剑飞回,在周慕云身前停下,周慕云握住剑柄收回其中的真气,长剑上的乌黑光芒渐渐褪去,沉寂了下来。 “此剑胎长两尺七寸,重一百一十三斤七钱,乃是我那位老友以玄冥神铁铸就。”沈清泉看着眼前垂手而立的周慕云,眼中似有欣慰之色道:“今后,你要好生对它。日日用真气温养,不可断绝。” “是!”周慕云恭敬地拱手作揖,心甘情愿地低下头。并非是因为他这么容易便被这柄仙剑收买,而是他借此机会感谢沈清泉一直以来对他的悉心教导。不论是这前所未见的御剑术,还是那妙用无穷的《真火锻气诀》,亦或者是这柄飞剑,周慕云都从中感受到浓浓的善意。眼前这个看上去冷如冰的男子,其实内心极为火热。 “此剑还没有命名,即已归你所有,便由你为它取名吧。”沈清泉将酒壶绑在腰间,负手道。 “…”周慕云沉吟片刻,看向沈清泉道:“不如,叫做绝情,如何?” “呵呵…绝情…”不知为何,沈清泉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似笑非笑地道:“那便绝情吧。”说罢,转身向桃花林内走去。 … 周慕云见状耸了耸肩,又迫不及待地开始把玩其手中的仙剑“绝情”。 他却不知道,背对着他的沈清泉,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是一片朦胧。 “绝情…呵呵…” … 第三十七章 丹霞 周慕云得到仙剑“绝情”之后,每日除了打拳练武,就是御使“绝情”然后用真气温养,日夜不辍。日复一日的过去了,绝情谷中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转眼便是三年过去。 在沈清泉的指点下,周慕云早已可以脚踩着仙剑御剑飞行了。虽说只能在低空飞行大约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但好歹是可以足不沾地了。 这日,午后的阳光正明媚,天空湛蓝。一位青衫倜傥的男子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划破长空御剑行来。那男子二十出头的模样,身姿挺拔,一头黑发的长发随意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大袖衣角随风而动,脸上噙着笑意。正是周慕云。 从“绝情”上一跃而下的他,手持着仙剑走进桃花林。 一块大青石上,沈清泉手持酒壶横卧着,看他走过来也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酒壶扔了过来。 周慕云一把接过,仰头痛饮一番,才擦了嘴道:“前辈这酒果然妙不可言。” “哦?”沈清泉闻言微微一笑挑眉道:“妙在何处?”三年多的相处,他们彼此之间已经熟悉了很多。沈清泉也会偶尔跟他闲聊几句。 周慕云感受着唇舌间的馥郁香气,微叹道:“初时只觉得香甜,到后面酒劲上涌,腹中翻江倒海,火辣辣地在全身流动,忧愁烦恼似离我而去。” “年纪轻轻何来忧愁烦恼?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沈清泉嗤笑道。 “嘿嘿…”周慕云被揭穿也不脸红,只是恬着脸笑道:“却不知前辈饮酒时是何等感觉?” “你想知道?”沈清泉斜眼看着周慕云脸上噙着笑道。 周慕云点点头,又是举头痛饮一番将酒壶还给沈清泉。 “妙不可言!不可言说!”沈清泉大笑道,高高将酒壶举起倒入口中,从大石头上一跃而下,也不说话只是将周慕云手中的“绝情”拿过来。 只见桃花林中,一个身着天蓝色长袍的男子手持一柄黑色长剑,脚步酿跄似有醉意,但他周身逼人的剑气催的枝头粉红色的桃花瓣纷纷飘落。 这场景,凄清、肃杀却又艳艳。 沈清泉目光迷离,尘封在记忆深处早已不用许久的剑法此刻又一招一式地浮现在眼前。回身、跃起、挑剑…漆黑的剑身随他手臂舞动,他的身影,如妖如魅,剑气如风身形随着招式游走在桃花林中。忽然,他目光一凝,剑招一下子变得凌厉急促起来。漫天的剑气搅动粉红色的花瓣,招招如骤雷,气贯长虹。 周慕云垂手看着骤雨初歇后,反手握剑于身后、仰头痛饮的沈清泉,觉得嗓子有些发干。 “这是什么?”周慕云的声音沙哑。 “剑法。”沈清泉神色平静,只是脸颊上隐约可见几分潮红。 “剑法…”周慕云低声喃喃道。 “世人皆知御剑飞行,皆知飞剑可在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沈清泉淡淡道:“却有几人知晓,还有剑法能够杀人。” “还请前辈教我。”周慕云拱手作揖,恭声道。 “你学不了。”沈清泉微微摇摇头道,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落寞。“学剑之人,要有宁折不弯、一往无前之势,你没有。” 周慕云默然。 “明日你便回去吧,我能教你的都已教了你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沈清泉见周慕云低头不语,便开口道。 “是。”周慕云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却未听到沈清泉的声音,抬头一看,沈清泉已经消失不见。原地只有一个淡青色的酒壶在阳光下闪着一点白光。 … 翌日,周慕云收拾好行囊走出自己搭建的简陋的小木屋。 沈清泉的房门紧闭着。周慕云抿了抿嘴唇,将话咽回肚子里。轻轻跪下,向着沈清泉紧闭的房门磕了三个头,起身向山谷外走去。 木屋内,盘膝而坐的沈清泉睁开了看,他的目光似是透过木板的阻隔看到了那个背着剑匣的背影,微叹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周慕云穿过重重迷雾中间分出的一条小道,来到那条丈许宽的大河边,看着远处白云缭绕的群山,忽然笑了笑,头也没回的离开了绝情谷。 远处的天台山上,古钟响起,回荡在群山中,似是再遥送这个青衫负剑的年轻修士。 … 周慕云虽说已能御剑飞行,但是他的真气只能支撑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便要消耗殆尽。而他来时的那匹马早不知是否已经葬身在某个猛禽吐的腹中,因此只能徒步行走在群山环绕间。 不过此时的他经过三年的苦修,已经成功进阶筑基中期,体内真气更加蓬勃,每每都有一种身轻如燕之感。一步便能前行丈余的距离,有一种周慕云在武学典籍上看到的“轻功”的感觉。因此负手“跳跃”在山间,也不觉得枯燥,未过多久便来到了一座山下。 此山虽然不高,却绵延不断足有百里,气势磅礴。山上无绿树花草,只有五彩斑斓的沙石。环望四周,雄奇诡险、千怪万状,险象环生,怪石嶙峋,幽洞通天。方才远远望去,只觉得是红霞一片,走近才识得其真面目。 周慕云看得眼中异彩连连,看此时天色尚早,也顾不得赶路,提起长袍下摆便上山去了。 上了山才发现,此山崖壁极为光滑,大多数的山坡直立或呈反坡,双脚很难有着力点。不过周慕云此时也算是小有成就,也不用背上剑匣中的“绝情”,而是脚尖轻点,兔起鹘落般便上了崖顶而去。 居高临下,只见此山似是在平原上拔地而起,危崖劲露、光滑削齐。延绵百里的山体呈黛青色、褐红色、丹红色,美不胜收。又有怪石如林,变化万千,似物似景,堡状、锥状、塔状,似人、似物、似鸟、似兽,形象各异,栩栩如生。 周慕云见此美景轻轻一叹,正诗兴大发欲要吟诵一首,却听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何方道友,竟到我丹霞宗后山来了?” 周慕云愕然,寻声望去,却见一个身着五彩霞衣的女子正站在对面的山崖上。 “丹霞宗…”周慕云蓦地想起那位在丰台城的天机阁里遇到的陈坤,心下有了定计,便朗声回应道:“在下南域周慕云,特来拜访陈坤前辈,却未想在这山间迷了路。”心里却暗暗苦笑。一位筑基修士竟迷了路…真是闻所未闻。 对面那个女子却仿佛不疑有他,回应道:“原来是陈师叔的故友,还请师兄过来,小妹带你去见陈师叔。” 周慕云闻言,心道:即是来了,去拜访拜访也是应当。便开口道:“请姑娘少待,在下这就过来。”估计了一下到对面山崖上的距离,周慕云心中有数,便往后退了几步,接着脚尖点地如雨跑到山崖边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对面山崖。 却未想那女子早走准备似的手持一把长尺状的法宝对着她,冷声道:“还不如实招来,潜入我宗后山所在意欲何为?!” 周慕云愕然,又笑道:“姑娘误会了,在下真是前来拜访贵宗陈坤前辈的,我与陈坤前辈是旧识。” 许是周慕云脸上的笑太诚恳不似坏人,又许是见周慕云说得笃定不似作伪,那女子犹豫一下,道:“你说与陈师叔乃是旧识,可有凭证?” 凭证?周慕云闻言点点头道:“有陈前辈赠予的一枚令牌,在包裹内。” 谁知那女子竟将手中法宝一下搭在周慕云颈上,冷声道:“将令牌取出与我查看!” “…”周慕云感觉着脖颈处的冰凉,苦笑着将背上的包裹轻轻取下,又缓缓打开,从中摸出一枚小小的令牌递给那身着五彩霞衣的女子。 那女子在周慕云取出令牌时心中便有些相信了,待看到令牌背面的一个“坤”字,连忙将手中的法宝收回,拱手作揖面带歉意道:“小女子错怪了师兄,还请师兄责备。”又将那枚小小的令牌双手奉上。 周慕云摸了摸脖颈,结果令牌有些无奈地笑道:“还是得怪在下,任谁见有一个陌生人出现在后山也会心中起疑,怪不得姑娘你。”又将令牌塞入怀中,将包裹打好重新背到身后,才看向眼前这女子。 只见她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形容娇小可爱。肤若凝脂、黛眉如月,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灵动非常。相貌虽不如甄宓那般天香国色,但其眉角一颗小小的痣却又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 那女子见周慕云一双眼睛一直在自己脸上,面带红霞地低下头,低声道:“师兄,我带你去见陈师叔吧。” 周慕云见状反应过来,干咳一声移开目光连连点头道:“好,去见陈师叔…” 那女子闻言也不说话,只是转身走在前面带路,周慕云也跟在其后。二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在丹霞山上的小道中。 在山间栈道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转过弯,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前方满山亭台楼阁林立,雕栏玉砌。已然是到了丹霞宗宗门所在。 第三十八章 五龙 “周师兄,就是这里,你上去吧。” 正在周慕云东张西望看着丹霞宗内的庭院楼阁时,身着五彩霞衣的女子道。 “嗯?啊…到了吗…”周慕云收回目光,却见她站在台阶下看着自己。 “多谢姑娘。”周慕云拱手道,“嗯…请问姑娘芳名是…” “我叫无衣。”身着五彩霞衣的女子开口道,看了周慕云一眼转身离去。 “哎…”周慕云伸出手,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放下手来眼看着无衣的身影隐没在阁楼间。 陈坤所住的地方倒是很宽敞大气,九十九级的白玉阶之上,一个巨大的广场,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梧桐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紫柱金梁,极尽奢华之能事。 看着这座宫殿似的地方,周慕云忽然觉得曾听人道的丹道大师皆是家财万贯之人,果然不差。陈坤不过是金丹修士,其住处却比之南域罗浮宗元婴真人清微要奢华不知多少倍。 不过修道之人对钱财等身外之物看得极淡,有些修士喜奢华而有些修士性淡泊,因人而异。 门口有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童,见周慕云过来见礼道:“不知师兄前来,所为何事?” 周慕云也回礼道:“烦请通报陈坤前辈,南域周慕云前来拜访。” “还请师兄少待,我这就去通报。”小童躬身道,转身推开比他高出一丈有余的宽厚大门,跨过比他膝盖稍低的门槛,入内而去。 不一会儿,小童便又回来道:“师尊请周师兄入内一叙。” 周慕云随着小童走进大殿内,只见正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丹炉,通体泛红,隐隐有药香散发。穿过大殿、绕过围屏,周慕云随小童直入一处庭院。只见这庭院虽然也是富丽堂皇,但却不似后方那大殿般华贵。 周慕云自顾欣赏着这院内的风景,但见眼前怪石嶙峋、奇花异草争相夺艳。杨柳依依,柳条柔顺随风舞动。 他却没有发现,在他右后方一个青年正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单薄的身体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有信?你怎么了!”青年身旁一个样貌与他极为相似的人看着那青年病殃殃的脸色上的一抹病态的潮红有些担忧地道。若是周慕云看到,定然能认出这个病殃殃的青年正是那个在从浔阳城返回途中遇见的孔有信,而他身旁与他相貌极为相似的却是孔有信的胞兄,孔有礼。 “三哥…”孔有信微颤,死死地盯着周慕云的背影道:“周慕云,就是他!” 孔有礼闻言眼中爆出精光,看向周慕云。随即又展颜一笑道:“既然他已经出现了,那这丹药不求也罢。三哥这就送信回山,请父亲和大哥他们过来,这次定叫他插翅难逃!” 周慕云对着一切一无所知,跟在小童身后走进了一件装饰典雅又不失奢华的房间。 “周小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一个声音带着喜意传来,却是在天机阁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陈坤起身迎接。只见他身着华服、头戴玉冠,一双眼睛中噙着笑意地走过来到周慕云面前拱手道。 “陈前辈!”周慕云也拱手作揖回礼。 “几年不见,周小友倒是越发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陈坤上下打量了周慕云一番笑道。 “哪里!晚辈愧不敢当!”周慕云笑道:“倒是陈前辈较之从前更有道骨仙风、霁月清风,不愧是我等晚辈修士之楷模!” 两个人又是一番吹捧自谦才分主客坐下。陈坤吩咐方才那个小童奉上仙茶果品,转头对周慕云道:“三年不见,周小友怎么有空到我丹霞宗来了?” 周慕云品着仙茶,不紧不慢地道:“说来惭愧,晚辈奉师命拜访了绝情谷主之后便在中域游历至今,却不想流连于这丹霞山的奇特景象竟迷了路,误至了贵宗门后山被贵宗巡山弟子发现。若非晚辈身上还有前辈赠与的令牌一枚,怕是还得废好一番手脚才能脱身。”说罢自嘲似的笑了笑。 “我宗后山地势险峻,少有外人去哪里。周小友贸然出现又非我宗弟子,引起怀疑也是正常。”陈坤哈哈大笑抚须道。 “晚辈只是见此山风景瑰丽,哪能想到竟会是贵宗山门所在。”周慕云英俊的脸上似有红潮,低头道。 “我宗在此立派已过千年之久,常年炼丹使得整座山都换了颜色,在整个中域都是独此一份。周小友流连忘返也无可厚非!”陈坤抚须笑道。 “此山竟还有此等来历?”周慕云奇道。这丹霞山地貌独特、五彩斑斓,未想却是长年累月炼丹所致。 “此事在中域也算不得上什么秘密,不过周小友乃是南域来客,不知道个中缘由也属正常。若是周小友不嫌弃,老夫可为你细细说道一番。如何?”陈坤靠坐在榻上笑着对周慕云道。 “晚辈洗耳恭听!”周慕云拱手道。 … 丹霞山去东三千里七百,有一座名山坐落于此。山高万丈、云烟袅袅,层峦叠嶂、鬼斧神工。三峰插天如芙蓉,青云赤日行其中。而在三峰中居中的那座山峰上,像是被人削平一般,其上有亭楼殿阁错落有致,建筑凌空。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正是冀洲修道界鼎鼎大名的十二大圣地之一的太真门所在! 而在太真门内一座空旷的大殿内,一个头戴八角玉道冠、身着轻纱道袍、内衬素色锦衣的中年男子正盘膝而坐。只见他双目紧闭,一青一红两道仙气在他身旁盘旋、头顶有一枚婴孩拳头大小的金印沉浮,垂下瑞光。 蓦地,他睁开了双眼看向门外。只见一道青色剑光从远处极速飞来,一眨眼间就飞入殿内漂浮在男子面前。 “有信口中的那个人现身,现在丹霞山陈坤处!”一个急促的声音从飞剑中传出。 那男子闻言,如墨般的剑眉一动,随即张开嘴一吸将一青一红两道仙气吸入腹中,又张开手掌将从空中坠下的金印接住捏在手里,起身便御起飞剑出了太真门而去。 此人正是孔有信的大哥,太真门孔家五龙之一的孔有仁。 太真门自一万一千八百年前立派至今,虽属道家却不忌婚娶。加之修士寿元悠长,因此万年以来门中倒出现了许多修道家族,孔家也是其中之一。孔家之主孔德乃是太真门门下金丹后期期境界的修士,育有“仁”、“义”、“礼”、“智”、“信”五个儿子,除幼子孔有信自幼多病之外其余四人皆是天资聪颖骨根突出的修道天才。太真门中好事之人因此将孔德与其四子并称孔家五龙。而其中又以长子孔有仁最为突出,修道不过五十载一身修为已臻至金丹境界初期,前途不可限量。 大约三年前,孔有信陪同其未婚妻前往故乡,回来却告知他们父兄几人遇到周慕云、受其相助却发现周慕云所修功法的秘密,令他们父兄几人大为震惊。孔有信的疾病乃是先天不足加之后天调养不当导致,多年来他们几人各处延请名医、求取丹药却只是暂时压住却不能根除。如今却又一人之功法,仅是渡过真气便有如此功效,若是能让孔有信修习…但是,孔有信派出的两位筑基、一位金丹境界的供奉皆是先后失踪,而周慕云也随即了无音讯。未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到了中域,即便是罗浮宗掌教通幽真人亲自到了也不敢到太真门山门撒野,更遑论一个因机缘巧合踏上仙道的野小子? 飞剑速度极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孔有仁便赶到了丹霞山下,与孔有礼、孔有信二人会面。 “那小子下来过么?”孔有仁看着在山间绵延的石阶道。 “未曾见他下山。”孔有礼躬身答到。并非他惧怕这位天资高绝的大哥,相反,他们兄弟五人兄友弟恭、相处极为和睦。只是因为他好古礼,待人接物不逾矩。名如其人,有古之君子之风。 “大哥,为何不见父亲与二哥、四哥前来?”孔有信见只有孔有仁,开口道。 “父亲随掌门真人前往正一教,尚未返回。你二哥、四哥二人,我来时匆忙未曾通知他们。”孔有仁看着这个病殃殃的幼弟,面上露出暖意,温声道。 “可是那个野小子他似有一些手段,我怕…”孔有信有些担忧地道。三年前连被他派出去的金丹境界供奉都莫名失踪,又事关他的性命,不由得他不紧张。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金丹境界的供奉其实连周慕云的面也没见便因自己的判断而退去,如今都不知在天下哪个角落里隐姓埋名地活着。 “五弟,你放心吧。”孔有仁摸了摸孔有信的头道:“大哥不是古俊那种不过丹成一品的废物,此次大哥即便赔了这一身修为也要为你擒了那小子。”说话时,神色中满是自信。他也有这个自信的资本!太真门内金丹境界弟子有白余,他孔有仁虽不是其中最年轻的,却也数一数二而非等闲之辈。年不足知天命便已结丹,且丹成六品,将来元婴真人可期,进阶化神真君也非绝无可能! … 周慕云不知道山下还有三个人顶着骄阳在等待着他下山,与陈坤高谈阔论许久。见天色将晚才与其道别,背着剑匣背囊,悠哉悠哉地从正门出丹霞宗下山而来。 第三十九章 有仁 “大哥!”孔有信看见周慕云的身影显现在山间的石阶上,一把抓住孔有仁的衣袖。双目紧紧盯着周慕云,目光中是不加隐藏的渴望。 “莫急!”孔有仁抬头看向周慕云。见他那毫无防备、悠哉悠哉的样子,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不紧不慢地道:“待他离丹霞山远一点再动手。此子与那陈坤相识,而陈坤此人在中域也算是声名远扬,还是得给他三分薄面。” 孔有礼也点头道:“大哥所言甚是!在丹霞山的地界动手,于礼不合!” 孔有信见状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急切,一双要却依旧死死盯住周慕云。 “你曾道此子与妞妞也旧识?”孔有仁忽看向孔有信道。 “是,若非他识得妞妞,怕是也不会出手救我。”孔有信的目光没有离开周慕云,闻言开口道。 “即使如此,若是妞妞问起,你当如何?”孔有仁又问。 “…”孔有信收回目光看向孔有仁,略一思忖道:“此事万万不能让她知晓!否则…” “五弟,那女子不过是一凡人,你又何须如此在意?”一旁的孔有礼有些不在乎地道。 “三哥!”孔有信闻言却有些恼怒,:“妞妞与我情投意合,我也曾对天发誓,此生非她不娶!怎么能不在意她的感受?” “不过是私定终身罢了!”孔有礼正色道:“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敢如此?”况且…在他心里,妞妞不过是平民之女还曾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与他孔家门不当户不对,安能成此亲事! “我…”孔有信正要反驳,却被一旁的孔有仁摆手打断。 只见孔有仁负手而立,面上带着无奈之色道:“先将那周慕云擒拿,后事再论。”心中却摇摇头。他们兄弟五人,各个性格、理念皆不相同。 其余暂且不论,老三孔有礼非礼不为、非礼不言;老五孔有信一言九鼎。每每都会因一些事争吵起来。虽说兄弟五人感情和睦,但长久如此,怕是要生出祸端! 孔有礼和孔有信见大哥说话,只得作罢。只是相互看了一眼,“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这边周慕云下了丹霞山后便觉得心中有些奇怪,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但是又自觉自己如今御剑术已成,战力又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自信能够应对。故也不再去想,只是心中略微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出丹霞山一路二十多里却未见一个人,周慕云渐渐放下心来,只当是自己疑神疑鬼了。忽然,他心中警兆顿生,一把将剑匣从肩上取下警惕地看向前方。 只见前方三十余步的拐角处缓缓走出三个人。周慕云盯紧一看,其中一个正是曾经见过的那个病殃殃孔有信。而其余二人虽然年龄各异,但看其面貌与孔有信却极为相似。 “周兄,久违了!”孔有信笑着看向周慕云,拱手道。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泛起淡淡潮红。 “孔兄,数年不见倒是精神抖擞,可喜可贺啊!”周慕云也笑眯眯地拱手道,一颗心却一直提起。“这二位是…”他扫了孔有信身旁那两人一眼笑道。心中却猛地一跳:其中那个气度不凡、头戴白玉八角道冠的男子竟是金丹境界的修士!而另一个也是不凡,虽尚未结丹,但观其周身隐隐有氤氲之感,这分明是真气圆满到极致后溢出的异像! “在下孔有礼,见过周兄!”其中那个筑基修士出前一步,一丝不苟地拱手作揖道。 “额…”周慕云也拱手作揖,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只得含糊道:“见过有礼兄!” 而那个身着轻纱道袍、内衬素色锦衣,头戴八角玉道冠的男子只是微微拱手道:“孔有仁!” 虽说他有些怠慢,周慕云却面上不该地回礼道:“有仁兄!”又看向孔有信道:“不知三位半路拦我去路,却是为何?” “我等来意,你应当知晓。”孔有仁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温声道:“我这幼弟自幼体弱多病,家父、家慈为此操碎了心。三年前听闻周兄之功法神妙,于我幼弟的病大有益处。贫道忝为长兄,特来请求周兄将那功法传于吾弟。”说罢还深深周慕云作了一揖。 “…”周慕云闻言深深看了孔有信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开口对孔有仁道:“非是在下不肯,只是这功法乃是家师传授,未经他老人家同意,焉敢私相授受?”说罢还向孔有仁还了一礼。 “胡说八道!”周慕云话音刚落,孔有信便迫不及待地指着周慕云尖声道:“你不过是南域一个穷乡僻壤的野孩子,运气好才得到这仙法传承,又哪来什么师傅?” 周慕云听他如此道,面色一沉刚要说话边听孔有礼斥责孔有信道:“你怎敢如此无礼!这么多年的书读到哪里去了!” “…”周慕云眨了眨眼,合上了嘴。 孔有仁皱了皱眉头,抬手止住了正要说话的孔有信,负手睥睨看向周慕云道:“周兄当真不愿行此善事?” “非是不愿,而是不能。”周慕云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虽说白夜行从未说过有关此事的话,但在整个修道界私相授受都是门派大忌! “好!”孔有仁点点头道:“即是如此,贫道便得罪了!”说罢便上前一步,傲视周慕云道:“贫道也不愿恃强凌弱,让你三招。你且出手吧!” 周慕云点点头,也不推辞。对方是金丹境界的修士,以他区区筑基修士的手段…让他三招也不见得能如何。 他深吸一口气,从剑匣中取出仙剑“绝情”横来胸前,运转功法催动功法。“嗡!”一声,“绝情”瞬间泛出黝黑的冷光,上面篆刻着的图案花纹也似有浮动之感。 “哦?”孔有仁浓墨般的剑眉一挑,对周慕云提起几分兴趣。在修道界众多修士中,剑修的战力称得上是同阶鲜有敌手。不过…也只是提起些许兴趣而已。毕竟,境界修为的差距不是区区一把剑就能弥补的。 而他身后,孔有礼剑见周慕云取出一柄长剑便拉着孔有信远远躲开。剑道的杀伤范围极大,若是一会儿剑气纵横误伤了他们二人,反而不美。 周慕云心静如水,握着“绝情”看着眼前负手而立的孔有仁,却看不到一丝破绽。 眼前这身着道袍的男子就那么站着,面上笑容和煦,负手而立。但他周身却似乎浑然天成,周慕云无从下手。 “去!”蓦地,周慕云将手一挥,一道黑色的剑光直直飞出,划破虚空向孔有仁中门而去。此剑之势如骤雷急雨、电光火石!而在远处观望的孔有礼、孔有信二人眼中这一剑不过是一眨眼便到了孔有仁身前。 孔有仁却毫不在意,毫无烟火气地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剑尖。这看似势不可挡的一剑竟就被他这样轻松挡下。任凭周慕云隔空推掌操纵仙剑向前,却难以寸进! “绝情”微微颤动着发出长吟,剑身上黝黑的光芒越来越甚。 “砰!”一个几乎弱不可闻的破碎声音响起,竟是孔有仁的护体真元被周慕云的仙剑刺裂。 孔有仁心中一惊脸色微变,随即笑道:“倒有几分手段!”说着手势一转在剑身上轻轻一弹。 “绝情”的剑刃几乎是擦着孔有仁的身体飞出,“刺啦”一声,在他的轻纱道袍上划开一个口子。 周慕云见状,不慌不忙地将手指方向一转,那飞出的黝黑剑光在虚空中打了个转弯,长虹贯日般飞向孔有仁。其势更甚,隐隐有破空之声伴随着剑吟传来。 孔有仁这次不敢托大,微微一侧身,大袖一挥道:“敕!”一枚小小的金印从他袖中飞出,瑞光大作重重地击在来势汹汹的黑色剑光上。 “叮!”一个金属撞击的声音传来。 孔有仁脸色煞白地踉跄几部,嘴角一抹殷红流出,直觉得头痛欲裂! 而周慕云在“绝情”与那枚婴孩拳头大小的金印撞击的那一刻就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周慕云抚胸蹒跚着站起,强忍着手臂上钻心的痛,出手召回“绝情”御剑便破空而去,毫不停留。 远处的孔有礼和孔有信连忙跑到孔有仁面前,急切道:“大哥!大哥!” 片刻之后,孔有仁的脸色才有了红润,意念一动那枚金印飞回他手里。 “大哥,他跑了!”孔有信指着周慕云逃离的方向面带急切道,声音都变得尖锐。 孔有仁捏着金印,望着天空中那个小小的黑影,目光微冷道:“他今日插翅难逃!”又道:“你等二人先回山等候!”说着也御使飞剑向那个黑影破空而去。 要问方才发生了什么?其实周慕云自己的都不清楚! 那枚金印乃是孔有仁得自太真门的一件法宝,日日用元神温养祭炼,上面还寄托着孔有仁分出的一丝神念! 金印是一件威力无穷的法宝的边角料练成,材质坚硬威力无穷。而孔有仁之所以敢以这枚法宝去硬碰周慕云的仙剑,也是自持法宝坚硬且自身元神凝炼。 他猜测周慕云之所以能御使飞剑大概是得了一些可以修炼元神的丹药或者法诀,因这种情况而在筑基期就炼出元神的虽然不多,但却也不是没有。 可谁能想到,周慕云御使飞剑竟根本不是愿神意念!而他“绝情”的材质比之金印更要坚硬,才使孔有仁吃了这个亏。 第四十章 亡命 周慕云脚踩着“绝情”,强忍着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在迎面吹来的呼啸冷风中极速前行。他的衣衫被吹的“簌簌”作响,一头乌黑的长发和青色的发带随风飘荡。 而在他身后,负手立在飞剑上的孔有仁面色阴冷地紧追不舍。他心中正盘算着在擒住周慕云以后要如何炮制他,总之不能让他好受!他名虽为“有仁”,但却非心软之人。对于让他吃了暗亏的周慕云,他并不准备宽容。 周慕云听到身后的动静,知道孔有仁吊在身后心中暗暗叫苦。却也不回头去看,反而更疯狂地想“绝情”内注入真气,以求能飞的更快一些。方才“绝情”与金印的撞击、生生打撒了他在仙剑内的真气,令他气息紊乱才受了伤。此时,他全身气脉都有种刺痛感,尤其是操纵飞剑的手臂,现在已没有了知觉。 “周兄,你请留步吧!又何苦让贫道废这番手脚呢!”身后传来孔有仁的声音,却是他传音过来给周慕云。 “傻子才会留步!”周慕云充耳不闻,心中如此道。却从包裹中取出一枚补气丹服下,补充一点真气。他的真气只能让他御剑飞行一炷香也就是半个时辰便会消耗完,而他方才御剑与孔有仁打斗已经耗费了不少。补气丹虽说不能完全补充,但聊胜于无。 后方的孔有仁见周慕云头也不回,又似是服下了什么丹药,微微蹙眉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只是御使飞剑跟在周慕云身后。他脚下的这柄飞剑材质一般,他得之以来祭炼时间极少,多是用以传音送信,未想会用以御使追人。倒叫孔有仁心中有些不喜。 而周慕云的一双眼睛正强睁着四下打探。真气并不能离体行成护体罡气,而因为高速飞行,大风迎面吹来吹的他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他的脚下,一座座高山被掠过、抛在身后成了一片蓝色,一条条闪耀着金色的河流蜿蜒曲折静静流淌,远方的落日余晖打在他身上却没有给他一丝温暖。 在这种看似逍遥自在的场景下,周慕云在逃命。 他不得不逃。当初孔有信看向他时目光中的复杂他还记忆犹新。那是贪婪、惊喜、渴望和觊觎。 “他们是如何知晓我在丹霞山的?”周慕云心头冷不丁升起一个问题,却又很快被他抛在脑后。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趁真气尚未用尽,寻一处避难场所! 身后这个穷追不舍的孔有仁,他并非对手。 修道界等级森严,每上升一阶,实际的差别都是巨大的。 筑基修士能从金丹修士手中逃脱的很少。成功的人,多半是筑基后期甚至大圆满的修士,而其对手一般只是最为普通的金丹境界。 现在,周慕云只是筑基中期,追他的是丹成七品的太真门天才弟子孔有仁。实力天差地别。 周慕云的眼睛不停地往下方查探。但这里中域!即便是他生长了近二十年的南域他也只是如果罗浮山和三圣山,其余地方一概不知。更遑论这比之南域更要陌生千倍不止的中域! 对!中域! 周慕云蓦地眼中一亮,他想起一个人。 那个将他作为必须要超越的人的年轻道士!那个年纪轻轻却早在冀洲声名鹊起的冷漠少年!那个人称八百年难得一见的修道奇才!正一教,张道衍! 正一教的山门所在,整个冀洲修道界无人不知。那是十二大修道圣地之首、万年来执天下正道之魁首的第一大派!怎是一个威名赫赫、如雷贯耳能形容的。 周慕云心下有了定计,调转方面向记忆中正一教所在的方向飞去。 孔有仁皱着眉也跳转了方向,却在心中思量周慕云的目的。顺着周慕云前行的方向远望,他心中一跳,隐约看见一座参天高峰屹立在天地之间。 “应当不是!”他轻轻摇了摇头,但心中却莫名升起一种紧张之感。若是…那他怕是得铩羽而归! 但他看着明显后继乏力的周慕云,又有些不舍。好不容易看到幼弟痊愈的希望,不能因为自己的猜测便断送。 “他只是南域的一个野小子,怎能识得正一教的大修士!”孔有仁心道。而若只是一般的弟子,以他太真门亲传弟子的身份,解释一番的话,正一教也不会抓着这件事不放。 周慕云却只觉得全身经脉已经疼的仿佛是被一刀一刀划开,气源所在的坤宫如同刀搅。 从瓷瓶中倒出最后一枚补气丹,周慕云想也不想将其服下,感觉坤宫中撕裂般的疼痛有些缓解,周慕云又一次运转催动真气,极速前行。 孔有仁见前方速度越来越慢即将要将其追赶上的身影忽然又一次气贯如虹,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抿了抿嘴唇,他还是决定再等等看。若是一出手失了分寸误杀了这野小子,莫说孔有信等人,即便是他自己也会因此在心里留下阴影。 他孔有仁出手,一定要将此时办的漂漂亮亮,才能不负他“孔家五龙,有仁最良。”的名号。 但他的心中又充满了恼怒,千年这小子实在有些邪门。功法奇特先不说,但说这御剑的功夫比他一个金丹境界修士都差不多少。他心中又忍不住去思忖要如何让周慕云交出其御剑之法,即便自己不能修炼,传给几个弟弟或是交给宗门领取奖励都是极为不错的选择。 周慕云不知道后方紧随的孔有仁心中所想。若是知道恐怕也会恼怒万分:这是将他视作瓮中之鳖,怎能让他不恼? 又觉得自己腹中剧烈的疼痛感隐隐传来,周慕云脸色有点苍白地看向远方,精神一振。 只见前方的平原上,一座峥嵘崔嵬、高逾万仞的大山似平地而起,直插云霄。山顶上,云烟氤氲、霞光万丈,无数楼台亭阁隐约于云间浮现,似天宫一般。 周慕云一咬牙,咬破舌尖强做精神,催动真元御使“绝情”仙剑扶摇而上九万里。而他身后,孔有仁也是一咬牙,御使飞剑紧跟其后。 “什么人?!”有身着黑白相间道袍的正一教巡山弟子见到在飞剑上摇摇欲坠的周慕云拔剑问道。 “张道衍!救我!”周慕云忽然大喊道,嗓子干哑,声音就像被捏着喉咙的公鸭。 身后刚跟上来的孔有仁脚下一顿险些站立不稳。 “张道衍?!”孔有仁一听,急火攻心。即使如此,怕今天是不能将这小子带走了!那个疯子,可是连他自己的父亲,正一教掌教至尊都不怎么尊重的,焉能给他孔家一个面子! “小子,算你倒霉!”孔有仁来不及多想,面带狠色地心道。大手一挥,一青一红两道气从他手中打出,向着周慕云盘旋着呼啸而来。 “小心!”有正一教修士见状连忙提醒道。 周慕云感受到身后那如排山倒海而来的力量,有心躲避,但全身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也来不及多想,从“绝情”上翻身坠下,同时从腰间抽出一物,“砰!”一声打开,原来是一把大黑伞。 “轰!” 周慕云直接被这一章轰飞出去,重重地砸在正一教山门前的青石板上。连那一块三尺见方的地板都砸的凹陷进去。 孔有仁见周慕云竟还有此后招,极为不甘地冷哼一声,却连远处似有正一教金丹修士闻训御剑而来,只得收回那一青一红两道气,御剑破空而去,隐没在白云间消失不见。 第四十一章 护短 张道衍看着躺在床上的周慕云不语。 橘色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纸窗照在这张惨白的脸上,似是为他添了几分生机。双目紧闭,微微起伏的胸膛让他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但张道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此时周慕云体内的气脉已经断裂的七七八八,这是运功超出身体负荷导致的。若非正一教那位金丹修士来得及时,为他封住了周身穴道,周慕云怕是要就此被废。但即使如此,情况也不容乐观。 张道衍负手而立,面上无喜无悲。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自己引为一生之敌的的男人。 他不知道周慕云遇到了什么事,竟会成如此惨状。他也不明白,只是一面之缘,为何周慕云竟逃到正一教山门前大喊他的名字。是自信自己会出手? 推门走出房间,张道衍眯了眯眼。阳光有些刺痛。 “传信弟子回来了么?”他问到。声音清冷、高傲。他是这屹立了一万一千八百年的正一教未来的主人,而他的实力也足以让他傲世同辈同龄绝大多数人。 “并未回来。”门口的弟子低下头,有些拘谨地道。 不知为何,张道衍心中忽然有些烦躁。眉头微蹙着道:“那还不再派些人去!” 那身着黑白道袍的这个头更低了,也不答话,只是沉默着。 “好生看着他。”张道衍留下这么一句话,轻飘飘地走了。 门口的弟子许久才敢抬头,见张道衍远去的身影,深深舒了一口气。 对于绝大多数人正一教三代弟子来说,这位小师叔绝对算不得是平易近人。他的冷淡、对所有人和事漠不关心的态度令他们心存敬畏。 … 太真门内,孔有仁、孔有礼、孔有信三人一字排开跪在地上。他们前面一位中等身材,略有发福之感的男子正怒目而视,须发皆张。此人正是孔氏五兄弟的父亲,太真门金丹大圆满境界的修士,孔德。 “为何不等我回来!”孔德有些失望的看着面色微白的孔有仁怒道。他对这个长子一向寄有希望,而孔有仁也向来争气,处事待人都让他满意。未想这次竟会捅出这么一个大篓子。 “…”孔有仁低着头不敢看父亲,心中的悔意无以复加。 谁能想到那小子竟会识得正一教的少宗张道衍。那可是正一教!冀洲修道界占据第一大派名号一万一千八百年的正一教!即便张道衍只是个废物,他这个身份也足以让他在修道界横着走,更何况…他还被誉为正一教八百年一出的不世之材! “父亲…”孔有信见父亲生气,病殃殃的脸上带着惧怕和难以置信。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他像今日这般大发雷霆。 “…”孔德看着幼子瘦小单薄的身躯,心中的怒火一下子似是被浇下一头的冷水。虽说事情却是皆因他而起,但他实在不忍心… “哎…”孔德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张道衍不会因此迁怒于他们。要不然…莫说他们区区一个孔家,即便同为十二大圣地的太真门也不见得能挡住…雄据中域万年之久的正一教,谁也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力量。 草庐内,白夜行静静地听着眼前正一教弟子的阐述,面上没有一丝波动。 “你是说,看那人的衣着,是太真门的弟子?我那弟子如今生死不知?” 前来报信的正一教金丹修士听着白夜行似乎没有一丝怒意的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平静之下的冲天怒意。 “是。”心悸之余,他又忍不住升起好奇。 能让他一个金丹修士都忍不住心底发寒的人,究竟会是谁? 听到这人肯定的话,白夜行轻轻点点头,身形一闪消失在草庐中。 “多谢你了。” 空气中隐约回荡着白夜行的声音。身着黑白道袍的正一教金丹境界弟子抬头望向中域的方向,似是看到了那一件惊天大事将要发生。 中域东部,有一天柱山。山高万丈、云烟袅袅,层峦叠嶂、鬼斧神工。三峰插天如芙蓉,青云赤日行其中。而在三峰中居中的那座山峰上,像是被人削平一般,其上亭楼殿阁错落有致,建筑凌空。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正是冀洲修道界鼎鼎大名的十二大圣地之一的太真门所在的天柱峰! 太真门内,仙鹤、瑞兽随意可见;霞光氤氲围绕着正中一座大殿。但见金钉攒玉户,彩凤舞朱门。大殿内一座百丈高的神人塑像,身着紫金八宝绶衣,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栩栩如生、望而生畏。 大殿内,密密麻麻地坐着百余个身着轻纱道袍的太真门弟子正双目紧闭、盘膝打坐。 忽的一个声音如同晴空霹雳一般炸响在众人耳边,声音之大,许多太真门弟子道心不稳一下子被震的七窍流血晕倒在地。 “孙匹夫,滚出来见我!” 大殿内,盘膝坐在正上方的一个老道闻言,目中带着疑惑看向殿外,又瞥见殿内百余弟子大多东倒西歪没了动静,心中勃然大怒,身形一闪出现在大殿外。 却见天空中十余位形貌各异的道士凭空而立,他们身后还有数十个脚踩飞剑法宝的弟子严正以待,心中略微放下心来。继而又狠狠瞪向那在此圣地撒野的人,这一看之下却大吃一惊。 只见那人身着一袭白袍,负手凭空站立、一头的长发随风飘动,看他面庞似是只有二三十岁。但最让他心惊的却是明明肉眼看见那人的存在,神识扫过去却仿佛空无一物。 白夜行看着眼前这些元婴、金丹境界的太真门道士,目光微冷。蓦地,他又嘴角一挑,笑了。那笑容中,是难以言表的嘲讽。 “孙匹夫,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轻声道:“连出来面对不敢吗?!” 声音不大,却远远传出,在天柱峰上的楼阁亭台间回荡不绝。 “…”死一般的沉默。那些元婴真人、金丹修士哪一个不是往常威风八面的人,如今却连出手的勇气都无。只是紧紧盯着对面那个仿佛谪仙般出尘的男子,防止对方突然出手。 “哼!”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彻在天柱峰上,一位须发皆白垂垂老矣的老道随即出现在虚空中。 “师祖!” “师叔祖!” 太真门的弟子们见到这老道,一个个大喜道。心中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一群废物,外敌当前,竟连出手擒拿的勇气都无,要你们何用!”那老者怒目扫视了一圈,须发皆张喝道。又回身看着虚空中的白夜行,目光中带着阴冷道:“白前辈,虽说您是前辈高人,但无端闯我山门、伤我弟子,是何道理?” “道理?”白夜行瞥了这身形有些佝偻的老道一眼,冷笑道:“于正清,叫你师傅出来,你还不配和我讲道理!” “哼哼…”于正清怒极反笑,指着白夜行切齿道:“白夜行,你休要给脸不要脸!念你是前辈我才与你好生相劝,莫要自误!” 白夜行看着这怒目圆睁、须发皆张的老道,脸上笑意越来越甚,声音却像是九幽地府般冰冷:“好!若是你能接下我一掌,我便扭头就走,不仅如此,我还给你于正清叩头致歉!” 于正清看着笑得阳光灿烂的白夜行,蓦地心中一跳,却也冷笑道:“一言为定!”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块赤红色铜镜,默念咒语,那铜镜便上升至他头顶,垂下万道霞光,密不透风将他紧紧罩住。 白夜行负手而立,面上没有一丝情感。只是等着于正清做完这一切,才轻轻将大袖一挥,似是驱赶苍蝇般轻轻将手一扣。 这一掌,天崩地裂、日月为之失色。 只见随着白夜行的动作,整个天柱峰都颤了一颤,山上无数楼宇石桥随之崩塌,山石滚落坠下云端。天空中站立的太真门修士也似是站立不稳,一个个重重摔在地上。一时间,惨叫无数。 而原本那于正清站立的地方,则是毫发无损。只是,于正清本人却以无影无踪。只有地上些许白色的粉末,显示着他曾经来过这世上。 “孙匹夫,若是你还不出来,我便杀光你的徒子徒孙,把你这天柱峰也拆了。”白夜行斜着头微笑道。 “白兄,你还没有消气吗?”一个声音传来,虚空泛起涟漪,一个身着惨绿色长衫的少年出现在空中笑嘻嘻地道:“你看我那弟子都被你打成了灰灰,连我房子都拆了,还要怎样?”看那少年面上带着灿烂的笑,连最美的风景都仿佛在此刻失去了颜色。只是那双眸子…一片灰色,令人望之胆寒。 “孙匹夫,多年不见,倒是越活越年轻了,可喜可贺啊。”白夜行面带嘲讽地看着这惨绿少年笑道。 “哪里哪里,还是比不得白兄潇洒快活。”那少年嘻嘻笑道,似是没有看到白夜行脸上的嘲讽之色。 “可你门中弟子不顾修为差距,将我那幼徒弄得生死不知,你又待如何?”白夜行斜眼看着这少年道。 “哎呀…我的弟子都被你打成灰灰了,你还不满意?”惨绿少年面带委屈地叫到,一双灰色的眸子又往后瞥了一眼,努努嘴道:“要不然,你将他们也杀了,就当给高足赔礼,如何?” 后方凭空站立的太真门弟子闻言,一个个心中悲切,又敢怒不敢言,只得呆呆地站着充耳不闻。 “哼!太上忘情!你可真是洒脱!”白夜行冷哼一声道:“你这些徒子徒孙就给你留着养老送终吧!把那朵十二品莲分出三十片与我弟子补身子。” “三十片?!”惨绿少年面带肉疼之色叫到,眼中却一片冷漠。他连连摇头道:“最多三片!” “十片!”白夜行冷声道:“莫非,你孙匹夫还想也与我做过一场?” “…”惨绿少年仰着头似是考虑了一番,从口中吐出十片指甲盖大小的花瓣交与白夜行,面色苍白道:“怕你了,你快走!” “…”白夜行将花瓣收下,深深看了惨绿少年一眼,也不出一眼转身离去。一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云海中。 惨绿少年收起脸上的表情,冷冷地看着白夜行离去的方向,嘴角扯了扯。又转头看向身后的徒子徒孙道:“是谁惹来这个疯子的?出来!” 太真门众弟子面面相觑,皆是茫然看着眼前这位“年轻”老祖不语。 这个,一个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老祖…徒孙知晓…” “唰”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人,只见那人一张圆脸涨的通红,目光中有悔有恨。却是门中金丹大圆满境界弟子的孔德。 “额…”惨绿少年眨了眨眼,灰色的眸子竟带着一丝迷茫地看向那人。 “禀老祖,这是徒孙门下弟子,孔德!”有一老道看惨绿少年的样子,忙跳出来道。又转过去冷声道:“孔德,快从实说与老祖听!” 孔德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强忍着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支支吾吾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了一遍。他心中的悔恨怎么言表?!方才白夜行和惨绿少年的对话他听的清清楚楚,立马就变了脸色。只是众人都紧张地看着前面,也无人发现他的异状。 “…”惨绿少年听完,脸上忽然带着笑道:“你们一家运气好,惹了这么一个主,我也不便责罚你们,滚出天柱峰,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孔德闻言简直喜不自胜,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又怕惨绿少年后悔,连滚带爬顶着周遭一道道几乎实质的如刀目光,挤出人群仓皇逃窜下山去也。 惨绿少年歪着头挥挥手道:“都散了都散了,把房子给我搭起来。”又似是想起什么,将方才说话那个修士留下,面色和煦道:“今天你表现不错,老祖我重重有赏!” 那修士心中正惴惴不安,想自己身为孔德之师怕是罪责难逃,未想竟还无功有过。大喜道:“多谢老祖!多谢老祖!” 惨绿少年捏着下巴,嘀咕道:“赏你些什么呢?”想了想眼睛一亮,拍手笑道:“那便赐你一死吧!” 那修士正面带期待,却听这么一句话,惊诧地抬头看向惨绿少年,张着嘴正欲问话便呆住不动,一阵威风吹来,那修士的身体化作飞灰飘荡在天地间。 “多事。”虚空中隐约回荡着惨绿少年的嘟囔声。 第四十二章 无题(贰) 平地而起的险峰峥嵘崔嵬,高逾万仞、之上云霄。其上云烟袅袅,霞光万丈。而在山巅,又有亭台楼阁在云海中隐现,正是正一教山门所在。 白夜行突兀地出现在周慕云的床边,看着面色苍白昏迷未醒的周慕云,眉头微蹙。 “他周身气脉皆坏,虽有仙法护体,怕是也难痊愈了。”一个缥缈的声音在白夜行身侧响起。如梦如幻、似近似远。 “你能不能不老是如此装神弄鬼。”白夜行头也没回地道。 “呵呵…习惯成自然而已。”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出现在屋内,面带和煦的微笑道。 “哼。”白夜行冷哼一声,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青绿色花瓣放入周慕云口中。转过头看向那老道,老道也看向他。 “仙界大门何时会开?”白夜行问到。 那老道闻言展颜一笑,自嘲道:“你可真看得起我,此等隐秘只是我哪能知晓?” 白夜行剑眉一挑,英俊的脸庞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老道:“何时你张老神仙也学会自谦了?” “呵…”老道摇摇头笑了笑道:“贫道向来如此,你白夜行又能奈我何?” 白夜行默然。他走遍天下九洲,能让他都自觉看不透的,不超过十人。而这最喜装神弄鬼的老道便是其中之一。 他叫张果,正一教开山祖师、先今正一教掌教至尊张陵的祖父,外界宣称早已羽化飞仙八千年的老怪物。 “孙匹夫怎么样了?”张果问道。 孙匹夫便是太真门那个惨绿少年,姓孙、名匹夫。一万一千八百年前,在天柱山立下太真门。 “越发淡漠了。”白夜行摇摇头道:“太上忘情道,又不是太上无情道,他走错路了。” “四千年前我便去找过他,最后闹得不欢而散。没想,他还是练岔了。”张果也摇摇头,语气中倒有几分唏嘘。 白夜行沉默不语。他与那惨绿少年并无多少交情,数千年前还曾因故比过一场,少有往来。 “你这弟子,你要如何处置?”张果抚须看着周慕云道,“若是用完整的十二品青莲给他重塑身体倒也罢了,单单几片花瓣,怕是无济于事。” “待他伤势稳定一点,我便将他送往万佛寺请那个老秃驴看护。他虽然打架不行,炼体一道,倒是不凡。”白夜行负手道。 “倒忘了你这厮交际广泛了!”张果笑看着周慕云道:“真是叫人羡慕啊…老道我年轻时哪有这种际遇,都是捡别人不用的破烂凑合的。” “…”白夜行看着张果红润光滑摸面庞,忍住了动手的冲动。若是捡破烂都能捡出个冀洲第一大派,怕是天下没人愿意刻苦修持以求大道了。 “嘿嘿…”张果见白夜行无语的模样有些得意的笑了。 “咳咳…”这时却听一声咳嗽,二人同时向窗前的周慕云看去,却见他双目依旧紧闭,只是眉头微蹙。 “这十二品青莲,果然不凡。”张果赞道。周慕云的伤势他也曾查看过,周身气脉破损、几近被废。他虽说功参造化,却也不能凭空为其重塑身体。因此只是施法压制住了周慕云伤势的恶化。 看此时周慕云面上已有些血色,全身气脉正在被慢慢重塑、修复,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 白夜行还是沉默不语。只见他微蹙着眉头道:“十二品莲台的功效也只是如此,我这徒儿,以后怕是止步于筑基难以存进了。” 张果闻言又仔细查看了一番,面带惋惜道:“气脉虽是被修补,却仍有许多漏洞。不成无漏、金丹难得!” 白夜行皱着眉道:“看来,是要尽快带他去万佛寺了找那老秃驴了。” “嗯…”张果微微颔首。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修道已经进入了另一个本层次。当然知道气脉对一个修士意味着什么。周慕云的情况,就像是被打穿的木桶,虽说也能盛水,但是耗费的时间和精力要多出许多。修道,就是跟时间赛跑。在寿元耗完之前进阶。 … 当日,白夜行就用真元护住了周慕云,以乾坤挪移之术带着他前往西域之地的万佛寺。那里,有位老和尚,对于修补气脉、强健体魄颇有心得。 … 最近几天,修道界又陆续发生了几件事。 中州修士要在冀洲择选传人的消息不径直走,引起四方云动。大批大批的修士涌入中域,以期能在大世来临之时争得一席之地。 其二,也是有人在东域发现一座海外仙山,发掘出一处上古遗迹。更有幸运儿在内获得了上古仙道传承,道门正宗之一玉清道的功法传承。此外还有丹药、法宝若干。 而第三,却只在少数人中流传。那就是太真门被一位不知名的修士挑了。据传那一役太真门弟子浴血奋战杀得日月无光才堪堪将来敌打退。 这第三条…若是让白夜行知晓怕是又要对孙匹夫再行嘲讽。浴血奋战?笑话! 不过他暂时可能不会知晓。因为他带着昏迷不醒的周慕云已经倒了冀洲西域万佛堂山门所在的须弥山脚下。 而他身侧,是平躺在虚空中的周慕云。 白夜行走在山间的石阶上,心中无喜无悲。这条路他不是第一次走了,但每次感受都不相同。 据传这是佛祖亲自赐下加持过的,直指修士道心。意志薄弱者根本还没起步就已晕倒在路上。 须弥山极为独特。独特之处就在于要想看到山上的万佛寺,只能从这石阶上走过。其余的上天遁地之法,到了这里一概无用。根本找不到万佛堂所在。 黄昏中,一袭白衣在漫长的山路上孤单地行走着。 他的身前,是一个在虚空中平躺着的青年男子。 残阳如血,将他们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在山间的石阶上似是留下了一道道微不可见的印记。 这便是西域大地上留下重重传说的求佛路。 相传,每一个印记都是都是走过这条路的人心中最难以磨灭的一件往事。 求佛路、问心桥。 白夜行心中难以忘怀的事有很多,因为他活的时间足够久,久到即便他已经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 但是…白夜行忽然看了神色平静,呼吸微弱的周慕云,心中有些好奇。 对于他,这些在他心中留下印记的事,会是什么呢? 第四十三章 辩 这是一间空旷的大殿,朱红色木梁约有两人合抱粗,高高地横在离地数十丈高的地方。四根金柱垂下,支撑着上面金碧辉煌的穹顶。 大殿里,青灯古佛。一层一层香油火烛将昏暗的空间照得如同百日。一个老和尚和一位白衣青年坐在蒲团上,看着躺在地上的一个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青年男子。在一尊金色大佛的垂视下,老和尚掌中一道金光打入躺在地上的青年男子体内。 “还不醒来!”老和尚作狮吼状,大喝一声。 躺在地上的周慕云身体一颤,悠悠睁开了双眼。 “师尊!”周慕云匍一睁眼便看到了身着白袍的白夜行,惊喜道。刚想起身便觉得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面色一变,额头上渗出冷汗。 “躺着吧,不必多礼了。”白夜行温声道,大袖一挥,一道无形的力便扶着周慕云轻轻躺下。 “师尊,您怎么来了?”周慕云开口道,眼睛瞥了一眼身旁的老和尚,又看见他们后面那尊高的只能看见膝盖的大佛,心中有些奇怪。 “哼!我若是不来,你只怕是小命难保。”白夜行冷哼一声,神色间却带着关切道。 “嘿嘿…”周慕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转头向那老和尚道:“晚辈有伤在身,不能全礼,请大师恕罪。” “无妨。”老和尚面容祥和地颔首,又瞥了白夜行一眼道:“你这个弟子倒是比你有礼得多!” “有礼又如何!还不是被人追杀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白夜行冷眼斜视着那老和尚道。 “你这莽夫!”老僧扫了白夜行一眼,白眉微颤。他看上去不知多大年龄,穿着一件青色僧衣,面白无须,只是两撮白眉垂下,直达耳边。 白夜行也不理会他,只是努努嘴对周慕云道:“记下这个老秃驴,为了救你可是消耗了足足一甲子的功力。” 周慕云一听连忙致谢,却被老和尚摆手制止。只听那老和尚白眉微颤道:“我佛慈悲,救死扶伤乃是出家人该做的,区区一甲子功力,何足挂齿。” “虚伪…”一旁的白夜行嘟囔着嘲讽道,神色间却没有不屑。佛门中人虽说个个口若莲花,但也慈悲为怀少有杀孽。更有救济天下万民的大功德。 “哼!”那老和尚听闻白夜行的话,冷哼一声,也不答话。只是对周慕云道:“不过,为了救你,你体内的经脉已被我封住,数年内怕是动用不得真气了。” “啊?”周慕云闻言大惊,试着催动真元直觉得坤宫气海就像是石化了一般毫无动静,周身气脉中也感觉不到真气的存在。 “这对你来说,也不算坏事。”一旁的白夜行起身踱步道,“没有了真气,你便安心在这万佛寺中诵经明理,调养身体,少去外面行那些与人斗狠之事。” “师尊…”周慕云有些委屈,他何时与人斗狠了!此次受伤还不是为了顾全宗门仙法才被人追杀落得如此境地。 “怎么?觉得为师说错了?”白夜行斜眼看着周慕云冷哼道。 “…”周慕云心中有气,又不愿顶撞白夜行,闭着嘴不说话。只是神色间却带着深以为然。 “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有为师和你几位师兄师姐在后面为你撑腰,便可以将天下人不放在眼里了?区区一介筑基修士,蝼蚁般的存在,谁给你的勇气!”白夜行冷声道:“叫你在外小心为上,莫要平白生事,全都当我放屁了!” 周慕云越听越觉得心中委屈,开口争辩道:“我何时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了!在外几年处处小心谨慎,与人为善,我还做错了?!”声音越说越大,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不绝。 白夜行看着激动的周慕云忽然笑了,只是声音却愈发冰冷:“与人为善?谁叫你与人为善?我可是说过此法不可轻易视于人前?难道你读了十多年的书,还不懂的怀璧其诛的道理?!” “我…”周慕云默然。闭上眼睛躺在地上,转过头去沉默不语。 他心中还是觉得委屈,但此事皆因给孔有信治病而起,他无法辩解。 “好了好了…他只是个孩子,再说又不完全是他的错!”老和尚开口向白夜行劝解道,“世人心中皆有贪,即便你我也难以免俗,更遑论他人。” “哼!”白夜行冷哼一声道:“好好在这带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下山!”又转头对老和尚道:“交给你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点点头。 白夜行看着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不吭声的周慕云,大袖一挥出门而去。 … “大师,我真的错了么?”许久,周慕云睁开眼,双目有些泛红地看向老和尚哽咽着道。 “你没错。”老和尚摇摇头道:“救死扶伤乃是我等修士应当做的,何来过错。” “那师尊他为何还要这么说我!”周慕云终于忍不住,两行泪顺着鬓角滑落。 老和尚双手合十长诵一声佛号道:“他曾经也是如你现在这般,做了好事却引来他人觊觎险些丧命。他只是为了你好!” “…”周慕云默然。 希望自己的传人能避开自己走过的弯路,这是每个长辈的愿望。可是,总有人要亲自付出代价以后才回长记性。而有些人,即便是被摔的头破血流,也会继续走下去。 “我会证明他是错的。”周慕云道,“我相信还是会有人在面对诱惑的时候还是能记得有公道二字!” “阿弥陀佛。”老僧合手道,慈祥的目光看向周慕云的眼睛道:“此路怕是多艰险,你莫要因一时之气而心生执念。” “呵呵…”周慕云咧开嘴笑了笑,没有回答。却是问道:“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老衲法号空性。”老和尚盘膝坐着,双手合十微笑道。 前路艰险?那又如何!修道修仙若非人人都似孔家那般恩将仇报,是非公道何在? 周慕云心中如此想。 … 老和尚的手段还是很有效的,只不过一个多月,周慕云就能下地走路了。只是,他体内的气脉皆被老和尚封住,用不得真气,要不然以《黄庭经》的玄妙怕是早已恢复如常。 这日,周慕云身穿一件灰色的僧衣,一头的黑发披在肩上,抬着头面向太阳,坐在万佛寺没的一座高台边上。他的身旁,则是一位形容枯槁、面色苍白的年青僧人。深陷的眼窝中似鬼火般幽绿色的眸子,正是在明国万佛堂内见过的广安和尚。 “你今天不用做晚课?”周慕云眯着眼,目光穿过万佛寺万年屹立的浮屠林看向天边的落日余晖道。 “师父说我心有杂念,许了我半天假。”广安和尚也眯着眼看向天边,语气中带着轻松道。 “呵…真好…”周慕云道微微叹口气道。两条腿在高台边上悬空着,抖落下几枚石子儿。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叹气,为何会说好。 “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广安看向周慕云笑嘻嘻地道。橘色的落日照在他脸上,倒让他看上去不是那么吓人了。 “有话就说,别墨迹。”周慕云白了他一眼道,一只手伸出抓向天空中的太阳,似要将其摘下。 “你在正一教内昏迷不醒的时候,白前辈一人前往天柱峰,把太真门山门给拆了。”广安语气中带着敬仰道,眼前似乎能看到那时的情景。 周慕云身体一僵,“哦”了一声。却把手收回放在膝盖上,低下头没有说话。 “但是对你出手的孔家人却只是被逐出了山门。”广安和尚的神色间有些捉摸不透的笑意。 “嗯…”周慕云嗯了一声,似是对广安所言漠不关心。但他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一股难以言表的酸楚涌上心头。 “真挺羡慕你,要是我师傅,还没有本事去挑了一个宗门的实力。”广安嘿嘿笑道。 “孔家的人,现在在哪?”周慕云低着头开口道,声音有些沉闷。 “不知道,当天就从中域消失了。”广安摇摇头道,“我猜,白前辈的用意,是让你自己处理了。” “我?”周慕云自嘲似的一笑,“我现在气脉被封,跟废人无异,如何能去寻仇!” “气脉被封那就不用真气了,天下仙法何其多,总有能适合你现在的情况的。”广安笑道,脸上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 “…”周慕云忽然抬起头,狐疑地看向广安道:“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哈哈…”广安大笑,枯槁的脸上几乎没有多少肉,只是皮包着骨头。这么一笑更加恐怖。只见他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只是一双眼却看着周慕云,眼中的神色分明是说:你问我呀。 “…”周慕云展颜一笑,面容就像五月早晨的微风,别过头去不理会广安。只是看着远处的落日道:“既然不可说,那便不说吧。” “…”广安见状,也轻轻笑了,抬头看向被染红的西方天空,沉默不语。 第四十四章 尸、玉、花(壹) 万佛寺,地处冀洲西域地界的须弥山。乃是鼎鼎大名的佛家圣地,同时也是冀洲修仙界十二大圣地中唯一一个佛道宗门。 周慕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月了。 因为身体中气脉被封,使用不了真气,相当于是修为被废,自他身体上的伤势逐渐恢复之后,他便一直跟着寺内的僧人打坐念经,倒也乐在其中。 但偏偏有人不愿意看他如此。 这个人就是广安。 自上次他吊周慕云的胃口失败以后,他还以为周慕云会按捺不住好奇找他询问,没想到周慕云跟寺内一众僧人打坐参禅还自得其乐。一连过了七八日,广安坐不住了。 傍晚,周慕云依然两条腿悬空坐在高台上,眯着眼看着夕阳余晖。 就像一副穿着僧衣的骨架一样的广安,迎着橘红色的温暖阳光走了过来,在周慕云旁边,学着他将两条腿悬空坐了下来。周慕云察觉到了广安的到来,却没有转过头,也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广安首先打破沉静。 “最近过得很舒心?”他眼窝深陷,眼球似鬼火一般闪着幽绿的光芒,慑人心魄。 周慕云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转过头看着广安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还行,不需要每日打坐练功,比以前是轻松了许多。”他笑道。黑白分明的眼中散发着神采。 他没有说谎。万佛寺中的佛经典籍无数,除了一些常见的经文,还有许多在外早已失传的真言道理。他虽然气脉被封,但通过大脑中的模拟却一刻都没有停下。诵读、钻研这些经文,对他日后补充、理解自己的仙道功法大有益处。 广安却不知道这些事,只当周慕云真的是沉醉于这种平静安乐,闻言有些恼怒地道:“难道你已经放弃修道,不想长生不死了吗?”几年前他们二人在明国都城的万佛堂内曾饮酒促膝,对周慕云的向往有所了解。 “急什么。”周慕云笑道:“师尊他老人家绝不会看着我寿元耗尽的,肯定会为我想办法。”他也了解到空性老和尚之所以封住他的气脉只是无奈之举,如若不然,他体内真气肆虐,怕是会真的将他废掉。故而只能暂时封住,以待日后能够为他重塑。 “哼!”广安冷哼一声道:“等你再次踏上仙道,要多长时间?十年?二十年?恐怕到时连孔有信都能收拾了你!” “嗯?”周慕云微微蹙眉道:“孔有信?他的病治好了?” “孔家孔有仁被中洲的稷下学宫看中了,领头那个叫应南的更是代师收徒将孔有仁纳入门墙。”广安看着周慕云,面容有些可怖。只见他带着嘲讽道:“还请稷下学宫一位从未露面的医道圣手出手,治好了孔有信!” “…”周慕云低下头不语。他的内心却又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感觉。 “等你踏上仙道,你是什么修为?筑基?”广安冷笑道,薄薄的嘴唇挑起道:“更何况,中洲仙道的昌盛,远非冀洲可比,你想错过?” “好了好了!”周慕云忽然抬起头有些不耐烦地道:“有什么事你就说,不要拐弯抹角!” “嘿嘿…”广安枯槁的脸上显出一个笑意,只是配上他眼中的幽光显得分外恐怖。 “我有一部功法,可让你不用气脉便可成大道!”他道。 “嗯…然后呢?”周慕云来了兴趣,一条腿提上来打在石台边上看着广安问到。 “我佛曾言:‘经不可轻取,法不可空传’!”广安双手合十,面上带着虔诚道。 周慕云抿了抿嘴唇,忍住了一拳挥出的冲动,笑了。 “我没钱!”他两手一摊,斜着头看着广安笑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出家人不需要。”广安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垂目道。 “莫非…你看上了我的美色?”周慕云捏着下巴,想想了道。一双眼睛带着戏谑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广安。 “…”广安合十状的双手微微颤了颤,睁开眼看向周慕云。那眼中带着好奇,似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面带和煦笑容、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 “怎么了?”周慕云被他看的心中发毛,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有些嫌恶地往后躲了躲。 “呵…没什么。”广安收回目光摇了摇叹道:“从未想过,白前辈门下竟还有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真是大开眼界!” “…”周慕云闻言也笑了笑,学着广安的样子摇头道:“我也从未想到万佛寺门下竟还有你这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酒肉和尚,也是大开眼界!”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同时大笑,惊起一滩鸥鹭。 … 万佛寺广安和尚的住处,二人并排站着,看着桌上一块鸽卵大小泛着冷光的玉石沉默不语。 “这是什么?”周慕云面色有些怪异地问到。如果,他没认错的话,他的包裹里还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石。是白夜行交给他的来自师叔铁冠道人的见面礼。 “一部传承!”广安枯槁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深陷着的眼窝中,似鬼火般泛着幽绿色的光芒。“来自上古时期,一位绝顶的剑仙!” “上古时期?剑仙?”周慕云心中一惊。 冀洲现存的仙道起始于一万一千八百年前,十二位仙人出手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并立下无上道统传承,形成了如今修仙界十二大圣地。而那之前的历史,统称上古! “什么内容?”周慕云又开口道,一颗心微微颤动。每一个上古传承对于修士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不知道。”广安却摇摇头叹了口气。 周慕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他。方才信誓旦旦地将他拉过来,必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果然,广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周慕云娓娓道来一件不为人知的往事。 原来,十几年前,广安只不过是个万佛寺中一个初入金丹境界的小沙弥。一次外出,在极西之地群山中遇到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 神秘人挟持着广安,将他扔进一处深渊。而在那深渊中,年轻的广安坠入一座因年代久远而裂开的古墓,在其中发现了这位上古剑仙的尸骨和传承。 墓室内云雾缭绕,不知是何故,燃烧了不知多少年的长明灯还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仙草仙药无数,甚至还见到几株化形的仙草!亭台楼阁在云雾中隐现,万道霞光笼罩在墓室上空。 “你怎知那是墓室而是上古遗迹?”周慕云插嘴道。即便是上古剑仙,这个排场让人瞠目结舌,令人生疑。 广安舔了舔嘴唇笑了:“我见到他了。” 周慕云闻言一震。他?他是谁?那位剑仙? “他死了,他的尸体却还活着。”广安紧紧捏着衣袖,不让自己陷入对回忆的恐惧。 “什么意思?!”周慕云连忙问到。什么叫尸体还活着? “就是说,他的尸体有了意识,成精了!” “…”周慕云闻言有些无语,尸体还能成精? “仙尸万古不腐,如果死前有心愿未了,经过成千上万年的滋养,便会诞生意识。如果修炼有道,还可以飞升仙界,重列仙班!”广安解释道。 “尸体还能成仙?”周慕云张大了嘴惊诧道。广安所说的话简直打破了他的认知。 “当然可以!”广安不满地瞥了周慕云一眼道:“尸体成仙者,称尸仙!此外还有鬼仙、妖仙种类繁多。上古时期便有一女仙称旱魃者,便是尸体成仙!好了,再别插嘴!” “…”周慕云刚想说什么,听到广安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那具仙尸似是刚诞生意识不久,只是在墓室中四处游荡。我那时也是鬼迷心窍,竟起了贪心,偷偷靠近他的棺椁偷得了这块玉。”广安面上忽然带着无以复加的恐惧,眼睛睁大着看着身前,声音都微微颤抖:“那具仙尸竟一下子察觉,只是一眨眼便冲到我眼前。一口黑气喷在我脸上,我便头昏脑涨又觉得疼痛难忍。若非我身上有一枚仙符,紧急关头将其捏碎,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周慕云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广安。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的脸就已经腐烂了,身体也开始发臭。我强忍着疼痛将脸上的腐肉刮去,才略微压制住了腐烂的蔓延。一路坎坷,日息夜行才回到宗门。师尊为我求了白前辈出手,才将我体内的尸气祛除,但已经毒入膏肓了,成了这副模样!”广安指着自己的脸笑道,那笑容中带着苦、带着泪、带着恨。 周慕云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劝解。要说也是广安自己作,悄悄离开便是,悄悄死了贪心,何苦来哉? “那个黑色斗篷呢?”周慕云道。这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劫持广安,将他扔进深渊。说不定,正是为了那具仙尸而来。 “嘿嘿…正要说他。”广安咬牙道:“我本以为我回到宗门便没事了,没想到他竟然在我身上下了手脚!”说着他将衣襟往下一拉,漏出如柴的胸膛,只见一朵黑色的小花正在他的心房出含苞待放! “这…”周慕云看着这从广安体内“生长”出的娇艳花朵,不寒而栗。 花朵娇艳欲滴,黑色的花瓣紧紧闭合,又似即将开放,今人望之心旷、闻之神怡。 第四十五章 尸、玉、花 (贰) “这是刹那芳华,一种早已不显人间多年的邪功!修炼者在自己体内种下花种,开放后便可分出花种种入他人体内。”广安低头看着胸前的花骨朵,脸上带着莫测的笑道:“被种下花种的人,修为境界奇快,一日千里也不为过!” “嗯…”周慕云点点头,却知道天下从来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但是,被种下花种的人,却只是它的养分!”广安指着那朵黑色的泛着慑人幽光的花骨朵,眼中又恨又爱的神情看的周慕云心中发寒。“待它绽放那一天,香飘万里。其形之美据说即便天上最美的仙女也会黯然失色!但花开瞬间,便是我殒命之时!我的一身修为和寿元变会都被它抽走,反哺给种花的人。” “总有解除之法吧?”周慕云忍不住问道。 广安瞥了周慕云一眼,又拿起桌上的玉石道:“这里面,是那位上古剑仙留下的无上剑道传承!我以此物,求师弟你能祝我一臂之力!”说着便双手合十深深作揖。 “师兄!”周慕云连忙将广安扶起道:“但有小弟能做的,师兄开口便是,何须如此!” “我先跟你说吧。”广安将玉石塞到周慕云手中道:“我在那剑仙的墓室里看到过一些壁画,栩栩如生,将那位剑仙的生平都描绘了出来!” 那位剑仙姓李,不知其名,因其酷爱青莲,故世人皆称他为青莲剑仙。他自幼向往仙道,却周身经脉堵塞,仙道难成。可他却也是一位极具才情的人物,生生创出一条仙路,一剑破碎虚空飞升成仙!而这块玉石中,便是他所创剑道的修行仙法! 周慕云捏了捏手中的玉石,莫名感觉这块小小的石头重若千钧。 这块已经有数万年历史的石头中承载的不仅仅是一门剑道仙法,更是那位青莲剑仙一生之心血所在!从一个气脉堵塞的凡人成长为万众敬仰的剑仙,这其中的心酸辛酸苦辣他只能想象却很难切身体会。 万古以来,天下涌现出多少不世之才,在黑暗中匍匐前行为后人点亮一盏指路灯。他们有些人成为时代的弄潮儿,受世人传颂敬仰;而有些人却始终默默无闻,化成一抔黄土洒落在天地间,无人知晓他们的姓名过往。 “为何要给我?”周慕云道。面上表情复杂。 “我觉得你适合。”广安笑了笑,看着周慕云道。 周慕云没想到广安会这么说。而就在前不久,那位绝情谷主沈清泉还曾道他无剑道之心,学不了。只是教了他御剑之术。 看周慕云面色有些古怪,广安解释道:“一来是你体内真气被封、几近被废,与这仙法几乎是天造地设,二来…我相信你。”说了还笑了笑。 周慕云知道他所说的“相信”是什么意思。不是相信他可以练成,而是相信他绝对不会放任广安被那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当做“养料”收割。 “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周慕云将玉石揣入怀中对广安道。信任归信任,基于道义的承诺有太多的变数,只有这样才能让广安真正放下心来而无后顾之忧。 果然,广安见周慕云将玉石收下,喜形于色,接着便将有关“刹那芳华”的破解之法告知周慕云。 “刹那芳华”是仙药亦是剧毒! 被种下花种的人,初时进阶极为恐怖,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天地元气涌来滋养体魄,提升修为。十余年前的广安只不过是万佛寺数百小沙弥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区区筑基境界,仅仅十余年便修仙有成,进身金丹修士。这个效果不可谓不惊人,却终究要给别人做嫁衣裳!一身真元精气被人夺去,身死道消! 而唯一破解之法,便是在“种花人”前来收割之时将其灭杀,吞下“主花”,反客为主! “现在想来,当初那人亦不过是金丹初期最多中期的修为!修道之路艰险,那人不可能有很大的进步!届时我还呼朋引伴广邀四方道友,定然万无一失!”广安似是在跟周慕云说,又似是为自己打气道。 这十余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恐惧中,生怕某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胸口的鲜花绽放,然后死亡。所以多年来他云游天下结交各路英豪,就是给将要到来的那一天做准备。 “为何不请尊师出手?天下应该少有人敢在须弥山上对你出手吧?”周慕云有些奇怪地道。如果是金丹修士,以广安师傅的修为应对他不在话下。而若是修为高深,再多的低阶修士也没有用。修为境界上的巨大沟壑不是靠人数能填补的。 “师父说这是我的劫数,要我自己应对。还下令不许我向寺内其他师叔、师兄求助。”广安面色平淡地道,语气中却有埋怨之色。 周慕云闻言默然。 蓦地他又想起了白夜行为他孤身上了天柱山一事,心中暖意更甚。只是广安这事是他自己师门的决定,他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当即,他便看着广安沉声道:“承蒙师兄不弃,小弟愿意竭我所能助师兄逃过此劫!”语气坚定且诚恳。 “好!好!好!”广安见周慕云此番表态,喜笑颜开一扫原先的沉闷悲观,拍拍周慕云的肩膀笑道:“得师弟相助,师兄又多了三分把握!”又嘱咐道:“回去之后将玉石贴在内眉,你便能知晓其中所载的道法。一定要勤加练习好发挥出更大的运用!” 周慕云和广安又是一番寒暄不言。 中域,天台山向东三百里一处深谷中,一袭浅蓝色长袍的沈清泉横卧在一块巨石上,目光悠远穿过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似是看到周慕云将那块玉石收入怀中,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落寞和怀念。 “青莲…”他喃喃道,仰头痛饮一口酒,收回目光。 南域,罗浮山草庐中,白夜行端坐在草庐中,手中一柄赤红色长剑鲜艳欲滴,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中域,天柱峰顶,一位惨绿少年闭目盘膝端坐在簇新的大殿内,忽感觉自己丹田处温养的一株十二品青色莲台微微一颤。他眉头一蹙,继而又舒展开,不去理会。 此时,周慕云已经将两块几乎一模一样、鸽蛋大小泛着冷光的玉石同时贴在眉心。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人,手持一柄长剑。 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震震,无数身着银袍金甲、手持斧钺刀枪的天兵天将在云端隐现。 他只是孤身一人面对着,一口一口地饮着酒。 那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虽然略显单薄,但他的脊梁如同钢铁铸就,顶天立地,遥遥如高山之独立。眉如利剑、目如点漆,神色睥睨地透过云层看向后面一座若隐若现的琉璃大门,嘴唇微微上挑。 他的手,白皙、修长又充满力量,这是一只天生就是用来握剑的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提剑,举步。步步生莲,走上天穹。 一剑起,天地失色、日月无光。明晃晃的长剑如同天罚,直直地刺向虚空。站立在云端的满天天兵天将如同幻境,被轻轻捅破。风轻云淡,如同雨过天晴。只有天空中倾盆而下的鲜血染红的云。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他歌道。提着剑,饮着酒,一步一步远去。 周慕云站在原地,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 “此剑法乃是我毕生心血,后来人莫要辜负了他。” 一个清冷、高傲,又带着赤诚、火热的声音在周慕云耳边响起。 “晚辈定不辜负!”周慕云在心里默默回应道。 虚空中响起一声轻叹,不绝如缕。似是不舍又是解脱。 周慕云的识海中,一柄长剑和一本书并排而立。 “青莲剑歌…”周慕云喃喃道,目光迷离。 这便是那位青莲剑仙所留下的剑道传承,分为剑法和剑诀。广安给他的玉石中,是剑招;铁冠道人给他的,则是剑诀。合二为一,便是完整的《青莲剑歌》。 神识透入识海中的那柄长剑,周慕云的眼前又“看”到了方才那位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只是与方才相比,现在这个“青莲剑仙”完全没有了那股神采气质。 “第一歌,侠客行。”青莲剑仙面无表情地道。手持长剑开始舞动起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体态优美,大气磅礴,却让人望之心生寒意。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身形不断转换,长驱直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剑势急转,由大开大合专为灵动,目光所至,长剑随行, … 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剑势如龙、气贯长虹! 周慕云看得如痴如醉,右手虚握,似手持长剑,跟随者青莲剑仙的招式舞动变化。手中虽无剑,但心中有剑。 气脉被封又如何?几近被废又如何?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第四十六章 再见 “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周慕云以一截竹竿为剑,在万佛寺后的一处空地上,横空跃起。 他的神情极为专注看着眼前几步的范围。仿佛他不是在练习而是在真的对敌;仿佛他手中不是一截竹竿而是一柄真正的长剑。 挑、刺、劈、砍一气呵成,在空旷的林荫中身形变幻,若长空飞雁又似水中蛟龙。树叶随着他的剑,姑且称之为剑吧。树叶也随着他的剑舞动,发出“簌簌”的声音,不知是因他的剑风而动还是因微风而动。 “啪啪啪”,随着他收剑的动作,一阵掌声响起,却是广安起身为这凌厉又不失风度的剑法鼓掌。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广安赞道,神色间带着叹服。 “还是得多加练习,只是却不知那位剑仙是如何单凭这剑法破碎虚空的。他又无真元修为在身!”周慕云将竹竿反手握在身后道。这剑法虽然精妙,却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不知道。”广安两手一摊摇摇头道。 周慕云撇了撇嘴,解下腰间的酒壶仰头痛饮一口。 广安鼻子抽动了几下闻到酒香四溢,两眼放光,立刻双手合十道:“不过贫僧知道有人可能知晓。”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慕云手中的酒壶。 周慕云无奈,只好将酒壶递给广安。广安大喜,也顾不得装作得道高僧的模样,一把接过便是“咕咚咕咚”一阵痛饮。 “啊…”广安抹了抹嘴,苍白枯槁的脸上带着极满足舒适的神情咂了咂嘴,才将酒壶还给周慕云。 周慕云有些肉疼地接过,盖上盖子系在腰间。这酒壶连同壶中鲜红的桃花酒皆是沈清泉所赠。也不知这酒壶是他从何处得之,看似不大其中却别有洞天。喝了这么久,感觉大概还有一半左右,但广安这一口牛饮实在令周慕云有些心惊。 “你快说!”周慕云看广安似还在沉迷酒中便开口道。 “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怕你不敢去!”广安看着周慕云绕有兴致地笑道。 “…”周慕云愣了愣,“我认识?谁?” “尊师。”广安双手合十叹道:“家师曾言,白前辈学究天人,几近无所不知!你若是向他求教,定然有所收获。” “…”周慕云心中一动,蓦地想起传言中千年之前白夜行解罗浮宗之围时便是一柄剑,杀的来犯的大日魔宗死伤惨重。这多年来,未见白夜行持剑出手,倒是忘却了。 “可是…师尊说没有他的命令,不让我下山的!”周慕云有些苦恼道。虽说那日师徒二人吵了一架,这段时间过去,心中有气也早该消了。可白夜行下令让周慕云待在须弥山上,他自己却不知在何处,从何问起? “嘿嘿…贫僧正是为此事而来。”广安双手合十,笑眯眯地道。只是配上他如同骷髅的脸全然没有慈眉善目的样子。 “别卖关子,有话快说!”周慕云气道。广安这厮总是如此神神叨叨,忒让人不爽。 “我来时,见一身着白袍的伟岸男子往方丈去了,却不知是不是他。”广安见周慕云如此,也不恼,只是笑着道。 “你这和尚,怎么不早说!”周慕云闻言,便急忙向寺内走去。 行之方丈门外,果听见里面有一人在说话,声音温和又有些清冷,正是白夜行。 “师尊!”周慕云忙跨过门槛向内走去,见白夜行和那位身着青色僧衣,长眉及耳的空性和尚并排坐着,便上前见礼道。语气中多有惊喜。 “嗯。不必多礼了。”白夜行瞥了他一眼,语气虽很淡漠,眼中却也有几分欣喜。再见白夜行,他还是如以前一般,一袭白衣,长发披肩。 “见过大师!”周慕云又向面带笑容、慈眉善目的空性和尚拱手作揖道。 “小施主客气了。”空性笑眯眯地看着周慕云颔首道。 周慕云也不多言,上前垂手站在白夜行身后。 白夜行和空性和尚二人也不以为意,自顾谈论。 周慕云虽是眼观鼻、鼻观心,却也留意着二人所说的话,但越听心中越迷惑。 “二十年?”白夜行道。 “应当是。”空性和尚颔首道,白眉微颤。 “你去么?”白夜行靠在靠在椅背上,一双眼明亮如灯,直勾勾地看向空性。 “风烛残年,不去也罢。”空性和尚白净无须的面上带着笑,也看向白夜行道。 “呵…风烛残年…”白夜行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喃喃自语道。 空性和尚只是依旧笑着,低下头伸手抚了抚衣袖,似乎是沾染了灰尘。 “即使如此,那你便好生休憩吧。”白夜行笑道,脸上却有些冷。 空性和尚不答话,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目,嘴唇微动,似是在诵念经文。 白夜行见状,起身向门外走去。 周慕云正听的云里雾里,见白夜行起身连忙跟上。忽又止步,转头向空性和尚作揖道:“晚辈告辞了。” 空性和尚仍是垂目诵经,只是白眉微微动了一下。 … “师尊…”周慕云跟在白夜行身后,看着前面傲然挺立、昂首阔步的白袍男子开口道。 “说。”前面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 “师尊,您可知单凭剑法如何能破碎虚空、飞升成仙?” 白夜行驻足,转过身来。他俊朗面上眉头微蹙,有些不满地看着周慕云道:“你还好高骛远?” “不是不是,只是徒儿心中好奇。”周慕云连忙解释道。 “青莲剑仙的路无法复制,你好生休息,将来为师会替你解开气脉。”白夜行淡淡道。却让人更觉得高深莫测。《青莲剑歌》的事只有周慕云和广安二人知晓,他有事从何处得知?而且听他言辞,似是对那位数万年前的绝世剑仙还有所了解。 周慕云也同样奇怪,疑惑地看向白夜行道:“师尊怎知是有关青莲剑仙?” 白夜行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解释。只是道:“不过他的剑法应敌倒是有可取之处,你也不妨勤加练习。不过你最要紧的便是将《黄庭经》中不适合你的东西去掉、补全。” “是!”周慕云见白夜行不想多言,只好无奈作罢,拱手道。 “三日之后,你可下山。你九师兄会在那里等你。”白夜行见周慕云答应,点点头道。便转身下石阶而去。 周慕云在台阶上看着白夜行的身影穿过重重浮屠、消失在长路尽头,久立不动。 不知为何,周慕云看着白夜行的背影,竟有一种孤寂之感。仿佛广阔天地间,只有白夜行一人而已。 钟声悠悠响起,在这占地极广的古寺内余音袅袅。寺内忽又变得热闹起来。处处可见顶着一个大光头的灰袍僧人成群结队地穿梭在万佛寺数以万计、不知岁月的浮屠塔间。原来是僧人下了早课出来了。 周慕云看见这一幕,忽觉得饥肠辘辘,便也跟着他们向饭堂走去。 他现在修为尽失,已经不能辟谷,每日三餐还是少不得。 而且因为修炼剑术,每日都得进食大量的食物以补充体力,弄得饭堂内的僧人每次都用一种惊悚的目光看着狼吞虎咽的周慕云,搞得他羞愧不已。 这也是无奈。万佛寺戒律清规极多,向广安那种也只能在山下做一回酒肉和尚,在寺院内也只能吃青菜馒头,哪能足够? 还好…三天后便可下山了… 第四十七章 遗迹 周慕云辞别空性和尚和广安,穿过高高耸立浮屠林,沐浴着清晨雨后的阳光走下石阶。 雨后的空气清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而檀香。花香,是因为万佛寺中盛开的玉兰花;檀香,是因为古寺中万千浮屠前供奉的香火。 他身着一件青色长衫,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衣袖卷起,露出强有力的臂膀。长时间的练习剑法,让他的皮肤都泛着一种古铜色,让他多了几分坚毅少了几分稚嫩。明亮深邃的双眼、嘴角淡淡的笑意让人凭空对他产生一些莫名的好感。 一个淡青色的酒壶挂在腰间,一件三尺余长、半尺宽的木匣背在身上,里面静静躺着一柄长二尺七寸、二指宽的黑色长剑。正是绝情谷沈清泉送他的那柄仙剑“绝情”。 上次他昏迷在正一教,仙剑从他手中掉落,被白夜行一起带回来;剑匣则是在丹霞宗附近被白夜行找回,一齐放在空性和尚处,待他将要下山离去之时方才归还于他。 周慕云行走在经历了不知多少年、光滑的几可鉴人的石阶上张望着石阶两旁的山壁高崖。远处,千山初醒,朝云出岫。 这条直直通往山下、没有一处拐角的路是硬生生在石壁中开凿出来的。 求佛路,问心桥。 相传,万佛寺祖师在须弥山上立下道统之时,佛祖显现,开坛讲经说法三日。天女散花、地涌金莲,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异像。又赐下一阶石台置于万佛寺门前。每过一年,石台便长上一阶。一万一千八百年前过去,这石台也有一万一千八百级。 对于这传说周慕云自是不信的。若是果真似传说那般,每过一年才长一级,那万年之前万佛寺的僧人是如何上山下山?总不能从山上跳下来吧? 须弥山山高万仞,山势险峻,除了山顶那一片几乎处处是悬崖峭壁。若是仅凭双手双脚怕是难以攀登上去。 果然,广安听闻这传说也是嗤之以鼻。 原来这山间的道路竟是由冀洲西域地界的百姓凭借肉体凡躯一级一级开凿出来的! 西域百姓多信佛法,家家侍奉、供养佛门弟子。万年来每年不知有信徒慕名前来朝圣,在这须弥山的悬崖峭壁之间刀砍斧凿,才有了这直上山巅的小道。 虽然事实不如传说那般令人惊异却更让人心生赞叹! 而两侧的石壁上,也被开凿成种种佛像、菩萨、金刚、夜叉、修罗…不一而足,栩栩如生。 万年来,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山石沐浴都在佛光下,都是晶莹剔透如同琉璃,这是沾染了佛性的显化。 行至山下,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数千里内皆是一马平川,绿草青青,有大河崩腾而过、一泻千里。而不远处一座简陋的亭子内,坐着一位身着白衣、头戴玉冠,面如朗月、气宇轩昂的公子,正是白飞鸿。 周慕云脸上带着笑意小跑过去,到白飞鸿面前作揖道:“见过师兄。” 白飞鸿正百无聊赖,见周慕云过来也欣喜万分,狠狠在周慕云肩上拍了拍,疼的他龇牙咧嘴。 “不错,结实了许多。”白飞鸿上下打量了周慕云一番笑道。 “嘿嘿…”周慕云摸了摸后脑勺傻笑,也不跟白飞鸿客气地诉苦道:“师兄,你不知道我上次遇到一桩事,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是孔家那桩事吧?”白夜行脸上笑意一敛,面色有点阴沉地道。 “嗯。”周慕云点点头,又奇怪道:“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白飞鸿瞥了周慕云一眼冷哼一声:“正一教弟子来报信,让子回师兄听到了。”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责备道:“你怎么就不记得出门在外要小心谨慎呢!白白吃了这么大亏!” “师兄,你也觉得我做的不对吗?”周慕云见白飞鸿竟也如此,有些委屈地道。当初白夜行也是如此将他责备了一番。 “天下这么大,并不是每个人都懂得知恩图报的!你与他相交不深,如何能知他是不是会见利忘义?”白飞鸿语重心长地道,“这次是你运气好,强撑到了正一教。下次呢?嗯?难道还要师尊下幽冥地府将你带回?” “可是…”周慕云还想要辩解,却被白飞鸿打断。 “没有可是!助人为乐、与人为善乃是我辈修士应当做的,但也要分清他是什么人!”白飞鸿道。 “哦…”周慕云低声应了一句,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临行前,师姐托我给你带句话。”白飞鸿忽又看着低头不语的周慕云道,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啊?师姐她也知道了?”周慕云猛地一抬头紧张道。 “子回师兄那个大嘴巴你又不是不知道。”白飞鸿白眼一翻道。 “师姐…她怎么说…”周慕云心头浮现出一张不可方物的笑脸,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 “她说,要你活着回来。”白飞鸿脸上带着一种贱兮兮的笑,眼中带着莫名的神色道。 “…”周慕云默然。心中却隐隐有些雀跃:那个女子,也在担心他。 “师姐很为你担心,下次在不许这样了!要不然,师姐会担心死的!”白飞鸿的语气很沉重。 “嗯!不会了!”周慕云点点头,目光穿过层层空间似是看到一位身着鹅黄裙衣的曼妙女子正将双臂搭在窗口,黛眉微蹙。 “嗯?”他忽又察觉到不对,一转头看向白飞鸿。果然,白飞鸿强忍着笑意,一张俊朗的脸憋的通红,正带着玩味得神情看着他。 见周慕云发现,他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惊起山上一群飞鸟。 “师兄!”周慕云见状,又羞又怒。脸烧的发疼,瞪着白夜行不说话。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白飞鸿连忙摆手道,可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收敛不起来。 “师尊叫你来,是有什么要事吗?”周慕云深吸一口气强自冷静下来道。 “呃?”白飞鸿闻言一愣,一拍额头拉起周慕云就往外走道:“都怪你,险些误了大事!” “…”周慕云翻了个白眼,这还怪自己咯? 路上白飞鸿将此行的目的与周慕云细细说了一遍,周慕云才知道白飞鸿为何如此匆忙。 这事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大概三个月前,有一个筑基期的低阶散修乘船出海,却在海外发现了一处无名岛屿。在那岛屿上竟发现一处名为玉清派的上古仙道传承,获得法宝丹药无数! 那散修也算聪明,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将所有法宝丹药献给临近的都天教,以求庇护。都天教虽属十二大圣地,但向来羸弱,排名极后。得到这处遗迹之后大喜过望,却也将这个消息隐藏了下来,只是悄悄派出门下弟子在那散修的带领下前去查探究竟。未想,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派出去的弟子死伤无数,这个消息自然也就瞒不下去了。 修仙界为之震动!上古遗迹!冀洲有多少年没有上古遗迹被出世了?这件事是自然引得四方瞩目。都天教承受不住压力,索性将遗迹的消息公布出来,广邀天下同道一同开发。 白飞鸿此来,正是奉了白夜行之令前往一探究竟。而之所以带上周慕云,按他的话说就是“出去见见世面。” 周慕云便跟随着白飞鸿,踏上了“见世面”的旅程。 第四十八章 孤岛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周慕云站立在楼船的甲板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蓦地想起这句词。却不知这如画江山中有多少英雄豪杰。 他们到这里的时候遥望岸边已停泊了不少船只,有大有小。虽说此来的高阶修士定然不会少,但也多半都是乘船前来。如他和白飞鸿所乘的船上便有几位金丹境界的修士。他们皆是附近地界的散修,为这岛上的上古遗迹而来,碰碰运气,希望也能得到些许丹药法宝以提升实力。 “快到了。”一旁的白飞鸿微眯着眼看向前方的孤岛道。正是六月的正午时分,阳光没有任何阻挡,直直地照在海面上,闪着金波很是刺眼。潮湿的海风拂面,带着咸味,让人心中莫名有些恼意。 “嗯…”周慕云点点头,却不想说话。他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有些晕,这海岛虽说离陆地极近,却也有七八个时辰的路程,对于他这个第一出坐船出海的人来说算不上是个愉快的旅行。虽然海面平静,横无涯际,但周慕云总觉得这波澜不惊之下暗流汹涌。 “水里有人!”忽然有人惊叫道。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甲板上的人一窝蜂涌了过去,一阵手忙脚乱将海中漂浮的人打捞上来。 “我过去看看。”白飞鸿道,也跟过去察看情况。 周慕云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一点兴致也无。此时的他只想脚踩着坚实的陆地好好地休息一会,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对他来说完全就是折磨。 白飞鸿挤进人群,看见那“人”心中便是一惊。那是一具死尸,脸上血肉模糊又被海水泡的有些浮肿看不出相貌,身着一件做工考究的锦缎衣衫,腰带间挂着一块玉佩。而他的右手处空荡荡的只剩下半截衣袖。 “玉泉山庄!这是玉泉山庄的弟子!”有人惊呼道。 “玉泉山庄?”白飞鸿心下一动,有关这玉泉山庄的信息便在脑海中浮现。 玉泉山庄是东域小有名气的修真世家,其祖上原是都天教的弟子,因尘缘未了,便下山成婚组建了玉泉山庄,经过百多年的发展也算是站稳了高跟。而这男子看上去年岁也不大,未想却惨死在此。 “这一趟怕是不能平静了。”白飞鸿心中想着,便返回周慕云身旁,正欲向他叮嘱,却连他面色苍白神色萎靡,便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一路上,陆续有浮尸被发现,无一例外,全都是修士。其中一人还身着黑白色道袍,是正一教弟子。 船上众人心头都渐渐笼罩着一层阴霾,对此行的结果也开始不怎么乐观了。 到了海岛边上,浮尸更多,还有些就横尸在海边的巨石上,死不瞑目。他们身着各色衣衫。有统一形制的宗派弟子,也有杂乱无章的散修。还有些人甚至没有咽气,发出低声的呻吟声。 周慕云也渐渐发现了不对,扯了扯白飞鸿的衣角低声道:“师兄,怕是不太平啊。” 白飞鸿微蹙的眉头舒展,笑了笑道:“无妨,你我小心行事即可。三圣山的王冼师兄一行会在岛上接应我们。” “王冼?”周慕云愣了愣道:“怎么是他前来?”王冼作为金丹境界修士,又是三圣山邢殿长老王龙象之子,应当是潜心修炼为中洲选拔一事做准备才是,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这里? “你问我,我问谁?”白飞鸿给周慕云扔了个白眼道:“大师兄来信告知我的。” “好吧…”周慕云点点头。被白飞鸿这么一打岔,感觉头晕都好了许多,当下便抬起头想要细细看看近在眼前的海岛。这一看之下只觉得胃中翻涌,趴在船舷上吐的一塌糊涂。 只见海岛上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连海水都染的有些泛红。海面上数十个黑色的三角形背鳍在水中移动,却是海中的鲨鱼闻见这里的血腥味前来享受这盛宴。 “师兄…”周慕云心中后悔不已,解下腰间的酒壶漱了漱口中异物,有气无力地看着白飞鸿道。却再也不敢回头看岸上的惨状。 白飞鸿也是看见这人间炼狱般的情景皱着眉头。这里的死尸怕是有数十人之多,再加上在海上见到过的浮尸,怕是超过百人! 待船靠岸抛锚,周慕云紧闭着双眼让白飞鸿拉着自己穿过这里,只是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味不停地钻入他的鼻子,让他胃里又有翻涌之感。 “好了,睁开眼吧。”耳边传来白飞鸿温润如玉的声音。 周慕云依言睁开眼,却见他们二人停在一处巨大的山洞前。周慕云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抬头打量这处山洞。 只见这洞口约有三四丈高,却极为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洞口的石壁上还有枯萎的草叶,看那洞口粗糙不规则的样子,仿佛是因故裂开,才显现出其中的别有洞天。 “走!”白飞鸿沉声道,手中翻出一把折扇率先向内走去。周慕云也将“绝情”取出跟在他身后。 这山洞内极为狭窄,黑黝黝地只有一丝微弱的光芒,地上凹凸不平还有许多石块,稍有不慎便会被绊倒。白飞鸿手中一个小小的火球高高举起为他们二人照明,两侧的石壁被照得泛着橘色光芒,两道黑影一前一后被拉的老长,看上去有些恐怖。 可另周慕云惊讶的是这一路上竟没有遇见除他们之外的任何人,似乎这狭长黑暗的同道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死一般的寂静,令人心中发毛。 前行大约五百步,眼前豁然开朗。只见觉得山体已被人凿空,空旷的内腹中明如白昼,却是上方的石壁上镶嵌的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散发出的冷光。 洞内空无一物,只有正中间屹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那石碑的上半部分篆刻着“求道”二字,笔力雄健,气势非凡。而下半部分则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走近一看,最上面横刻着:“冀洲潜龙榜”,其下却是一个个名字。只见开头的是元婴二字,后面则一片氤氲看不真实。再下来也是金丹,足有三十余人。而其下筑基,第一个人赫然就是张道衍! 白飞鸿和周慕云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懂状况。这时,突然石碑中一股吸力用来,二人猝不及防被吸入石碑中。 微光一闪,石碑最下一行浮现出两个名字:白飞鸿周慕云而名字后面也是一个微不可见的“零”。 第四十九章 通天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周慕云和白飞鸿二人从空中跌落,稳稳地站在平整的地板上。举目望去,却是一处极为宽广的空间。 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座高大宏伟的楼阁耸立,虽说木梁房檐皆是完好无损,却给人一种破败之感。四周的花草树木也呈现着一种灰败之色,没有一丝风,让人心底发寒。最让人奇怪的,则是这里的寂静,死一般,没有一丝声音。 按说近日前来的人应当不在少数才是,可除了他们二人,竟一个人也看不到。 “师兄…”周慕云握了握手中冰冷的黑色仙剑,有些不安地道。这个地方,处处透着诡异。 “进去看看。”白飞鸿沉声道,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前行未几步,突然一个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那楼阁内传出,“砰”一声门被从内撞开,从中撞出一个人影,身体像蛇一样扭曲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便没了气息。 周慕云正欲上去查看却被白飞鸿一把拦住,他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死尸”,双目泛着冷光道:“小心有诈!” 周慕云闻言一惊,将“绝情”提至胸前,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却发现那被撞开的楼阁大门竟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 “师兄,你看…”周慕云指着那紧闭的大门对白飞鸿道。 白飞鸿阴沉着脸“嗯”了一声,也不答话。只是从怀中取出取出一枚颜色斑驳的珠子,用手指一弹打在躺在地上不动的人身上。“轰!”一声,珠子在他胸前炸开,一股刺鼻的青烟升起,火光将那人身上的衣物都给点着。而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的。 白飞鸿这才放一下心来,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那人面前。周慕云也提着仙剑跟了上去。 那人大约三四十岁,身着一件仅仅及膝的猩红色的袍子,胸口那部分衣衫已被烧毁露出他骨瘦如柴的身躯,下身是一天青白色裤子却赤着脚。苍白的一张脸上双眼睁开,满是恐惧、痛苦和难以置信。 “是东海血魔宗的弟子,遭同门暗算而死!”白飞鸿蹲下来,看着这具死尸沉吟片刻道,面上却带着些许疑惑。 “师兄,怎么看出他是遭同门暗算而死的?”周慕云看着这死尸奇怪道,他看来看去什么都没有发现。 “你看这里。”白飞鸿指着死尸腹部一个小小的红点道:“这是被血魔宗的牛毛针刺穿了气海,然后被一掌打碎心脉才落得如此下场的!”白飞鸿又指着那人凹陷下去的胸口道,:“若是我所料不差,应当是如此。” “那…我们还要进去吗?”周慕云闻言点点头,又看向那静悄悄的楼阁道。 “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怎么行!”白飞鸿起身拍了拍手道,一张俊美的脸庞上带着笑意:“天下之大,还没有师兄我不敢去的地方!” 周慕云见状,似是也被白飞鸿这股自信豪气感染,心中也渐渐安静下来。这一路上他实在是有点不在状态,一颗心总是高高提起难以放松。 “吱呀”一声,丈二高的木门被缓缓拉开,白飞鸿和周慕云两人一前一后闪了进去,刚一落地便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却见这屋内竟空无一人!脚下的木质地板似是年久失修,发出“吱吱”的声响,四周的墙壁上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一点装饰。 “…”他们二人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惊讶。 方才在外面明明见那个身着猩红袍子的男子从中出来,未想这屋内竟无一人!地上干干净净,也没有一丝血迹! 这时,异变突起! 一个虚无几近透明的身形出现在房间中间。只见他看上去须发皆白、道骨仙风,却处处给人诡异之感。 “欢迎二位前来玉清宫通天塔!”那个透明如同鬼魂般的老头儿开口道。他的声音就像是锯子锯木头的声响般让人牙疼。 周慕云和白飞鸿只是冷冷看着,心中留意着他的动作并未搭腔。 “老夫乃是这通天塔之塔灵,奉宫主之令在此等候有缘之人。”那老头儿锯木般的声音道,却见面前这两个毛头小子还是面色冷漠,有些恼了,“你们两个是聋子吗?还是听不懂人话?”他怒目而视周慕云与白飞鸿两人道。声音还是那般刺耳,令人牙疼。 “这里是什么地方?”白飞鸿冷冷道。 那老头儿见白飞鸿说话,有些放下心来,又听他问这么一个问题,气的两眼冒火道:“老夫方才就说过了!这里是通天塔!存放玉清宫功法、丹药的地方!” “那功法和丹药呢?”周慕云有些好奇地道。这屋里空荡荡的,哪有别的东西。 “你想要么?”那老头瞥了周慕云一眼笑道,慈眉善目的脸上带着笑意道:“但老夫不高兴了,不想告诉你!”说罢便得意地嗤嗤笑起来。 “不说?好!”一旁的白飞鸿见状冷哼一声道,拉起周慕云就作势往外走。 “哎哎哎…二位请留步!”后面传来那老头的急切的声音。周慕云和白飞鸿相视一笑,转过身去。 只见那老头几近透明的脸上阴晴不定,随即似是下了决心般开口道:“既然你们二人这么有诚意,那老夫便告诉你们吧。接着!”长袖一挥,两块泛着白光的物件飞出,由虚转实被周慕云和白飞鸿握在手中。原来是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上面没有任何花纹雕饰,只有篆刻的“玉清”二字。 “将你二人的血液滴入其中,便会知晓该如何去做。”锯木般的声音响起,那老头儿的身形也渐渐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周慕云和白飞鸿相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这老头出现的诡异,自称是什么通天塔塔灵,谁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如果不按他所说的,怕是连回去都不可能了。 “滴吧。”白飞鸿道。说着便将手指咬破,挤出红色的血液滴在玉牌上,只见血液滴在上面便似乎是被吸了进去,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他手中的玉牌随即光芒大作,一道白光一闪白飞鸿便消失在了原地。 “师兄!”周慕云见状大惊,连忙走到白飞鸿方才的位置上查看,却哪能看出蛛丝马迹?当即一咬牙,将手指划破滴血到玉牌上,白光一闪也消失不见。 “嘿嘿…”空荡荡的房屋内响起一个锯木般的冷笑声,那半透明的如鬼魂般的老头儿又出现在房间内,只是脸上的慈眉善目早以消失无存。 “去吧,去吧…你们死的越多,老夫越高兴!”这老头儿喃喃道,脸上满是冷漠与狰狞。很奇怪,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神情居然会同时出现在同一张脸上。 这时,白光一闪,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从半空跌落。老头儿眼中一亮,身形一闪便出现在那人面前。 “啊!”一个凄惨的叫声从这男子口中传出,只见他满脸的惊恐,睁大了眼睛看着趴在他身上的这个方才还对他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老头儿,身子却仿佛被禁锢了一样动不得。 “嗯…”那老头仰着头心满意足地呻吟道,大手一挥,那男子直接从房间内撞出。“砰”一声,门又被关上。 “快了…快了…”那老头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喃喃自语道,这笑容中有欣喜又有惶恐不安。只是他原本几近透明的身躯,看上去仿佛更凝实了一些。 第五十章 拓拔 (求收藏,求推荐) “第一层,太黄皇曾天。”一个冷漠没有丝毫情感的声音在周慕云耳边响起。 周慕云手持着黑色长剑,一个人呆呆地站着。他的眼前是一处云雾缭绕、广阔无垠的空间,远处有群山隐现,有仙禽异兽在天空中飞舞,又有袅袅仙音在耳边回响。有那么一瞬间,周慕云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身处仙界!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这个地方虽然和传说中的仙界极为相似,却少了许多大道韵味。一山一水、一草一物都如同死物一般,没有生气。与那灰蒙蒙的空间中的感觉一模一样。这是个死去的世界。 周慕云站在原地,阅读着脑海中多出的信息。 这通天塔分三十三层,而传说中仙界也有三十三重天,第一层同样也是太黄皇曾天。这玉清宫也算是胸怀极大,竟想将整个仙界都收入这“通天塔”中。 “呼。”周慕云抬着头长呼一口气,提着仙剑找准一个方向便向前走去。 要想出这通天塔,必先要走遍这三十三层。当然也可以捏碎手中的玉牌,便会被传送出去,却再也无法进来。这塔内的无数功法、宝物便与你无缘。故不到万不得已,也少有人选择捏碎玉牌。而他,则是要去寻找白飞鸿。 白飞鸿先他一步进入这里,待他进来却不见白飞鸿的身影。而他绝不会丢下周慕云独自先走,因此只能是他们所处的位置有了偏差,而且这偏差还不小。 要进去下一层,方法很简单。杀够异兽得积分一百便会被自动送入。后面还有个小提示:获得他人玉牌,便可得其积分。但是玉牌乃是出这通天塔的一件重要物件,怎可轻易给别人?因此,其实这也是在变相鼓励修士之间厮杀!不仅仅为了玉牌,还可以不劳而获得到其他宝物功诀! 剑起,如骤雷破空。一道鲜血随之喷涌而出,在天空中画出一个红色的弧线。 周慕云冷漠地瞥了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的黑色异兽一眼,继续前行。而他怀中的玉牌背后,一个小小的红色的“十”渐渐浮现。 一路剑起剑落,周慕云身上的青衫也染上了斑驳的血迹,而他怀中玉牌背后的字也变化成了“九十六”。也就是说还差四个积分,他就会被送入第二层,太明玉完天! 忽然,周慕云停下了脚步。在他面前约十余步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走了这么久总算是遇到活人了!周慕云心中这么想,却丝毫不敢懈怠,冷冷看向那人。 说也奇怪,这一路上不说活人,连死尸也没有遇见几个。全然不像刚上孤岛时看到的那个人间地狱般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小子,交出你身上的玉牌还有宝物,饶你不死!”那个人冷笑道,神色间极为自负。周慕云身上满是血迹,看上去狼狈不堪,让他以为只是个来碰运气的低阶修士,故才敢如此。 “…”周慕云看着对面那人完全吃定他的样子,忽然笑了。这笑容,阳光、温暖,就像春天早晨的第一缕阳光,让人心生暖意。 那人见周慕云竟然还敢笑,心中大怒,冷冷笑道:“即使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说着脚下一点,兔起鹘落般便出现在周慕云身前,一手成抓,直取周慕云喉咙而来。 周慕云笑容不减,甚至动都没有动,看上去似是被来人震住了一般。 那人心中一喜,脸上露出残忍的消息,却见一道黑光一闪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那人脸上的笑容还在,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前方那个无头的身形,觉得像是在哪见过。然后眼前一黑,没了气息。 周慕云心中一叹,在这无头尸身上摸索一阵,将他怀中的玉牌还有一些瓷瓶装入自己怀中,眼前白光一片,便又出现在一片白茫茫的云雾中。 “第二层,太明玉完天。”那个冰冷没有一起感情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又是一阵厮杀,将他身上的青衫染的更红。 总有人喜欢持强临弱,这是人类的天性。但如果找错了目标,那就是葬送了自己。 周慕云身上的血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他的头发上也是湿漉漉的又鲜红色得液体滴下。但却让他看上去更加狼狈。 没有一个筑基修士以上的修士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却引来更多的修士对他出手,然后身首异处。躺在这白茫茫看不真切的仙境般的地方长眠不起。 周慕云已经麻木了。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只剩下了疲惫。 一路剑起剑落,千篇一律没有任何变化。即是最美丽的场景看久了也会让人厌烦,更何况是杀人这种让人不怎么愉快的事。 但是对他出手的人实在太多了! 所有人都闻到了周慕云身上的血腥气,那不光是异兽的味道,还有人血的味道。但同样,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脸上的疲惫。所有对他出手的人生前最后一个念头肯定会是:怎么可能?都觉得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然后被命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白光不断闪烁,周慕云的身形也不断在通天塔内各个层次出没。与之对应的是他怀中玉牌上的数字呈飞跃式增长。他不知道,山洞中,那块巨大的“问道”石碑上,“冀洲潜龙榜”上筑基那一块,周慕云三个字已经名列前茅了。 … “第七层,七曜摩夷天。”那个淡漠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周慕云充耳不闻。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眼中充满了血丝。 青衫湿漉漉地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健壮匀称的身躯。只是,他现在有些佝偻着,步履蹒跚。 他的手中,黑色的“绝情”仙剑还是像原先一样泛着黝黑的冷光。剑身上没有一丝血迹,干净地如同夜晚的星空。 “你便是那个剑魔?”一个雄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周慕云抬头看去,一个身高八尺,极为魁梧的男子站在不远处,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他身着一件黑色短衫,露出胸前如石块般的肌肉,下身是一条黑色金纹的灯笼裤,足蹬一双牛皮短靴。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看他的相貌,像是二十几岁,又像是三十几岁。 “我是拓拔宏,想跟你切磋一下!”这壮汉看向周慕云,搓了搓手道。 “…”周慕云没有说话,只是将“绝情”提至胸前。切磋?只不过又是个见财起意的。 谁知那壮汉见状连忙摇摇头道:“你现在精神不济,我可以等你恢复过来。”又看着周慕云笑道:“放心吧,点到为止,我不会伤到你的。” 不知为何,周慕云看见这壮汉的笑容心底便是一松,一种信任感油然而生。他点了点,顿觉困意上涌,眼前一黑便“砰”一声倒在地上。 “啊?”拓拔宏见状赶忙跑了过来,却听周慕云粗重又悠长的呼吸声,便知他是睡着了。有些为难的摸摸头,这位壮汉便盘膝在周慕云身旁坐了下来,警惕地看着四周,为周慕云做起了守卫。 第五十一章 剑魔 不知过了多久,周慕云才悠悠醒来,睁开眼便看到了盘膝坐在身旁的拓拔宏。 “你醒啦?”拓拔宏笑道,黝黑的脸上一口白牙极为显眼。 “嗯。”周慕云翻身起来点点头,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浑身酸爽,却在一旁的草地上发现了堆积在一块儿约有几十只的黑色异兽尸体。 见周慕云看向那些尸体,拓拔宏嘿嘿一笑,摸摸头道:“怎么样?切磋切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满是期待。 “来吧。”周慕云点点头,也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从身旁拿起黑色的长剑道。 “嗯。”见周慕云拿起长剑,拓拔宏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地看着他拱手道:“还请赐教!”便摆开架势。从这一刻起,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危险了许多,散发着凶残的味道。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散发着金属般的光泽。 周慕云抿了抿嘴唇,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如同凶手一般的男子,脚下一动。 只听呛的一声龙吟,剑已出手直向拓拔宏双目而去。 剑身乌黑,不见半点光华。但在这一刻,剑身上森森剑气已经蓄势待发。 拓拔宏眼睛一眯,只觉得心头一寒,剑气如针已经刺入他的眼睛。就在泛着冷光的剑尖就要刺如他眼睛之时,他大手一挥拍在剑身上,脚下一转侧身躲过。 他身材虽然高大魁梧,比周慕云足足高了半个头,但看来却丝毫不见臃肿,反而显得很瘦削矫健。 周慕云似是早已料到他有这招,手中长剑顺势横砍过去,剑势汹汹,天地间充满肃杀悲凉之意。而拓拔宏的向后一翻,他高大的身躯竟像是凭空短了一截,黑色长剑堪堪擦着他的鼻尖过去。 这时,他还手了。 似鲤鱼打挺一般,一天腿带着风声向周慕云横扫而来,似秋风扫落叶又似一条黑色钢鞭横空,势不可挡!周慕云向后一溜足足退后七尺,直觉一阵狂风在面前拂过刮的脸上都有点生疼,这一腿之势可见一斑! 一击未中的拓拔宏丝毫没有挺留,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在地上一拍整个人便向周慕云扑来,势若猛虎,整个人都是高高跃起挡住了天上肆意的骄阳。 周慕云眼前一暗,只见一个黑色的庞大身躯散发着慑人的气势呼啸而来,似苍鹰搏兔。他却不退反进,一剑直直向上刺出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 若是有人在一旁观看定会惊异于二人这精妙的身手和招招搏命的狠意。只见那黝黑如铁的男子拳拳带风有进无退、大开大阖,而那手执长剑的青衫男子则剑法变化多端、身形灵活,手中长剑有时诡异阴狠有时又正大光明气势非凡,端的让人大开眼界。 突然,拓拔宏停了下来,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身上凶残的气势尽收,将手搭在膝盖上蹲了下去,只是脸上有些懊恼又有些佩服地看着周慕云道:“不愧是剑魔,这剑法当真让我前所未见!” 周慕云也将“绝情”反手背在身后,闻言有些莫名奇妙,带着疑惑道:“剑魔?是说我吗?” 拓拔宏点点头笑了,仰头看着周慕云道:“你别站着,我嫌累得慌。” 周慕云随即也提了提裤腿,学着他的样子蹲在地上。不知有多久未这般模样,忽让他想起了在浔阳城中蹲在城墙根上沐浴着黄昏温暖的阳光时的场景,心中有些暖意。但这时却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连忙向拓拔宏问这“剑魔”是什么情况,他堂堂正派仙法传人,被人冠以“魔”的名号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随着拓拔宏的话,他忽觉有些无语。 “其实剑魔没什么不好的,听上去很威风啊!”拓拔宏看着捂着脸不说话的周慕云挠挠头道。 “…”周慕云捂着脸,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想骂人。明明是那些人看他狼狈的样子意图杀人夺宝被他反杀,他反倒背上了心狠手辣的魔头的名号。 “剑魔兄…” “我叫周慕云!”周慕云抬头怒道。 拓拔宏嘴巴微张,神色有点迷茫。他有些难以理解似周慕云这等自诩正道的人对这种事的反应。虽然周慕云自己对魔道并无排斥,但不排斥并不代表他就自甘“堕落”! 看着拓拔宏的样子,周慕云心中的怒火仿佛就像是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他和这个人相识虽然时间并不久,但莫名就有一种信任感。 “你想说什么?”周慕云虽然消了气,但还是面无表情道,只是语气缓和。 “周兄,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拓拔宏没有察觉到周慕云的变化,挠挠头有些尴尬地道。他虽然身材高大魁梧,但心性还是如同涉世不深的男孩般。 “接下来…”周慕云从怀中取出玉牌看了看后面的的数字,沉吟片刻道:“我要去下一层,我要去找我师兄!你呢?有何打算?” “我是为了等你才留在这第七层,既然已经领教过了,也不需要再耽搁时间了。”拓拔宏拔了一根青草放在嘴里嚼着,含糊不清地道:“不如你我结伴同行如何?” “结伴?”周慕云看向拓拔宏,却见他也看着自己,黝黑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不知为何,他也展颜一笑,轻声道:“好。” … “快看!是那个魔头!” “今日我等便为民除害,为死去的同道报仇雪恨!” … 一路上周慕云简直要崩溃了,层出不穷的低阶修士一见他就两眼发红,似乎跟他有血海深仇般,叫嚣着“为民除害”就冲了过来。然后被他一剑封喉,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周兄,依我看,你先把你手中这柄剑收起来吧…”拓拔宏两手抱在胸前,嘴中叼着一根青草笑吟吟地看着周慕云道。 “…”周慕云一拍脑袋,有些责备地瞥了幸灾乐祸的拓拔宏一眼,将“绝情”收回至背上的剑匣中。这黑色的长剑实在太过显眼,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就是凭这个特征才认出他所谓“剑魔”的身份。而他却一直百思不解为何他会被人人喊打,未想竟是这个缘故。 拓拔宏嘿嘿一笑,吐掉口中的草根将手放下来搓着手掌对周慕云挤眉弄眼道:“周慕云,要不然你我比试一番,就凭一对肉掌看谁能先杀够一百只异兽?” “赢了有什么好处?”周慕云瞥了拓拔宏一眼道,心中对这个面上憨厚实则心黑的暗恼。虽然拓拔宏肯定不是有意,但看了这么久的热闹还是让周慕云心中不爽。 “嘿…”拓拔宏一挑眉笑道:“若是你赢了,我便答应你一件事,在下拼尽全力也会替你做成,反之亦然。如何?” “一言为定!”周慕云点点头道。 “好!”留下一个声音,拓拔宏已像离弦的弓箭一样一跃而出。周慕云只见眼前黑影一闪,拓拔宏便已率先出动,哈哈大笑一声脚下一动也跟了上去。 第五十二章 狻猊 风轻云淡,落霞与孤鹜齐飞。 周慕云和拓拔宏两个人在草地上跑的酣畅淋漓,带起的风吹散了漂浮在地面上的白雾。而在他们身后,则是一地的黑色异兽尸体。这种长的像狼体型却又略大、通体黑色毛发的东西简直遍地都是,又凶残成性完全不知惧怕为何物。明明周慕云和拓拔宏身上的血腥气已经几近实质,却还是张牙舞爪咆哮着冲上来。 二人杀够一百只异兽的赌约早已经够了,却都没有停下。他们没有沉醉于杀戮这种血腥的事,而是沉醉于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终于体会到为什么有些人一生都想找到一个可以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了,只是为了痛痛快快地打一架,而又能不出人命。 “呼。”周慕云率先停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他身上原本青色的长衫被异兽发臭的鲜血染红,凝结在一块儿,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举头看向远处蓝色的群山,他忽然有一种过去看看究竟的冲动。 解下腰间的酒壶,摇了摇,里面鲜红色的桃花酒似乎要见底了。周慕云没有在意,仰头痛饮几口以后扔给了也已经停下来的拓拔宏。 拓拔宏一把接住酒壶,也是“咕咚咕咚”一阵豪饮。他咂了咂嘴,有些可惜地将酒壶还给周慕云道:“这等好酒,为何我就遇不上?” “大概是因为我长得比你好看吧。”周慕云将酒壶系在腰间闻言笑道。 “嘿嘿…有可能。”拓拔宏也笑道。其实平心而论,他的面貌一点都不丑,反而生的眉清目秀。但他这体型太魁梧,人又显得黑,看上去相貌反倒有些粗犷。 “咕噜咕噜”一个声音从周慕云腹中传出。周慕云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地道:“拓拔,不如你我去找些吃食如何?”他现如今筋脉被封,已经不再辟谷,须时常进食一些食物以补充体力,而这里那种狼形异兽虽多,其肉质却干涩发臭,令人难以下咽。 “嗯…也好。”拓拔宏点点头,倒没有开口嘲笑。他虽然筑基有成,却也常打些野物解口腹之欲。 “吼!”这时一个震耳欲聋的吼声从远处出来,二人相视一眼,皆是脚下一动向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那是一头似狮而大、头生鹿角,周身毛发呈金黄色的猛兽,正和一群这里常见的狼形异兽对峙着。 “咦?”拓拔宏一见这异兽面上便有些惊异,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神采流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周慕云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又看向那头金光闪耀、气势不凡的异兽开口道。 “这种东西叫狻猊,是一种极少见的异兽,却不知是否是异种。”拓拔宏眼睛盯着狮身鹿角的金色猛兽道,头也没回地道。只是语气有些怪异。 “是异种又如何?”周慕云轻轻将背上的剑匣取下拿在手里道。 拓拔宏发现了他的动作,转过来嗤笑一声道:“若是异种,你我怕是等死就行了。”眼睛还瞥了周慕云手中的剑匣一眼。 “嗯?”周慕云闻言一惊,又看向那金色的狻猊。却见那金色闪耀的猛兽似是看见了他们,张了张嘴露出满口的尖牙,好像是在嘲讽他们二人。 “嘿嘿…好聪明的畜生!”拓拔宏也看到那狻猊的表情,冷哼一声道:“传说,狻猊乃是上古之前的一种神兽,辟邪镇魔,神异非凡。若是上古留下的异种,别说是我们,即便天上真仙见之也只有跑路的份,不过…” “不过什么?”周慕云正听的在兴头上,却听拓拔宏竟还卖起了关子,有些不喜。他最恨别人卖关子,但却总有人说话爱卖关子。那个瘦的像骷髅一样的广安如此,这个壮的像熊一样的拓拔宏也是如此。 “没什么,”拓拔宏忽然笑了,搓搓手道:“反正今天你我有口福了!” “…”周慕云闻言无语,却也将“绝情”从剑匣中取出。 而那一边,狻猊和狼形异兽们之间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呜呜呜”这是狼形异兽的叫声,此起彼伏,足足有二三十个,将那头金色的狻猊团团围住。 而那头狻猊只是抬着头,如同一位骄傲的王者,冷眼看着这些丑陋的动物,“吼”一声,它一口咬在一头靠近的狼形异兽身上,“咔嚓”一声,那异兽拦腰而断,腥臭的鲜血喷在身上,顺着金色的毛发滑落下来--仿佛它的身体上也不愿粘上这些肮脏的血液。 “呜呜呜”一阵急促的叫声从狼形异兽中传出,它们几乎是同时扑到狻猊的身上,一张张血盆大口中雪白尖锐的牙齿咬在那金光的身躯上。狻猊轻轻一甩,那些狼形异兽又从它身上跌落,仿佛它身上的金色毛发是抹了油一样,光滑,无从下口。 “吼!”狻猊长吼一声,一口咬在一头狼形异兽身上,又是拦腰而断,血花飞溅。 可是…狼形异兽实在是太多了,幽绿色的眼睛散发着嗜血的光芒,张大了嘴一口一口咬在狻猊身上。终于,有一头狼形异兽咬住了狻猊而没有被甩下来,狻猊吃疼,怒吼一声将其咬下撕裂。而它被咬破的伤口处,一缕殷红缓缓流出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金色的光芒。 地上狼形异兽的残肢越来越多,腥臭味随风飘来令人作呕,但狻猊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金黄色的毛发上处处沾着它鲜红色的血液。 “吼!”它怒吼一声,将最后一头狼形异兽撕成碎片,脚下一歪有些站立不稳。 周慕云提着黑色的长剑和拓拔宏并肩而立,看着这一幕心中沉重。 那头狻猊瞥了他们一眼,高昂的头颅低了一下又被它高高抬起,“吼”,它朝天怒吼一声,向前走了两步却又轰然倒地,金色的瞳孔中渐渐失去了光彩。 “…”周慕云见状连忙跑了过去,却见那狻猊倒在地上,精神萎靡,身体剧烈起伏着,看见周慕云似是想要站起却有气无力地再次倒下,缓缓闭上了双眼没有了气息。 “拓拔…”周慕云心中有些难受,声音就像是卡了一口痰一样。 “我早该想到的!”却听拓拔宏带着懊恼捶胸道,“似狼而凶残,喜食人,这些狼形异兽分明就是犼!和狻猊同为上古之前的异兽,却是死敌!没想到…即便是这隔了不知多少万代、血脉稀薄的后代也要这般你死我活。” “…”周慕云闻言,却没有说话。忽然对自己有些鄙视。 “埋了它吧,让它长眠于此,也算是尽一点力了…”拓拔宏犹豫着道。他没有周慕云这般有这种强烈的感官,在他看来,弱肉强食只是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无论是兽,亦或是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对这头狻猊却莫名生出了一切钦佩,不愿让它暴尸荒野。 “嗯…” 他们却不知在这通天塔第十层的一座废弃道观内,一个一袭白衣一尘不染的男子忽然眉头一皱,从怀中取出一个已经裂成两半的金铃,目露狠色。 第五十三章 前辈 “周兄,一会儿要是有人来寻你我晦气,你不必出手,在一旁看着就行。”埋葬了狻猊之后,高大魁梧的拓拔宏黝黑的脸上带着些许歉意道。 “啊?”周慕云闻言疑惑道:“何人会无故来寻你我晦气?” “嘿…没什么,只是到时候你按我说的做便是了!”拓拔宏摇摇头笑道,不愿多说。 周慕云见状也只得作罢,不过心中却有些好奇:会是谁能让这个战斗狂如此慎重?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他们玉牌后的积分又先后达到标准,随着白光一闪,进入了通天塔第八层。 “第八层,太极蒙翳天。”那冰冷淡漠毫无情感的声音在他们二人耳边响起。 而二人对这声音充耳不闻,看着眼前的景象说不出话来。 只见这处空间虽然也是如之前七层那般仙云缭绕,一派仙家胜地的模样,但却更加广阔也更富生机!只见远处一轮红红的太阳下,群山延绵耸立;一条大河泛着金色的波浪静静流淌;万条垂下绿丝绦,在微风中轻轻舞动;林中有鲜花开放,姹紫嫣红。 而离他们不远的一座山峰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草庐,虽略显破败其上却又有炊烟袅袅升起! “有人!”周慕云和拓拔宏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疑惑。脚下一动,一同向那地方走去。 一道篱笆隔出的院子里,柴门开着。周慕云二人刚走到篱笆口,一个穿着蓝色粗布短衫,打着赤脚的男子从中走出。 那人见周慕云和拓拔宏二人,却不见惊讶之色。一张方正的脸上反倒带着微笑道:“心中有感于有贵客临门,未想这么快便到了。”他身材不高,但两肩宽广,生的浓眉大眼、气质随和。 周慕云压下心头的惊讶拱手道:“却不知阁下为何在此?” “这个问题,怕是应该我问你们才是啊!”那男子笑道,一双眼仿佛夜空中的星辰般明亮。说着将手一拜道:“还请进寒舍说话。” 周慕云和拓拔宏相视一眼,拓拔宏咧开嘴笑着耸耸肩,示意周慕云自己做决定。周慕云见状便点点头道:“那就叨扰了!” 那男子噙着笑,深深看了周慕云一眼,道声“请”便转身向内走去。 拓拔宏跟在周慕云身后低声道:“此地处处透着诡异,怎能轻易相信他?” 周慕云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跟在那男子身后走进这间草屋。果然…他看着这屋内的布局陈设,心头一震。 并不是他真的那么容易轻信他人,而是方才在外看这草庐的形制便觉得有些眼熟,此时走进来看见其内部陈设布局,便完全放下心来了。 这屋内一桌一椅一张床,分明与他生活了十余年的罗浮山后山的草庐几乎一模一样,更准确来说,是属于他的师尊白夜行的那一间! 这一来,周慕云又对这蓝衣男子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不知这人跟草庐或者白夜行有何瓜葛。 那男子似是没有察觉周慕云目光的探寻,因屋内只有一张椅子,随手一招竟从虚空中一连扯出三个蒲团,想了想,又扯出一张矮脚方桌放在木质的地板上。 “阁下这手芥子纳须弥真是行云流水,令在下叹为观止啊!”周慕云正往那虚空处查看时,却听一旁的拓拔宏笑道。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请坐!”那男子摆摆手笑道,手在桌面上轻轻一抚,桌上便多了几个精致的小菜和一壶酒。 “前辈,我…”三人刚坐下,周慕云便要拱手像那男子说话,却被他挥手打断。 “你想问什么我知道,先不急着说。”那男子笑道,将三个小杯子满满倒上酒,举杯道:”我等相逢即是有缘,满饮此杯吧,请!”率先仰头一口饮下,拿着空杯脸上噙着笑看着周慕云二人。 “…”周慕云和拓拔宏相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也仰头将酒一口饮下。而拓拔宏见状也迫不及待地将酒倒入口中,他最好杯中之物,此时那还管别的。 “轰!”一杯酒下肚,周慕云只觉得一道热流如同岩浆般顺着咽喉流入腹中,肚子里仿佛着了火一般滚烫,头皮发麻,好像头发都要一根根竖立起来! 这时,却听“砰”的一声,周慕云转过头一看原来是拓拔宏竟不胜酒力,醉倒过去! 虽知道这男子对自己没有恶意,周慕云还是强忍着眩晕之感看向他,眼中带着疑惑和质问。 那男子脸上笑吟吟地看着周慕云,又倒满一杯子仰头一口饮下才开口。“这酒乃是上等仙酿,与你那壶中的桃花酒同出一源,却被我存放了万年之久,你这朋友抵不住酒力也是正常。”又瞥了周慕云一眼笑道:“倒是你,让我有些惊讶,想必是那坤宫中的真火燃烧掉了一部分吧。” “桃花酒?真火?”周慕云心中一惊,看向那男子惊异道:“你是如何知晓这些事?”桃花酒是绝情谷的沈清泉所赠,真火则是因为《真火锻气诀》的缘故越发旺盛,也与沈清泉有关。只是,他原本以为这人只是跟白夜行有久,未想连沈清泉都识得。 “我如何知晓?”那男子哑然一笑,摇摇头道:“桃花酒的酿造之法还是我传与沈清泉那小子的,《真火锻气决》也是我传给他化解酒力的,你问我如何知晓?”言语中却有意落寞。 周慕云却听的更加头晕目眩,只是肯定了这个人肯定与自己是友非敌,便嘿嘿一笑道:“我原本只是以为前辈您和我师尊认识,未想跟沈清泉前辈也是旧识。” “嗯。”那男子嗯了一声,却似是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只是道:“那你却是如何进了这通天塔的?外界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嗯?”周慕云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头脑中一片迷糊说不出异样在哪里,当即便将如何听说这海岛上出现了上古道统玉清宫遗迹,又如何进入石碑、进入这通天塔一一向这男子讲了一遍。 只见这男子脸上笑容尽收,到最后更是面若寒霜,冷哼一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你们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寂寞了!” 周慕云听的云里雾里,不知他这个“你们”值得是谁。更不知道,早在几年前,白飞鸿从罗浮宗葛平口中得知“玉清宫”的消息时,也是相同的反应,甚至连说的话都极为相似! 许久,男子才缓缓开口道:“这里并非你们所想那般只是单纯的上古遗迹,背后还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却还不是你这个修为的所能触碰的,速速离开方为上策!” “嗯?”周慕云眉头一挑,心中对他说的话并没有怀疑,只是…“我师兄还在这通天塔不知那个角落里,晚辈怎能独自一人现行离开…” “你师兄?”男子眉头微蹙,开口问道:“哪个师兄,可也是姓白?” “嗯,正是!”周慕云点头道,心中一样的感觉跟甚,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忽略遗忘了般。 “那便无妨了…”不知为何,男子听周慕云肯定的回答倒有些放松了,随即又道:“出去之后,小心一点。尤其是那个老鬼!” “啊?老鬼?”周慕云莫名其妙地道:“前辈指的是?”蓦地,心头忽然略过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神色间有些明了。 “嗯…小心即可,也不必矫枉过正。”男子见周慕云的神色变化,知他了然,便点点头道。 “是,多谢前辈提点!”周慕云起身拱手道。 “好了,不必多礼了。”男子挥挥手也起身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快离开吧。” “是。”周慕云见男子下了逐客令,便躬身道,又似是想起什么,讪笑着道:“前辈,那个酒…”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嘿…”男子看着周慕云这副样子,指着他笑道:“白夜行何时竟能收你这等人为弟子了,真的是…”却也没有拒绝,指着桌上的酒壶让周慕云自己动手。 周慕云将淡青色的深不见底的酒壶几乎倒满了,男子的酒壶中似乎还有大半壶酒,他却不敢贪心,讪笑着连连道谢。背上鼾声如雷的拓拔宏出门离去。 走了好一会,周慕云才猛地想起,自己似乎都没有问那男子的名讳,连忙转过身去,却见原本那草庐所在的山峰上杂草迎风飘摇,哪里还有那草庐的踪影。 若不是腰间沉甸甸的酒壶和背上醉酒不醒的拓拔宏,周慕云都一样这一切都不过只是梦境一场。 他心中一叹,摇了摇身上沉重如牛的拓拔宏,见他毫无反应,撇了撇嘴找准一个方向走去。 第五十四章 伯阳 风卷残阳如雪。 周慕云和拓拔宏二人并肩,踏青而行。脚踝边的云雾被风带起、吹散,丝丝凉意透过薄薄的鞋袜浸在身上,很舒服。 但是拓拔宏却对此丝毫没有感觉,神色间满是懊恼和不可思议。 “拓拔兄,你能不能说句话啊!”周慕云实在受不了他这般样子,无奈地道。自拓拔宏酒醒之后听闻自己竟然只喝了一杯酒醉倒,就一只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哪里能知道拓拔宏心里此时翻江倒海,简直要怀疑人生!他可是号称千杯不醉的拓拔宏!居然还能被一口酒灌倒! 听到周慕云的话,拓拔宏竟一下子驻足停下,狐疑地看着周慕云道:“周兄,在下读书少,你可不要欺瞒于我!我当真是只喝了一杯便醉酒不醒?” “…”周慕云捂着额头,心中好气又好笑,实在有些难以理解这个人关注的重点,无奈地解下腰间的酒壶递给拓拔宏道:“这里面便是那酒,你若不信,再饮一口便是!” “…”这下轮到拓拔宏沉默了,只见他黝黑的脸庞让竟隐约可见泛红,有些羞赧地摆摆手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说罢还颇为尴尬地呵呵一笑。 周慕云斜眼看着他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只是将酒壶又重新系会腰间。 拓拔宏见状心中更加羞愧,却瞥了周慕云腰间的酒壶有些羡慕地道:“要说周兄你这气运着实不错,以这酒的酒力,怕是存放了万年之久!” “你说什么?!”周慕云如遭雷击,电光火石般想起一件事,抓住拓拔宏的手臂惊声道。 “我说你运气好啊…”拓拔宏莫名其妙地看着周慕云道。 “下一句!”周慕云脑海中不断回想在那草庐中的场景,回想着那身着蓝色短衫的男子说的每一句话。 “这酒怕是存放了万年之久…”拓拔宏低声道,神色中满是紧张和疑惑地看着周慕云,不知他为何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是了…万年… 周慕云心中一片开阔,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涌上心头,一切感觉被自己忽略的事都涌现在心头。 通天塔是在玉清宫遗迹中,而玉清宫是上古道统,距今至少有一万一千八百年!只有一万一千八百年之前的事物才有资格被冠以上古二字!那身着蓝色短衫的男子竟对于最近的事一无所知,定然是一直在这通天塔中没有出去,换句话说,他至少在这片空间里生活了一万一千八百年!而他跟白夜行、沈清泉二人都是旧识,所以他们必定是同一时代的人!而且…周慕云蓦地想起,那个蓝衫男子还曾问过他有关白飞鸿… “嘶…”周慕云深吸一口凉气,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他虽然只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小修士,如今更是气脉被封无半点修为,但对于修士境界却还是知道不少。 修士的修为每提高一个境界,寿元便会大幅度增长。筑基修士可得二百年寿元,金丹五百到八百年不等,元婴大圆满的修士寿一千五百年,化神真君大圆满可寿三千年,其上的炼神反虚、合体渡劫两个大境界已少有显露,但据传说寿元最多也只是八千年! 万年…只有仙才能长生至此! 周慕云心中忽然对白夜行产生了浓厚的好奇。一直以来,虽然很多人都知道白夜行深不可测,却少有人见过他真正出手。流传最广的一次也是千年前大日魔宗围攻罗浮宗那一役,却大多只是道听途说,亲眼见过的现如今大多都已经老的老死的死。而今…他终于知道…白夜行之高,当真是跟天一样高! 而且,不只是白夜行,包括沈清泉!但是…他眉头一蹙,心中却疑云密布。白飞鸿是白夜行第九个弟子,按甄宓所说,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为何在这通天塔中万年未曾出去过的蓝衫男子竟会知道他? 拓拔宏看着神色不断变化、阴晴不定的周慕云,屏息凝气不敢说话。他看出周慕云此时正在想一件几位重要的事,而且,这件事还跟他方才所说的“万年”有关,但任他绞尽脑汁也不会猜到周慕云心中所想。 这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 冀洲仙道衰微已久,如今的冀洲,莫说仙人,即便炼神反虚、合体渡劫境界的修士也少有显现,即便是十二大圣地,表面上也不过是有几位化神真君坐镇而已。 周慕云却不知道,无论是正一教那个须发皆白、向外界宣称羽化已八千年的张果,亦或是太真门那位被称为老祖的惨绿少年,却都不是似表面上那般简单! 冀洲修道界真正的高端实力,这才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广袤无垠的冀洲,不为人知的洞天福地何其多!还有那从未被人完全探寻过的无尽大海! 这个世界,太大!而周慕云的眼界,太小! “哼,拓拔野人,原来是你!”这时一个清冷、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声音传来。 周慕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弄的心中一惊,又有些恼怒地寻声看去。 那是个身着白袍、一尘不染的男子,大约二十来岁,但修士的岁数向来不是靠相貌来确定的。不过看他眉宇间的傲气,又不像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所该有的。两道如墨剑眉下一双丹凤眼,明明是差不多的身材,却让他凭空生出俯视之感,令人心中不喜。鼻梁高挺、嘴唇略薄,脸庞有些显瘦,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无比的骄傲、自信! “李伯阳,想打架你就直说!不必撩拨我!”拓拔宏闻言,一张黝黑的脸阴沉着,上前一步指着那白衣男子道。又转身低声对周慕云道:“周兄,寻晦气的来了,记住我说过的话!” “唔…”周慕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为没有退后,只是转头向那李伯阳看去。 “哼,我今日不想跟你动手!”李伯阳昂着头,垂目看着拓拔宏,又瞥了周慕云一眼道。忽然鼻子一抽,一双丹凤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怒吼道:“拓拔野人!小金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小金?”周慕云闻言心头一跳,蓦地想起那个高傲、不屈的金黄色身影,耳边似是又想起那声充满悲凉的怒吼。 “伯阳小儿,你不要血口喷人!”拓拔宏双臂抱在胸前,斜着眼看向白衣男子冷笑道,“那畜生明明是被你害死的,怎还怪到我头上了!” “拓拔野人!”李伯阳见拓拔宏这幅表情,而且不到不承认反还倒打一耙,指着拓拔宏骂到:“定是你这野人下的毒手!我都闻到你身上有小金的气息!”又转头指着周慕云道:“还有你!别不承认!”随即冷笑道:“拓拔野人,我以前还敬你是条汉子,以为你敢作敢当,没想到…嘿嘿…” “这位兄台,我想你真是误会了…”周慕云上前一步拱手道,正准备解释一番,却被拓拔宏拦下。只见他斜眼看着李伯阳对周慕云道:“周兄,不必跟此人废话,我与他有旧怨,今日少不得要与他做过一场!” “嘿…你这厮…”李伯阳怒极反笑,“沧”一声,一柄长剑出鞘指着拓拔宏道:“今日之事不管谁对谁错,我也要教训教训你!”那柄剑不知被他藏在何处,剑身极细,却又极长,几乎有三尺五六寸,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哼!废话少说,动手吧!”拓拔宏冷声道,话音未落,人已经像离弦的箭向李伯阳飞出。 第五十五章 玉清 毫无疑问,李伯阳是个无比骄傲的人。 他的头永远像孔雀一样,高昂着。眼神睥睨,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多看一眼。 而他的剑,跟他的人,一样骄傲! 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剑迎风挥出,面对来势汹汹气吞山河的拓拔宏丝毫没有畏惧。 剑还未到,森森剑气似已经要破开拓拔宏的身躯,锋芒毕露。 而拓拔宏却是直直地一拳向李伯阳打去,拳头上隐约可见青色的罡气。 残阳如血,剑气如歌。 “砰!”石破天惊! 两个人交错换位,背对着对方不动。 李伯阳白衣胜雪、长发披肩,反手持剑。 拓拔宏高大魁梧、天神下凡,双手成拳。 许久,只听“刺啦”一声,拓拔宏身上黑色麻布短衫上,裂开一道三四寸长,薄如蝉翼的口子。里面古铜色如同钢铁般的胸肌上,红色的鲜血从中渗出。他低着头,看着胸前隐隐有些发痒的伤口,神色自若。 “噗”,李伯阳看着眼前的周慕云,神色冷漠,忽地面色一变,霎时间苍白,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胜雪白衣上,如同寒冬腊梅绽放,煞是凄美动人。 这棋逢对手的一场,竟以拓拔宏的一只铁拳略占上风而结束。 “嘿嘿…”李伯阳扯扯嘴角挤出一丝笑,洁白的牙齿上都带着鲜血。“多年不见,你这野人进步倒是不小!”他昂着头道。殷红的嘴唇微微上挑。 拓拔宏没有回他的话,甚至也没有转身,巍然屹立,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哼…”李伯阳冷哼,“沧”一声将细长的铁剑收回。这时周慕云才发觉,原来他的长袍底下竟藏着一个细长的剑鞘。 “你的那头狻猊,在第七层遇到一群犼,大战之后力竭而死。我和我这位朋友已将其埋葬就地埋葬!”这时,拓拔宏转过身来缓缓道,背对着阳光,显示出一个泛着霞光的阴影,犹如天神下凡。 “…”李伯阳闻言,有些意外的瞥了拓拔宏一眼,微微点点头,便转身离去。骄傲如他,此时竟连一句“告辞”都不愿意说。 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沐浴着阳光渐渐远去,拓拔宏终于忍不住眉头一皱,一只手捂住胸口。鲜血瞬间从他的指缝间流出。 “拓拔!”周慕云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拓拔宏,却见他胸前的衣衫竟已经被鲜血打湿,只是因为颜色方才不显。 “我没事。”拓拔宏摆摆手笑道,只是他黝黑的面庞这时甚至有些泛白,额头上冷汗密布。他眼睛微眯着看向李伯阳离去的方向道:“这厮的剑法越发凌厉了!”语气中带着感叹。 “那个李伯阳,他是什么人?”周慕云见拓拔宏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精神却依旧抖擞便放下心来,又有些好奇地道。李伯阳的剑法并无太多变化,但是其剑势,一往无前,仿佛眼前即便是万丈深渊他也会冲上去。 他的眼里,只有敌人! “他?”拓拔宏目光有些迷离,似是在怀念,又似是在嘲讽。“他是白云观年轻一代最具天赋的弟子,自幼便通道藏,又是难得的剑道天才,所到之处都是一片赞赏和奉承。”他微微一笑:“而他自己,也相信自己就是天命之子,眼高于顶!” “哈哈…”周慕云哑然失笑道:“谁能想到他竟会败于你手,昂~拓拔大侠~”说着还挤眉弄眼笑着。 “咳咳…”拓拔宏刚想笑,未想竟扯动了伤口,殷红的鲜血从崩裂的伤口中渗出,疼的他直冒冷汗。摆摆手,示意周慕云自己并无大碍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并非我比他强,他这个人,太过于骄傲!对我的拳头根本不屑于躲,才吃了这个亏。” “嗯…”周慕云点点头,明白拓拔宏所言。 “周兄,日后若是对上此人,切记,一定要比他更狠!要是你躲了,必输无疑!”拓拔宏拍拍周慕云的肩膀道,神色间带着无比的认真。 周慕云闻言点点头,随即心头又涌上一股感动。一拳锤在拓拔宏的胸前,笑而不语。 残阳如血,两个青年相视而笑,风华正茂。 …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不断在这通天塔秘境内游荡,斩杀无数异兽,玉牌后的数字也在蹭蹭蹭往上涨,不久以后便到达了通天塔最后一层--玉清清微天! 至于通天塔内外界趋之若鹜的法宝、丹药,他们二人在搜刮了一些废弃的遗迹后便失去了兴趣。 想想也是,万年过去了,丹药大多都散尽了药效、用手轻轻一碰便化为飞灰飘落四周;而法宝也大多腐朽败坏,失去了功效。有些法宝炼制手法独到、用材讲究,存留的时间较长,保留了一些效用却也极为有限。对于囊中羞涩无多少法宝可用的小宗门弟子和散修可能有些作用,对于周慕云和拓拔宏…鸡肋都不如。 周慕云背后有一个草庐,五师兄精与器道,周慕云有任何需要他都定会用心为周慕云量身打造。而对于拓拔宏,他的一双铁拳,一具肉身便是最强的武器,应心得手,哪里还看得上这些东西。 对这失去兴趣后,没有了牵绊之后,二人的速度才大大增加,这么快便进入了三十三层。 而这里,才是这个玉清宫通天塔最核心的部分。 不同于之前三十二层的广阔,这第三十三层的玉清清微天反倒极小,只有一个百丈见方的石质高台居中。四周的空间看上去广阔,远处还有群山在云雾中隐现,但过了离高台大约二十丈的距离,无论怎么走都只是原地踏步。仿佛那里有一个无形的禁制阻挡了前进的步伐。 周慕云和拓拔宏二人到这里的时候,高台周围已经有不少人了。三两成群聚在一起,互相之间隐隐有些警惕防备。 他们二人的到来倒是引来不少人的侧目,但见是两个陌生的青年便收回了目光。在今天这个地方,不是朋友,便是敌人! “慕云!”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周慕云寻声望去,却见一袭白衣的白飞鸿站在不远处,身旁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三圣山王冼一行。 “拓拔兄,我们过去吧,我师兄在那里。”周慕云转头对身旁的拓拔宏道。此地人数众多,其中还有为数不少的修士,独自一人气度不凡,定是金丹境界的修士,拓拔宏虽然实力高强,却也只是个筑基修士,在这里还是有些不够看。 不过说来也怪,此地竟无一个元婴境界的修士。 他却不知,来到这孤岛的元婴真人虽然不少,却没有一个进去这通天塔,而是被传送至那座“求道”石碑中其他地方,与金丹修士和更低的筑基修士隔开。 谁知拓拔宏听了周慕云话,微微一笑摇摇头,指着远处一群人道:“我大哥他们也在,你不必担心我!” 周慕云随之望去,却见那里竟有大约十来人,都是和拓拔宏一般打扮。为首那个人相貌还和拓拔宏极为相似,见周慕云看来微笑着点头示意。 周慕云见状也向他点头示意,便拍拍拓拔宏的肩膀道:“自己多加小心!” 拓拔宏闻言微笑不语,只是一拳打在周慕云胸口便转头离去。 周慕云目送他走远,也向白飞鸿他们那个方向走去。正要跟他们打招呼,却感觉地动山摇,异变突起! 第五十六章 夺宝、夺舍(二合一,五千,求收藏) 天崩地裂、裂石穿云、云开雾散… 好吧这都只是假的,完全不存在的。 地动山摇中,居中那座百丈石台上,一根根圆形金柱缓缓升起,高低参差。其上饰以花草、飞禽、日月等不一而足。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而高台上,那些暗金色约两人合抱的柱子上渐渐泛起氤氲,一阵微风拂过,显露出一团团五彩霞光。光彩直射云霄,将整个天空都照得五彩缤纷。 而那团团霞光中,隐约有法宝玉书在其中沉浮。 立在石台周围的许多人便一下子都红了眼! 此番前来这远在海外的荒岛是为何?还不是这上古道统遗迹中的法宝和传承!若非如此谁还愿意冒着性命之忧前来? 一道道身影冲天而起,若展翅的大鸟向金柱上的霞光中抓去。前下手吃肉,后下手连汤都喝不到!而那些对此有疑本想观望一下的见此状况,也纷纷按捺不住一个个向金柱跃起。修士常年用天地元气滋养己身,身轻如燕。这金柱加上高台也不过几丈,完全不在话下。 周慕云看着这争先恐后一个个向上冲的样子,也有些意动。转头向一旁的白飞鸿道:“师兄?我们怎么办?” “不急,静观其变。”白飞鸿眯着眼,面无表情地道。其实他心中比周慕云更急,但临行前白夜行嘱咐过他,这次出行遇事一定要冷静,才让他暂时压下冲动。 一旁的王冼等三圣山弟子也是取出兵器,冷冷地看着这喧嚣杂乱的一幕,打斗谩骂之声不绝于耳。 周慕云心下一动,环视四周发现有不少人还是站在原地呆呆不动。他们也都是在看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发生! “啊!”一个凄惨的叫声响起,在熙熙攘攘的打骂声中显得格外突兀。紧接着又是许多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个一个身着各色衣衫的修士从空中跌落。他们身上没有一丝血迹,只是接触到了五彩霞光的手却都不翼而飞,而且他们的手臂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仿佛被无形之火燃烧着一样。 一个年轻修士面色惨白、面带惊恐地看着自己半条胳膊都已经消失不见,额头上汗水密布,因为疼痛想叫都叫不出来。忽然,他似是想到什么,面露狠色抓在自己肩上用力一扯,将仅存的半条胳膊都扯了下来,鲜血喷涌如柱。他看着地上渐渐化为乌有的半天胳膊,面上却带着欣喜之色。然而,他脸上的表情还未消失,就看他惨叫着在地上打起了滚,整个身子以更快的速度从肩膀处开始消失着,他的鲜血仿佛是那无形之火的燃料,不消片刻,便只剩个头颅杵在地上,苍白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空洞的双眼看着高台上的霞光漫天。最后,消失不见! 这样的场景在这片天空下随处可见!到处都是凄绝的惨叫声。令人闻之胆寒,望之生畏! 许久,这惨烈的一幕才戛然而止,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一场梦,连地上的血迹都没了痕迹。只有耳边隐约响起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心惊胆战! 周慕云强压下心头的不适,环顾四周,竟发现周围的人比他刚进来时少了一半还要多。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仿佛都只是木偶一般,带带着看着那散发着动人心魄的光芒的五彩霞光。其中,一个个造型各异的法宝、玉书还在静静沉浮。 但却再无一人敢去触碰。方才那诡异的一幕还能浮现在眼前。 宝物虽动人心魄,但也得有命使用才行! “诸位道友!”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个身着黑色短衫、露出两条强有力、肌肉虬扎的臂膀,下身一条黑色金纹灯笼裤,足蹬一双牛皮短靴的男子。看他相貌,却和拓拔宏有些相似,身上衣着也是与拓拔宏一般无二,正是拓拔宏口中所言的那位大哥! “诸位道友,还请听我一言!”这男子抱拳环顾四周道:“我等此次前来,皆是为这上古道统的传承而来,一路上废尽千辛万苦才到了这里。定然不愿意空手而归,在下不才,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拓拔兄,你北域拓拔家也是雄据一方的大族,你身为拓拔家长孙,有什么话你就说嘛,人家必定以你马首是瞻。”这时一个阴柔的声音接道。周慕云寻声看去,却是一个身着紫色华袍,头戴玉冠、面若傅粉的青年男子捂着嘴笑道,一双眼中满是小星星。 他一脸花痴的样子看的周慕云一阵恶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哼?北域拓拔家?我怎么没听说过?小子,有话你就说,不要叽叽歪歪!”却又有一人站出来,却是冷笑着不屑道。 “呵呵…”那男子笑了笑,黝黑的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紫衣娘娘腔的那副做派和另一人的不屑语气对他丝毫没有影响。“在下拓跋焘,可能在场的诸多道友有些人识得我,有些人不识得。不过没关系,今天过后,但凡哪位朋友有用的上在下的,尽管到北域魏国找我,在下一定竭力相助!” “这金柱上的霞光中,乃是这玉清宫通天塔中所藏的宝物,若要取之,必得先破开那霞光的防护。”拓跋焘指着高台上耸立的数十根参差不齐的金柱道,“在下以为,在场的诸位朋友有何法宝,不妨先拿出来,若是有谁能破开那些霞光,在下必定会护他周全!若是法宝损坏,在下也会以别的法宝赔偿。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拓跋兄不愧是天纵奇才,又有义薄云天之本色!小弟不才,愿拔这头筹!”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却是那个紫衣娘娘腔拍手笑道,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枚三寸见方的玉印,面带桃花地看着拓跋焘娇羞道:“这方天地印乃是我家老祖年轻时所用的,人家成人之时赐予了我,还请拓拔兄代人家一试。” “…”周慕云看着他面若桃花、眉目含情的样子有些无语,却听一个压的极低的嗤嗤笑声传来,转头看去却见拓跋宏正低着头,面色古怪强忍着笑。他也有些忍俊不禁。 “六弟!”拓跋焘皱眉瞥了拓拔宏一眼,又对紫衣娘娘腔道:“多谢卫兄义举,只是怕在下手拙,毁了卫兄一番心意!”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紫衣娘娘腔连连摆手道。却听方才出言嘲讽的那个人又冷笑着道:“娘娘腔,若是你家宝贝太多,不妨也送我两个使使,也别之便宜了你这姘头!”说着还哈哈大笑起来。 “大胆!”那紫衣娘娘腔闻言大怒,面若傅粉的俊脸上泛起红潮,胸膛剧烈起伏着。忽又冷冷一笑道:“阿二、阿三,给我杀了他!” 两个黑影闻而动,“蹭”一声略出,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那人的一颗头颅便冲天而起,喷血如柱,重重地摔倒在地,飞起的头颅上还带着笑意。 一下子,现场又如死一般沉寂。 周慕云看着紫衣娘娘腔身后那两个没有露出一丝声息的黑衣人心中一眼。在场的许多人也如他一般,心头一凛。这两个人毫不显山露水,这杀人的手法却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烟火气息。方才那个人也是一位筑基大圆满的修士,实力不凡,但却没有丝毫反应便被人摘下了项上人头怎能不让人心惊! 拓跋焘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无头男士,微微摇摇头又朗声道:“既然在场的道友都不同意在下所言,那就当在下唐突了。如果哪位道友还有别的意见,不妨说出来大家一同参谋参谋!” “嘿…这个人,有点意思…北域拓拔家…怎么没听过?”白飞鸿摸着下巴看着面色不改的拓跋焘笑道。 “北域拓拔家乃是隐世多年的修道家族,根深蒂固、实力超群,却少有人出来走动,白师叔不知也是正常。”却听旁边的王冼接话道,“这个拓跋焘,小侄也曾听说过,拓拔家的长孙,深得拓拔家老祖的宠爱,在族内已有少族长之实。” “嗯…”白飞鸿微微颔首,又转头问周慕云道:“你与他身旁的那个人认得?” “是,他叫拓拔宏,好像是拓跋焘的弟弟。”周慕云点头道,却也没有太在意。他跟拓拔宏相交之时彼此都不知道对方身份,只是因为相互看的顺眼,无半点功利之心。 “嗯…”白飞鸿点点头,没有再言语。 而场内,因拓跋焘退回原位,其余的人便开始分散开来自己动手寻找破解之法。其中也有为数不少的人径直走向拓跋焘,愿意提供法宝一试。额…当然也包括那位姓卫的紫衣娘娘腔。 一时间,宝光四射、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却都很小心的不去用身体触碰那仿佛在流动着的五彩霞光。 “咦?”有一个金丹修士御使飞剑,飞上天空,以期能发现一些端倪,未想还真有所获!他又连连查看了多个金柱,心中愈发肯定自己心中所想。这位修士倒也聪明,知道若是自己用这方法取出其中宝物,怕是不能善了,便开口大声将自己的发现和猜想公布出去。 原来,这些金柱顶部侧端,竟都有一行小字,写的是其上所存的宝物和一串数字。而这串数字,在一个区间内各个都不相同。这位修士猜想,是不是与玉牌后的数字有关。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此事大有可能!但又少有人愿意去试。原因很简单,玉牌乃是离开此处的一条重要途径,若是这猜测有误,岂非少了一条路? 但随即,有人高高跃起,寻了一根金柱将手中玉牌扔进五彩霞光中。俗话说得好,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大不了,鸡飞蛋打便是! 玉牌进入五彩霞光,那霞光竟渐渐消退,一道宝光冲天而起。那人大喜之下,一把将其握在手中,他也有急智,一捏手中玉牌,白光一闪消失在原地。 这一下又有许多人坐不住了,纷纷手持玉牌去寻找合适的金柱。 而有些心狠手辣之辈,竟动手抢夺他人玉牌,一场混战就此展开! 处处都是冲天而起的宝光,喊打喊杀的声音。许多刚刚取得宝物的修士,手中的东西还未捂热便被他人夺去,更有许多人因此身死。地上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的尸体和残肢断臂! “小子,将你的玉牌交出,饶你不死!” 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对周慕云道,周慕云傻眼看着眼前这个穷神恶煞的修士,有些忍俊不禁。这句话,仿佛在哪听过… 还未等周慕云说话,这人却直直倒飞出去,落在地上,眼睛睁的大大的满是不可思议地没了气息。却是一旁的白飞鸿出手了。王冼他们一行三圣山的弟子已经一同前去夺宝,只有白飞鸿还在周慕云身边。 不过,他也有些坐不住了。 “你自己多加小心!”留下这么一句话,一道白色的身影翩若惊鸿向前掠出。 周慕云撇了撇嘴,从剑匣中取出黑色仙剑。 不知是不是他“剑魔”之名太甚,这样一来许多人见他这一身青衫和手中黑色的长剑,竟都转头就走,寻找别的目标。 周慕云也乐得清闲,闲庭信步似的穿梭在人群中。偶尔遇上几个不只是心存侥幸还是不闻其名的低阶修士,也被他一剑一个。倒是没遇上金丹境界的修士对他出手。 许久,喧嚣才渐渐回归沉静。 许多金柱上已然已经空荡荡的,还站着的修士多半都是带着血,而人数却已经只有三四十人了。要知道当初进来的时候,可是之前有百人! “怎么样,周师叔,拿到了什么东西?”王冼站在周慕云身旁乐呵呵的道。他们此来收获不菲,不仅有金柱上的法宝玉书,连带着“战利品”也得了不少,而且只有两个人受了点伤而无一人身亡,赚的是盆满钵满。 周慕云摇摇头笑道:“我还没上去呢。”方才太过于混乱也不急于一时。他此次前来主要目的还是如白飞鸿所言“见见世面”,其他的倒也无妨。 不过…他看了看还剩下为数不少的五彩霞光,心中一动。对王冼道:“你送我上去吧,也不能白来不是?” 跟王冼一同站在他的飞剑上,周慕云穿梭在金柱林只见,看着上面的文字介绍和数字,在心中琢磨着。 忽然,他神情一震,连声道:“挺,回去!” 王冼一头雾水,却也依言调转飞剑。 而周慕云则感觉着识海中微微震动的金色道书,一颗心狂跳不止。自他得授这《黄庭经》以后,十多年,这是第一次有这种情况发生! 这是一根并不太高的金柱,与别的金柱相比显得极为袖珍。上面空无一言,一个字都没有。 “周师叔,这是…”王冼见周慕云盯着这金柱不放,开口道。按照目前的经验,金柱越高,上面的宝物等级越高!这根金柱如此矮小,怕是… “我心中有数。”周慕云紧紧看着这上面的的那团五彩霞光中隐隐沉浮的一枚玉书,心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赌一把!周慕云心道,将怀中的玉牌取出,扔进那团霞光中。霞光渐渐消退,露出一本巴掌大的玉书,泛着温润的光泽。 周慕云迫不及待地将它拿起,一看之下却如遭雷击。 一旁的王冼见状,也顾不得避讳,伸头看了看,也是面色古怪。这枚玉书上赫然三个大字--《道德经》! “周师叔…这…”王冼面色古怪,又不知该说什么。道德经?天下修道之人谁还没有一本道德经!一路废尽千辛万苦,竟事如此结果… “无妨,不碍事的。”周慕云压下心头的失落,故作淡然地道。 “嗯。”王冼见了,只能点点头。心中却暗自盘算是否要将自己所得的宝物分一件给这位周师叔… 回到地面上,在场的众人也都收拾清理干净,一个个捏碎玉牌离开。 而周慕云与拓拔宏和王冼分别告别,目送他们离去,也和白飞鸿一起捏碎了手中玉牌,一道白光之后消失在原地。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周慕云从空中跌落。 还是那间空荡荡的木屋,里面却除他之外空无一人。 “见小友春光满面,必定是满载而归,可喜可贺啊!”一个如同锯木般难听的声音响起,那个半透明如同幽灵般的老头儿再次出现。须发皆白,和善的脸上笑容满面,一双眼中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听这声音响起,周慕云心头猛的一跳,蓦地想起通天塔中那蓝衫男子说的话,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多亏了您老人家的福。”这一看之下却大惊失色,这老头儿虽然还是虚无半透明的样子,身体却凝实了许多,惨白的脸上甚至还带了些血色。 “怎么?发现了?”那老头笑眯眯地道。这笑容在周慕云看来,却带着无尽的邪恶。 “多亏了你们在里面厮杀,才让我大大缩短了恢复的时间。你们不知道啊,你们死的人越多,我就越高兴,哈哈哈哈…” 看着这老头宛若癫狂的样子,周慕云慢慢向后退了一步,面上紧张道:“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嘿嘿…”老头笑看着周慕云,面上全是贪婪之色:“我在这鬼地方苟延残喘般活了一万多年,人不人鬼不鬼,小子…算你运气好,你的这具肉身,我看上了!”说了便呼啸着向周慕云冲来,周慕云用手去挡,却如同钻进冷水般,手直直穿过老头儿虚无的身体。 而那老头儿则面带狞笑着,钻进周慕云眉心。 周慕云直觉眼前一黑,仰头倒地。 第五十七章 恐怖和真相 “哈哈哈哈哈…”癫狂的笑声从老头儿口中传出,他狞笑着,身子剧烈的颤抖。 “妙!妙不可言!”他的身体在周慕云体内肆意穿梭,仿佛是在自家的后花园中一般自由自在。一双满是贪婪眼中还带着欣喜,打量着这具肉身。 “你到底想干什么!”周慕云的声音在他身体中响起,如同天音。却带着惶恐和不安。长了二十多岁,他从未遇见过如此诡异恐怖的事!那个老头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邪魅?鬼怪?还是魂魄?元神? “我想干什么?呵呵哈哈哈…”那老头儿面上带着戏谑,明明是在周慕云身体里,却仿佛是直面着他一样,一双眼睛看得周慕云三魂七魄都有点颤栗。他面带着微笑,声音却像是从九幽地狱传出来的一般,“你能想象失去肉身,仅有一丝真灵逃脱,寄居在一件死物上,整整一万两千一百五十年二百三十四天,日日夜夜,生活在无尽的孤独寂寞中,没有人可以陪我说话,陪我喝酒解闷,每时每刻都只能自言自语,连睡觉都做不到的痛苦吗??嘿嘿哈哈哈哈…天可怜见!天可怜见!让老夫遇见你,放心,你的肉身到了老夫手上以后,老夫一定不会辜负了你这番好意,让你好好享受享受这三界的繁华美妙!” “不!我不同意!”周慕云的声音都带着颤抖,“我不愿意!”就在前不久,他还宛若杀神降世,手上招满了鲜血,被冠以“剑魔”之名。而现在…却惶惶如丧家之犬。 “嘿…这可由不得你了!”老头儿狞笑道,如同锯木般的声音在周慕云身体内响彻,余音袅袅、不绝于耳。只见他身形一动,直接出现在周慕云识海边上,看着眼前这轮银白色的“海洋”,面上露出惊喜、痴迷之色。他喃喃道:“银色识海…嘿嘿哈哈…上苍真是待老夫不薄!”说着大袖一挥,周慕云只觉得头晕目眩,银色的“海洋”泛起微微波澜,一个小小的赤裸的身影在其中显现,观其面貌,正是周慕云! 而这小小的周慕云面上满是惊惧不安,神色惶恐地看着眼前这顶天立地的巨人,尖声道:“你怎么可能找得到我!” 那老头儿微微一哂,面带嘲讽道:“井底之蛙,安知仙道之妙!”又居高临下地扫视了蜷缩成一团的周慕云笑道:“不过没关系,待我吃了你,你便是我的一部分,我日后遨游天下,你也算与有荣焉!”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身体,此时看上去已经几近实质。巍巍如高山耸立! “来吧,让老夫吃了你,这具肉身便是我的了!”那老头儿狞笑着,一只遮天大手呼啸着向周慕云抓去。周慕云想要躲开,却无能为力,仿佛就在那里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只得将头埋低,不去看着恐怖的一幕。 就在那双大手就要一把将周慕云攥在手里时,平静的银色“海洋”忽然掀起汹涌波涛。 那老头儿的手一下子收回,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惊疑不定。 银色的“海面”上波澜滔天,其中甚至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其中隐隐有龙吟之声传来。 忽然,一道银白色的刺眼光芒冲天而起,风驰电掣之势向他老头刺去。 “这是…”老头看着银白色的刺眼短光,有些疑惑,这道光,好像在哪见过…而起仿佛,还有深深扎根于他的灵魂的恐惧。 “李青莲!”他忽然惊声尖叫道,因为恐惧和震惊,他那张脸上都变得扭曲。 “不可能!不可能!”他惊声叫道,简直要胆裂魂飞一般,竟动都不敢动,眼睁睁看着这银白色的寒芒近在眼前,仿佛因为恐惧都忘记了逃跑。 “刺啦”一声,他的身体被寒芒撕成碎片,如同一块镜子一样,漫天的晶状碎块飘入银色的“海洋”,消失不见。那道寒芒也转头钻进海面,没有泛起半点波澜。一切,就在这刹那间,回归风平浪静。 空荡荡的房间内,周慕云猛地一下坐起,呼吸粗重,额头上汗水弥补,整个人就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大汗淋漓。 这一切,恍若梦境。只有一颗剧烈跳动的心震耳欲聋,整个耳膜仿佛都要被这声响震裂。 忽然,他神色一遍,两只手捂住脑袋,面上带着痛不欲生的表情,又晕倒过去。 许久…他才心有余悸地醒了过来,脸上却满是震惊不可置信之色。他的脑海中,蓦然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海量记忆,被撑的头痛欲裂。 而他之所以震惊到都忘记了疼痛,是因为这些记忆中,向他展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玉清宫消亡的真相! 曾几何时,玉清宫屹立在这片蓝天之下,宛若冀洲霸主。而那时的正一教还只是个偏居中域一隅的小宗门。 然而,仙界发生了战乱。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突如其来的怒号打破了仙、人两界的宁静。 风雨飘摇中,凡间多少宗门因此灰飞烟灭。 高高在上的真仙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一样,死了一茬又一茬。更遑论其下仙道未成的修士了。整个冀洲都因为战乱被打的满目疮痍,许多生生都生生被打碎,沉入海底。幽冥地府鬼满为患,凡间如同地狱,到处都是游魂野鬼。 再后来,仙界大门被上界关闭。 有一个自称“李青莲”的剑仙找上门来,将玉清宫上下几乎斩杀! 玉清宫中虽还有几位仙人坐镇,但更多的却是老弱病残。高端战力早就在那场持续了千百年的大战中战死,魂飞魄散。仙界大门的关闭,不仅断了凡间修士飞升的路,也断了玉清宫在仙界的宗门向凡间增援的路! 玉清宫作为当时冀洲第一大派,就此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些遗迹,被历史的尘埃淹没。 李青莲为何要对玉清宫出手,具体的原因不存,仿佛这段记忆被人抹去,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这自称“通天塔塔灵”的老头,那时只不过是玉清宫当时被临时安排看管通天塔的炼神化虚境界的修士,被李青莲一剑斩杀,只有一缕真灵因为功法之妙得以留存下来,躲进通天塔。 这一切,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万两千一百五十年二百三十四天,俱往矣。 而此时的周慕云对老头儿记忆中的其他事,包括功法、上古之时的奇闻异事没有丝毫兴趣。 他的耳边,那句震耳欲聋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不断回响。 眼前,一面残破的大旗迎风招展,孤零零、静悄悄。 旗下,是一望无际的伏尸、血流成河。 不知为何,周慕云的一颗心仿佛停止了跳动,一阵强烈的神伤涌起。 两行眼泪,顺着他的脸庞流出,无声无息。 第五十八章 仙门开 “白师叔,周师叔他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王冼站在山洞中的“求道”碑前,言语中满是紧张。三天过去了,进入玉清遗迹的众多修士早已从中出来,三三两两乘船离开了海岛,周慕云却还是不见踪影。不由他不为之担心! “…”白飞鸿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看他。一双眼紧紧看着眼前这个造型古朴的石碑,面无表情。 王冼看着白飞鸿这副样子,欲言又止。随他而来的三圣山弟子早已让他打发回山,只留下一条船停靠在海岸边。而岛上,除了满地的死尸,能看到的估计只有他们二人了。 其实白飞鸿心中的担忧比王冼更甚,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不同于王冼对于周慕云还算是有救命之恩,他跟王冼不过只是泛泛之交,不愿意在其面前显露自己的情绪。 忽然,他眉头微蹙,一块小小的石头哗啦从山洞内的崖壁上滚落在地上一直滚到他脚边。接着,石碑上一片氤氲,泛起漩涡,一个身着青衫,长发披肩,背负剑匣,腰间系着一个青色酒壶的男子从中走出,正是周慕云。 “师兄!” 周慕云见到眼前一袭白衣的俏公子惊喜道,又见他身旁的王冼,也微笑着点点头。但此时却不是说话的时候,因为脚下的大地已经有了明显的震感,一块又一块山石从山洞内壁上滚落。 他们三人冒着上方如雨般坠下的石子,摇摇晃晃地先后穿过狭窄的通道疾步走出山洞。刚一出去,却听身后惊天动地的声音响起,地动山摇间漫天的尘埃几乎遮住了蔚蓝的天空,原来是整个山体都轰然倒塌,洞口也被封住。 三人并肩而立,看着这已经面目全非的地方,沉默不语。 玉清宫的遗迹再一次被埋葬,而这次,其中却留下了许多尸体给它陪葬。 … 大海的声音,就像大海一样雄浑有力。蔚蓝的天空中晴空万里,晶莹的浪花用力拍打着船身。一阵又一阵潮湿的海风吹来,空气中除了淡淡的咸味,似乎还夹杂着血腥味儿。 周慕云站在高高的的桅杆上,他的脚下,是一面被风吹的鼓鼓的帆,他身上的宽袖大袍也被风吹的鼓起,一头长发随风飘扬。高昂着头,仿佛是在感受着这大海的辽阔无际。 但是他没有。 他的脑海中,走马观花般浏览着多出来的许多记忆。 那些人…那些事…陌生又熟悉。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让他都有些分不清,这些事是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还是被老头儿的记忆影响的。 “周师叔!” 周慕云被这声音打断思绪,却见下方王冼正昂着头看向他。翻身从桅杆上一跃而起,轻轻落在甲板上,如落叶一般悄无声息。 站到地上他忽然心中一怔,方才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是下意识般,双脚在虚空中不断轻点。 “老头儿的记忆开始对我有影响了。”他心中这么想,却面带笑容看着王冼道:“怎么了?” 王冼并不知道周慕云体内气脉被封之事,对这一幕虽有些惊讶却只当做是周慕云练了些轻身之术。只是拱手笑道:“白师叔让小侄请师叔过去一趟。” 周慕云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他道:“你我年龄相仿,于我又有救命之恩,兄弟相称即可,不必如此。”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师叔就别为难小侄了。若是让家父知晓我在师叔面前没大没小,定会又要责骂于我了。”王冼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只是面上有些无奈。 “这样啊…”周慕云挠挠头,想了想又笑道:“即是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不过,私下里,你我还是各论各的吧。” 王冼闻言也笑着点点头,拱手作揖道:“王冼,见过周兄!” “周慕云,见过王兄!”周慕云见此也拱手作揖回礼道。 这一来,二人只见的距离仿佛拉近了不少,有说有笑地并肩走下甲板去见船舱内的白飞鸿。 船靠岸以后,白飞鸿就和王冼一同向南域进发,他们一个回罗浮山,一个回三圣山,倒是可以顺路。而周慕云则根据白夜行的吩咐,向中域正一教的方向行进。 毕竟,当初也是借正一教的声威吓走了对他穷追不舍的孔有仁。于情于理,他也得亲自去一趟表示感谢。 正一教的山门位于中域王屋山,乃是冀洲所有洞天福地中十大洞天之首,远峰近峦起伏多变、悬崖峭壁险峻恢宏、沟谷溪潭深邃幽静,不说其历尽万年的沧桑留下的底蕴,单单是这美景就足以令人沉醉于此。 二月二十五日。 夜,繁星点点洒满漆黑的天空。 黑幕底下,王屋山上灯火通明。 高大巍峨、气势恢宏的太和殿内,正一教自掌教张陵之下一应长老、弟子正和一群身着青色道袍、挽着道髻的修士觥筹交错、谈笑生风。 他们是来自中洲道德宗的弟子,与正一教同属道门太清派。同气连枝,源远流长。 道门内部派别众多,但单单从主脉区分却只有三派--太清派、上清派、玉清派。如今在冀洲,玉清派式微,道统已少有留存,现存的也大多是假托玉清之名;上清派以度人为修行之本,虽然声名远扬却并没有多少修为高超的大修士。只有太清派,尊太清道德天尊为道祖,自上古以来便一直是声名显赫,得道飞仙者无数。 而今日则是传说中道祖之诞辰,趁此良辰美景,掌教张陵便在这太和殿内宴请道德宗修士一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坐在主位一位身着青色粗布道袍的男子向左手边微微探身。 “南师兄,看我教这八百弟子,兄以为如何?”他的手白皙修长、手指纤细,宛若女子,指着下首盘膝坐于大殿中其乐融融、言笑晏晏的正一教弟子笑道。只见他一张白皙如雨的脸上,两双眼睛深邃明亮带着笑意,三缕长髯一丝不苟地垂下;一头黑发盘在脑后挽成一个道髻,虽说相貌平平,却丰姿神秀,自有一番神采在中间,举手投足间更有一番令人折服的气度。他正是冀洲修道界十二大圣地之首的正一教掌教至尊、被尊称为正清玄妙真君的化神境界大修士,张陵。 坐在他左手边客座上的男子也是气度不凡,闻言微微一笑,抚着颌下一缕美髯目露赞赏之色点头道:“贵教门下英才辈出,不出百年怕是又要添上十数位金丹、元婴境界的修士了,令我好生羡慕。”他是来自中洲修道大派道德宗的南莫问,专程为拜访冀洲太清派同道而来。 张陵闻言莞尔,修长的手轻轻搭在深棕色的木质扶手上敲击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又笑道:“既然南师兄觉得还能入眼便好,我门下好些弟子一直渴望能见识中洲仙道昌盛之气象,还请南师兄加以照拂!” 南莫问闻言点点头笑道:“张师兄严重了,小弟此番便是专程为了此事而来。三千年前贵教桐柏真君云游至我宗山门,与我宗前辈坐而论道整整十年,令我宗上下倾慕万分。更何况,你我两派同为太清道祖门下,同气连枝。临行前,掌教真人还叮嘱小弟一定要和师兄您好生亲近一番!区区小事,哪敢劳烦师兄您出言?” “呵呵…如此便好!”张陵点点头道,转头看向外面漆黑的天空,只是目光中却略微有些冷意。 看到张陵这副样子,南莫问有些奇怪,忽然似是想起什么,脸色一变,神色间带着懊恼,却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得轻轻举起桌上的酒杯微微抿了一口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桐柏真君,乃是正一教前代掌教至尊,张陵之父,名讳不为人所知,却也是一位功参造化、道法通天的大修士。方才他一时为了与张陵拉近双方关系,却忘记了一个秘闻:相传桐柏真君自感大限将至时,意欲将掌教之位传给自己的大弟子,而非作为自己儿子却一直不怎么喜欢的张陵。若非正一教当时一干长老几乎是群情激奋地一片反对之声,正一教怕是不姓张了!虽然最后张陵还是成功继位,但对这件事却一直耿耿于怀,对桐柏真君的名字极为忌讳。也难怪他竟会对此有这样的反应! 南莫问饮下一杯酒,却还是难掩心中的尴尬。见张陵虽还是面带着笑容,却一直看向大殿外漆黑的夜空,只得轻咳一声,讪笑道:“张师兄,小弟…” 这时,他们忽然脸色一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站了起来。 不只是他们,天下九洲,许多人都在同一时间,如出一辙地面带着震惊和狂喜。他们有的曾经名动一时、后来却不知所踪,有的人已经早已被世人当做是身死道消渐渐遗忘,此时此刻,却一个个睁大了浑浊的双眼,身体颤抖着,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滑落。 “奉天承运,黄帝诏曰:着中天神将即日打开中天门,不得有误,钦此!” “奉天承运,青帝诏曰:着东天神将即日打开东天门,不得有误,钦此!” “奉天承运,赤帝诏曰:着南天神将即日打开南天门,不得有误,钦此!” “奉天承运,白帝诏曰:着西天神将即日打开西天门,不得有误,钦此!” “奉天承运,黑帝诏曰:着北天神将即日打开北天门,不得有误,钦此!” 五个声音,如同五声惊天震雷,响彻在天下每一个化神真君修为以上境界的修士耳边。 “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修士站在一个简陋的石室内,仰着头又哭又笑,他的眼睛仿佛透过头顶厚厚的石块看到了漆黑的天空中一个闪着耀眼光芒的金甲神将正手捧一卷金黄色九龙腾飞的圣旨,那金甲神将的背后,是一个七彩霞光闪耀、高大巍峨的琉璃门! … 这样的一幕在广阔天地间处处可见,每一个人都是如这老修士一般老泪纵横,有仰天大笑的,有破口大骂的,但无一例外,都在这一刻,眼中闪着前所未有的神采,仿佛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稻草;仿佛久病的人看到了灵丹妙药。 没有人回去笑话他们。 整整一万一千八百年!多少雄姿英发领一时风骚的天才挡不住岁月的侵蚀,含着眼泪化为一抔黄土;多少风华绝代的粉红佳人眼看着自己的容颜慢慢变老,带着无尽的忧愁变成冢中枯骨。 与这些人相比,他们算是极为幸运的,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 求仙问道,刻苦修持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长生不死吗?! 冀洲万佛寺中,一个长眉及肩的老和尚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微笑着喃喃道:“不去,不去!”双手合十,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柱峰上,一座簇新的大殿中,一个身着惨绿色衣衫的少年,面无表情,双眸中,如同万丈深渊般的寒冷。 王屋山,一间人迹罕至的小屋外,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儿摸着一头青皮小毛驴的额头,对着漆黑的天空翻了个白眼,啐了一口骂道:“大半夜让人不得安宁,一群傻x!”那头小毛驴也极富人性化地学着他的样子,昂着头翻了个白眼。“啊-呃-啊-呃…” … 太和殿内,张陵和南莫问久久才能使心情略微平复,相视一眼,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浓的喜意和疑惑。 震惊能理解,这疑惑又是从何而来呢? 南域,罗浮山后山的草庐中。 一袭白衣的白夜行靠坐在椅子上,仿佛要将整个身子钻进去一样。他的身旁,负手而立着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袍的男子,腰间挂着一个与周慕云一模一样的淡青色酒壶。 “你准备好了么?”他问到,声音清冷。正是中域绝情谷中的沈清泉。 “…”白夜行没有说话,低着头,长发披下来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紧紧扣住椅子扶手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哼!懦夫!”沈清泉看他这副样子,脸上带着鄙夷和痛恨冷笑道:“青莲真是不值得,为了你种人搭上了性命!” “…”白夜行还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看在青莲的面子上,我会替你收尸的!”沈清泉怒极反笑,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出草庐去。 “替我照顾好他们,拜托了!”白夜行忽然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挺拔的背影道。他的嘴唇在颤抖。 “…”沈清泉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大步离去。 … 夜,无星,无月。 起风了。 第五十九章 千人飞仙(上) 对于这一切,周慕云并不知晓。 化神真君以上境界的修士的世界对于绝大多数修士来讲,还是太过遥远了,更遑论周慕云区区一个没有半点修为境界的凡人。 甚至他到了王屋山以后,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正一教八百弟子顶着炎炎烈日站在巨大的广场上,在和煦的微风中演练着一套剑法。这剑招虽然简单,却刚柔兼济,在八百身着青色道袍的正一教弟子行云流水、整齐划一的动作下反倒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周慕云站在一旁看的连连点头,如痴如醉,一时倒也忘了此行的来意。 他虽非武道天才,但修炼剑法已有些时日,还有脑海中青莲剑仙的剑道投影,眼界之高非比寻常。在他看来,这套剑法虽然异常缓慢,却都是以动作柔和,姿势舒展,刚柔相济而行功。也有寻常剑法中的刺、撩、点、截、格、洗、劈、挂等特点。而相对于大多数剑法讲究速度,这套则是以轻巧灵活,吞吐自如。 他在一边旁观着,却不知为首带领的那位正一教弟子看周慕云心中却有些恼怒。作为正一教年青一代剑法第二的弟子,他一向自视甚高,见这个身着青衫、背负一个狭长木匣的男子不仅在一旁恬不知耻地“偷师”,还一副前辈高人的样子点着头,仿佛真是看出了这套“阴阳两仪剑”玄妙之处的样子。怎能让他心中不气!嗯?剑法第一的是谁?除了张道衍那个怪胎还能有谁?! 一套剑法演练完毕,他便反手持剑背在身后,径直向周慕云得方向走去。 周慕云见他走来,便整理衣带拱手作揖道:“周慕云,见过这位师兄!” 那人心中虽恼,却也不愿堕了自家的气度,也拱手作揖道:“正一教,水四方,见过周师兄!”语气却有点硬邦邦的。又挑眉看向周慕云道:“不知周师兄以为我教这套剑法如何?” 周慕云心中虽奇怪这人为何上来就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却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这位水四方原本就是这般行事。便想了想道:“贵教这剑法当真是别具气象,妙不可言!” 谁知水四方却不依不饶道:“却不知周师兄以为妙在何处,还请指点!” “…”周慕云心中有些奇怪:这水四方为何一上来便问他对于这套剑法的看法?他却不知,虽然修道界对于武学不屑一顾,但只是相对于凡间粗浅的拳脚功夫而言。毕竟修士在仙体未成之前体内真气、真元终究有限,若是仅靠法术对轰,怕是得因法力枯竭而死。因此,对于上乘武学还是会趋之若鹜的。 而这套“阴阳两仪剑法”虽然简单,其中却隐有天地至理,乃是由一位前辈高人留下的无上剑道简化而来,虽说并非多么珍贵,却也能让一些小宗门求之而不得。 正一教一向有在这山门前的广场上演武的惯例,为了显示其正道第一大派的气度又从不禁止外人观看学习。如果周慕云只是观看倒也罢了,坏就坏在他还似乎是一副高人的样子,点头评判。 见周慕云不说话,水四方心中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无耻败类!”面上却还带着笑,只是挑着眉头拱手道:“既然师兄也是剑道中人,不如请师兄下场指教指教。” 周慕云听闻此言,虽说觉得有些不妥,却也有些心痒。他修习“青莲剑典”以来还从未和剑道中人交过手,也不知道自己的身手与同辈相比如何。方才又见这位水四方走过来时,龙行虎步、气度不凡,站在面前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剑势外溢,也是一位不错的对手。 他却不知,眼前这位水四方在整个正一教八百年轻弟子中也是排的上号的,若单论剑法造诣也仅此次于张道衍那个怪胎。要不然也不会由他带领、指导其余的年轻弟子。 周慕云想了想,便点点头道:“指教不敢当,你我切磋切磋便是。” 水四方听闻周慕云的态度还算端正,心中的恼意略微平息,便点点头将手一摆道:“请!”率先走下场去。 周慕云则解下背上的剑匣,里面黑色的长剑静静躺着,平淡无奇,没有半点光泽。 众多正一教见水四方竟要和这陌生男子下场比试,一个个都退后散开围城一个大圈子。虽然他们都见识过水四方的剑法,但却很少见他下场与人比试过,虽说有张道衍“剑法仅次于我”的评价,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心中不服。此番倒是要好好看看。 周慕云手持着长两尺七寸的仙剑“绝情”,身上别无他物,和水四方相隔着十步左右的距离对峙着,一阵微风吹来,吹动他的头发在眼前飘动,他却不为所动,一双眼中只有对面身着青色道袍的水四方。 “水师兄加油!”围观的正一教弟子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引来一片附和的声音。 水四方仿佛没有听见这些声音,只是看着周慕云将手中长剑提至眼前,剑尖朝上,两指宽的剑身对着周慕云,微微低头道:“水四方,请周师兄赐教!”这是剑师之间的礼节,代表他将周慕云作为了对手。 周慕云也同样回礼道:“周慕云,请水师兄赐教!” 周围的声音也在这一刻消失,所有人都静静看着场中两个挺拔的身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微风不断轻抚着,吹动着二人的发梢,吹动衣角发出簌簌的声音。 一息,两息,三息… 时间慢慢过去了,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动。周围围观的正一教弟子也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这是在凝聚自己的势,寻找着出手的时机。 一片白云缓缓飘过,遮住了天空中肆意散发光芒的太阳。 正对着刺眼阳光的周慕云眼前略一暗,有些不习惯。而就在这时,水四方动了。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他脚下一点,剑指周慕云整个人腾空飞出,仅一眨眼见,泛着寒光的剑尖便已经到了他鼻前。 周慕云却仿佛早走预料般,面对着这气贯长虹的一剑不退反进,手中长剑一引,“叮”一声,荡开这一剑,整个人上前竟和近身水四方打成一团。 “叮”、“叮”、“叮”… 清脆的金属敲击的声音如细密的鼓点一样不绝于耳,两个青色的身形在场中位置不断变幻,看得周遭数百名正一教弟子眼花缭乱,一颗心都渐渐提到了嗓子眼。 周慕云的剑如同一条黑色蛟龙,时而大开大阖、势若睥睨,时而又如微风细雨、密不透风、水泼不近,时而又来势汹汹,气吞山河;而水四方的剑则如同苍松翠柏,每一剑的剑招中都苍然有古意,又内藏变化,轻巧灵活、吞吐自如,二人真是打的难分难解,不相上下。 “叮”一声脆响,两人的招式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水四方手中,那把百炼精钢所打造的长剑竟拦腰被截断。 “…”周慕云看着水四方手中只剩下一半的长剑有些羞赫,将手中完好无损的“绝情”反手背在身后,微微低头道:“水师兄剑法高绝,小弟自叹不如!” 水四方却不置可否,只是目光迷离看着手中截断的长剑似是还没有回过神来。 “你来这里,怎么不先找人通报我一声!”这时,一个清冷高傲的声音响起,周慕云寻声看去,原来是张道衍。 “散了,都散了!”张道衍看着围成一团的的正一教弟子,剑眉微蹙道。声音不大,却已有威势。周围的弟子也不答话,只是三三两两散开,可见张道衍在这正一教中积威已久。 “你跟我来。”张道衍又对周慕云道,便转身向上走去。 “…”周慕云无语,转头看水四方还是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不知该说什么,便向他拱手作揖道声告辞,带上剑匣、酒壶跟随张道衍而去。 “…”水四方看着周慕云的背影,嘴唇动了一下,仿佛要说什么。 与他交好的一位师兄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师弟,怎么这副样子?人家都认输了!” 水四方闻言一笑,自嘲道:“输了?他分明是赢了的,谁说他输了?” “可是,他明明认输了呀…”那位师兄不解道,看着远处台阶上那个背负剑匣的背影道。 “他方才…根本没有用全力。与我只不过是切磋而已…你知道他方才那一会儿用了多少种剑法吗?”水四方捡起地上的半截长剑,仔细地将剑尖和剑柄用一块布包起来笑道:“足有上百种!也就是说,他真的只是切磋而已!或者说…只不过…是用我试剑而已!” “嘶--”那位师兄倒吸一口冷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慕云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不可能吧…”他跟水四方向来交好,知道水四方的真正水平--那是经过鲜血见证过的,此时,竟听他说被人当做了试剑石!怎能让他心中平静! “怎么不可能…天下英才何其多,我也不过是个井底之蛙而已…”水四方笑道,神情中却带着开朗。他不是那种因为一时挫折而一蹶不振的人,要不然,怎么对的起他手中宁折不弯的长剑! “嗯…”那位师兄点点头,看水四方的神情知道他并没有因此心灰意冷,便放下心来。担心中还是有些不相信地道:“那他于那…张师兄相比如何?”他原本是想说那人的,但临出口又改成了张师兄。正一教八百弟子,张道衍一向是超然物外的存在,除了他让人绝望的天资外,也与他高傲的性格有关。因此包括他在内的许多弟子对他…并不怎么喜欢。但此刻却称张道衍为“张师兄”,是因为至少张道衍也是代表着他们这十二大圣地之首的正一教,与有荣焉。 “呵呵…”水四方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张师兄的天资不是你我能猜测的,如果是两年前,这个周慕云现在的剑道造诣应该能高过张师兄,但是…” “嗯…”那位师兄闻言微微颔首。他明白水四方言外之意。两年之前的张道衍与如今的张道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周慕云对上张道衍,有败无胜!他们却不知道周慕云修习剑道也不过一年而已,要不然… … “你来这儿,有事吗?”张道衍坐在椅子上,令仆从奉上香茶。虽说他为人高冷,但就最基本的待人接物礼节来说却没有任何问题。 “嗯…此来,主要就是为了跟你道声谢谢。”周慕云手捧着有些发烫的茶盏道。 “…”张道衍看着周慕云,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又见周慕云竟再未开口,奇怪道:“然后呢?” “啊?然后?”周慕云愣了愣,又似是想起什么,挠挠头道:“我的身体出现了一点状况,你若是要跟我打架,怕是还得等一段时间…”却见张道衍还是那副面带疑惑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张道衍张了张嘴,有些不确定地道:“莫非你不知道?” “嗯?知道什么?”周慕云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感觉还是有点烫便又放下了。 “仙门开了。”张道衍见他这幅模样,便知他对这件搅动了九洲风云的大事根本一无所知,有些好笑道。 “嗯?”周慕云闻言一惊,随即又有些奇怪。“可是这与我何干?” 张道衍这是简直要被周慕云气傻了,他都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假的,“贵派的白前辈…不知他有何打算呢…” 周慕云闻言一震。 他自玉清宫遗迹中知道了那件隐秘之后便一直将白夜行当做真仙一流的人物,方才张道衍告诉他仙门已经打开,他还没反应过。但是这一想…却有些不对。因为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如果白夜行并非仙人…活到现在怕是寿元无多了… 这么一想,他心中一下子着急起来,也顾不得跟张道衍再寒暄,草草了事,便匆匆告辞离去。 第六十章 千人飞仙 (下) “你来这儿,有事吗?”张道衍坐在椅子上,令仆从奉上香茶。虽说他为人高冷,但就最基本的待人接物礼节来说却没有任何问题。 “嗯…此来,主要就是为了跟你道声谢谢。”周慕云手捧着有些发烫的茶盏道。 “…”张道衍看着周慕云,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又见周慕云竟再未开口,奇怪道:“然后呢?” “啊?然后?”周慕云愣了愣,又似是想起什么,挠挠头道:“我的身体出现了一点状况,你若是要跟我打架,怕是还得等一段时间…”却见张道衍还是那副面带疑惑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张道衍张了张嘴,有些不确定地道:“莫非你不知道?” “嗯?知道什么?”周慕云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感觉还是有点烫便又放下了。 “仙门开了。”张道衍见他这幅模样,便知他对这件搅动了九洲风云的大事根本一无所知,有些好笑道。 “嗯?”周慕云闻言一惊,随即又有些奇怪。“可是这与我何干?” 张道衍这是简直要被周慕云气傻了,他都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假的,“贵派的白前辈…不知他有何打算呢…” 周慕云闻言一震。 他自玉清宫遗迹中知道了那件隐秘之后便一直将白夜行当做真仙一流的人物,方才张道衍告诉他仙门已经打开,他还没反应过来。但是这一想…却有些不对。因为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如果白夜行并非仙人…活到现在怕是寿元无多了… 这么一想,他心中一下子着急起来,也顾不得跟张道衍再寒暄,草草了事,便匆匆告辞离去。 … 湛蓝的天空下,万里无云。 骄阳如火,肆意散发着刺眼的光芒,晒的轻轻拂过的微风也带着滚烫。 但对于一些垂垂老矣的修士来说,他们等今天已经足有万年!那座在虚空中隐约浮现的七彩泛着琉璃光华的大门已经大开,透过那大门,仿佛可以看到其后那片仙云袅袅的广袤世界。 “恭贺老祖白日飞仙,祝老祖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数百位身着藏青色长袍的修士五体投地,跪在地上齐声道。声音整齐,响彻云霄。他们一个个面色红润,带着狂热和欢喜,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 他们面前,负手而立着一个须发皆白、身着一件绯红色大袍的老人,正抬头看着天空。那若隐若现、如梦如幻的大门后,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新世界。 他浑浊的双眼中带着笑,转过身看着一地的徒子徒孙,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淡了许多。 “你们都起来吧。”老人大袖一摆道。白眉微颤、温声细语。“老夫今日飞仙以后,尔等定要如往常一般刻苦修持、行善积德,莫要败坏了我宗之声誉!” “弟子(徒孙)谨记老祖教诲!”众徒子徒孙又一次拜倒在地,齐声道。 “嗯。”老人微微颔首,忽豪气干云、仰头大笑道:“平地仙云起,飞身升上清!”步步生莲,踏上虚空,进入那泛着琉璃光华的门户中消失不见。如梦如幻。 没有传言中的乌云蔽日、天雷滚滚,亦没有传言中的电闪雷鸣、惊天动地。这一切仿佛就像是去邻居家串门一般简单,闲庭信步,悠哉悠哉,直上九霄。 “恭送老祖!”众徒子徒孙将头埋地,齐声大喊道。声音如夏雷阵阵,从这山巅扩散而去,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他们的脸上,笑中带泪。 这样的场景在天下九洲处处上演。 人生最愁是离别。但在这时,却夹杂着欢笑。 每当夙愿将要达成的时候,人都会觉得畅快。即将成为仙人的人也不例外。 却没有人知道,那泛着琉璃光华的大门背后的那片广袤世界中,竟有人要从那个无数人神往的地方下来到这无数人想要离开的地方。 这是一座高大、威严的宫殿,装饰得金碧辉煌。十二根朱红色的柱子托起了巨大的房梁,大红色的幔布在大殿内随风飘荡。仿佛置身于火海中,却只让人感觉冷清。 “你们下界以后,找到他,把他安全带回来。”一个隐藏在朱砂色纱帘之后的女子开口道。透过薄薄的纱,隐约可见一个形体绰约的身形,身着着宫装,凤冠霞帔。虽显有些瘦弱,却仿佛高山仰止,充满尊严和威势。 “诺!”一个雄浑的声音应道。 看着那个身形如山般高大健壮的男子的背影,宫装女子面无表情地站起,绕过绣绘着百鸟朝凤的围屏,走到后殿。空荡荡的大殿中却是一片缟素,三百六十盏长明灯纹丝不动地散发着光芒。仅有的一张床榻上,躺着一个和衣而睡的年轻男子。面如朗月、唇若朱砂,双目紧闭,就像真的是睡着了一样,却没有半点气息。 宫装女子居高临下,看着这个面容极为俊美的男子,面无表情,眸中却带着让人心寒的恨意。青铜灯柱上的灯火都在此刻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是被这沁人的寒意影响到了一般。 … 周慕云回到草庐之时,距他离开正一教所在的王屋山已经过去了近十天。 而在这段时间内,又陆陆续续有很多人或孤身一人,或三两成行,步步生莲,踏上虚空而去。一个个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修士,进入那虚空中的门户之后,浓郁的仙气涌来,为他们洗净体内浊气,重塑仙体,自此逍遥自在、仙凡有别。 自此凡间少了千位合体渡劫境界的大修士,只留下一段段传奇继续口耳相传着,而仙界则多了千位籍籍无名的仙人,开始了追求更加深奥道理的旅途。 历经万载积累后,天下九洲,数以亿记的修士,竟仅有区区千位得道飞仙者,虽说还有更多的人挡不住岁月的侵蚀先行一步倒下,却也不得不说,仙道渺渺,得之不易。 而在凡间,又有无数凡人仰望天穹,看着那些道骨仙风的背影,步步飞仙,由此产生无尽的向往渴慕。 … 群山环绕中,横无涯际的望仙湖畔落英缤纷。 不知为何,周慕云越是靠近,越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 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骏马吃疼飞奔而去。周慕云深深吸了一口气,默念法诀,一阵天旋地转,便到了望仙湖底、罗浮后山脚下。 第六十一章 别离 山还是那样的山,苍松翠柏、层峦叠嶂。 水还是那样的水,碧波荡漾、清澈见底。 但周慕云却总觉得,今天相较以往,整座山上都有很大的不同。 静,太静了。 走在林间落英缤纷的小道上,以往不绝于耳的虫鸣鸟叫在今天却无影无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仿佛连潺潺流水声都被什么压制了一般。 而此时周慕云心中,却不知为何突然平静了下来。取下剑匣中的黑色仙剑,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向草庐的方向走去。无论发生什么,他这七尺之躯,该面对的总是要去面对。 翠绿色的竹林中,几座草庐分布其间。在蓝天白云下,宛若世外桃源。 一袭白衣的白夜行负手立在门口。他神色自若,微微昂着头,黑白分明的双眸似是无意地看着天边淡青色的连绵群山。他的身材并不十分高大,却巍巍如高山耸立。就像…就像那位青莲剑仙在面对漫天天兵天将的样子。而他面前,十数位身着银袍金甲的军士单膝跪地。看其打扮,与周慕云曾“见到”的那些天兵天将如出一辙。 白飞鸿没有说话,也像是没有看到眼前这十数个天兵天将,只是仰头看着天边,仿佛那里有什么美景让他留恋不舍。 祝桐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那白衣胜雪的太子殿下,心中却有些复杂。一万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爱笑爱闹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的白千阳,也变成了眼前这位古波不惊的,琢磨不透的白夜行。 这时,在场所有人都如同心有所感般转头看去。 小径那头,周慕云提着“绝情”一步一步走来。一袭青衫长衫,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披在肩上。 他的眼中带着阳光,灿烂且温暖。 周慕云似是没有看到这一地的银袍金甲,径直穿过人群走到白夜行面前,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回来啦?”白夜行坦然受了这只在周慕云拜师时才行过的大礼,然后单手虚扶笑道。他的脸上,漆黑如墨的眉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双眸、高挺的鼻梁、上扬的嘴角…几乎每一寸都带着欢喜和满意。 “是,师尊。”周慕云点点头笑道,对身后的人视若无睹。 他的心中一片平静没有半点波动。他看出来了这些人跟青莲剑仙记忆中的天兵天将如出一辙,也大概猜到了这些人此来的目的。但是…又如何。看白夜行这副样子,已经是没有抗拒的意思。 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 他这个关门弟子,能做的,只是让这场离别,看上去体面一点。 “你的几位师兄、师姐我都已经故人照看了,不过…”白夜行看着眼前眉眼中带着笑意的幼徒,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只剩下惆怅和歉意。他的相貌没有丝毫改变,但就在这一瞬间却仿佛老了一般。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客,终于走不动了,双眼中满是疲惫。 “师尊,您放心吧。”周慕云看着眼前好像佝偻了许多的白夜行,心中一抽,脸上却笑容不减,甚至他的语气中还带着轻松。 “嘿嘿…我不放心又能如何…”白夜行闻言仰头大笑,道:“你们师兄弟十人,你在我身边时间最短,我也最放心不下你,但是…嘿嘿…”他斜眼瞥了后方单膝跪地纹丝不动的众人,缓缓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此去经年,以后的路,你自己好好走。” “嗯。”周慕云轻轻点头,看着眼前容颜似乎没有半点改变的男子,却不知该说什么。炽热的骄阳直直照在身上,这往常让他觉得浑身舒适的温暖此时却让他只觉得无比烦躁。 “嘶!”他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无名之火尽袪。原来是白夜行看见他神色间的异样,担心他做出过激的举动,施法为他祛除了心火。 “…”白夜行嘴唇动了动,仿佛要说什么,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只是一只手在周慕云肩上重重拍了一下,便与他擦肩而过,也不去看跪在地上的众多天兵天将,仰头穿过人群,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祝彤面无表情地起身跟在白夜行身后。他如山般高大威猛的身躯上穿着一件厚重的铠甲,身上裸露出来的古铜色皮肤如同钢铁铸就,上面密布着伤痕,这是他多年四处征战留下的勋章。而其余的银袍金甲也沉默着起身离去,他们有甲胄在身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悄无声息。 周慕云没有回头,面对着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脸上带着笑,泪水却模糊了他的双眼。物是人非事事休,大概就是指此时这种情景吧。 突然,他像是发了疯似的转身疾跑,凄厉地大喊着,一溜烟似的追向白夜行他们离去的方向。却如同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倒在山下的青草地上。苍茫天地间,哪里还有那一袭白衣的男子的踪影。他伏倒在地,双臂埋住头,失声痛哭。 十年多过去了,他终于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家。 罗浮后山的草庐虽在,但没有了师尊、诸位师兄师姐,那怎能称之为家。他不恨白夜行,不恨他就这样束手就擒,他知道只是因为不愿意让自己视若已出的弟子们因为他身死。他只恨自己,恨自己没有能力。如果他已是站在仙道尽头的存在,三界五行中谁还能拆散他的家? 蔚蓝的天空中,忽然下起了小雨。没有乌云蔽日,没有狂风呼啸,这雨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从虚空中降落,打在周慕云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沉默着从地上爬起。捡起草丛中黯淡无光的黑色长剑,失魂落魄般踩着草地间的积水,向外走去。他没有回草庐去,没有了人的地方,回去又能干嘛? 行尸走肉般,一步一步离开了这被群山环绕的望仙湖畔。蓦地,他心中浮现出当初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情景。那种震撼和向往,仿佛就在昨日。那漫天飞舞的落英、那来势汹汹的三个天师道道人、还有那个宛若神兵天降的青衫师兄… “呵…”他嘴角一咧,又转瞬即逝。 这许多美好难忘的回忆便暂且存在脑海中吧。不到团聚的那一天,他是断然不会回来这里的。 那么…他又能去哪里呢…诸位师兄师姐不知所踪,他也不愿意去找他们。他不知道该已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们。谴责他们的临阵逃脱?不,不会的。草庐门下虽然心性淡泊,但绝非不能慷慨赴死的人。去和他们抱头痛哭?呵呵… 他大脑中一片浆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忽然,他想起那个一袭僧衣、长眉及肩的老和尚,心中却渐渐升起希望。 他经脉被封,是老和尚的首尾,他要去求他为他打开封印。他要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实力,来在未来的大世中获得更多的主动权。从今以后…他只能靠自己了。 虽说他有青莲剑仙的剑道传承,但是…他终究不是青莲剑仙,不一定能达到那种高度。何况…风华绝代如青莲剑仙,不也成了冢中枯骨了么…他知道破开封印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已经没有后退的路了。大世来临在即,如果他没有足够的本钱去占据主动,一步慢,步步慢。杀上仙界接回师尊让他们草庐一门团聚,将会遥遥无期! 他这么想着,强忍着回头再看一眼的冲动,向西域须弥山的方向走去。 … 第六十二章 前路 厚重沉闷的钟声从山巅的钟楼上响起,伴随着低沉的吟唱,一片宁静和祥和,与世无争。原本伴随着仙界之门重开而来的浮躁和喧嚣,在这里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化去。蓝天、舒云、清风、草木…这里的一切宛若隔绝于世,静悄悄又孤零零地。 周慕云一步步踩着石阶向山顶的万佛寺走去。 平整的石块千百年来被世人踩踏,早已光可鉴人,却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失足滑下去,这大概也是佛法慈悲的显化吧。在石阶两侧的众多佛像的注视下,周慕云心静若水。 求佛路,问心桥。 这是他第一次有意识地自己走在这久负盛名的秒地上。而上一次,白夜行带着昏迷不醒的他走上这条石阶的过程中,他还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梦。那时候,他告诉那个自己,不忘初心。 现在…周慕云脚下没有丝毫停顿地继续前行,心中却微微叹了一口气。 白夜行初次传授他道法之前,曾问过他为何修仙,他答:“为了能够屹立仙道尽头,去看看那里的风景。”而一直以来,他虽然也算得上是努力,却从来没有逼迫自己。一直都是按部就班,不紧不慢的样子。因为他有倚靠,他的师尊,他的师兄师姐会保护他慢慢成长,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四处浪荡、不务正业。但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问鼎仙道尽头?呵呵…他心中轻笑了一下。 … 月夜,上弦月,微风。 周慕云呆坐在高台上,两条腿悬空随意摆动着。他已经在这里静坐了好几个时辰。 银白色的月光撒在万佛寺黑灰色的浮屠塔上,没有半分恐怖,甚至还让人凭空生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他走了?”一个身着白色僧衣、白眉及肩、皮肤白皙的老僧披着月光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现在周慕云身旁,看着天空中那轮弯月。月光下,他整个人都变得出尘、圣洁。 “嗯。”周慕云解下腰间的淡青色酒壶,微微抿了一口。淡红色的桃花酒在唇舌间留香,初时甜后又变得微苦,百转千回、回味无穷。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你也不必太过于介怀。”空性和尚背负双手,慈眉善目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大师,晚辈省得。”周慕云点点头,又仰头灌下一口酒。此时此刻,他终于觉得这壶中的美酒应当是这世间最美味的东西了,这种五味杂陈尽在口中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 看着仰头痛饮的周慕云,空性和尚光滑白皙的脸上淡淡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他那两条及肩的白眉也纹丝不动。在戒律森严的佛门圣地,饮酒这种事在他这位坐看沧海桑田万年之久的万佛寺始祖眼中似乎根本算不得什么。 周慕云眯着眼,回味着口中馥郁的酒香,许久才缓缓睁开眼。起身站在负手而立、不动如山的老僧面前,看着那张历经岁月沧桑却又精神焕发的脸,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埋低不语。 他知道,眼前这位和白夜行关系甚密的老僧定然知道他的来意。他也知道,这位面容慈祥和蔼的老僧定然也是白夜行那一等级的存在。能不能化解他身上的暗疾,让他能跟上旁人前进的步伐,就看这位得道高僧愿不愿意出手相助了。他别无所求,只求这位高僧能够施以援手。 柔柔的夜风轻轻拂过,空性和尚身上白色的僧衣随风舞动,长袖飘飘。垂下的两条白眉也在微凉的夜风中舞动。月光下,他慈祥的面庞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也没有阻止周慕云的动作,只是看着天边那朵将要遮蔽住月华的乌云,道:“你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晚辈想要试一试!”周慕云的头抵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让他头脑无比清醒。他没办法放任不管,没有办法!他不知道师尊的过往,但是那个男人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个家,甚至传授以无上仙法。恩重如山尚不能表达那个男人对他的情义。他只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守护去留下这得之不易的一切。甚至,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孤傲的身影强自做成一副昂首挺胸的模样孤零零地一个人行走在天地间。他想试试,哪怕希望渺茫,哪怕粉身碎骨。 “那老衲问你,即便你做成了,又待如何?”空性和尚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活了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知道,似周慕云这种年龄的人,永远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他不打算去阻止,相反,他还要去帮衬眼前这个孩子一把--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呢?许多事只有自己真正经历过以后才会懂得。 “…”未想周慕云闻言却沉默了。成功?他心中苦笑一声。怎么可能成功!以白夜行那深不可测遨游天下的修为都没有做任何反抗地束手就擒,他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打成心中所愿? “起来吧。”空性和尚见状,轻叹一声,微微摇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这是犯了戒了啊。” “嘿嘿…”周慕云挠头笑了笑道:“晚辈只是一凡夫俗子,比不上大师洒脱。” 空性和尚闻言莞尔,却没有开口说话。洒脱?只不过是个历经俗世之后的淡泊罢了。 周慕云看着他脸上那抹笑,一时语塞。虽然空性和尚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但是这笑却似乎总有不同的意味。 “如果,你能够重新踏上仙道,你意欲何为?” “晚辈只希望能够早日使我师门团聚。” “团聚?”老僧仰着头,看着夜幕中闪耀着的星星点点,又一次沉默了。 … 目送那白色僧衣的老僧披着月光离去,周慕云又坐在高台上,双腿悬空随意摆动着,悠哉悠哉。 “酒。”广安和尚一屁股坐在他身旁,将手伸了过来。那只手就像风干的鬼爪一般,瘦骨嶙峋。 周慕云看向他的脸,那张脸变得更加可怖了。消瘦的脸庞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皮贴在骷髅上,眼窝深陷,一双几乎要突出来的眼球中散发着幽绿的光。一段时间不见,广安和尚的境况更加不堪了,不过他的精神倒还算是很充沛。脸上还带着笑,只是这笑容却分外恐怖,全然没有方才空性和尚那种令人平静神宁的样子。 接过周慕云递来的酒壶,广安和尚仰头咕咚咕咚就是好一阵痛饮,忽然大笑起来,大喊道:“痛快!痛快!”声音之大,在寂静的黑色中远远荡去。 看他这副样子,周慕云微微蹙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才回让一向还算克制的广安和尚都变得有点癫狂。但是他没有开口询问,广安和尚既然来找他,自然会告诉他始末。 果然,广安和尚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跟周慕云说了一遍。 他的语序有点凌乱,前言不搭后语,但周慕云还是听明白了,也明白了这件事的棘手,随即也苦笑起来。 该来的总会来的,就像日出日落,就像白飞鸿的离去,就像…那个黑袍的种花人。 广安胸前那朵美丽娇艳的“刹那芳华”,终于要绽放了。也就是说,那位种花人来收割的时间到了。也就是说,他的死期也到了。 这个和尚可能是不会怕死的,但以他的境界,还做不到眼睁睁等着死期的临近。 “我已经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阴冷如蛇,令我芒刺在背。”广安有些神经质地看向四周,银色的月光下这宛若仙境的古寺在他眼中却宛如洪水猛兽一般。 周慕云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他,只是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入手处却只能感受到硬邦邦的骨头架子。广安那件薄薄的灰布僧衣下的身躯已经仿佛只剩下一具骷髅了。 广安看向周慕云,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容道:“不过我也想清楚了,这是我的劫数,是劫后余生还是在劫难逃,就看佛祖愿不愿意保佑我了。” “嗯…”周慕云点点头,笑了笑,道:“那你准备何时下山去?”按万佛寺的安排,是绝不会插手这件事的。到时候,还得将广安送下须弥山去,让他自己去面对这一劫。 “大概还有几天吧。”广安仰头饮下一口酒,砸了砸嘴赞道:“你这酒香馥郁,回味无情,真称得上是无上妙品。”解开衣带,袒胸露腹地仰头看着天空中的那一轮弯月,神色间带着迷离,变化不定。 周慕云笑着摇头不语。这个广安方才还一副悲戚的样子,这会儿又是这般模样,实在让他有些摸不透。到时候随他走一趟便是了。他心中这么想,一只手却不经意间摸向怀中,感受着那件硬物的质感,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 … 仙界,西天国。 凡间夜幕笼罩之时,这里却还是白昼。一轮巨大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中,散发着圣洁的光芒,万古不坠。 还是那座空荡荡的大殿,红色的幔布在四面八方轻轻拂来的微风中迎风招展。太阳的炽热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屏障阻隔住了一般,使得大殿里极为清凉。 一个并不十分高大的身躯笔直地挺立在大殿中。巍巍如高山耸立,又仿佛一株苍松挺拔。一袭宽大的白袍,一头乌黑的头发披在脸上,英俊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是在讥讽,又似是解脱。一双剑眉下,两只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盯着薄薄的红色轻纱后,那道曼妙的身姿。 “连一声母后都不愿意叫我?”那女子开口道。被轻纱挡住的面庞看不清表情,语气极为平淡,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呵…”白夜行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的笑意更甚却没有说话。母后?他的母后早就死了。 轻纱后,那女子蛾眉微蹙。她身上的华贵的大红色宫装上翱翔着百鸟朝凤,坐姿之合乎礼仪即便是最最严苛的礼学家也挑不出毛病。像她这般母仪天下、地位尊崇的人本不会有什么烦心事吧?此时却蹙着黛眉,一双丹凤眼紧紧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顶天立地的男子。她的目光似是穿透了这薄薄的轻纱,直刺白夜行心底。 “不管你对本宫有什么误会,我也劝你还是先放下。陛下闭关至今未出,四方诸侯又蠢蠢欲动,我本宫虽殚精竭虑却也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既然你回来了,明日起,便由你监国处理政事吧。”女子的眉头展开,朱唇微启道。语气虽平淡,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白夜行闻言脸上的笑意仿佛要溢出来一般,眼中却满是讥讽地看着轻纱后的身影。一万一千八百年前,这个女人处心积虑地想要置他于死地,使他不得不逃至下界,惶惶如丧家之犬。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那个有监国之权的太子之位嘛?没想到,如今她居然又要将这得之不易的位子还给他。 “莫不是不愿意?”宫装女子的目光似是被这薄薄的轻纱遮住了一般,她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幻,语气还是那般平淡,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不愿意又如何?”白夜行仰头斜视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陛下闭关之前,曾下诏令本宫暂代天国一应事宜。所以,本宫不是再跟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女子忽然笑了。那笑容如鲜花绽放,像五月清晨的风。只是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白夜行看着薄纱后那个隐约可见的笑容,脸上的笑容尽袪。神色微冷地直勾勾看着那个近在眼前却好像高高在上的身影。如果眼神能化为实质的话,这张薄薄的红色轻纱可能早已被他的目光刺的千疮百孔。许久,他才微微欠身道:“遵旨。” 是日,失踪已万年之久的仙界西天国太子,白千阳殿下归位。代行理政的长乐夫人下诏,宣布由千阳太子监国处理西天国朝政。一时之间,又是一番暗波汹涌。 … 第六十三章 准备 酒宴摆在水阁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曲的桥栏却是鲜红色的。像浓郁的血色自其中浸透出来,却没有血腥气。 或许,可能是有血腥气的,却被初开菏叶的清香遮蔽住。珠罗帘高高挂起,身处这样的美景中,可能都会放下心中的烦恼,自在地品尝一壶美酒让自己放松下来。比如…此间的主人,刘磬。 但是此时,这个当地百姓眼中有名的豪富、广受赞誉的刘大善人却一点都不自在。他保养得当略显富态的脸上,一双小眼睛中满是无奈地看着对面席地而坐的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 这个人坐在对面,一张脸被巨大的斗篷挡住,全身都隐藏在那令人发寒的黑暗下。不同于刘磬的不自在,他倒是很悠闲,全身放松地坐着,不时还给自己斟酒送入隐藏在黑暗中的口中。 如果,广安能看到这个人,定然会大惊失色:这不就那个让他欲死欲仙的“种花人”吗!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这么大胆,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西域的地界!而且,距离万佛寺所在的须弥山不过千里之遥!千里之遥,对于可御物飞行的金丹修士来说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只是,谁也不会想到,素来不过以凡人富商的身份示人的刘磬刘员外竟能和一位金丹境界的修士结识,而且…看这情况,地位还相当平等。 “你要修炼,你要法力我没意见,但你为何非要将祸水引到我这里来?就不能让我消停几年吗?!”刘磬又短又粗的手指指着斗篷男子,面带着笑容,而一双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努力睁大着,看上去极为滑稽。而他的声音,就像他的身材一样宽厚。 “怎么能叫祸水?应当是福水才是。”斗篷男子闻言放下手中的酒杯,身体微微向前,带着手套的手指在案几上弹了几下回道。这个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藏头露尾的人,声音竟出人意料地平和中正。“那个小和尚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任由我吃了他,即便万佛寺置身事外,他难道没有几个朋友?到时候,我只要他的肉身,他的法宝还有他带来的那些人,都归你。” “哼哼…”刘磬冷哼,一张圆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带着讥讽,道:“什么时候你的口气也这么大了?要不是知道你的底细,我还以为你已经是元婴真人了!”他起身,走到水阁的边上,外面一碧千里的荷塘在夜幕下的微风中簌簌作响,吹来一阵清香,沁人心脾。刘磬负手而立,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那道细小的缝隙中带着慑人的精光。 这时竟然是夜晚,这水阁中却亮如白昼,是因为四周镶嵌着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温软的光。这在凡间即便是一国帝王也求之不得的珍宝,在这里竟只是用来做照明用的。 “嘿嘿…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定然要好生布置一番才能做此想。”斗篷男子把玩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琉璃酒杯,语气极为轻松,又带着些莫名的异样,道:“但如果有血手阎罗相助,这件事,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 “血手阎罗”!任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就像一个圆球,一向唯唯诺诺,除了似乎用之不竭的钱财外别无长物的胖子,竟还有一个如此血腥的名号。 “嘿嘿…”听了斗篷男子的话,刘磬转过身来,还是那个圆圆的身材,圆圆的脸,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笑容,一双小眼睛中的冷意却能让人如坠冰窟。他的声音还是那般,带着胖人独有的宽厚,却似乎有一股令人发寒作呕的血腥气。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自在的斗篷男子,道:“如果不是看你兄长的面子,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一语出,连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下,“刺啦”一声,荷塘的波澜不惊的水面都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一冻百里。 斗篷男子闻言,却如同没有一点影响一般,反而还轻笑一声道:“即便你杀了我,我那个哥哥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要不…你试试?”手中琉璃酒杯中,琥珀色的美酒纹丝不动,散发着香气。 “…”刘磬呆呆地站着,忽然眼中的冷意尽袪,笑道:“还是不试了,伤了和气。”又温声道:“既然你亲自来了,我也不好推辞。便在这里小住几日,届时,我自会出手。”说罢,也不待斗篷男子回话,拉开珠罗帘径直离去,隐没在黑暗中。 斗篷男子还是握着那琉璃酒杯,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杯子放在桌上,起身向相同的方向离去。 一阵微风吹来,琉璃酒杯晶莹剔透的杯身上,一瞬间便裂开一道道细小的裂缝,如同蛛网,然后,支离破碎被风吹去,只留下一个凝结成冰块的琥珀色杯状物。 … 周慕云和广安不知道,他们这一行人已经被人判了死刑。呃…即便知道了,可能也只是嗤之以鼻。 他们正在西域一座著名的商塞里,和接到广安传信前来相助的修士把酒言欢。 或许是觉得成竹在胸,也或许是破罐破摔,今日的广本显得异常活跃,不断给在座的人斟酒、妙语连珠,将气氛炒的极为火热。众人也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推盏换杯,言笑晏晏。 广安和尚已经给周慕云介绍过今天前来的五人,都是冀洲地界各大派优秀的弟子,算是他们这一代极负盛名的高手了。这么看来,周慕云倒是在座七人中修为最弱的一人了。 不过,虽是如此,至少在表面上却没有人看轻他。冀洲之大,幅员辽阔达亿里,说是藏龙卧虎毫不为过。有许多修士,虽然修为境界低下,但手段却鬼神莫测,令人防不胜防。比如,在座有一人,名为杨万年的,虽只是初入金丹境界的修为,却有寻龙点睛的手段,更变天时地利,令人不敢小觑。也没有人冒泡打听他的手段本事,修道之人打听旁人师承修为乃是大忌。而他们此来的目的大家都知道,说不准还有性命之忧。广安和尚交际广泛,也是个有分寸的人,定不会带个拖后腿的葬送了性命。 因此,虽说周慕云只是筑基修为,别人也对他保持着客气。 周慕云也乐得如此,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一群人席地而坐,在四面尽开的高台上,百年的窖藏一坛一坛地上,山珍海味一盘一盘换。虽无丝竹管乐之盛,极尽奢华之所能。 也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是喝的醉醺醺的。也没有人动用真气真元逼出酒力,任由那馥郁的液体进入腹中。 微醺间,周慕云看着坐的横七竖八全然不顾风姿仪态的众人,心中莫名大快,喜从心来,微眯着眼,脸上不由地泛起笑容。广安和尚似是察觉到周慕云的目光,看向他还以一个微笑。他那皮包骨头的脸庞上泛着红潮,双眼却明亮如星。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 第六十四章 恶战 (壹) 窗外,暴雨如注从黑压压的天空中倾泻而下,像一道道密密的珠帘。阻隔了行人的路,也阻隔了行路的人。但是,再大的雨,恐怕也阻隔不住一颗想要杀人的心。 七月的雨,说下就下。就像这突然出现阁楼内的两个人,没有半点征兆。 这两个人,一个圆滚滚的像一个肉球,穿着裁剪得体又极为考究的大袍,如同一位养尊处优的员外,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另一个则瘦瘦高高的,偏偏还穿着一件黑色的大斗篷遮住了全身每一寸皮肤,还没有靠近他,就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寒冷和那一缕淡淡的血腥气。这两个丝毫不像是能走到一块儿的人--如同光明和黑暗,此时却同时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周慕云等人面前。 装修精致的阁楼内,七个人三三两两或坐或卧,正天南地北地闲扯着。周慕云极舒适地侧躺在一张竹塌上看着广安和丹阳子一僧一道正在对为何“白马非马”这一著名论点进行着辩论。阴雨的天气中,人总是会比往常慵懒许多。甚至都让他们有些忘记了此来的目的。但这二人莆一出现,不用广安开口,所有人如同早有预料般围在这个形容枯槁的和尚身前,取出自己的法宝兵刃。无需多说,一看这黑色斗篷的不速之客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就知道来者不善! “嘿嘿…我就说这是福水,怎么样,不错吧?”斗篷下传出一个声音,却与他的打扮极不相符合地中正平和。而广安听到这十多年来日日夜夜如同梦魇般折磨着他的熟悉声音,合十的双手微微颤抖,佛门平心静气的功夫也压制不住他内心的激愤。他深陷的眼窝中,一双如鬼火般幽绿的眼睛明灭不定,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嗯,还可以。”刘磬扫了面前如临大敌的七个年轻人一眼,就像看着待宰的猪羊,笑眯眯地点点头。这些人血气方刚,一个个精气饱满又有不错的修为,对他来说是难得的大补药。他细小的眼睛中带着笑意,又带着凛冽的冷意,似乎广安等人对他来说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 斗篷男子还未说话,却听一人大喝一声便破空而出,人未至,风先来。 天刀宗的范文杰,金丹初期境界的年轻高手。说是年轻高手,其实他早已半百,但对于茫茫仙道来说,他的路只不过刚开始而已。不认识的人单看他的名字会以为他应当是个性格温和喜舞文弄墨的人,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暴躁。天刀宗门下大多都是些粗通文墨的大老粗,一柄宽背大刀,势如破竹,无物可当。范文杰也是如此。 只见那道高大的身影腾空而起,单手持刀势若万钧,抡圆了便朝着斗篷男子横空劈下。 这一刀,如开天辟地。 周慕云眼中异彩连连。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刀这种凡人用来劈砍的兵器也有这样的威势。仿佛连天都要劈开一个口子。 刘磬没有出手,甚至还向后退了半步。不是因为他恐惧,这样的攻势还不足以让他这个名震一方的大魔头避其锋芒。他只是想看看斗篷男子能有多少手段,比之其兄如何。 近了,近了。 男子头上的斗篷都被凌厉的刀气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一张英俊而又苍白的脸。那张脸上带着邪魅的笑,微微昂着头,一双泛着血色的眼睛看着那柄将要劈到自己头上的刀。 “砰!” 范文杰直接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那柄宽背大刀竟被拦腰截断。斗篷男子竟在不可思议的时间里,用不可思议的速度,不可思议地将范文杰击飞还顺手弄断了那柄范文杰视若珍宝的刀。 范文杰有些发蒙,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他实在难以相信,自己苦练数十载的“断江”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人击破。 “嘿…还不赖。”刘磬点点头道,细小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异彩。 斗篷男子已经将盖在头上的帽子揭开,露出一头乌黑又泛着暗红的头发。他那张脸,英俊,又苍白。嘴角微微上扬,那是胜券在握的微笑。他没有回刘磬的话,只是看被层层保护着的广安和尚道:“如果你带来的都是这种货色,那么,你可以留下遗言了。” 广安和尚合手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一双眼中似是有火在燃烧。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人竟如此棘手,仅仅一个照面便将他寄以厚望的范文杰击败。天刀宗的修士,一身的手段都在手中的那一柄刀上,没有了刀,基本上就算了废了。出师不利啊!他嘴中泛起苦涩。 “你们一起上吧。”斗篷男子负手而立,有些失望地摇摇头。枉他还废了些手段请来了隐居多年的“血手阎罗”来相助。如果广安的帮手都是如方才那个持刀男子那般实力,他有信心凭一己之力将他们全都处理了。这不是狂妄,这是源于实力的自信。 周慕云捏了捏手中的“绝情”,入手处的冰凉让他心中略微平静。他看了看广安,那张枯槁的脸上阴晴不定,心中有些难受。这个人本是个很乐天的人,从他的言谈举止就可以看出来。但自从这个斗篷男子出现以后他整个人的状态就不太对劲了,魂不守舍的。 广安似是没有察觉到周慕云的目光。但是他知道,他周围的五个人都在看他。他默念几句佛号,让自己暂时冷静下来,将身旁这一张张带着关切和决绝的脸庞扫视一遍,胸中突然豪气干云,盯着负手而立不可一世的斗篷男子沉声,大喝一声道:“上!”便率先冲了出去。 周慕云等人闻声而动,一个个拔地而起。周身散发着色彩各异的光芒,这是他们催动真元到了极致的结果,绚丽而又灿烂。 广安和尚一张枯槁的脸上带着冰冷,皮包骨头宛若鬼爪的手捏成一个古怪的法印,他的胸前,一个金色的“卍”字光芒大作,庄严而又肃穆。刚一出手,他竟然就拿出了自己造诣最深的金刚伏魔印,他准备以命相搏! 斗篷男子眼睛一亮,宽大的黑色斗篷无风自动。他张开双臂,暗红色的光芒在身前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屏障,上面光彩流动宛如流水。 “轰!” 猛烈的撞击声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荡开。广安和尚整个人都腾空着,一只手搭在那圆形的屏障上,暗红色和金色的光芒泾渭分明地对峙着。这一刻,画面仿佛定格。 但没有人因这美景停留,一道又一道猛烈的攻势打在这暗红色光彩流动的屏障上。广安的掌、丹阳子的拂尘、马一鸣的拳、苏白衣的扇、李燕北的锤,这五个在冀洲修道界已算是声名远扬的兵器几乎是同时打在那道屏障上,天下同等修为境界的人怕是少有人能挡住。但是斗篷男子却挡住了。虽然他苍白的脸上原先的成竹在胸的微笑已经消失,额头上甚至还暴起了青筋,但他还是挡住了。但是,这时,他看到了一道黑色的光芒,继而脸色大变。 没人能形容这一剑。它就像黑夜中的一道闪电,划破了长空,刺疼了双眼。又无声无息,就像是最最狠毒的蛇。从斗篷男子的身侧刺出,直取其左胸口而来。 斗篷男子退了。他不得不退。他的双手一挥,将挡在身前的五种兵器甩开,乘着这空当脚下连连变幻,竟向后退出了整整七步。但饶是他反应够快也够决绝,他的胸前还是被撕开一个长长的口子,血花飞溅,惨白的皮肤上那鲜红色娇艳欲滴,凄美而又动人。 “嘿嘿…”他竟然还笑了。微微低着头,苍白的脸上,那笑容邪魅,似是赞叹。一双细长的凤眼中,瞳孔已经变得通红。他的嘴角,一抹殷红缓缓留下,这是方才猝然收功导致的反噬。 广安等人惊异地看着一侧面无表情的周慕云,继而又是懊悔万分。 方才周慕云的那一剑,简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惊艳万分,他们却没能抓住机会。 周慕云心中觉得有些可惜,但又升起了希望。青莲剑歌的千变万化、鬼神莫测,虽然没能一击致命,但至少,是有用的。 “没想到,世间还有此等剑法。”斗篷男子舔了舔嘴唇,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中正平和。“你叫什么名字?” “周慕云。”周慕云回道。 “周慕云…”斗篷男子点点头,又瞥了站在一旁袖手旁观的刘磬一眼,笑道:“这个小子就给我,其余的人,就交给你了。” “嗯。”刘磬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有些失望地看了周慕云一眼。其实他是想亲自对上周慕云的,方才那一剑,不只是斗篷男子和广安等人,即便是他这个纵横天下见识广博的“血手阎罗”也有些见猎心喜。不过,他今天来只是作为陪客。 战场就这样分做了两片。 广安等人也再一次认识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虽然对于周慕云一个人对阵那个斗篷男子很不放心,但很快他们就顾不上周慕云了。这个身材矮小、圆滚滚的胖子的难缠程度较之斗篷男子较之不可同日而语。那灵活的身躯、令人猝不及防的阴狠与他圆滚滚得身材和和气的外貌完全就是两个极端。数次,他们想去助周慕云一臂之力,却都被这个胖子给逼了回来。 另一边,周慕云手持着黑色的“绝情”,不动如山。他的眼中,只有眼前那个高大的身躯。 斗篷男子苍白的脸上,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亮的吓人,他看着周慕云,就像是看着一件稀世珍宝。 “我都不知道,我有多少年没流过血了。所以,我赐你死亡。”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无比认真。他的胸前,那道口子中依旧还能见到不断渗出的鲜血。对于修士,尤其对于他这种金丹修士来说,这样的伤口只要心中意念一动便会止住,但他却没有,任由鲜血流出。 周慕云没有回答。 他看出了斗篷男子的认真,也知道他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对于一个金丹修士来讲,取一个筑基修士的性命易如反掌。修为境界的差距是个巨大的鸿沟。他也没有觉得不公平。呵…公平?公平的基础从来都是地位的相对平等。 不知道为什么,大敌当前,他心中居然还能想的这么多事。 “来吧。”周慕云抬起剑,一点寒芒指着斗篷男子。他的心中已然无畏。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他没有半点胜算,虽然他刚才出其不意地伤了对方,但他还是知道自己并无胜算。眼前这个人,称得上是他出道以来遇到的最棘手的对手。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人竟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到了跟他一样的筑基中期。 周慕云用空性老和尚给的一枚丹药解开了被封的气脉,却只有筑基中期的修为。眼前这个斗篷男子,起码也是金丹中期的实力。但是,就这一瞬间,他的气息一降再降,竟和周慕云一样了。单打独斗,他不愿意在修为上占便宜。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苍白的脸上带着莫测的笑意,也不说话,只是昂着头,挑衅般看着周慕云。 周慕云轻笑一声,长剑一引,剑出如龙。 第六十五章 恶战 (贰) 窗外,骤雨初歇。 夕阳艳丽,霞光满天。 阁楼内的战斗还在继续着。 这一战的结果至关重要。因为如果输了,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为了自己和广安等人的性命,周慕云早已决定,要不择手段,赢下这一战。 但是,这又谈何容易。 阁楼的那一边,刘磬一人苦苦支撑着广安等五人层出不穷的攻击。五颜六色的光华不断闪烁,伴随着轰然的声音,装修精美的阁楼已经支离破碎,摇摇欲坠了。虽然他已经暴露出自己赖以成名的血手套,却只是引得这几个名门正派弟子更猛烈的围攻,他已经渐渐支撑不下去了。他是声名赫赫的“血手阎罗”没错,但他所对的这五人个个都不是易与之辈。论修为,与他这个在金丹中期境界浸淫已久的大修士只有一线之隔;论战斗的经验,他也招不到多少便宜。拼着身上都多了一处伤口躲开李燕北来势汹汹的铜锤,他用眼角余光瞥了阁楼的另一边一眼。 那里,周慕云和斗篷男子还在对峙着。 对于周慕云来讲,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最艰苦卓绝的一场恶战。 斗篷男子的身手是他生平仅见的矫健,但却也是他生平仅见的狡猾。他那种游刃有余的姿态让周慕云越来越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让他心中越来越烦躁。 曹缘苍白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剑势越来越凶猛却越来越不成章法的周慕云,勾了勾手指。他知道这个剑法诡异,招式精妙的年轻人已经差不多到了强弩之末。 “年轻人啊…”曹缘心中微微摇头:如果,周慕云能一直保持像刺伤他的那一剑那种的惊艳,他可能还会有兴趣多玩一会儿,但是,一步错,步步错。高手过招,生死往往就在一丝一毫之间。周慕云的心乱了,也就是输了。对于他来说,是时候该收手了。解决了这个让他眼前一亮的年轻剑客,他还要去收回他种在广安身上的花儿。 周慕云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手中的剑也在微微颤抖着。 耳旁的怒喝声、兵器挥舞的破空声、金属撞击声…这混乱嘈杂的声音让他越发迫切,让他心乱如麻,只觉得浑身上下如同有长千上万只蚂蚁乱爬,让他异常难受。恨不能用手中长剑在对面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子身上捅出十几二十个窟窿。 看到曹缘面带着笑容示意自己再来,周慕云忽然笑了--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但是他的确笑了。嘴角似乎都要咧开到耳朵根子出,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的眼中带着阳光,那温暖,就像这雨后的夕阳照入曹缘的眼帘。 看到周慕云的笑容,曹缘脸上玩味的笑容一僵,而后完全消失。他实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男子在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还笑的如此灿烂。难道他以为自己会放过他?还是他有什么底牌要到这个时候才亮出来?无论如何,曹缘都决定不再留守,他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了。 周慕云当然不会以为对方会放过自己,更不是因为自己还有什么底牌。他之所以笑,只是因为想笑而已--他忽然想起了甄宓--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那个温柔贤淑的师姐。人在想到美好的事物时,不都会感到愉悦吗?可惜…这大概是永远了吧…他这么想着,左手解下腰间悬挂的淡青色酒壶,用大拇指挑开壶塞,仰起头,一道鲜红色的酒水被他倒入口中。随后,他左手一甩将酒壶远远抛开,脚下一点,剑指曹缘、人随剑往,破空而出。他已决定拼命了。直到这一刻,他才要显露出隐藏多年的狠辣。 曹缘冷冷地看着那与手中长剑几乎合为一体的身影,看到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的平静,看到那一点泛着寒芒的剑尖,心中升起一阵怒意。 “不知天高地厚!”曹缘怒哼一声,身上宽大的黑色斗篷无风自动被吹的鼓鼓的,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以他为中心轰然而出节节攀升:他不再压制自己的修为了。他要用绝对的实力让这个年轻的剑客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几乎是同一时间,广安等人和刘磬都是手下一顿,双方六个人十二双眼睛齐刷刷地向这边看来。 周慕云却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凌空飞来的身形没有一点停顿,握着那柄平淡无奇的黑色长剑的手,平稳地令人心寒。他和曹缘之间的距离不过七八步而已,只不过一瞬间,那一点泛着寒光的剑尖便到了曹缘的眼前。 冰冷的寒锋刺疼了曹缘的双眼,他的背上寒毛竖立,但是他没有动。 在他眼中,周慕云凌空而来看上去快如闪电的身形慢得如同龟爬,但是他却如同脚底生根,根本躲不开。电光火石见他的脑海中推演了无数遍,却颓然发现,那点散发着阴冷的死亡气息的寒芒如同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他的咽喉,无论他如何应对都不可能躲开。 “不!这不可能!”他的眼睛睁大着,眼中的泛着血色的瞳孔却急剧缩小。他的一双手一遍遍迅速地捏着不同的法诀却又被他自己打断,因为他发现这根本无济于事,这一剑避无可避。这个结果他不能接受!他曹缘是注定要成为天之骄子的人物,注定是要登临仙界受三界敬仰的传奇,怎么会死在这里?死在这个如同蝼蚁般低贱的筑基修士手里?!早知如此,还玩什么!一掌毙了便是! 突然,他感受到眉心处一点刺痛,有点痒痒的,仿佛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随即,那点刺痛无限放大遍布全身。那刺痛中,有悔恨,还有绝望。他仿佛看到无数个血淋淋的人面带着痛恨和恐惧咬牙切齿地向他招手。他的魂魄似乎摆脱了肉身的羁绊,要飞上天空,穿过那道泛着七彩光华的琉璃门,飞向那个传说中,没有死亡,没有欺骗的乐土。他明白了,他不曾有过半点美好却让他视若珍宝的生命,就这此刻,将离他而去。 “不!” 一个手持黑色长剑的青衫男子低着头半跪着,摇摇欲坠,只是靠着长剑的支撑才没有倒下去。他的身后,是一个高大而又有些佝偻的身形,似乎是在逃避什么。另一边,是双方六个呆若木鸡的男子,直愣楞地看着这里。画面就这样静止。 透过仅剩半边的窗户,一道橘红色的雨后阳光照了进来,似是在欢呼,又似是在嘲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刘磬,这个屡次在正道围剿中脱身的大魔头对于局势的判断和危机的嗅觉有着天生的敏锐,他胖胖的圆滚滚得身形如同挂在天边的一缕风,无声无息地从这支离破碎的阁楼中消失,一如他来时的无声无息。 广安和尚随即也反应过来,压下心头难以言表的震惊和不知所措,急忙跑到周慕云身旁,看着这个低着头,仿佛还要强撑着站起来的青衫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只宛若鬼爪的手在周慕云肩上拍了拍。 周慕云抬起头,被头发遮住的半张脸没有一丝血色。隐藏在黑发后的眼睛,却如点漆般明亮。见到广安那张皮包骨头的脸上深陷的眼窝中挥之不去的关切和惭愧,他咧开嘴笑了,如同雨过天晴。 “他怎么样了?”周慕云开口道。他的声音就像患了一场大病般虚弱无力,细不可闻。 “一剑刺破泥丸宫,魂飞魄散。”说话的是丹阳子,语气中带着赞叹和敬佩。那是怎样的一剑?天下怎么会有那样的剑法?是怎样的人才能使出那样有死无生的一剑?不只是丹阳子,围在周慕云身旁的广安、马一鸣、李燕北苏白衣又何尝不是满心的敬佩和惭愧。仅凭自己一己之力便将最最棘手的一个对手给解决了,看他惨白如鬼的脸色都不晓得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而他们五人联手对付刘磬,居然还让对方给逃了,怎能让他们不心生羞愧。 尤其是广安。只有他知道,周慕云接触剑道不过才一年多而已,他的剑法还是自己为请他出手所赠的,仅仅一年啊!他心中五味杂陈,极其复杂。 “嗯…”周慕云听闻丹阳子所言,心下一松,忽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去了,眼前一黑,晕倒在广安怀中。引得广安等五人大惊失色,一番查探才却确认只不过是因为力竭导致的。哭笑不得中,又带着些心酸。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这阁楼周围之前被苏白衣布下了法阵,外面的人对于楼内的动静不会有丝毫的察觉,不过算算时间,法阵也快失效了。 带上曹缘身上带着的丹药法宝,连他体内那颗品相不凡的金丹都被广安亲手挖出,他们一行才背上周慕云,出了阁楼而去。他们的身后,是一团冲天而起,熊熊燃烧的大火。 和叫喊着“走水啦!快来救火啊!”的嘈杂人群背道而行的广安背着睡得正香的周慕云,有些不放心地朝 第六十六章 后续 琥珀色的酒装在晶莹剔透的水晶樽里,在通明的灯火下泛着耀眼的光华。 轻轻摇晃着这价值连城的宝物,馥郁的酒香就像春日芬芳的花朵绽放,令人迷醉。周慕云慵懒地侧躺在宽大又柔软舒适的冷杉木塌上,在这装饰极尽奢华的豪宅里和丹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他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袒露着强健的胸膛,披头散发,一张英俊的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宛如一个浊世佳公子。 豪宅是广安和尚的,百年窖藏的花雕也是从他的地窖里搬出来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周慕云真的不会相信那个永远穿着一件粗布灰色僧衣、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和尚竟会在凡间置下如此规模的宅院。价值千金的白熊皮随意铺在地上当做地毯,即便是凡间帝王也如视珍宝的夜明珠在这里也不过是照明所用,墙上是历朝历代的名人字画,被凡人称作是稀世珍宝的青瓷随处可见,摆放在紫檀木架上,其中还被主人种下各种奇花异草作为装点,镂空雕花的香炉内,青烟袅袅带着淡淡的香气缓缓升起。每日中晚各有二八芳华的貌美女子侍奉着周慕云和丹阳子,享用前所未见的珍馐美食。身处这样的环境中,称之为帝王般的享受可能也不为过。 不得不说,广安倒是个很会享受的人。虽然他是个和尚--应该青灯古卷清苦终生的出家人。 但是现在这宽敞却又不显得空旷的屋内只有周慕云和丹阳子,因为别的人都各有自己的事。 像马一鸣、苏白衣、李燕北这几个都是专为了广安这事向师门告假前来的,现在事了便动身离去;天刀宗的范文杰早早地便留下了一封书信悄然离去;连此间的主人广安都在前几日闭关,只剩下一个闲云野鹤般的丹阳子陪着周慕云。 这一切都是丹阳子告诉周慕云的,因为周慕云直到昨天夜里才醒来,醒来时只看见丹阳子一个人在身旁看着一卷极有名的书帖。 他竟一直守在周慕云身旁。 虽然周慕云只是因为力竭而昏迷不醒,但他觉得作为朋友他有义务如此。 醒来已两天了周慕云还是觉得脑袋涨涨的有些晕,全身上下都隐隐有种酸痛无力之感,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这是那天那一剑所付出的代价。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将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在那一柄两尺七寸的长剑上,才能让他一击杀死那个对广安来说如同梦魇的男子。可能这也是丹阳子把他当做朋友的原因吧--而且还是生死之交。 “范兄真是可惜了。”丹阳子饮下一口酒,抚须微微摇头道。他们两个人天南地北聊的不亦乐乎,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范文杰身上。 “道兄何出此言?”周慕云揉了揉太阳穴,虽然头晕目眩却兴致不减,面带着微笑道。对于范文杰,他虽说接触不深却也记忆犹新。那腾空一刀的惊艳和倒飞出去的颓然,反差之大,那一幕想必终生也不会忘却。 “天刀宗的刀法在整个北域都算是有名的,祖师天刀老人更是少有的地仙一流的高人,一柄天刀开山断江声名赫赫!”丹阳子胡须微颤,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中带着缅怀和敬仰,“而范兄拜入天刀宗一甲子,一手的断江刀法早已炉火纯青,却性格使然,遭此一劫。还是太急了一点啊!”言语间多有唏嘘。 周慕云闻言却有些不置可否,只是饮下一口酒。他知道丹阳子的话还没有说完。 “原来他那一刀,一身的劲力最多不过用了五六成,还是自上而下腾空劈下。若是一般人但也足够了,但是…”丹阳子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这么一说周慕云便有些明白了,同时也有些为范文杰感到不值。 腾空而来的刀虽然气势更足威力更大,却也暴露了更多的破绽,一般来说若是实力更高的一方使用,一刀下去便了了结。但可惜的是,曹缘的实力实在是不低。范文杰托大又在仓促之下反倒被打败,受不受伤倒无关紧要,只是以他的性格,怕是会在心里落下阴影。如果不能从中走出来,这一生怕是都要收到影响。毕竟是在那么多好友面前,有心卖弄反倒吃瘪,一般人都会受不了。更何况,范文杰还是极重颜面的人,从他不辞而别就可以看出来。 由这里周慕云也想到了自己。当日他也是凌空飞起刺出了那一剑,并且成功将曹缘斩杀。 并不是因为他的实力比曹缘高,甚至反而比范文杰也差了一大截,更遑论是曹缘。但最后却是他击杀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斗篷男子。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心态而已。 范文杰仓促间出手想打曹缘一个措手不及,却忽略了他自己其实也没有做好准备,反倒被寻了破绽击倒。 而周慕云自己,在那个时候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在乞丐窝里长大、在街头巷尾找食吃的周慕云打小就明白一个道理:越怕死的人,越容易死。 在他决定拼命的那一刻,他的眼里只有对手。 全神贯注的投入,精妙绝伦的法,一往无前的心,精气神都到达巅峰才有了无坚不摧的剑。 如果曹缘那个时候也能以命相搏,甚至只要稍微有一点壮士断腕的勇气,死的那个人绝不可能是他。可惜,他只是想怎么去挡住怎么去躲开周慕云的剑,却怎么也没有想过怎么去破解。他没有想到,被他视为蝼蚁的人竟然敢跟他拼命,更没有想到这拼命的一剑竟会让他生出不可抗拒的惧意。 所以,他死了。 可能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周慕云都不可能再使出那样令人惊艳的剑。因为,他已经当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那种向死而去的感觉令他心有余悸。 人在从绝境中逃脱之后肯定不会愿意再回头去试试。 只有死过人才会知道,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不过既然有了第一次,那肯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后又很多次。绝情谷的沈清泉曾说周慕云不适合学剑,他当时没有冻。不过现在却有些懂了--剑道之心,不就是向死无生破釜沉舟的心? 夜明珠的光华柔软得像女子的手,像情人的眼波,将这间宽敞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如同白昼。 周慕云还是枕着手臂面朝丹阳子侧躺着。虽然他感觉现在的自己累的能一觉睡个十天十夜,但他却舍不得去睡。 世界上总有许多事比做梦更有趣,比如丹阳子。 广安请来帮忙的几个人,包括范文杰在内各个都是身手不凡的人,纵横一方不在话下。但单论有趣,最佳者当属这个相貌平平的道士。 他是一介散修,多年来走南闯北云游四方,见识之广博几乎称得上是无所不知。古今各种奇闻异事无数家珍,偏偏又语言风趣幽默,即是一件平淡如水的事从他口中讲出也是极为有趣,听得周慕云兴致勃勃意犹未尽。 “贫道听说几个月前出世的东域那个‘玉清宫’道统所在的小岛凭空消失了,有数位元婴真人潜入海底去查探,却遇上了海中的异种生物,双方大战一场,波及万里!”丹阳子从案几上捏起一个珠圆玉润的葡萄放入口中,眉飞色舞道,下巴上稀疏的一撮长须跳动,活脱脱像一根立着的筷子,极为好笑。 但周慕云却没有笑。甚至他脸上原本带着的微笑都僵住渐渐消失。 他忽然想起那座小塔,那座被他从“玉清宫”秘境中带出来的通天塔。 距离那件事过去已经有几个月了,但因为这段时间遇到了太多事竟将这件宝物忘之脑后。除了已经缩小了不知多少倍被他装在包裹里的“通天塔”,还有那部从金柱上得来,现在他识海中沉浮的《道德经》。 他忽然又想起了白夜行。 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不由想到。 白夜行从来没有跟他的弟子提起过他的过往,白夜行的朋友--沈清泉、空性和尚也从来没有提过。他们那一辈的人,仿佛是被雨打风吹去的落叶,独自一人面对着滚滚红尘。他们背后的世界,却从来不向外人打开。 但是周慕云也不想知道他们背后的世界是怎样的,那些事跟他自己没有一点关系。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又何必去在意去追究?白白弄的自己筋疲力竭头脑发昏,这种赔本的买卖周慕云向来是不感兴趣的。 但是白夜行却不是别人,他是周慕云的师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不知道是哪个老夫子用来忽悠弟子的话被周慕云不知什么时候听到,然后深深印在脑海里。 他忽然有些懊悔:如果当初他把那座“通天塔”交给白夜行,情况会不会好一点?虽然他知道这种可能几乎为零。即便是他也可以看出那个雄壮如山的男子不好对付。仅仅是匆匆一瞥,感觉就像是面对着汪洋大海,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暗波汹涌。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设想,然后陷入懊悔。 丹阳子面色平静地看着神情变幻不定的周慕云。他不知道为何周慕云听了自己无心之言竟会成如此,但他只是静静看着,保持着沉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即便是朋友,也有一些事是不愿意让对方知道的。 忽然他面色微变,瞥了周慕云一眼见他还是那副愣神的模样,悄悄起身,推门走出。脚步之轻,仿佛是不愿意打扰一个沉睡的人。 门外,月光如水。 第六十七章 风云 晴朗,微风。 如往常一样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但这一天却注定将载入冀洲修仙界的史册 来自中洲修仙界的大派阴阳教受冀洲北地玉皇宫邀请前去拜访,在途径中域与北域边境两界山时遇伏,一行二十八人尽数身死,魂飞魄散。 消息一经传出,天下为之震动。 在中洲修仙界与冀洲各大派还尚处于相互试探以期能有更深一步的合作之时,竟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对中洲大派出手,而且这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没有留下丝毫蛛丝马迹。 据说,阴阳教一行人上至两位元婴真人境界的长老,下至筑基大圆满境界的普通弟子,皆是死状凄惨。不说肉身被破坏得面目全非、尸首分离,连魂魄都被用一种极为歹毒的手法抽出,元婴、金丹皆被剜出。那场面,如同修罗地狱,惨不忍睹。 周慕云直到几天之后才从左崇山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如同绝大部分冀洲修士一样,他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是什么人会有如此本领让两位元婴修士在内的二十多位修士无声无息地死在荒山野岭中?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会是什么?要知道修为到了元婴真人那种地步,言出法随,已有种种不可思议之神通。再加上悠长的岁月里收集的各种法宝,若是遇到不可阻挡的对手,即便不敌,全身而退也是可以的。 但这次,这种寻常修士可望而不可及的传说级人物竟一连死了两位。 听左崇山所言,在羽化仙宫为首的中洲大派不断施加压力的情况下,雄踞中域的第一圣地正一教掌教张陵亲自修书一封请素有“神算”之称的天机门掌门玄微真君卜了一,却也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这些人仿佛是凭空冒出又凭空消失的一般,天机一片晦涩混沌。 而左崇山来找周慕云并不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 他是受了三圣山客卿长老钟山博所托,一路辗转,才给周慕云带来了一封信。 大师兄在信中说,要周慕云择日动身前往中域王屋山,到正一教山门去寻中洲羽化仙宫的罗坤。因为仙门打开的缘故,这些中洲修士不日便要返回中洲应对门内高等修士尽数离去而可能带来的后遗症。 信纸很薄,信很短。除了这件事,再无它言。 但周慕云拿着这封信如同拿着一件稀世珍宝,看了一遍又一遍,久久不肯放下。 自白夜行离去之后,他这是第一次收到来自师门中人的消息。钟山博还在三圣山!这是他的第一反应。随即便是涌上心头的酸楚和埋怨。 让钟山博依旧留在三圣山做他的客卿长老,不用说肯定是白夜行的意思。作为师尊,他肯定不愿意把自己的弟子也拖进那个深不见底的泥潭里。但是,作为大师兄,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连个面也没有露,即便周慕云知道这其中定有难言之隐,也忍不住心中复杂的情绪涌动。 当初草庐连他在内有十一人,自白夜行被那群银袍金甲的人带走那日起,九位师兄、师姐便一直了无音讯。他就像个离家的孩子独自一人在外漂泊不知前路,这种酸楚只有他自己清楚。突然间得到了亲人的消息,这种惊喜交加的心情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又有些不知所措。 去三圣山找大师兄?他强压下心中的冲动。 如果大师兄想见他,来的就肯定不会是左崇山,而是他自己亲自前来。 周慕云现在所在的西域距离三圣山所在的南域有数千万里之遥,对于他这位瞬息万里的化神真君而言当然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偏偏是左崇山耗费了不知多少时间送来了薄薄的一封书信。 “我师兄他…再没有别的话?”拿着信久久不能放下周慕云有些不死心地问。面上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语气之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回周师叔,小侄临行前钟山长老说:您的几位师兄师姐都很好,叫您不要挂念。还说:此去路途遥远,请您一定要保重。”左崇山垂手而立,目光下垂着恭恭敬敬道。 “唔。”周慕云点点头,心中的激荡久久不能平复。还好,很好就好。见与不见又能如何,暂时的分别又不是永别。下次再见之时,便是他们师门团聚之日。 周慕云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天边的云舒风轻,第一次开始有些迫不及待地期望中洲之行。 中洲,中洲。 这个被称为天下九洲龙脉源头的地方,这个拥有者几乎和修仙史一样悠久历史的地方,对他将来的道路,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 山很高,高到天上的云朵都只能在半山腰飘荡。 山很险,险到即便是修士,等闲之人也会望而生畏。 站在山巅,极目远眺,可见一轮橘红色的夕阳淹没在西天的云间,落日的余晖映得滚滚云海像染了血一样,有种别样的凄美。 天机门的门主是玄微真君一位活了不知多久的老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沟壑交纵。 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也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想必都不会否认这一点。天机门是冀洲修道界十二大圣地之一,另有遍布天下的天机阁搜罗了不知多少奇珍异宝。但在他接任掌门之前,天机门不过只是个替人算命解忧、朝不保夕的小门派。是在他手上发扬光大,达到了历任前辈曾想也不敢想的高度。 仅凭这一点,他就足以被称为“了不起”的人。冀洲修道界,存在的大大小小的修道宗派不计其数,但被冠以圣地名号的却只有十二个。 这样一位精通易理、学贯古今、地位尊崇受到世人敬仰爱戴又进阶无望的老人,按理来说应该坐在豪华的宫殿里,享受着徒子徒孙的孝顺颐养天年度过剩下的时光才是。事实上,他也的确早在百多年前就将天机门的主事之权交给了一位他最得意的弟子,隐居到一处不为人知的幽谷中,仅仅保留着一个门主的头衔而已。 但是今日,他竟然从他百余年没有踏出半步的鬼谷中走出,来到这座无名山峰上,孤身一人面对着云海的潮起潮落。 他是在坐看云海吗?不,不是。他是在等人。 等一个来取走他性命的人,一个让他连生命都可以轻易放弃的人。 山顶的气候凉爽宜人,今天是个很不错的天气。 一阵清风拂过,吹动老人雪白的头发,雪白的胡须,还有雪白的衣衫。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等的人来了。 “你比我预想中要迟慢了许多。”老人开口道。他并没有回头去看来人,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点抱怨。仿佛这个人不是来要他命的敌人,而是一个跟他相识已久的老友。 那是个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的男子,跟苍老的不成样子的玄微真君相比更是年轻的过分。至少他的背还是挺直的,至少他的脸上没有沟壑交纵的皱纹。 李归藏垂手立在老人身后不远处,神色复杂地看着前方那个熟悉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百余年过去了,老人的背比那时又佝偻了许多、 玄微真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松弛的眼睑间一双细长眼睛中是历经白云苍狗后的平和还有难以掩去的智慧。 看着天边的滚滚云海,他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不能再等等?” 他并不是惧怕死亡,活到他这个年纪,再活一百年和再活一天已经没有差别了。 李归藏听到老人说的话,鼻子一酸险些留下泪来。到了这个时候,这位慈祥和蔼的老人还在为他考虑。 他当然听懂了老人说这句话的意思。他是他看着长大的,如果他死在他手里,对于他的道心将是个不小的创伤。修道之人讲求正心诚意,杀死一个跟自己的父亲没有差别的人,即便他是一心赴死,那种伤痛和愧疚,将陪伴他一声。 “我没有时间了。”李归藏忍着要夺目而出的泪水,强自装作冷漠的语气道,声音却有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 “哎…痴儿…痴儿…”老人看着苍茫云海,随后又在迎面拂来的冷风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云海翻滚,鹅毛般的白雪从虚空中飘落。 化神真君仙逝,天地为之同悲。 李归藏看着前方渐渐失去了气息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跪倒在雪地里失声痛哭。 他叫李归藏。 他小时候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叫玄微子。 那个时候玄微子还不叫玄微真君,他的头发和胡须也没有像雪一样白。 那个时候,他总在把年幼的他放在脖子上,逢人就说:这将是他唯一一个亲传弟子,名叫李归藏。 他像对待自己亲生儿子一样亲自抚养他、教导他,最后因他而死。 … 翌日,天机门传出消息公告天下:天机门第六代掌门人玄微真君于昨日仙逝,依掌门遗诏,由坐下弟子归藏真君继任掌门之位。 第六十八章 抬头 窗外,树欲静,风不止。乌云蔽日,黑压压的天空下狂风呼啸,枯黄的落叶在空中飞舞,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精致简洁的花厅内,一盏灯透过雪白的灯罩纸散发着昏黄的光。 周慕云将两条长腿搭在柔软的座墩上,整个人蜷缩在靠椅里打了个哈欠。这种昏暗阴沉的天气总是让人无端令人发困。 他的身旁,是一丝不苟盘膝坐着的张道衍。还是那身从来没有变过的青色道袍,挽着道髻。并不出彩的相貌,朴素、平和,整个人却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自信和高傲,且丝毫没有做作的感觉,更不会让人觉得别扭。 这个人天生就该是这个样子! “哎,我说,你再不说话我可就要睡着了。”周慕云又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这个张道衍就像是个闷葫芦,半晌也不见他说话,就只是闭着眼睛坐着一动也不动。 张道衍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周慕云,微蹙着的眉头,似是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人,奇怪的眼神看的周慕云心里直发毛,一下子困意全无。 “怎么了?”周慕云摸了摸脸,他脸上也没长出花啊? “修道之路如逆水行舟,时时刻刻不能懈怠,你何时竟如此懒惰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语气似是责备,却又平淡无比。 “...”周慕云撇撇了嘴没有说话,心里倒也觉得张道衍所言不差。不知从什么时候,他比起以往是要懒惰太多了。解开被封住的气脉之后到今天,竟没有完整地运过一周天的真气,一有空便慵懒地躺着,喝一口桃花酒,微醺着沉迷在对将来师门团圆的幻想里。 无论是白夜行还是几位师兄,都也曾跟他说过相同的话。“修道贵持之以恒!”当初有师尊、师兄在一旁督促者,周慕云还能静下心来打坐练功。现在的他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肆意放纵自己。 没想到,今天竟还被同龄的张道衍开口责备了。 看到周慕云撇嘴的表情,张道衍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心里也对他有些失望。 周慕云是他必须要击败的对手,这是自八百年前便已注定的宿命。但是,如果对手的实力太弱,击败他又能有什么乐趣?原本周慕云的实力跟他相比就有些差距,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周慕云的修为因为气脉被封住的缘故还耽误了一段时间。这种差距已经相当大了,他居然还如此懈怠? 想了想,张道衍的眉头渐渐舒展,转过头不再去看他,只是开口道:“你可知为何中洲各大派近日都齐聚在我正一教?” “不知道!”周慕云翻了个白眼,把头转向另一边。他虽知道张道衍是为他好才责备于他,但他心里还是很不乐意。大家都是筑基期的修为,年龄也相仿,你凭什么大尾巴狼! 张道衍听到周慕云赌气般的语气,顿了顿,道:“天机门掌门玄微真君仙逝的事你总听说过吧?”也不待周慕云回答便又接着道:“自那以后短短才一个月,冀洲有近三十多个宗派的掌门人离世,平均每一天便会有一派换了掌门。这些宗派虽说没有十二大圣地般的名头,但实力却实在不容小觑。竟在一个月之内,一连有三十多家换了姓,即便是巧合,这也太巧了。” “这不是巧合,那又是什么?”周慕云斜着脑袋问道,嘴角还带着冷笑,心里却满是震惊。这一个月里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修道之人寿元悠长,作为一派之主往往有都是实力高绝之人,寿元更加长久,往常每死一个都会引起各方关注,这次竟一连死了三十多位,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巧合!再加上之前令天下震动的那件“阴阳教遇袭事件”…难怪,难怪一直极为高调地在冀洲各处游走的中洲各派都聚集在正一教,难怪他去见羽化仙宫的罗坤时见他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呵呵…”张道衍转过头来,看着周慕云嘴角一扯笑了笑,道:“玄微真君很早以前来找过我父亲,说待仙门打开之后,冀洲修道界会有一场大变。我父亲一直以为这大变是指中洲来人一事,现在看来,却是想错了。”他将盘在椅子上的双腿放下,站起来踱步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微眯着眼,道:“我感觉,这只是开始。” “感觉?”周慕云也将腿从柔软的座墩上放下,坐起身子看着张道衍的挺直的背影道。 “是的,感觉。而且,我的感觉一向很准。”张道衍转过身,背对着光的他脸上一片黑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隐约能看见,他似乎在笑。 “轰!”平地一声惊雷起,顷刻间,大雨如注。 周慕云看着张道衍,感觉嘴唇有些发干。 如果,这都只是个开始,那将来,又会是如何? 透过窗,烟雨朦胧。他似乎看到一只大手隐藏在黑压压的云层后搅动着风云。 一阵冷风袭来,周慕云打了个寒颤。 “前不久,贵派的钟山师兄写信给我父亲,请他允许你进入我教藏经阁中观看我教珍藏的典籍。”张道衍垂手而立,一双眼睛分外明亮,“我父亲已经吩咐过看守藏经阁的弟子,你自己去就可以了。” “恩。”周慕云点点头。他不知道钟山博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为他换来了这个机会,更不知道正一教的藏经阁内所存经文典籍的珍贵。只是随口应了一声。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肩膀上的压力。 张道衍点点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一欠身,转身出门,冒着瓢泼大雨离去。 他知道周慕云一定会对他所说的话有所触动,也知道他的那番话定会给周慕云带来压力。因为他知道周慕云绝不会是甘于平凡的人。 最了解一个人的人,永远都只会是他的对手。 周慕云和张道衍是对手。自八百年前,大师兄钟山博在罗浮山上遇到尚且年幼的张道一的那天起,这件事就已经注定。作为对手,张道衍关注着周慕云的一切,他知道周慕云自拜入白夜行门下之后经历的大部分事,所以他才会耐心等待周慕云能成长起来,并且不吝给他一些帮助。 这不是养虎为患。 如果为了胜利以强胜弱,那这胜利该多无趣。 正一教的藏经阁是一座很普通的九层楼。青砖,灰瓦,孤零零地矗立在一尘不染的碧蓝天空下。若不是昨日一场大雨洗涤了积落的灰尘让它看上去干净了许多,扫去了一些破败之色,怕是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便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想入内一观而不可得的正一教重地,藏经阁。 但谁也不会因为外观而轻视这座楼。 青砖,灰瓦,砖木结构。却历经万年的风雨而不倒,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周慕云踩着雨水未干的青石板铺就的台阶,孤身一人走进楼去。 罗浮后山的草庐中,论藏书最丰富者当数二师兄。他那间草庐称之为汗牛充栋也不为过,天文地理、经史子集无所不有,但跟这层楼内的藏书比起来却还是大有不如。 入眼处,皆是高达数丈、鳞次栉比的杉木书架,无数竹简、帛书还有刻着文字的甲骨整齐罗列。 周慕云踮着脚,屏息凝气地走了进去。 数位身着青色道袍的正一教弟子分散在四处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经典,或冥思苦想或抓耳挠腮,甚至还有白发苍苍的老道士涨红了脸强忍着仰天大笑。 周慕云看他们的神情,一时心痒,也忍不住上前随手取下一部竹简,深吸一口气将其打开。一眼看过去,却愣了神。 不信邪的他将竹简放回去,又随手取下另一部竹简打开,反复如此几次,他终于捂住脸苦笑了一声。 这层如书山般的藏经阁内所藏的书籍竟都是些道家经典!虽说这里的每一部书都是极其珍贵,尤其是一些在外都早已不传的古代经文,对于有些痴心于此的人来说更是无价之宝。但是,对于周慕云这个转为藏经阁里保存的修道法门的人来说,这些书真的如同鸡肋。 苦笑着将手中的竹简一一摆回原位,周慕云转身欲去寻找上楼的出口,却见一个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青衣人,他身材不太高,也不矮,优雅而潇洒,背负着双手,冷冷的看着周慕云。虽然他已极力掩饰,但周慕云还是看到了他眼中带着厌恶—与当年浔阳城中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如出一辙,仿佛是在一盘美味珍馐上看到了一只苍蝇。 “你是何人,为何擅入我教重地?”青衣人冷冷道。 周慕云被这眼神激怒了。 他直起腰昂起头,双眼直直迎上去看着青衣人的眼睛大声道:“我是周慕云。”那骄傲不可一世的神情,仿佛“周慕云”这三个字有多大的名气一样。 “周慕云…”青衣人显然是被周慕云的神情震住了,嘴里默念了两遍,忽然神情一动,嘴角泛起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哪位英雄好汉呢,原来也不过是个托庇于长辈羽翼下的小兔崽子!” “你!”周慕云闻言怒火更甚,忽然他又笑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像是盛着阳光般,温暖。 “小兔崽子骂谁呢?”他斜着头看着青衣人笑道。 “哼…”青衣人闻言,笑了。 周慕云这才发现,他那双眼睛竟是如此神奇地向周慕云呈现他内心的想法。清晰,直观地表现出他的不屑。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小伙子,你真的太嫩了。” … 第七十章 路在脚下 青衣人的神情像一把尖锐锋利的刀刺痛了周慕云敏感的心。 一直以来,周慕云对旁人都算是彬彬有礼。 虽说他出身卑贱,但多年来读书明理已经将他以前身上的粗鄙之气洗尽,再无之前在浔阳城中时的落魄。英俊不凡的相貌,再加上修道之人特有的出尘气质,任谁见到他也会称赞他一句“好儿郎!”。况且自出道以来,所遇到的人都因为他背后的师门背景,对他称得上是礼遇有加,何曾有人如这青衣人一般厌恶和不屑几乎都要从眼中溢出? 周慕云隐藏在内心深处,一直被脸上阳光般温暖的微笑掩盖着的自卑如潮水般翻涌。 阴暗往往藏在阳光背后。 周慕云面无表情的站着,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脸上还噙着笑冷冷看着他的青衣人,内心似乎有一条阴冷的毒蛇在吞噬着他。 周围早已围起一道人墙,数十个身着青色道袍的正一教弟子将周慕云和青衣人团团围住。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喜欢凑热闹的人总是不会少。更何况,青衣人作为藏经阁的看守弟子,与他们都是同门师兄弟,怎能不站出来为其作势。 人群中也有人认出了周慕云。因为几个月前,周慕云与领剑弟子水四方的那一战实在是不会让人轻易忘却。没想到,这人当初扰乱了他们练习剑法还不够,今日竟还敢道师门重地藏经阁撒野?上次是他运气好,有张道衍的接应,今日,倒要看看他如何收场! 从来没有如今日般颜面无存! 周慕云感受着四周一道道如实质般的目光,只觉得一团火压在胸口似要涌上头顶,恨不得拔剑与这青衣人大战一场。但是他伸向剑匣的右手却让他自己止住了。他不断告诉自己,如果真的在这里对青衣人出手,即便胜了,他也只能收拾行囊下王屋山去。到时,不仅这藏经阁内所藏的无数经书将无他无缘,连大师兄为他争取这个机会所用的代价都算是白费了。 这时,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有一个同样身着青色的青年道士挤进人群。 周慕云和青衣人望去,皆是脸色一变。 青衣人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便消失不见,面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那人却没有回话,只是径直走到周慕云面前,拱手作揖笑道:“周师兄,别来无恙?”一身青色道袍,挽着道髻,与正一教众弟子一般打扮,只是背后还背了一口宝剑,却是曾与周慕云交过手的水四方。 周慕云见到他时便知道,今天的事算是能收场了。又听他问礼,也拱手回礼道:“谢水师兄挂念,一切都好。” “恩。”水四方点点头,才转过身去对着青衣人冷笑道:“青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不遵从掌教的命令,擅自为难我教贵客。你该当何罪!”言语间,他两道剑眉几乎都要竖起来,双目中精光爆出。 “嘿嘿…”青罗闻言一笑,似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嘴角上扬昂头道“水四方,你们剑宫与我神符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当真要寻我晦气?”又瞥了一旁垂手而立面无表情的周慕云一眼,道:“这小子不遵从藏经阁规定,我身为今日守阁弟子,依例行事,何错之有?即便掌教至尊当面,我也问心无愧!” “呵呵…好一个问心无愧!”水四方淡淡一笑,眉眼间满是嘲讽,斜眼看着青罗道:“何时你青罗也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你拍着胸脯扪心自问,当真是问心无愧?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一连三问,说的青衣人面色由白转红,由红变青。 “哼!水四方!你莫要得寸进尺!这里是藏经阁,我教重地!你若是还要继续胡搅蛮缠,休怪我不讲情面将你拿下,交于陆师傅发落!”青罗怒目而视,指着水四方喝道。 他与水四方之前就有积怨,之不过碍于师门法规才没有动过手,今日怕是顾不得这许多了。 “就凭你?”水四方闻言哈哈大笑,“沧浪”一声,剑已出鞘,剑指青罗道:“早就想领教领教神符宫神符的威力,今日倒要看看比之我剑宫剑道如何!” 周慕云本以为二人只是争吵几句就完了,谁知一言不合便要动手,连忙上前去挡在二人中间阻止。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何故在此喧哗吵闹?” 一个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的道士站在前方,眼中带着责怪和不满看着他们。 “文师叔。”见到来人,在场的正一教弟子忙向他行礼问安。周慕云见状,也随他们一同向那位文师叔拱手作揖。 “青罗,怎么回事?”文师叔点点头,也不看其余人,直接就看向青衣人问责道:“藏经阁乃是我教重地,你身为守阁弟子,不维持阁内秩序反倒在此胡闹,是何道理?” “请师叔明鉴,”青罗闻言连忙辩解,指着周慕云道:“此人在阁内翻看经典时毛手毛脚毫无爱惜之意,弟子一时看不过去才出言阻止,望师叔明察!” “恩?”文师叔这才转过头看向周慕云,眉头一挑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晚辈周慕云,见过文前辈。” “周慕云…”文师叔眉头微蹙,似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继而眉头舒展,淡淡道:“原来是你。”又有些不满地道:“虽说有掌教同意,你也应当遵守规矩,怎可在此胡闹!” “文前辈!”周慕云拱手道,“晚辈此来,一心要瞻仰贵派所藏的修炼之法,未想所见的却都只是些道家经典,一时心急才乱了方寸,晚辈甘愿受罚。”说着便是深深作揖。 文师叔见周慕云言谈举止间礼数周全,心下有几分满意。又想到这藏经阁作为正一教最为重要的地方之一,一向少有外人能进来。而为了这人,掌教至尊却亲自传书允许此人可随意翻阅一致五层楼的典籍,怕也是个背景深厚的人,而且周慕云不是本教弟子,自己也不便处罚,又有心想与周慕云接个善缘,便摆摆手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道:“既是误会,这次便饶了你,切不可有下次!。” 周慕云闻言自是他行礼致谢不表。而青罗和水四方又各是一番心思。 “师叔,这…”青罗瞥了脸上挂着笑容的周慕云一眼,心有不甘,却被文师叔一个眼神将已在嘴边的话生生压了回去。 只见文师叔垂目扫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又道:“青罗,你身为守阁弟子,身负维护秩序、引导他人的职责,却玩忽职守还知法犯法,罚你为膳司劈柴七日!” 青罗张了张嘴正欲说话,却见文师叔的脸已经拉的老长,面色不虞地看着他,只得颓然接收,恨恨地瞪了周慕云一眼,退到一旁,心中暗自将文师叔和周慕云骂的狗血琳头。 “还有你!”文师叔瞥了一直没有开口装作旁观者的水四方一眼,道:“竟意图在藏经阁内动手,罪大恶极,罚你也去劈柴七日!” 觉得自己大概能被遗忘的水四方未想到处罚竟还有自己的份,苦笑着点头称是,心中安慰自己道就当是换个东西练习剑法,又想到劈柴对于自己是小事一桩,对于青罗这个只长于符箓的人却是个麻烦事,一下子也觉得这个处罚也不是太难以接受。 不过…他瞥了周慕云一眼,倒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听闻他被人诘难连忙过来解围,没想到他这个当事人没事,反倒是自己被处罚。真的是… 包括周慕云自己和在场的正一教众弟子都没想到文师叔的处理竟是将青罗和水四方各打五十大板,对周慕云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一时间皆是议论纷纷。 文师叔听着周遭小声的议论声,知是引了众怒,心中有些不喜,却也知道自己的处理方式的确不公,恼羞之怒地冷哼一声,深深看了周慕云一眼,甩袖而去。 看着文师叔远去,青罗看着周慕云和水四方冷笑道:“嘿嘿…你们很好啊…好得很!”死死看了周慕云一眼,似是要将这张脸记下,阴沉着脸挤出人群离去。 “今日之事,暂且放下。日后小弟定会与青罗师兄讨个说法!”周慕云被青罗阴冷如蛇的目光看得心中平息的怒火腾一下再次燃起:分明是他率先发难,吃了惩罚反倒还责怪起了自己,哪有这种道理?当即便对着青衣人的背影高声道。 青衣人身躯一顿,缓缓转过身来,一张本就不怎么英俊的脸铁青着,额头上两条青筋暴起,极为狰狞。狠狠地剜了周慕云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转身头也没回地走了。 “此人向来是个吃不得半点亏的人,又是藏经阁守阁弟子,有几分实权,有许多弟子与之交好,你若是要在我教多住些时日,须得当心啊。”身旁,水四方看着四肢僵硬的青衣人的背影对周慕云道。 “我不去寻他晦气便是他运气好,他要是敢来,须得县问问我手中三尺青峰答不答应!”周慕云笑了笑道,转过头真心实意地向水四方拱手到:“倒是连累了你,不仅被那青罗记恨,还被罚去劈柴,我真是心中有愧。” “呵呵…”水四方摆摆手,不以为意地笑道:“不过是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劈柴打水的活我从小不知做了多少,也不过是再去重温一遍而已。那青罗与我素有旧怨,他忌恨我不是一日两日了,也不差这一次。” 周慕云闻言也是笑着点点头。话虽是如此,但在那种孤立无援之时,并无多少交情的水四方能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这个情他必须记下。 “方才你说此来是为了修道之法?”水四方似是想起什么,开口问道。 “恩,确实如此。谁知道这一层尽是些道家经典,我一看之下便头昏脑涨,才有了这后面的事。”周慕云苦笑一声道。 “哈哈哈…”水四方闻言大笑,摇摇头道:“道家经典乃是我教立教之本,当然要存放于藏经阁最最醒目的地方供弟子阅览。至于你所要的修道之法皆在二层以上,这里怎么能找到。” 周慕云闻言大囧,只得轻咳一声,道:“我初来乍到,哪知道这些事。”又笑道:“不如,请水师兄带我上去看看?也好为我讲解一二。” 水四方也没有推辞,当即便带着周慕云上藏经阁二楼而去。 他们都没有发现,一双眼睛一直偷偷地向他们哪个方向窥探,见他们二人上楼而去,便飞奔着出了藏经阁。 周慕云孤身一人在藏经阁二层上,穿梭于层层叠嶂的樟木书架间,翻阅着自己感兴趣的典籍。 水四方带他上了楼之后未过多久便被一个找过来的师兄叫走,说是其师尊要有要吩咐,只得向周慕云致歉离去。不过他倒已经跟周慕云介绍了有关藏经阁内各个门类的典籍分布,周慕云也不会再如方才那般闹出笑话,便拱手与水四方辞别,一个人四下游走。 这一层所藏的书籍,大多都是些寻常的法门。所藏典籍共计三百多部一千二百余卷基本,基本都止步于筑基,更高等的则要再上层楼去寻找。不过饶是如此,这满屋的典籍也叫周慕云受益匪浅。 能让执冀洲修道界之牛耳长达万年之久的正一教郑而重之地收藏在藏经阁中的东西,再是寻常,也定有可取之处。 事实上,这里收藏的修道法门即便内容较为粗浅,至多也只能让人修炼至筑基期,但在某些方面却天马行空、极人智慧之所能,让人有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感觉。 在如痴如醉中,周慕云呆呆站立。 时间如白驹过隙,天空中的艳阳也渐渐褪去炽热自西边的地平线缓缓下落。周慕云大脑中一片空白,却又有一幕幕前所未见的画面在飞逝,如真如幻似空非空。体内真气竟在此时自行运转,自头顶至足底贯穿周身气脉穴道,最后归至气海。 在这正一教藏经阁的书海中,他竟然入定了。 “入定”一词原是佛教用语,《大智度论》云:入定者,水火不能害,亦不命终。是指一种极为玄妙对修行者大有裨益的方法。后来才渐渐流传出来,为整个修道界所接受并引用。 “呼...”不知过了多久,周慕云才缓缓睁开了眼睛,面上渐渐浮现出笑意。他现在的感觉,前所未有之好,只觉得浑身通透,全身上下都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愉悦。与他在精神上的收获相比,修为的进阶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自白夜行那件之后,一直以来他都感觉心头沉甸甸的压着什么东西令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现在却如海阔天空。事情虽然依旧摆在眼前,但他的心态已经较之以前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说这话的人,大概也是心情极为愉悦的吧。 整了整衣冠,将手中这本连名称也没有的古书放归原处,周慕云动身往三层上走去。 他的修为达到筑基圆满的境界,以前留下的暗疾也都有了明显的改观,这一层所藏的修道法门对于他来说,功效已经止步于此了。 他的路,已在脚下。 第七十章 门 夜,无星,漆黑如墨的天空中只有一轮毛毛亮的圆月。 闷热的让人难以安睡的夜里,连平日喋喋不休的蝉鸣都销声匿迹。王屋山上,归属于正一教的一百零八座气势恢宏的殿阁在夜幕下显得极为寂静,偶有清风拂过屋檐下的风铃,带起清脆的声响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些许欢愉。 空无一人的藏经阁里,周慕云独自一人往返于各个楼层,如鱼得水般在这书山书海中肆意遨游。穹顶如星的明珠洒下柔软的银色光芒。 之所以只剩下他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他不愿不离去,而是因为当他想起时间的时候已经迟了。紧闭的大门拦住了他离去的步伐,而藏经阁只有正门一个出口,没有窗户,因此他只得在这栋楼里过夜。 不过…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能交换,天底下不知会有多少人愿意拿出全部身家来跟周慕云换这个机会。因为这是藏经阁,第一圣地正一教的藏经阁。 天下各修仙宗派,绝大多数都会有一个如同藏经阁一般的地方用以收藏存放本派修道经典、法门,但被冠以“藏经阁”三字并被天下认同的,只此一家。 无数先辈的心血、智慧结晶被妥善保存在这里,琳琅满目。冀洲一万八千年来绝大多数呈现于世的修炼法门、秘术神通几乎在这里都能找到,而且不仅限于道家法术,佛家、魔道,甚至还有很少在世人面前出现的苗疆巫术也有涉猎,包罗万象,令周慕云大开眼界,也让他不得不佩服正一教掌事者的气度。 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不外如是。 周慕云的记性一向不错,这是自诩为绝顶聪明的“读书人”的颜渊也承认的。所以,即便这里的书很多,但是只挑选自己感兴趣的书看看,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足够他将自己能去的几层楼的书看个遍。 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袋,他终于将手中的古册放归原位,靠在身后高大的樟木书架上。 此时的他,疲惫不堪却又精神振奋,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让他的心里充满了愉悦。 他的确也该感到愉悦。 仙道渺渺已经让很多人抱恨众生,更何况还有前路难卜。对于一个连路都看不到的人,每走一步都要比旁人付出百倍甚至千倍的努力和勇气。还好,他还有眼睛,能看见远方那个虚无缥缈的高山,只要他登上那座山,他就会是仙。 一人一山,不就“仙”吗。 通往那座山的路有很多,有的人在路上,有的人准备动身,甚至有的人已经到了山上望更高的地方攀登。而相比他人,他的路无疑是极为艰苦的一条。 但是好在,周慕云终于有了走路的脚。有脚就会有路。 愉悦总是很容易过去,因为快乐总是短暂而美好的。疲倦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淹没了周慕云的身体,他耷拉着脑袋准备去寻一个角落去美美地睡上一觉。 然而,他忽然僵住了,整个人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术,原本几乎要合在一块的眼皮因为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分得开开的。 空无一物的角落里,粉刷得像雪一样的墙壁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木门。 银白的光如同情人的眼波温柔地洒在这座仿佛是穿越了亘古的木门上,照亮了那面雪白的墙,照亮了门上的历经岁月的腐朽和那件沾满青锈的铜环。 周慕云身子僵硬着,一动不动。这无声无息出现的木门像黑洞一样,吞噬了他所有的目光,也吞噬着他的好奇,让他又一种强烈的的欲望想要推开去看看门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周慕云的喉结动了动,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扇木门,在寂静的书海中他的心跳声像战鼓一样急促,在耳边如雷鸣般响起。他从来遇到这般诡异又让他好奇的事。 终于,他动了。他的双腿似是被拖动着,擦着木质的地板向那扇木门移动, “支呀”一声,门被他推开,这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如此刺耳,还有一种让人牙疼的摩擦声让人想要捂住耳朵。但是周慕云已经顾不上捂住耳朵了。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无穷无尽的黑暗便将他整个人吞噬。 周慕云站在黑暗中,极力想要去看,入眼处却是无尽的黑暗。但是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感觉丝毫的恐惧,仿佛这黑暗中有什么让人心安的东西一样。他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如沙般轻盈,随着空气飘上了天空。渐渐地,他感觉自己不再向上飘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如同置身于星海一般。 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景啊,周慕云呆若木鸡地看着周围,三魂七魄都因为震撼而微微颤抖,言语不能描述他所见景象之万一。寥廓、深邃、浩瀚、庄严、圣洁、璀璨、光辉…穷尽周慕云脑海中的词汇去描述也会显得粗鄙。或者说,最有才华的人置身于此都只会去赞美而不是试图用一些苍白浅薄的言语来描绘。 从来没有离星空如此之近,近到一直以为只是如沙一般的繁星竟是如此巨大,近到这些晶莹的星辰竟如此触手可及。 没有任何人告诉他这便是星海的真正面目,但是他似乎就是理所当然的知道。 他缓缓闭上眼睛,他需要冷静一下。 这美丽让他窒息。 渐渐的,他的心跳放缓,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的灵魂似是脱离了肉身躯壳,神游在这浩渺无垠的星海中。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静和温暖,星光与他的灵魂水乳交融,仿佛他原本就是属于这里一般。 星海中,周慕云的身体如同沧海一粟般渺小,悬浮在这璀璨绚烂中。 一颗颗巨大的星辰静静地躺在这一条银色的丝带一样的银河上,散发着温柔而又强烈的光芒,按着亘古不变的轨道运行着。但就在周慕云的神识接触到这条寂静的星河时,这些似乎历经亿万年而不变的巨大星辰竟然微微一震,周慕云竟清晰地感受到一个个充满惊喜和埋怨的情绪—如同婴孩见到阔别已久的父亲。 周慕云双眼紧闭,脸上却带着歉意。 这诡异梦幻的事对他来说竟让他没有一点奇怪,反而,原本就理当如此一般。梦幻与现实之间的距离,有的时候几近于无。 一道道微弱的星光从星海中照出,如同一层轻纱轻轻盖在周慕云身上,星光滋养改造着他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甚至渗透了他的肉体,向着他的灵魂深处进发。周慕云却没有丝毫抗拒,张开怀抱接受者这来自孩子们的馈赠。 人间界,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如沙的繁星尽在同一时间黯淡。虽然只是一瞬,也让无数修士和凡间的观星师夜不能寐。 到底是什么,让亘古不变的星空竟有了变化?这个变化对于未来又会有怎样的影响?而这影响又是好是坏? 周慕云不知道自己已引得凡间亿万生灵思绪万千,但是即便知道了想必也不会想到自己身上。谁会相信一个仅仅筑基修为的小修士能引得亿万星辰星光灌体呢?莫说是他,即便是仙国太子有没有这等资格还是另说。 睁开眼睛,眼前这条巨大的星海依旧璀璨绚烂,无数星辰在其中徜徉,随着亘古未变的轨迹安静地运行着。 周慕云不知道方才那种美妙的感觉是真是假,但是那如梦如幻中的温暖舒适却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暖舒适。 “谢谢。”他似是开口道,又似是在心里说。 他笑了,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周围巨大的星辰向他传递的情绪—就像是孩童做了件了不起的事得到大人肯定的那种得意和欢沁。 这是,一个威严而又充满震惊和愤怒的声音响起。 “大胆狂徒,竟敢私闯天河禁地!” 周慕云循声望去,星河的那一端,一个巨大的几乎可与天比高的金甲天神对他怒目而视。 “天河禁地?” 周慕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如梦幻泡影一般支离破碎,只记下这四个字便失去了意识。 藏经阁五层中,无数身着青色道袍,挽着道髻的正一教弟子看着呆呆对着墙壁一动不动的周慕云窃窃私语。张道衍则盘膝坐在一张四方椅上,双手相叠于丹田之下,双目微闭。他看上去是已入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目光却一直透过眼皮的缝隙看着呆呆站着如同魔怔的周慕云。 天刚微微亮时,藏经阁守阁弟子打开大门准备开始今日的洗扫,却在五层发现了两眼睁开,一动不动的周慕云。若非他的胸膛还有起伏早就被当做死人处理了。 也得是那名弟子还见过周慕云,知他是贵客,不敢怠慢连忙去上报了藏经阁主事长老,才请来了教内的药道大师查明了情况。 “气息绵延悠长、中正品和,非心魔内侵,当是心有所悟神游太虚了。” 张道衍一想起那位颤颤巍巍的老道所言就有些哭笑不得,但总归是放心了。不过还是命仆从搬来了一张椅子,亲自在这里守着。神游太虚者最忌肉身被人触碰,虽说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是就怕有心人。 他可是听说,就在昨日,周慕云便和一名名为青罗的守阁弟子发生了口角。 周慕云黯淡的双眼中渐渐有了神采,却发现自己竟呆呆面对着那面被粉刷得雪白的墙,一只手还伸出去似是要触碰什么。 眨了眨眼睛,他收回手,却听到身后一片嘈杂。转过身一看,却见身后不远处竟有十余个正一教弟子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似是想要说什么但又是忌惮着什么,只是窃窃私语着。而有一人正向着自己走来,周慕云定睛一看,却是张道衍。 “感觉如何?”他走到周慕云身前开口道,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慕云摸了摸头,讪笑道:“还不错。”看这情况,自己是做了个梦?可是这个梦真的很真实,真实到那声振聋发聩的怒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真实到那片星海的光辉似乎还在身体内滋润着他的每一寸血肉。 “那我先走了。”张道衍闻言,深深看了周慕云一眼,忽然那张如万年不化的寒冰般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我共勉。”说罢便走了,留下周慕云一人在原地语塞。 外面的阳光很好,直直地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昨夜似是下了一场雨,天空一碧如洗。 张道衍不紧不慢却没有丝毫停顿地走回自己居住的宫室,在他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静室内,开始了又一次的打坐练功。 而周慕云目送张道衍离去后,跟一位守阁弟子讨要了一件密室。昨夜的海量的道术道法进入脑海,他需要一些时间去理一理。 第七十一章 仙国 曾有无数人想象过仙界的样子,却很少有人能够亲眼得见。只是传说那是一片净土,远离尘世间一切烦恼痛苦,无老无死;又传说仙界地域广袤无垠,洞天福地遍地,有无数不可思议的宝物异种;又传说仙界如同凡间一般,分别有东南西北四天仙国,各统御一方…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然仙界超脱世外,我等凡人,又怎可妄自揣测。 不过,虽说只是传言,却也须知无风不起浪。数百万年间人间界不知有多少得道仙人飞升上界在凡间留下许多传闻,甚至在万年前还有人仙共居于下界的传说。现如今,仙界天门再次打开,无数修士的目光又一再转向这个传说之地。 … 传说,仙界是在天之上的。 说这话的人肯定没有想到,仙界之上还是有天空的。虽然比凡间的天更蓝,更清澈,虽然距离地面更近几乎能触手可及,但仙界的天空依然存在。 仙云浩渺,乳白色的氤氲之气在群山之间积郁升腾。在这白茫茫浩瀚之间,一处庞大的宫殿群在其中隐现,亭台楼阁,霞光万丈,似是在云顶天边铸就了这么一处神仙宝地。赤红色琉璃般的瓦片熠熠生辉,雕栏玉砌,金碧辉煌。两边摆数十个金甲神人,一员员顶盔贯甲,持铣拥旄;四下又有数百个镇天元帅,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一座居于天地正中的恢宏宫殿,殿外有几座长桥,桥上盘旋着采羽丹顶凤;殿内有几尊高柱,柱上缠绕着金鳞赤徐龙。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高大的大殿上方,一块丈二宽、三丈长的匾额,金边红底,上书“太阳宫”三字,正气凛然,威风堂堂。 大殿内,有天妃悬掌扇,玉女捧仙巾,仙音袅袅,绕梁不绝。下列两排文武仙官,各个神光内蕴,正依次向高居在上的仙帝禀报近日来仙国何处大小事务。 只见那位仙帝高居于九重高台之上,头戴五色十二旒冕,身着玄黄色衮服,这衮服饰以十二章,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种织于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绣于裳,面如冠玉相貌不凡,却又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他正是这仙界中央天国之主,黄帝。这位仙帝登基不过万载,却将原本战乱不休的中央仙界治理的井井有条,四方仙人莫不称功颂德,称的上是一代明主。 而此时,这位仙界乃至三界仅有的几位巨头之一却有些不喜。天子一怒尚且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更何况仙帝?是谁这么大胆子跟惹他不痛快? 大殿内,一位衣着华贵、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手持笏板,低着头微微躬身,谁也没有看到他眼中那一抹冷笑。 “赫连老匹夫,真以为朕不敢杀你?”黄帝居高临下,垂目冷冷看着老者心道,却没有说话。他登基已有万年之久,早已学会帝王该有的喜怒不形色。只是…这老匹夫实在欺人太甚!若非他赫连家在中央仙国扎根已久,根深蒂固,自己岂能容他这个前朝遗老逍遥至今? 殿内群臣似是未曾觉察这气氛的尴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非是他们无一颗忠君爱国之心,只是这赫连柏乃是两朝老臣,自身修为不提,他所在的赫连家族乃是整个仙界也排的上号的大家族,权势滔天。他们身处庙堂只不过是谋生手段,又岂能当面与其发生冲突。 赫连柏见大殿内如同空无一人般寂静,心中愈发得意,却也愈发懊悔愤恨:如果当年再坚持一下,这坐在九重高台上的便是他赫连柏!又怎会让这黄口小儿窃据仙帝之位,自己却只是得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王爵。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陛下,老臣年事已高,体力不济,望陛下垂怜许老臣下去歇息吧。”赫连柏手持笏板,躬身道。虽说他言辞间礼数周全,但语气中却全无恭敬可言,言毕也不待仙帝回话便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群臣见状,一个个惊骇莫名,抬眼偷偷看了看上方端坐的仙帝,只得压下心头的震惊。这一任仙帝虽说并非出生大势力,身后并无大的助力,但其修为手腕整个仙界都略知一二,虽说有些人自持实力不怎么将其放在眼里,但登基一万余年从未有人胆敢当面对他如此不敬!这赫连柏自从八千年前便少有露面,只是遥领左丞相之职,在其府中称病不出,今日前来在朝堂之上当众让仙帝下不来台不说,还胆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蔑视于他,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难道…战乱又要开启了吗?”所有人都不由地升起这个念头,接着就是不寒而栗。 自万年前,当今仙帝揭竿而起推翻苍帝统治起,虽说仙庭式微,但仙帝励精图治,饱受战乱之苦的仙界也算是有了难得的安宁。但那一场连绵不休的战火还是给整个仙界留的创伤是永远难以抹去的。如果,要再起战端,他们这满朝文武怕是难置身事外。 各怀心思的君臣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草草结束了今日早朝。 “赫连老匹夫,欺人太甚!”御书房内,怒气冲天的黄帝陛下摔了一只琉璃盏,越想方才的情景就越生气,朝天怒骂道。回到后宫,他已无须再穿那一身繁琐的衮服,只是随意披了一件短褂,袒露着胸膛,露出一身白净的皮肉。 他起于毫末,自幼刻苦修持才得以得道成仙,后眼见苍天无道才奋起反抗,未想竟轻而易举地推翻了庞大的苍氏仙朝坐上了帝位,原本以为自己才是真命仙帝,却更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个各方势力均衡推出来的一个傀儡,只有仙帝之名。一身通天彻底的修为对于屹立仙界数千万年而不倒的各大势力终究还是有些不够看,今天,这个现实就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这时一个内官踏着小碎步疾奔而来,跪倒在珠帘外,道:”“启禀陛下,金吾大将军尉尚求见!”。 “嗯?”黄帝眉头一挑,踱步坐回龙塌上,大袖一挥道:“宣!” 未过片刻,一位身着金甲、体格魁梧的男子走进,躬身行礼道:“臣,金吾卫大将军尉尚参见陛下。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望陛下恕罪。” 黄帝见到这男子,脸上早已带着笑意,又听了他的话,摆摆手道:“爱卿何须多礼,速速平身吧。”又道:“不知爱卿此来,有何事禀报?”来人是掌管十万天兵天将的金吾卫大将军,位高权重,即便他贵为仙帝也要表现出亲和。况且这个人身后无太重的派系痕迹,对于他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拉拢对象。只是,这尉尚向来虽说对他恭敬有加,却少了几分亲近,始终保持着君臣之间的距离,让他又爱又恨。 “启禀陛下,却是有要事禀报。”尉尚点点头,道:“昨夜天河异动,臣麾下巡弋将军在东十八北二六的位置,发现有一人竟在内练功,天河禁地万年来严禁外人出入,一向风平浪静,今有此一事,臣不敢怠慢,特来禀告陛下。” 黄帝脸上的笑容不减,只是静静听着尉尚的话,似是在沉思。许久,他才点点头道:“此事朕已知晓,着钦天监查人去查便是。”又带着满意的笑起身走到尉尚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爱卿每日守卫我中央仙国,劳苦功高,朕心甚慰啊!” “这只是微臣分内的事,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赞!”尉尚面无表情,一张如同山石般坚毅的脸上是从未改变的淡漠。 见尉尚毫无反应,黄帝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重重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减,道:“话虽如此,但时时不忘自己本分,你也当得起朕的夸赞!”又似是想起什么,道:“尉卿,你觉得对于近日来飞升我仙国的仙人,当如何处之?” “陛下,臣乃是武职,不便干涉内政。” “只是问问你有何看法而已,你说说你的想法。” “臣并无看法,一切凭陛下做主!” “…”黄帝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有些失望地,又有些不死心地道:“朕向来以爱卿为心腹之人,你当真不愿意尽忠于朕?” “…”尉尚如山石般的脸上似是起了波澜,却只是拱手道:“陛下,臣还有要事在身,请陛下恩准臣先行退下。” “唔,去吧。”黄帝难掩心中的失望,挥挥手不愿再看他。 尉尚的嘴唇动了动,似是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点头,退出御书房离去。 “哎…”黄帝靠坐在龙塌上,仰天长叹一声。眼前似乎浮现出那时,他还只是个不名一文的新进仙人之时,初入仙都,面对着上方气势恢宏的苍帝宫,眼见帝王出行之时前呼后拥,那万人出行自天空飞过的情景,那时他以为仙帝大概是世界上最最快活的人,直到自己也坐上了这个位置,才知道原来这种人也是有烦恼的。 只是个小仙人之时,他为每日用度发愁,尤其是身在仙都,物价奇高,居住大不易;后来依托于一位仙官,有了月俸才算是能养活自己;再后来,起兵、征战、斡旋,一步步蚕食着古老仙朝,才登临帝位,这后面的辛酸苦辣只有他自己知道。仙帝之位看似风光无限,下面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他。有人曾讽刺他说:他黄巢大概是有史以来运气最好的一任仙帝,苍帝昏庸,莫名其妙便丢了来之不易的江山被他白白捡了个便宜。可是,又有谁看到他为这片疆域所做的贡献?历经大小战斗不知多少,身边的故友一个个战死沙场,当年的红颜与他反目成仇。每至夜深人静之时,他一回想起当年坐上仙帝宝座都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这地位来的太容易,容易到几乎全是不费吹灰之力。 古往今来,每一次帝位更迭的背后有多少腥风血雨,这是每一个专心钻研于此的人都无法统计出来的。相比之下,他这个黄帝所付出的代价几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但同样,他得到的也几乎是微乎其微。除了一个仙帝的名头,他得到了什么?只是比以往更多的烦恼而已。 仙帝的烦恼离区区筑基境界的周慕云还是很远,此时的他刚从正一教藏经阁的静室中走出,神清气爽,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以示心中的喜悦。 用了一整夜的时间看了不知多少仙道典籍,却用了整整七天的时间去整理吸收。这一次出关,对于未来,他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路。 外面阳光正好,风轻云淡,正是个活动筋骨的好日子。 周慕云昂着头,一袭青色长衫,背负着剑匣,一步一步向着正一教神符宫所在的宫殿走去。此番出关,除了他一身修为已经臻至筑基大圆满境界以外,许多以前遗留的困惑都有了答案。现在,就是去验证这个答案是否正确的时候! 神符宫中,一身青衣青罗的缓缓睁开眼,皱了皱眉头。他似乎感觉到一道凌厉的气息正冲着他行来。 第七十二章 斗武场(壹)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阳光温暖,天高云淡。正一教众弟子结束了早课,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享受着这难得的休闲。 周慕云到神符宫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数十个身着青色道袍,挽着道髻的正一教弟子,一个个都带着疲惫,拖着身子倚靠在殿前长廊内的柱子上。 正一教能屹立冀洲修道界魁首之位万年之久,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万年前那场大造化,弟子们始终保持的刻苦修持,保证了正一教不会出现青黄不接的局面。 而周慕云看到这一幕,眉头一蹙。如果那个青罗也是这般疲惫,他此番前来,倒是不便与其动手,即便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这么想着,他心中倒有了退意。 这时,一位正一教弟子看到周慕云,见他穿着打扮不像是同门师兄弟,便上前见礼问话。 “这位师兄,不知来我神符宫,有何贵干?”那名弟子走到周慕云面前,拱手作揖道。脸上带着笑意,举手投足都带着自信,却又没有盛气凌人之感。 周慕云见状,也笑着回礼道:“我来此宝地,是为了寻找青罗师兄,不知他可在?” “哦?原来是青罗师兄的朋友,失敬,失敬。”那名弟子闻言,脸上的笑容有些冷淡了,又道:“青罗师兄此时应当在他的住所,不如,由我带师兄前去,如何?”看样子,这青罗的为人果然不怎么样,随便遇到一个人对他也是这般态度。 不过,周慕云此时倒也不想去解释,只是笑着点点头道:“有劳了!” 这时,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不必了,我已在此。” 周慕云和那弟子闻言,同时脸色一变。原来是青罗心有所感,疑惑之下才出来查看,一出来就看到周慕云便知事情起因。又听竟要去自己的住处寻找,便出言相告。 “即是如此,师兄还请自便。”那名弟子面上带着冷淡,只是对周慕云道声告辞,看也不看青罗便转头离去。而周慕云见状,正欲上前道声谢谢,却被青罗拦下。 只见青罗面上带着冷笑,斜眼看着周慕云道:“我说一大早便有乌鸦在外乱叫,原来是你要来。怎么?此来寻我是为了向我赔礼道歉?” 这一番话把周慕云直接弄笑了,他歪着头看着青罗,从头到脚上下好生打量了一番,摇摇头笑着道:“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也可以有。” 青罗有些没弄明白周慕云所言的意思,但看他那副戏谑的样子便知道绝非如自己所言,当即便有些恼羞成怒,但对于来历不明的周慕云还是有几分忌惮。前些日子,他实在咽不下心中一口恶气,欲寻几位交好的师兄弟一同去教训教训周慕云,未想他们竟都是商量好一般,一听“周慕云”三字便百般推辞。还是一位关系不错的师兄告诉他,这周慕云乃是个大有来头的人,不仅自己天赋出众早被中洲大派看上要带去培养,而且还与少尊张道衍交好。他一听这才知道自己怕是惹了一个不小的麻烦。不过,即便如此,青罗也不认为这是多了不起的事,大不了,再不去主动寻他周慕云的晦气便是。 他哪会想到,周慕云刚刚出关,便径直前来找他。 不过想想也是,正一教不算远古之前的那段历史,这一万一千八百多年来,何曾有人胆敢到山门内寻正一教弟子的晦气!任青罗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竟会有人敢开这个先河。他更不会想到,他青罗竟会成为这第一个被上门找事的人。 青罗面色不虞地看着周慕云,恨不能将那张带着隐隐笑意在他看来却丑恶无比的脸狠狠地暴打一顿,却不得不压下这个念头,极为淡漠地道:“那你来寻我,是所为何事?” “嘿嘿…”周慕云轻笑一声,紧紧盯着青罗那张黝黑的面庞,道:“前些日子,我说过,有一天定会对你有所回报,所以,我就来了。” 周慕云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就像是情人在耳旁的呼吸声,却让青罗瞬间愣住了。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叫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来报答你来了。”周慕云脸上带着笑,温暖、和煦,像是在看一个许久未见得老友。 “哈哈哈哈…”青罗终于明白不是自己听错了,笑的几乎要捂住肚子,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周慕云,带着玩味的笑,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我当然知道。”周慕云笑道,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似的,“放心吧,我会手下留情的。” 青罗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冷冷地看着周慕云道:“小子,不要以为有点路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嘿嘿…”周慕云轻轻一笑,道:“只是切磋切磋,师兄你别担心。”接着又抬起头,带着俯视地看向青罗道:“待你我之事了结,我自会去贵派掌事前辈请罪,就不劳烦师兄你为我担心了。” 青罗怒极反笑,右手指着周慕云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他才冷笑道:“即是如此,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随即,他又接了一句道:“不过,此地不是动手之地,如果你有胆量,便随我去我教斗武场内,于我公平一战!”后面这一句,是因为他想到若是自己没有收住下了重手而伤了周慕云,也能防止周慕云在师门长辈面前咬他一口。不得不说,他也算是心思缜密,这么短时间便想了这么多。可惜… 斗武场位于正一教正北,乃是一处专为教内弟子切磋比试开启出来的巨型擂台。 在冀洲修道界,几乎所有宗派都有一个类似的地方提供给门内弟子用以解决私人恩怨。 宗派弟子,严禁同门相残! 这大概是所有修道门派,包括魔道宗门都共同贯彻的唯一一条准则。宗门存在的目的,一来是为了将门派立身之本的功法传承下去,不至于先贤的心血断绝;二来,也是为了团结更多的人,大家一同参悟无上大道。在这种时候,门内弟子的和睦相处就显得格外重要。谁也不想门下弟子因内部矛盾离心离德。 但是,毕竟每一个宗门都是由人组成的,而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恩怨。所以,类似斗武场这种地方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有矛盾?没问题,打!但是,这种比斗会被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不会出现重伤甚至死亡的情况,因为每一场比斗都会有多达三位长老在场。而且,按正一教的规定,一旦下过斗武场,无论有多少深仇大恨以后一律不得再次寻衅! 周慕云和青罗一前一后,走到这露天的空旷场所。 正一教的斗武场修筑的极为特别,像一个深埋在地下的碗,向下深挖,只有一个出入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大理石铺就的圆台,四周则是一层层石台围成,粗狂、豪迈,站在中间的石台上,傲视苍穹,感觉极为独特。虽有几分坐井观天之嫌,但是那种苍茫天地我主沉浮自感,却足以让很多人为之沉迷。 周慕云和青罗进入斗武场之时,里面还是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双目混浊颤颤巍巍的老道人,睁着惺忪朦胧的睡眼,在门边的一间石屋中昏昏欲睡。这老道看不出多大年纪,蓬头垢面,一件脏兮兮的道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一点仙风道骨的样子都无,反倒像是个在此寄身的老乞丐一般,让周慕云一见心生亲切。 青罗并不是个重视礼节的人,几乎可以说是见风使舵,但面对这老道却是毕恭毕敬。“风师伯,弟子青罗请求开启斗武场。”他拱手作揖道,脸上还陪着笑。 周慕云诧异地瞥了青罗一眼,又带着揣测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老道,却也没有看出任何独特之处:全身无一丝真远波动,就像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那一身道袍上满是污垢,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如果说,非要找出点与众不同之处,那大概就是这老道那几乎要朝天翻起的两个大鼻孔了,周慕云几乎都能看到里面两撮调皮的鼻毛要跳出来了。 老道似是没有听到青罗的话,依旧昏昏欲睡地靠坐在床头。青罗见状脸上竟无分毫不豫之色,反而还带着讪笑向前微微躬身,满是讨好地看着老道那张肮脏丑陋的老脸。 许久,老道才打了个哈欠,微微睁开双眼,眼角那两团白色不可描述的物体看得周慕云一阵恶寒。只见他扫了青罗和周慕云一眼,“唔”了一声,才从床上下来,汲上一双莆鞋,走出门外。 而这时,原本空无一人的斗武场内,一层层巨石上竟站满了人。原来是方才,一旁的正一教神符宫弟子听到这件事后宣扬了出去。从来没有人胆敢在正一教内对其门下弟子出手,即便是青罗人缘比较差,但至少也是同门师兄弟。大家都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如此胆大包天!来的不光是正一教的弟子,还有来自中洲各大宗派的年轻弟子。自上次阴阳教被人袭击全军覆没以后中洲各大派都齐聚于王屋山上,以免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总得来说,这一下子,这件事竟成了万众瞩目的大事。 青罗和周慕云都有点懵。连一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的老道看见这状况都有些惊异地又看了周慕云和青罗一眼,忽然开口对周慕云道:“你非我教弟子?” “呃…是的。”周慕云愣了愣,回答道。他有些不明白这老道为何有此一问,难道没看到他身上并没有穿正一教弟子统一的道袍么? “嗯。”老道闻言,点点头,并未再追问,只是道:“你二人点到为止即可。” “是!”周慕云和青罗分别应到,便踏上台阶走上石台,间隔着七八步相互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