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绅士》 第一章 天降20亿 “狗剩儿,狗剩儿!”秦婶上气不接下气地在田埂上一路冲李伟招手。 李伟提溜着猪草,蓦然回首,“他婶儿,你慢点儿,咋跟火烧了屁股似的……” “狗剩儿,你快去村东头大街上看看吧,你、你你你……” 李伟丢下猪草,弯腰扶住秦婶,就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厥过去。 “你、你爸……发大财了!” “啥?婶子,你说啥?”李伟莫名其妙。 “狗剩儿,你爸月初和人合伙炸山采石子,你知道不?”秦婶一个劲儿地大喘气,眼泪都喘出来了。 “知道啊。他不干这个好多年了吗?也没挣上什么钱,钱都让房地产开发商给挣走了。”李伟很淡定。 “不、不是的,这次不一样!”秦婶一脸的褶子,表情都狰狞了,“你爸开的山,下面炸出金矿了!全、全是金子……” 李伟懵了,“他婶,你说啥?” “山底下全是金子,你爸发大财了!” 李伟听完,丢下猪草,直奔村东头的大街。 到了街上,只见一路张灯结彩,连老树枝丫上都缠着红绸子。 李伟他爸胸口绑着朵大红花,正在众人的簇拥下游街呢~ 游街? 李伟一脸懵逼,这究竟唱的是哪出啊? “他叔,这下你发了大财了,以后可得帮衬着点乡亲们哪!” “李叔,我家娃娃考上bj的大学了,学费你可得帮着点咱。” “老李头,别的不说,先摆顿酒席吧,哈哈哈哈!” “就是!先来条中华!” “啥中华?以后老李头就是抽九五之尊的人了。” 乡亲们的脸上也都洋溢着笑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家高兴得就跟自己发了财似的。 “李哥~~得空上我店里坐坐呀!我请你喝茶……”连大街上西施茶馆的老板娘都探出身子来,满脸堆笑娇声娇气地冲李伟他爸招手。 李伟挤进人堆,拉着他爸的胳膊悄声问道:“爹,这咋回事儿?” 李伟爸拍了拍李伟的肩膀,然后仰天哈哈大笑:“娃娃,你爸有钱了!以后你就是富二代了!” 富二代? 李伟一惊,这么说他爸真的发了?秦婶说的是真的?山底下全是金子? 李伟带着无法相信的心情,跟着敲锣打鼓的乡亲们在村道上满怀心事地走着。 整个村子热闹了一个下午,直到深夜,李伟爸才带着微醺回到家。 “爸,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嘛?”李伟坐在竹椅子上捻着一根猪草问道。 “狗剩儿!你爸有钱了!”李伟他爸借着醉意,将胸脯拍得山响。 李伟的娘就是个农村妇女,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哪里经历过这些,战战兢兢地拉住李伟他爸,小心翼翼地劝道: “他爸啊,你这是……你可别吓我啊!也唬着孩子,咱太太平平地比啥都强。” 李伟娘平时很是勤劳,所以身体干瘦。 李伟爸一把抱起李伟娘,在她脸上“吧唧!”,狠狠地亲了她一口。 李伟娘立刻脸红到脖子根,啐了李伟爸一口,“老头儿,别胡闹!喝了几滴猫尿回来就发酒疯!” 李伟的妹妹正上高二,在里屋写作业,听到外面的动静,不耐烦地吼了一句:“你们轻点儿!我正做模拟卷儿呢!” 李伟环顾了一下自己家的屋子,三间瓦房,一个院子,在他们村儿也算的上是小康之家了。 虽说李伟一家都是农村人,但李伟爸因为自己没啥文化,所以还是挺重视李伟兄妹的教育的。 从小就把他俩送到镇中去上学,李伟的成绩就属于那种中游水平,今年考上了他们市里的一所大学。 但是李伟他妹学习成绩好啊!回回都考全校第一,所以他们全家读书的希望都寄托在他妹李婷身上了! 现在正是李婷高二的暑假,全家人就跟供娘娘似的供着他妹,凡事影响他妹学习的一切行为,必须立刻马上停止! “婆娘,我跟你说。”李伟爸压低了声音,“咱山下挖出金矿了。我托人把矿卖给了香港的一个姓周的商人,你猜卖了多少钱?” “多少钱?”李伟妈对钱没有概念,一脸天真地问道。 李伟爸悄悄伸出两个手指。 “哎妈呀!20万!”李伟妈惊叫着脱口而出。 李伟爸看了一眼里屋,示意李伟妈小声儿点,别吵李婷复习。 “你再猜。” “两百……万?”李伟妈压低的声音开始发抖。 李伟看不下去了,都说是金矿了,怎么可能才两百万? 李伟插嘴道:“爹,别是卖了两千多万吧。要真是,你慢点说,别吓着娘。” 李伟爸嘿嘿一笑,走过来用硕大的手掌拍了拍李伟的脸巴子,神秘地笑道:“乖儿子,你再猜!” 李伟他妈明显有点撑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拉住李伟爸问道:“他爸,你就别唱戏了,到底卖了多少钱?” “嘿嘿嘿嘿。” 毫不夸张地形容,李伟爸邪魅一笑,缓缓说出:“20个亿!” “额!” 李伟妈立刻打了个嗝,昏厥过去。 “娘!娘!爹!爹!”李伟慌作一团,边扶起他妈,边责怪他爸,“爹!都叫你慢点说了!娘!娘!” 李伟爸也慌了手脚,内疚自己高兴得过了头,手忙脚乱地从院子里舀来进水,“哗”一下,全泼在李伟妈脸上。 李伟发了疯似得掐老太太的人中,李婷也从里屋冲了出来,大喊大叫。 一通鸡飞狗跳之后,李伟妈缓缓苏醒过来,还好没事。 “他爸,你刚才说啥……” 李伟拼命冲他爸摇头,他爸这下会意了,扶起李伟妈道:“老婆子,你说你胆儿咋这么小呢?你就别管多少钱了,反正以后都是你的好日子了。快起来!再唬着婷儿,她还得做模拟卷儿不是……” “别提模拟卷儿!”李伟妈是彻底清醒过来了,她皱着眉头,死死攥着李伟爸的手,“他爸!你再说一遍!卖了多少钱?” 李伟爸无奈,只得低声又重复了一遍:“20个亿。” “啥?”李伟妈还是不敢相信,仿佛这一切是在梦里。 其实换谁谁也不敢相信,李伟一家的老农民,能够一下子变成坐拥20个亿的大富豪。 那些电视上的明星都没有20个亿吧? 李婷也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半晌她垂着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转身回屋道:“我还是做模拟卷儿去吧。” 第二章 院子炸了 李伟沿着田埂一路狂奔,来到村里的晒水稻的稻场,围着那些铺开的稻子一圈又一圈地跑着。 他不知道自己一共跑了多少圈,直到汗水把他的衣服裤子都湿透了,他才精疲力尽地停了下来。 李伟大喘着粗气,带着软软的双腿,连滚带爬地爬上高高的稻谷垛,狠狠地躺了下来,望着湛蓝色的漫天繁星。 有钱了! 他们家有钱了! 原来有钱的感觉是这样的! 李伟整个人瘫成一个“大”字形。 虽然面对着浩瀚的宇宙,他显得无限渺小,但此时此刻,他便是自己世界里的王。 20亿! 那可是李伟生生世世几生几世都花不完的钱啊! 钱钱钱啊! 有了钱就拥有了一切。 豪宅、香车、美女,一切的一切,只要有了钱都唾手可得。 李伟不止一次幻想过,假如自己有了钱之后的场景,买房买车泡妹子…… 但是当一夜暴富成为现实,李伟此时的脑海竟然成了一片空白。 “狗剩儿!狗剩儿!”贺二狗的声音。 李伟一骨碌从稻谷垛上坐了起来,对着下面的贺二狗喊道:“我在这儿。” 贺二狗抬起他的大饼脸,冲李伟喊道:“你下来。你娘让我来寻你。”、 李伟一个呲溜,从谷垛上呲下来,笑道:“我娘叫你来的?这么晚你还没睡啊?” “睡毛睡!”贺二狗看起来没心情和李伟开玩笑,“你快回去看看吧。你家院子里炸了锅了!” 贺二狗是李伟的邻居兼发小儿,两人同岁,又前后屋住着。李伟的表姨娘嫁给了贺二狗的堂伯父,两家也算沾点亲。 “俺家咋啦?”李伟迈开步就往回走。 “嗨,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说你家发财这么大的好事儿,咋也穿的这么快呢?”贺二狗有一说一,“四里八乡的,现在都知道你爸有钱了,这不,来攀关系的,讹钱的,求事的,把你家院子给占满了。谁都想占个头筹不是?” “有这种事?”李伟惊讶地停住脚步。 “嗨!”贺二狗拉起李伟继续走,“你没听说过一句老话吗?‘穷人发财如受罪’,快走吧!” 李伟边走边嘀咕:“你丫和我差不多大,哪儿知道那么多老话。” 李伟一通狂奔回家,果然远远地就见他家的院子里灯火辉煌。 那家伙! 简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人山人海! 李伟急忙忙扒开人群挤到家里正屋一看,嚯!他爸和他妈坐在椅子上,眼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上百号人,连镇长都来了。 “老李头,你看你这不是发财了吗?怎么着也得给镇上做点贡献,捐点款啥的。你放心!几年县里的十佳青年和感动人物,少不了你!”镇长手里夹着烟,跟李伟他爸打包票。 “十佳青年?书记,你看我都快60的人了,怎么还是青年啊?”李伟爸有些为难。 镇长笑道:“老李啊,和你说了好几遍了,我是镇长,不是书记,书记明天才来你家哩。十佳青年就是个荣誉,根据联合国的最新规定,现在25到70岁,都算青年了。” 一旁的李伟算是听明白了,其实镇长的意思,就是想李伟爸捐钱,只要他肯捐钱,别说是十佳青年了,就是十佳少先队员,只要李伟爸愿意评,那都能给他评上。 “这……”李伟爸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当然啦,老李头,你也不要有压力,我今天来呢,就是和你商量。至于为不为镇上,甚至县里做贡献,还得看你本人的意思……” “哎,我说狗剩儿他爸!”李伟三大爷突然在一旁强行插话。 现在是镇长和李伟爸在说话,围着的村民虽多,但没几个敢打断镇长的,只有这个不着调的三大爷倚老卖老跟个跳梁小丑似的突然跳了出来。 李伟平时就不大待见他这个三大爷,他t三大爷仗着自己在村里辈分高,平时没少浑水摸鱼地揩各家的油,一句话概括他就是“表面道貌岸然,实则猥琐不堪”。 上个月三大爷来李伟家闲聊,还顺走了李伟家一篮子鸡蛋。 李伟娘心疼,言语上阻拦了一下,说这鸡蛋是给李婷补脑子的。 谁知三大爷不但不觉得愧疚,反而数落了李伟娘一顿,说什么“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嘛?上个职校,出来有份工作就行了!还指望母鸡变凤凰呢,白日做梦!这点子鸡蛋还不如敬老,李伟爸孝敬他三叔天经地义!” 李伟想起这些烂事儿,心里就不是滋味儿,现在见他三大爷要开口,算准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准没好话。 “狗剩儿他爸,镇长大人都大驾光临了,你多少都要给点面子。我看村里的村道该修了,村小的校舍也该翻新了,这些钱现在对你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有啥子嘛!再说修桥造路建小学,这都是积德积福的好事儿……” 三大爷还在继续慷慨陈词,仿佛全村就他最有觉悟。 李伟扒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光是修一修村道儿,建材、人工加起来就要好几百万,翻新一下村小的校舍又是好几十万,李伟家要是没发这笔横财,那可是几辈子的积蓄都凑不齐的数目。 “就是啊!老李头,你现在发财了,可要帮衬着乡亲们哪。”李伟家的左邻右舍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老李,我娘都八十了,明天白内障开刀,这手术费你帮俺们出了吧。” “老李,我儿子考上北师大了,四年的学费4万块钱,这钱对你来说就是毛毛雨,可对俺们纯农业户来说,可是一座山哪!你行行好,就当人才投资了,替娃娃把学费付了吧。” “哎,老李老李,我儿子初八结婚,这是请柬,你可一定要来啊!他还叫你一声叔呢,红包怎么着也得五位数吧。” “李叔,还有我还有我……我现在在做微商,你那么多钱,要不要考虑做点风投啊?这样,你给我投100万,赚的钱我七你三咋样?” …… 第三章 我来处理 李伟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他觉得自己的脑仁都快炸了! “李叔”“老李”“李大爷”各种各样的称谓,在他耳边盘旋。 眼前的一切,硬生生将他从发财后狂喜的心情中拉了回来。 “穷人发财如受罪。” 贺二狗的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击中了李伟的内心。 李伟看着李伟爸踌躇的样子,知道他是个农民大老粗没什么心眼,面子薄,耳根子又软,哪里经得住这个。 见李伟爸动摇了,什么都想答应,李伟忙上前一步,拨开众人道: “各位乡亲,我爸发财了是好事!他肯定不会忘了乡亲们的,各位的需求我爸都知道了。可是,我爸这矿刚签了合同,钱还没到手不是,要不等三天后钱到手了,你们再来不迟。” 事缓则圆,李伟也怕他爸一冲动什么都答应了,这样小一千万就没了。 虽然一千万对于李伟家现在来说也不是一笔大钱,可是怕就怕这个口子一开,以后家里的钱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往外流。 李伟必须从源头上严防死守。 众人听了李伟的话,将信将疑。 其实村民们心里都明白,老李的钱就那么多,所谓先到先得,谁知道老李有钱了会不会变脸,所以能早一秒刮一点是一点。 大家都抱着这样的心态,谁都不肯就此离去,男女老少都赖在李伟家的院子里,等着李伟爸给个说法。 李伟见众人赖着不走,知道事态严重了,也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今天他爸发财的消息一传出去,整个村子都敲锣打鼓了。 乌泱泱的人头从李伟家里屋一直涌到院子外。 刚才嘈杂不堪还好,这突然间一下子静下来,气氛死寂得可怕。 最后还是镇长发话了:“行!老李,我就先回去了。你也好好考虑一下,明天上午十点,我在镇政府等你。” 说完镇长掐灭了烟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围在院子里的村民,见这种事也没办法让李伟爸签字画押,现在人钱没到手,说什么都是白搭,于是渐渐也都散了。 望着散去的人群和一地的烟头,李伟的眉头不自觉地越皱越紧。 刚才这个屋子里还笼罩着一片喜悦,却因为村民们的到来,立刻如降了一层霜一般。 李伟爸面露难色地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哎,人情大似债啊!” 李伟娘也搓着围裙为难地站在一旁:“他爸,狗剩儿他三姨家盖房,下午过来跟我借钱,张口就是20万,你说都是实在亲戚,借也不好,不借也不好……你说借吧,这也不是小钱,而且你借给她了,以后咱家的亲戚你都得借。你说不借吧,现在谁都知道咱家发了财,别人背后得嚼咱们家有了钱就忘本。” “谁爱说什么说什么!”李婷在书桌前不耐烦地抬起头甩过来一句,“这些人吵吵了一晚上,害得我一套习题都没做完!真讨厌!” 李伟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局势,从八仙桌上拿起一根烟,蹲在李伟爸脚边也猛抽了起来。 这一切都是李伟始料未及的。 李伟爸是村里出了名的烂好人,这几年做石子生意,就是这样,宁愿分给别人大头,也从不落人话柄,所以几年下来,收入也就是保证全家人饿不死。 李伟妈更不用说,农村妇女一个,大字都不认得一箩筐,一辈子老实本分惯了,最怕的就是被人背后指指点点。 李婷就更不用说了,除了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对这些人情俗事平时就厌烦得不行。 现在能解决这一切的只有李伟了。 “狗剩儿,他娘,要我说,乡里乡亲的,大家要的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咱们要不能帮的就都帮了。就当积德行善了。”李伟爸还是扛不住人情的压力提议道。 “哎,就是!就当拿钱买太平了。”李伟娘胆小怕事,平时就对李伟爸的话言听计从。 李伟猛吸了几口烟,不说话。 李伟爸继续说道:“反正这么多钱,咱几辈子都花不完。被几十年的老邻居和亲戚们骂,犯不上。” “就是就是。”李伟娘连连点头。 “爸!妈!” 李伟打断他们,独自一人缩在桌角边,手指里擎着烟,默默地反问了一句:“你们真的以为,这钱花出去了,咱就不遭乡亲们骂了?” “这……”李伟爸被李伟问的语塞。 而一旁的李伟娘则一脸疑惑,完全没听懂李伟话的意思。 “人心不足蛇吞象。” 李伟虽然人不大,但是活了二十几年,做人的道理,多少还是懂一些的。 李伟爸心里其实也明白,但他就是拉不下这张在村里混了几十年的老脸。 “那明儿可咋办?”李伟爸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又点燃了一支烟。 现在正值暑假,李伟也不用去学校,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多少得负起责任来。 “爹,娘,你们也操劳了大半辈子了。现在咱家有钱了,要我说,不如你们出去旅趟游,去周边几个旅游城市玩玩。”李伟提议道。 李伟爸深吸一口烟,没说话。 他听着儿子这话里话外,怎么像是要叫他二老跑路的意思? “狗剩儿,我们去旅游,家里的事……”李伟爸疑惑地看了李伟一眼。 李伟勉强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拍了拍胸口:“爹,家里的事有我。你在家,反而很多事情不好办了。你们放心,等你们转一圈回来,我保证把这些事都摆平了。你们现在就收拾东西。” “恩……”李伟爸沉吟了片刻,站起身无奈地点了点头。 “旅游?”倒是李伟娘强烈不同意,死死地赖在凳子上不懂,“旅啥子游?俺不去!俺晕车!花那冤枉钱,拿钱买罪受!” “老婆子,你不去旅游!你家那些亲戚能放过你?今天是你三姐来了,明儿,你那七个姐姐两个兄弟都得上门来!”李伟爸一把拽起李伟娘,“你啥都不懂,就听娃娃的安排嘛!” 这点上,李伟家确实很明主。李伟爸自认为自己没读过什么书,所以自从李伟十八岁以后,家里的大事小事,李伟爸都很尊重李伟的意见。 李伟也站起身,对二老说道:“我给你们网上定好车子和酒店,你们明天一早就走。” “真的要走吗?”李伟妈还是很不甘心。她这辈子不偷不抢的,怎么就沦落到要跑路了呢?老太太一时间怎么也想不通。 “娘,出去转一圈儿,不还回来吗?”李伟劝道,“出去旅游,多好的事儿啊,你还烦什么呢?” “我……”李伟娘简直有苦说不出。 比起那20亿,李伟娘更估计自己在村里的名声。 李伟娘自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这个村,活了五十几年,也就陪李伟他姥看病,去过一两次镇医院。 现在叫她离开这片土地,哪怕只是出去旅游两天,都跟掘了她的根似的。 “得得得得!听娃娃的!”李伟爸一脚踩灭烟头,拉着李伟娘进去睡觉。 第四章 商量对策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李伟就从市里叫来一辆神州专车,把李伟爸妈接走了。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李伟先给他爸妈安排了一个江浙五日游。 李伟爸以前捣腾石子生意,算是见过点世面,他妈跟着他爸出去,李伟也放心。 李伟妈上车前,拉着李伟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狗剩儿,和亲戚们好好说话,别得罪了邻居!还有你妹,照顾好你妹……” “行了行了!妈,你快上车吧!晕车药吃了吗?”李伟把行李放进汽车的后备箱,又拉开前面的车门,让他妈坐前面。 “狗剩儿啊,你可千万别得罪人啊……”李伟娘还是放心不下,唠叨不休。 “行了!老婆子,咱快走吧!狗剩儿会处理好的!”李伟爸推着李伟娘上车,“砰”地一声合上车门,吓了李伟娘一跳。 望着晨昏中,绝尘而去的车屁股,李伟深深叹了口气。 有钱是好事儿,可怎么他爸妈出去旅游,整得跟逃荒似的…… 不行!李伟暗下决心,他一定得把村里的这些事儿给解决好,毕竟这关系到父母亲晚年的生存环境。 “起来!起来!” 李伟来到贺二狗家,知道他小子睡觉有不关房门的习惯,便直接绕到他家二楼的卧室,站在贺二狗的床前,没死活地把他从席子上摇醒。 “他妈的,这大早上谁啊?”贺二狗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烦躁地裹着毛巾被坐起来。 “你爷爷!”李伟无意识地一把抽过贺二狗的毛巾被,我靠!这家伙居然睡觉连内裤都没穿。 如此清爽的一个夏季的早晨,就被眼前的这个十九禁的画面给污染了。 李伟把毛巾被丢给贺二狗,懒懒地说了一句:“穿衣服。我带你去吃早饭。” “吃嘛早饭……”贺二狗心不甘情不愿地边穿内裤边嘟囔,“昨晚我家剩了点玉米粥,你要不要一起下去喝点儿?” “喝你个锤子!”李伟道,“我一大早来你家找你,不是为了来喝剩粥的。” 贺二狗穿好衣服,人也清醒了不少。他抬头一看,家里的钟才六点五十,李伟这时候来找他,准是有事儿找他商量。 贺二狗是李伟的死党,他俩光屁股蛋儿的时候就在一起尿炕。平时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所以李伟有啥事儿都是找贺二狗商量。 李伟村子里的人笃信名贱人贵那套,所以李伟的小名儿叫狗剩儿。 贺二狗他爸姓贺,他妈姓周,村里人都没啥文化,所以贺二狗的大名就叫贺周。 “行行行!吃早饭!”贺二狗推着李伟下楼,“就去村东‘小妹早茶’吃油条怎么样?” 李伟见贺二狗也不刷牙,有点恶心,边催促他先去刷牙。 贺二狗端起井边的一碗凉水,勉强漱了两口,就拉着李伟往外走。 “二狗,我家的事儿,你也都知道了。” 刚在早茶摊儿前坐下,李伟就开始跟贺二狗吐槽。 贺二狗夹了跟油条咬了一口,冷笑道:“我昨天就和你说了,穷人发财如受罪,你家这半年都太平不了。” “嗯……”李伟叹了口气,赞同贺二狗的说法。 贺二狗嚼着油条,看了一眼李伟眼下的俩黑眼圈儿,就跟大熊猫似的,不由得有些替他担心。 “得了!多大个事儿啊?先吃早饭!”贺二狗硬往李伟碗里塞了根油条。 李伟一脑门子的官司,根本吃不下去。 人常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磨推鬼。 可是蔡庄的村民可不是鬼,那都是有血有肉的一群人。 李伟爸妈是中国最朴实的一群农民,他俩从出生就生活在这个村子——蔡庄。这群人一辈子最笃信的,就是地缘。 他们再有钱,也不可能离开脚下的这方土地,不可能去耳边没有乡音的地方生活。 处理好和蔡庄村民的关系,就是给二老营造一个安稳的养老环境。 贺二狗瞟了李伟一眼,知道他吃不下去,于是也撂下筷子,扬起眉毛瞪着李伟。 “别说我不是兄弟,接下来我说的话,你更加不爱听。”贺二狗开门见山,“你现在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打发蔡庄的村民,可我担心的是你妹。” “我妹?”李伟疑惑地抬起头。 “哼,就咱们蔡庄人的尿性,我估摸着今天一早就会有媒婆来你家说亲。”贺二狗一脸严肃地说道。 “嗯……” 李伟瞟了贺二狗一眼,默默了良久,然后点了点头。 贺二狗一直惦记着李伟的妹妹李婷,他不止一次地和李伟说过,自从李婷六个月在他家尿炕开始,他就发誓这辈子非李婷不娶。 可是随着日子的流逝,李婷从小丫头出落得越来越标致,成绩也越来越好,她和贺二狗之间的差距就越来越大。 贺二狗初中毕业就没能考上高中,上了一个五年制的大专,现在毕业了,正在李伟读大学的那座城市里打工,在一个大卖场推销手机。 “哎,你早就说你妹妹我惦记不上。”贺二狗对着李伟叹了口气,低下头,“现在你家这情况,我更惦记不上了。” 贺二狗看起来也是一脸郁闷。 “得得得!先不说我妹妹的事儿。”李伟推了贺二狗一下,“现在不是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时候,我家这局面,咱俩得商量一下。你得帮我出出主意。” “成!”贺二狗四下看了看,小妹早茶的生意不错,现在这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去咱家。叫上羊蛋!”贺二狗提议道。 羊蛋也是李伟和贺二狗的死党,这小子从小就没爸,是他寡妇娘给他养大的,所以从小对付这些世态炎凉有的是办法。 羊蛋对李伟和贺二狗是极好的,就是因为这小子从小体弱多病,每次生病都是李伟爸或者贺二狗爸轮着用独轮车给推到镇医院去的,所以羊蛋绝对绝对任何时候都是站在李伟和贺二狗这边的。 贺二狗给羊蛋发了个消息,羊蛋立马就窜到了贺二狗家。三人关上门开始商量对策。 “狗剩儿,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了。你家的事儿我都听说了。”羊蛋很瘦,单薄的身板儿一看就是从小营养不良。 “羊蛋,你说狗剩儿家发财是好事儿,可蔡庄的人都跟乌眼鸡似的盯着呢。”贺二狗一人发了根烟。 李伟深吸了一口:“可不是。今天早上我把我爸妈送出去旅游了,现在这事儿就得我一个人扛了。你俩说说,现在咋办?” 第五章 出点损招儿 羊蛋留着一个杀马特的造型,在学历这个问题上,他比贺二狗还不如,初中毕业之后,他就去学了美容美发,在外面漂了两年,今年年初刚在村大街上自己开了个剃头店,赚点小钱养活自己。 “要我说,狗剩儿,你就一分钱不给,把这个口子给堵死了。”羊蛋坐在贺二狗家的地上,抱着膝盖抬头说道。 “这不行,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早想过了,现在我家发财了,不出点血是肯定不行的。”李伟反驳。 “有啥不行的?”羊蛋不同意,“虽说一开始日子难熬点,但是就这一两年,你们家扛过去也就好了。你说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不成。钱是你家的,存在你家银行户头里,难不成明抢啊?” “就是!”贺二狗点头表示赞同,“你给了张三就得给李四,狗剩儿不是我说你,只要你开了这个口子,日后你家别说是有座金山,就是有一万座金山都不够你败的。” “是嘛,都说救急不救穷!你问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这个口子不能开。”羊蛋和贺二狗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着意见。 “这……”李伟很为难。 羊蛋继续说道:“实在不行,你就搬家!搬到县里去,市里去,再不成,你搬到国外去!反正你家现在已经这么有钱了,到哪儿不是过好日子啊?” “这个好!”贺二狗拍手笑道,“移民去米国!以后谁还认识谁啊?” 李伟不说话,猛抽烟。 “你只要去了美国,你妹也就安全了。” 果然贺二狗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李伟他妹。 “放屁!”李伟红着眼睛啐了贺二狗一口,“噢,照你这么说,米国就没有流氓了?” “那就去枫叶国,我听说那里民风很好,而且很多华人的。你爸你妈去了也不愁听不懂英语。” “澳洲也行,现在很多人都去澳洲买房子。就凭你家的钱,到那边买个庄园不成问题,你何必在这儿和我们这帮泥腿子混呢?” …… 贺二狗和羊蛋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李伟出国。 李伟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听。 出国说起来容易。 不说别的,就李伟爸妈汉字都认不全,还指望他们出国能听懂英语?这不是扯淡嘛?! 再说了,李婷明年就要高考了,这丫头心心念念就要考北华,李婷和李伟娘一样就是个认死理儿和爱钻牛角尖的人,现在就是牛津剑桥耶鲁随她选,她还是想先上北华。 这也不能怪李婷,李婷从上幼儿园开始,接受的灌输,就要考个好大学改变命运。 现在她万里长征就剩下最后一步了,你突然让她换一条康庄大道走,她是死都不会干的。 “狗剩儿,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心里的到底是咋想的嘛?”贺二狗看着李伟的脸色,云里雾里。 羊蛋也抿着嘴唇,咬着嘴唇上的皮,死死地盯着李伟。 贺二狗和羊蛋算是比较了解李伟的,李伟属于那种自己有主意的,但是不到最后关头,他绝对不会轻易开口的那种人。 “嗯……”李伟闷了一声,“你们再说说,有啥办法。” 贺二狗叹了口气,和羊蛋面面相觑。 “那,要不这样?”贺二狗提议道,“你少给点儿,一家给个万儿八千的,打发了完事。” “不行!”羊蛋坚决反对!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羊蛋坚定不移,“还有镇政府那边,也是一个子儿都不能捐,不然以后镇里乡里县里,只要缺钱了,他们就会想着跟你们家伸手。那可是海一样的窟窿,填不完的。” 李伟点了点头,掐灭了烟头,站起来在贺二狗房间里一声不吭地踱步。 他转悠了一会儿,吩咐羊蛋道:“蛋儿,你帮我办件事。从现在开始,就到村里去散布,说我们家一个子儿都不会出的消息。” “诶,好嘞~”羊蛋以为李伟想通了,接受了自己的建议,踌躇满志地就往外走。 羊蛋的那个理发店,可谓就是村里的广播站和消息树,什么话只要他跟那些来做头的老娘儿们一说,就跟没底的裤裆似的,全漏了。 羊蛋走了,贺二狗半信半疑地问李伟:“你真想通了,要这样和全村的人撕破脸?” 李伟咬着烟屁股瞥了瞥嘴,反问贺二狗:“老子是那样的人吗?” “我就猜你做不出来!”贺二狗吹了李伟后背一下。 李伟埋着头,自言自语道:“就算要给,这钱也不能给得太容易了……” 羊蛋在娘们儿堆里,忙活了一上午,李伟家一毛不拔的消息,就跟忽如一夜春风来似的,刮遍了蔡庄的神州大地。 “啥?老李头这么没良心?嘛叫为富不仁?这他娘的就是!” “有了几个骚钱连脸都不要了!” “老李家真能做出这么没***的事儿?!” “早就跟你们说了,要钱得趁早,这不,睡了一觉,老李头想明白了。人现在有钱了,谁还要搭理咱啊?我看着老李头一家啊,是不想再在蔡庄住了!没良心的东西!” …… 村民们私底下都议论纷纷,99.99%都是咒骂老李一家的。 李伟一早上就去村东头街上晃了一圈儿,就被人戳伤了脊梁骨。 李伟咬着牙,听着一些不堪的议论和白眼,走到村东头的小饭馆吃饭。 李伟娘走了,李伟可不就得去小饭店吃饭了嘛! 可在那些村民眼里,这也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哟~这有了点钱就嘚瑟,昨天还啃馒头片呢,今天就下馆子了?” “就是!这种人有了钱宁愿吃掉喝掉也不接济乡邻,早晚得遭报应!” “就让狗剩儿这崽子可劲儿造,都说富贵不长命,也没几顿可吃了。” 擦! 李伟坐在村头的小饭馆儿里,肺都快气炸了。 村头儿的这家小饭馆儿压根就不贵,一盘炒白菜才四块钱,以前李伟家没发财的时候他也经常来吃。 现在自己家有钱了,下顿馆子也成了这些村民埋汰自己的理由了?! 还有没有天理???? 第六章 我为你好才告诉你 一顿饭吃的李伟是一肚子气。 街头饭馆的老板娘还是李伟的一位远方表婶。 李伟坐在那里点了两个菜,抄起筷子正打算吃。 表婶就和手下的一个大妈就在不远处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对李伟指指点点。 表婶和大妈面对面地坐着剥毛豆,大妈冲李伟一努嘴,低声问表婶道:“就这娃娃家发了?” “可不就是嘛!以前算命的总说人就是个命,我还不信!你说我累死累活地开这么一个饭馆儿,忙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挣得还不如人家一天存银行的利息多?人比人气死人哪!” “你说他爸那大炮咋就这厉害呢?听说炸出来的全是金子!”大妈两只手举着毛豆壳,夸张地比划了一下。 “可不咋滴,那些金子听说够养活咱们整个村子的人几辈子呢!可惜——” “可惜啥?” 说到这儿,表婶故意抬头看了正蒙头吃饭的李伟一眼,高声答道:“可惜现在的人都精着呢,自己兜里的钱就算是这辈子花不完,宁愿带到棺材里去,也不愿意拿出来接济大伙儿。” 大妈立刻会意,也斜眼看了李伟一眼,明知顾问道:“这又是为啥子哟?” “我哪知道为啥子?反正现在要是有钱的是我,不说别的,就咱们村的人,每人发十万块钱,这才叫忠孝仁义!” 表婶的声音巨大,整个小饭馆儿里听得清清楚楚。 李伟假装蒙头吃菜,鼻子里嗤出一股子冷笑,就凭他表婶的为人,还每人发十万? 她要是真的暴发了,肯定早就卷铺盖逃到国外去了。 这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合着事儿没摊到自己头上,上下嘴皮子一碰,话说起来都轻巧。 “婶子,收钱!” 李伟扒拉了两口饭,再没心情吃下去了。 “一共十八。”表婶放下毛豆过来收钱。 李伟带着一肚子气,从兜里掏出一张20的拍在桌上:“找钱!” 表婶一听说找钱,脸色“唰”就变了,更加阴阳怪气地酸李伟道:“哟,狗剩儿,你现在是什么身家咱大伙儿又不是不知道,就这区区两块钱,你还跟你婶子丁是丁卯是卯的,也亏你做的出来!刚乡亲们在我这儿说你没良心,我还不相信,现在由不得我不信了!咱们蔡庄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李伟剜了他表婶一眼,好好的一顿消停饭被她给搅和了,现在她反倒倒打一耙责怪起李伟来。 要换了平时,这两块钱李伟根本就不会要,就算表婶硬要找给他他也是不要的。 可今天不行,这已经不是两块钱的事儿了,李伟就想出了这口气。 李伟冷笑道:“婶子,凡事逃不过一个理儿去,您说是不是?” 表婶站起身走过来,一把抽过李伟手下的20块钱,满脸看不起地笑道:“哟,你这还有理了?” “婶子,饭钱归饭钱,侄子孝敬您的归孝敬你的。您说,要是因为我现在有身家了,来你店里吃饭你就不找钱了,这传出去对您店的名声不好。”李伟说道,“侄子我也是为了婶子你好,要是店里的声誉毁了,村里那些有身家的都吓得不敢来婶子您店里吃饭了。” 李伟用无比诚恳的语气将这段话说话,只见她表婶的脸都绿了。 咋? 他表婶也懵了,说了半天,这李伟倒成了为她着想了,这小驴粪蛋儿的嘴皮子啥时候这么溜嗖了? 但是李伟的一番话,又说得表婶无力反驳。 李伟心里一阵暗暗得意,这招儿是羊蛋教他的。 就是你看谁不爽了,先按心里的想法后再补上一句“我告诉你这些,可是为了你好”,表现出一副我是咱在你的立场上为你着想的模样,99%的人都会上当。 见他表婶上钩,李伟又笑道:“婶儿,就是两块钱,要是传出去……是!一开始大家肯定说我狗剩儿不对,我tm是个抠逼我不是人!可是日子久了,您老生意忙,难免有岔意的时候。若是您一不小心忘记找其他人钱了,那时候大家再联想起这件事儿,可不就坐实了您老眯着不找客人钱的事实了嘛?我这拉下脸来,是在救您呐,婶儿!” “这……” 表婶瞬间觉得李伟雄光万丈说的好有道理,不自觉地就跳进了李伟挖的坑里。 “得得得!我也不跟你废话!” 表婶慌忙从围兜里掏出两枚1元的硬币,“叮当”一声丢在桌上,没好气地说道,“那,两块钱,给你了!真是越有钱越抠。” 李伟轻蔑地瞄了一眼桌上的两枚硬币,理了理衣服站起身,碰也没碰桌上的两块钱,径直往门口走去。 “咋滴?闹了半天,这钱又不要了?”表婶望着李伟的背影疑惑地问道。 李伟头也不回:“早就说了,咱一码归一码,让婶子找钱,是成全了婶子做生意的理儿。现在这两块钱算是我孝敬婶子您喝茶的。” 说完,李伟便大踏步消失在村大街上。 表婶盯着四方桌上躺着的那两枚闪闪发光的硬币,忽然觉得两颊火辣辣地灼热。 两枚硬币就像两记响亮的耳光,拍在表婶儿脸上。 嘿! 狗剩儿这小兔崽子! 现在的两块钱,买不了葱买不了蒜的,李伟居然用它买了一筐道理,还卖了表婶一个人情! 真值! 值死了! 表婶拾掇起桌上的两枚硬币,坐下来继续剥毛豆。 “哟,这小子嘴皮子还挺会说。”坐在小板凳上剥毛豆的大妈也看不下去了,摇了摇头劝表婶道,“就这猴崽子,村里人还想他的帐呢?我看哪,别做梦了!” 表婶默不作声,继续坐下剥毛豆。 过了一会儿饭馆又涌进来一拨人,随别人怎么说,表婶却再不跟着后面起哄李家为富不仁的事儿了…… 李伟回到家,钻进厨房开始洗菜烧饭。 李伟是吃过饭了,可是他妹李婷还没吃呢! 为啥李伟不喊上李婷一块儿到村口去吃?一来他不想街上那些人的酸话传到李婷耳朵里,影响了她复习的情绪;二来,小饭馆里都是地沟油。 李伟娘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李婷正是用脑过度的时候,千万她的三顿饭要注意营养搭配。 李伟给李婷清蒸了一条鱼,又苦瓜炒了两只鸽子蛋,并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米饭给她端上桌,喊她过来吃饭。 李婷放下手中的笔,一言不发就跟机器人一样坐到饭桌前开始细细地吃。 李伟也没什么事,无意间转到了李婷的书桌前。 他随手翻了翻李婷的模拟卷儿,突然!感觉到严重的不对劲! 桌上左手边是李婷做完的模拟卷儿,足足有一厘米厚,李伟记得他昨天放学回来的时候,这叠模拟卷儿还是一片空白的摞在右手边的。 也就是说—— 这些卷子李婷一夜之间做完了?! 天哪,七八份模拟卷儿,每份卷子都是16开,全部都是烧脑的数理化,他妹这是……要疯的节奏啊! 第七章 杀上门去 李伟默不作声,仔细翻了翻李婷做的卷子,只见最后几套卷子,圆珠笔写的印子特别深,似乎李婷做这几套卷子的时候心里带着气似的。 “婷儿。”李伟拉开条凳,在李婷对面坐了下来,“今天咱家上午,家里来过什么人没有?” “没有!”李婷没好气地头也不抬,又狠狠扒拉了两口米饭。 李伟是谁,李婷她哥,认识李婷都十八年了。李婷的一个表情,李伟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看李婷这么生气,他家早上不可能家里没来人! “妹子,和哥说实话,早上谁来了?”李伟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只听“哐当”一声,李婷直接撂下碗筷,两只红眼睛死死地瞪着李伟,嚷道:“哥!下午你出去把家里的大门锁起来!我都没法安心复习了!” 李婷是个书呆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发火,李伟心里明白了几分。 “你跟我发火有什么用?你又不告诉我早上是谁来了!” “谁来了谁来了?”李婷恶狠狠地重新端起碗筷,“还不是村西的瘟婶儿!” “瘟婶儿?”李伟一惊。 妈蛋的!贺二狗果然猜的没错,李伟家一发财,果然就有人盯上他妹妹了。 瘟婶儿是蔡庄出了名的爱嚼舌头的老妇女,长得矮实黑胖。农闲时候的唯一爱好,就是从村东头窜到村西头,挨家挨户地串门子传是非。 因为有一阵子,瘟婶儿窜一家,一家的鸡就死绝了,所以落下了“瘟婶儿”这么个恶名。虽然后来查明,是村里爆发了禽流感,但是瘟婶儿的名头再没没能改过来。 “她来说什么了?”李伟压住性子,故作轻松地追问李婷。 “还能说啥?就她那个狗嘴,还能吐出象牙来?”李婷没好气地说道,“你说可笑不可笑,她居然过来给我说亲?” 这下李伟心里全懂了。 李婷虽然现在才上高二,但是在蔡庄,那也就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她跟瘟婶儿那种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中老年农村妇女哪尿得到一个壶里去? 李伟猜也知道,今天早上肯定是瘟婶儿那个没脑子的,兴兴头儿地跑过来给李婷说亲。李婷这个耿直妹妹,肯定也没给她什么好话,拒了瘟婶儿,瘟婶儿平时就是个泼妇,丢了面子,肯定又反过来给了李婷几句歹话。 “行!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找她去!”李伟气得从凳子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哥!”李婷抬起头认真叫住李伟,“这种老女人你搭理她干嘛?你越去找她她越来劲!” 来不来劲的,李伟都要去一趟。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要是不给这个瘟婶儿点颜色看看,以后蔡庄村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能来掺和李伟家的事儿。 贺二狗说得对,李伟家现在突然有钱了,肯定好多人会来打李婷的主意。 谁让瘟婶儿是头一个呢,李伟不收拾她收拾谁。 李伟先去了趟贺二狗家,贺二狗一听这事儿,那还了得! 夺妻之恨,他立刻抄耙子就要上瘟婶儿家去收拾那老娘们儿。 “你冲动个毛线!”李伟夺下贺二狗的耙子,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贺二狗现在虽然恨不得把瘟婶儿那老娘们儿立刻千刀万剐了喂猪,但李伟说的话他还是会听的。 因为他从小就听李伟的,都形成习惯了。 临走前,李伟又从贺二狗院子的水泥石墩子上顺了两只洁白水壮的白萝卜。 “狗剩儿你干啥?”贺二狗不解地问道。 “干啥儿。”李伟掂量着手里的两只大白萝卜,“难不成去你瘟婶儿家,空手去?” “喂喂!你还要给她送礼,你脑子里没屎吧?还拿我们家东西去送?”贺二狗边嚎边追了上去…… 来到瘟婶儿家,只见她一如往常,又揪集了一帮老女人正围在家里的树荫下边嗑瓜子边嚼舌头八卦: “你还不知道吧,老黑家媳妇儿和村上那个打工的小年轻,眉来眼去了大半年了,啥脱裤子的事儿都干了……” “哟,是吗?就老黑家媳妇儿那身板儿,人小年轻能吃得消?” “你们懂什么,那是我们家翠儿亲眼看见的,就昨天夜里,那小年轻又钻老黑家屋子去了……“ “哎呦喂!那这么说,老黑外头打工挣得那些钱,都让这骚娘们儿养了小白脸啦?” …… 几个八婆,你一言我一语地扯着村里的黄色八卦。 瘟婶儿口里的这个“翠儿”就是她女儿,都二十五六了,都没能嫁出去,就是因为她和她娘一个德性,嘴巴不积德,做人没谱儿。 翠儿这时候也在唾沫堆里和她娘一起并肩作战,她远远瞧见李伟来了,忙捅了捅瘟婶儿的大粗腿: “娘,你看谁来了?” 众娘们儿一抬头,只见李伟带着贺二狗举着两根手臂粗的白萝卜就进了院儿。 瘟婶儿早上被李婷给顶撞了,气还没顺过来,看见李伟还是一肚子的气,也不起身也不迎他,就跟没看见似的。 待李伟走近了,她还故意将嘴边的瓜子壳,呸在李伟的脚边。 另外几个老娘们儿好些,现在谁都知道李伟家发财了,所谓“穷在深山闹事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她们一个个的,甭管平时和李伟熟不熟的,都忙堆起笑容站起身招呼李伟: “哟,狗剩儿来了?听说你爸发大财了?好事儿啊!婶子给你道喜。” “狗剩儿现在有钱了,连脸色都变好了!听说你把爹娘送出去旅游了?真是孝顺啊!“ “狗剩儿,你说你有辣么多钱,反正你几辈子也花不完,不如拿些来,我们帮你花?”一个胆子大些的老娘们儿半开玩笑地调侃道。 “就是就是!你花不完的,不如我们帮你花?哈哈哈哈哈……” 李伟表面面带笑容的听着,其实这些话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认识你们是谁啊,就要把钱拿出来给你们花? 这群老娘们儿别看是开玩笑,其实她们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这群人是不用理了,现在重要的是要给瘟婶儿点颜色看看! 李伟见瘟婶儿不搭理自己,故意走上前把萝卜放在她脚边,笑道:“哟,婶子,早上您上我家可是空手去的,现在我给您捎两个萝卜来了,您还给我脸色看啊?” 瘟婶儿一听这话,忙慌张地看了看四周,李伟这兔崽子这是戳瘟婶儿痛处呢! 瘟婶儿平时虽然爱串门子,但是蔡庄的人谁不知道,她串门儿?从来都是胳膊肘子提溜着俩空爪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每次嚼完舌头,还得从张家李家顺点葱啊蒜的走。 今天这李伟看着给瘟婶儿送了两根萝卜,其实是在打她的脸呢! 第八章 说亲 “谁稀罕?” 瘟婶儿既不看萝卜,也不看李伟,继续自顾自地嗑她的瓜子儿。 “你什么态度?”贺二狗本来心里就有气,见瘟婶儿又开始发瘟了,就要上去给她点颜色看看。 “呵呵。” 李伟冷笑了两声,拦住贺二狗,继续冲瘟婶儿陪笑道:“婶子,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今天可是上你家来的,你不会就这态度吧?” 周围几个老婶子见李伟还不恼,纷纷上来息事宁人道: “老姐姐,你看怎么说你都是狗剩儿的晚辈,难不成真就一直黑着脸啊?” “就是啊,瘟婶儿,狗剩儿现在都这个身家了,还能提俩萝卜来看你,也是一片好意啊。” “行了,瘟婶儿,先听听狗剩儿怎么说,你也不吃亏不是?” 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帮李伟说话,瘟婶儿也只得软下脾气来。 她没好气地质问李伟:“你现在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了?早上我去你们家,你妹李婷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伟拖一张竹矮板凳,在瘟婶儿身边坐下来,笑道:“婶子,李婷才多大啊,她哪里懂事?再说了,她最近不是正准备高考的嘛,压力大天气热,脾气难免冲些。” 瘟婶儿听了不吱声,继续板着脸嗑瓜子儿。 李伟看了看周围,几个中老年妇女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反而院子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自从李伟他爸发了财,李伟就成了蔡庄行走的热点,到哪儿都备受关注。 “我问你,我去给你妹说亲,我是不是为她好?她怎么就骂起人来了?” 半晌,瘟婶儿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赌气说道。 “什么为她好?你也太不要脸了吧?”贺二狗再也按捺不住,立刻就要跟瘟婶儿翻脸。 瘟婶儿和贺二狗的妈素来不睦,所以连带着就不待见贺二狗,见他也掺和进来嚷嚷,站起来立刻就要轰人。 “你个小兔崽子!嘴和你妈一样不上路,你给我滚!滚滚滚~” “我怕你啊!你个老东西……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贺二狗脾气也上来了,撸袖子就要揍瘟婶儿。 “得得得。” 李伟忙上前拉开贺二狗,狠狠给他使了个眼色。 “瘟婶儿,二狗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李伟拍着瘟婶儿的肩膀叫她坐下,笑道,“婶儿,今天咱们就说咱们的事儿,和二狗不相干,他冒犯了您,回头我说他。” 瘟婶儿见李伟出来和稀泥,这才放下了抄耙子的手,气鼓鼓地重新坐了下来。 “狗剩儿啊,不是我说你。”瘟婶儿当着众人的面高声说道,“你说你家李婷,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你还想她当女状元啊?女孩子嘛,当然嫁人才是最重要的。李婷都十八了,不小了,你想她成为村里的老姑娘啊?” 虽然李伟心里想的是你瘟婶儿这是吃了什么闲屎,居然来管我老李家的闲事? 但他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回道:“婶子年岁大,懂的是比我们多。那您就说说您给我家李婷物色了个什么对象?” “狗剩儿!你脑子进水了?”贺二狗急了,皱着眉怒斥了李伟一句。 李伟私下给他使了个眼色,叫他稍安勿躁。 瘟婶儿一听李伟这么问,可谓是问到她的心坎上了,嘿!看来给李婷说听这事儿,有门儿! 瘟婶儿环顾了一下院子里的众人,立马换了一副得意的表情,眉飞色舞地说道:“狗剩儿,你听听我给你说的这个对象,听完你保管得感谢你婶子。我给李婷介绍的,那还能错得了?” 李伟假装信服地点了点头,院子里的众人谁都知道瘟婶儿一贯的尿性,黑的能说成白的,苍蝇能说成蜈蚣,野鸡能吹成凤凰,所以都嗤笑着等瘟婶儿说下去。 “我给李婷介绍的呀,是我一个远房侄子,在县城有一套房子,刚拆迁,分了好大一笔钱!我这侄子他爸,就是我那远房表哥,是县里一个局的局长,权力大了去了~李婷嫁过去啊,保管又风光又体面……” 李伟心里冷笑一声,哼,现在他们家的身价可是20个亿,别说县里的局长,就是市里的局长,省里的局长,他都未必放在眼里。 这瘟婶儿真是猪油蒙了心,眼皮子还浅,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李伟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哦,那敢情好。只是不知道你这侄子叫啥名儿?他爸又叫啥名儿?” 瘟婶儿以为李伟有兴趣,更得意了,直接把她远方表哥的名字给兜了出来:“我表哥叫吴成建,在县城官老大了,不信你托人问问。” 李伟冷笑一声,打开手机,用搜索引擎搜索了一下“如县吴成建”,立刻出来几条新闻“如县气象局副局长吴成建参观园林花木节”“如县气象局副局长吴成建s县长考察如县农林植被”…… “原来是气象局局长,还是副的。”李伟嘀咕了一句。 瘟婶儿一听不乐意了,阴阳怪气地嘲讽李伟道:“气象局长怎么了?那也是大干部!狗剩儿,你还别挑挑拣拣的,你倒和我说说,除了咱们村长,你还认识几个大干部?” 李伟心里也就纳了闷了,这瘟婶儿是哪里来的自信,认识个气象局局长,就跟膝盖给接了一节似的,高人一等了? “婶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李伟转念一想,换了副口气说道,“我是说,你侄儿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不介绍给你家翠儿啊?” “我……”瘟婶儿一愣,随即舔着脸笑道:“嗨,我家翠儿哪配的上局长的儿子啊。这不,有好的先给你家妹子介绍嘛!我从来都是这么舍己为人的。” “舍己为人?”李伟念叨着,真想为这四个字扇瘟婶儿一耳刮子! 但他还是按住脾气,继续陪瘟婶儿聊道:“婶儿,您常想着咱,是咱的福气。所以咱也得知恩图报不是?” 说到这儿,李伟故意顿了顿,又将屁股下的竹板凳,往瘟婶儿身边拉了拉:“不瞒你说,我今天来,是两件事,一是问问你给咱家李婷介绍了个啥对象,二来我也有个对象要介绍给你家翠儿。” “哦?”瘟婶儿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第九章 完美对象 一说给瘟婶儿家的翠儿介绍对象,本来还窃窃私语的院子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蔡庄谁不知道,蔡翠儿那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老姑娘,就因为瘟婶儿太挑剔,不是嫌弃对方没房就是嫌弃彩礼太少,活活把翠儿耽误到二十好几。 二十好几在农村,那可就不小了,在农村过了二十五还没对象,那就是实打实的老姑娘。 瘟婶儿在人前总说:“嗨,我家翠儿的事儿我才不急呢,姻缘没到,也不能随便拉个阿猫阿狗就嫁了。” 其实瘟婶儿心里急得不得了,翠儿今年过了二十五,连村里的阿猫阿狗都不上门了。 瘟婶儿早就傲娇不起来了。 “啥?”瘟婶儿压低了声音问李伟,“啥对象?” 李伟故意抬起眼皮,看了一下四周的街坊,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瘟婶儿为了翠儿的终身大事,这时候也顾不得啥脸面了,心急火燎地嗔怪李伟道:“你看什么呢?这都是实在街坊,你只管说你的!” 李伟点了点头,笑道:“哎!婶儿,是这么个人儿~男的呢,和我一般大,今年二十二。” “二十二啊?” 周围几个大妈立刻就有起哄的。 “狗剩儿,翠儿都二十五了,虚岁都二十六了。不合适不合适!” “就是啊,大女婿吃馒头,小女婿吃拳头。二十二,不合适!”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喜欢搞姐弟恋。狗剩儿年纪小不懂事,瞎胡闹呢。” 瘟婶儿听几个婆娘在那儿瞎比比翠儿年龄大,立即就不乐意了,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呸道:“你们懂啥?女大三,抱金砖!不懂别跟着瞎掺和。” “嗨,瘟婶儿。我们可是为了翠儿好……”大妈中有两个不服气的,实在见不得瘟婶儿狗咬吕洞宾,甩手就要走。 “就是!什么玩意儿!” 李伟装出一副好人样,忙站起来拉住要走的两个大妈,笑道:“二位婶子别走别走,给翠儿说亲是好事儿,你们要是走了,我这个说亲的脸上也没光不是?” “狗剩儿,你是好心。可咱们是说的也是实话啊?”一个大妈还不服气地接着往下说,“你瘟婶儿以前老挑剔了,没房子没钱看都不看一眼。如今翠儿过了二十五了,她心里着急,可也不能摔在篮子里的都是菜啊,拉郎配也不是这么拉的……” “你说谁拉郎配啊?你说谁拉郎配呢!”瘟婶儿平时就是个急性子暴脾气,好赖人不分,嘴上又每个把门儿的,一听大妈这么说,跳起来就要和她干仗。 李伟再一次面带微笑地拉住瘟婶儿:“婶儿,你先别激动,听我说下去。” 瘟婶儿想了想也是,现在不是打嘴仗的时候,便瞪了方才还在一起嗑瓜子的那个大妈一眼,忿忿地坐下继续听李伟说。 “男方呢,学历不高。”李伟故意顿了顿,“大专。” 谁都知道蔡翠儿也就是高中毕业,能找个大专学历的男孩子,也算是高攀了。 可是瘟婶儿偏偏嘴硬道:“大专啊?咋连本科都没混上一个?听说现在的民办本科,给钱就能上。” “这么说,婶子是嫌对方学历低了?”李伟故意假装试探性地反问了一句。 “学历也就那么回事儿。关键这男的做什么的,家里什么条件?”瘟婶儿现在哪还有心情挑剔,急吼吼地继续问道。 李伟坏坏地看了贺二狗一眼,憋着笑道:“男的在一个500强企业从事高科技工作,收入还可以。家里条件么——两层小楼一个小院儿,独生子女,他爸做点小生意,他妈在家搞养殖业。” “哟!条件不错啊!” 李伟刚说完,乡亲们就议论开了。 “这男娃子条件不错,配翠儿绰绰有余了。” “哟,狗剩儿还真是干了件好事啊,这事儿要真成了,那瘟婶儿可就赚大了。” “是啊,翠儿都是老姑娘了,能嫁出去就不错了,这小伙子条件配翠儿,老富余了。瘟婶儿可得领狗剩儿的情。” …… 本来瘟婶儿听着李伟介绍的这对象条件挺好,但一听乡亲们的议论,感觉就跟自己捡了大便宜,高攀了对方一样,心里有些不乐意了。 “狗剩儿,你别光说这些外在条件。我问你,这小伙子,人长得怎么样?身体健康不健康?“瘟婶儿忿忿地问道,“别整了半天,是个残疾人。” 瘟婶儿说这话不是没来由的,一般把条件说得天花乱坠的,多半背后南方有不为人知的隐疾。 就比如她那个远方侄儿,虽说他爸是气象局局长,可那小子从小贪吃,体重两百多斤。 一般介绍人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李伟瞟了贺二狗一眼,答道:“婶子,您放心!人贼拉健康,身高一米七五,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小伙子走出来那叫一个精神!” “哦!这样……”瘟婶儿明显开始心动,“那这个人现在在哪里?是谁家的娃娃?咱们村的?哪个大队的?” 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开始沸腾起来,纷纷催促李伟快揭晓谜底。 “狗剩儿,你说的这对象到底哪儿的?” “狗剩儿快别吊着你瘟婶儿了,看把她给急的,汗都出来了。” “快说!快说!这个完美对象是谁?” “这么好的男娃,要是你瘟婶儿瞧不中,介绍给我家侄女,我家侄女才二十一。” “对对!介绍给我外甥女也行。这条件十里八乡就算是好的了。” “翠儿都二十六了,不合适。还是介绍给我表妹好。我表妹还是大学生呢!” 瘟婶儿一听有人要挖墙脚,立刻出来护食儿道:“去去去!我们家的事儿还没完呢!怎么就轮着你们了?” 李伟得意洋洋地站起来,悠哉悠哉地扫视了在场的众人一眼,见大家的期待值已经被他撩至了最高点,是时候亮出自己的底牌了。 李伟看了看贺二狗,这货此时还和吃瓜群众一起吃瓜呢,此刻贺二狗心里狂琢磨:是谁呢?是谁呢?这么优秀的五好青年到底是谁呢? 猝不及防地,李伟突然把贺二狗往众人面前一推,笑道:“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贺二狗嘛。” “啥?二狗子?”瘟婶儿激动地一骨碌站了起来,脸都扭曲了,“狗剩儿,你开什么玩笑!怎么会是二狗子呢!” 李伟见瘟婶儿那副憋屈样儿,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本来说的就是二狗子嘛。二十二岁,一米七五,大专毕业。” “可你还说,500强高科技企业上班?”瘟婶儿不依不饶。 李伟又推了贺二狗一把,“二狗子,再告诉你瘟婶儿一遍,你啥工作?” 贺二狗虽然对目前的局势一脸懵逼,还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飞上这风口浪尖的,却还是机械地答道:“在苏宁电器卖苹果手机,有时候也修手机。” “怎么样?婶子,我说的没错吧?500强企业从事高科技工作。”李伟笃定地怼道。 “你!”瘟婶儿有点缓过味儿来了,原来李伟这小兔崽子今天还是来着不善啊。 “那,两层小楼一个小院儿,他爸做点小生意,他妈在家搞养殖业,这又怎么说?”瘟婶儿拧着眉头追问道。 第十章 以绝后患 “这就更好说了。”李伟站起来,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贺二狗的肩膀,“贺二狗家是二层楼房吧?” “就他家那破楼,外头都没刷石灰,裸着红砖呢!”瘟婶儿一脸嫌弃。 “那不管。”李伟继续说道,“贺二狗他爸以前和我爸一起拉过石子,算不算做过小生意?” 瘟婶儿看了看众街坊,李伟说的确实是事实,于是一咬牙一跺脚道:“算!” “可是他妈搞养殖,又怎么解释?”翠儿也坐不住了,上来插了一句。 李伟冷哼了一声,笑道:“咱们蔡庄人,谁家不养些鸡鸭猪羊,二狗子家4只鸡,两头羊,可不得有人养殖吗?” “这……”翠儿语塞。 瘟婶儿更是被李伟顶得直翻白眼。 众乡亲们也懵了。 不一会儿,居然有人觉得,平时没怎么留意这贺二狗,没想到今天被李伟这么一形容,好像是条件挺好的。 “嘿,别说,狗剩儿这么一说,原来这二狗子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二狗子家本来条件就不错嘛,平时咱们疏忽了。” “哎,要不把咱外甥女说给二狗子试试。” “什么呀?应该是我们家表妹,我们家表妹先来的。你家那外甥女才一米四,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平时叫你们这些老娘儿们别总把眼睛放在外村人身上,咱们自己村的条件好的又不是没有……差点把二狗子给漏了吧?“ “恩,回头我就找二狗子娘唠唠去。” …… 贺二狗从被李伟推出来之后就是全程懵逼,不过现在周围的情势,也让他渐渐明白了,他这是成了香饽饽了。 嘿!好你个狗剩儿!居然连兄弟都算计上了。 贺二狗背地里锤了李伟一拳,让他等着回头再找他算账。 李伟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个没完,便笃笃定定地端了张凳子坐下来听他们说。 乡亲们议论了一阵,渐渐也就平息了下来,毕竟瘟婶儿这事儿还没完,今天倒要看看她怎么收场。 平时瘟婶儿这个嘴贱啊,蔡庄的人都吃过她这张破嘴的亏,没有不暗恨她的。 但大家也都知道小人不能得罪,所有都不敢明面上和她撕破脸。 今天李伟开了这个头,看样子是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八婆,大家岂有不看热闹散去的道理? 见众人渐渐平息,李伟清了清嗓子,在人堆中义正言辞地说道:“瘟婶儿,今天这事儿,我不过就是做个实验。相亲这事儿吧,对象是对象,条件是条件,咱不能光听别人嘴说,最终咱看得还是那个实实在在的人儿不是?” 李伟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看,贺二狗被我一说,这条件也是杠杠的。光论条件,你不是也觉得贺二狗不错,可要真让他给你做女婿……您不也膈应得慌?” “她还膈应?” 李伟话还没说完,就被贺二狗生生打断,“老子还不乐意呢!” “嘿,你个臭小子,你还不乐意?你不乐意个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叫你不乐意!”瘟婶儿见踢着李伟这块铁板,自己栽了也就栽了,但绝不能饶了贺二狗那小子,于是把气都撒在他头上。 瘟婶儿对贺二狗追打一通,奈何贺二狗跑得快,她愣是没赚着便宜。 气急这下,瘟婶儿捡起脚边两只大白水萝卜,就要去砸贺二狗。 “放下!那我们家东西!你知不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贺二狗这小子还算反应机灵,立刻喝止住瘟婶儿:“那萝卜我们家地里拔出来的,你不能用那个砸我!” 瘟婶儿一愣,看了看手中的萝卜,随后恶狠狠地把两根白萝卜摔碎在水泥地上,来了个玉碎瓦全。 瘟婶儿气呼呼地啐道:“两个小王八羔子,居然敢跑到我这儿来欺负老娘!看我……不告诉你们家大人去!哎哟喂,你们都欺负我……人善被人欺,我怎么得罪你们了,你们欺负到我这个六十岁的老太头上来了……” 说着说着,瘟婶儿就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这也是瘟婶儿惯用的杀手锏之一——瞬间坐地炮。 一言不合就坐地哭嚎,呼天抢地。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让两个王八崽子欺负到门上来了……乡亲们,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 瘟婶儿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乡亲们表面上都上来劝瘟婶儿别闹,其实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李伟这一招花枪,确实耍得漂亮! 趁乱,贺二狗凑在李伟耳朵边上低声损道:“要说坏,还是你这种上过大学的,有文化的人坏!蔫儿坏蔫儿坏!” 贺二狗说着,暗地里给李伟挑了个大拇指。 李伟现在可没心情乐,他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要干趴瘟婶儿,而是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在身——他得让全村的人知道,谁也别想着打他妹妹的主意。 于是,李伟一个纵身,爬上了瘟婶儿家院儿里的石桌子,一脸严肃地使劲儿拍了拍手: “各位乡亲,请听我说。” 众人正和瘟婶儿拉扯得不可开交,听得院子里有人一声吼,都丢下瘟婶儿抬头呆呆地看着李伟。 “今天这事儿,我就是给瘟婶儿一个教训。以后在蔡庄,不管是谁,要是敢影响了我妹李婷考大学,那就是我们老李家的仇人,我李伟绝不会放过她!我妹将来是要上大学,读研究生,读博士的!她是咱们全村的希望,以后也是咱全村的骄傲,要是谁想着作妖祸害我妹,那就是祸害乡里!我就去教育局,去妇联,去镇政府告他!” 虽说李伟这话说的有些过,蔡庄的人文化层次也不高,但是其实乡亲们心里就更明镜儿似的。 要有谁说不明白,那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婷的成绩,那在十里八乡都是数一数二的,连县教育局的人都来过几次了,把她当成是清华北大的苗子在培养。 现在李伟家又是今时不同往日,有钱了,发达了,她妹以后能没出息吗? 这瘟婶儿本来就是捡高枝儿攀不上,摔了自己一身泥,活该得很! 李伟也是聪明,摆明了是断了大家跟李婷攀亲的念想,但他拿出一个“影响学习”的正当理由,这下谁也不敢去捅这个马蜂窝了。 没听李伟说吗?谁要是敢作妖,就去教育局,妇联,镇政府告他! 别说李伟家现在发达了,就是李伟家没发财,还是一穷二白,李伟也是一告一个准儿。 为什么? 因为蔡庄已经五年没有出过重点大学的大学生了,教育上镇政府早就被其他几个乡镇怼残了,现在可就指着李婷这个读书的好苗子翻身了。 谁祸害李婷,那就是祸害镇政府的重点大学指标,那还了得? 此刻,贺二狗更对李伟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抬头看,站在石桌子上的李伟,他的脑后,仿佛有佛光。 不过在佩服的同时,贺二狗心里更沮丧了,这是不是也就是说,他也没机会了。毕竟,现在是任何人都不能妨碍李伟他妹的学习。 贺二狗很失落,他暗恋李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有的纯爱就像两棵洁白的萝卜一样,一直深深地埋在地里。今天被瘟婶儿拿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硬生生地在水泥地上给摔碎了。 第十一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摆平瘟婶儿这一茬,李伟带着贺二狗沿着田埂往回走。 只见秦婶儿又从对面一路小跑着过来,冲李伟直招手。 “狗剩儿,狗剩儿!可坏了事了!” 秦婶儿只要这样跑,甭管好事儿坏事儿,肯定是出大事儿了! “婶子您慢点说。咋啦?” 经历了之前一番惊天动地的刺激,李伟现在对事情的承受能力增强了许多。 “昨天镇长不是来你家了吗?叫你今天去镇政府,你没去!我儿子在镇政府看门儿,说镇长和书记都发了好大一通火呢!”秦婶是发自内心地为李伟担忧,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气管,尽量用丹田气把一句话说得连贯。 李伟还没轻松半小时,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说到底,瘟婶儿不过就是个泼妇,言语吓唬两句也就好了。 可镇政府的领导,那可是土地爷爷,借李伟十个头,他也得罪不起。 “狗剩儿,这可闯大祸了!”贺二狗也急得头上直往下淌汗。 镇政府,那是县官也是现管,李伟这个作死的,怎么一大清早地把这么大一件事儿给忘了! 李伟皱着眉头,抿了抿嘴唇,对秦婶儿说道:“成,婶子我知道这事儿了,谢谢啊!” “谢啥啊?我跑来告诉你,就是让你快想辙吧!我儿子还说了,镇上的书记是个新到任的研究生村官儿,最是守时的,也不好惹,你拎着点儿神!千万别有了俩臭钱就犯浑!”秦婶儿不放心,又叮嘱了李伟两句。 “嗯嗯,婶子,我知道了。天也不早了,您快回去吧。路上慢点儿!” 送走秦婶儿,李伟的心就跟被火燎了似的。 蔡庄,那可是李伟父母未来养老送终的地方,地方上的关系无论如何得处理好。李伟狠狠叮嘱自己道。 “狗剩儿,要不咱赶紧去给镇长送点儿礼,先圆溜圆溜关系再说。”贺二狗焦急地提议道。 李伟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 满腹心事的李伟默默跟着贺二狗朝夕阳下坠的地平线走去…… 他俩刚走到李伟家门口,只见羊蛋正弯着膝盖坐在他家的门口水泥地上抽烟。 “嗨!你们可回来了!”羊蛋一见李伟他们,立马掐了烟头,迎了上来,“你的事儿,今天蔡庄都传遍了。我今天在店里,尽听那些老娘们儿念叨你名字了……” “进屋说。” 说着,李伟掏出钥匙,打开他家院子的大铁门。 李婷照例在里屋写作业,李伟拉着贺二狗和羊蛋,到一楼灶间里说话。 “羊蛋,镇政府的事儿你清楚不?”李伟丢给羊蛋一根烟,开门见山。 羊蛋莫名其妙,李伟怎么突然关心起时政来了。 啧啧,这有了钱就是不一样。 羊蛋心里还没嘀咕完,贺二狗沉不住气,直接把李伟得罪镇政府的事儿给全说了: “你说镇长叫李伟今天早上去趟镇政府,他居然给忘了。你说你是镇长你怎么想,有几个臭钱了了不起了,镇领导都不放在眼睛里了?” 相较于他,李伟倒淡定了许多。 反正今天早上也没去,要是真得罪了镇政府那帮人,那也已经得罪了。 羊蛋沉吟了半晌,吐了一口烟圈,缓缓说道:“镇政府的事儿,我倒是知道一些,可也都是听店里那些人扯的。我说过,你听听,但准不准的,我可不能保证。” “快说吧!”贺二狗觉得和羊蛋说话真tm累。 “蔡镇长,这你们都认识的吧?” “这自然知道,他不是在镇里都好些年了吗?从村长一步一步升上去的,是咱们蔡庄人,土生土长的村官。”李伟答道,“我听说这蔡镇长人还可以啊,在乡镇好多年了,没啥大功绩,可也为人也没什么错漏……” “嗨!狗剩儿,你说的那么文雅干啥?”贺二狗直接打断李伟,抢着发表意见,“蔡镇长就是个死脑筋,咱们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他不是啥贪官污吏,可也没什么能耐。能坐到镇长这个位置,纯属熬资历熬得呗!” 羊蛋点点头,狠吸了一口烟,剩下的一截烟就这么没了。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羊蛋踩灭烟头,“新来的镇委书记陈书记,是政法大学毕业的研究生,下乡来锻炼的 。这新书记和老镇长啊,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他俩尿不尿得到一个壶里,和狗剩儿有啥关系?” “这不新官上任三把火,狗剩儿家的事儿是陈书记上任之后遇上的头一件大事儿。所以……” “所以——新书记指望着把我这事儿办漂亮了立威,老镇长又想着还按他的那一套来,煞煞新书记的锐气。”李伟明白过来,“我们家的事儿,成了他俩博弈的棋子儿了。” “可不就是么。”羊蛋奋力点了点头。 李伟和贺二狗一齐陷入了沉默,事情现在挑明了,反而倒更不好处理了。 本来,今天没去镇政府,按贺二狗说的,态度好点儿,提溜点东西去给镇长陪个不是就完了。 蔡镇长也算是看着李伟长大的长辈,没那个必要为难他个瓜娃子。 可现在,李伟简直就是被放在火上两面煎,一点儿空都不得了。 “嗨,算了。” 沉默了半晌,李伟站起身跺了跺脚,“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操不了的心,咱也不操了。明早我去趟镇政府,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嗯。” 说着,羊蛋抬手看了看表,时间也不早了,便和贺二狗一起,出了李伟家的门。 “哎呦!二狗!你倒是长着点眼睛啊!” 贺二狗刚出门,便和李伟的三姨撞了个满怀。 三姨斜着吊角眼指责贺二狗走路不长眼睛,贺二狗懒得搭理她,揽着羊蛋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姨,你咋这个点儿来了?” 李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三姨这个点儿来,准没好事儿。说白了,怕是十有八九又是来讹钱的。 李伟暗地里苦笑笑,自己今天真是一点空闲也不得。 李婷隔着纱窗,见是三姨来了,身子动也不动,反倒是恼怒地“唰”地一声拉上了窗帘! 第十二章 白给啊? “哟,三姨~您咋饭点儿来了,我这儿忙了一天还没做饭呢!”李伟把三姨让进正屋。 “嗨,就知道你没吃饭的。巧了,下午我刚做的包子,给你和婷儿带了几个过来。” 说着,三姨就把一个布包儿放在正屋的八仙桌上。她四下看了看,没见着李婷,便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婷儿,婷儿!你三姨来了,快出来!出来出来!” 李伟忙上前按住三姨的胳膊,压低声音制止道:“哎呦哎呦,三姨您可饶了我吧。我妈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打扰了咱家婷儿学习。这会儿她正搁里屋做功课呢,您就别喊了!” 听了这话,李伟三姨一脸不屑,“嗤,咋地?你们还真想让她当个女状元哪!” 说着,三姨翘起二郎腿,酸不溜秋地故意冲里屋喊道:“这就是当了女状元,也不能六亲不认哪!三姨来了,都不知道出来叫一声儿!” 李婷在里屋听着三姨的声音,肺差点没气炸了,“哐当”一声,故意将手边的陶瓷杯砸在桌上。 李伟听见动静,知道李婷还在为上次考托福去三姨家借钱的事儿生气,不过这也怨不得李婷,他三姨确实忒扣了。 就去年,李婷说想考托福,提高一下外语水平。报托福班和买教材,一共要五千多块钱。 正巧那时候,李伟他爸的钱都投进去开山炸石子了,家里一时周转不开。李伟爸只好带着李婷,上三姨家去借钱。 蔡庄的人都知道李伟的三姨夫是跑长途的,三姨又在村头开了间小超市,家里不可能连五千块钱都拿不出来。 结果说得舌头都快伸进三姨嘴里了,说只要一有钱,保准连本带利地还过来,可他三姨就是一句话:不借! 李伟爸白碰了一鼻子灰,后来这钱还是贺二狗他们家给借了。 就因为这个事儿,李婷再不待见她三姨,看见她心里就膈应。 “三姨,您坐着喝点水。”李伟给三姨倒了杯茶,好言好语地先安抚道,“婷儿这不快高三了嘛,心里压力大。现在咱们全家都供着她哩,您就别叫唤了。您要这嗓门,那只能喝了这杯茶,我上您家去了。” 三姨接过茶,抿了一口,声响立马小了,“那倒不用,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坐着说几句话就走。” “诶,好嘞~您说。” 李伟放下茶壶,在八仙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狗剩儿,听说你爸的山下面炸出金子了,这下可发财了吧?”三姨放下茶杯,神神秘秘地问道。 “嗨,三姨,您说哪儿的话呢。那山是国家的,怎么是我爸的呢?我爸不过是运气好,今年多赚了点儿。” “多赚了点儿?”三姨嘴巴里发出“啧啧啧”地感叹,“这多赚的点儿少说得有几个亿吧?” “嗨,三姨,哪有你说的那么多。” “行了行了,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三姨见在李伟这里是套不出她想要的实话来了,于是换了副口气道,“下个月,你表哥结婚,我和你姨父琢磨着给你哥在县城买套房子,一共80万,现在还差30万!” “买房子啊。”李伟沉吟了一下,“这是好事儿啊!” “可不是嘛,这不还差30万的嘛。”三姨拿眼睛去瞟李伟。 她本来的如意算盘是,李伟家现在发财了,她又是李伟娘嫡亲的三妹妹,这三十万直接叫李伟家给出了得了。 李伟也低头抿了抿茶,茶喝到现在,他也品出味儿来了。 还好还好! 他三姨今天还算识相,没有说买房的80万全叫李伟家给出了。 按他三姨一贯的尿性,这种事不是干不出来。 不过就是这三十万,李伟也不能借! 倒不是心疼钱,而是还是原来那句话,这个口子不能开。 这钱只要借给了他三姨,回头四姨五姨六姨都来借,李伟家有多少钱也不够这么糟践的。 “嘿嘿,三姨。”李伟笑了两声,“您的意思是……?” “嗨!我能有啥意思啊?这都是实在亲戚,你爸你妈都是看着你哥长大的,要你妈在,这钱她肯定就帮我们出了!自己的亲侄子嘛!” 他三姨一脸坦然,因为她觉得这个钱李伟家肯定会出,没跑了。 李伟笑道:“三姨您到底是我妈的亲妹妹,猜我妈的心思那是一猜一个准儿。” 李伟说这话倒不是客气,而是以他妈那个胆小懦弱的性格,只要他三姨开了口,他妈肯定就把这钱给出了。 “那是!”三姨得意地笑着。 “三姨,你看这事儿吧。好办!”李伟很爽利地站起来笑道,“您是要借30万对吗?没问题!您打个欠条,我明天就去银行给你转账!” “还要打欠条啊?”三姨本来笃笃定定的脸上立马不乐意起来,她的本意是让李伟家白给她这三十万,怎么从李伟嘴里说出来变成了借30万呢? 这白给30万和借30万实在是不一样,借了可是要还的。30万不是一笔小数目,三姨每个五六年还不上来。 “狗剩儿,你是不是弄错了?我的意思是,这钱叫你爸妈替我儿子出了,我儿子也是他们的侄子不是?”三姨解释道。 “噢~~~~~~~~”李伟故意很夸张地点了点头,大声反问道,“您的意思是这钱是白给啊?” “嗯哪。” 李伟说的三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三姨,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李伟不慌不忙地拿起一把蒲扇,边摇边笑道,“我表哥是我爸妈的侄子,那婷儿也是你的亲侄女不是?上回婷儿考托福,学外语差5000块钱,你咋不说这钱你给出了呢?” “这……” 三姨还想强辩,但是确实也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来为上次的事儿开脱,只得耍起了无赖。 “狗剩儿,当时你三姨不也手头困难嘛。现在你家发财了,可不能有了钱就六亲不认!那以后,你们全家不就成了抱着钱过日子的孤家寡人了嘛?亲戚间就是要互相走动,有事互相帮衬着,你外婆在天之灵看着也踏实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