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沉香》 第1章 嫡娇 1 刚下过一场暮春雨。 站在长亭放眼望去,水镜台四周被透碧的湖水环绕,草长莺飞,翠柳艳娇,斗拱朱瓦,满目皆是别样精致且清雅矜贵的繁华。 “大公子,七少爷他醒了,您可要过去看望一二?”随从左眉抱拳恭敬道,待一语毕,便退至一侧,低眸垂手,不复他言。 少年指尖的黑色棋子倏然放下,薄唇溢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目不斜视,直直看着棋盘,轻笑着,似叹了句:“我这七弟虽贵为家中长房嫡子,却是自幼玩虐不堪,让老师见笑了。” 洛青云一身湖蓝色右衽长袍,墨发用一只羊脂玉簪子固定,相貌如山水般俊逸,因常年练武,身形挺拔如松,臂腕更是孔武有力,一想到洛青城那娇柔白嫩的手,不由得又是鼻端出气,轻蔑一笑。 单单是那副长相,就没有资格同他争! 在他对面而坐的是一位白胡子的老者,此人姓奎,真名不详,是二十年之前洛家老太爷与幽州一战惨败后,从山间请回来协助洛家的军事,镇国公府上下皆称之为‘奎老’,眼下正是洛家长房庶长子洛青云的老师。 奎老捋了捋垂于胸前的胡须,微垂眸望着白色棋子被逼的步步后退,屡屡惨败,仰头大笑:“青云有你祖父之范,近日棋艺大增,为师恐不及也,罢了罢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师认输。” 暮春的微风伴着落花的香气徐徐而来,吹拂起少年腰间玉佩上的丝绦,不过也才十七的年纪,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相貌更是周正俊宇,是燕京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只可惜....是个庶出。 奎老弃了手中棋子,垂头品茗,淡淡道:“七少爷到底是你七弟,你兄弟二人和睦,也是大房颜面上的荣光,他此番死里逃生,你还是去探望一下吧。”他说的风轻云淡,仿佛无关紧要的小事。 此时,洛青云已然起身,佛了佛衣袍上莫须有的灰尘,脸上笑容谦和,亦如他在燕京的名誉:“学生正有此意,待他日得空,再与老师对弈一局,今日就此别过。”他朝着奎老深深一礼,跨步走出了水镜台。 左眉紧随其后,行至甬道时,见四周无人,方才低语了一句:“大公子,七少爷这次落水,咱们见死不救才致他昏迷三日才行,您看老夫人那边要不要去请个罪?” 洛青云猛然止步,眸底狠厉之色一闪而过:“混账!什么叫见死不救,不过是救的迟了一步罢了,三天前没有去祖母那里请罪,眼下再去,岂不是摆明了心中有鬼,你跟着我几年了,怎么这点心思也琢磨不透?” 左眉眼角一跳,方知自己僭越了,更是惹得大公子不高兴,便低着头连连认错:“小的知错了,大公子莫怪。” 百墨苑,院中大大小小数十名丫鬟总算可以松了口气,自打七少爷落水那日起,镇国公大房上下皆无一人是安宁的,幸而名贵的药材日夜不断的供应,这位小祖宗总算是依稀醒了过来。 大夫人沈氏更是衣裳不解的伺候了三天三夜,洛青城是她年过三十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宝贝疙瘩,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定会伙同江南首富沈家将镇国公府掀个底朝天。 沈家可不仅仅是表面的富甲一方,撇去富可敌国的金银不说,军械库,兵器大多数都是出自沈家之手。 “我儿啊,你可算是醒了,你若再不醒来,为娘就跟着去算了。”说着,沈氏抽着一条蜀锦绣金丝的帕子拭了拭泪,这沈氏虽已生了三女一‘男’,却还是得天独厚的美艳,仿佛上天格外眷顾美人,比刚嫁进镇国公府那会,还要端的艳压群芳,富贵华美,用燕京贵圈的一句俗话来说,那便是镇国公夫人乃大魏数一数二的花瓶子,迄今无人可及。 洛青城悠悠睁开眼,朦胧中听到阵阵女子抽泣之声,鼻端是花香和药味的重叠,肺部说不出的难受。 待彻底睁开眼,她先是一懵,旋即置于榻边的手慢慢伸进被褥里,毫不犹豫的往自己小腹以下摸了摸.....果然,又来了! 这辈子还是女扮男装的设定么? 洛青城已经记不得这都第几次了,总之每次醒来,都是不带把的男儿身,且刚刚经历的前一辈子像是被人尽数抹去,分毫印象也不留,简直堪比刚刚喝过孟婆汤。她只记得在现世时,曾是一名考古专业的研究生,与导师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开启了一处无名碑,从那之后每一世开启之前,脑中有个叫做‘系统’的声音告诉她:“恭喜你,再次新生!” 洛青城再度闭了闭眼,若不是嗓门受了伤,她定会大声嚷嚷出声,沈氏见‘儿子’如此这般生无可恋的神情,哭的梨花带雨,仿佛有洒不完的泪珠子:“我儿啊.....”她抬起仍旧细嫩光洁的手摸了摸洛青城的墨发,眸色骤然一恨:“都怪那庶子!我儿出事那会,他就站在断桥下,却是迟迟不肯出手相救,要不是....要不是萧辕,我儿岂不是已经命丧断桥了。” 哪有这样‘咒’自己儿子的? 满屋子的大小丫鬟讪了讪,这些人中多数都是从江南苏州的沈家陪嫁过来的,也早就见怪不怪,大夫人是沈老爷子的娇娇女儿,自小捧在手心养大,就跟明珠儿似的,这样骄横的大小姐脾气直至今日仍旧未能改过来。 沈氏越看越悲切,粉色金丝滚边的抹胸勉强遮住的胸脯,一起一伏的波动着,可谓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甚至比碧玉年华的少女还要更胜一筹。 说起箫辕,百墨苑的大丫鬟枝芯忍不住小声道:“大夫人,箫辕都在外头跪了三日之久了,您看.....” 箫辕是沈氏从镇国公府内家生子中挑选出来,专门给洛青城做随从的,燕京世家弟子当中,哪家公子哥身边没有一两个贴身高手护着?更何况还是像国公府这样世代从武的家族。沈氏之所以能选中箫辕也是因其品性尚可,心思沉稳,且手段了得。 沈氏搵了揾了白净脸颊上的泪痕,嘴里愤愤然道:“国公爷这是有多偏袒小竹亭里的那庶子?!分明就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居心叵测才叫我儿白白受了这一劫,还把罪责都推到旁人身上了去!我沈碧霞可不是黑白不分的人!来人,去把箫辕请回去,派几个手脚得力的丫鬟好生伺候着,跪了三天三夜,铁打的膝盖也会磨坏了。” 沈氏气急,也不顾国公爷下达的命令了,吩咐完后,又亲自给洛青城喂了几口水:“我儿,可好些了?是为娘不好,都怪我为娘,要是十三年前.....” “夫人!”身边的一位穿着翠色柿蒂纹春裳的老妇道:“夫人,七少爷吉人自有天佑,您莫要忧心了,先头好几个大夫也说了七少爷只是溺水过度,加之身子虚寒,这才昏迷了三日之久,待好生调养几日,便无大碍。”她给沈氏猛使了几个眼色。 沈氏最不却的就是银子,别说是燕京最有名望的大夫,就是天山雪莲此等稀罕物,她也能不稀千金的弄来给洛青城服用。 洛青城彻底睁开眼来,原主的记忆渐渐涌入脑海,毋庸置疑,这具身子是女儿身,却偏生自小被当做男儿来养了。 说起床榻边这位貌美如花的便宜娘亲,洛青城粉白的唇不受控制的抽了两下,有这样一位母亲,也难怪原主会‘意外’坠桥溺水了。 沈碧霞,是国公爷明媒正娶的妻子,本家乃江南苏州首富沈家。而镇国公府满门忠烈,家中子嗣世代从武,在大魏荣宠百年未衰,如今的镇国公是洛老太爷的嫡长子,因洛老太爷驾鹤西去而顺理成章承袭了爵位,镇国公洛景航幼承庭训,自是对商贾之流颇为贬低,要不是沈家老爷子当年对洛老太爷有救命之恩,从而两家定了姻亲,洛景航断不会娶了沈碧霞为正妻。 而国公府上的庶长子洛青云便是出自洛景航青梅竹马的表妹,傅氏。 傅氏自懵懂起便与洛景航情投意合,怎奈罗老太爷一意孤行,逼着洛景航娶了沈家之女,那傅氏却早与其珠胎暗结,只能抬为贵妾,在沈氏入门的第一年就生了洛青云,没过几年又生下庶五子,傅氏与国公爷举案齐眉,可谓情义颇深。 不受夫君待见的沈氏就没那么幸运了,接连生了三个嫡女之后,终于耐不住,将第四个女儿谎称为男婴,这才免得傅氏被抬成了平妻。 洛景航之所以不喜七少爷,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其母沈氏不受宠,二来则是这位七少爷长的太秀美,比燕京寻常家人的千金还要俏丽婉约,这让武将之家实为尴尬。 要不是有老夫人一直压着国公爷,大房正室的日子会更难过。 小丫鬟撩了锦布纱幔进来,小声的恭敬道:“大夫人,大公子在外头候着,说是来看七少爷的。” 大公子? 洛青城脑中急速转了几个弯,搜寻着一切关于这位庶兄的大小诸事。 洛青云比她年长四岁,虽为庶出,却因其母备受国公爷宠爱,院中用度皆以嫡出的标准来行事,且年纪轻轻,武功和学识上的造诣皆了得,长的是玉树临风,风雅无双,才色双绝,名满燕京,上门说亲的媒人早就踏破了洛家大门,不少名门贵女为了见他一面,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洛青云面上笑容儒雅温和,实则是个极为城府阴厉之人,三日前洛青城落水之前,眼睁睁看着他立在断桥上,负手而立,一派闲散悠然,等着看她好戏的样子..... 思及此,洛青城胸口一阵窝火,许是来自原主自身的意识还在作祟,家中兄长见死不救,不论是谁都不能咽下这口气。 他许是....一心就盼着她这个‘嫡子’早日登天吧?也好给他让路,嫡子一故,爵位就只能由他这样的各方面出类拔萃的庶长子来继承了。 沈氏一脸温怒:“让他走!还有脸过来猫哭耗子假慈悲!跟他那个娘一样的没脸没皮!”她一语毕,涂着玉兰花汁的玉手狠狠平复几下傲挺的胸脯,像是气的不轻。 洛青城几乎用了所有力气,伸手抓了抓沈氏的衣角:“母亲,让大哥进来吧。” 他既然做戏,那么她也不能怯场呀? 沈氏此刻恨不得将傅氏和洛青云千刀万剐了,哪里会让他进来? “我儿啊,你是不是烧还没退尽呢?他那样的狼子野心,你还将他当作兄长了不成?”沈氏眼睛里揉不进沙子,所谓胸大无脑,大抵就是说她这样的了。 洛青城为自己今后的前程默哀了几息,再度使出了全力,这三日内虽说服用了不少名贵汤药,却是颗粒未尽,眼下说出每一个字都是用了生命在说话:“母亲...您就听了儿子这次吧。” 她几乎哀求了,声线越发低迷,也不知怎地,眼角渐渐润湿,她不是悲切所致,完全是被身边人的智商给急的。 洛青云既然能登门探望,在旁人看来便是他这个做兄长的有心了,可沈氏拒绝他的来访,又是几个意思?旁人会如何去看?单是老太太那边就上不了台面了。 沈氏一见洛青城委屈的小模样,当即心软了下来,她也才十三,本是该捧在手里娇惯着养大的女娃儿,现在却背负这嫡子身份,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不说,还得提防妾室的迫害! “母亲...儿子求您了,就让大哥进来....”洛青城再接再厉,眼看着沈氏动容了,便是有机会了。 沈氏叹了口气,娇好的容色,怒意仍在,复而又给洛青城喂了几口老山参汤之后,终于松了口:“你要见那庶子也成,为娘就不留下的,眼不见为净!” 洛青城再度为自己默哀几息:“.......”这个便宜娘看不出来洛青云是借机发挥么? 也罢,既然她来了,占据了这具身体,就让她来接招吧。 洛青云风度款款的走进时,洛青城让身边大丫鬟枝芯扶着她靠在了墨蓝色大迎枕上,枝芯不由得多看了七少爷一眼,总觉得少爷哪里不太一样了,不过虽说是昏迷了三日,这张娇俏迷惑众生的脸还是犹为精致,倒是因为病容,平添了几分楚楚可人之态。 只是....偏生是个男子,若是女儿身,颜色定在大夫人之上。 “大哥。”洛青城率先开口,声线惨淡。 洛青云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峰,不过那份惊讶在一瞬间便不可复见,他在床榻边落座,从菱花窗棂斜射入的光线斜斜的洒在他俊美的脸上,他的肤色与她的不同,是那种日光晒过之后的麦色,非一般陌上公子,却是独到的俊朗高大。 大哥? 七弟何时这般亲切的唤过自己? 还是因为太削弱了,没有力气同他执拗下去了? 第2章 嫡娇 2 屋内的丫鬟屏退左右,洛青云坐在床榻上,目光似锥的看着半靠在迎枕上的‘七弟’。 洛青云每次看到她,都难免心中古怪。 这人长的秀眉水眸,琼鼻樱唇,肌肤胜雪,唇角微微一翘,就让国公府的大小丫鬟为之心跳脸红,所谓的眉眼如画,绝代双骄,说的就是七弟这样的了吧。 明明是个少年郎,偏生长成这幅欲引人蠢蠢遐想的模样。 哼.... 洛青云心头不削一哼,长臂抬起,轻轻放在了洛青城放置于菱花纹被褥上的手,还当真是小而无骨,细嫩光滑,他嘴角又是一扯,象征性慰问了起来:“七弟,这次你落水一事,是大哥未能及时施救,误了最佳时机,让你多吞了几口湖水,你可莫要怪大哥。” 这话.....着实挑衅,饶是洛青城体内来自现世的灵魂都按耐不住叫嚣! 多吞了几口湖水?! 她可是昏迷了三天啊! 况且.......洛家‘七少爷’也确实命丧断桥了,否则岂会有她取而代之?! 洛青城面色苍白,眸光却晶亮清透,手背能清晰的感受到洛青云掌心的温度,和他稍微用上的力道,她笑而不露齿,有种无力疲倦之态,声线浅浅道:“大哥这是哪里话,那日是愚弟鲁莽在先,不该与司徒小姐起了冲突,这才叫她一手推下了断桥,实在有辱家族门楣,愚弟理应像大哥一般,不与那些小女子斤斤计较,做个阔达礼数之人,今后还望大哥多多提点。” 洛青云置于那只小手上的手掌渐渐收了回来,眸光晦暗不明的一顺也不顺的盯着床榻上的洛青城。 按理说,洛青城是长房‘嫡子’,哪里需要向一个贵妾所生的庶子屈尊卑微? 洛青云心里的疑云一闪而过,七弟年岁也不小了,总不该一直任性妄为下去,这次落水能给她一个教训也是好的,省的害他在祖母和父亲面前屡屡假装维护,这些年七弟大错没有,小祸不断,他这个做兄长的,也是‘累’了。 说起来,洛青云是极为看不惯洛青城的,镇国公府的子弟皆是武将之躯,从叔辈开始,直至到了他们这一代,哪个男儿不是铮铮汉子!就单单是他洛青云便是自小在军营历练的,就算闲在府中,也是一心研读兵书,以图他日能戎马沙场,忠成于君,报孝于祖宗。 可是洛青城倒好,身为国公爷的嫡子,文不能提笔,武不能持戎!无教戒,无规矩。 这张脸更是叫女子望尘莫及,让男儿瞧见了,也是为之垂涎,她的长相四分随了沈氏的娇媚嫣姿,三分随了国公爷的清雅脱俗,另有三分是得天独厚的俏楚绝伦。 洛青云的目光落在了她细白的脖颈上,本来就很消瘦,落水后昏迷三日,更是孱弱的可怜兮兮,随意一掐,这条小命也就保不住了吧。虽然实在看不起这个七弟,他却从未想过真的让他去死,即便那日在断桥上,如果箫辕迟一步跳下去救人,他也会亲自将这个不争气的七弟给捞上来。 就算洛青城好好的活着,洛青云也不会有任何压力,这样的嫡子,当真不必放在眼中,国公府历来就没有文弱的子孙继承过爵位。 容色没有阳刚之气也就罢了,还被主母沈氏养出了骄纵傲慢的性子,那推她下断桥的司徒小姐,也不过才十四的年纪,性子刚烈不羁,为了区区口舌之争,便起了冲突,说起来确实有辱国公府的百年威望。 要不是看在洛青城昏迷不醒,且又沈氏极力阻挠的份上,国公爷定会罚她跪祠堂三天三夜。 洛青云轻嗯了一声,七弟既然开口要让他提点,他自然要应承下来,不过这‘小子’经落水一事,倒是‘长进’不少,以往看见他总是横眉冷对,一声‘大哥’也是国公爷拿着鞭子逼着她喊的。 七弟自小就怕国公爷这个父亲,对此,洛青云也知道其中有自己的生母-傅姨娘的枕边风起了作用。 不过,他却不以为然,一个战功赫赫,骁勇善战的骠骑大将军岂会重视七弟这样柔弱娇小的嫡子? 从幼时起,七弟就体弱多病,明明只比自己小了四岁,个头却才到他胸膛,小身板更是不值一提,他一手就将她拎起来了。 暗自思忖一番,洛青云更是觉得七弟不足为惧,还是专心于自己的武学造诣和兵书研读吧。 再一看七弟朦胧水润的雾眸,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对一旁的枝芯道:“好生伺候你们七少爷,莫要怠慢了半分,否则仔细你们的脑袋!” 府上的大多数下人的卖身契都在国公爷手上,而眼下操持大房庶务的人并不是沈氏,而是国公爷的贵妾傅姨娘,主子有随意处理下人的权利,想让谁死,谁便活不了。 可枝芯是百墨苑的人呀! 大公子此举是不是在告诫所有人,就连长房嫡子的事务,他也有权插手了呢! 洛青云扮演‘好兄长’已有十三年了,自洛青城出生以来,他都是以爱护幼弟的形象出现,就算洛青城长大后,知道他的居心,他仍是外人眼中的好兄长。 枝芯诺诺应下:“奴婢省得了,大公子您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七少爷。” 洛青城默默‘欣赏’完这一出,笑而不语,眼神包含‘崇敬’的态度看着洛青云,有气无力道:“还是大哥一如既往的----待我好。” 洛青云置于袍服左侧的手一滞,从榻边站起,居高临下,眉眼温和的笑道:“那是自然,大哥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七弟安心歇着,祖母和母亲那里,自有我去请安。” 暮春的阳光自雕花菱纹的窗棂斜斜的照了进来,洒在洛青云高大的肩头。 这人十七了,身板看上去却像弱冠的成年男子,胸膛结实有力,大掌雄厚,真不愧出自百年武将之家,这些也就算了,似乎....还颇有城府! 洛青城目送着这位‘好兄长’离开,心里万般‘失落’。 对手很强大,她需要好好斟酌一番。 第3章 嫡娇 3 洛青云踏出百墨苑,行至文竹映衬的抄手游廊下,脚步陡然一顿。 他侧头往内室凝眉一瞥。 七弟还是那个七弟,弱不禁风,孱瘦清冽,媚妍诗美……只是似乎哪里无形中变的不一样了,自方才与青城之间寥寥数语,细观其眉目神态,洛青云此刻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春风拂柳,百墨院设有流泉亭台,欲要绽放的紫藤花树上还丝缕藤缠着几株玉簪花,随风飘飞,婀娜多姿。 洛青云皱眉。 七弟的院落与他的居所截然不同,无供以习武的木桩铁枪石墩也就算了,养这些个花花草草,附庸风雅做甚? 洛青云的薄唇溢出一抹侥幸,却也莫名的恨铁不成钢的弧度。 心里暗道:“七弟纵然是父亲的嫡子又当如何?就算他今后当真收敛了性子,充其量也只能读些圣贤书,就他那副绣花枕头的模样……” 洛青云鬼使神差的想起适才握着青城手的那一瞬,俊脸紧绷,一度阴沉,大阔步出来月洞门。 兰绣儿似在百墨苑外等待多时,一看到洛青云就微垂着眼眸,恭敬道:“大公子,姨娘叫您过去一趟。” 这兰绣儿是傅氏房里的大丫头,正是十六岁花骨朵一样的年华,瞧见了大好男儿岂有不心肝砰跳之理? 按理说,傅氏也该给往洛青云房里添人了,可他到底是庶出,光是凭着国公爷看重,也未必就能攀上燕京最显贵的姻亲。 傅氏让他身边干干净净,自是有长远的打算。 且色令智弱! 她的儿子是出类拔萃的兰芝玉树,将来必成大器,光耀门楣,替她扬眉吐气,也不枉她被沈氏压着过了这么多年。 傅氏自有打算,饶是兰绣儿思慕大公子已久,也只能堪堪熬着,只盼傅姨娘莫要将她随意配给小斯就成。以至于做起事来谨慎仔细,算是傅氏的心腹。 “嗯,我知道了。”洛青云长相俊美,待下人亦是温言悦色,在府上名声甚好,颇受下人追捧。 玉绣儿眉眼低顺,看着白锦袍,黑皂靴的背影渐渐远去,脸色微红,心跳不止,待转身往百墨苑看了一眼,目光陡然转为轻视,心道:国公爷的爵位迟早是大公子的,七少爷也是不成气候,姨娘尚未出手,便自己作贱了这金贵的身份,国公爷前日更是勃然大怒,以这个架势下去,百墨苑很快就会换人。 这厢,青城在枝芯的伺候下勉强服用了一碗羹汤:“七少爷,您可得快些好起来,不然定叫有些另有企图的人欢腾了去。” 枝芯是苏州沈家过来的大丫头,比青城大上几岁,为人处世尚且沉稳,她是沈氏身边的人,却也不知青城的‘秘密’,可想而知,沈氏瞒的有多严实。 青城深知,她这女儿身要是被人拆穿了,且不说沈氏嫡妻地位不保,就单单是她,也难在家规森严的国公府有一席之地。 原主的记忆残留在脑中,青城动了动唇:“早日康复?” 恐怕那些人真正想要的结果就是让她早些好起来,如此,怒气未消的国公爷才好对她施以家法,带刺的藤鞭不打残,那也得躺在榻上好一阵子。 “七少爷,您方才说什么?”青城声线过于低迷,枝芯未听清,屈腰轻声问了句。 青城摇了摇头,望着窗棂上挂着的璎珞,浅笑不语。 她这次必须得一病不起,病到司徒嫣亲自登门谢罪,病到国公爷将她的年少轻狂‘忽略’了去才可罢休。 她突然很想看看玉树临风的‘长兄’会如何解除这次纷争。 枝芯见青城游神在外,又见她艳波微动,菱唇浅谈勾起,有股子冷傲轻物的错觉。 “七少爷……”枝芯压低了嗓音,往四下看了看又道:“您这次落水,大公子迟迟不肯出手救您,那司徒小姐又倾慕于大公子,此番在断桥与你起了争执许是与他有关?” 青城拉了薄被复而躺下,身子无力,眼神却很清明。 这次又穿越无疑了,她未回答枝芯的话,闭上眼,想去忆起前世的事,却是一无所获。 是谁同她世世牵扯纠葛,不死不休的…… 胸口似有块石亚的她喘不过气去来。 枝芯欲拉下纱幔,好让青城再睡一会养养神,却见突然睁开眼:“这次下水救我之人可是萧辕?去母亲哪儿讨些上好的补药给他送过去。” 枝芯一愣,旋即应下:“奴婢省的了。” 七少爷总算是发现萧辕的好了。 虽说是沈氏安排在七少爷身边的随从,却一直不受待见,七少爷素来对他置之不理,好在这萧辕是个诚忠于主的,见七少爷落水,丝毫不犹豫也跟着跳了下去。 青城望着映在纱幔上的几条光线凝神。 萧辕,旁人不知,她却是了解的。 此人性格阴沉,不苟言笑,手段狠绝,工于心计,他的长相和本事在国公府下人里面是数一数二的,正是男儿阳刚的年纪,吸引了不少大小丫鬟,有的胆大放开的姑娘还偷偷赛过帕子果子什么的。 可独独让青城心惊的是,巴望着与他牵上姻缘的姑娘都无辜被旁的小斯占了便宜勾搭上了。 久而久之,青城就发现了弊端,这人害人的本事果真不同寻常,碍于他跟在自己身边多年,青城未揭穿,却是慢慢疏离了。 不过,如今看来,萧辕……或许可以派上大用场。 只是……落水时,他应该没看出来吧? 第4章 嫡娇 4 洛青峰比青城年长一岁。 性子活跃,心思纯净,眉眼长的有几分像国公爷,和洛青云丝毫不像,不过细一看,倒是与青城更有‘兄弟’样。 洛青云本是家中庶长子,又得国公爷器重宠爱,在洛家几个兄弟当中很有威望,也就单数青城曾今敢与他争执一二。 他浓眉一蹙,这个胞弟倒是与七弟关系更近...... 洛青云眸色深重:“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七弟一向我行我素,身子又惯是孱弱,你带他去哪里不好,非去断桥那种烟花柳巷之地,要不是姨娘求了情,父亲定打断你的腿!”教训了几句,洛青云看着洛青峰阴郁的脸色,语气稍微缓和,顿了顿道:“既然已经解禁了,武艺兵书切莫荒废了去,奎老近几月都会住在水镜台,不懂的地方你可以去向他老人家咨问清楚,上回见你在读‘三略’,如今研读的如何了?可会布阵之法了?” 洛家对子孙的教导十分严格,自牙牙学语时便开始认字识图,骑射拳打更是少不得。 二房和三房的几个公子哥亦是每日勤加练习,待过了十六就会去参加每隔三年一次的朝廷武将选拔的武试;大房虽出了三位公子,也只有洛青云能够崭露头角,洛青峰与青城一样,既不从武,也不懂文,是洛家最为头疼的两人。 每日不是飞鹰走马,就是游离丘壑。 “....大哥,我...我对‘三略’不是很懂,我想学着七弟去从文了。”洛青峰嗓音清亮,十四岁的少年郎,对兄长的威压还是存了几分畏惧的,可饶是如此,也得将事实说清楚,他怕吃苦,亦没有一副练武的好骨骼,受不了沙场驰骋之苦。 洛青峰脸色微红,心里七上八下。 要知道,洛家历代出武将,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弃武从文的子孙,他与青城此举,算是和洛家的祖宗对抗上了。 果然,洛青云清俊的眉眼倏然一冷,低斥道:“青峰!你说什么混话!我洛家门庭何时出过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你说你要从文,我且问你,你同七弟又读了哪些书?会什么政略?” 洛青峰哑然。 细一想,还真是文武皆不擅,少年白皙的脸色渐渐泛起了红,似被羞的厉害。 洛青云皱眉,暗叹了一口气,五弟虽也生的高大,可哪里有一点英气?就连肤色....也与他不同! 洛青峰在沈氏身边长大,与傅姨娘不亲,这一点洛青云心里也是很清楚的,他广袖往身后一甩:“七弟已经醒了,你也去看看他吧,记住了,今后莫要在父亲面前提及从文的话了,否则父亲雷霆大怒,我也帮不了你。” 洛家是大魏的开国功臣,历代出猛将,因罗老太爷在世时,二十年前与幽州涿郡一战惨败,被朝中文官参了一本,险些举家被炒,忠名被污,自那时起,在洛家眼里,便十分看不起文臣,尤其是只会嘴皮子功夫的文臣。 洛青云被兄长耸完后,点了点头,转身就往百墨苑的方向走去,月白色袍服衬得背影清瘦单薄。 到底还是年轻了些。 洛青云摇了摇头,觉得家中几个弟弟,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当然了,尤其是......他的七弟。 要不是管家来报,七弟随五弟去了断桥上的歌舞坊,他岂会找了过去?他若不去,就不会碰到司徒嫣......一想到司徒嫣,洛青云眉头皱的更深。 细说起来,青城落水与洛青云也有扯不清的干系,本来那司徒嫣是钟情于洛青云的,怎奈也不知是谁在这位骄横的大小姐耳中说了一句,她极有可能会被许配给洛家的长房嫡子,青城。 这司徒嫣便溜出了府门,亲自找了青城质问,青城哪里会真的娶她?她这个样子怎么娶别人? 自然是要否决,只因否决的太过决绝,让自小娇宠着长大司徒嫣颇为忧愤,这才有了断桥一幕。 洛青云也没有想到,七弟一个男儿,竟叫一个姑娘给推下了水。 兰绣儿走了过来,在他身侧低低唤了声:“大公子,姨娘在厅里等着您呢,您且进去吧。” 洛青云收敛了心神,望了一眼满目繁华的黛品轩,旋即一阵懊恼:想那么多做什么,我要做的事还很多,可没有闲心去顾及他们几个纨绔。 男子身形高大,挺拔玉立,日光照在他头顶,紫冠墨发,说不出的风姿伟岸。 兰绣儿只是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去,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傅氏是官至户部侍郎兼大学士,傅居廉的嫡女,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曾名动燕京,要不是因为与国公爷洛景航珠胎暗结,傅家断不会让家中嫡女做妾。 也正因为如此,傅家觉得颜面无存,就等于弃了这个嫡女,十八年来未曾相认过。 这也是洛景航处处维护傅氏和洛青云的另一个原因。 他总觉得娶了沈氏,便是负了儿时青梅,这些年虽与沈氏育有三女‘一男’,一颗真心却都放在傅氏身上的。就连执掌大房庶务的对牌也是在傅氏手里。 可见国公爷是有多疼惜昔日伊人。 洛青云踏入厅堂,就看见傅氏一身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用的是赤金嵌紫瑛石的发箍,梳凤尾髻,戴两朵蜜蜡石簪花,韶华易逝,却是容色尚在,但与沉鱼落雁的沈氏相比,还是少了几分美艳的味道。 多年来,傅氏也知道自己容貌不及沈氏,却是在性子上下足了功夫,从未在国公爷面前红过一次脸,可谓温柔似水,诺诺宜情,看起来总是叫男人想起了对她的愧疚。 “姨娘,您找我有事?”洛青云站在屋内,高大的身影挡去了他身后投来的光线。 一声‘姨娘’叫的傅氏心里发酸。 不过,她都忍了十七年,也不在乎这几年了。 傅氏温柔贤惠,笑起来更是如三月暖阳,给了所有人一种良善的错觉,她道:“听说七少爷醒了?青云啊,姨娘虽没有亲自教导你长大,却是真心为你好的,此事因司徒嫣而起,你父亲面上虽不说,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司徒家这贵女性子实在玩虐,你今后能避让就避让些,毕竟七少爷才是司徒家的首选......” 话说到这个份上,傅氏觉得已经够清楚了,司徒太常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官位,虽为九卿之一,却只管宗庙礼仪,对儿子的仕途能有什么大的助力? 那样的姻亲还是留给七少爷吧。 傅氏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洛青云没有表态,只道:“姨娘若无其他要事,我就先回去了。”内宅后院的诸事,他不是不知情,只是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罢了。 更何况.....那件事,傅氏瞒了他整整十七年,他不认为这辈子还会原谅她! 第5章 嫡娇 5 傅氏涂着厚厚脂粉的脸,暗沉了下去。 洛青云此前颇为孝敬她这个生母,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渐渐就开始冷漠了,傅氏自问人前人后,她做的天衣无缝。除却一个正室的名分,她几乎什么都有了,十七岁未嫁有了身孕,十八岁生下洛青云,成了洛景航的贵妾,步步谨慎,亦是步步为赢。 傅氏略显惊讶却也习以为常的看着长子俊冷的脸,麦色的肌肤,立挺如刀斧雕刻的五官,这是她引以为傲的长子,也是她的王牌,她道:“...青云,你要明白母亲的苦心,洛家将来只能有一个国公爷,也只能有一个嫡子!你顾及七少爷兄弟情谊,他心里未必会这么想。” 洛青云眉眼溢出一丝隐约的不耐烦出来:“姨娘!我母亲是沈氏,还望姨娘说话留意些。”至于百墨苑的七弟,他曾今也没少给他使过绊子,幼时险些害得他跌落马匹,也是那年惊马一事,吓的他才至今都不敢碰马儿,就连父亲特意从雁门关带回来的小马驹,他都不敢骑。 现在想想七弟那细胳膊细腿,洛青云头一次为自己的年少轻狂而感到后悔。 原本,洛青云的确存着夺去嫡子之位的心思,也不是没有想过将青城.....弄死。 只是自从得知了那件事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这个念想了,好胜心仍在,野心仍旧勃勃,可是七弟.....他不能再残害他了。 抢他的东西,已经抢的够多了。 若说傅氏方才只是心绪低沉,那么眼下就是悲彻。 两个儿子一个个都远离自己,除了国公爷的宠爱,她似乎拥有荣华权贵的同时,也是可怜的一无所有。 洛青云很快就走出了黛品轩,傅氏暗自伤神了一会,便坐在铜镜前的牡丹凳上整理妆容,为了保持曼妙身形,多年来控制着饮食,倒还是身子轻盈,只是这脸....女人的容色是这天底下最能留住的东西,容色不再,宠爱还能维持多久? 可她还没达成所愿! 傅氏一个惊神,对身侧伺候的兰绣儿道:“国公爷可说过今晚去哪里用膳?”她转念一想,又道:“你先去照壁等着,国公爷一回府就说我备好了酒菜,就等了他过来了。” 兰绣儿应下:“奴婢这就去办,姨娘您就放心好了,国公爷对您是真情实意,这些年往大夫人院子去的次数哪里比得上您这里!” 这话倒是不假,洛景航除了沈氏和傅氏,再也没有过其他女人,算上当初娶了沈氏是老太爷所逼,洛景航对傅氏当真是情根深种,一片长情。 傅氏本就没有沈氏的风情万种,加之年岁上也比沈氏大了几岁,二人站在一处,一个是残花落月,另一个却仍旧风姿媚态。 只可惜,在洛景航眼里,沈氏就是个名副其实的花瓶,还是个纸醉金迷,奢华无度的花瓶,再好看颜色,也入不了他的眼。 或许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傅氏却不这么想! 要是洛景航真的如他说的那样厌弃沈氏,怎么会同她生了三女‘一男’!他不过是不承认罢了,又或者心理上还没有意识到他也被沈氏的娇媚丰腴迷惑了去。 男人皆爱美/色,那沈氏又是苏州出了名的倾城美貌,生的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精致,就连七少爷也好看的过了分。 傅氏唯一能抓住的就是洛景航的宠爱,每日都会精心养护肌肤,可是怎么保养,都不及沈氏分毫,这令的她十分恼怒。 好在,洛景航是个重情重义的,一直觉得愧对于傅氏,有几次见她心情低落,便有意不去沈氏院里,冷落了正室好一阵子。 日落西山,洛景航果真来了黛品轩,傅氏为此还特意梳洗过一番,浴桶里滴了玫瑰花露,花香沁人,加之屋内烛火昏黄,她极为巧妙的掩去了眼角的纹络和已然不太光洁的额头。 “表哥,见你前几日食欲不正,妾身亲手炒了几样小菜,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傅氏声线极为缓和,垫脚替洛景航除了身上的猩红色披风时,有意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腕臂,洛景航身高八尺有余,孔武精壮,肩膀更是宽大,傅氏站在他面前,立马就显得小鸟依人了。 当然,这也是傅氏有意创造出来的意境。 男人的怜惜才是根本。 屋子里的丫头都退了出去,傅氏身上只着薄衫,松松垮垮的可见墨绿色小衣,她倚在洛景航胸前,像极了多年前青梅竹马偷偷在河畔垂柳下私会的场景。 傅氏总是能轻易勾起洛景航的愧疚之心,他低着头,捧起了傅氏的脸,傅氏却似娇羞的避让:“表哥,你这是作何?你我都是老夫老妻了,别叫旁人瞧见了,免得笑话。” 老夫老妻! 一个贵妾而已,与家主洛景航实在太不上夫妻。 傅氏旋即柳眉一蹙,似犯了天大的错,内疚一晒,神情悲悯道:“是妾身不好,又说错话了,表哥莫要往心里去,妾身能够和表哥共度这些年,已经是感激万分,断不会有其他念想。” 她要是真的向洛景航提出什么要求,那兴许还能消除他内心的愧疚,偏偏素来是这幅任人欺压的楚姿,洛景航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傅氏,也不顾什么男儿本色,再也忍不住抱住了她:“表妹,是我不好,是我娶了沈家女,误了你一辈子!” 傅家的嫡女,想嫁个权贵做正妻并不难,却做了洛景航的妾,这件事在洛景航心头是永远也淡忘不了的。 傅氏在洛景航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转尔低低道:“表哥莫要这么说了,妾身能伺候表哥左右,已经很是知足,只要....只要青云和青峰将来有出息,能给表哥添臂助力,妾身便什么也不图了。” 洛景航的双臂又紧了紧,怜惜的不得了,在他看来,傅氏一切皆是为了他考量,一想到洛青云和洛青峰两兄弟,自然而然,青城文弱娇柔的模样立马在他脑中浮现。 洛景航倏然之间皱了皱眉。 七子虽说眉眼有几分像他,却远远不如长子有出息! 洛景航闷哼了一声,仿佛一想到青城,胸口如同堵了一根刺,拔不出也咽不下。他轻轻推开了傅氏,在案桌前落座,仰头喝了一杯清茶润口。 他是武将,心思是挡不住了。 多年竹马情谊,傅氏一眼就看出了洛景航因何事微怒,微不可见的悄然一笑,走到洛景城身侧给他布菜:“表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七少爷今日醒了呢,你一会儿要不要去看看他,他素来不喜妾身,妾身也不便去百墨苑。”傅氏最擅长将自己摆在最为可怜的位置。 她这一提,洛景航登时勃然大怒:“我去看他!这臭小子没有一日是消停的,这次定要好生惩罚他,别叫他将来污了我洛家的门楣!” 第6章 嫡娇 6 人在意识薄弱时,思绪总会漫无目的,却又似冥冥之中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青城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想起了前几世的经历。 头痛欲裂。 室内一片昏黄,仙鹤腾云灵芝的烛台上的烛火熠熠。 风,不知道从哪里吹了进来,青城浑身打了激灵,双臂抱着胸往前走了几步,每走一步,四周仿佛有回神,声声敲击着她不安的内心。 不安,她觉得非常的不安。 “想走?你还能往哪里走?”一个低沉,且略显磁性的嗓音从暗处飘了过来,如针一般钻入了青城的耳膜。 她又是一颤。 青城倏然之间止了步,转身往后面一看,只见殿门紧闭,鎏金的腾龙在火烛下,金光慑人,大理石的地面森冷僵硬,殿内空无一人。 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紧接着就看见一双皂靴稳稳的站在她面前,青城抬起头来,见那人又道:“朕的七少爷.....你不是想救他么?不拿出诚意,叫朕如何能答应?” 一双大手先后落在她削弱的肩膀上,青城觉得重重的一压,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男子高大挺拔,俊颜如铸,他深浓的眉宇之下是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如同黑曜石一般漆黑晶亮,仿佛能轻易读懂旁人所想,他的威压步步紧逼,青城能感觉到他摁在自己肩头的大掌又紧了几分。 “你是谁?”她在不安中听到了自己微微发颤的嗓音,清冽,无温。 男子目光幽冷,直直盯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片刻,依旧是低沉磁性的嗓音,徐徐道:“朕的七少爷果真不记得朕了,那么朕是不是该做些什么事,让你彻底记住呢?” 一语终了,青城脚下突然腾空,她被人横抱着,几息之后就被扔在层层厚厚的被褥上,那人压了下来...... “七少爷!七少爷您快醒醒!”枝芯着急的唤着,王嬷嬷亦是急的在屋内踱步。 青城睁开眼来,猛地深吸了几口气,在看清四周陈设后,又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心里却仍旧凌乱不安。 是做梦么? 那梦里的人是谁? 怎么记不清他的脸了? 那人口中的七少爷,只是如今的她么? 枝芯见青城醒了,拿着锦帕给她擦去额角的汗:“七少爷,您方才梦魇了,亏得奴婢发现的及时。” 青城没有说话,喉咙如被火烤,干涸的厉害。 她指了指不远处圆桌上的茶壶,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枝芯明白过来,立马给她倒了温水,喝了几口润润喉才可勉强开口说话:“什么时辰了?” 枝芯道:“刚过酉时,大公子离开后,您就睡着了,期间五少爷也看过您,见您未醒,就回去了。” 青城在原主的记忆力搜寻了一番,枝芯嘴里的五少爷应该是她的五哥,也就是洛青云的胞弟,洛青峰。因自小寄养在沈氏身边,与青城关系很好。 她这边刚醒,锦园的沈氏就得了消息,领着一众丫鬟婆子,皆是手中端着各色补品参汤,声势浩荡的在百墨苑鱼贯而入。 沈氏一进门,就扭着她丰腴柔韧的腰肢,朝着青城的床榻走了过来,头上的镶嵌翠玉的金钗随着她的走动,来回晃荡,生怕旁人不知她身后是家财万贯的沈家似的,浑身上下到处是奢华富丽。 “我儿,你醒了?为娘给你备了百年人参炖的补药,你起来喝些。” 沈氏一靠近,饶是青城不太通畅的鼻子,也警觉的嗅到了一股子花香明媚,不是寻常女子所用的香料,这香太奇特,像是牡丹玫瑰的结合,总之......太香了,正如她一身的装扮,傲慢出挑到了极致。 青城被沈氏抱着肩,靠在了藏蓝色绸面的迎枕上,她消瘦细弱,很轻易就被沈氏抱了起来,又稳稳的放了下去,青城的脸‘被迫’不经意在沈氏胸前蹭了蹭,还真是酥软温香! 她看着丫鬟们端着的闷鱼烧肉,大食大补,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大病初愈之人,怎能吃这些东西? 在沈氏填鸭式的‘细心调养’之下,也难怪原主这副小身板如此娇弱。 “母亲,我不饿,喝几口清粥就行了。”青城觉得心很累,是不是老天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所谓的系统为何让她不停的穿越?难道前几世都没完成‘任务’? 来到了这个世界,原主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名字,心性却是极为不同的。青城原本学医,到了大三突然对考古起了浓厚的兴趣,就在家长老师不可思议的眼神下,愣是考上了国内顶尖大学的研究生,且是跨专业考研。 她聪明,好强,从不知‘服输’二字如何写! 而根据青城对原主的记忆,却发现原主似乎.....智商严重不在线,眼下看来一点也不奇怪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 沈氏从丫鬟手里接过一碗小米粥,上面还洒了瘦肉末,看起来卖相不错,沈氏亲自持了瓷勺喂青城,这厢她刚吃了一半,就听到外面守门的丫鬟道了句:“国公爷来了。” 青城猛咳了几下,光是听到‘国公爷’三个字,记忆中有关这个便宜爹的事就浮现在脑海。 其实,洛景航也并不是彻底放弃她这个‘嫡子’了,毕竟青城的眉眼与他最像,又是大房唯一嫡子,怎叫他不重视! 大魏的惯例是传爵与嫡,从青城一出生,他就开始琢磨着让她先跟着洛青云习武,再长大些,就亲自教她,谁料这‘嫡子’越长越不成气候,白嫩嫩的肉皮子也就算了,还偏生个头矮小,性子胆怯,十三岁的年纪连马都不会骑,更别提持刀握枪了。 当然了,洛景航也有自己的私心,他钟情于傅氏,既然青城不中用,那他就一门心思培养庶长子,只要青城安安分分,不给祖宗庙堂抹黑,他也不会为难这个嫡子。 然....洛景航彻底失望了。 青城一次又一次的闯祸,已经打破了他容忍的底线,加之傅氏枕边风一吹,他就更不待见青城了。 沈氏手中的薄胎瓷碗一滞,待回过神来,洛景航已经踏入屋子。雄壮的男子,虽已中年,还是身强体壮,英姿卓绝,剑眉黑目,麦色肌肤,野性又张扬,端的是骠骑大将军的凛然风度。 “老爷,你您怎么来了?”沈氏的嗓音登时软了好几分,似千回百折,又似黄鹂闹春,哪里像一个四个孩子的母亲会说出来的话,若说是碧玉年华的姑娘家也不为过。 洛景航见到沈氏亲自给青城喂饭,先是眉头一蹙,欲要发怒之态,不过是落水感了风寒罢了,堂堂少年郎还不能自己动手吃饭了不成! 可一听到沈氏的声音,加之她堆雪成峰的苏胸,怒火一下子没处撒了。 这阵子为了顾及傅氏,他已经两三个月没见过沈氏,今日烛火下四目相对,他堪堪避开了视线,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他明明那么讨厌沈家女,明明.....对傅氏一往情深,也不知道是如何被这沈碧霞‘哄骗’到榻上,生了三女‘一男’! 两厢顾盼之下,青城瞧出了端倪。 或许.....这个便宜娘亲还有扳回一局的机会。 第7章 嫡娇 7 洛景航强行将视线从沈氏脸上移开。 沈氏长了一双叫天下男人都会一见倾心的凤眼,眼角微微上挑,每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仿佛特意勾引一般,眸光勾魂也就算了,还生了一副好身子,胸/丰腰/细,肤白腿长,当年才色绝代,名动江南。 当真是名不虚传!即使时隔多年,洛景航脑中还是会不时冒出这句话来。 沈氏和洛景航所生下的三个女儿也是一个赛一个的美貌,上门求亲者如过江之卿。 沈氏心大,根本就么有注意到洛景航刻意避开的视线,这些年她时常受到丈夫冷漠,可这人偶尔也会热情的过了头,便让她产生了华丽的触觉,她以为洛景航是在意她的,只是被傅氏从中作梗罢了。 洛景航的目光转移到了青城身上,他鹰眸剑眉,不笑的时候,眉目森严骇人,颇有驰骋沙场平天下的果决阴狠。 青城的眼睛虽随了他,却是那种清澈如暮春之泉的幽冷,加之两条秀眉尾角微弯,令得她身上唯一像男人的地方也堪堪‘美化’了。 洛景航越看嫡子的容貌,越是头疼。 大魏兴男风,但也仅限于品阶低下,身份卑微的美男才会被人赏玩,一想到嫡子这艳若海棠的模样,他便心头一阵屈辱之感。 青城被他盯的脊梁骨发寒。 记忆中,这个便宜父亲可当真不善,几年前傅氏生辰,青城见不惯洛景航冷落了锦园的母亲,暗中拿了洛景航不远千里从鲜卑带回来的夜明珠,结果也不知道是谁告了状,洛景航一气之下,用藤条差点打断了她的手,要不是随从箫辕替她受了罚,这双手怕是废了,幸而沈氏房内珍奇无数,涂了祛疤的药膏子才没留下疤痕。 青城因为原主的潜意识犹在,面对洛景航时,畏惧与厌恶交织在了一处,让她十分不安。 就连方才的梦魇也无心去理会了。 原主之前不是一般的蠢,青城要是再那般下去,也只能在作死的道路上快马加鞭一去不复返,她这个嫡长子的位子迟早要让人。 可......如何才能叫旁人轻易相信她的改变呢? 青城在洛景航审视的目光下,突然心上一计。 翩翩少年郎,最有可能因为什么性情大变?她不妨直接利用这次落水来个鱼目混珠。 十来岁的少年,最是容易情窦初开时。 情伤.....或许是个好借口。 洛景航看着她眉目如画,樱唇雪肤,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下不顺,恨不得能将这个‘儿子’重新塞进沈氏的肚子,不要也罢。 在现世生活了那么多年,青城自是知道这些勋贵世家最在意的是什么,不过她眼下任何劳什子的金手指都没有,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青城在洛景航阴狠的注视下,拿出了毕生的演技,笑的颇显苦楚,她肯定是不能哭的,洛家的男儿,只能流血,不能流泪,她敢保证,只要她今晚落下一滴泪珠子,洛景航定会将她这个‘嫡子’彻底摒弃。 在腹中打好草稿,青城娓娓道来..... “父亲,儿子多年来让您失望了,儿子不孝,年少轻狂,让您和母亲操虑头疼,此番被司徒小姐推下断桥也是儿子咎由自取......凤凰自是栖梧桐高枝,是儿子痴心妄想,儿子如何能及大哥半分?儿子这次也想通了,断不会再自以为是,今后凡事以大哥为标榜,虽不能为宗室家族添光,也决不再胡来,父亲.....您千万莫要因儿子愚钝而与母亲闹了嫌隙,母亲这几日担惊受怕,生怕您迁怒不再顾及大姐的婚事。” 青城的长姐,也就是洛景航与沈氏的第一个女儿今年已经十六,比洛青云小一岁,是沈氏入门第二年生下的,也正因为沈氏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生下了洛景航的孩子,才叫傅氏更是醋意大发,恨不能将洛景航占为己所。 青城一语终了,彻底贬低了自我,夸高的洛青云,顺道将洛景航的注意力转移到正房大小诸事上来,可谓字字珠玑,一字不多,一字不少,不浮夸,也不隐晦。 沈氏凤眼登时出现了片刻的失焦。据她所知,司徒康与青城关系甚笃,其妹司徒嫣却是一直心系于洛青云的,再说了,自己的这个‘儿子’明明不带把,她如何能心悦于女儿家? 沈氏的朱唇不规律的抽了抽,侧目悄悄看着洛景航的反应。 说实话,沈氏自己也深知青城这些年的行径不成规矩,她自小性子玩虐,又不用像女儿家一样待在闺房,绣花描眉,加之沈氏自觉亏待了青城,对她愈发的骄纵,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她傲慢不逊的性格,今日且不说她是否真的是痛改前非,单是这一番忏悔之言,便让沈氏有那么一刻的恍惚,还以为青城真是个‘儿子’! 洛景航身经百战,是个谋略过人的将军,嫡子有心悔过自是家门之幸,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青城也一瞬不瞬的与洛景航对视,在现世,她也活了二十四载,再怎么不济也是一流学府的高材生,当初迷上考古,翻阅了不少古籍著作,虽说眼下这个时代并不是书上所记载的过的任何一个朝代,但她最起码也知道如何佯装‘坚定’和巧妙的掩盖‘心虚’。 那便是,直视对方的眼睛!面不改色,心不跳。 果不其然,洛景航心里虽还存着疑问,但在这个消息封锁的古代,他很明显也有所触动,扶不起的阿斗终于要重新做人了,他这个当父亲的,自是高兴。 更何况,青城也才十三,谁能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呢? 但即便如此,青城在他心底的地位仍旧不堪一击,他居高临下,冷漠道:“你能如此想是最好不过,这次就饶了你这个臭小子,再次再犯,为父就亲自向皇上讨了守灵的名额,将你送去皇陵,永世不召!” 像青城这样的体格,洛景航根本就没将她同战功联系在一起过。 弱不禁风,桃腮粉面,还没上战场就会让敌军捉了去当***了。 洛景航这话听起来十分严厉无情,沈氏的脸色陡然变了变,猛给青城使眼色。 青城却知,洛景航这是在给她台阶下,他这样幼承庭训之人自然会将家规组训奉为不可违抗的东西,能绕过青城这一次,已是‘法外开恩’。 如此一来,青城岂有不配合的道理? 忙顺着洛景航的话步步达到自己的目的:“儿子多谢父亲教诲,只是....儿子体弱,习武天资不够,然,圣人有云:腹中兵甲,亦可平天下,儿子斗胆请父亲应允儿子同大哥一道向奎老学习兵法,不图建功立业,只图不误门庭。” 洛景航鹰眸眯了眯。 这话倒是不假。 要说习武,青城就算吃遍天下的灵丹妙药,也是回天乏力,就她这小身板.....也只能靠脑子和谋略了。 洛景航动容了,每每同僚谈及家中嫡子,他一张脸皮都没地方放,不过细一想,擅兵法者,并非一定要魁梧有力,水镜台的奎老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 青城不知不觉入戏太深,双眸笼雾,满目期盼的望着洛景航,再接再厉道:“父亲,您就答应儿子这次吧,儿子保证今后再也不会洛家添乱......再也不同大哥抢东西了。” 青城最后一句话纯粹为了煽情,这些年,黛品轩的势头隐隐盖过锦园,宠妾灭妻这种事实在不是大家之范。洛景航也深知偏袒了傅氏,连同傅氏生的两个庶子也比青城来的重视。 抢东西? 一个嫡子还需要同庶出抢东西?! 洛景航也不知是在掩盖什么,才思量几息就应了下来,一开始僵硬冷漠的语气陡然放缓:“如此也好,你先修养好身子,待康复后就跟着你大哥研读兵法,他日学成后,为父自会考你。” 室内烛火暖黄,照在青城如玉的脸上,她浅浅的一笑,不包含任何情绪,只是笑了笑,淡如秋云,了无痕。 洛景航被她这样冰水寒雾的目光一看,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太对劲....... 第8章 嫡娇 8 其实,青城也知,要想让所有人相信她的‘洗心革面’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她也断不能一下子彻底改变,忽悠旁人尚且容易,可洛景航....青城还是有些忌惮的。 她今日敢直接和洛景航谈条件,也是看出了他对沈氏有留恋,这无疑是个好兆头,至于黛品轩那位傅姨娘.....来日方长。 这世上哪有男子不喜欢美貌妇人的?洛景航之所以处处护着傅氏,无疑是她够聪明,会拿出昔日竹马情谊做后盾,才将有胸无脑的沈氏踩在了脚底下。 当然了,傅氏曲意逢迎,卖弄矫情,虚与委蛇的功夫也是沈氏所不及的。 沙漏稀疏微响,青城眼角的余光望了一眼烛台上的火烛,做出一副欲要起榻,却又无力支撑的样子,对洛景航道:“父亲,时辰不早了,您与母亲早些回去歇着吧,过几日待儿子稍微见好就能给您二位请安。” 洛景航意识飘忽一瞬,顿了顿才嚼出青城话里的意思。 作为洛家家主,他自然要常去正妻的院子才叫合理,而他这几月皆在与傅氏缠绵床榻,都不曾踏足锦园半步,今日.....于情于理,他都该去一趟。 如此一想,洛景航潜意识里将对傅氏的愧疚置于一边,嗓音沉闷的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言,他与这个嫡子说过最多的话便是斥责动怒之语,像今晚这样心平气和实在少见。 洛景航转身就走,沈氏后知后觉,那玉脂一般光洁的脸颊在昏黄的烛火下隐出丝丝晕红出来,对枝芯交代了几句,就跟在洛景航的身后走了过去。 枝芯是锦园的一等丫头,办事细致,心灵手巧,青城落水体虚,沈氏特意安排她在百墨轩伺候,可终归青城的秘密,她并不知情,有些贴身的事宜还是得由王嬷嬷亲手料理。 世家大户的子弟当中,到了十三岁的年纪,也有些人房中已经开始有通房婢女了,公子少爷由丫鬟伺候着沐浴更衣亦属正常。 不过国公府家规严谨,别说是青城了,就连年长几岁的洛青云和洛青峰至今也是雏儿。老太君倒是安排了几个水灵的丫鬟已备后用,却因为洛青云的反对,至今没有开脸,这事就一直拖着,再也没有提及过。 洛家的公子在整个燕京算是一股与众不同的清流。 除了年少且长的不太‘英气’的青城尚还没有什么知名度,像洛青云和二房,三房的几个堂兄弟都是门名闺秀欲要嫁之的对象,拿现世的话来说洛家男儿皆是‘优质男’,是当朝婚姻市场的抢手货。 青城刚喝过今日的最后一碗汤药,不由得体乏渐睡,枝芯悄然靠近,伸手去给她拉了拉身上的薄毯。 暮春刚至,夜色犹凉。 七少爷今晚镇静的不同寻常,以往哪一次见着国公爷不是像耗子见了猫? 内室的烛火熠熠,照着少年精致无暇的脸庞,五分憔悴,五分清艳,年岁还尚小,唇角处畅然一笑时,隐约还有两只浅浅的梨涡,枝芯不禁也觉得七少爷这长相......幸而是生在了国公府,上有从一品骠骑大将军护着,宫里头还有个娇宠一身的皇贵妃,这要是在寻常百姓家中,真不知命运几何? 王嬷嬷见枝芯盯着青城看的出神,低沉厉声道:“枝芯!”可莫叫她瞧出端倪来,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枝芯哪里会往那方面去想,还以为王嬷嬷是在警告她,莫要对主子起了旁的心思,她突然之间脸色涨红,远离床榻几步,揪着王嬷嬷的胳膊肘,小声道:“嬷嬷,您吼什么?您是看着我长大的,难道还以为我会趁机爬上少爷的床榻不成!我比少爷大上几岁,这番不过是心疼她罢了。” 枝芯素来谨慎,要不是与王嬷嬷情同母女,也不会说出这些话。 王嬷嬷先是愣了一愣,察觉到枝芯并无猜度青城身份,心下稍见缓和,假意道:“你能这么想,那最好不过。” 洛景航从百墨轩出来之后,直接和沈氏一道回了锦园,这事如晴天霹雳很快就传到了傅氏耳中,她七年前从老太君手里接过掌家权,耳目遍布满府。 本以为洛景航这次会狠狠处罚青城,甚至废了这个嫡子,她万万没料到洛景航非但没有将那逆子如何,还.....去了沈碧霞的院里。 沈碧霞是什么人!风/骚/入/骨,绝/色媚楚,已经四十出头的年纪,整日穿扮的花枝招展,似碧玉娇娘。 傅氏恨她恨的咬牙切齿,偏生不能将她如何!沈家家财万贯,又是朝廷军械的后备储蓄库,就连严身谨律的老太君对这个长媳也是过了头的包容。 洛景航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年老色衰,这才一次又一次抵抗不了沈碧霞的诱/惑? 傅氏焦心竭虑,她自小与洛景航相识,被他独宠了近二十年,这份天下女子都奢望的娇宠让傅氏喜,也让她忧。尤其是近几年,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花颜已去,她更是因爱生怖。 便是几乎一夜未眠。 相反的,翌日一早,沈氏就眉开眼笑的起榻开始亲自张罗早膳,要说起这沈氏的好,万一挑一的容色是其一,这其二就是会吃,也懂吃。 锦园的伙食在整个镇国公府都数头等的美味,沈氏出阁后,一直保持着江南苏州的口味,早膳是清一色的苏州点心和几样时令的清淡小菜,就连细粥也是熬了整整两个时辰,上面还盖了去年封存下来的荷叶留香,一出锅便是清香扑鼻,如同置身盛夏荷塘。 在小厨房忙碌少许,沈氏回了寝房伺候洛景航起榻洗漱,她个头刚好到洛景航肩膀,二人站在一处时,洛景航一眼就瞥见他昨夜留下的红痕,也不知道是哪里不自在,移开视线假咳了几声。 沈氏实在娇嫩,正如她刚嫁进来那会子一样,稍微碰一下就会在肌肤上留下印子。 “老爷,您近日可是公务繁忙?”沈氏弯下腰系着男人腰间的配绶。 洛景航神色淡淡,他的柔情都给了傅氏,再也拿不出多余的分给沈氏了,冷漠道:“为何这么问?婷婷的婚事有你操心的,不要过问我的事了!” 他更不知道为什么,在沈氏面前,经常会感到不耐烦,他的事也鲜少会对沈氏说,其实沈氏脾气温和,除了用度过大,纸醉金迷了些,旁的也找不出什么毛病。 沈氏系好最后璎珞上的系绳,站直了身子,和洛景航相视一笑,并没有因为他方才的话而感到半分不悦,又或者说她早就习惯了,缓缓道:“妾身只是觉得老爷比前阵子瘦了,也许是很长时日没见着您了,妾身才有了错觉。” 她美目含笑,随意风轻云淡的说了句,转身去外面吩咐下人布膳。 洛景航蹙着眉看着她娇好的背影和发饰上晃动的珠串,心里像被巨石压着,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第9章 嫡娇 9 洛景航原本以为他够了解沈碧霞,可或许,他也从未深知过。 沈碧霞出阁时刚刚及笄,能掐出水的年岁,转眼十八年过去了,洛景航觉得从未与她交过心。而傅氏则不同,总能和他说上一二。 院外西花厅里鳞次栉比的摆好了早膳,煎炸油闷,一应俱全,洛景航跨出房门,看见沈氏站在花厅口对着他熏染浅笑,娇颜如花,他突然只觉心口一阵憋慌,兴致全无。 如若方才那句‘不要过问我的事’是说于傅氏听的,定会换来她满腹愁云惨淡,好不悲悯,可见傅氏是真心悦他,否则岂会被芝麻大的琐事所伤? 很显然,沈氏过于大度的言辞和行径都令得洛景航极为不喜,甚至到了厌烦的地步,他胸口仿佛堵着一口气没处可撒,又不得不咽下,大步错开游廊,只丢下一句:“你自己吃吧,我尚有要事处理!” 言罢,目不斜视迈出了锦园。 再也没看沈氏一眼。 沈氏站在原处,目光追随着洛景航远去,直至消失在月洞门,最后连漏花窗也看不到那抹伟岸的玄色身影时,她才愣了愣的兀自坐下,看着一桌正腾着热气的吃食,低叹了句:“老爷也真是够忙的。” “母亲!您怎么能让父亲就这么走了?”一个身穿淡蓝色长裙的少女愤愤走了进来,气势颇盛,她腰间插了只粉色的蝴蝶结,显得腰肢细细盈盈,皮肤细润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几分俏皮,几分美艳。 说话的人正是洛家嫡长女--洛宜婷,是沈氏嫁入国公府后第二年生下的,比洛青云小一岁,年芳二八,正是说亲的时候。 洛宜婷性子刚烈,倔强好胜,时常会因洛景航偏袒傅氏,而耿耿于怀,还有几次闹到老太君面前去了。洛景航再怎么疼惜爱女,也不会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擅自插手自己后院之事,因此就铁了心要让她趁早嫁出去。 再者,女子到了十六也该出阁了,再迟个一两年,就容易从千人垂涎的牡丹花儿变成‘滞销货’。 这一点也不夸张,在大魏,女子十六尚且能结上一段好姻缘,可一旦过了十七,行情立马暴跌。 沈氏也有所忧虑,近半年都在为洛宜婷的婚事操心,上门的求亲的世家公子哥倒是不少,可挑来挑去就是没个中意的,加之洛宜婷的秉性随了洛景航,但凡她看不上的,就别想搭上洛家这门亲! 锦园的大小丫鬟纷纷屈身向洛宜婷行礼,这位嫡长女可是老太君心头的娇娇孙女,也是府上唯一一个敢与洛景航叫板的小主子,国公府上下无人不敬。 无一例外,傅氏也在她面前吃了不少次憋。 可以这么说,阖府上下,真心为了她好的,又或者想眼不见为净的,皆巴望着她早些嫁出去。 沈氏道:“婷婷来的正好,你父亲不留下吃早膳,你陪母亲一道吃些吧。” 洛宜婷在沈氏对面的龙泉窑套绸缎的锦杌上坐下,美目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母亲!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顾着吃,父亲既然昨天留宿了锦园,您如论如何也得留他吃个早饭,万一他又去了姨娘那里,府上的下人会怎么看您?姨娘又会如何嚣张!就连二婶和三婶都会背地里妄议。” 沈氏刚喝了一口小粥,问此言,敛了敛眸光,盯着面前的描金小蝶里的糖豆包子,道:“你父亲还是在乎我的,昨天.....”她下意识的拉了拉交领的衣口,昨个儿床榻上,要不是她凄凄求饶,洛景航都不一定能放了她。 他这般热情.....定是在意她的。 沈氏轻嗑了两声:“你这丫头,母亲和父亲的事休要你管,对了,你七弟醒了,你这个做长姐的也不知道去看看她。” 一提及青城,洛宜婷更是气恼的牙关发痒:“我倒要看看七弟这次还能不能长点记性,我都告诫过她多少次了,凡事要谨慎为之,大哥本就比她天赋异禀,她还整日不学无术!也难怪父亲不待见她!” 这些年,洛宜婷千辛万苦将青城往‘正道’上拉,还三番几次,以洛家的名义从外头请了江湖术士和武林高手回来给青城讲学,教授武功,怎奈这个七弟当真是愚星下凡,天王老子也撼动不了她得过且过的决心。 沈氏像是哪里被戳穿了,连喝了几口羊奶,掩饰尴尬和心虚,道:“你七弟她这会当真知道错了,昨晚还亲口同你父亲认错了,你就别老是拿她的过往说事。” 在洛宜婷的观念中,眼见为实才是硬道理,从锦园离开后,便领着身边的大丫鬟,带上了几样野山老人参和磨成了粉的冬春夏草去了百墨轩。 青城这会子正靠着喝药,一夜好眠,气色恢复了不少,眉眼的清媚也隐约透了出来,她见到洛宜婷的第一眼,总感觉这位长姐会成为自己今后的助力,记忆中,她亦是如此。 呵护弟妹,给沈氏出谋划策,算计傅氏........傅氏目前还算安分,其中有她很大一部分的功劳。 洛宜婷走到哪里,都是洛家嫡长女的高傲的姿态! “长姐,你来啦,青城好生想你,昨个儿还梦见你了呢。”昨天是做梦了,却是个恐怖黑暗的梦境,青城在羽翼未成之前,选择去忽略那梦中的男子和他精壮的臂膀,压人的气势...... 青城寻常也是油腔滑调,此番对洛宜婷献殷勤,并没有引起她的怀疑。 洛宜婷道:“你呀,就知道嘴贫,这下长记性了吧,那司徒嫣就是个娇惯大的女痞子,下回见了她莫要起争执了,你是堂堂男儿,岂能与一界女流斤斤计较,也难怪父亲大发雷霆。” 青城心里苦笑。 洛景航气的不是她与司徒嫣闹了嫌隙,而是她这个‘堂堂男儿’竟被一个十来岁的少女徒手推下了断桥吧! 武将之家的风范,全让她这个冒牌嫡长子给丢尽了。 青城今日醒来后,体力渐长,便检查了一下这具身子,果然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想要踏上崛起之路,堪称路漫漫其修远兮...... 然,她已然决定上下而求索。 洛宜婷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碗,亲自给青城喂药,‘胞弟’是她看着长大的,上头又有资质超人的庶兄压着,她很为青城的将来忧心。恨不得出嫁时,将青城也顺道带上,免得叫人欺负了去。 只是.....洛家的嫡子非同小可,青城肩上的胆子绝非一般人能扛。 洛宜婷看了看肌肤莹白,细颈柔腕的青城,心中阵阵惋惜:若是女儿家,哪来那么多波折! “祖母平日里最是疼你,这几日为了你的事和父亲抗衡一病不起,眼下还躺着呢,你可得早些好起来,给她老人家赔罪请安去。”洛宜婷喂完最后一口汤药,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百墨轩,虽说亲事还没定下,但女儿家出阁前要准备的诸事繁多,单是嫁衣上的刺绣嵌珠就够她忙一阵子,幸而有几个妹妹帮衬,不然她也无暇顾及七弟。 洛宜婷一离开,青城就开始暗自琢磨了。 老太君虽疼爱她这个长房嫡子,可到底也是傅氏的姨母,当年傅氏和洛景航珠胎暗结,傅家因嫡女名节败坏,还给人做妾,故而一怒之下就与傅氏断了干系,但傅氏的生母,的的确确与老太君都是蒋家女,只不过老太君是蒋家嫡女,而傅氏的母亲则是蒋家庶女。 同父异母的姐妹! 到底情义有多深,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老太君会顾及锦园多一些?还是黛品轩的的傅氏? 青城暂且拿不准。 如果老太君向着她你个庶妹生的女儿,那事情就难办了。 想要在国公府站稳脚跟,自我强大是一个办法,另一个途径就是让对手趴下。 第10章 嫡娇 10 洛家有晨参暮礼的规矩。 老太君的小南苑是一座三进的宅子,每一道月门左右两边都站着两个梳着丫髻的小丫头,见大公子携府上几个少爷小姐前来给老太君请安,皆毕恭毕敬的低眉敛目。 洛家的弟子每日必有早课,专习武学,像扎马步,射箭,骑马,拳脚功夫之类的,从未间断,风雨无阻。 这群人中,少年是刚从武场下来,姑娘家则为老太君抄了一早晨的佛经。 老太君喜花,院中各色品类纷繁不绝,青龙卧墨池的牡丹,大花蕙兰,吊芙蓉,白玉兰,但凡中原能种活的,小南苑都可见着,洛青云深知祖母喜好,曾携家中护院远徒千里,从西北苦寒之地寻了血芯雪莲回来,虽没有种活,却叫人不得不念及他一片孝心。 洛青云扪心自问,他曾今为了稳固在国公府的地位,确实使了不少手段。 三三两两的锦衣公子,华服娇娘,陆续入了正厅,给老太君行礼了,依次落座。 “我听说小七昨个儿总算是醒了,可把老祖宗给急坏了,小七可是老祖宗的心头肉,这不,小七一醒,老祖宗也有精神头了。”说话的人是洛家的二夫人李氏,洛家二爷前些年战死沙场,她便一直守着寡,膝下尚有两子都是她亲生,另外二房还有两个妾室所生的庶女,年岁十四五的样子,尚未说亲。 二房共有二男二女,他们对青城的态度皆是不敢苟同,青城名义上是长房嫡子,年纪和本事都不及他们,怎叫人心服口服! 相反的,三房王氏所出的一子,洛青湛却与洛青峰一样,很是心疼青城这个七弟,撇去她极有可能继承洛家的爵位不说,单纯的去判断她的品性,还是有可褒奖之处的,比方说,几人一道去外头喝酒,从来都是青城掏银子,谁让她娘有的是银子呢! 也正因为如此,这两人平日里就喜欢拉着青城满燕京跑,实则就是等同于带着一只使不完的钱袋子,而原主丝毫没有被欺诈的觉醒!可见蠢到了何等境界。 王氏与李氏妯娌和睦,加之李氏守寡多年,同是军户之妻的王氏对她颇为同情,顺着她的话,哄着老太君道:“可不是嘛,咱们小七这次是真的学乖了,已经当面跟大爷认了错,还说今后再也不惦记司徒家的姑娘了。” 王氏和李氏不约而同看了一眼洛青云。 阖府上下,任人都知道司徒嫣对洛青云倾心已久,非卿不嫁,要不是司徒家有意将司徒嫣许配给青城,那骄横跋扈的司徒嫣也不会将青城推下断桥。 此刻还躺在百墨轩养病的青城绝对没有想到,她受‘情伤’一事已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有下人妄议:七少爷这次彻底醒悟,许是要破釜沉舟,与大公子抗争到底了。 要知道,洛家的爵位只有可能传给洛景航的子嗣,故而洛青云就无疑成了青城的最大继承人威胁。 或许因为李氏和王氏都是正妻,从道义角度出发,皆站在青城这一边。洛青云再怎么优秀,也只是庶出! 老太君头戴镶白玉的眉勒,闻言后长叹了一句,手心手背都是肉,洛青云又是难得一遇的奇才,她自然也是疼爱的紧,本来她也想着与司徒家永结秦晋之好,让青城与司徒家嫡女结亲,不过眼下看来棒打鸳鸯着实愚钝,况且洛青云也到了该娶妻的年岁了,老太君对一旁失神的沈氏道:“老大媳妇,你这个做母亲的也别只顾着自己腹中掉出来的肉,到底是正妻,大房娶媳妇,还得你出面。” 老太君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是在督促沈氏早些给洛青云安排婚事了。 沈氏艳红的唇抿了抿,她痛恨傅氏和洛青云都来不及,还给他娶亲?一想到今天早晨洛景航出了她的院子就直奔了黛品轩,里头就如同刀捅,叫人好不憋屈。 她正要推辞,洛青云撩袍起身,对着老太君和沈氏皆行了一礼,嗓音清越道:“多谢祖母和母亲记挂青云的终身大事,然,青云不才,苦读兵书,操练兵法已是精力耗尽,实在无心姻缘,此事还是再等等吧。” 他对沈氏极为敬重,就算沈氏不待见他,也会视若亲母,这厢又对沈氏鞠了鞠:“母亲,七弟落水一事是青云保护不周,青云实在无颜面对您,您要怎么罚都成!” 沈氏的花容月貌恨不得拧成一团,真是一肚子火气没处撒。 这个庶子简直要上天了,故意做出人情给谁看呐! 一旁的洛宜珠拉了拉沈氏臂上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小声道:“母亲,您忘了长姐说过的话了?”她眉眼灵动的瞅了瞅洛青云。 洛宜珠是沈氏的二女儿,下面还有一个洛宜芷,今日也在请安的队列里,这二人是一对双胞胎,长的却不怎么相像,但是容色都是燕京数一数二的精致,姐妹二人对洛青云谈不上讨厌,却也无从喜欢,从小到大,长姐洛宜婷不知道在她们耳边灌输了多少有关洛青云的阴狠毒辣。 可洛宜珠和洛宜芷十分单纯,压根没看出来洛青云是如何心机沉浮,相反的,二人皆认为洛青云待她们温文尔雅,每次同父亲游历回来,还会给她们带不少的好东西。 洛青云对姐妹二人儒雅一笑,少年本就俊美,这一笑顿时让外头照进的阳光也在他脸上静止了。 沈氏忍了忍,想起了长女的告诫: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轻嗑了一下,扯了扯并未褶皱的衣领,立显端庄,对洛青云道:“你也是无心之过,谁能想到晚救几刻,你七弟就病成这样了!” 轰! 全场数双眼睛呆了呆! 沈氏这话实在值得推敲,言下之意无外乎是在说,洛青云虽是最后采取了救人的措施,却还是晚了几步,这不明摆着是有意为之么?还是本就不想救? 沈氏说话素来如此叫人瞠目结舌,洛家上下已见怪不怪。 洛青云薄唇微启,笑的从容淡定,仿佛不受沈氏‘诽谤’的任何影响:“母亲您宽宏大量原谅了青云,青云实在感激。”他又对沈氏鞠了一鞠:“青云今日与师傅告了假,正好可以去看看七弟,再同他陪不是。” 正厅朝南的长案上摆着一只雕玉兰麒麟祥云瑞兽香炉,里面烧着名贵的紫檀香,屋内看上去一派祥和宁静。老太君听闻青城苏醒,也渐觉身子爽朗,半柱香后就让晚辈都回去了,只留下三个儿媳商议洛宜婷的婚事。 落家嫡长女要嫁人,这事非同小可,嫁谁是个难点。 洛家已经掌兵二十万,皇帝不可能让洛家再有一门得力的姻亲,可如果所选的女婿太差,也未免有损洛家嫡长女的身份! 青城正躺着整理思路,百墨轩外想起了熙熙攘攘的声音,少年男女谈笑之声不绝于耳。 不一会,她的兄长,堂兄姐们都人手一份补品,组成一条浩浩荡荡的探病队伍进来了。 在现世是独生女的青城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不过换句话说,洛家的子嗣当真是.....各个品种优良,少年风姿楚楚,青俊高大,姑娘家如花似玉,巧笑俨然,算起来,青城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虽是长房的嫡子,还是被众人惯称为‘小七’。 第11章 嫡娇 11 青城由枝芯扶着靠在了大迎枕上,满屋子站满了她这一辈的兄弟姐妹。 洛宜珠性子活络,对青城尚且算友善,毕竟是同胞所出,情义上自是要深一些,她走到踏脚上,摸了摸青城的额头,见她气色回转,粉唇墨眸,啧了句:“七弟,长姐今日随陈姑姑去了千玉行,便不能来看你了,我们几个听说你醒了,都高兴着呢。” 陈姑姑是洛家请来的女先生,此人乃名儒之女,学富五车胜须眉,除了学识之外,还会些剑术,故而在洛家这样的武门很受追捧,就连比邻而居的刘家也将两个女儿送到洛家大院跟着这位女先生,以受教诲。 一双双或同情,或轻视的眼神在青城脸上飘过,让她好不别扭。 真要是关心她,理应昨日就来百墨轩了,岂会等着和众人一道过来? 青城看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记忆中有关这些人的影响不由得涌了上来,谁是真心,谁是假意,瞬间了然。 她的目光在洛青云脸上扫过时,就看见他眉眼温和的朝着她笑了笑,如暖玉朴华,美如冠玉,青城干脆与他对视:“大哥,你素来繁忙,大可不必来看我了.....”在青城的记忆中,洛青云鲜少踏足百墨轩,自原主记事以来,不知道被洛青云明刀暗枪整过多少回。 而青城也不甘示弱,处处与兄长作对,这二人可谓树敌已久。 原主这等两根弦的脑子能活到今日也堪称奇迹。青城总觉得洛青云的眼神古怪的平和,以往他在外人面前也会对自己笑,但绝对不会是这种不添加任何杂质的笑。 他又想害她么? 少年如玉的脸庞明明如山水般清雅俊朗,青城却被他盯的,后脊梁凉了一片,不过面上却没显。 洛青云诧异了。 满屋子的人都诧异了。 原先的青城绝对不会这样好声好气的同洛青云说话,自幼时便是如此。 一定是发烧脑子烧糊涂了。 要不然,敌对了十来年的二人岂会互相含笑以对? 二房的两兄弟本来还打算看好戏的,眼下却是看不透了。 作为青城的‘死党’,洛青峰和三房的洛青湛早就等不及要见青城,要不是昨个儿沈氏挡着,说是青城需要静养,这二人恨不得将青城抬起来,燕京三少,少了‘钱袋子’青城怎么成? 当然了,这看似响亮的名号也是他们自己冠在头上的,洛家子弟当中,男儿伟岸,女子端庄温雅,单数洛青峰,洛青湛和青城三人走偏了,也最不得国公爷看重,这三人当中有两人是他自己亲生,怎能叫洛景航不郁结?! 洛青云显然没有彻底接受青城的变化,若说一开始时,他还以为是青城风寒未愈,这才没有力气同他置啄,可眼下见她肤润眸清,已无大碍,又是这种谦谦君子的作态,实在叫他好不疑惑。 他不是寻常武夫只懂舞刀弄枪,阅人读心也很擅长。洛青云两条粗浓的剑眉不经意蹙了蹙,虽是一闪而过,也被青城捕捉到了,二人相互猜忌着多方的心思,不显山不漏水,叫旁人看不出端倪来。 洛青云道:“七弟这是哪里话,愚兄习练武义固然重要,然,七弟之安危,亦是不能不顾。” 青城丰泽的菱角春微不可见的抽了抽,还真是大言不惭,人心不古,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古人最擅天衣无缝的假以辞色,当真是诚不欺我! 她收敛了内心的温怒,清浅的笑了笑,如栀子花开,淡到极致,却也醉人到了极致,柔声道:“愚弟有大哥你的照拂,也是再无所惧,今后还望大哥多多包容愚弟的不足之处。” 洛青云不知道青城在耍什么把戏,半月前还去了小竹亭砸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前朝羊脂玉的印纽,甚至扬言断绝兄弟情义,眼下......他掩饰了心里的猜忌,仍旧笑容温和:“七弟谦虚了,照顾家中弟妹是愚兄的职责所在,你们好了,咱们洛家才能发扬光大。” 青城又是莞尔一笑,拿出了拍谍战大戏的潜质:“大哥说的是,愚弟铭记于心,哎.....愚弟尚有自知,与那司徒小姐再也不会纠缠不休,大哥莫要因此事同愚弟疏远了去。” 青城当然也知道洛青云压根看不上司徒嫣,这场闹剧不过是司徒嫣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显然,洛青云被她方才的话给刺激到了,不过高手就是高手,犹是面不改色,既不否决他与司徒嫣之间存着男女情爱,却也不肯定。 青城猜想,他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倘若司徒家从此发迹,那这场姻亲也不是没有可能。 洛青云虽然脸上还带着暖玉一样的笑意,可腮帮子却鼓了鼓,道:“愚兄怎会与七弟疏离?这是天大的笑话!七弟好生安养,过阵子愚兄亲自教你骑马,你休要胡思乱想了。”别乱随口乱说了。 众人云里雾里,洛青湛和洛青峰以为自己幻听了,要知道素日里,青城和这二人厮混时,没少诋毁洛青云的人品,而洛青云这些年明面上处处维护忍让青城,实在恨不能将其除之而后患,只是不知道前阵子发生了什么事,洛青云自范阳回来一趟之后,闭院自省了几日,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对青城下过‘毒手’。 甚至还有示好的嫌疑。 这二位一个是洛家庶长子,文武双全的能人,两年前曾协助国公爷剿了凉州的叛党,年纪轻轻就立过军功;一个是长房嫡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他二人之间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在阖府上下引起一场不小的骚动。 但二人和睦相处,兄弟情深的画面却是从未出现过的。 听府上老人说,青城出生不久,还是个奶娃子时,洛青云有一次抱着她,险些就砸在了青石地砖上,小命存危。 这件旧年过往到底是有人故意杜撰,还是当初洛青云本有蓄谋,就不得而知了。 一行人放下补品,象征性寒暄几句就出了寝房,倒是洛青云留了下来,屋内只剩下枝芯和几个伺候的小丫头。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同七少爷说。”洛青云语气骤然降到冰点,令得枝芯立马起了警惕之心,半步也不敢离开屋子。 洛青云眼眸生的深邃,唇角却是天生的微微勾起,只要一笑,便是风花雪月的撩人心扉,可他若是摆脸色,又是另一番慎人冷漠。 这就原形毕露了? 青城一时还没弄清楚这个时代的人是个什么样的理念思维,对枝芯道:“你先出去,大哥既然有话要说,我自是要听的。”当初不愿意唤他一声‘大哥’,可是没少挨国公爷的鞭子,这个庶长子在府上的地位可见一斑! 枝芯犹豫了片刻,出去之后并没有走远,站在门扇之外,听着里头的动静。 第12章 嫡娇 12 青城心头咯噔一跳,手脚不受控制的丝丝发凉。 他知道什么了? 看破自己的女儿身了? 这件事非同小可,要是让洛景航知道她这个嫡子是假的,那么以洛景航的性子,她和沈氏也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遣送回沈家自是毋庸置疑,这二条,怕是傅氏会以生了两个儿子为名,堂而皇之的登上正妻的位置。 无论哪一条,都会让青城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屡步为艰。 离床榻几步远处,有一张楠木的雕花圆桌,洛青云坐了下来,修长有力的手持盏淡品,另一只手极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声音在安静如斯的屋内很有节奏感。 几息后,他抬头,对上青城幽冷如寒冬冰泉的眸子,微微一笑,暖玉一样的男子,他道:“七弟,那件事既然我已知,你也不必瞒着了,愚兄思来想去,这一次定与你同进退。” 心跳又是猛然拔高了一筹! 青城靠在床榻上,虚弱娇柔,雪白色中衣领口紧紧实实的裹住了细嫩的脖颈,可饶是如此,清媚是挡不住的,在没有解开最后一层‘面纱’之前,她极力按耐住,问道:“大哥能否提醒一二?愚弟此番落水,昏睡了三日之久,这脑颅也不管用了,不知大哥所言是何事?愚弟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说实话,洛青云还不太习惯和这样乖顺的青城相对,要知道就在几日天,她还像只发了彪的夜猫儿,见了他就挠。 不过如此也好,省的她将自己逼的太急,到时候万一真的动手伤了她,也对洛家不利。 这小子总算是省事了!他对今后做了全盘的计划,断不能让一个洛青城给耽搁了! 洛青云收敛了眸中的异色,弃了茶盏,起身走上踏脚,他弯下身子,脸靠近了青城的脸,似是摇头苦笑:“七弟,你要真是有心悔改,愚兄会在父亲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保你无事。” 他直直的看着青城,等待着她的‘认错’和‘坦诚’。 青城在脑中反复搜索一番,却是徒劳无果,她实在不记得在落水之前又干过什么事,触了庶兄,又或者是洛景航的逆鳞? 青城微愣中,洛青云看到她浓密微卷的睫毛下,一双幽幽水眸如星辰争耀,仿佛只是一眼就能将人卷入其中,目光落在青城粉白的菱角唇时,皱了皱眉,突然站直了身子,和她拉远了距离。 洛青云道:“你在勾栏院养的那叫茗姬的女子还有谁见过?七弟,咱们国公府家规森严,要是让父亲知道你去了那等污秽之地,会如何处置你!况且你.....你今年方才十三,就不能等几年才品其中滋味么!” 洛青云站在兄长的高度,将青城批了一顿。他自诩优秀超群,却也不曾沾染女色半分,可七弟.....就是个还没熟的青果子,竟然学会了偷香倚玉!洛青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眼光去看待她了。 一语终了,青城总算在一片愕然中领会了洛青云的意思。 细细一想,她还真是在勾栏院救过一个女子,当时洛青峰和洛青湛拉着她去燕京最大的勾栏院去听曲儿,恰好就碰到一卖艺不卖身的抚琴女子被欺辱,她便出手将施暴之人给揍了,当然了,揍人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随从--箫辕。 至于那人是不是叫做茗姬她就不得而知了,只记得事后给过她一些银子,让她另谋出路,不过......洛青云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笃定她对那女子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么? 青城如被雷劈,不过与此同时,也是倏然松了一口气,眼下不想承认也得认了,总好比过他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身要来的强。 “....大哥教训的是,愚弟谨记于心,今后一定少去那种地方。”青城认错态度诚恳,双眸熠熠生辉。 洛青云恍惚了一下,一想到如七月初荷沾露的七弟与那些烟花柳巷的俗女有过不可描述的接触之后,他长袖一挥,俊脸阴沉了几分:“七弟最好如此,你且放宽心,我已将此事封瞒,父亲不会知道,就算他知道了,我也会帮着你。” 洛青云走出百墨轩的院门,外头再也不复院内的娇花满园,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青城说那番话,要是洛景航当真知道了,对他是有利而无害才对。 ----------- 司徒府大院,五架中堂,天井设在前厅,这是一座百年的古宅。 自萧墙往垂花门这段路上,司徒康整整跪了五日了,倒不是从无间隙,每天早晨跪地,日落回房。 司徒康是庶子,其母早丧,曾是司徒老爷的通房,故而他这个庶子在府上没有地位可言,与同是庶子的洛青云待遇千差万别。 司徒嫣犯了错,受罚的却是他! 一穿广袖常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长相寻常,没有任何突出之处,他沉声道:“起来吧,洛家那小子已经无碍了,你这次该学到教训了?你三妹年幼,性子蛮横,你这个做兄长的本应该照看 好她,但凡你有点为人兄长的职责,这件事就不会发生,幸而洛家小子无恙,否则你干脆死了去赔罪吧!” 司徒康慢慢悠悠的起来,脸上是倨傲不逊的孤傲,他生的好看,眉眼俊朗,随了他的生母,只是偏生多了几分痞子气。十六年了,他也早就习惯了旁人的轻视,司徒老爷越看他长的越像那个女人,心头便蹭的冒出一团火来,眼不见为净,甩了袖离开。 太常卿是掌建邦之天地、神只、人鬼之礼,吉凶宾军嘉礼以及玉帛钟鼓等威文物的官员,同时也是‘国有大祀、中祀应卜日者’,在大魏为九卿之一,名义上是从三品的官衔,却没有什么实权可言。 司徒老爷看不惯司徒康,司徒康也看不起他。 父子二人相争十多年,不死不休。 这时,一个穿着大红刻丝蝴蝶葡萄衣裙的少女在婆子丫鬟簇拥之下,从游廊走了过来,人未至,声已到:“谁让他起来的!要不是他,我怎么会遇到洛青城,这次母亲关了三日禁闭,都是这个庶子害的!” 说话的人正是司徒嫣,出自司徒老爷的正室,她上面还有一个同胞的哥哥,眼下在南山书院读书,今后多半会靠着祖上萌荫世袭。 而司徒康弱冠之后,怕是会一无所有,扫地出门。 “小姐,夫人交代过,让您与大公子和睦相处。”身边的嬷嬷小声提醒道。 司徒嫣鼻音出气,哼了一声往游廊另一端走去,似乎司徒康就是让人嗤之以鼻的牛粪,她这朵鲜花儿实在不宜靠近。 司徒康也无视她的存在,拍了拍身上的尘埃,衣襟稍礼,他还是那个风茂卓然的公子哥,旁人如何看他皆不在意。他行至府门,回头看了一眼诺大的司徒府,竟然....没有他的一席容身之地。 贴身的小厮迎了上来:“大公子,是夫人向老爷求了请,才让您得以起身,您要不去给夫人请了安再出去?” 请安?呵呵----那所谓的母亲,这次又打了一副好牌! 司徒康几步跨出府门,一跃上马,扯了缰绳往国公府奔去,他得去看看好哥们眼下近况如何了? 第13章 嫡娇 13 司徒康不似寻常世家的贵公子,既无儒雅之贤,亦无梅兰君子的风范,大多数情况,他都是邪魅,异类,痞子性十足的。 洛家虽与司徒家族私交甚笃,但洛景航并不怎么想见到青城与司徒康走的近。 可这人总能寻到法子,出乎意料的出现在她面前。 还曾扬言,就算时过境迁,媳妇可弃,兄弟不能丢。 这一日,当司徒康出现在青城榻前时,青城并没有太大的惊讶,毕竟....早已习惯。 他手里拎着一包油纸包着的糖炒栗子,隔着几步远就能让人闻到栗子的香味,司徒康靠近脚踏时,兀自在床沿坐下了,翘起了大长腿,隔着墨蓝色袍服,在下面一晃一晃的,仿佛几日的罚跪不曾给他造成任何影响。 枝芯不知青城的女儿身,见司徒康这般靠近,也没有说什么,因他是七少爷挚友,便特意出去换了壶好茶。 “你怎么来了?”青城问。她对司徒康的记忆很深,许是原主和他的关系当真很好,不过也只是纯粹的哥们情义。 燕京世家公子哥当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哪几家政见一致,拥护的流派又是哪一门,那么这些家族的子孙通常关系都会比较融洽。 就连大魏最为名声鼎盛的南山书院和太学也是如此,世家子弟都是拉帮结派的。 加之,司徒康无心仕途,对武学痴迷热情,一心就想在拜洛家的师傅门下,故而往国公府跑的次数就越勤。 司徒康略显粗糙的手剥了颗栗子塞进了青城嘴里,他的脸长的好看,浑身上下却是粗糙的很,尤其是那双手,宛如整日舞刀弄枪的武将。 他道:“我说你也该起榻了,不就是溺了次水么?老子这次可被你害惨了,你给我早些好起来,请老子去岳阳楼吃一顿,以资赔偿!” 就算司徒康不提,青城也知道她落水一事,司徒家定会将会这件事挂在他头上,谁让他那日在场,却没制止司徒嫣呢! 青城脑中浮现出原主和司徒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青城也才是个垂髻孩童,她虽比洛青云小了四岁,二人的生辰却在同一日,可洛景航只记得给洛青云带了生辰礼,却忘了她这个‘嫡子’也是那日生辰,小小年岁的青城也曾今盼着父亲宠信的,生辰半年前就开始盼着了,到头来却叫她彻底失望。 于是,她偷偷跑出了府门,在一处荒庙遇到了同样不被父亲待见的司徒康。 他那会就是混小子,个头比青城高了不少,瞧着青城粉团一样的小模样哭成了泪人,就慈悲心大发,平生第一次待一个人好,扔了她一个肉包子吃。 总的来说,这是一场因为肉包子引发的‘患难之交’。 青城嚼着栗子,吞下之后,方道:“谁让你那日不救我的!你要是早早将我捞起,也不至于昏迷三日。” 司徒康歪唇一笑:“你这是欲加之罪,不是我不救,我还没来得及脱下身上衣裳,你那随从就跳下去了,说起来那个谁.....叫箫辕是吧,对你可真是衷心,武功也了得,哪日你烦了他,就把人转手卖给我吧,我正好缺个能干的打手。” 箫辕是家生子,卖身契就在洛家,随时发卖是常事。 青城用眼神剐了司徒康一眼,敢情他身上的衣裳比她的命还重要? 司徒康明白她的心思,又是歪着唇一笑,像是坏到骨子里的笑,突然弯着身,脸靠着青城的脸:“我这也会是为了你好,你那庶兄不也在场么?我猜他就不会下去救你,你若出了事,国公爷会怎么看他?再说了,没我的同意,你死不了!” 这叫什么逻辑? 青城觉得这位‘闺蜜’不太靠谱,正要起身坐起来时,又被司徒康大掌摁在肩头压了下去:“跟我说说看,你那庶兄这几日可来看过你?你没死成,他是不是很郁闷?” 这人一靠近,一股子淡淡的药味扑鼻而来。 气味很淡,一般人根本闻不出异样来,但青城现世没有考取考古专业的研究生之前,学的就是中医,而且她家族世代承医,闻惯了药味,饶是那股味道被人刻意掩盖,她还是能闻的出来。 司徒康看到她近在咫尺的细嫩的眉心蹙了蹙,问:“你闻什么?老子这几天一直跪着,哪里有功夫沐浴更衣,这一解了禁就来看你了,你还嫌老子臭了不成?”没良心的小东西! 最后一句话,硬生生给咽下去了,哥们儿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公子哥,旁人歧视她没有男儿气概也就罢了,他司徒康不能那么无情。 被他这么一吼,青城还真嗅到他身上隐约的汗味,眼看着这人递过来的栗子,青城撇过了头,道:“我大哥不一样了,今后莫要再说他的不是。”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见司徒康愕然,青城又道:“你不是想拜师么?只要有我大哥做引荐,以你的资历,应该是没有问题。” 司徒康更愕然了。 青城话音刚落,他腾的站起来,油纸包着的栗子散落一地:“什么‘我大哥’!他害你害的还少么?你这条小命能活到今日纯粹是你这小子命硬,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在乎那个庶兄了?!” 枝芯端着黑漆方盘进来,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过来:“司徒少爷,您这是作何?七少爷尚未痊愈,您可别扰了她清静。” 师徒情抬手理了理他的墨发,青城一直知道他对洛青云很有敌意,可眼下.....洛青云此人.... 青城脑子里冒出一个词出来:深不可测! 没有十成的把握,暂且不宜为敌,如果现在和他对抗,也无异于以卵击石,国公府可以没有嫡子,但是不能没有会打仗的将军! 到时候,真当鱼死网破时,洛景航到底会留谁,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青城还不想那么快就炮灰了,她还没弄清楚无故穿越的真相,至于已经穿了多少次,她都记不清了。 第14章 嫡娇 14 许是恨屋及屋的缘故,青城自幼就在司徒康面前‘鼓吹’了无数次洛青云的‘卑劣’,以至于他多年之后形成了潜移默化的认知。 洛青云此人就是伪君子! 可他没想到,本来他和青城早就达成这个共识,而此刻,青城竟然反口了! 司徒康理了理他的袍服,看着床榻上白若梨花的青城,道:“你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他洛青云就是一头狼,迟早把你吃的骨头渣也不剩,我问你,你现在有哪里能同他相比的?你都这样了,他还想着法子对你下手,可想而知,但凡你有点出息,还不得死的更早。” “.......”虽说青城也知道司徒康是为了她好,可听了这番话,怎么那么气结呢!这货到底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吃的骨头渣也不剩? 守门的小丫鬟撩了帘子进来通报:“七少爷,大公子也看您了。” 青城和司徒康皆是一愣,说曹操,曹操就到。 话说,这阵子洛青云踏足百墨轩的次数当真是罕见的频繁,青城眼神示意司徒康禁语,几息后,洛青云就款步而来,他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君子风骨,有魏晋名流的风/骚,亦有武将之家的狂猛。 用司徒康的话来说,他的确是青城这辈子最大的敌手。 洛青云在看到司徒康时,眸光明显眯了眯,这是他鄙视人时的惯用表情。 青城在原主的记忆中极力搜索着这二人曾今的过往,发现并无过大的纠葛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大哥,你今日怎滴又来愚弟这里,奎老以为你耽误学业,怕是会罚你。” 青城先启口,试图打破僵局。 洛青云和司徒康都是家中庶长子,可命运却是天差地别,青城自诩来自现世,心里承受能力尚佳,脸皮的‘厚度’自然不是古人能企及的。可司徒康的处境就不一样了,据以往翻阅的古籍来看,古人的心眼都是很小的,有的大儒名士甚至会因为旁人的一句‘子非大善’而悬梁自尽,以证其身。 果不其然,司徒康直接无视了洛青云的存在,大大磊磊走上脚踏,坐在了青城身侧,以示亲密。 仿佛在暗中较量。 青城在现世活到了二十四岁,这些十来岁的少年在她眼里就是孩子,她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洛青云扫了一眼满地滚落的毛栗,眉眼淡淡,似乎没有听到青城的话,倒是无时不忘他这个长兄的地位。目光溢冷的看着司徒康:“原来是司徒公子,吾弟还在病中,吃不得这些甜腻之物,司徒公子既然已经看过吾弟,我也就不留你,请回吧。” 这是逐客了。 司徒康登时气的凤眼睁大,当即攥紧了拳头。 青城仿佛嗅到了不妙的气息,抬手拉了拉司徒康的衣袖:“你先回去吧,他日待我康复,再去寻你。” 以司徒康的身手怎么会是洛青云的对手? 当然了,以洛青云清高的气性,也不见得会对司徒康动手,只是他有些咄咄逼人,难免叫人失了颜面。 司徒康一低头就看见青城细白的手腕,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似的,他这个小哥们今后怕是前有狼后有虎,他要是有什么差池,谁还会护着她?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司徒康一番内心挣扎,还是听了青城的话,起身拱手道:“洛公子说的是,是我思量不周,不过青城既然是我哥们,那就是我司徒康要护着的人,希望洛公子谨记这一条!” 又挑衅! 洛青云微不可闻的嗤鼻一笑,仿佛置若罔闻。 司徒康回头看了一眼青城,眸光复杂,片刻后拂袖离去。 青城长长舒了口气。 倒是没有被司徒康的‘哥们义气’感动,反倒是觉得原主实在荒唐愚钝,她前些年处处散播洛青云的‘恶行和谣言’,这无疑是自寻死路,也难怪洛青云原先一直处处针对她,她之所有能存活至今,恐怕洛青云也手下留情了。 “大哥,请坐。”青城支起身来,其实她已然康复,只是面上一时还不能好的那么快,十三岁的年纪,加之身子柔弱,稍微佯装一下便有七分像了。 洛青云审视的看了她一眼,撩袍坐下,脚下踩了一颗未剥壳的毛栗,发出‘咯吱’一声,似有些不耐烦:“七弟今后莫要与那司徒康鬼混了!你身为洛家嫡子也该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青城一时间没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究竟想说什么? 未及开口,他对着珠帘外唤了声,嗓音雄厚,他已经不是少年郎的声音了,像是男子变音之后的醇厚。 “进来吧!” 青城好奇的坐直了身子,也不知道他是唤谁进来。 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少倾,一女子亦步亦趋的靠近,她穿着鹅黄色的柿蒂纹裙裳,梳着丫髻,簪两朵红绉纱绢花,一点油金耳坠儿,长相十分嫩秀。 青城脑中骤然一声闷响。 这不是茗姬么?她那日在勾栏所救的女子! 洛青云见青城‘直勾勾’的瞅着茗姬,一抹恨铁不成钢的怒色一闪而逝,道:“人已经给你赎回来了,我在回事处给她登了名,今后就是你屋里伺候的丫头,你既已如愿,今后再要踏足那等烟柳之巷去寻欢,可就别怪愚兄无情了,咱们洛家没有不成体统的子孙!” 青城懵了,看来她的思维和古人的脑子存在了不小的代沟。 洛青云这是在帮她?还是害她? 风尘中的女子,岂能领入屋内? 洛青云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想以茗姬的身份‘威胁’自己么?如今掌家权在傅氏手上,也难怪洛青云想在她房里塞人就塞了。 青城这一次看不懂了,在一片茫然中应了声:“....愚弟知道了,多谢大哥此番用心良苦。” 既然人都送来了,她也只能收下,但此时此刻,青城甚至怀疑洛青云是不是在试探她,所以才出了此举。 洛青云素来勤勉,在百墨轩交代了几句,就去了水镜台学艺,而他这一走,茗姬就噗通跪地:“七少爷,您的大恩大德,奴婢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后奴婢就是您的人了,奴婢给您当牛做马。” 她似乎很亢奋。 也对,在洛家嫡长子的屋里当差,也不小心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那个女子不巴望着? 茗姬比青城还年长一两岁,她这样跪在自己榻前,让青城犹为尴尬:“....你起来吧,屋里头平日里用不着伺候,你就去王嬷嬷那里做针线。” 以青城的身份,定是不能让人近身伺候的,再说茗姬还是洛青云带回来的人,到底是敌是友还说不准。 青城年幼时都是王嬷嬷照看,十岁之后,沐浴更衣的事宜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这是府上的人都知道的事实,茗姬抿了抿唇,以为青城没有看上她,出了寝房时,还留恋的回头望了几眼,暗自伤神。 不过话说回来,这七少爷当真生的好看,就连她这样相貌上等的女子见了也移不开眼。 第15章 嫡娇 15--定时 “你再说一遍?大公子往七少爷屋里送了人?”傅氏坐在抱厦内的锦杌上,亲手给洛景航绣披风上的菱纹。她最懂用这些手段拉拢男人的心。 洛青云一向自持清高,就算曾今暗算过青城,但到底还留了一手,做的并不绝,这次送了个婢女是怎么一回事? 兰绣儿屈身站在傅氏身侧,狡猾一笑:“此事千真万确,大公子不但送了人过去,七少爷还收下了,奴婢亲眼所见,这次当真是七少爷太蠢,不必姨娘您动手,百墨轩就该遭殃了。” 闻言,傅氏也觉得如此,洛家这一代子嗣当中还无一人收过通房,更别提青城才十三的年纪。 傅氏放下手中箩筐,涂了珊瑚色口脂的唇止不住的上扬:“沈碧霞,你还拿什么跟我斗?你生的那儿子除了走马章台,还是个弄玉偷香的主儿,就这样还霸占着嫡子的位置不放!”她恨恨自言了一句,仿佛抬为正妻的日子指日可待,不久的将来依仗夫君和长子,可以荣华万千,众人欣羡。 在梦幻中走了一遭,傅氏立马坐正,理了理茜红色月季花样的裙裳,恢复清贵端凝。 兰绣儿逢迎拍马的本事可谓一斑,她顺着傅氏的话道:“可不是嘛,老祖宗都说言传身教,锦园那位自己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主儿,如何能将调教好七少爷,光长着一张脸皮子又何用?奴婢可是听说了,七少爷有一回在画舫品茗,被那潘霸王看中,险些就捉过去陪酒了,这事还是咱大公子摆平的呢。” 潘霸王原名潘岳,是冀州信阳侯之子,几年前来燕京游学,现今就在南山书院,此人桀骜不驯,惹祸不断,如草寇横徒,却因信阳侯抚冀州军政之故,燕京无人敢惹这尊大佛。 傅氏又是冷笑一声:“哼,七少爷......给我儿做跟班儿的资格都没有,哎....我儿生性伟岸,胸怀洛家,要是换做寻常世家,咱们这位七少爷哪能活到今日!” 嫡庶相残的事屡见不鲜,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兰绣儿笑着迎合:“姨娘说的是,咱们大公子才是万一挑一的真君子。” “在说什么呢?”洛景航大步走入抱厦,入月洞门之前,命守门的丫鬟不要出声,他与傅氏情投意合,很多细节上仍旧如年轻时,不分你我。 傅氏却猛然一惊,洛景航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入了她的院子,不让下人通报了,不过看他的脸色,应该没有听到方才的话。 傅氏松了口气,连忙起身,堆了一脸温润的笑在脸上,故作亲昵的往洛景航面前靠近几步:“表哥,您如何直接就进来了?也不让下人通报一声,妾身这幅样子怎能见您?” 兰绣儿知趣的退了出去,傅氏自诩在洛景航心中无人可替,总会做出一些旁人不敢做出的动作出来,她深知只有这样,才能让洛景航无时不刻都挂念她,也视她为独一份的存在。 洛景航喜欢被她痴痴看着的感觉,笑道:“你我之间还在意这些作何?在我心里,你什么时候都好看。” 有道是被宠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傅氏羞怯的拉着洛景航入座,亲手给他倒了茶,还不忘将尚未绣好的披风给他试了试,道:“还能说什么?咱们洛家的七少爷可是有本事了,妾身记得七少爷今年也才十三吧。” 提及青城,洛景航的情绪明显冰冻了几分,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根本不想关注的意思。 傅氏抓住了这一点,似随口说出的一样,道:“青云如今都十七了,也没个心仪之人,说亲一事一推再推,整日就知道埋头苦学,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成家?可不像咱们七少爷,屋里这都有人了。” 洛景航闻言,如同吃了灰,叫他好不膈应。那个嫡子,长的娇秀嫩艳,细肢温语,她屋里头会有人?作为一个父亲,洛景航无法想象这等画面。 脸色突然由阴沉转变为愤怒,手中的青瓷缠枝杯盏被他重重一掷,发出破碎的响声:“混账东西!毛还没长齐就知道整那些乌烟瘴气的事了!” 洛景航腾的起身,好心情消失殆尽,几日前青城才对他郑重承诺不再任性,这才一转身就学着花花公子,在屋里藏娇纳玉了,简直不可饶恕!丢人现眼。 傅氏假意上前拉扯,劝说了几句:“表哥,您可千万不要因此事动怒,都是妾身不好,乱嚼什么舌根子,万一叫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妾身挑拨离间,那可如何使得?” 自以为聪明过头的人,有时候恰恰会死在自己所谓的聪明上。 傅氏原以为可以利用此事再度打压正房,没成想洛景航刚着手去处理此事,就将洛青云牵扯了进来。 人是洛青云送的,这叫旁人如何去想? 这不是上演了一出长兄利用美色蛊惑幼弟么? 这事一传出,洛青云的行径就成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当傅氏在黛品轩等着好讯息时,传来的却是洛青云和青城皆被罚跪在祠堂的消息。这时,她才猛然惊喜。 “完了,完了,我这次岂不是把我儿给害了?”忽氏一屁股坐在牡丹凳,以帕捂唇,极力让自己镇定,转念一想,洛青云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任何错事,洛景航不至于因此就迁怒于他。 眼下,她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洛家祠堂单独建在了一座院子里,高大的门楣上挂着‘祖宗流芳’四个鎏金大字。院内种着数棵高大的槐树,眼下正是树荫匝地时。院中还设有喷泉假山,风水极佳。 兄弟二人并排而跪,一个高大如松,另一个清雅如荷,洛景航站在二人面前几步远处,手里拿着带刺的藤条,眉眼温怒。 这东西看似不起眼,实则抽在人身上,那叫一个酸爽。 青城这具身子的原主早就领教过了,不过是用了药膏子,消了痕迹罢了。 “父亲,此事与大哥无关,是儿子见那姑娘委实可怜,便起了解救之心,大哥便帮着儿子将她赎了回来,眼下就跟着王嬷嬷做些粗活,儿子实在不知这件事到底哪里让父亲您如此雷霆大怒?倘若父亲认为我洛家不该救人于危难,那儿子今后便见事不管了。”膝盖跪在青石地砖上,有些生疼,青城挺直了腰板,振振有词道。 洛景航闻言后,还真陷入片刻微顿。 听青城这话,她将那风尘女子留在房中的意图竟如此简单?不是贪恋美/色,而是救人浮屠? 同样,洛青云也剑眉微蹙,不得不承认,如果青城很好的利用这件事,可以狠狠打击他一次,可是她却没有,反而替他说话,这令的洛青云百思不得其解,扪心自问,他不相信青城就此对他摒弃前嫌,当真视他为兄长。 不过,既然青城说出了理由,他也的跟着编下去,不管这个七弟是当真仅仅存了良善之心才救了那女子,还是对其有旁的心思都不重要了。 洛青云也道:“父亲,这事要怪就怪我,是我没同您说清楚,这才让给您误解了七弟,七弟年纪尚幼,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他此刻想想也觉得荒唐,他竟然以为青城已经开了荤了,就她这样子.......起码还得等上个三五载吧! 兄弟二人一番解释,误会不难解除。 洛景航收了残局,让青城先回去,单独留下了洛青云。 青城在到祠堂之前,还在榻上躺着,被匆忙叫过来时,身上随意套了月白的衣袍,她身形消瘦,乍一看就如清风霁月般的秀雅,洛青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被微风吹起的衣袍,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看不透,着实看不透! 七弟要是当真洗心革面是洛家之福,可倘若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装的,那么就值得他留意了.... 第16章 嫡娇 16 武将的书房格外森严。 梨花鸡翅木的博古架上依次摆放着各类兵书,八卦阵法,靠墙的兵器架子格,横竖列着长矛,宝剑和大刀,寒光森森。 随着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合上,洛景航的脸色冰到极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告诉我,你兄弟二人素来不和,眼下却‘同仇敌忾’来给我施障眼法了?那歌姬当真是你七弟所救?” 洛青云落落大方的站在洛景航面前,论体型尚且不及魁梧猛大的父亲,但个头已经可以分庭抗礼了,他已不在是青俊少年,而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洛景航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是想确认洛青云到底有没有残害幼弟之心。 洛青云昂首,嗓音清冽:“父亲,此事千真万确,那女子名唤茗姬,正是勾栏之女,因被恶霸调/戏,七弟看不过去,就出手救了她,儿子想着帮人帮到底,这便擅自做了决定将她赎回抵做丫鬟,别无他意!倘若父亲觉得此事不妥,儿子见那女子再发卖了去便是。” 洛青云说话时,铿锵有力,目不斜视,满脸凛然。 即便洛景航还存着一星半点的疑惑,也会因为长子的出色,将这些疑心忽略去,他双手朝后,叹了口气道:“你七弟这次既然愿意洗心革面,今后就由你带着她习武吧。” 七弟习武? 洛青云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抱拳道:“父亲,七弟自幼无心武学,七岁那年差点被兵刃砸断了腿,此事不如稍后再议,以儿子看,南山书院倒是个好去处,七弟年纪尚小,性子未定,南山书院设了兵理一学,不如让七弟先去历练几年再做打算。” 青城到底是真的‘悔改’?还是另有所图?这一点洛青云不敢保证,他也绝对不会将教诲嫡子的担子往自己身上揽,毕竟.......七弟从小就没干过一件正事。 虽说洛青云也有意与青城化干戈为玉帛,但不代表他能为其付出自己的精力和大好年华。 洛景航也有所顾虑,要知道,就算诸葛亮有通天之能,不也没将阿斗扶起来么? “也罢,就像让你七弟去南山书院进学,我听闻南山书院的许夫子是西河学派的传人?当年鬼谷子便是师承西河,你七弟真要是有幸能拜入许夫子门下,那可就是她的造化了。” 洛景航此言一出,自己都觉得实在是无稽之谈,一想到青城如初桃新绽的模样,不求她赢名夺利,只求她千万莫拖了洛家的后退。 青城脚步虚浮的回到百墨轩,在榻上躺了几日,骨头架子都快松散了,她刚入月洞门,就看见院内小花厅下花团锦簇的一众人,不由得唇角一挑。 洛宜婷先看到了她,唤道:“七弟,你...可还好?”在她的记忆中,每一次青城被洛景航召见,回来必定是遍体鳞伤,更别提是召到祠堂问话? 沈氏转过脸,花容月色的脸拧巴成了一团,见青城全须全尾的回来亦是吃了一惊,起身迎了过来:“...我儿,你父亲没把你怎么样?方才我还想去祠堂给你求情,可你父亲那样的人哪里会让人靠近祠堂?这不,为娘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金疮药都备好了。” “......我无事,长姐,母亲不必担心,对了,儿子记得箫辕因儿子之事,罚跪了三天三夜,儿子想去看看他可成?”青城被沈氏拉着来回检查了几遍才彻底放心。 沈氏正在气头上,却道:“这次又是那庶子干的好事,往我儿屋子塞美姬是什么意思?简直龌/龊!就跟他那个生母一样,惯会使见不得光的手段。” 青城打断了她的话:“母亲,此事当真与大哥无关,是我拜托大哥将茗姬赎身的,她一个弱女子,被迫/流落风尘也是可怜,咱们洛家不是一向秉承以善德待人么?儿子不认为这次谁做错了,另外,母亲今后可千万别同大哥正面冲突,不然会忍了祖母和父亲不高兴的。” 闻言,沈氏一屁股坐在锦杌上,恨不得在心里杀死洛青云几百遍,而洛宜婷则似乎恍然大悟。目光探索的看着青城:“.....七弟,你这是...真的长大了?大哥在家中日渐地位高涨,的确不宜与他起冲突,以往你也是太过心高气傲了。” 万一洛青云他日继承洛家,对正室而言是灭顶之灾,沈氏与傅氏一向不和,心机却不及她分毫,总是在明面上占便宜,实则却是吃了大亏。 青城笑了笑:“还是长姐懂我。” 有道是,成事者,与友靠近三分,那么就得与敌靠近七分,如此才能让对方掉以轻心;另外在洛家这样的名门大户,只有真正的君子气度才能让洛景航看重,才能得到更多崛起的资源。 洛宜婷问:“七弟,你原先不愿意让箫辕保护,怎么如今又想到他了?”她给青城盛了碗参汤喝,总觉得七弟的身子骨太需要滋补了,就连她这个女子都不及,洛宜婷自诩好歹她自己还能舞剑骑马,可是七弟.....但真叫人忧心,只盼今后能有所好转。 青城但笑不语,喝下一整碗野山参汤,感觉浑身上下通体舒畅,上等的人参就是不一样,尤其是与稀有药材文火慢熬之后,可大补。 她道:“长姐有所不知,以往我是嫌那箫辕过于沉默,长姐也知道我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奴才,不过此番落水一事让我彻底明白,真正衷心的人未必会阿谀奉承。” 洛宜婷点头称是,很快就与沈氏出了百墨轩,青城要亲自去探望箫辕,她二人也不阻挡,毕竟青城是洛家长房嫡子,这点要求和自由都没有,还能如何服众! 不一会,青城踏入了下人房。 因为箫辕是七少爷贴身随从的缘故,他有一间自己独立的卧房,就在后罩房最东面。 青城推门而入时,箫辕正在土炕上打坐,听到动静,猛然一睁眼,露出一抹狠绝的暴戾出来。 但瞬间就消散了。 青城以为自己是幻觉了,他一个区区下人怎会有这般慑人的鹰眸!方才明明有漫天的仇恨一样的情绪..... 很显然,箫辕也是为之一怔,他从没想到过娇娇嫡子会踏足下人房,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七少爷,属下怠慢了。”萧辕从炕上下来,往前走了几步,看不出膝盖有哪里不妥之处。 青城这一日一直想着如何将箫辕培养成她最为得力的助手,但方才看到他的眼神时,她不太确定了。这人长的俊朗高大,眉宇葳蕤,五官如刀斧雕刻,若是换上一套锦绸的袍子,定会被人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 几息后,箫辕站在了青城的面前,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青城突然有种威压之感,愣是定了定神,才没让自己后退一步,低下头看着他的膝盖道:“你的伤势如何了?听说你跪了三天三夜?” 手里拎着的补药递了上去。 箫辕低垂着眼眸,身上有淡淡的药味,伸手去接了药,回道:“属下已无碍,七少爷里面请。”他虚手一指,一个划步侧开了身子。 青城的注意力极为敏锐,见他步履如风,身健体强,心道:这人应当是无事了,如此更好。 其实,青城很明白她眼下屡步为艰的处境,与其找一个良善之人放在身边,还不如重用箫辕这样冷硬心肠的人。青城看了一眼简单灰暗的寝房,屋内几乎没有什么陈设,就连被褥也是洗的发白的粗棉布,倒是干净整洁。 青城未动,在箫辕蹙眉疑惑中,她淡淡道:“收拾一下,随我去百墨轩,今后本少爷走到哪里,你就得跟到哪里,本少爷生你就生,本少爷死,你也活不了。” 箫辕静立几息,幽深的眸子仿佛无底的深渊,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估计尚未弱冠,只是眉头一直是蹙着的,用现世的一句话来说,他就是个‘阴郁’男。 青城突然在心中感冒出这个词来,本要转身先行离开,却发现哪里不对劲,又问他:“我母亲不是说给你配了几个丫头照顾么?她们人呢?” 箫辕终于收回了疑惑的目光,道:“回少爷,属下不喜旁人伺候,让她们回去了。” 是啊,不喜人伺候,这人从来都不准旁人擅自靠近。箫辕长的靠看俊逸,府上经常有丫鬟悄悄给他递帕子,送香囊,俱被他给拒了,为此可伤了不少丫鬟脆弱的心。 第17章 嫡娇 17 青城下榻后的第一件事是被洛景航叫到祠堂训话,那么第二件事就是去老太君屋里请安。 老太君十分怜惜这个嫡孙,青城前脚刚离开,她后脚就命人去私库取了几样上等的宝贝送去白墨轩。 这无疑是在告诉阖府上下,青城这个长房嫡子仍旧是受器重的。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傅氏耳中,她正为洛景航缝制入冬之后才穿的皂靴,听完丫鬟禀报后,锋利的针尖刺入了指尖,豆大的血珠子溢了出来,不太光洁的额头起了一层细纹。 “你方才说老太君从库里拿了哪几样东西给七少爷?”傅氏再度问道。 兰绣儿见傅氏脸色不佳,屈身小声道:“回姨娘,老祖宗共拿了四件东西,一只缠花玛瑙盏,真丝白面折扇一把,龙泉宝剑一柄,外加一台翠玉笔洗。” 傅氏脸色更难看了。 要说其他三样,只要有银子便能买到,可据她所知,整个洛家只有一柄龙泉宝剑,那便是老太爷在世的时候,随身携带的佩剑,这把先秦时传下来的剑曾陪着他南征北战,是‘家主’的象征。 就连洛景航都不曾有幸得此剑,老太君却将宝剑赐给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嫡子! 用意何在! “姨娘,可有什么不妥之处?不过是些赏赐罢了,咱们大公子年前还从老太君那里得了一块印纽呢。”兰绣儿不以为然,七少爷哪里能比得上大公子分毫? 傅氏放下手中针线,起身后在屋内踱步:“你知道什么!那次是因为七少爷摔了我儿的西汉印纽,老太君担心国公爷会迁怒于七少爷,这才又给我儿补了一块,哪里是老太君真心想送的。” 她这个姨母当真如母亲当年所说的一般,最是看重嫡庶尊卑,怕是从没将洛青云放在眼里。 老太君在府上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就连洛景航也畏她,敬她。她要护着谁,谁就能平步青云。 傅氏越想越觉得不妥,忙去小厨房做了几样洛景航爱吃的点心,一刻也不敢耽搁,直接去了洛景航的书房。 洛景航在屋内练字,舞刀弄枪的人写起字来也是凤舞龙飞,下笔有力,年过四十,却仍旧青俊如松,身形高大,傅氏经常会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越来越无颜色了,所以她更要抓紧,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时,谋个荣华富贵。 洛景航见傅氏过来,挥退了身边的小厮,傅氏虽为妾室,却凭着洛景航的宠爱,和这些年的处心积虑,在府上立了不少威,除了在老太君面前不敢放肆之外,她在洛家的势力几乎是与沈氏平分秋色。 “你昨日不是感了风寒么?怎么到我这儿来了?也不知道在榻上好生歇着。”洛景航十年如一日的视她为珍宝。 傅氏笑了笑,将攒盒放在桌案上,抽了腰间的帕子给洛景航擦了擦额头的汗,她总是会做出一派‘夫妻恩爱’的场景去感化洛景航。 “表哥,妾身心里实在不安,哪里能歇的下,昨个儿妾身多嘴,别说差点冤枉了七少爷,就连青云也险些被您给误会了。”傅氏面色愧疚,她身形十分纤细,远不如沈氏圆润丰腴,微微蹙眉时更显得悲切楚楚,虽已有容色老去的迹象,但她把握的恰到好处,倒令得洛景航更是怜惜她。 “此事与你无关,谁房里放着个歌姬也无法叫人不往别处想,但愿青城这次真心悔过,再有青云细心引导,他日或许还真能光耀我洛家门楣。”洛景航薄厚适中的唇扬起,笑的朗朗大方。 傅氏心头一紧。 以往洛景航一提到青城,准会暴跳如雷,今日却.....似对她隐有期盼!这对傅氏而言无非是心头大恨。 洛景航经常与傅氏说体己话,而且傅氏一惯贤惠端庄,他真以为傅氏也会为青城的改变而感到高兴。 不过,表面上,傅氏的确很高兴,道:“妾身也是这么想的,七少爷能成才是洛家之福,妾身听闻老太君还赐了青城一把龙泉宝剑..........”傅氏仰着头,看着洛景航的每一个表情。 洛景航也看着她,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面前的伊人似乎哪里变得不如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 那也只是片刻,他道:“那把剑是我父亲的遗物,留给长房嫡子也实属正常。” 傅氏的表情僵凝了一息,在洛景航的注视下,她娴熟一笑:“表哥说的是,妾身想着,既然老太君也赐了东西了,妾身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妾身人轻言微,身份又摆在这里,就怕七少爷会嫌弃。” 傅氏从攒盒里取了一块羊脂玉的玉佩出来,攒盒是三层的,洛景航也没想到傅氏会藏了东西在里面,再看傅氏消瘦清秀,她拿着的玉佩虽不是上乘,却也能一表心意了,而最为关键的是,傅氏每次将卑微呈现在他面前,洛景航对此惭愧不已。 要知道,以傅家当年在燕京的地位,傅家嫡女要嫁高门大户做嫡妻实在是易如反掌。 洛景航嗓子哑了哑,为方才自己的无故疑心而后悔,道:“表妹,要是当年你我没有做出那样的糊涂事,你也不至于自降身份给我做妾。” 傅氏伸手捂住了洛景航的唇:“表哥,您别这么说了,能伺候表哥左右,妾身已经很知足了,再说了,咱们的青云如今这般优秀,表哥难道不欢喜?”傅氏拐了一个弯,再度让洛景航注意到洛青云的杰出。 洛景航叹了口气,双手握住了傅氏的双臂:“你担心,我洛景航这辈子再也不会负你第二次,也会竭尽全力栽培咱们的孩儿。” 傅氏点了点头,美眸中溢出了水珠子,抱着洛景航的腰肢一阵低泣,半晌才低低道:“那....表哥今晚会去妾身院里么?” 怀里的青梅都开口了,洛景航又在愧疚的头上,当然会应下。 ----------- 青城要去南山书院一事由洛景航和老太君定了下来。 洛景航亲自叫了青城去书房交代了一番,虽说嫡子已经幡然醒悟,可洛景航瞧着她粉面桃腮的模样,还是不由得牙关发痒。 青城站在厅中,洛景航坐在上首,厅堂静无一人,唯有更漏细细作响。 洛景航还是头一次和嫡子单独相处,他真不知如何同青城谈话,又不能像对待长子一样,将她丢进军营历练,就她这副小身板,一天下来就够她受得了。 洛景航不受控制的咳了几下:“咳----为父已经给南山书院的先生送了书信过去,将你的情况说明了一二,你明日即可启程,南山书院离家中不远,但你既然有心求学,整日赖在府上是无用的,男儿理应志在四方,你大哥也是在外游学了几年才能有今日的沉稳和见识。” 青城瞪着大眼,认真的听着洛景航的每一个字。 便宜爹的意思......是让她住校?不能走读? 这都无所谓,青城在现世时就是住校生,更别提如今身为洛家嫡子,她还拥有携带随从和书童伺候的资格,那就更没有问题了。 青城微微颔首:“儿子谨记父亲教诲,定潜心同夫子学习,决不会荒废了学业。” 洛景航正欲再说些什么,可面对这个嫡子,他还是摆了摆手,无奈的叹了口气:“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早些歇着吧。” 青城出了门扇,外面银月当空,未来是个未知数,她现在才十三,改变命运还来得及。 箫辕站在回廊下,笔直的站着等着她,见她走了几步,仰头望着无际的苍穹,粉唇微微扬起,有股子超然傲世之感,箫辕只看一眼,渐渐收回了视线,淡淡道:“七少爷,咱们该回去了。” 第18章 嫡娇 18 更过五更,书童黑狗已经开始收拾行囊了,他年纪十二,也是国公府家生子,因年幼多病,其父就取了这么一个好养活的名字,这还是他头一次出远门,且今后会跟在七少爷身边当差,怎能叫他不谨慎些! 王嬷嬷拉开纱帐,勾在了银勾上,轻唤了青城几声:“七少爷...七少爷,到时辰了,您该起来了。” 王嬷嬷看着睡颜曦曦的青城,心头一阵揪疼,本应是千娇百媚的红妆女儿家,如今却再也没有回头路,一想到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求学,与那一大帮子世家子弟朝夕相处,王嬷嬷心里一阵心惊后怕。 但也没有其他法子了,七少爷必须扶摇直上,否则洛家迟早容不下她的。 如果有朝一日秘密被人揭晓,她的名声又该怎么办?七少爷也只能是七少爷了,王嬷嬷几不可闻的叹了声,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青城醒来,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头昏的厉害。昨个儿从洛景航的书房出来,洛青峰和洛青湛那两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坛子清酒,非拉着她喝了几盅。 王嬷嬷备好了醒酒汤,伺候着青城用过后,语重心长道:“七少爷,老奴给您带了东西,您随身备着,却断不能让人瞧见了。” 青城看着王嬷嬷打开了一个包裹,里头是一些棉质的布料,只不过缝制的手法极为奇特,青城在现世读过不少历史文献,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月事带,她点了点头:“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 天大亮之后,青城用过早膳就去了影壁,老太君和沈氏都在,还有她上面三个姐姐,此外洛青峰几人也来了,就连洛青云也罕见的给她送行,独独洛景航没有现身。 老太君等了片刻,看着青城的眸光格外柔和,仿佛和晨曦融为一体,叫人为人心暖:“青城啊,你父亲在练功,你就别等他了,到了书院别忘记让人送个信回来,出门在外,一切保重。” 青城应了声,对老太君深深鞠了一礼:“孙儿谨记祖母的话,过些日子孙儿再回来看您,您也要保重身子。” 她笑的时候,唇角隐现两只小梨涡,一身月白色绸缎长衫,身形衬得修长而消瘦,微风起,少年脸庞如玉,老太君眼神晃了一晃,心道:也难怪我儿看不惯青城,这等模样放在整个大魏,也寻不出几个出来,红颜祸水亦薄命啊,幸而这孙儿是个男子。 洛青峰和洛青湛虽不是亲兄弟,却像连体婴一样,走到哪里都是成对的,二人明显昨夜也醉的不轻,此刻眸中还布着血丝。 洛青峰双手重重的搭在了青城肩上,险些将青城压倒,他道:“七弟,南山书院有五哥的旧交,谁要是欺负你,尽管跟五哥说一声,五哥给你出头。” 洛青湛也添了句:“是啊,三哥也护着你,小七你正长身子,平日里除了进学,可别忘了多吃饭。”说着,塞了一只包裹在青城怀里。 青城打开一看,竟是一些酥油饼和煮熟的乌鸡蛋,还有她爱吃的核桃之类的坚果,在路上充饥最合适不过。 “三哥,五哥,你们也不必相送了,早些回去练功,可万不能耽搁了武业。”青城将包裹递给黑狗,又与沈氏和三个姐姐说了一番话。 她正要离开,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看着她,再转身时,就发现洛青云已经离开,高大的背影被晨曦的微光拉的老长,投在了青石路面上,有人孤傲居高之感,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回廊尽头。 沈氏拉过青城,凤眸含泪:“青城啊,为娘....在家中等你学成归来,万事莫要强/迫自己,实在受不住就回来。” “母亲!”洛宜婷突然止住了沈氏的话:“七弟是堂堂男儿,岂能说放弃就放弃!她是去进学,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有您这样教导七弟的么!” 洛宜婷之所以备受洛景航的宠爱,一是因为她是嫡长女,而是因为她的性子也最像洛景航,果断刚毅,有巾帼风范。 曾今有几次,洛景航在家宴上亲口说过:“大女最似我也!” 沈氏只能选择沉默,欲言又止后,自己吞了苦水。 洛青峰过来扶住沈氏,他虽是傅氏亲生,却是在沈氏院里养大的,视沈氏如生母,道:“母亲,您就别伤怀了,七弟这是有出息了,您该高兴。” 她该高兴么?沈氏自己都不太确定当年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了。 “七弟,你该上路了。”洛青湛道。 上路? 青城唇角一抽,只能说老祖宗留下的文字博大精深! “长姐,母亲和二姐三姐就交给你了,青城这就走了。”最后,青城和洛宜婷说了一句,就迈出了朱门。 青帷马车摇摇晃晃,黑狗赶着马车,箫辕起马跟在马车后面,洛家嫡长子出行,这样的架势实在过于低调了。 南山书院位于燕京城南的南山上,学院四面环山,地势险峻,却也安静闲适,书院是皇家所办,所请来的先生都是当世德高望重的儒士高人,因是皇家的地盘,鲜少有人敢去滋事。 黄昏至,青城才抵达南山脚下。 之前,她太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在现世享受惯了交通的便利,这才知马车是如此‘磨人’,待她脚踏地面上,已经是脚步虚浮,浑身如散架一般,幸而洛青湛给她备了不少吃食,倒不至于饿着,就连黑狗也箫辕在途中也分食了一些。 南山脚下有专门的卫兵把手,箫辕上前递上了青城的名帖,以及盖了书院印章的文书,才得以通行。 青城入了山门,接着微薄的光线,仰望着高耸入云的石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而黑狗和箫辕却视为寻常事,这些古人的体力远远超过了青城的想象,别说是一日的奔波了,就算是让他二人徒脚走过来,也不会觉得累。 “七少爷,您快些走吧,迟了可就赶不上晚饭了。”黑狗催促道,他比青城年幼一岁,个头却很高,身上还背着行囊,精神头也好得很。 自小习武的箫辕就更不用说了,他站在青城身后,能看清她白皙的后脖颈和细弱柳条的腰肢。 他这个人向来少话,竟也说了句:“七少爷,您上去吧。” 第19章 嫡娇 19 南山素有君子雅逸之称,山上除了奇珍葱郁之外,就连石阶也是正好切成了九百九十九层,自山脚盘旋直达书院正门。 每一块石阶都异常的高,青城跨步子有些吃力。 望着满眼的苍郁渐渐笼上夜色,青城脑中莫名的冒出一句话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故言之,征服不了南山,还如何征服洛家! 青城穿着一身粉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圆领袍,雪白色的中衣领严严实实遮住了脖颈,背后已然湿透,她深吸了几口这山间的青草气息,双手拎着衣摆,一步一步往前迈。 黑狗已经背着行囊走了好一段路了,箫辕是青城的随从,自是要寸步不离的护在她后面,可七少爷走路的姿势.......每抬一步,翘/臀古怪的往后一掷.....怎么看怎么别扭。 箫辕浓眉微蹙,直至青城走了几步远,他才抬步不紧不慢的跟上,看这个速度,他是只能放慢脚步了。 不到半柱香的时辰,若素实在受不住,干脆停下来歇下,此刻,漫天星辰隐约可见,山风萦绕,不一会就吹干了‘少年郎’脸上的汗珠子,箫辕沉着脸,上前叮嘱了一句:“七少爷,您应该一直往上走。” 她当然知道不能停! 又不是谁都是习武的体格,但凡还有一点力气,她也绝对不会站在这里干耗着。 青城让自己的呼吸尽量平稳下来:“我知道了。”她看了一眼阴沉俊美的箫辕,总觉得他像是个有故事的人,他这样的人怎会安心为仆? 不过想归想,青城心里很明白,她要想在南山书院安身立命,箫辕的存在十分必要。 二人接着启程,青城一口气爬上了南山书院大门口的空地,再转身一看,南山已经彻底融入了夜色,她擦了擦脸上的汗,伸手跟箫辕要水喝。 箫辕站立如松,冷睨了她一眼:“七少爷,您还没喘过气,立马饮水,对您身子不利,还是再等等吧。” 青城蓦的一怔,这人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原主记忆中关于箫辕的事可不少,一开始青城幼时还是很喜欢箫辕的,他生的高大,又有本事,青城做什么‘坏事’都是会捎上他,就连平日里沈氏送到百墨轩的吃食,也会有他一份。 要不是四年前,青城亲眼见他用计弄死了府上一名丫鬟,主仆二人也不会闹到后来相顾无言的地步。 不过,这箫辕也实在衷心,饶是青城如何打骂于他,他都是不离不弃,就拿上次落水一事,亦是箫辕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救人。 时隔四年,青城再度开口同他说话,这也令得他颇为惊讶,以至与一开始根本就不适应。 青城道:“好。” 对她有益的事,她当然得照办,她又不是那个愚笨到无可救药的原主。 箫辕幽深的眸子被夜色染上了一层迷离,他凝眸看了青城一眼,似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递了牛皮水壶过去:“七少爷,您要的水。” 他十分恭敬,却也刻意的疏离。 青城能感觉到他的试探,洛府其他人当中,除了洛青云可能怀疑过她的改变,其他人却视她如常。 可这个箫辕.......他毕竟跟了原主那么多年,又是个心思缜密深沉之人,免不了比旁人想的多。青城接过水壶的同时,也在思量着今后如何做到让他也消了疑心。 她揭开壶塞子,仰头喝了几口水,因为喝的太猛,水渍顺着她粉色的唇流到了细嫩的下巴处,不出意料的浸湿了衣领。 箫辕也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块棉帕过来,动作似乎很自然:“少爷。” 既然是好意,她便接受。 若素接过帕子擦了擦下巴处的水渍,那帕子上的味道很好闻,不是寻常的花香,却也没有男子身上的粗犷味。她没有想到箫辕会随时携带帕子,也不知道又是那个丫鬟偷偷塞给他的。 黑狗领着一位半百的儒生方巾的男子过来:“七少爷,这位就是国公爷提及的离先生,也是书院的管事。”他恭敬的屈身,给离先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青城忙上前行了大礼:“学生拜见先生,今后还望先生多多指教。” 离先生上前几步,借着栏柱下的灯笼打量了青城几眼,还真如洛景航信中所说那般:玉琢清雅,兼潘安之貌,兰陵之姿。 “嗯....”离先生摸着花白的胡须,浅笑着点了点头:“洛家小七爷不必拘礼,当年洛老爷子有恩于我,你既然来了书院,老夫定鼎力照拂,且先去后山寝院歇下着吧,拜师之事,明日再提。” 这些古人大抵最是在意良时天机,就算拜个师也是如此,断没有大晚上拜师学艺的道理,青城双手合拢,再度对离先生行了大礼:“青城多谢先生。” 离先生看着青城远去的背影,又是摇头失笑,他和洛景航是旧交,相识多年,也不知道他那样的魁梧健硕的武将是如何生了这么一个兰芝灼灼的儿子。 “怪哉....怪哉啊!”离先生摇着羽扇,款步下了山。 后山寝院是座三进的宅子,每一进都有大小门各一扇,往里走是成排的寝房,门廊下竟还挂了‘春园’,‘秋园’,‘夏园’和‘冬园’的楷体鎏金的匾额。 顾名思义,这几座园子是以季节取名的。 “少爷,您的寝房在‘春园’。”黑狗道。 春园....怎么有种红尘烟柳的味道?青城收敛了心里的纳罕,面色如水的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春园’的方向迈去,院里各个园子也是别有洞天,单单是一个园子,里面又分五六间寝房。院中种着奇树异花。 南山书院的学子一般都是四人合住一间屋子,当然了,家底丰实的公子哥也可以出高价住两人一间,甚至独间的寝房。然而青城入学晚了,自然再也没有炙手可热的单人间可供选择。 离先生一早就给她备了一间寝房,这间屋子里原先只有一个学子,故而才将青城安排了进去。 寝房的门扇被人推开,里头却是黑灯瞎火,空无一人,青城问:“怎么?南山书院晚间也要去学堂么?” 黑狗哪里会知道这些事,将眼神投向了萧辕,箫辕这人少言寡语,一张森严的冷脸就能让旁人自动退避三舍,可他却似乎知晓天下事,他道:“确实如此,晚上也有课业。” 第20章 嫡娇 20 黑狗点燃了火烛,青城打量了寝房,两张床榻中间由一扇刺木香菊轻罗菱的披风隔开,两边各自设有书案和更漏。 半柱香后,青城收拾好行囊,就去后厨找东西吃,行至途中,被一嗓音磁性却也冰冷入骨的男子叫住:“洛青城!洛家的小七爷!” 青城身子骨一怔,转过身就看见叶问站在她身后几步远处,暖黄的光线下,男子的立挺的五官没有分毫的缓和,亦如他清冷的嗓音,叫人听了心头如被冰泉浇灌,从手凉到脚。 叶问看似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高大消瘦,眉宇森严,正是南山书院的教吏法的先生,曾在洛家见过青城一次。 青城也认出了来人,当即双手合并,屈身一礼:“青城拜见叶先生。”她丝毫不敢怠慢。 叶问管着书院的纪律,南山书院上下就没有一个学子不畏惧他的,这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就连人称潘霸王的信阳侯之子也对他颇为忌惮。 他的清冷的目光扫过青城,最终落在黑狗和箫辕身上,道:“书院规矩,你事先没有听说么?但凡踏足我南山书院的学子,一视同仁,不得携带书童和随从,你身边这二人今晚就给我下南山!” 这一点,青城还真是没听说过,不给带随从还尚可理解,万一学子之间闹了嫌隙,大打出手,伤了哪家贵公子对谁都不利,可要是没有随从的话,这些公子哥再怎么打闹,也很难闹出人命。 可书童也不准‘携带’? 少了这份‘配制’,青城会多出不少事来,比方说洗衣叠被的琐事今后只能由她自己来了。 青城心中虽有不甘,还是败给了叶问一张冰山脸,鞠了鞠道:“青城知道了,这就让他二人回府。” 叶问闻言后,墨色广袖一挥,转身轻步,在小径上渐渐远去,如黑夜幽魂,来无影去无踪。 黑狗一脸憋屈,要知道跟着七少爷可是他翻身的好机会,七少爷能在洛家‘雄/起’,他也能在下人圈子里扬眉吐气,可这下算是幻影泡汤了,只能跟着箫辕下山。 青城目送二人离开,箫辕走了几步,突然转身,看着青城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山顶的铜钟敲响,阵阵回荡在山峦之间,这钟声响起,就意味着下学了。 潘岳身穿团花纹绸缎的袍子,手持纸扇,由众学子簇拥着往后院走来,一路有说有笑,似乎这一日有令得他极为兴奋的事要发生。他尚未弱冠,个头八尺有余,自诩相貌不凡,走在众人当中,算是鹤立鸡群。 王子信打趣道:“算算时辰,洛家小七爷也该到书院了,我听闻洛家这位小爷生的面若芙蓉,手似玉葱,前阵子还差点让一小姑娘推下断桥给淹死了,潘公子你可不能欺负了人家。” 潘岳一早就打听到了即将和他同住的公子是谁,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好不费功夫,上回在画舫,他就瞧着青城面容秀雅,本想拉来灌杯小酒,找点乐子,谁料却被洛青云给坏了好事。 其实,他并不是好男风之流,只不过图个野趣味,乐一乐罢了,加之上回没得逞,更是心里痒痒。 宏林也插了句:“说起来,这个洛青城还是洛家的嫡子,虽说她手无缚鸡之力,在燕京游手好闲,她那个庶兄可不是好惹的,就连圣上还在朝堂上当着群臣金口大夸其有治国之才,你最好还是别惹她。” 王子信和宏林交换了眼神,会意一笑。 这等子激将法,潘岳哪里能看不出来,只是一想到那双委屈倔强的眼睛,心里如同被羽毛挠了一挠,好不难受,顺手收了折扇,在二人发髻上各敲了一下:“你们懂什么?本公子可没什么断袖之癖,那日玩弄于她,也不过图个乐子,不说了,到此分道扬镳。” 行至春园,潘岳大步流星往他的寝房方向走去,仿佛在枯燥难熬的南山书院终于看到了盼头。 王子信和宏林面面相觑,摇了摇头,笑声古怪的各回了寝房。 这些权贵家中的公子哥,时常会聚在一起,讨论一些所谓的‘风雅’之事,故而对潘云的行径早就见怪不怪,哪家的勾栏美姬腰/细/胸/丰,哪家小姐貌美如仙,都是他们乐此不彼,不知厌烦的谈资。 隔着一阵距离,潘岳看见寝房内微弱的烛光,薄唇溢出一抹邪魅的笑来,他几乎迫不及待的推开门扇,眸光如狼的往里探了一探。 “......人呢?”他啧了一句,不免失望,要知道这一下午他一直盼着此刻,非要捉了青城,好好一番调戏不可。那日敢从他手里逃脱,还咬了他一口,这个仇不能不报。 潘岳抬手在火烛上照了一照,虎口上还留着两排整齐的小牙印,不知哪里来的温怒,愤愤道:“小样,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饭后,青城提着灯笼从后厨出来,山风微凉,吹在她单薄的身上,她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迎面险些撞到一人。 那人突然握住了她的臂膀没让她跌倒,而后以微不可闻的速度收回了手:“这位小公子,夜行要看路。” 青城抬头,就看见一张温润如三月暖阳的脸,少年挺拔如竹,月白的衣袍,清风霁月般的秀雅,她怔了一怔,人都是视觉动物,很容易被美好的事物吸引,青城也不能免俗,浅浅一笑:“多谢同窗提醒。” 他这样的年纪,这个时辰出现在书院,一定是学子无疑。 少年笑了笑,看着青城黑亮的头顶,又道:“山间夜里凉,小公子早些回去吧,明日还有早课。” 这声音太柔和了,青城内心的孤寂感消除了一大半,面上却是平静道:“在下洛青城,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闻言,眸中闪过一瞬的恍然大悟,旋即道:“你叫我箫恒便可。” 青城‘哦’了一声,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不过一时半会并没有想起来,提着灯笼很快就回了寝房。 她正要关上门扇,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男子的声音:“哼!小样,看你这次能往哪里跑?” 第21章 嫡娇 21 〔他玩味的笑:洛小七,你摸我哪儿了?〕 青城猛然间一个激灵,困意尽数消散。 因本能使然,她反应很快,一个转身,抬手抵在了潘岳压近的胸膛,屋内酥油灯的火芯随着门扇合上那一瞬,来回摆动了几瞬,灯节明暗交替。 青城看着近在咫尺的纨绔子弟的脸,记忆中快速搜索了一遍,那日在画舫的情形倏然之间又是让她一阵心惊。 潘霸王? 冀州信阳侯之子,潘岳! 想起原主和这位拼爹技能超标的潘公子之间的过节,青城心里凉了一大节,难不成他是自己的‘室友’?这运气也忒霉了! 潘岳垂眸看了看紧紧抵在自己胸口的两只白嫩的手,勾了勾唇道:“洛青城,你摸在哪儿了?” 他再度抬眼,挑了挑眉,十足的挑衅,要知道信阳侯抚凉州和冀州两地军政,手中权势滔天,门客繁多,中州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四周群狼环视,皇帝还指望着信阳侯与其他封地的世家抗衡,故而潘岳在燕京几乎可以横着走,人人遇而畏之,别说是区区一个洛家小七爷了,就算是皇帝的女儿,只要信阳侯一句话,皇家也不敢不嫁女。 青城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在现世生活了二十四年,虽说男女之事上经验匮乏,然而各类讯息蜂拥而至的现世,别说是隔着衣裳触碰到了男子的躯体,就是亲眼目睹一/丝/不/挂的异性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不指望和眼前此人发展什么革命友谊,但最起码不能正面起冲突,人家爹可是手握三十万大军的冀侯,可是她爹呢?恨不得对她眼不见为净才好。 在拼爹这项技能上,她首先输了。 潘岳居高临下的睥睨着青城,就像是黑夜里的猎豹,埋伏多时,终于捉到了自己猎物,一口吞下太过草率无趣,好生玩弄一番才能解兴。他好整以暇的看着青城微微张的红润菱角唇,眯了眯眼,突然起了兴致,又向她靠近了一些:“这就吓着了?你那日不是张狂的很么?还敢咬我?” 潘岳伸出带有牙印的手在青城面前晃了一晃。 这人身形魁梧,隔着薄薄的绸缎,青城的掌心明显感受到他健硕结实的肌理,要论武力值,青城更是输的体无完肤,她极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总算在潘云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潘岳,上回之事是我的不对,他日定摆酒设宴,当面罚酒谢罪,不过你这般又是作何?你我如今是同窗,这要是传出去,被外人知晓了,怕是会对你的名声不利。” 青城在想,古人理应最在意名节声誉的吧,尤其是像潘岳这样出自簪缨世家的嫡出公子哥。 可她却是百密一疏,万万没想到潘岳最不在乎的便是名声二字,他朗声大笑道:“哈哈----洛小七,你心虚么?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收手,洛大将军就是这么教你诱敌的?” 他靠的那样近,呼出的热气洒在青城脸上,充斥着满腔的雄性气息。 洛小七? 这家伙擅自给她改名了! 她如果真是原始土著,指不定还真会被潘岳给唬住,她毕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被一个男人如此靠近,再大的心也该临阵脱逃了。 然而,她的芯子可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主儿,自小骨子里就存着越挫越勇的因子,对方越是压迫,她越是不想认输,更何况一旦这一次妥协了,今后在南山书院的日子怕是过不下去了,而她一旦灰溜溜的回到国公府,怕是洛景航就会彻底轻看她了。 她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熬下去。 青城感觉到腰肢突然一紧,低头一看,潘岳已经捏住了她的腰,还真打算不放过她么? 她咬了咬唇,撇过脸去,回避了潘岳进一步的贴近,鄙夷的语气道:“潘岳,我听闻你母亲得了一种怪病,令尊这些年一直在千金寻觅良医,却丝毫无果?没记错的话,你母亲已经病了六年了,你难道不想让她康复?” 潘岳眸子一沉,审视的盯着青城,指尖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小细腰,柔软纤细,手感极好,让他产生了某种古怪的错觉:“洛小七,你想说什么?我已经快没耐心了。不过,你倒是查的很清楚!是不是对本公子上心已久了?”他覆了上来,只是尚未贴紧,二人之间还存好几许间隙。 这家伙还真是够自信的! 青城尽量忽略心头奔腾不息的‘震撼’,轻笑道:“那是自然,你我有恩怨在先,我若不调查清楚,岂敢擅自上山?你母亲的病,我或许有法子医治。” 潘岳直直的盯着她的眉眼,长而曲卷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在眼睫下投下了一道剪影,那日在画舫匆忙一顾,只觉得这小子长的太秀气,眼下仔细一瞧,还真想捉回翼州府邸圈养起来。 他松开了青城,人却没有走开,道:“你认识名医?” 青城一时还不敢毛遂自荐,想来以潘岳的能力,未必就没有调查她在洛家的处境,原主从未接触过岐黄之术,谈何救人! 她只道:“我自有法子救你母亲,不过你必须保证在南山书院期间,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莫要寻我的麻烦!” 会咬人?还会谈条件?洛家小七爷也不全像外界传言那般孱弱愚钝。 这无疑让潘岳愈发的好奇,他伸手摸了摸方才青城触碰过的胸膛,唇斜斜的扬起:“洛小七,你的要求我暂时可以答应,倘若让我发现你是骗我,后果会很严重,我会把你带回冀州任我摆布,听懂了么?” 青城咽了咽口水:“一言为定。”在这种人面前千万不能心虚,否则更容易激起对方的玩虐的兴致。 她以为‘口头协议’基本以成功告捷了,谁料潘岳去突然上前一步,一手圈住了青城的细腰,一手去开了门扇:“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帮我一个忙。” 青城尚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打横抗在了肩头,而门扇也大开着,青城懵了,大惊出口:“潘岳,你干什么!你快放我下来!” 饶是镇定如厮,在此情形下,她也没法故作冷静了。 潘岳朗声大笑,像抗麻袋一样将青城扔在了他的床榻上,紧接着扯开了他衣裳的腰带,结结实实覆了上来,压上她之后,贴在她耳畔道:“叫吧,叫的越大声越好!” “你!”青城抬手就去推潘岳,却被他一手捏住,抵在了头顶,又抓了她另一只手放在唇边,张嘴就咬了喊上去。 青城不出意料的当真大叫出声,潘岳咬过瘾了,笑道:“这是你欠我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箫恒喝道:“潘岳,你住手!” 紧跟着跑入寝房的人还有王子信和叶问等人,一看榻上的场景,不用脑补,也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这是潘霸王欲对青城‘强上钩’! 叶问是书院的先生,同时也是管戒律的,见此景,冷声道:“潘岳,你到此为止,罚你今晚抄写《图国》三遍!” 赶过来的众学子皆是一怔,《图国》是战国时候楚将吴起所著的兵书之一,而叶问是教吏法的,他罚潘岳誊抄什么不好,为何偏生是兵书? 不过是疑惑归疑惑,有箫恒在场,无人不会这个节骨眼上擅自插话。 箫恒是皇帝的胞弟,排行十一,正是大魏的十一王爷,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去封地却留京的天潢贵胄,人称十一爷。 潘岳一起身,王子信就上前将青城拉了起来,幸而她身上衣裳平整,倒是尚未被侵犯,王子信诧异的看了一眼潘岳,这人虽玩虐惯了,还是头一次雷厉风行的说到做到,洛青城长的再好看,那也是个男子!他怎么能下的了手? 王子信悄然瞥了青城一眼,神情古怪。 “十一王爷,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理?”叶问这时才来询问箫恒的意见,其实他方才已经做了处理,潘岳也不过是罚抄兵书,名义上是处罚,实则是在变相的偏袒。 箫恒收回了温怒的神情,看了一眼青城,道:“书院眼下没有空出的寝房,让她与我同住吧。” 最后,事情也只能这样‘处理’了下来,青城惊魂未定的挪了屋子,不过依旧是在春园。 夜深人静,潘岳从共用的净房出来,精神十足的吹着口哨,一路好不潇洒。 “潘公子好计谋,如此轻易就将洛家小七爷彻底支开了。”锦荣从暗中隐出,笑道:“话说回来,你没把人家给吓吧?” 潘岳望着春园外的树影风动,目光最后落在箫恒的寝房门扇上,里面还燃着烛火,想来人还没睡,他淡淡道:“吓到她?还不至于。” 洛小七啊洛小七,你似乎跟上回不太一样了! 第22章 嫡娇 22 〔吃一堑长一智。〕 屋内烛火暖黄,镏金鹤擎博山炉里腾起了青烟,是好闻的檀香,缕缕沁人。 青城清洗了被潘岳所咬的虎口,箫恒低眉看着她,见她手臂发颤,道:“没事了,潘岳此人傲慢惯了,但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你跟在我左右,他今后不会为难于你。” 男子嗓音清冽温和,像极了叶落乌啼下的小溪潺潺,他递了一瓶白瓷的金疮药过来,青城抬眼看着他,这人非常谦和,与人相处也会适当的保持距离,就拿此刻来说,箫恒就坐在青城的对面,就连托盘中的茶盏也是分开放置的,想来一边是他的,而另一边是她用的。 “多谢十一爷。” 青城接过金疮药,涂了一些白色粉末在虎口上,按理说被动物咬了才会易得狂犬病,可她一想到潘岳恨不得将她拆解入腹的眼神,心头一阵恶心,里里外外涂了三层才罢休。 “时辰不早了,净房就在后院,你自便。”男子声音淡淡,却很温柔。 说着,箫恒撩袍起身,去了寝房的另一侧,中间隔着的屏风挡住了两张床榻的视线,却还能看到对方映在屏风上的影子。 青城目送着他离开,这位十一王爷虽有自己的封地,奇怪的是却没有封号,世人都称他为十一爷,他看上去已及弱冠,听闻当年是皇太后生产时险些血崩,幸而太医院的岐黄高手轮番使策,才保住了母子二人,然而箫恒却落下了病根子,多年来一直体弱多病,直至十岁才开始读书习字,故而这个岁数还留在了南山书院。 他算是南山书院年岁最大的学子了,也因皇家身份的缘故,潘岳会卖他几分薄面。 箫恒身形高大,体格却显得消瘦,言行举止温润如暖玉,燕京不少大家闺秀都对他倾慕已久,皇太后也多番安排了相看的待嫁女子,却被他一一拒了。 青城总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不过,想归想,她眼下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理会旁人的事,趁着夜深人静,她轻手轻脚去了后院净房,用了棉巾随意擦拭了几下身子,就往回跑,行至景园外,突然听到一阵动静,再定睛四处查看时,却是空无一人。 她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一定是太累了,这才产生了错觉。 回到寝房,青城躺在了榻上,这才感觉到整个身子骨如被碾压过一遍,没有一处是不酸疼的,且不说爬上南山消耗了她多少体力,单是被潘岳一番‘恐吓’,就让她‘元气大伤’,屋内留了一盏小油灯,方便起夜时能看见。青城看着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了睡了去。 翌日一早,晨钟敲响。 青城猛然睁开眼,没记得错的话,今日在进学之前,她要先去给各个夫子行跪拜大礼的,她匆忙穿戴好,悄然往屏风另一头探了一探,竟一空无一人,也不知道箫恒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句,人家身为王爷都能这般激进好学,我一个炮灰还有什么资格偷懒? 青城抱了自己的铜盆去院中的石井打水洗漱,潘岳寝房的隔扇打开,二人鬼使神差的四目相对,青城觉得这场景有些狗血,在内心自我安顿几息之后,目不斜视的提步往石井走去。 “洛青城,我正好打了一桶水,给你分半桶吧。”王子信看着青城消瘦的臂膀,直接怀疑她有没有那个打水的力气。 青城倒是认得王子信,其父官至吏部侍郎,家中妻妾成群,多年耕耘后院,却只得了这么一根独苗,可见王家有多重视王子信。 送上门的好处,要是直接回绝,未免就当着旁人的面打了王子信的脸,青城还没有傻到到处树敌的地步,道:“多谢王公子。” 王子信挑眉多看了青城一眼,瞧着她曲卷的睫毛,饱满的粉唇,最后落在了包着绑带的虎口上,神情怪异的咂了咂舌,弯下腰双手提着水桶往青城的铜盆里倒水。 青城再度谢过王子信,抱着铜盆往寝房走,所谓狭路相逢,正走到小径中央,要与潘岳擦脚而过时,她深吸了口气,猛然往上一跳,躲过了潘岳伸过来的脚。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给她使绊子。 王子信等人在后面哄然大笑:“哈哈.....潘公子,人家洛小七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潘岳侧目看着青城摇杆笔直的径直远去,饶有兴致的多看了几眼,也不知道洛家是怎么养大这嫡子的,要是放在冀州,不出一年,准能让他从白斩鸡变成真正的男儿。 青城无心顾及旁人如何笑话她,因为刚才的动作,身上溅了不少水渍,衣冠不整的去拜老师最极大的不敬,情况严重时,甚至可能被逐出书院。她回到寝房,连忙合上了门扇,还不忘插上了门栓,换衣洗漱后,去后厨简单了吃了两个包子就直接去了圣人堂。 圣人堂位于南山书院的最东面,里面常年香火旺盛,供奉的是孔子的雕像还有世代大儒。鎏金大字的匾额在晨曦的照耀下刺的人眼昏迷。 青城步入堂内时,离先生和叶问也在其内,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面生的白胡子老者,皆是身着儒衫,手持羽扇或是白纸扇。 有个儒生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洛青城,还不快过来给诸位先生行礼!” 所谓的‘跪拜礼’包括三跪九叩和五体投地两大部分,古人最是尊师重道,这一点青城分毫不敢马虎,老老实实跪拜完后,又向八位先生一一敬了茶,跪拜礼才算是结束。 “昨夜之事,让洛家小七爷受了惊吓,幸而十一王爷出手解围,以我看呐,这个潘岳着实可恶,也该有人该他点教训了。”离先生笑眯眯的说着,看向了叶问。 昨晚之事,叶问也是在场的,他身为戒律堂的先生,此事理应由他来管,却只是罚潘岳抄了兵书,书院里的其他几个夫子面上和气儒雅,实则各有各的盘算。 青城安静的站在堂内,十分清楚离先生是拿她当借口,质疑叶问的处置有误。 真是哪里有人,哪里就有江湖!书院也不例外。 青城默默在心里叹了句,就听到年过半百的许夫子道:“洛青城,你且回去吧。” 许夫子是教兵理的老师,为人谦和,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儒,听说他的始祖就是西河学派的传人,曾与鬼谷子还有交集。 青城点了点头,退了出圣人堂,回头看了一眼金光四射的门楣,理了理思绪往学堂走去。 不管这个潘岳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总之单单是看几位夫子的态度就不难断定,潘岳是她惹不起的人,今后见了他,还是绕道吧。 第23章 嫡娇 23 〔卖我一个薄面,不要惹她。〕 青城从圣人堂出来,就直接去了学堂。 学堂设在前院迎着旭日东起的方向,门口《道山海学》四个大字尤为耀眼,她生怕第一天进学迟到会对先生留下不好的影响,故而来的特别早。 步入学堂内,就看见一个紫袍青年端坐其中,埋头苦读了。 此人正是箫恒。 他竟然还得这么早。 箫恒也看到了她,只是微点头浅浅一笑,继而接着看书。 青城心中纳罕,皇家的子嗣过于勤奋了也未必是件好事,皇帝能容得下他么?在现世宫斗剧看多了,也知道年轻皇叔之类的优秀物种最是容易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 皇家人还是藏拙才能活的长啊。 青城不由得想起一事来,这位相貌堂堂的十一皇子病了多年,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只是巧合吧? 潘岳一踏入学堂,就看见青城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盯着箫恒的背影发呆,唇角旋即勾起一抹颇有意味的弧度。长袍一撩,坐在了青城身边的位置:“洛小七,你该不会真的是......” 这眼神实在叫人难以消化,青城唇角扯了扯,不用脑补,也知道这些古人在想什么! 正当她准备想对策时,身后走来一个儒衫打扮的胡子花白的老者,手里捧着几本书册,见了青城便道:“洛青城,这是你的书,你比其他人入学晚,要是跟不上可要抓些紧了。” 说话的人正是教授天象的廖夫子,廖夫子身形消瘦,花白三寸胡,个头稍矮,额头凸起,面相很不寻常,方才在圣人堂,青城已经拜过他了,遂起身抱拳谢道:“学生多谢夫子。” “嗯。” 廖夫子点了点头,走向自己的案桌时,视线在箫恒身上停留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似乎箫恒的勤学苦读已不是什么秘密。 这厢,青城正要坐下,就发现箫恒突然转过头看这她,她根本不知道是出于何故,下一刻,屁股就重重的落在了木质地板上,幸而学堂里的地板不像普通人家的石砖所砌,否则她又要卧榻一阵子。 “哈哈......”潘岳玩虐的笑声在厅堂内回荡,好不嚣张气焰:“王子信还说你吃一堑长一智,依我看,你还是洛家那个不成气候的小七爷,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青城张了张嘴,本欲骂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这里不是一个发达的文明世界,更不会有人跟你讲什么劳什子‘和平共处’,家世背影才是硬道理。 她同时也深知像潘岳这种人的秉性,欺压弱势群体是他们最大的爱好,在此之前,青城本来还想着忍气吞声,熬到学有所成,总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可她此刻猛然惊觉,自己大错特错了。 就算她当真有一日学富五车,怎能敌得过潘岳背后的信阳侯和冀州三十万大军?! “够了!潘岳,你点到为止!”廖夫子看不下去,亮出嗓子吼了一声。 青城正摸着酸疼的脊椎骨,手腕被人拉起,一股大力将她提了起来。 “你还好吧?”箫恒问道,眉宇间挡不住关切。 青城诧异于他明明消瘦的身子骨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正思忖时,箫恒已经不动声色的放开了她,对潘岳道:“潘公子,洛青城是我朋友,今后还望你卖我一个薄面,少给她惹是生非。” 潘岳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余光瞥见青城往箫恒身后缩了缩,当下心头很是不快,仿佛自己手里的玩物被旁人夺了去的感觉。 总之,不太好受。 沉闷道:“我尽量吧!” 尽量? 这个回复无疑是在敷衍,箫恒正上前一步欲说什么,青城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不必多说了,我下回小心就是。” 旁人或许以为箫恒贵为皇族,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可是青城却不这么想,一个没有封号的王爷就已经很是令人疑惑了,加之皇帝竟然没有让他回到封地去,而是待在了大魏的腹地---燕京,仅此这一点就让青城有些为他忧心。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第一面有眼缘的人,一般都会存着好感。她对箫恒就是存了这样的感觉,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箫恒低下头,看着被青城拽着的衣角,又见她薄唇微抿,有些可怜的样子,就依了她:“好,那你今后注意些。” 其实,他这个人在书院一惯低调,此番与潘岳正面相对,还是头一次。 箫恒和青城都没有察觉到,他二人越是‘同仇敌忾’,潘岳就越是气焰嚣张,太无趣的猎物,他这个人还不削于去作弄。 很显然,青城在没有意识到的状况下,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学子们陆续到场,王子信和宏林等人就坐在潘岳身侧,他就如传言中的一样,是个地道的潘霸王! “诸位想必都已经知道,南山书院来了一位新学子,她正是国公府的七少爷,洛青城,年岁比你们在坐的诸位都要小,素日里万不可欺压于她!” 廖夫子强调了‘国公府’三个字,也是在试图给潘岳施压,让他莫要太过霸道,饶是翼州再怎么权大滔天,还不是要南上奉魏!大魏国公府是百年的簪缨世家,国公府的嫡子不是说欺负就能欺负的。 王子信是学堂里性子尤为活络的一员,当即举手道:“夫子放心,我等一定会‘好好照拂’洛小七。”转过头,他又对潘岳道:“对吧?潘公子?” 也不知道为何,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青城笔直端坐,未言一语。 你们且笑去吧! 待他日时过境迁,也不知谁能笑到最后! “肃静!肃静!昨日布置的课业完成的如何了?” 廖夫子也深知要想潘岳改邪归正,简直比让王子信成才还要难。他赶紧岔开话题,以防事情闹大,这些世家公子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可怜王大人中年得子,就养出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廖夫子话音刚落,潘岳便道:“久闻洛家的座上宾---奎老乃四海之内难以多得的鬼才,天象兵理自是精通,洛小七既然是洛家嫡少爷,一定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吧?” 青城在洛家不受待见的事实,全燕京人皆知,奎老是洛青云的师傅,又怎会教她呢? 潘岳这无疑是在给她下套。 要换做原主,恐怕这会又要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可青城自诩是个现世人,又曾跟着导师研读过很多相关的文献,她就算对天象一无所知,也能凭着印象编造几句‘高深莫测’的词出来唬人。 但是碍于原主各项能力都不被人看好,她也不能太过冒进,只是根据廖夫子拿出来的星象图,指明了天干地支二十八星宿,简单阐述了一下天人相应的道理。 “夫子,学生幼时不懂礼数,在家中并未苦读,尚未得奎老真传,让夫子见笑了。”青城演说完,抱拳恭敬道。 廖夫子含笑点了点头:“你说得好,说的非常精确,不愧是洛家之子啊。你们几个到现在连天干地支二十八星宿都没记住,平时我是怎么教得!多跟洛青城学学!” 洛家之子! 印象中,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评价她这个嫡子! 青城再度坐定,感觉到潘岳不太友善的目光,倒是箫恒冲着她轻轻一笑,像是对她的肯定。 第24章 嫡娇 24 〔王爷和宠妃都是套路啊!〕 下学后,众学子拜了先生,自学堂鱼贯而出。 行至回廊,有人叫住了青城:“七少爷请留步。” 青城回过头,发现说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司徒彻,司徒家的嫡长子,也是司徒康和司徒嫣的长兄。 对于这个人,青城的唯一评价便是‘城府颇深’。他对洛宜婷一直很倾心,怎奈洛家的嫡长女眼高过顶,根本就不将这个追求者放在眼中。 他现在作何? 拉拢关系么? “原来是司徒公子,不知叫我有何事?” 青城在回廊下站定,见了司徒彻,心头如万蚁过桥,实在难耐,大抵也是因为司徒康的缘故,他自幼被这人欺压,青城感同身受,对此人也不怎么待见。故而原主潜移默化之下将司徒彻也视为了假想敌,青城眼下竟也跟着原主的意识往嫉恶如仇的方向发展了。 不过,面上倒是一派和气淡定。 司徒彻怀里抱着书,他也比青城高一个头,换句话说,这书院里的学子就没有一个矮过她的。 “那日小妹实在鲁莽,让七少爷落水感了风寒,我在这里替她道个歉。七少爷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同她计较。”司徒彻面容看似温和,包含笑意。 青城回敬他一笑,她哪里不知道司徒彻的示好都是为了讨好她的长姐--洛宜婷。 一想到司徒彻这辈子都没戏,青城心头无比好过,旋即又笑道:“无碍,谁能没个年少轻狂!此事都过去了,不用再提,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青城与司徒彻擦肩而过,清秀的眉目闪过一抹晶亮,司徒彻的目光跟随着她,恰好瞥见这一幕。 不过是十三岁的年纪,从她嘴里听到‘年少轻狂’四个字,实在是诡异。 在后厨用过饭,午休其间,青城和箫恒很默契的保持着沉默,各自看书温习,互不干扰,他这个人平时根本不说话,非常的安静。 不一会有人来敲门。 青城和箫恒同住一间屋子,箫恒是十一王爷,跑腿开门的事肯定是她来做,她一开门,就见王子信抱着只大西瓜,开口道:“洛小七,今日算你有口福了,我王家下人刚送了一箩筐西瓜过来,本公子我专门给你和十一爷挑了个最大的。” 眼下不过才暮春,立夏还有几日,真不知道王家是从哪里弄来的西瓜。 王家娇惯独子一事,青城曾今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倒是验实了。王家公子在书院读书,下人就不停的往书院送东西,生怕他们公子受了委屈不成。 青城本要接过西瓜,然后以表感谢,谁料王子信已经越过她,抱着西瓜踏入屋子:“你这个小身板抱不动,还是我给送进来吧。” “......”嗯,这服务态度很周到。 青城再度道谢,王子信放下西瓜后,就沿着圆桌边的凳子坐了下来,神神道道的说:“今天下午有吏法课,你们猜谁会来书院?” 叶问是教授吏法的先生,不是他还能有谁? 青城正狐疑,目光在箫恒脸上停留片刻,见他眉宇沉浸,面色如水,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王子信打扰到,他昨日在潘岳手下救了自己,她总不能耽搁了他的学业。 箫恒可能意识到了青城的目光,也抬起头看着她,露出浅浅的一抹笑来。 青城看到这个表情,立马放了心,她来自现世,想的自然比旁人多些。 “我怎会知?”青城回了王子信一句,真心盼着他串完门赶紧出去。要不是看在西瓜的份上,她都想逐客了,哪有如此话唠子的贵公子? 王子信一脸憧憬谄媚,以手托腮道:“叶笑笑!”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眉眼都笑弯了。 叶笑笑? 青城在脑中里搜寻了一番,认知里还真有叶笑笑这么一个人。 燕京有三大美人,第一个单数青城的五姑姑,也就是洛家的五姑奶奶,因相貌才学出众,几年前入宫了,深得帝宠,华贵万千;这二个就是青城的长姐洛宜婷;排名第三的就是叶笑笑了。 传闻叶小姐貌若貂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最为突出的是她一身柔骨,舞姿倩袅,是京城世家公子趋之若鹜的对象。 对叶大美人的到来,青城还没来得及‘发表感想’,就闻王子信兴奋道:“据小道消息,叶小姐和叶夫人今日开始会上山避暑,住所就在珠玉峰山上,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七少爷你就不想.....也去凑凑热闹?” 什么叫也去凑热闹? 难不成其他人都已经领悟到了所谓的‘小道消息’了? 王子信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接着唠嗑:“叶小姐跳的惊鸿舞堪称一绝,去年有幸跟着家父入宫,在宫宴上就见过一次,听闻宫里头的静妃也擅此舞,不知她二人比起来,谁更出挑?当年皇上就是无意看到静妃娘娘跳的惊鸿舞,才对其一见倾心,八抬大轿抬了美人入宫的。” 青城脸色一晒。 王子信似乎一下反应了过来:“对了,静妃娘娘不是你姑母么!去年宫里设宴,你小子怎么也没收到帖子?” 青城又是神色一僵。 宫内设宴,国公府肯定会收到帖子,洛景航每次都会带着人中之龙的庶子入宫,像她这样‘拿不出手’的嫡子,哪里有那个好待遇? 王子信正说的天花乱坠,箫恒突然起身,手册沉沉的扔在了案桌上,拂袖而去。 素来儒雅的气质也平添了一丝煞气。 直至门扇开启,箫恒的身影不复可见,青城才意识到他生气了。 王子信吐了吐舌,往外探了一眼,确信箫恒不会折回,才压低了声音道:“你还不知道吧?十一爷和你那个姑母之间是有故事的。” “!!!”青城一怔,这件事她还真是不知情,五姑姑入宫那年,她也才六岁的样子,不是在闯祸,那就是在闯祸的路上。 难怪一开始箫恒对她那样关照,一定是看在姑母的情分上吧。 不知为何,青城心头突然如被石压,说不上来的滋味。 青城不想让任何人读懂她的情绪,这个很危险,她收敛了神色,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皇帝的宠妃和王爷之间的爱恨情仇,好像都是套路啊.......结局似乎都不太好。 王子信也不知道何时站了起来,抬手搭在了青城的肩膀上:“放心好了,出了这个屋子,我谁也不会说。” 说的好像他和自己关系有过亲近似的,王子信也住在春园,平日里和潘岳私交甚笃,青城此刻十分怀疑他这番串门的用意,找了借口就打发他走了。 这日午休,箫恒一直没有回来,青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待他回来之后,她决定还是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否则又该如何面对?她是他心仪女子的‘侄儿’,应该站在侄儿的立场,前辈的事,不是她这个‘后辈’可以插手的。 第25章 嫡娇 25 〔洛青城,你长的和她很像。〕 少年的心总是耐不住寂寞。 古人也是如此。 大魏民风虽算不上开化,但男女大防并没有青城认知里的那般严谨,绝对没有牵个小手就必须要成亲的事情发生。不少贵女和离后,选择改嫁的也不在少数。 箫恒出走没一会,房门又被人敲开。 这一次,王子信还带着锦荣过来,张口就道:“洛小七,叶小姐的马车就快到了,大伙都在山腰上等着一睹美人风采呢,你怎么还不行动啊?不会是等箫恒吧,他是十一王爷,王府有的是美姬,咱们不必管他。” 青城正用木勺扒着西瓜吃,王子信走了过来,抓着她的细腕,不容分说的就往外拉:“还吃什么吃,见了叶小姐,你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这叫什么话? 是叶笑笑美到了秀色可餐地步?还是指看见她会减食欲? 锦荣跟着笑道:“王公子,你以为人家洛小七跟你一样,见了美人就只知道流口水,洛家世代出美人,听闻洛小七家中几个姐姐都是顶端的绝色。”他转尔看着青城道:“是吧,洛小七?” 锦荣也住在春园,可是与青城并不熟,但是洛家的女儿的确明艳燕京,这是所有人都认同的事实。 青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这两个家伙,人高马大,容不得她抵抗,不一会就被驾到了半山腰上的凉亭。 此时,基本上南山书院的众学子都露面了,可谓人声鼎沸。 最终美人倒是没有见到,手臂上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这些人当中最为失落的应该数潘岳了,自青城到了凉亭,就见他一直翘首以盼,这会子半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叶笑笑现身,他这样傲慢的人自然心情欠佳。 可见,‘小道消息’也有失误的时候。 有人从珠玉峰那头的天桥缓缓走了过来,待走进后,众人才看清他的脸,此人正是叶问,南山书院戒律院的先生。 见众少年目光如火的瞅着珠玉峰的方向,叶问皱眉肃重道:“看看你们,一个个都像什么话!都给我回去!南山书院的规矩,任何学子不得踏足珠玉峰半步,这个院规你们今日才第一次听到么!” 戒律院的先生,脸上仿佛都是刻着‘煞’字的,方才还兴意盎然的少年们登时如霜打的茄子,少了生气。 其实,青城根本就不想趟浑水,她一边纠结着为何屡次穿越成‘男人’事,一边又得琢磨怎样才能帮着沈氏巩固在洛家的位置,那几日在府上打听一遭,才发现沈氏这些年过的有多悲催,傅氏眼看着就要骑到她头上了,要不是江南沈家的接济,沈氏的日子会更难熬。 至于美人?青城在现世什么样的美人没看到过?天然的,人造的,琳琅满目,各种品种应有尽有。 叶问训了几句,双手朝后摇着头离开了。 通往珠玉峰的天桥处还设置了一扇木门,众少年皆纷纷转身准备离开,就见独独潘岳走到木门旁,开始攀爬。 “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青城掉头之际,叹了句。 就在这时,众人听到‘砰’的一声,潘岳从木门上掉了下来,那似乎根本不是一扇普通的木门,上面还设有机关,一旦被外力碰触,就会产生极大的排斥力,硬生生将八尺有余的潘霸王弹出几步远。 王子信抱着肚子当场笑抽了:“潘公子,你不是号称武功绝学,独步南山么?连个木门都越不过去?还谈什么赢取佳人芳心.....哈哈哈.....”。 而潘岳一个回旋跳跃站定之后,目光如虎狼般看着青城。 王子信才疏学浅,自然听不懂,可是潘岳却听得真真切切,她适才是用了《诗经》里面的“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来暗喻他爬墙偷情。 这等凡夫俗子才会玩的把戏,他潘岳岂会在意! 这是直截了当,不带脏话的讽刺! 潘岳舔了舔牙,看着青城远处的纤细背影,眸光迸出一抹调谑的光芒。 下午的吏法课如期而至,青城仍旧没有看到箫恒的影子。 难道王子信说的是真的? 箫恒当真与五姑姑有着前程往事的纠葛? 到了晚上,青城才在寝房看到了箫恒,他伏在案桌上,背影孤落,暖黄的烛火打在他身上,似乎时光也静止了。 他突然回过头来,目光迷离:“你回来了?” 箫恒冲着青城苦涩一笑,面带醉意。 青城关上门扇,插了栓子,还没转过身,就感觉到他正站在自己身后,低低道:“洛青城,你和她长的有几分相像。” 闻言,青城身子一僵。 她醒来后照过镜子,几分像洛景航,几分像沈氏,怎么也像五姑姑么?她转过身,就发现箫恒已经不见了,再后,就看到他的床榻上的帷幔落了下来,在昏暗中,渐渐再也没有动静。 深度之快,令人咂舌。 从桌案到门扇,他不过用了两个呼吸的时间,而再冲门扇到床榻,更是一瞬间的事,难不成他.....会武功? 可传言明明不是这样的,世人皆言,十一王爷体弱多病,天赋低劣,虽与当今皇帝一母同胞,资质却千差万别,可今日一看,或许......传言也仅仅是传言。 第二日,箫恒仍旧如常去上早课,青城对昨夜之事也是只字不提,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日子乏善可陈,除了和潘岳斗智斗勇,就是勤学苦读,待到七日后,就是书院每月的大休日,休期为三日。 这一天一到,南山脚下就会停置各家朱门大户的马车来接自己的少爷公子。 青城抱着几本机关术的书册下山,就看见黑狗朝着她挥手,箫辕站在国公府的马车边,一手牵着马,单手持剑,英姿飒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哪家贵公子。 “呵呵---现在已经出了书院,你以为我能轻易放你回去?”潘岳那自带邪恶光环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青城一惊,腰间一紧,旋即一股大力从后面袭来,她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 第26章 嫡娇 26 〔他想挖墙脚?〕 南山书院是大魏世家豪族培养子嗣的一种手段。 众学子背后所牵连的正是近乎大魏最为顶端的权贵,不少世家将公子送去南山书院,也是为了结交旁的勋贵少爷,为的是在今后的仕途上有所帮助。 此处也正是世家高户拉帮结派的好时候。 要知道,这些当中,有一大部分人,或是自谋前程,或是靠着祖宗萌荫,终有一日都将执掌其家族门楣,甚至是在朝廷也有一席说话之地。 这些公子哥心里很是清楚,多一个朋友,不如少一个对手。 故而,身为国公府嫡子的青城,一开始入学院,并没有受到排挤,并不是因为她长的天生丽质难自弃,而是她背后的国公府起了作用。 不过,潘岳从来都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他处处针对青城,看在某些别有心机的人眼里,便是冀州潘家对燕京国公府不削一顾。 那么……问题就大了,针对国公府可以让文官变相的嚼出冀州对中州不敬,或有不臣之心。 然,潘岳却是视君权为无物,是他这个潘家七子倨傲成性?还有靠山太强大,以至于他一个冀州世子在燕京敢如此有恃无恐? 或许已经有人在暗中揣度了…… 青城看着苍茫的天际,身子仰面往下倒去,她在这一瞬甚至已经准备好狠狠摔上一跤了。 腰身突然一紧,正当她在心里将潘岳祖宗十八代轮番问候一遍时,被人猛地拉回,再定睛就看见箫辕青俊幽冷的眸子。 “七少爷?您没事吧?”箫辕皱着眉问。 怎么能没事? 青城调息了几下呼吸,佯装镇定,淡淡道:“无事。” 黑狗跑了过来,一双小眼恨不能将潘岳瞪出一个窟窿出来:“少爷,他是谁呀?哪来这么肥的胆子,连咱们国公府的人也敢欺负?” 青城觉得被勒的有些难受,轻嗑了几下。 箫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在她脸上凝滞片刻之后,才放开了禁锢着她细腰的铁臂,面上仍旧一片肃严。 潘岳上前几步,手中折扇抵在了箫辕胸前,在上面轻轻敲了两下:“身手不错,只可惜跟了这么一个窝囊废的主子?想不想建功立业做一回大丈夫?只要你一句话,本公子就带你去翼州。” 陆续离开书院的学子也不敢看热闹,但这种热闹是极为少见的,也不舍得就此离去,皆退出几丈远,躲在马车上,听着动静。 如此,既不容易被波及,也能看场好戏。 国公府百年望族,洛将军手握虎符,宫里头还出了一个娇宠一身的静妃,洛家的子嗣在燕京都是仰着头走路的,所有人都想看看洛家嫡子被潘霸王欺压的惨状。 青城有种无力问苍天之感,在书院住了七八日了,她至始至终没能弄明白潘岳一直揪着她不放的理由,如果说是当日在画舫咬了他一口让这家伙一直耿耿于怀,可他也咬过她了,算是扯平了吧。 她自诩低调内敛,在书院见了潘岳也是尽量不与其眼神交流。几乎视他为无物。 可就是这样了,他还是处处针对与她! 方才差点伤了她,现在还想‘挖墙脚’? 未及青城开口,箫辕拂袖将潘岳的折扇从身上打开,瞬间似有风拂过,他侧身对青城道:“七少爷,您可以启程了。” 一语毕,护在她身后,大掌顺其自然的抵在她的背后,推着她往前走。 青城比他小好几岁,个头更是比他矮,这样一推,就不受控制的提步,她疑惑扭过脸,仰面看了箫辕一眼,就见他脸色阴沉,煞气十足。 她心里一惊。 要是以箫辕的阴狠和手段,指不定真会将潘岳给怎么了?这家伙要是出了什么事,就算杀了箫辕,国公府也没法脱得了干系。 青城明白他的用意,大步往马车边走去。 看热闹的众公子大失所望,皆唏嘘不已,这潘霸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说放人就放人了? 国公府的马车在山道上渐行渐远,锦荣和王子信走到潘岳身侧,也望着远处的方向:“潘公子,这次不像你以往的作风啊!” 潘岳虎眸微冷,低头一看手中折扇,竟已经裂开了,这可不是普通的折扇,内骨是用玄铁所制,堪比刀刃,他抬了抬持扇的手腕,另一只手用力紧拧,将脱臼的地方接了上去。 锦荣和王子信听到骨节断裂的声音,再看潘岳已经是满头冷汗。 “潘公子?你这是?”王子信不解。 锦荣却沉默了。 潘岳此人的长相天生的邪魅,尤其是那副微微扬起的唇角,总给人一种假笑的错觉。 他此刻亦是如此,似笑非笑的转身上了他的马车,燕京到冀州路途颇远,区区三日休假,他自然不会回冀州,不过各种乐子是少不了的。 ------------ 国公府已是盏灯十分,酒馈尚未开始。 老太君发话了,嫡孙没有回府,谁也不能先动筷。 不过,眼下就算没有这道命令,也无人有用膳的胃口,当然了除了傅氏之外。 身为妾室,是没有资格同席共餐的,死后排位更不会入宗庙祠堂,受子嗣祭拜,傅氏出生嫡女,怎会甘心就此下去? 终于,多番使计,她如愿怀了第三个孩子。 洛景航携带傅氏堂而皇之的入席,用意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一早就想将傅氏扶正,以往老太君极力压制,这下他是铁了心也要让青梅同自己夫妻相称了。 沈氏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就如同被雪压过的海棠,娇艳,却凄楚。 洛景航只是无意瞥了她一眼,再也不敢看她,他自己都没发现心虚已经占据了中年得子的喜悦。 青城下了马车,枝芯从照壁小跑上前,一站定便道:“七少爷,大事不好了,老太君今日设宴,国公爷今日提出要抬了傅姨娘为平妻,已经把人领到老太君跟前去了。” 这么快? 青城料到会有这一日,只是.....太快了。 箫辕站在她身后,同样皱了皱眉,在洛家生活了将近二十载,除了沈氏待他尚可,旁人皆视他为奴仆,洛家上下,他也只认两个主子,一个是沈氏,另一个就是青城。 要是傅氏成了平妻,那么洛青云的身份自然是水涨船高,他资质本就在青城之上,一旦成为嫡子,洛家的资源还会有青城的份么? 第27章 嫡娇 27 【这才是长房嫡子的风度!】 箫辕本就阴沉的眸色更沉了几分,他低垂着眼眸看着青城瓷白细腻的肌肤,这样娇楚楚的嫡子,今后的路.....又何止简单艰辛二字,他薄唇微启:“七少爷……” 他唤了声,仅此而已,再多的话也无法说出口,又或者说此时此刻他还没有那个资格和能力去插手她的事。 青城赶至老太君所居的小南苑,就看见厅堂内案桌上,傅氏娇羞满面,与洛景航几寸之距,情深相依。 她还不是平妻,有什么资格与家主同席而坐? 洛家二夫人和三夫人见青城冷目从傅氏脸上扫过,也是心凉了一截,一个不受待见的嫡子难不成还能与国公爷执拗起来不成? 几年前老太君病中托权,论位份理应是长房夫人沈氏掌家,谁料沈氏管家未到一月,庄子里连续出了纰漏,府上的账本也是被查出了有暗中贪墨之嫌,沈氏性子刚烈,未出阁前在江南沈家是碧玉琼珠一般护着长大的,岂能受这种污蔑! 简直是笑话!她堂堂沈家嫡女会贪了国公府的银子?要知道单单是沈家在燕京商行分舵的金银就能把国公府给埋了! 这其中到底是何因果,老太君心里清楚,洛景航未必就不知情,只是所有人似乎默契的默认了这件事。又加之那年洛景航麾下的将士因镇压并州叛党,损伤重大,进而查出兵刃或许被人动了手脚,江南沈家第一个被洛景航怀疑上了。 沈氏一气之下,就辞了掌家权,交了对牌,于是问题来了,二老爷早年战死,独留二夫人和二房两个妾室,而三房正室那年正赶上生下幺儿染了崩漏之症,如此看似诸多的巧合之下,洛家的掌家权就出其不意的落在了傅氏这个贵妾手上。 寻常高门当中执掌内宅的大权怎么可能被一个妾室霸占? 可见傅氏绝不止她表面温柔善良,这几年国公府被她治理的井井有条,二房三房对她的行径丝毫也挑不出毛病出来,她的手段可见一斑。 况且有洛景航百般相护,和老太君内侄女的身份撑腰,傅氏这几年在国公府可谓如鱼得水,如今又怀第三胎,她等的就是母凭子贵,一朝跃上枝头,不再为妾。 傅氏察觉到青城目光不善,微微往洛景航身侧倾了一倾,无论何时,她都能伪装出一副旁人皆凶煞,独她白莲花的巧戏出来。 青城看着她身上的大红色绣百柳图案细丝薄衫,搭配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耳垂红翡翠滴珠耳环,垂云髻上插着红玛瑙镶珠宝宝塔形金簪,端的是红颜媚/色,傅氏是想当平妻想疯了吧,穿着一身大红是想昭告全天下么? 就算是平妻,也没有资格穿大红! 平妻就是占着一个‘妻’字,也会比正室低那么一截。 “青城?到姐姐这边来!”。 青城方才目光太过暴怒异常,这无疑会正中傅氏下怀,她所要的结果就是要让正房所有人对她群而攻击,如此,她一个‘弱者’才能得到洛景航更多的疼惜和庇佑。故而,洛宜婷立马起身,拉了青城到了她身侧坐下。 青城也并非急躁之人,今日实在不顺心,又被潘岳屡次挑衅,她更是心情抑郁,傅氏的事于她而言就成了雪上加霜。 洛青云的实力已经是毋庸置疑,要是他再为嫡,青城真是不确定有没有那个扭转乾坤的能力了…… 洛景航感觉到心爱之人稍有畏惧,心就跟着一疼,傅家的嫡女难不成还要看一个十三岁少年的脸色? “混账东西!你眼睛里就看不到你祖母和为父么?入了门也不知道行礼?祖宗家训就是这么学的?” 洛家以家风震慑教导子嗣,尊长谦卑是首要,可洛景航提到了老太君和他自己,独独撇清了沈氏,到底是不削于提及她,还是不敢提及?洛景航甚至不愿意细想这个问题。 青城也意识到了自己适才的愚蠢,怎么能轻易让洛景航抓了把柄,便宜了傅氏呢? 方才实在是不该! 他复而起身,双手合拢,向老太君行了一礼:“孙儿给祖母请安”,又对洛景航拜了一拜:“父亲安好。”。 老太君心疼嫡孙,也知傅氏的事一定让她心里不好受,笑着打破冷场:“小七子,我老太婆几日没见到你,你倒是皮实了,今日是家宴无需多礼,你父亲在军营待惯了,就是规矩多!” 闻此言,傅氏心里一凉。 适才洛景航针对青城所说的话让她心中大快,但老太君的态度一直让她捉摸不透,按理说她也是蒋家的外孙女,老太君这个蒋家嫡女不是应该护着她才对么! 要怪就怪她母亲是蒋家的庶女,这才导致老太君这个姨母对她并不是很重视! 思及此,傅氏更加坚定摆脱妾室身份的决心。 宁玉碎,不为妾! 她当初肯委身为妾也是逼不得已,若不是肚子日渐大起来,她还不至于那么早就定了终身! 青城到底是现世人,为人处世的方式尚不及古人温吞圆滑,她以最快的速度收起了眸中讥诮,态度转尔一度虔诚:“父亲说的没错,我洛家乃百年望门,祖宗庭训儿子必当恪守于心,只是不知道您身为一国之将,一宗之帅,一家之主,一妇之夫,有没有将祖宗规矩放在眼里呢?” 少年品月色直领锦衣身形消瘦清朗,站在案桌边,个子并不高,却是气势压人。 原来如玉朱颜,也有煞人于无形的时!洛青云微抬眸在她精致的脸上淡扫而过,再度垂眸之际,没有人察觉到他唇角的微启。 七弟,你终于装不下去了! 青城此言一出,所有人看齐刷刷的看向她,就连洛青湛和洛青峰几人也悄然互换眼色,皆不明白青城哪来这么大胆子,敢于对国公爷公然叫板? 她以往也无理取闹过,哪次不是被国公爷处罚,最后都是让洛青云出面劝下了,本以为她落水后已痛改前非,怎地又重蹈覆辙? 洛景航面色一沉:“洛青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还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他一个武将,能言善辩不是他的特长。 青城知道,洛景航或许是领兵打仗的猛将,可是辩论?恐怕未必能及青城! 不知为何,青城突然看了一眼安然处之,眉目低垂,一直不曾出言的洛青云,继而又道:“试问傅姨娘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您的身边难道不应该坐着我的母亲,您的妻子么?再问,傅姨娘凭什么成为您的平妻?只因为她又有了您的骨肉?可儿子记得二叔和三叔也有两房妾室,也都育有子嗣,怎么也没见两位叔叔曾抬谁为平妻?” 这话彻底激动了洛景航:“你这个儒生知道什么?如兰是傅家独女,单凭这点,她就有那个资格,更别提这些年操心劳累,她温柔贤惠,端丽庄秀,怎么就没资格了?” 不是一般的女子都能抬成平妻的,身份家世是考量的一个重大因素。 青城突然释然一笑,没想到洛景航这么快就入了全套,又见傅氏好不委屈的依了依洛景航的臂膀,她淡淡道:“没记错的话,多年前傅家已经没有女儿了,儿子听闻傅居廉,傅大人膝下只有一子,真不知燕京还有哪个傅家?” 傅氏猛然间抬起脸,涂了粉黛的面容勉强算得上半老徐娘,她怒视了倾城一眼,然后错愕的望着洛景航,泪---哗然而下,无声无息。 没错! 傅家在十八年前就没有女儿了! 那年的傅如兰未婚先育,丢尽了傅家的颜面,傅家已经将其逐出家门,永消祖籍! 第28章 嫡娇 28 【冀州提亲】 看着一心护着的佳人面色苍白,洛景航气的虎掌发颤。 论道理,家主要娶谁为平妻,儿子是没有那个置啄的权利,然,傅氏的情况与旁人不同。 青城适才寥寥几语,挑出了当年见不得光的陈年往事,也就是说洛景航与沈氏定下亲事后,仍与傅氏藕断丝连,珠胎暗结,此等行径是对洛家和沈家之间盟约的诋毁,亦是对他自己品性的污损。 同时也赤/裸/裸阐明傅氏是个如何不知检点的女子。 洛景航不置可否,也无言以对。 “混账东西!我的事难道还用你来插嘴?你身为长房嫡子可曾有过嫡子的样子!没有我的同意,谁会让你回府的!”洛景航爆喝道,他这人虽为武将,面上严厉惯了,实则内里也算温和谦逊,此番勃然大怒,实为罕见。 二房和三房的夫人公子和几个庶女干脆低下头,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坚决不参与大房的事,洛家三爷任中郡太守,鲜少回府,眼下能镇住洛景航的人恐怕也只有老太君。 但老太君似乎没有出口制止的意思,一双苍老却仍旧泛着金光的眸子扫了沈氏一眼。 沈氏今日身着鹅黄色撒花烟罗衫,臂端挂着浅粉披帛,十五岁那年十里红妆嫁入了国公府,转眼已经快十八年了,三十三的年岁,却胜华信正好时。她的颜色就连宫里头的静妃也有不及之处,又是沈家的嫡女,妾室能走到今日,也是因为她这个正妻立不起来。 老太君当年未出阁时,见识过傅氏生母的厉害,那样心机沉浮的庶女能教出什么好女儿出来? 故而,洛景航与傅氏情投意合时,老太君极为反对,正好洛老太爷在世时定了江南沈家的亲事,老太君也就顺水推舟让洛景航与傅氏断了情义。 谁能知道一个闺门名秀会做出未婚先育的事出来! 老太君再不怎么喜欢这个侄女,也要为洛家子嗣着想,这才同意洛景航纳了傅氏。 至于管家大权也是她想利用傅氏打击沈氏,如此才能激发沈氏的斗志,可这长媳似乎.......怎么都扶不起来。 老太君在等着洛景航和傅氏将沈氏一步步逼到绝地,她就不信沈家的女儿会如此无能! 这厢,沈氏是不可能探知到老太君的用心良苦,一双凤眸一直低垂着,在得知傅氏有孕时,她气愤难耐,可今日一早洛景航去了景园,当着她的面说:“如兰有孕了,我要升她为平妻,这件事你应该不会反对吧?此事就由你去操办,酒席礼制一样少不得,不能让如兰受了委屈。” 真是好笑,又可悲! 他要抬平妻,还要让她去着手操办酒席,当年多少风华男儿非卿不娶,她却嫁了他,以为这人与旁的男子不同,英勇不凡,出众卓群,她刚嫁入洛家的那一年,洛景航就搂着一个大腹的女子回来,这无疑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 “行了!小七子说的都是实话,身教言传,洛家从来就没有宠妾灭妻的事发生,你这个做家主的也该给他们小辈做做榜样,不过傅姨娘有孕一事也是大喜,府上也很久没有喜事了,老大媳妇,此事你怎么看?” 老太君将矛头指向了沈氏。 平妻一事,倘若正室不同意,还是有回旋的余地,毕竟沈氏背后是周庄沈家军械库!洛景航再怎么混沌偏袒心爱之人,也要掂量一二。 沈氏从出神中抬起头来,一双凤眼似润了三月春水,恰到好处的风情翘楚,她一抬眼就与洛景航投过来的视线交织,心----揪了一下。 这个男人要娶旁人为妻了,虽说只是平妻,可不也是妻么? 她再也不是唯一的妻了。 原来,正如所有人以为的那样,这人一直没将她放在心上,那些年的冷漠也不是他的性格使然,而是他根本就不想对她付出柔情吧? 洛景航被她看的心里发虚,仅仅对视了几息,就移开了视线,看着桌案上的一碗冰糖百合马蹄羹,硬硬道:“此事我心意已决,如兰不能再受委屈了!” 老太君皱了眉,沈氏入坠幻河的状态令得她很失望,一个立不起来的正室今后如何执掌国公府! 娶妻要娶贤,像傅氏这样城府的精明过了头的女子是万万不合适的! “我不同意。”沈氏清润的嗓音伴着微微的沙哑,在一片安静中响起,她目光一直在洛景航脸上,痴痴的看着他。 洛青云一直端坐不语,此刻却也接了句:“母亲说的是,青云也不同意!父亲抬平妻一事,若被言官以小化大,就不是宠妾灭妻那么简单了。” 众人轰然齐齐抬头,洛青云出自傅氏,一旦傅氏是平妻,他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子了,身份地位大不相同,今后的仕途名誉也会截然不同。 他竟然出言反对? 别说是洛青云了,青城都没有资格反对,何况这是他这个庶长子头一次与洛景航对着扛! 着实蹊跷! 傅氏错愕至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心如刀割,为什么她处心积虑得来的一切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美好! 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一个个都与她不亲近。 费尽心机抢来的男人整整十八年也没让她抬起头来做人。 她自问处处谨小慎微,每一步惧三思而行,可换来的是什么? 沈碧霞!洛青城!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存在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傅氏眼中一抹阴恨一闪而过,搵泪拉着洛景航的衣袖,好不悲悯,切切楚楚道:“算了,妾身只要能待在表哥身边,名分什么的哪里会真的在乎。”就算在公众场合,她也会唤洛景航为表哥,单此一点,就令得老太君极为不满。 洛景航的软肋被狠狠触及,抬手在傅氏后背疼惜的拍了拍:“如兰你放心,一切有我。” 在场的人,他谁也不好撒气,就独独青城成了他的‘眼中钉’,遂喝道:“来人,把这臭小子给我押到祠堂.......” 一语未毕,穿常服的护卫低着头小跑了进来:“国公爷,冀州来使到了府上,说是以信阳侯府之名来向大小姐提亲的。” 第29章 嫡娇 29 【大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近日冀州来使的确就在燕京,冀侯新得一颗南海夜明珠,其光泽可比银月,这个时节本不是进贡的时候,冀州却偏偏挑在了暮春派使节连夜赶路,将夜明珠奉上,以博圣悦。 这件事,洛景航也有耳闻。 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是面上忠君效主,背地里指不定谋划着鬼蜮伎俩。 不过,倘若潘洛两家结了秦晋之好,或许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冀侯想与我洛家结亲?可说是哪位公子?” 老太君问道,布满沟壑的眉心拧了一拧,翼侯年岁比洛景航大上几岁,已年过四十,膝下七子,因常年战乱,死的死,伤的伤,眼下剩下的也只有潘二公子,潘五公子,然后就是七公子潘岳。 而潘二公子几年前娶了渤海郡高门贵户的王家女,自是不可能再娶旁的正妻,久闻潘五公子矜贵风雅,玉一样的男儿,自幼饱读诗书,闲游丘壑,是个才情极佳之人。 至于潘岳........老太君直接将其否决了。 潘霸王在燕京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情场上的顶尖高手,是个万花丛中翩然而过的花蝴蝶,手段高明到寻花问柳千百度,却是片叶不沾身,要的就是众女为他失魂黯然的效果。 护卫道:“回老祖宗,小的也不知是潘家哪位公子求亲,不过冀州点名要的是咱们大小姐!” 国公府的嫡长女可是宝贝一样儿供着养大的,就算是洛青云如此受洛景航器重,也得看她几分脸色。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洛宜婷,见她眉如远山,唇不点而朱,雪肌玉骨,长相已经是极为出挑的了,而真正让人过目不忘的是她这一双傲娇清艳丽的眸子,那眸底的神色,女子见了黯然失色,男儿见了失魂落魄。 她孤傲如菊,独立如兰,绝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的娇娇闺秀。 青城就坐在洛宜婷身侧,她握住了长姐的手,指尖悄然摁在了她的脉搏上,竟是.......平稳如斯,正常人在得知有人向自己提亲时,最起码的反应不是应该紧张,或是羞涩么? 青城对这个长姐有了新的认识。 洛宜婷终究是个女儿家,再怎么自持高傲,这个时候最为得体的仪态应是静听长辈安排。 沉默已久的洛青云开口了:“父亲,冀州拥兵日盛,来使不可怠慢,您大可不必立即应了这门婚事,不如先去见了来使再说。” 洛景航的铁臂从傅氏身上抽离,低语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傅氏似颇受委屈的点了点头,平妻一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老太君自打洛宜婷出生时就开始琢磨她的婚事,世家嫡长女所嫁之人,必定是非富即贵,随着洛宜婷出落的如娇花般俏楚,才艺剑术也是无可挑剔的出众,老太君愈发找不到合适的人家。 今日翼州提亲一事,倒是让她如同拨开云雾见了明月。 “既然如此,你就去前厅接待来使,莫要损了我洛家的名誉,叫旁人以为洛家礼数欠缺。”老太君对洛景航叮嘱了一句,又对傅氏道:“你有孕在身,不宜操劳,明日府上会设宴款待来使,你就不必插手多管了。” 老太君这话听起来是为了傅氏好,实则是直接将她摒弃了,一个妾室怎么能操持那种正式的宴席上? 老太君是在变相的替沈氏立威。 傅氏紧紧捏了捏藏于袖中的锦帕,打碎了牙齿只能往肚子吞,起身顺从道:“妾身省得了,老祖宗教训的是。” 老太君往鸡翅木的靠椅上一仰,哼声出气:“哼!教训谈不上,傅姨娘这话听起来怨气倒是不小,你如今年岁已高,这又是第三胎,万不可心性不足,动了胎气!” 傅氏闻言,顿时面色煞白。 老太君这是在警告她! 起先,她根本看不出老太君到底是护着长媳沈氏,还是她这个侄女,今日倒是一目了然了,遂掩了脸上难堪之色,唯唯诺诺道:“妾身明白了。” 洛青云一直未曾正眼看过傅氏一眼,洛青峰年轻气盛,虽不待见生母,有时候也见不惯她这般‘悲楚’,在桌案底下,用脚提了提洛青云,又给他使了眼神,是希望他能帮着傅氏一把。 可洛青云从始至终都未曾想过与傅氏站在一边。 这个母亲虽将他带到这个世上,却也编织了一道令人无法启齿的谎言,他这辈子恐怕都无法逃脱良心的谴责和自卑! 这厢,洛景航一离席,青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话说她一开始同洛景航对峙时,心里也是捏不准的,可她是嫡长子,总不可能一直活在洛青云的光环之下,该争的事情还是要争。 家宴不欢而散,二房和三房的人各自回了宅院。 待人散茶凉时,沈氏悄然起身,素日华贵不见,独留浅浅凝愁。 青城欲上前宽慰,洛宜婷拉住了她:“七弟,你不要过去叨扰母亲,她在洛家活着这么多年,也该清醒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父亲的心在哪里,就母亲一人活的糊里糊涂,眼下叫她看清了事实也好,姨娘会使手段,母亲也该学着点双倍奉还她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活在梦里的人不受刺痛,如何能清醒? 青城看着沈氏缓缓轻步离开,臂弯上的披帛垂落在地,发髻珠串晃得有些孤独,屋檐下的红绉纱灯笼里的光线仿佛成了衬托她的背景,连夜色也暗淡了。 多好的女子啊,偏偏十八载痴情错付! “长姐,若是父亲同意了这门婚事,你该如何打算?”青城突然问道。 古代的女子是没有太多选择权的,尤其是对待自己的婚姻上面,更何况这个世界的哪个男子不是妻妾成群?嫁给谁都免不了独房空枕,青城此刻甚至庆幸她穿成了‘男人’,而不是哪个倒霉的待嫁贵女小姐。 洛宜婷眉目矜绝,从丫鬟手里接过湿巾擦了手,唇角高傲的扬起:“若是潘家五公子,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可倘若是那个潘霸王........我会把他废了!” “!!!”青城‘敬仰’的望着长姐,心生羡慕,洛宜婷自小跟着陈姑姑习练剑术,故而身形细柔婀娜,武义才学俱佳。她院里的仆从皆被她管的服服帖帖,国公府的小厮护院对大小姐的话也是言听计从。 不知为何,青城单单是在脑中想象着潘岳被‘废’的场景,心情就如开了花,她甚至都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与洛宜婷在小径岔路告别,青城往自己的百墨轩走去,在南山书院几日,当真学了不少东西,其中机关术是她最感兴趣的,当初跟随导师也研究了不少古墓机关,却始终达不到能工巧匠的境地,她想趁着晚上闲暇钻研一二。待到了明日又不知有什么事等着她了。 这个时候箫辕和黑狗皆回了下人房,没有召见是不会擅自来百墨轩的。 行至回廊,身侧一黑影突然而至,拉住青城的肩膀,止住了她的步子:“七弟,我有话要问你。” 光听着温润的嗓音,青城就知道来人是谁了,她险些没站稳,洛青云就趁机让她侧身,青城有些气恼的问:“大哥,有何事?” 洛青云比她高出不少,他站在面前,挡去了大部分的光线,青城只能看到他隐在一片光影中的脸,有些过了分的幽冷:“七弟,我都知道了。” 又来了! 他又知道什么了? 第30章 嫡娇 30 【国公府的女儿个个美貌如仙。】 青城知道洛青云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蜕变’。 而落青云也同样深知,他和七弟的矛盾绝非一朝一夕能化解的。只是,他不想做个卑劣的人,任何君子都不希望自己卑劣,洛青云为曾今三番四次伤害过青城的事后悔不已。 但木已成舟,心痕早铸。 倘若不是无意间知道那个秘密......他或者真的会设计将这个七弟永远铲除! 他很想告诉七弟,如今已经不一样了,他不会再对她做什么了,就算他将来凭着已力执掌门楣,他也会护着七弟一辈子。 青城仰头望着他,脖子有些酸累,干脆退了一步,就势在栏柱上坐下,好整以暇的问:“大哥,有话不凡直说,这里没有旁人,你今日能站在母亲这边,愚弟实为震惊,同样也相信你是真心的。” 相信才怪呢! 洛青云看着她稚气未脱的脸,有时候也好奇七弟怎么就能长成这幅模样?幼时粉嘟嘟的一团也就算了,这都十三了,仍旧没个男儿样...... 他心里十分清楚,七弟绝对不是真心信任他,也对,谁会真的将伤害过自己毒蛇捂在怀里? “母亲是母亲,姨娘是姨娘,这个道理,愚兄还是懂的!”不知为何,因为青城的狡黠的目光,洛青云有些恼怒。 青城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一天到晚的佯装古人不是她的本性,干脆也不‘愚弟’自贬了,反正她也心知洛青云也不信任她,遂直言道:“大哥,你此番找我该不会只是为了表明心迹?想必姨娘那里今日并不好过,大哥不用去宽慰安抚?” 洛青云上前几步,居高临下的盯着青城一张一合的粉色菱角春,撩袍自然的坐在了她身侧,那时候小小的整日捣乱的七弟,只会张牙舞爪的伤人,现在倒学会以口舌之辩,伤人与无形了! 七弟以为提及傅氏,他还真会心疼怜惜生母不成? 她太高估了他的人性了! 洛青云这般靠近,青城骤然周身都不舒服了,但面上自然不能轻易显出来,在这个世界生存,谍战大戏的演技必不可少。 “怎么?我说的不对?大哥不该去傅姨娘那里?”青城侧目与洛青云对视,没有丝毫惬意。 洛青云对她这一点倒不奇怪,她是小粉团的时候就没有怕过谁,他记得有一次故意暗中使用银针伤了马匹,害她从马背上摔下来,她那次是彻底惊吓了,整整烧了半个月才退了下去。 他那次.......其实挺后悔自己的下三滥行径。 青城等着洛青云出招,他却没有说话,伸手抽了她怀里的机关术册,待看清书壳,拧眉道:“你对这个感兴趣?父亲还指望你跟着许夫子学些布兵之术,他日也能用在战场上。” 洛青云随意翻阅了几下,就将书册还给了青城:“我说过,姨娘只是姨娘,我的母亲就是你的母亲,这件事不用再怀疑我了。” 呵呵----这也太坦诚了,难不成今夜突遇,就是为了促膝长谈,修补兄弟情义? 青城不以为意的收好书册,洛青云不当回事,她可是当做宝贝了:“洛家和父亲有大哥,我身上自是不必压那么重的担子。”至于机关术的用处,她也懒得解说出来。 洛青云侧着脸,眯了眯眼,心道:七弟当真轻易就服输了?她甘心让自己冒进? 他不信啊! 兄弟二人各怀心思,各方揣度疑虑。 几息后,洛青云的目光终于从青城脸上移开,这个感觉非常陌生,也令他极为不安,在得知那件事后,那种排斥感变得更为糟糕,也许他应该离她远点。 洛青云起身,一改温和谦逊,语气冷淡道:“我听说你在南山书院与潘岳起了争执?此人并非你表面所见的那样,他城府颇深,你最好离他远些,而且他这种人也不是你我能招惹的,有些时候还是低调内敛一些才是上策。” 青城无力一笑,清眸拢雾:“大哥相信我,我也想离他远些!” 有时候不是你想招惹麻烦,是麻烦一直缠着你不放。 片刻后,洛青云沉默几息,借故离去,青城在夜色中静坐了良久。 洛青云,你知道的还真是不少,除了调查过潘岳,难道还派人打听了南山书院的事? ----------- 翼州来使闻公已年过五荀,须髯成花白色,见到洛景航后,还算敬意,抱拳道:“在下这厢叨扰了,若非今日宫宴耽搁,在下断不会在这个时辰踏足国公府,还望国公爷见谅。冀侯五公子明日一早会亲自拜访贵府,在下才不得不深夜来此,先递了冀州书信,请国公爷过目。” 换做旁人暮色之后拜访,的确欠妥。 可来使身份不同,代表的是冀州信阳侯,信阳是冀州的治所,故而信阳侯也被世人称作冀侯。 既然潘五公子明日会登门拜访,来使自然要提前知会一声,将翼州欲要同洛家结亲的消息传达一二。 洛景航虚手请了来使落座,方才在外院已经将身上的戾气隐忍了下去,本来还想恨罚青城一番,眼下只能拖一拖了:“哦?闻公的意思是潘五公子,潘度欲要迎娶小女?” 他心里松下一口气,潘度也是出类拔萃的男儿,虽是冀侯亡妻所出,但品性形貌都是上佳的,只可惜......冀州的世子竟然是七公子潘岳!对此,洛景航一直未能明白,为何冀侯会让潘岳加封了世子? 不过,这是冀州的家务事,他自是不会过问。 当夜,国公府另辟别院,招待了闻公,婚事到底能不能定下来还得再做商议。 亥时刚至,一辆平头青帷马车停在了燕京最为繁华的酒楼下面,潘岳手持折扇,邪魅不改的由小厮毕恭毕敬的迎上了楼上雅间。 屋内,潘度正品茗,还没看到潘岳,就先闻其声:“五哥,你来了燕京也不知道派人通知我一声,要不是偶遇闻公的人,我还不知情!” 潘度晒然一笑,潘岳的消息一向很灵通,他已经见怪不怪了,遂对身边的婢女纷纷道:“去取一壶上好的花雕来,好些日子没与七弟共饮了,今日心情尚佳,又觉良辰美景.......” 潘度脑中浮现那日在城郊看见的美娇娘,虽只是一面之缘,却不难打听出她是谁。 明日就要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潘岳进屋后,同潘度小酌了几杯,酒意微熹道:“闻公说你这次是要向洛家提亲的?我久闻国公府的女儿个个美貌如仙,嫡长女洛宜婷更是出落的芙蕖娇花,五哥,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 第31章 嫡娇 31 【狭路相逢,她要走对手的套路,让对手无路可走。】 潘度比潘岳年长四岁,二人虽不是一母同胞,手足之情尚可。 潘度性子沉稳,品行端正,远不及潘岳狡诈讥诮,至于看上哪家的姑娘?像他们这样的公子,姻缘是不由自己掌控的,妻族在某种程度上只是对自身和家族有益的一种盟约。 竟然如此,要是能娶了一个自己喜欢,又门当户对的女子,岂不是美事一桩? 潘度没有言明到底是不是看上了洛家嫡长女,只是笑了笑:“七弟以为洛家会同意这门亲么?” 其实,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娶到洛宜婷,只要让冀侯向皇上上书恳求赐婚,皇上不会不答应,可如此就没有意思了,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自己亲自走一趟,就连媒人都暂且搁下了,他要那个矜贵的女子真心实意嫁给他。 潘岳慵懒的单手撑腮,酒过三巡,犹醉胜醒:“国公府手握中州一半兵权,皇上早就对冀州失了信任,真要是能与洛家结亲,与冀州而言,未必不是好事,只怕到时候.......洛大将军会大义灭亲!” 潘度神色微冷了几分:“大义灭亲还谈不上,此事你休要再提。”他压低了声音:“小心隔墙有耳!” “五哥明日去国公府?不如小弟陪同你一道去吧,洛家七少爷正好与我是同窗。”潘岳不以为然的轻笑,顺势转移了话题,他不是个谨小慎微的人,甚至有时候孤傲绝狂到了一定境界。 真真假假叫人看不出端倪,猜不出所想,才是他想要的。 潘度深知这个弟弟心性狂傲,但也懂的进退,此事不再提,他便是心里有数了,只随意问了句:“洛家七少爷?是洛家那个长房嫡子么?” 此言一出,潘岳似乎陷入某种思量,慢了几息,才悠悠道:“五哥放心,你未成亲之前,我不会真的动了你的小舅子。” 洛青城,算你运气好,上面有个如花似玉的长姐! 翌日一早,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自东肆驶出,轻纱车帘随风晃动,周遭八名护卫相随,稳稳当当的驶向国公府。 潘度看了一眼看似玩虐的潘岳,问:“你今晨派出去的人是调查洛家七少爷?你怀疑她做什么?” 青城孱弱无能的名声早就远播在外,潘度也有所耳闻,这样一个没有实力又或者毫无潜力的嫡子有什么值得调查的?潘度神色古怪看向潘度:“你院中美姬多久没碰过了?” 该不会当真如传言一般,他有怪癖不成? 否则潘度实在想不出任何其他理由出来。 潘岳闻言,如吞苍蝇,掌心用力收了折扇,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五哥,你又不是不知道父亲将我困在燕京的目的,我哪有闲工夫置身软玉温香?洛小七倒是没什么可查的,只是她身边的人不可小觑。” 潘岳这一日一直在想箫辕的事,那样的身手绝非一般人能及,就连他也是甘拜下风,再看箫辕五官俊宇,气度绝尘,洛青城身边怎么会有此等隐世高手? 潘度道:“你没有隐疾那是最好不过!别忘了当初二叔是如何死的!” 马车内陷入一时的沉默,似乎谁也不愿提及当年潘家二爷血溅楼台之事。 今晨一早,潘度身边的随从就送了拜帖到国公府上,潘世子也会同潘五公子一道前来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百墨轩,本来作为大房嫡子,潘度上门求亲一事,青城是不用露面的,可国公爷却发了命令,让洛青云和青城一并出席。 理由让人不置可否,一来洛青云是洛景航鼎力栽培出来的好苗子,能与冀侯的两位公子结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青城又是潘岳的同窗,她的作用无疑只是‘蹭热度’。 研究了半夜的机关术,青城早起起略显疲态,幸而她略懂岐黄,喝了几味汤药稍作调息总算得以恢复了精神。 “去把箫辕叫来。”青城吩咐道,眼下在内室伺候她的丫鬟只有枝芯,即便如此,贴身之事仍旧是她自己亲力亲为,女儿家的身份能瞒多严是多严。多一个人知情多一份危险。 片刻,箫辕持剑而至,青城坐在小花厅下,这个时节玉簪花已经陆续开了,漫漫白色浪层,风起浪拂,飘香肆意,少年的脸庞除了稚嫩之后,还多了一些坚毅。 青城的变化,箫辕看在眼里,他虽疑心,但......总好比过她不愿意再搭理他好,那样冷漠疏离的目光......叫人心寒。 “七少爷,您有何吩咐?”箫辕的语气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清冷如冰玉相击的,叫人体会不到一丝温度。 但此人让青城极为心安,无欲无求的人,才没有弱点,才能成为她的得力手下,她道:“今日潘岳会来府上,你到时候注意留心他身边的人,长姐若真要与冀侯五公子定亲也未必不是一桩好姻缘,只是潘岳此人,我实在看不透,也信不过,他今日既然特意来府上,一定存了什么心思,你且查清楚了再来告之我。” 他总不会是找麻烦上瘾,离开书院耐不住,就找到国公府来了吧? 箫辕察觉到青城提及潘岳时,有股子不耐烦,却也畏惧之意,默了默,点头应下道:“嗯,属下这就去查,七少爷你凡事小心。” 言罢,他很快大步退出了百墨轩。 青城后知后觉,反复咀嚼着箫辕的话。 ‘凡事小心’?他是指什么事?还是指哪个人? 其实,在国公府,除却洛青云之外,箫辕也被青城列为了‘城府心机’一类,只是他能为己所用,必要时会是一把利剑。原主从未经营过自己的势力,青城尚未摸清所有人的路数之前,一切都悄然进行,过于激进只会提前暴露了自己本就尚弱的实力。 不多时,冀侯两位公子如期而至,洛景航携嫡子和庶长子亲自相迎,冀州来使也在国公府等候自家两位公子多时。 洛景航坐上首,冀州来使同两位公子同席,青城和洛青云同席,一时间正堂内热闹了起来。 几番寒暄,潘度向洛景航呈上了生辰八字和求亲的正式文书,另附了大师占卜吉凶的册子,可见其诚意之重,必娶之决心。 洛景航并没有接过潘度手上的东西,又不能让人家一直捧着,便置于了桌案上,这个态度模棱两可,闻公和潘度对视一眼,惧明白了洛景航的意思。 洛家是想观望一二,也就是说潘度仍旧有争取的余地。 潘岳将一切看在眼中,唇角玩味一笑后,道:“国公爷有所不知,在下与贵府七少爷志气相投,若不是其间闹了误会,就是一舍之友了,能在南山书院与七少爷同窗一场也是在下的运气,要是我五哥能有幸得贵府小姐青睐,洛潘两家定能结永世之好。” 且不说冀侯此番想与洛家结亲的目的是什么,洛景航心中一直压着一事,洛宜婷的婚事越早定下越好。 下月既是太子选妃大典,皇上为了给太子寻一强大的妻族,已经多番暗示过洛景航,可是洛家已经出了一个静妃,一入宫便是华宠万千,年前喜得一皇子,那么洛家在朝廷的处境就变得异常微妙了。 一旦洛家有女儿成为太子妃,有朝一日就是母仪天下,看似前途似锦,繁华不可言喻,但妻族也是最容易被上位者摒弃的存在,洛家已经够显眼了,不能再走险招。 将洛宜婷的婚事草草定下,皇上未免不会多想,可是冀州不一样,皇上巴不得与冀州结亲,要是洛宜婷能嫁入信阳府,将会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青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欣赏完潘岳一番‘相见恨晚’的言辞,出乎潘岳意料之外赞同道:“难得潘世子看重,青城在此谢过,长姐的婚事还需同她商议了再说,府上已经开始着手备了酒馈,两位公子不如今日中午留下用饭,婚事稍后再议。” 洛景航正处在尴尬之处,不知如何回拒,又不能直接应下,那样未免太掉价,青城此言正好给他一个台阶下,随道:“实不相瞒,小女娇惯成性,此事还得问问她的意见。”洛景航表现在极为疼惜骄纵洛宜婷,为的就是让冀州知道,洛家的女儿并非一定要嫁冀州。 闻公对潘度微微点头,潘度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在下静等小姐佳音。只要小姐答应,在下立马回冀州着手媒人纳吉一事。” 洛景航一笑而过,又避开了婚事的话题,午膳之前,邀了冀州来使和两位公子去了国公府的水镜台赏景。 洛青云寻了机会与潘度闲聊了起来,青城走在后面,她知道潘岳一定会找她说话,反正也躲不过,太过刻意的回避只会让人看出端倪,她放慢了脚步,假借赏花,在小径上等着他。 果不其然,这家伙没一会功夫就持扇向她走来,折了朵开的正艳的牡丹,置于鼻端狠狠嗅了嗅,道:“同窗,一日不见,你倒是长进了?怎么?今日没带你那随从?” 提箫辕作何? 该不会还想挖墙脚? 青城有所不知,冀州正是用人之际,别说是箫辕了,就连国公府的家臣奎老,潘岳也一并惦记着。 第32章 嫡娇 32 【洛小七,这次算你狠!】 正如洛青云昨晚在回廊下对她的‘忠告’,其实,青城也绝对不会相信潘岳内里也是这幅纨绔成性的样子。 他的目的何在? 仅仅是陪着潘五公子上门求亲? 当然了,青城也断不会自信的以为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难不成真是为了箫辕?他二人不过一面之缘,能有什么渊源? 很显然,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她还尚未彻底领悟,眼看着潘岳这张蛊惑邪魅的脸渐渐靠近,青城后退了一步,神色浅淡道:“潘世子放心,我洛府守卫森严,水镜台更是机关重重,歹人剑客绝对不会踏足此地,我用不着带随从,你也用不着。” 潘岳脸上温笑凝住了:这小子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却四两拨千斤把我的话给挡了回去,呵呵.......洛小七,你还真是长进了! 这厢,青城并没有探出潘岳的用意,又察觉四周已无他人,洛青云和闻公等人已去了小洲亭,不知为何,单独面对潘岳,她总有一种羊入虎口的错觉。 她不想当任人宰割的小绵羊,一点也不想。 青城提步往小洲亭赶去,潘岳不出意料的摇着他手中的折扇,不紧不慢的走在后面,偶遇静立伺候的丫鬟,还不忘伸手挑了挑对方的下巴,调戏一番。国公府的下人都是受过严格挑选的,水镜台的丫鬟更是稳重素净,见了潘岳这等风华超绝的公子哥,仍旧是面不改色,不受滋扰。 “哼......”潘岳也不知是觉得太无趣了,还是自尊心受了打击,鼻音出气,闷闷的加快了步子,行至青城身侧,几乎是附耳道:“洛小七,那日实在抱歉,你若还想与我同住,倒是可以再搬回来。” 青城不动声色往小径一侧挪了挪,拉开了与潘岳的间距:“不必了,我眼下住的挺好。” 她实在不明白潘岳的行径,但凡是人,做事总得有个目的,可是这人却始终叫人读不懂,青城不信他当真好龙阳之癖,可那日在书院,他劳师动众的将她压在身下,又引她大叫出声,让旁人都知道这件事,恐怕是另有所图吧!? 虽一时不知道潘岳为何要演那一出,但青城很清楚,她那日是被他利用了。 奎老在小洲亭设了棋局,青城不懂围棋,中途借故离开了一会。她知道有奎老在场,潘岳是舍不得错失与高人切磋的好机会,而选择继续‘跟踪’她。 青城站在水镜台的高阁上,有一览众山小之感,下可看到博弈中的几人,上可独览苍穹浮云,迎面吹来的暖风中,有青草和露水的气味,憋闷已久的肺腑狠狠的吸了几口气。 今后的路很长,她需要一步一步来,急不得,燥不得。 箫辕轻步走来,见她清目朱唇,有一瞬间的恍惚后,才上前道:“七少爷,您猜得没错,潘岳的确指派了人在国公府打听消息,而且一早就派出来了,不过......” 青城闻声,侧目看着箫辕,她有些急不可待,潘岳越是不以真面目视人,她越想知道此人在谋划着什么,面上却淡淡道:“箫辕,今后你有事就直说,尤其是我交代的事更加无需隐瞒。” 箫辕微抬眸,看出了青城这一次是当真与以往不同了,蹙眉之余,实话道:“他手底下的人到处在打听属下的底细。” 潘岳果然不同寻常,不打听主子,倒去打听手下了? 真要挖她的墙角? 青城看着箫辕坚毅的眉宇,也不知道这堵墙够不够结实,如果对方所给的筹码足以令他倒戈相向,他会不会心动? 清风吹来,少年郎衣襟翩然,月白色袍服极为衬她的肌肤,自斜领露出的那一节脖颈,细白光洁,如同上好的美玉雕琢而成,每一寸都是堪称完美。 箫辕被青城清幽的眸子盯的有些耳根发烫,他心思颇深,最擅察言观色,哪里看不出青城的意思,遂低头道:“七少爷,属下辜负了谁,也不会辜负您。” 就算真有那一日,他也会将她护在身边,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他这些年布下的弥天大谎! 箫辕此人少言寡语,眉目森严,爱慕他的小丫鬟们也只敢悄悄捎些锦帕果子之类的东西,还没有人敢直接同他说话,这人从不誓言,一旦说出口就是生死契约了。 青城心中很满意箫辕的忠诚,他如何的奸佞都不要紧,青城唯一想要的就是‘忠’字,一个好的仆从不需要过于善良,‘忠’才是根本。 “潘岳应该不止派出了寥寥几人吧?你去长姐那里要几个信得过的护院,将这些人统统捉到父亲面前,记住,要当着潘岳的面,就说国公府闹贼了!”青城悠悠然吩咐了几句,饱满的粉色菱角唇溢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想挖她的墙角? 潘岳你这次真的是失策了! 箫辕一离开,青城反复琢磨了他的话,潘岳打听他的底细?他不过是国公府的家生子,背影底细实在是干净简洁的要命,掘地三尺也再找不到更过的线索出来,是潘岳太过劳师动众,还是..... 国公府表面看似一片祥和,其实内里则是一潭浑水! 午膳尚未开始,箫辕即押了七八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过来,按着青城的意思,向洛景航汇报道:“国公爷,这些人假冒家丁在府上鬼鬼祟祟,为了两位公子的安危,属下擅自将几人抓了过来,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国公府素来安稳,属下以为是冲着两位公子来的!” 一旁的潘岳看清被捉之人的面孔时,脸色都黑了。 潘度几不可闻的咳了几声,与闻公对视,这厢闻公道:“既然是冲着冀侯公子来的,不如将人交给在下处置吧,国公爷以为如何?” 国公府的确从无不速之客,既然冀州来使都开口了,洛景航也不想多事,遂道:“如此也好,箫辕,你将人交给闻公,去把七少爷叫过来,是时候开宴了。” 冀州是虎狼之地,且不说与大魏敌对的燕国,就连并州和幽州也有不少潘氏的宿敌,想置潘岳和潘度于死地的人实在是数之不清。 国公府混入奸细,已经是让洛景航丢了颜面,此刻将歹人交由冀州处理,也算是卖了个人情,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闻公松了口气,箫辕捉过来的人都是潘岳的人,要是被扣押在国公府,被问出什么话来,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潘岳舔了舔牙,与箫辕对视了一眼,不过也只是一息之间,箫辕无视他的存在,径直而去,潘岳气恼至极,猛然打开折扇,大力扇了好一会,心道:洛小七,这次算你狠! 第33章 嫡娇 33 【洛小七,你又摸我哪儿了?】 潘岳素来以傲慢成性著称,他的情绪如何变化莫测,旁人并不会轻易起疑。 闻公多方暗示,才得以让他表面上平复心绪。 酒馈设在了前厅宴席处,洛景航携众人至,奎老也在席上,除此之外,国公府‘青’字辈这一代的各房男嗣不论嫡庶皆有出席。 洛青峰在青城身侧落座,凑到她耳畔问道:“七弟,潘霸王这次没为难你吧?” 上回潘岳在画舫‘捉’了青城陪酒一事,洛青峰也是在场的,为了这事还险些和潘岳动手,要不是洛青云路遇,那日搞不好就是一场厮杀。 青城对这些不光彩的过往只能尽量忽略,提手将洛青峰推开,让他坐正,方道:“五哥放心,他好歹也是冀侯世子,如今已知道我谁,在国公府不会造次的。” 潘岳真要是放肆到了洛家,那丢的就是冀州的脸了,他平日里再怎么走马喂鹰无所事事,也不会在今时今日做出有失身份的事出来。 也不知道这人是五觉灵敏还是心有感应,这厢青城和洛青峰正说起他,他就抬头望着这边的席面看了过来,冲着青城收了手中折扇,双手一拱,做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姿势。 “七弟,潘岳是什么意思?”洛青峰问。 青城摇头:“此人非同类,我也没法猜透他所想。” 十三岁的青城个头不算高,又生的白净纤细,洛景航没有携她去过任何一次盛大的宴席场合,每次宫中赴宴也都是将洛青云举荐给同僚,可青城到底是嫡子,终究是藏不住,再‘拿不出手’,也是时候露脸了。 于是,就有了下面一幕。 “犬子在南山书院进学,与潘世子是同窗,今后还望世子能多方照拂。”洛景航谦逊客气的对潘岳道。 潘岳是侯位继承人,也就是冀州未来的主上,前途可谓一片光明,饶是洛景航如何的看不惯潘岳的作风行径,还是逮着机会就推销自己的儿子,想来青城能在南山书院和潘岳同窗一场,他日时局变动,还有与其周旋的余地。 潘岳饶有兴致的冲着青城挑了眉,也不知道他整日里哪里有那么多表情?以为自己是表情帝吧? 他应道:“照拂谈不上,贵府七少爷天资聪颖,才学八斗,深得夫子看重,我能与贵公子同窗一场,也算是缘分,今后切磋一二倒是可以的。” 洛景航闻言,有一瞬的神色凝滞,就连心思细腻的洛青云也是如此。 洛家七少爷天资聪颖,才学八斗? 这种说法还是有史以来头一回! 七少爷只要安分守己,不惹祸闯事就是洛家的幸事了,这才进学几日,就从街头痞子进化成才俊少年了? 反正洛景航是不相信的,他自己生的‘儿子’,他心里有数。 但潘岳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只能往下接,道:“久闻冀侯教子有方,信阳府又是群儒聚集,能人异士如门庭若市,犬子能向世子讨教一番也是大益。” 青城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便宜父亲的用意,能有机会表现自我,她也想抓住机会的,遂道:“父亲说的是,潘世子师承数名大家,其中单数重阳居士技艺超群,若是潘世子能不吝赐教,青城一定不负良机。” 洛景航和洛青云俱是一凛,他二人是何等心性,自然也听到了青城的弦外之音,洛青云对重阳先生也是十分敬仰,他配合着青城道:“重阳居士竟是世子之师?这要是能得其只言片语的指点,不亚于空读十年书。” 潘岳的脸上的纨绔渐渐消散了去。 闻公表情僵凝的轻敲了一下桌案,替潘岳解围道:“重阳先生,有卧龙雏凤之誉,也是钻研兵理机关术的英豪,只可惜却醉心曲乐书画,闲游丘壑,只愿做一隐士,我家世子前年的确拜访过重阳先生,虽以重金相聘,却没能如愿请他下山,可惜啊,可惜.......” 潘岳仰面灌了口竹叶青,另一只持扇的手背上隐约腾起了青筋,恨不能将对面而坐的白净少年给捏碎了不可。 他前脚刚试图将箫辕收为己用,这厢青城就开始动他恩师的心思了。 好在闻公及时将局面控制,不然以潘岳多年养成的雷厉风行的性格,说不准真会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拎起来,好生教训一番! 老子的人,你也敢打主意! 青城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洛青云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息,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会针对潘岳,只有站在青城身后不远处的箫辕通透于心,不由得多看了她的背影几眼,她是在给潘岳传达一个讯息------她洛青城是不会放弃自己人的。 旁人想抢她的人,也得提防着她不会作出同样的事来。 箫辕第一次见到青城时已经七岁了,那年的小粉团不过几个月大的样子,也正因为在七少爷院里养大,箫辕才比其他家生子更有机遇跟着国公府的师傅学艺,这才有了今日的一身功夫。 他的一切,都是由她而起。 箫辕抿了抿唇,惯是皱着的眉心缓缓舒展了开来,被七少爷冷漠的几年,他过的并不好,如今又得她器重,箫辕心情复杂........ 酒后三分醉,青城刚咪了两口就被箫辕止住,其实以她的身份,今后定是少不了喝酒,不如眼下先练着,洛青峰见她粉颊桃腮,也阻止了一句:“七弟,你年纪尚幼,饮多了伤身。” 其实,并非是她嗜酒,非要吮几口不可,在原主的记忆中,青城几乎从未参加过这等酒馈,这次洛景航此举无疑是让她正式抛头露面了,她向冀州来使和两位公子敬以薄酒是在常理之中。 青城也知道点到为止,便在宴席中途借故离席,在现世时,家中世代为医,她掌握了不少解酒的法子,或是针灸,或是药膳,总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她去了小花厅稍坐,又命丫鬟取了几片葛花过来,放入泡了酸枣的清茶里,细细品了一口,就觉腹中辛辣缓和了不少,酸甜甘美,味道十分可口。 这个人方子是以前跟着太祖父学的,既解酒,又养胃。 潘岳在她身侧落座时,她一无所知,后来青城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习武和不习武之人之间有很大的区别,习武之人可以做到行无声,只要对方有心,走路也能悄然无息。 直至那股子酒味扑鼻而来,青城本能使然,突然转身,双手挡住了即将靠过来的那人。 潘岳没料到这小子反应速度倒是挺快,身子一僵,低着头看着胸前白嫩嫩的双手,勾唇一笑,再度抬眼直直盯着青城:“洛小七,你又摸我哪儿了?” 这人如泰山压顶的架势令得青城实在不好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这般挑衅就不是玩虐那么简单了。 她也是有尊严的,并非是个可以逆来顺受的小受。 此刻,青城脑中闪现一个念头出来,却未等实施,箫辕的手伸了过来,摁在了潘岳的肩头,将他堪堪逼退了回去。 青城得了自由,一手回收,便起身站立,她冲着潘岳微微一笑,如四月仲春,欲开未开的蔓长春花,谜一样的自信:“潘公子,方才多有得罪,想必潘公子惯是风流大度,这点小便宜应该不会介意吧?” 潘岳唇角一抽,没错,适才他是想‘质问’青城,为何又占他便宜,可这话从青城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了,好似他当真被占了便宜! 只有他占别人的便宜,旁人什么时候敢占他的便宜!? 更可气的是,这小子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对着他笑。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第34章 嫡娇 34 【请君入瓮。】 箫辕人高马大的立在青城身后。 他这个人与生俱来的不怒自威,不是潘岳真的畏惧于他,只是此地是国公府,而他则是陪同潘五公子上门提亲的,一旦闹出事来,终究无法好看的收场。 说来也是气恼,他无非是想报方才的‘无故放矢’之仇,稍稍对青城施以小戒,重阳居士是何等人物?坊间传言‘得重阳’者得天下,她区区一个洛家不成气候的七少爷还敢明着跟他抢人? 在潘岳的认知里,他倘若将箫辕收入囊中,也是做了一回伯乐,帮了箫辕一把,再看看青城这没几两重的样子,今后又能有多少出息? 主子没有出头日,仆从又何来荣华光耀一说? 怎奈箫辕的忠臣也出乎了他的意料,这天下最能收买人心的无非三样东西,金钱,权势,美人,信阳府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故而天下英豪群而聚之,这箫辕的脑子是榆木做的么?不知道良禽折木而栖? 而更加令他无法释怀的是,洛青城这臭小子这是什么态度?好似他潘岳还真是被此子欺负了去!光是想想自己被一个孱弱细柔的少年郎‘占了便宜’,潘岳后脊梁骨也跟着颤了几颤。 这种古怪的想象让他一阵心悸。 潘岳手中折扇猛然一收,发出‘啪’的一声响,仿佛有冷风袭来,沉着脸拂袖而去。 箫辕低头看着青城远山青黛的眉眼,问:“七少爷,此人今后还是会寻你的麻烦,属下这次跟着您去书院吧。”他倒是有个人一直想见见。 青城自然不会知道箫辕此时所想,看着潘岳远去的背影,有些出神的说了句:“会叫的狗通常都不可怕,最能伤人于无形的是那些闷声不说话的。南山书院既然立下了规矩,我便没有理由特殊化,你不必一直护着我,不过倒有一件事需要你亲自去办,记住了,我谁也信不过,而且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查清楚了。” 暮春的日头越发的烈了,站在回廊下可以感受到晌午烈日的灼烫,少年郎莹白的脸庞衬得水眸炯炯如曜石,说话时,有种以往不曾有过的坚定。 箫辕挪了一步,挡住了直射在青城脸色的太阳光,总觉得她不该被这样暴晒着,问道:“七少爷您说,是何事需要属下去查?” 还能有什么事? 她来的这个世上,头等大敌,除了潘岳之外,就是洛青云了,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表面上的好兄长演了十三年的好戏,背地里却是害了她无数次,她怎能不提防! 用人不疑,她将箫辕当做自己人,遂道:“昨日家宴上你也听到了,我大哥竟然站在母亲这一边,你不觉得奇怪么?我听说大哥自半年前从幽州回来后,就与傅氏生了芥蒂?那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连生母和嫡子的身份都不顾了?” 还是.......洛青云跟她一样,也在演戏呢? 箫辕对此事也有疑惑,经青城一提,他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今日午膳是由沈氏一手操办的,她已经太久没有插手国公府庶务了,却并不觉得生疏,要知道沈家的女子自幼擅长陶朱之道,一个国公府又能有多少庶务要管的? 当年之事一定是傅氏背地里使了手段,才致她管家期间出了不少纰漏,当初年轻气盛,心性也大,否则也不会轻易放手,没有搜罗更多的证据。 洛宜婷在景园花厅小坐,刚用过午膳,她让丫鬟泡了解暑茶上来,今年的时令格外的燥热,还未立夏,就已经有酷暑之感了。 沈氏看上去虽仍旧娇楚瑰丽,神色却不太好,洛宜婷知道她母亲在想什么,倒也没有直接宽慰,有些事还是需要她自己想明白才能更透彻。 洛宜婷避重就轻道:“母亲,我那日随着陈姑姑外出,你猜我看到谁了?” 整整十八年,沈氏一颗心都在洛景航身上,如今洛景航要抬傅氏为平妻,她哪有心思去管这些,玉手拨弄着托盘里的瓜果,许久未言。 母亲......终究是被外祖父娇惯坏了! 洛宜婷看着沈氏萎靡不振的样子,有种怒其不争之意,想了想还是罢了,她一个做女儿的总不能教导母亲去学会那些人情世故!只是旁敲侧击道:“我那日见到了蒋世勤,姨娘名义上是去法华寺上香,以我看那情形,分明就是特意去偷偷见她的母亲的,您猜这对母女是不是要重归于好了?” 傅居廉可以狠下心不要女儿,可是蒋世勤未必真的舍得下?这天下的母亲就没有一个能做到见了儿女毫无情义的! 沈氏终于醒过神:“你是说傅氏想重回傅家认祖归宗?” 洛宜婷勾了勾唇,鄙夷冷笑:“姨娘想不想回傅家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万一真有傅家做后盾,父亲定会是拿傅家做由头,抬了姨娘为平妻,母亲,您哪里都比姨娘强,独独一点欠缺就不是不会哄父亲高兴,这男人也是耳根子软的,哄一哄就知道你的好了。” 沈氏面颊烧红了,一巴掌拍在了洛宜婷的手臂上:“你这个丫鬟,说什么混话!这话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该说的么!也不嫌臊?仔细着今后嫁不出去!” 此言一出,洛宜婷悠悠然品了口清茶:“谁说女儿嫁不出去?冀州五公子今日不是上门提亲了么?” 真是越说越混账了! 沈氏这厢正欲纠正洛宜婷过于奔放的心思,另一面突然想起一事来,嗓音高了几个调儿,问她:“.......婷儿,你....你跟母亲说实话,那日你同陈姑姑外出,是不是已经打着冀州五公子的主意了?难怪你前阵子派了人出去打听吟诗会的事,潘五公子要是没见到你的真容,也断不会这么就唐突上门求亲!” 沈氏一语中的。 洛宜婷也不打算隐瞒:“母亲,冀州五公子再怎么不济,也总比入宫的好,太子选妃在即,女儿岂能等着被当做棋子?五姑姑已经入宫,我要是再成了太子妃,咱们洛家就当真成了众矢之的了。” 青城站在月门处怔住了。 原来,长姐玩了一出请君入瓮,将潘度给‘诱’来了。 只是她很好奇,潘度他知情么?看他那架势,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一开始就是洛宜婷有意引起他的注意吧? 洛宜婷看到青城的出现,将她叫了过去:“七弟,你都听到了,此事不是姐姐有意瞒你,你是的性子.....不对,应该是你之前的性子太急,姐姐怕你会说漏了嘴。” 青城赧然一笑:“长姐放心,我不会和以往一样莽撞了,只是......长姐如何知道潘度会是良配?万一看错了人,岂不是会误了一辈子?” 确切的说,青城也深知眼下的洛家的确就快成为色功之臣了,除却静妃不说,太子妃的人选基本就定在了洛家嫡长女身上,而洛宜婷要是想逆转入宫的命运,只能尽快定下亲事,万一圣旨下来,一切都晚了。 洛宜婷眸光满是自信:“潘度再合适不过,七弟不必为我的事操心,你专心于学业,他日才能有机会赢了大哥,不然.......姐姐也不知道怎么帮你。” 想想也是,原主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傅氏的暗箭坑害,幼时无所作为还尚有理由,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再要是一无是处,怕是洛景航那个亲爹也容不下她。 青城点了点头,多说无益,只能用今后的行动表示她已然不同了。 只是,来自现代的灵魂的青城对男子的情义持有怀疑态度,在她那个世界,人情薄如纸,尤其是男女之情,难道眼睁睁看着长姐就这样嫁了? 她总觉得心里不安。 青城道:“姐姐不想再试探一下潘度?” 第35章 嫡娇 35 【七弟上来,为兄带你骑马。】 试探潘度? 洛宜婷面色古怪的在青城脸上凝视一番,自己这个七弟一向鲁莽冲撞,又是被母亲娇惯成了无礼傲慢的性子,原来到了关键时候,还知道酌情思量。 七弟要是一直能这样下去,她也能放心些。 “潘度是冀侯之子,我倘若嫁他是最适合不过的,至于他这个人到底如何......你以为我会在意?”洛宜婷淡淡道,涂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着怀里的褐黄毛色的猫儿。 这只花猫异常的懒惰,臃肿着身子,眯着眼睛在洛宜婷怀里养神。 闻言后,青城有种出戏的感觉,在现世看过不少山盟海誓的古言,里面的女子哪个不想寻得如意郎君的?甚至做出私奔外逃的事也不足为奇。 可事实上,时人鲜少会将儿女情长视作不可或缺的东西,小女儿家的心思固然也会有,但绝对不会发生在像洛宜婷这样心藏韬略的女子身上。 青城突然发现,她之前太低估了这个时代的人了,贵公子也罢,朱门千金也好,很多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张谱,什么是最该取舍的,他们自有分寸。 洛宜婷宁愿远嫁冀州也不愿入宫。 可见她也是个通透的人,要是换做一般闺中小姐,怕是上着杆子也要一搏太子的宠爱吧! 青城拾了颗杏子吃,这个时节的杏子尚未熟透,含/在嘴里一咬,微微泛着酸,她水眸一眯,许是注意力一集中,鼻端就嗅到一股子浅浅的药味。 “长姐?这只猫......”青城并不能太过笃定,可疑虑越发浓烈。 从一开始,洛宜婷听闻傅氏有孕,还有昨晚的家宴上,一切都表现的太过平静,她这样的嫡长女绝对不会放任一个妾室骑在自己母亲头上。 这猫好生古怪,可她一时间觉察不出古怪点在哪里? 青城这一问,洛宜婷那修长白嫩的玉指抓着猫儿的双耳捏了捏,那慵懒的家伙仍旧不为所动,只是扒拉着两只爪子,慢悠悠的生了个懒腰,洛宜婷道:“姨娘最是喜欢这只畜生,黛品轩的丫鬟也不知道是怎么伺候的,也没看严实了,万一吃了什么不该吃的,闹了肚子,姨娘如今有孕在身也顾不了它。” 一语毕,洛宜婷弯下腰,将猫儿放了下来,抬起绣花鞋往它身上踹了两脚,这畜生才‘喵’了一声跑出了景园。 沈氏冷哼了一声:“她傅如兰也只能养这等下贱东西解闷儿,饶是她费尽心机,青峰和你们大哥还不是不待见她!” 洛青峰是在沈氏膝下养大的,他与主母亲密,倒是无话可说,可洛青云以往可是最为孝敬他那个生母的,他无常冷漠的变化,就连沈氏也注意到了,更别提洛宜婷。 “大哥他近日可曾来给母亲请安?”洛宜婷问。 沈氏虽然极为不喜洛青云,可作为正室,她自然要接受洛青云的请安,闷声道:“他倒是走的勤,面上比你们几个都要敬重我,可那又如何?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总归隔着一层罅隙。” 洛宜婷不置可否,人心隔肚皮:“母亲说的是,大哥虽平日里叫您一声母亲,心里保准不是觊觎着旁的!” 青城看着沈氏趴在花厅石桌上,那胸前的起伏浑圆饱满,再看看洛宜婷也是如此,她此刻隐约忧心今后这具身子会不会也往这个方向发展。 真要是随了沈氏,可不是束胸就能简单解决问题的,搞不好还会闹出病来。放在现世,这种病的存活率本就不高,更别提在古代了........ 她得好好想个法子瞒天过海,也许前面几世就是因为身份暴露了,才导致任务失败,于是一次接这一次穿成了‘男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洛宜婷见青城拧眉失神,以为她在担心洛青云的事,其实,洛宜婷也是颇为心疼体格瘦弱的七弟,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百墨轩的用度里面,沈氏每月都会添不少银子进去,素来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不见七弟长身子。 “七弟,你安心跟着南山书院的先生进学即可,就算冀州的婚事定了下来,也要等到来年才会出阁,这段日子有我在,姨娘掀不起大浪,至于大哥.......他现在与傅氏有意疏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洛宜婷也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 她自小与洛青云水火不容,怎奈洛景航一向对庶长子宠信有加,她就算想以嫡压庶,也得先过了洛景航那一关。 陪着母亲和长姐说了一会话,有小厮过来请青城去前院宴席处:“七少爷,冀州两位公子一会要离府,国公爷让小的请七少爷过去相送。” 洛家没有应下婚事之前,想必潘度不会轻易离开燕京,青城问:“父亲可说了冀州公子会在何处落脚?”她倒是想亲自去‘送送’,不方便暗地里查探冀州公子的下落,那就明着跟过去。 洛宜婷不想试探潘度的真性情,可是青城却不希望长姐就这么轻易嫁了。 在现世,她也有个姐姐,容貌和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只可惜错了婚姻,也就错了小半辈子。 女子最可怕的不是生的美丑,而是遇人不淑,所托非人,青城如今是长房嫡子,护着洛家女儿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的职责。 小厮道:“回七少爷,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您快些过去,国公爷还在等着呢。” 既然洛景航发话了,青城也不能拖延,很快就跟着小厮去了前厅。 她一赶到,潘岳就大弧度摇着折扇朝着她靠近:“洛小七,有劳相送了。” 这家伙,半个时辰之前还是怒气火烧的远离了她,这会怎么又笃定她一定会送他!青城又注意到潘岳在眼神终究还是在奎老身上停留了几息,虽是无心之举,但青城仍旧察觉到他存了‘挖墙脚’之心,不过奎老是洛青云的老师,他在洛家坐镇了二十载年,岂是一点苍头小利就能将他说服的? 青城一点也不担心潘岳会‘挖’走箫辕和奎老当中任何一人。 潘岳和潘度二人论相貌,要数潘岳更有君子俊逸之范,可单凭这张脸却不及潘度的沉稳如山令人心生踏实。 “二位公子请,我与长兄会一道相送。”青城虚手一请,十三岁的青涩少年郎做出这样的姿势,非凡没有稚嫩顽童之态,反倒有模有样了。 洛景航身为大魏国公爷,又是骠骑大将军,自是不能直降身份,故而就由洛青云和青城送了潘岳和潘度出门。 洛景航昨日还对青城怒不可揭,眼下虽没有放弃升傅氏为平妻的心思,但看着嫡子的背影,也没有以往那般不顺眼了。 潘岳和潘度相续上了马车,就连闻公也有自己单独的青帷小油车,洛景航是习武之人,又不可能立马命小厮套马备马车,侧目看着比他矮了一截的青城道:“七弟上来吧,为兄带你骑马。” 青城闻言时,洛青云已经一跃上马,身形矫健,长袍翩然,一手捏着缰绳,一手朝着青城伸了过来。 第36章 嫡娇 36 【洛家小七爷也并非是庸才,七弟,你老实说为何总是缠着她?】 “七弟?你莫怕,我带你一道骑。”洛青云见青城甚未听懂,一双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他淡淡又唤了声。 毕竟她惧马一事也是因他而起,作为家中兄长,照看弟妹是他的本份,这厢存了想教会七弟骑马的心思也不足为奇。 再看七弟瘦小的身板立在马下,一袭月白色锦袍穿在她身上显得过于宽大了些,仿佛风一过,她也跟着浮摇了起来,真要是让她自己独骑一驹,还真是教人不放心。 青城的确很错愕,依着原主的记忆,他洛青云就是一个十足的黑腹庶兄,人前人后温雅纯良,一心护着幼弟,其实内里到底做过多少害惨她的事,还真是数不清了。 她又不能和护卫共骑一马,眼下似乎再无其他法子..........或许她是该寻个机会学会骑马了。 肩头一阵强疼袭来,不过也只是几息,就被惊恐替代。 好像.......她的确不太敢骑马。 待青城回过神,洛青云已经将她拉上马,把她放在身前,双臂握着缰绳,成了一个保护状将她圈在怀里,突然而来的变化和洛青云身上强烈的男儿气息一下子将青城整个包围。 洛青云唇角溢出一抹不挑明显的笑意,床腿踢了马肚之余,斜睨了面前的人一眼,青城脸上的惊惧虽被她成功掩盖,却还是有一瞬被洛青云捕捉到了。 他既是后悔懊恼,却也觉得好玩。 这小子自幼就没对他有过好脸色,自落水后还知道学着‘曲意逢迎’了,此刻见她也是故作镇定,假面无事,倒是有趣至极,真想看到她忍不下去了,对他张牙舞爪的样子。 青城很快就放松了身子,她总是斜坐着骑在马上,这姿势实在不雅,从国公府去东肆又要途径燕京最为繁忙的地段,免不了被旁人见了落下口舌。她此刻直接怀疑洛青云是不是有意为之。 想让她彻底没了颜面和尊荣么? 她堂堂国公府长房嫡子,就这样被一个男人虚搂在怀里! 这个玩笑开大了! 青城沉默几息,终于沉声道:“大哥,你先让我下来,我还是坐在你后面比较稳妥。” 洛青云想让她彻底崩溃,可她偏不! 其实方才洛青云也不过是在试探七弟的底线,他很想知道她既然能披上伪装,对他虚假以待,只是不知道这份刻意能持续多久,又会到了什么程度。原本他以为青城会依着他一路走下来,可没想才片刻就按耐不住要从马上下来,重新换个位置了。 洛青云心头唏嘘,七弟到底已经不是在那个胡搅难缠的少年了,她今年十三,是该稍懂人情世故了。 洛青云倒也没有真的为难青城,拉了缰绳逼停了马,放她下来后,又将她提到身后,二人一马接着前行。 在马背上再度落下后,青城这回倒是没有之前那般无措了,她如今年纪尚幼,又是坐在兄长身后,这倒没什么令旁人说辞的地方。 马车内,潘岳手持折扇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往外探了过去,之后,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 他到底因何而笑,潘度不去细究,也知道是因为谁,还是叮嘱式的叹了句:“洛家小七爷也并非是庸才,七弟,你老实说为何总是缠着她?” 这话其实也是潘度的警告,潘家上代已经有断袖之癖的根源,其后果极度惨烈,他不想看到潘岳陷入万劫不复。 可潘岳一想到青城那张出尘粉面,立马对潘度的话感到十分厌倦,甚至到了排斥的地步:“呵呵......五哥,你这次是操错了心了,要不是你对洛家嫡长女有心,就洛青城那小子......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她。”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想他潘岳也是风月场上的高手,什么样的美姬贵女没见过,别说是世家小姐了,就是满屋子不着寸缕的场景也见过,他会对一个白斩鸡似的洛家小七爷起了那份心思? 他自己嘴上虽这么说,脑子里却意外的突然萌生出一副潋滟的场景出来......潘岳摇了摇头,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五哥,这事今后休要再提,平白辱没了我冀州世子的名声!” 潘度也是提前警告了他一句,却也没有真的往那个方向去猜。 出了巷子口,青城正看着沿街的景致出神,就闻洛青云道:“七弟,今日箫辕捉来的那些不速之客不会那么简单仅仅是窃贼吧?你是如何知道冀州会派人在府上探查?他到底又在查什么?” 洛青云竟然看出来了! 不过,他却不知那几人是潘岳的手下,更不知对方的目的是打探她身边的一个随从。 青城不愿将事情化大,更不愿让洛青云也对箫辕过多注意,箫辕眼下是她手头最为有利的棋子,她丢不得。 遂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大哥之前教我的道理,大哥既然也知道潘岳在书院处处与我作对,那么我提防他又有何奇怪的?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大哥也知道,那几人已经被冀州的人带走。” 这一系列的事情,洛青云也都亲眼目睹,自然知道闻公将那些歹人一早就押了出去,他要想亲自审问怕是没有机会。 青城一语毕,洛青云竟一时寻不到接话的茬子,街道两侧的商贩行脚商的吆喝声越来越大,途径两条纵横的长街,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驶入东肆界内,当前面的马车彻底停下后,青城倏然间明白此处就是冀州公子所居的客栈了。 此处,烟花柳巷群绕,时不时还有昨夜买醉的香客出没......果真是冀州的公子,落脚夜宿也会择一处鲜艳的地方。 洛青云先下的马,而后,不容分说的钳制住青城的胳膊肘,半拉半举的将她弄下马,青城的分量对他而言实在是不足为重。 洛青云皱眉:“七弟,你虽说眼下在南山书院进学,要是得了空,手脚功夫也应开始历练了。”这身板也不知道何时能长成真正的男儿,就这般下去哪里能称得上是国公府的嫡少爷! 青城听懂了洛青云的弦外之音,她可以苦读钻研兵法学术,可这方面.......怕是无回天之力。 她本就是女儿身,再怎么滋补习武,也不可能一朝红妆变男装。 潘岳自马车上下来,以他恨不能时时刻刻四处招摇的性子,定不会如潘度一般稳重而立,他摇着折扇信步而来,先是瞄了一眼青城和洛青云共骑的良驹,在青城身上不削一顾的扫了一眼,饱含鄙夷。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世家公子不会骑马的? 这事要是说出去,怕是连敌国南燕,素来以漠然冷性扬名的慕容氏也会坐在冰冷的宫廷里,捧腹笑掉大牙! 不知出于何意,潘岳就连对青城的称呼也变了:“洛家小七爷辛劳了,且随我上去喝杯温茶再回府吧。”仿佛是见她实在缺少男儿气概,特意给她冠上‘洛家七爷’这个称谓,颇有几分‘怜悯同情’的意味。 青城哪里能不懂,且让旁人笑话去吧。并不是人人生来都是身披紫袍金衣,如天人下凡。 时人多半以家世和体格相貌取人,鲜少会将青城这样的娇弱少年和一代宗师大儒联系在一处,潘岳在今后的岁月里,给自己扇了重重的一巴掌。 潘度也款步走了过来:“青云兄,小七爷,二位请移步上楼,这次就让我做东,请二位品一品燕京的香茗。” 盛情难却,那就不必却了。 再者,青城此行也有自己的目的,她的的确确想知道潘度的为人是否和表面看上去这般雅兰如菊。 第37章 嫡娇 37 【是我孟浪了,差点唐突了佳人。】 酒肆小二早就迎了出来,单是潘度留宿这几日,房舍里里外外皆是影卫值守,又见公子矜贵风雅,一定不是寻常人,而洛青云这张标志性的权贵公子的脸在燕京可谓人人皆知,小二认不出青城,却识得洛青云,立马毕恭毕敬,更是将四人当做祖宗供着。 潘度出行,信阳府所养的影卫自是少不得,潘氏这一代虽是香火旺盛,但几年征战下来,死的死,伤的伤,冀侯膝下也只剩下三位公子,各个稀贵的紧,岂能不严谨以护? 除了影卫之外,婢女也是少不得,世家公子不论娶妻与否,身边都是少不得女子伺候的,这种私通见惯的事在青城眼里却是有些不自在。 试想一下,倘若洛宜婷知道潘度身侧莺莺燕燕成群,会不会有何抵触?且像他这般岁数的男子,恐怕早就一尝女子滋味了,洛宜婷想必也是心里有数的吧?! 青城默了默,也深知她如今的认知有误,可若要入乡随俗也难…… 这些婢女显然是受过特殊培练,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燃了炉子,当场煮茶,听闻冀州高门最是喜茶,且单数潘氏最为讲究,单单是煮茶的水也是前冬积存下来的雪水所化,出行必带。 不一会功夫,清香的茶水开始腾起了热气,有婢女在一旁热了一壶黄酒,里面还放了几片老姜。 此时,日头已经开始西斜,错落的洒在雅间栏柱的腾文上,暮春风拂,还真有种温酒煮茶的意境。 青城觉得自己又跳戏了。 她时刻告诫自己,她不是个旁观者,而是这场人生大戏的参与者,至于是活到最后的主角,还是随时可能炮灰的配角,还得靠她自身努力。 “这茶可是君山银针?”青城问。 潘度眸中立闪一抹异色,久闻洛家小七爷不学无术,不识五谷,怎会如此轻易就认出他从冀州带来的新茶? 看来传闻未必可信。 潘度温和一笑:“小七爷猜对了,只是据我所知燕京权贵不喜这种茶叶,你是如何知道的?” 别说是潘度了,洛青云和潘岳也是相续看向了青城,见她眉眼如画,皆是不由得皱了皱眉,心思各异,却又自个不以为然。 青城在现世了解了一些茶文化,她记得没错的话,君山银针始于唐朝,到了清代才被列为贡茶,而这个世界远在唐代之前,潘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寻来的此茶。 原先,青城本想藏拙,可近日渐渐察觉,‘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个定律用在这里并不适合,有时候直接博人眼球才能更快扬名。 她不疾不徐,从婢女手中接过一只清茶描金边的茶盏,并没有提及她是如何知道这种茶叶的,而是避重就轻道:“这君山银针以色香味形俱佳而著称,有‘金镶玉’的美名,茶汤色泽杏黄明亮,饮之味醇干爽,茶香四溢,叶底黄亮均齐,冲泡后茶叶皆是冲向上面,继而徐徐下沉,可谓三起三落,是君子所爱。” 潘岳是喜酒不喜茶的人,他目光如铸的看着青城说完一番话,仿佛对手中的茶也来了浓厚的兴趣,低头浅品一口,还真是甘醇浓香,叫人为之一觉。可旋即,潘岳也意识到他的反常,立刻又绷着脸,弃了茶盏,摇着折扇,挥散周身燥热。 这厢,潘度笑如暖阳,点了点头:“洛家小七爷说的极为在理,难得遇到知己,我此番来燕京当真是三生有幸。” 对青城说三生有幸,的确有些过了。 潘度此刻心里惦记的却是洛宜婷,想来有其弟必有其姐,洛青城如此懂茶,知茶,她也会是个怡情典雅的女子,不可否认,潘度一开始是被洛宜婷的娇好相貌给吸引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也不例外。 可那日查到对方竟然是国公府嫡长女,那么潘度就起了另一层心思了。 冀州与燕京的联姻迫在眉睫,潘度不想娶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只能从燕京世家大族中着手,谁料上天当真让他遇到心仪女子了。 四人品茗了稍许,洛青云起身告辞时,潘度将青城单独叫住,对洛青云道:“青云兄若是不介意,在下想同小七爷说两句话。” 潘度既然开口了,洛青云只能应允,再者就算他是长兄,可到底是庶出,明面上可管不了那么宽。 洛青云与青城对视,见她无异议,便道:“潘公子请便,我等着七弟就是。” 潘岳自觉地和洛青云出了屋子,门扇合上后,二人难免要说上几句,以保持今日好不容易建立的熟络。 洛青云道:“潘世子这把扇子着实罕见,在下猜应该不是寻常材质吧?” 扇骨一般由象牙、兽骨、牛角、漆雕等材质做成,可洛青云一眼就看出潘岳手中的折扇分量十足,且每次扇风而过时,有种阴柔之感。 要说以往潘岳对国公府,那可谓嗤之以鼻,可今日一看,除了身手不可估量的箫辕,深居简出的奎老,甚至就连洛青云这个庶子,还有那个看似娇娘一样的洛家小七爷也俱是真人不露相的主儿。 潘岳眸光乍现凝滞,片刻勾唇轻笑:“的确不是寻常扇骨,怎么?青云兄也喜用扇?” 他这是明知故问。 洛青云自幼习武,身上佩剑不离身,他可不削于弄香玩玉,抚琴摇扇,回道:“在下不过是随意一猜罢了,在下一介武夫,怎会有潘世子的风流清雅,就算有了这扇子,也无那股气度。” 洛青云非常的谦虚,这让潘岳很是不悦。 越是谦虚的人,其实越是看不起对方。 谁人不知洛家庶长子文辞博敏,武学精湛,能文善武,兵法鬼绝! 洛青云这一放低自身的态度,倒显得潘岳有些哗众取宠了,当下眸光乍寒,面上却是笑而不语。 青城在屋内,并不知道外面的风起云涌,潘度单独留下她,也只是为了让她捎个东西给洛宜婷。 低头看着手中的玉埙,青城面上显得为难:“潘公子,你这是......长姐与你的婚事尚未定下来,你欲要送礼是不是稍显不妥?” 潘度身边虽早有美姬伺候床榻,可心动还是头一次,哪个男子不想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自己心仪的人? 青城此言一出,潘度恍然大悟,当真是被相思害的差点误了事,忙道:“是我孟浪了,差点唐突了佳人。”他正要收回玉埙,以图亡羊补牢,却闻青城道:“我长姐恰好最喜音律,想来她会喜欢这只玉埙。” 潘度伸出的手平白僵在了半空,听懂了青城话里的意思,又不动声色收了回去。 都是聪明人,还有些话说的太直白了就有失水准了。 潘度看着青城精致的五官,暗暗称奇,洛宜婷已是沉鱼落雁,而她这个胞弟......真教人一见就有误了半生的嫌疑。 她倒是很会做人,先是提出自己这等行径的不妥,而后又出手相助,这是想让他欠一个人情吧。 反正两家结了亲,今后来往是少不了的,潘度心知肚明,笑了笑,对青城道了谢。 其实,青城一方面的确是想让潘度欠她的人情,二来也是知道洛宜婷的心思,她要是在场,也会收下玉埙,如此,她为何就不顺水推舟呢。 待青城和洛青云离开东肆时,洛青云有意减缓了马速,侧过头问身后的人,道;“潘五公子刚才找你作何?” 呵.......管的还真宽。 第38章 嫡娇 38 【七弟,不要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就能随意试探我!】 青城浅笑不语,洛青云似乎最近对她的事格外上心,没有听到答复,又转过头,深邃的眸子像点了晕不开的墨一般,幽幽然审视她:“七弟,你我同是洛家子嗣,冀州那一块眼下还说不准是敌是友.......潘五公子可是对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洛青云点到为止,他希望青城能够明白。 可她对他的戒心绝非几句良言善语就能化解的,信任这种东西比金银珠宝还要来的珍贵,一旦失去,便再也寻不回。 青城仰头:“大哥多心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无需知道。” 洛青云看着她满眼如淬了星光的明亮色泽,身子一怔,顿了两息,转正了身子后,踢了马肚,无视身后之人没有适应的惊呼一声,扬鞭策马,朝着国公府的方向扬长而去。 青城一路上算是心惊胆战,骑过马的人应该知道那种颠簸之感,她下马时,简直是‘两股战战’,以至于洛青云笑着问她:“七弟,你脸色似乎不太好!”她直接忽略了。 故意的吧! 这是在报复她对潘度的事避而不谈。 青城没有理会他,闷闷扭头,迈着古怪的步子步入了朱门。 洛青云摇头失笑,方才一路上急奔也是心里有谱的,再者就算身后的七弟不幸坠马,他也有把握及时将她捞住。可.....她似乎当真生气了。 没办法,谁叫她有意瞒着他呢,总得给她点苦头吃。 手中缰绳随意往上前接应的小厮身上一抛,洛青云大步追了上去,青城这会子哪里想跟这家伙说一个字!她感觉这人就想摔死她,然后取而代之,名正言顺成为洛家的少主人。 人一旦有了疑心是很难消除的,越是谨慎小心的人越是如此。 她老是感觉他想害她。 洛青云很轻易就握住青城的胳膊肘:“我送你回去吧。”忍不住还是偷笑了几下。 青城被他拉着停下了步子,抬头一脸严肃道:“大哥,昨个儿夜里姨娘腹中不适,今日一早虽叫了郎中过去把了脉,可父亲一直抽不开身去探望一二,大哥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去看看姨娘?” 登时,洛青云脸上隐藏的笑意彻底散去,如从三月步入严冬,温润柔和尽数消散,握着青城的胳膊的手也松了开。 青城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傅氏到底做了什么? 能让洛青云这个亲生儿子厌恶至此。 没错,她方才在他的眸中看见的就是鄙夷和浓浓的厌恶反感。 洛青云抬手弹了弹青城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又借机理了理她微乱的锦袍,眉眼恢复肃严,凑近她,一字一句道:“七弟,不要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就能随意试探我!” 青城一点也不惊讶,洛青云一眼就看出她的意图。 所谓兵不厌诈,总归让她看出了端倪来,此刻,她更加笃定,洛青云和傅氏一定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且这个秘密极有可能帮上她的大忙。 洛青云一语了然,语吧,面色微沉,再未言一语,拂袖扬长而去。 青城目的已达,想让洛青云自己吐出实情是绝无可能,她也不过是确认一下,此刻心中已经大概有了结果。 绕过两道抄手游廊,青城直接去了洛宜婷的闺房,将潘度和玉埙一事皆交代了清楚,不出她所料,洛宜婷果真欣喜的收下了玉埙,并道:“除此之外,潘五公子还说过什么?” “.........没有其他的了,怎么?长姐以为他还会有什么行动?”不是说古代闺秀都很矜持的么?看来科普书有误。 洛宜婷的玉指摩挲着玉埙,半晌才眸中含笑道:“这倒不是,只是......他比我想象的要沉得住气,不过不要紧,在太子选妃之前,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让他慢慢等着。” 洛宜婷的这等自信绝非一朝一夕养成的,而是来自百年望族嫡女与生俱来的孤傲和清高。 冀州潘度只是见过她一面之后,就花空心思寻人,迫不及待的上门求亲,这般果决和诚心,她还嫌潘度动作不够迅速? 青城从洛宜婷的西厢院出来之后,就回了百墨轩,轩辕被她派出去调查洛青云上回幽州一行的可疑之处,她身边暂时没有信得过的人,就将黑狗叫了过来,命他即刻去请司徒康。 刚过申时,司徒康就火急火燎的的奔了过来,还以为死党又是被家中庶子怎么了,一见她全须全尾的倚在石案上剥着栗子吃,走了过去细细瞅了她两眼,才不太确定道:“小七,你......一切顺遂?” 这叫什么话? 难道她只有不顺遂了才会想起他! 青城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下吧,我正好有事同你说。” 司徒康撩了他已然洗的发白的锦袍坐下,顺手拿了青城面前的剥好的栗子吃,在他的眼中,他和青城是不分你我的,甚至今后青城倘若看中了他的妻子,他指不定也会拱手相让。 正如原主记忆中那样,司徒康非常重义气,当然,也只限于对她。 青城不由得感叹,原主也是傻人有傻福,这辈子能得知己如此,也是值了,她道:“你不想拜我大哥的武学老师为师傅么?我想帮你引荐一下,不过你当着我大哥的面,莫要过于嫉恨他,当初我不应该在你面前说他太多不好,否则你也不会多次得罪他,他虽为庶出,可在家中武师面前,他才是说得上话的人。” 司徒康抓了一把带壳的栗子,兀自剥了起来,总觉得青城那双细嫩的手剥的太慢,他皱了皱眉:“我说小七,你是怎么回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可是你大哥威胁你了?你怎么好像很怕他了?” 她怕他? 应该说是提防更确切些。 青城道:“有句话你听说过么?离你的朋友近些,离你的敌人更近些,这样你才能更了解他,知彼方是上策。” 少年寥寥数语,粉唇微动,说话时还在嚼着栗子,可司徒康愣是怔着凤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最终只能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这话是谁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到底哪位大家说的,青城也不记得了,反正有这么一句话就对了。 司徒康将剥好的栗子塞了颗在青城嘴里,自己也吃着:“小七,你言之有理.......” 青城觉得这男闺蜜有点过于激进了,到底是年少轻狂啊,很多时候只顾着义气用事,司徒康又问:“可你大哥会同意么?我以往为了你可没少对他黑脸。” 为了她? 怎么把错往她身上推了? 青城也不否认,只道:“他不会拒绝。”而且,她也极需要安插一个自己人在国公府! 猜得没错的话,洛青云似乎有意在‘修复’她和他的兄弟情义。至于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就不能确定了,在这个世界,诚实的活着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叫旁人瞧出自己真实所想更是愚蠢愚昧的作死。 青城自己是这样,保不成洛青云也是佯装曲意的高手。 既然洛青云屡次示好,那么她就给他一个卖人情的机会,正好司徒康一直想跟着洛家武学师傅习武,碍于司徒家族无人给他说项,他又倨傲不削于低头,这才一拖再拖。 可是眼下不一样了,大好的机会就摆在面前。 司徒康离开时,青城给了他一个包裹:“见了师傅总该要意思一下。” 司徒康一打开,里面是十锭二十两的银子,整整二百两,这可不是小数目,以他在司徒家的地位,每月也只有十两银子的月例,他抿了抿唇,深知青城这哪里是为了他拜师所备的‘见面礼’,是怕伤了他的面子,变相的接济他啊。 司徒康面色一沉,抱着银子的双臂紧的像铁壁:“小七,我司徒康发誓,终有一日会让所有欺负你的人乖乖的俯首称臣!” 青城也明白他眼下的处境,什么话也没说,目送着他离开。 他和她都是活的不容易的人,这也算是‘同命相连’一场了。 当天晚膳之后,青城就亲自去了一躺小亭轩,洛青云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内,七弟又会来找他。 待青城说明来意后,果不其然,洛青云当着青城的面就应下了会在师傅面前举荐司徒康:“既然是七弟的朋友,此事我自会同师傅言明,到时候师傅同不同意就看司徒公子自己的造化了。” 他口气淡淡,似乎还在为今日下午的事恼怒。 第39章 嫡娇 39 【拉着洛青云当垫背。】 洛青云的书房别具一格,有习武之人所特有的野性粗犷,墙角还鳞次栉比摆放着弓弩长剑,可单是案桌上的文房四宝,就足以可见这间屋子主人的雅致品味,端的是文武双全,惊才绝艳,也难怪燕京诸多高门闺秀对他这个庶出公子频生倾慕。 青城的目光落在鸡翅木案桌上的黑漆牙雕的梅花笔筒上,记得没错的话,此物应该是去年洛青云生辰那日,洛景航特意命人重金从一个致仕多年的大学士手底下买过来的。 她和他虽不同岁,却是同日生的,可偏生洛景航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就是没有给她备生辰礼。 这件事阖府上下皆知,下人们纷纷猜测,是不是国公府未来的少主人另有人选。 非嫡出,而是庶出! 洛青云心思敏捷,顺着青城的目光望向了自己的案桌,倏然之间,心中了然,他比七弟大了四岁,又比她高那么多,以往欺压她惯了,如今他也并非想让她‘触景生情’。本来还在为今日下午青城利用傅氏一事有意试探他,而闷气温怒,眼下又见七弟水眸澈澈,娇颜在烛火下盈盈泛着微光,尤其是她欲要开口,又言尽于此的‘憋屈’样子,遂是心头一软:“你放心吧,司徒公子一事,我定竭力而为,要是吴师傅不同意,还是幕先生。” 吴师傅和幕先生是国公府德高望重的武将,年轻力壮时跟着已故的洛老太爷征战南北,立下汗毛功劳,武学造诣颇高。 其实,青城也只不过一时失神,哪里真是因为洛景航眼中只有洛青云这个庶长子而悲切?要知道她在现世最是痴迷考古,看到如此奢贵古物,自是会‘垂涎’一番。 纯粹性格使然,并无觊觎之心。 见洛青云这般大度,青城遂笑道:“那就多谢大哥了,只是.....我还有一事想请大哥帮个忙,此事严格的说起来也算是咱们洛家的大事。” 洛青云放下手中的毛笔置于紫檀仿灵壁石山子笔架上,因为方才无故因青城分神,笔墨在白纸上晕染,他刚写好的兵法窍门算是废了,但也不至于动怒,七弟来他院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倒是有那个耐心倾听一二。 “哦?洛家的事?你说说看。”洛青云知道青城已经蜕变了,他也很想知道这个七弟在想些什么。 青城没想到洛青云会应承的如此干净利落,也不知道半年前幽州之行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他性情大变? 不过,迟早会查出来的。 青城道:“今日冀州潘五公子求亲一事,父亲虽还未应下,但你我都知道此事是八九不离十了,可长姐是咱们家的嫡长女,万一所托非人,岂不是你我做兄弟的没有给她好好把关?冀州离燕京又有一月之余的路程,到时候长姐若真的在潘家受了委屈,当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洛青云对这个七弟越来越感兴趣了,闻言后,已经开始暗中琢磨青城的意思,他问:“七弟这话是.....是对潘五公子不看好?还是?” 青城道:“趁着潘五公子就在燕京,你我不妨去探探他的老底,这事拖不得,一旦婚事定下来就迟了。” 终于,洛青云彻底了然于胸,七弟不是来同他商议什么事情的,而是直接‘邀’他去查探潘度,还顺势给他戴上了一顶维护洛家嫡长子的高帽。 他不同意也不行了。 而且,潘度身份敏感特殊,一旦这件事出了什么纰漏,他也必须得和七弟共进退。 所谓法不责众,到时候想来洛景航想罚兄弟二人,也会酌情降低处罚。 洛青云眸光悠悠然溢出冷光出来,不过在暖黄的烛火下并不是很明显。 七弟这是给他下套了,而且他就算知情,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套子里钻。 洛青云面无他色,心思再怎么曲径通幽处,这人面上一如既往的风雅卓尔,淡淡笑道:“既然是为了宜婷,为兄自然鼎力而为,这事七弟打算如何做起?” 冀州眼下看似忠君,实际上并不好说,洛青云对冀州两位公子也是极为好奇,今日酒馈上,一直在暗中试探潘度和潘岳的口风。可惜,潘度和潘岳兄弟二人又岂是那么容易套话的? 既然,七弟给他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有意接近潘度,他不妨顺势而为。 这厢,青城对洛青云的‘妥协’非常的满意,没错,她就是想拉个垫背的,潘度非试探不可,但她也不能独身一人去冒这个险,不拉洛青云?还能拉谁? 五月的晚风自半开的菱纹窗棂吹了进来,案台上的烛火恰好烧到了火节处,被突如奇来的一阵清风拂过,屋内忽然暗了一下,少年青俊的面容就在面前几寸远处,洛青云眯着眼看着她,黑暗中,那张如玉的脸竟然更添莹白,他心中如被猫挠,同时又似吞了几口辣子,好不火恼。 青城将如何去试探潘度一事简单明了的说了一遍,至于她是如何知道潘度的行踪,又是如何断定潘度今晚会出现在的悦香楼一事只字未提,她也得有自己暗中势力,且不能轻易被旁人所晓。 洛青云听完,粗长的剑眉无意识的上挑了一下,想他十七年来,惯是恪守本分,方领矩步,今晚却要被七弟‘怂恿’一道去逛青/楼? 他还没得选择的应下了? 这份没来由的莫名听信教他一时半会没能弄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可细一想,七弟也并非无事生非,她是有正当理由和目的,他又能如何制止?护着洛宜婷也是他这个做兄长的职责! 半刻钟后,国公府的马车自巷子口缓缓驶出,因箫辕外出办事,青城身边没有带任何人,这无疑是在向洛青云示意,她是信任他的。 但也仅限于此行。 尚未抵达悦香楼之前,青城见洛青云神色僵硬,阖眸假寐,他虽嘴上不说,但青城也知这人心中不愿。 他一向自诩清高,以往总是看不惯她和洛青峰等人,一方面是青城之前的确不学无术,二来也是他从不踏足风月场合,故而将青城和洛青峰几人归为了纨绔子弟的行列。 说起来,原主还真来过悦香楼几次,不过都是被司徒康,亦或者洛青峰拖来付银子的,他们也并非真是贪恋风花雪月的女子娇躯,只不过是图个乐子,饱个眼福也就点到为止了。 仿佛没逛过青/楼的世家子弟,就不是正宗的贵公子似的。 尤其是当有花魁或者挂牌的清倌叫卖初/次时,必定前来捧场。 第40章 嫡娇 40 【雾里看花,卿之娇娇。】 虽已入亥时,燕京最是繁华奢/靡的烟柳粉巷却才刚刚开始拉开鲜艳弥乱的帷幕,悦香楼的来往香客络绎不绝,一楼厅堂娇笑/淫/欢,琵琶瑟瑟,琴声幽幽,粉脂味浓郁且叫人心神荡漾。 雅间内,花魁芍菱正垂首抚琴,此女眉目染霞,朱唇翘鼻,纤纤玉手如舞动般在十五琴弦上轻绕拨弄,一身裁剪恰到好处的洛阳锦衬得浑圆的胸脯和不盈一握的小蛮腰。 芍菱时不时抬头,含情妾意的往上座的贵公子看一眼,凤眼微挑,羞燥的淋淋尽致,却又不显的矫揉造作。 潘岳最好这一口,慵懒着斜侧身子,单手持盏,目光如火的看着向他秋波频送的芍菱,每一次品酒,都仿佛要将美人也一并吞入口中,拆解入腹。 很显然,潘岳种种孟浪举止也令得芍菱很是受用。 能得冀州世子垂爱,是像她这样风尘女子的光荣和颜面。 潘度今日在国公府饮了酒,因无缘得见洛宜婷一面,回到酒肆又小酌了几杯黄酒,此刻却是滴酒不沾,专心听着琴音,可芍菱和潘岳之间来往的眼神暧昧堪堪坏了这等绝佳的意境。 “咳咳.....七弟,今日那几个探子暂由闻公处置,我先回去看一下,直接处理了怕是对这几人不公,不如遣送回冀州吧。”潘度轻嗑了几声,身侧潘岳的风流派头着实教他甘拜下风。 别说是风尘女子了,潘岳后院亦是美姬成群,且各个都是上等的绝色,他沉迷温柔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潘度已经习以为常。 只要不纵/欲/过/度,他对潘岳的私事鲜少插手。 潘岳闻言,却如被扫了兴,其实他内心亦很憋屈,近日来总是心不在焉,再不寻个美人借以纾解,他脑子里指不定又会冒出什么古怪的画面出来。 “五哥,你急什么?虽说洛家尚未同意婚事,可只要你想娶洛家嫡长女,就一定能得偿所愿,那洛宜婷会是省油的灯?赶紧趁着眼下无人善妒,逍遥风流一回。”潘岳不愿让潘度离开,他一个人寻欢作乐有何意思? 在潘岳的认知里,这等事情也要境况宜人才方便淋淋尽致的行事。 潘岳向芍菱使了个眼色,凤眸如流光溢彩,芍菱混迹风月场多年,还未见过如此风清朗月的公子哥,当即耳根子红了红,弃了琴,稍作休整,朝着上席走来。 “公子,妾身给您叙酒。”芍菱娇笑着,美眸盈盈,这把嗓子更是如黄鹂出谷,又似清泉映月,转了几个弯儿后徐徐落下,叫人听了为之一阵心痒。 如何叫男人失魂落魄是芍菱的拿手本事,她自问还从没有香客从她手里‘逃脱’过,而面对潘度和潘岳二人,她更是志在必得,除去两位公子谪仙一般的样貌不说,这万一得君怜惜,赎身出府,待跟着去了冀州,就算无法入门,也能在外院得一安身之所。 芍菱心里如何打着算盘,此刻就如何的卖力奉承。 潘岳已然微醉,女子身上的幽香袭来,室内光线昏暗,像极了某种暗示,他眯了眯眼,突然看见一张可恶的脸在眼上晃动,这小子......又冲着他笑,还笑的魅惑众生! 实在可恶,怎么在这里也能见到洛青城! “你笑什么?”潘岳阴沉道,他伸手捏住了芍菱的细腕,因是习武之人,又是酒后,力道大得惊人,将本来还处于娇媚娇柔状态的芍菱吓了一跳。 “公子?您这是?”美人花容失色,因为潘岳此刻的脸色实在谈不上好看,风光霁月不见了,几息之间被阴沉和疑心所代替。 潘度同是惊虑的唤了声:“七弟?你这是作何?”他虽看不惯这些出身卑贱的女子,但也不赞同潘岳伤了她而污了潘氏的名声。 潘岳在一片安静中醒过神来,摇了摇头,狠狠闭了闭眼,再一定惊才发现,哪里有什么洛青城!适才在自己面前晃悠的那张绝色无尘的脸原来是虚幻。 他猛然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中薄胎瓷盏哗然摔落,瞬间碎了一地,失神了。 “七弟?”潘度又道。 这时,芍菱已经脱困,一手揉着柔夷,一边往潘度身边挪了挪,以图这位公子能够怜香惜玉。却不想潘度一个侧身巧妙让过,侧目冷声道:“你下去吧!” 芍菱好不委屈,她十五岁那年成了悦香楼的头牌,自此香客不断,从一个恩客,到第二个,第三个......其间也有人许诺要给她赎身,许她一个名分的也大有人在,可这些人不是中年鳏夫,就是油头肥肠,她宁愿委身青楼,继续等着她的意中人,也没有应下。 今晚倒是大好的时机,从潘度和潘岳踏入悦香楼起,就有人在她耳边提醒过:“这二位皆是冀州之子,伺候好了他们,你今后荣华尊荣享之不尽。” 一开始还算顺利,虽然潘度全程冷脸淡目,可是潘岳却是极为热情火热,隔着远远的距离,她甚至感觉到来自潘岳对她的渴望。 可怎么一转眼功夫,这位公子就突然变脸了? 芍菱的相貌在整个悦香楼也算得上是其中翘楚,身子更是玲珑有致,如今十八的岁数,处处风情尽显,一颦一笑也能叫男人迷得神魂颠倒,追捧她的香客可以从悦香楼排到城门外,更有甚者自其它郡都慕名而来,只为一度绝色风采。 芍菱显然不甘心。 “公子呀......您这般凶,妾身怕着呢。”说话间,芍菱眼角润出了泪珠子出来,那娇滴滴的嗓音恨不能直接贴到潘岳身上去。 而潘岳此时脑中满是适才诡异的画面,分明是对着美人,他怎么会看到洛青城? “滚!”潘岳心中恼怒,实在恼恨至极,那个臭小子真是让他好不安生,就连出来寻欢被她给搅合了! 芍菱这下真是后怕了,她并不是个涉世未深的黄花大闺女,知道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进,饶是再不甘心,也躬身行礼退下。 “七弟,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饶是见多识广的潘度这会也耐不住了,潘岳还是头一回对美人动粗,他身为冀州世子,杀伐果断,绝非良善之人,可对待女子一向温厚宽容,这一次着实反常。 潘岳怎会将方才幻觉一事说于潘度听? 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要是青城此刻就在他面前,他指不定会杀之而后快,这人绝对不会允许任何蛊惑他的事物或者人存在! 芍菱从雅间狼狈的小跑了出来,花容月貌也暗淡了下去,越过珠帘,巧妙的避入另一间雅间,见青城和洛青云正端坐品茶,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很快恢复了巧笑嫣然道:“两位公子,妾身已经尽力了,那二人.....不买账。” “都没有碰你?”青城惊异出口,之后与洛青云对视:“不太符合常理啊。” 潘度不好美/色还能说得过去,可是潘岳?要是将他的风流纪事拿出来,说到第二天早上都不一定能说完。 传闻,潘世子曾看上冀侯的小妾,曾多次暗中与其行那苟/且之事,事情败露后,冀侯也只是一杯毒酒赐死了那美妾,对潘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传闻,潘世子红颜知己无数,上有世家千金,下有婢女歌姬,一个个都对他付诸深情,宁死不悔。 又传闻,潘世子御女无数,每次都是三个一起伺候........ 青城眨巴着大眼,寻思着各种可能的缘由。 芍菱正要说什么,洛青云不耐烦的扔出一袋银子:“你下去吧!” 又是这句话。 今晚屡次被拒,芍菱心中受挫严重,本以为这四位公子,不管是何居心,最起码也有一人会点了她的花名册,可结果却教她蒙羞巨耻。 她芍菱居然也有被人回拒的一日! 第41章 嫡娇 41 【说好的革命友谊呢?!】 洛青云素来以温和宽厚视人,不笑则已,一笑便是世间少有的暖男,可他此刻的神色却冷到了极点。 芍菱拿着银袋子退出去后,他声音且冷且沉道:“七弟,对潘五公子的试探可以到此为止了吧?” 他还以为七弟能有多高明的手段,原来就是安排了一场温柔陷阱,她也太过天真了,以为这世间的男子都那般禁不起撩拨么?反正他是不信男子都好/色的,他自己面对美人酮体就能做到面不改色,沉着镇静。 不过是区区女子,有什么可流连忘返的? 而且对方还是冀侯之子,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 很显然,洛青云本来对青城还持有一些‘观望’态度的心理,也渐渐消散了去。 青城看出了他的不削一顾,也懒得解释那么多,一个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那就首先得出局了,他和她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对待事物的看法也会存着截然不同的差异,而且她今晚此行,也存了另一个目的,无非是将洛青云身上打上此事的标记,不管她今后做了什么,反正他也参与了。 她只道:“仅此这一点当然不够,我已派人快马加鞭去了冀州打听,骑的千里良驹,想必能在长姐定下亲事之前赶回来,潘五公子今日算是过了第一关了吧。” 洛青云的注意力落在了青城云淡风轻的眉宇上,这两条秀眉也长的太没有瑕疵了,就算拿她和花魁芍菱相比,竟没有不及,只有出众之处! 那股子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情绪又涌了上来,除却因为青城今晚这次不太高明试探手段表示讥诮,同时又一次对她的容色感到不满。 国公府百年望族,世代从武,折损在战场上的子侄不计其数,各个都是英豪真男儿,可.......七弟到底是洛家的灾星?还是洛家运气走到头了!她今后如何能上战场,将洛家威名远扬下去? “七弟,今后莫要再来这种地方,时辰不早了,你我也该回去了!至于你派出去的人,最好别让潘氏察觉到,否则.....大哥也帮不了你。”洛青云沉声道,掩不住的阴厉,仿佛青城在此处多呆一刻,他都会觉得无比煎熬。 青城却道:“大哥放心,这种事情,我岂会蠢到动用国公府的人?” 外面是莺歌燕舞,丝竹靡靡之音,雅间内,少年完美的无懈可击的脸庞上浅浅的自信盈溢而出,给她本就卓尔不群的清眸平添了几分华光,洛青云定定的看着她,眸光复杂的问道:“七弟,你这话是何意?你私自圈养了死士?国公府影卫两千有余,这事圣上虽应允的,可一旦察觉另有暗中势力,那可是欺君!” 像镇国公府这样的一等爵,大魏明文规定,可私拥护卫两千,以守府邸,可倘若有隐藏不上报的,很容易被别有心机的人扣上谋逆的帽子。 在燕京天子脚下,大肆培养武力,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青城侧身亲自给洛青云倒了杯清茶,他这人谨慎的很,在外面鲜少饮酒,青城知道他的品性,既然这次拉了他下水,有些事还是要透露一二的,只是七分真,三分假,信不信全由他。 “大哥想到哪里去了?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私养死士的事出来,大哥可听说过漕帮?漕大帮主只收银子办事,却不做人头买卖,消息一向精准。漕帮势大,只要给的银子足够多,就算是事败,也不会将脏水泼在国公府,毕竟漕帮想要的是长久的生意。” 轻易出卖的雇主,今后谁还会找他合作? 洛青云持盏,将青城方才倒的清茶一饮而尽,茶水微凉,对他而言却是恰恰好可以熄灭内心莫名的燥怒。闻言后,更是别有意味的盯着青城的每一个表情:“你竟然找到了漕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如果是让漕帮出手,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或许是青城此举没让洛青云失望,他僵硬的口气舒缓了不少。 七弟总数还知道用脑子了! 不过转念一想,青城能结实漕帮的人实在不足为奇,要知道江南沈家财大气粗,别说是朝廷世族,就是江湖诸多派系也是面上恭敬相待,只要有沈家牵线,漕帮一定会卖人情。 青城作为沈家的嫡亲外孙,这个面子,还是足以让漕帮倾力相助的,青城道:“也就是几日前的事情,我托人给漕大帮主送了拜帖,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洛青云神情再度舒缓,那风华无限的凤眼也稍有笑意:“七弟能想到漕帮已经是明智之举,想必潘五公子的事会很快查清楚,宜婷真要是能嫁个好人家,你我兄弟二人在燕京也能安心些,只是那潘世子今后势大,会容得下潘度?” 青城罕见的笑弯了眼,一双雾眸如淬了星辰,里面是万般晶莹剔透,她笑道:“潘岳今后如何,咱们说不准,可只要国公府一日不倒,长姐在冀州就能一日安稳,再说了,就算潘度正被潘岳所不容,大不了和离就是。” 洛青云突然唇角抽了抽:“七弟!这是什么话!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旁的世家女子改嫁那是她们的事,咱们洛家的女儿没有二嫁一说!” 只是随口说说,还当真了?青城收敛了笑意,也知自己方才有些兴意阑珊了,她来自的那个世界,可绝对没有女子就该从一而终这一说。 不过,这次青城祸从口出,理亏在先,遂道:“大哥说的是,七弟唐突了。” 她心里一阵唏嘘,洛青云长的倒是一副风流雅痞之相,哪知骨子里这般保守,也难怪至今连个通房也没有。好奇使然,青城多打量了他几眼,时人早熟,尤其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年过十五之后,哪个没有几个通房的?洛青云年岁十七,相貌体格却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看中的是哪家的小姐?熬到今日还不说亲? 洛青云自然不会看穿青城此刻杜撰出来的种种臆想,他风姿楚楚的撩袍起身,道:“七弟,该回去了!” 青城这厢随着洛青云出了雅间,有身着菱纱的女子迎了过来,这些女子大抵都不是清倌了,见了来寻欢的男子,就如同没有骨头一样贴了上来。青城体格娇小,又生的粉面玉肌,不太符合时人的审美标准,可洛青云不一样,他一出现,周围的美人眼睛都亮了,宛若瞅见天神下凡。 “这位公子可有人陪?妾身.......”美人柔声靠了过来,浓郁的粉脂味铺天盖地而来。 洛青云掌风起,在美人还没碰到他时,将对方逼退一侧,自己则大步离去,甚有晦气之意,青城见他浓眉紧锁,心情沉郁,立马紧步跟上,可洛青云根本不理会她,他的腿又长,很快就走出了悦香楼。 青城跟在他后面一路气喘,本以为他会在马车上等她,可谁料她还未站定,国公府的马车就扬长而去了。 “!!!”洛青云!说好的革命友谊呢! 他到底还是生气了! 原主的记忆中,洛青云从不涉足风月场合,更不会让这些女子接近,他屋子里伺候的只有两个小厮,之前有相貌上佳的丫头打过他的注意,试图爬上他的床榻,一朝飞上枝头,但结局都不太好。 今日让洛青云陪着自己来青/楼,似乎是有点勉为其难。 可也不能把她丢在大街上不管啊! 青城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幸而她银子随身携带,雇辆马车还是没有问题,她刚转身往回走了几步,迎面就看到潘度和潘岳自青/楼走了出来。 第42章 嫡娇 42 【坐怀不乱,似真亦假。】 身周万千浮华,三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静静对视几息,俱是镇静,尴尬,无措,掩饰,又或者试探着..... 潘岳却在这时巧妙的避开了视线,长臂一伸,将站在台阶上揽客的扭着腰肢的美人拥入怀里,唇角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浮了上来,在光线不明的地方,形成一道隐晦不明的光景,却是愈发暧昧。 潘度见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潘岳风流成性,此举实在正常。 青城同样视若无睹,上前两步,对两人打了招呼,她是从相反的方向走过来的,看上去并不是刚从悦香楼出来,潘度瞧着她清秀的面目,好奇的问:“怎么?洛家小七爷也爱这脂香之地?” 他又环顾四周,见青城身侧竟无一人跟随,遂皱眉:“洛小七爷是独自一人?” 想来也是,洛门家规甚严,洛家子嗣就算想置身烟花柳巷,也必定是悄悄而来,不敢惊动旁人。 青城轻嗑了几下,被人误认作香客,感觉不太自然,她总感觉有人在看着她,再定睛往潘岳脸上去探求时,这人正与美人打情骂俏,好不粘腻,再看那美人整个人已经如细蛇一样缠了上去了。 潘岳高大的身形将美人衬托的娇小可人。 青城觉得自己再多看一眼,就要长针眼了,遂也移开视线,对她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青/楼避而不答,随机应变道:“在下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二位,久闻潘世子是风流冠玉,深得美人倾慕,只是不知潘五公子你也.....喜好这等狐射之姿?” 潘度眸光一滞,登时意识到了什么。 青城算起来是他今后的嫡亲小舅子,他这个未来姐夫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小舅子留下贪恋美/色,风流不羁的印象,洛家家风甚严,这事尤其不能传到洛宜婷耳朵里,他上前一步,大有讨好的意图:“洛家小七爷,我.....” 他竟无言以待。 时人讲究的就是诚意道义,君子尤为在意自己的品性,做了就是做了,他潘度光顾了青/楼,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丝毫未曾采香,可也改变不了他方才从悦香楼走出来的铁证。 青城大眼朦胧,暗地里倒是将潘度夸了一番,潘氏子嗣虽风流的‘美名’名扬在外,但他竟然也不为自己辩解,可见连扯谎的觉得有损君子风度啊。 她做出了一个‘我懂得’表情,看着潘度道:“长姐那里,我也不敢同她直言,毕竟这桩婚事尚未说定,潘度公子才华横溢,想来偶尔风流也是情有可原,都是男人嘛!”她仰面朗声笑了笑,因为故意憋了嗓子,声音显得格外清冽。 潘度这下松了口气,可旋即脑中一个意识一闪而过:他又欠了青城一个人情。 短短一日之内,他竟然连续欠了她两次人情!今后如何还呢?怕是她提出什么要求,他也得应下吧! 潘度浅笑着掩去了眸中的异色,问道:“还不知洛小七爷如何会在这里?”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青城,见她身段纤细,就连嗓音都没有变声,这等小儿,岂会流连花丛,一定是他想多了。 青城笑而不答,将目光投向了潘岳:“在下就不打扰了,二位公子请便。” 她转身欲走,潘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难堪,感觉到被人看了个遍的难堪,一把将怀里美人推开,几步走下台阶,一个侧身闪到青城跟前,挡住了她的去路:“洛小七,你该不会是在跟踪我吧?” 此言一出,就连潘度也起了疑心,目光灼灼的观察着青城的脸色变化,可除了一张光洁如玉的脸,和她唇角边两个浅浅的,不易可见的梨涡,再无其他。 青城心里已经开始打鼓,她还真是寻不到任何一个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带着沉闷的声音传来:“七弟,我让你在巷子口等我,没让你站在悦香楼这里!要是让父亲知道了,看他不敲断你的腿,以往几次教训,你都忘记了么?” 马车内,洛青云面色不佳,他的确是很介意被七弟这般‘诓骗’到了此等肮脏之地,本来想对她弃之不管的,可一想到潘岳就在里面,他咬了咬牙还是折回了。 省的潘岳起了旁的心思,还是得由他来善后! 没成想他才走没一会,这小子还真又遇到麻烦了,幸而他及时赶到。 洛青云迈出马车,对潘度和潘岳拱手一礼后,又道:“二位怎么会在此?今日还真是巧合,我与七弟正好去东肆见一位族中旁支,七弟自小玩虐,与族中表亲幼时闹过嫌隙,我生怕她又闹事,这才让她等我,你们怎么会碰面的?” 洛青云做好奇状的往潘岳身后看了看,见美人如云,却皆是坦/胸/露/乳,还有什么不能一目了然的。 他故作疑惑,镇静,而后是释然,又是一揖:“二位公子且留步,家中有规,洛家子嗣不得踏入风尘之地,我这七弟,就先带走了。” 洛青云与潘度和潘岳二人辞别,青城趁势也作揖告辞,二人先后上了马车,潘岳欲上前阻挡,却被潘度一把拉住:“够了,你还嫌今日的‘巧合’不够多么!” 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只是这层薄纱不易撕裂,且就这般维持着似真亦假才是最好的状态。 洛青云在马车上阖眸假寐,耳畔传来青城长吁了一口气后,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猛然彻底醒悟,七弟这哪里是带他去试探潘度?明明是借机将他绑定在这件事上了,潘度的事一日查不透彻,他就得随时与七弟‘合作’! 而且,方才帮着她在潘度和潘岳面前解围,就算今后想脱身也洗不清干系了! 洛青云闷闷的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一路上兄弟二人诡异的保持着安静。 潘度和潘岳站在悦香楼石阶之下,身后有美人试图靠近,却被影卫喝退。 潘岳也不知道心中怒火从何而来,开启折扇,猛地扇了一番,嘴里痛骂道:“这个洛小七!屡次三番坏老子的好事!” 真是这样么? 潘度眯了两下眼眸,神色晦暗不明的扫了潘岳一眼,半晌才淡淡道:“我们也该回去了。” 第43章 嫡娇 43 【玉簪花开,碧落阡陌】 洛景航与部下按例梳理过一遍军营诸事,便从书房走出,路过西苑时,侧目看了一下通往黛品轩的方向,府上这个时候已经挑起了高高的灯笼,火光温和,暮春园中花香悠悠,正是美景惬意时,他却无心去宽慰昔日竹马的低落情绪,又或者内心有愧,尚未找到合适的措词去见傅氏,一想到她昨日含悲带怯的双眸,不由得心中揪着疼。 洛景航俊朗的眉宇揪成了一个川字,在小径尽头驻足片刻,大步往景园的方向走去。 已经快三更了,景园的灯火仍旧亮着,大丫鬟见国公爷踏足景园,又是惊又是喜的忙跑去给沈氏通报。 沈氏倚在靠窗的贵妃椅上,十指极为巧妙柔韧的打着金算盘,当年出嫁,十里红妆,二百担的嫁妆轰动一时,沈氏的陪嫁可远比账面上那些还要来得多,这些都是由沈氏自己打理,留着今后给三个女儿做嫁妆。 靠着精妙的生意之道,和沈家的名气,这些年沈氏虽从未插手国公府的庶务,自己手下的铺子田庄却是大有收益。 沈家人自幼就知道敛财生计,这些事她也想和洛景航说说,只可惜,那人从来都没有耐心听她说完。 从来都没有....... 要是换做其他家主,怕是会巴望着搂着这座金佛吧,可见傅氏如何手段了得,将洛景航迷得连钱财都懒得看上一眼,还是他二人本就是郎情妾意,情深似海,坚不可摧?! 房门被人推开,沈氏还没来得及起身,洛景航就推门而入了。她刚沐浴不久,身上只松垮的裹着一件粉白色滚金边的中衣,大好的风华尽收眼底。 洛景航从不喜好她这等逍遥随意之态,也从不认为他自己会被这副媚楚滴滴的场景给吸引。 可分明,他踏入门那一刻,神色凝滞了几息。 “国公爷来了,你们几个也不知道跟我通报一声,都是干什么吃的?扣半个月的月银,下不为例!”沈氏并不是没有听到大丫鬟的禀报,她只是迟疑了,昨夜傅氏一事刚过去,她还没有做好与洛景航坦诚布公的地步。 以至于,听闻自己夫君来了景园,她一下没反应过来,出了一回神。 洛景航轻嗑了几声,闻着满室的清幽暗香,内心浮躁,挥了挥手:“你们几个先下去,我有话同你们夫人说。” 景园的大小仆从对洛景航十分忌惮,国公爷来景园的日子本来就少,加之每次过来都是俊颜煞人,也只有早晨走之前才算脸色好看些,遂一个个低着头鱼贯而出了。 沈氏放下手中账本和金算盘,拉了腰间的带子,将中衣系好,她知道洛景航规矩多,就喜欢傅氏那样一本正经,矜持端庄的女子。 其实,经年以来,她为了洛景航也改了不少,彼时她沈氏嫡女,何时顾及过女戒之类的顽固不化之物? 父亲时常教导她,做人要随意而为,人生苦短,仅此数十载之间,要是再憋屈了自个儿,还有什么意思? 可她终究没出息,辜负了父亲教诲叮嘱,还是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的习性给改变了。 只是.....洛景航看不到,他眼中根本就看不到这些。 “老爷这么晚了来妾身这里是.......”沈氏词穷,看洛景航的样子也不是来歇下的,洛景航每次来景园,都会事先让嬷嬷前来通报一声,让她早做准备,可今晚一行,很显然不是来和她..........温存的。 沈氏的个头只到洛景航的下巴,她仰面看着他,一如既往的略显低微,她是沈家之女,骨子里留着沈家的血脉,有种与生俱来的倨傲和清高。 其实,沈氏也意思到了这一点,当洛景航那带着冷漠和嫌弃的目光对她对视时,沈氏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顺着桌案做了下来,兀自倒了杯水喝。 快入夏了,越发的热了。 可沈氏心里头......一片冰凉,倘若结果当真无法挽回,她也只能休书一份去沈家,让沈老爷子定夺。 见洛景航只怒不言,沈氏也憋不下去,道:“老爷有话就说吧,妾身听着呢。”她低敛了眸子,洛景航无法看到她此刻的神色。 就是这样的! 沈氏这等不温不热,不悲不喜,不浮不躁的态度让洛景航极为恼怒,傅氏在他面前偶露的小情绪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男人,一个让女子为之心意浮动的男人,可是到了沈氏这里,他真是无计可施。 明明沈碧霞在外人面前就是一个不问世事,稀里糊涂的人,怎么一到他面前就像带了一张面具,不真实了。 洛景航在男女之事上,是处于被动地位,他虽功高过主,俊朗超人,可儿女情长上就是个白痴,傅氏会引导着他,慢慢进入佳境。 一旦到了沈氏这里,他真是无从下手,他又不会哄女人? 本来还想好好谈谈的,现在洛景航觉得实在没那个必要,他要抬谁为平妻,那是他的事,沈氏不同意,那就是善妒! “我心意已决,这一次,如兰必须升为平妻,她这些年在你下面也是受了不少委屈,又给我生了青云和青峰两个儿子,眼下又有身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洛竟航目光直直的落在沈氏的那张叫人看不透的脸上,此刻沈氏没有与他对视,他才敢一直盯着她。 沈氏默默听他说完,这话他已经说过一次了,再度听一遍,心里犹是拔凉酸楚。 她傅如兰一个妾室都能把持府上庶务,还有老太君这个姨母坐镇,她受过什么委屈?黛品轩的吃穿用度几年前就能赶上正室的标准了。 况且....况且......这个男人的身心都在她身上! 沈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也深知以往跋扈惯了,未出阁前更是骄纵无敌,岁月没有打磨她的脾气,却让她懂得了沉静,很多时候太过喧哗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她可以在旁人面前肆无忌惮,可面对这个男人.......她早就失去了自我。 沈氏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她曾一度以为贪嗔痴不被看穿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懂你,你也不需要被旁人看懂。 沈氏悠悠抬起头,就发现洛景航的目光立马移向了别处,那青俊的眉头仍旧皱着的,他每次看到她都是这个表情,鲜少会笑。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以为风华万千,家财万贯,这个男人就真的喜欢她,原来不是这样的。 “妾身且问您,这十八年来,您踏足景园的次数可有去傅氏那里十分之一?十八年前,妾身刚嫁入国公府,您就扶着一个怀胎六甲的女人回来,您可想过妾身的感受?您既然之前并非真心娶妾身,为何不早言明,没有你,没有傅氏,我沈碧霞这辈子会大不一样!您说她委屈,那妾身呢?妾身就不委屈了?”无论怎样,总好比过这里。 洛景航的心思一来被傅氏占据,二来被沈氏最后一句话给镇住了。 ‘没有你,没有傅氏,我沈碧霞这辈子会大不一样’! 洛景航渐渐移回了视线,最终落在了沈碧霞倾国之姿的脸上。 她是觉得嫁给自己委屈了? 也对了,想当初,求娶她的人可还包括五王爷,成亲王! 成亲王是圣上同父异母的弟弟,如今坐镇剑门关,风姿翩然,相貌俊美,除了一身武学之外,还吹了一手好箫,倜傥俊逸,听闻身边除了几个媵妾之外,至今尚未娶妻。 洛景航胸口登时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道:“这件事不容商议,如兰等得及,她腹中孩子等不及,这个孩子不能再顶着庶出的名分出生了。” 言罢,他一刻也没有多待,很快就大步离去,独留一室空香,茶也凉了...... 第44章 嫡娇 44 【深情已逝,无恨无怨。】 青城和洛青云一路上再也有没有交谈,她也知洛青云绝对不是真的睡着了,至于他因何而不搭理她,她也猜中了几分。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极为微妙,有些事点到为之,半真半假,才能叫对方不好拿捏,举棋不定。 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马车停在国公府朱门外,青城先下了马车,而后象征性作揖:“大哥,今晚实在是辛苦你了,我也是无奈之举,冀州两位公子绝对不是省油的灯,有大哥在身侧,我方心安。今天就到这里了,七弟先回去了。” 洛青云刚下马车,所谓的七弟已经转身离开,那娇俏的身影越看越可恶! 有他在侧,她觉得心安? 她这次是该心安了,此事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和她已经算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洛青云就算不顾及青城,也得估计他自己,故而必须倾力而为。 洛青云的贴身随从左眉,见自家主子盯着朱门的方向静立了好一会文丝未动,上前道:“公子,您在看什么?可是七少爷又捅了什么篓子?” 七弟能捅什么篓子? 这次真要出了事,也要算在他自己头上了! 洛青云抿唇不语,这个哑巴亏是他自己主动去吃的,况且又是为了洛宜婷......沉默中,洛青云抬步走向石阶,身后的左眉不明其意,紧步跟上。 这厢,青城刚回到百墨轩,大丫鬟枝芯急急忙忙上前道:“七少爷,今晚国公爷去了夫人院里,和夫人大吵了一架,夫人她....房门紧闭,谁也不让进去,大小姐和四小姐五小姐都去劝过了,夫人任谁也不开门,您或许还能劝得动夫人,快去景园看看夫人如何了吧?” 枝芯神色慌张,很显然沈氏以往从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否则她也不会急成这样,青城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水,喝了口解渴,方问:“你慢些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以沈碧霞的为人,闭门紧锁,独自沉思的可能还真是不大。 除非,这回是彻底伤到心坎上了。 枝芯道:“还不是为了姨娘升平妻的事,夫人自小娇宠万千,又是沈老爷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几位舅老爷都不曾那般得宠,夫人哪里能受得了国公爷这般轻慢,国公爷这些年护着姨娘那头就算了,真要是抬了姨娘做平妻,与夫人姐妹相称,夫人定是不依,国公爷就和夫人吵了一架,之后甩袖离开,竟然还直接去了黛品轩,怎能叫夫人不悲愤!” 洛景航! 宠妻灭妻到了光明正大的地步了! 青城闻言后,对这个便宜父亲的印象愈发的不好,其实就算枝芯不说,她也猜到是因为傅氏的事,沈氏才会和洛景航闹上嫌隙。 可青城记得这二人之间的眼神互动,旁人瞧不出来,可来自现世的她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洛景航和沈碧霞明明就是眼里有对方的,可以说是羞中带臊,不像是老夫老妻,到像是情窦初开的懵懂少男少女。 这是什么情况? 在现世,青城一心沉迷学术,从没谈过一次恋爱,虽看过不少海誓山盟的小言情,但也仅仅限于理论知识,她还真是搞不懂男人和女人之间那点小暧昧是怎么一回事! “行了,我知道了,待换了衣裳就去母亲那里看看。”青城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丫鬟,绕过屏风,自己去碧纱橱了找了衣服出来。 她去过悦香楼,身上的粉脂味藏不住,若是让沈氏闻出来,难免又会给她添堵。 半刻钟后,青城站在门扇外,轻敲了两下,身边的长姐忧心道:“母亲这都把自己关了好些时候了,我真是担心父亲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是啊,他一介武夫,又一心将傅氏视作挚爱,保不成会将沈氏这个‘第三者’想的如何不堪,以至于言辞多有不善。 “母亲,您开开门,青城有话同您说。”青城又敲了几下门扇,侧头对洛宜婷道:“长姐,四姐和五姐都回去了,你也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 门扇吱呀一声被人从里侧打开。 接而,青城和洛宜婷同时看到一张绝美却又略显苍白的脸,沈氏披着及腰的墨发,凤眼红肿,昔日饱满红润的唇此刻也失了光泽。 还真是为了负心人,消得人憔悴了。 “母亲,您.....莫要多想了,我明日就同祖母去说,姨娘她那样的人功于心机才教父亲迷惑了双眼,祖母不会同意姨娘抬成平妻的。”洛宜婷宽慰了一句,她自己都觉得洛景航会改变主意的可能性不大。 燕京谁人不知傅如兰和国公爷之间的情爱痴缠!就连同他二人所生的长子,洛青云也没美化了,冠上了痴情男儿的美名。 在众多人眼中,沈碧霞才是第三者,才是棒打鸳鸯的主儿。 沈氏声线低迷:“宜婷,我有话同你七弟说,你先回去吧。” 洛宜婷在外面站了有半个时辰之久,此刻见七弟前来,母亲总算是开了门,便也稍微安心离开了。这世上母亲最为在意的人,无非是父亲和七弟,只要有七弟在,母亲会好的。 青城随着沈氏入了屋,内室燃着几盏稀零的白烛,光线浅黄凄冷。 香料仍旧燃着,腾起稀稀疏疏的白烟,味道很是好闻,屋内布置陈设皆为一等一的佳品,百鸟朝凤的镶翠玉琉珠的楠木屏风,青铜鎏金的三角兽炉,半人高的青花瓷汝窑花瓶子......满屋的奢华。 沈氏拉着青城在床榻上坐下,外面有丫鬟守着,谁也不得入屋。 青城眼下心情有些忐忑,沈氏此刻给她的感觉和第一次见到她时截然不同,再也没有那种蛮娇之态,反倒有些.....悲春怀秋。 以前就听闻女子受了情伤是极难恢复的,现在她信了。 “母亲,长姐说的没错,这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姨娘再得宠,也是个被傅家逐出家门的无根之人,她谈何为妻?”青城违心的劝了句。 说实话,洛景航镇守燕京二十万大军,国公府更是掌控着半个中洲的时局,他执意要娶,谁又能拦着?仅凭几个言官去进谏,圣上多半会含糊应对,指不定还会御口夸他不负竹马,情深义重呢! 燕京权贵中,有几个没有风流韵事的?! 沈氏摁着青城的肩头,让她躺在自己身侧,又无声的给她拉了薄被盖上,幽幽道:“青城,你可怪母亲?” 青城一怔。 躺在馨香柔软的锦被上,又被沈氏搂着,她突然想起了现世的一幕,也是这样的温馨关怀......只是现世又似乎隔得太远,她都记不清自己穿越过多少回,经历过多少世了,虽然每一次都遗失所有记忆,可总有某中隐约模糊的东西填充了她的内心,让她几乎淡忘了在现世的亲人,那些熟悉的一张张的脸都渐渐的模糊了..... 眼眶湿了湿,她也没有办法,多希望一觉醒来,只是个奇怪的梦。 沈氏以为她感伤了,也跟着悲鸣了起来,自小被娇惯大的天下首富之女,她的情绪极容易被旁人触动,或喜或悲,都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十三年前,母亲生下你时,还怨过你,怎么又是个不大把的,母亲也是一时糊涂,才想了这么一个荒唐的法子,害的你......不能做自己......”沈氏凄凄低泣出声。 青城心揪了一下,倒也没有沈氏这般伤感,她侧过身,正对着沈氏,给了她一个笑脸:“母亲不要这么说,其实....青城觉得当个男儿也挺好的,起码不用嫁人,也不用.....看着自己的夫君纳妾,您是过来人,理应知道做女子有多难,青城就这样也挺好的,只怕今后无法冒进,无法给您争光。” 沈氏擦了擦泪,情绪果然来的快,去的快。 “傻孩子,你能好好地,母亲就心满意足了,母亲想跟你商量个事,你要是现在反悔,想恢复身份,母亲就写信给你外祖父,让他老人家做主,母亲跟你父亲和离,带着你和宜婷几人一道回周庄,咱们沈家在江南势大,离了国公府,也保准让你们几个嫁顶好的人家。” 这是要和离了? 青城又是一怔,看来洛景航是真的伤了沈氏了,她连和离的事都提出来。 “母亲,您这般岂不是成全了傅姨娘!况且,咱们真要是回了江南,以外祖父的财力和地位,燕京权贵甚至是天家都会想法子娶了沈家的外孙女,这事您还得慎重考虑。”青城迂回道。 真要是让洛景航知道她这个嫡子是假的,还不得气的提着剑就杀过来,到时候傅氏恐怕会笑开了花吧。 也不知道洛青云会如何得意? 沈氏这个决定太过仓促,也太欠考虑。 第45章 嫡娇 45 【竹林信步,是冤家?还是同盟?】 “青城,你不愿意跟着母亲回沈家?”沈氏问道,拉着青城的手,揉了几下,还真是温软细嫩,她这样一双手如何能执掌武将之家? 沈碧霞愈发为自己曾今的作为而感到后悔不已,恨不得立马带着青城回江南。 可沈家到底是她的母族,她始终姓洛,不姓沈。 青城直言:“母亲,外祖父家中再好,也是姓沈,可我是姓洛,三个姐姐也是姓洛,长姐又是婚事在即,您还是打消和离的念头吧,再说了,您难道希望傅姨娘得偿所愿?您可以将父亲拱手让出,可是儿子不能将洛家长房嫡子的身份给弄丢了。” 这话无疑正中沈氏下怀。 情敌和情敌之间的恨意实在不可小觑,高门大户中,因妻妾善妒,闹出人命的事不在少数,青城觉得奇怪,以沈碧霞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认输,多半是为了她这个‘假儿子’忧心,她是怕误了自己的一生吧。 沈氏沉默了,又将青城搂紧了几分,对洛宜婷几人,她可以肆意的宠爱,可对于青城,自小虽也溺宠,但总归不能像对待女儿一样待她。 沈氏总觉得亏欠了她的。 旁的女子年过十四,家中就要开始筹办说亲了,出阁后也是在后院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哪里会像青城一样,面对着是一个未知的将来? 沈氏心疼不已,有多心疼青城,就有多憎恨傅氏,倘若没有傅氏对正室的位置虎视眈眈,她哪里用得着让青城假扮男儿身,可换言之,要是洛景航有一顶点在意她这个妻子,她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爱那个男人么? 或者此刻,恨更加多一些,又或者连恨都没力气了。 “母亲,傅姨娘一事尚未定论,您先不要气馁,不到万不得已,千万莫要提和离一事。” 青城又宽慰了沈氏几句,寻了机会就起榻出了景园,她是‘男儿身’,又已经十三了,自然不能在母亲院里留宿,临走之前还让枝芯留下好生伺候着沈氏,百墨轩不需要贴身的丫鬟守着了。 行至幽静甬道,青城止了步,望着漫天的星辰,突觉肩头胆子重如千金。 以沈氏的性子,聪明也只是限于陶朱之道上,遇事只会逃避,七年前管家权落入傅氏手里是因为她逃避了,这一次傅氏即将抬为平妻,她又想逃到沈家去。 这样的正室如何能立的起来? 青城是长房嫡子,今后长房正室的事宜都得有她担待着才行了! 思及此,青城加快了步子,想着尽快刚回去看会书,她做不了武将,无法舞刀弄枪,可是入仕还是可以的,只要有朝一日入朝为官,时机成熟,为九卿之一,执掌一部,还怕洛景航会为难正房么? 洛景航再怎么看不起文官,也不会当真将她从仕途上拉下马,她走出去代表的即是国公府,整个洛家的名誉,到时候他洛景航也只能认了。 大魏选拨文官有两种途径,一是参加三年一度的选拔,一步一步往上考,这其二就是扬名在外,靠着名士举荐,后者是最直接有效的法子。这个时代的科举制度尚不完善,能坐上公卿的大抵都是才华横溢,见解独到,才情俱佳的人。 时下盛行儒学,其中孟子的人性论尤为昌盛,青城想着从这一方面入手,再之对机关术和兵法的熟读,想必今后只要有机会能在圣上面前显露一二,她总会有机会的。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出了甬道,路径一片竹林,这片竹林位于国公府西南角,四周还引了清泉进来,北面修葺的假山,文竹声沙沙入耳,月影婆娑,一阵细微的风声传来,却又不似寻常的风声。 再定睛往竹林深处看去,有刀光剑影闪过,虽偶尔一瞬,但在空无一人且寂寥无边的夜幕里,也颇为醒目。 是谁这么晚了,在....练剑? 难道是箫辕打听到了消息,这么快就回来了? 府上所有影卫练武都会在特定的时辰,特定的练武场,除却箫辕有沈氏许下的特权之外,谁敢半夜在园中练武?而且穿过这片竹林就是百墨轩,青城想不出除却箫辕之外,还会有谁在这里。 既然他回来了,怎么也不第一时间去跟她汇报打探结果? 青城提步往竹林深处走去,苍穹月朗星稀,一看便知明日会是个艳阳天。 她寻着剑光而去,信步而行,不一会那银光寒气却不见了,青城方向感极好,是天生的导航者,迷路是万万不可能。 方才也绝对不会看错。 可是那练剑的人呢? 风吹过竹叶,沙沙脆响,青城止步后,环视四周,正欲离开时,腰身一紧,猛然被人圈着细腰往身后的粗竹上靠了上去,她未惊呼出声,唇就被一只粗糙的带着薄茧的大掌给堵住。 紧接着,月光下,一张俊逸的脸出现在几寸远处:“嘘,别出声,是我!” 洛青云今夜烦躁不安,就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练剑,散散邪气,没想到接二连三的被人打扰。 青城看清对方之后,睁着大眼,用力点了点头,这个场景很惊悚,但还不至于真的吓着她。 洛青云见她不似惊吓,这才收回了手,却依旧靠的很近,他身上的清冽气息无比清晰,从悦香楼回来后,应该特意沐过浴,还有一股子皂胰子的清香。 “七弟,怎么会是你?你方才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了?”洛青云无意识的拉着她的皓腕,二人影在一处文竹茂盛处。 青城心里嘀咕着:我见到的最可疑的人就是你! 她被洛青云拉着,心里虽是不悦,面上仍旧低声谨慎的问道:“怎么?大哥怀疑府上又闯入了可疑之人?”她又不会武功,凡夫俗子一个,怎会瞧见那些影在暗处的人! 洛青云一手摁在她的后背,将她的身子又压低了几分,附耳道:“不要说话。” 青城当真禁语了,洛青云不像是那种半夜不睡觉,专门闹着玩的人。 果不其然,静置几息后,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隔着几十丈的远的距离,可以模糊的看到来人是一个妇人。 这时,那妇人突然开口了:“我让你办的事办妥了么?” 妇人话音刚落,青城明显感觉到洛青云摁在她后背的大掌加重了几分力道。 第46章 嫡娇 46 【此事,你知我知,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晓!】 妇人话音刚落,就闻一粗矿的男子道:“二夫人大可放宽心,您交代的一切都已办妥,就等着您说个时候,小的就将东西送过来。” 二夫人? 青城倏然之间明白过来洛青云适才‘过激’的反应了。 二婶王裴丹嫁入国公府也有十来年了,膝下育有一女一男,洛家二爷在世时虽也收了两房妾室,但正经的宠爱都在正房,王裴丹的日子还算不错。 只可惜,洛家二爷几年前命陨沙场了,这之后王裴丹一直守寡至今,老太君发了令下去,国公府上下谁也不能待二夫人一点不敬,就连二房的用度也拔高了不少。 王裴丹平日里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行事言行皆是极为低调,因着她年纪轻轻就在国公府守寡的缘故,老太君和洛景航对待其子-----洛青湛也是格外疼惜,但凡宫里的赏赐,都不少二房的份。 寡妇门前是非多,王裴丹又是姿色尚存的贵妇,她夜间在小竹林‘私会’男人,还真是教人没法不往污浊之事上去想。 青城被洛青云压得有些累了,幸而没过多久,王裴丹和那不知名的男子就离开了。 青城刚要站起身,活络一下僵硬的身子骨,洛青云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神情郑重无比。 “七弟,此事,你知我知,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晓!你可记住了?” “大哥就算不说,我也知道,只是......不知大哥是要查下去?还是任其不管?” 青城使力掰开了洛青云的钳制,要不是这具身子硬件堪忧,她也会寻思着习武,当一个弱者的感觉相当不好,对方一个动作就能将你牢牢困住,不得脱身。 洛青云未答话,笔直站立,望着朦胧月色下的竹园,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良久,他才慢慢道:“二叔死的那年我也在场,那次洛家军北上攻打柔然,蛮夷之族果真狡诈,趁着夜间偷袭帐篷,要不是二叔领兵解困,恐怕我与父亲也......二叔他不该死的!” 气氛陡然凝滞。 男儿气血沙场的场景,青城从未亲眼看过,只是此时此刻此地,莫名被洛青云的情绪感染了,又或者是原主意识的作祟,她鼻头微酸:“二叔归二叔,二婶是二婶,大哥莫要感情用事。” 既然他和她都目睹了方才这一幕,那么肯定是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的,而洛青云又是长兄,他必须得给个准话。 洛青云闻言,眸光一沉,在清凉如水的夜幕中愈显冰沉,直直的盯着青城:“七弟,我再说一遍,此事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二房的动作只要不危及大房正室,青城当然不会抽上一手,再者她眼下羽翼未成,势力薄弱,她肯定不会明着去管。 适才也不过是想试探洛青云对待此事的态度,他既然坚持无视,那么她也只能撇手,道:“好,我知道了。”青城仰头看着下玄月垂于树梢,太阳穴有些涨疼:“大哥,都这个时辰了,我也该回去歇着了,你....随意。” 他要是接着练剑,那便练吧,古人不是最喜月下舞剑么?不过,她可没那个闲情逸致留下观摩。 洛青云看着青城消瘦的背影远去,她似乎最喜月白色锦袍,在月光下竟显的银光浮动。他久久不语,二叔,那个青俊豪爽的男儿,就那样命陨了,那日清晨才刚破晓,如血的霞光映的满地通红,二叔临死之前百般交代过,让他好生照拂二房弟妹和二婶。 可这后院诸事.......有哪一件是干净的? ---------- 次日一早,洛景航醒来时,傅氏正倚在绣春花的鹅黄色大迎枕上,暖情/爱慕的看着他,虽是面目憔悴,凤眸微红,却温和贤和:“表哥,您醒了?我去让下人给你端净脸水。” 言罢,傅氏就要起身,可洛景航岂会让她操累? 抬手就将傅氏摁了下去,倾身过去,在她额头亲了亲,昨夜搂着竹马,哄了一夜的情话,也承诺了一肚子的誓言,如此,傅氏才肯对他笑一笑。 洛景航有些累,可只他以为是被沈碧霞给气的。 “你眼下刚怀上孩子,凡事无需操劳,府上庶务就让母亲和.......沈氏帮衬着打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只要有我在,洛家无人敢轻待于你。”洛景航起身,傅氏眼神示意大丫鬟兰绣儿上前伺候更衣。 她一早就料到洛景航会这么说,可管家权岂能说交就交的? 但是眼下怀着身孕,她要是孤意不让权,反倒会让洛景航和老太君看穿她的别有用心,眼下孩子要紧,孩子才是她的王牌,遂面上仍旧笑如春花,道:“一切都听表哥的。” 傅氏心思极为细腻,在无人的时候,很少以‘妾身’自居,她从不认为抓住洛景航的心会有多难,正如多年前,这个男人第一次见到她时,就痴痴傻傻的样子,她就断定能拿捏他一辈子! 洛景航可不知道傅氏心里的伎俩,满心以为傅氏体贴于他,不给他制造困扰和麻烦,当下俯身揉了揉傅氏的小腹,怜爱不已:“还是如兰你最懂我。” 这厢,洛景航刚从黛品轩出来,小南苑的顾嬷嬷就过来请人了:“国公爷,老太君让您过去一趟。” 洛家以孝道为先,又是儒学昌盛时,故而老太君一发话,阖府上下,任谁也不敢置啄,洛景航很清楚自己的母亲找他作何,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小南院百花盛放,绕过花圃就能看到一座太湖石切成的假山,再往后就是一条蔓延的小径,两旁种着文竹,上面还挂着后绉纱的灯笼,等到了正堂,方可见‘龟年鹤寿’的鎏金烫字的匾额。 洛景航踏入门廊,老太君端坐在正堂之上,额头带着镶玉翡翠的眉勒,不怒自威,她挥退了身边的大小丫鬟,目光如锥:“大爷,你还知道有我这个母亲!” 当年,老太君费尽心思让洛景航远离傅如兰,她生母那般阴险狠毒,她又能好到哪里去?偏上年轻时候的傅如兰相貌周正,又惯会勾得男人交付真心,洛景航又是个痴情的种,这才走到今天的局地。 洛景航不卑不亢,走到老太君面前,行礼后,才道:“母亲,您对姨母有成见,为何要视如兰为同类,她这些年在国公府任劳任怨,从未有过任何差池,您怎么就容不下她!” 闻言,老太君一口气憋在了胸口难以抒发。 傅如兰! 你果然就如同你那个下作的母亲,自己做了见不得光的事,还哄得旁人为你是从! 老太君手头没有十足的证据,也知自己儿子执拗,他对傅如兰二十多年的情谊,不是她三言两语,他就能看清的。 老太君闭了闭眼,保养得意的手触碰到了案桌上,够到了一封书信,取过来后,扔给了洛景航:“你自己看看吧!” 洛景航疑惑,拆开信后,竟是沈碧霞的笔迹,沈家女自幼经陶朱之道,练得一手好字,精妙的梅花小楷,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的收笔,字如其人......很漂亮。 洛景航收了心神,一目十行看完沈碧霞寄往沈家的书信后,抬眸愕然的看着老太君:“她....她想和离?” 要是青城这个时候知道沈氏今天一早就修书一份寄出去,估计也会气晕。昨夜不是说好的,此事有待好好商量么?她沈碧霞倒是雷厉风行,只是没料到老太君早就防备着,让护院截了她的书信。 第47章 嫡娇 47 【流光最易把人抛。】 洛景航从来都没想过沈氏会主动提出和离? 确定的说是自作主张,直接修书一份回沈家,让沈老爷子主持和离事宜。 她就这样越过他,然后自己擅自决定和离了? 洛景航手里捏着仅仅两张澄清堂纸的信笺,却犹如千斤重,一时失语,仔仔细细来回看了几遍。 “.......女儿与夫君已无情义,遂酌情考究,望父亲派大哥二哥来燕京一趟,见证和离事宜......” “已无情义!” 洛景航心里反反复复默念着这几行字,当真说不出是何感觉出来。 扪心自问,倘若站在他的角度,他和沈碧霞的的确确有夫妻之时,却无夫妻之情,沈碧霞信里说的一点也没错,他挑不出一丝毛病出来。 可心里怎么就那么憋屈了! 堂堂国公爷‘被和离’了? 和离一事岂是她想离就离的? 未经过他的首肯,她沈碧霞就那么将这十八年的姻缘判了死刑? 这事要是放在刚成亲那会,他是高兴都来不及,甚至可耻的期盼过和沈碧霞和离,但是此刻........他当真说不出是什么感想了。 老太君闷声道:“哼!你现在知道急了,沈氏是你八抬大轿,三媒六聘娶回来的正经妻子,我且不管你与傅姨娘之间的纠缠,自古嫡庶有别,一个姨娘岂能骑到正室头上来!这些年,你到底偏向哪头,你自己心里清楚,眼下你妻子有和离之心,你最少趁早打消她这个念头,别忘了,沈家手里可是掌握了半个中洲的军器!别说是沈氏已有三十出头,她要是真与你和离了,保不定还能改嫁一个好人家!” 沈家的女儿,从来都不愁嫁。 洛老将军眼光深远独到,一早就定下了沈家的亲事,可惜洛景航,过于顽固不化,将商贾归为不入流之列,素来将公卿世家视作顶层,一向不怎么看得起沈家,这些年除非家中重大宴会丧娶,否则沈老太爷从不会轻易寄请帖过来。 每年沈氏归省,也都是带着青城和三个女儿独自前往,正好洛景航以军务繁忙之故,鲜少会去沈家。 如此一来,沈家对这个姑爷并不怎么看好。 原本洛景航娶沈氏那年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当初沈碧霞可是沈老太爷的掌上明珠,就连成亲王,箫苏也被拒之门外,也不知道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巨贾是怎么想的,才将爱女嫁给了洛景航?! 老太君见他似怒似痴,又道:“你可想清楚了?是抬了傅姨娘,还是留下沈氏?这封信幸而被我拦截的及时,否则正要寄到了亲家手里,你以为还有回旋的余地?” 说起来,沈老爷子也是个传奇人物,还曾与先帝差点成了拜把子的兄弟,当年先帝改朝换代就是得到了沈老爷子的财力支持,才一步步问鼎帝位。先帝欲对他封王拜相,沈老爷子却一一回绝了。 传言,沈老爷子当初和先帝说了这么一句话:“庙堂虽繁华万千,我还是喜欢天地之间,任意行走,无拘无束,圣上真要是顾及草民拥护之功,不如就赐个丹书铁券吧。” 没错! 沈家有一块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听说可免一族之罪,如若请出丹书铁券,当朝皇上还得亲自相迎,如面先帝。 这等殊荣,就连国公爷也没有的。 洛景航手里的信笺被他揉成了褶皱:“这件事多谢母亲留了心眼,她.....沈氏是我的妻子,就算如兰成了平妻,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儿子再去跟她说通说通。” 这妇人真是麻烦,寻常也没见她违背自己的意愿,这次倒连和离都想出来了。洛景航被惊的有些措手不及,沈氏前几天还对他深情款款,床榻上更是柔情似水的妙人儿。那日还在他身下,唤着‘夫君’..... 和离后,她想去哪里? 去雁门关找箫苏么? 想都别想! 洛景航脑中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从小南苑出来,袍服带风一般的直接去了锦园。 沈家的女儿素来心大,糊涂时难免糊涂,可一旦决定了某件事,翻脸比谁都快。 她可以全心全意爱着洛景航十八年,也能随时换了他! 伤心归伤心,但也只是一阵子。 用沈家老太爷的话来说,就是:不要为了一棵枯树,放弃了整片森林。 虽说沈老爷的教诲着实令人不敢苟同,沈碧霞此刻却很受用。 洛景航尚未到锦园之前,王嬷嬷在她白皙丰润的耳畔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已经按您的吩咐把信寄出去了,您猜的没错,老太君果然让人给截下来了,以您看,接下来咱们需不需再修书一份?” 沈碧霞吹了吹刚刚涂上的新鲜的凤仙花汁,一夜休息下来,凤眸流波异彩:“当然还要写,只是内容要改一改了,就说宜婷婚事在即,父亲倘若闲暇,可来燕京小住几日,反正沈家在燕京还有一处闲置的宅子,父亲要是愿意在国公府留宿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正好可以教教青城为人处世之道。” 王嬷嬷会意,夫人虽说仍旧闺心未泯,但做起事来从不含糊。 这厢,洛景航踏入月门,就看见小花厅四周满庭的三色堇,开的艳艳灼灼,他那妻子正坐在丛中,好不惬意。 这要是换做傅氏,见了他早就迎上来,娇声唤他‘表哥’了。 沈碧霞让丫鬟又备了份碗筷,他在傅氏那里吃不吃早膳,她可管不着,不过洛景航既然来了,表面功夫,她还得做的。 石案上摆着藕丝荷粉,螃蟹酿橙,苹果蜜饯,粟米百合红枣羹,七翠羹,还有几样江南时令的点心,说起来,沈碧霞从娘家带过来的厨子,各个手艺精湛,也难怪她养长的娇颜媚骨。 洛景航将沈碧霞的美归结为美食的作用,想来傅氏平日里朴素低敛,定是没有这般奢华矜贵的享受,岁月带走了她的颜色,也实属正常。 沈碧霞起身:“老爷怎么来了?您不是应该在黛品轩么?幸而妾身这里早膳备的多,您坐下用餐吧。” 洛景航眼瞅着妇人明眸如水,笑靥动人,攥在袖中的信笺被他捏成了一团,想要质问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这沈碧霞不是一向眼高过顶,诸事不管的么? 有一年,燕京闹瘟疫,国公府也遭了殃,洛景航陪着病中的傅氏几天几夜,却对发烧的正室不闻不问,沈碧霞不曾抱怨过。 五年前傅氏三十岁生辰,按着规矩,她一个妾室是没有资格大办的,可洛景航怜惜她,整整操办了三十大桌,那一次沈碧霞没有置啄。 三年前,洛景航又将太后亲赐的鎏金嵌南海珠子的凤头钗给了傅氏,沈碧霞还是没有动怒。 可这一次是怎么了? 她不声不响的就要和离? 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她怎么也不对他诉诉衷肠?哪怕就跟昨晚一样大声反对两句也好比过眼下的淡然来的痛快。 第48章 嫡娇 48 【感情就像两军对垒,谁先认真谁就输了。】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夫主为天,鲜少有女子主动提出和离的,更何况还是在洛景航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其中问题就大了。 洛景航撩袍落座,神色肃重,他提出和离,和沈碧霞自己要和离,所造成的心理影响是不一样的。 这就好比,被人甩的一方,总是很难跨过心里的那道坎,可是甩别人的一方心境就不同了。 沈碧霞对下人吩咐道:“老爷喜清淡,你们几个去小厨房看看可有酱黄瓜,景园的大鱼大肉,老爷素来吃不惯。” 她也跟着坐下,眸中没有洛景航期待的悒悒不欢,反倒是一举一动间顾盼生姿,沈碧霞半个时辰前刚从老太太屋里晨昏定省回来,身上一如既往的金贵丝绸的衣裙,枚红色百褶裙撒花群,垂云髻山斜斜插了只羊脂玉垂珠的金簪子,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闪着晨曦的光芒,直耀人眼。肌肤更是吹弹可破,肤若凝脂。 三十出头的年纪,还似二八年华。 洛景航脑中突显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女子青眉远黛,男子持箫吹赋,二人相依而行,有伯牙子期之态。 他身子一蹦,脸上一惯的森严此刻也愈演愈烈,他竟然想到了箫苏! 武将脑子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洛景航想到了什么,就直接将其当做是未来可能发生的事,眼下看着满桌的早膳也无心去用,只觉嗓子口堵的憋气,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仅仅因为一个臆想和一封书信,情绪就会如此波折。 “母亲近日身子不适,她老人家又喜礼佛,你闲暇时去给她作伴吧!”洛景航硬生生喷出几个字出来,起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沈碧霞精致的脸庞,有些话还是无法说出口,他太好面子,因为和傅氏自小相识,他便不会顾及,可在沈碧霞面前......他只能做一个顶天立地,不可撼动的大丈夫。 他在她面前,是绝对的强大无敌。 反正,一定要强过成亲王,箫苏就对了! 言罢,洛景航转身就走出了景园,丫鬟从小厨房端来一小碟酱黄瓜时,还面面相觑。 沈碧霞吃了一口,口感很好,清脆爽口,不过再好的东西,它也只是酱黄瓜,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就如黛品轩的那位! 枝芯不解道:“夫人,国公爷今日过来,脾气比昨个儿晚上好多了,也没再提傅姨娘的事,他是不是回心转意了?您为何不多留他一会?” 王嬷嬷也接了句:“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国公爷位高权重,夫人是该放下身段,可别叫国公爷以为您目中无人。”老嬷嬷是沈碧霞的奶娘,当年陪房跟过来后,在景园很有威信,沈碧霞手底下的人都对她马首是瞻。 “你们懂什么?知道如何能谈上一桩好买卖么?光是吆喝自荐是无用的,关键时候还得欲擒故纵。” 沈碧霞喝了几口羹汤,这世上任何事也不能影响她的味蕾,保养更是耽搁不得,用完早膳,就让枝芯端了花蜜泡过的清水给她净手,之后又抹上了擦手的香膏子,每一处都细细抹匀。 做好这一切,沈碧霞才不疾不徐的在园子里闲走消食,想起青城还在府上,算起来,南山书院的三日休假也快结束了,明个儿就该启程了:“去把七少爷叫过来。” 枝芯一早就往百墨轩送了点心,自然知道青城去了哪里,遂回道:“夫人,七少爷和大公子一道去了水镜台,想来是向奎老求教学问去了,您是现在就要召她过来,还是晚些再说?” 不说还好,这一提,沈碧霞立马察觉到了一事。 青城和她那个大哥,好像走的挺近! 沈碧霞问:“你今晨去七少爷院里,可是亲眼看到大公子去找的七少爷?” 枝芯如实道:“回夫人,奴婢今天去给七少爷送早点,的确瞧见大公子就在院里静等着,七少爷还邀大公子用了早膳呢。” 成片的三色堇随着微风浮动,满院处处馨香,沈碧霞半晌才自言了一句:“这个庶子,又想耍什么花招?那几年差点害的我儿丧命,青城又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提防着点,还与他走的那么近?” 这一点,王嬷嬷和枝芯也摸不着头脑,不过眼下景园大小仆从最为担心的还是傅姨娘的事,王嬷嬷忧心道:“夫人,七少爷眼下倒是懂事多了,您不妨花了心思在国公爷身上,倘若真如大小姐所言,傅氏有意再度认祖归宗,她身后就是傅家了,到时候就算老太君反对,怕是国公爷也会执意而为,抬了她做平妻,那样对七少爷可就不妙了。” 沈碧霞缓步行至紫藤花树下,这是时节已经结了包骨,鼓鼓的泛着幽香,她仰面摸弄着花骨朵,又想起了沈老爷子的一句‘至理名言’,似嗔了一句,:“感情就像两军对垒,谁先认真谁就输了。” 明知洛景航不甘心娶她,所以这些年,她都不曾太过主动,放长线钓大鱼是沈家每个子孙首先学会的游戏规则! ----------- 水镜台和国公府其实是分开的两处府邸,之间隔着一条窄湖,由横桥连贯,湖中设有小洲亭,四季景色宜人,当初洛老将军就是在此处颐养天年,奎老喜静,住不惯亭台楼阁,故而水镜台最深处,另辟一块地搭了三间茅舍,四周住了紫竹,可视作围墙。 说实话,洛青云一大早就来百墨轩等青城,这令的她很吃惊,毕竟昨晚二人之间闹的并不是很愉快。 奎老已经煮好了清茶,院中泉水淅淅,鸟语花香,有种世外桃源之感。 “难得七少爷大驾光临,老朽这里也没什么可招待的,几盏薄茶,七少爷莫要见怪。”奎老见过青城几次,这个名声不太好的七少爷寻常怎会来他这座小庙?今日见她青赏墨发,举手投足寸寸合理,倒有点稳重了。 “奎老这是哪里话,您这里独有一番天地,试问燕京上下,谁人能有您懂得修身养性,今日大哥携我至此,本就是要向奎老讨教一二的。”青城道。 一语毕,清媚的眼角瞟了洛青云一眼。 他哪里真是好心让奎老指点她,不过是为了封住她的嘴,从而‘贿赂’她罢了。 半盏茶的功夫之前,在来水镜台的路上,洛青云就对她叮嘱过:“七弟,我还是那句话,昨夜之事,断不要同任何人说起,二房.....我会留心查探,只是事情尚未弄清楚之前,你千万不可肆意传播谣言,尤其不能让祖母和父亲知晓。” 青城心塞。 她又不是长舌妇,什么事该说,什么事该隐藏,她还是很清楚的。 思及原主曾今种种不靠谱的所作所为,青城勉强原谅了洛青云的‘低眼看人’。 不过,他既然愿意抛出橄榄枝,特意带她来奎老这里,她自然得全盘接受,虚心请教。 然,半个时辰过后,清茶也饮了几盏了,可奎老所提点的地方,大抵都是皮毛浅显的东西,青城发现他根本无心教她至真至理的学问。 是防她么? 她可是国公爷的‘嫡子’! 第49章 嫡娇 49 【三日不见兮。】 从水镜台出来,洛青云又拉了青城去了他的别院。 小亭轩种了一株杏子,听说是他刚出生的时候,洛景航亲手种上去的,当年洛景航与傅氏因一只杏子定情,可见洛景航对待二人的长子有多用心! 经年之后,那棵杏树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尚未入夏,却是黄橙橙的挂在枝头,有的枝桠上果子过多,压得沉甸甸的。 青城闻着果香,感觉空气也跟着酸甜了起来:“大哥,你是用的什么法子催熟的?” 根据青城的浅薄农耕知识,起码得过半月有余,杏子才会熟透吧! 洛青云个头高大,一抬手就抓了一根粗壮的枝桠,用力拉了拉,还有一些不结实的果子掉了下来,将枝干拽到青城面前,嗓音阴沉:“问这么多干什么?你不是喜欢吃酸的么?自己摘吧,我还有事要忙。” 用一棵杏子就打发她了? 言罢,洛青云没有等她反应,拉着青城的一只手,将沉垂的枝干塞在她手里,又命随从左眉取了箩筐过来。 左眉对青城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七少爷手持剪刀,不顾众人阻拦,要和洛青云拼命那次,故而左眉在青城面前畏手畏脚,同时也是颇有怨言,一语不发。 青城对这人倒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只知道他是洛青云的随从,好像身手还不错,至于能不能和箫辕一较高下就不得而知了。 眼看着箩筐已经快满了,青城吩咐道:“这座院子里就没有旁的下人?”她还真是不太擅长体力活。 小亭轩名字听起来并不大气,实则内部构造布置极为精细讲究,面积不亚于百墨轩,洛青云又是最得宠信的庶长子,院子里却是空旷安静,没什么伺候的人,正难免叫人起疑。 左眉抿了抿唇,很明显不太想和青城搭话,但是七少爷既然开口了,他也只能道:“回七少爷,大公子喜静,闲他人等都在外院做活,没有吩咐不得入内,您这是要他们进来么?” 看着青城的架势,傻子都知道她想干什么。 “去吧,把人都给我叫进来,大哥待我果真如亲兄弟,记得我爱吃酸的,还特意将我领来摘杏子!”青城啧了几口,放开手中枝桠,拍了拍手上的尘埃,在小亭轩四处转了转。 他洛青云既然用一棵杏子树就将她给打发了,那好吧,她仍旧‘全盘接收’。 得了指令,原来就属于小亭轩的下人纷纷而入,又在青城的指挥下,将杏子一一摘除,不出半个时辰,树底下的大大小小箩筐中已经堆积如山。 如此,七少爷才哼着不知名的曲儿出了小亭轩,随后众人将箩筐运到了百墨轩。 到了下午,国公府上下,从老太君那里,到大房,二房,三房,乃至几房妾室也相应分了一些杏子,青城还另外命府上的吴郎中亲自挑了一些送给了傅姨娘,理由是:“姨娘有孕在身,吃酸消胃。” 经过吴郎中之手的东西,都会彻底验查一番,傅氏就算想从中作梗,以腹中胎儿有异,陷害青城,也寻不到合宜的借口。 青城另外还嘱咐吴郎中一句:“劳烦吴先生告诉姨娘一声,杏子可治风寒肺病,生津止渴,润肺化痰,清热解毒,这果子虽好,但也不可多食,让姨娘切莫伤了胎气。” 七少爷是国公府的小主人,吴郎中自然一字不漏的传达了她的话,傅氏这几日积郁成疾,看着临窗案桌上的杏子,一手拂过,瞬间黄橙橙的浑圆的杏子滚的满地都是。 兰绣儿上前劝道:“姨娘,您千万别动气,这东西是七少爷送来的,咱们不能这般糟蹋了,万一叫国公爷瞧见了,还以为您对七少爷不敬。” 傅氏揉了揉发胀的胸口,再睁开眼,那美眸中的恨意突增:洛青城,也就占着一个嫡子的身份,还得让我去敬她!我傅如兰也是出自簪缨世家,岂能这般被人轻视! 她的目光落在了满地的杏子上,缓了缓气,方道:“都捡起来吧,一会国公爷来了,还得摆在明面上,说一通洛青城的好话!”傅氏愤然道。 ---------- 日落西沉时,洛青云从外面回来,左眉紧跟上去,脸色难看:“大公子,七少爷她是不是过分了?” 洛青云侧目看了一眼风卷云残的杏子树,上面再也看不到半点橙黄色了,唇角不由得抽动了几下:“......我知道了。” 整棵杏子树起码能得百来斤的杏子,她竟然全部给摘了? 这是要拿杏子当饭吃么? 罢了,反正他也不爱吃这等酸物,七弟想要,都拿去就是。 翌日一早,青城洗漱过后,就去给老太君请安,洛景航这几日在军中,她便不必同他辞别,沈氏和三个姐姐如期去了照壁送她,洛青峰和洛青湛跟着洛景航外出,尚未回来,倒是洛青云又来送她了。 青俊的男子,高大如松一般站在那里,腰间玉佩上的璎穗随风浮动,晨光打在他脸上,打磨了他僵硬的表情,凌冽的五官也随和了起来,洛青云上前几步,挑眉看了一眼马车上整筐整筐的杏子,突然明白了,原来七弟不仅拿着他的东西,在国公府上下卖了人情,还要顺道‘卖’到南山书院去。 “七弟,你下次回来估计要到月底了,到时候大哥再带你去城南的庄子里摘桃子。”洛青云笑的意味不明。 青城读懂了他的表情,却没有否决,顺着他的话答:“行,到时候再说吧。” 远远看去,兄弟二人,对面而立,青城虽然只到洛青云的下巴,可二人的样子看上去却是情义深厚,来送行人皆是满脸疑惑,不得其解。 黑狗赶着马车,因箫辕还没有回来,青城在护院里头挑了两个身手不错的跟上,这三人送了她到书院,还是要回府的。 国公府的马车慢慢悠悠驶出了巷子口,过了半个时辰,刚出城门,一阵欢快的马蹄声传来,紧接着男子洪亮的声音喊道:“洛家小七爷,三日不见兮,可还记得本公子?” 青城记忆力超强,除了过目不忘之外,但凡听到过一次的声音,也都能记得住。 外面这厮,不是王子信,还能是谁? 第50章 嫡娇 50 【潘世子仇家满天下。】 青城让书童黑狗驱停了马车,撩了帘子探出头来,王子信骑的是一匹雪白色高头大马,紫鞍红带,腰间斜插着一把纸扇,似乎这个时代的贵公子大多都喜欢随身携带扇子,不论春夏秋冬,有事没事就掏出来扇两下。 相比王子信身后的七八个护院,青城的行头着实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 王子信这人长相周正,气宇轩昂,算是扔在人堆里比较显眼的那一种,谈不上玉树临风,却也是个俊男儿,他这人行事乖张,随意怪了,任意弃了缰绳,跳上了青城的马车。 青城原本只想跟他打声招呼的,没想到他会借机‘蹭车’,不过想来大家都是‘男儿’,同车而行实在是正常。 王子信在马车里的箩筐中寻了只大个儿的杏子,在袍子上随意擦了几下就啃了起来,被酸的眯起了眼,边吃边问:“洛小七,你没看到潘公子?” 潘岳?她为什么会看到那家伙? “你慢点吃,没人跟前抢,潘世子与我又不同路,我怎会碰见他!”青城说着,往车厢里侧挪了挪,这些公子哥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一个个人高马大,王子信一上马车,整个空间就小了,更何况还里边还存放了不少杏子。 王子信随手将尚未啃完的杏子丢出马车外,以袖拭唇道:“潘洛两家不是要结亲了么?这事全燕京都知道了,冀州离燕京又远,潘世子一直未曾回去过,怎么?你们国公府也没另辟一座园子好生招待他?我可听说了,潘世子在燕京这一年,都是住在风尘之地。哎......他可是真是好命啊,冀候远在信阳,无人管教于他,不像我,一回到家中就被我爹圈着背书。早就听闻悦香楼的头牌貌美天仙,我却无幸一睹美人风采啊。” 王子信唠叨了几句,又将目光移到青城脸上,却闻她疑惑道:“你说什么?全燕京都知道冀州要与国公府结亲了?” 青城倏然间嗅到一股阴谋的气息。 潘度上门求亲也才是两日前的事,且老太君和洛景航还没有给准话,怎么消息这么快就传来了?国公府的人是没有那个胆子嚼舌根子的,除非......是冀州的人? 难道是潘岳? 青城脑中灵光一闪,她前脚刚派人出去冀州打听潘度,这厢消息就传出去了,魏帝耳目遍布中洲,想必也知道了,眼下洛宜婷是只能嫁潘度不可了。 这件事对谁最有益?谁就是幕后主使! 青城虽不能笃定,却也猜中了几分,当即对潘岳恨得牙痒。这件事算是让他占了上风! 王子信朗声大笑,抬手一巴掌拍在了青城肩头,差点没将她拍趴下:“真是没想到啊,你和潘世子之前还存了误会,没成想这么快就成了一家人了。” 谁跟他是一家人? 青城眸中隐显满满的嫌弃,一手不动声色推开王子信的大掌,接着套他的话:“你方才是说潘岳来燕京已经一年了?” 算起来,青城那日在画舫被他捉弄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她还以为潘岳只是路过燕京,没想到早就来了。 这其间,他一直住在青/楼? 也不怕猝死在温柔乡里! 王子信之父虽官至吏部侍郎,可他本人却是极其八卦,犹爱打听权贵之间的风流韵事,一提到潘岳的过往种种英明,连眼神都跟着亮了起来:“我听悦香楼的小翠说,潘世子天赋异禀,但凡被他碰过的女子,第二天都下不了榻,我甘拜下风。” 一语刚毕,王子信的眼神从青城的脸上往下移去,最终落在了她细腰上,再往下看就是青城交叉的双手,他欲言又止,似乎怕伤了青城的自尊心,很快转移了天赋异禀的话题。 心道:“父亲还特意嘱咐让我和洛家小七爷打好关系,今后入了仕,也能有洛家支应,方才真是不该提及潘岳的风流伟岸,这不是明摆着伤了洛小七的自尊么?男人长成她这样,也是够悲催的。” 王子信实在不善于伪装,他就算不说话,青城也猜中了他在腹诽什么,她无力的笑了笑。 “......那个,洛小七,那日周夫子夸你对机关术很有见地,你可是之前在家中看过此类书籍?这东西我钻研了小半年,也弄不懂其中道理,比兵法还教人难懂。”王子信眼神飘忽道。 青城言简意赅:“这到没有,不过是夫子讲解详细,我都记下了罢了。” 二人闲聊了起来,多半是书院哪位夫子脾气臭,哪位夫子容易糊弄,又或者作弊的小技巧。 到了官道上,马车行驶的略快,晌午的时候在一处茶肆停了下来,青城和王子信一下马,就有小厮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低头尊敬道:“两位公子,我家世子爷有言,请二位上前喝杯茶,解了渴再赶路。” 什么世子?是潘岳么? 他怎么会赶巧就在茶肆这里,是偶然?还是静候已久? 官道上每隔几里,都会设置一处茶肆,虽说茶水简单粗糙,但在这种艳阳天倒是个好去处,青城走在王子信身后,二人很快就在茶摊上看到了一抹绛紫色身影。 青城的目光刚投过去,那人就转过了头来,一脸魅惑众生的淡笑。 “潘公子!我和洛小七正说着你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王子信分分钟出卖了青城。 潘岳闻言,那似笑非笑的唇角慢慢的倾斜,看在旁人眼中许是倜傥卓越,可青城脑中就冒出两个字:风/骚! “哦?洛家小七爷都说我什么了?”潘岳亲自倒了两盏茶,那双可恶的凤眸朝着青城望了过去,还不忘挑了挑眉。 青城无视他的‘调戏’,绕过王子信,在二人对面落座,行了这么长的路,她的确也渴了,便顺手端了茶盏喝了几口。 可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寒光闪现,桌洞底下,潘岳首先一脚踢在了青城脚裹上,那凤眸里的邪魅也被森严替代:“有杀手,你且随我来。” 青城一懵,几息之后,也理解了这个场景是怎么一回事,她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原以为会是一场生命风险,可潘岳弃了茶盏拉着她就跑,这人力道很大,加之有护院掩护,她很快就被带了出来。 果然,身后一阵厮杀声,兵刃撞击的声音乱成了一团。 二人跑到官道一侧的林子里,潘岳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一把将青城拉在身侧,二人藏了起来。 青城喘了几息,却是不敢掉以轻心,问:“你怎知是杀手?他们....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王公子也不像,难道是你的仇家?你可知对方是谁?” 潘岳斜睨了青城一眼,气息仍旧很稳,一点也没有喘气的迹象,他轻蔑道:“你还不算笨,这么快就猜出来了,想杀我的人那么多,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谁?”他似乎还很懊恼。 青城此刻倒也谈不上多讨厌他,毕竟方才十万火急之时,他拉着自己逃命了不是! “你救了我出来,可王公子还在那边,你身边带了多少人?有没有把握胜出?”青城问道,像他们这样身份特殊的人,又身置燕京,应该有暗处的影卫护着的吧? 潘岳却突然笑了。 “洛小七,你不会以为我是救了你,弃了王子信吧?你傻不傻啊!王大人是礼部侍郎,又身兼督察御史的位子,没有人敢轻易动他的宝贝儿子,至于你......只要把你放在身边,真要是到了关键时候,我就拿你当人质,你爹手里有二十万大军,一般人也不敢动你的。” 他稍稍倾了过去,一脸坏笑的看着她。 “!!!你想拿我当人质!”青城算是真正认识了潘岳。这人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会先考虑自己。刚才仅存的一点好感尽数消散。 潘岳看着青城仿佛炸毛的样子,心里一阵舒爽:“这是自然!不然你以为我将你拉出来,是为了救你?笑话!” 第51章 嫡娇 51 【很好,我记住你了。】 这是有多将她不会当一回事,就连扯谎也觉得多余,如此直接明了的说清楚了他将她‘救’出来的用意! 她就算再构不成威胁,也是国公府的长房嫡子,将来有朝一日入仕,她和他总归会‘狭路相逢’。 潘岳是彻底将她贬低到了尘埃里,以为她绝无翻盘的可能了吧。 青城扯出了被潘岳捏着的手腕,眸光清幽,适才的温怒也不见了,语气无波,就如寻常说话一样,道:“很好,潘岳,我这次是真的记住你了。正如你所言,我乃大魏国公爷之子,那些人在中州还不敢拿我如何,既然如此,那便告辞了,我得去看看王公子眼下怎么样了。” 说白了,就是不想跟潘岳待在一处。 并不是因为他无心救她,而是他太过瞧不起她,自尊心再强大的人也是有限度的。 她迈步想走出隐蔽之处,却被潘岳伸臂,一下挡在了她前面,因阻力作用,又将她给逼退了回来:“你疯了!刀剑不长眼,你以为你就这样出去,他们就能认出你是洛将军的儿子!”他看着青城瓷白细腻的肌肤上溢出了细汗,顿了顿,揉眉难得耐着性子道:“你放心好了,王公子身边那几个护院都不是等闲之辈,刺客看不到我的踪迹,便不会在茶肆恋战。” 青城舒了一口气,强憋着没有笑出来,她才不会真的傻到走出去呢!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只是自尊心受到了创伤,不愿在潘岳面前摆出任人宰割的样子。 潘岳是何等工于心计的人,前一刻的确是以为青城犯傻,意气用事,可是一旦转念,立马就在她淡定的脸上寻到了一丝可疑的蛛丝马迹,遂冷了她一眼,正欲开口讽刺一番,一阵急促的箭鸣声传来。 潘岳眼疾手快,自己身子往后仰的同时,一掌推开了青城,青城猝不及防地倒在地,再抬头一看时,方才二人之间的那棵桦树粗干上,一只黑白羽灵箭,赫然醒目。 青城脑中一惊,见潘岳朝她垮了过来,本能使然,大声唤道:“你快蹲下!” 这寻常惯会搔首弄姿的主儿,这一次还真是听话蹲下了,林子里树木茂盛,杂草重生,真要是隐蔽起来,也未必就能被人那么轻易看到。 此刻,潘岳鹰眸凛冽,手指置于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可对方似乎没有要放弃追杀的意思,几息之后,急促的脚步声和男子交谈声传来:“奇怪了,方才我还看见潘岳就在此处!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要是想逃,格杀勿论!” 对方一语毕,青城心头咯噔了一下,再看着潘岳时,这人已经坐在她身侧,倚着一株粗壮的枝干靠着坐下,仰面闭了闭眼,那俊挺的五官此刻看上去也没有寻常的纨绔了。 参天大树遮掩之下,虽是白日,草丛里却仍有蚊虫,青城和潘岳文丝未动,成了这些畜生的午膳。 脚步声又近了一些,隔着疏疏密密的杂草望了过去,就能看到五六个黑衣男子,持剑在从中一顿乱戳,看势就要寻过来了。 青城口干舌燥,却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慌,她甚至想好了说辞,一旦这些人真的找了过来,她就搬出国公府的威名,指不定还能自救一次,至于潘岳.......这些人似乎对他起了必杀之心,万一这些人真的抓到了他,应该不会立马就处死,应该还会利用他,如此,便还有营救的希望和时机。 这样一想,青城心中更加镇定了。 可就在这时,一只大掌凑了过来,冷不丁的捂住了她的唇,紧接着,潘岳故意压低的嗓音猝不及防的滑入了她的耳膜:“你千万别出声!” 她又不会自寻死路!岂会在这个时候闹出动静! 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啊! 青城用眼神剐了潘岳一眼,眼看着杀手即将靠近,她本来还是定如泰山,可潘岳这般捂着她,呼吸变的不顺畅了,这人是想闷死她么? 她眼下又不能动,更不能出声,只能用眼神控诉,潘岳却回了她一个‘别轻举妄动’的眼神过来,青城诧异的发现,她此刻竟然能如此清晰的领悟到潘岳的意思! 她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傅姨娘还没解决,嫡子的位置尚未巩固,屡次穿越的缘由也没有弄清楚,这一世就这样的落寞的收场了? 青城无比的不甘心。 就在下一刻,青城一双大眼瞪的笔直,一瞬也不瞬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别说是妄想活络一下筋骨了,她连呼吸都忘了。 一条小青蛇爬上了潘岳的肩膀,这蛇瞳孔呈垂直的一条线,有点像猫的眼睛,尾巴焦红色,头顶具细鳞,青城第一眼就认出它是竹叶青,虽说咬伤后不会立马致命,但是威害非常大。 那蛇在潘岳丝滑的锦袍上蠕动,最后高傲的仰起头,那双赤眼直勾勾的盯着青城,‘嘶嘶’的吐出了蛇信子。 这下这是完了。 没被人暗箭杀死,先被毒蛇咬死。 潘岳眼角的余光在那小蛇上停滞,青城在往后的岁月里也没有弄清楚他此刻是怎么打算的,就见潘岳顺序伸手捏了小青蛇的蛇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那几个刺客的方向抛了个过去。 这无疑暴露了他的行踪。 其实,倘若潘岳按兵不动,那条小青蛇极有可能真会咬伤青城。 黑衣男子反应迅速,一剑将小青蛇劈成两段,顿时血溅周遭。 “哈哈.....潘世子,原来你躲在这里,逃是没有用的,不如束手就擒,还能免去无妄之灾,我等会考虑给你留个全尸,毕竟要将你尸首运到冀侯面前,让他亲眼看着最宠信的小侯爷死于非命。” 果真是冲着他来了的。 青城慢悠悠站起来,因为方才保持着一个动作,柳腰酸疼,众刺客没想到还有一人,其中一个黑衣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上前在领头的杀手耳边说了一句。 那领头的男子明显一怔,却仍旧不削一顾的‘哼’了一声:“多杀一个也是杀,这荒郊野外,死了个洛家七少爷,也没人会知道!” 潘岳温怒的看向身侧的人:“洛小七,你怎会傻到这种境地,谁让你出来的?” 青城被他吼的面色微红,细想他方才在抛出了小青蛇,救了她一次,不过是知恩图报,站出来给他当‘人质’,谁会料到洛家七少爷这个身份根本不值一提! “你不说有我在,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么?”青城问。 潘岳微薄的唇抽了抽: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吶! 第52章 嫡娇 52 【天阔云间,无处觅箫声。】 烈阳透过树梢的缝隙洒了下来,照得人眼刺疼。 风气,云卷,寒光乍冷。 领头的黑衣人不削一顾的冷哼一声,手中长剑蓄势待发,与此同时,周遭另外几个黑衣人也朝着这边齐齐聚集。 “吵什么!反正也是一个先死一个后死,要吵就等到了阴曹地府再吵!你二位都是世家大族的继承人,今日能亲手送二位上西天也是我等的莫大荣耀。”说话的男子,眸光阴厉,有股嗜血的癫狂。 黑衣人愈发逼近,青城的目光从正前面移到潘岳身上,记得没错的话,他明明是会武功的,这会子等着束手就擒是作何?倘若单独撇下她,他拼死一搏指不定能有一线生机。 这人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还是说他有后招? 说实话,若说方才青城还存了几分心惊,但是此时此刻,如此短的时间内却已经足以让她沉下心来,现世的洛青城早就不在了,她是洛家嫡子,是百年武将之家的子嗣,熟读机关,对药理兵法也颇有涉足,她不能死,也死不了。 除非她命中注定,不是主角。 潘岳鹰眸含冰,在他朝着自己看过来时,青城对他眨了眨眼,突然对众杀手道:“想必诸位都是冲着潘世子来的,在下乃国公爷之子,洛青城,一来与诸位无冤无仇,二来也不曾见过诸位真面目,更不知是何方神圣,杀了在下,与诸位而言,不过是顺手之事,却也是多余之事,我洛家权倾一时,我若死了,想来诸位在中州也无法安生,不如各自行个方便,我走我的路,你们杀你们的人,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 青城一语毕,很明显已经有黑衣人开始动摇,任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国公府,更何况还是杀了洛景航的嫡子!可是领头的黑衣人却无动于衷,只是冷目相望。 潘岳侧目,嗤鼻一笑:“好你个洛小七,忘恩负义,落井下石,老子就算死了,也拉上你垫背,在阴曹地府也好有个伴儿!”他咬牙切齿,一张俊脸抽搐的激动着。 潘岳暴烈的性子早就传遍九州,他这个反应看在众人眼中没有任何异样。 青城也回道:“潘世子,这事也怪不得我,谁会嫌自己的命太短了呢,怪就只能怪你仇家满天下,我洛青城决不会做那个冤死鬼。”少年眉清目秀的脸上因为燥热,染上了一层红晕,如初夏新绽的雨荷,粉中透着白,出尘绝逸。 只要她走了,以潘岳的能力未必不能脱险出去,而且她还可以去找救兵。 现在也只能靠着国公府的影响力了,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忌惮洛景航,会不会因洛家而放她一条生路。 潘岳作势就要上前掐住青城,那俊挺的眉宇转眼间慑人恐怕,演技相当过关。 “住手!潘世子,死到临头,你还以为能继续为所欲为?中原不比冀州,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领头的黑衣人爆喝一声,手中寒剑森冷,转尔在青城身上打量一番,最后盯着她粉白精致的脸一度揣测,这张脸还真是出奇的好看,怕是比起燕京名动一时的名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又想起燕京洛家小七爷的传言,这男子笑的古怪莫测:“呵呵.....国公府怕是要易主了,你区区一个七少爷又算得了什么,今日算你运气好,我家主子最喜青俊美貌的少年郎,今日之后,你就跟着我等回去吧!” 闻此言,青城本还稳如泰山的心扉颤了颤。 他们的主子? 喜好青俊美貌的少年郎? 这背后之人是女子?还是有断袖之嫌的男子? 国公府怕是要易主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人根本不惧国公府,难道不是中原人? 日头愈发毒烈,四野安静如斯,就连一丝虫鸣也没有,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之后的安宁。 潘岳也不知怎么了,之前还不曾显露暴戾狠绝,此刻却是像蛰伏的饿兽,就等着将对手撕成碎片,吞入腹中,声音句句成冰,如腊月冰霜,所到之处,声声寒栗:“这天下第能杀老子的人还没出生出来,别说是你们的主子,就是魏帝也休得伤我分毫,你们几个受死吧!” 青城看着他从镇定到愤怒,再到失控。 她尚未明白是什么理由让潘岳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性情大变。 正当她思忖时,一道强劲的掌风袭来,紧接着青城脚步虚浮,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仅仅几息之间,人已经被挥到几丈远去,落地时,臀部着地,幸而地面沉积枯叶,她伤的并不是很重。 转眼间,潘岳收了掌风,那原来插在腰间的折扇抽了出来,轻易启动的机关,青城隔着远远的距离就看见那把原本画着江山美人图腾的纸扇突然寒光闪闪,俨然一把利刃,且形状奇特,这令的青城不由得想起了一种杀伤力很强大的武器---血滴子。只是他手中的折扇做工更为精巧,冒出的锋利刀头还附有数十个尖锐物。 这等机关......真是绝了。 青城目不转睛的看着潘岳手里的利刃,且不说他方才使了掌风,将她送到安全之处,单是刚才潘岳配合着演戏,青城就觉得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可恶,心里盼着他这次能够绝地翻盘,安然脱险。 退一万步说,他若败了,命丧深林,她自己也得被黑衣人捉了去‘孝敬’他们的主子不是! 顷刻间,利刃撞见产生的尖锐之声,掌声风声,粗矿的男子厮打时的爆喝声,林园乱成一片,枯叶横飞。 这些人动作极为迅速,青城肉眼根本看不清谁占了上风,潘岳以一敌八,又是在明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嘶啦’一声,那轻飘飘落地的一截绛紫色绸缎衣料让青城眸光一聚。 潘岳最喜穿这种绛紫色的锦袍,几乎每日必穿,那华光的紫色上面还沾染了半片鲜红,青城嗓子眼一阵干咳,揉了揉腰肢,扶着枝干站了起来。 此刻,留在她面前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原地不动,等着潘岳被杀,她则被人掳去,真正沦为娈&童,就算他日得救,这辈子也算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第二,她可以卖力的跑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找来救兵,可倘若一切顺利,也未必能来得及救了潘岳,而她自己却极有可能脱险。 留下?还是离开? 大脑急速运转,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犹豫,稍微一个耽误可能就是两人一同赴黄泉,思及此,她也不想再思量了,捞起长袍,撒了欢的往官道上跑,运气好的话指不定还能碰见路过的官差,燕京这条官道上,白日里,时常有朝廷派出去执勤的禁军,真要是如此巧合,那就是潘岳的运气了。 人在关键时候总能激发自己的潜能。 青城从不知道她可以跑得这么快,眼看着碎石黄土铺成的官道就在眼前,腰身猛然一滞,她天翻地转的向后倒去,紧接着再度被人猛地推站起了起来。 “青城,你还好吧?我路过驿站,正好遇到王子信,他说你和潘岳被人追杀,你.....怎么会在这里?”箫恒的出现就像是连夜暴露之后,天际出现的繁星,希望也随之而来。 青城一站定,立马指着林中的方向,喉咙却是因为气喘说不出话来,不过箫恒当即领悟,手臂抬起,箫声起,暗处隐出数人出来,随着他的指示,往潘岳所在的方位狂奔而去。 “你可知是何人如此大胆?连冀州世子也敢动?”箫恒问。 青城摇了摇头,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原主,都属于懵懂无知的初来乍到者,对时局和各大世阀都不甚了解,想来潘岳的人头应该是很多势力争先抢后的筹码吧! 箫恒对王府的太监道:“李公公,洛家七少爷交给你了,本王去去就回。”他以拳抵唇,轻嗑了几声,拧紧的剑眉看起来有几分痛苦。 他是有病么?就如传言的那样? 青城正欲说什么,那抹消瘦倾长的身影也跟着走入林子深处。她站在原处定了定,试着吐纳呼吸,好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总觉得那箫声很是熟悉,却说不上来在哪里听到过,要是哪天能让他再吹一次,她或许可以想起来。 第53章 嫡娇 53 【见了救命恩人,你是不是该放低身段?】 周遭杀机四伏,一不小心可能就是命丧黄泉,潘岳寡不敌众,被众人重重围住,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几息调整之后,他突然咧出两排整齐的白牙,讽刺的笑道:“哈哈....我潘岳从不知死字怎么写,今日沦落到这种境地也是无话可说,不知几位可否在我死之前,透露一下你们的主子到底是谁?也好让我死的明白!” 方才对阵,黑衣人虽说上了上风,但也只能称得上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算不得完胜。 众杀手并没有掉以轻心,很显然潘岳的武功路数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被冀侯娇惯长大的世子原来也会一身绝学。 就在这时,约莫七八个人组成的阵对自不远处狂奔而来,如疾风随行,众杀手一看,惊觉不妙,这些人来的光明磊落,不曾蒙面,那就不是他们的人了,而且此番行刺之前,这些人也考虑过速战速决,否则以冀侯的势力,潘岳身边断不会少了保护之人。 只是没想到,救兵来的如此之快。 潘岳剑眉微蹙,电花火石之间,喝道:“留下活口!” 箫恒的人已经赶到,各个亮出兵刃,现场瞬间打成一片,潘岳扶着树干,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抬袖拭去了唇角鲜红的血迹,眼神直直的盯着打斗的地方,又道:“老子说了,留下活口!”眼看着黑衣人一个个命绝,他再度喝道。 可似乎并没有听他的,不出几息,黑衣杀手尽数诛灭,潘岳暗惊不好! 这些人应该.......不是他的人。 正思忖着往官道方向走去,箫恒一袭墨绿色广袖袍服,赫然立在了潘岳面前,目光清淡,嗓音亦是如二月清泉,且淡且冷,一如既往的漠然:“潘岳,你无事吧?......是青城让本王过来的。” 箫恒犹豫片刻,见潘岳伤势颇重,伸手要去扶持。 才得死里逃生,潘岳的眼神却暴戾的吓人,一手挡去了箫恒伸过来的手,目光不善,愤愤道:“多谢十一爷。” 虽是道谢,可听着着实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谢意。 潘岳很快收敛了神色,有些瘸柺的往官道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箫恒立在林中,烈阳自树梢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青俊的脸上,五官愈加立挺。 王府的侍卫上前一步,恭敬道:“十一爷,这些人该如何处置?需不需要想皇上禀报此事?” 冀州世子倘若死在了中州,定会引起滔天巨浪,到时候别说是其他九州藩王是否有异心,单是冀侯就能让中原大乱。 箫恒脸庞消瘦,比他的身形还有精瘦几分,这就令得他本是暖玉一样的容貌略显阴沉了些,仿佛和他身上的墨绿色袍服形成了一种默契的配合,深沉,清冷,孤高.......他看着潘岳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半晌才缓缓道:“不必了,将尸首处理干净了,若无人问起,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身后侍卫微垂首,应道:“是,属下领命!” 青城站在官道上对着林子深处翘首以盼,这个时候王子信也赶了过来,这家伙运气倒是很好,丝毫没有伤到,他身后跟着黑狗,一见到青城忙上前打量:“七少爷,您没事就好,真真是吓死奴才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夫人一定会要了奴才的小命。” 青城摆了摆手,让他莫要惊慌,又对王府的掌事太监薛仁道:“薛公公,不知你可随身带了药物?” 箫恒没有封号,皇帝赐了先帝胞弟的宅子,原先的萧王府给他住着。而这位薛仁,已年过不惑之年,正是箫王府的掌事太监,他曾是宫里的老人,行事素来稳重全面,传言箫恒又是有病之躯,想来薛仁理应携带了医药之类的东西。 不出所料,薛仁点了点头:“洛家七少爷稍等,老奴这就去马车上去取。” 黑狗又耐不住了,一听到青城询问药物,以为自家主子受伤了,忙上前又道:“七少爷,您到底有没有伤到哪里?让奴才给您看看?” 青城剐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原主之前是怎么蒙混过关的?她道:“我无事,你去茶肆讨些干净的开水,最好再取了火折子过来!” 潘岳肯定伤的不轻,她在现世出自医学世家,虽说内心不是很喜欢这人,但也不能见死不救,青城心里这样说服了自己。 黑狗应下,转身就往茶肆跑了过去,这时,青城就看见那抹绛紫色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往这边走来,青城看着他时,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也抬头看着她,那惯是风流倜傥的眼眸中,此时多了一种让青城感觉很陌生的东西。 “看什么看?老子都伤成这样了,你也不知道上前搀扶一下!”潘岳看似怒火冲天。 王子信这个时候充分发挥了拐杖的作用,潘岳刚开口,他就讪讪的跑了过去,抬起潘岳的臂膀往肩头一架,扛着就走。 青城一时搞不懂潘岳哪来那么大的火气,算起来他和她也算是共患难一场,就算他不感恩戴德,起码也得一改常态,对她和善以待。 潘岳一踏上官道,青城就道:“见了救命恩人,你是不是该放低身段?好歹我也救了你一次,怎么?你堂堂冀州世子难不成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王子信只看了潘岳一眼,只觉眼睛‘辣’的生疼,说话,潘世子看着洛小七的的眼神还真是.......‘火热’! 潘岳一把撇开了王子信,道:“洛小七,咱俩到底是谁救了谁?” 这人就直愣愣的站在青城面前两步远处,星目剑眉,绛紫色袍服上几道血痕醒目惊人,可他的脸上的浅笑却是万年不变的纨绔邪魅。 青城已经摸透了这人的秉性,也懒得与他计较,谁拖累了谁?谁又救了谁?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自己还活着!还有机会解开所有乾坤。 薛仁拎着药箱过来时,黑狗也抱着一盆开水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一块巨石上,青城斜睨了潘岳一眼:“我说潘世子,你身上的血已经开始变黑了,你阅历深厚,理应知道你是命不久矣,如此,还是废话少说吧。” 这几个黑衣人都是带着死令来的,兵刃上八成淬有毒液,再看潘岳此时的微微发黑的脸色和身上溢出的血迹,青城不难看出实情。 此言一出,薛仁脸色一阵僵凝,立马上前道:“世子爷,您先歇着,老奴这就派人百里加急去宫中请太医过来。” 潘岳的命,极为珍贵,薛仁心里很清楚。 青城制止了他,说话间,人已经推了潘岳坐在了官道边的一块巨石上,抬手就解开他的袍服:“来不及了,他需要立马施救。” 潘岳此刻浑身无力,要不是毅力惊人,恐怕已然昏厥,那双在梦中出现过的白嫩双手滑过他胸膛的肌理,甚至让他感受到了丝滑温热的触感,潘岳的心跳也跟着抖了三抖。 他极为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青城只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手上的功夫没停,顺道启齿道:“大家都是男子,潘世子无需介意!” 王子信纳闷了,他怎么没看出来潘岳‘介意’了。 洛小七说的没错,在场的都是男子,潘岳受了伤,需解衣救治,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第54章 嫡娇 54 【该死的幻想一遍又一遍!】 昏沉中,潘岳一阵语塞。 解开自己袍服的人若是女子,他倒真是无所谓,可她洛青城偏偏就是个和他一样的公子哥! 就算在性命攸关,意识开始模糊不清的时候,那种从未有过的悸动也是有增无减,潘岳此刻闭了闭眼,将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尘封,他默念了几句内功心法,试着吐纳呼吸了起来。 曾今有过荒唐的行径,那也不过是逢场作戏,以至于上回在画舫,头一次见到青城如玉雕琢而成的脸时,也仅仅是突然来的兴致借机挑衅一番,就算事后有关他的断袖隐疾的传闻无数,他也无所谓。 潘岳此人绝对不是畏惧流言蜚语的人,那些所谓的传闻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可现在呢? 他连‘调戏’青城的举动也不敢做出来了,但凡欺人者难免自欺欺人,他潘岳万万没有想到也会有杯弓蛇影的一日。 一想到那日在悦香楼产生的幻觉,潘岳不动声色忙将脸瞥向别处,他坐在官道旁的巨石上,头顶树荫匝地,少年神情专注的半蹲在他面前,五官精致秀美,更要命的是肌肤莹白如陶瓷,白的晃眼,她就这样一丝不苟的在他胸口清洗,这幅画面再度不受控制的往鲜艳的方向去幻想了。 潘岳握了握拳。 伤口处微微的刺痛传来,方才眼角的余光看到洛青取了小刀在火烛上烧了片刻,想来是要给他削肉去毒。 这小子还真是不简单,这等精妙的法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来的,一看她的手法和刀工,就知道是历练多年才能掌握的。 潘岳咬着牙,一声不吭,要论他任意妄为的性子,可从来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该吼就吼,可是眼下,他无意识的认为,绝对不能在青城面前丢了脸面,尤其不能失了男儿气概,划两刀,割点肉算什么? 潘岳内心深处排斥青城的同时,也在想着一定要在她面前时刻保持完美到无懈可击的雄/性模样。 这个想法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只是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王子信这时候插嘴了:“洛小七,想不到你还略懂岐黄,今日要是没有你在,咱们潘公子怕是有危险了。” 咱们潘公子? 潘岳闻言,那天生就微微上扬的唇角瘪了瘪,陷入极为矛盾之中,一来用了全部力气和注意力,恨不得全身心将青城排斥在外,仿佛就连头发丝也在顽强的抵抗着;二来,青城给他细心疗伤,他内心莫名的非常受用,竟有那么一瞬,希望医治的过程可以长一些。 青城将潘岳身上几道口子用清水洗净之后,划去了烂肉,心里对潘岳油然而生起一股‘敬佩’过来,也不知道是毒已入体导致了麻木?还是他有着超人的毅力?她这般在他身上操弄,这家伙竟能一声不吭。 忙完第一个工序,她才说了句:“我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要不是情况紧急,眼下又在官道上,我岂会主动请缨给潘公子医治!” 医活了算是运气,要是这人真有个三长两短,她那个便宜父亲会第一个把她提出洛家! 箫恒从林子深处走了过来,因为担心潘岳伤势,青城这才想起他也在此处,见他青竹一般挺拔的身姿挡去了头顶的光线,青城谢道:“这次要多谢王爷了,我已经将潘公子伤口的毒血清理了一下,只是还需要进一步解毒,时间紧迫,咱们现在就启程去书院吧,久闻叶先生精通医理,一定有法子的。” 潘岳悠悠睁开眼来,又是‘咱们’! 她对箫恒倒是挺热情的,还自称‘咱们’,怎么也没跟他也称一回‘咱们’! 潘岳脸色不佳,似乎也不欲开口说话,由王子信扶起来后,拼着所有力气稳稳站定,一板一眼的将中衣,外袍严严实实裹在身上,又牢牢系上了佩玉腰带,做完这一切他看也没看青城一眼,转身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呵......他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青城眼看着自己的‘座驾’被人霸占,也没有多说什么,谁让他潘岳是‘伤员’呢,像他们这些会点武功的公子哥鲜少会坐马车出行,眼下整条官道上也只有国公府一辆载人的马车,而青城不会骑马,也只能与潘岳同乘一辆。 箫恒欲言又止,他倒是也有一辆马车,只不过是用来装行囊的,这些年病体犹重,在榻上躺了近十年,从箫王府到南山书院不过一日的路程,他想着骑马练练身子。看着青城上了马车,箫恒对身边的人挥了挥手,命众人启程。 薛仁走过来了,恭敬地躬腰,手里捧着一根铜金色的缰绳:“王爷,您的身子......是否需要休息片刻才启程。” 箫恒墨眉紧蹙,望着远处的官道,有种不甘的情绪自眸底隐隐溢了出来,抬手拿了薛仁手里的缰绳:“还不至于!”他一跃上马,朝着国公府马车的方向赶了过去。 薛仁叹了口气,摇头叹道:“王爷嘴上说是不至于,可这些年药罐子都没停过......” 离燕京越远,官道愈发的不平整,为了赶上行程,众人有意加快了马速,盛夏降至,晌午过后的两个时辰最是炎热,但为了引人耳目,青城仍旧将车帘子遮的严严实实。 潘岳运功调息了半个时辰才睁开眼来,鼻端弥漫着幽幽的果香,又经一番自我诊断,毒液并没有入体,可他此刻的心情却没有好到哪里去,那官道上处理伤口的一幕不期然在脑中浮现,他醒了心神,再度强行让自己尘封所有幻觉。 青城见他剑眉紧紧的蹙着,那微微翘起的唇此刻也抿成了一条线,这不是痛苦状是什么? “潘岳,你要是忍不住,就直接说,我出去让薛公公给你找些止疼药过来。”青城道,兴许是为了作弄潘岳,她一开始就故意没提止疼药一事,正好这人‘毅力强大’,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会怕疼? 换做以往,潘岳指不定会如何证明自己的实力,可是现在.....他也不知道在寻思着什么,弯腰从箩筐里捡了个杏子吃,咬了几口,有气无力道:“因你外祖父之功,天下人才能吃到早熟的果子。” 外祖父? 江南沈家的老爷子么? 他与催熟果子有什么关系? 青城心中纳罕,面上却没有显露,潘岳鲜少会同她一本正经的说话,她抓住了时机,趁着他受伤之际,问道:“潘岳,我长姐与潘五公子的婚事是不是你宣扬出去的?” 乘人之危似乎略显不厚道,但对于潘岳这样的人,青城很自觉的将这点‘不厚道’摒除。 其实,她也没想过让潘岳亲口承认,只要注意留心,就能在他脸上寻出蛛丝马迹,尤其是在他意识尚未彻底回笼之前。 只见潘岳立挺的五官,有那么一瞬的微动,尤其是眼眸和唇角,不过很显然他对青城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吃惊,片刻,他面对青城审视的目光,突然勾唇一笑,极为挑衅。 “........”果然是他在背后搞得鬼。 第55章 嫡娇 55 【这一场人生大戏,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青城虽说不会歇斯里地的冲着潘岳大吼大叫,但要心平气和的同他闲谈是绝无可能。 他就是一只看似闲暇的野兽,粗暴狂野时,又会是另一番骇人光景。 潘岳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道:“洛小七,你现在应该很痛恨我吧?” 好家伙,就连辩解也省去了,这算是直接承认了吧。 这等倨傲还真是少见,就算是身为天潢贵胄的箫恒也不曾傲慢成这样。 青城对眼下的时局并不是很了解,可是仅仅看一个冀州世子就已经能猜出大概,九州之内,怕是冀州独大。 青城靠在马车侧壁上,也懒得为了潘岳而掩人耳目了,她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迎面吹着和风,不淡不咸的吐了句:“潘公子,你想多了,恨一个人多累啊,我没那个闲工夫。” “......呵,你赢了。”潘岳嗤鼻一笑,意味不明。 清风徐徐吹了进来,伴着杏子的果香,加之马车陆续颠簸,很容易让人产生困意,青城阖眸假寐,正好也不想理会潘岳。 潘岳看出了她对自己的冷淡,今日也不知道攥了几次的拳头,又攥紧了几分。 二人相继沉默,不再言语。 因着一路上不一定安全,在抵达南山书院之前,队伍没有再停歇一次,直至乌金西沉,镇国公府的马车才在南山脚下缓缓停下。 箫恒在几个时辰前就派人来通知了一声,故而叶问早就带着几个学子和书院的护卫在南山山脚下等候多时。 冀州世子出了事,南山书院也脱不了干系,以叶问为首的几个先生都非常重视,见潘岳从马车上下来,就命人上前搀扶,又见他气色尚好,并没有生命危机才稍作放心。 青城疑惑的看着叶问跟在潘岳身后,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一个念头涌上心间。 在南山书院,叶先生似乎对潘岳格外的在意,且不说上回潘岳戏弄她一事,叶问也只惩罚他抄了兵书,可是青城明明听说戒律院的叶先生手段狠辣,对待学子极为苛刻,就算是早课迟到,至少也会挨棒子,可他潘岳非但没有受罚,还变相的受到了叶问的栽培。 抄写《国图》可不是一般学子能有那个机会的,当年楚将吴起所著的几本书,也只有极为少数几个世阀手里才有复本,就算是南山书院和太学的学子,也只有品学兼优,深得先生器重的人才有机会一睹精华。 “七少爷,奴才这就回去了,待月底再来接您。”黑狗上前几步,打破了青城的沉思。 只可惜箫辕不在身边,不然倒是可以命他去查查叶问和潘岳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利益纠葛。 青城吩咐了几句,黑狗便和国公府的几个护院回去了,这次在与刺客的厮杀中,这几人虽有受伤,却是没有性命之忧,她此刻不由得庆幸特意挑选了几个身手了得的护院。 这世道并不太平,吃人不吐骨头,这次的教训也给了青城一个警钟,今后凡事皆要小心为上。 ----------- 夜幕垂。 寝房内的紫檀香腾着青烟,箫恒的侍卫和薛公公也没有跟上南山,在书院的一切都是由他自己打理,二人这才刚刚休整一番,各自归置好东西,箫恒清冽的嗓音突然在屏风那头响起:“青城,你是先去用饭?还是先去沐浴?” 眼下越发的热了,洗澡成了一个问题,也不知道她那个便宜娘亲有没有为她考虑过这些! 青城放下手中书册,犹豫了片刻,才道:“不如先去吃饭吧,我倒是饿了。” 接着屏风那头安静了下来,几息后,青城就见箫恒眸光带着浅笑朝着她走来:“也好,先用饭,再沐浴。” 青城但笑不语,心里无比沮丧。 要知道南山书院的寝房虽设有独立的净室,却没有浴桶,要想洗澡还得去后山另辟的一出温泉池子,几十年前的南山学子还给那处温泉取了一个风雅无双的名字,叫做‘碧落泉’。 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自古以来,学子们年轻气盛时,都是这般风流无度的。 听说那处的泉水是从地面深处冒上来的,四季可用,且对身子有益,以至于南山书院里这些自持清高的贵公子不论春夏秋冬都会去泡上一泡。 还听说,对治疗病体有奇效。 青城与箫恒并肩走出了寝房,一时间还没找到合适的措词去拒绝同他一道去后山。 太过直白,未免会令对方起疑,她已经来了南山书院,必定要学有所成才能离开,断不能因为洗澡这件小事就误了她的计划。 就这样,青城心思沉重的吃了一碗白米饭,其间,箫恒还给她夹过菜,她明白这份没来由的‘关爱’是因为爱屋及乌,因为她的五姑姑。他恐怕也将她当做‘侄儿’了吧。 这一场人生大戏,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而箫恒......他无疑是一个悲剧的角色。 青城正思忖着,箫恒放下碗箸,用清茶漱口后,笑道:“你发什么呆?你们洛家的男子一个比一个精明,我听她说起过,你在国公府却是最调皮的。” 她? 哪个她? 是五姑姑么? 至于是哪个‘她’与自己无关,反正她不能点破,但凡十一王爷和五姑姑扯上一星半点的干系,洛家满门都不得安宁。 箫恒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了,默了默,神色淡寡。 青城笑了笑打破僵局,原来她早就名声远播,“当初年少不懂事,让王爷见笑了。” 箫恒脸上虽有浅笑,可那眸底的落寞叫人无法无视,他沉默几息,道:“走吧,去碧落泉,要是去晚了,那些公子哥会凫水嬉闹,你休想洗的安心。” 青城明白了他的意思,像她这样的相貌和体型,指不定会被众同窗嬉笑一番。 可是.......她万万不能去的。 “怎么了?你不想同我一道过去?”箫恒问道,他在南山书院第一次见到青城,就认出她了,长的那么像那个人,不是洛家小七爷,还能是谁?那人最是心疼她的小侄儿,那么他也会帮着她护着的。 青城咽了咽喉咙,正要说想回去看会书再洗,王子信急急忙忙奔了过来,人未至,声先到:“洛小七,叶先生四处寻你,你赶紧跟我过去一趟吧,要是误了叶先生的事,戒律堂少不了你的份。” 在书院里,学子们最为惧怕的就是叶问。 甭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家财万贯,进了戒律堂,就只剩下脱层皮的份了。 要是被叶问点名召唤,那一准是没有好事发生。 箫恒看似紧张了一下,正要询问些什么,青城赶在他之前,忙冲着王子信道:“我这就跟你过去。” 侧过身,她又对箫恒道:“王爷,您自己先去沐浴吧,我猜肯定是潘世子的伤势有异,这种事拖延不得,我得立马走一趟。”她表现的十分火急。 箫恒沉默几许,点了点头,早就听闻洛家七少爷办事欠妥,整日风风火火,没个定性,见状后,他也没有起疑,就任由青城跟着王子信往珠玉峰的方向赶了过去。 到底是洛家的七少爷,想来叶问不会做得太绝! 第56章 嫡娇 56 【美人蕉兮,美人娇。】 通往珠玉峰的木桥由手腕粗的铁链固定,虽说看似坚固无比,可走在上面不免叫人心生落下万丈悬崖的恐惧。 王子信手中提着一盏纸糊的灯笼,除了他之外,另有一穿着青布斓衫,做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在前面引路,王子信是个话唠子,饶是这般悬于空中,也是挡不住他的不吐不快的话匣子:“小七,你不要紧张,叶先生此番召见你并不是因为你犯了事,我听珠玉峰的管事说,叶先生是见了潘公子身上的伤口处理的极为精妙,叶先生得知你出自你手,这才叫你过去一趟。” 这点事.....有必要兴师动众的让她跑一趟么? 珠玉峰住着叶夫人和叶笑笑两位女眷,按理说像南山书院的学子是不得入内的,可叶问竟还将潘岳移到了珠玉峰疗伤。 其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难道是时局有变,叶先生早有先知,预先攀上潘岳这棵高枝,谋求自保? 可换句话说,叶问的名声响动九州,就算中原被攻,稍有点政治头脑的王侯将相也想将其收为门客,像他这样的高人,绝对不用忧心余生如何度过,除非......另有隐情。 南山书院看似风气大好,实则诸位公子身后的各派势力都在暗中风起云涌。 青城道:“只不过是一些皮毛,只要潘公子无恙便好。”如果的可以的话,只要她够心狠,今日就该让潘岳自生自灭。 他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就意味着很多人将会死去。 这个世上的绝大部分的事都是遵循平衡法则的,某些人的存在便是以他人的消亡为代价,青城在现世读了二十四年的书,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可也能明白有朝一日潘岳执掌冀州时,她和他注定对立。 这份没有结果的‘同窗情’迟早会扼杀在权利颠簸的浪潮里。 这厢,潘岳正在珠玉峰上的厢房里休息,窗棂是开着的,一阵阵晚风吹了进来,借着屋檐下的灯笼,他靠在床榻上还能看见丛丛簇簇的美人蕉,艳红夺目。 “啊切!”潘岳狠狠的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嘴里道了一句:“谁在诅咒老子!” 屋子里有伺候的小丫鬟,珠玉峰的下人都是叶家的仆人,也是跟着叶夫人和叶笑笑上山的,久闻潘世子纨绔不化,不拘小节,却也风流盖世,举世无双。今日倒是见识到了,又见潘岳体格健硕,眉目俊朗飘逸,小丫鬟只看了一眼就羞答答的红了脸。 仿佛有些人天生就有招惹人的本事,潘岳就是属于这一类。 不过,思及叶笑笑就在珠玉峰,这丫鬟又是叶家的仆从,他收敛了因为被人倾慕而产生的得意,倚在柱枕上,又是喷嚏连连。 这时,青城已经在长亭下拜见过叶问,叶先生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提及她在潘岳身上使用的刀法,只道:“潘岳肌理的毒虽已解,但伤口未合,他身上的毒是你清除的,你应该知道如何缝合吧?” 既然会用柳叶刀,也自然也会缝合。 青城点头称是,态度不亢不卑。不过叶问仍旧没有太多的注意她。 竹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当叶问领着青城踏入屋子时,潘岳眼中骤然显出几种交织的情绪,是喜,是惊,是厌,是纠结,亦是烦。 至于是烦谁,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王子信踱了过去,以旁人听不到的音量在潘岳耳畔道:“潘公子,你在珠玉峰待了有些时候了,可见到了叶小姐?” 潘岳神色不变,没有给出任何实质性答案,既没有说见着了,也没说没见着,目光落在青石地砖上那双尺寸令人咋舌的布鞋上时,潘岳很是鄙夷的抽了抽唇角,青城的袍服很长,他以往根本就没有注意过她的脚,如今一看,还真是哪儿都没有男子的样子。 简直是丢尽了天下男儿的颜面! 潘岳在心中暗道一声,对叶问恭敬道:“劳烦叶先生将洛家小七爷叫了过来,学生已经叨扰多时,您先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讲学。” 叶问将人领进来后,并没有想着直接离开,他检查过潘岳身上的刀口,除了剑伤之外,那些因为清理伤口而留下的刀痕,堪称天人精妙,偶然得知是青城所为,心中更是纳罕,若非想着亲眼目睹她手头上的功夫,他也不会夜深时将人叫到珠玉峰来。 叶问白色袍服的广袖一拂:“无碍。”转尔又看向了青城:“洛青城,针线已备好,你开始吧。” 叶问一语毕,就有小厮端了铜盆,针线,和剪刀烛火之类的事物过来,看架势是势必要让她立马动手了。 烛火被晚风吹的一明一灭,青城颔首,站的笔直挺立,她出身武将世家,可她却练不了武,那便研读兵书吧,他日也能指点砂场,立下万年功业,可眼下.....竟然要‘重操旧业’了。 这时,一阵娇笑飘入屋内,女子嗓音清甜,细细软软,单凭音质就可判断出此女是何等貌美,加之那声音像是在半空绕了几个圈儿,又缓缓飘落而下,叫人心生涟漪。 众人闻声,齐刷刷往窗棂的方向望了过去,就见不远处一丛丛的美人蕉盛开的地方,一粉衣女子轻步而过,身后跟着三四名丫鬟,那女子像是偶遇此处,看似并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场的人,除却珠玉峰仆从和叶问之外,王子信,潘岳,连同青城也呆了一呆。 不过,青城的呆滞并不是因为被美人的容色给镇住了,而是惊讶于此时此刻此地,叶笑笑竟然会出现的如此巧合?! 她应该知道潘岳就住在这间厢房吧。 此时已入夜,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不好好睡觉,难不成去扑蝶? 这到底是潘岳倾心于叶笑笑?还是叶笑笑对潘岳有心思? 事情似乎愈发的有趣了! 叶问轻嗑了一声,唤回了所有人的按耐不住的心神,众人再往窗棂那处望去时,已经没有美人娇了,独剩美人蕉兮。 第57章 嫡娇 57 【得叶先生另眼相看。】 有叶问在场,饶是王子信和潘岳盼望着一睹美人风采,此时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谁也不想去戒律堂走一遭。 青城将潘岳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也读不懂这等花花公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叶笑笑虽是名扬天下,又是叶问的女儿,可与潘岳的身份比起来,还是存在悬殊的,他堂堂冀州世子,将来的妻子不是公主,就是世阀千金,却眼巴巴的惦记着叶笑笑? 若是单单看中了她的美貌,却也说不通,潘岳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想归想,这些事都与她无关,青城道;“潘公子,那我多有得罪了,过几日就是立夏,伤口处理不当,极容易化脓,甚至比中毒还要严重。”青城说的是实话,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之类的东西,受了伤全靠自体硬撑着。 潘岳鼻音出气,对青城的话却是不置可否,想他父侯的几个庶子皆不是直接毙命,或是死于刀伤,或是伤后病发而死,他虽然没有反驳青城的话,但是眉目眼神无一处不在‘小看’她。 仿佛摆弄出这些厌恶的表情能让他坚定自己的意志! 自欺欺人到了一定程度,连他自己几乎都快相信了。 叶问催促:“洛青城,你动手吧。” 叶问虽身为吏法先生,但对岐黄之术也是犹为擅长,且沉迷其中,他看着青城卷了袖子,净手,擦干,又取了银针在火烛上烧烤,果然如他所料,动作极为娴熟老道,南山书院所有学子的背景,他都了然于心,独独这个洛家小七爷........与调查得来的结果不符! 潘岳靠在床榻上,身上只着一件雪白色中衣,随着衣裳被小丫鬟解开,那触目惊心的几道剑伤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王子信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看不下去,刀口虽已经不再溢出血来,可还能看见外翻的白肉,和一股淡黄色的液体。 青城开始施针时,突然想起一事,唇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扬,仅此一瞬,却是俏媚入骨,潘岳懊恼的仰头望着承尘,开始怀疑方才是不是又产生了幻觉。 这小子,又笑什么! 见他受伤,她就这般高兴!? 青城沿着刀口处,细细刺入银针,一针一针的缝合,每一针都处理的十分巧妙,功法整齐,落针,收针也与时人的手法不同,却是更加独到。加之她的手天生白皙,不免叫人觉得她不是在缝伤口,而是在刺绣。 这种细致活其实比使用柳叶刀还要考验人的耐力和手头功夫,待第一道刀口彻底缝合完毕之后,叶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或者,洛家小七爷也会是个好苗子。 听说才十三岁,幼时玩虐不堪尚且来得及改造,片刻后叶问离开了屋子,他也不需要再观察下去了,走出了游廊就径直往叶夫人和叶笑笑所居的蔷薇院走去。 青城开始缝第二道刀口时,有意抬头看了潘岳一眼,见他剑眉紧蹙,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方才叶问在此,她不好挑衅,可是现在....... 青城眨巴着一双清透的大眼睛,很是关切的询问了起来:“潘公子,这......”她疑惑的摇了摇头。 王子信站在一旁,急了:“小七,潘公子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潘岳睁开眼来,那看着王子信的眼神实在叫人耐人询味。 谁也不会想到此刻潘岳的脑中正在回味着‘小七’这个称呼,很多年前,他还没有册封世子的时候,奶娘和母亲她们也是这样唤他的,没想到如今属于自己的‘称呼’被青城给占用了! 二人皆在家中排行第七,小名的相似之处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潘岳此刻一点也不愿意自己身上有任何一点东西和青城扯上干系。 仿佛听到旁人唤她‘小七’,他自己的名誉会大为受损似的。 青城道:“今日在官道上给潘世子清除败坏的伤口时,我便发现潘世子毫无痛感,可是按理说眼下毒液已除,不应该还是没有知觉呀?”言罢,她用手在潘岳已经缝好的刀口上戳了一戳,问道:“潘公子,你感觉到了痛感么?” 潘岳脸色难看的可怕。 承认自己怕疼么?开什么玩笑! 可若是说不疼,这小子会不会变本加厉! 如今是说疼也不是,不疼也不是。 潘岳磨牙攥拳,平时惯是能说会道的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青城接着疑惑不解,两条如黛的秀眉挑了一挑:“难道是还没有彻底解毒?难怪了.....我还以为潘世子天生英豪,根本无所谓疼痛,害得我方才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你,这样也好,我没有这些顾虑,也能尽快给你缝好刀口,再用艾叶熏一遍,去去邪气。” 去邪气? 她把他当成什么了? 潘岳腮帮鼓动,一眼也不想多看青城一眼,干脆再度闭眼养神,他也是个凡胎肉体,怎么会不知道疼?想他潘岳混迹世道多年,竟会沦落到有口难言的地步。 半柱香后,青城处理好潘岳的伤口,净了手打算回去,就有小厮过来禀报道:“洛家七少爷,王公子,我家主子说了,现已入夜,横桥上起了雾,不如二人今夜就留宿在珠玉峰,明早再启程去学堂。” 既然是叶问的好意,青城和王子信也只能接受,再者到了这个时辰,山顶的确雾大,执意回去未必安全。 珠玉峰的仆从另外整理了两间厢房出来,就在潘岳屋子的左右两侧,待翌日一早,青城醒来打开门扇时,就见潘岳已经盘坐在院中屏息练功了。 硬件好就是不一样。 昨夜青城给他缝伤口时就发现,这人的皮肉不是一般的结实,肌肤呈现健康的麦色,没记错的话,还有坚硬的腹肌。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怕是这辈子加上下下辈子也练不出来。 王子信伸着懒腰走了出来,见了青城,就跟她打招呼:“小七,早啊。” 这时,潘岳从石台上起身,也不知道是谁招惹了他,一脸煞气的走出了院子。 王子信看了看潘岳,又看了看青城:“小七,潘公子看似心情不佳,你可知是因为何故?” 她哪里会知道! “大概是因为没见着叶小姐吧。”青城轻笑着说了一句,走下石阶,准备去用早膳,再过一个时辰就该上早课了。 第58章 嫡娇 58 【原来他是被人当做马给医了!】 珠玉峰另辟有小厨房,叶问亲自招待了青城几人,潘岳的出现倒是令他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最起码这人还得卧榻几日,不过他既然恢复神速,也没什么不好的。 早膳设在了一间亭台下,碧瓦朱柱,有山有水有鸟鸣,珠玉峰不愧是一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小丫鬟端着托盘上来,青城扫了一眼,早膳倒是很丰盛,有花果子油酥、甘露饼、笋干,马鲛鱼脯、酥蜜饼,还有一碟由鸭肫片、腊鹅肉拼成的小菜,另配有清粥做主食,品相极佳。 “多谢先生款待,学生诚惶诚恐。”王子信笑眯眯的道,要知道能上珠玉峰就是不得了的事了,还能得叶问请吃早饭,他估计着离见到叶大美人的日子也不远了。 这厢,青城也象征性的道了谢,唯有潘岳一如既往的倨傲,未作他言。 一夜休整,他本是苍白如纸的面色此刻已经恢复了些,只是唇色还是欠佳,他坐在青城的对面,以为这样可以离她远些,可是没成想一抬眼又能看到她微微含笑的唇角,就连她唇角的两只梨涡,他也觉得很是可恶! 叶问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吃饭,才过片刻,就问青城:“洛青城,你在家中可是师承名医?不然又是如何学的一手精妙针法和刀功?” 据他的情报,青城这十三年可谓不学无术,闯祸不断,镇国公府能人异士倒有不少,只不过绝大多数都是习武的人,还真没听说有精通药理的高人。 终于问出口了。 青城早就等着这句话,早就听说过叶问最喜天资聪颖之人,对于颇有天赋的学子,他会倍加关注,从而得到的资源也会更多。 要说起洛家的七少爷,虽说很多人都没见过她本人,可是燕京谁人不知她的荒唐行径!她背后当然没有任何高人。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天资过人了! 青城那双拢月的眸子晶亮晶亮的,倍显无辜,道:“回夫子,学生并未曾受高手指点,此事说来话长,学长幼时顽皮,时常受伤,见过郎中处理伤口的手段,后来就寻了几本医书,读了几日,之前家中一匹小马驹因与公马起了冲突,险些被撞死,还是学生一针一针将那畜生救活的呢。” 王子信听了,登时来了兴致:“小七,这么说你是无师自通了,没想到你用在马身上的法子还能医治了潘公子。” 叶问眼中闪过一丝半信半疑,旋即又笑了笑,青城也跟着笑了起来:“王公子这话说的可不对,小马驹哪里能与潘公子比!” 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 潘岳一口清粥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原来他是被人当做马给医了! 早上过后,潘岳执意要回书院,叶问也就没有强留。 在回去的路上,青城越发想不通,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潘岳又深得叶夫子看重,他要是以养病为由,赖在珠玉峰几日,说不定还能早日抱得美人归。这叶笑笑也到了二八年华了,正是适合嫁娶时,也不知道潘岳是怎么想的。 三人行至横桥,王子信与青城并肩而行,潘岳因为有伤在身,再怎么强撑,也不可能如若无事,故而步子慢了些,他看着前面的两人一高一矮,有说有笑,心里一阵窝火,却又不削于上前搭上一句。 就这样,潘岳一直阴沉着脸沉默着,故而书院里的学子这一日见了他都是绕道走,谁也不愿意轻易得罪了潘霸王。 上午,廖夫子教授了天象,因上回青城作答的很好,廖夫子留有很深的印象,今日又点名问了她一个问题:“洛青城,《书·胤征》中‘羲和尸厥官,罔闻知,昏迷于天象,以干先王之诛。’以你之见,该作何解释?” 青城对天象了解的并不多,这世上的很多东西看似浅显,其实都极为玄妙,教人不可不信,当初跟着硕导所读的一些古献中,就提到过天象一说,青城回想了一遍,再根据字面意思,大致阐述道:“当时有两个掌天地四时之官名毅与和,他俩疏于职守,不仅没有预测到日食的日期,而且在那次日食发生时,正喝得烂醉,按当时政典,两人都被处死。” 王子信嘴巴张成了杏子的形状,简直难以置信,小七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青城面上极为谦虚,其实方才廖夫子所闻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涉及根本问题,只是些浅薄的东西,她抱拳鞠了一鞠:“学生对天象一说知之甚少,还望夫子多多指点迷津。” 廖夫子笑的乐呵呵的点了点头,又让青城坐下。 上午的天象课几乎都是在天十干地十二支,五行二十八星宿中度过的。 下学的铜钟敲响,箫恒在回去的路上叫住了青城,低着头问道:“叶先生没有为难你吧。” 这一日上午,潘岳告假在他自己的寝房养伤,无人寻青城的麻烦,这让她通体舒畅,遂笑道:“王爷放心,叶先生昨夜叫我去珠玉峰只是为了给潘公子缝合伤口。” 箫恒似乎如释重负,又想说些什么,可转念一想,或许再也不提才是最好的。 在饭堂用了午饭,青城回到寝房,抱着机关术的书册,埋头钻研,她和箫恒的床榻之间隔着一面一个人高的屏风,平时互不干扰,二人又都是少言之人,安静下来如入无人之境,可今日晌午,箫恒却主动开口说话了。 声音是从屏风那头传过来的,他人并没有过来,“你不好奇是谁想杀潘岳?” 原来是问这事。 好奇心有时候能害死人,她一点也不想死,尤其是在羽翼未成时,多管闲事只是在作死。 青城道:“与我无关,与洛家无关的事,我都不在意,潘公子树敌无数,有人想杀他也很正常。” 箫恒靠在床榻上假寐,闻言后突然睁开眼,有些失神,那年她入宫之前,当着他的面也说过同样的话:“与我无关,与洛家无关的事,我都不在意!” 洛家的人一个个看似多情,实则都是最无情的! 箫恒复而闭上眼,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第59章 嫡娇 59 【正面交锋。】 青城许久没有听到回应,便也不再留意箫恒那边的动静,直至下午的兵法课开始之前,她才看见箫恒从屏风处走了出来,这人本就消瘦,因为身着夏裳而显得更为清瘦,紫竹一样的气质,却注定折损在风华正茂时。 青城知道自己不该多问,但她毕竟学医多年,终究还是开口了,无关于自己,无关于五姑姑,仅仅是纯粹的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王爷,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箫恒正用清水洁面,闻言后微微一顿,嗓音亲和:“你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言。” 像他这样的人,自幼不得君父疼爱,又缠绵病榻多年,心心念念的女子也成了旁人眼中的解花语,他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保留的了。 青城收起了机关术的书册,理了理袍服,从桌案边起身后,态度郑重:“王爷,您可否告诉我,您到底得的什么病?您大可放心,这件事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您要是相信我的话,能否让我看看?” 箫恒神色疑虑的盯着青城的眉目,少年郎认真的样子尤为清秀且专注。 良久,箫恒才淡淡一笑:“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已无碍。”他眉头陡然一皱,像是隐忍着闷咳。 青城目送着他出了屋子,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想来堂堂十一王爷是不可能没有太医医治,还听闻皇太后为了给他看病,曾重金悬赏了好些江湖名医,效果都不怎么突显。不过她也不会放弃,总有一天箫恒会放下防备的。就算她没有那个能力医治,可起码知道他是什么病,也知道从哪里下手。 进学的日子乏善可陈。 五日后,潘岳走出了寝房,开始正式听学,这人似乎一点变化也没有,也不曾提及遇刺一事,他和箫恒似乎保持着某种默契,对刺客只字不提。面上仍旧纨绔不化,风流成性,谈笑间一切皆视为尘埃,唯他高明。不过有一点倒是奇怪,自那日从珠玉峰回来之后,潘岳再也没有找过青城的麻烦,别说是戏弄她了,每每擦肩而过,也都是视而不见,甚至到了避而远之的地步。 对此,青城倒是乐见其成。 ------------- 一场暮雨过后,国公府笼罩在一片黄昏的灯笼光线之中,蛙声自水榭传了过来,一阵高过一阵。 萧辕腰间配着一把青剑,阔步行至小径尽头时,悄然止步,洛青云转过身来,二人身高相当,相貌都是一等一的佳公子模样,只是穿着衣品略有差异,只不过一身青衫穿在萧辕身上也丝毫没有粗鄙之感,反倒是清雅俊逸,尤为天人。 洛青云从没有特别留意过萧辕,此人行径可疑,身手了得,却也少言寡语,在整个镇国公府,也恐怕只有沈碧霞和青城才能叫的动他。 不过是区区一个家奴而已,哪来这等高人一等的气场! 洛青云负手而立,颔首间,有睥睨旁人的威压,他这个人素来温和,可是面对萧辕,他有一种胁迫感。 “你是七弟的随从,可知我今日找你来是为何事?”洛青云道。 萧辕笔直而立,丝毫没有因为大公子的问话而感到不安,反倒是冷目相望,这几日他一直在打听半年前和洛青云一道去幽州的一行人,可是却发现,这些人或是被发卖,或是消失不见,他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打听到。 而他刚从外面回来,洛青云就派人去叫他,可窥其心! 箫辕道:“大公子因何叫我过来,我并不知道。”他言简意赅,亦如他惯有的作风。 洛青云朝着他走近一步,萧辕比他年长三岁,在青城成长的这些年中,萧辕屡次三番在自己手底下救了她的小命,从某种程度上说,洛青云此刻还挺感激他扶住了七弟,否则他怕是会后悔半生。洛青云每次对青城下手,都是极为隐秘的,可见萧辕此人虽是名不见经传,却是镇国公府中一个不可小觑的人。 这二者都是心机沉浮相当的人,洛青云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你跟着七弟多年,该做的不该做的,应该很清楚!这件事我既往不咎,不过倘若再让我发现你暗中动作,我不会顾及七弟而放过你。” 这已经是很大的威胁了,洛青云素来温和待人,要不是看在青城的面子上,他不会这么轻易就让萧辕逃脱,一个家奴竟敢在背后调查主子!想来也是七弟的意思。他那个七弟愈发让他为难,洛青云已经改变了初衷,并没有想要取而代之的心思了,可青城如若做的过分了,难保他不会再一味‘心善’。 萧辕不为所动,刀削一般的五官葳蕤俊挺,薄光下略显阴沉,他道:“是么?还望大公子言明,我实在听不懂你指的是哪件事?” 好大的架子! 一个奴才,还敢自称是‘我’! 这人也只有在七弟面前才会甘心卑微吧。 七弟孱弱无能,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让萧辕死心塌地的跟随? 洛青云收敛一切心思,话锋一转,道:“与其给七弟卖命,你不如往后跟着我,眼下军中正好缺人,你难道不想建功立业,摆脱奴籍?” 萧辕已经彻底弄清楚了洛青云的用意,先是威胁,在后抛出诱人的条件。 没错,他的奴才身份让他十分不好受,不过也绝对不会出卖七少爷来改变这一些,那些人欠他的总会还回来,他生是云端上的人,只不过偶落人间,迟早会回去! 洛青云在等着萧辕的回复,他能亲自召见他,且给了这么大的诱惑,没有那个奴才会拒绝。 他心想,七弟年幼,虽小有聪明,可还没有到执掌一面的时候,更何况.......洛青云也不想让她真正的独当一面,还是在他的庇护下,在国公府安生当她的嫡少爷吧!萧辕留在她身边,很不合适,只要除去七弟身边这颗有利的棋子,她再怎么折腾,也翻不起大浪出来。 洛青云对自己的实力很是自信,却没想到不出几息,就听到萧辕拒绝的话:“大公子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七少爷院里的护卫,从小看着七少爷长大,这辈子都不会背叛她。我也没想过立功显名,就跟着七少爷挺好!” 第60章 嫡娇 60 【不能让旁人看出他难以启齿的内心所想。】 一个奴才而已,一次次自称‘我’! 夜风沿着湖面吹向水榭,有股子清凉之感,洛青云此刻却是内心积火甚重,恨不能找一个发泄的出口,但多年的修身养性,令得他极为轻易就掩藏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想起这个狂妄自大的奴才从十几年前就在百墨轩当差,又是主母沈氏千挑万选出来的,除却沈氏和七弟,国公府的其他主子从来都没有使唤过他。也难怪养成了这般自以为是的心性。 到底是七弟的人,洛青云终究没有做出行动出来。 而这厢,萧辕也是不甘示弱的审视着洛青云,这个国公府的庶长子,论学识能力都在七少爷之上,原先他一直替七少爷忧心,甚至那几年在她极为厌弃冷漠自己时,他仍是不离不弃,要知道一个不留神,洛青云和傅氏就有可能对她下手,虽说沈氏暗中有防护,可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饶是萧辕没有远离青城半步,那几年还是多次遭了洛青云的暗算。 不过,现在不同了,最起码七少爷她已经知道开始知道出手了,这番调查洛青云,更让萧辕坚信了一件事,那就是洛青云身后必定藏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可以让他和傅氏一并倒台。 如此,七少爷就少一个劲敌。 萧辕葳蕤冷冽的眸子在星光下闪着幽幽的寒光,像是蛰伏在暗处的困兽,雄/起只是时间的问题。 洛青云道:“你也不必这么快就给答复,我会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而且你大可安心,就算你今后为我卖命,也不影响你对七弟的衷心。”其实只要萧辕不在七弟身边,他心里有着她这个主子,也没什么不妥的,毕竟洛青云自己也想护着七弟了。 只是她不信罢了! 要是换做半年前,就连他自己都不会信! 萧辕抱拳,象征性一礼,随后消失在了小径那头,背影竟如山岳雄/伟。 洛青云在水榭边站了良久,他开始发现那些他不曾放在眼中的人,一个个都超乎了他的预料,七弟是这样,她身边的萧辕也是这样.......这样一来,或许也挺有趣的。 左眉从暗处隐了出来,垂首道:“大公子,箫护卫岂有那个胆子敢在背后调查您,这肯定是七少爷的意思,您看咱们是不是也该?”反正,他就是对青城的印象不太好,镇国公府的少主人应该是他家主子才对! 洛青云颔首,遥望无际星辰,不由得叹了句:“呵呵.....我这个七弟定是将我恨到骨子里了,也罢,十几年的仇素不是说解就能解的,你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要去一趟南山书院。” 左眉抿唇犹豫着,洛青云一个眼神洒了过来:“你有话就说!” 小亭轩里的仆从都将洛青云视作德才兼备之人,加之又曾立过军功,还如此骁勇俊挺,且得国公爷百般器重,另外官至户部侍郎的傅居廉,虽已经不认傅如兰那个女儿了,但对这个出类拔萃,年轻有人的外孙却是屡次照拂,可见大公子才是国公府上最有前途之人。 左眉跟着洛青云多年,尤是这么想的。 “大公子,这件事不如直接禀报了国公爷,让他去定夺。”左眉道。 一个嫡子暗中调查可能会对自己取而代之的庶子!这背后是什么伎俩,一目了然,以洛景航偏袒的性子,定会对七少爷更加疏远。 洛青云却不这么想:“你懂什么?我若因为这点小事就叨扰父亲,还算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况且七弟尚且比我小了几岁,明面上与她起了冲突,于情于理,都是我这个长兄的过错!” 左眉似恍然大悟,忙道:“是属下愚钝,差点害了大公子,请大公子责罚!” 洛青云抬步往小径上走,与左眉擦肩而过时,道:“你回去吧。”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跟七弟争呢!一切本来都是她的,他曾争的名不正言不顺!而他洛青云绝不是个卑鄙小人,故而.....不争了。没有国公府少主人的身份,将来他也照样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海阔天空。 ----------- 第二日一早,青城照常起床洗漱,王子信每日都会将打好的井水分她半盆,这个王公子虽说在家中娇生惯养,可干起活来毫不含糊,又见青城体格娇小,就养成了给她打水的习惯。 南山的井水似乎与众不同,格外清甜温润,和后山的泉浴很相似。 青城正用棉巾擦手,有门扇打开的声音传来,春园的学子一抬头,就见潘岳沉着脸,手里拿着铜盆走了出来,宽硕的肩头随意搭着一条雪白色棉巾,这些日子,他惯是这幅表情,众人也都习惯了。 也只有王子信拎不清,拉着青城邀请潘岳一道去饭堂用早膳。 潘岳的身子现下已经完全恢复,绝对不是王子信这样的娇贵公子哥能制擒的,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洗完脸,神情僵硬的再度折回寝房。 想他堂堂冀州世子,什么事没干过! 可今日一早起来,回想起昨夜那个旖旎的梦境,晃神间,又察觉裆下那处的变化,只觉奇耻大辱! 他竟然梦见了洛小七,还...... 潘岳一刻也不想在院中逗留,仿佛自己难以启齿的内心会被旁人随时偷窥了去似的,遂另花了银子,让书院的小厮给他特意送了饭菜,独自一人在寝房用的早膳。 上午的乐理课是离先生所授。 离先生年过五荀,慈眉善目,双眼小的可以直接忽略,笑的时候眯成了一条隙缝,让人会产生他根本睁不开的眼的错觉。 离先生笑眯眯的抱着一张抚琴入了学堂,撩了月白色长袍落座时,四下打量了一下,见众学子已经到齐,慢慢悠悠道:“诸位公子都是出自名门大家,想必定都是略懂音律的,今天讲学之前,老夫要先探探你们的底子,不会抚琴也不要紧,只要会一样乐器就成,诸位都有机会表现,一个个来。” 众学子开始骚动了。 要知道世家贵族虽是喜好花前月下,抚琴弄月,哪个贵公子不会点音律?! 而在场的人当中,青城和潘岳二人,皆是脸色难看的可以。 第61章 嫡娇 61 【两个五音不全的人被夫子单独留下改造!】 一个是来自现世文化熏陶的文艺青年,一个是专会蛮横,工于心计,表里不一的世子。 这二人谁也不会碰触像古琴诸如此类的东西。 青城晒了一晒,真要是吼两嗓子,她还是可以的,可是乐器?她唯一会的乐器就是击鼓,不知道那样算不算数? 王子信头一个毛遂自荐,王大人年轻力壮时为了充盈子嗣,取了好几房美貌的妾室,虽说最后也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最起码也算是娱乐了王大人的前半生。 王子信耳濡目染,自幼对乐理就很感兴趣,他道:“夫子,学生愿意献丑。” 他弹得是一首《关山月》,曲调悦耳动听,让闻者如身临其境之感,这首曲子因短小、易学而耐听而极其可喜,但凡学琴的人都会弹上几轮。 或是因为被琴音所触动,素来少言寡语的锦荣随口附和道:“巍巍天山,苍茫云海。深夜望月,忧思千万。” 青城一怔。 优思么? 她怎么只感觉到了万里蓬勃,大鹏展翅的阔越,哪里有丝毫悲呛? 果然吶,五音不全! 青城暗自揣度的同时,坐在她斜后方的潘岳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悄然抬眼,看看她白皙的耳珠,心想:“也不知道这洛小七有什么才艺?”本世子真的很好奇。 但是转念一想,潘岳立马又转移了视线,她会不会什么才艺,与他何干! 他身为冀州世子,什么样的歌姬舞姬弄不到手,想听什么琴音没有!岂会在意这小子!一定是那日中毒之后,余毒未清,不然决不会屡次产生幻觉,甚至连续做了几次那样鲜艳的梦境。 没错,一定是因为中毒的缘故。 自欺欺人的找到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之后,潘岳突然觉得心情大好。想必时日长了,余毒惧清,这令人头疼的麻烦也就消失殆尽了。 这样想着,潘岳懒洋洋的以胳膊肘趁着书案,一手托腮,神情有些呆滞的听着琴音,悠闲自得。 他自己却没有发现,这等动作放在他身上是如何幼稚滑稽,锦荣就坐在他身侧,目光抽搐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最终什么也没说。 总之,潘世子做出任何行动,都不足以让旁人震惊。 一曲毕,离先生抚着胡须,笑眯眯的点头称赞:“嗯,不错,子信的琴艺亦如其人,老夫仿佛看到月亮就那样清冷的挂在飘渺的天际之间,美,甚美!” 王子信笑着重新回到他自己的位置,对一旁的青城眨了眨眼,小声道:“小七,你待会拿出什么才艺?” “唱山歌算么?”一片放松哗然的气氛中,青城脱口而出。 王子信一僵,愣了愣才问道:“小七,山歌是何物?”他也算见识多管,怎么从未耳闻? 潘岳五觉灵敏,也在寻思山歌一事,俊挺的浓眉挑了挑,似乎有些期待。 青城不由得赧然,难道这个世界没有山歌?她要是随意将现世的东西拿过来盗用一次,应该不会算是作弊吧。 众学子一个个上台展示自己的出众才情,青城在内心卖力回想着会哪些东西,直至箫恒的箫声响起时,她才回归清醒,她不知道箫恒吹的什么曲子,但是调儿仿佛随时可以让人触景生情,有戎马天下的大气,可过了一会,音调一转,又添了蔷薇花下的风情楚楚,再后,又显沧海桑田的了无生机,叫人心头揪着疼。仿佛马背上的戍边人的悲欢吟唱与它无关。那箫声的西风裹挟着关外的沙砾吹来,一瞬间就迷蒙了戍边人那一双双情人的泪眼。 可谓一步三回头的悲叹,却又叹不得,思不得,总之......不得,不得! 箫声停息时,王子信有些激动的抓住了青城的手腕,道:“小七,王爷才艺超群,我甘拜下风。” 音乐这种东西的确能触动人的心扉,只是不同的人听出来的意境也不同。 青城的眸光随着箫恒从场中走下,直至落座,他看上去并没有她猜测的那样悲鸣,倒是玉面带风,他冲着青城笑了笑,好像压抑的心绪得到了释放。 是了,他是该借机释放一下。 单独一人吹箫,难免凄冷,可是将心情以这种方式宣泄出来,对他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家人,已及弱冠,本应镇守一地,娶妻生子,可偏生十多年卧榻养病,几年前才开始离开床榻,现在还和一群比他年幼多岁的公子哥进学,如何能叫他不郁结? 不过,青城又在想,他要是一生下就是身子强健,或许也活不到今日。 在众人还沉浸在无法用言语表述的箫音中时,潘岳的大名在堂内响起。 离夫子道:“潘岳,你可有准备什么才艺?” 才艺?笑话!他乃冀,凉两州的少主子,还需要卖弄才艺? 很显然,潘岳面上虽风流无度,骨子里却是极为保守,故而将才情这种东西归为不入流的行当,也只有卑贱之人才会习得。 潘岳不太客气道:“回夫子,学生没有才艺。” 哈! 真是直接。 青城心下松了一口气,正好,她也什么都不会,有个垫底的,夫子也不至于为难她一人。 离夫子花白的胡髯抖了几下,双眼仍旧是眯着的,道:“那洛青城,你呢?” 所有学子都已经展示过了,只有潘岳和青城二人还没有好好表现,众人齐刷刷的望了过来,恨不能将二人看出了窟窿出来。 越是到了后面,却是压轴,而且这二人,一个是潘岳,另一个是洛青云! 南山书院的所有学子心里都清楚潘岳和青城的过节,以及潘洛两家的关系,总觉得很快就有好戏看了。 青城内心捣鼓了一番,面上如清风扫过,无痕无际,她起身,对夫子鞠了一鞠,道:“学生也不会任何乐器。” 话音一落,潘岳唇角猛然一抽,不削一顾的嘲笑的想:哼,还以为她能拿出什么才艺?原来也是个五音不全的! 他既然用了‘也’,言内之意,他讽刺青城的同时,也自认了他自己五音不全。 潘岳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越发难看。 离夫子与已故的洛老将军是旧友,看着故人的孙子,他的态度肯定比对待潘岳要好,“既然如此,今日下学之后,你二人就单独留下吧,老夫亲自教授。” 青城:“......” 潘岳:“!!!!” 第62章 嫡娇 62 【天命风流。】 下学的钟声响起,堂内的学子们行了谢师礼,很有秩序的鱼贯而出。 箫恒行至青城身侧,低着头跟她小声的说了一句:“我会给你留着午饭。” 青城点头目送他离开,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心里藏了太多的事。 待堂内只剩下离夫子和潘岳,青城三人时,气氛顿时安静凝滞了下来。 竟然被留堂了! 潘岳和青城心中皆是冒出这个念头出来。 离夫子年纪大了,消化欠佳,到了午膳时候,也不觉得饿,反倒因日头越发毒烈,毫无胃口,可潘岳和青城却是饿的肚子咕噜叫了。 但这种丢人的事,二人自然不会拿到明面上说。尤其是潘岳。 既然离夫人要留下他二人,那么他们也只能留下。 儒学昌盛之下,尊师重孝是时人最为基本的道德准则,老师和长辈是万万不能违背的,否则极容易背上骂名,就算哪天功成名就,还是会有人拿出来说事,被所有人不齿。 离夫子慢慢悠悠走了过来,手中持着戒尺,那戒尺的材质看似竹子做成,约有瓷碗的厚度,长约两尺,敲在书案上时,发出清脆的反弹声,试想一下要是抽在身上会是这样的痛觉。 痛一点倒是没什么。 可是被夫子单独留下教训,面子上过不去,更何况潘岳眼下最不愿意在青城面前丢人现眼,青城作为现世人,自然也不想挨尺子。 离夫子走到二人跟前,再度拿着戒尺的桌案上敲了敲,眯着眼睛问:“你们两个不通音律?” 总算说到重点了。 青城点了点头,潘岳迟疑了一会,心中虽不悦,同样表情不佳的应了下声:“学生自幼习武,不会音律!” 那些画舫勾栏里的东西,他才不会去碰! 离夫子若有所思:“....无妨,老夫教过的学生就没有一个五音不全的,你二人也不要过早的放弃了自己,只要有老夫在,定能让你二人领悟到音律的真谛!” “.......”不用这么认真吧!青城侧目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大概已经晌午了,再有一个时辰就是下午的吏法课,叶问的课可是千万不能缺堂的! 她不想做那个出头鸟,安静的等着潘岳说些什么,好让二人摆脱被离夫子‘教导’的困境,可这人迟迟未曾开口,青城转过头就看见他一双锐利的鹰眸正盯着自己,在她望过去后的一息之间,潘岳又不削的移开了视线。 这家伙,任何事情都会冒进,今日是怎么了? 他还真想留下来被改造么? “夫子,洛青城有话要说!”潘岳出乎意料道。 青城一愣,她有没有话要说,他怎么会知道!这是想推她下水吧? 离夫子终于听到一点动静,手里戒尺在青城的书案上一敲,她仿佛感觉到了弹跳而上的力道,无奈之余,她又看见潘岳正好整以暇的等着看自己好戏,她突然道:“夫子,学生与潘公子不懂音律,不知道可否吟唱一曲来代替今日的课业?” 吟唱? 洛小七是疯了吧! 他潘岳会跟一个戏子一样吼嗓子? 其实,青城已经做好了打算,要说是乐器,她肯定无法在短时间内习得,但是唱歌不一样,随意吼两嗓子不知名的曲调,时人未必能听得懂,但凡不能被旁人所领悟的东西,那都是深奥的,人就是这样,对自己越是无法理解的东西,越是觉得其有价值,与众不同。 潘岳整个人的神经已经绷紧了,就闻离夫子道:“如此也好,老夫久闻信阳歌舞升平,出了不少精通音律的大家,想来潘岳你也是会些皮毛的,那你同洛青城合奏一曲吧。” 青城没有想过要和潘岳合作,只是他先出卖了她,她也只能......顺道拉上他。 离夫子双手朝后,手拿劫持,一步步往先生专用的桌案走去,最后盘腿坐下,又道:“开始吧。” 潘岳心中积火,让他吟唱,还不如让他去死呢!这厢越看青城那张可恶的脸,恨不能将其毁之,如此也能一了百了,省去一切烦恼,脑中这样想着,肢体上也做出了行动,他伸臂一伸,拉住了青城的手腕,力道之大,令人难以预料。 青城往后一仰,明知他已动怒,却微微一笑:“潘公子,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你还是想想应对接下来的事吧,对了,你要是不合作也成,大不了花个一年半载抚个琴吹个笛,想来潘公子应该有的是时间吧,不然哪有还有闲工夫跟我纠缠?” 纠缠! 她是说自己纠缠她了! 潘岳一点也不想承认,像是被点击一样,出现了瞬间的僵凝,片刻后立马放开了青城,脑中又回想她的话:“出来混都是要还的。”这话听了极其古怪,他潘岳何时需要偿还任何人! “咳咳.....潘岳,洛青城,你二人可以开始了。”离夫子迷离着一双小眼,他要是不说话,旁人会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青城再度站好,她也没指望潘岳真能这么短时间内就学会一首曲子,反正她自己要尽快结束这次留堂,至于他.......爱唱不唱。 时人崇尚风流气度,别说是凡夫俗子,就是天家也有精通音律的,听闻魏帝就很喜抚琴哼小调儿。也不知道这个潘岳哪里来的‘骨气’,一根筋不懂拐弯,分明就是欢场高手,风流成性,哪晓得骨子里这般执拗! 青城想了首在现世听过的古风曲调,还有个非常适景的名字,她拱手对离夫子道:“夫子,学生与潘岳已经想好,合作的曲子叫做‘天命风流’,还望夫子能够指点一二。” 闻言,潘岳瞪了青城一眼,什么天命风流!他流浪花丛无数,听过的曲儿,调儿的没有上千,也有成百,怎么就没这一首! 离夫子点头,打了个哈欠:“老夫洗耳恭听。” 青城没有理会潘岳的怒视,兀自唱自己的歌,她还想趁着午休期间画一幅机关图册,没时间在这里耗着。 “天公爵微倾洒下一壶酒,化人间多少天命风流,灵秀上眉头浩气存胸口,七分癫更有三分温柔,真与假皆为所求,名与利拿来奉酒,声与色不过皮毛骨肉。人世多愁自在几人能够独倚高楼,总有人高歌相候。狂性难收,我自定我去留,笑他不懂,贪嗔痴不需看透.......” 青城记得不太清楚歌词,只是唱了一段就结束,就见离夫子猛然坐起身来,那双眯成缝的眼睛陡然睁开,双掌一合,道:“潘岳!你这曲子当真是.....妙,精妙!贪嗔痴不需看透......好,非常好!” “!!!”潘岳性感的薄唇猛地一抽,但也不会傻到反驳。 他可是一句也没唱。 被夫子一番夸赞,羞耻感蹭蹭的上涨!洛小七那把小细嗓子,夫子怎么会误认是他! 羞辱!太羞辱! 但是与此同时,青城方才所唱的调子,他放佛有所触动,说不出的感觉....... 二人顺利走出了学堂,潘岳走在青城后面,追上两步,低着头看着她粉白的脸,道:“本世子告诉你,我不是你的伯牙,你也不会是我的子期,听懂了么?不要以为今日一事过去后,你我的关系就会大不相同!” “....你想太多了!”不过是一次任务,也不知道潘岳这人哪来这么多的想象力,就连伯牙子期也搬出来了! 潘岳闻言,伸手就想拉住她,这一次青城早有防备,一个侧身让了过去:“抱歉,我真的很忙!” 少年郎秀美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和不耐烦,是了,她.....厌恶自己!潘岳定定的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开,饶是心中窝火,竟是没有力气抬步追上去。 我厌烦她,她也厌烦我,这样.....挺好。 第63章 嫡娇 63 【洛青云又说:七弟,我都知道了。】 今日的晌午似乎不是很安静。 景园沉浸在一片‘莺歌燕舞’之中,原来青城从现世拿来的《天命风流》已经被王子信带头传唱,这些贵公子多才多艺,也仅仅是躲在学堂外偷听了一遍,就能用抚琴弹出调儿出来,还有人将曲谱记录了下来,甚至编成了笛曲。 如此,潘岳更是烦不胜烦,脑中已在强制压抑某种盈溢而出的陌生情绪,又听那‘靡靡之音’入耳,一睁眼就是少年郎俊秀的背影,潘岳最终没忍住,疾步迈入院子,一拳头打在了景园院中一株硕大的槐树枝干上,王子信等人才讪讪收场。 锦荣见他手背流血,扯了棉帕递到他面前,笑道:“潘公子,不至于吧?人家洛家小七爷这次怎么说也是帮了你一把,夫子还以为这曲子是你创出来的呢!你要是真被这曲子吵到了,也不用拿这百年的槐树置气。” 锦荣的相貌很是立体,可以说是深邃,有些像胡人的血统,潘岳一手甩开他搭在肩头的胳膊,脑中一团乱麻。 虽然尚且没有一人看透他的心思,这些日子的心绪变化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自己的可控范围,他很不喜欢这种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越是无法自抑,越是恼怒自己!情绪就像脱了缰的野马,随时可能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锦荣见他不像是再开玩笑,而是当真不悦,遂压低了声音问:“潘公子,你.....与洛青城到底有何过节,我见你对她似乎很有成见,潘洛两家即将结亲,我劝你还是不要意气用事的好。” 潘岳望着水井方向的眸子陡然间移到了锦荣脸上,那幽冷的眸子微不可见的眯了一眯,像是猎豹嗅到了某种可疑的气息,不过,片刻却推开锦荣迈入了自己的寝房。 躲在一旁,生怕被殃及的王子信见潘岳的寝房门扇被‘砰’的一声大力合上,才抱着抚琴从回廊处走了出来,一脸茫然加震惊道:“锦荣,潘公子.....近日来不太正常啊?” 锦荣白了王子信一眼:“你才发现?他何止是不太正常!” 王子信更不理解了:“那你可知潘公子到底是怎么了?莫不是中邪了?以我看,洛小七品性纯良,相貌清丽,没有不招人喜欢的地方啊!” 锦荣看了看潘岳的屋子,转尔将目光移向了箫恒和青城所居的寝房,渐渐的唇角溢出一抹叫人读不懂的笑意出来,声音慢慢徐徐道:“中邪?......或许是中邪了。” 这一日下午,潘岳没有出席叶先生的吏法课,代价是他被‘罚’抄兵书三遍。 又是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惩戒,众学子却是已经见怪不怪。 ------------- 乌金西沉,立夏的晚霞将西边天际烧的火红,南山山顶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下,景致美不胜收。 书院的小厮领着洛青云来到景园时,青城正靠着水井边的槐树,用木炭画着机关图纸,屋内闷热,也只有寻这一处荫凉才得以心境平稳,这个时辰,书院的学子大多都去后山凫水去了,难得落的清静。 “七弟!”洛青云远远的就看见青城一身白色锦袍,腰上束了一条绣竹叶纹络的腰带,并没有镶玉,有些清质的朴素,也显得腰肢纤细,洛青云本来还是一肚子火气的,当真看到她后,又仿佛心情气和了下来。 青城闻声抬起头来,疑惑了几息,坐在石杌上,仰面望着款步而来的洛青云,吐词淡淡,好像并没有多吃惊:“大哥怎么来了?” 她可不认为这份兄弟情义已经‘深厚’到几日不见,优思心头的地步。 小厮将洛青云领来之后,就无声退了下去,洛青云的名声在燕京周边很是响亮,又在禁军历练过一载,气场十足,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就是那种伟岸英勇的男子。 跟着洛青云而来的还有左眉,他肩上担着两大箩筐,青城闻到了一股子香甜的蜜桃味。 “........”这个洛青云还真是说到做到,虽没带她去摘桃子,却也亲自送上来了,青城挑眉,索性靠着枝干,神情悠闲的笑问:“大哥,你此番大好远的跑一趟,就是给我送桃子?父亲没有给你安排任务么?”这人是不是太闲了。 洛青云知道她在打趣,左眉闻言,明显不乐意了,主子是世间少有的英杰,岂会自降身份做那种活计,他口不择言:“七少爷,您不能这么说大公子,大公子他再怎么是也是您的兄长.....”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我与大哥说话,还需要你插嘴!”青城斥责道。她骂了左眉就等于打了洛青云的脸。 左眉是个粗人,不懂争辩,支支吾吾,又道:“...七少爷,属下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出了汗。 青城慢悠悠问:“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是什么意思?还是我大哥允许你可以同本少爷这么说话的!?”说着,她又看向了洛青云。 左眉这下不淡定了:“七少爷,您要是觉得属下说的不对,大可惩戒属下,与大公子毫无干系!” “住嘴!”洛青云制住了左眉的话,他那样高高在上,站在同青城说话也觉得不妥,便撩袍坐在了青城身侧,瞟了一眼她手里的机关图册,并没有做出评价,只是阴阳怪气道:“我的事七弟就不必操心了,不过七弟你好像过的很闲呢?” 他笑的不太友善。 青城大概猜出了他此行的目的,他今日能来更能说明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哦?大哥这是何意?我实在是忙得很,除了课业之外,还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今日下学后,突来兴致,画了张机关图,咱们洛家的奎老在奇门遁甲上面也颇有造诣,想必大哥跟着奎老学习多年,应该也很有见地,不如帮我看看这图册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一语了,青城已经将手中的图纸递了过去,态度亲昵,可那小眼神真叫人看着心颤,明明是一张雨后出荷的脸,这眼神却如蛇蝎般狡黠。 洛青云喉结滚了滚,说不上是气的,却是一口气别在胸膛无处可泄,他走这一趟可不是为了她的课业! 可父亲交代过,今后他要鼎力辅佐七弟,区区一张图册罢了,既然她问出口了,他要是拒绝答复就显得这个长兄不称职。 这小子以往都是对他横眉冷对,如此,他还知道怎么应付她;可现在时不时就摆出一张叫人看不懂的表情,他也只能顺着她的意做下去。 洛青云表情相当僵硬的接过画册,原先只是浏览几目,并没有发现其中精妙,可细一看,就不难发现每一处机关设置的玄机都是一寸一豪也不误。 洛青云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细看过几遍之后,仍旧不敢相信,机关图纸不同于作画,每一笔都要精打细算,半分错误极有可能导致全盘皆错。 也不知道七弟是如何计算的如此精确的! 洛青云还真是一时无法‘指点’她了,在这一方面,他并不是很擅长,要论领兵打仗倒是可以指点一二。 “大哥,怎么了?可是我这图纸出了问题?”青城闪着一双懵懂的大眼问,说有多无知,就有多无知。 洛青云的耳根子也不知道怎么就烫了起来,他是洛家上下敬重的大公子,是所有人眼中的好苗子,自小到大,还真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可此刻...... 洛青云的目光落在青城桃花一样的脸颊上,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小子.......是故意的吧! 如此一想,洛青云冷不丁将图纸给了左眉,目不斜视的盯着青城,却对左眉吩咐道:“这张机关图回府之后交给奎老,请他老人家亲自审阅!” 青城伸了个懒腰:“大哥,你要不要进屋坐一会?我这里有上好的贡茶,是王爷从宫里带出来的,听说是今上赏赐的,最是解渴消暑,我猜你也渴了。”她起身想走。 洛青云却拉了她的手腕,又让她坐下。 ‘奚落’完了他还想走? 七弟是想表明她也有比自己优秀的地方吧! 青城复而坐好,就听到洛青云又说:“七弟,我都知道了。” “!!!”又来了!这会又知道什么了? 青城水眸一滞,笑的很是无力,看似抱怨道:“大哥,有句话叫作事不过三,你.....最好一次性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第64章 嫡娇 64 【大哥没有调查我?又怎知我调查过你?】 且不说那些尚未解开迷局的前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青城对以往几次的穿越没有任何印象,意识还留在现世,故而,洛青云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面前半是威胁半是提醒的态度,令得她已经从恼怒转化成了无奈。 少年玉面粉颊,水滴做成了眸子里闪着天际的晚霞倒映下的光芒,宛若上等的琥珀色宝石,一眼就能让人掉落进去。 她越是这般无所谓的轻狂态度,洛青云就越看不透她,要是换作以往,七弟恐怕已经站起来,像只八爪鱼一样往他身上‘贴’了吧?然后就是十八般武艺统统使出来,在他身上又打又咬,国公府的下人谁见了也不敢上前拉架,洛青云偶尔会随着她闹一番,而后便将她轻易拉开,以兄长的身份,假意教训她一番。 可是如今......他还真是无从教导! 洛青云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要不是庶出的身份摆在这里,早就将七弟背地里的所作所为严厉斥责一番了,虽然他是国公爷宠信的长子,也深得今上看重,可到底庶不压嫡! “七弟,你吩咐萧辕出去调查我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洛青云看似心平气和道。 青城笑了笑,如清风而过,薄云淡淡,道:“大哥没有调查我?又怎知我调查过你?萧辕不在府上那几日,大哥不也派人去跟踪他么?” 洛青云置于膝盖上的大掌僵住了,片刻才缓缓抬起,搭在了青城略显消瘦的肩头,那带着薄茧的大掌捏了捏她的骨头,像极了兄长对弟弟的疼爱:“呵呵.....七弟是在怪我?”她竟然都知道! 青城倒没有被他捏疼,这几日熬夜研读书册,正好肩膀酸胀的厉害,她换了个姿势,稍微转过身,背对着洛青云:“大哥,我肩膀甚是难受,你方才这一捏倒是感觉舒坦多了,你继续。” 感觉到洛青云手掌明显不动了,青城又道:“大哥不怪我调查你,我又岂会怪罪大哥?” 闻此言,洛青云唇角不受控制的抿了抿,开始了手头的‘活计’,七弟这肩膀实在消瘦,他都不敢用力,仿佛稍一不留神就能将她给捏碎了去。 这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倒是让青城很受用,不过洛青云就没那么舒坦了,脑子里回想着青城方才的话:“大哥不怪我调查你,我又岂会怪罪大哥?”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可没说过不怪她! 可是话已经挑明了说了,他还有什么可以置啄的?他是兄长,自然不能责难嫡出的弟弟,她这话的意思是倘若他不怨她,那么她才会不怨恨他吧! 一旁的左眉实在看不下去,大公子自小备受国公爷疼宠,那双手更是用来舞刀弄枪,挥墨撰字的,此刻却在......被七少爷当做下人给使唤了! 左眉急的额头冒汗,浸湿了他身上的粗布斓衫,却也不敢插嘴顶撞。 千万丈的夕阳落了满院,时光似乎也慢了下来,少年郎悠然自得的又道:“对了,大哥,你今日是特意来书院找我的?到底是为何事?该不会专程送桃子?” 洛青云未语,双手一抬,不再伺候七弟了,同时也为自己方才的举动甚为恼怒,七弟让他捏肩,他怎么就‘顺从’的当真捏了? 而这厢,潘岳在寝房内已经踱步转悠了半晌,书院里的学子此刻都在后山,他因心中烦恼难耐,就闭门谢客,没成想会听到刚才的一幕,他也考虑过了不该听墙角。他堂堂冀州世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可辗转沉思片刻还是没忍住,倾耳听了几句,早就听闻洛家长公子的威名,也知青城在洛家的地位何等尴尬,可今日一见,似乎.....这小子今日怎么占了上风? 门吱呀一声从里被人打开,潘岳走出寝房时,洛青云和青城同时闻声望了过去,二人相视一眼,眸中皆有疑问。 如今潘洛两家关系微妙,洛青云和青城私底下可能是恨不得将对方给弄死,可一旦在潘岳这类人面前,就会默契的暂时摒弃一切,站在一条线上。 这一点,不用商议也是默契的水到渠成。 任何内斗都没有家族荣辱来的重要,这是一个百年的簪缨世家中的子嗣与生俱来的自觉! 否则,曾今再怎么荣耀的家族也迟早会分崩离析。 “潘公子,你怎么没有去后山?”青城先一步道。 洛青云起身,先是对潘岳抱拳一礼,是贵公子最为得体的态度,而后再道:“潘公子,多日不见,没想到能在此处碰面。” 因天气炎热,潘岳又是个七尺阳刚,开过戒,却活活憋了多月的男子,这个时辰自然是燥热的很,身上只是松散的裹着一件中衣,腰间系了玉带,能看见他微露的胸膛,整个人放荡不羁。 他对青城意见很大,可面对洛青云,本着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正常交际,同样一礼,道:“是啊,那日一别已过半月,怎么?洛大公子就这么放不下你这七弟,特意赶了十几里的官道来看她?” 这话是何意? 是在谴责洛青云不知事情缓急?还是看不起他这个庶子! 她的大哥,只有她能出手打击,还轮不到旁人指着鼻子说项。 青城不知潘岳此刻是敌是友,但是在外面,她与洛家的人荣辱共体,在洛青云正思量之余,先一步道:“这事说来也怪我,那日潘公子你遇刺一事,我让人送了信回去,大哥念及我年岁尚小,担心我也被波及,这才趁着去军营的路上顺道来看我。”言罢,她眨着大眼看着洛青云:“大哥,你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桃子,叫祖母知道了,又会说我嘴馋。” 这个七弟.......扯起谎来,都不知脸红! 不过,她表现的兄弟和睦,他也不能当面拆台。 洛青云心里虽纳罕着,面上却亲和的笑了笑,竟有种溺宠的味道,青城以为自己眼花了,也没当回事,又道:“潘公子,这些桃子都是我家庄子里种的,你要不要来几只?真的是很甜的!” 潘岳连青城的脸都不想看到,更不想吃她的桃子,他甚至没有搞清楚怎么就走出了寝房。 又听她说出:“真的是很甜的!”心尖上突然像被一根羽毛挠了挠,又不轻不重的勾了一下,叫人心头冒火。 左眉肩上担着的两大箩筐的桃子都是熟透的蜜桃,个头大不说,色泽也是极好的,风一吹,满院果香。 此刻,潘岳此刻眉目森冷如腊月寒冰,仿佛晚风自他脸上吹过,都能刮下一层冰絮子,他鼓了鼓腮帮子,阴沉沉道:“洛青城!谁让你将我遇刺的事传出去的?”似乎面上越是凶悍,心里才能没那么灼烫。 青城脸上的浅笑渐渐的散了。 他果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为什么? 他身为冀州世子,在中州的地盘遇刺,按常理来说不是应该向魏帝汇报的么? 还是......他认识要杀他的人? 冀州就像一块龙潭虎穴,单单是潘岳就叫人看不透,青城当真不愿意看到长姐洛宜婷就那么嫁到冀州去。 她恢复了常色,道:“对方也差点杀了我,难道我就不该向家里说一声?潘公子不惜命,可是我惜命,不过你大可放心,我镇国公府绝对不会向外面传出一个字,潘公子.......你这般激动又是作何?” 洛青云或许是察觉到了潘岳身上的戾气,伸出大掌握住了青城的胳膊肘,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面上笑的如清风朗月的和善:“潘公子,此事你当真不必在意,我七弟的秉性,全燕京皆知,她要是不闯祸就是我们洛家的大幸了,父亲让人随时盯着七弟的行踪,就算七弟没有命人向家中说明,这件事也瞒不过国公府的眼睛。” 这话倒是不假。 洛家手里是二十万大军,探子何其多!那些都是军探,更别提是查探青城一人! 潘岳没有说话,脸色冰冷到了极点,夕阳西下几时回,面前的少年给他带来的悸动已经快让他奔溃,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断袖之癖,更不会允许自己的情绪让任何人给左右了。 就算是很多年,母亲因为父侯的小妾得宠而郁郁寡欢,他二话不说,就提着剑去刺死了那美妾,总之,他潘岳绝对不会让能够影响他心绪的人活在这世上。 所以,此番看着青城的时候,心里有多悸动,就有多想弄死她! 潘岳的脑中无数次响起这样一句话:这小子真该庆幸她是洛家的嫡子! 第65章 嫡娇 65 【她的心可没有那么大!】 与潘岳而言,杀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的事了。 他素来我行我素,风流无度,放荡不羁,从未像此刻一样压制着自己,有些事越是成真,他越是警惕。 潘岳闭了闭眼,将脑中那副少年郎树荫下惬意自得的模样奋力的挥去,再度睁开眼时,那股子骇人的冷意稍微好转,只不过却没有之前面对青城时的倨傲狂妄,有的只是无视和冷漠,他没有看青城,只对洛青云道:“我还有事在身,就不奉陪了,他日再见。” 言罢,散下的中衣在他转身之际,划开一抹飘然的弧度,来时莫名,去时无声。 待潘岳一离开,洛青云的脸色立马拉了下来:“七弟!你是不是又同潘岳闹了嫌隙?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此人身份特殊,非同小可,你以往再怎么胡闹,我且不会说你,可是在潘岳身上,你要慎重!” 青城不置可否,不过这话就算洛青云不提,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只是潘岳对自己的敌意来的有些莫名其妙,除却一开始的那场闹剧,她还真是想不出什么缘由出来。 况且,有些人不是你一味低声下气,他就能收敛倨傲的!有时候物极必反,过分的避让反倒会让对方以为你就是好欺负的。 青城靠在槐树粗大的树干上,突然问:“大哥,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死么?怎么现在改变主意了?” 洛青云呼吸微滞,不过转眼神色微霁的勾唇一笑,这个七弟总算是看出来自己已经没有害她之心了,不过......也仅限于她对自己也同样没有那份心思的前提之下。 青城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次说出口,一来无非是好奇所使,二来以洛青云的心计,恐怕没有几人能真的忽悠的了他。 洛青云静静的看着被夕阳笼罩着的七弟,甚至可以看清她脸上的绒毛,七弟到底还是小。万一哪日她羽翼已成时,恐怕不会容下自己吧! 这样想着,洛青云眼底掩藏起了一分冷意,复而坐在石杌上:“昨日司徒康已经去军营拜了师,他是你的好友,曾多次对我无理,我看在你的份上,不会同他计较。”洛青云浅谈了一句,话锋一转,听起来像是语重心长道:“七弟,你既然来了南山书院,不妨好好跟这里的先生学艺,我听闻许夫子师承西河学派,而且传言南山书院的镇山之宝就是多年前王诩留下的兵书,多少人为了那本书斗得头破血流,七弟真要是有抱负,不如想法子将.......” 洛青云最后几句话是附在青城耳边说的,清风吹散了余音,除了青城之外,没有人听到他究竟说了什么。 青城猛然抬头,几乎是重新认识了一下洛青云。 这个外表俊朗阳光的长兄,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 “大哥的意思我懂了,只是....恕我不能答应!”青城回绝道,她的确想学有所成,除却机关术之外,兵理也是她极为感兴趣的部分,今后要是能得一高手指点或者引荐,就算她将来无法继承衣钵,也能为自己谋了半生无忧。 不过要和洛青云合作这件事? 她的心可没有那么大! 在外人面前维护他是一回事,真正信任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总之,在这个为了权势可以杀父弑兄的世界,她谁也不信,更何况还是洛青云这样的身份和他以往的黑历史! 洛青云道:“七弟不必这么快就答复我,这件事与你有利,与洛家有利,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左眉放下两大箩筐的蜜桃,就随洛青云离开了景园,青城没有去送。 半个时辰后,王子信,锦荣等人从后山回来,晚霞已经渐渐消散,一轮镰刀银月悬在了半空,学子们这个时候穿戴都不怎么严谨,青城不想长针眼,只是让众人各自取些桃子回去,然后就半低垂着眼眸回了自己的寝房。 话说......除了潘岳之外,这些公子哥还真是.....白生生的! 门扇一合上,就听到院中响起哄堂大笑。 王子信的声音最为高昂:“你们一个个太不厚道了,明知小七平日里不愿同大伙一起洗澡的原因,还故意露出身板给她看,你们都嫌她受的打击不够大是吧?” 锦荣接话了:“小七才十三,没个男儿样也实属正常,没有那个必要避讳我们嘛,又没有人会嘲笑她,是不是?” 此言一出,笑声更是厉害了,一浪接着一浪。 这几日,青城不去后山洗澡的事已经在书院传开,众学子最后得出一个所有人公认的理由,那就是:洛小七自卑于身子孱弱,无颜面对众多身强体壮的同窗。 男子嘛,都在意这个的! 青城靠在门扇上,深知那些家伙此刻在脑补着些什么,又或者将她往哪个方面去想。 不过细寻思,这样也好,最起码不会有人再拉着她去洗澡了。 箫恒听到声音,正从屏风那头走了出来,时令闷热,他身上只是披了一件白色中衣,并没有系上腰带,同样白生生的胸膛坦露无余,那随意穿着亵裤的两条大长腿上面就是结实的腹部,青城一个不留神就瞥见了这一幕,遂避开视线,假意关门后,面不改色的提步往自己的床榻走去,箫恒却叫住了她:“......不用在意旁人怎么看你,我年少时也是身子骨不好,如今不是好多了?” 他彻底扯开中衣,似乎执意要让青城目睹他近几年‘改造’的成果。 青城:“.......多谢王爷,我明白的。”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不就是热了点么?这不是暴露的借口! 不是谁说过古人最是在意仪表姿态的么?这些贵公子的姿态让东风给刮了吧? 青城痛定思痛,终于决定自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过还好,借着在现世的丰富认知和所学,她很快就画出了风车图纸,再算算南山书院的现成小厮和漫山的材料,预计不出三日就能赶制出一架出来,再看看山顶的风向,只要风车方位适宜,景园一定会透凉如秋。 然而,就算穿越到了古代,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距离也同样是无法逾越的鸿沟,第二日,青城在众夫子面前周旋整整一日,也没有人听她一言,对她提出来的构思甚为怀疑,就连教机关术的周夫子也对她的图纸批判不已。 于是,这一日傍晚时,青城再度‘欣赏’了一场白生生的‘盛宴’。 过了亥时,书院上下已经再无声息,屏风那头传来清浅的呼声,青城这才从铺着凉席的榻上起来,用事先备好的清水擦拭着身子,再换下衣裳。 她每一天都是这样洗澡的,次数多了,熟能生巧,不出片刻就能全部做好。 正当她穿了干净的中衣,准备上榻时,身后一阵轻微的风声传来,她猛然一惊,身后那人却轻声道:“七少爷,是我。” 第66章 嫡娇 66 【夜探书院。】 青城先是猛然一惊,听到来人的声音后,片刻从惊慌转为镇定,但同时心中也在预料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月华自窗棂照了进来,屋内虽没有燃烛,却是肉眼可以清晰可见的,萧辕武艺超群,来无影去无踪,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到底有没有看到什么? 萧辕明显感觉到青城背影的僵凝,又唤了声:“七少爷,是我!” 青城这才转过身,正示意他出去说话,萧辕却道:“七少爷不必在意十一王爷,他醒不了的。” “你下了毒?”青城问道,掩不住的惊讶,箫恒再怎么不济,也是皇亲国戚,不是她这种没有实权的国公府嫡子可是暗害的!不过萧辕的手段她在原主的记忆中已经见识过了,这人能向十一爷下毒也没有什么可惊讶的地方。 看出了青城明显不悦,萧辕薄厚适中的唇抿了抿,再度开口:“外面人多眼杂,属下也是没有法子,大公子已经知道了属下去调查他的事,昨日才会赶到书院来质问您,属下是担心.......”担心她的安危,无论如何,也要来一趟。 青城深知萧辕此人虽身为奴籍,心思城府绝对在她之上,而且这人一惯独立有主见,虽然可以利用,却也得防着,今晚是她大意了。 “嗯,我已经见过大哥了,你这次查探消息反被他跟踪,你可知道你错在了哪里?”青城悄无声息的裹了中衣,走到书案边落座,诸事不顺,心里也颇为窝火,她接连喝了两杯凉茶,这才定定的抬眼看着萧辕。 萧辕身形高大,离着青城两步远的地方,笔挺而立,借着光线,青城可以看见他脸颊流下的汗珠子,她又道:“你在南山书院潜藏多久了?” 萧辕默了默,他这样的人除了沈碧霞之外,在国公府素来不会给任何人脸色,因是七少爷的贴身护卫,管事也是懒得管他,洛景航更是不在意这个人的存在,不过青城却渐渐的察觉到一丝古怪来。 她正寻思着,就听到了萧辕磁性却也淡若秋水无痕的嗓音:“属下是跟在大公子后面赶过来的,也没有藏多久,正好一天一夜。属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打探了书院的情况,南山书院果真是卧虎藏龙,属下发现潘世子夜里有动静。” 青城正震惊于萧辕可以隐藏在书院一天一夜的事情上,在他说出潘岳夜间的行迹时,她猛然想起一事来,那日她初来书院,潘岳用那龌/龊的手段逼着她搬出了那间屋子,是不是就是为了避开她?然后他自己也好行事? 这一切也只是猜测,青城并没有说出来,又将刚才的话问了一遍:“难道你不清楚大哥为什么会知道你在查他?”这话大有试探的意思。 萧辕没有低头,他似乎从来都不会低头,就算这次的事的确是他没有办妥,他也没有低声下气的姿态:“从一开始大公子就在防备您,而且似乎早就知道七少爷您会让属下去查他。” “所以呢?”青城又道,另拿了一个空杯盏,倒了一杯凉茶,示意萧辕去喝。 萧辕迟疑一二,他也是凡胎肉体,一天一夜不吃饭不要紧,可是不喝水.......他从一进屋就想着找水喝了,只是当着七少爷的面,总不肯露出脆弱的一面。 萧辕上前,端着茶盏,仰面饮下,因为喝的太快,茶水顺着他完美的下巴流到喉结处,有种诡异的美感。 一杯肯定是不够的。 青城又打算给他续了一杯,这人留着今后还有用,总不能让他渴死了。谁料萧辕倾身过来,却一手摁在了茶壶上:“七少爷,使不得,属下自己来。” 他倒是不客气,一连喝了四五杯才住手。 看来真是渴了。 萧辕随意拭去唇角的茶渍,道:“七少爷的意思是大公子心里有鬼?他越是害怕旁人查他,就越加防备,而且属下发现大公子半年前去幽州的所有细节和线索都被人处理的干干净净。” 青城嗯了一声,思绪飘游在外,月光朦胧,一切都是最美的时辰,不过也只有站在胜利者的角度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世间的所有美好。 洛青云一定想赢! 没有人会愿意去输。 洛青云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大哥从幽州回来后就与姨娘疏远,这件事你不必盯着大哥了,去查查傅姨娘吧,记住了,这一次不得打草惊蛇,也不用查姨娘本人,你可以从傅家下手,尤其.......是傅姨娘十八年前的事。”青城慢慢悠悠道,清幽的月光笼在她的脸上,给人一种冰清的秀美之感。 她很想证实她的想法! 没有子女长的不像父母的,哪怕只是个别五官也会有相似的地方,洛青云的相貌却与洛景航和傅氏丝毫也不相像,而且洛青云如今那么避讳傅氏,甚至到了见面就难以容忍的境地,可见仇恨有多深! 萧辕的视线从不知为何从青城脸上移开,看着桌案上的自己方才喝过的杯盏,问:“七少爷是怀疑.....” 青城手指置于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不必问那么多,我让你做什么,你去做就是!”这人太有主见,实在不适合做奴才!一个合格的奴才是不会问那么多问题的! 萧辕的一只手摁在腰间的刀柄上,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止了话,无声的退了出去。 翌日上午的兵法课,青城帮着箫恒向夫子告了假,也不知道自己那随从到底下了多少剂量的药,能让一个成年的男子昏睡到晌午,他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健硕体强么! 他那个人.....一向下手狠毒,对谁都不例外。 青城今日就在想,萧辕到底因为什么对原主那般衷心? 到了晌午,箫恒醒了,青城多少存了点愧疚的心思,特意给他带了饭菜:“王爷,你可算是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箫恒眯着眼望着外面的日头,青城知道他肯定起了疑心,谁也不会无缘无故睡这么久! 第67章 嫡娇 67 【后来,他才发现这辈子再也没能从这染尽红尘阡陌的娇笑里走出来。】 越是心虚的人越会佯装,在南山书院这个深水龙潭,最起码箫恒待她还算不错,不管是出于五姑姑的缘由还是他这人心本善良,青城都难免为了昨夜的事而感到愧疚。 不过箫恒倒是没有看出来她的心虚,只是淡淡叹了句:“可能是停药久了,旧疾复发,都已经习惯了,无碍的。” 青城也不再多说什么,说的越多,越容易暴露自己。 这一日南山书院格外热闹,青城正替箫恒拧着锦帕递给他擦脸,就听到景园外头一阵闹哄哄的,都是众学子嬉笑打闹之声,换做以往,晌午的时辰是断不会这般喧闹的。 青城初来南山不到两月,并不知这里的规矩。 箫恒解释道:“今日下午不用进学,每年六月二十是太学和南山书院两大学府的蹴鞠大赛,场地隔年一换,今年刚好轮到南山书院,离夫子在年前就挑选好了上场的选手,你下午可以过去观摩,这蹴鞠看似儿戏,实则阵法踢式也有可学之处。” 原来是怎么一回事。 青城对蹴鞠还算了解,当初在古籍上看到过,蹴鞠一般都是无球门的散踢方式,又称白打。这项竞技流传很广,有一人到十人场户等多种形式。白打则主要是比赛花样和技巧,亦称比赛“解数”,每一套解数都有多种踢球动作,如拐、蹑、搭、蹬、捻等,古人还给一些动作取了名字,如转乾坤、燕归巢、斜插花、风摆荷、佛顶珠、旱地拾鱼、金佛推磨、双肩背月、拐子流星等。 青城并不想去看那个热闹。 不过提及太学...... 她突然想起一人来,记得没错的话,江南沈家的沈大爷的嫡子就在太学,按着辈分来算,沈南笙还是青城嫡亲的大表哥。傅氏有孕,沈碧霞在国公府的地位岌岌可危,她或许可以从沈家下手,为沈碧霞拉紧这座靠山,而且记忆中,这具身子的原主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对沈南笙一直是避而不见。要知道沈南笙今后就是沈家的家主,背后的势力和财力不可小觑。 这样逆天的大表哥当然要牢牢抓紧了,真不明白原主之前是怎么下人生这盘棋的?专门挑了死胡同拼命往里钻。 青城正回想着原主的种种不可思议的行径,无意识的摇了摇头。 箫恒不解的问:“怎么?你不感兴趣?” 青城醒过神:“这倒不是,要是王爷您没有特别的交代,那我就出去看看热闹了。”像箫恒这样身份的人,是很少会出现在那种场合的,而且太学和南山书院性质差不多,里面的学子皆是出自名门贵族,这些人明面上待箫恒恭恭敬敬,实则背后都在嘲弄他只因体弱无能才得以保存了性命。 细数大魏先帝留下的几十条血脉,除了五王爷萧苏常年镇守雁门关,对朝政不管不问,才没有被魏帝排挤之外,其余的王爷或死或伤,就没有一个是落得好下场的,至于箫恒,他自幼命理不济,这也令得魏帝并没有将他视作威胁。 箫恒点了点头:“你去吧,我不过是睡久了些,还没有沦落到让人伺候的地步!”他明显是不悦了。 是啊,没有一个男子希望自己孱弱无能! 青城很快意识到了箫恒的顾忌,遂再也没有说要留下照顾他的话,收拾了一下就出了寝房。 景园是类似于一座四合院的构造,四间寝房,住着七名学子,潘岳独间。而作为景园的代表,潘岳此时正穿着一件背后贴有二百五样号的蹴鞠服,有些像马甲,材质是赤红色的麻布,料角还绣上了南山书院的标志,是一根墨竹。 王子信隔着远远的距离就嚷嚷道:“小七,你来的正好,一会咱们一道去给潘公子助威,你是头一次观摩太学与咱们书院的比试,一会我教你一些蹴鞠规则。” 青城沉着脸,不是因为心情欠佳,而是因为卖力憋着笑,想笑又不能笑。 二百五! 难道这个时代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二百五意味着什么? 潘岳的蹴鞠服背后怎么偏偏大刺刺的绣着二百五三个字!? 好吧,她承认,的确不太理解这场蹴鞠竞技的规则。 终于,没走出几步,青城再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潘岳眉宇肃严,五官属于那种葳蕤中带着山河日月般的幽深,可那张薄唇却是微微上扬的,不笑则以,一笑便是迷惑众生,再看他这身衣裳.....青城觉得他是在自嘲,又觉得他此刻‘傻’的有点可爱。 “洛小七,你笑什么?”王子信问道。 其实潘岳这人也没有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青城倒不至于因为有多痛恨他,见了他就会横眉冷对,此刻实在忍不住,一手撑着槐树枝干,一手叉腰,笑的不能自抑,眼眶很快润出了水珠子,槐树粗壮的枝干下,串串的雪白的槐花泛着浓郁的香味,在山风下摇摇欲坠,像极了少年郎唇角的小酒窝,在六月天灿开灼灼。 潘岳哪里会知道自己背后‘二百五’的意思?更不知道青城在笑什么,不过他只是看了一眼,神情就呆了呆,灵魂像是被吸了一缕,犹如徘徊幽境,差一点就迷失了回来的路。 后来,他才发现他这辈子再也没能从这染尽红尘阡陌的娇笑里走出来。 “哼!”潘岳鼻音出气,也不想追问青城到底在笑什么,转身就往外走,一刻也不想多看这小子一眼。 接着,众学子手拿写有‘南山书院’四个楷书大字的小木牌,陆陆续续出了景园,青城调整了一下呼吸,勉强止住了笑意,那家伙傲慢成性,要是知道自己所穿的蹴鞠服背后的二百五是那个意思,会不会气的当场吐血? 王子信走了过来:“小七,你到底在笑什么?潘公子他很好笑么?” 青城又是噗嗤一笑,片刻才舒了一口气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走吧,咱们也过去看看。”她双手朝后,信步跟上了众人。 独留王子信落在后面,挠头不解:“潘公子这人好笑么?”开什么玩笑,潘岳还抵不上他半分之一的幽默!也不知道洛小七在笑什么? 第68章 嫡娇 68 【沈南笙。】 南山半腰的露天空地早已插上了计分所用的木牌,礼部专门派遣了官员前来观赛,不过主要是为了监督公平公正。 太学和南山书院的夫子列坐南北两侧,这些博学多识的教书先生看似个个文雅敬宾,实则骨子里恨不能将对方视作‘仇敌’,太学和南山书院品阶上不相上下,而太学侧重于学子在仕途上的培养,南山书院则是百花齐放,注重综合技能。 太学的夫子认为南山书院乃乡野之流,登不了大堂;相反的,南山书院的众夫子又认为太学过于固化陈旧,如老太婆的裹脚鞋,迟早要覆灭在历史的狂潮中。 这厢,夫子们暗潮汹涌之时,作为两大书院代表出塞的双方学子也是虎视眈眈,仿佛一场激战即将拉来帷幕。 王子信相当活跃,在众人拥挤中,塞了不少银子,硬是占了一块绝佳的空地,又见青城小胳膊小腿不利索,差点被人群又挤了回去,就拉着她往前面推了推:“小七,你个头矮,站在后面看不见!” “........多谢王公子。”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些公子哥‘高大’,可也不用时时提醒她! 人群沸腾中,一双清透的眸子朝着青城这边望了过来,青城察觉到了,也无意识的望向了那人,隔着百步之远的距离,沈南笙静立在场中,他身形挺拔如松,浓眉远山,神情庄肃,青城与他对视时,他像是一愣,然后身边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拧了拧眉,犹豫几刻就转身入了队列。 王子信侧目道:“小七,你在看谁呢?咱们南山书院的蹴鞠队在那边啊!”他在伸手往潘岳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青城轻嗯了一声,也不确定在这片吵闹之中,王子信有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思绪尽数凝聚在与沈南笙对视的那一瞬,记忆中好像对他不算陌生,可为何从两年前开始就突然疏离了?当初沈南笙从江南赶赴燕京进学,还曾在国公府小住过几日,而且原主也去过江南沈家多次。 沈碧霞在家中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嫡出的哥哥,沈老爷子美妾成群,可是孩子却只能出自正室,故而沈家三支嫡出自幼感情深厚。按理说原主和沈南笙这对‘表兄弟’理应关系融洽才是。 可青城却没有感觉到这份融洽,甚至察觉到了一丝尴尬。 想不通,理不清。 方才沈南笙的目光谈不上冷漠,确切的说是有些疑惑,亦是无言以对的安静。 王子信终于认出了沈南笙,一拍巴掌,道:“小七,你和沈南笙好像是表亲啊。这下可糟了,保不成潘公子又要找你的麻烦。” 青城对潘岳的阴晴不定已经习以为常,却还是问了句:“这话怎么说?他与我....表哥有过节?”潘岳这人怎么到处树敌?沈家可不是寻常的商贾,朝廷要想北上防备柔然异族,没有沈家巨大的财力支持还有数之不尽的军械,也不会那么简单。 冀侯权势渐大,魏帝怕是早就容不下了,潘岳怎会自大到同沈家作对。 虽说沈家这些年一直与朝政远离十万八千里,可是暗中的千丝万缕是怎么也撇不清的,沈家屡次拒绝了魏帝提出移交军械库的想法,魏帝都不曾动怒,可见眼下还是器重沈家的。 王子信道:“你没听说过?潘公子和沈南笙去年蹴鞠比试中险些就打了起来,二月龙抬头那日又因华凝姑娘的事闹上了,还差点逼着佳人远离燕京,这事幸而由张公子出面做了和事老,不然华凝姑娘如今都不知道在何处飘零无依。” 王子信说着,眼中掩不住对红颜的怜惜和同情。 说起华凝,青城还是有点印象的,燕京多才女,而华凝作为其中之一却并非出自名门贵族,传闻她貌美天仙,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只可惜生在风尘,却也扬名风尘,追捧她的男子从十来岁的青葱少年到年过五十的达官富家,怕是从燕京皇城都能排到南山书院来。 王子信口中的张公子就是她的恩客之一。 怎么?沈南笙和潘岳也对她起了心思? 也是了,自古就没有不爱美人的男子。 青城闻言,道了句:“原来是这样。” 王子信一撇过脸就看见青城风轻云淡的表情,生怕她听不见似的,那张白生生的脸直接凑了过来道:“不过,小七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潘公子虽说蛮横傲慢,你只要不主动招惹他,他应该.....应该不会当真拿你怎么着?”这话说了,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青城嗯了一声:“嗯,他是不是傻?”她看着场中奋力踢球的潘岳,似自言的一句。 他要是不傻,能满天下的树敌么? 不过,到底是真傻?还是藏得太深? 王子信没有听清楚,脸又凑近了些,身后的锦荣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衣领:“王公子,你挡着我的视线了!” 这时,场中好像出现了战局的逆转。 耳边又响起了王子信一层比一层高的嗓门:“潘公子,我和小七都在替你加油,你不能让我们失望啊!” 青城耳膜被震的生疼,潘岳闻声突然不受控制的望了过去,就看见木栏挡着的外围,少年双手捂着耳,有点不耐烦了。 哼!这小子岂会真的替他加油!他刚才明明还看到她与沈家表哥眼神交流呢! 头顶的烈阳毫无遮挡的照在人脸上,火辣辣的灼烫,潘岳内心更是温怒难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因为青城和沈南笙对视了一眼,又因沈南笙是她表哥,潘岳就鬼使神差的将青城视作了‘叛徒’之类的可耻之徒。 有了假想敌,潘岳的好胜心无疑成倍的增大,甚至带上了针对性的敌意。上一届蹴鞠大赛,他与沈南笙也是两大书院的主帅,彼此之间少不了出手暗伤,到了最后,礼部的官员没有法子,只能举牌评判‘平手’告终赛局,否则还不知道这两位眼高过顶的贵公子会不会当场打起来。 而这一次,第一轮竟还又是平手。 掌赛的大内太监敲响了赛鼓,太学和南山书院的参赛学子迅速各自归位,按阵局做好攻守准备。 第二轮开始了。 第69章 嫡娇 69 【见了心烦,不见更心烦。】 太学和南山书院的学子大多数都是互相看不惯的,眼下又即将步入赛事白热化,两方助威之声此起彼伏,仿佛一旦声音小了就显得没有气势。 沈南笙与潘岳眈眈对视,二人之间如同隔着火山油锅,一星半点的水滴也能立马腾起巨大的刺激和反应。 潘岳天生长的魅邪,大颗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落,他突然伸出唇舌一舔而过,如同饮血,有种邪治的蛊惑美;而相反的,沈南笙是属于江南特有气质的俊美男子,五官立挺周正,清风朗月般的姿态,宛若状元游街时受众人敬仰却不敢嫉妒的存在。 赛事在即,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蹴鞠场中央的那只竹编的镂空菱花刺绣球上,礼部官员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杯盏,大口大口灌了下去,对大内太监小声说了几句。 紧接着,一个尖锐的嗓音打破了紧张万分的气氛:“因今日过于炎热,第二场蹴鞠延后半个时辰,众学子可就地歇息片刻,半个时辰后,赛事如期开始。” 青城也热的受不住了,王子信站在她身侧,比她高过一个头,像他这样的娇惯贵公子就是手段多,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把鹅黄色画着荷叶的油伞来,一看就是女子所用之物。青城借势躲在了王子信的伞下:“王公子,以你说哪一方会赢?” 王子信道:“这可不好说,潘公子没来南山书院之前,每年的魁首必是出自太学,从去年开始才打了平手,说来也是气人,太学里那些书生都是崇儒奉道的,也没见几人会功夫,可是每一届蹴鞠大赛上,各个训练有素,单数沈南笙最为擅长攻防,我听说他所使的双肩背月和拐子流星还是出自沈家!” 说到这里,王子信低着头,古怪的瞅着青城:“小七,你外祖父没教过你么?传闻这等散踢方式也是从江南沈家传出来的。” 闻此言,青城这才意识到方才哪里不对劲了,以她在现世时对足球的浅薄知识也能看得出来,沈南笙的脚法着实有异曲同工之处。 蹴鞠散踢出自沈家? 蹴鞠不是早就盛行了么?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潘岳在众人簇拥之下从赛场走了下来,南山书院的学子今日皆视他为英雄,鱼贯避开,让他通行无阻,有人持扇,有人端着茶盏水果在一边伺候着。 所谓众星捧月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再看太学阵营的沈南笙,姿态就摆的很正常了,他端坐在圆椅上,头顶是临时用黑色绒布搭起的帐篷,沈南笙落座之后,目光就朝着南山书院阵营这一边望了过来,他看的不是潘岳,而是青城。 青城五感很是敏锐,下意识的避开了视线,寻了棵巨大的榕树,在树荫下站着。 这个时候要是和沈南笙稍微‘亲近’,恐怕就会被南山书院的学子给生吞活剥了,年少轻狂的学子们今日无疑是血液沸腾的,禁不起煽动,也没有太多理智的思维。 潘岳喝了几盏凉茶,茶中还放了几颗酸梅,入口微甜,极为爽口,当他朝着人群中那个熟悉的地方看过去时,没有见到那个清瘦的身影,心头突然烦躁了一下,明明想看的要命,好不容易在内心说服自己就偷看一眼,谁料却是没有人影,真是叫人失望无比。 那小子也不知道去哪了? 她要是敢去给沈南笙助威,他一定不会轻饶她。 某些情绪来的悄无声息,一旦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时,也已经无法挽回了,比方说此时此刻此地,潘岳心里最想的事,无非就是看到那个令他搞不清状况的人。 看见她的时候,内心烦躁,看不见她了,不知怎的,更加烦躁。 青城就站在潘岳身后不远处的树荫下,她绝对没有想到视她如草芥的潘世子,眼下正‘心心念念’着自己。趁着休赛的半个时辰,青城折返回了春园,这个时候的小院内倒是静怡清凉。 古井幽幽,树荫匝地,箫恒就坐在树下的石墩上,手持箫,一下一下认真的擦拭。 见青城进来,他轻笑道:“怎么不观赛了?你表哥也出场了吧。”关于沈南笙,他也曾有过几面之缘,是个不可多得的继承者。 像太学和南山书院里的学子,终有一日,是要继承家业,支应门庭的,却独独他......看似身后是繁华万千,其实还不如一个没有根的人。 青城总觉箫恒心事很重,他不说,她也不没有过问,只是走了过去,沿着石墩坐下:“王爷,这玉箫........”她正要问箫恒手里的玉箫可有名字时,一道微不可见的寒光自眼前一闪而过。 青城一怔。 箫恒的箫.....另有玄机,要是方才没有看错的话,箫管中应该藏有暗器,而且这种机关一定做得极为精细,否则不可能做到肉眼不可见,要不是日头正盛,加上角度正好,她也不可能察觉到这个细节。 “怎么了?你也感兴趣?”箫恒没有意识到青城的所思。 是以,青城自然不会当面拆穿他,这个世道谁都会有防人之心,更何况是像他这样的身份,随身携带暗器也实属正常,她笑了笑:“我五音不全,也没有兴趣。” 箫恒侧目,展颜一笑:“你倒是很实诚。”明明是玉一样的人儿,却整日研读兵理机关之术!他对国公府的事也有所耳闻,洛景航宠爱贵妾,偏袒庶子的事,燕京无人不晓。 也实在难为她了,这般拼命怕也是为了自保吧。 同命相连的人总能找到惜昔相印的感觉,说实话,箫恒第一次见到青城的时候,只是单纯惊讶于她与那人如此相似的容貌,这才有了那次的出手相救,时日一长,他才渐渐发现或者洛青城也并非是无法塑造的朽木。 这世上,皮相最能迷惑人,要是换做半月前,箫恒绝对不会对青城有这种改观,毕竟她的长相.......确实太过秀美了,甚至比起叶笑笑都要出众三分,若是一个女子还好,可偏生是个男儿身! 箫恒自然不会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他道:“十月过后,朝廷会举办一场机关术大赛,我看你似乎很感兴趣,到时候要是能崭露头角,于你而言极有可能是个机会。”他语重心长道。 青城眉目一怔:“当真?我以往怎么没听说过?”她高兴的像个孩子。 第70章 嫡娇 70 【野兽一样暴戾的本性。】 箫恒神色微微一滞。 青城这段时日在他面前都是谨慎小心,恪守自律,像方才这般惊讶出语还是少见。 他道:“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朝廷举办的机关术大赛并非是寻常的机关,要想一次扬名,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是不行的。不过,离赛试尚有四月有余,你也不必过于忧虑,你年纪还少,今年晋级不得,还有明年,后年。” 少年美眸睁得老大,她还真没听说过机关大赛,想来原主一向不关注这些事情,既然箫恒告诉了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她一定要好好利用才行。 没错,第一年不成,还有来年,总有一天,她能靠着一己之力,在洛家挣来一份真正的颜面! 王子信从前院匆匆赶来时,青城正想问历年来晋级的机关师,就闻王子信气喘吁吁道:“小七,大事不好了,你表哥.....同潘公子打起来了,上前拉架的人也连带被揍了一顿,你赶紧的过去看看吧,指不定还能将他二人拉开。” 青城从振奋中清醒,她才走多久,怎么就打起来了? 潘岳和沈南笙之间的仇恨纠结已经到了这种见面分外眼红的地步了? 箫恒收了玉笛,神情转为一惯的疏淡:“你去吧,待得空,我再与你细说。” 青城点了点头,遂与王子信出了庭院,话说,就算她去了也没有太多的作用吧,她可不认为自己在燕京贵圈中有任何的‘影响力’! 在去蹴鞠场地的路上,青城问了句:“王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是一场蹴鞠而已,怎会说打就打了?”潘岳和沈南笙也都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又有朝廷命官坐镇观赛,于情于理,都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王子信哪里会知道那么多? “....我猜,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吧,那日一闹,华凝姑娘已闭关多日不曾出面,想来你那表哥也是个性情中人,定是痛恨潘公子戏虐了美人,这才气不过与潘公子动了手。” 王子信的杜撰着实没有任何信服力。 记忆中,青城对将江南沈家的财力还是颇为震惊的,沈家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单单是屋子里伺候的丫头皆是姿色上等的江南女儿家,温婉可儿,不比燕京的名伶差到哪里去。 要说沈南笙这人性子阴沉,心思沉重,她倒会信几分,可要是说他为了一个女子,会与潘岳结仇,那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青城赶至比试场地,就见场中央那两位本是风度卓然的佳公子已然扭成一团,谈不上什么武功路数,很显然已经气急了眼,就连招式也顾不上了,不过潘岳到底是习武出身,沈南笙虽稍见下风,倒也没有吃多大的亏。 礼部官员对两大书院的掌事发话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人给本官拉开!” 一个是冀州世子,一个是江南沈家嫡子,伤了谁都不好向魏帝交代! 青城的瞳孔猛然一缩,就见潘岳一拳头打在了沈南笙俊秀的脸庞上,一口鲜血瞬间自他好看的唇角溢了出来,沈南笙迟了一步,但也出手伤了潘岳的下腹,二人抵死不让,互不饶恕。 青城摸了摸下巴,觉得后脊梁也跟着凉了一凉,这男人发威的时候,还真是恐怖。 叶问立在首席,暴喝了一声:“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然而,两大书院的学子早就看的热血沸腾,随着几声细微的助威声后,阵阵噪音层层叠叠的响起,恨不能场中人分个胜负才收手,彻底将叶问的暴喝声掩盖。 离夫子摇了摇头,折了根花白的须髯,啧了句:“年轻人啊,不能太暴躁!”随后命书院的小厮和护卫列队而出,又道:“把人给我来开,沈公子是太学的人,南山书院管不得,潘岳这次死罪可饶,活罪难逃!” 别看离夫子平日里顶着一张笑面,实则却是书院中说得上话的人,叶问闻言后,拧眉望着场中早就没有贵公子气派的潘岳,如今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毫无章法可言的肆意攻击旁人,终究什么也没说,任由众打手朝着场中央走去。 王子信拉了拉青城的衣袖:“小七,听见没?离夫子这次发狠了,你表哥估计回到太学也会受罚,不过潘公子这次是逃不了关押戒律院了。” 戒律院,南山书院的学子最不愿意踏足的地方。 听闻但凡关押戒律院的学子是不见天日的,如同关禁闭。 青城看着潘岳和沈南笙被人拉开,一开始上前拉架的人也顺带遭了殃,不是被踹了下腹,就是被打了胸口,这两人还真都不是省油的灯,打手们也只能任由他二人出手,凭着蛮力才渐渐制服。 潘岳被人夹着走下场时,朝着沈南笙吐了口血,与此同时,沈南笙也是不甘示弱的怒视一眼。 锦荣凑了过来:“小七,沈家公子竟然能和潘公子打成平手?我实在是没看出来。” 青城没有理会,这些事与她何干? 这时,众学子纷纷让开一道来,目光皆锁定在潘岳身上,他受了伤,却故作坚定,步伐稳妥,但微微倾斜的步履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现状。 潘岳一抬眼就看见青城正看着他,少年的眸子长的十分漂亮,那里面似淬了漫天的秋日星辰,清幽的叫人觉得疏离。 明明就是毛还没长起的无用小子,她凭什么‘冷’眼视人?潘岳头也不回的抬步就走,仿佛根本就没看到她一样。可眸光一收一放之间,野兽一样暴戾的本性展露无疑。 样子极为慎人。 王子信担心的在青城身后小声提醒道:“小七,刚才潘公子看你的时候,目光不善啊,他这次与你表哥这般大打出手,你今后可得小心了。” “.......不必,潘公子大度宽厚,断不会恨屋及屋!”青城的嗓音清脆,就在潘岳身后几步远处响起。 他听得一清二楚! 在场的学子也听得分明。 “就是!青城是青城,沈南笙是沈南笙,潘公子岂会不分是非。”有人开始附和了起来。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青城在书院的人缘还算不错,当然了,这其中,洛青云的杏子和桃子起了很大的作用。 潘岳脚步微顿,舔了舔唇角的血渍,那淡笑之中似有自嘲。 好你个洛青城,又将了我一军!暂时还真是不能把你怎么着了! 第71章 嫡娇 71 【关押戒律院。】 潘岳果真被关押入了戒律院,此番动手打架,事情可大可小,就看魏帝怎么表态了。 太学和南山书院的蹴鞠比试是开朝以来就立下的规矩,多年来雷打不动的执行,像今日因为两位学子之间的个人恩怨,导致赛事无法如期进行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次,甚至皇太后准备的彩头也没法送出去了。 青城只看了潘岳那倨傲的背影几眼,就转头探向了太学阵营的方向,沈南笙被众人簇拥着,好像伤的不轻,青城犹豫了一下,想要与沈南笙修复表兄弟的关系,似乎也没有那么简单。 单说对方愿不愿意领情还是一个问题,她现在这般走过去,难免会令南山书院的学子另有看法,还是下回得了机会,再叫人送了拜帖去沈家在燕京的别院再说吧。 正当她转身欲走,沈南笙朝着她走了过来,不顾两大书院学子寻事的眼神,径直而来,走路一跛一跛的,伤势比潘岳还重。 “青城!你等等。” 沈南笙的嗓音特别好听,不似潘岳那般磁性,却如午夜小夜曲,醇厚且温暖。 青城步子一滞,她现在临阵脱逃是不行了,正寻思着沈南笙叫她作何,这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那样高大,比在远处看上去更高,就那样居高临下的,微微低着头,蹙着眉,好像要说什么,又像在犹豫,最后只道:“祖父下月会来燕京,到时候你也来康庄看看他老人家,有大半年没看到过你了,他该是想你了。” 康庄是沈家在燕京另辟的府邸,现由沈家大公子,沈南笙一手操持。 青城觉得沈南笙的眼神和语气都怪怪的,到底是哪里不太寻常,她也读不懂,众学子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青城浅浅应了声:“好,我知道了,表哥你.....保重。”她看见他胸口月白色的袍服上有点点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潘岳的。 沈南笙抿了抿唇,那蹙着的眉犹是蹙着的:“嗯,我知道的。” 青城离开时,沈南笙才渐渐转身而去,王子信的臂膀搭在锦荣的肩头,喃喃自语:“小七到底是南山书院的人,对她表哥也就那样疏远,下回要是潘公子再寻她麻烦,你小子也要出来说句话。” 锦荣唇角一勾:“小七怕什么?她是洛家七少爷,谁还能把她怎么了?”锦荣不以为然,至于潘岳.......他到底是不信那一套的。 司徒彻自从得知洛宜婷要嫁潘家五公子之后,这些日子一直郁郁寡欢,又见潘岳和青城关系不善,不由得怀疑这桩婚事。 要知道,他对洛宜婷可算是自幼就一见钟情了,哪次见了她不都是如同蜜蜂见了花儿,恨不能往上贴,简直喜欢的不得了。他本来还想利用庶弟司徒康和青城的关系,拉拢洛家,可司徒康却从不买账,这厢司徒彻紧步跟上了青城:“洛少爷,其实你大可不必在意潘公子,他这人就是这样。” 青城没有停下步子,司徒彻还是追上了她,她哪里不明白司徒彻的用意,这个人几乎已经将她视作未来小舅子了。 “那是自然,我并没有介意。”青城言简意赅,转眼就快到春园,司徒彻却挡在了她前头,不想让她通行。 “司徒公子,你这是何意?”她仰头,有些温怒道。 难不成她还真是软柿子,任人都能拿捏了! 潘岳就是个纨绔不讲道理的,她这才百般隐忍,可是司徒家不一样,根本不能和洛家相比并论,青城根本不把司徒彻放在眼里,可以的话,她倒是想为了司徒康好好整治他一番。 司徒彻明显已经无路可走了,当初不是没有派人去洛家提过亲,却屡次被拒了,洛宜婷对他也是爱理不理,他如今的身份哪里能和洛家‘抢女儿’。 “洛少爷,你长姐当真同冀州结下亲事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微颤,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女子,要嫁旁人,他还真是受不住这个打击,而且司徒彻一直计划着如何娶了洛宜婷,好让洛家成为他的助力。 加之,洛宜婷的花容月貌,性子又别树一帜,谁会不喜欢?! 青城被缠的有些不耐烦,她眸光一转,何不顺势而为? “实话同你说吧,潘家五公子的确上门向我长姐提过亲,可是我长姐却没有立马同意,父亲和母亲也没给出说法,此事还有待商议,至于为何消息会不胫而走,我猜.....”她做为难状,看着戒律院的方向叹了句:“司徒公子,你也知道冀州势大,潘家已经作威作福惯了,眼下长姐要是不嫁的话,名声怕会保不住。” 闻言,司徒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本就对潘岳的为人极为不悦,眼下更是恨意突增。 在青城眼中,潘岳和司徒彻都不是什么善类,这二人反目对她而言,没有什么不利的地方,她不带任何愧疚的离开了甬道,秀丽的脸庞上难得坏笑了几下。 掌灯时分,寝房外响起了敲门声,此时,青城在埋头苦读,箫恒盘膝练功,二人无疑都被打扰到了。 来人是王子信,锦荣,还有张公子几人,青城一见王子信一脸的奉承,就知道准没有好事发生。 王子信用胳膊肘戳了戳锦荣的身子,示意他开口。 锦荣似踌躇几下,坐在桌案旁道:“小七啊,你可知道关押戒律院有多惨?”他两眼晶亮的瞅着青城。 “不知道!”少年郎手持剪刀剪了火烛,屋子里一下子亮了起来。 锦荣有些挫败,这洛小七怎么就不懂看人脸色,他继续再接再厉:“潘公子身上有伤,都是你那表哥所伤。”他想了想,硬是加了句:“到现在潘公子连口水都没喝上,你说惨不惨?” “是么?”嗯,越惨越好。 青城面色无波的应了声,低头又开始钻研自己的机关术。 王子信对锦荣这般煮青蛙式的旁敲侧击实在是不敢恭维,自告奋勇道:“小七,潘公子也是咱们南山书院的人,你不能胳膊往外拐。” 这是什么跟什么? 她怎么就胳膊往外拐了! 王子信也不等青城回拒,接着说:“我已经买通了看守戒律院的守卫,小厮没法绕过夫子的眼睛,但是丫鬟可以,上回我被关押的时候,潘公子就是寻了丫鬟给我送了饭菜的,这一次,我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这跟她有什么关系?青城察觉到一股不妙的意味。 果然,王子信也不拐弯抹角了:“小七,咱们这群人当中,就数你长的最像女子,你就委屈委屈,给潘公子送口水喝?可行?” “!!!”什么叫她长的最像女子! 青城收了书中书册,她对潘岳还真是没有那份善心:“书院里不是有丫鬟么?你花几两银子便能收买了,何必劳师动众!”让她扮女装?那可不成。 王子信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震的烛火也跟着颤了颤。 张公子摁下他的肩膀,附和道:“这不是叶小姐和叶夫人在山上嘛!丫鬟都给派遣到玉珠峰上伺候去了,要是有旁的方子,也不会委屈你了是不是?小七啊,潘公子的命可就在你肩上了。” “.......”能不能不要什么帽子都扣她头上! 很快,春园所以的学子陆陆续续都过来寻求帮助。 青城心中恼怒,将众人一一驱逐了出去,换做旁人,还尚有可能,可是潘岳........她真是不想让他太好过! 箫恒也不知何时站在了背后,他道:“青城,这次倒是你与潘公子摒弃前嫌的好机会,他这人可恶归可恶,你今后要在洛家站稳脚跟,与他不能闹翻。” 箫恒的劝告,青城心里很清楚。 可是潘岳那人......怕是旁人对他掏心挖肺,他也不会感恩吧,更何况他肯定一眼就看出自己并非真心帮他。 箫恒又道:“潘公子手里有一本绝世的机关谱,你要是能拿到手,远比你现在所学的东西强过多少倍。” 青城动摇了。 第72章 嫡娇 72 【谈谈理想,聊聊人生。】 王子信递了包裹过来时,将一块腰牌摆在了桌案上,谨慎交代:“小七,这回可真是有劳你了,这里是丫鬟的衣裳,你放心,都是干净的,等顺利进了戒律院内,交了这腰牌给那守门便可通行了。” 青城内心咆哮了一声。 还次真是没出息的妥协了。 只希望潘岳能念及一饭之恩,‘赐’她一书。想想他那傲上天的样子,可能性还真是不大,可她还得试一试。 青城让王子信出去,避回了屏风另一侧,箫恒身份高贵,虽说皆是‘男子’,也断不会越过屏风来看她换衣。 青城有些好奇,这王子信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能将南山书院的事情摸得这么透彻,就连戒律院里的情况也了如指掌。 该不会......是那里的常客吧? 半刻后,青城拎着大红填漆的三层攒盒从寝房悄步走出。 箫恒眼角的余光瞥向她出门廊的那一刻,神色滞了一滞,那把小细腰还真是......看来当真是没有练武的潜质了,本来他还寻思着教她一套防身术。 此刻,夜已深,初夏的星辰格外银亮,落了一地银霜,小径两侧的花圃已经开始起露了,远处有山鸟的叫声悠悠荡荡自上峰传来,小丫鬟梳着丫髻,一溜烟小跑入了戒律院的院门。 这里果然已经没有人把守了。 再往里走,就见两个斓衫打扮的男子手持棍杖,立在那里,面目阴冷。 二人看了青城几眼,女子眉清目秀,朱唇玉颜,的确是女子无疑,寻常男子是假扮不到这种程度的。 南山书院多年前就曾出过一件人命案,当初戒律院里也是关着一个世家公子,因有小厮混入,借着送食的名义,混入其内,将那贵公子给杀了,后来才查出杀人的人正是死者父亲的政敌。 总之,南山书院一众学子皆是身份特殊,后来就有了这么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想贿赂守门的护院可以,毕竟不能当真饿死了被关押的人,只不过男子一律不得单独入内。 就算是颇有心计的小丫鬟混入其中,也没法对年轻力壮的公子哥动手。 青城又递了腰牌,那二人才彻底放行。 一踏足戒律院正堂,迎面是漆黑一片的光景,不过青城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只要能进来,那就是完成了第一步,可正当她琢磨着往关押潘岳的闭间寻过去时,一大片火光在不远处响起,而接踵而来是离夫子暴怒的沙哑的嗓子:“一个个都反了!这还没出书院,就敢把戒律堂的规矩不当回事!” 完了。 青城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离夫子最爱拉扯人的耳珠子,她倒是没有被惩戒过,只是每次见王子信等人被捏着耳朵时,那耳朵都发红发紫。 离夫子不一会就迈着两条短腿小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小厮打扮的男子,他手中高丽纸糊成的灯笼高高拎起,来回在青城脸上照了照,那微微眯起的双眼,睁了又眯,眯了又睁,最终不可置信的啧了句:“你是洛青城?” 还要不是那双眼睛实在叫人过目不忘,离夫子还真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个丫头! 青城耸了耸肩,事到如今,狡辩已是徒劳。 离夫子念在青城资历尚可,还肯用心苦读,这阵子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回偏要违背书院规矩,夜半来探戒律院! 这可是书院的禁忌! 离夫子道:“洛青城,你可别告诉老夫,你是梦游才走到这里的!” “.......”夫子真幽默,青城挤出了两个小酒窝,大有卖乖的嫌疑,久闻离夫子同已故的祖父交情甚笃,希望他能高抬贵手,饶她这一回,光是听戒律院这三个字,谁也在里面待着。 “呵呵.....夫子,今日月色极好,您老不想抚个琴,唱个曲儿?”青城紧抱着怀里的攒盒,两边的丫髻上的翠珠子一晃一晃的,火光下,小脸明艳动人。 离夫子只是一眼就看不下去,这要是放在乱世,这等长相的男子,还指不定招惹多少事出来。 离夫子心头一阵悲切,尤其是对已故挚友的惋惜,瞧瞧你这好嫡孙,能长成这副样子,也是前无古人了! 青城想着投其所好,再奉承几句,就闻离夫子怒其不争的喝道:“荒唐!来人,既然洛青城这么喜欢戒律院,你们就给老夫把也给关押起来!” 众人听令,开始执行。 青城倒退了一步。 不幸中的万幸,没有人识破她的女儿身。 伸手不见五指的回廊里很快被火把光照亮,青城抱着攒盒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四个手持棍杖的打手,一步步将她‘逼’入闭室,铁门一打开,潘岳本能的用手遮住了双目。 有人道:“洛少爷,今晚就勉为其难在此地待上一夜吧。”要怪就怪你多管闲事。 铁门再度被人合上,室内突然暗了下来,青城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应该是潘岳身上的无疑。 随着室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再无声息,四野陷入一片寂寥无声。 这禁闭......果然名不虚传,王子信在她来之后简易说了一遍里面的情形,她便备上了火烛,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不过.....还也太安静了,潘岳那家伙不是很能说么?现在闭口不言是何意? 潘岳一手捂着胸口,方才门口那一幕,他以为自己又幻觉了,怎么看到洛小七了,她还变成了女子! 潘世子觉得这辈子都没像方才那一刻紧张过,好像预谋已久的心愿得以了解。 下一刻,闭室亮了起来,青城点燃了火烛,缓缓走到潘岳身侧,沿着铁壁坐了下来,仰头靠在冷硬如冰的寒铁上,歇了一会。 人在背的时候,喝水也能塞牙。 那王子信不是说万事已经打理妥当了么?古人太欺人! 潘岳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干烈的唇抿了抿,半晌没有说话。 青城也懒得理会他肆无忌惮的打量,兀自打开锦盒,发现三层皆放了吃食,此外,还有一壶青花瓷细颈的白酒。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你有机关谱?”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却是心绪不一,潘岳看着青城这幅叫人内心恩耐不住奔腾的打扮,以为她是专程为了自己而来,可青城那句“听说你有机关谱?”,他顿时明白了一切。 一息前,刚从地狱飘上仙境,下一刻又狠狠跌落人间,摔的好不狼狈。 潘岳承认,他已经被迷惑了。方才心跳的有多快,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青城的心绪却和他完全不在一个世界,他这人在她面前蛮横惯了,这种阴郁的表情也是习以为常, “我是来给你送饭的,难不成你以为我半夜不睡觉,专程找你谈谈理想,聊聊人生?”诸事不顺,又被逼着装上了女装,青城情绪欠佳,倒不是不会伪装,只是到了一定程度,也无力演戏了。 潘岳侧目看着她莹白的侧颜,突然想伸手捏一捏,可到底还是没能跨过内心那道坎,大掌在铁壁上摩挲了一下,借着冰冷找回了一丝理智。 “理想?那是什么何物?”他不解的问,这洛小七脑子里也不知道装的都是什么,竟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青城这才正眼看了潘岳,只见他身上还是穿着那件绣有二百五字样的马甲,上面虽染了血渍,可字样还是很清晰,登时嗤声砰笑了出来。 竟然.....会卑劣到有种大快人心之感! 青城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恶人,可是此刻,怎么看着潘岳的惨状会如此愉悦呢? 第73章 嫡娇 73 【叶大美人也转移不了他严重走偏的注意力了!】 暗室留有通风口,火烛微微晃动了两下,照在少年笑的狂妄豪放的脸上,青城看上去虽是清瘦,脸蛋上还是有点肉的。 潘岳看着她笑了几息,更是不明白他哪里好笑了。 二人沦落到这种境地,不是应该把酒言欢,道一声同命相连的惆怅么? 她这是作何? 潘岳自小就没有人敢如此‘笑话’他,还笑的这般肆无忌惮,他有一瞬间担心她会不会笑厥过去。 又过了几息,那侧面看过来的眼神实在冰冷,青城渐渐收敛了笑意,拥有现世人的优越性,并不能在这个世界活的游刃有余,每个地方都有它独特的规则,不按规则还是会输的很惨。 她道:“潘公子,事到如今,我也不想抱怨了,被离夫子抓住的事,我也不会怪在你头上。”她指了指脚边的攒盒:“这里是吃食,你请用吧。” 还真是收放自如! 方才不是笑靥如花么?说冷脸就冷脸了? 潘岳很不喜欢青城这样疏离的表情,他的确是饿了,却是长臂伸过去,提了酒壶,仰面灌了几口,那溢出的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流向脖颈处,随着歌喉的滚动,在烛火下闪动着晶亮。 “洛小七,今天算是我欠你一次。”潘岳的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少了一份桀骜,但与此同时也显得几分没落,转尔话锋一转,又道:“想要机关谱?洛小七,光凭这壶酒是远远不够的!” 她就知道! 潘岳的态度在青城的意料之中,想从他身上拿东西,那无异于与虎谋皮。 戒律堂建在南山北面的山坡上,本就背阴,加之夜间起雾,这个时候一股股的凉意从通风口吹了进来,青城无意识的双臂抱胸,身上的女装有些显小,正好裹得她细腰尽显。 潘岳又哺了口酒,侧目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这张脸还真是好看,玉琢粉雕,只可惜........潘岳的目光最后落在被青城挡住的胸口,他眯了眯眼,最终什么也没看到。 旋即又觉得好笑,一个男子,她那里有什么可看的!? 青城对机关谱势在必得,否则今夜也绝不会冒险一行,反正都已经阐明来意了,她不妨直问:“那你要如何才能割爱?我只需要一日时限即可,你只要借我看一日,我便还你。” 她记忆力惊人,一天功夫足以,更何况,实在记不下来,还可以誊抄一本。 潘岳轻笑:“割爱?洛小七,我可不在意什么机关谱,可就算是我不在意,我也不想借给你!”他说的理所当然,好像还很得意。玉冠已经有些歪斜,一缕墨发垂了下来,他吹了吹碍在眼前的发丝,样子有些狼狈。 可饶是沦为阶下囚,这人还是以高人一等的架势视人。 一口恶气堵在青城胸口咽下不去,这家伙就算对机关谱丝毫没有兴趣,甚至视作寻常之物,也不肯借她一阅!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有些人的行径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你表现的越是在意,他就越是不肯退让,那如果她换一种思维方式呢? 思及此,青城也不再提及机关谱的事,趁着潘岳不注意,夺了他手里的酒壶,暗室里实在阴冷刺骨,她也不想苛难自己,便喝酒暖身,。 潘岳倒也没有说什么,等青城小抿了一口将酒壶交还到他手上时,他目光深幽的看着那壶嘴,犹豫了两息,用袖口擦拭了几下,才又灌了几口。 “......”她都不嫌弃他了,他还嫌弃上了? 气氛一度凝滞,暗室外响起一阵轻微的响动,声音很小,但在这夜深人静的戒律堂已经很引人注意了。 二人不约而同互视一眼,青城本还想问会是谁这么晚来戒律院,潘岳已经沉着脸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浪费精力。 少顷,有人在门外低语了几句,铁门便被人从外面打来,借着灯笼的光线,一个婷婷袅袅的女子,头戴帷帽立在了门外。 青城缓缓起身,这女子还真是美,她却没见过,可是潘岳似乎与她早就相识,青城听到他的声音从耳边拂过,接着潘岳就立在她身侧,道:“叶姑娘,你......” 看到心念已久的佳人,狼狈也自然而然消散了。 叶小姐? 青城一凛,叶笑笑怎么会夜探戒律院。 戒律堂掌事叶问,是叶笑笑的父亲,此刻已入夜,没有叶问的首肯,她是不可能顺利无阻的进来。 也就说是,她能到此,是叶问默许的? 潘岳,你的脸面还真是够大的! 叶笑笑踩着碎步而入,摘了头上的帷帽,看到青城的时候,眼底先是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才道:“潘世子,我给你送些药过来。”她身后的丫鬟就递了一只青花瓷的药瓶过来。 潘岳十分配合的伸手去接。 青城发现这二人眼神之间存了某种似曾相识的叫做‘情愫’东西。 这两人莫不是一早就好上了? “这位是?”叶笑笑看着青城问道,她也着实好奇,这等容色的丫头却和潘岳关在了一起,难免让她不多想。 未及青城开口,潘岳仿佛在解释着什么,抢言道:“她是洛家小七爷。” 叶笑笑美眸睁了一睁:“洛家七少爷?”久闻洛青城胡闹妄为,竟不知是这般颜色?叶笑笑自诩相貌绝色,放眼整个燕京,也只有洛家五娘子,如今的静妃,还有洛宜婷能与她齐名,可今日一见洛青城,她还真是说不出何刚感想出来,幸而她是个男子。 “多谢叶姑娘,时候不早了,此地不宜久留,叶姑娘先回吧。”潘岳难得君子做派,态度温和正经。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青城心道。 叶笑笑面色登时微微泛着红,似嗔痴道:“嗯,那我先走了。”言罢,转身就走,那拂起的锦衣披风在潘岳手臂一划而过,很快佳人悄然而去,独留一室幽香。 青城正好坐下,就看见潘岳那极其可怕的眼神瞪着她,好像她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一样。 她道:“放心好了,我不会乱说的,更不会坏了叶小姐的名声。” 他看着墙角的少年缩成小小的一团,这才意识到她也才十三吧。 洛家这个嫡子过的还不如庶兄体面,她又是个孱弱无能的,也不知道这十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倏然间,潘岳眉头紧锁,明知不该多想,越是想得多。 叶大美人也转移不了他严重走偏的注意力了! 第74章 嫡娇 74 【矛盾综合体。】 方才几杯烈酒下肚,腹中火烧火燎,潘岳本是懒得搭理眼前这小子,自顾自持了小蝶里的花生米吃,叶笑笑特意给他送来的金创业,也被放入了袖中。 这点伤于他而言,着实算不上什么,更何况让他面对着洛青城上药? 好像有失颜面! 不妥。 过了半晌,又见青城彻底将脸埋于膝间,也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另有心事。 潘岳不可抑制的想象力如脱了缰的野马,肆意放飞,他在想,洛青城该不会是因为叶笑笑的夜访,不高兴了? 像他这样的人从小活在男尊女卑的观念里,虽未经历过何为‘醋意’,但眼下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他就豪不受控制自动往那上面想。 这才短短片刻,就从浮躁转为莫名的兴奋,甚至是欣喜。 “咳咳......你不用怕,明日一早就会有人将你我放出去,南山书院的戒律院没有传闻的那般可怕。”潘岳嗓音磁性,在空间有限的密室里回荡。要是不看他这般邪魅的脸,单是嗓音还是挺好听的。 潘岳在青城看不到的地方,眸光忽现温柔。 想来这小子一定是害怕了,她才十三岁,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哪里能受得了戒律院的森严? 潘岳觉得自己是个大丈夫,虽说对洛青城很有意见,可这个时候宽慰一二也没什么。 他面对她时,渐渐沦为了矛盾综合体。 青城阖眸休息了一会,疲惫稍退,抬起头来,一脸的睡眼蓬松道:“我知道。”有叶笑笑在叶问面前说项,离夫子就算再怎么想惩戒潘岳,也会点到为止。 潘岳出去了,她自然也能出去,否则众口难平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青城还是能想明白的。 潘岳肚子里装着一箩筐的话,登时无从说起。 怎么想好好谈两句就那么难! 刚过五更,下玄月已经落入枝头,箫恒从寝房内走出,身上松松的裹着一件月白色中衣,王子信在门外敲了良久,他终于开门了。 王子信面带愧色:“王爷,我....我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了,否则离夫子不可能未卜先知,小七皮细柔嫩,想来离夫子也不会当真为难她,顶多被蚊虫咬两口,王爷您看咱们一早就去向夫子求情如何?” 萧恒自从身子可以下榻之后,就在南山书院进学,两年内将落下了十几年的东西都补上了,也绝非寻常人能办到的,他极少参与众学子之间的把戏,今日要不是为了青城,他是断不会开这个门。 况且,王家是当今皇后的母族,魏帝近几年大有废后之意,他这个时候和王家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于他而言都不利。 锦荣摇着折扇,驱散四周的蚊虫,上前迎合,道:“王爷,只要您出马,离夫子一定会高抬贵手。” 箫恒没有说话,他对锦荣一向很冷淡,片刻才道:“本王先回去换身衣服,你二人且等着。” 十一王爷手头虽没有实权,但到底是皇家人,身上流着的是大魏最为尊贵的血统,半个时辰后,天还未亮,青城和潘岳就被放了出来,箫恒和王子信等人就在戒律院外面等着。 离夫子摇头叹气:“一个个叫人不省心!”待青城走出来,他手中拿着戒尺,气的双手发颤,在青城面前晃了晃:“洛青城!从今往后休要再男扮女装,成何体统?” 真是心累!老友在天之灵要是看到嫡孙这幅模样,怕是要被气活过来。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再无下次。”她也不想穿啊,青城穿越而来,还从未穿过女装,这个时代的男装也不利索,可远没有女装的不便,这身衣裳小归小,走起路来,还是要领着裙摆,一个不留神就踩在脚上,摔个底朝天。 离夫子望着西面泛着鱼肚白的天际,老眼婆娑:“老友啊,你这嫡孙,老夫一定尽力教导!” 青城还没弄清楚状况,离夫子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走开了。 锦荣道:“小七,敢情离夫子同你祖父还是故交?你怎么也不早说?早知道让给你去直接求他老人家,也用不着装这身女装啊,我差点就没认出来你。”说话,小七穿女装还真是好看呐,锦荣不由得多瞅了几眼。 王子信昨夜并没有看清青城的样子,此刻只觉眼前一亮,怎么说好呢?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漂亮,却如雨打海棠的娇楚,不施粉黛,毫无装饰,倒另有风情了。不是那种叫男人想霸占的美,却是不可亵/玩的清丽之美。 王子信呆了一呆,潘岳从青城身后走来,目视前方,狠狠撞了她的肩头,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气什么,撞过之后,又万分后悔。 下次再想好好谈谈,岂不是更难了。 潘岳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挺混账的。 青城因为穿着女装,精神高度集中,生怕有人瞧出任何端倪出来,潘岳这一撞,她反应的极快,虽是肩头有些疼,但还不至于跌倒。 “我竟不知潘公子这般忘恩负义!不堪为友!”甩下一句,青城扭头就走,箫恒紧随其后。 潘岳的步子在夹道上微微一滞,他也不想欺她的,怎么就是忍不住呢? 王子信和锦荣对青城的话纷纷赞同。 “小七说的没错,她这次为了给你送口吃的,可算是冒了险了,潘公子,你不应该啊!” “小七这人还是可以的,潘公子,我实在想不通你怎么屡次针对她!” 所谓越描越黑,潘岳几乎用了轻功离开戒律院的,多待一刻都会无法烦躁。 接下来几日,南山书院风平浪静,除却每日诸位先生布置的课业之外,青城的日子还算平静。 直到五日后的吏法课结束,王子信悄悄塞给青城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排好看的小楷:“小七,潘公子欲要赔罪,今日下午请咱们喝花/酒。” 青城:“!!!” 她当然是不想去的,正欲下学后寻了机会回拒,书院的小厮递了信笺过来:“洛家小七爷,燕京国公府的书信,请您过目。” 第75章 嫡娇 75 【简单粗暴,干净利落。】 书信是沈碧霞寄过来的,青城认得她的一手好字,整洁的梅花小楷,非常漂亮。 信上说沈老爷子就快到燕京了,她想趁机定下两个姐姐的婚事,洛宜珠和洛宜芷虽是双胞所出,但长的并不像,性子也截然相反,一个好动,一个喜静。沈氏写信的目的,就是想问问青城的意见,以沈南笙的身份和为人,到底娶了洛宜珠好?还是洛宜芷更合适。 不管是嫁哪个女儿,对洛家而言都是极好的。 成为江南沈家的未来的当家主母,这等荣华富贵,可不比嫁入功勋世家逊色分毫。 再说,沈南笙即将弱冠,想嫁他的女儿家可谓过江之卿,大魏不知有多少世家紧盯着这块香馍馍呢。 沈碧霞是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青城看完信就收了起来,她是长房嫡子,几个姐姐的婚事,沈碧霞询问她的意思,也很在理。 可这儿女情长的事,她还真是不太懂。 论沈南笙的相貌和家世,那绝对是打着灯笼都难以寻到的佳婿,沈碧霞又是他嫡亲的姑母,按理说这桩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至于到底嫁哪个姐姐好,青城也不能定夺,这还看沈南笙自己的意思。 青城挽袖研磨,准备给沈碧霞回信,王子信和锦荣几个公子哥勾肩搭背的走了过来,神采奕奕,好不潇洒。 是啊,要去喝花酒了,还是潘岳做东,这些贵公子能不高兴么? 反正她是不去,她可没有那个‘能力’享受艳福。 内室里黑压压挤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劝说。 “小七,多好的机会啊,不去白不去,我可听说了华凝姑娘已经重返江湖了,你不想去一睹风采?” “小七啊,难得潘公子做东,你这回不能便宜他啊,一定好狠狠宰他一顿。” “潘公子虽说这次名义上是请大伙,可其实是特意感谢你上回一饭之恩的。” “小七,给个准话,到底去不去?你不去,大伙哪有兴致!” 青城持笔不成,干脆弃了笔墨,又见箫恒面色不佳,也知道这群家伙扰到他清静了,遂道:“我还真不打算去,你们既然也没有兴致,那都不去就是了。” 王子信顿时像炸了毛的猴子:“不是.....话不能这样说,大家同窗一场,这都多久没出去潇洒了,先生的课业也重,你就不想放松放松?”他恨不得扛了青城下山,青城要是不去,恐怕潘岳也会放鸽子。 喝花酒是次要,看美人才是重点。 青城轻哼了一声,真是快被这群人给打败了,道:“不想!” 王子信双目一沉,七寸不烂之舌也打结了。 春园小院内,潘岳一身玄色袍服,玉带上挂着墨玉,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站在门外听到动静后,俊脸抽了一抽。 想寻个机会修复关系也这么难? 他长这么大还真没遇到过难事! 男子不都喜欢喝花酒,流连烟柳之巷么?难道她洛青城不好这一口?那她到底喜好什么呀? 潘岳犯难了。 他对付女人很有招数,后院的美妾哄得服服帖帖,谁也不会做出争风吃醋的事出来,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对付男人也很有一套,要不就是收为己用,要不就是让他彻底消失在人间。 简单粗暴,干净利落。 可面对青城? 似乎用对待女人的方式不妥,可要是用多待男人的方式对她,好像更加不妥。 难! 比离夫子布置的乐理课业还要难! 经过这几日痛定思痛,潘岳已经向自己所谓的原则妥协,今日相邀也算是伸出了友谊之手,难道是他表达的太含蓄,以洛青城十三岁的智慧根本就领悟不了? 这时,箫恒那清冷的声音响起:“青城今日会随本王一同下山,你们要去喝花酒,不用叫上她。” 王爷这算是发话了,饶是王子信等人兴致大减,还是没有过多‘逼/迫’。 其实众公子除了忧心潘岳会放鸽子之外,也着实好奇青城会不会为色/所动,像他们这个年纪时,房里已经开始有通房了,也有专门的嬷嬷教导这方面的事,他们就不信洛青城会是个不吃油荤的奇葩。 然而,好奇心点到为止,众公子得偿所愿的随着潘岳下了山,一个个穿的华丽非常,招摇过市的摇着折扇,自南山浩浩荡荡骑马赶往燕京最为繁华的街区。 青城本来还想给沈碧霞回信,思忖一番,还是决定回去一趟,有些事当面才能说清楚,她也的确是搭乘箫恒的马车启程的,途中,她谢道:“多谢王爷解围,大伙也是热情,我只是......不喜热闹,且家规严谨,洛家子嗣不得踏足风月场合。” 洛家七少爷的名声,箫恒也是有所耳闻的,自然也包括她喜欢逛青/楼的传闻。 箫恒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揭穿她,只是递了一个‘我懂的’眼神过来。 “........”好像说得越多,就错的越多啊,也不知道王爷想岔到哪里去了。 青城选择闭嘴,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形象大抵已经‘恶化’到什么地步了。 ------------- 日头落了西山,沈碧霞收完燕京周边的租子,就命马夫驱车去了康庄。 康庄的地段极好,却也很隐秘,邸宅足有半个国公府那么大,里面的修葺布置皆沿袭了江南雕梁画栋,水榭亭台的风格,还引了清泉进来,这个时节,正是树荫匝地,鸟语花香时。 沈南笙亲自出来相迎。 姑母是祖父和父亲的心头肉,他也不敢怠慢。 几日修养下来,沈南笙脸上的伤已经痊愈,要是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出他受过伤。 “姑母,您要是有什么事,让下人过来通报一声,侄儿去国公府就是,哪能叫你亲自跑一趟。”沈南笙命仆从过来伺候着。 沈碧霞对他很是看好,沈南笙的相貌随了沈老爷子,算是男儿中的翘楚了,而且并无不良嗜好,也只有沈家祖宅里有过两个贴身伺候的丫头,身边还算干净。 这要是真能亲上加亲,该有多好啊。而且只要她开口,沈老爷子爱女如命,定也不会置啄。 她似无意叹了句:“还不是因为你去年同青城闹了嫌隙,你这七表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不愿意见你,就死活不肯见,要是让你去国公府,叫她碰见了,以她以往的脾气,还不得给你气受。” 沈南笙突然神色暗了暗。 第76章 嫡娇 76 【沈南笙犹豫了,他想娶的不是旁人。】 沈南笙和青城本来是关系极好的表兄弟,只要得空,每年都会有一阵子是朝夕相处的,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那么早就知道那件事,更不该在她面前过早的表示,吓的她对自己如避蛇蝎。 上回南山书院蹴鞠一事,她似乎......好像不太记得了。 只是,对他依旧冷漠疏离,再也没有往日的笑颜细语了。 沈南笙剑眉紧蹙,跟着沈碧霞入了厅堂之后,遂命人上了时令最好的茶叶上来,用的是晶莹如玉的龙泉瓷茶盏,薄胎梅子青釉色,釉色浓翠莹润,整个燕京也找不到几副出来。 沈碧霞过惯了金迷纸醉的日子,到了沈南笙这里倒也勉强能受用:“南笙啊,你祖父不日就要来燕京,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你大表妹就快要定亲了,我在想你另外两个表妹岁数也不小了,你又没有娶亲,你.....可有什么想法?” 本来,沈碧霞是想将洛宜婷许配给沈南笙的。 谁料半路会杀出潘度此人,而且洛宜婷也对潘度一见倾心,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不能棒打鸳鸯。 再者,家中三个嫡女,要是嫁的对了路,与洛家和洛青城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助力。 冀州也好,沈家也罢,都是非常值得拉拢的。 沈碧霞心里早就编织了一张谱。 沈南笙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呢。 姑母此番是想提前询问他的意思,是中意哪个一个表妹? 要是去年那件事没有发生,他也认为姑母的女儿是他最好的选择,而且这三个表妹他也都见过,个个颜色上佳,出类拔萃,能与洛家结亲,祖父也是乐见其成。 可是如今沈南笙犹豫了,他想娶的不是旁人。 这话要如何能说得出口? 沈南笙的犹豫看在沈碧霞眼中犹为吃惊,要知道沈南笙之前可是经常给洛家几个嫡女稍东西的,虽说是打着沈家的名义,但也可见其用了心思的。 沈碧霞没忍住,直言问道:“怎么?南笙是有了自己心上人了?”不然还能有什么理由? 沈南笙对洛家而言,是良婿。 同样的,洛家与沈家而言,也是十分适合的姻亲。 沈南笙欲言又止,想起了那张哭的犹如六月雨打夏荷的小脸,他还真是一时没法拆穿,她已经恨上他了,不能再恨了。 “姑母,两位表妹年纪还小,而且侄儿还没有娶妻的心思,不如过阵子再说吧。”沈南笙婉拒了沈碧霞,这厢思绪万千,还是想着寻了机会与她见上一面,反正直接放他放弃是不甘心的。 自从姑母第一次带着她去了沈家,他觉得小表弟长的粉颜玉色,十分可爱活泼,沈家的人都特外在意这个表少爷,故而沈南笙自己也很喜欢她,一直很照顾她,他万万没料到会是那样的情况。 沈碧霞稍坐了一会,也只好打道回府。 箫恒的马车将青城送到洛家府门前时,天色已经大黑,月牙影在云层,忽隐忽现,照的一地朦胧。 “王爷要进去喝杯茶么?”青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请的动箫恒,只是象征性问了句。 箫恒浅笑道:“不必了,本王还有事在身。” 箫王府马车渐行渐远,萧辕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鹰眸在青城看不见的地方闪着寒光。 “七少爷,您回来怎么不通知属下一声?属下也好派人去接。”萧辕接过青城手里的一叠书册,巅在手里还挺重的,七少爷好像比以前更能吃苦了。 “无碍,我也是今日才决定回府一趟的,我吩咐的事,你查的如何了?”青城迈步往朱门走去,压低了声音问。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五觉皆是非常灵敏,自然是不影响萧辕的听觉,待步入门廊,又绕过了抄手游廊,在一处漏花窗旁,萧辕方道:“属下的确查到一人。” 青城闻言,陡然止步:“哦?什么人?”萧辕特意提出来的人,那一定是至关紧要的人。 二人相对而立,青城的个头只到他的肩膀,萧辕考虑到青城仰着脖子也累,就有意压低了身段,低着头道:“那人名叫王晨之,曾是傅家门客,十八年前因为和傅家嫡女走的过近,被傅大人驱逐了,属下还查到此人相貌堂堂,风流倜傥,且年岁也与傅家之女接近,王晨之出走不久之后,傅家女就跟了国公爷。” 闻此言,青城有种如醍醐灌顶之感。 傅家嫡女还能是谁? 傅如兰,傅姨娘呗! 青城早就怀疑傅如兰了,她可是傅家唯一嫡出的女儿,她那样心高气傲的心性会甘心给洛景航做妾?而且洛青云真的丝毫不像洛家人吶。 难道....... 青城打了一个寒颤,一切没有真凭实据之前,还不能妄自揣度,很多时候看似真相的东西,都是假象。 “那你可知王晨之此人,现在何处?傅姨娘后来与他可有往来?”青城问。 萧辕一开始调查傅氏,也是青城提议的,他当真查到了蛛丝马迹之后,也颇为惊讶,没想到七少爷的判断力如此之准。 他微微低着头,看着七少爷的墨玉一样的眼,道:“要不是因为大公子去过幽州,属下也不会查到王晨之,只是这人尚有几分能力,到底藏身何处,一时间还不能查明。” 是了,幽州离燕京颇远,要不是萧辕有自己的人脉和手段,怕是没这么快就能查到东西。 青城道:“好,这件事你办的不错,只是暂时不可外泄在,只能你知我知。” 自己要是将这件事捅了出去,是真是假且不论,单是洛景航头顶上的这顶绿帽就能让他对自己这个假儿子施以极刑。 青城不想作死,一切还是等到天衣无缝时在说。 青城突然很期待洛景航气的发绿样子,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摒弃正妻,也要全力护着的妾室是这么一副嘴脸,他是不是该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 萧辕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他直起了身来,眼看着七少爷快要十四了,也不知道何时能长个头,再这样下去,那可是不行的。 第77章 嫡娇 77 【沈南笙的品貌和风姿都是一等一的出众。】 甬道下月影婆娑,七少爷的步子不大,萧辕走在她后头,要不是故意放慢了步伐,真怕会撞到她。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刚才一个转身间,唇角是带着笑的,如初开的海棠,正是韶华最好时。萧辕看着她白皙的后脖颈,有一丝一缕在心头泛起。 这时,青城突然止了步:“王晨之还是要接着查,但是不能由你亲自去查,我那大哥可不是一般的人,一旦察觉到丝毫动静,你就甭想再探到一点东西。” 这一点,萧辕也明白。 他看着青城长而密的睫毛后面那双清透的眸子,问了句:“七少爷,倘若这件事正如你所预料的那般,那大公子.....您该如何处置?” 洛青云虽为庶出,可为洛家挣来的荣耀却远远高过她这个嫡子,眼看又要去禁军当差。洛青云自己恐怕也已经知道了一些事,否则岂会平白无故对傅姨娘冷落不理。 只要他不作出败坏门楣的事,换句话说,只要洛家的爵位不落在他头上,洛家还是能够容得下他的,当然了,前提是洛景航对此事一无所知。 青城思量几息,道:“京师禁卫军是大魏最为精锐的部队,大哥任命卫尉的诏书已经下来,不日就要去上任了,掌管的是宫门禁卫和宫中巡逻,今上这样的安排一定是因为信任洛家,要是大哥的身份被旁人起疑可不是一样好事。” 她仰面望着无际的苍穹,回想着这阵子的事:“大哥与以往不同了,你记住了,我们要对付的是傅氏,而大哥他.....他若不轻举妄动,我也不会主动招惹他。” 就算要招惹,现在也不是时候。 他估计会在她动手之前,轻而易举就弄死她了,她这一世还不想这么快就结束。 青城的分析也是萧辕的看法。 只是他生于这时代,又暗中蛰伏了多年,想的远比青城复杂,宫门禁卫和宫中巡逻?的确是个好职位! 青城先去了老太君的小南苑请安,老太君怜惜嫡孙,又见她身形消瘦,衬的一双水眸更大了,不由得心疼不已,忙命顾嬷嬷取了私库的钥匙,更是奇珍异宝,人参海胆的往百墨苑里搬。 青城也不敢多逗留,老太君似乎还将她当做是个孩子,抓着她的手就往怀里放,她都快十四了,身体有些地方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真怕一个不小心就在老太君跟前漏了陷。 七少爷回府的消息,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就传到了锦园,沈碧霞没想到前脚给儿子送信,后脚儿子就回来了,又算了时辰想着青城尚未用饭,就让小厨房的师傅按着酒馈的标准置办了一席。 老太君和沈碧霞的溺宠让青城有些赧然。 也难怪会养出原主那般骄横的性子出来。 用过晚膳,沈碧霞又将沈南笙和两个姐姐的事说了一遍:“城儿啊,你说是你四姐姐合适?还是你五姐姐更妥?” 有小丫鬟端着清茶给过来给青城漱了口,这些小丫头都是沈氏专门训练出来的,平时见了七少爷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在她面前谄媚邀宠,之前有个颇有心计的大丫鬟就想着靠近青城,被沈氏察觉之后,第二天就送到了庄子里,等上了年纪,顶多配个庄头,这辈子算是没有飞上枝头的机会了。 要知道,高门大户中,有点姿色的丫鬟都想着爬上主子的床榻,挣个后半生的富贵。 沈碧霞虽是心性不够细致,这一点做的很好,锦园的大小丫头没有一个敢打七少爷的主意。 青城漱了口,又吃了块梅子糕,入口微酸,很消食,她道:“四姐姐和五姐姐都是母亲的心头***谁都一样,大表哥的品貌和风姿都是一等一的出众,想来两位姐姐谁嫁了他都不会委屈,这事还得看表哥的意思,另外两位姐姐可知道?” 沈碧霞想起了今日下午在康庄和沈南笙的谈话。 她一眼就瞧出了沈南笙的犹豫,犹豫了就是不想娶了。 她叹了声:“你那两个姐姐自小就喜欢你南笙哥.....”沈碧霞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以帕遮唇,又见青城面色如常,才试探性的问:“你以前都是南笙哥,南笙哥的叫,现在连他人都不肯见,这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再怎么说,南笙也是你嫡亲的表哥!你大舅的长公子!” 还有这么回事?青城当真是一点也不记得,原主的记忆中似乎没有这档子事啊。 “南笙......哥?”这也太亲密了,青城又吃了块梅子糕压压惊,道:“儿子如今年纪渐长,要是一直如以往一般随意,那怎能堪称国公府嫡子!” 沈碧霞瞬间默了默,差点以为青城当真是她的儿子了。 不过,青城说的也没错。 “南笙一人将康庄打理的井井有条,你若得空,就去康庄拜访他,沈家人虽说不涉足朝政,可是很多方面不比旁的世家子弟差,你能跟他学到不少东西。”沈碧霞还是想让青城和沈南笙多走动。 青城明白她的意思。 国公府的世子之位一直没有册封,魏帝到底是怎么想的,还真是教人猜不透,难不成洛景航百年之后,洛家的爵位就到此终止了? 所以,沈碧霞一定要让自己的母族成为青城的靠山,而沈南笙无疑是沈家的继承者呀。 沈碧霞的处处思量,让青城很是感动,怪只怪她自己没有能力,要不然又岂会让母亲这般忧心忧虑。 ------------ 黛品轩。 内室充斥着浓浓的艾香,傅氏以驱邪,驱蚊虫为由,这个月每到晚上就会在屋里点艾。 兰绣儿端着一大铜盆的换洗的衣裳出去,傅氏靠在大软枕上,面色憔悴,跟在傅氏身边伺候了十来年的老嬷嬷这个时候从外面进来,靠近床榻后,压低了声音道:“姨娘,七少爷回来了。” 傅氏身子乏力,她对洛青城实在没什么兴致,她回不回来还真是不在意。 那老嬷嬷一双老眼闪着金光,又道:“姨娘,沈碧霞诡计多端,您这阵子每每去请安,都让她给回绝了,您想往她身上泼脏水都没那个机会,可是七少爷不一样,您是看着七少爷长大的,她哪里有沈碧霞的头脑,到时候只要咱们寻到合适的机会,您腹中孩子的性命就能赖在她头上,国公爷老来得子,一定受不了孩子保不住的事,到时候就是老太君也救不了七少爷。” 洛景航对傅氏情深义重,对她腹中的孩子更是看重。 傅氏闻此言,突然阴损了笑了起来:“还是嬷嬷的法子好,我怎么就没想到!” 第78章 嫡娇 78 【中了魔障!】 三更过后,烟花柳巷的喧嚣才刚刚开始,一众锦衣华服的贵公子从望月楼喝过酒之后,便兴致勃勃的踏足了悦香楼。 老/鸨自满目的花红柳绿中走了出来,一眼就见众公子气度不凡,穿着衣品皆是上等,立马双眼泛着铜钱一样的光芒,忙招呼着悦香楼里的姑娘过来,挨个排好。 潘岳素来的桀骜不驯,这个时候却有点像霜打的茄子,气焰消沉,闷闷不乐,以往觉得貌美如仙的美人,现在看起来,都如同村妇老媪,粗鄙难看,毫无特色,叫人见之乏味。 “公子要是不满意,后面还有更好的,来人呐,把芍菱,芍药两位姑娘叫过来。”老/鸨扬着手中丝帕嚷声道。 那一股股的浓重的胭脂味飘来,潘岳提步往厢房走去,什么芍菱,芍药,他心里装着某些人,把全天下的花儿,草儿的都叫过来也无用。 潘岳心中恼怒不堪,这等羞于言表的事,还真不能教旁人瞧出来。 简直是中了魔障了。 他竟然满脑子里想着一个少年郎! 以往混账事做的太多了,还真是报应不爽,倘若洛青城她出自普通人家,潘岳都不敢保证眼下有没有对她下‘毒手’了。 王子信,锦荣和宏林紧随潘岳身后,其实风月场上的高手,一向不会留意这些胭脂俗粉,那些被迫沦落风尘,且才情绝佳的,欲拒还迎美人,才叫人怜惜。 换句话说,于这群贵公子而言,逛花楼的真正趣味,不在于赏多少美人,关键在于意境和情调,姿色寻常又缺乏才情的女子只会让他们少了兴致。 王子信一落座,就调侃道:“潘公子,你这一脸冰霜都把美人给吓坏了,咱们可说好了,这次你做东,别搞得像大伙欠了你的似的。” 换做以往开玩笑,潘岳会狠狠发挥他纨绔的本性,可是今日........没心情,就连窗外的月色也显得凄楚了。 谈不上是什么感觉。 反正很不好受,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 潘岳从来都只有两样情绪,要不就是怒,要不就是大悦,可眼下.......就连王子信这等神经大条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王子信道:“可惜了,小七没有一起过来,要是有她在,还能让我们调侃调侃,哈哈......” 登时,一阵哄堂大笑。 仿佛青城的体格已经成了众公子茶余饭后的话柄。 潘岳一个狠厉的眼神扫了过来,想了想还是憋住了,一个字也没说,以往他恨不能亲自奚落青城,可这会听到旁人说她的不是,心里怎么那么不爽呢,就好像自家养大的孩子,被别人轻视的感觉。 众公子嬉笑中,华凝姑娘抱着琵琶走了过来,她是悦香楼的魁首,也是老/鸨的招牌,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叫她出台的。 华凝姑娘身着一身罗纱裙,碎步细腰,一张丝帕遮住了半边容颜,那露出的双眸更是琥珀一样的迷人心醉。 众公子终于息声了,潘岳抬眸看了过去,为了这个女子,他几个月前还与沈南笙大打出手,可此刻一见也不过如此,再怎么美貌天仙,也没法在他心底掀起任何涟漪。 华凝看清潘岳的脸后,先是微微一愣,到底是见惯了达官贵人,少倾就恢复常色,身后有小丫鬟搬了矮凳过来,她婷婷落座,那玉手就开始拨动起了琴弦。 众公子听得如痴如醉,面对此等佳人,就连戏虐都显得粗俗无礼。 正当厅内乐音如流水轻淌时,潘岳猛然起身,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甩袖而去。 骗得了旁人,骗不了自己。 潘岳终于清醒了,难怪他对冀州后院的几个美妾都不怎么上心,门阀世家送上门的美人也无数,就是没有让他心仪的,甚至为了避嫌,花了不少银子散布了他是如何风流无度的谣言出去,加之潘家祖上就有龙阳之癖的人物,原来他竟也是......断袖! 潘世子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消化这个不争的事实。 王子信等人面面相觑,瞎子也看得出来潘岳心情极度不悦,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往刀口上撞。 锦荣慢条斯理的拾起银票,笑道:“潘公子有事先回去,咱们接着喝酒,银子有的是!”足足五百两,能不够嘛,话说冀州的富庶真不是杜撰出来的。 这厢,潘岳出了悦香楼,就消沉的往在燕京置办的府邸走去,离着这条长街不远,他款步而行,借着夜风吹散满脑子的不切实际。 有小厮打扮的男子靠近,恭敬道:“世子爷,五公子和闻公已等候多时,特命小的请您回去。” 潘岳内心很不耐烦,可肩上的担子不容他真的任性下去,闻公算是他的‘监军’了,时时刻刻留意他的行踪,潘度更是他的兄长,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遂道:“我知道了。” 闻公喜欢品茗,丫鬟在厅堂内点了炉子煮茶,懂茶的人最清楚泡出来的茶和煮出来的茶全然不一样的。 潘度终于等到潘岳回来了,“七弟,你跟我说说上回遇刺一事?”因潘岳的身份特殊,他遇刺一事,一直未曾惊动魏帝,但是潘度不可能毫无察觉。 闻公也焦急万分,但得知潘岳无事之外,方才松了口气:“幸而有叶问先生,否则......” 潘岳落座后,兀自端了盏茶,抿了口掩盖住了酒气:“是洛家小七爷救了我。”虽然他不想承认,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闻公和潘度同时一凛。 “哦?洛青城竟有那本事?”闻公不太相信。 “那倒要好好感谢她了。”潘岳却似有体会,而且,他也想再去一趟镇国公府。 闻公见潘岳沉默不语,那俊朗的眉宇也比寻常要肃严的多,遂问:“世子,你可知是谁想杀你?” 这个问题非同小可,潘岳在燕京南山书院,名义上是进学,实则是魏帝使出的幌子,将潘岳困于燕京,冀侯不敢不忠。 潘岳要是遇害了,冀侯又岂会善罢甘休。 所以,想让他死的人,肯定不是魏帝。 潘岳摇了摇头:“不知。”他弃了茶盏,仰头倒在了绒毯上,紧紧闭上了眼。 累啊,心累! 他那冀侯老爹要是知道自己是断袖,会不会气的一剑砍了他,正如多年前砍了二叔那样。 第79章 嫡娇 79 【七少爷是他的恩人,也是他谋划一切的开始。】 世子爷的行为举止鲜少正常,闻公也只当他在喝多了花酒,醉意上袭,道:“五公子与洛家长女的婚事还需要加点火候,冀侯已经派人送了书信过来,说是老夫人也是盼着这桩喜事,已命人开始修葺大婚的院落。看来还要挑个好日子去一趟国公府,上回是头一次提亲,论礼节不可备大礼,这次不一样了。” 去拜访洛景航,肯定是要先送拜帖,待洛家回了音讯才能正式登门。 这一来二往,快的话也得一两日,要是拖延的话,可就是洛家有意不愿结亲了。 闻公和潘度是有备而来,自然带了不少奇珍异宝,想要娶洛家的女儿,还是要付出点代价的,更何况,潘度甘之如饴,他看中的女子,那肯定是无上至宝的。 那日只是匆匆一瞥,却叫他想了好一阵子,他此刻十分庆幸洛宜婷是国公府的嫡女,否则,冀侯也不会同意他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做嫡妻。 潘岳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要去镇国公府? 心里怎么就那么期待呢? 不妥! 甚是不妥! 潘岳再度闭了眼,一点小心思也不能让任何人瞧出来。 这时,五公子潘度点头称是:“闻公一向办事周到,父侯远在冀州镇守,无法脱身,婚事还要有劳闻公操心劳力了。” 闻公是冀侯的得意门客,为潘氏效力三十载有余,在信阳府德高望重,他出使中州,代表的就是冀侯和冀州。冀侯膝下也就剩下这么两个健全的儿子了,还有一个二公子早年坠马伤了断了腿,行走不利,故而闻公对潘度和潘岳二人极为效忠,潘度的婚事自然而是他十分在意的事。 此次,潘度相中了洛家的女儿,也是闻公所期盼的。 “五公子言重了,老朽也是盼着两位公子能早日开枝散叶,潘氏嫡支缺子嗣啊。”闻公的目光又落在倒地,阖眸假寐的潘岳身上,潘世子虽是个风流的主儿,后院美妾成群,一个赛一个的美貌,可几年过去了也没见一个有孕的,再算算日子,世子爷也有阵子没传出风流韵事了。 还真是奇怪。 闻公再怎么受冀侯宠信,也不能明面上过问潘家公子的房内之事,想了想还是没有言明。 两位公子,皆是精力充沛,年轻体壮时,想要有子嗣还不是早晚的事?闻公按耐住心中纳罕,又将礼品册子给潘度过目,这些琐事潘世子是向来不管的。 ------------- 翌日一早,东边天际刚刚露出鱼肚白,枝芯打了洗脸水给她净脸。 枝芯是锦园的大丫头,又是沈碧霞从江南沈家带过来的,在国公府的丫鬟中算是个有身份的,她寻常只在锦园当差,青城难得回来一次,才会被沈碧霞支过来伺候着。 青城不由得再度怀疑自己这个便宜母亲的智商,她快十四了,身边怎么能放丫鬟伺候?一个不留意就会叫人看出破绽的。 青城道:“你今后不必过来了,我不喜人近身伺候,有王嬷嬷在百墨苑即可。”她面色清淡,晨起时,肤色如夜半青莲,给人一种透心凉的美意。 后院的丫鬟们闲下来就会嚼舌根子,也不乏有人说枝芯是沈碧霞特意安排给七少爷的,枝芯听在耳中,心里不可能没有想法,眼下七少爷又这般清淡的说了这番话,登时眼眶一红,跪倒在地:“七少爷,您....您可不能冤枉了奴婢啊,奴婢比您年长,可从没想过飞上枝头变凤凰,奴婢只想好生伺候少爷,报答夫人和沈老太爷对奴婢一家的多年照拂。” 这......都哪里跟哪里? 青城这才意识到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过重了,让人家姑娘想歪了去? 枝芯是个直肠子的,干脆抹了泪把话说清楚:“少爷,奴婢当真没有觊觎过您的恩宠,奴婢......奴婢有喜欢的人了,只求您不要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就驱逐奴婢,奴婢.....奴婢喜欢的是箫大哥!” 好吧,青城有些懵了,这怎么又扯到萧辕身上去了。 喜欢萧辕的丫鬟太多了,没想到枝芯也在其中之一。看来她这个七少爷的‘魅力’还不及一个护卫?! 青城内心苦笑,示意枝芯起身:“我无摒弃你之意,母亲那里也需要人伺候。至于萧辕......你二人都到了成家的岁数了,我寻了机会与母亲说一声。” 枝芯闻言,先是满目羞燥,听这话是自己误会了七少爷,二来没想到七少爷会为自己做主,要知道就连老太太屋里的大丫头锦屏迟迟不肯配给洛家管事做妾,也是因为相中了萧辕。 枝芯几乎喜极而泣,却又含羞带怯:“奴婢.....多谢七少爷。” 像她们这样的姿色上佳的丫鬟,要是不早早为自己谋条路子,年岁一长,迟早要发配给小厮,要不就是给手头有点权力的管事做小妾,那还不如找个自己喜欢的,又年纪相仿的护卫呢! 最起码,护卫的身份比一般的小厮要高一等,每月能领到的月银也多两三倍。 青城自己动手束了发,用过早膳后,读了一会兵书,萧辕来百墨苑复命时,已经快到晌午,青城便留了他用午膳。 衷心很是难得的,要想抓住属下的衷心,你也得真心对他才成。 不过,青城留下萧辕用饭的另一个原因是为了枝芯,她再不嫁人,过两年就该耽误了,这个时代的女子是最禁不起岁月流逝的,她们的最好年华也仅仅限于十六七岁之前。至于萧辕到底有没有娶妻的意愿,青城还真是看不出来,她在现世时,情商就令人很捉急,到了这个世界也没有进步多少。 小花厅里放了一方圆形石桌,四周另有石凳,青城让枝芯简单了布置了几道时令菜,又命王嬷嬷去冰窖里取了一壶冰镇的竹叶青过来,这种酒度数不高,她尚且能接受。 萧辕眉目清朗,端坐的时候,也显得特别高大,腰上的长剑常年不卸,青城总觉得这人不管到了哪里,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压,也难怪洛青云这般‘仇视’他,男人都不喜欢比自己气场大的人存在,更何况对方只是个家奴! 萧辕深幽的眸子在青城脸上凝住了。 七少爷自从知道自己做过的那些心狠手辣的事之后,就没有待他这般亲密了,萧辕内心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这个人是他的恩人,也是他谋划一切的开始。 算是了伯乐了吧。 知遇之恩,难以回报。不过,他会回报的。 “你不必拘束,今日不过你我主仆二人小酌几杯。”青城打开了话匣子,萧辕这般局促,倒显得她有些强人所难了。 她让他喝酒,他也只能听命喝了一口:“七少爷可是有何事要与属下说?” 第80章 嫡娇 80 【七少爷什么时候开始当起媒人了?属下恕难从命!】 “没事就不能喝酒了?”青城反问道。 萧辕沉默不语,一只手搭在腰间佩剑的刀柄上,另一只手半握着置于石桌边缘,始终没有动筷子,七少爷做事素来是没有目的的莽撞,这阵子倒是有些谋略了,只是萧辕一时间尚不适应青城待他的态度。 她能重新信任他,已经是始料未及的。 本来,他打算等到七少爷十五,就离开洛家的....... 枝芯立在青城身侧几步远处,青城见她面若夹桃,双手置于腹部不断的绞着,这丫头一定是紧张极了,青城道:“你先下去吧,没有吩咐不必进来了。” 枝芯如释重负,虽说很想亲耳听听萧辕会说些什么,还是很快就走出了花厅,想来自己是夫人身边的红人,又生的美貌,箫辕会喜欢自己的。 枝芯几乎是一路心花怒放的出了园子。 青城喝酒之际,瞟了一眼萧辕,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肩膀宽硕,身形高大,面容清朗如玉,既有阳刚之气,又不缺俊美,难怪少女怀/春,对他倾付了思慕。 青城连续抿了几口竹叶青,因为是小口小口喝的,虽是冰凉入骨,却也伤不了她,见萧辕一直稳坐不动,就问“怎么不吃菜?不合胃口?” 萧辕抿了抿唇,神情莫辨,七少爷越是这个态度,他就越是疑虑。 青城又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连吃顿饭也觉得为难?”不给他点压力,他就是不肯放下戒备,她又不会害他。 萧辕终于吃了几口菜,还是头一次与七少爷同桌而食,他反复问:“七少爷的确有事要同属下说吧?” 青城悠然一笑,太聪明的人还真是不好糊弄,她本想先聊些琐事,再一步步引到枝芯身上,萧辕要是成了亲,娶的还是沈碧霞身边的人,应该会对自己更加衷心吧?枝芯长的漂亮,没有男子不喜欢好看的女人。 她这算不算是变相的‘贿/赂’? “你今年多大了?”青城问道,双眸囧囧的看着箫辕。 萧辕剑眉倏然一蹙,仿佛已经嗅到了七少爷阴谋,那刀削一般的腮帮子鼓了鼓,嗓音低沉:“.....回七少爷,属下快十九了。” 十九! 这个年纪放在现世还是个孩子,可是在这个时代,要是按着正常步骤的话,妻妾成群,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青城闻言微微一笑,两只梨涡隐约可见,又抿了口竹叶青,吃了几口白糖裹着的花生米,像是目的得逞的样子:“可想过娶亲?我记得你母亲也在府上帮工?是老太君院里做针线的?她年纪大了,你不想让她安享晚年,早日含饴弄孙......” 青城的话陡然止住了。 萧辕的脸色阴沉的可怕,那幽深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青城,仿佛黑曜石一般,能将人吸入其中:“七少爷什么时候开始当起媒人了?属下恕难从命!”萧辕什么都明白了,所谓的午饭原来是鸿门宴。 他的声音很是平淡,却叫人听出了阴测之感,随后起身,高高的立在那里。 瞧瞧! 这才多大点事,就敢在她面前‘橫’了? 是不是她这个嫡少爷从来不发威,身边的仆从一个个胆子肥的,青城面色一变,几乎是喝道:“你给我坐下!” 萧辕沉默几息,他是仆,她是主,她让他坐下,他也只能坐下。 青城见好就收,也知道萧辕是头倔驴,之前明明有机会去参军,却弃了名额,留在了百墨苑,青城话锋一转,道:“一会跟我去见一个人,我会举荐给你认识。” 她对枝芯的事只字未提,想来萧辕也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他这般抵触,是不喜欢枝芯?是要求太高了,还是怎么了? 不过,萧辕既然已经表态,青城也不再多说,她总不能逼着他娶!枝芯的婚事还是让沈碧霞去操持吧,国公府多的是相貌俊朗的护卫,她总有看得上眼的。 不多时,一身青布衣,做小厮装扮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屈身道:“七少爷,冀州那边派人送了拜帖过来,国公爷不在府上,以您看该如何应对?” 国公府的大小事宜都会通过老太君那里,今日却传到了七少爷的耳中,萧辕意味深长的看了青城一眼。 来人正是陈丁,之前因为家中妻子病重,得青城银两救助,还特意派了郎中过去,才保住了一条命,陈丁也因此才衷心于她。 这些事,萧辕都知道。 没想到,七少爷不知不觉就开始拉拢人心了。 金银买来的衷心有时候并不可靠,可是像这样的雪中送炭往往会叫人记住一辈子。 七少爷她.....还真是会攻心啊。 萧辕好看的唇微微一动,微不可见。 青城道:“嗯,我知道了,拜帖送去给祖母过目,父亲一时半会也回不了,要是祖母说见的话,我自有其他打算。” 陈丁闻言,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便退了出去。 萧辕问:“是潘世子等人?” 青城不打算在萧辕面前回避,他是她手底下的人,又是信任的人,瞒不住的,道:“应该是为了求娶长姐,长姐有心要嫁冀州,眼下不过是欲/情/故/纵。” 女儿情长的事,萧辕就没有多话了。 晌午过后,国公府的马车缓缓驶出,青城只带了萧辕一人,书童黑狗虽也衷心,却是太醇厚了,不宜带着出来办事。她身边的人还是太少了些,能派上用场的更少,要不然也用不着打起了漕帮的主意。 青城的马车刚驶出胡同不久,小亭轩那边就有了动静。 左眉抱拳道:“大公子,如您所料,七少爷的确约了漕帮的人。” 洛青云悠悠睁开眼,默念内功心法半日之久,令得他内心的浮躁平静了不少,似笑非笑道:“没想到这次七弟倒是抢先一步了。” 左眉问:“大公子,那我们也要去么?” 洛青云撩袍起身:“当然要去了,七弟太冒进了,她根本不知道苏辰这人有多歹徒奸诈!” 苏辰是漕帮帮主,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黑白通吃,年纪轻轻就继任了帮主之位,听说还是通过杀了前任帮主才得来的。 第81章 嫡娇 81 【比老子还要风流成性,真应该捉了她去冀州!】 说起苏辰,江湖传言也是版本不一。 漕帮名义上虽为镖局,但做的买卖极广,从官场到江湖,都有漕帮的势力。 苏辰原是先帮主的义子,又传闻其母生美貌风/骚,与先帮助之间暧昧不清,才让苏辰得以机会一步步高升。 后来得势,就将先帮主给杀了,至于传闻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就无从可知了。 青城一点也在意苏辰的出生,英雄不问出处,刘备还卖过草鞋呢,她在意的是苏辰这人是否能让她事半功倍。 能利用的棋子,不分黑白,都是好棋。 半个时辰不到,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望月楼下,有小厮上前牵了马儿去马房喂草,萧辕立在青城身后,低语了一句:“七少爷,苏辰此人奸无比,你要小心。” 她当然知道。 只是......她自问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苏辰看似早就恭候多时,雅间里只有他一人,矮几上的茶已经喝了半盏,也不知道他是足够诚心,还是心太大,孤身一人也敢出面?他这样的人,仇家怕是也不在少数吧。 换言之,青城只带了一个随从也令苏辰惊讶了一番,他自己有武功防身,又是个成年男子,可洛青城不一样,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女扮男装的小姐出来玩耍,面容如玉一样的颜色,实在少见。 苏辰倒是没有像旁人一样,一开始见到青城时多半是诧异,或是鄙夷,他混迹江湖多年,什么奇形八怪的人没见过? 再说了,沈碧霞和静妃的美貌是天下公认的,有这样的母亲和姑母,洛青城作为一个男儿能长成这样,也不难教人相信。 “洛家小七爷,请坐。”苏辰并没有起身,只是虚手一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青城顺势落座,萧辕持剑立在她身后,高大威猛,宛若一员虎将。 苏辰倒也没有在意,亲自给青城到了盏茶:“我漕帮这次能拿下江南水路的货运,还要有劳小七爷在沈老爷子面前美言,我苏某人一向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既然得了小七爷的恩惠,那就一定会明码标价的还你。” 说着,苏辰从袖中抽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那表情,那动作,就如同赌神现世,一脸暴发户的形象。 青城笑了笑,将面前的银票又退了回去:“不必了,我不缺银子。”她也不甘示弱,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东西都是可以交换的,权利金钱的交互也最是牢固,只要出的筹码够大,对方便会真心实意的合作,可比那些所谓的真情要可靠得多。反正她有的是银子,也有的是生意上的路子。 有外祖父和沈碧霞做后盾,金钱方面是几乎是不用发愁的。 苏辰心里纳罕:洛青城口气倒不小,她也不看看这里是多少银子,老子还真是舍不得呢,她不要,那正好。 二人各怀心思,皆品了茶,苏辰又将漕帮查来的有关潘度的事拿了出来,一张白纸上整整齐齐写满了字:“潘五公子几乎没有不良嗜好,反正该查的,我都派人去查了。” 青城接过那张白纸黑字:“.........”的确查的很透彻,就连潘度那不可描述的方面有没有隐疾都查的一清二楚,其中包括多年前潘度屋里的通房,还有行房的时辰长短! 青城黑着脸,将纸张折好仍入火炉子里烧了。 她调查潘度的事是万万不能叫旁人知道的,烧了证据一了百了。 苏辰眯着眼,看着煮茶的火炉中的火腾的一下燃起,直至灰飞烟灭,才道:“如此,不知道我与七少爷算不算银货两讫,一笔勾销?” 青城闻此言,突然朗声一笑,虽是没有变音,还是稚气未脱,但起码还有点气势了,她笑道:“苏帮主该不会以为潘五公子的事能抵消江南水运每年带来的上千两的利润?”而且,到时候苏辰要是不再合作,她可以书信一封给沈家,趁早断了合作,再另外明码出标!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怕苏辰他狮子大开口,怕就怕他根本不张口。可如今,他要想全身而退,也没有后路了。沈家的生意可不是儿戏,你想合作就合作,不想合作就拉到。 一旦这一次毁约,就不存在下一次的机会了。 苏辰的眸光暗了一暗,他执掌漕帮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给他下套了,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法子。 她洛青城也的确做得没错,正中了他的下怀,漕帮前几年内争不乱,这才恢复了点元气,绝对不能丢了沈家的买卖。 苏辰知道自己被人抓了小辫子了。 他面无他色道:“小七爷有话不妨直说吧,我听着。”事到如今,也只能认了,转弯抹角的不是他的作风。 青城非常满意苏辰的爽快,她还打算要是此事不成,还想请外祖父出面说项,看来是不用的。 她道:“我要入股漕帮。” 简单一句话,却是掷地有声,态度坚决。 漕帮至今还没有与旁人分利的历史发生!她洛青城是不是受沈老爷子影响深重,满脑子都是生意经啊。 漕帮的生意也敢抢? 苏辰内心虽是无比沸腾,面上还是镇定道:“哦?难得洛家小七爷看重我漕帮,只是国公府素来与江湖不加往来,小七爷一意孤行,国公爷他知道么?” 青城嘴角抽了抽,心道:你苏辰如此横行,你娘知道么? 青城面上同样心平气和道:“这个.....苏帮主就不必操心了,我本人不会干涉漕帮大小事宜,而且也不会入股过半,三成即可,届时我手底下的人会与贵派联络,我是不会亲自参与的。” 她转头看了一眼萧辕,萧辕这时才猜到七少爷带他此行的目的,是想让他混入漕帮,暗中扩大势力。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好法子。 很多事是无法明面上去做的,可是江湖的人就不一样了。 “这位是我的得力心腹。”青城向苏辰介绍了萧辕,又道:“萧辕,你还不快拜见苏帮主,你今后也是漕帮一员了。” 苏辰:“!!!呵呵,客气客气。”他好像还没答应好吧!不过三成的利润......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毕竟洛家小七爷背后有沈家! 苏辰有种出了棒头的感觉,细一算,他也没有吃亏,可是再一算,怎么都好像是被人给坑了。 萧辕对苏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青城真是无语,这家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傲气,除了对她之外,任谁也不低头。 与苏辰谈完事,青城就打算离开望月楼,没成想在一楼厅堂就遇见了洛青云,她表现的落落大方,似乎并没有吃惊:“这么巧?大哥也来品茗?” 招呼刚打完,从厅堂门口迎面而来两个贵气非常的公子哥,一个是潘度,另一个无疑就是潘岳了。 潘岳的目光也随之而来,本是面若无痕,却是很快皱了皱眉,十分不悦:洛青城身边养了个风姿卓绝的护卫也就算了,还和苏辰如此交好?这小子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内敛,比老子还要风流成性,真应该捉了她去冀州! 潘岳面目恢复沉着如水,内心的的天马行空却如奔腾的黄河之水,怎么都抑不住。 她身边那随从,苏辰,洛青云,这几个男子哪一个不是绝伦逸群,卓尔不群! 洛青城,你........ 第82章 嫡娇 82 【都是笑里藏刀,无善类。】 难不成今日是黄道吉日,都挑了一天出门了! 潘岳如锥如箭的目光并没有让青城胆怯分毫,反正他素来看自己不惯的,他想怎么甩脸色便怎么去甩,她又不会少块肉。 倒是五公子潘度,清逸尊贵,温文尔雅,颇有世家之范,青城勉强忽略他早年就有通房的事,毕竟在这个时代,这是斯通见惯的情况,要是潘度及冠之后,尚是雏儿,她还真不敢让长姐嫁过去呢。 好吧,就这么说服自己的内心吧。 青城在潘度拱手之际,也行了君子礼:“五公子,潘世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小弟做东,请二位喝杯薄酒。”她又侧身介绍苏辰:“这位是漕帮帮主,苏先生,想来两位公子早就与所耳闻了。” 苏先生?还没人这般称呼过他!苏辰好整以暇的看着青城‘老气横秋’的架势,这本来没什么新奇,可是放在她身上有点怪怪的,但到底刚刚吃了这位洛家小七爷一个哑巴亏,他没有摸透对方实力之前,一切谦和有礼,抱拳道:“两位公子,别来无恙了。” 原来,他们认识。 潘度还以一礼,潘岳却是一脸阴沉如冰,像是旁人欠了他几千两银子似的,那标志性的邪治之笑也不见了踪迹,除了阴郁还是阴郁。 见潘岳没有理会,苏辰也没有介意,这些人都是世家子弟,自小娇惯出来的,他这个江湖人士一惯侠肝义胆,才懒得计较这些。 这时,一直沉默的洛青云开口了:“我已定了雅间,诸位楼上请吧。”他哪里能太落后于七弟呢,今日走这一趟,一来想知道七弟与苏辰在背地里耍什么把戏,二来他也想护着她,七弟从来就没让他省过心,以前是盼着她出事,现在是防着她出事。 其实,长兄也不好当的,尤其是像他这样的长兄。 按理说青城和洛青云做东,苏辰和潘岳几人是客,客人先行提步上了楼,青城与洛青云并肩而行。 青城心情不错,刚将萧辕‘塞’进了漕帮,这是她计划中的第一步,还算顺利。 她笑着道:“大哥,我可没带银子,你一会可得替弟弟兜着点。你现在有官职了,月例又比我多,可不能抠缩了,叫这几个有头有脸的人说咱们洛家贫乏。” 洛青云脚步差点止住,这个七弟,没带银子还好意思请被人在望月楼吃饭?!亏他一开始就想帮着她支撑一起洛家名誉。明明不缺银子,还‘觊觎’着他那点月例! “冀州拜帖的事你知道了?父亲不在府上,一会潘世子和五公子要是说起,你我可要话语一致。”洛青云道。 这一点,青城非常赞同:“大哥,你我同姓洛,当然要站在统一战线,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统一战线? 这是什么说法? 洛青云沉默不语,提袍迈过青城,他的腿又长,没几步就把青城给甩下了。 啧啧……….好像今天又惹怒了一个人。 萧辕听着兄弟二人的谈话,总觉得七少爷……….越发不厚道了。话虽如此,他还是喜欢七少爷继续‘不厚道’下去。 毕竟,人善了才会被人欺。 由洛家庶长子亲自出面设席,掌柜自是倾力而为,不一会雅间的席面就已经上齐,菜色是燕京特有的风味,色香味俱全。 有芫爆仔鸽,燕窝炒烧鸭丝,燕窝冬笋烩糟鸭子热锅,野菌野鸽汤,银芽鸡丝,一品豆腐,开胃的樱桃凝露蜜,另有五六道时令菜色,桌案上满满当当。 这下真是彰显了洛家的富庶了。 青城很满意,众公子似乎也很满意,当然了,除了眼下没有食欲的潘岳是个例外。 苏辰朗声大笑了起来:“哈哈,我苏某人这次不虚此行,结实了洛家公子不说,还能遇到故人,来,我先干为敬。” 宴席上的是桑落酒。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 本是用于故人之间,或是久别或是重逢的佳酿,却用在了这个场合,在坐的几位都是笑里藏刀,无善类。 其实,桑落酒着实不怎么应景。 可既然已经摆在案桌上了,众人不是知己,也得装作是知己。 青城率先举杯回敬,潘度与洛青云亦是如此,潘岳却总是慢了一拍,喝的心不甘情不愿,似强扭的上花轿的娇俏媳妇儿,那叫一个苦情戏。 众人都看在眼里,却不明白其所以然。 潘度为打破僵局,道:“漕帮帮众遍及九州,怎么?这次是押镖入燕京?” 这是变相的问,苏辰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看来潘度也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清朗纯良。 苏辰举杯之际,与青城对视,一饮而尽后,放下杯盏,没有听到青城说话,他便道:“上回接了江南沈家的一个镖,中途出了点岔子,我苏某人平生没有几个敬佩之人,可沈老爷子就是其中之一,就想着能不能拜托洛家小七爷帮着说项说项。” 这就能说得通了,不然真是没法解释,苏辰怎么会同洛青城在一处。 不过,这个说法,在场的人到底信了几分就有待怀疑了。 其实,苏辰是想将麻烦踢给青城的,可见她跟局外人一样,装傻啃着鸡腿,他只能闭着眼睛说瞎话。 青城要入股漕帮一事,肯定一时间不能外传的,否则漕帮就要改姓了,有了一个洛青城,就要第二个靠山庞大的人想瓜分这块肥肉,他苏辰可不傻,该守住的秘密还是要守。 而且,此事洛家小七爷也不是外泄,漕帮到底是江湖中的组织,她一个官宦人家的贵公子的确不能明面上参与。 二人心照不宣,却是无意中眼神交流了几次,纯粹是无意。 这一切却不期然的落入了潘岳的眼中。 潘世子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任何佳肴吃在嘴里都是如同嚼蜡,索然无味,这小子和男子来往亲密也就罢了,还眉目传情? 再细一看苏辰,以往都不将此类人放在眼中,现在一看倒也是倜傥俊朗的男儿,还是个成熟的及冠男子! 应该比他自己更有魅力吧! 潘岳又灌了口酒,警告自己思量旁的事情,他内心深处的秘密无法倾诉出去,而且此等荒谬且丢尽颜面之事,只能永远藏于心中。 或者他也该早日娶妻,掩人耳目。 第83章 嫡娇 83 【一场相看大戏(一)。】 桑落酒入口纯香,半杯下腹,有种身处望江楼盼,远眺故人远去的愁肠,不得不说,这酒的确是好酒,或许是这酒名的缘故,叫人平白无故妄生联想。 萧辕附耳在青城身侧低语了一句:“七少爷,您今日喝的太多了。”晌午时候已经喝了几杯,这要是再喝下去,保不成就会上演几年前那幕,酒意正酣,抱着栏柱吟唱凤求凰,因此事还被洛景航罚跪了三日祠堂。 青城微微挥手,示意自己心中有数,酒量这种东西是要一点点练起来了,今日要不是有苏辰和潘度几人,她也不会逞强,世家子弟当中,有几人是不会饮酒的?适才感觉身子不适,也该停下来了。 对面而坐的潘岳鄙夷的嗤鼻一笑:“洛家小七爷酒量不行么,怎么?还需要一个随从提醒?” 他这是无事寻事。 也不知道是什么耳朵,隔着这么远也能听到? 众人面上带笑,却皆是一阵尴尬,洛青城这相貌和体格,自然不能和他们这样的男子相比,加之人家也才十三,这潘世子平时桀骜惯了,也不知道分场合? 潘度在桌洞底下踢了潘岳一脚:“行了!我知你不喜洛家小七爷,但你也别太过分了。” 这今后是要结成亲家的,小舅子这头不能得罪了。 不喜洛家小七爷? 潘岳脑子里反复重复着这句话,仰面灌了几杯酒,神色阴郁。 酒过三巡,众公子表面客气的辞别,分道扬镳,这场看似融洽的酒馈令众人皆是浑身不自在,早些结束也好。 苏辰更是马不停蹄的离开了燕京,他这人向来神出鬼没,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于他而言并不安全。 洛青云本来是骑马过来的,看见七弟的马车,也就跨了上去,青城又不好强行拖他下来,只能载他一程。 至于,潘岳和潘岳二人,则是骑马扬长而去,拜帖一事并没有提及,想来潘度也是怕影响长姐的声誉,这才百般顾忌。 还算他是个真男儿! 青城心里嘀咕了一句,脑中隐隐不太镇静,她知道自己有些微醉了。 但也只是微醉。 人在三分醉时,脑子最是清醒。 洛青云常年练武,个头又大,他坐在马车中,整个空间都显得有些挤了,要知道她的这辆小马车可不及他那辆来的宽敞! “你是何时与外公有通信的,我怎不知?”洛青云劈头盖脸的问道,说话间,呼出的温热的气息中杂夹着酒味。 他虽不是出自沈碧霞,但一直唤沈老爷子‘外公’,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亲密劲。 记忆中,沈老爷子还送过几份价值不菲的东西给洛青云。 她更是不懂沈老爷子的亲密劲又是从哪里来的?! 青城对漕帮的事避而不谈,而且,她也没有必要事事向洛青云汇报,只道:“恭喜大哥入了京师禁卫军,他日再升射声校尉就是洛家的荣耀了。” 射声校尉是主控皇城的五官,是所有禁卫军都梦寐以求的官职,那就相当于一国政治中心的武力掌权人了,其重要程度不亚于三公九卿。 与洛青云比较起来,青城如今着实只能算个浪/荡公子哥,毫无所长。 也难怪,洛景航走到哪里,首先拿出来的就是自己的庶长子。 洛青云知道青城这是在敷衍他,不肯说实话是在提防他么? 小东西从小就古怪玩虐,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七弟打算在家中待几日?我还有半月才会去任职,这阵子你且休了南山书院的假,我带你去军营历练历练!” 潘岳屡次三番欺她,洛青云也看不惯。自家的七弟也只能他欺,旁人断没有那个资格。 她这小身板是得练练了。 洛家军纪律严肃,但凡丢进军营的男子,不少半条命,也得脱层皮,但是历练出来的结果还是很有成效的,想当年他洛青云自己就吃了不少苦头,一开始时,哪天不是手脚磨破了血肉模糊才能歇下! 青城很自觉的没有接受洛青云的用心良苦。 她不怕吃苦,独独怕疼。 这是女子的通病! 矫情也罢,无能也罢,这是事实。 酒意作怪,她伸手捏了捏洛青云的铁臂,转尔面色沉重的将手移到他的胸膛又捏了捏。 表情更加沉重。 不是她不愿意吃苦,这是真的练不出来,要是能如武侠世世界的高手,得一秘诀就能修炼成无人可敌,那还有点希望,可是单凭体力………..她要是真的穿成了带把的男子,或许还有可能在武力值上赢过洛青云。 但她是个冒牌货,硬件条件是更改不了的。 洛青云任由她所为,又见她心情低沉,也知道她在想什么,难得宽慰道:“一开始总会难的,你现在还小,个头也没有长高,只要坚持操练,到了我这个岁数,也能像个真男儿。” 意思是她现在就不像了? “大哥,我不想跟你说话了。”青城憨憨道,说完靠着马车壁养起神来。 洛青云知道这件事有些为难她了:“…….慢慢来,又没有人逼你。” 反正,父亲也对她失望了,而洛青云自己也没有要求过七弟能如他一样。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搅乱了兄弟二人的沉思,紧接着外面响起了马夫的急切之声: “大公子,七少爷,不好了,前面有辆马车惊了马,正朝着咱们这里冲了过来。” 青城陡然睁开眼,撩了车帘子就往外看,已经快要跳下马车的洛青云又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回去:“你休要乱动,这种事你想插手也无能为力!” “!!!”青城再度坐好后,就看见萧辕递了一个眼神过来,朝着她摇了摇头,意思也是如此,让她莫要轻举妄动。 青城撩了车窗帘子一角往外探了过去,就见前面百来步远处,果然一辆华盖珠翠的马车朝着这边急奔而来,那马看似疯癫受惊不受控制。 洛青云就站在国公府的马车前面,稳立如山,几息思量之后,伸手卷了袍服在腰上,然后拔出的长剑,腾然一跃,平地而起,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街头两边的看客一来为那惊马所吓,二来也钦佩于洛青云的英勇。 不过,青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又浅笑摇头,怎么她如今看什么都觉得不太对劲?! 第84章 嫡娇 84 【一场相看大戏(二)。】 一道血光喷浆,赤红的鲜血溅了有几丈之远,那沿着街面慢慢流淌而下的猩红,还泛着热气。 马蹄声,嘶鸣声,百姓惊呼声,嘎然而止,但也只是一瞬,随着那疯癫的马被砍了头颅,马车不受控制的往前倒了过来,洛青云提剑轻步后退,动作飘逸。 马车帘子突然打开,一妙龄女子花容失色的滚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摔的不轻,洛青云先是浓眉一皱,似有几分疑虑,再看那即将翻过来的马车,一见就是人命关天,却还是跃了过去,将人捞了起来。 随即放在那女子腰身的手也瞬间收了回来,一把将她推给了一旁早就惊慌失措的失语的老嬷嬷。 青城看着这一幕,前前后后也不过是顷刻间,却叫她瞧见了不得了的事情。 这辆马车上挂着‘傅’字! 傅家的马车? 这位小姐又是谁? 傅居廉傅大人,除了已经赶出家门的次女傅如兰之外,还有一个长子,这小姐莫不是傅大人的孙女? 按着年纪,打扮,相貌倒有几分可信度,再一看那花容月貌的小姐,还真有几分像傅氏。坊间传言,侄女多像姑母,这就没错了。 难怪洛青云会出手相救,要是没看错的话,方才还搂了人家小姐的蛮腰呢。 青城看着看着,就兀自笑了起来,箫辕立在马车窗帘外,斜睨了她一眼。 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七少爷是喝多了吧。 洛青云和傅小姐应该是表兄妹,这次又如此机缘巧合的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怎么看都是天赐良眼,逃不掉的姻缘。 在大魏男女授受不亲还没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方才洛青云抱过傅家小姐,这跟仅仅牵个小手可不是一码事了。 旁人或许没看清,可是当事人绝对不会当做若无其事。 青城半醉半醒,正托着腮臆想连篇,就见洛青云已经擦拭干净了长剑,面色如水的走了过来,再看那小姐,已是惊吓过度,梨花带雨,救命恩人已然远去,她才痴痴的望了过来。 洛青云的英姿是在燕京闺阁女儿家中是以一传十的,她应该也知道的吧? “走,绕道回府!”洛青云吩咐了一声,命马夫改道。 前方已是满地的鲜红,血腥味充斥着仲夏的街道,不一会就该引了蚊虫过来了。 洛青云面无表情,青城却感觉到一股子阴气,好像他很不高兴似的,英雄救美的戏码最能博人眼球,想来,不出明日,燕京上下就会传遍这桩佳话。 马车摇摇晃晃行至另一条通往国公府的青石路面上。 洛青云闭眸不语,青城也懒得扰了他。 不过有一事实在蹊跷。 这傅家小姐怎么偏生赶巧就在这个时候惊了马? 拉马车的马匹与战马不同,甚至比寻常出行所骑的马还要温顺,都是百里挑一出来的,更何况还是傅家这种高门大户的小姐用所的马车? 单单是惊马一事就值得推敲。 傅家的老嬷嬷搂着自家小姐心疼不已,又见小姐双目涌泪,却还看着国公府的马车远去的方向,不由得叹了句:“小姐,方才那位啊,就是国公府的庶长子,洛青云,要是没有十八年前那档子事,您还得唤他一声表哥呢。” 傅沐云咬了咬唇,吓的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浅浅的红晕。 洛青云! 她早有听闻,闺中密友也时常会提起这个她从未谋过面的‘表哥’。 燕京贵族女子多半都会嫁给世家嫡子,像洛青云这样能够打破众贵女心目中嫡庶尊卑观念的还从未有过。 一来是他的确优秀,二来也是因为国公爷的偏宠。 傅沐云一把小细嗓子,颤颤道:“那……父亲和祖父怎么都不曾让姑母回府?也不曾认下这位….表哥?” 男儿青俊无双,也难怪会叫情窦初开的女儿家恋恋相望。 老嬷嬷也是一言难尽:“小姐啊,这事老奴也不好说,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夫人一定等急了。” 傅沐云努了努唇,又往长街马头望了过去,原来那传言中的洛青云如此骁勇正义……. 这厢,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国公府的马车稳稳的停在了府门外。 洛青云睁开眼就看见七弟已然睡的不省人事,玉一样的脸因为沉睡染上了霞色,她唇角还隐约泛着笑意。 洛青云轻哼了一声,今日一行,她倒是高兴了! 真该丢下这小子不管了。 想归想,眼下日头正烈,七弟又贪杯了一些,一会中暑了,祖母又该怪他没有照看好家中弟妹,洛青云抱了青城下了马车。 刚一落地,洛青云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好家伙,这般动静,她竟还能睡的香甜,还不忘往他怀里蹭了蹭,这个时候倒是温顺听话。 萧辕走了过来:“大公子,七少爷让我送回去吧。” 他的手伸了过来。 此刻正值午后,巷子那头就是王家的府邸,难免会有来往行人,叫旁人瞧见了就说不清了。 洛青云没有坚持,反正他现在也没那个闲心管教弟弟,就将人交给了萧辕,转身后大步迈入了府门,径直去了黛品轩。 傅氏正靠在软榻上,绣着绢帕,时令正热,屋子里头却连冰块都没有放置,国公府水镜台有座天然的冰窖池子,每年冬季都会存放整块的巨冰进去,为的就是来年夏日能用上。 国公府从来不却冰。 别说是国公爷最宠爱的贵妾了,就是二房和三房的妾室也有享用冰块的资格。 丫鬟禀报大公子过来时,傅氏手头的针线一个不注意扎进了皮肉了,但很快就平定了心绪。 他这么快就来了? 洛青云如一株青松一样立在了软榻边,兰绣儿扶着傅氏起来,又拿了软枕给她靠着,不过才四个月的身孕,却柔弱的极为可怜似的。 傅氏装可怜的功夫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但是要瞒过洛青云?几乎没有可能。 洛青云的目光在她的腹部一扫而过,有些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提,为的也只是给他这个生母一次机会。 可是今天的事,已经超过了他可以忍受的界限。 “还站的干什么?快坐下吧,我都有阵子没瞧见你了。”傅氏吩咐丫鬟端了陶瓷杌子过来。 第85章 嫡娇 85 【想要尊荣?你不是很厉害么?那就自己去挣吧,别妄想利用我的人生去成全你的野心!】 是很久没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要不是今日一事,洛青云对傅氏皆是避而不见,更不会主动走这一趟。 洛青云眸底闪过一丝冷意,对丫鬟端来的陶瓷杌子视而不见,他根本就没有打算长久待下去,一旁的兰绣儿是个眼观鼻,鼻观心的人,虽是对大公子倾慕已旧,但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便扶着傅氏慢慢的坐起。 傅氏手里的小绷掉了下来,上面绣着婴戏莲纹的图纹,她原先真不愧是大家闺秀,绣工很好,绣的栩栩如生。 可洛青云却露出一抹鄙夷且恼怒之意,他道:“我且问你,你两月前与傅老夫人暗中都说了些什么?今日傅小姐的马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 傅居廉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的孙女,没有人蓄意为之,怎么可能会惊了马?还恰好就让他给撞见了,时辰,地点,都计算的文丝不差。 傅氏呼吸停滞了一下。 什么事都瞒不过她这个儿子。 没错,她几年前就开始与母亲频繁走动,可父亲却一直不肯原谅她当年败坏了傅家名声,饶是母亲多番劝说,他还是心狠到不认她这个女儿。 可是傅居廉却在暗中多次帮衬过洛青云,要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得到魏帝的赏识,还能入禁军当差,能入禁军,便就是魏帝所信任的人。 于是,傅氏见时机差不多了,就精心策划了今日这一场‘相看大戏’,只要傅沐兰看中了洛青云,并且嫁到洛家,那么傅老爷子就不会放任她这个弃女不管了。 只有她在洛家地位上升了,洛青云才能成为嫡子,傅老爷子的孙女才算是真正的高嫁! 这一次的如意算盘可花费了傅氏不少时日和银两,单是买通傅家马房的仆从就是个大手笔。 既然洛青云已经知道了,她也就不再隐瞒。 “青云,你听娘跟你说,你祖父最是疼惜沐兰,只要她愿意嫁你,你祖父一定会倾尽全力帮衬着你,也帮衬着娘在洛家站稳脚跟的,沐兰又生的花容月貌,还是你表妹,你二人就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 洛青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婚姻由不得自己选择,却从来没想到过,他从来都没见过面的所谓的表妹,就这样被傅氏说成是天造地设了。 傅沐兰的确很漂亮,今日只是那一瞥,他就注意到了。 可是再漂亮又怎样? 他不喜欢,也没想过娶‘傅家的女儿’! 那样娇滴滴的大小姐,也不过只能当做摆设罢了,在洛青云心目中,像洛宜婷那种性格十足,又不局限于女儿家的针黹女红,最好会些武功又有脑子的女子才是良配。 他将来是要统军百万的,不需要一个绣花枕头。 洛青云突然轻笑了起来,满目悲凉。 他这个生母啊,一生都活在自己的棋局里,将旁人都当做是她的棋子,以为只有她自己才是掌控全局的那个。 处处心机,步步为营。 其实,她从来都没有赢过! 洛青云道:“你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洛家的尊荣。想要尊荣?你不是很厉害么?那就自己去挣吧,别妄想利用我的人生去成全你的野心!” 字字珠玑。 刺了傅氏,也伤了洛青云自己。 是了,他也不过是傅氏用来换取洛景航娶她为贵妾的棋子! 这个女子当真是狠心,任何东西都能用来利用交换! 傅氏身子一僵,眼角已经长出了明显的细纹,因为洛青云的刻意疏远,她也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并不能断定。 这件事不成也得成,傅家日益崛起,她不能放下这个靠山。她的父亲能对她绝情不认,难道就连外孙和嫡亲的孙女也不顾了么? 洛青云必须要娶傅沐兰! “青云,娘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不明白,你祖父现在是户部侍郎,你大舅眼看着也有高升的机会,今上还多次在你祖父明前提到了你,你只要娶了沐兰,两家亲上加亲,不管对你,还是对国公府都是有好处的。” 洛青云听着傅氏一字一句说话,声音有些低沉,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润着血丝:“所以,你就从傅小姐下手,安排今日这场戏,让我去救她?然后呢?你就断定她能看上我?别忘了,我也不过是个庶子!” 傅氏咽了咽口水,心中有鬼,也越发心虚。 不过,她对洛青云还是很有信心的,道:“青云吶,你是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试问放眼整个燕京,有几人能比得过你,你是庶出怎么了?你那七弟可有与你争的资格?沐兰一定会喜欢你,只要她开口,你外祖父一定会应下这门亲事。” 好一个连环计! 洛青云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几息后,再度睁开眼,那眼底已经恢复清明。 是他想的太多了。 以为傅氏贪的足够多了,就会收手。 原来,秉性如此,她从来都不会改。 洛青云半年前就开始注意傅氏,要不是因为知道傅氏私底下和傅家老夫人走的亲近,今日这事,他还真会被彻头彻尾的骗了。 洛青云似自嘲道:“娘?谁是我娘?沈碧霞才是国公府的嫡妻,我也只有她这一个母亲!七弟又怎么了?她是正统的嫡出,身后还有沈家坐镇,以往是我糊涂才会听了你的谗言多次加害于她,从今往后,有我在,你休想再动她的心思。就算沈碧霞不在了,七弟也不在了,国公府也轮不到你做主!” 这是洛青云对傅氏的最后警告。 她要是安安分分的做她的贵妾,洛景航是个痴情人,也会一直疼惜她,她这辈子都会衣食无忧。 可她倘若还是痴心妄想,作茧自缚,到时候谁也帮不了她。 傅氏双唇发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青云,你………你到底是怎么了?娘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好!” 洛青云走出了黛品轩,心头压抑成疾。 为了他好? 为了他好,就不该做出十八年前那件事! --------------------- 萧辕抱着青城步入百墨轩,王嬷嬷瞧见后吓的面色发青,连忙上前扶着:“七少爷!这…….这怎么能喝成这样?你是怎么伺候少爷的?”她立马试图去推开萧辕。 萧辕人高马大,哪里是她一个妇人想推开就能推得开的。 萧辕坚持道:“嬷嬷,还是先让我抱了少爷去榻上吧。” 王嬷嬷整个人的脸色都僵凝了。 第86章 嫡娇 86 【噩梦醒来,萧辕定定的看着她。】 仙鹤缠灵芝的烛台上,火烛被阴风吹散,那火芯忽然暗了暗,又亮了。 窗棂外是玄月半轮,斜斜照了一地霜色。 殿内空旷无人,又走了几步是垂地的白纱幔,三足兽炉里腾着好闻的檀香,青城站在那里,四周环视一番,不见有人,只闻人声:“七少爷,是你一步步助朕走上今天的,不是朕要杀他们,是你!” 青城突然转过身,身后空无一人。 这个场景她十分的熟悉,鼻端还有那似曾相识的味道,像是男子身上独有的雄/性气息,她觉得很冷,不由得双手抱臂,问:“你是谁?我何曾要杀人了?” 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青城再度转身,就看见面前的月白色的中衣,那微露的胸口健硕结实,再往上看就是一张俊逸葳蕤的脸,刀削而成的五官,十分俊朗。 熟悉,无比的熟悉。 仿佛在梦中多次遇见过,可她却怎么想不起来是谁。 这男子低垂着眼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气势凛冽,他道:“你若不救他们,朕或许不会杀,可是你既然要救,朕想问你,你拿什么救?嗯?” 青城一句话也听不懂,这人想跟她说什么? 她要救谁? “七少爷,五年过去了,朕的七少爷长大了,都快不记得朕了吧?你那么在意那些人的生死,那就好好听朕的话,朕或许会答应你。” 闻言,青城手腕一紧,那男子如同铁钳一样禁锢着她,一把将她拉到跟前,紧接着是炽热无间的碰触,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青城心头一阵惊惧,不知为何,这个场景,这个画面,总觉得似曾相识。不是已经梦见过了么?怎么又来了? 她伸手想去制止他的进一步靠近,想寻得一丝空隙,大口呼吸。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在了萧辕左脸上,他正抱着青城放在榻上,一侧的王嬷嬷急的焦头烂额,见势也是一愣。 她知道七少爷的真实身份,这萧辕虽为少爷随从,也不宜这般搂抱,她欲阻止,萧辕执意不肯,一意孤行抱着少爷上了榻。 谁知,萧辕刚要放开少爷,就挨了少爷一巴掌。 “七少爷?”王嬷嬷拉了陷入片刻惊讶的萧辕站到一道,站在青城跟前,关切的问道。 青城睁开眼来,头微微发昏,好像方才做了一个奇怪的,而且已经不止一次的梦,梦里的男子分明是那样熟悉,可她一醒来,那张脸就模糊不清了。 “少爷,您…….没事吧?老奴命人给您去煮醒酒汤。”王嬷嬷心疼不已,要是个姑娘家,这得多娇疼的养着,可七小爷或许就是这个命数了…… 青城揉了揉眉心:“嬷嬷,不用麻烦了,不过是几杯酒而已。”她想要起身。 萧辕抿了抿唇道:“七少爷,您先歇着,属下先出去了。”脸上火辣辣的疼,七少爷看似娇柔的很,力气却是不小。 青城这才意识到那一巴掌,叫住了萧辕,想了想还是道了句:“我并非有心。” 做主子的打了下人,根本用不着歉意,只是这萧辕性子孤傲,好端端被扇了一巴掌未必就能视作无事。 萧辕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嗯。” 他疾步跨出了屋子,直至站在回廊下,才调整了气息,平缓了跳动不息的心扉。 不能怀疑。 他也不该怀疑。 门扇被人从外面合上,王嬷嬷拿着蒲扇给青城扇风,一路睡到国公府,双颊染红,鼻端溢出了细汗,要不是年纪尚小,就该用惊艳来形容了,“七少爷,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嬷嬷方才看着萧辕的眼神不亚于敌视,青城大抵也知道王嬷嬷想说什么,世事无常,今后这种突发事件数不胜数,除非她能一人独挡一切。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嬷嬷,我明白的,今后会注意。”她的身份断不能叫洛景航和傅氏察觉,而她自己的人…….终有一天是防不住的。 瞻前顾后太累人。 她现在还没功夫顾这些,今日的事,八成又是傅氏在背后搞的鬼,想让洛青云和傅家攀上亲事? 傅氏的如意算盘倒是打的不错。 只是看洛青云今日的态度,似乎对那傅小姐不怎么上心。 青城记得还有一个司徒嫣呢!她不是也吵着非嫁洛青云不嫁么? 或许这件事不用她出手制止,就有人替她办了。 思及此,青城对王嬷嬷道:“嬷嬷,咱们国公府是不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办一场赏荷宴?” 王嬷嬷应了声:“是有此事,每年都是大小姐亲自操办的,前个儿一场雨后,水镜台的荷花开的更艳了。” 青城若有所思:“嬷嬷一会去跟长姐说一声,让她一定不要忘了司徒小姐的帖子,这次赏荷宴务必要让司徒小姐出面,另外让长姐想法子留住大哥在府上,最好也能出席荷花宴,到时候,我对这二人自有安排,另外这事不宜我去同大哥说。” 王嬷嬷虽不知七少爷打的什么主意,但看她神情认真,不似玩笑,伺候了青城睡下就去了洛宜婷的院子,亲自说了这件事。 洛宜婷这几日的确在筹办赏荷宴的事,洛家嫡长女的帖子一旦寄出,几乎收到请帖的贵女闺秀都会来捧场,当然了,也并非一般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就能收到帖子的。 司徒氏在燕京虽还算高门,但因着上回青城落水一事,洛宜婷这一次有意不给司徒嫣帖子,为的就是在贵女圈中奚落她一番。 可七弟竟然还特意让她给司徒嫣寄份帖子? “嬷嬷,七弟到底是如何同你说的,你一五一十说清楚。”洛宜婷问。 王嬷嬷根本不知今日傅家小姐惊马,又被洛青云所救一事,一时答不上来。 洛宜婷事事操心惯了,最后问不出什么,只能命人叫了萧辕过来问话,可是小丫鬟走了两趟也没将人给‘请’过来。 洛宜婷将笔山往长案上一掷,怒道:“这个萧辕是反了!本小姐都叫不动他,难道还只能母亲和七弟的话,他才放在眼里么!” 要不是王嬷嬷回到百墨轩向青城禀报了一声,洛宜婷恐怕就要领着众小厮找萧辕兴致问罪了。 青城也很头疼,萧辕的忠心的确是好事,可他也未必太一根筋了,除却她和沈碧霞之外,洛家的其他主子,那也照样是主子,他却倨傲成性! 听说几年前洛景航因此事还想着将他送走,却被沈碧霞立保了下来。 青城亲自跑了一趟,向长姐说明了一切,洛宜婷闻言后,大赞青城的法子精妙:“哼,这个傅姨娘,还想妄图攀上傅家来抬高身价,只可惜大哥岂会随她摆布!” 洛宜婷又道:“不过,七弟,你这样做,大哥他……..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青城但笑不语,捡了颗松子糖吃,才道:“会不会罢休,过几日咱们就知道了。” 第87章 嫡娇 87 【春闺女儿心。】 这一日下午,燕京傅家忙做一团,唯一的嫡出小姐乘坐的马车惊了马,傅家上下仆从无一幸免,皆领了罚。 待郎中看过傅沐云的身子,确定无恙后,傅夫人才松了口气。 手中碾着佛珠的太夫人似神色抱恙,对儿媳道:“云姐儿无事就好,无事就好。”真要是出了事,她这心里头可好过不了。 傅家大爷娶的是燕京名当户对的刘家嫡女为正妻,婚后多年这才生下一女。说来傅家的香火一直不曾旺盛,傅大爷也有三房妾室,其中年纪最轻的也才二十不到,床/笫勤勉,就是肚子不见起色。 以至于傅家此等高门,至今也只有傅沐云一个女儿,那可不是千娇百宠么? 傅居廉也看开了,膝下无孙儿也就罢了,只要孙女今后嫁的好人家,或是招婿也未尝不可。 傅沐云被傅家上下保护的非常好,今日外出也是因为太夫人身子抱恙,她孝心使然,去城东普陀寺上香请愿去的。 傅夫人坐在床榻边,疼惜道:“你这孩子,哪有下午去请香的?你要去寺庙里也不知道同母亲说一声,母亲择日陪你去一趟就是。” 傅沐云哪里知道这些个道理,美眸和老夫人对视了一眼,就抿了抿唇再也没有说什么。 她也是从祖母那里请安出来后,听老嬷嬷说的。 说是普陀山的香火极好,而且很灵验,为了祖母身子安康,这便稍作准备就匆匆出门了。 傅家太夫人与洛家老太君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洛家老太君是嫡女,而这位傅家太夫人则是庶妹,二人虽为姐妹,却自幼不和睦,都已经过了快到六旬的人了,仍是相互无往来。 要不是为了自己的二女儿,傅如兰,她才不会想着和洛家结亲,她那个嫡姐就从未正眼看过她! 傅夫人因为没有生出儿子,在婆母面前一直谦恭尊敬,有些事,她心里也数,却也不敢直言。 这时,傅沐云含羞带怯的咬了咬唇,说道:“祖母,母亲,这次…….还得多谢……多谢洛家大公子相救之恩,要不是他,女儿怕是已经…….” 傅夫人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唇。 惊马一事已经闹得全城皆知,傅夫人当然知道是洛青云出手救了傅沐云,又见她桃腮泛红,美目含情,自是明白了女儿的心思。 傅沐云年有十五,正是说亲的时候,要不是傅居廉大人一直在朝中官僚的公子中物色最合适的人选,她怕早已定亲。 眼下男未婚女未嫁,今日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看到洛青云当众搂了傅沐云,虽说是情况紧急,逼不得已,但也改不了已有肌肤之亲的事实。 太夫人手中的佛珠陡然止住了,她没想到计划会这么成功,用一个孙女换一个外孙回来,还是值得的。 半个时辰后,见祖母和母亲相继离开,傅沐云由嬷嬷丫鬟伺候着起榻用了一碗燕窝,一想到今日那个画面仍旧心跳不已。 只是惊鸿一瞥,洛青云的眉目就刻在了她的心上,远山青黛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而非寡的唇,还有他健硕的臂膀……..一切如同一张网罩着她的整个心扉。她甚至此刻还能感觉到腰间的紧搂,只是几息就已经足以叫她铭记。 傅沐云趴在窗台痴痴的出神,身后嬷嬷道:“小姐,镇国公府和咱们傅府一向抵死不相往来,您…….莫要……”老嬷嬷也无从说出口。 傅沐云羞红了脸:“嬷嬷,您瞎说什么,我何曾想过洛青云了!” 老嬷嬷:“…………..”老奴也没提到洛青云啊。 * 华灯初上,仲夏夜来的有些迟,庭院里也点了驱蚊草,那东边的天际似乎没有彻底暗下去的意思,还留有晚霞的余韵,浅浅的橘黄色。 萧辕低垂着眼眸,立在花厅外,笔挺如松。 他不认错。 只有沉默不语。 青城以手抵额,无力的叹道:“要是今日长姐当真去寻你的麻烦,你又作何打算?国公府不是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主子,你明白么?” 见萧辕眉目文丝未动,青城真想对这头倔驴施以军法。 念及萧辕的忠心和能力,她再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萧辕,我这个七少爷当得有多悲屈,你应该也知道。我能活到今日也是不容易,今后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你是我的得力随从,没有你协助,我怕是走不下去。” 闻此言,萧辕终于抬眸看了青城一眼,少年脸上已经隐约露出了风华绝代的影子。 七少爷信任他。 也需要他。 萧辕突然笑了,俊朗帅气,又像是一个得了糖,高兴不已的孩子。 青城接着又道:“我现在羽翼未成,要是国公府真的容不下你,我没有那个能力保你,长姐也好,父亲也罢,你只要态度没有那么过硬,就不会有人想寻你的麻烦,你明白我的心思么?” 萧辕似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那溢出笑容的唇角也渐渐收敛:“属下明白。” 他话不多,说过的最多的无非是‘属下明白’四个字。 青城为了让他安心,便道:“我明日去向祖母要了你的母亲过来,城郊有座闲置的庄子,让你母亲去那里颐养天年吧,今后你无需顾虑任何,一心一意替我办事。漕帮那里要盯紧了,入股的文书上会以你的名义作保,苏辰此人可不可靠还是另一回事。” 萧辕醇厚磁性的嗓音轻应了声:“嗯,属下明白。” 青城再度以手扶额:“………..好,没其他事,你下去吧。”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翌日一早,青城去给老太君请安时,就将箫母的事提了一下,老太君怜惜嫡孙,别说是一个老妇了,整个小南苑的仆从要过去也没问题。 青城又准了萧辕一日的假,命他亲自送了箫母去庄子里荣养。 到了晌午,一辆青帷粗布小马车就停在了沈碧霞名下的庄子外,萧辕一跃下马后,那马车里的老妇就走了出来,刚要对他屈身,就被萧辕抬手拉住:“进去吧,这些年也是为难你了。” 那妇人相貌寻常,也是少言寡语的主儿,平时鲜少惹人注意。 妇人默了默,抱着包裹入了庄子,身后还有青城特意交代过一道跟过来伺候的两个粗使小丫头。 第88章 嫡娇 88 【借机放了洛青云的鸽子。】 沈碧霞来百墨苑时,青城正伏在长案上画图纸。 沈碧霞只看了一眼,不由得称奇,沈老爷子当年也专门请过西席,教的并非女戒,却是陶朱之道之类的东西,其中也包括机关遁术,她的课业虽已荒废多年,但看青城笔下的图纸,还是能辩出精妙之处。 青城忙收了笔。 原主不学无术,她一下子进益太多,不知道沈碧霞会不会起疑:“母亲怎么来了?儿子正在做课业呢,书院的周夫子最擅机关术,这阵子倒是学了不少。” 沈碧霞一心沉浸在‘儿子’突飞猛进的喜悦上,哪里会起疑,拉了青城走到外面花厅坐下,欣慰道:“青城啊,你能在学业上有所进益,母亲也十分高兴,但是你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东西光凭纸上谈兵是不够的,关键还在实力。” 沈碧霞凤眸一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马话锋一转,道:“别看你大哥文武双全,备受器重,你要记住,这真正掌权的人靠的还是脑子,冲锋上阵的做不了大事。” 这是变相的说洛景航也是没脑子的人么? 青城心里唏嘘,点了点头,道:“母亲,傅姨娘这阵子没有闹事吧?”不会咬人的狗才最伤人。 沈碧霞过于冒进,想比扮猪吃虎的傅氏,总是少了点宅斗的火候。青城既然穿成了她的‘儿子’自然是站在她这边,一荣共荣。 沈碧霞涂着艳红色口脂的唇勾了勾:“哼,她傅如兰想要设计害我,还没那个机会,我就等着她肚里的孩子掉下来,看她到时候怎么跟你父亲交代,你那父亲啊,一心盼着傅如兰生个女儿,那就真是他的掌上明珠了。” 洛景航和傅氏已育有两子,现在又盼着女儿,还真是恩爱逾常呢! 青城疑惑道:“母亲的意思是傅姨娘的孩子生不下来?”怎么感觉沈碧霞有什么预谋呢? 沈碧霞笑道:“就傅如兰那柴瘦如骨的身子还妄想顺利生下孩子?她也不想想这都多大年纪了!”说着,就是满目鄙夷。 情敌看情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原来只是杜撰,没有真凭实据! 青城没有再问下去,沈碧霞却没有要放走她的意思,“青城啊,趁着这几日在府上,寻了机会去见你表哥一次吧,你打小就跟他走得近,三岁那年还吵着要把他带回洛家,还扬言要换一个大哥呢,要不是你大舅母舍不下,母亲还会把他带回国公府养大。” 原来说到现在,这才是真实目的! 青城直言:“母亲是想让儿子去探探表哥的口风?” 沈碧霞愈加欣慰:“还是青城懂母亲的苦心,你那两个姐姐再过半年也快十六了,这事还没同她二人说,你表哥娶了谁,另一个心里都不会好过,都说双生子心意相通,这心仪的男子也一样,真叫我头疼。” 看来,沈碧霞已经在两个姐姐那里做了不少功课,连她们都喜欢沈南笙一事也清楚。 青城本想推辞,可一想到洛青云下午要带她去军营,想了想,还是借机放了洛青云的鸽子,带着沈碧霞满腔期望去了康庄一趟。 * 原主的记忆中,她来过康庄多次,记得里面的一草一木,曲径通幽,亭台水榭。 只是这一次再来,心境似乎不同了。 管事递了名帖过来时,沈南笙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忙命人去请。 青城由管事领着,步入厅堂时,就看见沈南笙站在厅内,有些举措。 酝酿了几息,青城先开的口:“表哥。” 表哥………. 她以前从来都不是这样唤他的。 沈南笙见青城神态从容,很快也自然了起来,虚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表弟,请坐,你………找我可是为了漕帮的事?祖父已经书信给我,将一切交代了清楚,你放心即可。” 青城脸上的笑容一晒,没有人会对另一个人平白无故的好。 她本人虽与沈南笙没有什么交集,但他既然能待原主如此之好,就是很少见了。 厅内的丫鬟分列两侧,管事退了出去,气氛陡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提出正事之前,青城问:“上回蹴鞠大赛,表哥你的伤可好些了?”先套套近乎,一会也不至于难开口。 沈南笙只当青城在关心他,亲自给二人皆倒了一杯茶,温和道:“无碍,不过是些皮外伤。”他没有提及潘岳。 青城也不会过问他和潘岳之间的仇恨,这些公子哥的年纪放在她那个时代正是冲动的时候,谁能没个年少轻狂! 话题再度僵凝,青城正要说两个姐姐的事,可一抬眼就看见沈南笙那过于热切,或者说是有些紧张的神色,她也跟着不在自在了,最终也不过浅谈了一些江南河道,以及漕帮生意的事,青城临走的时候,沈南笙送了她一盒当归,还道:“这是上回要给姑母的,她走时,我倒是给忘了,表弟且代我向姑母问安。” 沈南笙气度极佳,是那种典型的翩翩佳公子,笑的时候尤为温雅,她接过绡金礼盒,道过谢就离开了康庄。 沈南笙亲自目送她离开,马车渐行渐远,他那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去………… * 青城从康庄回来时,就见洛青云依坐花厅外的栏柱上,手持酒盏,大有买醉之态。 他平时怎么喝都与她无关。 可…….为什么偏要挑在百墨苑? 洛青云见她披着晚霞,走了过来,微醉道:“七弟回来了?不想去军营跟哥哥直说就是,我还真能绑了你去不成!?”说话间,长腿一迈,走到青城跟前,拉着她就往花厅里走:“哥哥心烦,陪我喝几杯!” 青城被他拉的走得有些急:“三哥,五哥他们都在府上,大哥何不叫几个哥哥一道喝酒,我酒品欠佳。” 洛青云不理会她,摁着她坐下:“呵…….你还有自知之明?”知道酒品不好,上回还喝! 青城不明白:“.............”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洛青云会找她喝酒? 第89章 嫡娇 89 【有客不请自来。】 洛青云兀自仰面一饮而尽,见青城未饮,抓着她的手拿着杯盏:“七弟,陪哥哥喝两杯!” 青城狐疑的看着他。 洛青云素来慎重稳妥,不像是会借酒消愁的人,他这样的人又能有什么愁呢?父亲宠信他,他自己又是集武功学识于一身,相貌也备受老天独爱,除却一个嫡子的身份,他还想贪念什么? 再者,她和他………充其量只能算是暂时化干戈为玉帛,尚还未到把酒言欢的地步。 青城被他捏的手疼,却是面色如水,淡淡道:“大哥,你醉了。”她的手放在洛青云的手上,将他的有力的手指,一只一只的掰开。 除了禁锢,却未饮酒。 洛青云任由她去了,薄凉的唇荡了荡:“呵呵…..七弟还是防备我?不信任我么?我要是想杀你,你以为你能活在现在?你这条小命太容易要了,粗心大意,自以为是,蛮横无理,胡搅难缠,换做旁的庶兄,你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他理直气壮,还风轻云淡,宛若谈论着与他和她都毫无关系的事。 青城再怎么心定,还是唇角抽了抽,要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洛青云所言非虚,他这般‘坦诚相待’,是想让她自行惭愧么? 没错,原主的秉性与他所说的如出一辙,青城不相信洛青云他是真的醉了,就口不择言,才说出这样一番掏心挖肺的言辞出来。 青城道:“大哥,你想多了。”就算他当真视她为亲弟了,她也不可能全身心信任他。 信任豺狼,那就是作死。 洛青云赖在花厅迟迟未走,青城不喝酒,他就一个人一口接一口,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愁。 今天刚抱过大美人,愁什么? 青城心里嘀咕着,道:“大哥,你要留在我这也不是不可,我这就去命人叫了三哥还有五哥他们过来,咱们兄弟几人也有好阵子没有喝过酒了。”她正好想看看洛家男嗣中,有几人是站在她这边的。反正她是不会单独陪洛青云喝酒的。 酒桌是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的另一面缩影,谈生意,谈感情,谈政事,似乎所有的事都能放在酒桌上进行,悠悠几千年,酒桌文化从未褪色,酒后三巡,也是最容易看出一个人真性情的时候。 洛青云未语,喝着酒,看着青城,摇头失笑,青城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命王嬷嬷去小厨房准备酒菜,另外让几个小丫鬟分别去各院请了洛家几位公子过来。 百墨苑今晚看来要不醉不归了。 不多时,洛青湛,洛青峰,还有洛青海,人手拎着酒壶过来时,西花厅的席面也布置的差不多了。 都是些时令的小菜,费时不多,却易下酒,这也是青城特意吩咐的,无需山珍海味,能下酒即可。 洛家男嗣颇多,除却几房的嫡出公子之外,也有庶出的男子。 青城一眼就看出哪几人没来,她都亲自命人去请了,却不捧场,这无疑就是不‘示好’的表现。 青城心里明白,那几个没来的堂哥,要不就是站在洛青云这边的,要不就是怕惹事上身,做中立派的。 无非只是喝场小酒,也如此费劲,活在名门世家当真是累。 洛青海道:“小七,咱们二哥刚奉命入宫,不然今个儿也来了。” 二哥是洛青河,是二房的长子,洛二爷殉国战死,洛青河是被洛景航一手带大的,从小教授他武功,洛家的资源也是先由他挑选,因为洛景航的关系,洛青河早年就在禁军当差,眼下是魏帝身边的随行带刀侍卫,鲜少回府,不过二嫂嫂倒是个体贴暖心的,还给青城缝制过入冬的护膝。 所以说,二哥还是偏袒她的。 青城道:“几位哥哥都坐吧,小弟这里备了薄酒小菜,今日咱们兄弟几个好好喝一场。” 洛青湛和洛青峰二话不说就坐下了,洛青海的举止要文雅的多,落座后还将特意带来的绍兴老酒打开,顿时一股子酒香扑鼻而来。 醇香浓郁。 好酒就是不一样。 兄弟三人见洛青云已有醉意,皆是心中纳罕,要知道洛青云与七弟素来不和,这阵子二人不仅时常同出同进,现在还一道喝酒了,真是怪哉。 “大哥,你不是不喝酒的么?父亲还让我们几个多跟你学着点呢。”洛青峰打趣道。 洛青云今晚是与寻常格外不一样,一掌拍在了洛青峰肩头:“只准你们几个作乐,我就不能了?再说了,今日是七弟请客,我岂能不来?” 青城闻言,吃了几颗花生米压压惊,这到底是谁不请自来,赖着不走非要喝酒的?! 面上却笑道:“难得有机会能凑在一起,要不是大哥提议,我哪里会想这么周全。” 洛青云‘呵’的一笑,弃了手中酒盏,也拿着竹箸挑着花生米吃,他好像厉害的样子,一下子能挑两三颗,青城却做不到,每次能夹住一颗就不错。 花生米是用酥油炸过的,很滑腻。 洛青云抬眼斜斜的看着青城:“要不是七弟近日贪杯,我也不会想起来叫大伙一道喝酒。” 青城:“………..大哥说笑了,我那点酒量不过是儿戏,谈不上贪杯。”他还得寸进尺了!也不知道今天是受了什么打击,满嘴胡言。 洛家几位公子迎月酌饮,喝到小酣时,洛青湛笑着问道:“大哥,听说你听日在南街英雄救美了?” 洛青峰见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救的还是傅家小姐?听闻那傅小姐生的倾国倾城,傅家管教颇严,鲜少有人见过小姐真容,以大哥看,傅小姐的容色可真如传言一样?” 美人佳丽是贵公子在酒桌上百年不厌的话题,更何况这事还有关洛青云! 以洛青云的年纪,也该娶个嫂嫂回来了。 洛青云吃着花生米,突然跟青城抢了起来,青城夹哪个,他就抢哪个。 “大哥!”被抢了几次,青城忍不住了,掷了筷子,有些愤然,她也有些醉了,“傅小姐当然是倾国之色,要不然咱们大哥也不会去救啊。” 第90章 嫡娇 90 【蚊子喝饱了大哥,就不会来咬我了。】 小醉怡情,半醉时说的话,旁人更是不会当真。 青城一语毕,洛青湛,洛青峰还有洛青河哄堂大笑。 洛青云手中杯盏定住,他看着青城,青城却已经笑得人仰马翻,她自己都搞不清这有什么可笑的。 笑,似乎会传染。 除却洛青云之外,所有人都笑了,在一旁侍立的小丫鬟也捂唇偷笑,比过节发了松子糖和铜板还要高兴。 这就怪了。 也不知道都在笑什么? 青城还保持着一丝理智,又见洛青云面色不佳,她以广袖遮面,借着喝酒时,狠狠笑了一番,这才稍作镇定。 洛青云看着她微微颤动的肩膀,攥着酒杯的手掌紧了几分。 酒后人散,洛青湛兄弟几个走出百墨苑时,脚步都有些不稳了,桌案上满目疮痍,倾倒了一半的酒壶,溅了一地的酒渍,只剩残羹冷炙的青花瓷小蝶,一切都是酒酣淋漓后的画面。 洛青云依旧没有离开。 月上柳梢,巷子里传来梆子的声音,已经三更了。 王嬷嬷端了清水过来,又让小丫鬟上前伺候大公子净面,却被洛青云一下推开:“下去,统统给我下去!” 小丫鬟吓了一跳,洛青云力气又大,险些被推到在地。 王嬷嬷忧虑道:“七少爷,这…….这可如何是好?不如让大公子房里的人过来把他抬回去?一直待在您这里也不是办法,看样子大公子像是喝多了,老奴先去煮了醒酒汤过来。” 青城摆了摆手:“都下去吧,对了,嬷嬷,你先去把小亭轩的左眉叫过来,就说他们家主子醉在了我百墨苑里,至于醒酒汤一会再送到大哥院里去。” 少倾,花厅内再无一人,独留玄月空间照。 这个时节,佛桑花已经开到了靡荼,墙角那一丛丛的嫣红在月色下倒显得清淡了。 洛青云只是环视了四周,勾了勾唇,以往从未说过的话,现在倒很想说了,“七弟,你这院子怎么修葺的跟女儿家的闺房一样?养这些个花花草草有什么用?惯会招虫。” 呵呵……. 青城心里苦笑。 洛青云可从来没跟她聊过家常,怎么?一顿酒一喝,连她院里的事也想插一手? 青城但笑不语,小碟里还剩几粒花生米,她拿着筷子去夹,洛青云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咀嚼,又道:“七弟,你这个样子可是不行的,食不露齿,那是女子所为,当初我与父亲在北疆那年,整只的烤全羊就那样挂在铁架上,用刀子割了一块肉下来,上嘴就咬,像你这样的,要是行军打仗保准被饿死。” 还真是越扯越远了…… 北疆,与她而言,还很遥远,就算真到了那日,她也不会把自己饿死! 左眉奉命来到百墨苑时,洛青云已经俯首睡着了,青城对左眉道:“你家主子就交给你了,是扛回去,还是拉回去,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她是不管了。 左眉还是头一回见大公子醉成这样,立在那里一时束手无措,他欲言又止,青城又道:“你不把他弄回去也成,就放在我院里喂蚊子,蚊子要是喝饱了血,也就不会咬我了。” “你!”左眉攥紧了拳头,要不是碍于青城的身份,怕是要揍过来了。 “走吧走吧,把人弄走吧,吵了我一个晚上了。”今晚,洛青云还真的话多,青城挥挥手,步子阑珊了入了内室。 左眉满脑子都是七少爷要将大公子喂蚊子的场景,将洛青云的胳膊往肩上一搭,抬着人就往月洞门走。 刚出月门,洛青云就站立了,悄然推开了左眉,脚步虚浮的往小径那头走去。 “大公子,您……您没醉?”左眉几步追上。 可回答他的只有洛青云满目的淡漠和霜打过一样的脸色。 * 翌日一早,洛老夫人刚礼完佛,沈碧霞已经带着一众丫鬟,各自捧着早膳从锦园鱼贯而来了。 洛老夫人深知江南沈家的富庶,沈碧霞‘隆重’的孝心有时候会偏离常道,她也能勉强接受,当初洛老将军定下这门婚事时,她也曾有过竭虑,但接触过沈碧霞之后,她发现这个儿媳虽是不善于内宅之事,但总体上还是一个心地纯善之人。 唯一缺的就是宗妇的狠厉和心计。 这些年明里暗里点拨她,看似有效果,当有时又着实看不透她。 “你每日能来我这老婆子身边坐坐,我老太婆就热闹了,整这些个作何?人老了,可没你们胃口好。” 说归说,沈碧霞的孝心,老太太还是很受用的。 沈碧霞上前扶了老太太坐在了上首,她则顺着下首的方向,坐在了锦杌上,一手搭在老太太手腕上,一边夹了糕点过来:“母亲,你尝尝这小脆卷儿,裹了蛋黄炸出来的,还新鲜着呢。” 实在盛情难却,老太太咬了一口,就示意她不要再‘喂’了。 世家中,婆媳亲近的不少,可像沈碧霞这样热乎劲的还真是少见。 洛老太太咽下后,大丫鬟锦屏忙端了参茶过来,喂了老太太喝了几口顺顺喉。 沈碧霞像有话要说,看了老太太转动手里的念珠,又给憋了回去。 堂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小南苑的丫鬟平日里管教严谨,老太太不发话,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几息后,洛老太太叹了句:“老大媳妇,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咱们娘俩儿也处了十多年了,我还能不了解你那点心思!”她要是真有心思,还能任由洛景航被傅氏哄的神魂颠倒? 沈碧霞神色赧然。 笑了笑道:“哎呀,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母亲,儿媳还真是有件事要同母亲说说。母亲,您可听说了昨日咱们府上大公子在南街救了傅家小姐一事?” 老太太虽足不出户,这点事情还是瞒不过她的。 傅家小姐是她庶妹的孙女儿,旁人以为她一定也会喜欢傅家小姐。 其实不然! 老太太闭了闭眼,慢慢卸了手上的楠木佛珠,道:“救人归救人,那是咱们洛家门风严正,断不会见死不救,旁的事一概不论!” 老太太这话已经很清楚了,就算洛青云救了傅沐云,那也只限于救人的情分上,牵扯不到任何事情上去。 沈碧霞算是勉强吃了一颗定心丸。 没有傅家的傅如兰,一辈子都会只能是个妾,死后也入不了宗室受后人祭拜。她的坟冢也永远不会和洛景航葬在一处。 第91章 嫡娇 91 (3000字) 【众公子皆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盛夏,百墨苑正是绿茵匝地时。 青城起得很早,紫藤树下是开败的花蕊,树叶子倒是绿油油的一片。 王嬷嬷走了过来,屈身道:“七少爷,您吩咐的醒酒茶,老奴已经派人送去了小亭轩给大少爷,只是老奴有一事不明,还望少爷能给个名话。” 青城从书页中抬起头来,晨光撒在她脸上,如玉一样透白,王嬷嬷只是一眼,心里不由得惊了一惊,尽管时常能见到七少爷,可还是能被这等出众的相貌给看呆片刻。 青城道:“嬷嬷是想问,我为何和大哥走的这般亲近?还是想问大哥昨个儿怎么会到我院里喝酒?” 王嬷嬷微敛眸。 主子的事,她不该多问,可洛青云和青城,这对天生不善的兄弟,突然关系‘融洽’了起来,洛家上下,疑惑的人可不知王嬷嬷一人。 王嬷嬷颔首道:“老奴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怕大公子他有旁的什么心思。像咱们国公府这样的簪缨世家,面上看起来是钟鸣鼎食,可这内里从来就没安分过,大公子又深得国公爷看重,老奴没法信任大公子是全心待您的,老太君倒是一心疼惜您,可往后的事谁能说的清呢,大公子要是娶了妻生了子,您就更难与他抗衡了。” 王嬷嬷这是把话挑明了说了。 是啊,她洛青城再怎么努力,也没法娶妻生子啊。 青城伸手摘了片绿叶下来,放在唇边吹了不知名的曲调,半晌没有说话。 曲终才道:“嬷嬷的心思,我懂。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你去长姐那里问问看,荷花宴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一个时辰后,燕京世家小姐们多数都会过来游玩,安全问题不可小觑。 另外,总有那么几位小姐是互相看不惯的,这些人的席位该如何安排,谁同谁坐在一处妥当也是个不小的工程。 王嬷嬷刚奉命出去,小厮屈身走了过来:“七少爷,冀州两位公子求见。” 他们怎么来了? 青城一时拿捏不准,问:“国公爷今日可在府上?” 小厮摇了摇头:“回少爷,国公爷已经多日夜宿军营,又恰逢五王爷班师回朝,眼下一时半会也会不来。” 五王爷?又是谁? 青城揉了揉太阳穴,一觉醒来,昨天还尚存了一点清晰的思路,今晨又开始乱了。 几息后,她道:“我知道了,你去通知大哥一声,让他与我一道接待冀州公子,另外去几个堂哥院里看看,若他们得空,也一并去前厅。” 这小厮默了默,他是陈丁手底下的人,之前也不明白怎么陈丁就效忠七少爷了,今日一看,七少爷虽是稚嫩未脱,可遇事倒也冷静从容,如今还会对几个堂哥发号施令了。 小厮应下,遂躬身退了出去。 * 洛青云敞着夏裳端坐院中的石杌上,里面是雪白色斜领中衣,同样松松垮垮的只系了一根腰带,他垂眸看着手中的一碗乌黑色,泛着浓浓药味的药汤,久久没有下口。 左眉在他身边低语了一声:“大公子,您是以为七少爷会……….”下毒? 左眉话还没有说完,洛青云犀利的眸光已经看了过来:“七弟岂会蠢到那种地步?”以往那样恨他,也没有暗中想着杀他,这番是在她院中醉酒,汤药也是她派人送过来的,没有什么东西比这碗醒酒药更安全的了。 不过,他要是想害她,倒是可以利用眼下这碗汤药做文章。 这等心思通幽,竟莫名让他苦笑了起来:“呵呵……….” 片刻,笑声止,他仰面将一碗醒酒茶一饮而尽,随意用袖口拭去了唇角的污渍,又是释然一笑。 左眉猜不透大公子的心思,大公子也从未与任何人说过心事。 门外有小厮求见,洛青云召了他进来。 那小厮将青城的话一五一十交代了清楚,洛青云这次倒是配合的很,不一会就进屋洗漱更衣,遂命左眉随行左后,一道前去了厅堂。 洛青云步入前厅时,就看见青城领着洛青湛兄弟几人在与潘家公子寒暄。 呵呵…………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了! “大哥,你来了,快坐吧,潘公子提议今日也去小洲亭凑个热闹,你可一定要去啊。”青城一双墨玉水眸直勾勾的看着洛青云。 洛青云抿唇落座,七弟长的秀美,被她这般看着,似有种危机感。 是危机么?他也说不清。 且不说潘岳和潘度此番来意,单是今日荷花宴,外男就不宜去水镜台。不过小洲亭是被一条浅沟隔开的,要想渡河,还需船只。 如此一来,外男要是仅去小洲亭赏荷,就不会与众贵女相遇。 青城面上笑若朗月,内心却是一万个不乐意。 她本来一切都计划的周密,坏就坏在潘岳和潘度突然来访,这一次寄的拜帖不是拜访国公爷,而是她这个七少爷,她不见也得见! 其实,就在昨夜,潘度与潘岳商议过,来国公府的首要目的,还是提亲的事,哪里晓得这位潘世子一踏入洛家大门,就变了主意,非要提出赏荷一事。 闻公没有前来,也无人站在长辈的高度掣肘他。 众公子边走边笑乘上一叶小舟,隔着远处的横湖,就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彩衣女子自石桥上走过。 赏荷宴开始了。 潘岳打开折扇,他已经冷落青城好些日子了,今天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那张脸凑了过来,以扇遮脸,只露出那双贼亮的眼睛,道:“洛小七,听闻你之前倾慕已久的司徒小姐今日也会赴宴?” 青城身子一倾。 一种久藏的疑心涌上心头。 潘岳在燕京也算是腹背受敌,他应该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就国公府的事也了如指掌吧? 除非………这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青城一手摁在了他那把特制的折扇上的,果然很有硬度,她眨了眨眼,俏皮的笑道:“是啊,谁心里能没个昔日伊人,可惜我洛青城没有那个红颜命,此事算是过去了,潘世子又何必再提,揭人伤疤!?” 潘岳也曾见过司徒嫣几面,司徒家小姐蛮横无教戒,平日里连个闺秀的影子也没有,相貌在他眼里也只能算是一般。 就那等姿色,洛小七是眼拙了么?会看上司徒嫣! 潘岳猛地扇了几下风。深感青城的审美和眼光也有问题。 船夫摇着红漆木桨,小叶舟沿着湖面悠悠荡荡,每隔十来丈,就有一处天然的荷花滩,这个时节,荷花开的正艳,有的谢的早的,已经结出了莲蓬,放眼望去,是满目的翠绿粉红。 青城心里计算着时辰,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说不定计划还能如期进行。 她有些焦虑的神色落入了洛青云的眼中,洛青云突然想起来七弟是晕船的。 可她一踏上小舟,就会面色发白,昏厥想吐。 今日倒没有那么严重! 洛青云正疑虑着,可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噗通’声传来。 紧接着是女子呼唤的叫声。 就连平静的湖面也荡起几层高高的涟漪,小舟跟着晃了一晃。 船夫惊呼道:“七少爷,大公子,不好了,前方有姑娘落了水。” 那湖面漂浮起的彩衣广袖,不是姑娘家,还能是谁? 众公子面面相觑,皆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小厮也不敢贸然下水,这有关小姐的声誉名节,谁要是救了水里的人,等上了岸,那就是他的死期了。 世家小姐绝对不会嫁给一个身份卑贱的小厮! 潘岳又凑了过来:“哎呀,洛小七,那好像是你的老相好啊,你不去救?”他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青城站立如故,心里却是百般称奇,这个司徒嫣是不是傻啊,她怎么会出现在小洲亭附近? 要是有会凫水的婆子丫鬟在场就好了。 “救命啊……..救…….救命啊……..”呼叫声仍旧惨烈。 不得不说,司徒嫣还挺能扑腾的,都这样了,还没沉下去。青城突然觉得这是报应不爽,上一次,司徒嫣差点害她淹死,这一次她陷害了司徒嫣。 算是扯平了吧。 青城望向洛青云:“大哥,此事该怎么办?我不会凫水,你知道的。” 不会凫水是小事,哪位公子要是现在下水救了司徒嫣,那就等于要娶她了。 这不是青城原始的设计。 潘岳着实可恨,哪天登门不好,偏偏挑在今日,坏了她的计划不说,此时此刻,还真是千钧一发,如何选择都不对! 救?怎么救? 又由谁来救? 洛青云没有说话,负手而立,站在小舟头,眯了眯眼,像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生命,就此在他眼中消散。 不痛亦不痒。 潘度这时说了一句:“司徒小姐?是司徒太常家的独女么?” 潘岳神色悠然的应了句:“就是她,司徒嫣,洛家小七爷喜欢的女子。”说的后面,他特意扬高了嗓音。 这家伙! 难道是想让她下水救人么? 她可救不了司徒嫣,也不可能娶她! 青城的目光又看向了洛青云,他是家中长兄,平时有个什么事,都是他先出头。 “大哥,再耗下去,怕是司徒小姐就不行了。” 洛青云的目光从水中噗通不止的那女子身上移开,侧目回望着青城,突然笑了:“七弟,我看你也不像有多着急啊。” 第92章 嫡娇 92 【潘岳:我打算高看你一等,你高兴么?】 湖面波光粼粼,有翠鸟从深丛飞出,在水面一闪而过,激起一层层涟漪。 洛青云有种睥睨之态看着青城,仿佛想看的更加透彻些,眸光囧而幽深:“难道不是么?”。 青城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 想与他对峙! 她怎么不急了? 洛青云再不跳下去,她都想亲手推他下水了。 司徒嫣落水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这一次,想要洛青云与她有何纠葛几乎是不可能。 “我为何要急?”她笑道。 青城没有要逼着洛青云娶了司徒嫣的意思,只是他却不能娶傅沐云。 司徒嫣最后要嫁谁与她无关,重要的是,倘若洛青云救了司徒嫣的事一传出来,傅沐云嫁给洛青云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 这法子虽是损了点,但也不可谓是最有效的。 女子名誉最易污损,可是男儿却不同,指不定洛青云经过此事,还会被世人冠上风流卓绝的美名。 青城正要开口说什么,小叶舟就是一阵晃动,紧接着有人跳下湖的响声让众公子皆是一凛。 谁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摊上司徒嫣这个人。 就连以风骨君子著称的潘度也是一直文丝未动。 青城立马转过脸,朝着那人游过去的方向望了过去,心头一紧。 怎么会是三哥? 洛青湛! 众人纷纷看向司徒嫣落水的方向,就看司徒嫣再也无力挣扎,眼看着就要沉下去时,被洛青湛从背后抱着,卖力往岸上凫水。 时令盛夏,女儿家也只穿了丝绸的夏裳,湖水浸湿后,一旦露出水面,身子就一览无余了。 洛青云命船夫将小舟往相反的方向转头,小舟上众公子非常默契的移开了视线。 这趟浑水,没有人会主动去蹚的。 待上了小洲亭,众人下了小舟,潘岳抢先一步,走到青城身侧,二人占据了仅供两人行走的小径,道:“我打算高看你一等,你高兴么?” 身后的洛青云几人不由得纷纷朝二人看了过来。 这话实在有歧义。 潘岳言下之意究竟是在说什么?有人心里如明镜,有人一知半解。 青城不回头,也知道后面几人的腹诽,而且潘岳这般大声说话,恐怕就是故意的,她道:“…………不必了,潘公子高不高看我,这其实于我而言,无关紧要,而且,我也担心潘公子你高看久了,会得颈椎病。” 潘岳哼了一声,那张脸又凑近了些,以扇遮唇,做悄悄话状,道:“别以为旁人看不出,我却不懂,你瞒不过的。” 青城这次还是懒得搭理他:“随你怎么想。”淡淡一语,再无他言。 潘岳也不再逼问,逼紧了,兔子也会咬人,更何况他也只是猜测。 * 司徒嫣无故落水被洛青湛救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老太君的小南苑。 沈碧霞,二房王氏和三房的李氏,外加洛宜婷都在厅堂商议对策。 洛宜婷知道青城的计划,只是没想到司徒嫣她会不顾席位安排,擅自在府中闲逛,又因前些日子夏雨连绵,桥面长了青苔,这才失足落水。 这本要给洛青云准备的一场鲜艳戏码,却被洛青湛给接了盘,洛宜婷自己听到消息时也是颇为震惊。 她拉着沈碧霞的手,想让她不要多话,这件事要是彻查,一定会查到七弟身上,要知道给司徒嫣的帖子一事,就是青城的意思。 洛青湛是三夫人李氏的嫡子,之前洛青湛也已经相看了几家姑娘了,却是没有一个看中的,不然以他的年纪,早就娶了妻的。 洛老太君左手的念珠嘎然而止,问道:“司徒家那丫头眼下怎么样了?”总不能让人死在了国公府! 沈碧霞神色赧然,道:“母亲,儿媳把人安顿在南厢房了,已经叫了吴郎中瞧过了,说是受了惊吓,其余倒没什么大碍,七月天的,肯定不会受凉,就是名节上…….怕是掩盖不过去了。” 二夫人这时候接了一句:“可不是嘛,今个儿来府上赏荷的都是燕京贵女,司徒嫣落水的消息一传开止都止不住。” 下人的嘴容易封住,可是那些名门小姐可就不易说服了。 更何况,还有一大把看好戏的人在场。 老太君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会,转尔抬眼看向了一直未语的三夫人李氏,叹道:“老三媳妇,这事你怎么看?” 三夫人李氏一向温吞寡言,诸事皆以洛家三爷的话为圣旨。 老太太见她犹豫不决,似早就预料,未几就道:“司徒家丫头的秉性,在座的想必都清楚的很,这丫头已经快十五了,容色尚可,司徒太常与国公爷也算有点交情,只可惜,娶妻要娶贤,这丫头就是性子差了点。”上回还害的嫡孙落了水,可不是她的错嘛! 其实,洛青湛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这些年虽在军营历练,却一直没什么进益,要是娶了司徒嫣倒是一桩好事。 而且,司徒嫣要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回了司徒家,那有损的就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名声了,国公府的公子们无恙,可国公府却难则其咎。 只不过,碍于司徒嫣上回推了青城下断桥,叫老太君好不嫉恨着,这厢,谁也不敢提出顺势而为的话出来。 厅堂内正当凝重时,小丫头撩了珠帘进来,屈身小声道:“老夫人,三公子在外头求见,还说……..还说您要是不见,他就跪着不走。” 国公府的三公子,洛青湛素来没拘没束,不到请安的日子,绝对不会主动来小南苑。 今个儿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氏听闻儿子过来,手中帕子绞的死紧,生怕洛青湛在洛老太君面前武逆,要知道三房一直不怎么冒进,要不是靠着洛景航和已故洛老将军的荫蔽,洛三爷如今的官职都保不住。 “让他进来吧。”洛老太君道。 洛青湛步入厅堂时,身上的墨绿色右衽夏裳已经干透,不过又被汗水润湿了些。 他给沈老太君请了安,一抬头,张口就道:“祖母,孙儿要娶司徒小姐!” 第93章 嫡娇 93(3000字) 【这一次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洛青云仿佛扬起了示威的唇角。他到底是不知情?还是早就胸有成竹?】 厅堂内一阵安静。 洛老太夫人手中的念珠再度转了起来,陈年的楠木珠所制,岁月的打磨下,已是油光华亮。 洛青湛来的匆忙,那袍服一侧还挂在佩玉的腰带上,可见笔直的长腿下一双黑色皂靴,沾染了湖中的污泥。 这是当真心急呢。 三夫人急的皱了眉:“湛儿!你休要胡言!” 洛老太君不喜欢的女子,娶进门也没个恩荣。而且司徒嫣和洛家长房的长子和嫡子都有过不清不楚的传闻,单是这一点就是婚缘大忌。 不过,洛青湛这一次似乎是认真的,无视三夫人警告,屈身又道:“祖母,孙儿是真的喜欢司徒嫣,今日又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还望祖母能够成全。” 洛老太君神色如常,没有太多的惊讶,问道:“湛儿,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洛青湛觉得,反正已经落水一事已成事实,他也已经挑明了心意,不如将该说的都说出来:“孙子绝无虚言,以前司徒小姐看中的人是大哥,后又听闻七弟也中意她,我本打算放弃了,谁想到会发生今天的事,既然孙儿近了司徒小姐的身子,孙子就应该负责!” 言罢,洛青湛咽了咽喉,他不确定司徒嫣会不会同意嫁给他,但只要得到了洛老太君的首肯,由国公府亲自出面提亲,司徒家就不会拒绝。 更何况,他今天在那种情况下,将她从湖水里抱上岸,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一目了然。 直至此刻,脑中那副旖旎的画面仍旧挥之不去,体内燥热。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以往司徒嫣喜欢洛青云的事闹的众人皆知,这要是洛青湛再娶她进门,年轻意盛,保不成会闹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出来。 弟媳和长兄之间,总有暧昧的事传出。 三夫人欲上前拉回洛青湛,制止他再说下去,这时候,洛青云步入厅堂,方才洛青湛的话他自然是了然于胸,逐一向几位夫人行过礼后,对洛老太君道:“祖母,三弟对司徒小姐的心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您莫要让那些无谓的流言蜚语棒打了鸳鸯。今日若非三弟,府上闹出了人命也不实在不好听,您莫要念及孙儿,孙儿承蒙皇恩浩荡,即将去禁军任职,今后回府的机会也少,多半会宿在宫内值房。”总之,他绝对不会成为洛青湛与司徒嫣之间的隙绊。 有洛青云这话,洛青湛舒了口气。 二人不约而同看向洛老太君,事情会如何发展,还要看她老人家的意思。 半晌,洛老太君方道:“罢了,旁的先不提,司徒家丫头的身子要紧,让吴郎中仔细着看诊,再名贵的药材,我国公府也出得起,另外去司徒家送了消息过去,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了,莫叫旁人挑了洛家的不是出来。” 洛青云和洛青湛纷纷恭敬的点头,先后出了小南苑。 刚步入回廊不久,洛青湛一把拉住洛青湛的胳膊肘:“大哥,你这次无论如何要帮帮我。” 洛青云薄凉的唇角扯出一丝苦笑。 其实,这次帮了他的人是七弟才对! 洛青云拍着洛青湛的肩膀,他和洛家几位公子的关系都还算融洽:“三弟是该娶妻了。” 洛青湛止了步,有口难言。 洛青云叹道:“世间的流言多了,三弟难道样样当真?以往司徒小姐怎么样,暂且不说,她若成了你的妻,那就是你的妻!” 洛青湛为人爽快,又见洛青云的确帮他说话了,而且喜欢过洛青云的女子何其司徒嫣一人? 不过,男子在这方面都很在意的,谁也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却喜欢着别人。 更别提这人还是自己的堂兄! 洛青云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不亚于直接告诉了洛青湛,他与司徒嫣毫无干系! 是以,洛青湛这才松了一口气。 * 安顿好了潘度和潘岳,青城携萧辕亲自去了一趟司徒嫣落水的地方。 这是一座废弃已久的木桥,两端芒草重生,青苔更是多见,却分明有两种足迹………还有什么不明显呢? 青城鄙夷一笑,问萧辕:“你已经看出来了吧?” 这是要考他么? 萧辕道:“这次滑痕不像是失足,倒像是有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他言无不尽。 青城淡淡一笑,那一个挑眉的神情比盛夏粉荷要艳了几分,只是一个眨眼就被漠然的神色给取代。 萧辕恰好一抬眼就捕捉到了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摁在刀柄上的拇指不由得加重了力道,看着她,等着她下面的话。 青城‘呵’了一声道:“看来不止是我们行动了,你现在就去查一查长姐院里有没有可疑之人。”不然谁会这么雷厉风行的在她之前,就把司徒嫣给推下水? 而且,司徒嫣根本不该出现在此地!就算她蛮横惯了,这到底是国公府,断没有理由四处乱走,就算她当真不服安排,下面的仆从也会提醒她,此地不宜游玩。 萧辕也似想到了什么,轻应了一声,转头就走,步伐急促。 * 青城是在招待冀州两位公子的酒馈上见到的洛青云。 潘度等了一上午也没有见到洛宜婷的影子,心中不由得失落,他思她如疾,可洛宜婷似乎自那日之后就再也没有主动出现过,对提亲一事也是从未说过什么,可见她是如何的不上心。 而潘岳被晾了一个中午,却依然耐心的没有离去,这实在不寻常。 洛青云举杯:“今日家父不在府上,这顿薄酒且由我兄弟几人款待二人公子,咳咳……..府上今日发生一事,想来二位也已经听闻,让二位见笑了。”洛青云以拳抵唇轻嗑了两声,以示尴尬,很有官腔。 到底是家蕴丰厚的簪缨世家,受不得丝毫污点。 潘岳今日出奇的没有喝酒,扒着面前的一碗江南白米,也不知因为何故,表情异常悠哉。 这等事于他而言简直不足一提,司徒嫣在洛家落水算个什么事?当初他看上了冀侯门阀的小千金,还将人掳了回来,虽没有强行干些什么,却留人家姑娘在府上宿了一夜,不是照样没有娶她! 事后,还是冀侯出面摆平的。 潘度举杯回敬:“青云兄,哪里的话,国公府百年名望,是当世少有的德礼门第,区区小事,谈不上见笑,倒是此番我兄弟二人又叨扰了。” 洛景航不在府上,他此行直接提亲是不行的,也不过是想碰过运气,看能不能见上洛宜婷一面,他很想知道她的想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潘度这般痴情,万万没有想过他所念之人是何等善于攻心。 青城也没有喝酒,随意吃了一碗米饭就算是饱了,却见潘岳接连让丫鬟盛了三碗,吃的一粒不剩。 青城:“……….”这家伙今日该不会是来‘讨饭’吃的吧?! 潘岳意识到了青城的目光,偶会抬眼与她对视,可那时,青城已经移开了视线,每次都是这样。 潘度眼底有种失落瞬间一闪而逝。 午膳过后,潘度和潘岳仍旧没有辞别的意思。 洛青云和青城总不能逐客,遂又安排二人去小洲亭对弈,参加赏荷宴的闺女们尚未离开,这个时候,也只有小洲亭最适合他二人。 尤其是那潘岳,走到哪里不都是招蜂引蝶的主儿! 青城在水榭稍坐,洛青云走了过来,“七弟,你看要不要让父亲回来一趟?”还真没见过赖着不走的人。 青城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注意,潘度决不会做出这种有损颜面的事,无疑又是潘岳出的馊主意。暗地里他们无法潜入守卫森严的国公府,洛宜婷又放长线钓大鱼,迟迟闭不出户,故而潘度也只能明着来了! 青城又微微‘呵’了一声:“长姐不过来一趟,他二人是不会走的。”如此肯定。 洛青云一个恍然,也跟着‘呵’了一声。 二人并肩而立,望着亭台下对弈的冀州公子,沉默片刻,青城突然问道:“大哥这招见招拆招果真高明。”她说的含糊不清,身后的左眉根本不知道七少爷指的是哪件事。 洛青云没有说话,站在青城身侧,她只到他的肩头,一瞥眼就能看到她长二卷的睫毛,有风吹散了她的碎发。 很是奇怪,一般男子鲜少会有这样柔软的碎发,可是七弟却有,而且还似上等的丝绸一样顺滑,他抬手将青城耳边的碎发,捋了几根在她耳后,神色却尤为平淡:“呵呵,七弟,彼此彼此。” 洛青云言罢,收回了手,迈步走开,青城却挡住了他。 她站在他面前,仰面问:“大哥,你是不是事先知道三哥心仪司徒嫣?” 这一次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洛青云仿佛扬起了示威的唇角。他到底是不知情?还是早就胸有成竹? 青城逼问:“你果然早就知道!” 洛青云默了默,抬步往亭台下走去,走出几步远后,才道:“放心,我不会让国公府的名誉受损,希望你也是。” 他这是………..警告?还是另有所指!? 第94章 嫡娇 94 (3000) 【眼下不宜再提,暂且作罢。】 洛家的祖上是跟着开国皇帝打过江山的,且不说洛家男儿皆是骁勇魁猛,女子也并非只会安居后院,绣花扑蝶。 洛宜婷是洛家嫡长女,身份高贵,自幼所受教导绝非仅仅是及笄后,嫁为他妇,相夫教子。 洛家的嫡女,那必须是高门大户的宗妇! 用燕京贵公子的话来说,那就是:洛家嫡长女就是朵带了刺的花儿,亦美亦致命。 洛宜婷不仅舞的一手好剑,对军书也颇有涉猎。 对待燕京长公子哥,那都是眼睛朝着天上的-------根本看不上! 潘度虽没有袭承世子之位,但却是冀侯之子,就算今后不会继承侯位,当不了宗妇,也可堪称良配。 而且,他还是个众女皆巴望着的夫君。 此刻,已是午后,院内的槐树上,知了乐此不彼的叫着。 女儿家的闺房里,洛宜婷修长细白的腿正跨出红木浴桶,净房里里外外五六个丫头伺候着。端的就是嫡长女的尊荣。 大小姐今日主持荷花宴,操劳辛苦,晌午过后的日头愈加的烈了,用过午膳后,正适宜沐浴更衣。 洛宜婷的性子随了洛景航,可是相貌却是像沈家人,尤其是随了沈碧霞的那双媚眼。青城与这两人的眼睛极为相似。 丫鬟小心翼翼给她穿好小衣,系上细带,就闻净房外,小丫鬟的声音:“大小姐,七少爷让奴婢给您传个话,冀州两位公子眼下就在小洲亭,问小姐,这人到底是留还是不留?” 洛宜婷一早就知道潘度又上门了,而且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见她,今个儿就干脆不走了。 “呵呵………”洛宜婷一阵娇笑,一手拨弄着湿发,一边道:“他难不成还要相看一次?” 随意又起了兴致,想去会会他。 久闻冀州五公子稳重肃严,不苟言笑,原也是个会唐突的主儿? 似乎越来越有兴趣了。 未出阁的女儿家去见外男着实不便。 不过有洛青云和青城几位洛家公子在场就不同了。 说实话倘若潘度那边丝毫没有动静,洛宜婷估计还真会急了。 到底是她相中的男子,对方一心一意念着她,才能让她心欢。 * 洛宜婷身着一袭朱砂色牡丹金玉月华纹的丝罗长衣,腰间束了浅绿色腰带,更衬得腰细如柳,却也有柔韧之感,常年舞剑的女子的身段看上去到底是不一样。 面容更是如出水芙蓉,美貌不可方物。 潘度听闻洛宜婷来了,这抬眼一望就看痴了去。 潘岳撩袍起身,对青城和洛青云道:“我听说洛家小洲亭有一处天然泉眼,泉水冬暖夏冷,呈琉璃碧色,不知今日可否能劳烦两位公子领我去见识一二?” 不知为何,青城此刻看着潘岳,总觉得他眉目带着‘奸’的!是那种老谋深算的奸。 早不看完不看,偏偏这个时候要去看什么泉眼? 摆明着是想给潘度制造机会。 偏不如他的愿! 而且,青城万不让长姐和潘度独处。 她回礼一笑,那美眸中的狡黠看在潘度眼中,也是同样的‘奸’,他面上保持着笑,等着她下面的话。 青城道:“潘世子想看泉眼还不容易,我大哥经常在小洲亭南边泉眼处习武,这厢就领你去就是了。”她转尔看向身侧的洛青云,眉眼秀丽:“大哥,就有劳你了。” 她笑了一笑。 洛青云很喜欢她此刻的样子。 温顺,雅致,一点都不像冷漠怀恨他的时候,更不像以往妄图用剪刀戳他时候的满目仇恨。 洛青云会意点头,其实这也是他所想的。 潘度要见洛宜婷还是可以的,只是单独相处?那是妄想! 洛家的男子决不会让洛家女儿受半点损伤。 哪怕这份损伤极有可能不会发生! 洛青云道:“好,为兄去去就来。”他虚手对着潘度一摆:“请吧,世子。” 兄弟二人在面对外人时,关系堪为亲密,就连洛宜婷也有些不敢置信。 潘岳神情僵凝了一个呼吸长短的时间,随即收了手中的折扇,那在半空顿了一顿,一字一字的吐词:“…….如此……也好。” 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给潘度制造机会,他本以为洛家人也希望洛宜婷嫁到冀州,这其中的利益关系,瞎子也看得出来。 可竟然洛小七不买账,还从中作梗了。 潘岳的内心正无比阴郁着,洛青云又道:“请吧。” 潘岳皮肉一笑,转身踏出了水榭,青城看着他远去的方向,感觉他的背影都是带着风的。 呵………..其实和这家伙斗志也蛮有趣的。 他总算是不动粗了。 前几次接触,可都是被他当作羊羔子对待的! 洛宜婷身后跟着六个小丫头伺候着,潘度根本近不了身,只能站在她几步远处,看得出来,举止略显踌躇。 “长姐,你怎么来了?”青城明知故问。 洛宜婷落落大方,并没有会见情郎时的羞涩,颇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她一抬眼,就看见潘度在看她,而后又移开视线,可转眼又看了过来。 洛宜婷内心笑开了花,面上从容道:“上回得潘公子一只玉埙,一直没有机会回谢,这回难得公子来府上,我就趁这机会回礼了。” 说着,丫头就端了一只黑漆托盘上来,上面摆着一只短匕首,刀柄是漏金雕花的图文,构造精致。 潘度立马从石杌上起身,先是推脱了一番:“这……实在不敢当,只要小姐喜欢在下所赠之物即可,怎能收姑娘的大礼?” 要是换做私底下,还真是不能乱收。 搞不好就会被颇有心计的人算计成私相授受了。 可此刻,青城在场,洛家奴仆在场,洛宜婷此举无疑只是‘谢礼’,仅此而已。 潘度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饶是如此,心头还是砰然一击。 确切的说,这才是他与洛宜婷的第二次见面,只见眼前佳人比上回还要妍丽动人,恨不能尽快娶之。 怎奈洛家迟迟不给准话,眼下有旁人在场,他又不能直接问洛宜婷,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 洛家小七爷明知他所想,还故意要留下来! 当真是叫潘度憋出了内伤。 洛宜婷道:“如何使不得了?莫不是潘公子看不上我这薄礼?那我也只能将公子所赠玉埙完璧归赵了。” 潘度闻言,那还了得,赶紧将匕首手下。 也不知是当真对洛宜婷用情已深,还是演技太高超。青城此刻,只能看到一个痴情男儿,哪里还有什么冀州最受百姓拥戴的五公子! 潘度收了回礼,深知眼下不宜再提婚事,只得暂且作罢。 待潘岳‘赏’了泉眼回来时,落日已经开始西沉了,这一次,就算青城出言挽留他二人用晚膳,这二人也婉言谢绝了,很快就离开了国公府。 青城送了洛宜婷回去,坐在小舟上时,她还能看到长姐微微发红的耳垂。 “……….”看来今日失魂落魄的不止潘度一人。 洛宜婷将青城留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吃了香瓜,青城就趁机将司徒嫣落水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长姐,你身边的人都可信么?”她问。 洛宜婷犯难了,“就算是我的人,也难保不被旁人收买,怎么?七弟你是怀疑上谁了?” 青城摇头:“暂时还不知道,长姐将你院里的下人名单给我拟一份,叫人交给萧辕吧,他办事能力强,真要是有情况,很快就能查出来。”而且,越快越好! 洛宜婷身边能被安插人手,那么老太君的小南苑?沈碧霞的锦园么?青城自己的院子里除了嬷嬷和萧辕之外,再无旁人,倒是没有什么值得可查的,唯一的书童黑狗是宿在下人房的,不得召唤,不会入她的视线。 洛宜婷娇好的容色露出一抹厌恶:“七弟是不是想到了傅姨娘?她自以为掌府中中馈就能上天了不成?祖母和母亲那里,她可管不着!” 青城心里有些发堵。 是啊,一个贵妾都能操持国公府庶务,洛景航那个便宜爹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今后看他怎么收场! 要不是沈碧霞身后有沈家,保定她这条小命也早就被傅氏毁去了。 见青城沉默不语,洛宜婷也是叹了声气,她们的父亲可以算的上是洛青云的好父亲,却不是个好丈夫,一心偏爱傅氏,就算傅氏容色已去,他依旧如一。 任谁也劝不动! 洛宜婷突然想起一事来,就问:“七弟,那个萧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往母亲说他多次护着你,这才留了他在府上,可这人也太过心傲了,连我都叫不动他,这种人能用么?”她忧心的看着青城。 不听使唤的下人,还能算是个够格的下人么! 十三岁的七弟,翅膀还是太稚嫩了些。 青城淡笑:“长姐放心,萧辕能信得过,你刚才不是也说他以往多次护着我么?再说,上回落水要不是他,我怕是已经………” 洛宜婷打住了青城的话:“呸呸呸!不吉利的事不准再说!” 第95章 嫡娇 95(3000) 【萧辕:让她打几下消消气,全当哄孩子了。】 青城没有再说话。 洛宜婷却是回想起了什么,难得含羞带怯的笑了一下。 她让小丫鬟给青城又切了几片香瓜,突然道:“七弟,今日的事你也看到了,这世间的女子啊,一向都是口是心非的,我承认自己喜欢潘度,可要是不趁着现在给他拿乔,今后我再想在他面前谋尊荣就没现在容易了,你懂么?” 青城大概猜到她想说什么,眼皮子跳了几下,接连吃了几口甜瓜,入口清脆香甜,味道特别好。 果然,洛宜婷郑重道:“七弟,你今后可万不要轻易相信女子,尤其是美貌的女子,像咱们娘也是,傅姨娘也是,在父亲面前,没有一个是坦诚的。” 这是要教她如何与女子自处? 青城险些被噎着了。 娶妻生子么?她可从来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 到时候也只能寻个得当的法子瞒天过海了。 青城道:“长姐的意思,我明白。”她当然知道女人都不是善类,三个女人一台戏,有女人的地方,从来都不会安宁。 * 刚入申时不久,国公府上下已经开始盏灯,丫鬟小厮站在回廊下,用长而细的杆子挑起点燃的灯笼挂上去。 司徒嫣这个时候醒了. 南厢房内,一身着华丽,头戴金簪的妇人坐在榻边拭泪,“嫣儿……娘的嫣儿啊,你可算是醒了。” 在得知司徒嫣落水后,司徒太常大人也是震惊了一下,又知爱女是被洛青湛所救,而非洛青云,或者青城,他的如意佳婿美梦顿时打消。 故而,也只有司徒夫人带着几个婆子丫头来到了国公府,本想着让婆子抱着司徒嫣上马车回府,谁料这会人却醒了。 司徒嫣带着哭腔道:“母亲,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四周陌生的环境让司徒嫣为之不安,而让她更不安的则是司徒夫人的表情。 如此悲切? 这是怎么了? 司徒夫人知道司徒嫣心系洛青云,可事情已成定局,而且就在她到国公府那会,洛老太君已经表明了要上门提亲的意思。 洛青湛这个女婿是定下来了。 不然还能怎样? 那么多名门望族的小姐都知道司徒嫣落水后被洛青湛所救,这事眼下怕是已经传开了。 司徒夫人起身,吩咐了婆子过来:“来人,先把小姐送回府,我得去见见老太君!” 司徒嫣虚弱无力,被婆子抱上了马车,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长在温室里的花儿,迟早会被人暗算。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司徒夫人才从洛老太君的小南苑离开,至于她们到底谈了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三夫人素来没有主见,要是洛老太君同意了这门亲事,她也只能点头。加之司徒嫣又是她儿子看中的,两人又有了肌肤之亲,这婚事看似十之八九是逃不了的了。 * 是夜,屋内的小油灯又一次被剪了烛芯,少倾,视野突然亮了起来。 外头传来远处的蛙叫声,此起彼伏。 萧辕轻步走进书房时,青城正看的兵书出神,她手里的这些书都是国公府的一些门客所著,算不得精湛,却也有可取之处。 一道阴影投了下来,挡住了视线,青城抬起头来,就看见萧辕已经立在靠着书案两步远的地方,笔挺如松,眸光如铸的看着她。 “…………..都查清楚了?”其实她也觉得萧辕有时候太没有奴才样了,哪有这样盯着主子看的! 也就她来自现世的灵魂,才不会跟他计较! 也不知是夜深人静的缘故,还是萧辕的嗓音本就好听,一张开口,就叫人为之一颤。 “嗯,这份花名册中的几人都会问题,不过此人却嫌疑最大,而且已经不止一次和黛品轩那位接触了。”他递了一份薄笺过来,上面洋洋洒洒几行墨字,其中‘琢月’二字画上了朱墨。 青城心头掠过一丝疑问,“是这个叫琢月的丫鬟?” “嗯。”萧辕淡淡应了声,中气很足。 青城接过薄笺,入眼的字,似狂草,却也有股子楷书的风韵,谈不上是什么字体,却是十分的大气! 她竟不知萧辕的字如此好看?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写字的?她怎么不知道? 而且………怎么好像哪里有问题?! 青城接下花名册,放在了案桌上。 萧辕屈身准备出去,青城看着他转身之际,喝道:“站住!” 她突然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了! 萧辕一回头,青城就看见他眉间的褶皱。 是不耐烦么? 他一个仆从还敢对主子不耐烦? 萧辕啊萧辕,你可不能令我失望! 青城压低了语气,可越是平淡,越是心绪波澜,她道:“萧辕,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叫琢月的丫鬟就是内鬼?” 否则,他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查明了一切!后院的事看似鸡毛蒜皮,却都是一个兜着一个的,如蜘蛛网层层交织,没有耐心和时日,查不出什么东西。 青城知道他有点手段,那些阴狠的,卑鄙的,见不得光的,亦或是伤及人命的,只要他控制得当,尚在她的掌控之内,那么她可以容忍! 但倘若她这个做主子的都不知道自己的随从整日里忙了些什么,就是她的无能了。 萧辕面不改色,那眉间的褶皱却在一瞬间加深了几分,没有反驳,直言道:“回七少爷,属下的确早就知道。” 他不卑不亢,回答的干净利落,笔挺的站在那里,等着青城下一步动作。 等了几息,未见动静,他唤了声:“七少爷?”他谁也不怕,独独怕她。 怕她像几年前那样,开始疏远他! 七少爷以往脾气倔强,要是自己违背了她的意愿,这会子应该已经哄他出去了。 又过了几息,青城却极为平淡道:“你是想等着傅氏的这颗棋子什么时候起作用?然后反将对方一军?” 就如上兵书所说,身边放着敌人的人,有时候也能达到混淆视听的作用。 青城明白萧辕的用意。 只是,他不该瞒着她! 青城的嗓音越发的清冷,不怒,也无温:“所以说,司徒嫣落水一事,已经断定是傅氏指使人所为了?而且傅氏之所以对我一开始的计划了如指掌,就是因为琢月偷听了我与长姐的谈话,然后去告的秘?” 萧辕双目如星辰一般闪着光泽,可是里头却是看不到尽头的幽深,他点了点头,没有丝毫迟疑:“嗯。” 青城看着他‘坦诚’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动作非常闲暇的从桌案上拿起了羊脂玉的镇尺,绕过桌案,几步走到萧辕面前,仰面盯着他看。 萧辕一时没能明白七少爷想干什么。 不过,七少爷一向想一出是一出,他已经习惯了。 可下一刻,萧辕却是被惊了一下。 青城道:“手伸出来!”声调拔高了好几度,明显是生气了,方才的‘温和’不过是暴雨来临之前的预兆。 她要他伸出手来,他当然不能违抗。 萧辕伸出了手,他的手掌很大,也很厚实,摊开后,可见上面深浅不一的纹路,细一看,还有几道疤痕。 ‘啪’的一声,青城高高扬起镇尺对准掌心打了下去:“萧辕!你还不说实话?!我且问你,就算那个叫琢月的丫鬟事先知道我的计划,然后跑去告诉了傅氏,傅氏自然不能让洛青云救了司徒嫣,所以这才有了司徒嫣被人推下水一事。整件事情听起来没有破绽,可是我根本没有告诉长姐,到底要将司徒嫣引到什么地方,又以什么方式和洛青云相遇,一个区区丫鬟就能轻易说动了司徒嫣往小洲亭那边走?我还真是不信呢!” 小洲亭寻常人踏足不得,这是国公府的规矩,除非有洛青云的腰牌。 萧辕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稍微一抬眼就能看到七少爷的小细腰,却没有再往上看,他不想看到她失望的脸。 她今天是真的生气了。 其实,掌心还挺疼的,不过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点疼对他而言,能算得了什么! 他本来自尊心极强,刚才却被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给打了! 青城见他默不作声,语气恢复平淡,又道:“就连三哥中意司徒嫣的事,你也知情吧?萧辕,你还真是厉害,且告诉我,你还知道哪些国公府的事情!” 这人太可怕了,把主子们的事摸的那么透,是想干什么? 他要不是自己的人,青城定会把他当作头号敌手。 这时,萧辕开口了,语气还是极为平稳,仿佛青城从未训斥过他,“回七少爷,三公子喜欢司徒嫣一事,属下并不知道。” 呵………还知道为自己辩驳! 青城嗤鼻一笑:“方才不过是试试你,你倒好,还知道冤枉!” 萧辕抬起头来,看着就在自己面前的七少爷,她是那么瘦弱,头顶直到他的肩膀,今天却是气势压人。 萧辕抿了抿唇,“嗯,属下不喜欢被七少爷冤枉。”他执念了一句。 青城却没有动容,道:“那只手伸出来。”总归还是没有消气。 做主子的,都不想被下人蒙在鼓里。 青城尤不喜欢被人欺骗! 萧辕没有说话,老实的伸出了另一只手,凑到青城面前,主动让她打,有几分讨好的意思在里头。 他在想,七少爷以往也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现在虽是少年郎了,可还是很小,让她打几下消消气,全当哄孩子了。很多年前,又不是没哄过她........ 第96章 嫡娇 96 【萧辕,倘若再有下次,你我主仆的情义也就尽了。】 镇尺打在手上的痛感,如期而至。 青城还是打了他。 算是小惩大诫了,她也知道这点惩罚对一个习武之人而言算不得什么,青城就是在提醒萧辕,她是他的主子,有知道一切的权利。 萧辕雄厚的掌心微微收拢,他虽是低垂着头,却是抬着眼眸的,看着面前的少年郎时,有些担忧。 也不知道七少爷有没有消气,小孩子家的确不好哄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同她相处。 反正,尽力护着她就是了,一直到他离开的时候。 又或者,到了那个时候,倘若他足够幸运,也可保她一世长宁。 曾今那些灰暗无望的日子,没有少爷这个人,也便就没有现在的他了。 萧辕低低道:“七少爷,您消气了?”他大有求饶的语气。 可这人身子板硬实,一张嘴更是严谨,想要听到他说出求饶的话出来,还真是难。几年前青城因为一个死去的丫头,就此冷落了他,这人也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书房内安静的落发可闻,外头的虫鸣声也淡了去,已经快到午夜了。斜开了一半的窗棂,有夜风吹了进来,烛火忽的暗了一暗。 随即又亮了。 萧辕能看到七少爷那长而密的睫毛之下,一双看似洞察无度的眼睛,晶亮如墨玉。七少爷长的好看,脸上还略带婴儿肥,偏生双眸如星辰璀璨,里面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见她盯着自己看,他再度道:“属下今后再也不会瞒着您了。”中气依旧很足,叫人看不出他的心虚。 青城此刻非常清楚萧辕的价值,加之没多久前又将他安排进了漕帮,此人的忠心程度直接决定了她今后的成败。 而且,她眼下能用的上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 能信任的人更少。 青城依旧盯着他的眼睛看,人说谎时,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可是萧辕的双眸则是迷雾一般的幽深,叫她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出来。 她淡淡道:“倘若再有下次,你我主仆的情义也就尽了。” 七少爷态度越是清淡,萧辕就越是不安。他知道只有胡搅难缠的七少爷才不会当真摒弃了他。就如年幼时候的七少爷。 她终有一天会长大的,能不能容忍他的那些事…………到时候也由不得她了。 萧辕点头应了声:“嗯,属下明白。”他转身想要走。 青城却又叫住了他:“站住!” 这人还真是不长进,主子没有让他出去,他就擅自想离开就离开? 要不是看他的确有能力,也够魄力,青城也不会留着这么一个倔驴子放在身边。 萧辕僵住,高大的肩头挡住了一半的光影,还是闭口不言,神情内敛。 青城真是拿他没办法。 这张青俊的脸如同腊月寒霜下的石雕像,葳蕤中带着几分箫肃。 “你先找几个信得过的丫鬟,暗中监视琢月,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轻举妄动,另外傅姨娘院里也该换人了,你懂我的意思吧?但是要做的不动声色!”青城道。 萧辕点头,仍旧不语。 青城叹了口气:“你可以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疼了,这就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萧辕这才起步,行至门廊时,脚步微顿,开门出去时,侧目往书房放了一眼,就见七少爷拿着镇尺在她自己手上衡量着,拍了一下,然后略带痛苦的皱了皱眉。 萧辕走出书房,轻轻合上了门,消失在夜幕中时,唇角在无人可见的地方扬起。 似是愉悦。 * 赏荷宴的第二日,国公府照着常例,在水镜台内设了酒馈,还专门请了戏班子过来热闹,洛家大房,二房,三房的妾室也有资格出席。 时令虽热,但水镜台被浅湖环绕,四周绿茵匝地,夏风一吹,颇为清凉,是避暑的好地方。 傅如兰的席位就在沈碧霞右下方,她已怀胎五月,胎象已显,身后伺候的大小丫头足有四五人,用度皆是按着正室的标准来办的。 二房,三房的妾室对其羡慕不已。 真要是能得男子如此宠爱,就算做妾也是甘心了。 青城被沈老太君叫到了她身边坐着,长房嫡子就是不一样,那就是老太君的心头肉一样对待着。 戏台子已经开唱,青城听不懂到底唱的是什么,好像有股折子戏的风味。 这时,傅氏突如其来的呕吐打断了众人的雅兴。 二夫人先是称奇:“真是怪了,这都五月了,按理说孕吐不会这般严重。” 洛家上下,不少人的目光都朝着傅氏望了过来,她这胎要是争气,指不定还真能助她坐上平妻的位置。 怎叫人不再暗中注意她? 老太君也皱了皱眉,沈碧霞却是沉默不语,风情万种的自顾自看着她的戏。 青城亲自给老太君剥了荔枝,看似随意一提:“姨娘身子骨弱,还是让吴郎中过来看看吧,真要是有个差池,可不得把父亲给急坏了。” 老太君好奇的看了青城一眼,少年郎眼中没有往日对待傅氏的仇恨,可刚才此举,已经无形中展示了傅氏的恃宠而骄。 老太君欣慰了。 她笑了笑:“七少爷发话了,你们没听见么?” 傅姨娘身后伺候的丫鬟皆是一凛,尤其是大丫头兰绣儿当即应下:“奴婢这就去请吴郎中过来。”她边走还边想,姨娘这胎果真金贵,就连老太君也看重呢。 傅如兰却是察觉到不妥,她如今的排场已经开始隐隐有越过正室的嫌疑,偏生洛景航执意要这些人伺候她,她没法拒绝。 无息欣喜的同时,她也明白,这种处境并不是什么好事。 吴郎中是国公府的大夫,寻常主要就是给几个主子瞧病,偶尔也会替得脸的丫头小厮看诊,在府上颇有威望。 不到一刻钟,兰绣儿就领了吴郎中从夹道上过来,路上还特意交代了一句:“吴先生,咱们姨娘这胎非同小可,国公爷犹为在意,您一会可不能轻慢了。” 主子得势,做丫头的也底气十足。 吴郎中虽是内心不削,面上却笑着应下:“这是自然。” 戏台子上的戏接着演着,有人在看戏,有人在看热闹。 吴郎中给傅氏把脉时,不少人都悄悄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少倾,就闻吴郎中道:“这…..姨娘这胎尚稳。” 此言一出,旁人没有什么反应,傅如兰却仿佛很惊讶。 吴郎中又道:“姨娘腹有不适,一定是吃了凉性的东西,只要忌口得当,不出几日就该无碍了。” 原来只是吃坏了肚子!却这般劳师动众,到时候国公爷回来,又不知该如何放在手心宠着了。 有人甚至怀疑傅如兰是在借机邀宠。 二房,三房的妾室们又开始纷纷艳羡,都是做妾的,待遇却是截然不同。 隔着十丈左右的距离,青城仍旧可以看见傅如兰鼻头溢出的细汗和她微微惊色的神情。 青城突然扬起了嗓门道:“你们是这么伺候姨娘的?怀胎的妇人什么该吃,什么不能吃,难道你们没人知道么?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留在姨娘院里也是威害。” 此言一出,傅如兰身后的大小丫鬟顿时惊了神。 天地良心,就连姨娘屋子里平时摆放的花儿,也是反复检查过才拿进去的,更何况是吃食! 可是吴郎中已经定诊了,谁也没的置啄。 而且,还是面对七少爷的质问! 七少爷是长房嫡子,身份何等尊贵,就连傅姨娘见了她还得屈身请安呢! 傅如兰缓缓起身,想要说什么,青城却道:“你们几个,还不快扶姨娘坐下!” 老太君是什么人?宅斗历史的幸存者,哪里会不知青城的把戏,遂配合道:“七少爷这话没错,傅姨娘院里也该换人了!” 第97章 嫡娇 97 (4000) 【都说美人皮相惑人,这男子好看到一定程度,对人的吸引力也是一样的致命。】 洛老太君这话一出,又慈祥的看向青城:“小七啊,难得你贵为家中长房嫡子,你父亲的妾室还得你来操心。” 傅姨娘的脸色白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思绪翻转。 洛老太君的意思,无疑是在肯定青城在国公府的地位。 也是了,洛景航不在家中,府上诸事的确都该让七少爷操持才是,哪有做贵妾的执掌中馈的,说出去都会污了簪缨世家的门楣。 二夫人相貌略显刻薄,但容色尚且,她对坐在一旁默默不语的三夫人李氏道:“哼!要不是国公爷一向偏袒那贵妾,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半个主子了!” 傅如兰当家,谁也看不惯! 不过,她也只能管着大房杂七杂八的小事,真要是插手到二房,三房,内院早就不太平了。 洛家三位老爷名义上虽是没有分家,用度却是分开的,除却过年小节,平日里也都是各过各的。 倒是沈碧霞的出手阔卓,和没心没肺的为人处世方式,让二夫人王氏和三夫人李氏颇为喜欢。 闲暇时,就爱拉着沈碧霞打叶子牌,人家沈家的嫡女,那出手是可想而知的大方! 可是傅如兰? 明明就是个妾,她以为自己仍旧是当年那个名动燕京的傅家女呢! 故而,洛老太君一说要将傅如兰院里的人给换了,登时有人开始动了心思。 除去傅如兰身边的人,她还怎么骄纵? 二夫人道:“母亲这话说的极是,咱们国公府可万万不会让子嗣受了半点损伤,傅姨娘这胎看相就是个男孩,黛品轩的下人伺候不当,险些酿出祸害来,这等事就该杜绝!” 李氏一向以王氏马首是瞻,遂也小声翼翼道:“是啊,眼下已快五月的胎,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就是罪过了,国公爷可受不得这样的打击。” 洛老太君嗯了一声,眸光看向了悠闲自处的沈碧霞,见她凤眼美目,神情悠哉,只顾看戏,不顾后宅,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个长媳!真不知该如何说她是好。 青城已经懂事,开始帮衬着她了,她倒好,放着大好的机会,不去整治傅姨娘,还落个清闲,兀自看戏! 傅如兰坐不住了,面色带着微微的痛苦,那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所展现的就是我见犹怜的白莲风范。 将楚楚可人演绎到了极致,别说是洛景航了,就是青城此刻看了她这模样,也觉得怜悯。 傅姨娘堪称白莲中的翘楚。 “老太君,妾身身份卑微,哪里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胎儿险些受损,是妾身的不是,妾身院里这些人都是跟着妾身好些年头了,妾身实在舍不下。” 说话间,手下悄悄用力,掐了一旁扶着她的兰绣儿。 这兰绣儿是傅如兰一手调教出来的大丫头,惯会看眼色,立马噗通跪地:“奴婢只想尽心伺候姨娘,求老太君不要驱赶了奴婢们!今后一定好好伺候姨娘,再也不会出半点岔子。” 傅如兰身后的丫头随即也纷纷跪下,以头点地,乖顺非常,声声祈求着洛老夫人。 傅如兰又道:“这些下人伺候妾身惯了,真要换了人,妾身怕是不习惯。”她面上卑微,内心却将青城恨了百遍。 青城看着她明明火冒三丈,却还温雅柔软的样子,突然冷笑了一声:“姨娘这话严重了,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有什么是能比洛家的子嗣来的重要,父亲又极看重你这一胎,你难道就为了自己日子过得习惯,置父亲的孩子与不顾?再说了,我洛家的下人都是百里挑一出来的,难不成还会让姨娘你受了委屈不成?还是说姨娘另有苦衷?” 傅如兰面白如纸,手中的帕子绞的死紧,可恨的是眼下洛景航又不在身边。 只要有这个男人在,任谁也不会与她这般置啄。 隔离她身边的心腹?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傅如兰眼看着泪珠子就落了下来,一手捂着腹部,仿佛全天下的人都在欺压她。 男席的洛青云一直眉目清冷,从未关注那些后院情仇,洛青峰却跟着着急,他心思澄澈,没有想过那么多,但也为自己的生母担心,这孩子真要是保不住,对她的身子也不好。 洛青峰想了想起身道:“祖母,七弟说的没错,姨娘院里的人是该换了,哪有五个月的身孕还能吃坏肚子的!”饶是粗心如他,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此言一出,傅如兰紧咬着唇,恨不能痛骂自己的儿子一顿。 洛家的子嗣当中,一个个都是什么样的品性,洛老太君了如指掌。 这个洛青峰虽是傅如兰亲生,好在是养在沈碧霞院里长大的,没什么坏心思,人也纯良,故而洛老太君并不排斥他。这要是当初为何执意要让沈碧霞领了洛青峰回去的缘故。 老太君笑道:“难得青峰这次也为你说话了,傅姨娘,这事就这么定了,今日下午回事处就会重新选拨人手过去,你且安心养胎,不要为这些没用的奴才伤神了。”言罢,洛老太君对小厮吩咐道:“来人!还不把这些人都给带下去,一个个好好的审问,到底是谁不长眼的,险些害了我洛家子嗣!” 洛老太君可不在意什么子嗣了,洛家三位老爷每人膝下皆是有儿有女,单是已故的洛家二爷膝下,嫡出庶出的加起来,就有四个。 真正在意傅如兰腹中孩子的人也只有洛景航这个痴男儿罢了! 傅如兰身子娇弱,这一番折腾,已经有亏虚之相,洛老太君旋即就指派了自己院里的丫鬟婆子扶着她回去了。 根本不给她任何回旋的余地。 * 吴郎中心惊的擦着额头的细汗,正要离开,半道却被萧辕叫住:“吴郎中,这次有劳了,你且随我走一趟,七少爷要见你。” 吴郎中咽了咽喉,心里七上八下,傅如兰本是国公爷的眼珠子,得宠十八年,从未失势过。 可按着今日的形式,似乎往后国公府到底谁说了算,还说不定。 青城和洛老太君说了几句,就借故先行离开了园子。 青城在百墨苑看到吴郎中时,就见他宽大的道袍下摆微微颤抖的双腿。 她给了萧辕一个眼色,萧辕从袖中取了一张银票出来:“吴郎中,这是你应得的。” 萧辕这人本就生的严肃,这般清冷的话语,更叫人为之一凛。 吴郎中哪里敢收七少爷的银子,没来由的就跪了下来:“七少爷,我…….我什么也没做,这银子实在收不得。” 青城却笑了:“吴郎中,你跪我作何?今日的事要不是郎中你出面,又怎能顺利?起来吧。” 郎中抬袖拭了拭汗,明明正是炎夏,可这背后却出了一身的凉汗,昨天夜里萧辕提剑来找他时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 吴郎中犹豫了一下,晃悠悠的起身,可是七少爷又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这般看着他……….着实叫他不安。 青城道:“姨娘的胎就拜托吴郎中了,既然只是吃坏了肚子,想来也没什么大碍吧?待四个月后,这个孩子一定能安然出生对不对?” 七少爷嗓音清越,却透着古怪。 吴郎中心头咯噔一下,就闻青城又道:“你也知道,我父亲十分看重姨娘这胎,要是真有什么差池,怕是你在洛家的日子也到头了。” 此言一出,吴郎中顿时睁大了眼睛,当即又跪下:“七少爷!这………我就实话说了吧,傅姨娘这胎…….根本就保不住!” 青城喝道:“混账!这话是能随便说的么?妄议洛家子嗣,父亲可饶不了你!” 吴郎中被这么一吓,仍旧有所犹豫,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真要是保不住傅姨娘的胎,国公爷会怎么对待他,他此刻都能想象的出。 索性豁出去,如实道:“七少爷,我说的都是属实,不过这之前我并不知情,要不是今日给姨娘把了脉,我也不知道这胎会保不住啊。”他急的捶着腿,这一次这是让傅如兰给害惨了! 青城挑眉:“哦?此话怎讲?姨娘的胎不是一直由你照顾的么?她能不能生下孩子,你却今日才知?” 吴郎中再度陷入犹豫,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傅如兰虽为妾,却是国公爷心上的人,可七少爷又极有可能是国公府将来的主子,两边谁也得罪不起。 青城有些不耐烦了,萧辕只是一个眼光就瞥见了这一幕,七少爷不高兴的样子,他一定也不喜欢,萧辕突然抬腿,一脚揣在了吴郎中的后背:“你说不说!” 青城:“……….行了,让他自己说!”这家伙还真是暴力! 不过,暴力有时候虽不能解决事情,却能有效的解决制造问题的那个人。 这厢,吴郎中再也没有隐瞒,趴在地上如实道:“我说,我说,我都说!七少爷,事情是这样的,一开始姨娘有孕那会,国公爷的确交代了我一定要好生照看姨娘的胎,名贵的补药都往黛品轩 里送了,可没过一个月,姨娘就…..就把我叫了过去,还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说是今后她的事就让我不闻不问了。” “我哪里敢收姨娘的银子,可姨娘就威胁我说,要是不收,她就在国公爷面前告状,这哪里使得,我就依了她。不过这事着实蹊跷啊,我就暗中留意了一下,没成想姨娘每次都是派人寻了外头的郎中来看诊,这事非同小可,我又担心姨娘这胎就会牵连于我,就偷偷跟着那郎中出去,后来才得知是城北薛家的薛二爷给姨娘看的诊,除了这些,旁的我是真的一概不知了。七少爷,你可得明鉴啊!” 薛家的薛二爷? 青城正寻思着,萧辕走了过去,附耳道:“薛家世代从医,薛二爷正是千草堂的掌柜。” 他付出的热气扑在耳膜,痒痒的,青城抬起头来,不想再由他这般亲近,不动声色往后靠了靠:“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记住了,今日的事不得任何人提及,至于姨娘那里,她要是找你,你便去,不过她要是跟你说了什么,你一定要过来同我汇报,或者说给萧辕听也成,明白了么!” 吴郎中连忙点头:“明白了,明白了!” * 吴郎中刚出了院子,萧辕又靠近了些,“七少爷,薛家二爷是否要捉过来?” 当她是大理寺么?说抓人就抓人? 青城从石杌上起身,萧辕跟她说话时,有意弯着腰,这无疑靠的更近,他身上的强烈的雄性气息扑鼻而来,她这具身子虽只有十三,可前世却是活到二十四岁的人了,再没有情商,也知道该避则避的道理。 况且,精明如他,保不成哪天就看出了端倪出来。 青城面色无波的喝了口凉茶:“这事暂且不能由我出面,让漕帮的人暗中下手,另外一定要查清楚姨娘这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必要时候留下人证物证!” 萧辕应了一声,眸光深幽的看着七少爷,她本来生的就白,这一热,一张笑脸粉扑扑的,就像初开的夏荷,娇嫩且清丽。 非常的好看。 都说美人皮相惑人,这男子好看到一定程度,对人的吸引力也是一样的致命。 七少爷雷厉风行,昨夜刚提出要办的事,今天就给办了,只要傅姨娘除去,她在洛家的处境就会好很多吧。 不对,还有一个洛青云! 思及此人,萧辕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他记得非常清楚,从七少爷幼时起,洛青云直接或者间接加害过她的次数,足足一二十回。 青城见他表情温怒,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阴损的东西,道:“萧辕,你也给我记住了,不要动不动就伤人!” 就单单是方才揣吴郎中的那一脚就十分严重,吴郎中起身离开时,步子阑珊,险些跌倒,恐怕没有小半月的修养都好不了。 萧辕的思绪被青城的声音拉了回来。 她不过是个小孩子,能懂什么? 这世间的事都是这样的,你不伤别人,别人就会伤你。 没有人会坐下来讲道理的! 萧辕淡淡道:“……我做不到!”他希望她也学会狠厉,如此这般,才能自保。 青城没想到萧辕会这样直接的拒绝她的要求! 这无疑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萧辕,你………”真是要气死她了。该动武时她也不会手软的,只是总得分场合的吧! 青城沉声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萧辕又轻应了声,明知她会生气,明知她这样的人,心性还不足,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将她往‘能者’的方向去引导了。 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是斗不过那些勾心斗角的人的! 七少爷这样的少年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真正长大!这今后娶了妻,该不会也被妾室牵着鼻子走吧? 第98章 嫡娇 98(4000) 【潘岳:她不喜欢自己。】 青城一侧目就看见萧辕晦深莫测的眼神。 他眉目本就生的浓郁,乍一眼就仿佛能将人吸了进去,与潘岳那双桃花轻荡的眼神决然不同。一个如腊月寒冰,叫人不敢靠近;另一个是美玉将倾,惯是招蜂引蝶的主儿。 这二者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许是这二人皆是相貌俊美,青城脑中鬼使神差的将二人一番比较,又吩咐了萧辕一句:“今日的事,你办的尚可,只求父亲不要将此事牵扯到母亲身上,另外趁着姨娘身边无人,长姐院里的琢月也能除掉了,最好能来个一石二鸟。” 她是主子,只管吩咐,具体到底怎么去做,那就是手底下的人去办了。这也正是兵书中所提到的。不然凡事劳力操心,还不得早衰。 况且,萧辕要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就不值得留在身边,信之,重之了。 萧辕面无他色,沉默如常,突如其来的一阵夏风刮起了他长袍,两侧的笔直的大长腿露了出来,那膝头上的棕灰色麻布的补丁清晰可见。 青城只是瞥了一眼,不由得皱了眉头。 萧辕是她院里的人,月银比寻常小厮高出了几倍,况且还是沈碧霞力保的人,他身边又没有女子,用不着花销银子,按理说不会短了用度。 翘脚石桌上还放着方才吴郎中没有收下银票,青城收敛了目光,语气很淡:“这银子,你拿回去,年纪也不小了,该置办的东西短缺不得。”今后讨了女人回来,也是要用银子的。 她洛青城虽是个无能之人,可决不会叫身边的人受了苦楚。 萧辕办事得力,她还想着给他物色一个好女子。 萧辕顺着青城刚才的目光往膝下一看,当即明白了七少爷的意思。 他每日丑时一过,就起榻习武,衣裳鞋袜之物自是消磨的容易,他一个七尺男儿,还真是不在意身上的穿着,却不想叫七少爷给注意到了。 萧辕薄唇微抿:“多谢七少爷,属下用不着。”他又不用卖弄色相,更不是王孙子弟,穿的好看干什么? 青城唇角猝然一勾,这家伙还真是油盐不进了,美貌的丫鬟他不要,银子也不收,真不知有什么东西能打动他?! “漕帮那里给我盯紧了,虽说总舵不在燕京,但分舵的势力也不可小觑,我需要你尽快培养出我们自己的人出来,最好是能信得过的人。另外我会寻了机会向父亲举荐你参军,荆、豫、雍三州隐有不稳之势,到时候朝中正是用人时,只要你立了军功,前途可谓一片光明。”她知道萧辕未必会愿意参军,之前就拒绝过一次,于是,青城又道:“你得了势,对我的眼下的处境才更有帮助,明白么?” 萧辕笔挺的站在那里,终于抬起了眼,幽幽的看着青城那张粉唇一字一句的说话,这一次倒是没有武逆她,干脆的应道:“属下明白!” 他不是不愿意从戎,只是一直没有遇到最为合适的机会。 他在等契机,契机对了,一切皆可事半功倍。 七少爷煞费苦心的劝他,他也只能先应下,总不能欺负了一个孩子! * 园子里,戏台子上的唱了一出又一出,故事里的悲欢离合总归是旁人的人生,听戏的人也不过是图个热闹,消磨日头。 有谁会当真? 洛老太夫人也乏了,就对众人道:“我老婆子岁数大了,这一坐久了,身子骨就不听使唤,你们正是好年华,该怎么乐还得怎么乐,也都别顾及我这老婆子体衰,除了老大媳妇之外,你们都接着看戏。” 洛老夫人这般一说,二夫人和三夫人等人也不做推脱,婆母点名了让沈碧霞伺候,她们也不好跟着去小南苑。 这厢,沈碧霞从戏文里走了出来,那雍容华贵的气派,分毫不减,头上的金珠簪随着她的起身,晃的人眼发花。 她就算一直未曾怎么言语,却人就是众人注意的对象。 沈碧霞生来就有这种独特的魅力,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妇人,她活着每一日不是为了单纯的喘口气活着,而是享受的活着,这也是沈老爷子自幼教导她的。 所有人都觉得沈碧霞美貌如仙,单是看着她这张脸,就是赏心悦目。 只可惜,独独洛景航这些年从未将她放在眼里,更别提入了心了。 沈碧霞随着洛老夫人一路沿着甬道步入了小南苑,婆媳二人私底下没有那么多祖宗规矩,时令酷暑,沈碧霞身子也乏的紧,一入门就连连打了哈欠。 洛老夫人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由丫鬟搀扶着落座后,突然喝道:“睡睡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你有本事倒是让自己的夫君也到你屋里睡去!” 屋子里的大小丫鬟骤然之间止了呼吸似的,大气也敢喘一下。 要知道,洛老夫人喜礼佛,鲜少会这般动怒。 沈碧霞也是犹为震惊,婆母一向以礼法家规待人,今个儿说的是什么浑话? 她以往虽盼着洛景航去她院里,可也从未如此露骨的说出来。 “母亲…….您莫要与儿媳置气,儿媳不过是昨个儿盯着婷姐儿绣嫁衣,熬得时辰久了些,这才瞌睡了。”沈碧霞一时摸不着头脑,又见婆母是当真怒了,那媚骨的嗓音也小了下去。 她这个样子,不经意一看还这是楚楚动人,风姿万种。 这般老天都优待的本钱,怎么就没能成功虏获洛景航的心? 洛老太君一想到傅如兰那等心机,且长子偏生就吃那一套,登时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道:“今日小七帮了你一个大忙,你可明白她的苦心?傅如兰身边只要没有得信的人,她就翻不起大浪出来,你啊你,哪一点比不上她,怎么就能让她在景航面前得宠了这么些年!?” 沈碧霞后知后觉,终于明白了老太君的意思。 可今日的事,她也不是没有考量,亲自给老太君端了被野菊泡开的凉茶,解释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国公爷的性子,只要我今日在那种场合说了一句话,他回府后又会将所有的过错往我头上扣,我这不是防患于未然么?再说了………..”她好像没那么在意洛景航了。 沈老太君一听这话还有几分道理,倘若是沈碧霞开口调开傅如兰身边的人,洛景航还真会较真到底。可要是她和青城出面,结果会大不一样。 “你能想的这么周细,倒是有心了。傅如兰这胎能不能生下来,就看她有没有那个福分了!”老太君终究不喜傅如兰。怎奈拗不过长子,洛景航因为要纳妾一事,还曾扬言要是老太君不同意,他就主动请缨,常年镇守边疆,永世不回! * 晌午过后,管事就领着新挑选出来的下人去了黛品轩。 这些人名义上是回事处的调教出来的新人,可傅如兰心里十分清楚,这些下人到底会听命于谁。 不管是洛老夫人的人,还是洛青城的人,于她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不行,她一定要想法子摆脱这个困境。 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到她傅如兰的事。 丫鬟婆子一一见礼之后,就开始各司其职,没有人会去多话。 傅如兰心急如焚,偏生这胎怀的极为不稳,当初为了这个孩子能早些到来,又吃了不该吃的药,她根本没法亲自去找洛景航,怕是还没走到军营,这孩子就保不住了。 “来人,我身子不适,去前院问问国公爷何时能回府?”傅如兰面色痛苦道。 有婆子绷着脸上前,屈身道:“姨娘,国公爷的事,奴才们过问不得,老夫人交代过,让您这阵子莫要操心国公爷了,您怀着身孕,自然会有旁人伺候国公爷。” 府上得脸的大丫鬟,想给洛景航当通房的比比皆是。 “你!”傅如兰咬牙切齿。 洛景航除了行军打仗之外,从来没有超过半个月没来她院里的。 这男女之间的事,一旦生疏了,又能存下多少感情? 傅如兰内心深处无比清楚,她必须牢牢抓住洛景航的心,这个男人才是她能依靠的根本。 老太君…………也不过是半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了,且看你们能嚣张到几何?! 傅如兰很快恢复镇定,非常安静且耐心的等着洛景航,她这个人论姿色比不过沈碧霞,不过有的就是耐心! * 望江楼的小阁,有一风度卓然的佳公子依窗而立,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额前几缕放荡的墨发随风而扬,神情极为失魂。 自从确定自己是断袖之后,潘度鲜少会同南山书院的学子一道吟诗采香了。 他神情阴郁的看着路上的女子,或是细腰,或是丰/乳,一个个从他眼前走过,竟然当真是……毫无所感。 难怪了,冀州信阳府那么多的美姬,他也只是一开始兴起,一两次之后,就索然无味的将人束之高阁。除了丰衣足食,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只是每一次回府,都会购置胭脂珠宝,哄美人开心,这些美妇也是愚钝,以为世子爷有多怜惜她们,就算不会夜宿让她们伺候床榻,却仍然记得对她们好。 就连当年掳回府的冀州第一美人,当地布氏门阀的千金,布葵,大美人可是一天一夜都在自己眼皮地底下,那娇羞欲泣眼神真叫人一阵苏骨,可饶是那般,他就是没那个兴致一尝其中乐趣。 原来…………不是美人不够美,是他自己的本性出了问题。 对洛青城,他一开始尽量避让,可后来才发现根本避让不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如同万蚁啃噬,后来他想开了,那日就煽动五哥一道去了国公府,他试图放下身段面子,去跟她熟络,可这洛小七看似热情款待宾客,那眸底的神色却是清冷无比的。 她不喜欢自己。 潘度心知肚明。 潘度推了门扇进来,相比而言,他的心情无比愉悦,毕竟心上人昨个儿才回赠了他一把匕首。 自国公府回来之后,可谓珍惜无比,就连睡觉时,也是将匕首揣在怀里的。 潘岳看不起的冷哼了一声,瞧着二郎腿,眯着眼盯着街上的女子看。恨不能看出一丝半点的悸动出来,哪怕能让他‘下面’有一点点的反应,他便会纳了那女子为妾,给许她一世荣华。 潘度到了杯凉茶喝:“今日外头可当真是热,还是国公府的小洲亭适宜避暑。”他叹了句国公府的富庶,又道:“五王爷箫苏明日就该入京了,你我到时候再寻了机会去拜访他。宫宴的帖子已经送过来了,三日后你可随我一道入宫?” 潘岳不喜那等场合,更不喜魏帝。 要不是那个皇帝老儿,他早就在冀州逍遥快活,岂会被一个洛小七给束缚了心扉?! 潘岳未语,潘度又道:“你那好同窗估计也会去,你昨个夜里还叫了人家名字,三日后不想碰见她?”潘度打趣道。 至于,潘岳为何会梦呓中唤青城的名字,潘度也没有太在意,这阵子潘岳嘴里都是诋毁青城的不是,想来就算在梦里也是将洛家小七爷给数落了。 潘岳这人一旦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在冀州时,就因为吃了一碗不可胃口的滚肉面,就将人家店面给砸了。 潘度很为青城捏了把汗,倘若她不是洛家七少爷,下场怕是会很惨。 此刻,潘度的内心漏跳了几拍。 他唤了………洛小七的名字? 潘岳的脸色突然拉了下来:“她去不去与我何干?罢了,正好也不想看到她,她既然要赴宴,我便不去了!” 第99章 嫡娇 99 【萧辕点了点头,青俊的脸有一半隐在月影下,甚有委屈之意。】 潘岳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口是心非了一番,又见五哥神色毫无波动,也不知因何重重呼了口气。 从今日开始,每晚就寝也要注意了,这等梦呓之语,万不能再叫旁人听到。 白日里,他的行径尚且能控制,可是梦境………..他自诩有滔天之能,却也没法掌控自己的梦。 潘岳烦躁的挠了挠头,心里恼怒的骂‘娘’。 想起昨夜那个梦境,潘岳突然热了起来,那久违的,已经太久没有经历的悸动火烧火燎的,如欲要喷发的火山,一点一点灼人心扉, 他遂跳下窗台,径直走到桌案边,连喝几杯凉茶下肚,唯恐五哥察觉异样,啧了一句:“竟不知燕京酷暑这般难熬,这凉茶倒是极好的。” 说着,又饮了两杯,过了半晌那下边才稍微舒坦些。 潘度查看着礼单子,根本无心理会素来行迹古怪的七弟,“你我临行之前,父侯反复交代过,五王爷此人深不可测,叫你我二人断不可轻待,先帝的几条血脉中,也唯他尚未被魏帝猜忌,况且此人军功盖主,又擅兵法布阵,实在不能小觑。这些都是见面礼,七弟,你且看看,还有没有要添加的?” 冀州百姓安宁,治理有条,在九州当中,算是富庶的。 从来不缺银子,拿出手的礼物,皆是难以得见的上品。 潘岳接过红纸礼单,一目十行,他对这些琐事没太大的兴趣,在他眼中,这些事本应由闻公或是管事操办,今日却格外耐着性子,非常认真一条一条的提出了意见。就连原本定下的青绿古铜鼎紫檀木香案也改成了红木的,甚至细致到青花白地瓷梅瓶的挑选上,如何择色一事。 潘度颇为震惊的看着他:“七弟,你………你也不用因为洛家小七爷要去拜访五王爷,就这般警惕。洛家归洛家,冀州是冀州,五王爷是个聪明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改变他立场和政见。” 潘度又是连连摇头:“洛家小七爷可是我今后的小舅子,你小子给我兜着点,别动不动就寻她的短,惹她不悦。倘若明日去见五王爷的路上碰见了,也万不可起了争执,洛家送什么礼,咱们也相应的出什么礼,冒进不可取。” 潘岳神色微敛,拿着红笺的手紧了几分。 原来洛小七也要去见箫苏。 潘度不削一顾的哼了一声,手中折扇往四方矮几上一掷,俊美邪治的容貌浸在一片光影交错中,他撩袍落座,斜斜的依靠在身上的绒毯上,两条长腿随意分开,姿态慵懒且放荡,他眸光眯了眯,良久才道:“不惹………..” * 入夜,满园的虫鸣声渐渐消散。 萧辕提着一盏高丽纸糊成的灯笼,放慢了脚步,沉默着仔细的为身侧的七少爷照亮了甬道上的路。 已经开始起露,衣摆上很快就浸湿了。 萧辕不太习惯和青城同行,她的步子太小,他根本就不习惯,但也不能催她。这些天每夜皆安寝的很晚,七少爷再这样熬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长个头? 萧辕抿着唇,眼角的余光瞥了青城一眼,百墨苑中从不缺好东西,名贵的食材和补药如小山一样的堆在库里,小厨房也是沈碧霞特意吩咐过的,怎奈七少爷一点也没有‘雄/壮’起来的倾向。 青城一抬眼就看见萧辕在看她,但他一转眼就离开了视线,迅速,且漠然。眸色依旧冷淡,仿佛从未留意过她。 青城不知道他看什么,可内心却起了一层警惕。 萧辕的察觉力非同旁人,在他面前断是不能漏出半点蛛丝马迹,故而加大了步子往前走。 甬道是青石铺成的,眼下洛了露珠子在上面,难免会滑,萧辕以为七少爷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甘于被人在背后‘看低’了,就特意在他面前表现,顿时有些无措。 七少爷也是有自尊的。 萧辕一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七少爷,路滑,您慢些。” 手腕外面是绫罗广袖,薄薄的一层,可以探到里面的脉搏。 这………….. 萧辕似被什么一惊,侧头直直的盯着青城的脸看。 青城哪里会容他这般,手腕一甩,用力挣脱:“本少爷自己会走!” 七少爷的脸色明显变了。 萧辕不会逼她,也没那个资格逼她,她要自己走,那他便跟在后面护着。 大不了,待她摔倒时,及时从后面拉住。 他心里很清楚,‘对付’七少爷,绝对不能来硬的。 片刻后,就看见马房的粗实婆子立在回廊下,翘首以盼,瞧见了七少爷,立马迎了上来,笑的咧出一嘴的大黄牙:“七少爷,人都关在里头呢,老太君那里还没派人来问过,大夫人的意思是全由您做主。” 婆子屈身开了马房的门,虚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青城却没有急着进去,这种弄地方又脏又乱,进去了无疑等于是喂蚊子,尤其是像她这样细皮嫩肉的,她可不想成为蚊虫的美餐。 其实,从一开始,萧辕就提议过让她不要亲自过来,他问过话后,自然会去传达,可七少爷执意,他只能跟了过来。 青城从袖中取了一小瓷瓶驱蚊的香露,在身上扑洒了一些,旋即又递给萧辕:“蚊虫多,你也用些吧。” 这香露非常好闻,有种五月玉簪的清幽,反正很适合七少爷。 萧辕皱了眉,他一个大男人,岂能用这等玩意! “属下不用。”萧辕闷声道。 青城知道他顾及什么,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倒了些花露在手上,直接在他身上洒了些:“我可不想看到自己手底下的人叮的满头是包,明日还要去拜见五王爷,本少爷可丢不起这个脸!” 她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话,让萧辕无所适从,再说………….反正洒已经都洒了。 鼻端瞬间弥漫着叫人无法镇定的香味,萧辕神色幽重,紧抿着唇跟着青城步入了马房。 门外守着的婆子心里不由得纳罕,这个箫护卫,也只有七少爷能降的住。 婆子有个嫡亲的侄女儿,年方二八,因为相貌清秀,又在管事那里使了一些银子,就留在了老太太屋里伺候着,她那侄女一心念着箫辕,暗地里也不知道偷偷塞过多少丝帕香巾过去,女儿家都盼红了眼,这萧辕就跟铁打的心似的,别说是应承了,就连正眼都没看过那丫头一眼。 婆子暗自嘀咕了一声:这等冷僻性子,还不如那些长相普通的小厮!回头一定劝劝侄女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兰绣人等人就被关押在了马房。 这也是洛老太君的意思,既然是惩戒,那就该有点惩戒的态度。 此举无疑是在向国公府的下人宣告,傅姨娘再怎么得宠,终究只是个妾,她就连自己院里的也保不住的! 萧辕随着青城步入马房,身上的香味隐隐盖过闷/骚味,似乎防蚊的效果也还尚可,只是他活了近二十载,身上还从未有过香味………… “七少爷!七少爷,奴婢们真的是冤枉的,打死奴婢们也不敢马虎了姨娘的吃食,您可要明查啊。” 以兰绣儿为主,黛品轩的几个大小丫鬟满头大汗,本是娇好的白皙脸庞上已经起了好些红疙瘩,想来马房的毒蚊今晚算是一饱口福了。 青城站在木栏外头,冷冷的看着被关押的众丫鬟。 呵呵………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倒都是挺难装的,明明知道她根本就不在意傅如兰的胎。 青城默了默,这具身子的原主三番四次险些遇害,多少也有这些人的参与吧? 她突然轻笑道:“吴郎中已经断定了姨娘的胎受了损伤,你们几个是逃不过的,正好马房几个年纪大的鳏夫也急着讨婆子,我看你们花容月貌,正是合适,虽说这鳏夫老了些,到底是曾今娶过妻的,准会疼人,你们说呢?” 众丫鬟从哭泣中顿时一惊。 马房里的几个鳏夫在国公府是出了名的丑陋粗鄙不堪,也正因为长相欠佳,且品性恶劣,这才只能在马房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做活,这些人家中婆子都是活活给逼死了,至于到底是怎么死的,那还用想么? 一阵震惊之后,就是哭天喊地的悲切,兰绣儿连连磕头,她可是妄想着攀上洛青云这棵高枝的,做梦都盼着飞上枝头当半个凤凰。 让她嫁给鳏夫,还不如让将她发卖了算了。 “七少爷,奴婢……奴婢当真什么也不知道啊,求求您了七少爷,您只要肯放过奴婢,奴婢………..奴婢干什么都成?” 她的手从木栏伸出,想去够青城的衣摆。 七少爷的身姿自然没法和洛青云的雄壮相提并论,可倘若能得七少爷垂怜,总好比过伺候鳏夫床榻。 青城可没明白这层意思,更不知道自己被兰绣儿给‘惦记’上了。 但萧辕一个眼神就知道兰绣儿在想什么,一股子厌恶涌上心头,那硕大的黑色皂靴不分轻重的就踢了过去,将兰绣儿的手臂踹了回去。 “大胆!七少爷也是你这等卑贱之人能碰的!”萧辕的火气超越了青城的想象。 兰绣儿被踢的人仰马翻,护着手腕,羞不能言,不过却被疼痛给遮盖了那点羞涩。 这厢,青城也明白了过来兰绣儿的意图,她挠了挠白皙的耳垂,也不想多说,只道:“本少爷念及你们几个在洛家多年,上头也有父母姊妹在府上当差,也不会轻易让鳏夫讨了你们去。不过,姨娘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你们一个个给我老实的交代了清楚,倘若明早之前,还没有结果,外面倒是有死了婆子多年的鳏夫等着,也省的管家费力去为他们讨女人了!” 兰绣儿哭花了妆容,她是个一等丫头,又生的好看,本就是一心想着当姨娘的,怎么会愿意嫁给鳏夫。 青城没有多留,没一会就出了马房,对守门的婆子道:“都给我看紧了,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人出去!”她手里有洛老太君的牙牌。 那麻脸婆子一看,就喏喏的应下,分毫不敢违抗。 七少爷有老太君的指令,就连国公爷也会忌惮几分。 从马房出来,行至小径,两侧花丛阴森,似有暗香浮动。 萧辕一手提着灯笼,有几次抬臂闻了闻自己,青城觉得他这个动作极为古怪,就问:“回去洗了澡就是,你一个大男人,还在意这么点味道?”更何况还是玉簪花露调制出来的驱蚊水! 萧辕那看似薄凉的唇又是抿了抿:“七少爷,下次休要在属下身上洒那些东西了。” 这家伙……宁可喂蚊子,也要这样执拗? 青城转移了话题:“………明日换身衣裳,跟我去见一个人。对了傅姨娘身边那个老嬷嬷怎么没被关押?” 此刻,萧辕猛然抬起头来:“昨日吴郎中之事被她撞见了,我.......处理了她。” 青城:“....人死了?她可是知道傅姨娘不少秘密,几年前祖母安排在父亲房里的那两个通房的死也是她脱不了干系,你有没有问出什么话出来?” 萧辕摇了摇头:“昨夜光线太暗,下手的时候误了分寸,已经死透了,七少爷放心,不会有人察觉,属下已经安排妥当,旁人只会以为那婆子回去探亲了。”他青俊的脸有一半隐在月影下,甚有阴狠之意,却也有点委屈。 明明是七月天,青城却打了个寒颤,半晌才道:“行了,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这是本性难改啊! 第100章 嫡娇 100 【青城:萧辕你给我记住了,本少爷不缺钱!】 萧辕的屋子就在百墨苑的后罩房,身为七少爷的贴身随从,他有自己独立的住所。 头顶是满目的苍穹,月影打下一地的斑驳。 萧辕低垂着眼眸,送了青城入院,又听了她几句吩咐,就阴沉着回到了屋子。 屋子里很快点燃了一盏小油灯,他一眼扫过沙漏,竟然还有两个多时辰就该天明了。 萧辕打了凉水洗了澡,那换下的衣物上还有玉簪花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躺在铺子竹席的榻上,脸就火烧火燎的热了起来。 直至破晓的金光照亮了百墨苑的飞檐斗拱,他仍旧是阖眸假寐的,一夜未眠。 本来想着先练功半个时辰再去七少爷那里,谁料她今晨也起得早,已经派了枝芯来叫他过去了。 枝芯今日穿了一件草绿色柿蒂纹刻丝夏裳,分心髻上插了一只粉红色小绢花,碎步如莲,一踏足后罩房的门洞就开始惴惴不安,又见萧辕中衣博带,更是羞燥无以复加。 七少爷会帮着她出面,让萧辕娶了她的吧? 枝芯一边想着,一边站在回廊下咬唇沉思。 待萧辕换了衣袍出来时,发现她仍旧没有离开,眉头不由得一皱,却没有其他什么表情。 他今日要随七少爷外出拜访贵人,自是没有马虎,穿了一身玄色锦袍,腰束黑带,身上虽无任何佩玉装饰,却叫人瞧出卓群的气质出来。 枝芯晃了晃眼,还以为是见了哪家贵公子呢,这等贵气,可不会寻常下人身上能有的。 萧辕阴沉着脸,迈下回廊,枝芯回过味来,忙是小跑着跟上:“箫大哥,今日少爷要带你出府么?你这身衣服怎么从没见你穿过?穿在你身上可真是好看,竟不输大公子的绫罗绸缎。” 萧辕没有搭理枝芯的这份花痴。 他身上这衣服的确价值不菲,是沈碧霞犒劳他上回在断桥救了青城有功,赏赐他的。 不过,也只是身外物。 他从不在意这些! 枝芯笑靥如花的跑在萧辕后面,恨不能上前挽住他,她是从沈家过来的丫头,性子远没有燕京高门内的下人来的谨小慎微。 她身上有股子浓郁的花香。 萧辕眉头拧的更深,沉声走开,他的腿又长,几步下来,就将枝芯给甩了老远。 枝芯在后面唤道:“箫大哥,你倒是等等我啊,我也去少爷那里呢!”她一路跑的气喘。萧辕一直未曾理过她。 听到旁的护卫议论过枝芯的容色,他却从未觉得好看,反而是很吵。 这个女子,实在吵得很。 待二人到了小花厅,青城正在用早膳,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萧辕和枝芯同时出现,挑了挑眉,道:“萧辕,坐下一道吃吧,小厨房特意熬了两个时辰的清粥,还洒了荷花叶,配着鸡肉丝最是好吃。” 来到这个世界,最欣慰的莫过于美食的安慰。 枝芯闻言,忙不迭去备了一副碗箸,七少爷如此器重箫大哥,她心里也跟着高兴。 萧辕低垂着眼眸坐下,七少爷幼时不喜吃饭,他也曾陪着一道用饭的。只是每一次他都没法吃饱。 在她面前,总归还是顾忌的。 七少爷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有多难‘养’大! 外面有婆子求见,枝芯见她是马房的麻婆子,面上有顾虑,不准她踏足园子。 青城却道:“让她进来吧”。 麻婆亦步亦趋的靠近后,毕恭毕敬的递了一张薄笺过来,面上笑的恭维:“七少爷,那几个贱婢都认了,您瞧瞧可还有需要加的地方?” 青城慢悠悠用瓷勺吃着清粥,片刻未反应,萧辕这才抬手去接了麻婆手里的薄笺,抬眼过了一遍,就道:“七少爷,如此怕是不足。” 当然不足了,傅如兰受宠多年,堪称洛景航心尖上的人,宠她宠习惯了,自是不会轻易动摇。 青城嗯了一声,示意萧辕收好证据,又麻婆吩咐道:“行了,你下去吧,平日里看管好那几人即可,没有旁的吩咐,不得来我院里!” 不是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下人,有些道理还真是不懂。 她的百墨苑其实麻婆这等下人能随随便便就进来的?这婆子也是想在青城面前讨个好。 麻婆战战兢兢,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萧辕在她开口之前,抛了块银子过去:“还不快下去!” 那婆子一愣,久闻七少爷出手阔绰,以为这是七少爷的意思,遂捡了落在地上的银子,屈了屈身,飞快的扭着肥硕的腰肢跑了出去。 萧辕已经喝了一碗粥,枝芯见状,连忙又去盛了一碗。 青城突然笑了。 萧辕古怪的看着她,面色比来时还要阴郁,他以为七少爷还要给他保媒。 他这样的人,脑袋是拴在腰上的,他从想过娶妻。 少顷,青城止了笑,调侃道:“看不出来啊,你身上还有银子?我以为你穷到没裤子穿了,我洛青城的人可万不能穷酸到那种地步,你今后出去代表的是本少爷的颜面,萧辕你给我记住了,少爷我不缺钱。”那些打了补丁的衣裤,该扔的就扔了吧。 落水醒来之后,七少爷难得纨绔一回,却是对着…………..他…..纨绔! 好一个本少爷不缺银子! 萧辕手中的竹筷顿住了,他常年习武,腰身精瘦,只是腰带上空空如也,除了一把刀柄,再无其他。 有种草原的粗矿之美。可偏生脸却长的青俊,难道那么多小丫鬟惦记着他。 这厢沉默不语的愣在那里,如同水墨画中的雕塑。 片刻,萧辕接着吃饭,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 一炷香后,国公府的马车自角门驶出,萧辕被青城叫上了马车,外面令配了车夫。 青城道:“五王爷前日就在皇城外的驿站安营扎寨了,你可知他为何今日才入京?” 萧辕端坐在车厢内的另一端,神态肃重,从早膳到现在,一直没启口。 他似若有所思,方道:“成亲王镇守剑门关多年,麾下多是猛将奇人,此番奉旨回京,顶多也只带了百来人,成亲王虽无异心,可今上未必会这么想,之所以拖延了时日,恐是试探。” 青城听着他说完,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五王爷箫苏的封号就是成亲王,可是旁人却只唤他五王爷,他常年在剑门关,鲜少有人知道这个封号。 可萧辕似乎对他很了解。 第101章 嫡娇 101 【她的确很美,只可惜坠入了风尘,命由天定,半点也不由人。】 青城敛了眸光。 她已经告诫过萧辕一次,倘若再有知情不报,这份主仆情义也就尽了。 而且,他知道这么多有关她的事,真到了那一日,她不会留下他。 对他这样的人而言,有些话多说无益。 他若有心隐瞒,你怎么逼问,他都不会说出来。 萧辕清了清嗓子:“七少爷,成亲王会先入宫面圣,我们是不是去早了?”以往少爷也只对走马喂鹰的事积极,他根本不知青城要见箫苏的目的是什么。 青城面色如常,按下心中猜忌,半撩开窗帘看着马车驶出的胡同,“恐怕要去成亲王府的不止是我们。” 青城思绪万千,一来是国公府内院的事,二来是书院的事。 她这些日子留在国公府,傅如兰总会寻了借口来给看她,傅姨娘可曾有过这等‘好心’。 青城此刻更加确信傅如兰的用意,她是想拿那个本就生不下来的孩子毁了自己吧! 现在有洛老太君的人看紧了傅如兰,看她还能使出什么把戏? “听闻成亲王素来最爱音律,我是个五音不全的人,但也知道南城有家琴行,里面有个叫夜寻的玉器师傅,打造出来的玉箫可谓一绝。”青城说话时,目光是看向外面的。 在萧辕脸上,什么也瞧不出来,她真怕就连这个人也不敢信任了。 萧辕道:“七少爷是早有准备?”不然今日怎会来得及取箫? 她竟然早就为今日备下了特殊的见面礼,难怪是空着手出来的。 萧辕想来也是,成亲王军功过人,且又是魏帝最为器重的武将,他时隔十八年回京,京中多少高门贵户都是排着队的去献礼吧。 而且,成亲王尚未娶妻,这更是叫有些家中有女儿的世家蠢蠢欲动。 倒是七少爷的这份见面礼出类拔萃。 青城没有再说话,总觉得这番见了成亲王,很多事都会在隐隐之中发生质的改变。 * 在南城取过玉箫之后,马车就径直去了悦香楼。 马车还未彻底停下,萧辕听到外面的香客美姬的浪言狂语,皱眉看向了他的七少爷:“…….七少爷,这等地方,你来不得。” 青城白了他一眼。 怎么来不得? 这具身子的原主以往可是这里的常客! 青城撩了马车帘子跳下马车,萧辕无奈,只能跟上。 风尘之地就像是坠落在人间的地狱,有人万劫不复,有人买醉寻欢,都是自我麻醉,逃避世事。 青城步入悦香楼,旋即就有浓妆艳抹的女子迎了上来,手中香帕浮动,唱悠悠,嗲声道:“哎呀,这位小爷生的真是好看,要不要姐姐陪你喝一杯?” 那女子尚未靠近,就有一股掌风袭了过去,一息内被逼的退了几步。 “这…….老娘我这是喝多了?”女子没有醒神,护着酒案就看见那玉一样的少年款步上了小阁。她身后跟着一个风度翩翩却也煞气十足的男子:“这位小爷在哪里见过?” 青城边走,边低声笑道:“你真是一点也不知怜香惜玉。” 萧辕沉默着跟在她后面。 七少爷说的好像她自己就很怜香惜玉似的! 上了雅间,立马有小厮进来招呼,这人看似眼熟,萧辕疑虑一二,当即认出是乔装打扮的陈丁。 七少爷又是想了哪一出?萧辕越发看不懂她了。 陈丁上前,先是鞠了礼:“七少爷,您稍等,小的这就去把人叫过来。”他转身欲走。 青城叫住了他:“姑娘同意了?”华凝姑娘,风华绝代,一言一行,媚骨三分,全燕京的八成的男儿做梦都巴望着能得一春/宵。 换在现世,那就是交际名媛了。 青城目前很需要这样的一个人。 要知道,最利于打听消息的地方,就是青/楼,尤其是燕京最大的青/楼,来这里光顾的香客三教九流,达官贵族,文人雅士,应有尽有。 青城要想在这个世界立足,首先要有足够的信息来源。 而点名要华凝的香客,必定非富即贵,口中道出的秘密可想而知! 青城承认这种途径有些不入流,可又有谁规定不能走捷径的? 谁不都是拼爹,拼银子,拼手段! 只要能最后站在最高处,没有人在意你到底是踩着金子上来的,还是踩着垃圾! 陈丁道:“七少爷您放心,姑娘看了您的信,思量了几晚就同意了,还说听了七少爷一言,觉得这辈子才有了指望。” 青城点了点头,让他去把华凝带过来。 雅间旋即安静了下来,外面的淫/声/艳/语,仿佛隔在了另个世界,朦胧且遥远。 青城端坐在木质地板的绒毯上,抬手倒了酒喝,神情悠哉。 此时此刻,萧辕已经明白了七少爷此行的目的,面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是赞同。 他突然好奇使然,问道:“七少爷同华凝姑娘到底许了什么诺?”能说服燕京第一大名/妓,替她办事,没有足够的筹码,对方是不会同意的。 青城就知道萧辕会问,轻轻一笑,未作过多解释,只道:“我答应她,五年后,给她制造机会,远走高飞,从此世上再无华凝此人,她可以选择隐姓埋名,过上岁月静好的日子。” 岁月静好的日子? 这天下,哪里才能岁月静好? “就这些?”萧辕愈发的好奇。他可不信像华凝这种在风月场上混迹多年的人,会轻易信了旁人的承诺。 承诺这种东西本就廉价,在这些风尘女子心里更是天天听腻了的玩意儿。 青城又道:“当然不止!我上回让陈丁给她送了一千两银子,五年后还有另外一千两,这世上的承诺的确没有银子来的值钱。”临了,她挑眉,眨巴着水眸俏皮的补了一句:“你家少爷我不缺银子,你懂的!” 萧辕:“…………”七少爷的话听了有些古怪,但是也有道理。 是啊,有时候金钱利益之间的纠葛远比所谓的知己血缘还要来的可靠。 青城突然十分感激穿越大神给了她一个沈家外祖父,能让她省了不少麻烦。 萧辕不置可否,他没有接话,不一会门扇被人拉开,华凝抱着琵琶走了进来,她的确很美,只可惜坠入了风尘,命由天定,再也不由人。 “奴家给七少爷请安。”她朝着青城屈身行礼,又见萧辕贵气逼人,以为他也是贵公子,随后又面向他:“这位公子有礼了。” 萧辕一直阴沉着脸,比方才更是煞气。 青城心里苦笑。 这家伙,还真是一点不知怜香惜玉。 华凝正尴尬的杵在那里,青城笑道:“姑娘请坐,今日来也是想亲自与你见上一面,悦香楼中很快就会安排我的人,到时候自会有人护着你,你只要替我办事,我定保你周全。” 少年郎言辞诚恳,美如冠玉,又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华凝一开始是的确不信她,其实就算是此刻,她还是没有全信。 只是……….五年后能脱身的这个筹码太诱人了。 值得她为此一试。 “奴家多谢七少爷看重,一定竭力所为。”华凝局促的调着琵琶上的弦,欲要演奏一曲。 青城却制止了她:“你弹了半日了,也累了,不必为我白白伤了手。” 华凝脸上骤然红了。 从来没有人真心疼过她,那些恩客都是催着她献/媚。别说是弹了半日,就是一天一夜,只要花银子的恩客要听,她就得强颜欢笑的弹下去。 华凝微微点了点头,略显羞涩。 萧辕皱了眉:“七少爷,时候差不多了。”国公爷本就不宠信七少爷,她要是再跟华凝纠缠不清,国公爷今后哪会给她留后路! 青城又吩咐了华凝几句,还将自己特制的玉簪驱蚊水赠了一瓶给她,叮嘱她一切安妥。 华凝很是受用,怯生生的收下,还亲自送了青城出了悦香楼。 不管洛家小七爷到底可不可信,总归也是一条路了。 青城快要离开时,突然止了步,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问:“姑娘可否告诉我,上回沈家长公子和冀州潘世子是如何因你大打出手的?”她很想知道。 华凝以为青城是关注她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可是青城现在算是她的‘雇主’,她硬着头皮道:“……是潘世子要强行让奴家伺候他…….还是沈家公子救了奴家一次。” 果然! 青城就知道一定是潘岳先起得头,否则以沈南笙的风度雅致,绝对不会做出和旁人抢女人的事出来。 青城先上的马车,萧辕随后跟了进来,他一坐下,马车都跟着晃了两晃。 “七少爷,那女子也不可全信。”他似犹豫片刻方道。 青城轻笑,从车壁里取了干杏子吃,顾左右而言其他:“这些都是大哥院里的杏子腌制出来的,你尝尝如何?酸甜可口。” 萧辕哪里会吃这种东西!“七少爷,属下的话,您一定要记住。” 哪有主子听奴才话的! 青城道:“不吃就不吃,哪来这么多怨气?华凝有几分可信,我自然知道,你家少爷我又不是傻子,就那么轻易容易上当?” 萧辕被堵的无语。 七少爷以往还真是不怎么精明! * 潘岳从起榻后,就一直在喷嚏,洗漱一番,又命勾人的丫鬟给他梳了发髻,趁着丫鬟不注意,狠狠捏了人家胸前的软肉一把,羞的貌美的丫鬟顿时软成了一滩春妮。 那丫鬟正要投怀送抱,潘岳却是点到为止,脸色也沉了下来:“滚开!给本世子挑件好看的袍子出来。” 第102章 嫡娇 102 【那嗓音有七分熟悉,青城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她记忆惊人,鲜少会有听错的时候。】 晌午至,日头愈发的火烈,盛夏的残酷灼烫了两旁的垂柳,就连绿叶儿蔫了下来,无精打采。 成亲王府是座百年的旧宅子,听闻还是前朝的国戚留下来的,朱门铜兽,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分列在府门左右,高有五尺,不怒自威。 王府大门外还立在四个穿着铁甲的守门,手持铁戈,面目森严,十分气派,端的就是上将军府邸的宏伟肃重。 这条巷子又称八拐里,被成亲王府一户侵/占,附近很有会有来往的百姓。可今日却是鳞次栉比的停了好些辆马车。 青城舒了口气,让萧辕去递了名帖。 只希望成亲王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能见她一面,得成亲王这等镇守剑门关的虎将看重,她也不用顾忌洛景航心中只有他的庶长子了。 没一会,萧辕就过来通报:“七少爷,您可以进去了。” 这么顺利? 原来她姓洛,也是有点好处的。 想来一定是成亲王念及她是洛家长房嫡子,才卖了洛家一个薄面。 青城下了马车,理了理衣袍,腰间玉佩上的璎珞随着一阵东风飘荡,少年郎眉目清丽,已经有种雅士的雏形了。 “走,随我一并进府。”到底还是欠缺了底气,她在现世就没见过什么大人物,更何况还是箫苏这样的活在传说中的人。 步入府门,便可见里面的修葺陈设皆是古朴大气,飞檐斗拱,碧瓦朱柱,院中还摆有射箭用的靶子。 她没走几步就见有个身着银甲的男子迎面而来,他面上带笑,穿着似武将,可这张脸………….实在是好看。 青城猜测应该是成亲王麾下的小将,遂要让行,可这男子却朗声一笑:“洛家七少爷是吧?” 这小子真是越长越像姑娘家了……… 男子顿了顿,又轻嗑了几下,到底是不敢直接唐突了,笑道:“王爷正在会客,命我领先你去喝茶,走吧,七少爷,且随我来。”他身形高大,面对青城虚手一请,一个抬眼间,那眸底的笑意似凝结的雨露,晶莹透亮。 青城迟疑了一下。 她没有功名傍身,且于朝廷而言,没有任何功劳,成亲王同意见她已经超出了意外,还让他的部下来相迎? 太不符合常理了,搞得她就像走后门的一样。 这男子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侍卫,一定是类似于云麾将军之类的小将。 她有些弄不懂了,成亲王随意指派一个小厮过来,传个话就成了,大可不必这般劳师动众。 对方态度尚可,她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青城回以一笑:“那就劳烦将军了。” 此言一出,男子又是朗声大笑,声音清朗纯净,像是盛夏的溪泉,格外叫人心神亲切。 那嗓音有七分熟悉,青城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她记忆惊人,鲜少会有听错的时候。 青城:“…………….” 男子迈着军步给青城带路:“七少爷客气了,我可算不得真将军。在下其实就是燕京人士,姓程名起。要是论起大英雄,你父亲洛将军倒是名副其实。” 青城浅笑着保持沉默。 或者在天下所有人的眼中,洛景航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可是对她而言,就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不合格的丈夫,被妾室迷惑的男人! 她一点也不崇拜他! 绕过一条回廊,再往庭院深处走了片刻,就来到一处安静的小花厅,里面立着几个梳着丫髻的小丫鬟,年纪看上去很小,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 程起解释道:“王爷常年身居剑门关,不喜婢女伺候,这些都是皇太后前阵子从宫里拨过来的,年纪虽小,倒也老实本分。” 青城笑了笑。 这个程起还真是自来熟,而且她对成亲王府的小丫鬟可没什么兴趣。他没有必要纤细介绍。 “程将军有事可先离开,我在这里等着五王爷就是。”青城道。 可她话刚说完,程起已经坐在了石杌上,身上的铠甲蹭在石案上发出脆亮的响声:“难得回京,我可不想再去王爷面前晃悠。”他不喜欢军纪严谨的日子。这些年被王爷看管的够苦的了。 青城对程起知之甚少,又不能当面问什么,就岔开了话题:“程将军这佩剑好生面熟,不知可有名字?” 她记得祖母给她的龙泉宝剑的剑柄上也有那么一枚大小相近的红宝石。这两把剑看上去也极为相似。 程起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抬手捋了捋额前的被汗珠打湿的碎发,神情一半是内敛,一半是愉悦。 他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青城觉得回去之后,要好好做做燕京世家的功课,程家又是什么个情况? 她敢保证,这个程起和国公府一定有什么渊源! * 成亲王箫苏在前厅见了潘度和潘岳两兄弟。 本来潘岳已经表态不会跟着过来的,今日一早责罚了伺候他的丫鬟后,就去找了潘度,主动请缨前来成亲王府登门拜访。 对于这两个后生,箫苏从未谋面过,不过他与冀侯有过往来,在年轻时候,也曾把酒言欢过。 “二位贤侄,这些大礼都带回去吧,本王一介武夫,没什么闲情雅致把玩这些东西,放在王府也是暴殄天物。”箫苏谦虚道。 前厅院子内都是古董字画,玉器珠宝,他的确不稀罕。 潘度早就猜到会这样,他之所有携带重礼过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闻言后,笑的很谦卑:“是晚辈思量不周了,王爷岂会在意这些身外物,改日由我兄弟二人设宴,再请王爷小酌一杯,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箫苏肤色呈麦色,三十出头的年纪,浑身散发着一种成熟男子的魅力和气魄,沉稳如山,五官立挺俊朗。 他笑的不深不浅:“到时候再说吧,本王还要去见个贵客,二位贤侄是留下吃个便饭还是?”他说的模棱两可。 潘度立马领会到了,抱拳道:“我兄弟二人就先不打扰了,那……..静候王爷佳音。” 潘岳也起身鞠了一鞠,思绪却是飘扬在外。 待他二人出了府门,潘岳一眼就在众马车中间,认出了国公府的车辆,且通过半开的车帘子可以看到马车内已经没有人了,他立马转头往王府看去。 成亲王口中的贵客? 是指洛小七么? 她什么时候成了成亲王的贵客了? 成亲王没去剑门关之前,她洛小七还在娘胎里没出来呢! 潘岳突然道:“五哥,你不想留下吃个便饭?” 潘度脚步一滞,回头惊悚的看着他:“七弟,你开什么玩笑?” 那不过是成亲王的客道话,方才无疑是在逐客了,他怎么能当真? 潘岳回神,提步迈下石阶,有些无力,却强装无所谓的道:“对,我只是开了个玩笑,五哥别当真。” 潘度摇了摇头,看着他上了马车,同时也转过身子看了王府内一眼。 成亲王的贵客? 还真是没听说过是谁? 第103章 嫡娇 103 【原来是姻亲啊。】 程起没有说起他的佩剑,倒是让小丫鬟端了盆美人松过来,枝叶脆嫩碧绿,养的非常好。 关键是枝干的形状像极了向路人招手的牧童。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养出来的? “家中也种了盆栽,只是像程将军面前这株实在少见。”青城拨弄了两下美人松的枝叶,浅笑的时候,似淬了三寸星光,眸底清澈,干净,不染一丝尘埃。 程起多看了她几眼,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半低着头看着美人松的盆台,无声的笑着,露出了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 他也不急着挑明和国公府的关系,顺着青城的话,说道:“这棵美人松是从剑门关带回来的,它就在悬崖峭壁上,长年风吹雨打,自我去剑门关时,它就高高的挂在崖边,这么些年过去了,它虽没有长,却也没死没灭,你不觉得很神奇么?” 长在悬崖的美人松,青城在现世见惯了,只是多年都不曾长?那就怪了。 青城问:“那程将军为何要将它带回燕京?人会水土不服,它也会。” 程起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一棵美人松而已,还能水土不服?不过,也不能博了洛家小七爷的面子,省的今后见了面也尴尬,他道:“我在剑门关看了它多年,突然回京了,倒也舍不得,这不,干脆就一并带回来了,不过它一路上也不见长。” 放在空隙狭小的瓷盆中,它当然不会长! 青城突然觉得眉头有些痒,她不动声色的抬手挠了挠,很想问程起是不是曾今去过国公府,这时,门外却想起了小丫鬟清脆的通报声:“王爷里面请。” 闻声后,青城下意识的往月洞门望了过去,就见箫苏朝着这边款步而来,园中绿茵匝地,婆娑树影照在他的脸上,有种沧桑且遗世的俊美。 她突然想起了在现世时的‘老干部’。箫苏的形象大抵就是如此,沉稳,帅气,高大,叫人一见就突增安全感。 当然了,她是‘男儿身’,断不能对箫苏产生安全感! 青城起身抱拳行了礼:“洛家玉琢给成亲王请安,今日实在是打扰了。” 玉琢是沈家外祖父给她取的字,因为尚未弱冠,故而鲜少会用。 玉不琢不成器,外祖父给她取了这个字,大概就是这个用意吧。 萧辕面色如铸,笔直的立在那里,如同石人,可方才明明有一刻的出神和惊讶。 成亲王笑的时候非常温和,根本就没有传说中提剑饮血的残暴,甚至比洛景航还要好看几分,尤其是他眉目间的和善。 青城从来就没有在洛景航脸上看到过笑意。 又或者她的父亲不削于对她笑吧。 箫苏的面善令得青城原本的紧张减消了大半。 “玉琢?这个字不错,坐吧,不必客气。”箫苏说着,命丫鬟重新去泡茶。 青城道:“是啊,晚辈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字,正好与玉结缘,便寻了工匠打磨了一只玉箫出来,王爷要是不嫌弃,就当做闲暇时的乐子吧。”她将锦盒放在了石案上,补了句:“不是什么好玉,更不值几个银子,久闻王爷喜音律,我这也是投其所好。” 青城说的很直接,她猜得没错,箫苏果然没有生气,并且没有回绝她的好意。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最是厌恶曲意奉承吧? 能收下她的东西,今后的事就好说了。 不过,隐隐之中,她总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程起看似不是一个沉稳的人,就连说话时,眼睛都是带着笑的:“七少爷走这一趟只是为了赠箫?” 青城:“…………”这家伙倒是更直接!不过,这样也好,拐来拐去也是费力。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自荐:“是这样的,王爷,我虽不才,却对军法兵理十分感兴趣,也自诩在这方面见解独特,要是王爷不弃,可否让我跟着您去一趟剑门关历练?” 光是纸上谈兵,肯定是无用的。 天下那么大,她非常想出去走走。 箫苏却是笑了:“洛将军手下几十万大军,更是大魏的长胜将军,玉琢怎么反倒委托我了?” 他竟然会自称‘我’! 青城收敛了内心纳罕,面上的浅笑如秋水无痕,不卑不亢道:“家中规矩甚严,我自幼底子薄弱,尚不能上阵杀敌,倒是家中几个哥哥出类拔萃,要是能得王爷提携,他日才有脸才父亲面前直起腰杆。” 这话说的虚伪,她其实一点都不想提及洛景航,更不削去跟在他身边历练。 箫苏看着面前青葱一样的少年,稚嫩的嗓音,白玉一样的肌肤,似乎天生就应该被千娇万宠的,让她跟着自己去吃沙子?他愿意,旁人未必会同意。 不过,那个人性子独特,她的孩子理应也是与众不同的。 再看这体格瘦小,骨骼也是那种细嫩的根本长不壮实的样子,她若从军,必是死路一条,可要是靠着家中荫蔽谋个清闲的官职倒是可以的。 这小子应该也想到了这一层,却还是执意来见他了,光是这点心思,就与那人如出一辙。 箫苏修长的五指很有规律的敲击着石桌,仿佛试图从青城眉目之间寻找到熟悉的影子,半晌才道:“这样吧,你年纪尚小,我暂时会留在京中,待明年开年,你再来找我,到时候我会考考你,倘若通过了,我就向陛下举荐你入宫随侍,至于你有没有本事就看你自己的了。” 入宫? 青城从未想过入宫做御前之人,可箫苏一番好意,她便点头道谢:“玉琢多谢王爷。” 箫苏抬了抬手,示意青城不必谢他,又婉言要留她多坐一会,程起自告奋勇道:“我带你去后院转转,那里有湾百年的池子,泉水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里面种的睡莲还是前朝的,每到花开时,就连颜色也比寻常花色艳丽。” 青城本想辞别,碍于程起热情过度,她再度向箫苏行了礼,就跟着程起去了后院。 行至甬道,程起侧脸道:“今后不用一口一声程将军,听了实在生份。” 青城眸色一凛,她和他也不熟啊。 程起似乎很失望:“你不记得我也正常,我走的时候你还才这么高?”他用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那会就像个女娃娃,现在看来,还是没变。 青城脚步顿住:“程将军的意思是?”原来世界并不大,到处都是‘故人’。 既然程起也说他离开燕京的时候,自己尚小,那么她不记得他了,也在情理之中。 程起没有说别的,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四姐和五姐眼下如何?可如你一般也长的不高?” 青城:“……….两位姐姐都还好,与我差不多高。程将军可是哪位世叔的儿子?”她不太喜欢旁人说她矮。 她也才十三,葵水尚且未至,能长多高? 程起仰面爽朗大笑,好看的五官都快拧在一处了:“什么世叔的儿子,我是你未来的姐夫!当年你母亲怀胎时,曾与我娘一同去戏园子看戏,一来二往就熟络了,后来两家就商定了娃娃亲,谁知道你母亲生的却是双生子,这可是高兴坏我娘了。” 青城唇角抽了抽,高兴的应该不止程母一人吧,这个程起似乎更高兴! 一下娶两个!难怪他一见到自己就乐成那样! 不对啊,那沈碧霞为何又张罗两位姐姐和沈南笙之间的红线么? 国公府是绝对不会让两个嫡女嫁同一人的,这个‘未来姐夫’就算已经和洛家结了亲,充其量只能娶到一个。 这事还得等回到府上,好好问问沈碧霞。 青城脸色略显赧然:“我竟从未听家中说起过。” 程起打断了她的话:“我多年前去了剑门关,一定是国公夫人以为我回不来了。”说着,脸上的笑意变得疏淡了些。 那些刀尖上甜血的日子,一个眨眼就可能丧命。 幸好他回来了。 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第104章 嫡娇 104 【一巴掌打掉了十八年的所有念想。】 青城赏了一会睡莲,就借故辞别了程起。 在回来的路上才从萧辕口中得知了有关程家的事。 萧辕靠在马车壁上,从进入成亲王府开始,他一直未曾开口,说话时有些黯哑,像是许久滴水未沾的样子。 “程家是前朝的士族,几代下来虽是渐渐没落,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程家子孙尚且争气,程将军的父亲原为青州节度使,因几年前青州叛逆,死在了乱党刀下,程将军就是那年求着族里的世伯将他送去了剑门关,他能从一个兵卒混到如今的地位,一来是成亲王有心栽培,二来也是他自己的确有那个能力。” 闻此言,青城突然对程起有了好感。 他那样笑的满目春风的人,谁也不会想到他家中的变故。 此刻已经过了日头最为毒烈的时辰,不过离黄昏还有些距离,外面的百姓行人开始出没,青城倚靠着马车壁,心平如水。 这个世上,谁也不能一切顺遂的。 既是如此,倒不如就像程起那样,笑着面对,她又看向了萧辕,这人是她的贴身随从,听沈碧霞说,这具身子的原主出生后不久,他就在百墨苑守着了。 十三年过去了,除了他那些阴损的手段,她对他鲜少了解。 青城问:“你这一身的武功是跟府上哪位师傅学的?以前午睡醒来不见你人影,母亲和嬷嬷就说你去练武了,为的就是今后能保护我,是么?”她有点不太相信。 言语可以骗人,可是人的气度和眼神却骗不了人。 萧辕是个有野心的人。 青城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马车很快就在国公府门外停下,萧辕深邃的眉目微微敛了敛,“当然是为了保护少爷。” 青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不愿意说实话。 只要他说了实话,她可以帮他。 * 晚上的余晖染红了整个东边天际,洛景航上午入宫,与成亲王见过一面,加之今日天气燥热,他更是心中不快,回府后径直去了黛品轩。 好些日子没见到傅如兰了,他心里记挂。 傅如兰躺在回廊下的软椅上纳凉,说实话,见到洛景航风尘仆仆的踏入月洞门那一刻,她当真以为自己是爱这个男人的。 他来了,她的一切困扰很快就能解决了。 十八年的风风雨雨都是他帮她挡住的,心计也好,真心也罢,自欺欺人久了,自己也会信了。 傅如兰消瘦了不少,除了五个月的大肚之外,身子却是纤细如蒲柳,叫男人一见就心疼怜惜。 傅如兰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滑落,哭的叫人断了肠。 傅如兰最善触情,这一招在洛景航身上百试百灵。 洛景航就是一根榆木棍子,自懂事起就跟在洛老将军身边习武,对儿女情长知之甚少,对傅氏算是一见钟情,花了好些年才抱的美人归。他能不珍惜么? 加上后来傅氏宁愿给他当妾,也要坚守两人之间的真情,他更是觉得这个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傅氏对他更好的女子了。 “如兰,你….哭什么?到底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哭了?跟我说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洛景航眼前似乎浮现了沈碧霞那张妖娆的脸。 恶女人都是那副模样! 他不贪图女子容貌,他只求真心。 傅如兰见势就将脸靠在了洛景航的手臂上,时刻提醒他,她的确过的不好。 不过,这种事她自己说出来就没有意义了,洛景航能察觉到,并且为了她付出行动,这才是根本。 洛景航忍不住抬捧起她的脸,就算不是在床榻上缠/绵,面对这个女人,他也会随时失了心智似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锦园那边欺到你头上来了?” 傅如兰狠狠咬着唇,恨不能咬破了为止,双目含泣,欲语泪先流。 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她点了点头,旋即又摇头,搞得好似正是沈碧霞欺了她,她又不敢吱声的样子。 伪白莲到了这种程度,也算是快成精了。 洛景航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楚楚可怜,立马对一旁面生的丫鬟喝道:“你说!你们姨娘今日是怎么了?” 那丫鬟是沈老太君的人,见了此情此景,心里也是暗骂,老祖宗说的果然没错,她傅姨娘就是个贱胚子。 这样下去国公爷岂不是要误会了大夫人? 丫鬟忙屈身道:“回国公爷,这阵子大夫人都未曾与姨娘见过面,更没有欺压一说。”她是洛老太君调教出来的,说话时尚且有些底气。 傅如兰终于哭出了声音,委屈道:“这件事跟夫人没有关系,是老夫人和七少爷为了妾身的身子考虑,这才换了我院里的人,妾身猜想,夫人肯定是不知情的。” 刚才说话的丫鬟蓦然抬首,一脸的不可置信。 傅如兰的话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国公爷听了,怕是一定会联想到大夫人身上。 还真是够阴的! 丫鬟都快急的出汗了,就闻洛景航爆喝一声:“哼!好你个沈碧霞,自己不方便动手,就让母亲和青城出面,以为这样我就不会知道了,她真是反了,我还没死呢,国公府还轮不到她说了算!” 他弯下身,安抚的吻了吻傅如兰的额头:“如兰,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言罢,大步迈出了黛品轩,身后的丫鬟婆子怎么都叫不住。 傅如兰靠在软椅上,胜利的笑了。 那丫鬟瞪了她一眼:“姨娘,夜路走多了迟早会出事,你可得小心了!” 傅如兰面色沉了下来:“我渴了,给我端碗参汤过来。”她傲慢的扬起了头颅,其实傅如兰的五官算是精致,只可惜有些美人经不住岁月的洗礼,再也没有往日的容色了。 丫鬟冷哼了一声:“姨娘还是等着国公爷过来再哭诉一番吧,就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伺候不周,最好是闹到老祖宗那里去!” 傅如兰恨不能划破面前美貌丫鬟的脸:“少拿老太君来威胁我!你们也不想想,要是老太君当真心压着我,岂会等到今日!”她可是老太君的内侄女,她就不信老太君真会为了保住沈碧霞而弃了她。 院内的婆子及时拉着了正要开口与傅如兰争执的丫鬟:“傅姨娘,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傅如兰气的牙痒,心道:你们都给我等着,终有一天,国公府只有一个女主人,那人就是我!到时候看你们一个个怎么嚣张! * 沈碧霞正伏在小几上看着账本,肩头披着一层薄薄的鹅黄色披帛,衬得肌肤更加透白,洛景航气势汹汹的冲进锦园时,就连守门的丫鬟也差点让他撞到了。 今日,他是势必要让沈碧霞认清现实了! 横在中间的人一直是她沈碧霞,而非傅如兰。 沈碧霞被一阵巨响惊扰,她疑惑的抬头,尚未来得及说话,一只皓腕就被洛景航捏住,险些将她从锦杌上脱下来。 以往傅如兰耍心机,他也对沈碧霞动过怒,可是却从来没有到今天的地步。 洛景航心头的火被傅如兰一点,烧的更旺了起来,虎眸瞪得慎人:“沈碧霞,我且问你,如兰院里的人是不是你起了心思换走的?你难道不知道她如今怀有身孕有多辛苦?她已经忍了你这么多年,你坐在正妻的位置上,还有哪里不满足的?” 沈碧霞彻底大悟。 原来洛景航如此兴师动众,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手腕被捏的生疼,这人从来都不懂怜惜她。 从来都不………. 沈碧霞娇美的容色荡起一层轻蔑的浅笑出来:“洛景航,我真是越来越看不起你了,对啊,我的确不满足,没有哪一处是满足的!”她咬字很慢,说话们,鄙夷无比。 就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沈碧霞的镇定看在洛景航眼中犹为刺目:“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真是好笑,我承认不承认已经不重要,反正你已经当做事实了!我本以为洛家的武将会与众不同,最起码还是会用脑子的,可原来你也只是四肢发达!” 什么四肢发达! 她口中尽说些他没听说过的话! 洛景航胸口的火焰得不到发泄的出口,越烧越旺,眸光在沈碧霞娇好的脸颊上扫过,有一瞬的容忍,却仍旧怒道:“她有孕在身!你就不能让着点!你不知道她是我最在意的人么?” 沈碧霞仰面,满目陌生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误了她十八年也就算了,现在算什么?还走到她面前阐明他自己的心扉了? 傅如兰有孕怎么了? 她沈碧霞还怀过双生子呢?洛景航可曾在意过她是不是辛苦?可有过半句宽慰? 那年她险些难产血崩,他却在黛品轩和傅如兰夜夜长情! 沈碧霞觉得,她以往真是瞎了眼。 怎么会看上他呢? 沈碧霞自嘲的笑了起来:“呵呵………”悦耳勾人,根本没把洛景航的话放在眼里。 “国公爷恐怕要白费心思了,傅姨娘的孩子…….你们两个的孩子根本就生不下来!”她定定道,满怀恶意和期待的眼神,像是诅咒,又像是宣战。 洛景航再也忍不住,挤压了已久的怨气统统在这一刻倾泻而出。他扬起左手,一巴掌扇了下去。 那清脆的响声和掌心传来的痛感,在一瞬间刺的他胸口无比生疼。 他好像从来没这么痛过! 沈碧霞的脸被打的偏响了一侧,唇角溢出了鲜红,她一个女子,怎么能受得了武将一巴掌? 沈碧霞静止了。 洛景航也静止了。 时空也跟着静止了。 片刻,陈碧霞趁着洛景航发愣间,挣脱了他禁锢,她再度面对洛景航,伸出粉色舌尖舔了舔唇角的血,态度妖冶美艳到了极致。 那美眸非常清澈,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过了分。可是唇角却依然带着笑。 洛景航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木纳的与她对视时,总算有了半点愧疚。 “我…….只要你不要针对如兰,我会让你一辈子安枕无忧!”洛景航的嗓音也跟着降了几分。 沈碧霞却突然大笑了起来:“安枕无忧?哈哈…….我沈碧霞就算只靠自己,也照样能安枕无忧!” “啪!”又是一声巴掌声。 沈碧霞高高扬起的手掌,疼的有些发颤。 被打的时候,都没此刻疼。 她又道:“呵呵,原来打人也挺疼的。” 洛景航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他是威震四方的镇国大将军,这世上除了天子之外,有谁敢动他? 正要回神间,沈碧霞扬起另一只手再度扇了下去。 “啪!” 洛景航忘了反应,更没有制止。要说第一巴掌令他吃惊,那么第二巴掌就已经让他迷途了。 他错愕的看着沈碧霞,从她眸中,再也看不到半分倾慕了。好像有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的生命里慢慢的抽离,丝丝惹人心惊。 沈碧霞吹了吹双手的掌心,转眼又是一巴掌下去,紧接着是第四巴掌。 屋子里还留有两个伺候的丫鬟,这时已经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也迈不出步子了! 夫人打了国公爷,还是四巴掌! 洛景航的神色从愤怒,愧疚,错愕,惊讶,几息之间,最后再度转为愤怒:“沈碧霞!你要是不想待在洛家,就趁早给我滚!” 他双目赤红,像是在战场上杀红了眼时,走火入魔的状态。指着沈碧霞的那只手微微颤动。 此言一出,沈碧霞想都没想,几乎是紧接着脱口而出:“好,尽早和离,谁也别耽误了谁!” 第105章 嫡娇 105 【沈家的女儿用情时可以掏心挖肺,可一旦没有情了,对方就什么也不是了。】 女人如此果决冷静的态度,令得男人一度陷入蒙愕。 和离? 她同意跟他和离? 没有反驳,没有哭闹,没有争取,更没有丝毫的留恋! 他们之间有了十八年的夫妻之谊,孕育了四个孩子,难道这些都比不过一纸和离书? 洛景航自带眼影特效的眸子一点一点的起着波澜,满目的不可思议。 刚刚打过沈碧霞的那一巴掌的手,还在微微发颤,且不说沈碧霞扇他那四巴掌到底疼不疼,他现在只觉呼吸有些不顺畅,直至胸口发胀,才察觉是险些忘了呼吸。 洛景航的喉结动了动,如同火燎,目光扫在沈碧霞细嫩的脸颊上,最终落在了她满眼的清明之中。 太陌生了。 她比任何时候都要陌生,疏离! 洛景航耳膜发溃,说话时,隐隐听不清音调,他道:“好!好得很!和离就和离,正好我盼这一日也有足足十八年了!”人在大怒时所说的话,大多都会成为今后后悔莫及的事。 沈碧霞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洛景航,你终于说出实话了!你这人还真是懦弱至极,分明不欲娶我,一心就念着你那青梅竹马,当年因为老太君的缘故,还不是低着头娶了我,你当真是个懦夫!我沈碧霞同意和离,那也是可怜你罢了!”她也可怜她自己。 是时候自我解脱了。 洛景航今天受到的震撼太多了,沈碧霞动手打了他,还提出了和离,这也就罢了,她本是万千宠爱长大的沈家嫡女,脾气的确阴晴不定,可洛景航万万没有料到,在他眼中,那个千媚,风情万种的女人这些年对他竟是一点感情也没有。 她还同情他? 他出生显贵,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人同情他,他也没有让旁人可以同情的地方! 不仅如此,沈碧霞今日说出和离,似乎还尤为的轻松。 这一点,洛景航的内心无法接受。 可越是如此,面上就越是表现的不削一顾。 锦园的动静闹得很大,枝芯一看形势不妙就匆忙赶去了百墨苑找七少爷,可是当青城火急火燎的过来时,闹剧已经歇场,沈碧霞面色无波的让丫鬟给她的手擦药酒。 而洛景航也早已拂袖而去。 独留一室丫鬟们的唏嘘惊骇。 在来时的路上,枝芯向青城汇报了大概,青城得知沈碧霞动手打了洛景航也是吃惊,更何况还是四巴掌。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她此举无疑是作死的不亦乐乎。 可看着沈碧霞那双通红的掌心和她右脸上五根醒目的红痕时,不由得改变了观点。 洛景航先动的手,她也不过是以牙还牙! 世人或许不会赞同,可是青城不一样,她的芯子来自现世,她此刻甚至觉得有些大快人心。 青城在沈碧霞身边的锦杌上坐下,轻声唤了句:“母亲,可还疼?” 沈碧霞镇静已久的心绪终于起了波澜,下一刻,青城看到一滴晶莹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好像溅起了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水花。 沈碧霞鼻头一抽,抬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母亲无事,只是这今后,你要靠自己了,三个姐姐的事,也得由你来操办,城儿啊,母亲这辈子对不住你。” 青城说不为所动是假的。 她也知道沈碧霞的意思,她若和离大归,三个姐姐的婚事自然得由她这个七弟来帮衬了。至于洛景航那个父亲,根本就是靠不住的。 迅速权衡过后,青城还是不希望让沈碧霞离开:“母亲,这事是儿子一开始没有思量周全,竟不知就凭傅氏一句话,父亲就能昏庸到这种地步,母亲且放心,儿子有十成的把握可以在不久的将来让傅氏彻底失宠,您只要安心的等着父亲冷落她就是。” 本来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青城怎么也不会料到,仅凭傅如兰几滴眼泪,就能让洛景航混账到如此境地! 黛品轩的婆子跟她说这件事时,她还不太相信。 她算到了其他事,却没有算到洛景航眼瞎心也盲的事实。 沈碧霞苦笑了一下,她方才的确是哭了,哭的却不是自己,更不是为了洛景航,而是为了她的四个孩子,她要是一走,洛家的血脉是带不走的,她必须将一切安排好了才能抽身。 “母亲信你,只是………….就算傅如兰失宠了,我跟你父亲也不可能了,沈家的女儿用情时可以掏心挖肺,可一旦没有情了,对方就什么也不是了。”沈碧霞红艳的唇角勾了勾,笑话洛景航,也笑话她自己十八年的痴心错付。 唯一指的欣慰的是她的几个孩子。 洛景航给她带来的也只有这几个孩子。 青城不知如何宽慰,交代锦园的丫鬟婆子好生照看着沈碧霞后,就匆步回了百墨苑。 * 三个时辰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青城去了洛景航书房两趟,却被告之,洛景航不欲见她。 到了第三次,她是提着已故祖父的龙泉宝剑来的,府上的下人见了此件剑,谁也不敢阻挡,就由着七少爷步入了书房。 洛景航端坐在梨花鸡翅木的东坡椅上,眉头紧锁,看到青城推门而入时,眸底闪过一丝厌烦。 此时此刻,看到和沈碧霞有关的人或物,他都会厌烦。 已经沉默了太长时间了,洛景航一开口说话,就掩不住沙哑:“谁让你进来的!你是想军法处置么!” 呵……..动不动就军法处置,还真是够了,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他带的兵么? 青城提剑而入,青嫩的脸上带着煞气,与此同时,也极为不削的‘哼’了一声。 她看不起洛景航,当真是看不起啊。 “洛将军!如果没有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走一趟,只是此事关乎我洛家荣辱,和百年后的兴旺,我不得不来见你。”青城道。 洛将军? 你? 洛景航明显感觉到了青城对他的不敬,这个儿子从小就不得他喜欢,他也没在她身上花什么心思,要不是沈家的关系,他真该把这小七拎去送人了! 洛景航愤然道:“洛家荣辱?你还知道什么是荣辱?” 青城往前走了几步,手里的龙泉宝剑闪着清冷的寒光,正好映着她幽幽的眸光,只一记眼光就叫人瞧出了万般仇恨出来。 青城轻笑道:“哼……我再怎么不知荣辱,也好比过洛大将军你!蒙了心扉宠妾灭妻是一条,不听从祖母的话,目无尊长是一条,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就没有听过么?我现在就把事实明着告诉你,也省的你眼拙瞧不出真相!” 青城眼看着洛景航已经气得火冒三丈,却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她紧接着又道:“我告诉你,洛将军,你给我听好了,傅如兰腹中的孩子根本就保不住,而且此事她自己也知情,从一开始为了有孕,就使了法子吃了不该吃的药,否则洛将军当真以为傅如兰是有多美貌,你一踏足她的院子,就恨不能扒光了她!” 洛景航脑子似乎轰炸了一番。 青城这话实在挑衅,也无礼。 让他更不能接受的是,青城竟然说傅如兰为了怀上孩子,给他下了药,才至使他那阵子房/事上格外勤勉。 他的私事,可用不着‘儿子’来管。 洛景航随即爆喝:“反了!洛青城,你再不闭嘴,就给我去祠堂接受家法!” 除了军法,现在又来了家法! 青城提起了手中的剑:“有祖父的龙泉宝剑在手,你要罚我,也得问问祖父同不同意!倘若祖父在天有灵,也会被你气的活过来!” 洛景航当真是气到一定程度了,一拳搭在了桌案上,发出木质破裂的响声。 外面站着的萧辕突然心头一紧,握了握拳,没有听到屋内的声音后,暂时没有冲进去。 洛景航双眸发赤,一手抵在桌案上,抬眼目视着这个不招自己待见的嫡子。 青城又道:“我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傅如兰不仅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骗取洛将军的欢/愉,另外还有人证物证可以证明她这一胎根本就保不住,拖到现在也不过是想寻了机会嫁祸给母亲,又或者是我!怎么样?洛大将军,听到这个事实,你震惊吧?你还有脸提家法么?我真该替祖父执行家法,处置了你这个愚钝的不孝子孙!” 第106章 嫡娇 106 【父‘子’之间的较量。】 一阵疾风自窗棂吹进,少年郎决绝的话音传出了窗外,消散在了夜风里。 萧辕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 七少爷是想寻死么? 她当真以为虎毒不食子! 洛景航盛怒之下,未必不会失手伤了她。 “你不能进去!” 门外的侍卫挡住了萧辕的路,回廊下一片安静。 萧辕眉目紧锁,瞳孔中有一瞬间的抽缩,最终还是选择信任七少爷,在来这里之前,青城就对他交代过:“这是我同他之间的事,没有允许,你不得进来。” 萧辕很有忧心,可对于自己的七少爷,他从来就没少过忧心。 书房内父子二人的争执再起。 “洛将军这样看着我是不信呢?”青城嗓音激昂,她眼看着洛景航怒中火烧,额角爆了青筋,其实她也怕的。 她不过也才十三,毫无所成,手无缚鸡,除了身上的洛家血脉,真是想不出洛景航不会弄死她的理由,紧接着又道:“我手上有的就是证据,怎么?洛将军是不敢知道真相?还是有心维护那贱妇!” 贱妇? 洛景航只觉一阵热血冲上胸口,他一辈子都想护着的女子,在他心中无论在何时都是一株旁人无法企及的曼珠沙华,竟成了贱妇? 这个称呼,他极为不喜。根本无法将‘贱妇’二字同傅如兰那张楚楚犹怜的脸联系到一处。 洛景航往前迈了几步,居高临下,眉目间透着杀气:“不管你使出什么花招,我和你母亲和离定了!你要是看不惯,可以离开洛家!我洛景航不缺你这样的儿子!” 他的言行之中,已经像是隐忍到了极致,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伸手掐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到底是什么缘故没让他动手? 那把龙泉宝剑么?还是仅仅因为青城身上好歹也留着他的血? 他分不清了? 洛景航满脑子的混沌,这一日下来,已经怒到麻木了。 这些人一个个都要反了么?妻子冷心和离,嫡子还扬言要执行家法,清理门户? 青城轻笑了起来:“呵呵………我一直都知道洛将军不缺儿子,更不需要我这样的儿子,同理,你要同我母亲和离,还真是威胁不了我!” 国公府今时今日的地位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上,一点风吹草动,庙堂之上就有人注意着,且不说青城今后想发迹,有这样的父亲在,魏帝不会再允许洛家有三品以上的大员存在。 加之洛景航与江南沈家这几年恩怨不断,青城并不是有心站在沈家的母族那边,只是洛景航性格使然,属于一根筋的直男癌,但凡他认同的事,鲜少有人会改变他的看法。 正如洛景航一直都看不惯沈家,视沈家为不入流的商贾之列,这就是极其愚钝的。 大魏并不像魏晋时期,更没有‘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惯例,魏帝这些年鼓励民间举荐选拔人才更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再者,九州欲乱,要打仗镇叛,最缺的就是银子,沈家势大,有的就是银子和军械,洛景航非但没有拉拢之意,却将所谓的士族远远摆在商贾之上,他看不起自己的妻族,就是看不起他自己! 一个男人连自己妻子的母家都看不惯,首先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 “父为天,我能生你,就能灭了你!你说的没错,我洛景航这辈子还真是无所谓你这个儿子!” 洛景航握了握拳,却又再度展开,要不是今日打了沈碧霞一巴掌,那掌心的痛感仿佛犹在,时刻提醒着他不能再动手了,他恐怕也已经开始教训这个不服从他意志的嫡子了。 门外响起了一阵嘈杂。 洛家老太君在门外喝道:“都给我让开!我看谁敢拦我?!” 洛景航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眼看着嫡子巴掌大的脸,一掌下去估计也会让她断了半条小命。 外面的侍卫当然挡不住洛老太君,门扇很快被人从外面拉开,扶着老太君入门的是洛宜婷和小南苑的大丫鬟锦屏。随后是萧辕携吴郎中和几个衣衫褴褛的丫鬟,另外还有一个面生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看似狼狈,广袖一角已经被人扯烂,他是被几个小厮强行押进来的。 老太君先是看了一眼嫡孙,七儿虽是年纪尚青,敢这般与她父亲正面交锋,单单这等胆量,洛家旁的子孙就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的。这让她想起了已故的洛老将军,顿时老眼迷离。 “混账东西!小七这次大义灭亲,说的做的处处在理,你这个父亲做错了事,不知悔改就算了,还步步紧逼,是想让我老太婆也跟着去了是么?嗯!?我们这些碍眼的人都没了,你就能心安理得的跟那个心机女人百年相守了!你今天要是敢动小七一根汗毛,我老太婆就同你断绝母子关系!” 洛老夫人手中拄着楠木拐杖,亦步亦趋的走到青城面前,给洛景航施压:“人证物证都带来了,你要真是还有一点念及祖宗规矩,就自己用眼睛看看,用耳朵好好听听吧,我这辈子也算是吃斋念佛,从无恶念,怎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 老太君的出现,青城微微动容。 她来找洛景航之前,就让枝芯去告之了洛宜婷,让她说动老太太将证据都带过来,否则以洛景航对傅如兰的偏袒,自己说不定真会被他一刀给劈了。 “祖母,您消消气,孙儿这次给您惹事了。”青城从锦屏手中接过老太君的手,抬眼对向洛景航:“洛将军,现在证据确凿,你敢确认么?” 洛景航的意识开始涣散。 老太君的出现,以及她带来这些人当中,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但这件事隐隐之中已经开始露出端倪来。 他甚至开始怀疑了前半生的执念。 他明明那么喜欢傅如兰,她没有必要用手段,他也会怜惜她,在府上的日子里,有将近一大半都是宿在她院里的,怎么会…………..她怎么会还用那种手段索要他的欢喜? 洛景航至今都不信啊。 怎么会信呢? 整整十八年的信念顷刻间被人蒙上一层灰,他该怨谁?他自以为,还是最怨沈碧霞,倘若一开始没有这个女人的存在,他和傅如兰一定是夫妻和睦,举案齐眉。 萧辕的目光在青城消瘦的背影上扫过,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了,嗓音带有浓墨一样的凝稠:“国公爷,这位是府上的吴郎中,他已经给傅姨娘把过脉,可断定姨娘的胎早有虚滑之实,另外千草堂的掌柜薛二爷也可作证,此人一早就被傅姨娘收买,傅姨娘在国公爷身上所用的……媚/药也是他一手调制,味道很淡,不注意的话根本无从察觉,而且此人也知傅姨娘的胎保不住,这几个月来想法设法拖延了崩漏之症的日期,傅姨娘这般心机到底是为了什么,想来国公爷应该清楚了吧?!” 萧辕紧接着又道:“这几个下人都是傅姨娘院里伺候的老人,傅姨娘到底是何居心,这些人都清楚,国公爷不信的话可以当面问清楚!” 萧辕只是穿了一身常服,衣料一般,发髻用一根竹簪子简单的固定,却是梳的一丝不苟。 洛景航认出了箫恒,知道他是沈碧霞当年从众多家生子当中挑出来的,而来还力保了他留在了百墨苑。 原以为不过是个身手了得的随从,今日一见,当真有种虎龙之范。 又想到嫡子今日如此莽撞他,想来也是近墨者黑。 洛景航直至此刻,仍旧觉得青城长成如今的品性相貌,一切皆是沈碧霞调教无方的结果,就连同萧辕,他也甚是不喜。 洛景航的眉头皱成了一个阴郁的‘川’字。 他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眼前的一切,甚至不敢去质问。 否则他如何向自己这些年的痴情交代? 沈老太君拄着拐杖重重敲在了青砖地板上:“你们这几个奴才,还不快如实招来!”洛景航不愿意确认,那她就帮着他确认! 一众丫鬟轰然跪地。 大难临头,谁也保不住谁,她们这些底层的人也不会顾着什么主仆情了,傅如兰表面温柔端庄,私底下却是阴狠毒辣,还因有一次洛景航夸了她院里的一个美貌丫鬟手长的好看。 当天晚上,傅如兰就用了烧红的铁铲彻底烫残了那丫鬟的手。 除却她的心腹兰绣儿和被萧辕失手弄死的一个老嬷嬷之外,其余的大小丫鬟都不怎么衷心于她。 这厢更是将能说的都说了出来,只求老太君宅心仁厚能给她们一条活路走,哪怕分到庄子里做活,也比许给马房的鳏夫强。 “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姨娘的确在国公爷的茶水里做过手***婢也是被逼的,要是不听姨娘的话,奴婢的月银就没了,奴婢家中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要养呢,求老太君和国公爷大发慈悲饶了奴婢这回吧。” 一个丫鬟开口了,其余人的心里防线瞬间被打垮。 “奴婢伺候了姨娘六年,这六年里,姨娘都有使手段,每次也是十分谨慎,是薛二爷亲自配的药方子,说是寻常人闻不出来,国公爷饮下茶水,不出半柱香就会…….有反应。” “姨娘还想着趁机摔倒,嫁祸给大夫人,让大夫人背这个黑锅。” “……………….” 洛景航站在原地,再不能语。 在他最为惊讶,悲痛时,吴郎中也跪地,将傅如兰买通他,不要告密的事说了出来,薛家二爷见势,狡辩已经是徒劳,只能老老实实将他和傅如兰如何合作的,又是如何向洛景航下药一事交代了清楚。 现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青城没有做口舌之争,她让那日马房婆子收集来的字面证据抛给了洛景航:“洛将军,你自己看吧!” 萧辕紧接着就呈上了薛二爷配置的媚/药:“国公爷现在要是去傅姨娘房中搜查,一定会找到同样的东西。” 洛景航脚下如千金重,脸上火辣辣的生疼,像是被真相狠狠抽了一记耳光,比沈碧霞今日打的那四巴掌还要疼。 洛宜婷叹了口气,见洛景航迟迟失神,就挥了挥手,让书房内的众下人退了出去,该关押的关押。 至于薛二爷按理说是该送衙门的,可这件事关乎洛家声誉,就道:“父亲,薛大夫如何处置?” 她面对一向崇敬的父亲,眼下也只有失望。 洛景航渐渐收拢了心神,抬眼首先望向了青城,凸出的喉结上下来回的滚动了几次,半晌才道:“就由七少爷全权处理吧!” 青城绝对不会因为此事就将先前一切一笔勾销:“行!那我就秉公办事了,到时候只望洛将军你不得再偏袒妾室!” 傅如兰勾结外面郎中对洛景航下药,虽没有造成性命危险,却也是触犯了洛家家规。而且她还妄图陷害家中主母,仅此一条就足以关她禁闭! 妾是没有身份的,就算是发卖了她,也是情理之中! 青城是洛家长房嫡子,一切自然要按着规矩来办! 洛景航听着青城一句句疏离的‘洛将军’,内心也分不清到底是何滋味了。 第107章 嫡娇 107 【男子变心尚可回头,可这女子一旦移情,纵有千军万马也拉不回来!】 这一日半夜,七少爷雷厉风行执行家法的事就在国公府上下角落传了个遍,就连回事处的老管事养的宠猫也忘了发/情了,这畜生像是有灵性,老实的窝在墙角,眯着猫眼,舔了舔爪子,再不敢制造响动。 傅如兰勾结郎中陷害家主和主母,证据确凿,念在她腹中胎儿尚且还在,七少爷就命人将其搬去了黛品轩北面的小筑里住着。 北苑小筑荒废多年,是已故洛老将军的小妾所居,这小妾如今还在世上,只不过被庶出的洛五爷接到庄子里颐养去了。 傅如兰怎么也不会想到,下午时她还是胜利在望,怎么到了夜半,她就成了罪人,洛景航还任由青城对她执行了家法,要不是肚子还在,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 小筑内陈设简陋,偶尔会有耗子在屋檐走动之声,蚊虫更是猖獗。 两个梳着丫髻的小丫鬟走了过来,傅如兰无力的看着二人,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样子,根本就是还没学规矩的丫头,洛家就这么糟/践她了? “姨娘,从今个儿开始,我跟彤彤会在这里伺候您,您最好是不要耍花招,不然老太君会罚你的。” 小丫鬟嘴皮子清脆,说话间,丝毫没有敬意。 傅如兰面色苍白,一手摔碎了桌案上的汤药:“滚!够给我滚!我要见国公爷,他绝对不会这么对我,还有大公子,你们大公子是我亲生,他一定不会不管我的!去给我把国公爷和大公子找来!” 外面月银鬼魅,眼看着就要变天了,明日大约不会那么酷热了。 小丫鬟互视了一眼,捂着嘴笑了出来:“姨娘搬到这里来住,是国公爷同意了的,你还是认命吧,谁叫你做了那么多缺德事,不想让我们伺候,我们还不想伺候你呢。” 两个小丫鬟打了哈欠,上头指派她们来时,老太君身边的老嬷嬷特意给二人传了话,说是看着傅姨娘就是了,其他不用管太多,意思还不是明摆着不用尽兴伺候她么! 傅如兰一阵怨恨,腹中隐隐作痛,她只得作罢。 腹中孩子来的不光明,本以为保不了多久,没想倒五个月过去了,胎动还是正常,她前些日子有多想滑胎,现在就有多盼着这个孩子顺利生下来。 到时候,害怕没有翻身的机会么? 洛景航根本离不开她,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傅如兰带着憧憬和计划慢慢的睡了过去,而此时此刻,锦园的烛火依旧是亮着的。青城将如何处置傅如兰的事向沈碧霞交代了一下:“母亲,您觉得儿子是不是心慈手软了?傅氏这次虽犯了错,可是……洛景航还没有到对她绝情到底的地步,儿子就怕做得过分了会让他今后迁怒于您,母亲,您能明白儿子的用心吧?” 傅如兰的旧情人,王晨之迟迟没有下落,此人要是寻到的话,傅如兰再无翻身的可能了!只是碍于洛景航那倔驴一样的性子,青城一时间还真是不能将傅氏往死里整。 青城对王晨之的事还没有确定的把握,就没有在沈碧霞面前提及,省的给她一场空欢喜。 沈碧霞的反应却是淡淡的,远没有青城所预料的大快人心。 这…………不太符合沈碧霞的性子。 青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抓住了沈碧霞的手:“母亲,您……可是要三思啊。” 她该不会有离心了吧? 男子变心尚可回头,可这女子一旦移情,纵有千军万马也拉不回来! 要是换做是自己,恐怕一早就对洛景航死心了。 沈碧霞的细嫩的脸上还残留着五指印。 洛景航打的得有多重?好歹是十八年的夫妻,他还真是能下得了毒手! 沈碧霞喝了口冰镇的牛乳茶,眸光望进了青城清澈干净的瞳孔里,有惊喜,也有心疼,也有欣慰:“城儿啊,你这次做的很好,母亲哪里会怪你,母亲要是你这样的心性,也不会傻了十八年,现在清醒了,你也该为母亲高兴,这天下的事太多了,总不能一直蒙在自己的梦里,我不想跟你父亲纠缠了,我嫌累,而且傅如兰………….母亲怎么都觉得她不配跟我争呢。” 呵呵……… 青城心里苦笑,沈碧霞真不愧是沈家的嫡女,想法和行径都跟寻常深闺妇人不一样,她也觉得不是沈碧霞配不上洛景航,根本就是洛景航配不上她。 青城默了默,道:“母亲,您今后打算怎么办?算算日子,外祖父也快要到燕京了,等他来了,再商议可好?至于傅姨娘,儿子绝对不会让她再得势了,她滑胎也好,生下孩子也罢,她的幸运是到了头了。” 沈碧霞笑的有些苦涩,吩咐枝芯铺被子,想留下青城留宿在锦园。 青城现在的年纪,哪里能与母亲同宿:“母亲,儿子要回去了,儿子刚对傅氏执行了家法,要是自己都没法正身,如何能服众!母亲您早些歇下,过几日消暑,儿子陪您出去散散心。” 沈碧霞听着青城一口一声儿子,恍惚间还真以为青城是她的儿子了。 * 第二日,老太君为了让洛景航和沈碧霞重归于好,特意在府上设了晚宴,二夫人和三夫人被要求出面当说客。 洛景航迟迟而来,成色沉重的如同腊月寒霜一样在主席位上落座,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沈碧霞身上水红色宝瓶纹样的妆花的夏裳,她无论在何时,或是发生了什么事,皆是光鲜亮丽的出现,洛景航曾今一度认为她这是肤浅,招摇过市,是商贾之家最要不得的奢靡。 他曾极为不喜。 可是此刻………..除了觉得那抹红刺眼之外,好像也觉得并不难看,甚至很妖艳。他越是强忍着不去注意沈碧霞,却在不经意间抬眼望了一眼。 娇好的容色,白皙的脸庞…………还有他留下的掌印。 她肯定是很疼的,昨日他的掌心都打疼了,更何况是她! 这时,洛老太君开了口:“今个儿叫大伙过来就是为了吃了便饭,都不必拘谨,府上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也都已经听说了,傅姨娘是一个教训,往后再有人不尊嫡庶,被背后使出见不得光的手段,下场一定比她还惨!” 洛景航抿了口酒,嘴中苦涩,忍了一夜没去当面质问傅如兰,他已经到了极限了,想去问问,又不想去,纠结且尴尬着。 想来也是,堂堂镇国大将军被妾室下了药,有种被欺骗的榻上/承欢,他面子上过不去。 才开席不久,沈碧霞婷婷起身,嗓音娇楚,听起来还很愉悦的样子:“母亲,不是儿媳不想陪您用膳,这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儿媳想先行离开。方才下人告之儿媳,家父已经到了燕京,康庄那头这才命人送了消息过来,儿媳一开始还不知情呢,家父也有阵子没瞧过城儿了,儿媳想带着城儿就拜见一下家父,母亲可别怨我呢。” 沈碧霞娇嗔了一声,老太君当众笑道:“亲家来了啊,怎么也不早日通知,我也要设席给他洗尘啊,那今日也不早了,要不你就与小七就先过去一趟,顺道给我带声好过去,改日再请亲家来府上一叙。” 沈老太君这是客道话了。 沈碧霞应下,就给青城使了眼色,青城起身给老太君行了礼,转身就同沈碧霞离席,‘母子’二人全程视洛景航为无物,当他全然不存在。 洛青云因为故意避着家丑风头,去了军营夜宿,洛青峰兄弟几人也被拉着去了,在场的二房和三房的人皆是面色尴尬,而更为处境难堪的则是洛景航了。 曾今从未放在心上的妻儿皆要弃他了。 总觉得心头古怪的闷胀。 第108章 嫡娇 108 (4000) 【谁是你的小七七!潘公子勃然大怒!】 沈碧霞唇角的笑意在踏上马车后,渐渐消散,恢复水一样的平静。临行之前还特意在脸上敷了粉。 她是不想让外祖父瞧见了也跟着忧心吧? 青城知道沈碧霞心头很苦,国公夫人的身份禁锢了她整整十八年,洛景航心中又没有她,如此这样的环境下,她能坚守至今,也算是看开了才选择了个迷糊的活法。 或许,她不想再糊涂下去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马车在康庄门外停下,小厮一见马车上挂着烫金的‘洛’字,忙是上前相迎。 沈碧霞和青城下了马车,管家也很快走了过来,屈身道:“二姑奶奶,表少爷,老爷也刚到不久,您二位来了,正好能赶上晚饭呢。” 青城面色晒然,正好她和沈碧霞在小南苑也没吃上几口。 青城和沈碧霞在康庄受到的待遇甚至比在国公府还要好,虽说在这个时代,嫁出去的女儿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母族再强大,那也不是自己家了。 不过沈老爷子就这么一个娇娇闺女,肯定是放在心尖上疼的,要不是当年有沈碧霞和洛景航有婚约在先,加之沈碧霞也的的确确看上了洛景航,沈老爷子绝对不会将爱女远嫁燕京。 厅堂里,沈南笙正给沈老爷子倒酒,从下人口中得知沈碧霞和青城也来了,悄然之中,喜上眉梢不可自抑。 “来人,再去备两副碗筷!”他忙吩咐道,青俊的五官映着明亮的烛火,脸上的笑容虽然很淡,却叫人无法忽视。 青城踏入厅堂就看见一位身着藏青色广袖长袍,腰间系明玉腰带,五官坚挺,身形依旧高大的沈老爷子。 比原主记忆中的样子还要年轻好几岁,青城粗略算了算,沈老爷子起码也得有五十多岁了吧,可是看上去不过才四十多的样子,可以看出年轻时候是何等的阳刚倜傥。 青城先是被沈老爷子的‘万丈’豪气给震慑了一下,而后才行了礼:“玉琢给外祖父请安。” 沈老爷子朗声大笑,上前几步,拖住了青城的臂膀,只让她行了半礼:“哈哈…….近一年未见,玉琢当真如你表哥所说,长高的,也懂事了不少。” 沈碧霞走到沈老爷子跟前:“爹,您这次打算在燕京住多久?若是家中无事,就等宜婷的亲事定下来再走吧。” 沈老爷子的目光从青城的脸上移开,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转移到沈碧霞身上,顺势话音一转:“哼!我要是再不来,洛家还以为我沈家没人了?我沈重这辈子就养了你这么一个女儿,他洛景航是瞎了眼了才那样对你,你放心,爹爹已经来了,一定给你做主,是和离,还是收拾洛景航,都由你说了算。” 青城:“………..”是不是太草率了,怎么和离也提出来?难道沈碧霞如此彪悍,原来是基因太强大。 关于沈老爷的传闻,坊间版本不一,不过大致都是传他如何性情古怪,有谋有虑,想来他一定会为了沈碧霞的终身安宁考虑的。 沈碧霞点了点头,未作他言,径直去案桌边坐下,自己倒了杯清酒喝下了肚。 沈老爷子也跟了过来:“我这次要是不来燕京一趟,你打算瞒我多久?洛景航那小子为了个妾室也同你大动干戈,简直有辱名门脸面,几年前就该和离了,你偏不听爹爹的话!” 洛景航那小子? 青城听着沈老爷子谩骂洛景航,心里还真是舒坦。 沈碧霞给老爷子布菜:“爹爹,女儿知道了,吃饭的时候,您就别说了。”她一点也不想听到有关洛景航的一切。 原先在意的东西原来可以一瞬间再也不留念。 人心果然是这世上最为善变的东西。 沈碧霞并不伤心,她只是迷茫,不知前路该如何走,她需要的不再是洛景航的怜悯和疼爱了,她眼下最为需要的是重新生活。 饭过三巡,沈老爷子和沈碧霞谈及了生意,沈南笙见势,放下碗筷,邀青城去后院游园。 此刻,已是华灯初上,康庄像是一座巨大的花园,沉浸在无限柔和的光线中,假山的水池中还有琉璃球,映着火光,五彩缤纷,甚是好看。 沈南笙携青城行至小径,面上笑容清朗的劝慰青城:“表弟,任谁遇到了那些事都会恼怒,你………..尽力了就行了。” 青城此刻才知道沈家的消息有多灵通。 国公爷昨夜发生的事,下人们是不敢嚼舌根子的,可沈老爷子和沈南笙似乎尽数皆知! 她不动声色,回了一笑:“多谢表哥,我知。”声音礼貌,却也疏离。 她再也不跟他打闹了么? 沈南笙抿了抿唇,又说起了明日的中元节:“明晚漠河那边有人放河灯,你从小就喜欢,明日……….同我一起过去看看?”他温柔的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而他的眸光和语气一样的温柔,宛若春风幽幽拂过,叫人没法抗拒。 青城其实没什么心情看河灯,寻思着想个借口回拒,沈南笙却又道:“是这样的,母亲已故多年,我都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江南流行中元节放荷花灯,今年中元节留在燕京,我本想沿袭风俗………….” 闻此言,青城再也没法拒绝:“那好,我明晚陪你一起去给大舅母放河灯,表哥,你也莫要过多记挂逝者,你这般优秀进取,舅母在天之灵也是安慰了。” 沈南笙眸光一亮,陈亮的眸子里倒映着五彩的琉璃光线,十分好看。 沈碧霞和青城从康庄回府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府门的小厮见大夫人和七少爷回来,便下了匙,偌大的镇国公府安静的如同一座猛兽,在昏暗中奄奄欲睡。 让人觉得压抑的难受。 母‘子’二人行至回廊,青城拉住了沈碧霞的手:“母亲,虽说外祖父一心护着您,这今后的路,您自己还得有杆秤掂量着。”孰重孰轻,也就只有她自己能分得清。 说实话,沈碧霞真要是同洛景航和离,与青城和几个姐姐而言,都不是好事! 沈碧霞笑着拍着青城的手背:“母亲知道,母亲做任何选择都会将你们姐弟四个安顿好了再说。” 沈碧霞都这样说了,青城自然不能再逼问下去,洛景航误了她十八载,她不想再左右沈碧霞的人生。旁人眼中的锦绣繁华或许已经不足以让她安心留在国公府了。 国公夫人? 青城觉得她似乎并不在意。 *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傍晚,中元节除了祭祀之外,晚上放荷花灯是一大习俗。 放河灯的目的是为了普渡水中亡魂和其他的孤魂野鬼,又或者祭奠亡者,一开始是从晋流传下来的,当初晋西北的河曲县城,紧邻黄河,河道开阔,水流平缓,每到七月十五这一日夜晚,全城男女老少接回集齐黄河岸边的戏台前广场,竞观河灯,谁的河灯飘的越远,谁许下的祈祷却会灵验。 未至酉时,沈南笙独自携礼登门国公府,除却拜访了沈老太君之外,另还象征性的卖了洛景航一个面子,递了一包君山银针过去,这也算是圆了礼节了。 小南苑的老太君看着沈南笙给她带的一匹素锦,长长舒了一口气,对身边的顾嬷嬷道:“沈家公子来了,亲家却没露面,这是在怪我没护着他女儿啊。” 顾嬷嬷让丫鬟将素锦收了起来,宽慰了起来:“老祖宗,您也别瞎想,沈老爷可不是那种记仇的人,许是刚来燕京,水土不服,尚在修养中,过阵子或许就能请的动他了。” 沈重到底是真的与洛家冷脸了,还是仅仅是长途跋涉,需要修养,洛老太君心里比谁都清楚。 “哎……..这事还得怨我,十八年前还是不够狠心!当初就算傅氏以死相逼,也不该让她进门!”老太君唉声连连,问:“沈家公子可是去了小七院里?” 顾嬷嬷应道:“是呢,沈公子是来约咱们七少爷去漠河放荷花灯的,这会子应该已经出府了。” 老太君神情疲倦,一想到沈家子嗣个个卓绝超然,不由得心生嫉妒。 洛家虽是子嗣旺盛,可除了一个庶出的洛青云之外,其余人都不怎么冒进,就连在禁军当差的二公子也是靠着洛景航大力提拔才上去的。 洛家二爷战死之后,洛景航对二房格外照顾,有仕途的机会也是先让给二房,而洛青云则是完全靠着自己的本事挣来的。 只可惜,他是傅如兰生的儿子! 洛老太君无法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庶孙。 青城是她最为娇宠的孙儿,却是羽翼太过稚嫩,有沈家这样强大的母族做依仗,老太君心里也稍微安稳,想了想,立马吩咐道:“去我库里挑几件上好的玉器,叫管家亲自送去给亲家。另外傅氏那里给我看紧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能生下来那就是她命大了,要是生不下来……..”老太君压低了声音在顾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脸上闪现狠色。 顾嬷嬷深知老太君的良苦用心,点头应下。 * 漠河横穿燕京,天还没有大黑,就能看到河中七彩的荷花灯了,形状或大或小,做工极为精致,晚风吹着水灯摇摇晃晃,渐渐远离了放花灯的人。 大魏民风还算开化,又是中元节这一日,故而青城看见不少乔装打扮的女儿家,这些女子几乎都留有耳洞,行动之余都是迈着小步的,青城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不由得开始注意自己的动作,万不能也叫旁人瞧出了什么来。 沈南笙今日穿着一件暗色竹叶纹的道袍,因为长高挺拔,与青城同行,颇有邻家大哥之范。 其实,青城一点都不讨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原主就莫名其妙同他疏离了? “那边有卖花灯的,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沈南笙交代了一句,低头看着青城,比昨晚时候还要温柔。 说着,就往小贩所摆的摊位大步走了过去。 青城本来也不想过多行走,她怕累,这些天为了洛家的事,外加还有三个月后的机关大赛,可谓是劳心劳力,她也是真的累了,这厢仅仅站在河畔,放眼望着满湖彩灯,迎面吹着和风,也算是一种休憩。 不远处,潘岳和王子信正摇着折扇,往娇俏的年轻的妇人的胸前,臀下四处打量,潘度倒是没有什么兴致,要不是王子信去找他,他都懒得出来。 王子信的目光一路沿着人群往前,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只见十几步远处,少年郎背影俏丽,后脑勺露出的洁白的脖颈简直比上等的美玉还要精美,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少年的腰身,细也就罢了,偏生被舞动的夏裳一衬托,就有一种灵动的线条感。 他顿时觉得旁的妇人皆是索然无味。 王子信嘴巴一张,开始结巴了起来,放眼燕京,还有哪个少年能有这样的楚楚风姿?! “……小……小七七!小七七!”王子信抬臂,恨不得扑了过去,好些日子不见了,听书院的夫子说青城请了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她,她不在的日子,课业都没地方去抄了。 潘岳从无趣中猛然集中了注意力,很快,他正好看到青城闻声后转过脸来,少年郎发丝被风吹的微乱,她身后是五彩缤纷的幻影,这个人如同从遥远的国度走来,离的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等等! 小七七? 他都没这样叫过! 潘岳登时不高兴了,冷声道:“谁是你的小七七!”此言一出,王子信倒是没有听出什么意思出来,可旋即潘岳自己却是心惊胆战的立马补刀:“切!你还真把她当友人了?” 王子信正在半空挥舞的手僵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潘岳:“潘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小七虽入学晚,好歹也与我们同患难了,她救过你一次,还有上回你关禁闭,还是她冒险给你送了吃食,你…………你太令我失望了!” 潘岳:“…………”他顿时语塞,好像如今是说什么错什么,更是做不了任何事。 潘岳无声的动了动口型:小七七……… 其实也没那么难听! 第109章 嫡娇 109 【御人之道,攻心为上策。】 王子信朝着青城的方向走了过去,潘岳是同他一道的,故而脚步很自然的跟着前行。 此刻,他觉得王子信走的太慢了,以至于他也必须放慢了步子,可脚下分明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牵引着,迫使他非常想着急切往前走。 青城也往二人的方向走了过来,少年衣襟飘飞,有种谪仙的轻盈。 可就在下一刻,潘岳的步子再也迈不动了,本是面无表情,故作深沉的脸上瞬间被怒意取代。 只闻青城唤了句:“表哥。” 然后就看到沈南笙挡在了青城面前,二人一高一矮,一个是暗色袍子,一个是月白色夏裳,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是丝毫也不突兀。 反倒…………诡异的相配! 不过,这所谓的‘相配’也仅仅是在潘岳脑中闪过,王子信可没觉得不妥之处,他愣了两息才反应过来潘岳的失常。 沈南笙是他的死对头,难怪潘公子会突然止了步子。 青城也看到了潘岳,这家伙脸色变得比奶娃子还快,她也懒得顾及他了,沈南笙也转过身往潘岳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是只消半个呼吸,就再度面对着青城:“你想过去打个招呼?” 他虽与潘岳有过节,但青城怎么说与那二人是同窗,他不想让她为难,满心满眼皆尊重她。 青城接过沈南笙手里的荷花灯:“也没什么可说的,过几日去了书院再叙旧就是,我们去放花灯吧。”一会得了空子,还要试探沈南笙的心思。程起倘若真与四姐姐或者五姐姐有婚约,也只能娶一个,那么另一个就是可以考虑嫁给沈南笙了。 这样,三个姐姐的婚事基本是就能定下锤音了。 青城从未处理过诸如此类的事情,别说是姻缘了,她在现世连初恋就没发生过。 但愿一切到时候都能水到渠成。 青城无意识的捏了捏肩膀。 压力……….真的很大! 这厢,王子信又张了张嘴,他想叫住青城,同窗几人也能好好去望江楼小酌几杯,谈谈周夫人平日里如何蛮横狠毒,在聊聊究竟是叶大美人的胸脯好看,还是司徒彻的妹妹,司徒嫣儿更有料。 没成想青城却只是向他眼神示意,然后就跟着沈南笙去河堤旁了。 放花灯能有什么好玩的? 王子信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潘岳身上难以隐藏的煞气,以为他是因为看到沈南笙,心中难掩上回蹴鞠比赛的窘境,顺着他的心意,道了一句:“沈公子上次也被你伤的不轻,算是扯平了,他到底是小七的表亲,你何必斤斤计较,本来还能和小七畅饮一杯,你这样摆着脸色,谁还敢靠近?”王子信开始不悦了。 要说起潘岳,他是秉性足够放荡,出手足够阔绰,想法足够奔放,点子也是多的可以,所以王子信平常都是以潘岳马首是瞻。 今日却觉得他甚是无趣! 王子信正要说他两句,潘岳已经沉着脸转身而去,王子信只能随步跟上:“我说潘世子,算你狠了还不行么?我今日好不容易溜出来一趟,你非要如此扫兴!?” 王子信紧步追了上去,潘岳却突然驻足,害的他险些就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王子信大力的扇着折扇,他纯碎是被气热的:“潘公子,你又怎么了?” 潘岳转过身,目光幽幽望向漠河河堤处:“洛小七这么晚了跟沈南笙出来,你不觉得奇怪?” 王子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么?”他自己和潘岳不也是大晚上出来瞎逛? 而且人家洛小七和沈南笙还是表亲,自幼关系就很好,王子信这会笃定了:“不奇怪啊,小七每年都会去江南沈家住一阵子,她与沈南笙本就同吃同住过,表兄弟情义重着呢,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潘公子,你近日怎么老是疑神疑鬼?是不是叶小姐那日冲你笑了一笑,你就昏了头了?!” 一语毕,王子信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潘岳的脸色却已经黑成锅底了! 再也没有丝毫逗留,转身就大步如风的彻底离开了漠河附近。 * 放完荷花灯,青城和沈南笙沿着河堤往北走。 青城想先问沈南笙对四姐姐和五姐姐的心意,而沈南笙也有话想说,却是谁也说不出口,就这般沉默着往前。 好几次沈南笙欲要开口,在看见青城忽闪的大眼时,又生生咽了下去,他始终没法忘记她那日泫然欲泣的样子。 青城看着前方的路,一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终于让她疑了神。 沈南笙一直在留意着她的情绪,这厢肯定是察觉到了,遂问:“怎么了?你可是累了?” 青城唇角不太自然的勾了勾,她是个‘男子’! 岂能轻易就累? 累了也得装着不累! “无碍的,时辰不早了,要不我们回去吧,外祖父昨日才到燕京,你要多陪陪他老人家。” 沈南笙敛眸,吃力的笑了笑,她的这个借口还真是不怎么样。 不过她既然先回去,他就依着她:“那好,马车就在面前,我送你。” 青城点头应下,转身之际,往河堤处的垂柳下又望了一眼。 她没看错,是萧辕无疑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身边的女子又是谁? 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色轻纱的斗篷,隔着远远的距离,加上天色昏暗,青城没有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不过单是从身形分辨,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萧辕在私会情人? 这个画面………..青城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难怪萧辕对府上的丫鬟不上心,原来早有心仪之人。 青城边走边想,她又不会反对他成家,他偷偷摸摸做什么? 这件事,萧辕不说,她也不会去主动问,青城想要的只有一条,那就是萧辕的忠心,仅此而已。 马车上,沈南笙想跟青城多说会话,就寻了她可能感兴趣的话题:“祖父同我说,你与漕帮有了合作?漕帮虽是江湖组织,这些年在苏辰手底下倒是壮大的不少,你可想知道漕帮每年能都多少盈利?” 青城还真是不知情,除非有天下几大钱庄的账本,否则她怎么会猜到? 沈南笙靠了过来,看着她白嫩的耳珠,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了句。 青城的眸光晶亮了起来:“!!!竟有如此之多?难怪了?要不是我搬出了外祖父,苏辰怎么都不愿意合作。” 青城笑着,已经开始憧憬自己那几成的利润。 沈南笙觉得这个时候的她最为真实可爱,她好像很喜欢挣银子,这倒是挺好的,反正他们沈家有的是资源。 一路下来,沈南笙又说了不少钱生钱的手段,这让青城大开眼界。他甚至还谈及了蝴蝶效应。 青城不可思议的问:“你……你是听谁说的?” 沈南笙脸上扬起了独属于沈家人的自信:“当然是祖父。” 青城:“………….” 她现在渐渐断定,沈老爷子莫不是………传说中的穿越前辈。 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外孙’已经被她取而代之,会不会报复她?青城吐了口气,决定今后要步步小心。 半个时辰后,青城回到府上,她先去锦园询问有关程起的事,沈南笙这头还不确定,程起那边不能出了岔子,两个姐姐总归是要嫁一个去程家的,她行至小径尽头就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在月洞门处来回犹豫的走了几遭。 借着昏黄的光线,青城一眼就认出了洛景航。 此处是洛家的后院,能这样光明正大的在沈碧霞院子外面徘徊的也只能是洛景航了。 青城正凝思,洛景航却转身大步离去,从他凌乱的脚步可以看得出来,他似乎很是心急。 青城:“………….”她没有琢磨出来怎么一回事,遂寻了小丫鬟问话:“国公爷什么时候在院子外面守着的?” 守门丫鬟道:“回七少爷,国公爷在外头站了有半柱香的时辰,迟迟不入院子,是不是还在与夫人置气?” 青城觉得自己突然顿悟了。 真要是置气,就不会大晚上的来这里喂蚊子。 御人之术,攻心为上,青城一直想帮着沈氏对付洛景航,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错了,也许根本不该站在时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洛景航对沈氏绝非一点情义也没有,只是到底有多少就需要去验证了。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今日洛景航能在锦园外徘徊,是不是说明他有了一丝的愧意?! 第110章 嫡娇 110 【心有千千结,既是解不开,那便不解了。】 青城在月洞门外伫立片刻。 小丫鬟心里寻思着,怎么国公爷光是看看却不进门,七少爷也是如此? 青城问:“母亲可曾睡下了?”从月洞门方向望了进去,主屋内早就熄了灯,漆黑一片。 以往沈碧霞鲜少会睡的这么晚,青城听说她每天都会给洛景航留灯,等过了三更才会歇下。 如今是旧情已去,再无期盼了吧! 小丫鬟回答:“嗯,夫人一早就歇下来。”不过,七少爷来了,夫人一定会起来的。 小丫鬟双眼晶晶的瞅着青城,她也才十三四岁的样子,却不及青城高,这厢看着七少爷远比往日要秀俊的多了,她抿了抿唇:“奴婢……..去通知夫人?”羞答答的。 青城轻轻摇头,想想还是算了:“不必,让母亲好生歇着,另外也不要提及国公爷曾来过。” 站在洛家长房嫡子的角度,或许青城应该极力撮合沈碧霞和洛景航,可是她此刻的心境却尤为矛盾,既希望洛景航能痛改前非,好好珍惜眼前人,又希望沈碧霞能展翅高飞,不再受一厢情愿的约束,她甚至想看到洛景航失魂落魄的样子……….. 呵呵………..这种心思实在不可取。青城安耐住内心的邪恶,转身离去。 “奴婢省的了。”小丫鬟喏喏的应道,痴痴的看着那抹月白色身影在小径上渐行渐远。 * 梆子刚敲过三更,外头银月如盘,树影映照下一地斑驳,风一吹,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摆动。 庑廊下的红绉纱灯笼里的烛火快要灭了,萧辕悄无声息的潜入百墨苑,先是望了一眼七少爷的屋子。 里面毫无光亮。 今日倒是睡的早。 他站了几息,便提步往后罩房走去,推开自己房门那一刻,萧辕眸底骤然间伸出一丝杀意,就连夜风也似乎跟着凉了。 青城一听到动静,就立刻反应开了口:“是我!”真怕被他误伤了。 萧辕刚要拔剑的动作一滞,这是七少爷第二次踏足他的屋子,第一次是她落水康复后,今日是为何? 屋子里的松油灯被点亮,这是上好的松油,还有股淡淡的松香味。 青城打量了一下萧辕的寝房,与之前在下人房的陈设完全不同,却同样是整齐干净,床榻上除了铺了一层薄薄的凉席,再无其他。 萧辕安耐住一切心思,几步上前:“七少爷,您…….有事?”他的眸光非常幽冷,又见青城兀自到了杯凉茶喝,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不太喜欢与人靠近,睡觉的地方更是没有人进来过。 青城抿了口茶,问:“我今日差点误会了一件事,可一路上想了想,终于想通了。” 萧辕静静的等着她说话。 青城接着道:“今日你去了漠河,见了一个女子,一开始我以为那是你老相好,可细细一回味,却发现不是。那女子身上穿的是绸缎绫罗,身形虽是纤细,但却掩不住一种韵味,我猜应该是个哪家的贵夫人又或是小妾,你在我身边十三年了,谈不上了解你,但也知你绝对不会和有妇之夫纠缠不清,所以………..本少爷就着实想不通了,你是要自己交代?还是我派人去查?” 不是她盯的太紧,而是萧辕如今掌握了太多,因为青城不方便出面,很多事都是由萧辕去打理,漕帮那边的分红也是记在他的名下。 这人要是有半点不忠,她会狠狠跌一跤。 这件事也给了青城一个教训,她瞻前顾后的维护那些所谓的士族清高做什么?今后的事自己能出面,还是自己亲自去做吧。 洛景航倒是个十足的高贵士族血统,可本质呢?青城都看不起他。 一语毕,主仆二人四目相对,中间似有火花电流,一时间谁也没有退让。 萧辕被她清透的眸子看的有些耳根子发热,这次是他大意了,不过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他端坐着,摘了腰上的剑,平放在了桌案上,盯着那剑柄,道:“七少爷说的没错,属下今晚是去见了一个贵妇人,而且她更不是我的………老相好。”她怎么会往那上面想!? 萧辕脸上略显委屈之色,又道:“那妇人不是旁人,正是傅家大爷的第四房姨娘,胡氏。” 青城突然挑眉:“哦?傅家大爷?傅居廉之子?傅如兰的兄长?”她要是不诈他,他是不是不打算跟她说这些? 她越发觉得萧辕这张禁/欲脸的背后,隐藏着的是一颗不老实的心。 萧辕知道青城对傅家的事很感兴趣,她竟然会如此警觉,这么轻易就能拿捏住自己? 萧辕收敛了眸光,他极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一逼问,他就全盘而出了。 “没错,那妇人正是傅大爷的小妾,进门五年却无所出,傅家如今唯一的子嗣就是傅小姐,而且那妇人还说傅居廉已经被傅沐兰说动,恐怕会与大公子结亲。” 青城也猜到了这一层,只是要想让傅居廉重新认回傅姨娘,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洛青云是个潜力股,傅家子嗣单薄,摒去傅如兰这个弃女的话,傅居廉肯定是想认回洛青云的。 而结亲是最好的法子。 青城眸底闪过一瞬阴厉。转尔却又变了脸。 “萧辕,这件事你打听的很好,本少爷很是好奇,胡氏身为傅大爷小妾,一定是深居后院,你是怎么结实她的?” 傅大爷年轻时候相貌尚可,到了中年后却是成了一副肥肚油脑的颓唐样子,那小妾又刚过二十,最是耐不住寂寞的时候,该不会是………..青城满腹狐疑。 萧辕缓缓的抬眼,看着七少爷探究似的目光,当然明白她现在内心的各种轻浮的画面,顿时想好好教训她一番。 可他不能。 他只是她的随从。 仅此而已。 萧辕的耳根子更加灼烫了,幸好小油灯的光亮尚且不足以暴露他此刻的难堪。 他萧辕的命运再怎么不济,也绝对不会和旁人的小妾暧昧不清! 不过是个女子罢了,他这辈子从没将女子放在心上,这世上最为敬重的女子也只有沈碧霞。 因为她给了自己堂堂正正作为一个人的机会,给了他吃食,给了他活命的条件。 萧辕明显不想答话。 青城呵了一声:“我也只是怕你误入歧途。”说着,她起身出了屋子。萧辕真要是看中了人家小妾,她也没办法,只是傅家的人,她可没法子去替他讨了回来。 萧辕腮帮子鼓动了几下,有好几次都要冲出去解释个清楚,最终却忍了下来。 这一夜,却是静坐调息了一宿。 快被七少爷给气出内伤了。 * 翌日一早,青城陪同沈碧霞去城南法华寺上香,每逢初一十五,沈碧霞都有吃斋的习惯,昨日因为中元节要摆祭台,祭祀祖宗,就误了日子。 青城难得陪着沈碧霞出来,法华寺是先祖皇帝下旨修葺了,寺庙的香火在前朝时就很旺盛,燕京上到高门大户,下至百姓流民,一遇到忧心事,都会来这里烧几柱香,驱驱晦气。 因着沈碧霞每年的香油钱高达数百两,寺庙里的主事看到她,眼睛都笑眯了,仿佛面前的是一座金灿灿的金佛。 “国公夫人,厢房已经备好了,您里面请。”方丈慈眉善目的笑道。 沈碧霞心情蔫蔫的,站在千步廊下和方丈点了点头,突然觉得有道炽热的目光在背后看着她,她一转身却什么也没发现。 这时,石阶之下立着一个风姿清朗的男子,他凝眸了一会,站在台阶下彻底止了步。 身后程起唤了句:“王爷,您怎么不上去?” 箫苏负手而立,回过神后,那抹海棠花娇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他都记不清了。 她怎么一点也没变? 甚至比以往更是娇美丰韵了。 箫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觉得自己倒是苍老了不少,故人就在眼前,他想见见。 听说她过的不好,他更想见了。 思及此,箫苏淡定了十多年的心情掀起了波澜,虽没有少年时期的莽撞,可还是悸动的。 他这辈子只向一个女人求过一次亲,却没成功。 想想他成亲王名动天下半辈子,也只有那件事是不成功的。 心结解不开,恐怕这辈子都没法释怀。 箫苏再也没有犹豫,提步迅速走上了阶梯。他在寺庙周围反复找了几圈,越是看不到,越是着急。 方丈与他是至交,见他心性犹如年少时,不由得问:“王爷,你在找人?有缘人不用你找自然会出现,没有缘分,怎么找也不会让你寻到,你急也无用。” 箫苏一把推开了方丈,成熟英俊的脸上是亟不可待的急迫:“无心,你又不是我,你怎能知……..”怎知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正说着,箫苏的眸光陡然一滞,沈碧霞正看着他,同样的吃惊。 好像一瞬间,她也认出了他。 箫苏很快恢复冷静如常,剑门关镇守多年,历练了他一脸的豪气和健硕的体魄,单单立在那里,他身后的一切都成了衬托,他对方丈道:“无心,我有点事,一会再来找你。” 方丈却叹道:“我本世外人,你找不找我,我都在这里,关键是你自己是不是找对了人?” 箫苏径直往前走,是不是对的人都无所谓了,他只知道是最想见的人。 沈碧霞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箫苏。 她与他很熟悉。 好像是年幼时吧,父亲领了一个少年回来,说他是身份尊贵,让她不许同他打闹,更不能对他不敬。 开什么玩笑! 整个江南,还有她沈碧霞不能欺负的人? 她自然没有听父亲的话,处处跟箫苏作对,父亲越是护着他,她越是嫉妒。 箫苏脾气却特别好,全当是邻家小妹无理取闹,他是来沈家取经学艺的,他敬重沈重,也处处让着沈碧霞。 再后来箫苏回京了,几年都没有消息,直到有一天他上门求亲。 沈碧霞却说:“可是我已经有婚约了。” 后来的后来,箫苏又走了,至此再也没有半点音讯。 足足十八年了吧。 时光如淬了毒的刀,一刀致命,无人幸免,那个温文尔雅的毛头小伙如今也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了。 “这么巧?还记得我么?”箫苏面上平静,内心却是波澜起伏。 心有千千结,既是解不开,那便不解了。 他只知道她过得不好,那么他又有借口了………… 第111章 嫡娇 111 【青城:那些下人已经被我发卖了。】 沈碧霞忘了回话,片刻后方道:“是啊,真是太巧了。” 她当然记得他,沈家人的记忆力都是惊人的厉害,她还记得箫苏临走之前的一句气话:“我走了,今后恐怕再也不会见了。” 她还以为他因是为被拒婚而扫了面子,誓死不想见她了呢。 箫苏欲上前一步,枝芯喝道:“大胆,我家夫人也是你能靠近的!” 箫苏僵在了那里,沈碧霞牡丹花/色一样的脸上更是浅笑凝住了:“枝芯!休要无礼。”语毕,她盈盈一福:“妾身给王爷请安,身边的下人不懂规矩,王爷不要见怪。”她虽是国公夫人,可洛老太君还在世,故而也只是个二品的诰命,见了皇亲国戚,自然要行礼。 枝芯闻言,双眼盯着箫苏,眼睛都看直了,竟不知燕京还有哪个王爷,生的如此清风朗月?愣了愣,忙屈身行礼。 箫苏以手抵拳轻嗑了两声:“夫人不必多礼。”说出‘二人’二字,他有一刻的迟顿,多年前,他都是唤她‘沈小姐’的。 可她现在已经不单纯是沈家的掌上明珠了。 青城从厢房出来寻母亲,就看到箫苏和沈碧霞两两相望的这一幕,紧接着程起也跟了过来。 箫苏和沈碧霞意识到了什么,默契的各自收敛了眸光,客道的笑了笑。 程起语快:“这…..这不是洛夫人么?在下程起,您可还记得?本来一回京就要登门拜访的,碍于这几日实在抽不得空,您和王爷………….认识?” 青城:“……….王爷也来烧香?”程起的相貌看似是个读书人,实则快人快语,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箫苏早就知道青城是沈碧霞的儿子,不然那日也不会见她,沈碧霞到底还没有和离,他不能贪恋一时的相见之欢,就明摆着坦露心扉,只道:“我与夫人正好巧遇,说起来也算是故交了。” 沈碧霞再度很默契的接话道:“成亲王十几年前在你外祖父家中小住了半年,与你大舅是好友。” 原来如此。 青城有些惊讶。 这时,沈碧霞终于想起了程起,“程家公子,你都这么大了?你母亲前几年搬离了程家,后来我就没见过她了,她近来可好?” 说起程家也是一潭乱泥,程起父亲走后,程母就被家中叔伯处处刁难,后来重新置办了宅子,分了家才得以安宁。 程起抓了抓头,笑的很酣。 他年幼时见过沈碧霞,就觉得她大抵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了,如今岁月流逝,沈碧霞不但没有花容淡去,反倒添了一种叫人无法移开眼的雍容华贵。这凝脂一样的肌肤就算和花信年华的少女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吧。 丈母娘这般好看,想来那两位小姐也出落的芙蓉雕花一般了:“洛夫人,那个…..四小姐和五小姐怎么没一道过来?” 一般世家小姐不是都爱跟着母亲烧香吃斋的么?程起好奇的问了句。 沈碧霞突然想起了一事来,面色更加尴尬了。 青城看到沈碧霞递过来的‘求救’的眼神,不得不站出来解围:“王爷,我与母亲正好要去吃斋,改日再去您府上拜访,就此别过了。” 箫苏‘嗯’了一声,恋恋不舍的看着沈碧霞离开,程起更是恨不得追上去问问沈家两位千金的事。 看来,是要找个日子,去国公府走一趟了。 * 傅如兰血崩消息一早传到了洛景航的耳中。 他终于没有忍住,两个时辰的纠结强忍之后还是去了北苑。 外头是火辣辣的艳阳天,傅如兰却是孱弱的面色如纸。 洛景航踏足北苑时,屋里伺候的两个小丫鬟正坐在石阶上打络子玩,他心一沉,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往内室走去。 床榻上简单的挂着粗纱布的蚊帐,室内陈设极为简单,甚至到了困苦的境地。 他以为青城只是驱赶了她身边的下人,没成想竟是这种境地。 洛景航撩开灰色纱帐,一道刺眼光线将傅如兰照醒,她本来睡的就不深,加之腹中孩子没了,她内心有一种庆幸。 这个孩子迟早要走的,那么不如早些走了,或许洛景航能念及她的不易来看她也说不定。 果然,这天底下最了解洛景航的女子,还是傅如兰。 洛景航当真来了。 傅如兰睁开眼,眼角的泪顷刻间顺着太阳穴滑到发丝上,努了努唇,艰难道:“是个女孩……” 他不是一直想跟她生个女儿么? 她腹中流掉的就是个女儿。 他是不是该心疼不已? 洛景航站在那里,心被敲击了一下,榻上躺着的正是自己疼惜了小半辈子的人,她现在就躺在这里,可怜到了令他心疼的无以复加。 他却没有如往日那样上前搂住她。 不是不愿搂,只是没有那种冲动了。 良久,洛景航问她:“如兰,我待你如何,你还不知道么?你怎么能对我下药?”他一直以为傅如兰不争不抢,不会跟沈碧霞冲突,时至今日,他是不信她的大度懂事了。 但情义还在,只要她求他,他会原谅她。 傅如兰咬的发白的唇色更加苍白,唇瓣干裂出了缝隙,有血丝溢了出来:“我…..我怕你贪恋上沈氏的美貌,那半年你不是时常去她院里么?我以为你是嫌我容色不在了,我…..什么也没有,青云也不理我了,父亲母亲也不认我,我…..只有你,我承受不起你喜欢上别人…..事已至此,你让我一人在这里孤老吧,我认命了,再也不妄想能与你白首了。” 傅如兰有种心死之态,句句在告诉洛景航,她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洛景航半年前与沈碧霞走得近,疏远了她,也时时在提醒他,她傅如兰为了他抛弃了一切,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了。 有点血性的男人都受不了这样的话语。 洛景航内心很清楚,他动摇了,他慢慢坐在了床榻边:“如兰,你太傻了,我怎么会因为沈氏疏远你,你才是我这辈子想娶的人,要不是事先与沈碧霞有婚约,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做妾,更不会让你无家可归。” 傅如兰撇过脸去不再说话,她知道把握机会,更知道什么程度该点到为止。 要知道,洛景航几日前能因为她的几滴眼泪,就冲到锦园掌掴了沈碧霞,可见在洛景航心目中,她傅如兰才是白月光,朱砂痣! 她非常自信的想着。 洛景航静坐了一会,离开时,给了傅如兰一颗定心瓦:“你放心,等你身子好些,我就接回去。” 说来也是奇怪,他虽心疼她,却没有什么留恋的心了。 这厢,青城和沈碧霞回到府上,就有小厮在门口等候多时了,那小厮上前道:“七少爷,国公爷让给您回来后去他书房一趟。” 沈碧霞不由得忧心,她问:“你们国公爷可说了是什么事?” 小厮如实回道:“回夫人,小的不知,不过……傅姨娘今日一早滑胎了。”傅如兰的事闹的满府皆知,就连下人也以为洛景航唯一会召见青城的理由,只能是因为此事。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这十三年来,洛景航想起她这个嫡子的次数恐怕五根手指都数的清吧。 青城摆了摆手让那小厮先退下,转身对沈碧霞道:“母亲,您先回院,儿子这就去洛将军书房。” 沈碧霞几欲开口,最后却只道:“那你说话注意些,别让你父亲当真怒了你。”这孩子,从那日起,就唤洛景航为‘洛将军’了,这脾气真是和沈老爷子一个样儿的。 青城‘嗯’了一声就往宅子的最南边走去,她踏入书房时,洛景航正好抬头看着她。 那目光实在慎人。 “洛将军找我有事?”青城开门见山,她也不想跟这个便宜父亲虚与委蛇了。 洛景航阴沉着脸,他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就算心里已经对青城另眼相看,可脸上所表现出来的仍旧是对这个嫡子的不喜,他道:“傅姨娘刚小产,身子急需调理,她院里的人教训一顿也该放回来了,你已经惩戒了她,今后府上中馈会重新交到你……母亲手上。” 他以为自己的妥协能换来青城的退让。 十三岁的年纪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仅仅几个月罢了,少年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些年轻儒生的雏形,婴儿肥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唇角溢出一丝似笑非笑,神色尤为可惜似的道:“这可如何是好?恐怕洛将军没法哄姨娘欢心了?” 洛景航面色更沉:“你这是什么意思?”对于傅如兰,他现在更多是责任,毕竟她抛下一切,给他做了十八年的妾不是么? 青城早就知道洛景航坚定不了多久,没想到傅如兰一滑胎,他就耐不住要护着心上人了,她道:“我已经发卖了姨娘院里的那几个下人,人牙子是岭南境地之人,至于究竟发卖到了何处,怕是再也追不回来了,都是些不忠不良的奴才,我国公府虽是家大业大,却不会养闲人,更不会养祸害,洛将军真要是为了姨娘考虑,更应该让姨娘院里小人恶人,只有这样姨娘才能正其身,免得他日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闻此言,洛景航的双手已经狠狠抵在了案桌上,那暴怒的虎眸直直盯着青城。 这真是他的好嫡子,做事越来越雷厉风行。奈何他却找不到一丝破绽出来,更没有理由挑她的错。 像兰绣儿这些犯了事的下人,大抵都是毒打一顿,然后发卖,青城做的合情合理,条条都是按着家规来的。 良久,洛景航的视线从少年挑衅的脸上移开,他闭了闭眼,冷冷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青城没有行礼,直接转身就走。 书房的门扇被人合上那一刻,青城就听到书房门一阵巨响,像是砚台砸在青砖地面上的破碎声。 她冷笑了一声,很快就走出了洛景航单独所居的院子。 第112章 嫡娇 112 【潘公子,你怎么也不去后山洗澡?】 青城在回百墨苑的路上就撞见了来回踱步,神情急躁的枝芯,她一见青城就迎了上来:“七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夫人怕国公爷为难您,叫奴婢在这里等半柱香,要是您再不回来,奴婢就要去请老祖宗了。” 看见青城全须全尾的站在自己面前,枝芯大大吐了口气。 这厢,青城心头一暖。 这世上,还是娘和‘儿子’亲啊。 “我无事,你回去禀报母亲,叫她莫担心。” 青城吩咐了一句,就让枝芯赶紧回去伺候沈碧霞,且不说她对洛景航已经心灰意冷,单是今日成亲王和沈碧霞之间的眼神交流就让青城觉得很是奇怪。 到了百墨苑,她又派人去洛宜婷那里传了话,她要去书院的这阵子,让长姐务必盯着傅如兰的动静。 另外,还让萧辕再次派了可信之人出去寻找傅如兰的老情人,王晨之。 萧辕道:“之前查到此人就在冀州,当地人对他并不熟悉,不过有一个人可能会有法子更快找到他。” 青城回过味来:“你是指潘岳?”他是冀州世子,想在冀州找一个人,于他而言,确实轻而易举。 可是要让他帮自己这个忙,怕是难于上青天了。 青城几乎一下子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萧辕应声:“嗯,要是能让潘世子出手帮忙,会事半功倍,七少爷今日就要启程去书院了?”他看着青城亲自在收罗书册,走过去替她捧着一大叠的画稿。好像都是机关画册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布阵,萧辕有意瞥了一眼,竟有些惊艳,这些法阵,确实精妙。 七少爷尚且年轻,再过几年真不知会是怎样的扶摇直上。 旁人都低看她,却忽略了她柔软外表下的聪慧和刚硬。 萧辕很心疼她,他看着她长大,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可是心疼是无用的,七少爷只有自己经历过风霜,人生之花才能开的更加灼耀。 萧辕甚至有些期待几年之后的青城,就算到时候他不在她身边了,她也能独当一面了吧。 七月天,每下一场雨,日头就愈发的烈。 青城穿了一件薄纱的夏裳,墨发用玉簪子束起,她低着头归置书册时,雪白细嫩的天鹅颈就那样毫无预兆的呈现在了萧辕面前,他甚至能看到那耀眼的白色因为太热了,泛起了粉红。 像极了荷花花瓣的颜色。 萧辕在凝视中皱了眉。 青城觉得后脖颈处古怪的难受,她刚转过身,萧辕的目光已经移向别处,脱口而出道:“我我叫黑狗过来送你。” 萧辕走的很急,青城摇了摇头:“哎……”,这家伙看起来稳重镇定,急躁起来脚下跟长了风似的,叫都叫不住。 她一个人静坐了片刻,王晨之在冀州,她如何能将人顺利捉回来,再让他指认傅如兰? 指认恐怕有些难度,到底该从哪里入手? 青城想起一事,突然起身往禁闭傅如兰的北苑走去。 她到了那里就发现伺候傅如兰的下人明显多了几个,这肯定是洛景航的意思! 呵…………..威名天下的洛大将军,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是吃媚/药还没吃够吧!? 屋子里伺候的下人一见是七少爷,也不敢阻挡,如此这般,青城毫无阻碍的站在了傅如兰的床榻边。 一开始傅如兰是闭着眼的,青城冷冷道:“姨娘,你刚掉了孩子,我本不该打扰,不过有一事实在不明,还望姨娘指点。” 傅如兰心里一颤,听到青城的声音那一刻,恨意和愤怒涌上心头,她突然睁开眼,那眼底哪里还有什么温柔端庄? “洛青城,你又想怎样?”反正都撕破了脸,她也不想装什么可怜兮兮的姨娘了。 青城站在脚踏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傅如兰,她发现这样高高在上,看着傅如兰孱弱无依的样子,心情还真是好。 “本来我是想着为洛家寻一位高人,那人眼下却在冀州,说不定还在信阳当了冀侯的门客。可是我不甘心呀,试问世家中,哪家不想广招能人异士?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原来那高人竟然原是傅家的家臣,而且还与姨娘你走的很近呢,不知姨娘还记不记得王晨之此人?” 话音刚落,青城就看到傅如兰的唇颤了颤,那双布满仇恨的眸子里也闪现惊骇的光芒,与此同时还有另一种东西。 青城一时间没有辨别出那是什么情绪。 她又道:“不过,我思来想去,或许让大哥出面去请人,效果会很好,毕竟姨娘你是王晨之的故人,大哥又是你亲生的……….”青城步步试探。 傅如兰干枯的唇抿了抿,一字一字道:“洛青城,你威胁我?!” 青城无声的轻笑了起来:“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姨娘,你听清楚了,你要是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别说是大哥了,洛将军,祖母,甚至傅家和燕京权贵都会知道那些尘封的陈年往事!你且试想一下,到时候会是怎样的光景?” 傅如兰的心猛然剧烈的慌了一下。 刚才她失误了。 差点就被这小子给绕了进去。 “洛青城,你在说什么,我可是听不懂呢。” 傅如兰还真不愧是教科书版的白莲花,很快就意识到了青城可能是在诓她,否则也不会特意跑一趟说这些,真要是有证据,她会直接毁了自己,而不是在这里威胁! 青城笑而不语,清澈的眸子直直盯着傅如兰,看的她明显有些心慌,才道:“姨娘要是敢赌,大可以试试,要是洛将军再去寻我母亲的麻烦,我定会亲手将王晨之捉到府上,然后……….”她压低了声音,附在傅如兰耳边,将她想做的事,统统都说了一遍。 青城走的时候,傅如兰已经惊魂落魄的瞪大了眼,半晌都没有回过神。她一直以为难对付的人是沈碧霞,原来沈碧霞的‘儿子’才是阻止她摆脱妾室的噩梦。 而这个噩梦也才刚刚开始。 * 青城和洛老太君,沈碧霞此行后,趁着日头还早,就启程了。 马车里也闷热的难受,她突然很怀念在现世的暑期,最起码还有两个月的漫漫长假。这一路上没有遇见王子信,更没有潘岳在途中静候,全程非常平静单调。 到了戌时,青城才踏进了南山书院的大门,好不容易提着步子艰难的步入春园,就对上一院子白生生的公子哥。 以王子信为首,皆是光着膀子,肩上打了一条棉巾,看架势是正要去后山凫水。 众人见青城复学,上前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说中的行囊更是让王子信豪气的扛进了寝房,锦荣笑道:“小七,成亲王刚回京不久,十一王爷恐怕会有阵子不来书院了,你一个人住要是无聊的慌,就搬过来,反正我和宏林也闲着无趣儿。” 王子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了过来:“小七,别听锦荣胡扯,他们两个啊,晚上睡觉准打呼,你还不如跟我睡呢。” 青城:“…………我先去吃饭了,诸位公子再不去凫水,怕是碧落泉的水也该被夏园那几人给搅浑了。”她打趣道。 一提到夏园的学子,王子信等人皆是不以为然的鼻音出气,就先放了青城,欲要和夏园诸位公子去挣地盘。 这时,正南面的寝房大门从里打开了,潘岳沉着脸走了出来。 青城又无语了:“……….”这大热天的,他一个人蒙在屋子里,门扇也是关着的,他不嫌热? 锦荣朗声笑道:“潘公子,你怎么也不去后山洗澡?”本来青城从不去后山泡泉已经很稀奇了,潘岳这阵子也不去了,众人甚为惊讶。 话说,自打潘岳认清了自己‘断袖’的事实,他再也没有和众学子‘坦诚相见’过了,这等羞耻之事,真怕那日按耐不住闹出大事。 王子信瞧着潘岳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很识趣的向其他几人招了招手:“小七和潘世子不去,咱们哥们儿几个去,大伙都走吧!” 一众学子就那样赤着上身,自青城面前昂首挺胸的走过,青城以为煎熬的只有她自己,其实某人亦是心情如霜雪。 园中很快安静了下来,有几只山鸟扑哧着翅膀,自头顶低低的飞过,好奇的看着下面站着的两人,还发出一声‘嘎’叫声。 其实,潘岳也才两日没见过青城,此刻四野再无旁人,心境竟然大不相同,他今天才知道戏文里唱的‘雪做的肌肤,玉做的骨头’到底是形容什么样的颜色。 第113章 嫡娇 113 【潘岳:洛小七,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潘某!青城:天地良心,她可真是还没看够。】 陡然间的四目相对,竟徒升一种狭路相逢之感。 头上的鸟儿扑哧着翅膀,似乎是忍受着炎热,一路飞的极缓极慢。山鸟的叫声成了此刻唯一的声源。 青城内心思量着萧辕今日的话,要是能让潘岳出面帮着寻找王晨之,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不过这份人情能不能欠,还是个问题。保不成这人今后给她拿乔,她必须要想一个万全的法子。 这厢,潘岳亦是思绪飘忽,眸光幽深的看着两丈之远的青城,他甚至可以看清她眸底的颜色,是那种碧透碧清的晶亮,青城从未去过后山洗澡一事,他本来不怎么怀疑。 可自从潘岳自己想尽法子避开众学子,单独在房中擦拭时,他猛然想到,会不会洛小七也是………所以才避嫌? 而且,潘岳在中元节那晚看到青城和沈南笙在一起的画面,不由得在脑中浮现‘郎情妾意’四个字,他越想越觉得蹊跷,下一刻就决定亲身验证一下自己的揣度。 青城正想着就这般干愣着也不是法子,干脆主动打破僵局,所以在潘岳开口的那一瞬,她也说话了。 “不知潘五公子可还在燕京?”青城客道了询问了潘度的事。 “你几日前是不是也去了成亲王府?”潘岳仍旧很好奇。 二人相继异口同声,潘岳登时挑眉,死潭一样沉寂多日的内心如同被龙卷风一路肆无忌惮的卷起的破浪,心道:瞧瞧,这也太有默契了。 他在想,或许断袖之人不仅仅是他。 二人皆是面上做出了恍然大悟之状,青城见潘岳罕见的对她憨笑了起来,也配合着‘呵呵’了两声,皮笑肉不笑。 各怀心思,皆有所图。 青城觉得腮帮子有些累了,一仰头就见几只零零散散的鸟儿自头顶飞过,总这样干站着实在煎熬,她道:“我这就去饭堂师傅那里吃饭,潘公子要同行么?” 潘岳粗浓的剑眉猛然一挑:这洛小七素来对我不温不火,今日此举着实不寻常,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潘岳的内心经过极力挣扎之后,回绝道:“我用过晚饭了,你自己过去吧,要是去晚了,就只剩下白馒头了。” 青城抱拳:“多谢潘公子提醒,那我这就去。”不买账?她总会有机会‘请君入瓮’的。想到这里,青城面带微笑的走出了春园。 她踏出园子那一刻,潘岳无声的打起了拳法,浑身发泄一番才喘着气,以双手扶着膝盖,半弯着腰,脸色忽明忽暗。 饭堂的做菜师傅已经开始刷碗了,这个时节的饭菜根本就留不住,时辰稍长就会变了味。 青城到‘宝饭堂’门口的台阶上时,就见周夫子和廖夫子两位先生站在一株水桶粗的榕树下对饮。 榕树下有张圆形石桌,上面也就摆着几只青瓷小蝶,几样时令小炒,油炸的花生米,和糖醋白藕。 两位夫子却是喝的不亦乐乎。 青城听说,周夫子和廖夫子都曾为九卿之一,而廖夫子在辞官之前是钦天谏,多年前先皇后去佛山为早产的先太子祈福,被雷劈身亡,那一行就连襁褓中的小太子也是命归九天,自此,廖夫子就辞官隐退,做了个丘壑间的教书先生。 又听说,先皇后出行的日子就是廖夫子夜观天象算出来的吉日,却没想葬送了先皇后和大魏皇储。 这本是灭门的滔天大罪,却因黄河泛滥,百姓流离失所,加之皇太后因忧思过度,久病不愈,魏帝当年大赦天下,廖夫子一家这才侥幸得以存活,只不过满门的荣耀皆随之而去了。 周夫子眼尖,一看是众学生中比较有潜力的学子,半醉之下,唤她过去:“洛家小七,来来来,为师与廖夫人正说起你呢。” 说她作何? 青城撩了袍子走了过去,先是双手一合行了礼:“两位先生怎么在这里喝酒?学生倒是知道秦岳峰有处凉亭,最适对月饮酒。” 闻言,周夫人和廖夫人朗声大笑起来。 “我说嘛,她哪里是个老实书生,就她那点小聪明,学院其他公子都斗不过她。” “哈哈…….老夫也正是这么想的。” 青城:“…………..两位先生谬赞了。”这到底是夸她还是贬她?! 这厢,青城寻了借口,要去饭堂,周夫人却道:“你不用过去了,一会让后厨多煮碗面就是了,这个时候你才来吃饭?来晚啦!” 好吧。 盛情难却,青城在周夫人的手势招呼之下,坐在了石桌的西面,果然没一会,厨房的师傅就端了三大碗清汤面上来,细长的荞麦面,里面烫了几根青菜,汤面上浇了一层油炸过的芝麻,再配上南山自种的香菜,有点像淮阳汤面的味道。 * 潘岳一人在春园静候良久。 他也不知道在急什么,心中臆想越是没有得到证实,他越是烦躁不安。 细回味与洛小七‘结识’的过程,可谓是戏剧化的荒唐。 一开始就是他唐突了她,可他并非有心为之,要是事先知道她是洛家七少爷,今后又会和自己同窗一场,而且他还对她产生了某种叫人难以启齿的情愫,那日画舫,他绝对不会捉了她过来陪酒。 他是从未承认过,其实那天将她圈在怀里,任由她如夜猫一样挣扎胡闹的感觉,当真是非常的好。 潘岳也并不是天生有虐人的倾向。也没有身为‘恶人’的荣誉感。 只是那日的场景,却是不同的,起码他以为是不同的。 那小子看似娇弱,那个时候比现在矮了一截,话说,她长的倒是挺快,更是个倔烈的性子,他那样威胁她,她还是张嘴就狠狠咬了下去,恨不得将他的虎口咬下。那口锋利的小刀堪比刀子。 看似越温顺的性子,实则不然! 她要是真轻易服从了,他到不会像眼下这般举步维艰了。 一炷香的时辰眨眼即逝,青城从两位先生那里辞别后,一路哼着小曲儿入了春园。 周夫子和廖夫子都是德高望重,资历颇深的学者,单单是一顿饭下来,她就听到不少在学堂上不曾有的东西,自然心情尚可。 此时,天际已经暗了下来,可这七月天是不会彻底天黑的,西边的晚霞还残留着落日余晖的余韵,一切皆沉浸在黄昏后的惬意中。 青城以为今天吃的够饱,没成想一踏足园子就再度‘大饱口福’。 水井边,男子赤裸着精壮的上身,那古铜色的呈块状的肌肉上润着丝丝的水滴,好比上等的琥珀刚刚才水中捞出来那一刻,映着余晖,闪着诱人的光泽。 潘岳的猿臂正拎起一桶井水,没来由的对准自己,自上而下,冲了下来,瞬间‘哗然’一声水花溅在青石地面的声音泫然开来。 这画面………..青城不由得在脑中浮现沙漠男儿的豪情和野性。 没错,就是野性,潘岳穿着衣服时,是邪气十足;衣裳一脱,就成了野性。宛若一头草原野狼,浑身上下都是劲爆的力量。 被井水浸湿的下裳衬的他更加腰细腿长,腰部的线条完美的如刀削出来的一般,没有一寸多余。 青城眨了眨眼。 她发誓纯粹只是在欣赏艺术。 潘岳侧目望过来时,她悄然避开了视线,无声的沿着回廊往自己寝房的方向走去,潘岳的目光很是不甘的跟随着她,直到她目不斜视,严肃着一张脸欲要推开门扇时,潘岳突然开口道:“洛小七,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潘某?!” 他阴测测的说着,心道:这个洛小七,心里要是没鬼,她回避什么? 故而,他步步紧逼。 青城背对着他舒了一口气,心中同样嘀咕:天地良心,我还真是没看够! 第114章 嫡娇 114 【这家伙终于顿悟了。】 青城转过身来,看着潘岳满脸的水渍,面对几丈远处如此万里挑一的躯体,胳膊上竟然起了鸡皮疙瘩。 南山山井里的水是与地下水相通的,此刻正是沁凉时。 他也不怕得风湿! 青城眸光如水,淡淡道:“潘公子,你小心伤了关节,还是兑了温水再擦拭较妥。”她真是一片好心啊。 潘岳闻言,先是微愣,而后舔了舔整齐的大白牙:“呵呵……….”几声冷笑后,弃了铜盆,湿漉漉的提步往自己的寝房走去,后来好长一阵子,青城再也没见他在园中冲过凉了。 这家伙………是顿悟了? * 半月后的一天午后,一份陌生却也熟悉的名帖递到了沈老太君的面前。 大丫鬟锦屏和顾嬷嬷交换了眼神,谁也没有吱声。 要论起沈老太君那个同父异母的庶妹,也就是如今的傅老夫人,那可是小南苑的禁忌。 传言,沈老太君的生母就是活活被傅老夫人的姨娘给气死的,后来要不是沈老太君的娘家出面讨要说法,傅老夫人的姨娘早就被抬成了正妻,而傅老夫人未出阁时就会同沈老太君平起平坐了。 虽说继室和平妻的地位永远也没法与正室比肩,但只要是嫡出的子嗣,不管原先是不是嫡出,家族都是一视同仁。 沈老太君对傅老夫人的仇恨根深蒂固,一开始洛景航结实傅如兰时,沈老太君为了此事还大病了一场。 怎奈洛景航就是一根筋的痴情种,说什么也要和傅如兰永结连理,在到了后来,还做出了暗度陈仓之事!简直有辱门风。 洛老太君的目光从名帖上移开,鼻音出气,哼了一声道:“哼,有什么样的娘,就能生出什么样的女儿,我这个庶妹到底还是不死心,傅居廉已经弃了她女儿十八年,她现在总算是找上门了?去,按我的话吩咐下去,既然傅家来人了,就领着傅家人去看看傅家的女儿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洛老太君一想到傅老夫人看见傅如兰眼下的窘境,一定会气的无以复加,她就心中大快,她也想让这个庶妹尝尝至亲沦落惨状的样子! 有人说时光能冲淡一切仇恨,那也只限于仇恨不够深的缘故。 洛老夫人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庶妹。 锦屏应了下声,遂吩咐了下去。 顾嬷嬷给洛老太君端了杯降火野菊茶:“老祖宗,您也得消消气,万不要为那些个不必要的人动怒。上回吴郎中去给傅姨娘把脉,得知她这次因滑胎伤了根本,再不能有孕了,傅姨娘想要从国公爷那里得宠,怕是难了。” 洛老太君又是冷笑了一声:“她还想得宠?也不照照镜子,她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了?傅如兰就跟她那个娘一个德行,容色一般,专会心计!要怪就怪我的儿子太不争气,换做旁的男子,她傅如兰想勾引也没那个本事!” 这一点,顾嬷嬷也颇为认同。 说来也怪,已故的洛老将军曾有五六房美妾,谈不上薄情,但也从不专情,怎么到了洛景航身上,就痴情男儿了?! 如此可见,傅如兰勾搭男人的手段还真是叫人瞠目结舌。 这厢,傅家老夫人被洛家的下人领着去了北苑。 傅如兰滑胎尚未足月,老太君借着‘避晦’的名头,没有同意洛景航的提议,依旧让傅如兰住在北苑。 在此之前,傅家老夫人虽然不能见女儿,却也知道傅如兰在洛景航的疼宠之下,过的比正室还要有脸面,燕京谁人不知洛景航宠妾灭妻的事? 是以,傅家老夫人甚至在牌友面前引以为豪,她女儿就算是妾那又如何,还不照样千娇百媚。 可今日当傅老夫人亲眼看到傅如兰的境况时,一口老血堵在了嗓子口,上下不得。 “如兰……我的女儿啊,洛家……怎么能这么对你?”傅家老夫人听闻傅如兰滑胎,在傅居廉面前苦求了好一阵子,这才得到了应允,亲自上门过来看她。 可眼前这又是什么光景?北苑破旧不堪,屋内伺候的也只有两个毛头小丫头,吃食用度那就更不能提了。 傅老夫人本以为就算她那个长姐不待见她,也会看在傅家的面子上,对自己的女儿好一些,没成想却是过的比下人都不如。 傅如兰不过才三十五的年纪,眼下看上去却比她自己还要苍老,那个端庄美貌的女儿去哪儿了? 傅家老夫人心痛如绞,立马吩咐了身边的婆子和丫鬟将北苑的两个小丫头押了过来:“说!你们洛家就是这样欺负人?谁给你们的权利苛待我女儿的!” 身为傅居廉大人的夫人,她已经好些年没有看过别人脸色,也已经嚣张了好多年了,此刻估计也忘了她也不过是个庶女,而她的长姐,才是国公府最有话语权的女人! 两个小丫头被押的死紧,傅家的老嬷嬷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儿,傅居廉几房妾室无一人有所出,多年前倒是有个通房怀了孕,第二个月就被人发现死在了井里。这些事虽都是傅老夫人指使,可真正下手之人就是这几个老嬷嬷。 “臭丫头,我们家老夫人问话呢!你们两个哑巴了是不是?”傅家嬷嬷手脚并用,咬牙切齿的掐着小丫鬟的胳膊,下面还有脚狠踢。 小丫头支支吾吾的含着疼,她们都是不知情的人,又能问出什么话来,傅家这样做也只是在无辜的人身上撒气,同时也是做给洛家看的。 躺在榻上的傅如兰缓缓靠了在了粗布的棉枕上,脑中回荡了青城临走之前的话:“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姨娘,你听清楚了,你要是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别说是大哥了,洛将军,祖母,甚至傅家和燕京权贵都会知道那些尘封的陈年往事!你且试想一下,到时候会是怎样的光景?” 傅如兰打了一个哆嗦,立马开口唤道,嗓音微颤:“母亲,母亲您别这样,女儿有话同您说。” 傅老夫人见自己的爱女如此孱弱,就依了她的话,挥手让两个婆子停下,可这两个婆子似乎很享受虐人的手感,手上又卖力掐了几下,才收手。 两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恶毒摧残?皆是哭的双目汪汪,却也不敢吱声。 傅老夫人使了一个眼色,傅家的老嬷嬷就将小丫头拉到了室外。 然后她走到傅如兰的床榻边坐下,“娘的如兰啊,你…….都快怪那个心狠的父亲,他要是但凡有一点心,也不会让你沦落到这种境地啊,你放心,母亲一定帮你走出困境,洛景航不是口口声声一辈子护着你么?他现在人呢?!” 傅如兰生怕这事闹的太大,洛青城那小子知道的太多,她现在由不得只想着‘报恩怨’。 “母亲,您还记得晨之么?”仿佛有什么东西唤醒了傅如兰尘封已久的记忆,她竟然发自内心的哭了。 傅老夫人一听到此人,就跟炸了毛的老猫一样:“如兰!你休要再提那畜生,要不是因为他,你怎会委身洛景航!当初你父亲已经给你铺好了路,就等着你入宫选妃,你倒好……看上谁不好,偏生是那个畜生!” 傅如兰知道,这才是父亲不肯原谅她的真正原因,不是她失了贞洁,污了门楣,而是她没能照着父亲的规划,入宫谋宠。 她错了,她早就知道错了。 后悔莫及,每每思及此恨不能重新来过。 她要是入了宫,得了魏帝一夕娇宠,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统统都要匍匐在她的脚下,任她欺辱! 傅如兰闭了闭眼,她不是个心狠的人,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会不择手段:“母亲,这人现在还活着,您一定要派人去找到他,然后……….杀了他!”傅如兰说出最后一句话,泣不成声。 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她要的仅仅是达到目的。 傅老夫人狐疑的抓紧了她的手:“如兰,你怎会突然有这个想法?是不是有人知道了什么?” 傅如兰点了点头:“是洛青城!不过除了她之外,女儿猜想,还有旁人知晓,所以眼下只有让那人彻底死了,才能死无对证,母亲,儿女只能靠您了,洛景航对女儿还存了几分真心,只要那件事不抖出来,女儿迟早能将沈碧霞赶出洛家!” 傅老夫人沉思掂量了一番,又同傅如兰说了好一番话,这才从北苑出来,径直走到洛家后院,对守门的丫鬟道:“去通知你们老太君,就说我要见她!” 那丫鬟却道:“傅家老夫人还是请回吧,老太君今日不见任何人!”锦屏在半个时辰之前已经来传过话,只要是傅家人求见,一律不见。 傅老夫人气的呼吸不畅,心里将老太君咒骂了多遍。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那个长姐还是一如既往的高人一等,就算父亲后来明着说了,她们姐妹二人不分尊卑,就连嫁妆也是一样的,她倒好,这些年处处回避她,如今还想苛难她的女儿! 傅老夫人气归气,颜面还是要的,不一会就理了理衣摆,光明正大的出了国公府大门。 当天晚上,洛老太君又下了一道命令:傅姨娘为了给死胎祈福,会安于北苑吃斋数月,任谁也不能进去打扰了傅姨娘。 与此同时,洛老太君还特意命锦屏去洛景航那里通传了一声。 洛景航忙于军务,加之成亲王在燕京,他多次入宫陪宴,根本无心理会家务事,而更令他不敢面对的却是锦园的沈碧霞。 那日二人皆提出了和离,沈碧霞迟迟没有动静,叫他内心极度不安。 第115章 嫡娇 115 【潘岳:二百五是我的幸运标牌。青城:嗯,的确很符合潘公子的气质!】 许夫人除了教授兵法之外,还会涉及一些为官之道。正如今日就是以鬼谷子的勾斗之法(真实,非杜撰)为例。 自那日潘岳在园中冲凉之后,已经多日未曾与青城说过一个字,虽说眼看着就快要秋高气爽,可他内心的火焰却是越烧越旺,如火山的岩浆碰到易燃的棉絮,稍不留意就是一触即发的悸动。 许夫人又点了青城的名字,还趁机大肆表扬了一番,试图让众学子以其为榜样:“洛青城,你跟大伙说说,何为勾斗之法?” 青城撩袍起身,说实话,这所谓的勾斗之法着实算不得君子所为,不过在这个世界,时人的君子之心尚没有历史上记载的那样,绝对没有因为失了君子颜面,就要自刎黄河边的觉悟,甚至乱臣贼子也没有被人过多的唾弃,胜者为王才是王道。 青城清了清嗓子,决定好好表现一番,她发现众学子如今已经默契的将她归为‘优等生’,平时没有旁的事,轻易不会去打扰她,几个资质稍差的学子,就连串门的习惯也自觉的改了。 如此最好不过! 青城朗声道:“学生以为,鬼谷子先生的勾斗之法可分为三种情况,一是欲情故纵术,如果你想排挤一个人,就先放纵此人为所欲为,等到他犯了重大过失,或者他的过失累积到一定程度,就抓住他的把柄,逼着他离开,如果他不肯离开,那对他的征伐就师出有名了,想当年庄公克段于鄢就是用的此法。” 此言一出,许夫人一双鱼目眯了眯,满意的笑了,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这第二呢,就是飞扬钳制术,也就是到处宣扬政敌的好名声,让他对你产生好感,视你为友,然后暗中了解他私底下不妥当的地方,抓住他的把柄。用好处诱惑于他,使他利令智昏,如果他不听话,就用把柄威胁他,如此,他便能为我所用。” 青城说到第二点时,清晰的听到潘岳嗤之以鼻的不削之声。 其实,在青城看来,这第一点和第二点也是被时人玩惯了的权术,别说是庙堂上了,就是内宅后院的妇人也会耍上几招。 她很清楚,千万不能低估古人的智慧,这些人平日里没什么娱乐项目,光会挖空心思整治敌手。 青城没有理会潘岳,又道:“三是明退暗进法,这个方法因人而异,人的性格不同,使用的手段也会不同,或者当面告诉他,或者暗中向君王揭发他的短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一番说解,许夫子笑的更满意了,连连点头,让青城落座后,眸光在旁的学子身上一扫而过,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许夫人弃了手中书册,收手朝后,缓缓道:“纸上谈兵的计谋,想来你们也都学的差不多了,就连最迟入学的洛青城也掌握的如此透彻,故而老夫就不细说了。”许夫人说话间,阴阳怪气。 众学子面色赧然的纷纷低下了头,许夫子透过眼角缝隙看着众人,勾着唇接着道:“从今日开始兵法课改为实地演练,你们每两人一组,学院会分给每一组百来兵卒,南山脚下地市险峻,诸位可临摹九州地形,步兵排练,哪一组先夺了山头,就算出师了。” 潘岳抬眼,眸光悠悠的看着青城的后背,突然举手道:“夫子,除了洛小七之外,我门都已经学了两三年,听说王公子已经在书院待了快四年了,大伙对兵法皆已经了如指掌,只是这洛小七恐怕…….也只会纸上谈兵,不知夫子打算将她和谁安排在一组?”反正他不想跟她一组,简直是累赘。 许夫子挑了挑眉:“老夫也正有此意,既然你提议了,那就由你和洛青城一组吧。”许夫子‘奸诈’的勾了勾唇。 青城无声的冷笑了两声。 众学子的头颅更低了,恨不能埋在桌案底下狠狠笑一番。 潘岳沉寂了……….可面上咒怨的那一刻,内心的小浪花儿无声无息的敲打着他的心扉。一阵冷,一阵热,折磨的他几欲奔出书院狠狠打上一架。 人在情感最为懵懂时,总会想着欺负内心深处最为在意的人,其实也不过是在求关注。 * 第二日一早,南山书院众学子已经开始整装待发。 青城穿的是一身黑色劲装,没有长摆广袖,行动起来特别方便,更类似于夜行衣,纤细的身段被勾勒的展露无疑,尤其是那把只手可握的细腰,她年纪尚且还小,别说是长胸脯了,就是葵水也迟迟未至,身材实在算不得曼妙,可细腰一束,一种如同三秋桂子的清丽就陡然徒增,看上的非常的玲珑轻盈。 更是衬得肌肤胜雪,犹如三月暖阳照应下的寒冰,闪着沁白的光泽。 王子信迎了上去:“小七,你这身衣裳那家成衣铺子做的?” 青城内心是奔溃的,却是面无他色:“这是夜行衣,王家的嬷嬷丫鬟肯定会缝制。”哪有成衣铺子裁制夜行衣的?不想做生意了?明摆着想被官府查封! 王子信似恍然大悟:“好!下次回府,我也让老嬷嬷做两身。” 青城:“…………..”好端端的,缝制夜行衣作何?难怪王子信在书院待了四年,还未出师! 她身上这身还是为了外出方便,不易叫旁人看出女扮男装,让枝芯照着夜行衣的样子改制的。 并不完全是夜行衣。 潘岳在众学子的喧嚷中,从惊艳过后的失神中醒来,不太自然的走到自己的队友面前:“洛小七,你这么才出来?不知道兵书有言,半分时机千重金么?” 青城斜睨了他一身的银甲,那上面熟悉的‘二百五’三个墨字尤为醒目,她咬了舌头忍笑道:“让潘公子久等了,事不宜迟,你我这就出发。” 没走几步,终于还是没忍住,憋了一脸粉红,噗嗤笑了出来。 潘岳尾随其后,垂眸看着她的小细腰,想着要是捏上去,会是怎样的手感,“你笑什么?”她总是爱笑。 他不明白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可笑的事。 洛小七虽出身高贵,可嫡子之路实在坎坷,她应该哭才对吧。 潘岳觉得无法看透她。就像是浓雾深处的丛林,越往深处越是奥秘,引得他想步步探究。 青城边走边问:“潘公子,你这着装可有什么来头?”知道自己是二百五,用不着全世界宣告! 潘岳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字:“二百五是我的幸运标牌,当年随着父侯攻打柔然,险些死在柔然铁骑之下………..”是父侯麾下的二百五十名将士保他出来的。 他活着,可那些铁血男儿有一半都葬于黄沙,连座孤冢都不曾有。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就止了话。 他跟她说这么多作何? 大男人的情怀,她能懂什么!? 青城道:“嗯,这着装的确很符合潘公子的气质!旁人要是穿在身上,哪有你半点英姿?!”她忍笑忍的肚子疼。又见潘岳的神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似有感怀萦绕胸口,她仿佛有所感,渐渐平复心绪,二人沿着山脉一路往驻地方向赶去。 第116章 嫡娇 116 【洛小七竟然长了胸肌。】 潘岳一度以为青城就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天生体弱之人。 可没成想那两条小细腿走的还挺快,他大步往前,到了途中,甚至使坏偷偷用了几次轻功,一开始青城虽被落下,不一会却又卖力追上,见她气喘吁吁,粉颜酡红,大有尽魅极妍之态,却仍旧没有喊累服输,潘岳当即又狠不下心来,便不再捉弄她。 在青城的认知中,没有来葵水的女子,是不会长胸脯的,不过再怎么不丰腴,胸腔的形状多少与男子有些区别,就算没有鲜桃的饱满欲出,也已经有了白包子的雏形了。 青城每日起来,必做一事就是束胸,不过她所选用的绷带是纯棉制的白纱,而且绑的并不怎么紧实,尚没有疼痛之感。 潘岳一个回眸间就被那一身黑色紧身劲装之下的玲珑给刺的眼花。 心道:难怪洛小七行走如此迅速,她在洛家肯定是卧薪尝胆,暗地里偷着操练,不然也不会长出胸肌…….. 这般想着,青城在潘岳心中的形象已经远远超出了之前的模型,什么浪荡嫡子,不学无术,都是装出来诓骗他人的吧? 不过,要想瞒过他潘岳的眼睛,那是不可能的。 潘岳在这一刻,又将上午的臆想推翻,他自信的以为已经将青城看了个透。 不受待见的嫡子,为了稳住地位,步步惊心,处处心机,表面上蛮横无理,无所作为,其实私底下却是较劲的奋进。 洛小七,原来你是这样的洛青城! 这厢,青城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在潘岳心中的地位已经接连攀升了好几个等级,潘岳步子很快,她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幸而在现世时跟着祖父学过吐纳之法,不然早就肺部缺氧,心跳急骤而猝了。 南山周边有好几座山头,山峰高耸入云,常年雾霾萦绕,参天古木之中还有狼嚎的声音传出。 二人行了小半个时辰后,潘岳停下了步子,待青城追上他,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地形图,“喂,廖夫子不是说你是书院中最能识别方向的人?那你倒是看看,你我二人的营地究竟在什么方位?” 青城站定,轻喘了一会,又默默的按着吐纳之法呼吸了片刻,才从潘岳手中接过地图,看图之前,她先道:“你我二人的营地在青华峰,离南山主峰最远,你有没有想过夫子这样安排的目的?”所以他们二人才急急从书院赶了出来。 能者多劳嘛! 潘岳站定如松,似乎长途跋涉于他而言实在算不得辛苦,甚至是小菜一碟,他轻飘飘道:“还能为什么?是因为我的实力有目共睹,就算加上你这个拖累,照样能轻而易举赢了所有人。” 他低垂着眼眸,斜斜的看着青城,有种睥睨之态。 青城粉色的菱角唇无奈的抽了一抽:“自信过了头就是自恋了,潘岳,我在跟你说正事,这青华峰虽远,却有一个极为有利的因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挑眉,也斜斜的看着他。 能不能顺利绕过青华峰还得看潘岳的魅力,不然她才懒得如此耐心的同他细说。 潘岳顿时明白了青城内心的小九九,刚刚才腾起的一点春意黯然登时随着山风烟消云散,阴沉着脸道:“想要赢,自己想法子。”他转身就走。 青城:“………..”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青华峰绕过珠玉峰,关键他们二人还要带着百来个‘兵卒’突围,要想不惊动珠玉峰的管事----叶问,恐怕有点难度。 青城看着潘岳风一样的背影在腾起露水的山地上走远,摇头失笑:这家伙和叶笑笑的关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他还装什么自重? 青城还从王子信口中得知,叶问曾是冀侯的旧交,这叶笑笑幼时见过潘岳,两家大有联姻之意。 只是如今冀州势大,冀侯到底是让潘岳娶了门阀的女儿还是谋士的女儿?孰轻孰重,或许冀侯心里早就有决断了。不过要是待他日潘岳继承衣钵,叶笑笑作为新任冀侯的贵妾还是可以的。 青城收好地图,再度小跑跟上。她发现一开始的时候虽有不适,但配合着吐纳呼吸法,一段时间之后身体就会随着节奏的加快变得更加灵活。 * 萧辕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将漕帮在燕京的分舵摸了个透。 漕帮帮众遍布天下,从九州北上至柔然,匈奴,鲜卑,分布甚广。 虽说苏辰为了得了沈家的船运的便利以及沈老爷子在商界的信誉,已经和青城达下契约。 其实,苏辰不仅仅是图了沈家的势力,青城身为国公府嫡子的身份也是其一。 这一点,苏辰心里有数,青城心知肚明,萧辕亦是如此。 要想生意顺遂,财源广进,黑白两道,商场庙堂之上的关系网是决定性因素,他苏辰不傻,和青城的这场交易,他当然知道自己不会亏本。 青城手上有三成漕帮的红利,出头人是萧辕,他自然就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副帮主。 想要服众,一开始就要使出狠劲。 让不服的人服的心服口服! 燕京一处私人的庄园内,主屋厅堂鸦雀无声,秋风扫过,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萧辕坐在主席位上,有种气壮山河之态,宽大的肩膀,修长的双腿,握着剑柄的雄厚手掌,冷峻无情的眸子………无一处不显示出这个男人的霸道和权势。 他已经不再单纯是国公府的家生子了。 他是漕帮的副帮主,手底下要管的是数千帮众的权力。 然,这些也只是起一。 穆云飞是他自己培养出来的心腹,此人上前一步,抱拳道:“主子,这几人就是偷偷中饱私囊的镖师,您已经罚过了,您看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院中,跪着三个身高体壮的中年男人,皆是赤/裸着上身,后背伤痕累累,醒目的鞭痕处还在渐渐溢出淡黄色的液体。 血已经干了。 中饱私囊的岂止是这几人? 萧辕不过是杀鸡儆猴,他看着手中的薄笺,上面是七少爷的字,秀气清丽,亦如她的人。 没想到七少爷比他还早了一步,已经从沈家的资源那里查出了分舵中不安分的镖师,她上次去书院之前,就将他信笺交给他,让他务必要闹出大动静,却还叮嘱不要伤人性命。 这阵子,他外出忙了自己的事,现在才抽空处理这件事。 不要伤人性命? 旁人看不出来,萧辕的人现在却还在微颤着,那三个人是他亲自动鞭子抽的,没有下死手确是看在七少爷的面子。 他对穆云飞吩咐了一句,嗓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是听到此话的人,却是身上一阵冰凉:“江湖上的规矩,镖师私贪超过百两,该如何处置?” 穆云飞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快要昏厥的三位镖师,再度转过脸时,几经犹豫方才:“回主子,一百两断一臂!”两百两断双臂,五百两以上,基本上就要做成人/彘了。 萧辕又问:“两年前,漕帮接了一次特殊的镖,所押的镖不是钱财,却是青州周家即将出嫁的千金,要躲的贼人是青州附近的山贼,可周小姐尚未抵达夫家就被毁了清白,这事要是追究起来,负责的镖师又当如何处置?” 此事,穆云飞也有所耳闻,押运的镖师见色起意,可怜的周小姐逃过了山贼,却还是没能逃脱被失贞的命运,自缢在了山林中,从此香消玉殒,这件事还是漕帮为了盖住风声,立即压制下来了。 起初的老帮主晕庸无能,包庇下属,到了苏辰这里,却仍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穆云飞道:“理应断足。” 萧辕没有抬眼,嗓音依旧清冷:“那就这么办了吧。”这是判了那三人死刑了。 穆云飞惊了片刻:“是,属下这就去办。” 这一日,副帮主清理门户的消息传遍燕京分舵上下,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扩散到了其他分舵,就连帮主苏辰也没有任何置啄,萧辕条条皆是按着江湖规矩来办的,合情合理。 谁要是再监守自盗,那就是自寻死路! 对于萧辕的身份,漕帮中无人知道他实则是青城的人,知情的也只有苏辰。 其实,苏辰也挺高兴,很多事他不便出面,能有这么一个冷血铁心的人替他清理漕帮蛀虫最好不过。 不过,不得不说,苏辰对青城的看法又进了一步。 能养出这样的手下,她洛青城到底是怎样的人?! 第117章 嫡娇 117 【洛小七你是不是疯了?】 过了巳时,青城赶到营帐时,潘岳也不知在里面歇息了多久,他端坐在那里,看着案几上的地形图,神色认真,却还是那张标准的纨绔脸。 营帐是那种粗制的油布所搭,还算可以防风防水。 营帐内左右各立了四个甲士看守。应该就是书院特意安排的兵卒了,听说还是从向朝廷申报,从禁军借用过来的人马,由兵部侍郎亲自批红,再让尚书大人过目之后才得以批准,实地军演一结束,这些兵都要立即回去复命。 潘岳所坐的地方还有一张空置的圆椅,应该是留给她这个‘副帅’的,青城走了过去,赶紧坐下歇了一会,说不累是假的,可她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在意你的懦弱。 “每组的粮草只有七日的份,也就是说七日内,你我二人必须要领着这些兵卒绕过青华峰,白玉崖,虎口关,珠玉峰,最后才能到南山主峰。”青城道。 书院明文规定,他们来时的那条道肯定是不能走的,只能沿着山脚下曲曲弯弯的山路前行,可前面还有其他学子的阵营,必定不会让他们轻易通过。 潘岳微微侧脸,本来不想看她的,却还是忍不住,思量一番,就用这样斜睨的方式,省的洛小七以为他很在乎她似的。 切! 他潘岳这辈子从不在意任何人! “没错,是七日,洛小七!你出自武将世家,我倒想听听你的想法。” 潘岳慵懒的靠在圆椅上,一条大长腿懒洋洋的往案几上一搭,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他这次斜靠着,目光在青城脸上一扫而过,而后看着营帐的顶端,好似当真一点不在意。 青城对他的无礼也是视而未见,道:“一百人集体前行肯定会留下足迹和动静,以我看,不如分队前行,十人一组,然后在每组中选出一个小组长,你我二人到时候只要和这十个小组长接头就是,如此,也不容易乱阵。而且最好是选在天黑之后再行动,你觉得呢?冀州潘公子?” 潘岳的目光从营帐的顶端渐渐下移,如同被吸引一般落在了青城白里透着粉的脸颊上。白的如瓷釉之光滑,粉的如天边雨后浅云。眸光更是干净透彻,叫人一眼就能望到底。 很少会有人长这样一双眼睛。 他在想,燕京四大美人,有三人在洛家,这洛小七的相貌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燕京洛青城,你懂排兵布阵?”他挑逗似的动了动眉毛。大有怀疑的意味。 青城:“…….你是主帅,我也想听听你的计划。”想考她?首先也得比她强才行。 潘岳突然倾身过来,胳膊肘抵在膝盖上,姿势实在算不得文雅:“哎…..我这人一向很低调,要不是跟你同组,也用不着动用智慧,你放心,跟我在一起,你不会失望。” 这话……….如此诡异。 青城:“你也放心,跟我同组,你更不会失望。”她还之以礼。 潘岳见青城丝毫没因他故作亲密的动作而产生任何的变化,无趣的缓缓起身。 他道:“白玉崖那处有三支军队,分别是夏园的六位学子镇守,这四人与我们春园素来不和,不用同他们客气,到时候硬打过去也无妨,虎口关是王子信,锦荣等人,反正都是自己人,打了招呼也就能过去了,珠玉峰……….就按你的法子,夜间前行。” 一提到珠玉峰,潘岳明显浑身不太自在。 青城一幅‘我懂’的表情笑了:“珠玉峰也有三支队伍暗守,那一关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关键一人,就是叶问,叶先生,前面几关都不难,成败就在最后关头,不过想来以潘公子你与叶先生的交情,珠玉峰应该也不足为惧。” 珠玉峰真正难以对付的并不是叶问,而是那些奇门遁甲,没有叶问提供的图纸,很容易就会碰触到机关,到时候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王子信每年都会参加一次实地军演,却从未过关,可想而知,想要顺利完成许夫子这门‘兵法课’,着实不容易。 王大人也不知道往南山书院送了多少雪花银了,一如既往,如同石落湖底,顶多溅起一丝水花。 潘岳阴测测的勾唇冷‘呵’了一声:这个洛小七,是不是故意的! 二人的对策尚未商量好,营帐外响起一片嘈杂,有满脸暗灰的士兵跑了进来,“报--------!两位将军,大事不好了,我军的粮草起火了!” 潘岳登时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青城同样是惊讶,眼下已经入了八月,加之前几天下了一场秋雨,山地潮湿,就算是特意生火也要费些功夫,更别提粮草会‘自燃’了。 士兵重复了一遍,回道:“回两位将军,我军的粮草库被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士兵知道眼下只是在军演,并没有太多的震惊。 要知道粮草短缺可是战事的致命伤,很多时候,敌我对阵,兵卒不是死在敌军刀下,而是被饿死的。 青城和潘岳赶到存放粮草的地方时,大火已经被扑灭,漫天的烟尘将林中重重包围,前方伸手不见五指。 青城看着这些所剩无几的粮草,心中不由得感叹了一下南山书院的阔绰,‘道具’也如此铺张浪费,难怪南山书院的学杂费每年高达百两,不是一般人能读的起的,类似于现世的高等贵族学府,只有处于社会顶层家庭的子嗣才有机会入学。 所培养出来的学子,大多都会顺应家族安排,或是从戎,或是入庙堂。 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就是这么一个意思了。 “去看看还剩多少!”潘岳一手朝后,一手指着火芯泯灭处吩咐了一声。 未及身边的兵卒前去查看,青城开口就道:“顶多还能撑两日。”与潘岳略带激动的情绪相比,青城却是冷静的多。 换句话说,她根本就没打算今年年底就从南山书院下山的,除却兵法,尚有周夫人的机关术和廖夫子的天象论还没有学透彻,来年她还有机会再次军演。 况且,从南山主峰下来时,一路上看到不少野兽出没,在林间想要饿死,基本也是没有可能。就算无心狩猎,入秋了,果子也熟了。 青城不急着过关。 只是潘岳………..他也快弱冠了,总不能一直待在燕京,像他这样的身份,应该早就想着回冀州了吧? 青城知道,他之所以留在燕京,肯定是因为某些缘故,在巧立名目,这人藏得太深,绝非表面看上去的纨绔桀骜。 潘岳一拳毫无征兆的打在了一旁粗壮的桦木枝干上,发出‘吱呀’树木裂开的声音,谩骂了一句:“妈/的!让老/子查出是哪队人马干的好事,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他!” 青城疑惑了。 她与潘岳是最先启程的,而且就算是从离着青华峰最近的白玉崖赶过来也是不可能的,‘敌军’要是想混入他们的阵营,旁的士兵肯定会发现,毕竟一组人马只有百号人,不同于数十万大军,打了照面也不一定能认出谁是谁! 青城环视四周,突然眸光一亮,唤道:“你!过来!”她指着粮草烧没的堆积处唤了一声。 一个士兵闻言后,毫无迟疑的小跑了过来,态度毕恭毕敬:“将军,您有何吩咐?” 这人的言行举止没有哪一点是可疑的地方,可越是正常,那就越有问题。 青城目光如水的在他身上盯了片刻,突然拔了他腰间的刀,朝他胸前凸起的地方刺了上去。 顿时,一股鲜红,却没有腥味的液体如喷泉般涌了出来,这士兵惨叫一声,‘噗通’倒地。 几乎是一瞬间,潘岳一把拽住了青城的胳膊,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将她往后拽了几步,远离了那地上的士兵三四丈远后,方喝道:“洛小七,你是不是疯了?”就没见过这样随便杀人的! 青城诧异的望着他:“别告诉,你不知道…….”这仅仅是道具! 这时,书院派出的监军走了过来,检查了那‘尸首’道:“行了,你淘汰了,赶快起来去后面领赏去吧。” 那躺在地上的士兵睁开眼,爬了起来,擦了擦身上的红釉,一脸笑嘻嘻的看着青城:“小将军,你是怎么看出我有问题的?”他是书院的小厮,平时只做小厮打扮,学子们一般不会留意到像他们这样的下人。 所以说,青城是不可能凭着一张脸就认出他来的。 监军催促道:“还想不想领赏了?赶紧过去!” 那男子,挠头傻笑了几声,匆忙离开。 待监军一离开,青城再度开始了话题:“潘公子,你不会以为我的要杀了他吧?” 潘岳顿时有些支吾,他可从来没有说不出话的时候,这等丢人现眼的事还发生在了洛小七跟前。 羞/燥! 潘岳未言一语,转身拂袖而去。 第118章 嫡娇 118 【一口一声小将军。】 潘岳一直很自信的以为,就算青城明面上时而乖张,时而令人捉摸不透,但起码自己在她心中还算是个真男儿。 他毕竟大她好几岁,武功了得,又勉强算的是个墨客,此番许夫子将青城和他安排在一个阵营,无疑是为了取长补短。 他以为,他自己是‘长’,青城是‘短’。 荒郊野外,又遇粮草被烧,这小子看着名不见转,做出任何决定之前最起码应该跟他商量一下。 就在青城刺向那‘奸细’的刹那间,潘岳脑中涌起一股恐慌,如若那人未死,势必会反攻,她洛小七那点花拳绣腿如何能抵挡? 故而,他一反应过来就将她往身后拉了过来。 这个动作太快,他根本就没有时间思考,纯粹本能使然,亦如当日在驿站遇刺,他逃离之际先是拉着青城一起跑的,虽说后来屡次为自己的行为寻了借口,可他仍旧内心懊恼不已。 他可是潘岳!冀州的世子爷,什么时候会顾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生死? 而今日,他一是生气青城没有同他商量,就处理了‘奸细’,二来也是气他自己,明明有些事不能做,更不能想,如今却已经不知不觉发展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潘岳这一番自省过后,就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他一人闷在营帐中,谁人也不知他在里头干什么。 秋天的落日来的很快,昏黄维持的时间也短,天际尚未黑透,营地附近已经开始燃起了腾腾的火把,和烧的正旺的火堆。 潘岳盘膝而坐,睁开眼看了一下案几上的沙漏:这个时辰了,洛小七怎么还不进来? 今日的事刚刚发生那会,他是极为恼怒青城的,甚至决定待她步入营帐后,好生教训她一番,谁晓得这人时隔三个时辰也没露过面,潘岳内心的温火堪堪被熬成了灰,再也没有复燃的迹象。 有士兵从步入营帐,上前几步,道:“报!主帅,小将军请您去百丈外之处吃猪蹄。” 潘岳鹰眸如锥,阖眸调息了半天,将内心无法平息的想法强行压制住了稍许,这厢本是冷静如斯,闻言后剑眉向着斜上方抖一抖:“哪来的猪蹄?” 传信的士兵道:“回主帅,是小将军领着末将等人去林中打来的,小将军还说将剩下的肉块烤干,每人随身携带,可饱腹几日,明日夜半趁着雾大,分小队潜入白玉崖。” 潘岳内心那点平复的小火苗又悄无声息的燃了起来,他这个主帅‘闭关’了几个时辰,洛小七就把他的本职之事都做完了? 还请他吃猪蹄? 这次还知道学聪明了,选在了远离营帐百丈远的地方生火。 此刻,潘世子内心荡起一股温度颇高的秋波,一时间无话可说。 * 隔着远远的距离,潘岳就能看到一群人围着火堆有说有笑,待他走近后,才发现并非所有人兵卒都放松了警惕,一行人在啃食肉块,另一行人在严谨职守,看得出来他们是轮流换班的。 而且一路走来,每隔几丈就有看守的侍卫,阵营极为正规。 呵-------- 这个洛小七还真是不像表面看上去的无能庸才。 兵卒见了潘岳,毕恭毕敬的‘演戏’:“主帅!”神情瞬间严肃。 不愧是禁军的人,训练皆是有素。 潘岳撩了他的长袍坐在了青城身侧,火把光照的她满脸通红,鼻头溢出的细细的水汽,如上等的羊脂玉涂上了一层胭脂,轻盈剔透,她正用匕首一块一块的切着烤熟的野猪肉吃,她似乎很惬意,也很享受,连看都没空看他一眼。 “咳…….给本帅也切几块。”潘岳素来需要有人伺候,此番实地军演又是主帅的身份,走到哪里都是端着的。 青城对一旁负责烤肉的兵卒道:“给主帅准备的猪蹄烤熟了么?拿过来吧。” 猪蹄! 潘岳总觉得其中有诈。 给他吃什么不好,偏生是猪蹄,可眼下除了野猪肉,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裹腹,尚存的那点粮草都沾了灰土,他没有自虐的倾向,饿极了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小兵用长刀插着一只烤的金黄的猪蹄送到了潘岳面前的蒲扇叶子上,上面还滴着晶亮的油光,叫人一看就有食欲。 潘岳饿了,从早膳到此刻是滴水未进,他舔了舔干涸的唇瓣,醇香的烤肉香味无孔不入的飘入鼻端,诱惑着他的味蕾,他侧头又向青城讨要匕首:“你总不能让我用手抓着吃?” 此话一出,正捧着烤肉,啃的正欢哨的小兵们纷纷抬起头来,一脸诧异,心道:这些贵公子就是事多,有的吃就不错了,难不成还想要婢女丫鬟布菜伺候着? 青城道:“主帅,这你就不懂了,天下美食皆讲究一个‘意境’,这吃烤肉就得用手抓着吃才香” 小兵迅速接话:“小将军此话当真在理。”他已深有体会。 “是啊,眼下粮草被烧,主帅您就讲将就了吧。小将军是秀气之人,自是与我等武夫不能相比。” 言下之意,青城的长相就是应该斯斯文文的吃饭。 潘岳腮帮子鼓动了几下,听着众兵卒一口一声‘小将军’的唤青城,心头有些胀。 所有的矜贵最后还是化为了食欲。 潘岳平生第一次用手解决了自己的晚饭。 * 夜幕垂,潘岳一直沉着脸,青城只能自己对众士兵交代了轮守规则之后,就入了营帐。 她走到自己的地盘,铺好草席,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准备好好睡一觉时,一股淡淡的男子身上惯用的龙涎香传入鼻端。 青城猛然间一个起身,坐的笔直,果然就见潘岳如座钟一样的姿势盘坐在她的草席上。 “有事就说,无事勿扰!”青城道。 潘岳一副恬不知耻,又加天真纯良的模样,道:“只有一张草席。” 青城简直不可置信,他这人明明平日里练功就是坐着睡的,难不成还要跟她抢? “我今日追赶野猪,身上引了跳蚤。”青城神色极为诚实道。 潘岳先是鹰眸一怔,然后嫌弃的抽了抽唇:“你!”他倏然起身,几个箭步之后,就彻底远离了草席。 不管青城说的是真是假,她都已经说出这种话了,他堂堂冀州世子总不能赖着不走了! 按理说,这样的情形之下,趁着机会,夜深人静,加之正好天时地利,搞不好还能好好发展一下同窗友谊。 青城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潘岳内心的无数涟漪。 潘岳正要坐在,从外面照进的昏暗的火把光中,他看见青城缓缓躺下,并且道:“友情提示,我有梦游的恶习,主帅夜里一定要离我远些,万一不小心刺了你的肾啊,肺啊,可就不是道具那么简单了。” 潘岳:“…………”她总是说些极其古怪的话! 第119章 嫡娇 119 【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走出我的视线。】 光线忽暗忽明,有的人,心也跟着乱了。 营帐一角,青城侧躺之后,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以潘岳过人的耳里,甚至察觉到就连她的呼吸也是清浅到了一定境界。 宛若置身数十丈之外。 山风起,外面的天际渐渐黑透,入夜后已经有深秋的凉意了。 案台上只留了一盏起夜用的油灯,昏黄的光线在某些人眼中成了暧昧的朦胧,潘岳端坐良久,对自己极度走偏的注意力颇为恼怒。 掌风起,油灯灭。 说来越怪,潘岳素来睡意很浅,更别提眼下盘膝打坐,可沉浸在一片寂寥如斯之中,渐渐的,似被传染,他竟也起了困意。 却在正当睡的不深不浅,身心最为放松时,一阵清脆的响铃响起,听声音像是从外面传来的,或许只是些夜猫乱串,他懒得费神。 可在下一刻,就闻一直‘熟睡’的青城道:“果然还是来了!潘公子,劳烦你盏灯。”他就在案桌附近,她理所当然的‘吩咐’了一句。 潘岳迟疑一二,还是照做了,内心却是将自己鄙夷了一番,他潘岳从何时开始听从旁人使唤了? “谁果然来了?”潘岳问,他方才听青城的嗓音,根本就不像是熟睡中惊醒的人,这小子是在装睡? 青城起身,身上佩戴了一把小匕首,油灯燃起了那一刻,她已经离榻了,“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潘岳再也没有丝毫睡意:“你不知道?”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兵卒撩了门帐进来汇报:“小将军,您猜的没错,今晚的确有人潜伏在我军阵营附近,幸好小将军事先让末将们做了准备,在入境外围绑了铃铛,近日月稀,对方根本看不到脚下的陷阱,只是待末将追过去时,已经看不到人了。不过您事先让末将洒下的荧光粉上的确留下了足印,看起来对方派来的人应有五六人之多。” 青城疑惑了一下,低语吩咐了几句,遂又让那小兵下去,转身后对潘岳道:“你前几年在南山书院听说过诸如此类的实地军演,演练的如此逼真么?” 她本以为就算对方夜袭被发现,也不会突然消失的无尽无踪。 一下派了五六人? 是书院派来的人,还是许夫人出的‘难题’,又或者是白玉崖那边的阵营?王子信和锦荣二人应该不会这么清闲吧? 青城一时间不能笃定。 总之,这里面存了疑点。 此刻,潘岳已经无言以对了,他这个主帅似乎什么作用也没有起到,就连外围的防设也是一无所知,他温怒道:“洛小七,你这个副帅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就不需要向我汇报一声?” 他认为这是常理! 青城小手在他面前一挥:“非也,一军主帅乃镇军首要人物,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岂不得累死,故而军中才会有副帅,将军,云麾将军等次职,你要做的是把握全局,统领全军,这些琐事,交给我就行了。” 好一番说辞! 潘岳气的牙痒,竟无从反驳:“那我且问你,今夜的事你又怎么看?” 青城去案桌上倒了杯凉茶喝:“我还真是不知道。”她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潘岳冷哼了一声,大步迈出营帐,他极需吹吹凉风,消散内心的火燥。这个洛小七明明看上去一派运筹帷幄之中的样子,却是一问三不知! 她是心太大?还是以为仅仅是军演,不必当真? 潘岳此刻总觉得青城狡猾之厮,一旦这个想法在脑中萌芽之后,就愈发不可收拾,甚至天马行空的幻想自己是不是掉入了她的局。 这厢,青城内心可没有潘岳那等弯弯绕绕,今夜这事一过,不管夜袭之人到底是哪方的人,都不会再贸然行动,加之潘岳出了营帐,她更加放松,不一会就睡熟了。 南山周边的几座山头看似不高,实则极为严峻,书院也只是建在了南山半腰上,七日之内要想登上南山主峰,绝非易事。 青城知道这个事实,潘岳也知道,只不过他根本就无所谓什么兵法课,只是他眼看着青城这一日下来演的相当入戏,竟也跟着琢磨了起来。 夜半时,青城是被人掐醒的。 那股子淡淡的龙涎香在她醒来的一刻,令她意识到掐他的人是谁。 她不喜欢被人欺,一抬手就往潘岳脸上拍了上去,那正在恶作剧的人在自娱自乐中懵了圈:“洛小七,你敢打我?” 青城彻底睁开眼,睡眼蓬松,像是被人吵醒之后的委屈:“你说什么?你不是出去了么?站在这里作何?” “你……..”潘岳的手指在半空,颤抖了两下又放了下来,仰头吐了口气,方道:“走!跟我去追敌军。” 青城知道他指的是上半夜,夜袭未遂的那几人。 “尚且还不知道是谁派过来的人,你急什么?再说了,我已经吩咐了下去,跟踪到了窝点自然会回来通报,你何必劳师动众!”青城温怒道,语罢,揉了揉手腕,疑惑不解的样子:“奇怪了,我这手怎么这么疼?” 潘岳再度仰面望着头顶的帐篷,深度呼吸了几息。 外面却突然想起了一阵嘈杂。 这一夜,似乎无法太平了。 有士兵进来禀报时,潘岳已经人模人样的端坐在上首了,可那小兵却直接向青城汇报:“小将军,出事了!两个时辰派出去的几人,只回来了三人。”他神色慌忙。 青城嗅到一股异味,立马警觉了起来,就发现那士兵上还存留着尚未干去的血迹。 有血腥味,绝非道具。 “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清楚!”她再无睡意。 这时,潘岳也意识到青城语气的不对劲,抬眸望了过来。青城也看向了他,二人难得默契的察觉到了异样。 兵卒道:“回小将军,末将几人寻着荧光粉追了过去,约莫一个时辰前才在一处山洞找到了夜袭之人,末将听从小将军吩咐,本没有打草惊蛇,谁料那几人功夫了得,非但没有报上名讳,一出手就是死招,末将以为那些人根本不是禁军的人!” 这兵卒对禁军纪律了如指掌,此番被朝廷下派,也是为了完成南山书院交代下来的例行任务,绝对不会动真格。 这件事果然不简单。 青城也不想再演下去了,道:“你确定对方不是禁军?” 男子点头:“洛家小七爷,我是洛家二公子手底下的人,对你,我绝无狂语。”这男子也觉得没有必要演下去了。 事态远超过了一场实地军演。 原来他是二哥手底下的人。 青城问:“你们总共去了几人?” 男子神色微敛:“共去了五人,三人回来,一人伤势颇重,我将他安顿在了地势低洼处,待到明日一早再去救他,还有一人……….生死未卜。” 青城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胸口却是堵得慌,“是我的失误,本不该让你们追过去。” 男子却道:“洛家小七爷,这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要不是今日你的计策,事先布局,恐怕我们这些人真要遭殃了。此事应尽快让其他阵营的学子知道,另外书院也该早做准备。” 南山书院的学子皆是非富即贵,身后皆是执掌一部的家族,真要是哪个学子出了事,还不得掀起几层浪。 潘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到青城身侧的:“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走出我的视线!” 青城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种‘强势的关照’着实没法打动人,她道:“我怎么觉得对方是冲着你来的?”跟在你身侧更危险! 其实,她现在更疑惑的是对方为何要趁着这个时候对他们其中一人下手,毕竟阵营中还有百来禁军! 第120章 嫡娇 120 (3600) 【他心思曲折。】 潘岳也不知什么换上了一身窄袖深色胡服和皂靴,精瘦的身形显得高大威猛。 青城更不知他何时备上的衣物。今夜之事尤为蹊跷,眼看破晓的晨光即将照亮大地,她提议:“这事要需要同监军说一声,最好能够尽快上报书院,此番实地军演怕是要作废了。” 青城现在还不知道其他学子的阵营有没有遇到类似的情况,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夜袭之人是冲着她和潘岳而来。 至于,到底是对付谁,恐怕八成是针对潘岳。 她一个没有实权,不受宠信,且年级尚小,里里外外都不会对旁人造成威胁的嫡子,着实没有值得被人刺杀的价值。 青城侥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树大果然招风啊。”让你平时不低调! 潘岳眸光疑惑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城未言,只吩咐小兵去将实情告之了监军一声,于是,天还未亮,监军也甚觉此事蹊跷,而且他也不想过着七日没有粮草的日子,毅然决然向书院方向发出了信号弹。 青城看着天际一道刺眼的白光瞬间化过火花,照亮了小片昏暗的苍穹,心也跟着安宁了下来。 潘岳看着青城自他身边走过,哈欠连连,有些怅然若失。 想起他十五岁入营,十七岁立功,十八岁替父侯随刺史入宫面圣,就被魏帝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留在了燕京。 魏帝那日见潘岳鹰眸虎魄,颇有乃父之范,加之大魏屡被外族所扰,内有忧患,朝廷更是风雨飘摇,冀侯百年威望,前些年几次大战,屡屡得胜压制了叛臣。 魏帝这心里,一边是喜,一边是忧。 身边的言官献了计,于是,当日下午,潘岳就以南山书院广招贤士的借口给‘强行’留了下来。 往好听的是求学,往实话说,那就是质子! 饶是如此,他潘岳也从未有过如今难以承受的情绪。 冀州质子要是没了,这老冀侯能依么? 青城面上平淡无奇的让监军发了信号,实则心里十分清楚潘岳不能有任何差池,最起码不能在燕京出事。 她正要坐下,手腕被人猛地一扯,潘岳箭步如飞,拉扯之间,险些将她圈进怀里。 此时,天光熹微,他能看清少年一身劲装上面,雪白色的中衣领高高的竖着,严严实实包裹着细长的脖颈。 他发现,青城无时不刻,皆是这样的穿着,就算是炎热难耐时也是如此。 潘岳心头涌起一丝带着激动的疑惑:“既然对方不是冲着你,就是冲着我来的,你不想去探个究竟?” 她还真是不想,更没有活腻。 “我刚才说了,八成是冲着你来的,我为什么要去探个究竟?” 男人靠的那么近,他这人力气大也就算了,呼出的气也格外炙热,青城觉得他今日的眼光有着过了分的探究,她一手推了他的胸膛,想远离一些。 这人看似纨绔不化,实则绝非是粗枝大叶之人。 万一………….万一让他瞧出什么,还不得被他敲诈死啊? 男人似乎置若罔闻,对谁想置自己于死地也没太大的兴趣,那眸光似能穿过铜墙铁壁一样,内心期待的结果越是如此,就越是往那个方向去想:“洛小七,你今年十三了?怎么好像还没长喉结?”他说的无比直白。 说实话,青城后来回想这一刻时仍旧心有余悸,她脑中只有一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戏。 于是,一副悲切之状:“潘公子,你这话是何意?我洛家男儿虽是个个骁勇健硕,可也不代表我也得如此,况且……….我幼时有一次中了毒,伤了根本,或许今后也挽救不回来了,怎么?你难道还看不起我了?” 中毒? 潘岳内心的刚硬瞬间软成了一湾浅水。后院内争,体弱的幼儿多为牺牲品,他在信阳的时候不是没见到过,也曾亲手弄死过父侯爱妾腹中的孩子……….. 一个念头自脑海闪过,潘岳松开了手,一丝失望中夹杂着隐隐的无助自眸底瞬间而逝。 他大步迈出营帐时,浑身上下似淬了寒冰,完全是‘生人勿进’的架势。 不出两个时辰,书院就飞鸽传书过来,实地军演彻底取消,各个阵营的学子皆收到信息,纷纷往回赶。 与上一次潘岳遇刺不同,这一次传到了魏帝的耳朵里,顿时龙颜大怒,加之并州隐有作乱之心,冀州与并州接壤,万一两州来个同仇敌忾,其他封地门阀毕竟会趁火打劫,到时候怕是天下大乱。 魏帝近日可谓龙须颤颤,去了凤澡宫与皇太后商议一番后,遂决定拉拢冀州,一方面顺了冀侯的心意,当日下了赐婚的圣旨,并亲自题字,望潘洛两家永世之好;另一方面,又以兄长婚事之由准了潘岳回冀州。 洛宜婷要出嫁,而且婚事如此仓促,青城自然要回府帮着操办诸事。 不过,她回来之后越想越是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 萧辕顶着秋日来到百墨苑时,脸上很明显残留着戾气。 眼看就要中秋了,青城穿了一身银白色暗月纹络的绸衫,束了墨发,她倚在回廊上,对潘岳恨的头疼。 果然是被他给骗了! 园中已经开始飘起了桂香,秋风悠悠,香味令人镇定,他站立后,到底没有将内心不满发泄出来,抿了抿唇道:“七少爷,让属下去参军是您的主意?” 青城回过神,她已经将潘岳祖宗十八代问候了遍,也该停下咒怨了,又见这倔强的下手大有兴师问罪之意,也没精力解释,只道:“眼下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今上广招能人,我也已经与家族的几位世叔打了招呼,初选时不会有人为难你,近在半年,远则一年必会有一战,正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旁人想求着门路,还没机会呢!” 真搞不懂这家伙哪来那么多幺蛾子! 萧辕还没来得及开口,青城就知道他想说什么,遂打住了他的话:“你实在不放心我,就把穆云飞留下吧,他是你一手栽培出来的人,这总该放心了吧!” 青城对萧辕的忠心不置可否,但这人……就好比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总叫人看不透彻。 萧辕离开后不久,穆云飞就到了洛府,在回事处留了名,从今往后便跟在了青城身后。 没出几日,冀州的聘礼单子就送到了府上,洛府上下对冀州那边的办事效率之快不由得咋舌。 很显然,冀州是早有准备,从信阳到燕京长途跋涉,这婚事没有一年也办不下来,眼下倒好,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潘度此时已经在冀州筹办大婚,燕京这边所有差事皆由潘岳和闻公操持,青城料到他来送聘礼单子,遂也堂而皇之的坐在了洛景航身侧,充当半个‘家长’。 对此,洛景航没有说辞,洛老太君和沈碧霞更没有意见。 潘岳眉眼带邪,青城眼下有多恨他,他也同样恨着她。 把他害的如此之惨啊! 还是无法启齿的惨!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惨过。 每每午夜梦回之后的内心空洞着实叫人惆怅….. 青城从洛景航手里拿过聘礼单子,摇了摇头,闻公和潘岳见状互视了一眼,不明其意。 要知道,冀州所出的聘礼,那绝对无话可挑的了,放眼整个大魏,除却公主之外,再也找不出像洛宜婷这等风光出嫁的女子了。 潘岳不想跟青城说话,一见到她这样明玉一样的脸,却是配着男子的身子,胸口更加堵得烦躁。 闻公笑问:“七少爷可是觉得聘礼有什么欠缺的地方?” 青城回以一笑:“的确有欠缺!” 洛景航唇角抽了抽,他已经亲眼看着这份聘礼单子,他听了青城这话,都觉得不好意思,脸皮挂不住,弄得好像卖女儿似的,但碍于父子二人前阵子刚刚才剑拔弩张,他此刻不便当众开口教训她,强忍着假装慈父笑了笑。 潘岳舔了舔牙,心里暗道:这洛小七难不成想狮子大开口,我倒要听听看,她还能提出什么条件出来! 闻公面上笑意未改,真不愧是成精的老狐狸,笑道:“能与洛家结亲,是侯爷一直的意愿,这会又得今上赐婚,洛家嫡长女与我家五公子可谓郎才女貌,珠联璧合,洛家有任何要求尽管提,但凡冀州能做到的,一定竭力为之。” 这话说的,好像真是洛家在故意拿乔似的。 洛景航大男子主义的颜面终于是忍不下去了,怒瞥了青城一眼。 青城不以为然,心道:你现在还是留着火气今后再发吧。 在这个世界待久了之后,青城渐渐了也被权利的魅惑渲染了,要不是顾及洛家将来,她恨不能气死洛景航,然后取而代之。 当然了,这也只是气话。 青城笑道:“呵呵……闻公这话说的在理,我洛家嫁女儿当然不可能仅仅收取聘礼,只是洛家的女儿从没有远嫁过,家父家母也是看在潘五公子一表人才,文辞博敏,又谦逊有礼的份上,才应下了这门婚事,聘礼上金银财务倒是其次,别说是洛家了,单是我这个做弟弟就能替长姐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她说到最后,干脆将洛家撇去,将洛景航也给撇去了。 潘岳几乎快要摩拳擦掌了,这个洛小七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是魏帝赐婚,洛家敢不依么? 真不知道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闻公被堵的有些失语,他是备受儒释道熏陶出来的贤士,心机颇深,却不会说浑话。 青城又道:“其实,也并非是有什么要求,只是信阳有我一个故人,我只希望冀州能安排人手将他尽快送回来,并且一定要是全须全尾,活着回来!” 洛景航越听越觉得不像话。 他自己的儿子,他自己清楚,才十三岁的年纪,从来都不知道学好,哪来什么故人? 闻公道:“哦?不知七少爷指的是谁?” 潘岳嗤之以鼻:故人?她的故人还真是遍布满天下,前阵子走了一个漕帮帮主,现在冀州又冒出一个? 青城道:“此人原是燕京人士,名为王晨之,还望闻公与潘公子助我实现这个夙愿。” 王晨之? 闻言后,洛景航,闻公和潘岳皆是一愣。 说起此人,洛景航似在哪里听到过,却一时无法记起,闻公对他却是有些了解的,此人才华横溢,相貌俊美,却也风流成性,而潘岳却是心思曲折,王晨之是个中年男子,他与洛小七能有什么交集? 不过,条件已经提出来,闻公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听闻,以活人充当聘礼的。 第121章 嫡娇 121 【你的计中计。】 魏帝赐婚,洛潘两家的婚事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聘礼嫁妆不过是走个过场,叫世人也亲眼目睹冀州的富庶和洛家门庭的高贵。 聘礼单子递到洛老太君和沈碧霞面前时,也没有提出任何意义。 只不过,一时间,礼单中加了一位名唤‘王晨之’的贤士一经传开,北苑如同平地起雷,惊的傅如兰刚刚痊愈的身子,再度奄奄倒了下去。 闭眼倒塌之前还在愤愤的想:这个洛青城是有意为之,她是要毁了自己么! 这就是在明晃晃的警告她啊! 傅如兰身子渐好,本已开始谋划的几条用在洛景航身上的路子顿时被弃了。 北苑伺候的小丫头莫名其妙的面面相觑,姨娘前几日已经有卷土重来之势,今个儿早晨都开始施妆了,这怎滴还没到晌午,人又倒下去了? 一定是坏事做多了,老天都看不过去。 小丫鬟得出了这个结论,满心欢喜的出了屋子,去前院讨铜板去了。 大小姐出阁是阖府上下欢天喜地的大事,赐婚当日府上就开始发放果子和铜板下去,每个院里伺候的大小丫鬟,只要到场的,都能得到点甜头。 这可把洛家的小丫头们给乐坏了,谁还有闲心管什么欲哭无泪的傅姨娘! * 晌午至,洛家前厅设了酒馈,青城上面的几个哥哥皆在营中,她就随洛景航一道招待冀州之人。 开席之前,潘岳在抄手游廊堵住了她,开口就道:“你还在查那日夜袭之人?” 他本来就生的魁梧生猛,猛然出现,就那么毫无征兆的站在青城面前,一下子就挡去了她头顶的一大片光线,直直的盯着她,有种逼视之感。 她都没问,他还好意思提出来? 青城神色晒了一晒,自省了自己先前的愚蠢,仰面与潘岳对视:“潘公子果真消息灵通,我在做什么,你也了如指掌。没错,我是查过那夜的事,也知道并非有人欲要行刺于你,那不过是你的计中计。”皆是心知肚明,藏着掖着也无意义了。 潘岳眸光微微一亮:“哦?这话如何说?别以为现在你我两家结亲了,你就能对我指手画脚。” “……….”谁乐意对你指手画脚? 青城下意识退了一步,这人总是盯着她看,难免让她疑心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当日实地军演,你我手底下有足足百来禁军,而且白玉崖和虎口峰就在附近,就算是权势滔天的人想杀你,也不会择那个时机,你本来算计好的一场好戏,没成想被我搅合,要是我没有命人在外围设下防备,当夜你还真会在我面前上演一出被刺事件,到时候我这个国公府的嫡少爷就是最好的人证,你在燕京出事,今上一定会给冀州一个说法,加之冀侯已命来使面圣,替冀州五公子向洛家提亲,在这个节骨眼上,为抚恤冀侯,今上只能匆匆下旨赐婚,然而这依然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想再留在冀州,正好并州士族起势,你就趁着这个时候利用了书院实地军演一事给今上施压,不得不让你回冀州。” 潘岳眯了眯眼,此时秋光正好,少年眉眼如画,粉唇娇嫩如蕊,气势也愈发进展,潘岳也不知想了什么,突然伸手捏住了青城的手,放在掌中紧紧握了一握。 “你干什么?”她没料到潘岳会突如其来的孟浪。 时下民风并不严谨,就算是女子被男子牵个小手儿也是无伤风雅的事,可男子和男子却鲜少有牵手的事发生。 除非是另有隐情! 二人正四目相对,不远处有小厮道:“大公子,七少爷和潘世子正在前头说话,您稍等片刻。” 洛青云明显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更是看见了潘岳以强势霸道之态,正拉着他七弟的手。 这二人一高一低,一长一幼,面对面立在那里,这画面没法让人不想歪了。 而且潘岳的名声又是远播在外。 “咳咳………”洛青云还是走了过来。 他本该留守军营,在入禁军当差之前,交代一些琐事,洛景航却命人去给他送了信,意思是让他回府帮着招待冀州之人,没成想一入院子就看到这一幕。 他其实并不愿意想太多,可当事人却是不得不多想。 青城感觉到那包裹在自己手背外的掌心,微微合拢,上面还有深浅不一的茧子,甚至还有意在她手背上蹭了一蹭,非常磨人。 顿时,青城如同被雷劈过,久闻潘岳男女通吃,他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 这个念头一起,她趁着潘岳出神间,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怎么?你还不想承认这次的事就是你的计中计?我洛青城可以笨一次,但绝对不会有第二次,其实………这样也好,潘公子不日就能回冀州,好走不送。” 这话是什么意思? 盼着他早日离开? 潘岳方才捏着青城的手的那只手掌渐渐垂在一侧,那里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跟梦里的一个样,只是她是男子,而梦里那人却是女子。 失落,气愤,越是渴望,越是得不到………… “潘世子,酒馈已经开始,前面请吧。”洛青云虚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给七弟解围。 潘岳微微蹙了眉,再也没看青城一眼,身上玄色锦袍在转身之际,边角绣金丝的地方闪着耀眼的金光,却与他落寞的背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洛青云故意放慢了几步,和青城并肩后,低声问:“他有没有为难你?” 青城不太习惯的看着越来越‘温和’的兄长,有些不太适应,她可是不久之前才对他的生母发难啊。 青城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为难倒是谈不上,大哥,你为何还不娶亲?”她突然岔开了话题。 洛青云狐疑的看着她线条柔美的侧脸,他根本不知她这话的意思,有些事说明白了,对谁都没好处,他还是忍住了:“大妹月底就要出阁,我那时正在禁军抽不开身,送嫁诸事就要让七弟操持了。” 洛宜婷出嫁,最适合送嫁的人自然是她了。 青城面上带笑,内心十分佩服洛青云的隐忍力。 他应该已经知道傅如兰的秘密了,那么也大抵猜出他与她根本不是亲生‘兄弟’。 如今,冀州已经答应将那人送回燕京,他不急么? 青城应下:“大哥放心,家中一切有我。”她向洛青云递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过去。 洛青云感觉内力沸腾,这小子………….! * 萧辕终究还是不放心彻底离开。 他护了自己的七少爷十三载,无论中途她如何摒弃他,这已经成了一种难以改掉的习惯。 穆云飞来汇报洛家今日发生的诸事时,萧辕正在擦拭长剑的手顿住了,片刻,俊美的唇角勾了勾。 穆云飞却忧心道:“主子,七少爷这样做岂不是打草惊蛇,傅家人和洛青云能让她如愿么?”王晨之还没到洛家就会被暗中处理了吧? 萧辕却不这么认为,唇间的笑意瞬间消散:“她这样做无疑是假借冀州之势,将人安全送回来,就算她不提,眼下王晨之也已经成了傅家的眼中钉,至于洛青云………..”他起码不会自己动手。 这个人到底还是有点血性的。 第122章 嫡娇 122 【潘世子承认婚约。】 三日后宫廷设宴,宴席地点就设在御花园的露天空地。 夜凉如水,四野皆是大红色绉纱灯笼高照,成堆的秋菊散发出秋日的味道。 自从上回国公府酒馈过后,潘岳再也没有和青城说过一个字,就连昨日在集市擦肩而过,亦是形同路人。 青城觉得如此甚好。 宴席开始之前,洛老太君携沈碧霞,洛宜婷与青城去给皇太后请安,正好皇后与静妃也在,青城还是头一回亲眼看到传说中的五姑姑。 静妃的容色果真是国色天香,长姐与她长的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她历经岁月雕磨,美已经融入了骨子里。难怪一入宫就先后生下两位龙嗣。 当今皇后并不得宠,当初先皇后逝去,还是群臣进谏,这才让生有一子的王氏女登上了后位。 皇后膝下有一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箫鑫。 魏帝虽是后宫佳丽三千,子嗣却并不充盈,除却一个太子之外,就只剩下静妃所出的两个小皇子,而且年纪尚且,一个三岁,一个也才两岁,不过公主倒是有不少。 据说大大小小十来个。 今日设宴,一来是为了成亲王回京,二来是为了潘洛两家的婚事,而这第三就是魏帝捉婿了。 大魏的公主有三四个都到了适嫁的年纪,魏帝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拉拢权臣。 而且皇家的女儿也实在不容易嫁出去,所谓高不成低不就,品阶稍差,家族底蕴稍低的门庭自然娶不到公主。 可权臣又不想娶了金枝玉叶回来供着,没有人愿意随时提防绿云压顶! 于是,就连庶出的洛青云也被安排在了备选花名册里,更别提冀州世子潘岳了。 皇家的女儿听起来尊贵无比,实则也不过是皇帝用来舍取的棋子。 静妃自入宫就没见过青城了,此刻,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发现自己疼爱的侄儿如今是眉清目秀,体态端凝,这等绝色容貌怕是女子也难以企及。 洛老太君与皇太后说话时,静妃对青城说了几句悄悄话:“上回听说你与司徒家女儿闹得很不愉快?她是不是要嫁给你三哥了?”静妃意有所指。 青城心中了然,五姑姑是以为她还‘惦记’着司徒嫣吧? 这个玩笑都已经传到宫廷了? 青城道:“姑母您放心,玉琢再也不会浑来,三哥已经去司徒家提过亲,亲事定在了来年开春,司徒小姐今后也就是我的三嫂了。” 静妃欣慰一笑,这孩子总算是懂事了:“你能这么想就好。” 半柱香后,宴席正式开始,御花园中,男女席分开,中间隔着一条长长的汉白玉走廊,宫人端着大红漆托盘鱼贯而来。 青城的席位就在洛青云身侧,王子信,宏林,箫恒就坐在她附近不远处,潘岳与闻公在斜对面,她一抬眼就能看到他阴郁的侧脸和天生邪魅的眼梢。 沉默,无比的沉默。 潘岳这种状态是很罕见的,无人知道他因何郁郁寡欢。 魏帝亲自主持宴席,群臣面上堆笑,大肆渲染一番大魏国势昌运,人才济济,地大物博,魏帝这才舒心的展颜大笑。 相邻而坐的洛景航和成亲王---箫苏各自保持着安静,互不干扰,也不寒暄,这在权臣中是极少见了。 酒过三巡,魏帝开口道:“不知冀州世子可曾婚配?” 潘岳正出神,闻言后,险些被呛到,久闻魏帝时常强加臣子履行诸事,当年看中了洛家的五姑奶奶,也是直接让皇太后向洛老太君要人的,第二天入宫的圣旨就送到了洛家。 魏帝此言一出,除却潘岳,坐在诸人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燕京谁不知道皇家有几个待嫁的大龄公主,皇帝的女儿听起来是金枝高攀,谁要是娶了皇家女,那就是一步登天成为皇亲国戚了。 然,燕京大族中的公子哥却鲜少愿意娶公主的,就单单是试婚这一项要求就能让人丢尽颜面,更别说今后不可纳美妾了。 谁愿意一辈子抱着一个眼高过天的女人过日子?而且大魏的公主没有丝毫的权势。朝廷国库日渐亏空,皇帝之前嫁过一个女儿,嫁妆没有几样,聘礼倒是收了不少。 青城与洛青云对视了一眼,以口型无声道:“一会该轮到你了。” 洛青云脸色沉了一沉,没搭理她,七弟喝了几杯,又开始调皮…………. 闻公在桌案下面踢了潘岳一下,示意他赶紧回话,自然也包含了其他意思。 潘岳起身,行了君臣礼抱拳道:“回陛下,实不相瞒,早在几年前,父侯已定下了故人之女,就等着五哥成亲后,操办婚事了。” 王子信瞪大了眼,目光投向了青城,青城对此却不怎么震惊,想来叶笑笑就是他的未婚妻了吧。 难怪一开始这二人就是眉传情,叶问对潘岳也是极为关照。 魏帝闻言,仰面灌了一樽酒,一双虎眸不怒自威,一侧美人小声提醒了一句,他方道:“冀州世子不必拘礼,既然已有婚约在身,朕就省了做媒一事了。” 说着,魏帝的目光在众多贵公子身上扫视了一遭,果然落在了洛青云身上。 青城再度很庆幸自己长的不够高大,亦不够才学,不然她可没法子娶公主啊。而且洛家近年本就势大,娶公主未必是好事,可要是娶旁的世家高门的女子,魏帝未必会答应。 小门小户的女子是最好的人选。 青城懂这个道理,洛青云心里也明白。 席间,洛青云借故离席,临走之前,在青城耳边轻语:“七弟,你且随我出来。” 潘岳眼角的余光稍稍后斜,就看见青城也离了席,起身那刻面上还带着浅笑。 他这心头更是堵得慌。 是该早日娶妻了。 也好断了这份不该有的念头! 今日未说出婚事之前,他内心深处还隐藏着某种期待,此刻仅有的一点期待也没有了,更是空虚寂寞冷。 太子箫鑫与洛青云同岁,皇后的意思是让他拉拢傅家,而傅家只有傅沐云这么一个女儿,箫鑫在女席位上扫了一眼,在傅夫人身侧看到了一妙龄女子,这女子巧目盼兮,唇红齿白,很显然今晚特意打扮过的,天下没有男子不喜欢美人的,箫鑫当下笑了笑,又与皇后交换了眼神。 与洛青云相比,傅居廉自然更看好太子了! 傅居廉老谋深算,知道皇后眼下势孤,就一定会向他这个权臣靠拢,傅老夫人心里有着自己的盘算,眼下忧色重重。 第123章 嫡娇 123 【无论如何都亲不下口。】 青城随着洛青云走出了御花园,二人皆饮了酒,青城的酒力却是远不及洛青云的。 有宫人提着宫灯自千步廊走过,放眼望向偌大的宫围,犹如一座将醒未醒的巨兽,匍匐在苍天大地之间。 这个地方满目皆繁华,亦是满目苍凉。 一轮圆月高挂,明日就是中秋了,眼下正是秋高气爽时。 洛青云从袖中取出一只四方的锦盒,当着青城的面打开,里面躺着一块白玉雕,是貔恘的模样。 “七弟,我从未送过你生辰礼,今年大哥提前给你备下了。”他拉过青城的手,把玉貔恘塞进她手里。 每年中秋是他二人共同的生辰。 自出生就是死对头的两‘兄弟’竟然是同一日生的,命运好巧不巧。 青城看着手里的貔恘,玉质细腻,光泽透亮,雕工也是栩栩如生,想来洛青云应该花了不少银子,以他的月银和军营那点俸禄,怕是要攒上一年都不够吧。 带着酒意,青城道:“这可如何是好?弟弟我都不曾记得明日是你我的生辰,现在备礼是来不及了,我来年再给你补上吧。”她丝毫不客气,把玉貔恘系在了腰带上,大小正好合适。 洛青云:“…………你喜欢就好。”他还真没指望七弟能惦记他的生辰。 每年这个时候,洛景航都会给他备上生辰礼,独独没有七弟的,这一点洛青云现在想想也觉得对不住她。 他一个大男人着实不在意什么生辰。 无事献殷勤,这背后肯定有事。 青城心里嘀咕着,猜测是因为傅如兰,又或者王晨之的事。 洛青云低眸看着青城系的璎珞,有些不太满意,他这个人喜洁,任何东西素来归置的井井有条,用现世的话说,就是强迫症,他弯了弯身,侧着头才能勉强够到她的细腰,复而将青城所系的玉佩拿下来,又重新给她系上才收手。 “大哥这双手可真巧,不但能文会舞,女儿家的活计也颇为擅长。”青城低头看了自己腰间的玉貔恘,也甚是满意。 貔恘是上古神兽,有辟邪的说法,她一早就想有一个了,碍于无闲暇日子去玉器铺子挑选。 洛青云冷哼了一声,看在七弟微醉的份上,也懒得跟她计较,话锋一转道:“七弟………”他的语调突然冷了好几度,却没有说下去。 青城问:“大哥想说什么?”她很奇怪,洛青云一句都未曾提及过王晨之,他就不心虚,不心急么? “无事,夜里凉,你要是体力不支,就先行回府。”洛青云言罢,大步离开,长长的倒影在千步廊上拉的老长。 * 洛青云再度入席时,潘岳留意到了青城没有跟着过来,又过了一会,她还是没有回来。 这家伙方向感极强,对走过的路过目不忘,断然不会迷了路。 王子信等人来向他祝贺,就连少言寡语的箫恒也敬了他一杯,算是恭喜他与叶笑笑喜结连理。 潘岳敷衍着饮了几杯,借故方便离了席。 王子信与宏林道:“原来潘公子早与叶小姐有了婚约,他也不早说,我们几个也不会眼巴巴的盼着美人芳心呀。” 宏林呵了一声,摇头轻笑:“潘公子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以王子信的脑子,难以理解这句话:“这话是何意?” 宏林凑了过来,低语了两句,王子信吃惊半晌:“不---会-----吧。”再回头看了看席位,青城和潘岳皆不在席上,他顿时又似领悟了一番:“要是小七是女子,我定会头一个上门提亲。” 洛青云一口酒水险些呛住,冷峻的眉宇望着众公子谈笑的方向渐渐越皱越深。 这厢,潘岳出来寻了几圈,最后在御花园一角的亭台了看到了青城,她靠在栏柱上,睡的正香。 也不怕着凉了! 潘岳大步流星走了过去,直到靠近后,犹豫了几息,才用折扇戳了戳她的侧脸:“醒醒!” 近几日操持长姐婚事,她已经几天没睡好觉了,宫里的佳酿都是百年的珍藏,刚喝的时候没什么反应,后劲却是说上就上来了。 青城睡的正酣,肌肤如白瓷一样莹白,脸袋因为酒气熏染如春晓之花,眉目远黛,将那两片娇唇生生衬得粉红如霞。 潘岳再想唤她起来时,却怔住了。 他就要离开燕京了,今后怕是很少会见到她了,这是他想要的结果。 可怎么会…………总觉得什么重要的东西将要遗失了一般。 潘岳缓缓在青城身侧坐下,从他的方向看着她的唇更加诱人饱满,如熟透的蜜桃,光是看着就能令人产生无限遐想,刚硬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潘岳稍稍俯身凑了过去,一股子楚楚好闻的清香扑鼻而来,不似寻常女子身上的脂粉味,像是漫天春/光里的花香。 他又凑近了一些,一切如梦中一样,却又真实的近在咫尺,只要再进一步,他就能尝尝日夜肖想过的味道了,也许尝过后,他就能彻底放弃了。 如此想着,潘岳的鼻端已经碰到了她的,就连呼出的热气也是杂夹着女儿家的气息。 潘岳的疑惑涌上心头,突然伸出手去探她的脖颈。 可惜,青城除却外裳的高领之外,中衣,里衣也是高高竖起的交领,包裹的层层严实。 潘岳只能作罢,万一弄醒了她,这点独处的时光也没了。 他反复犹豫,闭了闭眸,唇眼看着就要凑上去,内心的翻腾,腹下的嚣张已经让他快要崩溃。他虽早年就体会过人事,却从未亲过任何女子的唇,此刻却无比的想。 而且还是想亲一个少年的唇! 潘岳几欲挣扎,终于还是迟迟下不了口。 他回到席间时,王子信打趣道:“潘公子,你出去方便了一下,怎滴气息这么紊乱?” 潘岳未语仰面饮了几口酒,竟然愈加火燥,现在又有些后悔没对她下手了。 “该不会是真的吧?”王子信兀自叹了句,一旁宏林但笑不语。 青城是被宫人唤醒的,醒来时,身上多了一件玄色披风,还有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第124章 嫡娇 124 【娇花残,谁人怜。】 洛景航和箫苏席位相邻,也仅一步之遥。 二人相互无言,谁也没有主动要开口的意思。 洛景航年轻时候是燕京众多闺女的追捧者,年轻有为,出身显赫,相貌堂堂,即使到了这个岁数,英姿尚在,但与箫苏相比,他却有些自行惭愧。 他以往从未与人比较过,也从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些事上面,这一次箫苏回京,加之与沈碧霞之间闹了嫌隙,他越发的忌惮箫苏。 那日夫妻二人提出了和离,虽说一直以来没有下文,洛景航却隐隐的知道,有些事已经晚了。 不经意抬头往女席的方向望了过去,他的妻子在众妇人中算是出类拔萃,头一等的容貌气度,原先觉得她长的太过明艳,打扮富丽,可如今却有与有荣焉之感。 那最引人注目的女子是他洛景航的妻子,这个念头平生第一次在脑中回荡。 洛景航饮了一口酒,就见沈碧霞也往这边望了过去,浅浅一笑,应着漫天的火光,倾城绝代。 他心头一紧,侧目看了一眼正往女席方向举杯的箫苏。 沈碧霞自那日起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就算是在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仍旧随心所欲,竟和箫苏眉来眼去! 案几上‘砰’的一声溅出大片酒水,谁也受不住这等挑衅,对洛景航这种顽固脑袋的男子而言,这不亚于戴了绿帽子。 箫苏一回京就听闻洛景航宠妾灭妻的事。 他竟然那样对她! 箫苏不是一个会退缩的男人,当初放手也是因为沈碧霞亲口坦言,她心悦洛景航,一心想嫁他,所以他成全了她,而非是放弃了她。 现在不同了,他未娶,她将离。 情敌之间素来不会和颜悦色,箫苏恨不能将洛景航碎尸万段,他虽是一个君子,但不排除当真有这么一日。 这男人抢了他的毕生所爱,而最不能原谅的是他没有让她快乐过。 思及此,箫苏也是肆无忌惮与沈碧霞眼神交流,还命手底下的人往女席处送了他早就备好的夜明珠,是从剑门关带回来的,现世罕见。一直想送出去,却放在身上捂了好些年。现在终于等到机会了。 沈碧霞的过的不好,他就不想做什么君子了,她要是和洛景航迟迟不和离,那他就帮着她离。 女席上妇人并没有在意这等小事,还以为是国公爷送来的。 可沈碧霞知道绝非是出自洛景航的手,因为这人十八年来从未将她放下心上,更别提这般用心良苦。 她本无德,奈何做了十八年的贤妻良母。 * 青城沿着千步廊往御花园的方向走,沿途遇见了独酌的箫恒。 有些日子不见了,他看上去愈发的清瘦,墨发用了玉冠束了起来,单手提着细颈的青瓷酒壶,眉目润着浅愁。 是因为今日见到静妃的缘故? 青城走了过去,倒也没有具体询问他因何喝闷酒,箫恒看清了来人,有一瞬间的恍惚,惊喜后却在下一刻恢复落寞。 “十月机关大赛,你参加不了了吧?”少倾,箫恒开了口。 青城点了点头。 以她现在的实力,很难崭露头角,再者长姐出嫁一事自然要放在首要,她是家中长房嫡子,肯定是要送嫁的。从燕京去冀州,路途遥远,恐怕要到年底她才能回京。 箫恒未作任何评价,待壶中酒水饮尽,弃了空壶,独自往长廊尽头走去。 一个没有封地的王爷,魏帝留着他的性命至今,也只是为了掩盖弑弟的名声吧。 青城沉默着小坐了一会,等酒劲稍微过去一些,就回到了宴席处。 傅家的丫鬟急急忙忙跑到女席处,向傅老夫人禀报道:“不好了,老夫人,小姐她……小姐她去了一趟净房,再也没回来。” 傅老夫人莫名其妙,人在皇宫里总不能丢了:“大惊小怪什么,再派人出去找找就是了。” 就在这时,有宫人快步走到魏帝跟前,屈身低语了几句,魏帝陡然大怒:“混账东西!” 龙威怒,群臣谈笑之声嘎然而止。 皇后与傅居廉交换了眼神,二人装作什么也不知情,皇后道:“陛下,今日难得群臣聚首…….” 魏帝根本没等她说话,喝道:“你给朕闭嘴!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群臣见势不对,就算平日里言辞颇多的言官此刻也相应沉默了。 魏帝欲要发火,又觉家丑不可外扬,就命了几个宫里的嬷嬷去寻了太子与傅沐兰。 殿内的蜡烛‘刺啦’的跳着火焰。 轻吟浅喘的声音自美人口中时高时低的溢出,因为药物的作用,箫鑫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将傅沐兰摁在了榻上。 她不同于洛宜婷那样的绝艳的女子,就像是春风里的娇花儿,纯情干净,太子喜欢得不得了,一得手更是止不住的攻城略地,根本顾不得这是她的头一遭,每一次都是狠绝到底的撞击。 傅沐兰眼角的泪缓缓的流出,许是药效也渐渐散去,除了浑身的胀痛,她已经开始意识到了什么,却没来得及细思,就被箫鑫顶到了床头,险些撞在床柱上。 宫人和嬷嬷撞开殿内时,就看见黑色大理石地砖上,到处是撕碎的女子罗裳,还有散落的发饰。 那娇娇滴滴的似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内室传了出来,光是听了就叫人脸红,嬷嬷们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虽说是魏帝下了令,却无人直接冲进去,等到里面声音差不多停息了,才领了女医进去。 太子箫鑫得逞后,神清气爽,更没有将嬷嬷们放在眼中,他没有穿外裳,做好了去魏帝那里负荆请罪的准备。 如今魏帝膝下只有他一个成年的儿子,他知道魏帝不会轻易动他。 而且傅家更不会让他这个太子失势,似乎一切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箫鑫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榻上衣不/遮体的女子,白皙的肌理上到处是红紫的印记,他想起方才耳边的娇/吟,不由得下腹又是一热,命嬷嬷宫女们好生照顾她。 不得不说,傅沐兰这个太子妃,他很满意。 嬷嬷给傅沐兰清洗时,她已经昏厥了过去,女医给她把了脉,得知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傅老夫人知道一切后,哭着质问傅居廉,却被他一手拂开:“你这个妇人,懂什么!” 傅居廉在朝中逐渐势大,魏帝绝对不希望看到太子有一个强大的妻族做后盾,太子已及弱冠,而魏帝自诩正当年壮。 这样的皇帝,不需要一个太过冒进的太子。 所以,魏帝是不会让太子拉拢傅家的,谁会想到皇后会勾结傅居廉整出这一场卑鄙之事,眼下,傅沐兰要不就是死,要不就只能嫁给太子。 而且太子也非娶她不可了。 第125章 嫡娇 125(3500) 【醉酒归,大动干戈。】(3500) 魏帝的儿子当中,尚在人世的就这么三人,静妃所出的两位小皇子背后是洛家,傅居廉也只能全力支持太子。 如此,傅家才有机会壮大,一朝成为一人之下的权臣。 国公府的马车摇摇晃晃自宫门出发,洛青云是什么时候钻进来的,青城都毫无所觉。 今夜宫廷发生的事,出席的人皆是心中有数,只不过这是皇家的秘事,不会有人说出来罢了。 青城微微睁开眼:“大哥可是不舍?” 洛青云弹了弹袍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青眉幽目,外头的羊角琉璃灯隔着半开的帘子照进昏黄的光线,他本是消瘦的侧脸此刻柔和了下来:“七弟是指我不舍什么?”他的音调含着酒气,倒似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青城知他明知故问,便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太子娶了傅沐兰也好,总比过让洛青云娶了她。 洛青云似乎看透了她这点心思:“这回你该放心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洛青云这辈子只有一个母亲,你我是兄弟,这个事实变不了。” 呵--------- 幽幽一个冷笑,青城往里侧挪了挪,洛青云一上马车,整个空间都显得挤了,从皇城回到府上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洛青云要是没有什么事,绝对不会特意上马车跟她闲扯。 青城与洛青云对视,他青俊的眉眼今日显得格外清澈,而且不仅仅是清澈,像是雨后平静的湖面,毫无波澜。 不对! 青城猛然间坐直:“大哥,冀州那人已经被你处理了?”她猜测。 洛青云非但没有惊讶她的话,反倒轻轻的扯了披风盖在她身上:“不是我做的,不过你找不到人了,冀州也找不到了。”他的话极其平淡。 王晨之的事,除了洛青云知情,还能有谁? 青城心头略过一丝失望:“是傅家干的?” 洛青云没有肯定,但同时也没有否定,这就算是默认了吧。 傅如兰,你还是真是够狠的。 一路上,兄‘弟’二人相继沉默,青城现在再看洛青云,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恶,他这人自小备受家族关照,尤其是洛景航最为心爱的儿子,文武双全,处处皆优,要是他够狠的话,自己根本活不到现在。 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令他手下留情了? 良久之后,青城问:“所以,你都知道了。”她说的是何事,他肯定知道。 她终于还是说出口了,洛青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他看上去有些颓唐,微醉之中,略带酸涩。 青城又问:“你不想知道我为何没有去洛景航那里揭穿?” 洛青云突然笑了起来:“洛景航?你还真打算同父亲彻底翻脸了?呵呵…..你当然不会现在揭穿我,洛家现在需要我,而你还不够强大,或者说你就算强大了,今后也无法支应门庭。” 他这话好似话中有话。 再追问到底未必是好事,青城笑了笑:“没错,现在的洛家的确需要你,却不需要姨娘。” 其实,他也不需要啊。 洛青云默了默,从小到大一直听那个女人的话,做了多少错事还浑不自知。要不是她,他也不会如今日这般煎熬,从今往后入了禁军,离开了洛家,兴许或好些。 他有时候也在想,只要他够狠,与傅姨娘狼狈为奸,也许就不会活的这般累。 洛青云从出神中醒来时,就见青城又睡着了。她一个人缩在马车一角,小小的一团,面颊因为微醉的缘故,粉白娇嫩,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过,她倒是有点沈老爷子的风骨了。 马车渐渐在巷子里停下,四野除了国公府的几辆马车之外,再无其他,一切安静至厮。 洛青云本想抱着青城去百墨苑,刚一碰到她,她却醒了,一副防备十足的盯着他,像只炸了毛的小兽,目光晶亮囧囧。 “你怕我?”洛青云明显有些失望。 青城这才坐直了身子,不过是突然醒来后,本能使然,她倒是不怕他,况且就在洛家大门外,他再想取而代之,也不会真做什么。 “你是我大哥,我怎会怕你?!” 洛青云轻嗯了一声,丢下一句话,就转身下了马车:“嗯,你最好一直记住这句话。” 青城敛了敛神:你最好也一直记住! * 未至深秋,北苑却是一片萧凉。 傅如兰显然还未入睡,心事多的人,睡眠都不怎么好,她看到洛青云的那一刻,尤为惊讶,却也知道抓住机会,“青云,我的儿啊,你可算是来了,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父亲……你父亲那里怎么说?他有没有提到何时让我搬出去?” 洛青云看着她一张略显苍老的脸,有些不耐烦,这个人在外人面前装的太过端庄舒雅,实则却只剩下一具干枯的骷髅了。 没有灵魂,只知使手段谋划一些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洛青云撇开了傅如兰伸过来的手,眸光略过一张陈旧的圆椅,并没有落座,淡淡道:“傅家小姐不日后会嫁给太子,那件事你还是失算了。” 傅如兰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傅家是她翻牌的最后希望,她必须牢牢抓住,只要傅沐兰成为她的儿媳妇,还怕父亲不帮衬她巩固在洛家的地位么? 洛青云有些厌恶的移开了视线,这个女人还真是什么都能利用。 “傅大人为了壮大傅家,牺牲他的孙女一点也不奇怪,就如当年差点牺牲掉你一样,况且太子与我的身份是天壤之别,傅小姐嫁给太子是她的福气。” 洛青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特意跑一趟将这些事告诉她。 或许是想让她早日看破,回头是岸,顿了顿,他又道:“还有一事………七弟本要让冀州送回王晨之,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了,这其中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你现在满意了么?你的障碍不在了…….那个人不在了!”说到这里,洛青云突然加重了语气。厌恶的睥睨了傅如兰之后,转身离去,再无逗留。 傅如兰良久才失声痛哭,望着昏暗的承尘恨骂道:“这都是你欠我的!” * 沈碧霞将洛老太君送回南苑后,前脚刚踏足锦园,洛景航后脚就跟了进来,浑身的酒气,下人们见势不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手拂开:“滚!都给我滚出去!” 枝芯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哪里敢轻易出去。 也不知道国公爷和夫人之间又闹了什么嫌隙,大晚上从宫里回来,怎滴就红了脸? 沈碧霞好整以暇的褪去了肩上的披帛,从丫鬟手里接过暖胃的素色金花的罗缎手炉,落座后,轻轻捂在怀里,挥了挥手让下人们出去,她看也没看洛景航一眼,只道:“国公爷有事直说,我要歇下了。” 洛景航微微低着头,满目的赤红,他看着沈碧霞精致的过了分的眉眼,又想起今日在御花园,这双媚眼是如何与箫苏眉来眼去的,顿时火冒三丈。 “拿出来!”他几乎是命令道。 沈碧霞觉得莫名其妙:“你不走是吧?行!我走!”她起身欲要离开,反正父亲就在康庄,要不是忙着长女的婚事,她早就搬过去小住几日了。 “想走?你要走哪里去?嗯!”洛景航一把摁住了她的肩,强行让她坐下,手却没有离开,他几乎是弯着腰才能与她平视:“我让你把东西拿出来!成亲王给你的东西呢?你就这么舍不得?” 沈碧霞的肩头被他捏的生疼,她皱眉强忍着。 原来是为这事? 沈碧霞觉得非常好笑,她是沈家唯一的嫡女,这些年来,商铺里的管事哪年结算时,不都是珍贵宝贝奉上来,恨不能巴结她,可是洛景航从来就没在意过。 洛家族里的年轻一辈有多少肖想过她的美貌,洛景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倒在意了? 很奇怪,曾今痴痴盼着的东西,眼下却是丝毫无感,“那夜明珠颗大光泽,肯定值不少钱,我沈碧霞就是一个商户女,从小就知道敛财,这等好东西又是白送的,我当然舍不得了。”她娇嗔的笑了起来。 觉得洛景航此刻的行为极为滑稽可笑。 他要是酒醒了,断不会这样失态吧。 洛景航没有松手,鹰眸里倒映着沈碧霞娇媚的笑靥:“白送?这天底下岂会有这等好事?我是男人,我最知道男人心里在想什么?你是自己把东西送回去?还是我替你送?” 沈碧霞笑的更奔放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成亲王他此举是想做什么呀?”她凤眼流转的看着洛景航,像是在挑逗,又像是故意挑衅。 看看吧,我沈碧霞就算没有你洛景航,照样有人疼宠。 这话无疑触碰到了洛景航无法原谅的地方,另一手腾然捏起了沈碧霞的下巴,这张脸还真是好看,蛊惑着他差点忘却了与傅如兰的竹马誓言。 洛景航脑中浮现出了傅如兰依他,恋他,悦他的样子,再看看沈碧霞这张倾城绝色的脸,突然松开了口,冷冷的站在那里,定了半晌才道:“从今夜开始,如兰会回到重新回到黛品轩,抬平妻的事也没得商量,你无权干涉!宜婷大婚过后,我就会着手此事!” 他试图从沈碧霞的眼眸中寻觅到一丝怨恨,哪怕是一丝丝的不甘也行。 可是这双凤眸里,除了讥诮和风情楚楚,再无其他,美的像只玉做的花瓶子,仿佛根本没有心一般。 “随你。”她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打起了哈欠:“我是真的累了,国公爷是去北苑,还是黛品轩,请自便。” 洛景航握了握拳,他真想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摁在榻上好好修理一番,可是好面子如他,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决然而去。 有些人就是天生吃软不知硬。 沈碧霞知道这一点,只是不想挽回了,因为不值的。 * 潘岳与闻公回到驿站,身后就跟了一个穿着儒衫的男子,男子脚步轻盈,眉目算是清秀,年纪大约二十来岁,看上去会些武功。 “冀州世子请留步。”穆云飞道。 潘岳脸上微红,酒倒是喝了不少,偏生醉不了。 他止了步,穆云飞上前道:“这是我家少爷让我还给世子的,请您收下。” 潘岳低头,看着穆云飞捧着玄色披风,迟疑片刻接了过来:洛小七怎么才猜到是他的东西? 罢了,让她知道又怎样? 随她怎么想吧。 第126章 嫡娇 126(3600) 【怎么样?这滋味不好受吧。】 第二日,傅如兰就从北苑隆重的搬了出来,洛景航亲自去回事处要了四五个激灵的丫鬟过来,另外还配了几个府上的老人伺候着。 这无疑在向阖府上下传递一个讯息---傅姨娘又复宠了。 对此,洛老太君那里倒是发了一通的火,只是锦园却是安然无事,沈碧霞这几日都在往洛宜婷的闺房里走,又或者携府上几个小姐去首饰铺子里挑花样,面上风平浪静,仿佛即将抬平妻的男人不是她的夫君一般。 傅如兰似乎学乖了,重新搬入黛品轩的这几日安分守己,还亲自托着病体去给洛宜婷送了添箱,直至第六日黄昏,她终于耐不住了,身着单薄的罗纱衣,站在洛景航回府必经的那条回廊上。 秋风开始萧瑟,从北面夹道吹过来的冷风凉飕飕的刮起她飘逸的裙摆,发髻上没有什么发饰,简单利落,却也堪堪衬得孱弱无依。就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了,平白惹人怜。 洛景航回来时就看到她迎着风,翘首而立,那张消瘦的脸苍白如纸,几乎没什么血色,一看就是大病未愈。 洛景航的步子迟疑了一二,还是走了过去,解下身上的披风裹在了她身上:“谁让你出来吹风的?让下人通报一声,我便过去你那里就是。” 闻言,傅如兰微微依着男人,明显委屈的动了动粉白的唇:“我这不是怕扰了你么?” 傅如兰体贴入微,又是他自己曾今看重的女子,花了好些精力和时间才虏获芳心,一开始洛景航是极为疼惜她的,而且这些年从未亏待过她,要不是上回下药一事,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原来对怀里的这个女人其实……….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离不得。 洛景航有些不安,搂紧了傅如兰回了黛品轩,当晚就歇在了那里。 枝芯收买了守门的小厮,一心为了自家夫人谋划,知道傅如兰今日的所作所为后,在沈碧霞面前愤然道:“夫人,您方才都没瞧见傅姨娘那个矫情劲,还没进屋子,就恨不得贴到国公爷身上去,您就眼睁睁的看着她狐媚献宠?反正奴婢是看不过去!” 沈碧霞正在理着嫁妆单子,金银,布匹,宝瓶,房契地契,样样过目后,才美目瞟了枝芯一眼:“你毛毛躁躁的干什么?她傅如兰又不是一天两天这样了,想邀宠,让她邀去是了,我沈碧霞不想要的东西,她还真当好了!” 枝芯不服气啊,沈家的嫡长女断然没有叫旁人抢了夫君的说法,“夫人!您…您不能让傅姨娘得逞!奴婢就是不服气!” 沈碧霞抬起手中帖子敲在了枝芯头上:“你这丫头!你要是不服气,你自己去争!我还有大好的年华,不想再浪费一刻!”这是她的心里话。 不管洛景航来或者不来,她都是她,天下独一无二的沈碧霞,她可以没有夫君宠爱,但不能没有自我。 失了男人又怎样? 她还有自己,还有沈家,还是她一身的傲骨。她岂能因为一个男人的薄情,就自我放弃了? 沈家绝对没有这样的女儿! 洛景航,你且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沈碧霞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离了你洛景航,我还是个赢家! 沈碧霞的骨子里极为叛逆,是沈老爷子十几年细心调教的结果。 果然,她很快就付出了行动。 第二日,沈碧霞就在洛老太君那里提了锦屏一事。 锦屏是洛老太君跟前的红人,也是南院的一等丫鬟,论姿色才情,在洛家都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沈碧霞今日不提,府上的人也知道锦屏是洛老太君养出来给国公爷做妾的。为的就是压制风头过盛的傅如兰。 这件事因为国公爷自己不愿意,加之沈碧霞也没那个意思,于是就一拖再拖。 这一次沈碧霞亲自开口,洛老太君倒是对她刮目相看:“你倒是长进了!这些年我是明里暗里提示你,这男人就不能独宠一个女人,她傅如兰以往再怎么得宠,也是昔日黄花,既然这件事你已定夺,那就趁早让锦屏开了脸,也省的你一人牵制不住傅如兰!”洛老太君那叫一个心累。 自己看中的长媳,除了一张惊艳的脸蛋和会挣钱的本事之外,她实在瞧不出其他优点。 沈碧霞笑着应下,她一哄洛老太君,老人家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儿媳这一点倒是没得说的,就连她自己的闺女也没这般会说贴己话。 锦屏当夜就送到了洛景航的房里,他回绝多洛老太君多次,没成想这一次却接受了。为此,沈碧霞只是一笑而过,黛品轩的傅如兰却是彻夜未眠。 锦屏她也是见过的,姿色正是华信时,又是个听话懂事的主儿,还是洛老太君跟前养大的人,焉能让傅如兰不忌惮:“好你个沈碧霞,刚被你儿子坑过一次,你又想害我!”她也只能暗中骂道。 * 第二日,梳了妇人髻的锦屏去小南苑给洛老太君请安,除却洛老太君给的红包之外,沈碧霞也出手阔绰。 锦屏一早就知她是许给洛景航的,故而早就倾心于他,她虽也知大夫人帮着她是为了压制傅如兰,但依旧感激涕零:“妾身多谢夫人。” 沈碧霞看着刚承雨露后的锦屏愈发水灵可人,内心极为平静,“起来吧,你今后无事也可到老祖宗这里坐坐,你伺候她老人家惯了,这会一走,她都不习惯了。” 洛老太君听着沈碧霞打趣,又开始怒其不争:“你呀,有心思多花在大房诸事上!”她尤其指的是洛景航。 沈碧霞浅笑不语。 今日,洛老太君特意让嬷嬷叫了傅如兰过来,为的就是让她看看大房的新人,也是让她明白,洛家由不得她胡来,洛景航也不再单宠她一人。 洛老太君眼神示意了锦屏身侧的嬷嬷,这嬷嬷原先也是小南苑的人,后被洛老太君指派到锦屏跟前,她捧着手里的锦盒,笑道:“老祖宗放心,落红了。” 闻言,锦屏当即羞红了脸,怯怯的垂着头,十六七的年纪,当真是女子最美时。 傅如兰心里不是个滋味,原先洛景航独宠她时,她尚且不懂这种滋味,原来日夜躺在自己枕边的人有朝一日也会躺在旁人身侧! 沈碧霞悠悠的欣赏着傅如兰的每一个表情,心里非常爽快:怎么样?这滋味不好受吧! 三日后,国公府大办酒席,冀州迎亲的队伍由潘岳与闻公操持,嫁妆浩浩荡荡从国公府朱门往外抬的时候,酒席才刚刚开始,直到宾客盈门,一百二十台嫁妆尚未彻底出府。 当真是浩浩荡荡十里红妆。 冀州派了正规铁骑营装扮小厮护行,全城百姓皆在议论,冀州哪里是来迎新娘子的,这分明是来押送金银珠宝的。 然,燕京百姓看到的只是洛家送出的嫁妆,却无人知晓冀州的聘礼。 国公府未对外公布,也是间接的显露洛家嫁女的重视程度。且不论洛家所备的嫁妆是何等丰硕,单是沈家的添箱就足以让普通人家吃上几辈子。 朝中大臣,高门贵族皆有出席,青城与洛青云在前厅招待宾客。 满地的火红色炮竹屑,庭院里挂满了大红丝绸,将深秋也染上了一层红意,到处是红红火火的喜庆。 潘岳今日着一身宝蓝色暗竹纹锦袍,玉带束腰,墨发梳的一丝不苟,与宾客谈笑间,俊逸倜傥。 他是替潘度来接亲的,整个人坐在那里,褪去了素日的纨绔,倒显得持重了。 他走后,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青城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偶会看他一眼,总觉得下次再见,会是另一番光景。 洛景航与沈老爷子之间多年前就存了芥蒂,彼时,沈老爷子不是没给过他机会,碍于这人本性固执,对沈家多有偏见,一来二往,沈老爷子也就轻慢他了。 洛家势大,是百年的大户,家底自然丰实。可沈老爷子会将女儿嫁给洛家无非是因与故人定下的婚约,而非是洛景航本人。 沈老爷子与已故的洛老将军同患难过,年轻时候还曾一道抵御柔然铁骑,谁能想到一个巨富商贾也曾为了大魏洒下热血。 洛景航终究又看走眼了。 席间,青城只能代替洛家去给沈老爷子与沈南笙敬酒,在她眼中,她这个便宜父亲也只会对傅如兰情深义重,对旁人……….皆是薄情寡义。 且不说沈家的财力这些年帮衬了洛家多少,沈碧霞出嫁当年带来的嫁妆届时也都会给洛家的女儿。 沈南笙就坐在沈老爷子身侧,这个位置不合规矩,在场朝中官员看在眼中却无人置啄。眼下国库亏空,魏帝都宴请了沈老爷子几次,沈家人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不过,树大招风,沈家这些年稳立不倒也是一个传奇。说起这沈老爷子的来历,坊间传言各异,具体无考究。 青城落座后,沈南笙过来同她说话:“你今日晌午之后就要跟着送嫁的退伍启程了?要多久回来?……..我…..”他想说的话此刻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青城今日穿的是一身崭新的月白色袍子,玉冠束发,凤眸微微轻挑,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英气,可稍微一注意还是能察觉到她狡黠的眸色。 “嗯,约莫年底能回京,表哥与大舅早年在外游历,可曾去过冀州?”她随意一问。 沈南笙浅笑点头,这人就连喝酒时,动作也极为优雅,与潘岳等人截然不同,周身上下皆是雅如兰的气度。 他点了点头:“此番路途遥远,又遇严冬,你回来的路上定要仔细着沿途流民。” 沈南笙的关切点有时候令得青城不得其解,却也只能应下:“我知道的。” 吉时到,送嫁的炮竹声响彻长巷,陪房的嬷嬷搀扶着头戴红盖头的洛宜婷上了大红绸布的马车。 洛家的几房姊妹抽泣着哭嫁,以示不舍,沈碧霞却没有哭,笑的满面春风的与女宾见礼,亦如她当年出嫁一样,旁的姑娘都是哭肿了眼,独独她笑靥如花。 箫苏站在远远地方,看的有些痴,他这辈子身份虽高,所图却甚少,父皇不喜,母妃早逝,虽贵为皇族,这天地之大,能让他感受到家的地方也只有在沈家那一年。 她年幼的时候长的就很好看,是沈家上下娇宠的千金。整日里也不会女红针线,小小年纪就会一手陶朱之道,箫苏觉得这世上就没有如她聪慧的女子。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她,洛景航他岂敢………….岂敢那样对她! 第127章 嫡娇 127 【报应轮回,苍天果然不曾饶过谁。】 送嫁的退伍浩浩荡荡自国公府排成长队,一路向官道蔓延。 洛家的流水宴一直摆到月上柳梢,洛景航与洛家三爷送走来往的宾客,待喧闹归为平静,玄月下落时,留下的是嫁女的惆怅。 洛景航膝下有三女,这是他第一次嫁女,还是远嫁冀州,他内心深处多少知道洛宜婷今后的日子不会顺遂。 可魏帝下旨了,他非嫁不可。 宴席散,洛三爷多饮了几杯,他难得回京,又听闻长房内院诸事,酒后多言,“可怜楚大人满门忠烈,却被那姓傅的害得家破人亡!他傅居廉位高权重,其孙女又许配给了太子,日后还不得仰仗皇权,除去所有的眼中钉!”这其中自然也会包括洛家。 傅居廉是傅如兰的父亲,洛景航闻言后,陷入一刻尴尬。 国公府同是忠良之族,洛景航的性子刚烈,最是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曲意逢迎的文臣,他与工部尚书楚怀宇也算是有些交情,对傅居廉的做法也是极为不齿,面上却道:“人都死了,说这些有何用!” 洛三爷与洛景航是同胞所出,洛家的爵位自是长袭,三房一直不敌大房的势头,但洛三爷是个明白人,深知家族兴旺乃团结所致,从不会在官位权势上去与长兄攀比,三夫人和三房的子嗣也教导的甚好。 只是兄长后院那点破事,颇为另他不满,碍于兄弟情义,洛三爷不好发难,就借故问:“这次宜婷大婚,长嫂娘家人出了不少力,我还听几个同僚说起,楚家几房旁支流徒三千里,险些遭流民所杀,还是沈家给救了,赠了金银,在江南安生落户了,楚家族里从今往后虽说是远离的朝堂,好歹也有个活路。” 洛景航沉默了,关于沈老爷子的手上的关系网,他也有所耳闻,竟然连朝廷流放的罪臣族人也敢收留?沈家还真是一个个胆比天大。 洛三爷见洛景航无动于衷,内心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怜楚大人膝下只有一子,也一并斩首于西市坊,倒是还有两个嫡出的孙辈,据说被楚大人的旧部救走了,至今下落不明,那傅贼竟是想斩草除根,近日接连派人出去追捕!实在可恨矣!” 说起傅居廉,其实算是草根出身,后忍辱负重入仕为官,一路走来,不知踏了多少人的尸首上来的,自除去了他的恩师之后,就被魏帝加封右宰相一职,可谓一朝平步青云,权势滔天。朝中有不少他的死党。 洛三爷继承了洛家忠烈的血统,借着酒意,一提到奸佞,甚是愤怒:“当初傅居廉就连他的老师都能陷害,他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洛景航再度沉默。 前任丞相王勃主张弃儒从道,又反对让大魏公主远嫁异族,这无疑触了魏帝的逆鳞,魏帝想除掉他,正好借了傅居廉的手,借刀杀人,平白捏造一出与北燕勾结的卖国大罪。 曾一日中天的王家,一夜之内,生灵涂炭,无一人幸免。 魏帝的残暴愈发的骇人,洛景航其实早就察觉到,他手上虽有二十万精兵,却是镇守边陲,而燕京八万禁军却是魏帝亲自执掌,燕京但凡有一点动静,只要魏帝一句话,别说是文臣,就是洛家这等世代武将也难逃厄运。 不过,洛家出了一个静妃,她是魏帝最为宠爱的女人,几年前魏帝本有动了洛家的心思,这几年却毫无动静,这其中恐怕就有洛家五姑奶奶的缘故。 而且,魏帝极需洛家这样的忠良与其他世家贵族抗衡,眼下傅家崛起,其实对洛家而言,未必不是一种保障。 傅家在,魏帝就不会轻易动洛家! 洛三爷给长兄倒了杯温茶,“对了,燕京最近流言肆起,说是大哥你……….欲要休妻?可真有此事?虽说傅家眼看崛起,但我洛家还没沦落到要巴结的地步。”他的意思是暗示洛景航不要因为傅居廉的关系,将傅如兰看的太重。 洛景航尚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回转一念,有种七分清醒,三分糊涂的愕然:“………如兰与傅家断绝关系多年,傅居廉奸佞之厮,与她无关。”他对和离一事只字未提。 或许洛景航未曾察觉到他自己的偏袒,又或许他只是在为自己寻借口,但听在旁人眼中,就是他对傅如兰的百般爱怜。 洛三爷闷声长叹,他虽与洛景航一母同胞,但也不宜插手他后院之事,摇头谈了几口气道:“大哥你自己最好能理清楚!”言罢,他走出厅堂,步入游廊扬长而去。 夜凉如水,傅如兰身上裹着一件兔毛的浅粉披风,站在洛景航必经的小径上等着。 自锦屏伺候过洛景航的床榻后,他再也没有踏足黛品轩。 锦屏容色清丽,性子温和,正是韶华最好时,男人不都喜欢这样的么?傅如兰内心的不安与日俱增,以往与沈碧霞一人争,她尚且能利用洛景航对她的愧疚和多年的情义大作文章。 可现在……….好像愧疚不在了,情义也减了。 游廊上有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傅如兰仰面望了过去,没有等到洛景航,倒是看见了沈碧霞和她身后的大丫鬟枝芯。 傅如兰犹豫片刻,咬了咬牙,还是留在了原地,待沈碧霞走近后,屈身请安:“夫人。” 沈碧霞艳丽的唇勾了勾,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衣裙外面裹着上等的狐裘轻氅,油光华亮,头上戴着的是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整个人富贵高矜,端的是高门宗妇的气派,姿色尚在,甚至比锦屏还要忍人垂涎。 她没有及时让傅如兰起身,就让她那么屈了一会身,方道:“妹妹怎么还不去歇着?”未及傅如兰开口,她又道:“你前不久在出的小月子,不方便伺候国公爷,眼下有锦屏在,妹妹就不必劳心了。”转身,对府里的丫鬟道:“来人,送傅姨娘回院,再去通知锦屏姨娘,就说国公爷今晚会去她院里,让她准备着。” 沈碧霞也知道,这些天,洛景航都是宿在绘沁园的,未曾踏足黛品轩半步,今日刚送走了洛宜婷,心中到底有些不舍,便睡不下,就在院中信步而走,没成想就看见了傅如兰,反正闲来无事,就上前奚落一番。 这感觉…………挺好! 十八年的痴想啊!谁来偿还她这错付的前半生? 傅如兰,你也有今天! 报应轮回,苍天果然不曾饶过谁。 傅如兰气的面色一阵青白,强拧着帕子,也只能让丫鬟送回了黛品轩。 枝芯好一番痛快,思及洛景航如今有了新人,又为自家夫人气不过,“夫人,那锦屏姨娘那里?” 沈碧霞慢悠悠走向兰庭:“明日一早,去库里取几匹罗绸给锦屏送去,快入冬了,她现在身份不同,到底不能再传以往的衣裳。” 锦屏心悦于洛景航,这一次,得沈碧霞之势,她才顺利成了洛景航的妾,只是沈碧霞心里明白,她是间接的害了这姑娘。 洛景航心里能容得下谁?恐怕只有他的青梅竹马了。 第128章 嫡娇 128 【洛小七成了潘家孙媳妇。】(3000) 洛三爷回了钱泽院歇下。 三夫人李氏是个没有主心骨的,难得夫君回府,伺候了洛三爷洗漱后,小心翼翼问道:“三爷,您过问国公爷了么?黛品轩那位当真要抬平妻了?” 洛三爷拧眉不悦,要是换做平时,长房的事哪里轮得到他过问,可眼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兄长实在愚钝! 李氏见洛三爷未语,拿了桂花精油,倒了些涂在掌心给男人揉着太阳穴:“这可如何是好?长嫂那样的性子岂能容忍得了旁人占了平妻的位置!三爷您好歹说说国公爷,长嫂这些年对家中谁人不好?她傅如兰上回用了那下作的手段得了一胎,到底还是滑了,按理说就该送到庄子上去,到死都不能回府!” 越说越来劲了! 洛三爷不耐烦挥了挥手:“行了行了,长房的事你少管,我时常不在家中,你要往母亲院里多走动,湛儿与司徒家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下来,将来莲儿能找个什么样的人家,还得靠着点母亲。” 洛宜莲是三房嫡女,年有十五,与沈碧霞的两个双胞女儿同岁,只是月份稍大。上门提亲的世家公子中,大多都是冲着长房的嫡女来的,三房女儿要想嫁中意的高门,还得熬一熬。 眼看着洛宜婷远嫁冀州,其实洛三爷也未尝没想过让自己的女儿高嫁。 李氏讪讪止了话,躺在床榻外侧,小声嘀咕:“长嫂那等相貌,就像是画里的人儿,真不知国公爷是看上傅如兰哪一点了?对了,妾身上回与湘夫人去园子里听戏,你猜湘夫人跟妾身说了什么?” 洛三爷闭了眼,那人风华绝貌的容色挥之不去,亦如很多年前他替长兄去沈家送聘礼单子那日。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样的女子!如牡丹国色,那时正值花开,惊艳了他的青葱岁月。 过了大半年,长嫂入门,长兄似乎并不怎么待见她,她却依旧活的风生水起,妯娌和睦,素来暗中互掐的李氏和王氏也被她拉到一处打骨牌,她走到哪里皆是春暖花开。 洛三爷时常不懂,为何长兄不喜欢她。 后来他自己娶妻了,萌动的心思渐渐藏了下去………再后来,二哥战死沙场,他记得那日一人躲在水镜台横桥上大哭,他一个大男人从未掉过一滴眼泪,却偏上那次就让她给撞见了。 她怔了一怔,一句话没说,叫走了水镜台伺候的下人,给了他一个彻底的清静。 几乎是一眨眼就是十八年过去了,所有人都被掩埋在岁月的深渊里,唯有她还是那个样子。 似乎从未变过。 如池上的芙蕖,艳阳下的三色堇。 她与兄长要和离了?她今后又该怎么办?离开了洛家,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洛三爷皱了皱眉,明知不能想,却时时控制不住,这些年他远调在外的缘由就是其一,李氏凑到他耳边低语:“湘夫人说的有头有尾,原先傅如兰没跟国公爷有首尾之前,早就跟旁人好上了,听说那人就是个儒生,却相貌倜傥,后来因为傅家反对,就不了了之了,三爷,您说这事靠谱么?那傅如兰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没成想还是个不省油的灯,这种事做出来也不嫌害臊!” 洛三爷睁开眼来,侧目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揉了揉眉心,片刻道:“这些事你少听旁人嚼舌根子,总之,长房的事,今后休要多问。” 李氏这才止了话,悄悄依着洛三爷睡下了。 秋风起,燕京当夜迎来一股凉意,太多的人怎么都睡不着。 * 冀州因受西部太行山影响,四季气候明显。 送嫁的退伍抵达治所信都时,青城已经披上了浅紫色羽纱面薄氅,入城受观礼前的一天,洛宜婷被安顿在信都外的驿站内,此处早就有人准备妥当,按着出嫁的规格布置的满目大红,待明日吉时,潘度会亲自到此处迎亲。 洛宜婷出嫁,沈碧霞指派了四个贴身的丫鬟给她,除此之外还有四个粗实的婆子,另外陈姑姑也跟着过来了,她已有二十出头,早就过了适嫁的年纪,又是看着洛宜婷长大的,心中不舍,就跟了过来,反正独身一人,走到哪里不是过呢?还不如跟在大小姐身边。 “长姐,明日我会随五公子过来接你,今晚你先委屈着,侯府也派了伺候的人过来,你要是什么事跟她们说一声就是。”青城入城当天肯定是要去给冀侯和潘老太太请安的。 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七弟似乎又长高了些。 洛宜婷身上穿着的是常服,除却从洛家出来那日穿的是喜服,一路上她都是做寻常妇人打扮,到了明日才是真正拜堂成亲的时候。 “我,你还不放心么?倒是七弟你初次来冀州,有四叔公跟在你身侧,我倒也放心些。”洛宜婷笑道,一路上并没有抛头露面,气色尚可。 她口中的叔公是洛家族里的长辈,此番在送嫁的队伍中,算是代表洛家说话的人。 青城走出屋子时,就见潘岳似乎已经在庭院里等的不耐烦了,他的人护着嫁妆,一个多月来,这人就没出现在青城的视野中,今日一见他,倒有些眼生了。 他穿了件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过膝的黑色皂靴,修长的腿,削挺的下巴上隐约露着暗青色的胡渣,太眼间,那眸底似乎有话要说。 洛家的四叔公抱拳道:“世子爷,让您久等了,我等这就启程吧。” 潘岳沉默着点了点头,虚手一请,目光自青城身上轻轻荡过,再也没有说什么。 四叔公与青城并肩而走,他虽是族中长辈,但青城是长房嫡子,这个身份在洛景航眼里算不得什么,可族里的人却是极为重视。故而青城有意侧身让了他半礼时,四叔公却悄悄又和她齐肩了。 * 侯府不愧是朱门绣户,硕大的门庭外伫立着两掖手持长戕的甲士,威严非常。 府门外早就有潘家的家丁恭候多时,青城抬步走入府门,宅院坐北朝南,东西并连,大门北向。内院环绕抄手游廊,亭台楼阁,很是气派。 绕过游廊,后面就是厅堂,侯府的管事上前相迎:“两位里面请。” 不一会,青城就看见厅堂上首坐着一个半白头发的老妇人,老妇面色红润,额间戴了镶翠玉的滚金边眉勒,体态略显丰盈,一派富贵雍容,只是那眼神……….叫青城有些拿捏不准…….. “祖母,父亲,如信中所说,这两位便是洛家德高望重的四叔公,与……国公爷之子,洛青城。”潘岳拱手道。 潘度也在厅堂,青城见他神清异彩,俊逸秀美,一看就有新郎官的样子:“四叔公,七少爷不必拘礼,请坐。” 这时,冀侯说话了,嗓音醇厚慵懒:“哈哈…….从今往后都是自己人,自是不用客气。”语气豪迈万千。 青城久闻冀侯也是武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身形魁梧,是北方汉子的典型相貌,腰壮腿长,只是不知如何生了潘度和潘岳这两个俊美秀雅的儿子。 紫藤椅上的老妇双目晶亮的看着青城,她活了大半辈子就没瞅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儿,如初雪微融的远山,清冷中带着高傲。 老太太笑着眯了眯眼,对身侧的儿媳-----潘夫人道:“七郎这次掳回来的丫头还有点样子,我甚是欢喜。”说着就命随侍丫鬟将她手上的白玉珠串递了过来。 潘夫人顿时脸色惊慌。 与此同时,冀侯与潘度亦是面露难色。 青城正尴尬着,潘岳道:“长者赐,不可辞,你就收下吧!” 潘夫人,潘度,冀侯:“…………..”除了震惊之外,不由得多打量了青城几眼。 青城以为这是潘家的待客之道,正要谢礼时,潘老太太眯着眼笑道:“这是我潘家儿媳的见面礼,七郎他母亲当年也有一串,你要好生保管着,今后要传下去的。” 青城:“………….”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 冀侯轻嗑了一声,眼神示意潘岳将人先带下去,这种事肯定不能当着潘老太太的面说。 冀侯是孝顺出了名的,对潘老太太尤为顺从,当年一剑砍了潘二爷之后,对潘老太太更觉亏欠,半点不让她老人家难做。 这厢,青城随着潘岳出了厅堂,仍旧一脑子的浆糊,要成亲的人是洛宜婷和潘度,她老人家该不会以为是她与潘岳吧? 再者,她是个男子,如何能嫁? 潘岳青俊的面容微微泛着粉红,二人走到回廊下,他以拳抵唇轻嗑了几声,侧目望向了别处,道:“那个……我祖母早年中风,认人不清,你…….不要在她面前言明。”他突然解释起了方才的事:“我也是怕你说错话,伤了我祖母的心,这才叫你收下手串。” 他正说着,青城已经了然,就将白玉珠手串塞进了潘岳的手里:“原来是这样。”当真是虚惊一场。 第129章 嫡娇 129 【世间的事,皆是还恩情,报夙愿。】 “又不是当真是给你的!”潘岳冷声冷气。 “也是,我总不能今后再转交给你妻子。”青城轻笑道。 看着她如释重负,浅笑熠熠,潘岳神色一暗,握紧了珠串,侧身迈进了厅堂。 青城在他侧身之际,眉峰微微一蹙。 潘岳的行为举止已经让她察觉到了什么,这种怀疑猜忌其实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对她这样的人而言。 不点破才是最好的方式。 再度入了厅堂,洛家老太太还是那样慈爱敦厚的眼神,倒是冀侯夫人与潘度闻公等人的视线多番在青城和潘岳身上游移,看似无意识的目光,实则才叫人不安。 冀侯已过大衍之年,性情豪迈,刚正不阿,潘家最忌龙阳之癖,虽说潘岳面上看上去全无断袖之可能,他后院的美姬是一个赛一个的美艳,年少时亦是风流不羁,可再看青城这等孤高清冷中隐约透着遗世独立的气度,冀侯不免脸上不悦。 洛家惯是出美人,就连小子也相貌秀美………冀侯如今只剩下两子,家中子嗣甚是单薄,禁不起半点意外。 碍于大婚在即,冀侯尚未找潘岳谈话,到了晌午时,侯府络绎不绝来了不少宾客,其中当地门阀布氏和宇文氏单数座上宾,与青城和四叔公的席位相邻。 说起冀州与邻近的并州的世家门阀中,布氏曾与潘家交好,却偏偏出了几年前一桩糊涂事。布氏嫡出的小姐只有布葵一女,传闻拜倒在她石榴裙上的男子不计其数,这布葵性子高傲,谁也看不上,潘岳听说后就不信了,年轻玩虐时,把人家姑娘从花市给掳了过来,还强行留了一夜。 这件事一经传开,布氏并无恼羞成怒,反倒和颜悦色的上门,打算与冀侯商谈联姻一事,谁晓得潘岳当即返反悔,将布葵全须全尾的给送了回去。 如此,布氏哪能就此罢休! 潘家的亲是非结不可了,谁料潘岳早有准备,连派了两个经验老道的嬷嬷给布葵检查身子,发现尚是完璧。 且这件事再度大肆宣言出去,他潘岳并无唐突了布家女,不过是两家私交甚笃,几房嫂嫂留了布小姐小住了一夜。 为此,布葵心中不甘,也得认下,不然名声可就全毁了。 是以,潘家沉默了,布氏也沉默了。 其实,以潘岳飘忽不定的性子,真要是能正儿八经娶了妻,哪怕是纳了妾,冀侯也能稍微宽心些,他后院那些女子,都是没有名分的侍女,生下的子嗣又能有什么尊荣? 不过现在一想,起码还有一个叶问之女,待他日得空,是得筹备潘岳的婚事了。 这一次前来祝贺的布氏中人,是布葵嫡出的哥哥---布霖。妹子当初险受大辱,他对潘岳极为不满,妹子而后又被潘岳送回,这更是奇耻大辱,要不是碍于冀侯的势力,他是决不会踏足潘家半步的。 与布霖比邻而坐的男子是宇文涛,看上去已过而立之年,相貌寻常,身形极为消瘦,身上宽大的锦袍衬得柴瘦入骨,只一眼就能看出他必有疑难之症。 除了布霖和宇文涛之外,潘家族中也有人出席酒宴,这些人是潘家旁支,其中有些人盼着潘家两位公子早日成亲诞下子嗣,有些人则不然。 一张酒馈,看出人间百态。 洛家在燕京算是大户,在整个大魏也是举止可数的门庭,四叔公与在场所坐诸人,也与几人曾今结交过,就趁机领着青城广交一些在冀州举足轻重的人物。 “小七,那位是宇文涛,你可别看这人清瘦孱弱,实则是个狠角色,是当今皇太后的内侄女所出的长子,家中庶出的兄弟没有一个能斗的过他的。”四叔公道。 青城疑惑:“七叔公,这宇文涛可是天生病痨子?”青城见他面色蜡黄,大有虚脱之相,气喘不均,瞳孔暗沉,仿佛大限已至。 宇文家派这样一个人来贺喜,是有心过来寒颤的?可一听四叔公的言外之意,这宇文涛应是家主无疑。 他从并州远道而来,可见其诚心。 不过,她在燕京倒是听说过,有病之体是不能参加喜宴的。 宇文涛朝这边望了过去,与青城对视,似乎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颔首淡淡一笑。 青城随即举杯还以一礼。 四叔公叹了口气,大有惜才之意:“宇文家主并非天生如此,他原先也是个轻壮青年,后来不知怎么就染上了杂疾,访遍天下名医也是无用。” 老者意味深长的看了青城秀丽的侧脸,身为族中长辈,他肯定是拥护嫡出,洛青云再怎么优秀,也只是个庶出。现在一想到宇文涛如此病体尚能将家族管理的有条有理,想来七少爷也未必不成。 四叔公不由得多饮了几杯酒,将洛家百年荣耀延续下去是每一个姓洛之人的信仰。 青城敛了眸光,片刻问:“四叔公,你觉得要是有人能医好宇文家主,又当如何?” 四叔公一时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但转念一想,立即大喜:“只要我洛家能有法子医好宇文家主,那是再好不过!”四叔公旋即又陷入消沉:“哪能那么容易?要是真有神医,宇文涛早就去拜会了。” 青城浅尝了一口潘家特备的女儿红,唇角微不可闻的勾了勾。 虽说天下是大魏的,但各州权势分散,真正在背后起作用的却是各大世家门阀,宇文氏在并州,甚至是冀州都是声望颇高,能让宇文家主欠下洛家一个人情,又或者说欠她洛青城一个人情,日后总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刻。 虽说这个念头着实不单纯,可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你欠我的,我欠你的,还恩情,报夙愿。 “四叔公,你与宇文涛可曾结识?”青城越发笃定心中所想。 “算不得结识,不过几面之缘,倒是可以说上几句话。”四叔公也算个老江湖,自然听出了青城的弦外之音。 七少爷能有所谋划,他自是乐意帮上一二。 青城道:“明日是长姐大婚,宇文涛不日之后就会返回并州,我在想,能不能同他单独见上一面。” 四叔公没有犹豫,当即应下:“我定当尽力。”辅佐年轻的少当家,是每个期盼家族振兴之人的夙愿。 七少爷身上流着洛老将军的血,似乎还有沈家老太爷的影子。 四叔公欣慰一笑。 相貌不过是皮囊,谁说男儿就得英俊倜傥才作数?! 不过,七少爷到底要用什么方式与宇文涛结交,这也是他忧心的事。 第130章 嫡娇 130 (2900) 【你到底捉过多少女子回来?】 夜风潇潇。 初冬的信都已经冷的不像话,尤其是入了夜的时候。 侯府另辟了厢房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青城的寝房离着宇文涛的并不远,不过是相隔了一扇月洞门。 中午宴席散后,四叔公去见过一次宇文涛,至于他会不会前来,青城并没有把握,她等到了三更,仍旧无人,实在睡意全无,索性出了屋子,在园中信步。 冀州侯府占地颇广,青城所居的西厢院,是座北面有正房七间,前檐抱厦五间的宅子,除却她之外,还有几位潘家的至交好友。 青城与这些人并不熟。 而这些人似乎也没有要与她熟络的意思。 也是了,洛家虽大,可区区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还真没什么值得巴结的地方。 穆云飞紧跟她身后,递了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过来:“七少爷,外头风大,您披上这个吧,您若得了风寒,大小姐少不了忧心。” 青城点了点头,长姐明日就真真正正成为潘家媳妇了,也不知她一人深居内院可会习惯? 世家高门的媳妇都不好当的! 尤其是像潘氏这样的人家,除却潘夫人之外,皆是寡妇了。 但愿潘度能活的久一些! 出了西厢院再往南走一段路就到了侯府的后花园,许是为了大婚特意打理过,满院秋菊,犹自盛开,看似花色/仍在,细一探,都是开到靡荼的了,恐怕都是刚从暖房里搬出来的,熬个一两日也就尽数枯谢了。 青城之前只见过穆云飞几次,本是不熟,不过从燕京至冀州信都这一个多月期间,她倒是特意观察过此人一阵子,是个勤勉慎重的。 “我在燕京让给你备上的见面礼都备齐了?”青城摘了朵墨菊,似无意一问。 穆云飞紧跟着道:“七少爷放心,礼品单子都是按着潘家族中人数清算的,明日会交由陈姑姑打理,让她以大小姐的名义送下去,从本族到旁支,都会送达,由国公爷和沈老爷子撑腰,大小姐在信都不会难做的。” 青城仰面望着一轮刚刚探出薄云的银月,浅叹了一句:“今后的事谁知道呢?潘度对我长姐算是一见钟情,可这男女的情义到底是不可靠的,长姐素来清傲的性子,但愿潘家的妇人都是讲情理的。” 穆云飞一时无从说起,七少爷今日是不是喝多了?这般多愁善感了。 他正用思忖着,就闻青城朗声一笑,而后归为无声,低语道:“我险些忘了,太过平淡的日子,长姐未必会欢喜。”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就像一开始洛宜婷就盯上了潘度,她自己想嫁到冀州来,还寻了机会让对方相中她,这等变主动为被动的手段,真不是寻常深闺小姐能有的。 更何况,再不济,长姐还会一点皮毛功夫,总不至于被妯娌欺压了去。 穆云飞仍旧无从说起,萧辕临走之前交代过他,七少爷性子变化多常,让他处处随着她,不与她对着来就是。 萧辕言语之间,对七少爷的评价除却主仆之谊之外,似还有兄长对幼弟的宠溺在里头,穆云飞并不知萧辕之前跟着七少爷是如何伺候的,但他却不认为七少爷是萧辕口中的玩虐少年。 起码,他现在还没看出来。 没走几步,一阵轻微的女子低泣声传入耳际。 青城和穆云飞相继止了话,对视了一眼。 “七少爷,这………咱们还是回避吧。” 眼下夜深人静,又是在潘家的后花园,潘家多的就是寡妇,细数一下,除却没有成亲就命丧的潘家六郎之外,足足有四名寡妇,此刻绝对不是游园的好时机。 青城刚要转身,那哭泣的女子拎着裙摆小跑了过来,“请留步!” 穆云飞一个侧身,将那女子挡在青城几步远处:“…….姑娘请自重!”寡妇门前是非多,他头一个念想就是潘家的寡妇熬不住,看着自家七少爷俊美无双,起了旁的心思。 这女子穿着单薄,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却是梳着妇人髻,潘家应该没有这样年轻的少夫人吧? 穆云飞眼神请示青城早些离开,免得是非。 女子似乎神色焦急:“请问小公子,可是燕京人士?”她急急忙忙脱口而出:“你就是燕京洛家送亲的是不是?我等了好些日子了,总算是盼来了。” 等她作何? 青城这才正眼看了那女子一眼。眉眼之间还真有几分燕京女子的平和。冀州偏北,养出的女儿不像南边的柔和。 “你等我?”青城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 女子泫然欲泣的眸子里溢出了一丝希望,噗通跪地:“我趁着天黑,偷偷在小公子院外等了两个时辰,不见您出来,没成想刚走到后花园,就看见您了,这可真是老天有眼,您救救我吧。” 眼下四野无人,但侯府有值夜的小厮下人,每隔半刻钟就会有人来回巡逻一番,真不知这女子是如何躲过那些人的,青城又细细看了她一眼,见她裙角沾染了污渍,突然又明白了。 穆云飞警惕性十足,正如萧辕一样:“七少爷,您还是回去吧。” 女子听了,更是急了:“小公子,求求您带我走吧,家中尚有高堂,下有幼弟,我已经三年没回家了,也不知家中可好……..”说着,女子哭的更悲切了。 这………是什么情况? 青城见她衣裳光鲜,相貌清秀,年纪轻轻,也不像是府上的女婢或是小妾,“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穆云飞皱了皱眉,七少爷要是能有萧辕半点心狠就好了。 女子得了机会,哪里会轻易放过,她等这一日等的太久了。 遂如实道来:“我本燕京人士,姓赵名媛,家中在东市坊做着卖包子小买卖,有一日清晨,小店里传入几名衣着华丽的客官,还扔了十两银子说是要吃包子,一个包子两文钱,家中贫苦,还有祖父祖母好供养,哪里有银子找他?那客官大怒,说是没有银子不打紧,要…….我……也成……” 片刻后,女子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穆云飞沉默了,他跟着萧辕,见过的人间惨事比这个严重数倍,实在拿不出同情心,他悄然看了青城一眼,见她亦是镇定,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只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需要确认一下,你先且回去吧,若是实属,我自会带你回燕京,与家中父母团圆。” 女子磕头再三谢过,她得知潘五公子要迎娶洛家嫡长女之后,就盘算着这一日了,虽说不确定青城会不会带她走,总好比没有希望来的强。 青城回到寝房,闷声喝了几杯凉茶,透心的凉:“这个潘岳!他还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天子脚下抢人!还带回了冀州!”他这是有多‘放/荡’! 穆云飞对潘岳的混账做派不置可否:“七少爷,那女子被抢已有三年之久,怕是就算家中人去报官也被压下了。” 当然会压下! 朝廷绝对不会因为区区一个民间女子轻易开罪了冀州。 这厢,潘岳迟迟未能入睡,思来想去,就寻了个商谈明日大婚诸事的借口来了西厢院,这座院子是他事前就吩咐下去的,除了里面的陈设特意布置过之外,就连床铺,锦帕也是样样精细,皆是按着燕京风土习惯来的。 他手里拎着一壶酥油茶,来到院内,见屋子里灯火仍亮着,于是大步上前,噔噔噔,敲响了门扇上的铜扣。 开门的人是穆云飞。 门扇被人拉开之际,潘岳一愣,穆云飞也是一愣。 潘岳神色明显转为阴沉,正转身欲走,青城就叫住了他:“既然来了,就请进吧。”她同样态度欠佳。 潘岳止了步子,又瞪了穆云飞一眼,这才步入屋内,身上的貂皮大氅随风而动。 这么晚了,她与随从也不知道在屋内鬼鬼祟祟做什么? 潘岳脑中肆意杜撰了起来。 青城的冷言冷语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不速之客。 真是好笑,他乃冀州世子,整个冀州将来都是他的,更别提侯府了,他想走到哪儿就走到哪儿。 穆云飞警惕的立在青城身后。 此事,萧辕也交代过,但凡有潘岳在的地方,一定要护着七少爷,最好是能寸步不离。 穆云飞之前就听闻过潘岳的荒唐行径,男女通吃,七少爷这等相貌,保不成他不会浑来。 潘岳所有雅兴消失殆尽,弃了茶壶,转身欲走,青城再度叫住了他:“潘岳!你到底捉过多少女子回来?” 第131章 嫡娇 131 【结局或许可以不同。】 穆云飞心尖儿也跟着颤了一颤。 他没有跟在青城身边当差之前,所见所闻,皆是潘岳与自家七少爷如何水火不容的传闻,潘岳掳了谁回来,又宠/幸谁,这实在不是七少爷能插手的。 且不说后花园那女子的话是否属实,单是七少爷这般单刀直入的问出口,就有欠思量。 穆云飞觉得自己又不认识七少爷了。 明明这一路上,七少爷主持大局,送亲的队伍皆由她负责安排,一切执掌的有条有理,单数前些天提前派了国公府的人预先抵达了信都,摸透了状况后,方才让大小姐入城一事,这等谨慎连他都不曾有的。 可今夜………七少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潘岳岂是说吼就能吼的? 这厢,潘岳侧过身子,倾长的双腿从两侧长袍中露出,挺拔如松,一阵窃喜和情不自禁的欢/愉油然涌上心头,像是被小情人点了名一样的欢喜雀跃。 莫不是这小七她……..吃醋? 否则,她又怎会在意他后院的事,一定是听说了他如何的风流成性,再知他的确圈养了美人无数,就憋不住了吧? 一看洛小七这等相貌,就不是个寻常男子,还不承认? 青城一个恍惚间,从潘岳窃喜般的微微挑眉中,读懂了他此刻的无边幻想,登时唇角抽了抽。 她此刻几乎已经断定这家伙是男女通吃! 她并不是一个自诩自信的人,但潘岳的种种的迹象表明,就是对自己有了兴趣了,她到底不蠢,又有来自现世繁多讯息的熏陶,很容易就能接受这个事实。 但接受潘岳对她另有想法是一回事,她自己的本性却断不会与其‘同流合污’。 且不说潘岳这等心思能维持多久是一个问题,单单与他这样的人扯上任何关系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青城眸色一冷,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潘岳微微挑眉,态度嚣张跋扈,似乎在炫耀他往日的‘战功赫赫’,“呵呵,你问这个做什么?我还真没仔细数过。” 真够不要脸的! 穆云飞暗自腹诽,眸光悄然望向了青城,见她目光清冷,似腊月梅花枝头最俏丽的一只尚未开放的花骨朵,一个眼神间,皆是淡淡的,却叫人无法忽视的冷意。 但突然,那冰玉一样的眼色转为了平淡,只道:“潘岳你乃冀州世子,冀侯以阔达豪气名扬天下,潘岳你幼承庭训,自然也数半个君子,古人云,君子不强人所难。今日我路径后花园,偶遇一赵姓女子,她是燕京人士,年有十七,可怜三年前被你掳了回来,至今未曾回过娘家探亲,你既然心悦于她,不远千里将她捉了回来,就该好生待她,难不成人家姑娘许了你,还不能回趟母家了?今日绝非是我多管闲事,碍于同出于燕京,又见她实在无心待在贵府,不得不多嘴一句,况且你我同窗一场,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名誉受损。” 穆云飞脚跟子有些不稳了:..........但愿潘岳当真有容人之能。 潘岳磨了磨牙,心头那点窃喜无形中消失殆尽,静静的站在那里,身形如山。 少年说的振振有词,还扬言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如今又是潘家的小舅子,他还真是拿她无法了,别说是要求自己放那女子回去,就算是她开口要了那女子也不过分。 潘岳早年在外游历,的确带了不少女人回来,至于什么劳什子姓赵的女子,他还真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 那女子既然不愿留下,他潘岳定不会强迫于她。 那种事不是他所为! “好,待五哥大婚后,我会放了人。”潘岳道,拎着茶壶的手紧了紧,内心有气无处可发。 隐隐中,青城和穆云飞皆听到瓷器震裂,却未彻底裂开的闷响。 青城不动声色:“也好,不如你将人直接交给我,正好随着洛家的送亲队伍一并回京。想来赵家父母也会感激你。”感激你的高抬贵手。 说实话,这还是潘岳头一次听到有女子不愿待在他身边。 他亏欠过很多人,却从未亏待过女人,除了真心之外,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只要她们娇滴滴的开口,他就会给她们,从不吝啬。 潘岳离开了西厢房,穆云飞忧心道:“七少爷,咱们这事不该管!” 青城解了身上的披风,沾墨下笔,不一会,一行大气的楷体跃然纸上:“那位赵姑娘能在侯府住了三年,而且能躲过府上众多家丁,摸到了我所住的地方,可见她对此地非常的熟悉,侯府建构十分复杂,我不过是想知道这里的地形图而已。” 同是女子,她也确实真心想帮她,只是这话不能让穆云飞听到。 一个过于心慈的主子,手底下的人多半不会服从的。 穆云飞默了默,青城就低语了几句,他突然眸光一闪:“属下明白了,七少爷您放心,属下在信都尚有几个旧交,这件事半多能成。” 很快,潘岳将三年前所掳女子送回的消息传遍信都,而后又加了另一条传闻,潘岳掷一 千金,弥补那女子三年光阴,算是放她‘大归’的补偿。 这话传到潘岳耳中时,他正与潘家宾客寒暄,一口热茶险些喷了出来。 好你个洛青城,要了我的人就算了,还想顺带弄了银子过去! 事已至此,潘度带着接亲的队伍从侯府浩浩荡荡出发时,那位赵姑娘就收到了掌管嬷嬷送过去的两百两银子,当即刻就让她从潘岳后院移出,住进了客房,与洛家随行的丫鬟婆子同住。 只等着几日后,一并回京。 * 到了吉时,侯府大门外鞭炮连天,漫天的喜庆荣华。 洛宜婷由陈姑姑搀扶着,怀抱宝瓶,跨了马鞍和火盆,与潘度在正堂拜了天地,青城是‘男子’,就算与洛宜婷一母同胞,也不便此刻去洞房看她,就让陪房的丫鬟去传了话,让长姐心安,一切都已打理妥当。 席间,青城借故离开,她这样一个年少的洛家嫡公子虽是名不见经传,却是极为惹人注意,参加喜宴的人虽是面上不表现,实则暗地里皆在打量这位周岁刚过十四,虚岁也才十六的洛家小七爷。 穆云飞自夹道而来,匆忙行至亭台下,在青城身侧低语了几句。 “消息属实么?”青城略显惊讶。 穆云飞不敢隐瞒:“按您的吩咐,属下是拿着您的名帖去找的漕帮苏辰,他手里头的消息多半无假,那宇文涛就是通过弑兄杀父得来的家主之位,族人对其甚为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 青城默了默,想起了洛青云。 穆云飞又道:“宇文涛的生母原是其父的小妾,早年就被家中主母逼死了,宇文涛幼时日子凄楚,却也是个扮猪吃虎的狠角色,用了不到七年时间,先是得了宇文父的信任,而后将家族生意翻倍的赚了几年,不出三年就从其父手上夺了权,这之后先是杀了他的几个兄弟,其父没活多久被气死了,宇文家中的主母更是死的凄惨,听闻还是被做成了人彘,宇文涛虽说是为了他的生母报仇,这手段也太狠了!事后还将其生母的排位摆在了族中灵堂,当着正妻供着的,他自己也就成了名义上的嫡出。” 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抬升的方式! 青城又想起了洛青云。 可好像她才是另一个宇文涛,幸好………结局或许可以不同。 第132章 嫡娇 132 【花烛月夜。】 洛宜婷头上的绡金盖头已经掀了。 一想起适才潘度的手足无措,明明看痴了,又强装镇定,却无意被一脸的涨红出卖的表情,她由衷的笑了笑。 到底是自己亲自选的夫君,又使了法子让他相中了自己,洛宜婷对这桩婚事还算满意。 室内装有黄梨木花开富贵落地罩和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琉璃的槅扇,婚床是镶珠玉的黑漆千工大床,屋子内的布置不似燕京的闺阁,却也处处精细。 陈姑姑命陪房的丫鬟端了晚膳上来,有香榧,带骨鲍螺,清蒸四鳃鲈,马鲛鱼脯,酥蜜饼外加一小碟滴了香醋的饺子,上面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出炉的。 “大小姐…….不对,不对,如今要称您五奶奶了,这是姑爷出去敬酒时,特意吩咐下去,还嘱咐下人们盯着您按时吃了呢。”陈姑姑笑道。 潘度论才情,相貌,家室,皆可称为上等的良婿,陈姑姑也为洛宜婷称心的姻缘开心。总好比入了宫闱的强。 之前太子朱鑫选妃在即,要不是潘度上门求亲,就怕要嫁给太子的人不是傅沐兰了。 洛宜婷倒也真饿了,从早晨上妆开始,直至此刻也没好好吃上一口吃食,不过相比之下,她更想知道七弟在侯府可还习惯,按着风俗,她这样远嫁的女儿,第三日是没法回门的了,因着青城就在侯府,三日后,潘家还会再置办一场酒馈。 不出意外,七弟很快就要启程了。 陈姑姑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宽慰:“小姐….不对,瞧我这记性,五奶奶您就甭操心了,七少爷都能为您的事忙前忙后,可见是有分寸的,您只要好好的,七少爷才能安心离开信都。” 说的也是,洛宜婷神色赧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陈姑姑看着洛宜婷盛装的容色,又是笑道:“五奶奶今个儿可真是好看,姑爷揭您盖头那会,可都看痴了去。” 屋子里陪嫁的几个丫鬟轰然笑了起来,这些都是国公府里的老人,跟着洛宜婷好些年头了,算是心腹,她出嫁的时候,沈碧霞特意让她带上的,远嫁冀州,身边没有可信的人是万万不成的。 这时,门扇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阵晚风吹了进来,大红龙凤火烛摇曳飘拂,像极了柔美的红丝带。 屋内的大小丫鬟似训练有素,瞬时恢复严谨安静,就算是沈碧霞特意调教出来,今后或许会成为潘度通房的丫头也没有一个抬头看潘度一眼的。 洛宜婷还未来得及洗妆,更别提是用饭,潘氏家族甚大,潘度大婚,要应付的宾客定不再少数,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夫君,你来的正好,与我一道吃晚膳吧。”一声夫君叫的潘度魂掉了大半。 洛宜婷属于那种娇艳的美人,尤其是在红妆之下,分外叫人禁不住内心起了涟漪,她更不似寻常女子,初嫁时娇羞难以正面视人,她却是大大方方,婷婷落落。 相比之下,潘度却是紧张过了头。 就在前几刻,闹洞房的几位潘家伯母婶婶也被他派人‘请走了’。还得洛宜婷一早备上的见面礼也没机会送出去。 “呵呵……”洛宜婷忍不住,以袖仰面娇笑了几声。 潘度正往前走的步子,微颤不稳,竟有醉酒醉态。 其实,他喝的并不多,今晚的酒大抵都让潘岳代替了。 “姑爷要用饭,你们还干等着做什么?”洛宜婷收敛了娇笑道。 陪房丫鬟闻言后,仍旧是训练有素的无声的上前伺候,潘度咽了咽喉,接过竹箸,不经意一个抬头,就见洛宜婷看着他,笑的百媚丛生,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眼前的带骨鲍螺是大补之物,他反正是一口也吃不下。 “你们都下去吧。”他吩咐道。 陈姑姑哪里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领着众丫鬟鱼贯而出,这些丫鬟中有相貌突出的,虽说名义上是陪嫁,实则就是给潘度做侍妾的,但她们同样清楚,就算得姑爷一息垂怜,也不过是沾了小姐的光。 “对了,你原先安排在我屋里的人,我都让她们出去了,你不介意吧?”洛宜婷眨着天真的大眼,一脸灿烂的问。 潘度也仅仅见过她几次,每一次皆是匆匆一瞥,当初只觉她高贵美貌,竟不知还有这样一面,“你既然用着不习惯,那屋里头还留着你自己的人,家中诸事虽是母亲操持,但我院里的事,你想怎么办,母亲也不会过多干涉。”潘度看似耐着性子道。 洛宜婷心里很清楚,自己从洛家带出来的丫鬟没有旁的心思,可保不成侯府的丫鬟没有存了攀高枝的可能,她不喜欢日后的生活被这些女子搞的乌烟瘴气,干脆就从源头出发,将一切可能性提前杜绝在外。 “夫君,你真好。”洛宜婷轻轻唤了句,正如鸿毛在潘度心尖上划了一下,分明是纯真无邪的样子,却比任何挑逗都来的刺激。 “我在前院已经吃过了,你趁热吃吧,我……..先去沐浴。”他大步迈向净房,背影有些仓促。 洛宜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笑的娇艳如花。 不一会,潘度从净房出来,他洗的很快,眼下已经入冬,他却只着一件开领的中衣,屋子里烧了地龙,满室皆是熏香,气氛一下子暧昧了起来。 洛宜婷昨日在驿站虽然已经沐浴过了,可今日按着习惯自然也是要去清洗的,她正要起身,潘度却一把拉住了她,横了心的狠狠搂入怀里,软玉温香的味道顿时让他理智丧失,低低道:“你一会再洗也成。” 他…………. 洛宜婷高估了他的自制力,又或者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当她被潘度摁在床榻上,他也跟着压下来时,她还真是慌了神。 再怎么无所畏惧,也是女子的初次,一双大手着急的去寻她腰上的丝绦,洛宜婷咬了咬唇:“你怎么能………” 话还没说出口,樱桃小嘴已经被彻底堵住,潘度不是个未尝人事的毛头小伙,可此刻的举止却比多年前那日还要莽撞。 不一会,陈姑姑就隐约听到几声低泣,紧接着便是令人耳红的低/吟/娇/喘,像是唇齿不清的吐词,又或者娇嗔。 外头寒风凛冽,红罗帐中鸳鸯日暖。 屋外守着丫鬟都是经由沈碧霞亲自调教过的,但这种事都没有亲身经历过,眼下各个面红耳赤,陈姑姑已经快到三十了,却从未嫁过人,此刻也是有些局促。 第133章 嫡娇 133 (3500) 【信不信,皆由你。】 宾客渐散,硕大的侯府似是喧哗未消,尚有几个喝多的宾客,狂嘘着家族宗室中的琐事。 青城悄然离席,该结识的人也都结识的差不多了,洛家远在燕京,她又是个羽翼未成的,没有多少人会费唇舌与她攀谈。 西厢院,廊檐下的红绉纱的灯笼又换了一轮蜡烛,重新燃的更旺了。 青城坐在屋内,身上衣裳完整,没有要入寝的打算。 穆云飞在一旁伺候笔墨,又见七少爷下笔如游龙,那字却已经不如前日的清秀,反倒是狂草龙腾,叫人没法轻易识出,不过收笔的脚蕴倒是极为奇特。 “七少爷,属下昨夜已经将书信送了过去,那宇文涛要真是有意,今日在宴席上就该有所表示,您还是莫要等下去了,早些歇下吧,潘家管事着人传了口信过来,说是明日领您去见一些潘氏族人。”这算是引荐了,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冀侯的示好,更是对洛家这门亲事的肯定。 昏黄的烛火下,青城粉唇微扬,半分讥诮,本分叹息。 冀侯想着拉拢洛家的心思怕是成不了,以洛景航那样的人,杀了他都不会做出背叛大魏的事。 说来也是好笑,冀州迎娶洛宜婷的目的与洛景航嫁女的目的截然相反,然后最后促成的结果竟是一样。 “不着急,他会来的,他等到这个时候也应该急了。”青城轻声道。 穆云飞正要说什么,门外响起了三声极为清浅的敲门声,他低语道:“七少爷,这……..?” 青城收了笔,“去开门吧。” 穆云飞开门之际,就看到宇文涛孤身一人立在回廊下,面色如被云层遮住的银月,暗白却无光。 这是大病之兆。 “宇文家主,里面请,我们家少爷已经恭候多时。”穆云飞虽对宇文涛存了戒心,此刻却是收敛的及时,面上恭敬道。 宇文涛脚步微顿,视线从门扇一开启时,就落在了少年洁玉一样的脸上,看似有礼的浅笑,却过于风轻云淡。 宇文涛提步而入,瞳孔如深不见底的黑潭,神色与在宴席上的温文尔雅截然不同:“你要见我?” 他单刀直入。 青城笑了笑,指了对面的东坡椅,“请坐吧,宇文家主。” 宇文氏虽不在朝廷为官,家族地位在并州却是数一数二。魏帝为了削弱世族权势,采用了‘唯才是举’与‘九品中正制’,这正是皇权与关陇集团的斗争。世族争先恐后举荐入朝的年代已经隐隐过时了。 世家看似如日中天,实则也是岌岌可危,一面要抵挡皇权的威胁,二来要防备族中人的觊觎,日子过的并不比仕途舒心。 宇文涛这一次,未作停顿,撩了深色锦袍,坐下时,不怒自威,这就是所谓的家主气势了吧。 相比而言,青城的样子就成了小儿家的做派了。 “呵呵---”宇文涛一声轻笑,轻摇了头,兀自自嘲:“我竟可怜到了这种地步,一个小儿的话也当真了。” 他访遍名医仍是无救而返,洛家小七爷的翅膀还没长硬,她能有什么法子? 青城丝毫不介意宇文涛的说辞。 穆云飞警惕的走到青城身后,青城觉得他这人有时候比萧辕更加谨慎,像个谍战片中的探子。 青城笑了笑,亲手给宇文涛倒了茶,也不急着说明自己将如何医治他,反正该说的在信笺中都已经提到,他也是深思熟虑后才半夜来探的。 “宇文家主的母族原是北燕穆氏,原来理应是你父亲的正妻,后却因穆氏被北燕所灭,十几年前跨了台,你父亲就弃了你母亲,另择了并州大户周家女为正妻,于是在你三岁那年,从云端上的嫡长子,沦为了庶子,就连周氏上任夫君所出的孩子也骑在你头上,这等滋味…….其实我也尝过。” 青城眸光透亮如辰,说这话的时候,非但没有半点幽怨,反倒像是诉说着旁人的故事。 宇文涛对洛家的事也有所耳闻,他默了默,方才心中那点抵抗稍微缓解。 也是了,这世上与他一样的人多的去了。 哪里有人,哪里就会有权势争斗,无法避免。 这是人的天性,贪婪,不甘,永远不知满足。 青城从桌案上的描金花的小蝶里取了一颗从燕京带过来的果脯丢尽了茶杯里,细细的品了口酸甜清口的味道,接着道:“我知道宇文家主并不信我,但是你仍然走了这一趟,说明你还是不甘心的,花费了那么多年的心血总算走到今天的位置,没有人甘心放手,况且你至今膝下无子,说的难听点,哪一日你西去,那些好不容易挣来的一切都会落到旁人的手中。” 一言至此,宇文涛端着茶盏的手,明显骨节分明,青城看清了他鼓动的腮帮,还有凸起的青筋。 他太瘦了。 可以说是柴瘦入骨,身上虽用了熏香遮盖,但那股子药味却是逃不了青城的鼻子。 宇文涛眸色骇人:“洛青城,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个世上是不会天下掉馅饼的。 既然宇文涛说的如此明了,青城也就直言,“不过想多交个朋友,不可以么?或许我是有目的的,当起码此刻还不需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若信我一次,宇文家主你可能得到就是半世康健,可你倘若不信我,我也没丝毫损失,信不信,皆由你。” 宇文涛这一刻再度看着少年郎清透的眸子时,已经不是一开始的纯真了,那股子清澈像是看穿一切的了然,他内心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极为可笑,就连心机如他,弱冠之后也才有这等城府。 “呵呵,燕京洛家虽没有有求于人的事,但是你洛青城不同,你与我一样,可能今后的命运比我害惨。”宇文涛指的是洛青云这个威胁,他又自嘲一笑:“你倒是将我的事打听的挺仔细。” 其实,到了如今,青城已经不觉得洛青云是个威胁了。 可既然宇文涛主动提及,有一件事她还真得提一提。 “我在见你之前,的确做了一些准备,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望宇文家主不要介意。”青城话锋一转:“其实,倒是有件事,不知宇文家主能不能帮个忙?” 宇文涛终于冷笑了出来:“说来听听。”他对眼前的少年越来越感兴趣了,她脸上的风轻云淡和自己记忆中某个影子渐渐重合,让他忆起了多年以前的自己。 青城道:“我本来要寻一个人,他原先是在冀州,却被人追杀到了并州境地,传出去的消息,此人已死,但是我存了一丝侥幸,倘若宇文家主能帮我将此人找出来,并活着交还于我,我洛青城自然认了你这个朋友。” 朋友? 呵呵----无比陌生的词。 他宇文涛这辈子只有耻辱和仇恨,还从未有过朋友,还是与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有些荒唐,不过今天一开始他踏足这间屋子就已经是荒唐的开始,既然如此,那不如随了心意,反正他也活不长了。 “你要找谁?”宇文涛问。 青城一个示意,穆云飞当即取了丹青过来:“本名王晨之,化名不详,原是燕京人士。” 虽说是寥寥数语,但对于宇文氏这种四通八达的家族而言,要想在并州找个人,其实并不难。 宇文涛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应下,点了点头:“我尽量。”说着,他以拳抵唇,闷咳了几声,像是极力压制着某种痛苦发出的。 青城见他气色亏虚,再不医治就更难了,而且………这是她扬名的最好机会。 救活了病入膏肓的宇文家主,这样的名誉对小小年纪的她而言会是一股强大的助力,甚至比她背后的洛家所提供的资源还要来的直接有效。 一直靠着洛家,旁人只当她是个依赖祖宗荫蔽过活的人。世人只能看到洛家的荣耀,却无法注意到她这点萤火之光。 “敢问你得的是什么病?不如让我替你把把脉?”青城主动提到重点。 宇文涛却似怔住了,眼神猛然冷了几度:“就你?我还真是不信,我以为你会推荐什么良医?” 哎…………怎么都是以貌取人! 青城无声的苦笑:“幼时在家中研读过孙药王的书籍,对疑难杂症稍有涉猎,不让我试试,你怎知就不行?宇文家主,你我其实是一样的人,像你我这等心性的人,绝对不能看表面的。” 她看似阴测测道。 宇文涛拧眉片刻,那心头的难言之隐,终究还是开不了口,尤其是不能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提及。 那是他毕生的奇耻大辱! “我还有事,今日到此为止,再会!”宇文涛带着一身温怒而去。 青城知道,他不是对她动怒,那么又会是对谁?又是因何? 一阵冷风毫无预兆的扑了进来,刮得人颤颤发寒,门扇合上,穆云飞问:“七少爷,他这是不信您了?”其实,他自己也不信。 青城了然于胸:“无碍,他一定还会回来” 穆云飞更加不解:“为何?属下不明白。” 还是命运使然呢! “他蛰伏这么多年走到今天这一步,这样的人怎么会舍得死!别说是我当真有法子医了他,就算他明知我可能会诓骗他,他也会义无反顾的信我。” 任谁在最后关头抓住了救命稻草,也不服轻易放手。 穆云飞点了点头,青城就吩咐了一句:“这张药方子送去给宇文涛,让他可以先按着方子上的配方试一试,并且告诉他,这些只是用来缓解用的,要想根治,还得要靠我!” 穆云飞仍旧将信未信,侧目看了一眼青城的微微扬起的眼角,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好,属下随后就去。” 宇文涛出了月洞门,脚步陡然凌乱了起来,说不激动是假的,但他已经放弃希望很久了,饶是有机会放在眼前,他还是没法相信,他一度以为这是报应。 人怎么能斗得过天呢! 他手上沾染了那么多人的血,老天也看不过了吧? 正走着,迎面与一人相撞,这人身强体壮,直接将他重重撞到在地,正欲大怒,宇文涛一抬眼就看到潘岳双目赤红,手中拎着贴着大红喜字的酒坛子:“潘世子,你…..怎么也来了?” 第134章 嫡娇 134 (2400) 【洛小七,我院中美姬,你随意挑一个吧。】 宴席散,潘岳迟迟未归,心中有事,酒自然成了发泄之物。 他沿着抄手走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西厢院,没想到会看见宇文涛自月洞门走出,更是怒气上涌,一股脑的撞了上去,他又是个习武之人,这一撞无疑是在拿宇文涛撒气,更是将其撞的不轻。 宇文涛甚是好奇潘岳这么晚到客房干什么,转念一想屋内之人,也就没什么可疑惑的。 天下之人,最是容易被皮相所惑,潘岳又是个从来不会抑制自己的人。 宇文涛缓慢起身,唇角咳出了一丝血迹,借着夜色,他扬袖悄然拭去。 “我怎么会在这里?”潘岳怀抱酒壶,指着自己的鼻子,寒风吹红了他的俊挺的鼻尖,就连眸底也润上了一层浅红。紧接着,又是一声傻笑:“呵-----” 这边的动静,屋内自然是听的清楚,青城就让穆云飞出来调节一二。 穆云飞虚手一请:“宇文家主,这边请。” 宇文涛当然不会多管闲事,高门贵族中,这等事屡见不鲜,更何况潘氏也是有过这等历史的人家。 穆云飞将宇文涛送到寝房,递上了青城所写的药方子,又将具体事宜交代了一番:“宇文家主真要是信得过我们家少爷,不妨试一试,这世上的事谁又能说的定呢。” 宇文涛迎面吹了片刻冷风,身上裹着厚实的银鼠皮的大氅,已经有多久没这般吹风了? 苍白且看着天性寡情的唇角溢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接过了药方子:“好,我试试。”他说的有气无力,几息后话锋一转:“我劝你此刻别回去了,你们家少爷眼下不需要你伺候。” 没听这话还好,穆云飞细一寻思,立马向宇文涛告辞,几乎是疾步回到了西厢院。 果然如他所料,他推门而入时,潘岳已经堂而皇之的坐在东坡椅上,将梨花鸡翅木桌案上的茶杯中的茶水随意倒在了地上,又给青城倒了杯酒:“你长姐大喜,你难道不想多喝几杯?” 他醉意已浓,神色阑珊,一袭宝蓝色宽肩锦袍微微松开了领口,样子实在戏虐。 穆云飞将门扇移开,潘岳唇角斜斜往上一勾:“呵-----洛小七,你我同窗一场,用不着这么防备我吧?!” 青城挥了挥手让穆云飞出去,穆云飞迟疑一二,还是出了屋子,就站在庑廊下静守。 潘岳双腿分的很开,是那种大跨步的坐姿,非常不雅,青城身后是琦寿长春白石盆景,那瓷白的颜色竟然与她的容色比起来,还逊色了几分。 如皎皎之月,艳阳之花。 也难怪他会有所悸动。 因着几分醉态的缘故,潘岳终于找到了所有‘邪念’的起点,不是他这个人本身有问题,而是洛小七的相貌太不符合世人衡量男子的标准,如此一来,他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你不会是专程来找我喝酒的吧?”青城问,随手端起杯盏,只是浅浅一品。 上等的女儿红,是潘家专为婚嫁所备。 潘岳答非所问:“我竟不知你与宇文涛也认识?”说话时,话锋明显低沉。 青城反唇相讥:“你不也是认识他么?”她怎么就不能认识了? 屋子内漂浮着果脯的果香,潘岳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这间屋子里,可以稍微安稳一些,他连喝了几杯酒下肚,眼神已经开始迷离,也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看着青城时,神色带着一丝天然痴。 “今日五哥成亲是天大的喜事,我心里高兴,洛小七,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潘岳直直的盯着她问。 青城道:“反正不是好人。”这是大实话。 潘岳一怔,随即‘哈哈’朗声大笑,青城看见他深幽的眸子里有了晶亮,在昏黄的烛火下,像极了被水润湿的琥珀,华美光泽。 又是一阵的沉默,潘岳喝了几杯后,觉得不过瘾,干脆弃了杯盏,抱着酒坛子就喝了起来,喝到最后,青城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彻底醉了。 她本要唤穆云飞进来将人送回去,就闻潘岳嗓音低迷,娓娓道:“我上面本来有六个哥哥,幼时哥哥们还常在一块嬉玩,后来,大哥死在了柔然人手里,我那年八岁,记得有人把他抬回来那天的下午,天边是夕阳如血的颜色,他身上插了十来支箭,肚子上已经射出了一个大窟窿,我那年忍不住大哭,父侯却不准,说血债只能血偿。” “几年后,我跟着父侯的大军去镇压幽州叛反,二哥为了我去引开堵围,只身诱敌,坠马摔断了腿,你知道么?本来这世子之位是二哥的,因为他是侯府的嫡长子,可就是因为此事,我成了世子,二哥他……再也上不了战场了。”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个好人,三哥,四哥,五哥都死了,我却还好好的。” 潘岳说着,青城听着。 几寸烛火将二人笼在一片沉闷之中,青城惊讶于潘岳会对她全盘托出这些事,更惊讶与冀侯的深明大义,为了大魏接连牺牲了四个儿子,还有一个残废了,即便如此,魏帝也还是猜忌重重,自古帝心难侧,奸佞不好当,忠良更难。 青城不会安慰人,当潘岳那双灼灼的幽深的眸子落在她脸上,与她四目相视时,她读懂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孤寂。 表面看似熙熙攘攘,实则内心是旁人不曾体会的千疮百孔。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问:“潘二公子可是娶了渤海郡高门贵户的王家女?我听闻王家女儿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二哥……” 果然还是不会安慰人,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潘岳却在这时,给他自己补了一刀:“我抢了我二哥的一切!叶笑笑原是他的未婚妻。二哥不想耽误了她,这才让我娶她。” 青城:“……………”这下更是无从安慰了。 他今夜说到太多了,明早若还记得,但愿不会想着杀人灭口。 青城转移了话题,“人在做,天在看,你不必自责,这一切都不是你想要的,但是命运如此,谁也更改不得。”青城想了想,憋出了最为标准的官方宽慰词。 归根到底,还是那句话,没有人一辈子会顺风顺水。只是有些人身份不同,注定经历的比旁人多的多。 潘岳是,她自己也是如此。 潘岳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他死死的盯着青城好一会,可惜裹得严严实实,除了一张明媚的脸,什么也看不出来。 或许,他又想多了。 梦里的人终究是梦里的人。 潘岳在失神中渐渐收敛了心神,抬起酒坛子仰面灌下去,却发现已经没有酒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喝不尽的酒,该散的总会散,不是你的,再怎么执念,那也不会是你的。 “洛小七,我院中美姬,你随意挑一个吧。算是我对你的补偿,你我初次见面那次,是我唐突了,你放心,我潘岳的眼光素来独到,那些妇人细腰/娇/胸,包你满意,一个不够,你可以挑两个,三个,只要你喜欢,随你挑。” 青城:“!!!”他以为是集市上挑大白菜呢! 第135章 嫡娇 135 (2600) 【一言不合,就翻脸不认账。】 所谓盛情难却,自然就不能却了。 再者世家子弟当中,互赠美人的事比比皆是,她要是此刻推脱倒显得不入流了。 真的要……收下? 青城从未处理过这等事情,要是真带了两个女子回去,不知洛景航与洛青云当作何反应? 嗯! 他二人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潘岳神色呆呆的等着答复,青城静坐,一动未动,二人仿佛展开了一场拉锯战。 不知不觉中,青城看着潘岳置于桌案上的手渐渐的移了过来,她忙掌心回笼,道:“三个是么?我那日听赵姑娘说,你后院足有二三十美妇,叶小姐他日嫁入府中,未必能容得下她们,这些都是红颜命苦的人,不如五个吧。” 洛小七想要……..五个? 呵呵------ 狮子大开口,给点颜料就想开染坊! 潘岳上下打量了青城的身板,虽是裹在厚实的大氅下,却仍是纤细消瘦,就她这样的身子骨,还想要五个! “怎么?你舍不得了?”青城颇为遗憾的追问。 潘岳眸色阴沉沉的敛了敛:“嗯”了一声,随即砰的一下,一颗黑色的头颅重重磕在了桌案上。 睡着了。 穆云飞闻声进来,见势后,面露难色:“这…….属下去叫人把他抬回去?” 青城叹了口气,今天听潘岳说了些酒话,发现他也不易,这人要是没那么无礼邪恶,她和他未必不能成为好友。 “总不能让堂堂世子爷被人抬回去,各间客房里还住着有头有脸的人物,让他们看到了总归不好,算了,就让他在这里歇下吧,明日一早再将他叫醒,我去侧间睡。另外,你去前院通知一声,就说世子爷今晚心情好,要与我把酒言欢。” 同窗之间,彻夜闲谈,或是同席而眠,传出去也很正常,总好比他烂醉被人扛着的样子。 西厢院左右侧另有几间空置的屋子,本来也是特意为宾客布置的,碍于青城是代表洛家而来,是侯府的小舅子,故而就没有安排他人与她同住,免得打扰了小舅爷的清静,当然了,这其中也有潘岳的意思在里面。 穆云飞花了好些力气才将潘岳移到榻上,随意扯了被褥盖在他身上,转身就离开了屋子,对此人是愈发警惕。 * 翌日一早,洛宜婷醒来时,潘度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捋发,见她醒来,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醒了,昨天我…….酒醉失控了些,你莫怪。” 洛宜婷脸色微红,一夜之间,娇娇女儿家彻底成为新妇了,除却下身稍微涨疼,也没有旁的不适,她出嫁之前,沈碧霞已经交代过这些事,她早就有了心里准备。 “五郎,我不怪你。”洛宜婷嫣然巧笑,没有潘度想象中的娇羞难耐,这倒衬得他更加不好意思了。 陈姑姑领着丫鬟进来伺候时,无意间看到洛宜婷白皙锁骨上的深浅不一的红痕,心里不由得心惊,夜里叫了三次水,清晨又是一回,要不是自家小姐在闺阁中习了武,今个儿都不一定能下榻去敬茶。 潘度起身后,回头看了一眼洛宜婷,眸光又是被她牵制住了,迅速弯腰在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你先洗漱,我在外面等你。”他也知以洛宜婷这样性子的人,多半不喜旁的女子伺候他,很自觉的自己回避开了。 潘度一离开,陈姑姑忙上前查看洛宜婷的状况,却被她挡住:“姑姑,我哪里那般娇气,无碍的。” 她自己说了这话,面上无异,陈姑姑和一屋子的丫鬟却是羞红了脸。 姑爷和小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们又能说什么? 片刻后,洛宜婷走出花厅,她身着宫缎素雪绢裙,撒花烟罗衫,外面披了一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潘度一抬头,就见她肤若凝脂,眉如横黛,唇若滴蔻,发髻上的鎏金梅花簪子点缀的恰到好处,既不浮夸骄矜,又不绝非寻常姿色。 好看的恰到好处。 “咳咳…….”潘度稍稍移开了视线,“过来同我一道用饭,一会去给祖母,父亲,母亲请安,还有几位嫂嫂,你今后也要与她们和睦共处。” 娶妻要娶贤,洛宜婷美貌如仙,又是个能文能武的,潘度心虚的觉得自己只是看中了她的容色。 洛宜婷知道他的顾虑,落落大方道:“五郎说的是,妾身心里有数呢,昨个儿,已经让陈姑姑先送了见面礼给四个嫂嫂,还有六弟妹,这些事五郎不必操心。”算起来,除了潘家六奶奶之外,洛宜婷算是晚辈,敬茶时,收礼多于送礼,她提前让陈姑姑将礼送给各房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 潘度不由得为自己的臆想懊恼不已,洛宜婷是他平生第一次心动的女子,又那么喜欢,恨不能放在手心宠着,偏生二人还不甚熟悉,他处处觉得局促。 眼下又见洛宜婷如此识大体,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眸光溺宠:“你真好。”他还不知如何称呼她才适当。 * 潘岳醒来时,头疼欲裂,一睁眼就发现情况不对,他猛地坐了起来,就闻穆云飞道:“潘世子,你可算是醒了,这里是我们家少爷让人刚煮的醒酒汤,趁热喝了吧。”穆云飞不太客气道。 天知道他守在这间屋子一夜,听了多少梦话! 潘岳似乎想起了昨夜的事,揉了揉眉心:“你们家少爷身边就没有伺候的下人?”他见穆云飞一个七尺男儿正要上前扶着他喝药,立马道。 穆云飞一顿,这才明白过来潘岳是什么意思,更是没好气的回了句:“国公府家规甚严,府上的公子未娶妻之前,一律不得接近女色,潘世子要是需要丫鬟,小的这就出去给您叫两个过来。” 潘岳冷哼了一声,不准接近女色?! “走开!我自己来!”他掀了被褥下榻,鼻端有股子淡淡的幽香,似花香,却比清冽好闻的多。 这张床,这条被褥,洛小七用过的吧? 潘岳一阵狐疑,接过穆云飞手里的醒酒汤灌了下去,他走出屋子时,青城正要迎面而来:“同窗,昨晚睡得可好?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侯爷,就说你昨夜喝多了,在西厢院留了一宿,侯爷体恤你,让你不必急着去前院。” 西厢院六七间屋子,谁也不会胡思乱想。 潘岳摇了摇头颅,使劲睁了几下眼,提步往月洞门方向走去,逃一样的架势。 青城在他身后道:“同窗,你答应许给我的五个美人呢?” 潘岳险些一个踉跄。 她还真记着呢! 还好意思说出来! 潘岳头也没回,只留下一句怨语随着西北风刮进了青城的耳中:“我怎么不记得有此事?!” 青城嗤笑了一声,嚷声道:“同窗,你不能一言不合,就翻脸不认账啊。” 潘岳:“…………….” 很快,洛家小七爷向潘世子讨要美人一事在侯府传开,有关二人之间那点‘龙阳之癖’嫌疑的传闻嘎然而止。 上至潘家贵客,下至府上奴仆,甚至是洛家送嫁的队伍中,纷纷各持己见得出了结论。 “世子爷冲冠一怒为红颜,他三年前抢回来的赵姑娘可是心头宠,这这样硬生生被洛家小七爷说要就要走了,能不动怒么?听说昨个儿夜里,两人还争执了一夜。” “什么?潘世子许诺了洛家小七爷五位美人?第二天一早就不认账了?好歹也是同窗一场,没必要为了几个妇人闹上嫌隙吧。” “这可不好说,今晨扫园子的婆子亲眼看到世子爷和洛家小七爷大声争执。” 第136章 嫡娇 136 (2500) 【寡妇门。】 侯夫人袁氏原为幽州袁家庶女,当年是跟着嫡姐陪嫁到冀州的,做了冀侯六年的媵妾,嫡姐病逝后,她才被抬正。 故而,现任侯夫人既是潘度的姨母,也是他的继母,总的来说,待他还算上心。 潘度与潘岳二人更是情如同胞所出,潘度主动放弃了世子之位一事,也令侯夫人一度愧疚,却也欣慰。 洛宜婷在厅堂向高堂敬了茶,冀侯与侯夫人相当满意这个儿媳,只盼着洛宜婷能早日生下一儿半女,充盈潘家子嗣。 潘家其余五个儿媳当中,有四个都是寡妇,在穿着上略显素了些,洛宜婷今日一早已经尽量避免了过度装扮,奈何是新妇,再怎么素淡,也不宜穿冷色衣裳。 她敬过茶后,就去见过几个嫂嫂,另外还有潘六郎的发妻,这些人当中就数潘二奶奶王氏—王月袭打扮俏丽,她身着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云雁细锦衣,肤白眸漆,红唇艳艳,相貌尚可,二十有五的年纪,正是花开靡荼时,过了这个坎儿,寻常女子的容色就该走下坡路了。 王月袭虽是渤海郡高门女,但这些年王家已经大不如常,否则也不会让嫡出的女儿嫁给一个断了一条腿的瘸子。 潘二郎这些年修身养性,洛宜婷一早就打听过此人擅炼丹,整日就窝在潘家的药园子里,娶了王氏至今,也没诞下子嗣。 也不知道王氏这等娇俏的模样如何就能熬得住的? 冀州坊间流传了好些年的流言,皆说信都侯府就是寡妇门,这潘二朗虽尚在,可王月袭与寡妇也没什么两异。 洛宜婷不是悲春伤秋,感花念月的人,面对这几位妯娌,却有说不清的惋惜与同情。 在这个时代,女子改嫁实属正常,但潘家的媳妇却不同,西门外,几座贞洁牌坊彻底断送了她们有其他任何念想的机会。 一日入了潘家门,只能终身留在潘家。 王月袭上下打量着洛宜婷,甭管是身段,脸蛋,还是家世,又或者这辈子的指望,都与她们这些人都是天壤之别。 都是潘家的儿媳,命运截然不同。 女子与女子之间总是存着几分攀比,王月袭内心深处,是不喜洛宜婷的。 潘家长媳已经年过三十,体制皮肤却还不如侯夫人,人的精神垮了,也就苍老的快了。幸而膝下尚有一女---潘萱,年有十四,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 潘萱是小辈,起身给洛宜婷行了礼:“给五婶婶请安。”潘家上一代没有女儿,潘萱还是头一个嫡长女,在潘家的荣宠也是头一份的。 上至潘老夫人,就连潘岳对她也格外宠爱。 洛宜婷拉了潘萱的手,让她不必拘礼,“姑娘家年纪轻轻,怎滴这般素净?五婶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镏金五彩琉璃飞凤蝶是我外祖父命工匠赶制多日才打造出来的,你看看,可适合?” 洛宜婷亲自给潘萱插上了花钿,笑如美玉。 潘萱的相貌随了潘家已故的大公子,是那种还算清秀,但却缺少了江南女子的柔美。她从一开始就觉得洛宜婷长大特别好看,比她在冀州见过的女子都要好看,加之洛宜婷出手阔绰,她对这个五婶婶不由得起了好感。 潘家大奶奶忙打趣道:“这孩子光知道收礼,也不知道谢了。五弟妹,你可别见怪。” 潘萱咧嘴,不以为然。 王月袭笑道:“大嫂,萱丫头从小就是这般,父亲母亲还不都顺着她,说起来,你也是好命,能有个女儿在身边陪着,像我们几个就没那么好运了。” 说话间,三奶奶,四奶奶和六奶奶皆是一片伤神,吃斋念佛怪了,平日里说起话来,也是温声细语。 潘家的几位公子走得早,虽说都成了亲的,可留下血脉的也只有潘大公子一人。 如今,潘萱就是这一代子嗣中的独苗儿。 洛宜婷神色一晒,瞬间恢复如常,她侧目看了一眼正堂的方向,潘度正与冀侯,侯夫人说些什么,一旁的潘老夫人笑成了一朵花,可园子里却是寒霜遍野。 王月袭自嘲的同时,连带三房,四房和六房也一并嘲笑了去。 这个女人不简单。 洛宜婷有了这个认知,很快就帮着潘家大奶奶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萱丫头是潘家的女儿,自然是要千娇万宠,她头上顶着潘姓,走到哪里还不得叫你一声婶娘。” 洛宜婷这话并没有挑明任何事情,更没有针对王月袭,以至于她一时无从说起,她的确有满腔的怨恨,可是同谁去撒呢? 潘家不会放了她,王家也不允许她回去。 * 洛宜婷回到芙蓉园,陈姑姑命丫鬟烧了热水进来,洒了花瓣准备给她泡脚,单是游园这一项,就够累的,更何况洛宜婷昨个夜里根本就没睡几个时辰。 陈姑姑从一开始就跟在洛宜婷后面,自然瞧出了王月袭这人不是个善茬:“五奶奶,奴婢要不要去查查您这位二嫂?” 洛宜婷靠在铺着绿梅棉绫的软榻上揉了揉眉心,手指似不经意的打了响指:“潘二郎残废多年,早与她分开住,她身边又都是寡妇,眼下岁数又不大,不逼疯了才怪呢。只是我刚嫁入侯门,还不能管得太多,二房的事就连侯爷和夫人也不管,想来是随他们夫妻二人去了。” 陈姑姑抿了抿唇,洛宜婷根本没明白她真正的意思。 “奴婢是看二奶奶穿着光鲜,胭脂水粉一样也不落下,不像是个独居之人……..”陈姑姑压低了声音。 洛宜婷恍然领悟:“姑姑的意思是……她有姘头?不能吧?潘家可是立了好几块贞节牌坊,她真要是做了败坏门楣的事,准逃不了浸猪笼,王家也救不了她。” 陈姑姑暗思,道:“奴婢也只是猜测,您说得对,咱们眼下还是什么也不做的好。” 正说着,外头的小丫鬟唤道:“姑爷里头请。” 是潘度来了。 洛宜婷狐疑,他不是在前厅与几位潘家的世叔说话么?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陈姑姑与其余几个大丫鬟眼观鼻,鼻观心,悄然无声退至一侧,潘度撩了珠帘进来时,就见洛宜婷闲懒的侧卧着,美人就是美人,蹙眉之间的神韵虽是显得疲惫,却也娇艳楚楚。 潘度走了过去,在她身侧做下,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揉了揉:“今日可是累了?我同母亲说过,今晚你不必过去陪膳,我见潘萱逢人就夸你,你可别把她宠坏了。” 洛宜婷蔫了蔫,有气无力的笑了:“如今府上只有她一个小姐,不宠她宠谁呢?” 潘岳突然凑了过去,语气带着灼烫的温度,在洛宜婷耳边嘀咕了一句,引得她连连捶打他。 陈姑姑见势,很快眼神示意丫鬟退下。 耳鬓厮磨了一会,潘度明显呼吸不稳,要不是念及洛宜婷昨夜承/欢太多,他大概又会忍不住,平息了少许方道:“你七弟与我那七弟今日一早又闹了一场,这两人好像天生是对头,一大早就为了五个妇人吵了一架。” 洛宜婷一开始听到此事不止是惊讶,甚至是震惊,此刻又从潘度口中获知,就知道不是以讹传讹的事了:“……不至于吧?我七弟也才十四,她……….肯定是闹着玩的。”反正洛宜婷是不信的。 第137章 嫡娇 137 (2700) 【一梦惊心。】 又是一日的流水宴,青城回到厢房已是夕阳黄昏时。 橘黄色光线笼着夹道两侧的忍冬竹,青黄色细杆沉浸在一片晚霞中,渐渐失了原本的翠色。 穆云飞自小径上前,小声恭敬道:“七少爷,宇文家主当真等不及,身在冀州,却已命人去按着您的药方子抓了药。” 谁也不想死,尤其是手握权势的人。 所谓看破尘世,自我结束生命的人,也都是实在活不下去,或是前途无望看不到希望的人。 青城眉目淡淡,尚且稚嫩的脸庞埋在灰鼠皮的兜帽里,冀州的气候变的极快,晌午还是艳阳日暖,这还没入夜,就是萧寒瑟瑟了,“我知道了,叫下面的人做好准备,过两日也该启程回去了。” 穆云飞不解:“那宇文家主那边…….”既然七少爷花了心思,怎么能说走就走? 青城轻笑:“他要想活命,自然会想法子去找我,他都不急,我急什么?”她也没有十拿九稳的法子救他,宇文涛在赌,她亦然。 穆云飞紧步跟了上去,还是没懂。 * 才过两更天,青城就睡下了,时隔五个月,她又做一个奇异的梦。 梦里,战旗猎猎,放眼望去,到处是残阳如血的颜色,漫天的浓烟滚滚,杂夹着血腥作恶的味道,满目皆是死亡的痕迹。 有秃鹰自头顶一路嚣张狠厉的盘旋而过,贪婪的俯视着眼下的美餐,她仰头望着晦暗中透着血色的苍穹,这天似乎怎么也暗不下来。 有一个声音自远处而来,缥缈,凛冽,像是千年寒冰中溢出来的风语:“是时候给他们收尸了,是你去,还是我去?” 青城转过身,就见一张熟悉的溅了满脸血的面孔从残阳中缓步走来,步如千金,战袍破损,却仍旧英姿阔越:“潘岳,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下自己,银甲战袍,亦是满身的血,她不疼,所以这血显然不是她的。 此时的潘岳除了一张脸之外,青城觉得他极为陌生,这不是寻常的他,浓眉紧锁,幽眸如千万丈的深潭,眼神忽明忽暗,映着晚霞的血色,那里面是山岳湖海的沉淀。 他已经走近,一双同样沾了血迹的黑色长靴稳稳的定住,与青城并肩而立,面对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在远处是看不到尽头的天际,缓缓道:“这里本是我战场,我当然会在这里!你呢?怎么走了又回来了?走了一次又一次,你真以为我会一度纵容你?” 他侧目朝着她看了过来,虽是染了污渍,这张侧脸还是柔媚至极,长而曲卷的睫毛下是一双叫他沉沦的眸子,海棠春色也不过如此。 青城的视线从哪些千疮百孔的躯体上移开,愣愣的望向了他:“你说什么?什么走了一次又一次?” 潘岳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已经从青城的脸上移开,看向硝烟弥漫处,久久方语:“这次回来了就别走了,不然天知道什么时候我也会死,那时候你想见我也见不着了。” 青城想往前走一步,却是脚重如铅,“你是不是傻?你怎么会死呢?你是冀州的世子,只有旁人被你弄死的份。”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不远处随着冷风乱舞的战旗。上面类似于象形文字的图腾,细一看又如金文大篆体,还有那些青铜的长毛遁甲……….. “楚?” 她随口念出了声。 内心已经隐隐觉得是不是又做梦了。 她想从梦里醒来,却又想继续留下来看看后续,可随着她说出那个字,天际间骤然狂风大作,她一惊慌,忙拉住潘岳的袍子,可触手所及,却是一片虚无,他就像烧成灰的石雕,很快消散在了风里。 有个声音再度缥缈而来:“看吧?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 一阵惊心过后,是满腹狐疑与惆怅。 青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接连做了几次古怪的梦,这一次是唯一记住情节,并且看清对方的脸的。 那血腥的味道,濒临死亡的感觉仍在胸腔隐隐作怪,谈不上伤痛,却也着实不舒坦。 她在榻上坐了一会,外面是隐约的嘈杂和淡淡的火光,似相隔甚远。 门外的铜扣被人敲响,是穆云飞的声音:“七少爷,侯府失火了,烧的正是潘世子所居院落的方向,您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 青城掀了鹅绒锦被,将墨发挽成发髻,迅速穿好衣物,开门之际看了一眼长案上的沙漏,也才过三更不久,且侯府守备森严,怎么会好端端的走水? 青城与穆云飞赶至大火现场时,整座碧嗪院外围已是一片狼藉,侯夫人哭的歇斯里地,冀侯悲彻欲加,连连失声摇头。两侧仆从极力劝阻,另有武将指挥秩序,下了军令救火。 大火漫天满地,院子被火吞噬的已经所剩无几,救火的家仆侍卫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轰’的一声,高阁厅堂在众人视线中骤然崩塌,倒是有不少活着逃出来的丫鬟婢女,另有一些衣衫褴褛,受惊过度的美姬,青城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搜索,却不见潘岳。 因着方才的梦境,她总觉得此事大凶,内心对潘岳的厌烦程度原来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深,她此刻倒是期望那人能从火中走出来。 起码不能当真如烟而逝了。 到了五更天,大火渐被熄灭,东南方向却仍旧映着火光,如同梦中的诡异的夕阳。 碧嗪院却再也不复往日繁华翠绿,冀侯麾下的一员大将曹门带领一小队人马将烧塌的寝房,书房一一搜罗一番,最终发现一具烧焦的男尸,相貌早已不复可见,体型却是与潘岳相差无疑。 曹门满脸灰渍走上前时,犹豫一二,方道:“侯爷,夫人,是末将无能,未能救出世子,末将自请军法处置!” 曹门一个七尺汉子匍匐在地,内心自恼不已,冀侯的世子关系着冀州的命运,潘岳没了,军心必定不稳。 到处是哭泣之声,或是惊吓过度,或是悲彻。 穆云飞见青城呆立了良久,轻唤了声:“七少爷,眼下侯府遇事,咱们还是先且回避吧。”潘岳之死与他们无关。 青城收敛神色:“你也信潘岳他…….死了?”这人就跟蟑螂一样,他怎么会轻易死呢? 她不信,半句也不信。 冀侯沙哑低沉的嗓音中透着无边的苦涩,一字一句道:“查!给我彻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要置我潘家与不义!”他一手护胸,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已经体会过多次,却是一次比一次痛彻心扉。 曹门跪地不起,头上的毡帽已然烧了半角,佯装镇定道:“回侯爷,末将一定竭力为……世子报仇。” 青城正出神,就将潘度红了眼眶,满脸颓废的从一侧走来:“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他已语不成词,双手紧握成拳头。 这时,一阵惊吓传来,冀侯唇间溢出几丝血迹,是急火攻心之兆,他用指腹狠绝的拭去,眸光扫视了周遭,狠厉百出,再也没有白日里的温和。 “侯爷,您千万要保重!”曹门急唤。 青城走了过去,穆云飞也紧步跟上。 “侯爷,事情还没查清楚,他….潘岳武功高强,又会轻功,旁人能逃出来,他也可以,那具男尸未必就是潘岳的,您先别优思过度。” 冀侯终于有了几分理智,他不是一个轻易冲动的人,只是丧子之痛经历多次,那种撕心裂肺,却犹自强撑的日子,他已经承受不起了,方才青城一言的确让他情绪稍缓。 青城又道:“潘岳所居的园子在侯府的东南方位,夜间刮是西北方,倘若真有人对侯府不利,一定会从西北角的院落烧起,眼下正是天干物燥,真要是烧起来,整座侯府都难保,可为何就挑在下风向的碧嗪院?想来侯爷不难猜到,纵火元凶是冲着潘世子而来!” “有些事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实话实说,当初在燕京,已有人多次向潘岳下手,对方好像对燕京并不熟,恐怕不是燕京人士,我斗胆问一句,潘岳在冀州可有什么仇家?” 第138章 嫡娇 138 【事情远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 “此事兹事体大,侯爷不如另择一地详谈。” 青城压低了语气道,身后是微黄的火光,她本是清澈透底的眸子此刻染上了一沉光晕,里面是超乎了年纪的坚定。 冀侯细一寻思也觉得她说的在理,潘岳虽是离经叛道,但手脚功夫绝对不差,他亲自调教出来的儿子,自小痴迷习武,火势虽来势汹汹,潘岳绝对不会傻到待在书房被活活烧死。 冀侯将走水一事全全交由潘度处理,他则带了青城去了沂园,这座园子有三进,往里走却是别有洞天,绕过一条抄手游廊则是冀侯的书房,里头布置的古朴豪迈,整排的刀枪鳞次栉比。 冀侯很快收敛了痛苦之色,虽说带了青城进来,但仍有疑虑:洛家小七爷年纪轻轻,传闻也不甚光彩,她当真知道内情? 曹门守在书房内,一大片脸皆沾染了黑灰,对青城的话同样表示怀疑,得了冀侯的眼神首肯,才道:“不瞒小舅爷,世子他…….树敌颇多,真要是细细排查,定要花费数日,岂不是让凶手逍遥法外?” 青城唇角一抽,“凶手还谈不上,没有验尸之前,我不信潘岳已经没了。”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死呢。 冀侯仿佛深深的松了一口气:“那你可有对策?七郎既然无恙,为何不回来?在他书房找到的尸首又会是谁?” 曹门接着道:“末将已经排查了世子身边的随从男丁,无人与那……尸首体型相似,除了是世子爷,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 “…………”青城恨不能开始吐槽,武将都是这样心直口快的么?这个曹门仿佛笃定死者就是潘岳似的。要是潘岳此刻能亲耳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再死一回? 冀侯脸上隐现一丝忧虑,“验尸!”他闭目沉叹:“现在就给我去验尸!” 这种煎熬,丝毫不想再经历,尽快确定那男尸不是潘岳才能让他真正心安。 青城止住了他的话:“这件事,恐怕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如果对方的确是想置潘岳于死地,那么得知死者并非是潘岳,岂不会是卷土重来?以我看,不如来个计中计。当然了,验尸是首要,我猜那死者九成并非潘岳,只不过结果不能让旁人知道,侯府最好将潘岳葬身火海的事情传出去,如此一来,那躲在暗处的人,到底是何居心,想必很快就出浮出水面,对方既然能这般迫不及待,选在五公子大婚第二日就下手放火,可想而知,一定是某个原因让他等不及了。” “对于此事,我恳请冀侯能让我也当面参与,一来我与潘岳是同窗,虽说我二人矛盾不断,但我绝对不想看着他出事,二来有我这个洛家人作证,到时候传出的消息就更加可信,至于验尸,在现场的人越少越好。” 曹门双目含赤,虽是胸无大略,却是潘家的衷心之臣,自荐道:“侯爷,末将愿意去验尸!” 冀侯也有这个意思,青城却有所顾虑,冀侯信任曹门,因他忠心护主多年,可是她却不信,遂又道:“我身边有一仆从,曾在门下省做过小吏,对解剖尸体略懂一二,肯定侯爷让我带他同去。” 冀侯沉默了片刻:“洛家小子,我姑且信你一次!” 青城心里明白,冀侯哪里是信任她呀?他是信任洛家,而她洛青城绝对不会拿着洛家得名誉当幌子,到处坑蒙拐骗,“多谢侯爷!其实……我也盼着潘岳能全须全尾。” 她是厌他,可此时此刻,心里却非常期待他能如往日一样,跟她斗智斗勇。 只希望那尸体不是他。 出了冀侯书房,穆云飞仍是那句话:“七少爷,咱们是不是又管多了?” 青城提步往前,玉冠之下是一张明媚自信的脸:“你是萧辕调教出来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么?要想与虎谋皮,首先得入虎穴。”更何况,事关潘岳,她怎么也没法就这样看着那家伙被人‘烧’了呀。 * 半柱香后,死尸已经被人用黑色绒毯裹着,移到了侯府后院的冰窖里,眼下正值入冬,尚未到储藏冰块的时候,冰窖中却已然酷冷难耐。 窖内摆了一张两人宽的长案,男尸的确倾长,与潘岳身形无异,却已烧的面目全非,空气中尚存一股子烧焦的气味,无端令人作恶。 青城解了身上的灰鼠皮披风,镇定片刻,让穆云飞上前检查,她站在一侧,细细看了男尸几眼,在穆云飞尚未作出任何判断之前,道:“此人果真不是潘岳,冀侯,您该放心了。” 穆云飞和潘家找来的仵作皆未开始解刨,冀侯对青城的断言存了疑虑,心中却是释然的狂喜:“你如何知道?”他虎眸晶亮。 青城手持火烛在男尸已经烧尽的上半身照了照,再次笃定:“记得没错的话,他身上绝对没有这么深的刀痕。而且看刀痕和骨节上的痕迹,理应是旧伤,新伤不会这般整齐,也不会露白。” 曹门:“小舅爷,你怎么会断定世子未曾受过重伤?”他同样惊吓若狂,但更想知道青城是如何知道的。 冀侯:“………”洛家小七爷莫不成见过我儿裸/身? 一时间,冰窖内五六双眼睛齐刷刷的朝着青城看了过去,像是某种探究和匪夷所思。 青城顿时明白了过来。为了保住自己好不容易洗清的污名,她郑重解释了一遍:“我已经说过,曾有人在燕京对潘岳下手,他那次也的确受了伤,却只是皮外伤,丝毫没有伤到骨节,因那日身边并没大夫郎中,我又略懂岐黄,就替他清洗过伤口,自然知道他身上有没有这样的骇人的刀疤。” 众人释然了。 是以,冀侯的一颗心才算是放进了肚子里。 曹门上前几步,本想从死者身上查出点任何蛛丝马迹,奈何已经被烧的太彻底,身上再无衣料证据可言:“奇怪了,侯府没有这样的人,世子爷身边更没有这样的随从,他是如何进入世子书房的?” 青城挑眉一蹙:“敢问这曹将军,你发现尸首时,他是什么样子的?” 曹门想也未想,脱口而出:“是趴在桌案上的。” 青城勾唇一笑,如浅月出秞,芍药待放,竟有千百媚之姿,穆云飞下意识的转移了视线,盯着长案上尸首发呆,片刻,就闻青城道:“这就对了,试问谁会在大火烧起时,还能稳坐泰山的坐在桌案边等死?这人无疑在火烧之前就已经死了,我猜的没错的话,他的喉管之下是没有烟熏的!穆云飞,你现在就查看!” 穆云飞很快应了声,开始下刀,不一会众人果然就见尸首喉管处无丝毫烟熏之迹。 这说明,死者在被火烧之前就已经死了。 曹门像是开了窍似的:“那杀他之人会不会是世子爷?” 第139章 嫡娇 139 【青城:潘岳你不如再死一回吧!】 青城一个莞尔,转过身对冀侯道:“侯爷,事已至此,您也应该放宽了心,只是假消息还是要传出去的,越快越好,让世人皆以为潘岳已葬身火海,至于他到底身在何处,他自己如果觉得有必要,定会主动出现的。” 冀侯点了点头,也认同青城的看法。 半日之内,偌大的侯府撤去了所有红绸喜字,潘世子命丧黄泉的消息一径而走,顿时引起轰然大波,这对有些人而言无疑是一个机会。 潘五公子潘度无心仕途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了,而潘二公子是个残废,更是扶不起来的人物,这今后冀州的掌舵者是谁还真是说不定了。 众潘氏旁支开始蠢蠢欲动。 青城在厢房小憩时,宇文涛登门拜访,可以得出来他的气色有所好转,青城在他要药方子里加了几味特效药,有一时稳住病情的功效,但也只能维持很短的时日,其中有一种成分类似于现世的鸦/片。 穆云飞请了他入屋,他听闻昨夜大火也是半信半疑,此刻见青城淡眉舒展,神色尤是自在的靠在窗台,玩弄着养在莲花纹亮银盅里的两只小乌龟,不由得更加起疑。 旁人或许以为她与潘岳关系恶劣,但宇文涛却不这么认为,否则那日潘岳也不会酒醉徘徊至此地,又恰好让他撞上。 “你倒是好雅兴,潘岳当真……没了?”宇文涛依着房门道,他已经好些时日没有这般轻松了。那些蚀骨的疼痛的夜晚,没有烈酒根本无法入睡。 不管洛青城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她的的确确帮他减轻了痛苦,这一点毋庸置疑。 青城幽幽抬眸,暖阳映入她的眼底,透彻如山间缓缓而下的溪泉,一眼就能叫人看穿,似不谙世事,却又似看穿了所有世事:“曹将军在他书房里找了一具尸首,按着体型年纪来看,是与他极为相似,旁的我就不知道了。”她半真半假道。 宇文涛对潘岳的生死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不过是借着这个油头走一趟,探探青城的口风,“得你一副药方,我确实感觉大好…….呵呵,我宇文涛自问博览群书,学富五车,游离过的地方,见识过的人也不计其数,这几年一度拜访名医,却都被告之无药可治,敢问你到底是师承何人?又是什么门派?” 青城微微一笑,思绪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师承何人?门派? 她在现世,家中祖祖辈辈都是医者,要不是毕业那年迷上了考古,不顾一切反对考了这个领域的研究生,恐怕也不会因为触动了古墓中某个机关,才导致如今的现状吧?! “黄帝使岐伯尝味草木,典医疗疾。扁鹊善于运用四诊,张仲景博通群书,潜乐道术,这几位古往今来的杏林高手又何曾师承与谁?慧者之所以慧,只是因为比旁人看得多,思的多而已。我自幼不善舞刀弄枪,就爱看些医书典籍,这才对宇文家主的病况略知一二。”青城轻描淡写,现世种种早就湮灭在无数次穿越的时代浪潮中。 说不上不再念想,只是相隔太远,就像是梦过一场,分不清以往是真实?还是眼下才是真实? 宇文涛在她清冽纯亮的眸光中看到了令他捉摸不透的感怀。他倒是没有提及医治一事,仅仅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踏出月洞门时,驻足看了一眼,不由得轻笑:倒是个有趣儿的人,就是太年轻了。 * 入夜十分,穆云飞进来换烛火时,青城嘱咐了一句:“今夜不用职守,你先回去睡吧。” 穆云飞的屋子就在青城隔壁,虽是每夜外面皆有人值夜,他却极少合眼的,眼下在冀州,又非燕京,他片刻不敢马虎,萧辕当初是让他立下了‘生死状’,七少爷死,他就活不得,七少爷好,他方能安生。 “可是侯府眼下也不太平,七少爷你身边又没个信任的人,恕属下不能从命!”穆云飞低垂着眼眸道。 青城弃了书册,瞪了他一眼:“怎么跟你那主子一个模样!行了行了,你下去吧,冀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出事,你没发现外面尽是影卫么?”见穆云飞仍是一副打死不走的样子,她压低了声音:“今晚有人会来,这间屋子里动静越小越好,你且出去吧,我心里有数。” 穆云飞一下子就想到了潘岳:“是潘世子?” 青城未语,丢了块铜制的令牌给他:“这是漕帮副帮主的令牌,你拿着它很容易打听到消息,潘岳真要是死了,潘家谁会得利?从潘二公子着手,另外潘家几房旁支也不能遗漏。除此之外,潘岳仇家的动向也稍作留意。” 穆云飞这才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这就带人出去查。” 没过一会,烛火微微一动,青城水眸弯了弯:“出来吧?还躲着做什么?自己烧了自己的宅子,现在无处可去了?” 一语刚毕,一袭黑影翩然而至,落坐在她对面的圆椅上,抄起一杯茶水就饮了下去,茶水里泡了杏干,酸甜可口,是女子喜欢的味道。 “洛小七,你怎么也好这一口?”其实,尝起来也没那么差。 “那是我的杯子!”青城也懒得再夺过来,反正已经被他用过了,她也不想要了,就从托盘里重新取了一只未用过的茶盏过来。 潘岳一身夜行衣,更衬得身形挺拔,健硕,他胳膊肘抵在桌案,大脑门往前凑了一凑,黑如耀石的眼睛盯着青城的脸,问:“你怎么知道火是我放的?” 说着,在她凝思时,他抬手举着食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不轻不重的弹了一弹。 青城:“…………”白白浪费了她一番悲伤。 见少年阴测测的瞪了他一眼,并没有搭理他,潘岳手快,再度又弹了一下,青城根本无法抵抗一个会武功的轻壮青年的荒唐行径,怒道:“潘岳!”你不如再死一回吧! 到底没能将诅咒说出口,她厌烦他,却远远还没到想让他灰飞烟灭的地步。 青城以为他就此收手了,一个眼神之间,额头又被他弹了一次,不照镜子也知道额头肯定红了。 “你不如再死一回吧!”什么劳什子同窗情,不顾了!该怎么诅咒,还这么诅咒! 潘岳看着她炸了毛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懒洋洋的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道:“你既然能猜出火是我亲手放的,也应该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他话锋一转,眸光如锥的看着少年曲卷的睫毛颤了一颤,脸颊上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剪影,水墨画一般的好看,他笑道:“你我事先并未商量,你就这般配合着我演戏,还知道我的下一步计划,洛小七……..我简直比我肚子里的蛔虫还要懂我啊!” 青城听着他感慨完,面无他色,道:“不是我太懂你,而是你的伎俩实在没有让我看不破的地方,下回用计的时候,记得一定要深奥一些。” 这是骂他肤浅么? 潘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表情似笑非笑,又似怒:“既然你有法子,那说说看,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一直知道她惦记着什么,这一次直接抛出诱饵:“找出幕后要杀我之人,那本《鲁班天书》就是你的了。” 《鲁班天书》? 那不是……传说中的典籍么?难道是真的存在? 青城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点头应下:“好,一言为定!”她万万没想到潘岳会牵出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出来。 嗯,还好,烧死的人不是他。 第140章 嫡娇 140 【我要暂住你这儿。】 青城发现潘岳今晚似乎心情大悦,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他穿的很薄,却人火气旺盛,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所以说在你书房发现的死者,昨夜是来刺杀你的?”这一个疑点已经很突出了。 潘岳唇角标志性的微扬,方才弹过青城额头的手置于唇边,反应过来后,又不自然的捏了捏高挺的鼻梁,稍作严肃道:“没错,昨夜我半醉,在书房里写了一会字,那人出现的时候,下手即致命,是想让我死的彻底。”他冷哼了一声:“哼!对方看来还是太小看我了。” “………….那也只能说命是你命大,如果下次来的是高手,又或者不止一人,你岂不是危险了。”青城也不懂,这家伙哪来那么高的自信,仿佛天下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过于自傲。 潘岳又是一声冷哼:“我看你平常倒是不傻,怎么这点问题也看不出来,这里是侯府,杀手越多,动静越大,到时候只要有一个人被活捉,对方就有可能暴露身份,而且昨夜就算我没有杀他,他也会自杀。” 他说着,胳膊肘前倾,再度凑了过来,这一次比上一回靠的更近,幽眸里淬着千万星辰的光辉,璀璨却也冷傲:“昨夜我就在暗中,你一路跑向碧嗪院,神色焦慌,说实话,是不是很担心我真被烧死了?” 那种感觉愈发的强烈,青城文丝未动,却是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这家伙,该不会真的对她有意思了吧? 她可没有龙阳雅兴啊! 话锋一转,青城不满道:“你自己倒是逃出来了,就没想过这场大火极有可能烧死你后院的那些女子?”看我,多关心美人啊,绝无任何不良癖好。 潘岳神色一敛,重新坐好后,对青城的揶揄置之不理,片刻后方才:“我这几日无处可去,就暂住在你这里了,我现在是‘已死’之人,不便出面,你最好行动快一些,越早找出幕后之人,我也能趁早回去。” 前一刻还是热火艳阳,眼下就是冰川严冬了。 他这阵子一直是这样情绪多变,青城无意探究他的真性情,“你觉得会是谁三番四次想杀你?还有上回在燕京驿站的那群杀手是不是也是一伙的?另外你若真死了,这背后谁最得利?” 如今天下九州,就数冀州势大,魏帝这些年迟迟未曾动过冀州,一来是忌惮兵戎相见,必会让其他诸侯趁虚而入,二来冀州是钳制相邻的幽,并,青三州的最好棋子,魏帝太过精明,知道一虎称霸,二虎权衡的道理,只要冀州不反,其他几州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故而,魏帝一直存了招潘岳为婿之心,谁料冀侯似乎早有预料,一早就定下了儒将叶问之女。 其实说起来,这个叶笑笑原先就是铁定的冀州世子的妻子,潘二公子腿残,后来就顺理成章轮到潘岳头上。 这种情况倘若放在明面上有违常理,可在冀州并不算个事。 潘岳闻言后,一时沉默,浓黑的剑眉之下,长而密的睫毛有一下轻微的颤动,他的眼睛长的非常深邃,有种胡人血统的样子,笑的时候,风流成性,严肃时宛若天神。单单是盯着你看时,就令人如坐针毡。 仿佛天生的掌权者。 “我要是知道是谁,还需要你查!”潘岳闷声道,嗓音醇厚好听,却像是故意的温怒。 青城内心却十分明白,潘岳可以用得上人岂止是自己?潘岳的这种信任来的莫名,不过她正好需要这样的机会。 “好,你先给我三天时限。”青城说着,移开了视线,和他对视下去,总觉得会长针眼。 就连潘岳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会如此信任一个少年,又或者是他内心深处期望可以有个人能值得他信任,而这人就是眼前之人。 三更天,青城从碧纱橱里抱了床冬被出来,潘岳看着她不甚麻利的打了地铺,又合衣躺下,轻步走了过来,弯腰一把拉着她的臂弯,将人拉起,胸和胸之前靠的那么近:“…..还是我睡地上吧。” 青城也不推脱,她正好觉得地上太硬:“也好,明日早晨我会让穆云飞负责你的洗漱吃食,没有旁的事,你白天最好不要出去。事情有了进展,我自会让我的人告诉你。” 少年身上的锦衣裹得严实紧致,他看到一种叫作曲线的东西,胸口一阵热浪,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松开了手,一语未发的躺下,合上眼再也没有说话。 * 翌日,原是前来祝贺潘五公子大婚之喜的宾客,皆换上了素色衣袍,喜堂改成了灵堂,因着男尸烧的所剩无几,又是死于非命的,冀侯并没有将尸首入棺,只是做了一个类似于衣冠冢的棺木。 布氏公子-布霖大有看热闹的架势,这时竟然开始庆幸当初没有成功的将自己的妹子硬塞给潘岳,他真要是成了自己妹夫,布葵眼下不也是寡妇了? 青城一袭白色披风,墨发仅仅用了一根白玉簪子固定,清眸微红,俨然悲切了一番,她来到灵堂时,潘家各房旁支已经到齐,甚至比潘五公子大婚那日来的更早,更积极。 潘家族中人世代居于冀州,在冀州算是盘根错节,青城注意到就连不曾谋面的潘二公子也露脸了。 他相貌随了冀侯,加之右腿伤残,体型已经渐渐发福,看不出任何贵公子的迹象,除此之外,神色也极为清冷,不曾有半点悲悯。 潘度也在众人之中,看得出来像是彻夜未眠,大婚之喜也难以冲淡亲弟惨死的事实。 另外青城还听闻,一夜之内,侯夫人因悲彻过度,被冀侯送去了族中家庙里疗养,潘老夫人倒好尚好,根本没有意识到了潘岳已经‘不在’了。 闻公上前一步,抱拳道:“哎!此番大火害了我冀州世子,望侯爷一定要彻查下去,势必将歹人找出,碎尸万段都不足以洗刷血仇!” 潘氏族人三三两两的开口:“闻公此言甚是,下葬可往后延迟,先捉了凶手再说,此人竟敢在侯府动手,简直胆大包天!” 潘度嗓音黯哑:“父侯,七弟之事一定早就有人预先谋划,儿子也认为先找出凶手,方能让七弟瞑目。”潘岳怎么也不会想到,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没了,就如当初大哥,三哥…..一个个都不在了一样,事发突然,宛如噩梦。 第141章 嫡娇 141 【真真假假。】 众人你一句,我一言,多数是在惋惜潘岳英年早逝,亦或者对凶手痛恨疾首,青城发现从头至尾,潘二公子—潘林自始至终,未曾一言,神色冷淡之下,隐隐透着一股子愧疚,温怒,杂夹着青城看不懂的东西。 他的表情放在眼下来说着实古怪。 在场的所有人皆有嫌疑,甚至就连洛宜婷也不例外,在有些别人心机的人看来,只要潘岳一死,用不了几年,老冀侯驾鹤西去,侯位顺利成章就落在了五房头上。 况且潘度之前还是前侯夫人的嫡子,他虽说彼时主动放弃了世袭的资格,但不排除后悔的可能。 “哼!我潘氏在冀州已有数百年威望,祖上能追溯到秦汉,试问那一次危机不是家族鼎力相助才挺过去的,谁要是因着一己私利做出损害潘家子嗣的事出来,我头一个不会答应!” 说话的中年男子是一位潘家族中长辈,此人名叫潘长间,已经五十出头,与冀侯属同一辈的,按照道理,潘岳与潘度还要唤他一声世伯。 潘长间说着话时,一双老眸从青城身上一扫而过,单是这一眼就让她明白过来这位老者的意思。 真要是潘度有这个嫌疑,那么她身为潘度的小舅子,自然难逃其疚,搞不好对方还以为是她与潘度勾结所为。 这老者显然是相信了他自己的臆想,突然开口问:“洛家小七爷,试问你在昨夜亥时三刻身在何地?又与何人见过?可有人作证?” 青城:“………..”青城没有回避潘长间的眼神,继而与他对视。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目光探究且已经逐渐开始纷纷揣测。 要知道,青城与潘岳前日清晨才刚吵过一架,且要是潘岳不在了,潘度得势,那么青城的长姐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潘家的宗妇! 她有合情合理的作案动机。 至于作案时间,她似乎也没有证据自我洗清嫌疑。 这风向转的………….还真是够快。 “无!我昨夜亥时已入睡,身边也无伺候之人。”她声音清冽道,安静淡定的有些过分,幽眸扫视一遭,在每一张脸上寻找了一番,似乎没有她需要的东西。 这时,潘长间又逼问:“那么洛家小七爷倒是说说看世子爷身亡,与谁而言最有利?” 他这是在逼青城往他想象的方向去走。 青城从这位老者眼中看出了愤怒与恨意,他这样的人,在潘家也算是德高望重,潘家在冀,幽两州的商铺都是由他一手打理,除却潘氏长辈这一身份,也是侯府的半个掌事。 已经有人开始探头议论,从方才探究的目光转化成了某种笃定。 潘度此时上前一步:“世伯,洛青城绝无伤害我七弟的可能,您还是误会了。” 潘长间在潘氏地位崇高,又是看着潘岳长大的,当年潘度弃了家族荣耀,独自一人远走他乡,令得族人很是不满,此番更是不怎么待见他,白色锦袍的广袖一拂,道:“哼!你说没有嫌疑就能断定了么?以我看,是有人在打掩护吧!” 潘长间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潘度,众人慢慢嚼出了什么阴谋诡计,在上首的老冀侯这个时候给青城使了个眼色。 好像意思是,让她尽快解决问题。 老冀侯知道潘岳尚在人世,虽说对青城的能力存了疑虑,但还不至于怀疑是她下手放的火,他恐怕此刻还不知那场大火是潘岳自己亲手所为。 其实,一番观看下来,青城最怀疑的人是潘二公子,潘林。除此之外,潘长间未必就不可疑,他对自己处处紧逼,也有可能是在转移注意力,移木嫁接。她甚至也怀疑潘度。 总之,真真假假,在场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幕后之人。 潘度哪里受得了这个污蔑,道:“世伯,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与七弟本是手足,难不成还能害他!” 权势争夺,相互残害多半都是手足啊! 潘长间上前一步,欲要拱手再言。 未及他开口,青城道:“正如潘世伯所言,我的确没有不在场的证据,也有所谓的动机,不过从西厢院到碧嗪院,只有一条路径可走,没记错的话,其间有两条甬道,再后面是后花园,往后绕过一条抄手游廊,每一扇月洞门皆有人把守,我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去放火,还真是有点难度,况且真要是我做的,又怎么可能亲自动手?我尚未傻到这种地步,晚辈实在不懂潘世叔为何会得出方才的结论?姐夫无心爵位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他真要是贪恋权势,多年前就不会离开侯府,他乡远游。” “其二,我与潘岳同在南山书院进学,当初有的是机会下手,绝对不会等到信都,还选择还侯府动手!以我看,真正想让潘岳死的人早就等不及了,这才接二连三的出了死招,潘岳是冀州世子,害他的人,必然是冲着潘家而来,或是潘家的仇敌,又或者…………是能从中获利最大的人!” 青城的话有意将潘度排除在外,再度审视一番众人,她话音刚落,潘长间亦是觉得脸上无光,青城这话无疑也将他包罗在内。 冀侯儿子所剩无几,但他却不同,几房妻妾,儿女成全,尚有几人在冀军任职,稍得提拔,极有可能直上云霄,前途不可谓不光明。 潘长间退出了一步,归入对中,冀侯以头疼为由,撇下诸事,离开了厅堂,青城正要走时,潘度叫住了她,二人在回廊下站定,他方道:“小七,你别介意,世叔也是心急上火才出此言,我七弟……..当真没了?” 原来他也不信的。 青城怔怔的看着他,这人是她的长姐夫,之前也花了精力调查过此人,着实没有什么瑕疵之处,唯一的弱点就过于心慈手软,不够野心,对权势没有足够的欲/望,但也未尝不是好事。 她到底没有说实话。 “怎么?姐夫以为他还活着?”青城眨巴了几下眼,迎着冷风吹入她清透的眸,一滴水珠落了下来,打湿了她的下睫毛。 潘度颓丧摇头:“此事,我还得先理理………”他转身,离开时背景有些潇凉。 青城在回廊上看着他离开,宇文涛走了过来:“人不可貌相,洛家小七爷,我总觉得你隐藏了什么事?”。 第142章 嫡娇 142 【做的不错,要继续保持哦。】 “呵呵,宇文家主说的没错,只是这世上谁心里没有隐藏任何事呢?!” 宇文涛是,青城是,潘岳亦如此,所有人都免不了。 青城裹紧了身上的灰鼠皮大氅,往西厢院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厅堂众人的喳喳细语。 看来,冀侯一离开,许多人就开始露出真面目了。 她缓步走在漫长的游廊上,头顶是冬日暖阳,在远处是薄云蓝天,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却也只是表面。 宇文涛的视线随着青城向远处漫延,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那苍白清瘦的唇勾了勾:还真是有意思。 * 青城没有走远,直接回了西厢院,刚步入院中,就见穆云飞青白着一张脸,一副生无可恋的神色,上前,似委屈道:“七少爷。”低低的唤了一声。 好像委屈的不轻。 就算不问,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穆云飞是萧辕百里挑一出来的人,当初要不是他家中犯了事,他断不会弃了门下省的职位,跟着她区区一个洛家少爷。 青城有时候都会怀疑,穆云飞家中的事,是不是也是萧辕搞出来的? 她已经不止一次扼杀了这个念头,萧辕真要是如此歹毒,她就是地狱罗刹,是他的帮凶。 菱纹门扇被人推开,潘岳正四仰八叉的占据巢穴,翻阅着青城的书册,这些书大抵都是兵法,律法,机关术之类的,自燕京到冀州路途漫漫,她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 门再度被合上,屋内的亮度瞬间暗了几分,因着高丽纸外是旭日高照,室内并不显得暗。 潘岳以手撑着胳膊肘,抵在床榻上,那榻上的被褥也被他扯的如同刚刚被人来来回回滚过一遭。 总之,现场凌乱,且暧昧。 “你倒是清闲,就不能想想到底是谁非要你死不可!”闲到连她的随从也欺压上了。 潘岳一咕噜起身,他躺在榻上时,偌大的千工木床仿佛被人占了一半,态度狂放,可一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时,一身黑色劲装,衬得精瘦的腰肢,那张放/荡的脸就显得俊美逼人了。 “你出去了这么久,可查出什么了?”他问着,很自然的用食指和无名指弹了弹青城肩头并不存在灰尘。却在下一刻,动作一滞。 青城仰面看着他,在他突然转身之际,看见他微微发红的耳轮。 这家伙……..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千万别在脑子里肆意幻想她。 青城脊梁骨嗖的凉了一下,不动声色在案桌边坐下,神色十分严谨,就连语气也正式了不少:“有件事,我需要你配合交代清楚。” 潘岳见她态度认真,默了默,神情一冷道:“你问吧。”小样,毛都没长齐,跟他装深沉! 他一下子正经了下来,青城慢了半拍,才寻思道:“你………..对你二哥了解么?” 此言一出,潘岳如同被针扎过的猩猩,腾的站了起来,气势磅礴愤怒的瞪着她,憋出一句话来:“我二哥绝无可能!”正要凶出口的话,还是没忍心说出来。 “你别激动呀,我不过是问问,坐下说,坐下说!欺负了我随从就算了,对我嚷嚷什么?你有没有一点君子道德?”青城摆了摆头,耳膜被他震的发疼,想起一事来,遂以手低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潘岳眼看着那张忽张忽合的粉唇悄然变成一种极为诱惑的模样,立马转移了视线,盯着从地面的斑驳阳光,道:“我二哥他…….是被我误了半生。” 这人还算有点良心! “我也不想揭你疮疤,是那日听你醉酒无意提及过你二哥的事,那你可知你二哥他……心甘么?” 青城话音刚落,潘岳腾的又站了起来,恨不能拎着青城好一番折磨的架势:“我再说一遍,我二哥绝无可能是幕后想让我死的人!”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这么说了?我这是例行盘问,你要是不说,我自然有法子知道。”她起身要走,和这人共处一室,迟早要失聪。 青城刚跨出一步,潘岳伸手轻易握住了她的细腕,微微一扯,就止住了她的动作,手腕外面好裹着一层薄薄的兽皮,不过捏在手里仍是纤细,只要他稍用力,仿佛就能捏碎了去。 对上潘岳那双慑人的目光,如同要将她吃了似的,那种怀疑在脑中一闪而过,青城解释道:“我并非怀疑你二哥,我是怀疑你二嫂,他二人虽有夫妻之名,却早就分居他处,我在想会不会是祸起萧墙,又或者你二嫂为了报复你才想让你死,另外潘家几房旁支也有嫌疑,总之一日不找出幕后之人,你就有一日的危险。” 潘岳握着青城手掌的大拇指情不自禁的在那细腕上摩挲了起来:“你担心我?” 又开始往自己脸上摸贴金了。 “自然,你我好歹同窗一场。”青城面不改色,认真的虚伪了一下。 潘岳神色微霁,但须臾之间转为平静,这张俏生生的脸实在可恶,连伪装都这般失败,明知她口是心非,表里不一,他内心压抑了已久的心绪也稍微好转一丝。 断袖之癖有违人伦,有违天性,有违君子之道,他知道这辈子都无法遵从心意而活。 经年后,面前这小子也会娶上娇妻美妾,所有他贪恋的梦境都出被旁人拥有。 思及此,巨大的矛盾猛然上袭。 男人这双幽眸表达的强烈情绪实在是难以遮掩,青城打了一个激灵,她这个样子,被女人看上是她的本事,可要是被男人看上,那就是她的悲催了。 情商再低,也已经察觉出了潘岳种种异样,万一他那天突然兴起,对她做出任何不轨之事,再发现她其实是个女子,会不会气的走火入魔的厥过去? 门外响起了穆云飞的声音:“七少爷,前院管家派人送了书信过来,说是从燕京寄过来的。” 闻声后,潘岳猛然间松开了手,再一看少年惊色未定,又强装镇定的样子,也不知道想了什么,从北面窗户一跃而下。 遁了! 逃得比风还快? 青城清了清嗓门:“进来吧。” 穆云飞进屋,环视一周,没见到潘岳,却发现靠北的窗棂是半开着的,窗扇还在一晃一晃的前后摆动着,他瞬间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书信呢?”青城面色无异,内心狂跳不止,感觉异样的古怪,吸了几口气,她淡淡问了句。 穆云飞的确递了张薄笺过来,却是空白的,上面无一个字。 青城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嗯,做的不错,要继续保持哦。” 穆云飞顿时双腿一软,半息后,心一定,朗声应道:“是,属下知道!” 第143章 嫡娇 143 【半城繁华。】 碧嗪院尚在一片狼藉之中,残垣断壁,再也不见往昔锦绣。 一场大火来的急,烧的也急,不是没有人怀疑大火背后的真正缘由,只是冀侯已经言明,尸骨也已寻到,就算有人存了一探究竟的想法,也总不能将烧焦的尸首还原。以图证明那就是,亦或者不是潘岳。 陈姑姑遣了小丫鬟过来,传了话让青城过去用午膳。 午饭是虚,打听消息却是实。 潘岳出事,洛宜婷也是坐不住的,她这才刚入门,侯府就遭此大祸,保不成另有心机之人借此大做文章,说什么扫把星,祸水之类的谣言。 二来,她也的确想为潘度分忧,碧嗪院走水一事,的确不是潘度所为,这一点她坚信。 然而,潘岳不在这世上,对五房而言确实是最有利的。 高门大户中,兄弟相残,争权夺势乃是惯事。 桌案上摆了七八样精致的荤素膳食,单单是碗碟就是汝窑的描金边的精瓷,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了侯门的富庶。 青城身边带了一个面生的女子过来,女子已经改了发饰,不再是那日在后花园时的妇人发髻。青城略有疑惑,却也没有细问。 这位赵姑娘竟然不愿意留下来? 潘岳形貌算是顶端的俊美,又是身份显赫,且对女子素来宽容,她就算只是个侍妾,也好比过寻常人家的正妻来的光耀,下半身的日子是不用愁了。而且赵姑娘已经被掳三年之久,她回燕京,单是名声就不在了。 她宁愿冒着被家人摒弃,被世俗压迫,也不愿意留在潘岳身边? 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这般急迫的想远离他? 该不会除了断袖之外,他还有旁的怪癖? 青城又觉得脊梁骨凉了一遭。 “这位是?”洛宜婷看着七弟身侧的赵姑娘,还以为是潘岳赏给她的美妇。 这女子虽谈不上美艳,却也清秀明丽,是个可人儿。 赵姑娘抿了抿唇,看了青城一眼,得了她的许可,方对洛宜婷施礼:“给五奶奶请安,我……我原是世子爷院里的丫头。” 洛宜婷何等聪慧,一下子就想起了潘岳那日放出去的赵姑娘,她问:“你就是被潘岳掳回来的女子?” 赵姑娘点了点头,小巧的圆脸上微微泛红。 青城道:“长姐,她在侯府待了三年,对府上诸事多少有些知情,你刚嫁进来,很多事未必能打听得到,我今日将人领来,长姐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洛宜婷欣慰一笑,命丫鬟开始布菜,少顷就直言:“你可知府上哪位奶奶最难伺候?大奶奶与二奶奶之间可有芥蒂?另外二公子与二奶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洛宜婷初来乍到,却在一日之间,大抵摸透了妯娌之间的那点琐事。 赵姑娘闻言后,稍微抬头,对这位新进门的五奶奶颇有敬佩,算起来府上已经太久没有喜事了,她觉得洛宜婷美艳无比,不知在寻思什么,又悄然看了一眼青城。 几息后,方道:“大奶奶身性良善,虽说是长房长媳,但平日里从不仗势欺人,倒是二奶奶为人圆滑世故了些,二奶奶长的美,与二爷却并非夫妻和睦,我在侯府住了三年,听了不少传闻,还有人说二奶奶刚嫁入侯府当月,二爷就独自搬出去住了,还听说当初二奶奶的喜帕没有落红……..” 说到这里,赵姑娘本能的羞红了脸。 青城心里纳罕,这姑娘伺候了潘岳三年,这种事还需羞燥? 洛宜婷惯会抓住重点,她强调了一句,问:“没有落红?当初侯夫人对这事可有什么说辞?” 赵姑娘摇了摇头:“旁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二奶奶在侯府的待遇尚可,加上嘴皮子功夫厉害,其他几房的奶奶鲜少会同她置啄。” 洛宜婷大抵猜到了什么,“行了,你下去吧。”赵姑娘这种身份的女子,就算知道了某些事,也不可能知道隐藏在背后的秘闻。 王月袭没有落红?是早与潘二公子暗度陈仓?还是给潘林戴了一顶绿色的帽子? 洛宜婷一时间不能断定。 青城就着面前的鲜藕炖肉,扒了一大碗米饭,洛宜婷见她吃的太急,不由得笑了出来:“七弟,你该不会是饿着了吧?” 她的确饿了,潘岳那家伙占据了她的屋子,连同饭菜也一并夺了,小厨房送去西厢院里的伙食只有一人份,她倘若要多了,难免引起旁人怀疑。 “是长姐这里的饭菜可口,我才多吃了,嗯…….那些糕点也让我带回去吧。”她指了指长案是那个几碟桂花酥糕。 事情还没结束,还是给自己留点口粮才算明智。 洛宜婷拿她没办法,不过是点吃食,总不能不依着她:“行,你拿过去吧。”好像侯府不给她吃饭似的。 饭后,言归正传,洛宜婷将心中疑虑尽数吐了出来:“七弟,你跟我说实话,潘岳当真被人害了?” 侯府内外数百精兵银甲,要不是近日大婚,府内疏于防范,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不用问,也知道刺客是趁着时机混进来的。 青城反问:“长姐,我听说你敬茶那日,潘家二奶奶给你拿乔了?” 洛宜婷不以为意:“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她看我是新妇,想给我一个下马威,你长姐我岂是那么好欺负的?一句话就将她给呛回去了。” “那就好。”青城没有对洛宜婷说实话,更没有提潘岳还好端端的生龙活虎着,抢了她的饭不说,还霸了她的床。 从洛宜婷院里离开,穆云飞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他黑着一张脸,后面跟着一个带了兜鍪的高大男子,男子的额头自眉宇都隐在兜鍪下,唇至下巴被朱红色披风挡住,辨不出他的脸。 青城再靠近一步,就嗅到一股子熟悉的味道,定睛一看,那高挺的鼻梁绝对仿照不出。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青城面色如常,察觉四野无旁人,这才温怒道:“你不怕被人认出么?”到时候碧嗪院也就白烧了。 潘岳阴测测的眸抬了起来,里面像是藏了漫天星星,样子可爱也可恨,他恭敬的跟在青城身后,三人亦步亦趋往府门方向走去:“放心,这个时候正当换职,不会有人查问你身边的人。” 果然,三人顺利出了侯府朱门,一辆平顶四轮马车已经备好,马夫是青城从洛家带出来的护卫。 难怪穆云飞一副恨不能将潘岳吃了的表情,这家伙连洛家的人也使唤上了! 马车门是那种木制的,带有挂钩的转门,构造恰好适合冬日出行。 随着潘岳上了马车,整个车内来来回回晃了一晃,青城此刻再看潘岳,就想起赵姑娘那羞中带怯的娇态,哪里像个伺候过男人三载的妇人? 他不会仅仅是抢回来当了摆设吧? 还是潘岳他自身有问题? 思及此,青城颇为同情的透着车窗缝隙,看着信都的街景。 潘岳绝对不知道他被人‘看扁’了,见青城不语,陡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你猜我带你去什么地方?” “猜不到!”青城视线仍留在车外。 信都虽不是大魏的政治中心,但繁华稳定,民生安泰,沿途而来,四处是小贩商家,米行,成衣铺子,当铺,钱庄,笔行…….放眼望去,半城繁华。 第144章 嫡娇 144 【被绿了。】 穆云飞恨不能竖着耳朵听马车内的动静。 又闻潘度厚颜无耻的和自己少爷说话,脸色一阵青白,他轻嗑了几声:“咳咳……….” 这种不成文的暗示,青城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问潘岳:“你难道是擅自动用了我的人,还命穆云飞也跟在你后头…..所以说,我着人查的事,你也知道了?” 她却还一无所知! 这个潘岳是太不跟她生份了。 潘岳的下半边脸彻底露了出来,青城一愣,那干净削挺的下巴已是胡渣遍布,他简单的易容了。 还算没狂妄到家。 本是邪魅中带着一点青年俊美的气质,眼下络腮胡子衬得他多了一种沧桑和豪迈出来,像是来自远古的将军,站在猎猎战旗之下,俯视即将征服的对手。 潘岳没想到青城这么快就猜出来,顿时觉得失了兴致,道:“原来你上回在燕京与苏辰见面,是谋划这事?他竟也同意让你这等小儿入了漕帮,还占了三成分红!洛小七,你不会哪天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卖了吧?”言下之意,苏辰与青城合作,是吃了天大的亏了。 青城冷了他一眼:“哪能啊,我就算能卖了你,也得有人愿意买才行,我总不能倒贴。”愈发不想跟他客气。 潘岳幽眸眯了眯,原先的失望一闪而逝,一副沙漠汉子的模样倒也可爱。 他依着车壁,正色/道:“我五哥大婚那日,但凡进入侯府的宾客皆是通过严格查验,更没有无辜失踪的随从,故而能混入我院中欲杀我的人,应该是跟着府内的人进来的,而来此人在府上有一定的人脉,且身份不易被人怀疑。” 青城一笑:“最大的可能,幕后之人就住在侯府,又或者他在侯府有帮凶!你总算是开窍了,记住了,同窗,有时候与你最为亲密的人,往往是最想弄死你的人,你若将自己视局外人,才能看的清楚。”晓得伐! 潘岳不想承认这一点,但几日冷静下来,却也嚼出了蛛丝马迹,加之穆云飞查到的线索,他不想承认也无法。 半柱香后,马车停在东市口唐琅街,下了马车就能看到一家玉器铺子,潘岳道:“有人在暗中低价售卖侯府的财务,或许能因此找出有异心的人。” “单凭这一点?”青城有所怀疑。 潘岳又道:“单单是几件玉器的确不足以证明,可三年之内偷卖了数十件珍宝,我必管无疑!” 青城张了张嘴,最终只道:“行,你高兴就成。”态度牵强。 整个下午,青城与潘岳,穆云飞三人,辗转于信都各大首饰珠宝铺子,就连绸缎庄也有光顾,期间,潘岳就连威逼利诱也用上了,没有查到可疑的线索,倒是从掌柜那里套出了不少侯门的寄生虫。 从管事至丫鬟小厮,偷盗的事情屡见不鲜,一轮下来,顺回了不少财务,而幕后黑手却是毫无头绪。 说实话,漕帮是江湖数一数二的镖局,打探消息的能力可谓一绝,而且手头上现有的资源也如天上繁星,只要出得起价,就没有查不到的事,可潘岳‘要挟’了穆云飞,二人是带着副帮主的令牌去分舵走了一遭,竟也就得了这么些讯息,着实令青城纳罕。 两个时辰后,乌金西沉,天际黑压压的沉了下来,暮色之下是无声无息的寒意袭来,东市口的夜市陆续开张,信都治安太平,却若大事,没有宵禁一说,阴冷干燥的空气中渐渐弥漫起酒纯肉香的味道,在远处还有烟花柳巷的粉脂味,和香客餍足的朗笑声。 青城饿的前胸贴后背,二人寻了一处羊肉铺子坐下,潘岳摘下了头上的兜鍪,满脸的络腮胡子,夜色的灯火下,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出他是谁。 热腾腾的飘着葱花的羊肉面和两碟子牛肉片端了上来,除却青城的秀妍之姿,潘岳易容后也算是个真真汉子,穆云飞的相貌放在信都也是上乘的,惹得年轻的店小二频频往这边多看了几眼。不多时,上前添茶时,还配送了一只粗瓷碟子的花生米。 青城原先不喜羊肉,总觉得腥味冲鼻,饿很了就也没觉得没那异味了。一碗羊肉面下肚,又觉不够,另外叫了几串现烤的撒了胡椒的羊肉串上来,吃的相当开怀。 潘岳瞧着她比自己食量都大,像个没饭吃的小流民,无意识的从碗里夹了块肉片给她:“光吃不长!”语气听似抱怨。 穆云飞眼睛看的发直,却又见七少爷没有嫌弃的吃了肉块,想了想,还是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不做声。 面铺的客人越来越多,嘈杂声响,多半是议论近几日信都发生的大事,诸如洛宜婷的嫁妆,世子爷身故的那场大火,甚至还有洛家七少爷相貌阴柔…….. “世子爷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可不是有人蓄意的嘛?你们猜这今后冀州该是谁当家?” “还能是谁?如今也就只剩下五公子尚全,二公子当年伤了腿,就连美妻都碰不得,更别提身兼两州军务。洛家的女儿一嫁到侯府,世子爷就出了这等事,人心不古啊!” “那也未必,难不成二公子无心政务,是洛家嫡长女替君谋权所为不成?况且你又如何知道二公子不行的?王家女渤海郡高门贵女,真要是守活寡,早就自请下堂了。以我看呐,潘氏旁支亦有机会。” 这时,有人突然压低了嗓音,神神道道:“说起潘家二奶奶,我也见过几次,容色谈不上美貌,却是骚/的很,我家婆娘年前去大承寺还愿,亲眼看到潘二奶奶和一和尚眉来眼去,勾勾搭搭,一看就不正经。潘二爷要是真能行,她一个美娇妇,会去勾搭一个和尚?” “哎…..侯门里的事,谁能说的清啊。” 啪的一声,潘岳手中的竹筷哗然落地,青城注意到他脸色不佳,最敬重的二哥‘被绿’了,以他的性子,岂能忍? 青城摁住了他微微隆起的手臂,上面的青筋明显可探:“潘岳,你稍安勿躁!” 手背传来柔嫩的质感,潘岳一双怒眸与青城对视,她紧紧的盯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是不想这么早回去么?既是如此,不如去一趟大承寺。” 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问题。 潘二奶奶,王月袭身份高贵,王家在渤海郡又是头等的大户,她岂会与一个和尚有苟且? 这实在说不过去。 所谓鸡蛋不叮无缝的蛋,既然流言肆起,那肯定有值得探究的地方。 潘岳稍微收敛神色,内心的熊熊大火经青城三言两语之后,如遇及时雨,浇灭了大半,他大掌从青城手下抽出,那感觉………像有一阵微风自心头一吹而过,就连耳根子也红了一红,潘岳神色一慌,立马戴上兜鍪,大步走出了面铺。 第145章 嫡娇 145 【捉奸记(一)。】 青城随后上了马车,就见潘岳露在外面的半边脸实在滑稽的可爱,要不是夜色已暗,她恐怕还能看出点‘绿意’。 “行了,行了,又不是叶笑笑与和尚暗度陈仓,你青了一张脸作何?”青城憋住没有笑出来。 潘岳剐了她一眼,见近在咫尺的少年面容浅笑,因为忍的太辛苦,白皙的面孔上微微荡出了粉红,如雨后夏荷,娇嫩如斯,只一眼,他就愣了一愣,片刻后冷声道:“此事尚不能断定,你休要胡言。” “好,好,我不说就是了,这么小气干什么?虽说叶笑笑美貌如仙,我又不会打她的主意,旁人知道她是你潘岳的未婚妻,更是不敢,你没发现王公子自从知道你与叶笑笑之间的婚约,已经从不提及她了么?至于你二哥与你二嫂的事…….难说啊,不过,你放心,此事我决不会对外泄露半个字。”青城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 潘岳脸色愈发难看:真虚伪! 大承寺位于信都西南角,因着风水极好,依山傍水,历来香火很旺。 入夜后,寺庙宛如匍匐的野兽,静悄悄的静卧在半山腰上,寺庙大门外几盏红绉纱的灯笼里溢出浅浅的暖光,夜/色起,风萧瑟,佛门圣地却叫人平增寒意,一种压抑的阴霾浮在上空,仿佛随时会将一切吞没。 穆云飞打点了一切,走到马车前,朝着车内道:“七少爷,潘世子,眼下寺庙除了几位吃斋的妇人,再无旁人,只是要从僧人中逐一排查,有些困难。” 他正等着车内的动静,青城的声音传了出来:“困难倒是不至于,且不说传言是否属实,但凡能与侯门贵妇扯上关系的和尚,绝对不是一般的和尚,年岁,体型,气度也绝寻常人,撇去小沙伲,再将老和尚排除在外,特别关注年轻力壮,相貌中上等的和尚,另外敢在寺庙内与妇人不清不楚,定是有一定地位的,如此一一对号入座,就简单多了,你再带影卫去查吧,我且等着。” 反正吃饱了,全当是歇着了。 穆云飞闻言后,如醍醐灌顶,顿时心中明了,转身之际,悄悄看了一眼车门,若有所思的隐入了寺庙。除了他之外,树影婆娑处,很快闪过两道黑影,不见人,只闻风声。 潘岳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语,青城念及他是平生头一次‘捉奸夫’,也懒得跟他计较,他不说话正好,她也落得清静。 树头有鸱鸮‘咕咕’叫了一声,潘岳浓眉猝然一皱。 鸱鸮极为不吉利,尤其是在夜间,古人常言,鸱鸮是阎王派来报时的,时辰到,黑白无常就会来索命了,谁也不想入夜后听到这种鸟叫。 他掌心张开,指尖一弹,突然有什么东西穿破车门,射了出来,很快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传来,再之后,再无鸱鸮的叫声了。 “无聊!”青城碎了一句。 潘岳却旋即跟着解释:“不过是闲吵罢了。”他可不怕什么所谓的索命一说。 “解释就是掩饰。” “你哪来这么多大道理?”一定是被许夫子那个老匹夫教坏了。 西野皆寂,月华自斜开的车窗调皮的洒了进来,将少年笼罩在一片银光之下,潘岳眸光所及时,又迅速移开,二人再也没有说话,沉默着侯在车内。 三更天后,穆云飞上前汇报时,青城已经小憩了半天,某些人自然没有这样随遇而安的福气,一双囧眸盯着车窗外,思绪混乱如麻。 “回七少爷,潘世子,属下已在寺庙摸了一遍,未发现有您所描述的任何和尚。”穆云飞道,要不是有武功傍身,怕是要冻成柿子饼了,也不知道漫漫一个多时辰,这两位在车内是如何消磨的。 青城凝眸:“没有理由啊,你确定查探清楚了?你是如何排查的?”难道王月袭的‘奸/夫’是小沙伲,亦或者老和尚? 不会吧! 穆云飞想也没想,直言:“属下用了迷香,寺内男子皆已排查,无符合条件之人。” 青城:“……..嗯,做得好,要继续保持。”这也太简单粗暴了些。 穆云飞觉得嗓子有些哑,不受控制的咳了几下:“……那现在返程?”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你明日去暗中查查潘家二奶奶都是哪些日子来大承寺,身边又是谁陪同伺候,另外尽快将大承寺僧人名单拟一份给我。” 穆云飞阵阵应下:“是,属下明白。” 青城:“………..”还真是和萧辕一个样,这句话说得最溜。 * 潘岳身着护院服饰,头戴兜鍪光明正大尾随青城身后入了西厢院。 此刻已快五更,屋檐下灯笼里的烛火早就熄了,潘岳在地上打了地铺,二人悄然入睡,待到破晓的金光照亮整座侯府时,青城睁开眼却发现潘岳早就不在了,地上的锦被凌乱狰狞,就如昨日她的被褥一样,宛若被人糟/蹋过一遭。 穆云飞打探来了消息回来,王月袭虽说名义上是每隔初一十五前往大承寺请香,但寻常去集市时,也会路过大承寺,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 闻言后,青城顿时有了疑惑:“难道潘二奶奶在外面当真有姘头?” 穆云飞点头:“就算没有姘头,这里面也绝对不简单,潘二奶奶绝非吃斋念佛之人,每月胭脂水粉的花销也占重头。后日就是十五,七少爷,咱们要跟着查下去么?” 自然是要查的! 青城思索片刻,打算在侯府多住几日。而潘岳直至夜深时才跳窗而入,青城并没有熟睡,他一回来,她就察觉到了。 她是面对着里面睡的,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后,再也没有其他声响,她却总觉得如芒在背,微微睁开眼转了过来,面对着外侧。 帐内的床厨内没有掌灯,加之即将十五,月色明亮,幔帐里头的人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可是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 青城睁开眼,就看见潘岳一双幽眸直直的盯着她的方向看,看的她毛骨悚然。 潘岳黑历史太多,她不得不防。 毫不犹豫的又转了过去,看似无意识的往被褥里钻了钻,直至裹成一条蚕才安稳下来。 这厢,潘岳文丝未动,身上只是随意搭了一条锦被,侧躺着心思沉重,他不是没见过青城睡觉的样子,也知她眼下根本就是醒着的,看她这样子就是在防备自己。 二人默契的没有挑破对方,第二日同样默契的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又过了一天,十一月十五。 潘家二奶奶的马车从侯府角门驶出后,没过多久,另一辆青帷马车缓缓跟了上去,马车上没有明显标记,是穆云飞提前处理过的,旁人看不出是侯府的马车。 车内,青城打破僵局:“你其实不用亲自过去,我身边的人会盯紧了你二嫂。” 潘岳双臂抱胸,宽大的肩膀,坐如松,他道:“你对潘家的还不够了解,别看王月袭是个女流,她身边的人绝对不是轻易能对付的。” 王月袭?他竟然直呼其名! 这家伙好像对谁都不屑一顾。 第146章 嫡娇 146 【捉奸记(二)。】 经由熙熙攘攘的闹市,又路过几家绸缎庄子,足足一个半时辰之后,马车在信都弯弯绕绕,快近晌午时,总算抵达大承寺。 眼下,再说王月袭心中没鬼,青城与潘岳都不信了。她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引人耳目,东藏西拐,为的就是让旁人无法一眼看出她的目的。 下了马车,穆云飞领了一个光头和尚过来,这和尚不太寻常,面带煞色,体型人高马大,甚为雄/伟,眉宇凝重,毫无出家人的慈悲相。 “七少爷,属下让影九落了发,由他带路,您可方便入寺,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他也要带着您出来。”穆云飞说着,侧身让道。 难怪看了这和尚如此眼熟,原来是自己的护卫,这个穆云飞办事也忒实诚了,他怎么不把自己头发也剃了。 “嗯,做得好………..接着保持下去。”青城面色如常,示意影九带路。 潘岳挑眉,悠然一笑,倒是对穆云飞另眼相看,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似笑非笑丢下一句话:“要继续保持下去啊!” 穆云飞:“………..”真想把这臭不要脸的潘岳踢出去喂狗。 影九话不多,平日通常隐在暗处,鲜少会这般抛头露面,青城见了他几次,并没怎么在意,这一次害的他连头发也没了,回了燕京一定要给人家加月银。 穆云飞一早就摸透了王月袭每次到大承寺会在哪间厢房歇息吃斋,就趁着王月袭烧香拜佛之际,将青城与潘岳领了过去,影九守在厢房附近,站立如松。 厢房不大,一张挂着纱帐的千工床,四方桌,长案,点了檀香的三脚香炉,另设有一架四尺高的黑木雕花的屏风,看起来时常有人打扫。 穆云飞提议:“七少爷,咱们出去守株待兔?”他也只能提议,因为一直无法猜透七少爷奔腾多变的思绪。 未及青城开口,潘岳却道:“你出去吧,我与你家少爷就在里面守着。”捉奸要成双,在外面能逮到什么证据! 青城整个人都凌乱了:“你的意思是…….当场…….”观摩?他是有多嫉恨他的二嫂嫂? 潘岳眸光闪现一丝冷色,潘二公子是他这辈子最亏欠,也最敬重的人,但凡对潘二公子不利之人,就是他的仇敌,别说是王月袭有没有红袖出墙这件事有待考究,就算是潘越没有十足的证据,他此刻已经起了杀念:“怎么?你不敢?”他轻蔑道,目光直直逼视。 青城:“……..有什么不敢的?谁没见过!穆云飞,你先出去,无事不得打草惊蛇。” 穆云飞现下怎么看潘岳怎么不得劲,他自己风流无度就算了,还想把七少爷往岔路上带? 不过,主人发话了,他也不能置啄,一路沉着脸,迅速出了屋子。 等等,什么叫‘谁没见过’?七少爷她已经…….开过荤了? 好吧,这是主子的事,他管不了太多。 这厢,潘岳兀自走到碧纱橱,打开看了看,里头除了几床僧人用的被褥之外,再无其他,“两个人,可以藏得住。”他上下左右估量一番。 没多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青城正凝视门扇,手腕被人一拉,几步之内就被摁进了碧纱橱,潘岳随后挤了进来,随手合上了碧纱橱的门。 空间实在小的可怜,被潘岳一挤,青城本能的双手抵在他身侧,这人真是哪里皆刚硬如铁,“你往那边去去!”说好的君子风度呢? 她本想好好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从未想过要躲在暗处,偷听墙角。 潘岳长臂悄然拢过青城肩头,轻轻拢住了她,低低道:“别出声!” 呼出的热气瞬间充斥在有限的空间,她觉得有些头晕,等不及动作抵抗,门扇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透过碧纱橱拉门的缝隙,可见一年轻妇人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的丫鬟留在了门外,左右分立。 来人正是王月袭。 她今日穿了一声藕粉色长裙,衣领上戴了雪白色兔毛围脖,怀里抱着一只暖炉,略施粉黛,从步入屋子时,后臀已经开始夸张的扭捏了起来,没有风情,却强装风情。 谈不上美艳,却也养眼。 大抵男人都喜欢这种能装会演,骚/柔谄媚的。 青城下意识的看了潘岳一眼,他的‘死讯’刚传出去两日,身为二嫂嫂的王月袭却打扮的毫不素净,单从这一点,就可看出潘岳在王月袭心目中,不占任何分量,她甚至连面子上的功夫也懒的顾及,如此这般招摇过世,卖弄风骚。 专程烧香请佛之人,会特意装扮?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算是明朗了一半,王月袭有问题。 潘岳侧目与青城对视,二人从未如此靠近过,假借伸臂的借口,他右臂拥着她,仿佛内心深处的空洞稍微填补,竟有一刻的满足。 是了,是满足。 他前半辈子从未满足过。 此刻,躲在这狭小的空隙当中,他无耻的满足了。 青城身子僵硬,她岂会看不出潘岳的用意,这家伙的龙阳之癖是一种病啊!可惜她不是那味药。 青城不能说话,她抬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青嫩的眉头皱了皱。 这是什么意思? 潘岳骤然明白过来,脸色俱黑,嫌他臭么?好像是有几日没洗澡了!他也不能说话,气愤之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右臂搂的更紧,几乎是胳膊与身子夹住了她,恨不能将这小子摁入体内,让她彻底臣服于他。 青城自然不能这般被他欺压,腾出手就开始挠他。 二人暗自较量中,又是一阵‘吱呀’,屋子的门扇再度被人拉开,青城与潘岳静止在碧纱橱中,保持着怪异的动作,一动也不动。 从碧纱橱往外看,的确是一个穿着暗蓝色僧袍的和尚,看体型是个健硕的男子,相貌尚可,年纪却看不出,却并非是青俊男儿了,起码也是而立之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青城用胳膊肘戳了戳潘岳,他却未动,只是死死盯着碧纱橱外,神色凝重,青城看到他的眉心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她再往外看过去时,就见王月袭朝着那男子扑了过来,男人朗声一笑,女子娇滴柔美的嗔了一句:“坏死了,怎么才来?我前日夜里等了一宿,你怎么也没出现?” 男子一路拥着女人往榻上走,还没上榻,已经胡乱啃了起来,只能听到含糊不清,重重亲吻的暧昧的声音:“这几日侯府森严,我也是为了你好。” 王月袭似乎不满意这个回答,又似被亲的酥痒,说话的音调与方才截然不同,像能揉成水来的煎熬,却也欢愉到了极致,等不及的期待男人下一步的动作。 青城觉得是时候了,现在还不捉奸?难不成还真要观摩?她再度戳了一下潘岳,却被他抓住了左手,握的死紧。 第147章 嫡娇 147 【捉奸记(三)。】 力大如他,她根本无法动弹。被迫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此刻,从碧纱橱已经看不到男人和女人了,却能听到重物压在床榻滚动的声音,没有规律,悉索放/荡。 女人也不知道被咬疼了哪里,愉悦且痛苦的轻哼了一声,声音深浅转折,如水蛇蜿蜒:“潘岳已经死了,下一步该如何做?”女人‘百忙之中’,问了一句。 男人似乎因为察觉到女人的分神,动作微顿后,又补上了一口,咬的皮肉水声作响:“此事恐怕还有蹊跷,再等等看,我的人尚未回来,我让你办的事,不是也一直没办成。潘懿那个老狐狸死光了儿子,我看他还怎么守着侯位不放!” 潘懿是冀侯之名。 此言一出,女人明显不悦了,似怒似嗔在男人身上推打:“等等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潘林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他整日躲在草庐炼丹制药,根本不愿意看到我,我想接近他也没法子,你就不能再派人把他也不做二不休………杀,嗯……..” ‘杀’字未出口,女人已经被人狠狠惩罚性的独住了嘴,像是皮肉相博的撕咬。 青城微微斜目,潘岳的脸就在自己脸侧,不出她所料,这人已经杀气冲天了,也不知道榻上与王月袭颠/龙/倒/凤的男人是谁,胆子如此之大,接连妄想残害侯府公子,王月袭也的确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也就罢了,竟还念着将夫君害死而后快。 他二人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从目前看根本不仅仅是奸/夫/***偷情那么简单! 衣料落地的声音,躯体/交缠的暧昧,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青城从未经历过人事,也知道是快入巷了,这响动就好比磨牙的闷响,兵刃划在瓷器上的刺耳声,令得她眼下极为难受。身上一阵阵起了鸡皮疙瘩。 身子被钳制的无法挪动,现在还不捉奸,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她索性一低头咬住了潘岳摁着她脖颈的大掌。 一开始也只是为了提醒他,这人却无动于衷,就像被人点了穴,目光死死的盯着碧纱橱外,青城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灼烫,可侧目看着他时,脸色却极为阴沉暴戾,无比慎人。 她无法,只得加重力道,可当牙尖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时,潘岳还是文丝未动,这时,青城已经开始起疑。 榻上到底是谁?能让潘岳如此失态? 倘若单单是王月袭与她的情郎,以潘岳的脾性,早就冲出去,二话不说,把人给剁了。 青城松开牙关,天知道眼下有多想晕死过去。 床榻那边‘啊……’的一声似痛苦中隐忍着某种难以承受的愉悦传来,床榻晃动的声音开始变的有规律可寻。 趁着一阵的凌乱,青城正对着潘岳,轻唤:“潘岳!是时候了,你要留下来观摩,我可不想,你松开!”她是真的生气了,这个玩笑开得大了点。 潘岳仿佛终于醒过神,目光与青城对视时,里面是燃烧一切的怒火,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青城暂时看不懂的情绪,他紧紧闭了闭眼,也不知道在隐忍什么,再睁开眼时,仍旧没有动弹,直直的看着青城,思绪却已经飘扬在外。 这是什么意思? 她打算闹点动静,让榻上的人先发现他们,到时候,潘岳不出去也得出去。 这种听觉与感官的双重折磨,真叫人没法‘欣赏’下去。 这时,一阵嘈杂自门外传来,随着那声响的扩大,床榻上拼命/缠/绵的男人和女子终于止了动作。 男人欲要抽身离开,女人甚为不瞒拥住了他:“好不容易才见得一次,你不准走!” 男人粗鲁的重重亲了她一口:“呵呵…..你这个***,只要我大事一成,有的是机会弄你。”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狂妄的一阵淫/笑:“你那窝囊废夫君留着也行,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潘懿生的好儿子!” 一阵狂风暴雨停息,少顷,门扇被人打开,男人迅速潜出了屋子,一阵亮光照了进来,还有漫天的喧闹与嘈杂。 青城又急急低语:“潘岳,你是不是傻?就这样把人放走了!” 潘岳手臂拥紧,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年,看着她微微粉红的脸,看着她气不打一处来的愤怒,看着她澄澈秋水般的眸子,内心的暴戾在这一刻转为了另一种情绪,最终化为低低轻语,却似含着多般惆怅和恍然大悟:“放心吧,他……逃不了的。”王月袭亦是。 他嗓音低到骨子里。 “是么?那你的言行举止怎么就不一致呢?你对你二嫂下不了手?那让我去,我不会怜香惜玉。”青城挣扎了一下,想出去,一低眸就看见潘岳右掌上的牙印,好像那上面还有一道旧的伤疤,也是牙印。 “什么狗屁二嫂!”他暴怒了一声。 这无疑让屋内的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王月袭正欲/求/不/满的穿戴衣物,闻声后,花容失色:“谁?…..到底是谁?” 青城感觉到潘岳抓着自己肩头的大掌紧了一紧,一息后掌心一张,松开了她,而后就是一道刺眼的光线,碧纱橱被他推开,他大步迈了出去,高的宽实的背影挡住了青城面前的光亮。 “是我!”他的声音冷到了骨子里。 王月袭匆忙系着小衣的肩带,就连绣花鞋也没来得及穿,光裸着双足,第一眼尚未认出潘岳是谁,可标志性的沉稳如山海湖岳的嗓音是错不了的。 她本能尖叫的一声,惊吓,羞耻,不甘,甚至还有惊愕在其中:“你……..” 平静几息,她找回了一丝理智,反正事情也已经败露,以潘岳的性格,求他是没有用的,她仰头,面上尚未退出的情/潮已经被苍白替代:“没想到你还活着?我早有离心,那座阴冷寂寞的侯府,我还真是不削,不用你回去告状,我自请下堂。” 王月袭似乎有后路,有恃无恐。 青城揉了揉发酸的腿,从碧纱橱爬了出来:“恐怕你离了侯府,事情也无法解决,你今日必须跟我们走一趟了。” 王月袭眼睛一滞,怎么还有一人? 她自己做了见不得光的事,侯府肯定不能回去,渤海郡也不会再收她,女人被逼到一定时候,是会发疯的,尤其是没有礼义廉耻的女子,王月袭顺手拔下因为方才床榻之欢,而摇摇欲坠的金簪子,抵在了自己的喉咙:“来啊,你们倒是来了,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死在这里!回去?回到了哪里去?潘家害我了整整十年,我十五岁嫁入侯门,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潘岳,你是不是一直以为你的好二哥是为了你才摔断了腿?”她反倒趾高气昂了。 闻此言,青城下意识的看着潘岳,他二哥的伤残是他心头的刺,谁也提不得,王月袭这是肆无忌惮的找死啊。 她看见潘岳置于身侧的手,那手背上腾起的青筋尤为恐怖,这是他暴发前的征兆。 有人一跃而入,下一刻,王月袭闷声一喊,晕倒在地。穆云飞一记砍刀手极为及时的劈在了王月袭的后脑勺,她当场昏厥。 外面守门的丫鬟早就吓的魂飞魄散,被人控制住,穆云飞瞟了一眼地上衣衫不整,脖颈尚有红痕的女子,眉眼一阵嫌弃跨了过来,抬眸请示:“七少爷,那…..奸夫已被属下引开,属下已经派人尾随而去,您…..没事吧?”他见屋内迟迟没有动静,猜测是潘岳使诈,逼着自家少爷观摩奸/夫/***偷情,于是这才上演了火烧寺庙一事。 青城面上带笑,除了脸颊上淡淡的粉红,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云飞啊,这一次你办的太好了,本少爷要嘉奖!” 穆云飞:“……多谢少爷。”能不能不要这样称呼我! 潘岳似乎铁了心,要将王月袭置于死地,身为侯门二奶奶,却与人私通,是必死无疑了,就算侯府不处死她,渤海郡为了名誉与潘家的关系,也绝对不会让她存活于世。 第148章 嫡娇 148 (二合一) 【捉奸记(四)。】 王月袭是用被子裹着,扔在马车上的。 穆云飞下手不轻,她一时半会醒不来。 潘岳双眸幽冷,因为易了容,在封闭的马车内很难看清他的表情与神色。整个人端坐在哪里,气场冰冻到了极点。 毫无疑问,他并没有心情与青城讨论接下来的事。 车内空间因为王月袭的缘故,骤然狭窄,甚至还有胭脂水粉与一种暧昧过后残余下来的气味,光是想象那么画面,就令人反胃。 穆云飞留在寺庙去跟踪那和尚的踪迹,影九飞快的赶着马车,对方好像并非寻常和尚,没一会就察觉到了异样,几乎是在王月袭被掳上马车后,就派了十数个高手过来,搏命追击。 马车从大承寺入口拐下,一个陡坡颠簸,王月袭身上的被褥松开,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肩头,事发突然,她根本没有来的及穿戴整齐,就被穆云飞打晕,而青城与潘岳更不可能给她穿衣。 如此一来,马车内的二人就面临着内外两重天的逼迫。 潘岳坐如钟,他此刻恨王月袭恨到了骨子里,铁定不会产生任何旁的不该有的心绪,青城更不可能,二人谁也没有多事,任由王月袭在颠簸之中,摇摇晃晃,有几次滚在潘岳脚边,他直接抬起黑色皂靴又将人踢了一个翻身,如此就滚在了青城脚下。 她知他心情不佳,也不跟他计较,高高抬腿,倚在座垫上,盘着膝,尽量稳住自己的重点,不至于摔下去。 “你说那个和尚到底是谁?竟有这般本事,而且我怎么觉得他不是来救王月袭这么简单?”青城将心中疑惑尽数说出,习惯性的用手指在侧壁上画了痕迹。 潘岳俊颜如冰山深海一眼冷酷,眼底的杀意更重:“为何这么说?”却还是回了几句。 青城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遂道:“一个普通的和尚身边怎么会暗藏杀手?另外他真要是有心救他的相好,方才就不会命人放冷箭,所以…..我猜他之所以追过来是想灭口。而他为何要灭口?我猜,一来是为了毁灭秘密,不让旁人知道他与侯门二奶奶勾搭上了,谁让侯门带上这么一顶绿帽子都不会好过,这第二呢…….我怀疑是他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他不仅想让王月袭死,更想让你我二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潘岳幽眸微闪,因为络腮胡子的缘故,身上的痞子气被成功过掩去,他就那么无言的静静的看着她,宛如神祇的肃重,认真的不像他,潘岳在这一刻觉得他重新认识了洛青城。 可是有些事,到底是潘家的事,与她无关,或许一开始就不该把她牵扯进来,如今要她放手是不太可能了。 “你不用管这么多,这件事不必查了,我自有分寸。”他语气温和,与平日里的纨绔狂傲截然不同。 潘岳越是这样说,青城越觉得有问题:“所以,你…….知道了一些内情?”她递了一个‘我已猜出来’表情过去。骄傲的添了挑眉。 潘岳一愣,不再看那清澈如水的眸子,微低头,抬手捏了捏高挺的鼻尖。 这是他心虚时的一惯动作。 驾车的影九突然探过头,对着车内道:“七少爷,后面的人追的紧,现在还未出林子,怕是没到闹市,就会有人追上来,马车太慢,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人追上,也不利于隐藏,您先下车躲一躲,属下这就去拖住他们!等到穆云飞带了人手过来,您再出来。” 一直在马车里的确危险,适才就有人从暗中射了冷箭过来,稍不注意就会变成活靶子。 七少爷形貌俊俏,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自然不能与莽汉正面交锋。 像影九与穆云飞这种级别的护院,主子倘若死了,他们在洛家也就待不下去了,所谓一鸟难栖二枝,一仆难伺二主,就是这个道理。 马车停下,青城与潘岳相继迅速下了马车,影九扛了王月袭下来,藏在林中一处杂草丛生的坑洼地,他自己扬鞭狠狠抽了马肚,待受了惊的马匹撒了欢的狂奔而去时,他才折,低头抱拳道:“七少爷,马车是空的,不过也会被人追上,到时候对方发现中计了,定会返回搜查,您千万不要往回走,能躲几时是几时。” 影九言罢,注意了潘岳一眼,此事牵扯到潘家,对手又似乎有备而来,不然他也不会大意了,临行时只带了五六个影卫:“望潘世子多方照拂我家七少爷!”他朗声躬身一拘。 潘岳点了点头,待影九飞快跑到道上,与杀手纠缠时,潘岳闷声道:“你身边的仆从倒是一个比一个忠心!” 青城未语,这些人都是萧辕留给她的,真正的忠心的人是他。这话她当然不会当着潘岳的面说出来,指了指了枯草丛中的王月袭道:“你有药么?” “什么?”潘岳不解的看着她。 “万一王月袭醒来,你我就别想安生,起码再回到侯府之前,不能让她醒。”青城顾虑道。 潘岳上前一步,直接抬脚就往王月袭后劲踹了一脚,“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药?我说你也该练练身子了,长的跟姑娘似的。” 青城:“…………”要不是他‘提醒’,她都已经快忘记了自己是个姑娘。 远处的打斗声越来越远,看来影九成功将敌手引到了别处。 潘岳正要拉着青城走,身后一阵狂妄的笑声传来:“哈哈…….雕虫小技,还想瞒得过我?”那声音近在耳边,瞬间就看见一个穿着道袍的和尚疾步而来,步子变幻无息,看起来像是个高手。 潘岳神色一凛,道:“你过来。”他将青城拉到他身后,纯粹本能反应。 这和尚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狰狞恐怖,除此之外,近一看相貌尚且,体魄强健,三十出头的样子,正是与王月袭苟/且偷/情的和尚。 这和尚显然没有认出潘岳是谁,不屑的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侯府的区区几个小吏。”他没有认出人,却认出了潘岳身上衣裳,是侯府护院所穿的,肩头还刺有一个肉眼可见的小小勾金丝的‘潘’字。 和尚似乎对侯府的一切了如指掌。 “你又是谁?”和尚看着青城探出来的脸,阴笑道:“管你是谁!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了,坏了老/子的事,休想逃脱!” 和尚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地上的王月袭一看,他不可能看不见她,或许只是无所谓,不在意。 这边动静响起,很快就有十来个黑衣人围了上来,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当初在燕京驿站,青城与潘岳也是被这样一群人围着,到底是不是同一伙人,相信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青城突然朗声说道:“等等!”她从潘岳背后走出,抬手做了一个‘禁止’的动作。 潘岳皱眉看着她,一只手尚未松开,握着她的手握,不敢松。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总觉得这人孱弱怜人,哪里能有什么良策,这个时候他要是一人突围尚有机会,可带着她与王月袭就难了。 青城挣扎了一下,从潘岳掌下挣脱,往前迈了一步,从腰间取出了漕帮副帮主的令牌,高高举起,“我不知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是哪门子的出家人,不过漕帮你应该认识的,漕帮帮众遍布九州,我乃漕帮副帮主,只要我一声令下,又或是我伤了一根汗毛,你在九州之内将会寸步难行,帮中手下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至于你所说的侯门与我关系不大,只不过那个女人,我今日必须带走。”她眼神瞟了一下昏迷的王月袭。 和尚半信半疑,他与漕帮有过交道,却从没听说过什么副帮主,可青城手里的令牌做不了假,又看她如此年轻,眉宇青嫩,就是个没见过风霜世面的乳臭未干的小子,就凭她会是漕帮的副帮主?漕帮那样的大派,就连他都没法占到便宜。 和尚疑心之际,有黑衣人上前低语了几句,须臾,和尚阴损的大笑:“哈哈!原来是燕京洛家的七少爷,今日还真是收获不少,本来我直接杀了你,倒是直截了当,不过既然你是洛家的人,那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我正好有笔账要与你那骠骑大将军的父亲清算!” 青城:“……………”这也太衰了吧?洛景航,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潘岳上前一步,挡在了青城身前。 青城不喜欢这种躲在人后的感觉,又走上前,与潘岳并肩:“怎么每次与你出来,总是不太平?”她抱怨了一句。 潘岳也不想的这样的,他道:“你怎么不说,是我与在你一起,才惹一身麻烦。”违心的狡辩一句。 “少说废话,老实就范吧!” 和尚抬手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世面八方的十来个黑衣人手持长剑朝着二人走了过来,眼看就要团团围住。 “他已经说了,不打算弄死我,你走吧,不要回头,等寻了机会再来找我。”青城平静的道。 她此刻甚至滑稽的在想,感谢便宜父亲,还能让她有不被就地处死的利用价值。 青城现在已经断定她死不了,就转过脸对潘岳道:“你杀出去吧,别磨磨蹭蹭的跟个姑娘似的。” 潘岳:“…………..”这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报方才的仇呢?她倒是一点也不知道害怕,是没疼过么?所以胆大包天? 有黑衣人想领彩头,头一个朝着潘岳砍了过来,潘岳风声过耳,眼角的余光感知到杀机,在那黑衣人靠近自己,左手掌风起,一个电花火石之间,瞬间反攻夺了那人手里的长剑,而后朝着那人下腹毫不留情的刺了过去,右手霸道的捏着青城的手腕,用力一扯,又以一种护着的方式,将她带到身后。 这时,黑衣人尽数上前,局势看似不妙到了极点,青城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潘岳拉着的,忽东忽西,毫无章法的被动牵引。 她很想大叫一声:你要是不拉着我,我自己指不定还能寻了法子逃出去。 真的不想和他做队友! 和尚似乎看出了什么微妙的地方,阴险的勾唇一笑:“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 言罢,他亲自杀了过来,却不是针对潘岳,而是冲着青城,直击而来。 他手里用的一把半月弯刀,刀刃锋芒骇人,映着林中的零碎的日光,寒气逼人。 “卑鄙!”潘岳意识到了和尚的用意,脱口骂了一声,无处分身的情况下,心中大急,他似乎无形中害了洛小七。 就在这时,穆云飞领着洛家的影卫赶了过来,和尚与杀手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却是仍未收住杀意,和尚更是对青城全力以击,潘岳如何如护,他就如何狠手,却在潘岳护着青城时,再转尔向他下手,声东击西。 实在狡猾至厮。 青城也骂了句:“臭和尚,你真卑鄙!” 眼看穆云飞等人即将靠近,和尚也顾不上动嘴皮子,动用所有杀力朝着青城砍了过来,在这一刻,他眼底闪过一丝狠绝:“狡猾?那又如何!” 青城听到了他的声音,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果真就在那把半月弯刀朝着自己砍过来时,潘岳猛然间一个转身,将她抱着,半息之间,他闷声喊了出来:“呃!” 竟生生受了一刀! 青城一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和尚打不过潘岳,就利用他一直护着自己这件事,转尔对自己下手,潘岳一手难挡四敌,潘岳为了救她只能用身体与他的刀对抗。 青城很想骂人,于是她当真又骂了:“不要脸的臭和尚,我诅咒你……半身不遂!” 潘岳趴在温软的躯体上,还能嗅到淡淡的令人舒适的香味,背后是撕裂的痛感,可他却没感觉有多痛苦,在青城耳边闷声笑了起来,嗓音沙哑,隐忍着剧痛:“呵呵…..应该诅咒他终身不/举才更合适。” 青城:“………..”她无耻的赞同了潘岳的话。 穆云飞赶过来时,影九不一会也杀了过来,和尚见势,大有势败的趋势,发出了信号,命众杀手隐退了下去,和尚甚是不甘,逃遁之后,林中传来他的不削一顾的声音:“哈哈哈,你们抓了那妇人又怎样?老子还真是不在乎,回去告诉潘懿,让他准备好棺材,老子很快就去取他的狗命!” 影九将潘岳从青城身上扶起,见她浑身是血,却无半点惊慌之色。 青城在想:到底是谁敢直呼冀侯的名讳?而且好像还有深仇大恨? 第149章 嫡娇 149 (3000) 【陈年过往。】 回去的路上,潘岳以后背流血过多为由,赖在青城的马车上不肯下来,趴在她腿上哼哼的厉害。 “同窗啊,放心,你死不了的。”青城看着他被鲜血浸湿衣袍,仍是心有余悸,要是那把半月刀再深了那么几分,潘岳的脊梁骨就废了,恐怕这辈子也站不起来。 他明知道那和尚是故意引他乱了招式,也明知她不会有生命危险,他却还是扑了过来,替她挡了一刀。 青城心中有些复杂,知道他不喜欢酸言酸语,便腔调轻快的安慰了一声。 潘岳的哼哼声加重了几下,趴在青城两条细长的大腿上一动不动,要不是冬日穿的厚实,青城感觉腿会被他压断。现在也只能受着。 “真的死不了,你看啊,流出来的血是鲜红的,先排除了有毒的可能,另外已有止血的倾向,待回到府中,我再替你缝合伤口,你这些日子就趴着睡吧,不出一个月大概就能好了,不过屋子里要点火龙,断不能害了冻疮。”手凑到他脖颈处摁了摁,确定脉搏还算正常,青城舒了一口气。 “啰嗦。”潘岳的语气明显有些虚弱。 青城苦笑,这家伙嘴上毒的很,到了关键时候,还真是够义气,就连命都能豁出去,她自问与潘岳之间谈不上什么私交甚笃,她何德何能让他以命先救? 这个问题仿佛根本没有答案。 她甚至不敢往下寻求答案。 真相或许比今日的事还要可怕。 穆云飞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影九,可影九因为被剃了光头的事,此刻并不想打理穆云飞,谁让他只是二等护卫,明面上必须听从穆云飞的指令,他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说落发就落发了,今后让洛府的小丫鬟们怎么看他? 希望回京后,头发已经长出来了。 “影九,还生气呢?我这不也是为了七少爷,你扮作和尚,更能护着少爷安危,几根头发算什么?”穆云飞素来喜欢拿着鸡毛当利剑。 影九冷瞥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剃?” 穆云飞:“……….”真是没法谈下去了,算了,还是转移话题吧,“没想到还真捉到奸了,我原以为潘岳不过是带着咱们少爷胡闹。” 影九的声音更冷了:“那你还让我落了发!” 穆云飞舌头开始打结,要知道影九是国公府内数一数二的高手,当初也跟着国公爷出去打过仗,后来却不知怎么就到了百墨轩当差,不少军中将士都觉得是大材小用,但再后来穆云飞就不这么想了。 “影九啊,你我都知道箫辕的身份,他说护着七少爷,咱们要是让七少爷缺了半根头发,今后都不好交差,少爷是他的知遇恩人,以后也定是飞黄腾达,你此番牺牲了头发算是立功,将来七少爷会犒赏你的。”穆云飞骑在马上,脚踢了马覆,嘚-嘚-嘚的往前走。 影九天生不会笑,也没有穆云飞圆滑,不然以他的武功,断不会只落了二等护院的差事。 影九眉头蹙着,一脸的悲愤交加:“这妇人你抬回去?”他是指扔在昏迷中的王月袭。 总算是肯搭理自己了。 穆云飞咧嘴一笑,一口白晃晃的牙齿:“好说,好说,我已经买通了侯府的守卫,一会从后面进入,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的,冀侯那里你走一趟吧,潘世子伤的不轻,万一死在西厢院就是咱们的责任了,对了,千万别同冀侯说明,潘世子是因何而伤的,你记住了?”穆云飞反复叮嘱。 影九面无表情,罗刹一样的四方脸,闷闷道:“你很虚伪。” 穆云飞唇角歪了一歪:“我这都是为了咱们七少爷!”天地可鉴啊! 马车自角门悄然而入,影九扶着潘岳入了西厢房,他如今是‘逝者’的身份,伤势过重,也不宜惊动旁人,好在青城擅药理,冀侯得知情况后,又命人暗中送了不少药物绷带过来,一时间勉强止住了血。 “洛小七!你不能轻点!到底会不会缝合!”潘岳趴在软榻上,将脸埋进青城用过的锦布糙米的枕头里,嗅了嗅上面的清香,缓解疼痛。 青城也没那么手辣,只是目前的状况,只能强行缝合,潘岳吼的太大声,她生怕外头的人听到,情急之下,一巴掌拍在了他翘挺的臀上,顿时,掌心传来巨大的疼痛,甚至有些发麻,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的?之前受伤那么能忍,这次这般矫情! 潘岳顿时风化了,再也不动了。 “你吼什么呀!你的伤就在背后,险些就伤到了脊椎,要是轻易使用麻沸散,与你身子不益,眼下要是不尽快缝合,会失血过多,你不想残废,就老实的躺着。”一番解释,青城意识到了方才自己有个动作不太雅致。 她拿着针线的手一顿,不太好意思的往潘岳的腰以下看去。 “……..我已经命穆云飞去取晒干的曼陀罗花,放在汤药中煮沸,喝了后你自然就不疼了。”她要是说不是故意的,他会信么? 越抹越黑,算了,还是什么也不要说了。 半柱香后,刀口缝合,整个过程,潘岳连哼都没哼一声,别说是动弹一下了,就连青城给他端来汤药时,他仍是未说一言,仰着头喝完后,接着趴着装睡。 他是在生气呢。 潘岳刀伤在后背,捂久了容易溃烂,青城命影九烧了地龙,屋子里暖烘烘的,让他只着单衣趴在榻上歇着。 穆云飞端了晚膳进来,“七少爷,他…….还是属下伺候着吧。” 哐当一声,床头的瓷碗被人打落在地。 潘岳是在抗议。 青城无处伸冤,道:“放下吧,不出意外,天黑之后,冀侯会过来一趟,你先在外面守着,对了,王月袭醒了么?关押她的地方暂时不要让府上人知道,冀侯知道就行。” 穆云飞摇头:“那妇人尚未醒,许是属下出手太重了,属下该死!” 青城看了一眼床榻,轻纱是放下的,可以朦胧的看到榻上的人影:“……..不关你的事。”是某人下手太重才对! 穆云飞往床榻边瞅了一眼,才缓步退了出去,他觉得甚是奇怪,一开始潘世子还嚷嚷的厉害,怎么后来未吱一声?从换下的血衣来看,伤势可不轻啊,这都能忍?看来以往是太低估他了,又是舍身救人,又是忍性十足,这等品性焉会是一个无能之辈? 青城身边没有丫鬟伺候,潘岳眼下又‘见不光’的人,这些琐事只能由她亲力亲为,碍于潘岳臀上那一巴掌,两人都有些难为情。 潘岳懒洋洋的趴在那里,已经一两个时辰没说过一个字了。青城掀了纱幔,准备唤他吃饭时,就见他露在外头的耳垂红彤彤的,叫人没法不注意。 完了。 她是不是无意中撩了他? 这个事情严重了!她不是男子,给不了他想要的断袖之谊,一股浓浓罪恶感涌上心头。 青城摇了摇头,让自己尽快清醒,道:“同窗,该吃饭了,你看啊,有糟香鹌鹑,糟银鱼,猪肉丝炒菠菜,胭脂鵝脯,西湖醋鱼,都是你喜欢吃的菜,我放在这里,你自己吃?” 床榻上的人没有动静,只有黑色的脑袋搭在那里,好像气的不轻。 这可如何修复关系? 让他也打一下? 不成! 青城立马否决这个提议,轻手轻脚放下托盘后,再轻步走到外间,静静等着里面的人吃完。 * 冀侯夜探时,青城已经趴在桌案上小憩了一会,她始终没等到潘岳唤她,这家伙是动真格的不理她了。 冀侯并不知潘岳是为了救青城而受的伤,见了青城就道:“贤侄啊,七郎能安然回来,多亏了你,我这把年纪也没什么盼头,就望七郎早日成气候,继承衣钵,也好对得起祖宗门楣,有你这样的知己在侧,我也能心安。” 青城:“………侯爷客气了。”相当的愧疚! 侯爷去里间见潘岳时,青城留在了外间,这是潘家的事,她不便插手,除非潘家主动提出,否则为了长姐,她也不能做那个出头鸟。 冀侯亲眼看到儿子无恙,这才彻底安心,他面色异常红润,躺在那里神色安宁,冀侯以为他伤的并不重。 “七郎,跟为父说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那贱妇当真在外头勾三搭四了?”儿子被人戴了绿帽子,冀侯亦是脸上无光。 潘岳沉默了片刻,方道:“父侯,当年的事你还没说清楚!”他答非所问,嗓音黯哑虚弱。 冀侯不解:“你是指何事?这与你二哥,和那女人又有什么关系?还有到底是谁想杀你?是不是王家人?”他指的是渤海郡的王家,王家是百年望族,表面上对信都恭敬,实则早有反心。 潘岳没有绕弯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道:“当年凤凰楼,二叔的死……父侯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瞒着整个潘家!”说到这里,他盯着冀侯震惊的神色,有些愤怒:“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以为自己花了眼,二叔明明死了八年了,怎么会还活着?他与父侯您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他要杀了我,还想杀了二哥?” 第150章 嫡娇 150 (二合一) 【是非曲直。】 内室与外间只隔着一帘纱幔,里头的谈话,青城听得一清二楚。 二叔? 潘岳的二叔? 是那个和尚么? 一切似乎突然明朗了起来,难怪潘岳今日如此古怪,尤其是躲在碧纱橱内,看清那和尚的面容时,他应该是认出了那人。 这时,冀侯仿佛从惊神中醒来:“你…..你说谁?”他恍然大悟,闭了闭眸,再睁开眼时,那个慈蔼的老者已经不在,取而代之是当年雄霸江北的潘懿,那种决绝,像是恨到了骨子里:“哎……他还是回来了!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潘岳已经趴了一个下午了,身子骨实在难受,因着洛小七动手打了他不该被碰触的地方,又一直留在屋内未曾离开,他羞于启齿,连翻动床榻的声音都觉得羞涩难耐,潘岳稍稍动了动,身上的刀口已经缝合,上了药后,倒没有原先那种撕裂的疼,加之曼陀罗花的作用,险些睡着,明明那么累啊,一闭眼就能感觉到臀部被人拍击的那一瞬。 便怎么就无法合眼了。 他也想着如何化解这份尴尬,想他潘岳,自幼从未被人欺过,如被一个小儿打了屁股?! 然后,这依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被打之后,内心的羞辱与束手无措远远盖过了愤怒。 是以,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余生再也无法重振夫纲了。 见潘岳出神,冀侯以为他心中有怨,毕竟当初潘家二爷的死,是众人皆知的,也是冀侯亲口说出去的,因为潘二爷-潘祁之是个断袖,还玩死了十来个***,冀侯刚正不阿,提着剑将正在凤凰楼喝酒的庶弟潘祁之给砍了,尸首两处,以儆效尤。 “这个畜生!当年我饶他一命,没想到他不知悔改,仍是变本加厉,险些害了我儿!造孽啊!”冀侯在床榻上坐定,一手拍在了膝盖上,痛心疾首。 潘岳仍旧趴着不动,眼神涣散的盯着床头叠放的一件白色锦衣,这不是他的衣裳,看尺寸应该是洛小七的,雪白色,亦如她的脸。 “父侯,事到如今,你都说了吧。没错,与王月袭偷情的男人就是二叔,三番四次想置我于死地的人也是二叔,他还说一切都是父侯您咎由自取,还说我二哥……….说他当年坠马另有隐情。”潘岳口气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可青城知道他背负了这么多年的愧意,如今似乎真相远不是那样,他应该释然才对。 青城在外间踱步,冀侯没有让她出去,大抵是不反对她听到潘家的秘密,可知道多了未必是好事,她想了想,还是开门想出去,影九就守在庑廊下,她刚要迈出步子,影九就递了一张薄笺过来,上面是熟悉的一行楷书小字:“翼州,可拉拢之。” 是萧辕的字! 他已远在军中,怎么会知道这里的事,让她拉拢冀州,无非是想利用潘岳,在冀侯面前留下好印象。 青城陡然面色一沉,手中的薄笺拧成了团,影九不敢与她对视,翻了白眼望着屋檐,一副老实巴交,任人欺压的样子。 青城小声道:“等我闲下来,再一个个找你二人算账!”她也指穆云飞。 这两个人虽然是跟着她的,口口声声唤她七少爷,实则还听命于萧辕,这一点青城很不高兴。 她可以掌控萧辕的行踪,但绝不允许他掌控她的。 这厢,青城再度入了屋内,不可否认,与冀州交好,尤其是得冀侯赏识,对她而言,有利而无一弊。 内室,冀侯终于还是开口了,秘密藏的太久只会成为负担,当秘密不是在秘密时,也就无人觉得心累了。 青城坐在外间的东坡椅上,喝了口温热的梅子茶,静静的听着。 冀侯道:“潘祁之,我的下面的庶弟,自幼文韬武略,甚至在领兵打仗上还略胜我一筹,只可惜他改变不了庶出的命运,当年你祖父念及他资质过人,就在潘家军安排了先锋将军一职,十年前与残余的小月氏部落(羯胡的祖辈)一战,急功近利,至数千将士的生死不顾,执意追击到底,却遭了敌军的陷阱,整整八千精甲,无一人生还,独他活着回来了。” “你祖父知他野心太重,杀念也重,就撤了他的职,让他留在信都。” 冀侯说到这里,仿佛陷入无边的悔恨与痛苦当中,看着榻上的潘岳,看着膝下七子一个个先他而去,打算是不再隐瞒,接着道:“先说说二哥吧,你二哥的腿的确不是因你而残。” 潘岳这时抬起头,与冀侯对视,他释然了,背了近八年的愧疚,总算可以歇下了。 “为何?”他不解,十分不解。 冀侯双手置于膝,长叹了一句:“你二哥才是那个有龙阳之癖的人!” 潘岳猛然间,一滞,重新拍在软枕上,一语不发。 岂止是二哥啊! 冀侯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道:“你二哥有怪癖,我并非当真容不下他,要怪就怪他盯上了***,他真要是学什么魏晋风流,与男子染鬓交融,倒也罢了,可那些都是有父有母的孩子啊!于是,我那次趁乱断了他一条腿,为的就是给他一个教训,二来也是寻了理由让他放弃世子的袭位,我潘家将来的主人不能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件事被你郁郁不得志的二叔获知,他就利用此事大做文章,甚至使计,给你二哥下药,让他活活逼死了十来个少年,我知道后,岂能容忍他!干脆将此事压在他头上,又砍了他一刀,奈何我潘家上一辈独独剩下我与他,我一时心软,就留了他一命,代价是让他永远不得踏足信都半步。” “我竟没想到,他还是回来了,他不甘心吶!一直想着这个位子,想着侯府的荣华权势!” 青城听到这里,是非曲折已经基本可以定论。 潘林有错,潘祁之有错,冀侯也谈不上每件事做的都是对的,倒是潘岳……..无辜的背负了愧疚度过了这么多年,还要替潘林娶了叶笑笑。 好吧,这一条可以排除,叶笑笑起码是个大美人,他潘岳这个接盘侠也不吃亏。 潘岳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力。 “那叶笑笑是怎么一回事?二哥不能娶她,又怎会娶了渤海郡王家之女?”潘岳问道。 青城突然好奇了起来,没想到她刚想起叶笑笑,潘岳就问出了口。 诡异的心灵相通。 冀侯见潘岳情绪平静,倒也没有之前那般忧虑,早知道应该将真相趁早公布于世,只是当初他迈不过那道坎,潘二公子潘林是他最为看重的嫡子,一切心血都放在他身上,谁会料到他天生非朗儿呢。 “当初叶家女年岁尚小,我急着给你二哥物色一桩亲事,也好掩人耳目,正好渤海郡也有结亲的意思,就这么定下来了,至于叶家的女儿………你不是也喜欢的紧么?”冀侯语调一转:“此事一过,就着媒人上门提亲,早日成婚。” 话音刚落,冀侯没有听到潘岳的回答,就当是他默认了。 他临走之前,道:“我着人将你移出西厢院,贤侄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你也别赖在这里,饶了旁人清静。” 潘岳这时开口了:“二叔…….那人并没有认出我,我尚在人世的消息不宜让旁人知道,洛小七这里挺好,儿子想暂时住几日。” 青城:“……………”她嚼着茶中的梅子,偏头痛又犯了,这家伙怎么能留下?她还没做好道歉的准备。 冀侯离开后,寝房内一片安静,落发可闻,就连微微的清浅呼吸也能被人察觉,青城如坐针毡。她索性就在外间,随意裹了一条漳绒毯子就睡下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城在浅梦中被瓷器打碎的声音惊醒。 她睁开眼,刚过几息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是潘岳有事唤她,却仍旧不愿同她说话,这才顺手,将能砸的都砸了。 得了,反正砸的都是侯府的东西,你想怎么砸就怎么砸吧。 青城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入内室,堆了一脸笑:“同窗,你…..哪里不舒服?” 潘岳用双臂缓缓支起上半身,轻薄的中衣随意散开,一道道绑带之下,是凸起的腹肌,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似现非现:“扶我起来!” 青城当真去扶他,又问:“现在已经快五更了,你想去哪儿?外头估计结了冰,你还是在屋里歇着吧。” 潘岳顶着一张黑脸:“你喝几大碗汤药试试,需要不需要方便!” 这……..他是想? 青城反应过来,一手扶着他,一边指着门外:“我去喊穆云飞进来。”屋子里有专门的净房,潘岳可以去净房解决,只是她不方便跟进去。 潘岳臂弯一沉,搭在了青城肩头:“我/不习惯有人伺候那事!” 你不习惯,难怪我就习惯了? 青城沉着脸,将潘岳扶入净室,耳边听着他一只手悉悉索索的解开腰带的声音,她望着头顶的栏柱,身子僵硬。 这个方便的过程实在是……..长! 他到底憋了多久了! 潘岳兀自忙活了一阵,拉上亵裤,侧目瞟了一眼臂弯下的人,见她专注的盯着屋顶无比认真的发呆,突然轻笑道:“呵----你不必自卑,一般人都比不过我。”这小子一定是自行惭愧了。 青城:“!!!”你赢了! 潘岳变相的报了一巴掌之仇,心情无比愉悦的上了榻,接着趴下,青城转身时,道:“你先忍受几日,过几天就能侧着睡了。” 言罢,冷漠的走出了内室。 潘岳唇角一抽,头埋进软枕里,片刻抬起头时,只剩下一脸的生无可恋。 * 第二日,冀侯派人来请青城走一趟,她临行时,吩咐穆云飞好生照顾潘岳,见他一人趴在榻上,仍是生无可恋的喝着汤药,又命影九在药中加重了曼陀罗花的分量。想来昨日的量肯定不够,不然他怎会夜半哼哼。 是以,潘岳一觉睡下后,就没醒过来。 穆云飞急的的抓头:“影九兄弟,你到底给他下了多少剂量?” 影九表示自己很委屈:“昨夜是两人份的曼陀罗花,可我夜里分明听到了动静,估摸着潘世子一定睡的不安,今早七少爷也吩咐过,要加重剂量,这不,我又添了两倍。” 穆云飞快要炸毛了:“你……给他喝了六人份的?” 影九是个老实人,供认不讳:“嗯,怎么?不妥?” 穆云飞:“………….”死脑筋,难怪至今就是个二等护卫,真是气死他了! 但愿等七少爷回来,不要拿自己是问。 * 侯府设有专门的地牢。 青城是被人带到关押王月袭的地方,冀侯就在牢房外等着。见她来了,道:“贤侄啊,此事家丑不可外扬,我夫人身子欠佳,一时间怕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长姐又是新妇,我不忍让她过早执掌庶务,正好你与七郎关系匪浅,又对此事有所了解,七郎有伤在身,那妇人就由你来审问吧!” 公公审问儿媳,说出去着实不太体面。潘老太人早年中风患了失心症,侯夫人更是个不管事的。 冀侯这就顺理成章的把麻烦抛给了青城,还给她戴了一顶不容拒绝的高帽。 “侯爷……客气了。”青城步入牢房,此时,王月袭已然清醒。身上的衣裳褴褛,衣领处还大肆敞开着,只一眼就是放/荡/的惨败模样。 她的嘴是被堵着的,一双眼睛睁的如铜铃,眸中带惧。 她终于知道害怕了。 只要人开始害怕,心理防线就会相应崩塌,想问什么就容易的多了。 冀侯随后跟了进来,身后还带着曹门将军与几个心腹,外加府上的老嬷嬷一名。 王月袭再也不是那个身份高贵的渤海郡贵女了,很快也不是潘家的二奶奶了,她的命运已经就如同禁锢在她手脚上的铁链上,再无绝地翻盘的可能。 这个世道,女子本就低下,走错路的女子更是一步错,步步错,她和谁偷情不好,偏偏选择了潘祁之。 王月袭匍匐在地,冰冷的地牢,鼓鼓冰寒刺骨的寒风钻了进来,冻的她鼻青脸肿,再也没有潘二奶奶的娇艳风采。一夕之间,从高高在上,坠入无底深渊。 所以说,有些事能做,有些事是不能做的。 “王月袭,事到如今,你应该能猜到潘祁之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昨日那种情形之下,他非但没有想着救你,反倒想杀你灭口,这样的男人,你还会维护他么?”青城示意曹门将军揭开了王月袭口中的封条,又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你们还不是夫妻,你倘若是好好配合,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否则也只有将你装进猪笼,沉入渤海之滨,生生世世都无法超生,永世浸没在冰冷的海水中,做个孤魂野鬼,永世禁锢。” 曹门将军皱眉思考了一番,当真有这个说法么?他怎么没听说过。 第 151章 嫡娇 151 (二合一) 【昏睡不起的潘岳。】 曹门总结出一个结论,洛青城能扯瞎掰,果然跟世子爷志同道合,品性亦有相似之处。难怪同窗二人情谊深厚,已经达到同席而眠的境地。 此番,洛青城为了潘家更是劳神出力,可谓真正知己者,可遇不可求。 曹门看着青城的眼神登时肃重了几分。 王月袭肯定也是羞耻的,她一个女子,衣衫不整,裸露在众男子面前,又被捉奸在床,再放荡的性子,眼下也知廉耻。 不过悔改之心却是分毫也无。 青城侧头对老嬷嬷道:“劳烦嬷嬷去替王氏穿戴整齐。”她先抛出了橄榄枝,能不能接受就看王月袭的了,是个傻子也知道潘祁之是利用她,他日得势后,他岂会为了一个相貌并不出色,且嫁给过他侄儿的女人,而放弃唾手可得的享受! 王月袭咽了咽喉,嫁入王家是噩梦的开始,以为遇见潘祁之会是噩梦的终结,他本应是她的救赎,怎会利用她呢? 女人啊,总是不信的。 就算事到临头,也依旧抱着一方残缺的梦,幻想着那是真实。 青城的话就是一则响钟,将她从虚幻无知的梦境拉回,碎的毫不留情。 王月袭双臂抬起抱着头,铁链拖在冰寒的青石地面,发出刺耳的寒厉之声:“不会的,怎么会!他是真心待我的,他要说总有一天会重新回到侯府,夺回本属于他的一切,他还说,我会是成为他的侯夫人,万人敬仰,众星捧月,谁人也不敢低看,再也不会有人背地里小看我,说我是个不被男人喜欢的女人,不是男人不喜欢我,只是潘林!他不行!” 冀侯闻言,老脸挂不住,金丝广袖一甩,走出了地牢。 老嬷嬷也听不下去:“二奶奶,你这又是何必?放着大好的荣华不要,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二公子性子冷淡,不是还有夫人与太夫人的照拂,侯府何时短缺过您的吃穿,你还是从实招了吧,夫人与侯爷看在往日情分上,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曹门对女子尤为不懂,此刻对王月袭却是深恶痛绝:“你这个***,还不说实话!你与潘祁之还谋划了什么诡计?侯门待你不薄,你岂能如此背信弃义!”在他眼中,女子就该三从四德,夫纲为天,红杏出墙这等行径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王月袭渐渐平息悲愤,双手仍然抱着头,发髻已经凌乱不堪,满脸的泪渍掩盖了原本清丽的容貌,她突然抬眸瞪向了曹门:“对!我是下/贱!那你们么?明知是潘林是什么东西,当初却还与我父亲商定了婚事,明知我嫁入侯府就是绝路,又有谁想过我!难道我就该守活寡么?” 牵扯到潘林,曹门一时失语,二公子已经躲在草庐好些年没有出来了,他也曾是兰芝玉树,前程似锦的嫡公子,曹门几乎是看着他崛起,又看着他落寞,心中自然是惋惜。 老嬷嬷上前欲要掌嘴,被青城喝住:“够了!” 这样鲁莽下,什么也问不出来,万一逼急了,保不成王月袭断尾求生,断的是她自己,求的是潘祁之的生。 “曹将军与嬷嬷不如先回避一下,待我问清楚了,你二人再过来,如何?”青城道。 曹门看在青城的面子上,怒视了王月袭一眼,与老嬷嬷先后出了地牢。 青城裹紧了身上的灰鼠皮大氅,靠在了一张简单的圆椅上,坐下后并没有说话,她在等王月袭先说。 这个女人不蠢,事到如今,要是还看不透,那就是装傻了。 她此刻急需要发泄,可惜罪魁祸首,潘祁之不在这里,起先害了她的潘林亦不在。 地牢内安静的可怕,到处是死亡与绝望的气息,绞刑架上的血迹还残留着斑驳的痕迹,也不知在这间屋子里,曾今断送过多少人的亡魂。 这个世上没有公平可言,所谓的公平也只是少数人的特权。 王月袭之所有能嫁入侯门,一开始就是一颗棋子,既是王家高攀侯门的棋子,亦是冀侯用来盖住潘林隐疾的棋子。 只是她自己没有看清这一层关系,妄图得到更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存在这个世上,最大的价值就是能够被人利用。 因为没有自我认清,所以她不甘,她反抗,并且最终付出了实际行动,与潘祁之苟且偷情,还以为这才是她的归属。 人之可悲,莫过于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任何有都有自己特定的位置,如潘岳,潘度,青城自己,洛青云,等等,一旦想超越这个定位,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结果倘若输了,将会玉石俱焚。 当然了,赌赢了,又会是另外一番天地。 良久,王月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将怨念统统吐出,她闭了闭眼,憔悴苍白的脸上泪痕已干。 她陷入了回忆,慢慢道:“我十六岁加入的潘家,当初我一心以为潘林是个儒雅男儿,能文会武,他不过是伤了左腿而已,这些瑕疵算不得什么,我都不介意。家中嫡出的姐妹众多,能嫁入侯门已经是姨娘在祖母哪里求了很久才得来的。” “我满心欢喜的等待新的日子,我也是喜欢潘林的,一开始他的冷淡,我并没放在心上,以为是刚成亲的缘故,可日子长了,他越来越冷淡,甚至…..不曾碰过我,府上的人暗地里都在骂我不知检点,未出阁前就失了身子,呵呵……..我忍了,一切都忍了。” “你长姐真是好命,她是洛家的嫡长女,想嫁什么样的夫君皆由她来挑,她与潘度鹣鲽情深,而我呢?十几年的空床寂寞,谁来管过?侯爷与夫人何曾说过潘林一句?生不出孩子也怨我,潘林不务正业也怨我,我招谁惹谁了?” “无耻狠心的人是他们,不是我啊!” 王月袭一手捂着胸口,泪,无声而落,无声的歇斯里地,无声的埋怨命运。 青城安静的听着她说完,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只道:“你与潘祁之是如何结识的?他可同你说过什么?” 王月袭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肯说了。 青城正要再问,影九顶着一头的光亮走了进来,附耳了几句,青城登时吓着了:“你说什么?” 她又看了一眼王月袭,反正也无法一下子问出所有的事,她便大步离开了。 一路毫无逗留的行至西厢院。 穆云飞已经做好被处罚的准备,青城抬手将他推开,快步走进内室检查了潘岳的情况,见他气息尚稳,脉搏虽弱,却规律可寻,她松了一口气,问:“怎么回事?” 影九正要解释,穆云飞指着他,道:“七少爷,都是影九不小心加重了曼陀罗花的分量,您看要不要罚他?” 影九默不作声。 青城扶额:“穆云飞,潘岳接下来的日常洗漱换洗都由你包了!”她瞥了一眼影九:“你以为他是牛啊!知不知曼陀罗花饮多会中毒的,轻则昏迷,重则再无苏醒的可能,眼下是在信都,你们是不是不想活着回京?” 这点事也办不好! 青城吐了口气:“从今天开始,你二人不准与萧辕书信来往,他寄来的所有书信,皆交由我亲自查阅,听清楚了么?!” 七少爷嗓门清越,是当真生气了。 影九点头,仍是默不作声。 穆云飞想想潘岳那张煞气冲天的脸,就觉得够了,更别提伺候他洗漱换衣,他提议道:“七少爷,不是有个赵姑娘么?她眼下最信任您,您不如让她来伺候潘世子?” 青城不过是想对穆云飞小以惩戒,闻言后,觉得甚妥,男人粗心大意,潘岳又有伤在身,伺候不好,会影响康复进度,正好赵姑娘曾今伺候过潘岳床榻,如今不过是穿衣洗漱应该没有问题。 “好,你去把赵姑娘请来。”青城转尔再度步入内室,反复给潘岳把了脉才安心。 只是这一觉,不知他要睡多久? * 因着是青城开的口,赵姑娘就算有口难言,也还是来了。 青城要给潘岳换药,就让赵姑娘过来帮忙掀了他的衣裳,青城本是现世人,很自然的接受视觉的冲击,但赵姑娘羞羞答答的样子,着实令青城想不通。 莫不是古代女子皆如此?他两都已经有过床笫之欢了,用得着羞成这样? 好不容易换好药,赵姑娘的脸已经红成了入秋的柿子,端了清水给青城净过手,突然跪在了她面前:“七少爷,今后我就给您做奴婢吧!您收下我好不好?我…..我会洗衣做饭,缝衣绣花,样样都会,还能蒸包子!” 赵姑娘星眸含春,又因面色通红,眼下看起来倩丽漂亮:“你先起来吧,等回到京城与你家人团聚,今后好好过日子。”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更好了。 赵姑娘听了这话,就知道青城是拒绝了,她一着急,脸色更红:“七少爷,您是不是嫌弃我?我……..其实世子爷他……他不曾碰过我,我一定能伺候好您。” 青城:“…………..你还是起来说话吧。”怎么会呢?赵姑娘楚楚可人,又是个温柔体贴的,潘岳这样狼性的人见了她还不得是猫见了老鼠,恨不得一口吞下腹。 他可不是吃‘素’的! 赵姑娘如论如何也不愿起身,红着眼眶急切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您可以找婆子来验证,除了我之外,那些留在侯府的姐妹也……也还是处子!听说除了原先伺候世子爷的丫鬟伺候过床榻,旁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青城面上毫无破浪,似乎并不惊讶:“嗯,待回京,你见了家人再说,要是他们同意,我就安排你入国公府当差,你非奴籍,谈不上卖/身。”好吧,这个认知太可怕了。 难道,潘岳他………….简直不能往下想了。 青城吩咐了一句:“姑娘,你记住了,你同我说过的话,不能让第二人知道,听见了么?” 赵姑娘感激涕零,猛地点了点头。 等了两个时辰,潘岳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他要是睡过去了,青城就别想活着离开信都了。 “给他施针吧。”青城道,潘岳醒着时,虽说面露痛苦,可她宁愿他是醒着的。 赵姑娘随后去药箱去了银针过来,小心翼翼的配合伺候着,青城神色专注,下针细致,每一处穴位找的极准。 赵姑娘从来没有这般近距离的靠近一个‘男子’,更别提长的如此好看的男儿,玉一样的面容,黛眉水眸,气度清冽矜贵,且秉性纯善。赵姑娘的脸上更加灼烫了起来。 穆云飞端了汤药进来时,就看见赵姑娘盯着青城痴痴的看,轻哼了一声,出了寝房。 “影九兄弟啊,七少爷可能要收通房了,萧辕说过事无巨细皆要汇报,这事能说么?” 影九沉着一张脸:“七少爷不是才警告过,不得与他联络了!你耳聋了?” 穆云飞抬手做了一个‘打’的动作:“你才聋了!算了,这种小事不提也罢,等到七少爷成亲那会,就该提了。” 影九沉默着‘嗖’的一声影回了暗处,待穆云飞回头同他说话时,已经不见了踪迹:“所以说,你就算是光头也没有影响,因为旁人根本看不到你。” 下一刻,穆云飞脑门一阵疼痛:“啊!好你个影九,敢砸我!” 影九在暗处闷闷低语:“砸的就是你,多事!” 针灸过后,青城让赵姑娘给潘岳喂药,却是喂一半吐一半,索性放弃了,就坐在床榻边等着他醒来。 他到底是因为她才伤这么重的。 潘岳面色苍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此番一直睡着,倒恢复了一些气色。 赵姑娘叹了一声:“七少爷您与潘世子还真是友谊深厚,奴婢在侯府待了三年,从未见过世子爷与谁如此交好过。”她自觉的开始自称为奴婢了。 青城笑了笑:“你今晚就住下吧,碧纱橱有被褥,我去隔壁睡。” 赵姑娘努了努嘴,哦了一声,恋恋不舍的看着她离开。 * 穆云飞被叫到西次间站了两个多时辰。 烛台上已经点了蜡烛,青城捧卷看着书,俊美的脸庞比前几个月消瘦了不少,婴儿肥已经完全退去,活脱脱一个俊美男了。 穆云飞一直站立如松,半点不敢闹出声响,他只是凡体肉胎,终于耐不住这种安静出奇的惩戒,小声讨好道::“七少爷,属下该招了都招了,您看是不是该让属下去给潘世子熬药了?” 青城低垂着眼眸,没有抬头看他:“有赵姑娘在,用不上你了,也是你提议让她过来伺候的,不得不说,是个好主意。” 穆云飞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错觉。 “七少爷,属下当真已经全部交代了,萧辕的书信都在这里,再无旁的瞒着您的地方。” 他指着桌案上厚厚的一层信笺,真想把影九也拉下水,怎么七少爷只罚自己,不罚他? 青城已经一一查阅过信笺,每一封书信只有聊聊几语,除了燕京形势,漕帮的生意之外,最多的就是关于她的事。 第152章 嫡娇 152 (二合一) 【一觉醒来,天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辕这个人在原主的生命中整整存在了十三年。 可是她洛青城认识他也才一载。 或许萧辕本身以为他的监督合情合理,亦他这十三年来的人物,可是洛青城却不认同,任谁也不能左右她的行径。 谁也不行。 穆云飞良久没有听到声音,悄悄抬眸看了一眼桌案前的少年,她的五官浸在一片暖光之中,肌肤如暖玉映着霞光,温和且精致,一动不动盯着一打信笺,出了神。 说起来,七少爷的相貌算是国公府内最好看的,甚至隐隐越过夫人与大小姐,只不过她是男子,很多时候,旁人只会将这种娇媚看做孱弱清瘦,而忽视了她本身的容色。 貌似潘安也不过如此了。 “七少爷?”穆云飞轻唤了一声,等着她下面的话。 青城舒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让他出去,穆云飞以为她还在温怒之中,又道:“七少爷,属下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今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青城这才抬眼看着他,穆云飞年纪也不小了,在这个时代,换做旁的男子,早就是儿女成群,妻妾环抱,要不是他家中出了那档子事,又让萧辕假借他人之手给救了下来,也不知他会是怎样的命运? “你回去歇着吧,今晚不用值夜。”言罢,她突然嗓音一抬:“还有,我何时说过要收通房?你要是再这么多管闲事,那赵姑娘后半辈子就交托给你了!” 穆云飞憨笑两声,挠了挠头,弓着身,飞快出了屋子。 七少爷这是什么耳朵?那句话也能听到! * 第二日下午,冬日的暖阳高照,几只麻雀儿在屋檐下欢哨的叫着的。 西厢房内室,床榻上的纱幔用了鎏金铜钩松松勾住,男人只着轻衫,他侧躺着,身上盖了一层羽绒绸被,神情安静,长而密的睫毛覆在了眼睫上,浓眉俊目。只是从唇角往下就显得有些狂放了,络腮胡子因为他的呼吸起伏不一。 “算了算时辰,也该是时候了。”影九面无表情,淡淡道。 “没有理由还不醒,他体内的曼陀罗花早该消退了。”穆云飞站在影九身侧,二人立在那里,挡住了照在潘岳身上的光线。 赵姑娘歪着脑袋盯着潘岳看了一会:“原来他长这样!我总共也就见过他两次,现在看起来也没那么吓人。” 青城站在三人前面,百思不得其解,该用的法子都用了,就差用冷水泼上去了,潘岳脉搏正常,呼吸匀称,背后的伤口也恢复的超于常人,实在想不出他睡到眼下还不醒的理由。 她走上脚踏,弯着身子,伸手欲要去检查潘岳的瞳孔,却就在这时,榻上的人猛然间睁开了鹰眸。 潘岳怎么也没想到,一觉醒来,床前会站在几个人! 青城身子一顿,顺势收回了手,站立后,违心的笑了笑:“你醒了?饿么?”两天一夜了,该饿了吧。 潘岳觉得莫名其妙:“你不是刚灌了我一碗稀粥!都站在这里干什么?滚!滚!滚!” 异常暴躁,身子不适,稍微一动,伤口就容易裂开,他十分恼羞,天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潘岳醒了,影九与穆云飞也没有留下来的意义,巴不得逃之夭夭。 片刻后,青城清了清嗓门:“同窗,你一点印象也无?” 潘岳越发觉得奇怪:“你指什么?” “没……没什么。”她对赵姑娘吩咐道:“去把汤药端过来,另外看看小厨房的鸡丝粥炖可顿好了,记住加点盐。” 赵姑娘应声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贼兮兮偷偷抬眼看了潘岳一眼,上一回见到他,还是三年前被掳到侯府的时候,当初的桀骜此刻已经不怎么明显了。 潘岳觉得自己身子僵硬,也不知道怎么就侧着睡了,他翻了个身,趴在了枕头上,“你什么时候弄了丫鬟过来,听口音像是燕京人士,嗯?”他侧目直直看着她,想探个究竟,洛小七是个凡夫俗子,哪个男子不爱美色的! 青城对他这种审视的目光犹为抵触,明明是他自己从燕京抢来的人,现在还怪她头上了! “同窗啊,人家姑娘是你千里迢迢掳来的,你竟忘了?”真是祸害遗千年。 潘岳回味一想,才记起前几日,青城从他那里要来的女子,醒悟后,又开始闷声不说话。 他生气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汤药与鸡丝米粥端了上来,潘岳的嗅觉敏锐,味蕾被成功激起,道了句:“我还真是饿了,你喂我。”他看着青城,眸光含火。 赵姑娘:“………..世子爷您都睡了两日了,自然会饿。” 青城扶额:“月儿,你出去吧。”赵月儿是她的本名。 赵月儿只能丢下托盘,不解的出了屋子,她这一走,青城就发现潘岳的脸色阴沉到了骨子里。 “洛青城,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潘岳因为不慎挪动,发现背后已经没有睡下之前那般疼痛了。 难怪呢! 他睡了两日! 青城避重就轻,端了瓷碗,递到他面前:“喏,快吃吧,不够的话,厨房还有。”说着,舀了一勺递到潘岳嘴边。 潘岳又一瞬的呆滞,下一刻唇上的滚烫让他猛然惊醒:“你是不是想烫死我!” “……暂时不想。” “你!” 入夜,赵月儿心肝儿颤颤的立在床头,手里的棉巾沾湿了不下于三遍,就等着伺候趴在榻上的祖宗。 潘岳置之不理,还是一脸的生无可恋。是以,赵月儿向青城求救,青城看在潘岳替他挡了一刀的份上,接过帕子给他擦了脸。 潘岳喜洁,但眼下沐浴是不可能了,她更不可能做到那一点,幸而眼下正值严冬,不至于有异味。 西厢院接下来的五日,一直不怎么太平,潘岳整日嚷嚷,条件不断,不是换被褥,就是嫌檀香味浓,占着行动不便,无法独自去净房,多次变相的在青城面前炫耀他是如何雄伟。 青城倒也没有亲眼见识过,只是长此以往,她突然在想,哪一日潘岳知道她是女儿身,会不会羞的活不下去? * 眼看还有半月就到年关,青城书信一封去了燕京,告之家中她今年赶不回去过年了。另外,又另寄了一封给成亲王,箫苏。 原先箫苏同她说过,让她来年去找他,他会安排一个入宫侍帝的机会,只是她此番一时间赶不回去,入宫之事只能他日再议。 潘家在离年关尚有半月时,会举行一场祭天礼,惯由家主操持,往年潘岳已经开始着手主持仪式,怎奈他已‘身亡’,故而今年则由冀侯与潘度全权处理。 在不少族中之人的眼中,已经隐隐将潘度定为下一位信都掌舵人了,要知道如今的潘家,也只有他一个健全尚在的公子! 二公子潘林那日去过一次灵堂之后,又回去了草庐再未露面,不过今日是祭祀大典,他必须出席。 供奉了神灵的长案朝南而立,分别摆放了鸡鸭鱼肉,五谷等贡品,另设了四只三足兽炉,里面放入了从冀州东西南北取来的新土,寓意来年风调雨顺,民生安泰。 因着纵火之人一直没有落网,冀侯以不吉为由,将尸首安放在冰窖,至今没有举办丧礼,那日灵堂也不过是为了慰藉亡魂。让亡者能有个栖身之所。 潘度身着一身墨蓝色锦袍,潘家人都习武,并不畏寒,他腰上没有佩戴玉佩,一身的肃重之色,神色忧郁,完全没有大婚的欢喜。 潘岳的死,他已经信以为真了。 仪式举行到一半,潘度突然胸口剧烈的抽动,事发突然,入骨噬心的疼痛让他站立不稳,一手扶胸,一手撑着长案,一口鲜血喷出来,溅在了神灵的排位上。 冀侯大惊失色。 潘林却似乎早有预料,立即上前封住了潘度的几道关键命脉。 这实为不吉,冀侯立马命人过来收拾:“来人!将二郎送回去,祭天大礼继续!” 几个有眼力的仆从迅速将神灵排位归位,只是那刺目腥红的鲜血却叫人毛骨悚然。 冀侯面色苍白,待仪式结束,遂命人去请了信都名医去救治,潘度仅才二十有五,吐血实为不妙。 冀侯全程对潘林视若无睹,潘林也早就习惯,在旁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潘度身上时,悄然离开了祭坛。 曹门亦是忧心忡忡:“侯爷,二公子前些天还是气色健好,怎会突然病发?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世子爷不宜露面,不如让小舅爷过去一趟,末将见过她替世子爷疗伤时的手法,堪为精妙,许能帮得上忙。” 冀侯深吐了一口气,一拳打在了院中已经落尽了叶儿的榕树上:“……..如此也好。”他无力又悲切。 当年战功赫赫的冀侯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曹门看着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踱入屋内。 “曹门,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侯爷,二公子定会无恙,您莫要忧心。” 冀侯无助的摇头:“大朗,三郎,四郎,六郎都走向,然后是七郎,现在…….轮到五郎了,报应啊,我潘懿这辈子杀掠无数,是老天要灭我,灭我潘氏一族!” 曹门无言宽慰,在其位谋其政,自古手握重权者,谁人不是满手鲜血,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一步步走上顶峰。 * 青城没有将潘度吐血昏迷的事告之潘岳。 她临走之前,吩咐赵月儿仔细伺候着,因为昨晚青城实在受不了夜夜被他叫醒,就去了隔壁次间,独留下了赵月儿,潘岳因此,从早晨开始就没跟她说过一个字。 气量实在小的可怕。 刚要步入外面,青城转过脸对着榻上的人,道:“其实,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用一直趴着的…….确切的说你已经可以下榻了,从今晚开始自己小解!” 大半个月的修养,潘岳养的白嫩细致,那张原来是麦色俊美的脸,眼下却变成一个俊俏儒生,单是看上去已经没什么杀伤力。 但也只限于看上去。 青城言罢,疾步走出了房门,身后一股劲风险些将她扑倒。 洛宜婷双目微红,青城见了她六神无主,却强装镇定的样子,不由得心疼。 她的长姐何曾这般无措过,果然情爱叫人痴啊。 “长姐夫如何了?”青城问道。 圣医国手写好方子走了过来,脸上难色难以隐藏,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二公子脉象紊乱,强弱不息,阳液不存,五腹俱伤,眼下还吊着一口气在,老夫只能用药稳住一时,这今后……..二夫人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圣医国手是个知天命的老者,发须斑白,穿着一身锦白色道袍,年轻时候游离四方,名声远播。 他的这话,基本上是判了潘度死刑了。 洛宜婷从锦杌上起身,冬日的厚装也遮不住她婀娜的身段,饶是此刻,饶是身心俱惫,饶是侯门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寡妇门,她的脸上还是带着得体的表情,“多谢神医。” 青城抿了抿唇,去榻边查看了潘度,之后想起一事,命陈姑姑照看好长姐,便直接去了地牢。 潘度身强体魄,绝对不是轻易病倒的人,而且经由她的查看,潘度似乎是中毒了,至于是什么毒,她不能断定。 不过,肯定有人知道! 地牢,昏暗无光,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王月袭已经脱瘦的没有人形,青城虽心系潘度的安危,却没有直接逼问。 她这样冒险与男子私会的女人,是不会怕死的,加之她对潘家深恶痛绝,恐怕就盼着潘家满门灭族。 青城命狱卒取了一块四方的铜镜过来,又让人在地牢里掌了灯,很快昏暗的牢房内灯火通明。 王月袭心中还存了几分期盼,她甚至坚信潘祁之得势后一定会来救她于水火之中,到时候她会让所有欺过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你要做什么?”王月袭嗓音沙哑干涸,缩到墙角狼狈道。 冀侯虽没有明令让狱卒苛待王月袭,但知情的仆人却私底下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能保住王月袭的一条命就行了,绝对不会让她在地牢好过。 青城将铜镜立在她面前:“不干什么?无非是让给你看清你自己!” “王氏,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已二十有五,姿色本就寻常,眼下这幅惨样怕是半老徐娘也算不上,就算潘祁之到时候念及旧情,也不会让你活着,你归根到底是潘林之妻,他从一开始就是存了报复潘家,报复潘林,这才与你接近,你不会以为是自己魅力够大,才引得潘祁之情难自禁吧。” “怎么样?看着镜中的自己,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幻想今后的待遇?还有你好好想想当初与潘祁之的相遇,虽说我并不知你二人是如何勾搭上的,但当日肯定是他的别有用心!” 王月袭只看了铜镜一眼,就吓的再也不敢多看,双手捂着脸,瑟瑟发抖。 镜中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枯黄暗槁,短短一月不到的时日,已经从潘家尊贵的二奶奶沦为路人不识的丑婆子,浑身的恶臭,枯落的长发,斑驳褶皱的脸皮………这一切皆预示着一个女人的终结。 第153章 嫡娇 153 (二合一) 【诱敌深入。】 良久,地牢的火把越烧越旺,数十只火把,宛若白昼。 牢中除了火焰燃烧的‘刺啦’声,再无旁的声响。 王月袭静若石雕一般趴在冰冷的地砖上,泪早就在无数个数不清的深夜流尽,她这一生啊,从头到尾都不如人意。 月落乌啼,吊窗外传来夜鸟的凄鸣,寒意森森的无孔不入的钻了进来。 王月袭缓缓从地面爬起,靠在了铁壁上,枯发凌乱,布满血丝的双目也不知看向了什么地方,没有焦距。 “我从小的愿望就是早日嫁出去,离开王家。我是王家的嫡女,可王家的嫡女实在太多,我又不是出众的,父亲祖母的期望都放在了几个姐妹身上,我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庶出的弟弟。母亲走得早,父亲又娶了继母,我是在姨娘跟前长大的,姨娘姿色普通,又没有心机本事,被继母压的死死的翻不了身,一直未曾有孕,又过了几年,父亲干脆连姨娘的院子也曾不去了,我记得很清楚,在我出阁之前,整整八年,父亲都没去看过姨娘一次。” “呵呵-----原来,我与姨娘比起来,只有更可悲。”王月袭的话在寂寥如斯的地牢娓娓响起,沙哑的嗓音像是讲述旁人的故事,她的情绪很平静,说到动容时,偶会眸光闪烁,但也只是一瞬。 “那年潘家上门求亲,姨娘在祖母面前求了几天几夜,后来祖母总算是应允了,一开始,我还以为运气终于来了,潘家是多么荣耀的士族,父亲和祖母竟然没有把这么好的姻缘留给容色上等的姐妹,而是给了我。我当初就想就算潘林有腿疾,那也好寻常人家的公子。呵呵-----是我太傻,满心以为所有不堪将会随着我嫁给潘林的时候彻底结束,可原来-------还是自欺欺人。”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的柔情与留念:“那人--------也就是潘祁之,他骗我也好,利用我也罢,他给了我这辈子中最快乐的几年,要不是你们的出现,或许我还能多过几日舒心的日子。听闻家中姐妹一个个嫁入高门,夫妻恩爱逾常,我时常再想,我到底哪里不如人了?” “呵呵------命啊,万般皆是命!”她笑着叹了句。 王月袭闭了闭眼,已经没有泪了,当她睁开眼时,冷然一笑:“怎么?潘家又有人出事了?你猜的没错,是潘祁之干的!你今日来见我无非是想问我什么,可我告诉你,我就算再恨潘祁之,也抵不过对潘家的狠!你知不知,我本来是有一个孩子的,可潘林不行,又不与我亲近,旁人怎会相信我的孩子是他的?那孩子的确不是他的,我那日去草庐找他,求他帮我一次,哪怕是看在我这些年为了帮他掩盖秘密独守空房的份上,救我腹中孩儿一命,可是他只是冷冷的回绝,那孩子……..四个月大了,我没法生下它,只能杀了它………” 王月袭捂脸低泣。 青城在光影交界处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柔软,也许忽然有一天,所有的秘密会被人知晓,如王月袭,亦如她自己。 “王氏,你难道不想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潘家负了你,潘祁之也骗了你,你就甘心被旁人左右命运?我今日且实话告诉你,潘度中毒了,想必下毒之人一定是潘祁之,所以说府上早就暗中隐藏了他的人,这人既然如此神通广大,要想救你出去并不难,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执迷不悟,替他人掩盖罪行?潘度所中的毒,你不会丝毫不知道吧?潘祁之又藏身何处,你可知道?” 冀侯已经着人去大承寺翻了个底朝天,根本就没有潘祁之的身影,和尚只是一个幌子! 王月袭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在沉默中失了神。 再无可恋之态。 地牢传来铁门开启的声音,之后是诡异的安静,青城凝眸望向了阴暗处,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哪里似乎出了问题。 王月袭这个样子,再不逼问出些什么,就算冀侯不下令处死她,恐怕也熬不过今冬。 “王氏,我可以向你担保,只要你配合,我一定会向冀侯求情,放你一条生路,从此远走他乡,再也不要回来。”青城道。 她话音刚落,一阵飞快急促的劲风袭来,青城猛然间一惊,再回神时,王月袭胸口已经深深嵌入了一只木箭,几乎是当场毙命。 糟了! 这一瞬发生的太快,青城心知侯府铁定是混入了奸细无疑,而且不止一人,就连地牢也潜藏了潘祁之的人,这实在太可怕了,她转身往避入墙角。 对方来路不明,她这个洛家嫡少爷的身份实在碍眼,保不成对方也想将她也一并除了。 青城屏息等了片刻,终于听到了脚步声,随着那脚步声的靠近,她手里的匕首悄悄置于身后,只待最后能侥幸搏一搏,能挨到外面的兵卒察觉到动静就是大幸了。 蹬—蹬-蹬蹬蹬! 脚步声原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对方仿佛突然加快了步子,就在墙角一抹衣角出现时,青城扬起手臂,拼尽全力朝那人胸口刺了过去。 “是我!” 潘岳反应极快,一手握住青城的手腕,另一手捏住了她的腰,一个瞬间就察觉到她脸上的惊色,这人惯会假装,可那一刻的恐慌还是入了他眼。 潘岳扫了一眼王月袭,又看看青城的警备,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别怕,是我。”他的口吻温柔和下来,又轻轻唤了句,刚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玄色衣袍,络腮胡子还文丝未动的粘在脸上,眸光却干净如雨后湛蓝色的天际,好看到了醉人。 青城后退一步,让自己远离了潘岳一些:“你果然能下榻了!”她对是否害怕,只字未提。 的确是怕的,鼻头起了一层浅浅的细汗。 潘岳也不拆穿她,冷冷斜瞥了王月袭的尸体:“事不宜迟,你快去通知我父侯,府上的奸细一日不除,就没有一日安宁。” 这一点,她也清楚,要不是潘岳突然出现,她已经去和冀侯商议了。 二人正要出去,青城瞥见潘岳眉头猝然皱了皱,就在刚才她倒是用力推了她,也不知有没有伤到他? 要不要慰问一句? 罢了,省得他又自作多情! 半柱香后,当日执勤的兵卒被叫一一押到地牢,逐一审讯。 曹门与冀侯对奸细的容忍度几乎是零,军中无粮尚可能活,可倘若出了细作,那就是灭顶之灾。 掌事清点人头,上前一步:“侯爷,曹……曹生不在列。” 曹生是曹门的嫡亲侄儿,几年前就已弱冠,却是毫无所成,曹门便在地牢给他安排了事做,侯府地牢的狱卒只要没有大过,日子还算清闲。 曹门万万没想想到自己唯一的侄儿会成为‘奸细’,他怒不可揭,抱拳道:“侯爷,末将这就将那畜生捉过来,任您处置!” 还未到三更,曹门就在怡红院找到了曹生,没捉到侯府之前,就是一顿暴打,待青城与潘岳见到人时,已经成了猪头脸,根本看不清五官。 曹门跪地,面露愧色:“侯爷,是末将管教不当,您罚吧,是杀是剐,末将毫无怨言。” 青城看了一眼唇角肿胀的曹生,心里大概有数了,向冀侯道:“侯爷,晚辈觉得他不是奸细。” 杀王月袭那人武功了得,又岂会是这等平庸之辈! 冀侯也觉得其中蹊跷:“曹将军,事情还没弄清楚,你且起来吧。” 曹门却迟迟不肯起身, 被打断两颗门牙的曹生,吐词不清,本身又是个结巴,这下更是有口难言。 潘岳这时在青城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眼下是做护院装扮,不知情的人皆以为他是洛家的人,没有人过多留意。 “曹将军,眼下不是义气用事的时候,真要是冤枉了无辜,岂不是平白全成了幕后之人!”青城道,潘岳亦是这个意思。 曹门是个猛将,一辈子起誓忠心护主,闻言后,终于肯给曹生一个解释的机会,可这曹生也是可怜人,本是口齿不清,此刻说话更是困难。 足足用了半刻钟,才问出了所以然来,原来府上后厨一杀鱼的家丁前些天就开始贿赂他,说是家中亲戚关在了地牢,只想着趁着曹生职守时,替上他,也好进地牢探望一番。曹生经受不起诱惑,就应下了下来,得来的银子就拿去花天酒地了,谁晓得这才玩的起兴,就被伯父捉了回来,还犯了这么大的一桩醉,今后再想留在侯门是不可能了。 是以,冀侯当即命人去后厨抓人,那杀鱼匠早已不知所踪。 “又断了一条线索!洛小七,我五哥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我!”回西厢院的路上,潘岳一个侧身,将青城堵在回廊,低着头,逼问她。 累了一天了,青城实在累的很。 加之又要为潘度的事操心劳力,她此刻无心拌嘴,就想着小事化了,遂道:“还不是因为你假装伤势未愈,我担心你的身子才没告诉你!真是狗咬吕洞宾。” 青城提步往前,潘岳没有再阻挡,月影下,微微红了脸。 随后又大步追上青城,神色已经恢复正经:“那……你可有法子救我五哥?你不是也和宇文涛达成了协议?他刚来潘府时已经病入膏肓,辞别那日,我却见他神清气爽,你能医了他,就不能医我五哥?” 青城犯难了:“其实,宇文涛只是有所好转,病发是迟早的事,我不过读了几年医书,又不是华佗转世!”他也太高估她了。 潘岳此刻才幡然意识到了什么,是啊,洛小七只是洛小七,这些日子被她照顾着,他已经忘了她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翅膀还没长硬,她略懂岐黄一事已经让潘岳尤为惊讶,他不该逼她太紧。 潘岳刚放弃从她身上得到帮助,青城却突然止了步,转过脸,仰着脸望着潘岳,游神在外,若有所思,喃喃道:“既然我们捉不住潘祁之,不如让他自己找上门,你能死一次,潘度也可以。潘祁之他最想要什么,咱们就抛出什么。” 潘岳很快明白过来青城的意思:“你是说引敌深入?”他眸光一闪,惊现喜色:“小七,你不亏是许夫子最得意的弟子。” 真是受不了他突然变得温柔了,还是互相伤害来的自然些! 青城白了他一眼:“少来了,之前谁说我只会纸上谈兵的?不过这件事也要看机缘,万一时机不足,我就怕潘度他…….熬不过去。” 潘度现在是青城的长姐夫,算起来也算是自己人了,潘岳面色沉重,双手轻轻落在青城肩头,他立即感觉到掌下的清瘦,看着青城清透干净的眸子,莫名激动:“洛小七,这次多谢你。” 潘岳的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青城甚是不习惯,打了个哆嗦,拍开他的手继续走向回廊的另一头。 * 很快,侯门五公子中毒身亡的消息也大肆传了出去,加之潘二公子的无故失踪,曾今子嗣绵延的侯门,一夜之间成了孤门冷户。 潘长间听闻消息,第一时间携长子,次子,幼子登门吊丧。 侯门眼下最后的希望就是过继嗣子,而人选无疑只能从潘氏旁支中挑选,潘长江此番携三子前来,主要是为了让冀侯注意到七岁的幼子。 洛宜婷身着麻衣白孝,才一个月,就从嫁衣新妇成了估衣新寡,她跪坐在蒲团上,娇柔如夜半栀子花,仿佛一碰就会枯损了去。 大奶奶心底纯善,又是个过来人,深知丧夫之痛,更别提才进门一个月的新寡,不由得更加怜惜洛宜婷:“五弟妹,你看开些,五弟他…..也不想看到你如此,这日子还是得过下去的。” 洛宜婷那楚楚娇媚的眸子里,两行清泪无声的悄然而下,是那种无言的哭,瞧着就叫人心肝欲裂。 大奶奶当真心疼的很,又年长洛宜婷不少,就陪着她守灵,也说起了当年潘家大朗刚走时的情形。 洛宜婷默默听着,偶会落泪,专心致志培养着妯娌情义。 * 西厢房,潘岳双目直勾勾的看着青城穿好外裳,冷哼了一句:“你不是在次间住习惯了么?怎么箱笼也不搬过去,大清早扰我清静!” 要不是天寒地冻的,气温骤降,她才不会叨扰这尊赖着不走的石佛:“此事一结,我就要回京了,何必搬来搬去。” 青城系上披风上的带子,片刻没听到潘岳的声音,再回头时,他已经重新贴上了络腮胡子,一语不发的开门出屋,动作行云流水,迅速果决。 穆云飞进来汇报时,啧了一句:“七少爷,潘世子这脾气实在难以琢磨。” 第154章 嫡娇 154 (二合一) 【死而复生。】 青城猛然一抬头,穆云飞吓的缩了缩脖子。 七少爷看似如璞玉被月华笼罩,可较真起来,那眼神也着实骇人。 穆云飞小心翼翼:“方才是属下多嘴了!您吩咐的事已经安排妥当,潘五公子暂时无性命之忧,却如同一个活死人。另外如您所料潘二公子已不在茅庐,至于到底是何去向尚未查明,前厅潘氏几房旁支已经聚集,咱们要不要也去?” 青城收了笔,点了火烛,将薄笺放在火芯附近烘烤,以便快些干燥,她不疾不徐:“那是潘家内部的事,我们能暗中插一手,明面上管不得,等长姐熬不住了,我这个小舅爷再登场才不会落了口舌。” 穆云飞觉得也有道理:“王氏尸骨昨个夜里就被火化了,也不知渤海郡那边会不会上门闹事?”他随意扯了一句。 青城觉得他最近话特多:“这么大的丑事,王家躲还来不及,岂会上门要人?穆云飞,要不从今日,你去暗中值守,让影九到我面前当差?”她冷声道。 穆云飞目光一滞,立马屈身抱拳:“属下又多事了……..属下自请罚一个月的月例。” 青城未语,神色尤其幽冷。 穆云飞咬了咬牙:“属下自请罚三个月的月例。” 青城倏然莞尔一笑:“嗯,准了,你下去吧。” 穆云飞一阵肉疼的退出了屋子,影九听得真切,站在高处斜睨了他:“活该!” 穆云飞:“!!!” 一个多时辰后,前厅那头传来消息,潘家新进门的五奶奶因悲彻过度,险些昏厥。 是以,青城理了理身上的素袍,又命赵月儿去西次间请了生闷气的潘岳过来,“你说潘祁之今日会露面么?”她问。 潘岳还在闷气中,青城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小家子气。 此番青城同他说的是正事,潘岳面色阴郁,半张脸都掩盖了起来,“今日势必有人拿世子之位说事,他不是扬言要夺回潘家的一切么?强取豪夺不足以让他站稳脚跟,他要的名正言顺,如今潘家嫡系,除了父侯,名义上也只剩下他,他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让族人皆知道他已死而复生。” 这人总算是肯开口说话了。 所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矣,他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青城突然笑了,是那种无声清浅的笑,落入回廊下的日光照在她脸上,微微闪着莹光,像极了初雪微融的山峦,灼眼灿华,一笑倾城。 潘岳只是一眼,目光就迅速从她脸上移开。 青城没有察觉到他的躲避,道:“这一次,你们潘家叔侄即将接二连三的闹出死而复生的荒唐事,传到今上耳朵里,不知要作何感想?” 魏帝是潘岳心里的一根钉子,也是整个潘家最为忌惮之人,魏帝这些年疑心愈发严重,潘家这一次内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能让魏帝对潘家稍微放松警惕。 潘岳神色凝重,这个话题是他二人不该谈的,她属于燕京,他则不可能离开冀州,注定十万八千里的相隔。 二人一路沉默行至前厅。 * 潘家大奶奶半搂着洛宜婷,任由她半张脸埋进自己怀里,她的女儿潘萱也就比洛宜婷小了几岁,大奶奶又个吃斋念佛的善人,现下对洛宜婷心疼不已。 好端端的一个名门贵女,出嫁一个月就成了新寡,焉能叫人不怜惜怜悯? 见青城疾步而来,大奶奶不由得心叹:幸而洛家还有一个小舅爷在,可怜的五弟妹一朵娇花儿,从此以后只能陪着我们这些命运不济的女子一道守寡了。 潘萱也在一侧宽慰:“五婶婶,您节哀顺变,五叔在天有灵也不愿见您如此。”说着,她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潘家这一代只有她一个孩子,自小就是被几个叔叔宠着长大的,思及五叔与七叔都不在了,潘萱一时间也是无法接受。 青城上前:“长姐,弟弟来了。”她从潘家大奶奶手里接过洛宜婷,在她手心按了一按,悄悄写了几个字。 大意是潘度无恙,叫她莫忧。 洛宜婷得知青城的计划后,一口应了下来,她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女子,与其等着潘度自己好转,不如反其道而行,先捉了幕后之人再说,故而才上演了今天的一出。 此刻,冀侯眼色也是难看的可以。 原来,潘氏旁支当中,就数潘长间膝下儿孙众多,且冒势最盛,冀侯原以为潘长间会提出让其幼子过继在他名下,却不知竟是要让洛宜婷过继那七岁孩童。 此事于情于理就说不通了。 要知道,潘长间与冀侯是同辈,潘长间的幼子虽小,但也与潘度是一个辈分的,这厢要是让洛宜婷收养了他,便是乱了辈了。 洛宜婷不依,潘长间就伙同其余旁支施压,说她不以大局为重。 青城心中冷哼。 潘氏族人哪里是顾什么大局,而是看中了洛宜婷的身份,她背后是燕京镇国公府,将来毕竟会拥护那养子上位,只要能寄养在洛宜婷名下,仿佛日后的侯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听起来有板有眼,实则冠冕堂皇。 潘长间抱拳,又道:“既然洛家小七爷来了,这事更要说清楚才方………”他正说着,门外响起一阵躁动。 今日冀侯有意调动府上兵卒,疏于防范,为的就是人有些人顺利入府。 没想到,潘祁之会来的如此之迅速。 所有人面对无边权势时,多半都会冲昏了头脑。 尤其是当渴望已久的权势变的即将触手可及时。 越是近在眼前,越是急不可耐。 潘长间以为一切足以水到渠成,闻声后,侧身望向门外,就见一大批铁甲簇拥着一熟悉的身影一路强势而来,曹门被逼的一路后退,为演的逼真,他已连中两刀,步步血印。 冀侯爆喝:“何人喧哗!” 与冀侯的盛怒相比,潘长间在看清来人后,却是彻底懵了。 潘祁之一身戎装铠甲,面带凶悍阴损之色,只一眼就令人思及彼时那个自沙场而来,杀戮无数,嗜血成性的潘二爷! “你……怎么会是你?”潘长间语不成词。除了万般震惊,便是隐隐的恐惧狂袭而来。 眼看着已经死了多年的人站在面前,这种体会不是一般人能消化的。 青城目睹这一幕,心中轻笑:这才刚刚开始,震惊的事还在后面。 不是所有人最终都能站在顶峰俯视众生,有些人穷其一生都只能幻想,潘氏旁支何止只有潘长间存了贼心,但有资格和胆识付出行动的寥寥无几。 眼看着到手的荣华,却突然冒出来一纪重磅消息,潘长间怔住了,除却冀侯与知情人之外,认出潘祁之的人无一不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 “怎么?看到我吓到了?哈哈!堂兄,多年不见,你竟苍老颓然至厮。就你这等人还妄想我潘家侯位?” 说到这里,潘祁之一双厉眸带笑的望向冀侯:“长兄,别来无恙,当年你绝情诛我,定没想到今日断子绝孙的下场!哈哈,天要灭你,就别怨我不顾兄弟情义。当年父侯许我二人信都左右半壁,你设计陷害于我,悔我脸皮,今日我要当着族中诸位揭露你的不耻作为!” 青城下意识的将洛宜婷扶到一侧,交由陈姑姑护着她的安危,以防一会动乱,误伤就不好了,潘岳长腿往前迈了一步,青城见势当即抬手摁在他胸前,摇了摇头:“稍安勿躁。” 潘祁之的罪行尚未当众揭露,若要直接处置怕是难以服众,而且潘祁之死而复生之事,要是今日不解释清楚更是难以平愤。 青城以为潘岳懂这个道理,也以为他会等到最佳时机再出手。 谁料,他捏了她的手放在手中停顿了一下,递了一个“一切有我”的眼神过来。 在此之前,前厅早已设下兵力部署,就是潘祁之带来一个铁骑营的人过来也绝无逃走的可能。 “你看看我是谁?”潘岳放开青城的手,将兜鍪除去,一手撕下络腮胡,清俊葳蕤的面容陡然间让在场所有人再度重温一下何为死而复生的双重震惊。 青城:“……”太任性,潘岳此举根本不在原先计划的范围内。 潘祁之瞬间明白了过来,倒也谈不上恐慌,他等这一天太久了,也谋划太久了,就算潘岳还活着也阻挡不了他巧取豪夺的野心。 潘长间却是脸色大变,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连带着幼子退至一侧,暂时隔山观虎斗。 潘祁之阴狠的面目狰狞恐怖:“呵呵……原来是你!上回没有一刀要了你的命算你命大,难怪我派出杀你之人未曾复命,好一个掉包计,真不愧是长兄之子,所谓有其父就有其子,当年之事,我现在就要一五一十的公布于众,也让众族人评评理,谁才是那个道德沦丧之徒!” 冀侯听着他说完,已经气的双目赤红:“你这个畜牲!当年倘若不是你陷害二郎在先,我又岂会逼你离开,留你一命就是我这辈子最不该犯的错,五郎与七郎是你亲侄儿,你也能下的了手?在你眼中,亲情家族就半点比不过地位权势!” 冀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解药,若五郎这次难逃厄运,你也休想活在这世上,到了阴曹地府,自有父侯治你!”他指的是已故老侯爷。 此言一出,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潘度竟也活着! 如果说潘长间方才只是震惊,那么眼下就是颤颤巍巍,紧张万分了。 经由此事,冀侯怕是再也容不下他。 这厢,潘祁之仰面大笑:“当真是无比滑稽,我这就揭开当年的……呃……” 正当潘祁之以狂妄傲冷的姿态俯视众生时,一把长剑自他后背穿透腹部,众人同一时间听见血肉撕裂的声音。 “呃……你!” 潘祁之回头,就看见乔装打扮的潘林。 输的始料未及! 潘林的出现完全不在青城的预料之中,本来今日一切顺利就可活捉潘祁之,逼出解药下落,可潘林此举无异于顺带将潘度又往鬼门关推近了几步。 冀侯腾然站起:“你这个逆子!你知道你干什么?” 潘林手中长剑猛地旋转,搅的血肉模糊,似方能解恨,这才绝狠的抽了剑,血溅当场。 他看着潘祁之渐渐失了焦距,轰然到地,像是看着一个濒临死亡的牲口,只有痛恨与冷漠,毫无情谊。当那地上的人痛苦的抽搐了几下,他才面无表情弃了手中滴着血的剑,面对冀侯,嗓音无痕无波:“我会给五弟一个交代。” * 一场闹剧收局的触目惊心,虽说冀侯对潘长间此番闹场未做任何言辞,潘长间自觉理亏,离开侯府之际,请辞了掌事,告老家中,图的就是冀侯能够网开一面,莫要因他而阻了其子前程。 眼下冀州正是用人之际,准了潘长间的请辞,并未对其发难,寥寥几言将他打发了。 潘祁之的尸首一直躺在前厅,潘度的灵堂仿佛为他准备。 * “小七,你可有把握?”潘岳双手搭在青城肩上,少有的温情。 潘林知潘度中毒后,利用之前旧部寻到了潘祁之的老巢,好不容易等到今日,才得以亲手了结他,以报当年血耻。 潘祁之所下的毒乃嗜心蛊毒,出自苗疆,根本就没有解药,唯一的法子就是在中毒者身上逐一试药,只有找出中毒者体内的蛊虫会对何种药物产生抵抗,方能研制出解药。 潘林为此,亲自服下毒药,欲替潘度以身试毒。 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给潘度一个交代! “我尽力,幸而圣手前辈一早留下来暂缓蛊毒攻心的方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后退一步,想从潘岳的禁锢中逃离,却被他捏的更紧。 眼看着他眸子的自己的倒影越来越近,青城狐疑:这家伙不会又浮想连篇了吧! 潘萱的到来解了她的围。 “表舅舅,七哥,你们在做什么?” 按着辈分,潘萱唤了青城一声‘表舅’。 第155章 嫡娇 155 (二合一) 【刚上榻,就是一场‘鲜艳’的误会。】 潘萱与青城相差半岁之余,潘萱的个头却远在她之上,胸脯/臀部也长出了女子该有的样子,相貌虽随了北地人的爽朗,但胜在五官立挺,不同于江南女儿家的娇态,上门求亲的世家门阀已经如过江之卿。 因着青城近日来都在为潘家的事竭尽全力,潘岳一时情迷,略显激动,险些露了真情,潘萱的出现让他顿时惊醒,双手瞬时从青城肩头拿开,侧着脸,变扭的捏了捏鼻。 “七叔,您这次可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您真的已经………还有五叔他至今昏迷不醒,都怪二叔,他还不如死在外面算了呢!”说着,潘萱抽泣了起来。 潘萱性子素来大大咧咧,她这番伤怀,潘岳还真是无从安慰。 青城道:“我与你七叔正商议你五叔的病情,你父侯已经命人去属地请孙药王,他老人家德高望重,乃隐世的杏林高手,只要孙药王能够出山,你五叔必能得救,眼下关键是先稳住他体内的蛊虫,防止蛊虫攻心嗜血。” 潘萱捏着锦帕,从眼缝中看清了青城温笑的脸,仿佛隔了一帘春光相望,是这尘世间难得的美好。 表舅舅可真是好看,比七叔还胜一筹呢。 潘萱很快破涕为笑,潘岳活着,潘度亦是,这对她而言就是天大的好消息:“表舅舅,您笑起来真好看。”潘萱微微歪着脸,忍不住赞美了一句。 哎,天真烂漫的华信女子,还真是活的洒脱。才一会,又笑了。 青城心里直犯抽搐,被一个比自己年长半岁的女子叫做‘表舅舅’已经够她消化的了,竟还当众夸她好看? 潘岳沉了脸:“萱儿,不得无礼!”这丫头欠收拾。 潘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对方到底只是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少年,她还真是无所畏惧,转了话题道:“那表舅舅想到法子了?” 总算回归正途了,青城笑了笑:“嗯,先将你五叔的身子冰封起来,在这之前你七哥会在他体内输入真气,让他不至于冻死,直到孙药王想出对策,便可让他苏醒解毒。” 方法说起来简单操作,但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差池,潘度就极有可能永远也醒不来了。 潘岳一双幽眸趁着捏鼻之际,抬眼看着青城,她肩头所承担的担子有多重,他比谁都清楚,救治潘度的法子是她提出来的,一旦中间出了差错,她这辈子都无法释怀,饶是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 潘岳觉得往日对她了解的甚少,青城辞行的日子越近,他越是有这种相见恨晚的情绪,奈何不能表露出来。 其实,救治潘度已经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就连他见多识广,也没有十全把握,可她却信心非常,这样的性情是他所或缺的。 其实,潘林就算在潘祁之说出所有陈年过往之后再杀了他,潘祁之这等人也不会留下解药,他对潘家的仇恨令人发指,绝对不会让潘度活着。 潘萱上前,挽住潘岳的臂弯:“七叔,这两日祖父在府上查出不少奸细,原先您的院子里的美姬也有内应,您下回可不能如此大意了,像表舅舅这般洁身自好有什么不好的!” 她这是抱怨潘岳的风流债太多了。 青城扭头看着庭院中的一株腊梅,信都花期来的迟,眼下淡黄色花骨朵尚未**,却已缀满枝头,整片的鹅黄色沉甸甸的压下,眼看就快开花了。 潘岳轻嗑了两声:“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嫁懂什么!我的事,今后休要再说!”潘岳留意了青城几眼,见她面容淡淡,一心赏景,沉着脸撇开了潘萱的手臂:“你也该准备说亲了,等你五叔康复,就让长嫂给你物色婆家。” 提到嫁人,潘萱一肚子的不乐意:“我才不要!当初母亲看中的王家公子还不是个窝囊废,就连他自己院里有孕的通房都保不住,还凭什么让我嫁他?母亲不过是提了一句,王家人就把他那通房的孩子给堕胎了,这样的男子才不配我嫁!就算要嫁,也要嫁表舅舅一样的男儿,才智多谋,相貌超俗,那王家嫡子算个什么东西。” 其实,潘萱对亲事一直很抵触,就是被琅琊王家给影响的,这件事也就发生在前半年,当初王家的确有想和潘家结亲的意愿,区区一个怀了孕的通房自然会被无声无息的除去,谁料潘萱生来不走寻常路,得知这桩尚未定下的亲事,她求着潘度派军探去琅琊走了一趟,是以,才知道琅琊王家的作为。回府后,吵闹着让潘家将王家从择婿范围内除去。 青城觉得自己不该待下去了,正寻着借口离开,就听到‘咯噔’一声,潘岳抬手敲了潘萱的额头,力度是肉眼可见的大。 “混账!她是你表舅舅!谁允许你嫁她的?!”潘岳简直怒不可揭。 潘萱瞬间炸了毛:“七叔!你凶什么?我不过是说要嫁就嫁像表叔这样的男子,我又没指名要嫁表舅舅!”她非常的委屈,潘岳待旁人从不会和颜善目,但对她一直很宠爱有加,她又是家中独女,何时被这样打过:“七叔,我讨厌你!” 女孩儿气冲冲的丢下一句话,一路跑着离开了。 青城:“…………我正要去长姐那里。”她一直关注着院中的腊梅,根本没有注意到潘岳此刻的半是愤怒,半是阴郁的神色。 潘岳没有说话,兀自懊恼的抬起脚踢在了一株景泰蓝缠枝纹的花盆:“走!走!走!全都走!” 一个也留不下。 什么也留不下。 青城当真走了,走的无声无息,她去了洛宜婷那里。潘度今晚就会由潘岳输入真气,而后冰封在冰棺材中。 洛宜婷亲自给潘度擦了身子,换上了一声素净的锦袍。她强装出的镇定不过是自幼养成的清高矜贵的习惯。 “长姐,孙药王盛名远播,当年救过与姐夫情况相似的病患,又与苗族颇有往来,只要他出面,姐夫一定能康复。”青城道。 洛宜婷挽了衣袖,坐在床榻,给潘度擦拭手掌:“我心里有数,七弟,这次姐姐拖你受累了,我听说很快就要启程回京了?母亲那里,你切记报喜勿报忧,母亲也不容易,傅姨娘一日不除,在父亲那里,她一日得不到好。七弟,有一事,你可知?” 青城大概猜到了洛宜婷要说什么,却摇了摇头:“长姐你说,弟弟听着。” 洛宜婷将锦帕递给陈姑姑,命她领着众丫鬟先回避,这才道:“你当我不知母亲早有离心?我出阁那阵子,她一直在筹划你四姐和五姐的婚事,母亲这是忧心等她离开了洛家,你四姐和五姐没法体面的出嫁。七弟,你老实告诉我,母亲是不是已经铁了心要同父亲和离了?” 这个历史遗留问题着实让青城无从回答。 站在原主的角度,那肯定不是盼着沈碧霞和离的,那样只会成全了傅如兰,叫仇者得意。 可倘若站在现世人的角度,定是愿沈碧霞早已脱离洛景航,寻一良君,弥补前半生的蹉跎。 “长姐,母亲嫁给洛将军十八年了,他却视傅姨娘为己妻,母亲一忍再忍,这般行事是已经忍不下去了,我是不会劝她留下的。”青城说了心里话。 对洛景航依旧以‘洛将军’相称。 洛宜婷性子强硬,换位思考一下,她要是沈碧霞,怕是早已将洛景航一脚提到漠北荒原去了,哪能像沈碧霞一样迷糊了十几载?! “哎……..我已出阁,家中事由不得我多管,七弟,你是家中长房嫡子,母亲是去是留皆由她吧,只是你该坚守的一定不能放下,洛家的将来只能由你当家,你明白么?”洛宜婷这是在做告别了,今晚待潘度入了冰棺,她就会搬去和大奶奶一道吃斋礼佛,青城什么时候离开信都,她尚且不知,也不会抛头露面的去送。 青城点了点头;“长姐放心,我明白的”。真想捏捏肩膀,压力山大啊。 * 在洛宜婷院里用了晚膳,青城直接回了西厢院,命穆云飞着手吩咐底下人开始归置东西。 也是时候该启程了。 侯门管家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都是些回礼的寻常物,倒是有种芍药制成的澡豆最得青城喜欢,此种澡豆香而不腻,用来洗手沐浴非常滋润清香,用后令人神清气爽。 侯府管家在潘家待了大半辈子,惯是看人脸色的,见青城如此钟爱世子爷从北地带回来的澡豆,心里称奇:不愧是知己同窗啊,这喜好也是如出一辙。 遂又命人往西厢院多送了一木箱子的澡豆过来。 明日要启程了,青城准备好好泡了一个澡,整块澡豆投入浴桶,不一会浴汤就成了乳白色,上满飘着淡粉色的晒干的芍药花瓣儿,她好不容易褪了内裳与束胸,里面还有一层裹胸布,总算是明白了近日胸口刺痛的缘故。 这身子是开始发育了………… 青城觉得十分不妙,要是可以的话,她想干脆做一个男人好了,这种不带把的戏码,也不知道能瞒到什么时候。 小半个时辰后,青城又加了几圈束胸,穿戴好才从净房走出,穆云飞与影九等人没有她的允许,断不会步入寝房半步,就连新晋的丫头赵月儿亦是如此。 已入夜,天宫寒寂。 偌大的寝房此刻显得有些空旷,霸占了床榻的潘岳总算是离开了,被褥都是赵月儿新换过的,还有一股暖阳的味道,单是想想就能睡个好觉。 青城太需要补觉了。 内室只留了一盏酥油灯,照的菱纱轻幔盈盈灼灼,青城眯了眯眼,算算时辰,这个时候潘度大概已经入棺了,那边没有传来动静,便是一切正常。 如此甚好! 她单手撩了纱幔,身上只着一间厚棉的中衣,外裳已经褪去,因为里面还有层层裹胸,她并不觉得了冷,上踏后,直接仰头就闭上了眼,整个人无比轻松的舒了口气。 睡意来的很快,满鼻都是花香,她心中暗啧了一句:也不知这种澡豆的配方是什么,等回了燕京,另开一间澡豆铺子,在贵妇圈中应该很受欢迎,到时候玫瑰澡豆,菊花澡豆,茉莉澡豆,只要能挣银子的都上货售卖。 一边沉沉的睡下,一边思量着经营之道,青城却在一瞬间整个人绷紧了。 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腹部被人摸了! 青城腾然坐起,双目跟见了鬼的似的望向床榻里侧,就见一裸了半身的妙龄女子,正含羞带怯,咬唇眨眼的盯着她看。 这女子除却下身的亵裤之外,上面只挂了一件枚红色小衣,那呼之欲出的半球随着她的呼吸起伏也颤颤悠悠,欲要脱离束缚,跳跃而出似的。 “姑娘,你不冷么?把衣服穿上吧。”青城的一声惊呼被她压制在了嗓子口,转尔口气淡淡道。 美人很明显一时没反应过来,娇怯的脸上一丝谄媚尚未褪去,嗓子甜甜道:“七少爷,奴家今晚……就是你的人了。” 青城已经坐直了身子,动作很自然的拿了被褥遮住了美人已经滑出的半球:“姑娘这是迷路了?怎么会到了我榻上?”她十分有礼,俨然一派君子气度。 因着刚刚沐浴过,青城本就莹白的肤色染上了一层粉红,黛眉染雾,水眸清幽,风轻云淡之间,仿佛是不属于这个凡间的人。 美人的脸更加火辣了,一开始她还是抵触的,久闻洛家七少爷是个不中用的富家公子,虽说跟了她吃不了亏,但肯定抵不上潘岳之流的勇猛豪装,起码床榻上应该是不行的。可此刻一看青城真容,美人再也不顾及什么男女/欢/好几何期的事了,就算能跟着这位洛家小七爷吟诗作画一辈子,那也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啊。 而且,美人就没见过这般谦谦君子的男儿,对她亦是有礼有彬。 像她们这样没有高贵出生的女子,再美最终也会沦为玩物,若是有幸得一有善心的买主,能免于千人枕的下场已经是万幸了。 美人红艳艳的朱唇感动的笑了,亦如她的嗓音,甜美动人:“七少爷,奴家是说真的,奴家今晚就是来伺候您的,您…….不必怜惜。” 这已经是挑明了来意了,说的不能再直白了。 青城睡意全无,‘怜香惜玉’的将美人盖好后,从榻上起身:“今夜起霜,你要是不出去,就在这里睡下吧,我去次间。”她轻轻一笑,眸色干净剔透,不染任何尘世的杂质。对美人也是关切有加。 美人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是侯府绝顶容色的歌姬了,可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容貌,只一眼就让人觉得她不该属于这个世界,是原山日照下的雪景,亦如银月下的溪流,叫人扑捉不到,只能眼巴巴的望着。 美人醒神后,青城已经裹了大氅走出了寝房。 影在暗处的影九打了个寒颤,看到七少爷的手势,‘嗖’的一下立在了院内的西南角:“七少爷!”他面色如土:“是潘世子着人安排的,说是给您劳苦功高的答谢,属下执拗不过。” 好你个潘岳! 影九淡定的等着青城发作,片刻后却闻她幽幽道:“去告之潘世子一声,就说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第156章 嫡娇 156 (二合一) 【故人西辞,不问情义。】 影九在月色下凌乱了几息,重新恢复素日的沉稳素重:“是!属下这就去告之潘世子。” 青城点了点头:“嗯,去吧。” 还真去啊! 影九努了努嘴,他一个大老爷们还真没什么畏惧的事,去就去,不过是传个话而已。‘嗖’的一声,影九消失在了夜色凝重处。 * 潘岳自冰窖出来,真气消耗过大,以至于阖眸打坐时,根本就没察觉到影九的靠近。 影九轻功极高,这也是他为何被青城安排在暗处的缘故,他这还是头一次细细打量潘岳,见他额头溢出了大颗的汗珠子,也知他眼下正是调息的关键时刻,万一他扰了这份清静,致潘岳走火入魔,那就是大罪过了,七少爷与潘世子交情甚笃,万一潘岳真有个三长两短,保不成七少爷会将他发配到北疆去吃沙子。 思及此,影九经过复杂且痛苦的思想斗争,还是悄然出了潘岳临时所居的屋子。 待到明日再来传话也不迟! 翌日一早,国公府的送亲队伍,由青城带领,自侯门浩浩荡荡排在胡同外。冀侯亲自相送,其中也包括气色欠佳的潘岳。 “我说话一向算数,这是你想要的。”潘岳闷声道,递了一只四方檀木锦盒过来。 青城只瞄了一眼锦盒的大小与上面的雕刻花纹,大抵猜道了里面是什么,内心一阵狂喜,以至于唇角忍不住的上扬出一抹狡黠的弧度:“多谢同窗。” 她满心欢喜抱着锦盒交由穆云飞收起来,潘岳双手抬起,拍了拍掌,从他身后婷婷袅袅的走来五名美姬:“这也是你应得的,我还是那句话,我说话一向算数。”他言谈举止之间过于官腔化,身上那点邪魅之气荡然无存。 浓眉俊目之中,是淡淡的憋屈。 青城心里纳罕,面上却笑道:“哈哈,你我同窗一场,我回京后定不会忘了你,这等艳福…..”她挨个在美人身上扫过,满心欢喜叹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穆云飞,影九:“………….” 潘岳脸色阴霾,青城劝道:“同窗你风流倜侃,自是美人相绕,不久之后,叶姑娘就要进门,这几个美姬还是跟着我,日后才更有保障。” 潘岳:“…………”他有说过舍不得了么?当真是要气死了!“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启程吧。”他挥了挥手,转头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没走几步,就听到青城在后面嚷嚷了一句:“信都路途遥远,你与叶小姐大婚那日,我就不来祝贺了,我已提前给你留下贺礼,就在西厢院里,你自己去拿吧。” 冀侯在一旁听了,那叫一个老眼湿润:七郎与洛家小七爷当真是兄弟情深啊,我七郎尚未成婚,洛家小七爷礼金都备上了。 潘岳步子陡然一滞,却在一瞬间又提步迈入了府门,头也未回,攥紧的拳头隐在广袖之下。 * 当日下午,国公府的车队就出了信都城门。 天尚黑透,青城就命众人在信都外的驿站歇脚,此处离着城中较近,治安还算太平,她的车队中也带了不少奇珍异宝,单是潘家的回礼就足足六千两银子,早知道应该挂上漕帮镖局的旗号,也省的路上的毛贼惦记上。 眼下正值严冬,离开冀州境地之后,会先经由并州,两州交界之地,山贼流民层出不穷,都是饿久了不要命的,遇到了准要纠缠一番,难免会耽搁了行程。 “今年怕是要在路上过年了,你二人可有什么怨言?影九,我看你眼神很悲伤啊。”青城在客房歇下,把穆云飞和影九都叫了过来,她胆子大,但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掉以轻心。 是以,就打算在路上皆是合衣而眠,穆云飞和影九就在屋内外间守着,就连赵月儿也被拉上脚踏陪夜。 她一番调侃,三人神色愣了愣。 穆云飞摇头:“属下不敢。” 影九依旧很老实:“属下早就无家,在哪里过年都一样!并无怨言。” 赵月儿好不容易得了亲近青城的机会,更是乐开了花:“奴婢只要能伺候七少爷,每日都跟过年似的。” 青城神色一霁:“瞧你这小嘴儿甜的,本少爷有赏。”说着,抛了袋银果子过去。 赵月儿羞答答的接过赏银,抿唇笑着去给青城倒茶,恨不能时时刻刻围着七少爷转,七少爷心地善良,又有谋才大略,相貌更是放眼燕京也寻不出第二个来。 穆云飞与影九面面相觑,赵月儿察觉不到,但他二人哪里看不出青城此刻的用意,到底决定不再隐瞒,穆云飞鬼心思多,胳膊肘捣了一下影九,示意他来开口。 影九觉得这件事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地方,索性道:“七少爷,潘世子自咱们出了信都,一直带着人在后面跟着,属下以为他是要送您出信都,没成想今晚也在驿站外叶松坡安营扎寨了。” 青城莞尔,一个人沉思起来。 潘岳也是顾虑两州接壤之地不太平,这才暗中护送她,而且他更知道宇文涛定会派人在并州接应自己,所以他明日应该会返程了。 这个家伙,关心人都会做的如此滴水不漏。 罢了,且随他去吧。 穆云飞见青城面上不为所动,便觉得潘岳的存在于她而言无足轻重,方鼓了胆子道:“七少爷您要不要去见一见?时下天寒地冻,潘世子的人虽烧了篝火,到底不如驿站来的暖和。” 青城接过赵月儿倒的热茶,捂在手里暖了暖身子:“好,那本少爷就择你去探望一番,明早你再回来。” 穆云飞那叫一个肠子悔青了,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影九挑了挑两条粗眉,望着屋顶的梁柱,甚是幸灾乐祸。 青城这一夜睡的不甚踏实,潘岳的友情是她要不得的,保持着君子之交就好了,再深入一些,怕是搞不好就是引火自焚。况且……….他一直拿她当男子才这般护着她,这万一被他察觉真相,后果………..青城让自己不往那个方向去想。 * 第三日黄昏十分,镇国公府的队伍彻底离开了冀州境地,在并州与翼州交界地的一处驿站歇下,潘岳仍旧没有离开,直至第二日青城的车队拐向了通往燕京的路上,冀州的暗卫这才悄然隐退。 潘岳身边的侯府谋士身尤为不解:“世子爷,这洛家小七爷不是应该去并州宇文家么?怎么又往南走了?” 潘岳身着一身黑衣劲装,修长粗壮的小腿插入长靴,双眸囧亮,痴笑了一声,仿佛面前就是洛小七,明明清高孤冷,却装着平淡风轻的脸,他道:“你不懂,她这人…….”就喜欢吊人胃口,实在可恶至极! 谋士看着少主精彩的表情变化,时怒时笑,一时没有摸透:“世子爷,那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侯爷之前交代过,让您务必守在家中,孙药王已经在来的路上,另外叶家那边今年会留府过年,侯爷的用意,想必您也清楚。” 潘岳微微一怔,长腿一跃上马,望着西南方位渐渐落下的夕阳,神色凝重,踢了马腹,一路朝着信都扬长而去。 * 穆云飞与影九也不知青城的计划,车队自驿站一路往南,路经售卖兽皮,绸缎,香料等的行脚商,无论贵贱皆是一并采购,等走到半途,马车内的现银已经挥霍的差不多了。 是以,青城觉得安全感陡增。 银子容易招匪徒惦记不说,带在身上着实不踏实,燕京贵妇最喜北地的香料,而兽皮带回去可缝制出价高十倍以上的皮氅,到时候将囤货交由沈家商行在燕京的分铺处理,从沈南笙那里再把银子怼出来。 挣不挣钱不好说,但肯定不会亏本。她之前听沈碧霞说过,沈家每年都会派出商队去北地采购兽皮。 这一日离大年三十还有四天,又是一个冬日艳阳天,午后的阳关更是暖和,作儒将打扮的穆云飞,双臂枕着头,仰在屋檐晒太阳,他身侧笔直的立着影九:“影九兄,咱们近日跟着七少爷是不是太清闲了?我都快长毛了,你说……七少爷到底是盘算什么?一路上也没提到去并州的事,反倒做起买卖来了,昨个儿从胡人手里得来的六十张狐皮,共花了八百多两银子,我这心肝儿都跟着疼。” 影九立如松,深幽的眸子挡在浓密的睫毛之后,鹰一样的俯视驿站周遭的一切。 他没搭理穆云飞。 穆云飞了解他的脾性:“怎么?有情况?”他以腰力支撑,起身坐在屋檐往下望去,就见官道那头浩浩荡荡的一只马队向驿站这边走来,看着距离,约莫一两个时辰之后就会抵达驿站。 穆云飞向青城汇报时,她并不惊讶:“大概是进贡的返程队伍,到底是哪方势力就不得而知了。”她想了想,命穆云飞道:“吩咐你手底下人,将国公府的标牌尽数隐藏,一定不要暴露身份,无事就待在房中不要出来,待马队路过才再看情况。” 天渐黑,那只马队必然会路径驿站,而且方圆百里之内只有这一家驿站,对方必定会在这里留宿。国公府在燕京的地位极为微妙,她身为国公府长房嫡子,这个时候能低调则低调。 大魏建朝已有百年,占据中原最佳地理位置,虽说群雄欲于逐鹿,但大魏百年来兵力强盛,到了魏冥帝这一代已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边小国即使有不臣之心,面上仍会南下俸魏,每年接近年关,官道上常见进贡返程的马队。 这实在不足为奇。 掌灯时分,驿站大院内涌入一股人流,青城的客房位于二楼北面,掀开窗棂就能一览百米之内。 院中火光通明,身着冬袍的男子陆续下马,领头的是个已经知命之年老者,马队上插的‘燕’的旗帜。 南燕慕容氏? 青城从原主的记忆之内获知南燕与大魏素来不和,几十年前就起了几次大战,潘岳的两个哥哥就是死在了南燕首领慕容诚笃的手里。 她却不知眼下南燕也向大魏进贡。 正看了几眼,青城就打算不再多管闲事,却无意中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这人虽说已经裹了一件棕灰色熊皮大氅,半边脸也埋入了兜鍪之中,可她一眼就认出了。 是锦荣?他那双透着幽幽褐色的眸子和过于立挺的鼻梁是旁人模仿不出的。 他不是燕京程家的远方侄儿么? 怎会混在南燕进贡的队伍里?看他的打扮明显是不欲让旁人看到他的真面目,而且从他身边人毕恭毕敬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似乎很有地位。 青城复而合上了窗户,细思一番,遂命穆云飞逐一通知国公府的人,不得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幸而这几日做着商贩的行当,驿站里的人皆以为她洛青城就是个燕京的商贩。 锦荣究竟是谁? 此事恐怕需要进一步查探。 锦荣与她同住南山书院的春园,却从未听他提及过南燕半个字,是以,更是有蹊跷。 一夜相安无事,到了翌日,天际刚显鱼肚白,南燕的队伍已经开始出发了。 他们似乎很急,有些迫不及待的要远离大魏的地界。 穆云飞不解:“七少爷,此事需不需要向国公爷或是大公子知会一声?程家公子与南燕八竿子打不着,您说该不会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如果锦荣有问题,那么程家也必然是不干净的。 燕京程家是新起的大户,因着上一辈连出了两个娘娘,一时间荣宠万千,到了这一代,家中亦有女儿成了魏冥帝的女人,甚至朝中有人肆意胡言,说程家就是色/供之臣,凭着程家几个漂亮的女儿才混到如今的地位。 锦荣一向不怎么冒进,在书院那会亦是如此,旁人根本不怎么关注他,如今看来,倒是越不叫的狗,越是恐怖。 青城与洛景航之间虽然已经闹得再无挽回的余地,但此事关系朝廷社稷,她遂亲笔书信了一封,信中只谈及让洛景航留意程家,却未提到锦荣。 来年去南山书院进学,她有的是机会接近锦荣,不如留着到时候探知更多。过早的打草惊蛇反倒不好。 这一日晌午十分,驿站来了一行锦衣男子,这些衣着一致,腰跨长刀,一看就是哪个门阀的护院之类的。 “敢问洛家小七爷可在?” 第157章 嫡娇 157 (二合一) 【你要命,我要名。】 来人正是并州人士,是宇文涛派来的。 青城算了算日子,也正好赶上宇文涛药力失效,他要是再不遣派人过来,她可就不打算等下去了。怪只怪她估错了宇文涛求生的欲/望。 不过,对方到底还是来了。 不早不晚,恰恰在关键时候。 “洛家小七爷,我家家主四天前突发病状,呕血不止,请小爷同我等走一趟,家主有言在先,只要小爷救治了家主,家主定倾力以报。”男子道。 他终于是意识到了命在旦夕,且这世上许只有她这个现世人能够救他了! 接下来的几日,车队日夜兼程,于大年三十晚上,当华灯初上时,方勉强抵达宇文府。 如今的宇文氏已经被宇文涛治理的再无异心之人,却也空寂孤落,人丁凋零,硕大的府邸唯他一个主子。 可谓是高处不胜寒了。 青城被领入宇文涛的寝房时,他已经卧榻近十日,再无气力能够支撑他起身相迎,其实他一个月前去冀州贺喜,也是为了与国医圣手结识,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会尝试续命,然,得到的回复却依旧是病入骨髓,无法可医。 青城站在脚踏,居高临下的看着宇文涛,他眼底暗青,眉心泛黑,已接近大限,命不久矣,只是他天性顽固,舍不下身后基业,托着一口气,不愿归去。 她突然觉得这人挺可怜,就算蛰伏多载,报仇雪恨,最后还不是落了个孤家寡人,残体重病的下场。 人啊,不到最后关头,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一味追求着不肯放下的东西或许只是不值一提的。 执念这种东西,害死了多少人。 “你来了?呵呵,我真不该自负,到底还是把你请来了。”宇文涛微微睁开眼,昏黄的烛火下,一双眸子里布满了血丝和临死之前的不甘。 青城没有太多情绪,仅仅嗯了一声:“嗯,我知你一定会找我,所以走的不急。”她实话实说,其实宇文涛又何尝不知? 他笑的有些无力,连喘气也成了负担:“开条件吧,你想要什么?”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才肯治他。 这天下没有白得的馅饼,宇文涛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知道青城一开始盯上他的病,并且屡次暗示她有法子医好他,一定是蓄意的。 不过,他很庆幸这世上还存了这样的人,只要能治好他,管她是蓄意为之,还是另有所图呢。 对此刻的宇文涛而言,就是拿半个宇文家外赠给青城,他也是愿意的。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命没有,那便什么也没了。 是以,青城也不想拐弯抹角,宇文涛明白她的心思,也省的她多番解释:“我想在你的故事里浓墨重彩的加进我的名字,我要让全天下人知道,是我洛青城救了你宇文家主的命!” 不得不说,宇文涛有一刻的僵凝,他以为青城会开出什么天价报酬,亦或者是整个宇文家族,要知道宇文家在并州根深蒂固,虽说嫡支所剩无几,但其影响力绝对不容小觑。只要野心够大,揭竿而起,一方称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宇文涛很快恢复平静:“你是想利用我的病,名扬天下。”他突然笑了:“呵呵,你是洛景航的儿子,今后想要建功立业不是没有机会,洛青城,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你如此急于求成?”不过才十四的年纪,人生才刚刚开始。 青城却不这么认为,算起来她的芯子已经二十五了,凭她如今这点本事,如何能护住母亲与姐姐们?况且,性格使然,她不想等着洛景航一步步提拔她,不想在旁人的羽翼下展翅,那样的人生不是她想要的。 而且洛景航又怎会将机会留给她么?家中那么多等着机遇的哥哥们,洛景航手里头的资源会先给他们的。 青城眉宇淡淡,依旧没有太多情绪:“是的。”回答的言简意赅。 宇文涛觉得很有意思,这样的年轻人着实少见,与他年轻时的蛰伏低调全然不同,青城身上是循序渐进的势在必得。 看着无声息无,实则强劲勇猛。 “你很直接。”宇文涛勾了勾唇,有气无力,却突然来了精神,也不知多久未曾遇到这样有趣的事了。 青城不置可否,她的确很直接,因为她担心宇文涛已经熬不了多久,到时候别说她这个医学世家的现世人救不了他,就算是扁鹊,华佗皆在世,也无力回天。 她道:“我全当这是褒赞了,你要命,我要名,你我各取所需,银货两讫。” 宇文涛很满意这样的答案:“好,银货两讫,就这么定了。”说着,沉重的眼皮再也睁不开,只是闷声长长‘嗯’了一声。 当夜,青城就命宇文涛手底下的人在次间连夜打造了一间类似于汗蒸的四方木屋,另在四壁单独凿出了可存放草药的壁橱,壁橱各配有封闭的抽屉。 穆云飞挠破了脑子也想不出青城的用意:“七少爷,咱们还是走吧,这宇文涛就是剩下半口气,万一死在咱们手里………燕京的远水也救不了并州的火!” 青城正丈量着后期为宇文涛量身打造的药浴桶,穆云飞这一番唠嗑,她抬手拿着手中的木尺就敲了上去:“他真要死了,本少爷就把你留下还人情!”欠收拾的东西! 穆云飞:“!!!”不过就是好心提醒而言,少爷也不掂量一二,就连国医圣手都懒得往自己身上揽事,少爷到底是师承何门?他还真是从未听说过,更没有看过如此古怪的法子。 到了晨光微熹时,青城就让宇文涛的人将他抬入了暗室,先将他体内常年积累下的湿毒蒸出来,后面的法子才能逐一实施。 穆云飞一早就打发了伺候用膳的赵月儿,凑到青城跟前,又道:“七少爷,这宇文涛到底得了什么病?” “没什么病。”青城吃了几口新酱的小黄瓜,淡淡道,懒得搭理穆云飞。 穆云飞真想跪下了:“不是……七少爷,他要是没什么病,怎会要死了呢?” 影九也很好奇,鬼影一般的从暗处飘了过来,默默不作声,等着七少爷解疑。 青城:“…………….”萧辕给她留下的都是什么人呐! 索性此事无需隐瞒,宇文涛在蒸房中,首次排湿毒,起码也要一个时辰,加上又配有活血化瘀的药材,他能坚持越久,对他越有利。 “宇文涛是自幼备受家中主母苛责,身子骨在幼时就已经败坏了,我敲过他的腿骨,寒症可不是一日两日落下的,另外还听他提及曾今中过毒,这些年又工于心计,未曾调理,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久而久之就成了顽疾了,甚至一个风寒就能轻易要了他的命。”青城从简解释了一番,不奢求这两厮能理解。 一个时辰后,宇文涛因体力不支,被人抬了出来,青城替他施针,直至晌午人才清醒过来。 虽然还是虚弱无力,气色倒是有所见好,对此,宇文涛自己的感受最为真切。 “你当真能救我?”他至今都不怎么相信这是真的,不过身子的好转却无比真实。 回答他的只有一剂苦药,之后宇文涛便陷入沉睡,是从未有过的沉睡,像那种死的透彻的,脑中毫无印记的沉睡。 待他醒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了,婢女正伺候他泡药浴,几日下来,湿毒倒是排除了些,但并不能根除,他身子的败坏程度超过了青城原先的预计。 想来,宇文涛那阵子去冀州贺喜,也是用药物强撑下去的。 宇文涛从药桶站起,几日下来,滴水未进,却依旧能够靠着自己站起来,这令的他无比喜悦,当着婢女的面就笑了出来:“呵呵…..好,真是太好了,天不灭我宇文涛,我这次定能化险为夷。”他醒过神,立马吩咐了下去:“快!快去通知前厅设宴,我要好好招待洛家小七爷!” 半个时辰后,青城在前厅见到了宇文涛,他换上了崭新的绸缎罗衣,因着身子颇为虚脱,还披了一层狐皮厚氅,对青城的态度可谓翻天覆地的变化,俨然将她视作救命恩人。 青城跟他说了实话:“我这法子只能保你一年,一年后若想续命,去燕京找我。” 她的确没有根治的法子,也不打算诓骗于他,都已经达成了互利共赢的协议,没有必要藏头藏尾。 宇文涛脸上的笑,无声的退了下去,却谈不上颓废,对他而言,此刻的命就是偷来的,能得一年是一年。 这一日已经是大年初四,宇文府上却没有丝毫的喜庆,白色的日光慵懒的照在飞檐斗拱上,满目是苍凉的凄楚。 青城又道:“我会给你留下药方子,但这方子只能使用一年,一年后待你身子骨稍见康健,再换方子,我不能保证你就此无虞,不过三载下来,你大可放心娶妻生子。” 像他这样的人,最想要的不就是子嗣了,就算他将来终究活不长,只要有血脉相承,也算是延续了他的生命,将他拼死打拼的家业继承下来。 宇文涛对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能娶妻生子是最大的奢望,只要再等三年………他还等得起。 * 元宵节当日,国公府的马队重新驶向通往燕京的官道,一路上倒是听到了不少她用了妙法,将宇文涛从鬼门关拉出来的传闻。 消息一径传开,竟比马队的速度还快,这一年二月二龙抬头,青城抵达国公府时,沈碧霞用了最为隆重的方式向众人宣布了青城的回归。 自然,青城在翼州与并州的所作所为也传到了国公府,此外,沈碧霞还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你长姐寄了书信回来,说是你长姐夫在你离开不久就醒了,还说哪日得空,来燕京亲自重谢你。” 青城还在水土不服中,就被沈碧霞拉到老太君院里吃茶。 锦屏也在,眼下春寒料峭,她穿着厚实的墨绿色缠枝纹的锦缎小袄,微微隆起的小腹尤为醒目。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 她该有弟弟,亦或者妹妹了。 锦屏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对她造成不了任何威胁,一是因为锦屏出生卑微,二来等这孩子成年,国公府的侯位早就落在她头上了。 青城见沈碧霞对锦屏关照有加,且气色红润光洁,心里越发感觉到她离开国公府的日子不远了。 哪有正妻会真心实意的盼着自己的夫君与旁的女子生下孩子? 沈碧霞之所以高兴,是因为锦屏腹中的孩子会令傅如兰陷入难堪的境地。 只是洛景航他懂么? 青城将从冀州带回来的回礼交由沈碧霞打理,还有一些当地特产,分给了各房。 茶才喝到一半,洛景航那里就派人来请了:“七少爷,国公爷让您过去一趟,大公子今日也在府上。” 洛青云回来了? 青城不知道便宜爹叫她过去做什么,猜测应该和程家有关,那时在驿站,她寄回来的信,想来洛景航也已经收到了。 不一会,青城被领去了洛景航的书房,一踏入屋内,就看见洛景航与洛青云品茗对弈。 洛景航脸上的笑容是慈父一样的温和,他看着洛青云时,像是寄托了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期望,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呵呵,这两人才像是真正的父子。 洛青云抬起头来,手中白玉棋子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迟迟未落下,他看着青城迎着日光走了进来,如自云端而来。几月不见,个头长高了些,青嫩的眉宇也长开了,粉色的菱角春因为肤色过于白皙而显得更加粉嫩,身上的白色披风随着她的步子微微荡起,让他想起了陌上公子人如玉,七弟愈发的好看了………. “大哥,没想到,你也在。”青城对洛景航明显变了脸的表情视若无睹。 反正,他从来不待见她。 她对洛青云打过招呼,才看向洛景航,并且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脸,阴沉道:“洛将军找我有事?” 洛景航的好心情登时消失殆尽,他发现沈碧霞就是天生来气他的,就连她生的‘儿子’也不例外。 洛青云以拳抵唇,眼睛却是上挑的看着青城,像在给她忠告和提醒。 仿佛是在告诉她,洛景航是她不能招惹的。 这厢,洛景航鼓动了几下腮帮,沉声道:“坐下吧,难得你大哥也在府上,大房今后也就靠你二人扛着了,兄弟情义不能生份,有什么事,你二人要商量行事。”洛景航目光看向杯中茶叶,实在是一眼都不能正视青城。 没想到他洛景航戎马半生,英姿豪爽,竟生了个这么粉雕玉琢的‘儿子’! 浓浓的羞耻感袭上了洛景航的心头,以至于他已全然忘记了青城这几个月的名声远播。 第158章 嫡娇 158 (二合一) 【不知道萧辕知道自己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会作何感想?】 青城在洛青云身侧的圆椅上坐下,就看见洛青云弃了手中白玉棋子,动作行云流水的挽袖倒了一杯清茶递了过来:“七弟,你一路颠簸,倒是辛苦了。” 难得洛青云‘伺候’她,青城未道谢,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是上等的雨前龙井,保存到这个时节还是新鲜沁人,工艺是极为考究的。 洛青云穿了一身团花纹绸缎的袍子,精瘦的腰间挂了墨玉,墨发用了一根羊脂玉的簪子固定,梳的一丝不苟,他这个年纪仍旧剃了胡须,相貌在武将中是少有的清秀。 他眼神不经意的自青城脸上扫过,没见她半点好大喜功,甚至比以往更加清冷矜贵,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我今日回府,父亲同我说,你一月前寄过书信过来,说是程家要提防?怎么?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冀州离燕京山高水远,但侯府操办喜事,去贺喜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无意中说出的话极有可能透露某个重要的讯息。 洛青云以为青城打听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一双清幽的眸子里满是探究。 自青城踏入书房那一刻起,洛景航一直未曾言语,她此刻觉得很是好玩。 她就是喜欢看着洛景航看不惯她,却又不能弄死她的颓唐样子! 来吧,互相伤害吧! 青城放下茶盏,莞尔一笑:“程家是兴起之秀,听闻程贵妃有孕了,五姑姑所生的两个皇子是除了太子之外,是今上仅有的两个皇子,程家与我洛家素来不和,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了,难道不该提防?真要是有什么机密,也不会轻易流传出来。”她话锋一转,望向了洛景航:“洛将军,你近日可曾去宫里见过五姑姑?” 青城没法直接从程家哪里探知出什么,倒是可以从五姑姑那里着手,她与程贵妃同在宫中,保不成有什么是她知情的蛛丝马迹。 洛景航听着青城一声一声的‘洛将军’,气的鼻翼颤动,碍于在傅如兰身上,他着实理亏,而且也亲口说过,他不需要像青城这样的儿子,是以,面对青城如今的不敬重,他也只能忍气吞声,锦园那头还有一个吵着要和离的,真是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洛青云惯会识人断意,青城与洛景航之间的芥蒂,他早就知道了,说实话,一开始得知青城敢与洛景航正面交锋,他还真是捏了把汗,傅如兰的结局早就注定,他不想去管,甚至一想到自己的生母,那种卑微到了尘埃里的情绪又会腾起。 洛青云接话道:“不如让母亲去一趟宫里,过阵子就是八皇子的生辰,正好母亲要去宫里送礼。”洛景航到底是外男,就算静妃是他嫡亲的胞妹,他也不宜在后宫逗留。 洛景航一张仿佛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脸上总算稍微平缓了些,他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事关沈碧霞,他条件反射性的不插话,甚至畏惧踏足锦园,那张红艳唇总能说出叫他大发雷霆的话出来,自那日掌掴之后,二人之间从未有过只言片语。 洛景航轻嗑了一声:“眼下已经开春,南山书院不日就要开始授课,你可打算何时启程?” 她才回府,他就急不可耐的赶她走了! 青城不乐意。 她道:“三哥大婚将近,我过阵子再去书院,再者………..成亲王已经答应收我为徒,去书院听学或许有进益,但成亲王乃百年一见的兵家奇才,听他一言,堪称劳心案牍十载,我已经决定跟着成亲王潜心研究兵法。” 伤害是互相的! 不出所料,洛景航微微鼓动的腮帮已经宣示了他的愤怒,然,他也只是愤怒。 正如对待沈碧霞一样,成亲王箫苏也成了洛景航最不愿意提及的人。 * 从书房出来,洛青云几步之内,不动声色的立在了青城身侧,与她并肩走在百步长的回廊里。 府上的下人见大公子与七少爷同步而行,自觉远离十来丈之外。 洛青云在禁军当差已有小半年,言行举止上多了一种成熟的稳重与大气,肤色仍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与他相比,青城要青涩的多。 “七弟,你又是何必?你眼下名声大噪,就连皇上也当着父亲的面夸你天资过人,父亲如今已经对你另眼相看。”洛青云直视前方,劝了一句。 可听在青城耳中,怎么都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错觉。 反正她是没看出来洛景航对她的态度有任何的改观。 可她还能如何面对洛景航?如论她做什么,在那个父亲眼中永远都是比不上洛青云的,她不想卑微乞怜,更不用靠着父亲对儿子本应有的那么一点爱护存活。 “三哥大婚那日,你可在府上?我听说傅小姐已经嫁给太子了?真是可惜了。”她答非所问叹了句。 洛青云这时侧过脸看着她,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总觉得七弟有些不同了,到底是哪里不同,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太子乃天潢贵胄,傅小姐得此良缘何谈可惜?七弟,这话今后莫要再说了。” 他明显不高兴了。 青城低垂了眼眸看着脚底的青砖,笑了笑。 洛青云瞻前顾后,也不知道担心什么,他真要是有点野心,就该早早博取傅小姐的欢心,真要是娶了佳人,此刻他背后就有整个傅家坐镇了,如今的傅居廉可是大魏的右相,权倾朝野,显赫一时。 青城但笑不语,洛青云却严色道:“你走了冀州一趟,倒是收获不少,听说还带了五六个美姬回来?怎么,燕京的女子比不上信都的?” 这是哪里话? 潘岳后院的女子也是从各地挑选出来的,赵月儿便是本土的燕京人。 青城颔首:“嗯,确切的说是七个,我已经命人安排了三人去大哥院里伺候,都是已经开过脸的,大哥着两个教规矩的嬷嬷调教几日即可。” 洛青云:“……………”这不是他的本意。 青城成功的将洛青云‘气’走了,本以为终于能睡下,好好歇一歇,却被穆云飞饶了清静。 百墨轩眼下除了赵月儿,影九之外,就没有旁人,穆云飞却突然跪在了青城面前,一副死了也不起身的架势。 青城垂眸看着他:“说吧,什么事?” 七少爷向来很直接! 穆云飞这会却不知从何开口,无论怎么说都是武逆犯上,他皱眉犹豫了几息,影九替他道:“七少爷,您还记得楚家么?” 燕京谁人不记得楚家! 楚大人曾为大魏户部尚书,兼任左相,执掌一部,楚老爷子更是三朝元老,还曾在先帝遇难时,替先帝挡过一箭,后不治而亡,是难得的忠烈。 这样的百年世家却在半年前顷刻倒塌,一夜之间满门抄斩,无一人幸免。 始作俑者就是傅居廉。 然,傅居廉也不过是个聪明人,替魏帝办了一件他一直想做的事,这才致使他的升迁。 “什么意思?”青城问。 穆云飞这时抬头,眼眶微红:“七少爷,楚大人对属下有恩,他遭奸人陷害,属下无能为力,可属下恳请少爷救了忠良之后!” 穆云飞原是从楚家出来的,算起来也就是一饭之恩。 “楚家如今只剩下两个未满十岁的孩童,可傅贼还不罢手,幸而被故人所救,可眼下满燕京到处是抓捕令,再无锡身之所,他二人迟早落在傅贼手中,楚家当真就此绝迹了呀!” 穆云飞哭了。 他倒是个忠热心肠的人,这个世上,像他这样的人太少了。 青城总算明白,萧辕将穆云飞与影九安排在她身边的缘故。 她微微动容:“楚大人是个好官。”可惜魏帝不需要这样直言进谏,更不需要动不动就上书变法,撼动皇权,更改祖宗制度的人存在。 * 影九抱着小丫头跳入院内时,已经是入夜十分。 小丫头看见青城,戒备的躲在了影九身后,影九就是个木纳的人,不懂安慰,遂对青城道:“七少爷,属下去迟了,这位是楚家二小姐,楚玉,楚家长公子……没了。” 楚玉听到自己长兄死了,双目死寂一样的在影九背后偷偷看着青城,她身上的衣裳还是从家门逃出时所穿的绫罗,却早已血迹斑斑,破烂不堪,小脸消瘦干瘪,不过才七八的年纪,半年内经历生死存亡,她现在除了畏惧,怕是已经没有太多旁的情绪,又或者她不愿意表露出来,也不敢表露出来。 青城让赵月儿去找了两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对楚玉道:“你要记住了,楚玉已死,这天下只剩下箫玉!” 影九听了青城嗓音清冷,不由得觉得古怪,七少爷已经答应肯收留楚玉,而且对楚大人也是犹为敬仰,怎会如此冷淡。 小楚玉点了点头。 青城又道:“不要想没用的东西,你现在还没有资格报仇,如今想办法活下去才是根本,知道么?你若不听话,我是如何派人将你救回来的,就回如何送你回去!” 小丫头沉寂的眸底终于闪现一股倔强。 半年颠沛流离足以让一个人心智成熟。就算她心计尚不足,不代表她没有报雪耻的决心。 青城存了救她的心思,却断然不会拿整个洛家去堵。 私自窝藏朝廷罪犯,要是被傅居廉捉了把柄,就算是有洛景航出面,魏帝也未必会网开一面。 这个善举,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穆云飞着一身夜行衣推门而入,喘气道:“七少爷,有人要见您。”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大半年未曾谋面的原主的‘男闺蜜’---司徒康。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一个无名小卒,因着燕京闹了几场轰动全城的人命案,司徒康冒着胆子毛遂自荐,虽被吏部以不得扰乱公务为名将他驱赶,这人却如打不死的小强,暗中调查,将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捉住,这才得以重用,又因他是洛家军的人,吏部将提拔的事踢给了洛景航,于是司徒康就从洛景航手里得了一个从九品的陪戎副尉。 以他的资历,已经算是跳级提拔了。 司徒康身上的银甲红缨尚在,又见穆云飞和影九低垂着头,青城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来找人的?”青城问。 就在片刻之前,青城已经命赵月儿将楚玉带到了内室,司徒康并没有看到人。 司徒康已经好长日子没见着青城了。 他对女子无感,对这个兄弟可谓朝思暮想,长臂一伸,一把将人捞进怀里,狠狠抱了抱。青城真担心他会将自己举高高。 穆云飞:“…………..” 影九:“…………….” 司徒康解了‘相思’,方道:“小七,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老子也是想死了,算起来咱两多久没喝酒了?你这大半年倒是长高了不少,人也瘦了。” 青城内心将司徒康骂了十来遍,面上淡定如初:“是啊,是太久没聚了,等你得空,你我兄弟二人一定要好好喝上几杯。” 司徒康朗声一笑,如暮春暖阳。他长的好看,随了他那个薄命的舞姬生母。 续了一会旧,司徒康面色一正:“小七,甭管你想救谁,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司徒康这辈子就剩你一个亲人了,你不必瞒着我楚家小姐的事,我都知道了。” 原来他真是来寻人的。 青城:“…………”她怎么就成了他的亲人了?司徒家的人不是都健在么?司徒嫣眼看就要嫁入洛青湛了。 穆云飞解释道:“幸而今日得副尉相助,不然楚小姐只怕也凶多吉少。” 傅居廉这是要斩草除根! 他是有多心虚,连个未至十岁的孩子也不放过! 司徒康落座后,目光一直围绕着青城,这是他的小兄弟,司徒家视他如蝼蚁,废物,蛀虫,只有他的小兄弟才是真心为他好的:“小七,你打算将人藏在哪里?”他语气温和道。 青城低头品茶,无视穆云飞与影九诧异的神色:“眼下傅居廉命人全城搜捕,她躲在哪里都是死路一条,如此,还不如就跟在我身边,起码国公府不是傅居廉可以擅闯的。女大十八变,过不了几年,这孩子便再无旁人能认得出来,府上的若要问起,就说是她是萧辕在外面的女儿,因无人照看,就送入府内学规矩,将来也好讨口饭吃。” 穆云飞,影九:“……………”不知道萧辕知道自己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会作何感想? 第159章 嫡娇 159 (二合一) 【早有异心。】 司徒康没有反驳。 他这个人自小就是司徒府最不受待见的庶子,也不知道挨了多少鞭子和冷眼才活到今日,幼时与青城结识至今,这二人也算是一对破罐子破摔的前途暗淡的公子哥。 但事情似乎无形中发生了变化。 青城在冀州与并州的所作所为,他已有耳闻,他知道自己的小兄弟再也不是那个在破庙里,为了一口冷馒头对他感激戴德的洛家七少爷了。 而他自己在大半年前就搬离了司徒府,那个地方,他是不会再回去了。 他和她都不一样。 这一切变化从何时开始的,大约是那次青城落水之后吧。 司徒康明知青城收留楚玉,隐隐之中埋下了一个隐患,甚至有可能牵连他自己,面上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对之意,比穆云飞和影九还要拥趸她。确切的说是惯着她,她想怎样就怎样,小哥们的话就是圣旨。 屋内没有旁人,司徒康道:“傅家如今势大,傅居廉将孙女嫁给了太子,有朝一日可当真就是煊赫无度了,我听闻眼下朝中也只有鲁素敢与他争执一二,长此以往下去,不知道要死多少忠良。”司徒康曾是个痞子,可骨子里那股热切忠义却也实实在在。 青城很欣赏他这一点,这人在最为落魄的时候,也舍得手中的半个馒头,所谓患难见真情,想来,也是原主为何与司徒康关系甚笃的缘故。 青城微微一笑,烛火下,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下一道密密的剪影,神色很淡,安静的像极了水墨画里的人物,她道:“鲁大人是御史中丞,专司监察,他若也与傅居廉同流合污,那大魏可就…….” 一言至此,是要杀头的大逆不道。 她没有再说下去。 青城没有那么多忠心报国之心,她来自现世,为何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尚且不知,她只想好好活下去,挣一番前程,在她眼中,大魏也好,九州,南燕,柔然………皆是中华大地的地盘,争来争去也都是自己人。 可是有一点,她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傅居廉屡次陷害忠良,其罪可诛。 然,他不是一个愚钝之人,魏帝更不蠢,魏帝不会任由他做出祸害朝纲的事,没有魏帝的默许,傅居廉不是那么做。 真正杀人之人,是那个权势滔天,至高无上的人啊,他的一句话就能让整个洛家一夜之内覆灭。 青城觉得帝王当真无比可怕。 帝心难测就是这个道理了吧。 收留了楚玉,她也有所顾虑的,但眼下只有这样了,总好比将她放在外面,那样反倒容易被傅居廉捉住把柄。 国公府尚且荣耀,他傅居廉再怎么横行,暂时也不能将手伸到洛家。 司徒康觉得在理,便没有说下去,喝了几杯茶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青城实在疲倦,问他:“司徒嫣月底就要嫁到国公府,你到时候会来喝喜酒么?” 她知道他司徒康这个从戎副使来的不易,也知他与司徒府的纠葛,但到底在这个时代,一个人的发迹是离不开家族势力的,她也是变相的劝他,哪怕先回归家族,等蛰伏到一定时候,再使了手段,夺了权势也未必不可。这法子是阴损了些,但谁又允许只能旁人恶毒,他就不行呢? 司徒康神色一冷,不削的冷哼了一声:“她嫁人与我何干?这丫头从小就没正眼看过我,难不成我还要给她添箱?那绝无可能,我这点俸禄是留着今后讨媳妇的,还有就是…….和小七你喝酒用的。” 青城嘴角抽了抽。 话说,哪一次喝酒不都是她掏的银子!? 司徒康说了好一番话才离开,青城交代了诸事,让赵月儿领着楚玉洗了个澡,趁早去回事处那里留名也是必须的,因着萧辕是国公府长大,其母又曾是老太君院里的针线婆子,回事处的管事并没有为难,手续很快就办了下来。 自此,她就是萧玉了。 赵月儿在被潘岳掳走之前,卖了十三年的包子,她对弱者存了天生的同情,待小楚玉就如同亲妹子,照顾的无微不至,但这些远远不足以消除小楚玉的创伤。 赵月儿找了机会向青城吐述:“七少爷,楚……萧玉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奴婢听说西市坊那立一大早就挂了上了楚家少爷的尸首,这丫头多半是受了刺激,不会说话了。” 楚玉来到百墨轩一天一夜,一个字也没说。 赵月儿以为青城善谋奇策,一定能有法子疏导楚玉,可青城却道:“随她去,你看紧了,莫让她踏出院子就行。” 楚玉内心的怨念太重,唯有时光的流逝和岁月的雕磨才能让她认清事实。 世道就是这样,当你无能无力的时候,你只能选择沉默,影在暗处,否则再也没有旁的法子。 只有当自己足够强大,才有资格站出来,站在世人面前,讨回公道。 青城帮不了她,心结只能她自己去解。 几日后,楚玉气色稍有好转,身上几道伤疤也结了痂,赵月儿领了她去见青城,楚玉与赵月儿就住在百墨轩的后罩房,国公府的人无权涉足百墨轩,故而知道楚玉存在的人,也只有回事处的管事和沈碧霞屋内几个衷心的老嬷嬷。 “过来,研磨。”青城坐在花厅晒太阳,准备执笔写字。 黑狗虽是她的书童,秉性纯良,怎奈马虎大意,话多,事也多,寻常时候,青城根本不会使唤他过来伺候笔墨。 楚玉曾为楚家嫡小姐,单单身边伺候的人就达数十人,此番被青城使唤,倒也没有回绝,消瘦的小身板走了过去,开始研磨。 这种事,她怎会做? 一开始,屡屡犯错,每一次欲要放弃,青城便道:“连墨都研不好,我留你何用?继续研下去,什么做好了,什么时候吃午饭!” 楚玉眼眶鼓了一湾湿润,睁着大大的眼睛,就是不肯落下来。 样子倔强且屈辱。 赵月儿心疼不已,但也不会为了楚玉,与青城拌嘴,过了晌午,青城在屋内小憩了一会,出来时见楚玉站在那里,还在研磨。 青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了笑:倒有点骨气。 又过了几日,大地回暖,百墨苑已经可见春色,花厅内几盆白玉兰隐有打苞的迹象,青城命影九开始教授楚玉习武。 赵月儿一万个不舍:“七少爷,阿玉尚小,又是个女孩儿,您这是要让她上战场杀敌么?” 青城本不想解释,赵月儿却是凑到她身侧抹了半天的泪,她为了世界安静,方道:“我给她安身之所,她今后充其量就是寻一户好人家嫁了,她心里定是放不下过往,如此,不如教她生存之道,今后等她翅膀硬了,是去是留随皆随她,也算是为了楚大人一世英名了。” 赵月儿恍然大悟,很自觉地不去叨扰七少爷,心里对七少爷的敬佩如春水荡漾,日复一日的浓烈。 * 锦屏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很是显怀,加之主母沈碧霞堪称细致入微的照拂,她养的圆润康健,有关锦屏腹中孩子是个不大把的小公子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傅如兰自然也知道。 洛景航算是中年得子,对这个孩子还算上心,他每隔几日都会去锦屏那里坐坐,虽不留夜,但每每都会拎着东西过去,这等待遇对一个侍妾而言,已经是娇宠了。 沈碧霞与洛景航都是加倍的对锦屏好,仿佛暗地里较上了劲。 沈碧霞对锦屏的好完全是出于愧疚,她把锦屏当做了棋子,明知锦屏这辈子不可能得到洛景航半分真心相待,她还是利用了她,仅仅就是为了给傅如兰添堵。 其实,沈碧霞大可不必如此,不过是一时好胜心起,不愿让傅如兰称心如意。 而洛景航对锦屏多方关照,也绝非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锦屏是沈碧霞从老太太那里要来的,他存了赌气的心思,便就鬼使神差的收下了。 二人之间的较劲已经达到了白日化的程度。 这一日,傅如兰以犯了头风为由,让洛景航去了她院里,这其间她却足足盼了三个多时辰,方见到洛景航。 平妻之位已经许诺过她了,阖府上下也都知道了,可傅如兰心里总觉得洛景航早就起了异心。 以往就算不用她装病,这个男人也会早早来她院里,哪怕说上几句话,男人也是面容带笑的。 她最善聆听,洛景航也喜欢说给她听。 可现在…………她却成了说话的那个人,而他则却不是聆听者。 洛景航就连坐在那里都会频频走神,更别说床榻上的事,自从上回滑胎,算起来也有五个月了,洛景航面上对她仍旧怜惜有加,可却从未再碰过她。 也是了,她早就算不得半老徐娘,除却一个天仙一样的沈碧霞之外,还有华信之年的锦屏,她傅如兰这等容色算得了什么。 他日情义尚在时,她还存了半分侥幸,以为男人未必只会看重相貌。可如今情义二字放在她与洛景航身上已经显得过于牵强。 顶多还剩一丝责任,恐怕那点愧疚也没了。 但傅如兰这个女人,从来都不会轻易放弃。 她抓住了洛景航对洛青云的器重,而她又是洛青云的生母,是以,双目温柔的道:“表哥,青云年纪也不小了,你看是不是该给他寻一门亲事?我这个娘…..也只是他的姨娘,在老太君面前也说不上话,要不你去提一提?眼看着青湛也快娶妻,咱们青云不能再拖了呀。” 洛青云的确是洛景航最为重视,且在意的儿子。 这一点,洛景航毋庸置疑。 洛景航从微微失神中走出,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养成了出神的毛病,“别胡说,我会尽快安排抬你做平妻的事,你本就是青云的母亲,这孩子是该成家,你觉得哪家姑娘合适?” 闻此言,傅如兰一直压抑的胸口稍见好转。 洛景航这话,一是又保证了一次她的名分,二来让她参与洛青云选妻,也就是对她的肯定,尚没有彻底摒弃她。 眼下傅家得势,洛景航身为武官,虽与朝中文臣没有太大纠葛,但傅如兰心知肚明,洛景航绝对不同意傅居廉的政见,故而她再也没有提及傅小姐一事,而且傅小姐已经是太子妃,更不是她能随口就提的。 她往洛景航身侧移了寸许,身上的衣裳特意熏过玉簪花香,气味淡淡的洽到好处:“表哥,你可有什么好的人选?我常年足不出户,对燕京世家的千金多半不了解,青云的婚事,你做决定就行,我信你。”她双目含情的看向洛景航。 时令正值早春,暖阳透过窗棂大片大片的照了进来,室内的温度陡然升起,一切正好是水到渠成的时,换作以往,用不着傅如兰提示,洛景航已经打横抱起她,去榻上疼惜去了。 洛景航身子僵硬,比那日碰锦屏时,还要令他无所适从,他心中起疑:难道之前当真只是因为药物的作用,我才对如兰如胶似漆? 洛景航心里起了这个念头,有些恐惧的摇了摇头。 反正,他如今面对傅如兰是一丝那种事的心情也无。 傅如兰经过几个月的修养,已经基本恢复,还是那样柔软的身子,温香宜人,话语温柔,可到底是哪里不同了,以至于他现在就想逃离? “表哥,怎么了?”傅如兰在洛景航耳侧有意轻唤了一声。 洛景航根本没有察觉,傅如兰晃了晃他的臂弯,他才醒神:“这件事就交由母亲操持吧,上回我问过青云,他倒是提到过江南沈家的嫡女。” 又是沈家。 洛景航此言一出,他与傅如兰相继沉默,各怀各的心思。 片刻,傅如兰极力让自己看上去仍旧如往日一样温柔可人识大体:“表哥所说的是姐姐的内侄女?沈家女各个颜色娇好,表哥要是没有异议,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沈家到底是商户,青云眼下才入禁军,沈家女当真合适么?” 傅如兰先褒后扁,深知洛景航一直看不起沈家,故意拿出沈家是商贾之户的事当油头。 洛景航沉默半晌,没有给出实质性的答复,只道:“我再问问母亲吧,还得看青云的意思。”洛景航的婚事是家中一手操办,他一直觉得不完美,故而在洛青云择妻一事上,他想让儿子随了本心。 傅如兰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里咽下,洛景航没有留夜,命人送了几幅治头风的药过来,就去了书房,谁人的院里也没去。 第160章 嫡娇 160 (2700) 【事变,洛神降世,青城献计。】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黄河八十年一遇的春滥让魏帝焦头烂额,议事殿,户部,工部,兵部的侍郎左右而立,另外右相傅居廉也在,皆低垂着脑袋,随时听从魏帝大发雷霆。 死寂的宫道却在这一刻驶入一辆棕色平顶的马车,马车上的人在午门下车,一手高举折子,一手提着袍服,一路不要命的路过处处宫灯,往议事殿的方向奔去。 这人不是旁人,真是如今风头正盛的程妃的父亲-程凉。 这也是难为他已经天明之年,愣是跑出了一路清风,单看表面,其行径可谓大魏之栋梁忠臣。 片刻后,一本出乎意料的奏疏救了各部侍郎的乌纱帽。 程凉须髯百花,长有两三寸,双膝跪地,在立侍太监将奏折递与魏帝后,道:“陛下,黄河春滥实在蹊跷,九日前,巨石浮上河床,其上刻有‘洛神降世,大魏必亡’八个字,微臣唯恐有别有用心之人唯恐天下不乱造谣生事,已命工匠仔细检查过石碑,没想到真乃百年前的旧物,并非有人伪造,事不宜迟,微臣恳请陛下宣见钦天谏,此事一日不息,民心则一日不稳吶。” 程凉只差死谏了。 魏帝后宫佳丽三千,得宠的却是寥寥,程妃眼下正怀有龙嗣,程凉这是明知魏帝不会将他如何,却仍旧摆出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也要为了朝廷社稷着想的态度。 一声巨响在硕大的殿内震荡,龙案上的镇纸被抛出十步向外。 “反了!我大魏国运昌盛,何来‘洛神降世,大魏必亡’一说?朕就是天,谁敢灭朕!”上位者总是站在至高无上的角度看待众生,他就是天下的主宰。 钦天谏连夜进宫,来的很及时,身上甚至整齐的穿了官袍,看似有备而来。 “陛下,臣夜观天下,西南角有妖星作怪,紫薇星被云雾所遮,隐隐有渐弱趋势,恐与黄河春滥一事有所牵连,此事应尽早处理,日后恐会有变!” 钦天谏言罢,傅居廉横扫了一眼各部侍郎,是以,户部侍郎对楚家满门灭尽一事仍是心有余悸,遂第一个耐不住傅居廉的‘淫威’:“微臣斗胆直言,正西南角恰是镇国公府的府邸,当年先帝曾赐宅,曾预言镇国公府可镇守我大魏百年,如今算下来,正好百年,莫非…….”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必在阐述下去了。 镇国公府姓洛,岂不是正好与‘洛神降世,大魏必亡’八字相呼应,加之镇国公府的的确确就位于燕京西南角。 似乎,再无悬念。 傅居廉撩了官袍,跪于龙案前,以额抵地:“陛下,此事关乎大魏百年基业,陛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众臣随后一应跪下。 堂而皇之的给魏帝施压。 魏帝天性多疑,又是个迷信之人,接连出了鬼神之说的事,他内心其实是无比抵触的。 但洛景航手握二十万大军,洛家乃开国功臣,除去了洛景航,燕京再无虎将可制擒九州诸侯。 ‘镇国’二字绝非任何人都能担待的。 当然了,事已至此,也不可能不了了之,议政殿在五更时刻退议,傅居廉与程凉交换了眼神,心照不宣各自从走向千步廊的另一端。 魏帝一时没有下令处理了洛家,并不代表不会处理,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洛家在皇城也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倒塌的,天还未亮,黄河石碑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洛家,青城获知消息,心道不好。 她一直谋划着自己前程,倒是险些忘了还有虎狼之辈对洛家虎视眈眈,洛家若塌了,她这个洛家嫡子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站在世人面前? 这一日起了倒春寒,青城裹了一件雪白色貂皮披风去见了洛景航,因着个头长高了不少,背景显得倾长孤高,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 不出她所料,洛景航正准备进宫面圣,神色极为愤怒,是因被旁人无端污蔑的愤怒。 洛青云也在书房,此时天还未大亮,屋子里点了两盏烛火,空气中弥漫着冰凉的气息。 他正在与洛景航商议黄河石碑之事。 青城的不请自来,令他二人皆吃了一惊。 洛青城,她何时管过正事! 在洛景航眼中,青城人就是那个光会走马观鹰,挥霍银子的不孝子。 青城见他已经穿好官服,尚未落座,就在书房正中央,冷冷道:“洛将军,你这是要害死全家的节奏么?” 洛景航与洛青云没听懂她说什么。 什么节奏不节奏的? 可能是冀州的方言。 走了一趟冀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未及二人开口,青城又道:“黄河春滥是难得的好机会,每朝每代皆有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今上何等精明,未尝看不出有些人的别有心机,洛将军你此番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入宫,正好入了那些人的套。石碑一事到底会不会牵连到洛家,关键还是要看今上,他若不信,旁人再怎么杜撰招摇也是无济于事,你还是坐下来想想如何获取今上的信任吧!” 少年清冽的嗓音如夜间溪泉,潺潺动听,但说出此番话出来,又是一派严谨肃重。 洛景航被青城‘教训’了一番,坐在东坡椅上,一时失语。 他虽不想听青城多话,但她说的的确句句在理,甚至可谓是令他如醍醐灌顶,洛景航一时间没有适应嫡子的变化,动了动唇,握紧的拳头抵在膝盖,彻底失语。 洛青云内心惊艳了一刻,来了兴致:“以七弟看,咱们洛家这次该如何化险为夷?” 迁府是绝对不可能,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而且石碑上明明白白刻了‘洛神降世’,在朝为官的洛姓家族,只有镇国公府,再无旁人,就算想找个替死鬼都不可能。 洛景航很会领兵打仗,但为官之道着实欠佳。 青城指了指茶壶,洛青云当即明白过来,倒也没说什么,给她倒了杯热茶暖手,七弟素来畏寒,这事他早就知道。 青城捧着瓷盏:“等到今日上朝时,洛将军就去释了兵权。” “什么!”洛景航几乎暴跳了起来。 要知道,没了兵权的洛家,镇国公府就只剩下一个空盒子了。而且在洛景航的认知里,魏帝之所以没有直接听信谣言,而开罪与洛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手里的兵权。 其实不然,正是因为兵权的缘故,魏帝才会忌惮洛家,才会将流言当真! 青城没有在意洛景航的暴怒:“洛将军大可放心,眼下时局不稳,朝中能用的武将实在不多,二十万大军的虎符必会在三个月内重新回到你的手上,到时候朝中任谁也不会妄议。另外,眼下正值游山玩水的好时节,洛将军不如出去走走吧,此番远游,没有要事,不要轻易回来,待到魏帝三请过后,方是最佳时候。” 洛青云立刻明白了青城的意思,眸光中再度闪现惊艳,七弟寥寥几语却胜他的千百心机。 洛景航却后知后觉:“你又怎知陛下还会再度重用洛家?” 没有实权的洛家,傅居廉等人必会趁机除之而后快。 青城有点嫌弃便宜爹的智慧:“当然了!除了洛家之外,今上还能信任谁?成亲王被召回京已有半年,却是闲职在家,九州的兵力更是半个也动不得,只要边疆有个风吹草动,魏帝必会让洛将军重掌兵权,黄河石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魏帝不可能心中无数。” 洛景航气不过青城比他想得远,又问:“可倘若边疆平稳,没有战事呢?” 哎,他真傻,难怪被傅如兰骗了半辈子。 “事在人为,旁人可以招摇,我们就不会么?”边陲没有异动,却可以制造异动。 在魏帝这等人的眼中,区区传言绝对没有大魏边境的安稳来的重要。 而更重要的是,洛景航今日不慌不忙的去释兵权,就是问心无愧的最好行动。 是以,洛景航当真这么做了,魏帝象征性挽留了几句,还是放他出了宫,傅居廉与程凉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赢还是输了? 第161章 嫡娇 161 【洛青城,你怎么不去抢钱呢!】 洛家失势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燕京乃至周遭州府。 司徒家算是反应最大的一户。 眼看着司徒嫣还有三日就要出阁,洛家提前几天就来催妆了,司徒夫人拉着司徒嫣,就像是在做生死阔别:“我可怜的嫣儿,上回你落水被洛青湛所救,如今要嫁他,已经是天大的委屈了,现在洛家又闹了这么一出,镇国公的爵位眼下也就是个称号,母亲以为就算洛青湛是个三房不中用的嫡子,你嫁过去,也能靠着国公府的荣耀一辈子富贵,现在可好,这岂不是白白断送了我嫣儿!不行,这桩婚事不能成!” 司徒老爷一趟入门廊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皱了眉,对司徒夫人的话却是不置可否。 他任太常一职,执掌一部,性子虽顽固不化,却也并非寡廉鲜耻之辈,司徒嫣与洛青湛已经交换了庚帖,纳吉之礼已过,而且洛家正当为难,岂能在这个时候说退婚就退婚的? 可要是不退婚,他心里也不甘啊! “夫人!你糊涂了,在孩子面前说什么混账话!嫣儿马上就要嫁为人妇,你就这样教诲她的?洛家百年忠良,洛三爷当年又是为国捐躯,我们司徒家的女婿就是他的嫡子,这有什么不好!”司徒老爷话虽这么说,但是心里已经开始动摇。 司徒嫣眼眶微红。 她怕死,无比的怕死,又听说国公府因着黄河石碑,洛神降世一事,极有可能步上楚家的后尘,楚家的少奶奶,她是见过的,容色上乘的女子就那么尸首两地,恐怕连个收尸的人都无。 更何况,她心里念想的是洛青云,从来都不是三房的洛青湛。 “父亲,女儿不想嫁,您救救女儿吧,洛家完了,女儿嫁过去就是等于送死啊。”司徒嫣蔫蔫哀求。 司徒老爷在官场没有建树,为人天性懦弱,如今洛家要是不保,女儿岂能嫁到洛家去?搞不好司徒府还会受到牵连。 “孩子啊,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洛家再怎么不济,那也是镇国公府啊。哎…..为父也不舍你出嫁,再让为父好好想想。”司徒老爷声音的发颤,碍于是个妻管严,曾今待司徒嫣如掌上明珠,又因司徒康的生母触犯了他的大忌,司徒老爷对正室可谓言听计从。 这厢,司徒嫣闹着拒婚,且以绝食相威胁的消息传到了国公府。 洛景航已经告假,本要一番远游,却因着洛青湛的婚事而耽搁了下来,听闻消息后,对三房尤为亏欠,特意将洛青湛,洛青云和青城叫了过来。 “湛儿啊,你父亲走的早,你的婚事伯父一定会助你,咱们洛家如今大不如前,但你要记住,洛家人走到哪里腰杆子都是挺直的,司徒家小姐要拒婚,这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你现在怎么看?”洛景航道。 司徒湛的确喜欢司徒嫣,他沉默了几息,神色有些哀声,片刻后挺起胸膛:“她要悔婚,那便毁就是!” 青城闻言,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还真有点失落,心道:年轻人啊,总要失恋几回,才能百炼成钢。 洛青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当初司徒嫣会许配给洛青湛也有他的因素在里面,扪心自问,他并不认为司徒嫣会是良配。 洛家更不需要这样的儿媳! 洛景航却道:“哎!事到如今,洛家也不能临阵退缩,已经订过亲了,该娶还是要娶,否则咱们洛家颜面何存?”他看向洛青云,却是对洛青云和青城同时道:“你二人今日陪同湛儿去一趟司徒府,咱们洛家不缺珍宝,亲自上门赔礼道歉,婚事耽搁不得。” 青城觉得无比可笑。 洛景航前一刻还说洛家的人,腰杆子要挺的笔直,下一刻就让他们去赔罪,还是莫须有的罪名。 敢情在他眼中,司徒嫣成功嫁入府才能保住洛家的名誉。 这叫什么思维?! 洛青湛鼻头泛酸。 洛景航可是威震八方的大将军,他此番的做法就差亲自去司徒府低声下气的替他去求娶了。 司徒嫣不喜欢他,洛青湛心里非常清楚,本以为他娶了她回来,好生待她,她会回心转意的。 可此刻,洛青湛内心的羞辱感和愤怒却占了上风。 早知道,上次就该让她淹死! 也好断的一了百了,也不会有今日的事! “伯父,不必了,男儿何患无妻!她这样的女子,我也不想要了!”洛青湛是个直肠子,非常直接的阐明心意。 洛青云和青城依旧沉默着。 他二人皆不喜司徒嫣,也不想让她成为洛家的人,所谓娶妻取贤,很多时候,内宅妇人都是坏事的根本,洛家已经不太平了,着实不能再添风浪。 而且,这个司徒嫣与洛青云,和青城都有牵扯不清的传言,她要是入了府门,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的混乱。 洛景航当然不能看着洛青湛娶不到媳妇,他这一根筋的脑袋眼下只想着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三弟:“湛儿!你敢不听我的话了!你父亲临走之前将你与六姐儿交托给我,你今日要是不去赔礼,我就……我就亲自去!” 听了这话,洛青湛炸了:“伯父,凭什么让我们赔礼道歉,我们错哪儿了?您不能去!” 哎,都是一根筋啊。 如此争执下去,肯定没有结果。 青城开口了:“司徒小姐既然不想嫁,就算三哥强娶了她也不会有善果,这种事洛将军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么?”他不情不愿的娶了沈碧霞就是最好的例子。 洛景航瞬间石化,绷的最紧的一根神经被青城触及,他失语了,无言可对。 洛青云抬起头,好整以暇的等着青城接下来的话,七弟的一切变得令他好奇非常。他很不愿意看到司徒嫣那样的女儿嫁入洛家,此番又因洛家失势,司徒嫣摆出这种态度,分明就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这样的女人要了干什么?洛青云也替洛青湛不值。 洛青云对洛家存了很深厚的情义,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无论他将来身在何处,洛家都是他的根,永远不会改变。 青城又道:“司徒府是要去一趟的,不过我洛家谁人也不得向任何人低头,赔礼道歉?呵呵,洛将军,这事你做得出来,我们兄弟三却做不出来。今日一行,我与大哥会随三哥一道去司徒府,是去退婚,而不是赔礼,另外送出去的聘礼肯定要收回来。” 反正,她就是睚眦必报,一文银子也不能便宜了司徒嫣。 洛青云勾唇,无声的笑了笑。 洛景航当即反对,却被洛青湛挡下:“伯父,这是我的姻缘,我自己做主!我可不愿与你一样!” 洛景航惊! 看来他与沈碧霞,还有傅如兰的事,早就人尽皆知了。 不知为何,洛景航突然很想解释,其实事情并非如此,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致使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 从洛景航院里出来,洛青云就问:“三弟,你都想好了?当真要退婚?” 洛青湛也是个有骨气的人:“当然!我今后一定会找一个比她好看十倍的女子,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大哥以为我还舍不得了不成?笑话!” 他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既然如此,青城就没有太顾及洛青湛的情绪,道:“司徒小姐退婚的事闹的满城风雨,我们洛家也不能无声无息的就把婚退了,这样吧,近日正好洛府染上了晦气,正以我看不如好好去去晦气,我让人去包下的望月楼,办三日的流水宴,只要赴宴者,皆可讨杯薄酒,婚可以退,但气势不能弱。” 望月楼可是燕京最为奢华的酒肆,还是三日的流水宴。 洛青城,你怎么不去抢钱呢! 洛青云脚步一滞,洛青湛险些忘了感怀,二人双双瞪着青城,话说这主意的确大快人心,可总不能因为和司徒家赌上了气,就拿银子开玩笑吧? 第162章 嫡娇 162 【她还真是去抢银子了。】 洛青湛第一个觉得不值。 他的确对司徒嫣动心过,少女清丽,脾气乖张,可人多姿,他岂会不喜欢? 但这份喜欢远比不过家族荣辱。 “七弟,我不同意,这得花多少银子,眼下咱们洛家是不是该低调?”洛青湛一思及黄河石碑,洛神临世一事便仍旧心有余悸。 眼下的洛家就是旁人眼中的肉中刺,恨不能拔之而后快,再者,洛景航请辞释兵权不就会为了避嫌么? 青城微微一笑,头顶是春日三寸暖阳,她笑的时候,眼睛是发亮的,如淬了满天星辰,叫人看到了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与希翼:“父亲低调是逼不得已,但洛家没有理亏,为何要低调?太过低调反倒显得不打自招了,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再者三哥你被退婚一事,今后会是怕让你脸上无光,这等耻辱,你大可不必去受,如你所说,我洛家的男儿不缺女人。至于银子………….” 她狡黠的一笑,洛青云就在两步远处看着她,瞧出了几分狡猾出来,她该不会是想……. 洛青云和洛青湛四只眼睛,巴巴的等着下文。 青城却卖了个关子:“大哥,三哥,现在还早,你们二人先回去歇着,等我办妥一切,再着人去通知两位哥哥,这登门退亲的仗势自然也是不能弱的。” 她自从冀州回来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遇事从不会乱,表情一直是带着笑的,温温的,浅浅的,理智的不太真实,仿佛任何事到了她眼中,总有解决的法子,又像是她是个世外人,站在外围一览一切。 洛青湛一个激动,抬手摸了摸青城的头顶,小七是真的长大了,如她所言,司徒嫣此番在大婚三日之前退婚着实会令他一辈子蒙羞,甚至这个耻辱会伴随着他一辈子,“七弟,是三哥没用,害的你也跟着操心。”他又看向洛青云:“洛家这次遇难,咱们兄弟几人一定要齐心协力,方能将洛家的荣耀一直维持下去,对得起列祖列宗。” 洛青湛没什么谋略,武学上面的造诣一般,将来或许做不成大事,但一定是洛家合格的子嗣。 这一点,青城心里还是很确定的。 青城点了点头,不太习惯他突然变得严肃了。 不过,洛家的子嗣也都该成长了。 因着洛神临世的谣言,洛青云与洛青河都告假回了府,任何一个姓洛的人都不排除是传言中的洛神,更别提像禁军那样敏感的职务。就连宫里的静妃也受到了牵连,当然了,这是后话。 对此,魏帝仍是象征性的挽留一二后,而后应允。 洛家的人都知道魏帝一日不消除芥蒂,洛家的子嗣在朝中再无机会翻身的可能。 寻常人家在这种行事下,多半会关门闭户,可青城偏要反其道而行。 洛青湛眸中透露出兄长的溺爱:“也不知道咱们小七今后会娶了什么样的女子?这天下还真是找不出比你长的更好看的人了,姑娘家见了你也得自行惭愧,哈哈……….” 洛青云也笑了,二人仿佛已经开始同情那个会成为青城妻子的姑娘。 青城:“!!!”这算是苦中作乐么?拿她开什么玩笑? 洛青湛与洛青云的院子不再同一个方向,二人在岔道口分开而行,洛青云脚步顿下,想了想又返回了小径。 青城尚未回到百墨苑就被他追上。 “七弟,反正我也闲来无事,你想做什么,不如告诉我。”他与她并肩,似乎要与她一道走一趟。 青城没有隐瞒:“也没什么,既然是司徒府先提出退婚,我们洛家的损失肯定要从他们头上清算。” 洛青云原先就是这样猜测的。 青城又道:“我会让人传了消息出去,就说因着洛家失势,司徒府便悔婚在先,为表歉意,除却如数归还了聘礼之外,另加两千年做赔偿,今日下午我们兄弟几人就顺道上门取银子,另外王子信和宏林几个贵公子也叫上吧,他们都是世家弟子,什么事被他们知道了,一准儿传遍燕京。” 也有阵子没见过同窗们了,青城也想见见他们。 锦荣是个问题,这令她有些气愤,且痛心,如果书院都没有一片净土,这天底下当真没有单纯的地方了。 洛青云摇头失笑,温润的眉眼,暖暖的笑意。 青城也觉得纳罕,洛家出了事,洛青云倒是能沉下心来的,不像二哥洛青河,因着不得已从禁军告假,面对一个茫然的前程,昨个夜里就喝多了,还抬了两个通房丫头,动静闹得挺大。 发泄压力的方式多种,可这种………青城实在不看好,但也不至于多管闲事,哪个世家公子没有几个通房的? 青城见洛青云没有太多惊讶,打趣道:“大哥是想帮着弟弟我造谣生事?我原以为大哥是个正人君子,原也与我是同道中人。”她眯着眼,看着远处的浮云,脸上没有任何阴霾。就像说了玩笑话。 洛青云何等智慧,他也知道此番洛家失势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盛极必衰这个道理谁人都懂,然而能心平气和接受的人却是少的可怜。 洛青云突然也想摸摸她的脑袋,想知道她整天都在想什么,但这个动作始终没有做出,曾今种种不是已经忘记。 他没忘,想必她也没忘。 说实话,要是青城还如以往那般吊儿郎当,洛青云不会对她另眼相看,定还会如从前一样看低了她,更不削与同她说这么多。 青城突然想起,有一天夜里,二人躲在竹林深处,看见二婶鬼鬼祟祟一事,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下文,但她问及此事时,洛青云神色一改:“眼下三弟的事要紧,旁的,你先别管。” 七弟年纪尚小,倒是越发会操心了。 青城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怕查下去又是一桩丑闻。 水至清则无鱼,很多时候只要不危及根本,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 更何况,她确实没那个精力了。 * 司徒府欲要退婚,且原数奉还聘礼且赔偿两千两银子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各大街坊小巷,王子信与宏林这两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自然不能缺席好戏,青城一派人去请,他二人就带着家丁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司徒夫人听闻传言,一口老血险些吐了出来,那叫一个痛彻心扉。 两千两啊! 这今后要省下多少胭脂水粉,金银细软才能攒的下来。 太常虽执掌一部,却没有什么油头也挣,司徒府的家产也是靠着祖上的田庄地契慢慢存下来的,这一次为了让司徒嫣退婚,可谓花了血本。 “我就知道洛家没一个好东西,我们司徒府何时说过要补偿了!想从我这里捞银子,门都没有!”司徒夫人一手捂着胸口,恨不能将洛家诅咒个千百遍。 司徒老爷也是忧心上火,要知道洛家刚出了事,司徒府就退婚,在道义上的确说不通,但为了女儿今后的日子,以及不被洛家牵连,他还是愿意‘放血’的。 司徒彻是司徒家的嫡长子,这个时候站出来提议:“二弟与洛家小七爷交好,不如让他出面说说看,这两千两银子能不能不出?” 不提及司徒康还好,这一说到他,司徒老爷就想起了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以至于恨屋及屋“什么你二弟!他既然选择离家出走,今后就别想回来!” 司徒府正一片阴云密布中,管家连走带跑的进来禀报:“老爷,夫人,大少爷,大事不好了,洛家带人找上门了,说是来取聘礼,还……还说要讨赔偿金!” 第163章 嫡娇 163 【大办退婚宴。】 当初洛家请的媒人就是比邻而居的王家大奶奶裴氏,此番虽然是司徒府先提出的退婚,洛家方面媒人自然还是要带着。 裴氏年过四十,做媒不止一次,还是头一次帮着托主上门讨要赔偿的。她虽面上不太好意思,但司徒家的做法实在是让人不耻。 这纳吉,聘礼,催妆都过了,万没有临阵退婚的道理。 换做一般人家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就算是抢,也要抢了亲回去。 被退婚是世家高门而言是难以抬起头的欺辱,这洛家倒好,气势浩荡的前来取回聘礼不说,还唆使了王家和宏家的公子也跟着走了一趟,此事闹得仿佛真正丢脸的不再是洛家,而是始乱终弃的司徒府。 这厢,司徒老爷和司徒夫人闻言,大乱分寸,方知洛家当真不是闹着玩的。 裴氏对司徒府的所作为所略有不耻,见了司徒夫人也没说什么客道话,直接将庚帖归还,场面尴尬无比。 司徒老爷已经过好大放血的准备,谁料司徒夫人情急之下,肉疼不已,当场反悔:“我家嫣儿被洛家害成这样,都没讨要损失,他们凭什么还得理不饶人了!” 裴氏听了这话不高兴了,王家与洛家世代是邻里,她与沈碧霞又常聚在一处打叶子牌,洛家的人是怎样的品性,司徒夫人又是什么货色,她心里也有杆秤,沉着脸:“司徒夫人,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当初要不是洛家三公子舍身相救,你们家嫣儿早就不在世上了,洛家为了司徒小姐的名声,第二天就拜托了我上门说亲,洛家三公子要相貌有相貌,有德行有德行,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再说了,这次退婚也是你们司徒府先提出来的,人家好端端的一个青年才俊就这么被你们司徒家扣上了退婚的帽子,到底是谁损失了?哼!说的不好听的,司徒小姐针黹女红可行?可擅琴棋书画?我看是样样不中吧!” “你!”司徒夫人气的不行,丰腴的身子因着呼吸的起伏,胸腔的破涛汹涌一颤一颤的:“裴氏,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这样说话?我们家嫣儿就算再不济,也不屑嫁给洛家人!” 裴氏的性子与沈碧霞有几分相似,这要是她二人经常走得近的缘故,好打抱不平,直来直去,这厢肯定是看不惯司徒夫人看不起任何人的那种嚣张态度。 裴氏冷笑了一声:“呵…….废话少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局面,你就是想高攀洛家,也没那个门儿了。” 司徒夫人觉得她的话太可笑了:“高攀?裴氏,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觉得自欺欺人么?洛家就要倒了,我们家嫣儿高攀?我看是洛青湛给嫣儿提鞋都不配!” 裴氏是看着洛青湛长大的,对他的为人还算清楚,闻此言,怒而起身:“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我今日可不是单独来的,各位少爷公子就在前厅,聘礼是非退不可,赔偿金也少不了一文,如今满燕京皆知,你们司徒府要是还有点脸面,就别叫世人看了笑话!” 裴氏拿过洛青湛的庚帖,拂袖而去。 心里极为畅快,想当初,她替洛青湛上门求亲时,受了司徒夫人多少冷言?总算是讨回来了! * 前厅,司徒老爷面色黑沉,王子信与宏林是他同僚的公子,今日一事要是不妥妥的办好,今后在朝中也是没脸见人了。 他原以为如今的洛家会不动声色的接受退婚,没想到会闹这一出! 不出半柱香,青城,洛青湛与诸人携家丁浩浩荡荡从司徒府出来,聘礼加上两千两白银,沉甸甸的自司徒府一路招摇过市,仿佛是在游街。 有百姓开始议论。 “还真是大快人心,司徒嫣算不得良配,洛家还没败落,她就上着杆子退婚,这样的女子,不娶也罢。” “我听说洛家要在望月楼办三日的流水宴,我表哥的姑妈的远方堂哥的四儿子就是望月楼的厨子,我听他说,洛家定宴席时,说定了两千两的席面,流水宴直到两千两银子花完为止,而且但凡到场者皆有份,乞丐流浪儿还能分到现成的铜钱呢!司徒嫣这次退婚,倒还算是办了件善事。”有人讥讽道。 “我说,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次搞得好像是洛家才是主动提出退婚的一方,这才欢天喜地的庆贺摆宴,哎呀,宴席也快开始了,我也得去凑凑热闹,讨两杯小酒喝。” 穆云飞隐入人群,双目如勾的往长街中央的几厢银子望了过去,以方圆十几丈皆可听到的音调,嚷道:“奇怪了,司徒府哪来这么多现银?司徒老爷也是个胆大的,如此多的银子也敢放在家中。” 瞬间,有人嗅出了旁的信息:“司徒太常哪来怎么多银子?按着两百担的俸禄算,这得几辈子也攒不出来吧。” 几乎是顷刻间,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各个表情统一的得出了一个结论:司徒府的银子来的不干净! 于是,所有看热闹的人理所当然的前去了望月酒楼,所谓羊毛用在羊身上,不吃白不吃。 是以,两千两的银子用花的一干二净,望月楼的老板高兴了,全城百姓高兴了,街头的乞丐有了钱财决定改行了,洛家上下也相当的高兴。 至此以后,燕京再无人敢轻易提出退婚一事。 青城无意中开创了从一而终的先河。 而司徒太常却因第二日上朝被魏帝提及了黄河春滥,捐款一事,又硬生生的掏了两千两,魏帝才没有追究下去,司徒太常就此萎靡不振,司徒夫人卧床不起,司徒嫣更是成了大大喊打的不良配。 * 洛景航远游之前,对燕京大街小巷的流言有所耳闻。 洛青湛退亲一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想了,一方面觉得误了洛青湛的婚事,内心过意不去,另一方面也偷偷地觉得青城此举实在的妙。 这几日,洛青云闲在家中,为了避嫌,就连军营也未去。时常会来青城院里小坐,这一坐就是几个时辰,硬要拉着她下棋,问一些有关冀州的见闻和宇文家族的事。 “大哥,你为何不去找二哥和三哥?”她实在不想下棋了,这个时代的围棋不像她在现世所学的那样简单,没有几个时辰根本结束不了,考验的不仅仅是脑力,还有耐力和体力。 洛青云就是不肯放人,在对弈时,也从不手下留情,顾左右而言其他,道:“你给我那三个美妇,我打算送给三弟。” 青城不以为然:“随你,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处理就这么处理。” 洛青云在百墨苑四周环视一番,这里伺候的人极少,穆云飞和影九是那种随时可以隐在暗处,平日里根本就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倒是赵月儿过来添过几次茶水,楚玉过来给青城请安时,洛青云注意了她几眼:“她是谁?别告诉我也是从冀州带回来的。” 七弟走了一套冀州,弄得跟个人牙子似的,带了这么多人回来! 青城没有在意洛青云,却是在楚玉脸上停留了片刻,见她神色淡定,小小的身影立在那里,微微低垂着眼眸,看不出是悲是喜还是怒。 很好! 不枉她担了风险救下她。 青城一个莞尔:“萧辕的女儿,以往流落在外,他眼下去从军了,就拖了熟人把以前的风流债带了回来,正好我院里缺了激灵的丫头,这孩子再养几年倒是可以留在我院里伺候。” 洛青云笑了笑,以往沈碧霞禁止一切女子接触七弟,如今她自己倒很会享艳福了。 “过来,你叫什么名字?”洛青云看着楚玉,思绪有所缥缈。 青城面色淡淡:“萧玉,大公子叫你,没听见么?” 楚玉上前了一步,八岁的年纪,已经可见精致的五官,长大后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她童声清冷道:“回大公子,奴婢萧玉给大公子请安。” 第164章 嫡娇 164 【她身上的气味和他的大不一样。】 洛青云打量着青城的眉眼。 如黛如雾,处处风情,只是表情太淡,他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青城却抬起头,与他对视:“大哥这么关心我院里的人,你要是觉得这个丫头激灵,领回去就是,反正她年纪还少,留在我这里,也做不了什么事。” 楚玉终于抬眼,看着青城陌生的脸,抿了抿唇,闷不做声,却是委屈万千。 她今时今日的处境,被人四处转手本是正常,没有沦落风尘让老/鸨捉了去调教已经是万幸,哥哥是因她而死,她此刻不能退缩,更不能放弃如今还算安稳的遮风挡雨的一瓦之地。 楚玉站在那里,文丝未动。 洛青云将青城的黑子逼到绝境,笑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笑中带着温怒。 七弟倒是大方,动不动就往外送丫头。 这丫头到底是谁,二人皆是心知肚明,洛青云没有揭穿,其一也是以为敬佩楚大人生前记事,换做是他,必定也会救下人,其二楚玉既然已经是萧玉了,又在回事处留了名,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只是猜不透,七弟将人领到他面前是什么意思?又想拉着他下水么?真要是有朝一日被人知晓,他也逃不了知情不报的罪。 青城知道洛青云定是知道有关楚玉的事,洛景航的心思不在百墨苑,但是她一直都知道洛青云的眼线就在外面,时时刻刻盯着这里,以往还能说得通,但洛青云如今明显与之前不同,已经没有要弄死她的迹象了。 楚玉的事,她安静的等了几日,却没有见洛青云有任何行动,甚至今日见了楚玉也是无动于衷,仿佛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青城示意赵月儿将楚玉领下去,与洛青云继续对弈,不过没多时她就败下阵来。 在这一方面,她从未赢过他。 沈南笙来府上时,洛青云还没离开百墨苑,洛家如今的情况,沈南笙是黄河石碑,洛河降世事件后,唯一一个登门拜访的外客。 他本来是想邀青城去断桥喝茶的,洛青云也闲在家中,顾及礼节,他连洛青云也一并邀请了。 “表哥,你着人来传个话就成,下回不必亲自过来。”青城坐在马车上,笑道。 其实,沈南笙请青城喝茶只是借口,他不过是想知道她如今过的如何,也有阵子没见过她了,眼下一见,个头长高了不少,五官已经彻底褪去了幼时的婴儿肥,眉目像是沉淀了多年的游历,总之不一样了。 洛青云知道沈南笙一开始并没有邀请他的意思,他低头一笑,“听闻沈兄不日就会离京?当真有此事?” 沈家在燕京的各大商行近半年动作很大,抛售了不少铺子出去,钱庄也在撤资,洛青云猜测是沈家要放弃燕京的买卖了。 据他所知,沈家现在位于燕京的产业也只有几家珠宝铺子,和香料庄,还有一家染坊。 洛青云是个什么样的人,沈南笙岂会不知?他调查的这么清楚,沈南笙并不惊讶,如今沈家要离开燕京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不少商家因着少了一个强劲对手,拍案叫绝。 沈南笙的目光从青城脸上扫过,道:“洛公子记错了,是我祖父要回江南了,我…..会在燕京,帮着姑母处理几处田庄的杂物。” 洛青云道:“沈兄雄才大略,不入仕着实可惜,就没想过入朝为官?” 沈家有的是银子,随意捐个官还是很简单的。 青城打断了二人的话:“大哥有所不知,我外祖父早年就立下家规,但凡沈家子孙不得入仕,表哥的确有大才,用在陶朱之道上未免就是可惜,世人总是看不起商贾贵富,可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银子,没有银子根本活不下去,所谓钱财乃身外之物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洛青云朗声一笑。 他不是个迂腐的人,也知道世人对商贾的看法有所偏见,但听了青城浅显易懂的道理还是不由得笑了出来:“七弟言之有理,我倒是从未觉得从商有什么不好的。” 沈南笙跟着笑了笑,神色温和雅致,如秋菊冬梅,整个人像是活在水墨画里,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暖的,长的一张好人的脸,身上散发这好人的气质,叫人难以产生抗拒。 沈老爷子对洛青云的态度时常让青城很是困惑。 按理说洛青云出自傅如兰,沈老爷子应该站在沈碧霞这一边,对他深恶痛绝才对。 但事实恰好相反。 沈老爷子不同于寻常的老者,他最喜和年轻人打成一团,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甚至曾今同洛青云说过:“你可以欺压青城,只要不真的弄死她就行。” 在他看来,青城就是被沈碧霞娇惯废了。 一个人要想长成参天大树,身边必然有一个陪伴她走到最后的‘仇敌’。正如有风的地方,树木才能茁壮成长,才不会遇到暴风雨就会被轻易连根拔起。 在沈老爷子眼里,洛青云就是让青城在逆境中长大的催化剂,而且他也警告过洛青云,让他不该奢望的念想趁早放弃,否则以沈家的势力,会让他消失的无声无息。 这一日,沈南笙与青城,洛青云在断桥下了马车,信步在画舫两侧的商铺闲逛,最后在一处‘茗香’的茶庄子停下。 而沈老爷子早就在里面了。 雅间里布置了煮茶的器皿,另有立侍四名,都是碧玉年岁的美貌女子,穿着得体,倒是没有半分有失大雅之态。 沈老爷子长了一双典型的妖媚的凤眸,一见到青城笑的眯了眼:“快过来坐,小七,你这次算是给司徒家使了一个大绊子,恐怕司徒府也只有后悔莫及的份了。小七真不愧是我沈家的外孙,要不是我沈家的血统矜贵,他洛景航能生出这样的儿子么!”沈老爷子对洛景航可谓鄙夷到底,那个女婿在他心里的地位甚至都比不上洛青云。 洛青云,青城:“………….” 沈南笙面带歉意,憨笑了两声,虚手请了洛青云与青城在四方桌下落座。 四人一开始还是品茗,没出半盏茶,沈老爷子就让人送了几壶酒上来,一时起兴,玩起了行酒令,青城不善饮酒,这行酒令也只在见识过,却未实践过,几轮下来,要不是洛青云替她挡了几杯,她怕是会醉的不省人事了。 外祖父…….你就这么坑我么! 日落黄昏,断桥之下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金黄,春日的夕阳格外的美,仿佛美的不太真实。洛青云将青城扶上马车,沈南笙后脚就跟了过来:“我送表弟回去吧。”他伸出的手却被洛青云挡住:“不必了,沈兄,我这七弟也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醉酒了。”眼下之意,他已经轻车熟路。 沈南笙仍是不甘,但洛青云是武将,孔武有力,将青城放在马车上,他自己随后轻易跨了上来,命马夫赶车。 沈南笙上前几步,停在了夕阳折叠处,终究还是没有再迈出步子,只能看着国公府的马车在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 洛青云将帷幔拉开,风中还残留着日头的温度,吹在人脸上,暖暖的,却也令人醒神。他捏了捏眉头,突然笑了一声:“老爷子也是厉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酒,我喝了都受不住,何况是你。” 他笑了笑,目光又落在了青城脸上。 晚霞如绸缎铺盖在她身上,映着如玉的脸颊像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粉色的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他却听不清,于是就靠近了些:“七弟,你说什么?” 这一靠近,那股淡淡的幽香突如其来的钻入他的鼻端,猝不及防的袭击着他的嗅觉。 洛青云身子一僵,直起了身子:“你啊……今后没事就跟我去武场练练拳,在屋子里待久了……”少了男儿该有的血汗味。 因着醉意,他抬臂嗅了嗅他自己,发现他和她的气味当真是大不一样。 第 165章 嫡娇 165 (3200) 【洛青云终于知道了一切。】 洛青云几瞬间意识到自己举动是有多无聊,他反应过来,一手撑着额头,无声的笑了笑:“我也是喝多了。”他叹了句。 影九的声音自外面传来,急切中带着一种危机感:“大公子,劳烦您照看好七少爷。” 洛青云当即察觉哪里不妥,但他抬臂正要固定住青城时,马车正迎面撞上一辆四马拉着的华盖马车,而洛青云与青城所乘坐的马车不过是一辆寻常出行的小油车,两两相撞,不亚于鸡蛋碰石头。 强大的撞击力促使国公府的马车不留余地的顷刻间翻了过来,洛青云一手撑着侧壁,一手搂着自己的七弟,电花火石之间只能借助外力逃脱升天,否则一旦马车无法控制的再撞向旁的房舍,又或是掉下断桥,后果都是不堪设想。 好在洛青云武义尚可,二人脱险后,身上并没有受多大的伤,只是青城额头砸出了一个婴儿拳头大的肿包。 穆云飞与影九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而来,护在了洛青云身前,而他怀里的青城已经微微睁开了眼,惊吓倒是不至于,内腹却是翻腾的厉害,醉酒加翻天转地的变化令得她几欲吐出来。 “去看看这么回事!”洛青云神色恢复肃重,语气吓人。 而此时那辆四马华盖的马车也已经渐渐平缓下来,以寻常的速度继续往前赶,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穆云飞呸了一声:“还能是谁?果然真是小人得势,方才肯定是认出了咱们国公府的马车,这才故意为之!好一个傅贼,光天华下之下竟胆大至厮,他这与草菅人命有何分别!” 洛青云薄唇抿成了一条线,脸色难看至极,他定睛望去,果真是傅家的马车。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傅家如今已经肆意妄为到了这种地步! 洛青云侧目看了一眼臂弯下神情扭曲的七弟,他在想,倘若今日与她出行的人不是自己,她是不是就是凶多吉少? 穆云飞与影九看了一眼洛青云,又想起了他与傅家的关系,总觉得七少爷在他身边会被他给卖了,穆云飞抬手就想把自家七少爷捞回来,洛青云一个侧身,挡了过去,道:“回府吧,旁的事回去再说!” 穆云飞只能去雇了一辆马车,到了国公府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时。 国公府还是如常盏灯,昔日的荣耀似乎犹在,满府的红绉纱的灯笼照亮了各个角落。 “七弟,你现在感觉如何了?你那里不是有醒酒药么,让人煮了给你喝一碗。”上回她派人给他送过一碗,洛青云感觉醒酒的效果还不错。 青城头痛欲裂,浑身就像散架一般,无力,难受,但此刻思维已经开始逐渐清醒,她慢慢站稳,自己拖住步子往前走。一身湖蓝色的锦袍衬得腰身如柳条一样细柔,风一吹,就能将她吹散了似的。 洛青云没有强行送她回去,今日一事关系傅家,他以为青城心里对他还是存了芥蒂,就兀自回了小竹轩。 左眉在院中扫着散落一地的花瓣,见洛青云踏入月洞门那一刻,震惊上前:“大公子,您受伤了?” 洛青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袍服下摆,月白色锦袍上赫然醒目的赤红色,有巴掌那么大。 可他并没有受伤。 洛青云在出神中,脑中灵光一闪,心跳漏了两拍,立在原地如被点穴。 左眉见状更是焦虑不已,他从未见过洛青云如此失态,又道:“大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您不是去了七少爷院里下棋么?” 左眉猜测洛青云受伤可能与青城脱不了干系,提及‘七少爷’三个字时,亦是一腔愤怒。 洛青云喉结滚动了几下,有些事尚未证实,但也不妨碍他将诸多细节联系在一处,很快更加笃定。 “我无事。”他看似平淡说了句,又吩咐:“备水沐浴。” 洛青云大步迈入屋子,左眉听着他的气息似乎不太平稳,可又见他气色尚好,行动如风,也不像伤势很重的样子,遂派了两个小厮去厨房抬热水去了。 * 青城回到百墨轩,基本已经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在现世已经体验过,她很清楚应该怎么做,赵月儿备好了热水,很知规矩的退到了外间。 七少爷不喜任何人伺候,她从不敢打破这个惯例,心底对青城的崇拜也有这层在里面,自己虽然挑明了心意,今后就跟着七少爷了,但七少爷从未有半点不轨之心。 青城很快退去了衣裳,乳白色亵裤上的大红一片看的她触目惊心,也不知道洛青云他…….有没有察觉? 青城稍做清洗,换上了之前顾嬷嬷早就备好的月事带,这个过程中,她反复思量了一番。 洛青云倘若知道了,那么她手里也有他的把柄,倒是不至于任由他会如何威胁他。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身子疲惫不堪,腹部的微痛让她酒意稍退,原主的这具身子微寒,没想到会痛经到这种地步。 洗过澡,青城让赵月儿在院中点了火盆,她将所有赃物都烧了,之后又服用了一碗参汤,反正私库多的是名药人参,她也不怕糟蹋银子,该怎么调理就怎么调理。 洛青云再度踏足百墨苑时,已经是月上柳梢了。 眼下已经快到仲春,院中花香四溢,他在月门驻足良久,直至影九实在憋不住,从暗中走了出来:“大公子,您有事?”还是七少爷这里的月亮更圆? 真不懂大公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仰面赏月!这一赏还是大半天? 洛青云好不容易恢复的心跳又猛烈的跳动了起来,面上却极力平静:“你们七少爷……睡下了?” 影九道:“大公子要是有事,明日一早再过来吧,七少爷今儿是累了。” 是该累了。 洛青云还是没走,心头的疑惑没有解开,他迟迟没法放手。 真要是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他洛青云当真不是个东西,整整欺压一个弱女子十三年?! 在她几个月的时候,他险些将她给摔死;青城七岁那年,他在洛景航面前使了计,害她冰天雪地的跪祠堂一夜之久…………再后来………..数不清的再后来了。 洛青云不愿再想下去。 这个真相太可怕了。 青城睡的很浅,外面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 洛青云到底还是来了。 他若不来,说明他或许不知,可他却来了,那就是肯定知道了。 青城起榻点了烛火。 洛青云站在月洞门的方向可以看见本是漆黑一片的屋子一下子亮了起来,菱花窗棂上投下了一道清瘦的人影,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消失在夜风里。 “让大哥进来吧。”青城在里间道。 洛青云步子微滞,却是没有犹豫,径直走了过去。 他进入屋子时,青城已经合衣坐在圆椅上斟茶了,墨发松松挽起,几丝细软的毛发落在后脖颈处,衬得那里的肌肤更加白嫩,像极了刚出炉的豆腐乳。她脸色憔悴,眼神却很晶亮,仿佛预先就知道自己会来一样,动作从容,丝毫也不尴尬。 青城正要喝茶,洛青云大步上前,一手夺了她的茶盏。 这个动作过快,溅了青城一脸的茶渍,她幽幽的瞪着他:“行,我不喝了。” 洛青云立在那里,身影有些呆,几息后,放下茶盏,叹了口气:“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这一次,我是真的什么知道了。” 知道了就知道了吧! 嘚瑟什么? “来,大哥坐吧,咱们谈谈条件。”青城道,一边抹了脸上的茶渍,长长的睫毛上润了一层湿气,雨蝶一样的睫毛,又长又密。 洛青云落座后,很是平静的看着她,他早该猜到的! 他早就该猜到的! “你是想说,你知道我的身世,所以我奈何不了你?”说这话的时候,洛青云自嘲一笑。 她怎么就不肯信他呢? 她没他的把柄,他也不会去告发她的。只是国公府的长房嫡子绝非是好当的,她当真能熬的下去? “和大哥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当真轻松。”青城笑了笑,突然讥诮了起来:“要不,从冀州带回来的另外三个美人也给大哥,你知道的,反正我留着也没用。” 洛青云:“………..”看来她身子无大恙,还知道说笑。 青城额头的大包已经蜕变成暗紫色,照着这个形式下去,没有七八日是不会痊愈的,洛青云又思及今日的事,嘱咐了一句:“‘洛神降世’的风头没过去之前,你少出去走动。” 一个姑娘家整日里与一群公子哥喝酒逛街勾栏,像个什么样子! 青城觉得洛青云的态度有些奇怪:“你不是也闲在家中么?我出去时,顺道带上你就是了,傅家再怎么仇恨洛家,也不会对你如何。” 洛青云唇角抽了抽,意思是拿他当挡箭牌? 可今日黄昏时,傅家的人未必就不知道洛青云也在马车上,却还是下了毒手。 傅居廉多年前女儿可以不认,如今孙女可以出卖,他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洛青云和青城皆是面色沉静,淡定到了一定境界。 洛青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此时再看青城的脸时,总会不由自主的移开视线,就好像直视一眼都会令他惶恐,又或是想起以往种种不耻的行径。 洛青云小坐了一会,起身道:“我明天再来看你,你……早些歇下。” 青城仰着脸,肤色苍白,没什么生气:“我又不是生了病,用不着你来看我。” 洛青云:“………..”他无所适从,离开的有些仓促。 第166章 嫡娇 166(二合一) 【残梦醒一。】 洛青云在月洞门外立了良久。 今夜月色朦胧,倒显得群星异常璀璨。 青城的反应令得他吃惊,当真是到了非常吃惊的地步。从一开始她获知自己的身世,就是表现的过了分的冷静,非但没有揭发又或者制擒他,态度反倒一如寻常,再到今日的事,他知道了她的秘密,七弟…….七妹仍旧是那张淡淡灼华的表情。 所有一切都超越了洛青云对青城的认知。 换做以前,他是看不起她的。 可现在,他在她面前却有一种‘不及人’之感,她年纪尚小,看上去纯净无害,实则却如同一个心机过深的前辈,事事皆先一步计划,让他始料未及。 洛青云直至到了此刻还没发现自己跳跃不安的心,回头望去,百墨苑已经熄灯了,风一吹,还有花香的味道。 这座园子多年前就开始种花了,各种不知名的花儿,还有芍药牡丹,其中单数玉簪到了初夏长的最为嚣张灿烂。那千百色的玉簪儿,也像极了她。 洛青云内心第三次叹道:我早该猜到的。这今后肯定是再也不与她争了,他洛青云怎会和一个女子争?可她总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吧?今后她娶妻时……….洛青云觉得自己现在比以往更替青城操心了。 第二日,青城起得有些迟。 她来到这个世界,还是头一次赖床。 洗漱好后,赵月儿端着红漆大盘走了进来,面上带笑:“七少爷,大公子最近对咱们院当真照顾,一大早就命他身边的随从送了酥油芝麻饼过来,您趁早吃些,还是热乎的呢” 酥油芝麻饼曾是青城最喜欢的吃食。 这个洛青云,以往光记得‘残害’她之外,原来还记得她的喜好。 青城道:“端去给楚玉吧。”她已经不喜这种过于甜腻的口味了。 赵月儿以为青城对楚玉起了怜爱之心,也为小楚玉高兴,笑着应下:“奴婢就知道七少爷有菩萨心肠。”很快就去了后罩房。 青城:“………”是不是时人都很会幻想? * 洛景航已经命人归置好了东西,‘听’了青城的良策,他明日就要开始远游去了。 晌午,老太君的小南苑设了席面,洛家三房的夫人和嫡出,庶出的公子小姐们都有出席,洛景航来的很早,他坐在主位上,一直在寻找着某个身形,却迟迟没有等到。 席面还未开始,锦园的顾嬷嬷前来传话:“老祖宗,今个儿沈老爷离京,大夫人和七少爷去送行了,怕是一时间赶不过来,就让老奴特来知会一声。” 沈老爷子离京,老太君竟然丝毫不知。 而康庄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这明显是不拿洛家当做亲家了。换句话说,亲家要离京,洛家一点也不知情,方面印证了两家的姻亲关系着实有待考虑了。 洛老太君脸色不太好看。 洛景航脸色更不好看。 这二人是洛家的当家人,他二人这般神态,旁人也只能闷声吃饭。 老太君也只喝了半盅乌鸡人参汤就没了胃口,沉吟了一声:“都别吃了,先听我老婆子说几句。” 众人闻言,巴不得放下碗箸,这顿饭吃下去也只会令人积食不消化。 老太君扫了一眼所有人,洛家子嗣颇多,当真出息也只有一个洛青云。二房的洛青河虽曾在禁军,但却是洛景航疏通关系才得来的。本来她还为青城忧心,但最近几件事下来,她反而觉得洛家长房的男子都有可塑之才。 洛青云自不必说,懂的藏着锋芒,面上谦和,背后却是心计城府,而青城既不像洛景航的迂腐,也不似沈碧霞的大智若愚。 沈老太君想起了已故的洛老将军。 洛家的子嗣当中,与洛老将军最像的也只有青城了。 她道:“我洛家近日出了几桩大事,这要是换在旁的世家,恐怕已经落了满门抄斩的下场。洛家能百年不倒,绝非靠的是运气,你们一个个身上流的都是洛家的血,要知道何为祖宗庭训,门庭荣耀,小七年纪比在座的都要小,办事却比你们个个精明,天大的事也能小事化了,这等智慧处事之道,你们都要跟着学。” 洛老太君又提到了三房的洛青湛:“湛儿,司徒丫头既然不愿嫁给你,你二人又已取消婚约,这今后就别再想着她了,你七弟那件事做的没错,婚事取消了不算个事,洛家的颜面,你的面子不能丢,我洛家从司徒府得来的两千两银子也算是做了善事,但是此事从今以后不得再发生。” 说着,又对着男席这边道:“我不管你们中意什么样的女子!但凡品性不良,无教戒素养的女子不得踏入我洛家门庭半步!再喜欢也只能做妾!”她瞪了一眼洛景航。 洛景航自觉理亏,更别提在晚辈面前了,老太君没有指名道姓已经是给他留了面子。 洛青湛起身,态度诚恳:“祖母,孙儿知错了,再也不会只看女子容色判人,这次多亏了七弟,不然……孙儿就害的洛家大失颜面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清醒了,此刻再想起司徒嫣,除了厌恶之外,再无分毫心悦。 洛青云至始至终都是微微垂着眼眸的,直到洛老太君唤道他的名字,他才抬起头来:“祖母,您说,孙儿听着。” 洛老太君看着相貌出众,德才兼备的洛青云,心中虽是不喜,但他到底是洛家的子孙,道:“我洛家的爵位传嫡不传庶,但除此之外,无论嫡庶,只要有本事挣得功名,坚守家族荣耀,都是洛家的好男儿,这一点,我老太婆一向拎的清,也绝不会偏袒。洛家出了这样的事,对你们几个的婚事都大有影响,我听你父亲说你中意沈家的女儿?” 沈南笙有两个嫡出的亲妹,也就是沈碧霞的嫡亲的外甥女,洛青云知道自己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与其在京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还不如和沈家拉拢关系。只是没想到洛景航这么快就同老太君通过气了。 洛青云道:“这事不急,眼下还是先等着风波过去再说。”其实,他也不急着娶妻。 洛老太君点了点头,又点名批评了洛青河,他虽在家中排行老二,却并未作出一个当二哥的样子出来,席面上还有洛家的小姐们,老太君有些话也就没有明说。 * 青城和沈碧霞将沈老爷子送出了燕京关卡,过了城门之后,就止了步。 这一日,风和日丽,三月暖阳,漫天的柳絮,飘飘扬扬,沈南笙手持油伞站在沈碧霞身后,替她遮伞。 沈家的女儿一向如此。 再怎么任性调皮,却绝对不会暴露在太阳底下。 这也是沈老爷子从小就给沈碧霞说过的,女子的容色晒不得。 沈南笙觉得青城就这样迎着日光,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反倒感觉她就算像被暖阳所笼,周身都是光芒。 “洛青云对你其中一个妹妹有意思,南笙啊,你怎么看呢?”沈碧霞道。 其实,她更想尽快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嫁出去。 可沈南笙一直没有松口答应的意思,她又不能强嫁。 “祖父倒是没有异议,只要父亲和妹妹同意,我也觉得可行。”要是洛青云娶了沈家的女儿,也算是亲上加亲了。而且洛青云的确是个白一挑一的好男儿,相貌本事都是难得的出挑。 沈家择婿不讲究门庭,只要还是看人。 沈碧霞没说话,她对洛青云一直存了芥蒂,上了马车后,又问青城:“儿子,你就没想过娶你舅舅家的女儿?” 青城:“………….”她不会真把自己当儿子了吧。 沈碧霞回过味,沮丧的一摆手:“真是不想便宜洛青云,我沈家女儿各个美貌,又都是陶朱之道的高手……….哎,罢了罢了,看在他昨日对你颇为照顾的份上,我就不插手阻止这事了。” 昨日青城险些葬身傅家马蹄之下的事,沈碧霞已经知晓。 青城却有一事瞒住了她,那就是洛青云知道了她的女儿身。 像洛青云这样的人,任何秘密都能深埋于心,他知道了又如何呢?恐怕还会帮着她死死守住秘密。 青城转移了话题:“母亲,傅如兰买通了她身边的丫头,偷了您的账本,您可知道?” 傅如兰身边的人都是青城安排过去的,傅如兰到底是有多自负,才会以为几两银子就让这些忠仆轻易出卖主子? 好在青城早有安排,换了一本无关紧要的陈年旧账让那丫鬟带给了傅如兰。 沈碧霞却无所谓道:“她那是强弩之末,在做垂死的挣扎,随她去吧,我也累了,你父亲也好,傅如兰也罢,不过是我人生里的过客,我总归是要离开的,往后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青城:“……….”惊讶于沈碧霞的人生观,青城沉默几息,还是问了句:“是成亲王?箫苏么?您要是跟他走?” 沈碧霞笑了:“随缘吧,康庄那头不能无人照看,你表哥虽说想留下,可到底要回沈家继承家业的。” 青城沉思后道:“母亲,我总觉得洛将军不会轻易放了您,他对您还是有情的,只是他自己没察觉。”又或者死要面子,改不了十九年来的习惯。 沈碧霞却不这么认为:“你不懂,我就是觉得不值得了,不想为这样的人消耗我的日子了,他就算对我有那么几分情义,也被傅如兰磨尽了,我这辈子别说是被人打,就是你外祖父你也不曾说过我一句,可洛景航却动了手,还是为了傅如兰一句话而已,那巴掌打断了我与他之间的所有情义。”她又笑了笑:“总之,我已经不喜欢他了,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您才忙着两位姐姐的婚事,想让她们在您离开洛家之前能体面的出嫁?”青城问。 沈碧霞点了点:“嗯,没错,你的两个姐姐没有出嫁之前,我是不会离开洛家的。倒是你,恐怕母亲顾不得你了,你年纪还小,总不能现在就娶妻。” 青城:“…………..”又拿自己当儿子了? * 青城与沈碧霞回到国公府,陈丁已经在府门恭候多时,上前先给沈碧霞恭恭敬敬行了礼:“夫人,您回来了。”而后才对青城道:“七少爷………….”他说的声音很小,只有青城能听见他到底说了什么。 青城粉唇一勾:“我知道了,既然姨娘要这么做,那就成全她好了。” 陈丁愣了一下,对七少爷的决策有些不能理解,但想起七少爷远播的名声,倒也没有提出质疑,这才恭敬的退了下去。 青城陪着沈碧霞在回廊下走了一会,道:“母亲,您猜傅如兰找人偷了您的账本是为什么?” 沈碧霞也想不出来:“总不会是拿出当描红的。” 青城‘呵呵’了两声,觉得沈碧霞十分风趣,这样美好的女子,洛景航到底是吃了多少猪油才被傅如兰蒙住心的! “没错,是拿回去当描红的。”青城笑道。 沈碧霞懵了:“她有病吧!” 青城也不卖关子了,道:“她是想临摹您的笔迹,再给您加一顶红杏出墙的帽子,是以,洛景航远游之前势必会对你有所惩戒,说不定还会提前抬了她平妻的位份,到时候趁着洛景航不在府上,她想怎么对您,就怎么对您,顺利的话,不久的日子里,她就是洛家的女主人了。” 沈碧霞大彻大悟。 好一个傅如兰! 洛家眼下这种境况,她还是学不会安分守己! 沈碧霞道:“儿子,你刚才对陈丁说,要成全她,莫非是…………..”她眼眸发亮,洛老太君觉得青城像极了洛老将军,而沈碧霞则更加认为青城像极了沈家人。 青城道:“这次就让她搬起石头去咂她自己的脚,到时候她势必会在洛景航那里添油加醋,加之情信的事一曝光,洛景航肯定会找您对峙,然后我再让她院里的丫鬟和陈丁出来作证,还有……..就算临摹的字迹再怎么相识,还是会出现瑕疵,只要留心,不难辨别出来。傅如兰这一次要是失了洛景航的心,她的平妻之位也只能是做梦了。而且,洛景航启程在即,恐怕今晚就会闹出事情来,母亲,您还是先回去等着洛景航去锦园那里兴师问罪吧。”青城云淡风轻的道。 沈碧霞痴痴的看着她,眼眸湿润。 青城一时弄不明白她又在幻想什么,却闻她道:“是母亲害了你,不然你要是女儿家,定能嫁得良婿,坐稳一族宗妇的位子!” 青城:“………….”现在又将她当女儿了? 第 167章 嫡娇 167(4900) 【残梦醒二。】 傅如兰以为自己的计谋堪称绝妙。 又买通了守门小厮,将所谓的情信寻了最佳时机递到了洛景航的面前,她自然不会愚蠢到自己将信放在洛景航眼前。 洛景航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傅如兰在黛品轩摆了晚膳,见洛景航手臂冒起青筋,盯着一封薄笺,眸光泛赤,关切的问道:“表哥,怎么了?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洛景航气息极为不稳,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随着他的动作,薄笺上的字落入了傅如兰的视线,她做无知状,读出了最后几行小字:“妾与君,就如丝萝依乔木,蒲草系磐石………这…….这不是姐姐的字么?”她吃醋般尴尬的笑了笑:“表哥要离家远行了,姐姐舍不下,还给你写了情信,这等用心良苦,我……..到底还是比不上姐姐的。” 傅如兰的话,洛景航只听进去了前半句。 什么写给他的?箫苏二字刺痛了洛景航的双目。 脑中画面尽数浮现沈碧霞倾城绝艳的脸和箫苏风姿卓绝的气度。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二人才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一对。 好一个丝萝依乔木,蒲草系磐石! 他洛景航还没死呢,沈碧霞就开始朝三暮四,红杏出墙了?她就这么等不及! 洛景航腾的起身,手中捏着薄笺自黛品轩一路盛怒走出,傅如兰面上的浅笑渐渐淡了去,无声中涌上一股寒意。 洛景航中招了,她应该高兴,但他的反应也让傅如兰不甘,洛景航要是不在意沈碧霞,根本就不会如此愤怒! 傅如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竟然委屈的落了泪。 在她心中,甚至觉得是洛景航负了她,多年的娇宠令得她对洛景航产生了强大的占有欲,因着洛景航事事顺着她,将她当做唯一的女人,所以傅如兰已经自负到以为就算全天下都弃了她,洛景航也不会,亦如多年前一样,她走投无路时,洛景航的出现让她脱离了困境,虽然后来只做了一个妾室,却到底护了她十八年的衣食无忧,在国公府也赚足了脸面。 全燕京的世家的妾室都以她为标榜,她还自欺欺人的认为是沈碧霞误了她和洛景航之间的竹马情义,在这场对与错的世界里,她傅如兰才是受害者。 简直荒唐到了极点。 * 沈碧霞一身枚红色妆花的春装,面容施了淡淡的梅花妆,她也命人在花厅摆了席面,还特意喝了几杯小酒,此刻春/光未退,天边是雪白的浮云,锦园的一切都是奢侈灿烂的,院中花圃里的芍药牡丹开的正艳。 洛景航盛怒而来,就看到这样一幅人比花娇的场景。 枝芯走了过来:“国公爷,夫人已等了一会了,您进去坐吧。” 洛景航怒气未消,因着对沈碧霞有意见,就连看锦园的仆从也觉得尤为不顺眼:“滚开!”他怒道。 枝芯吓了一跳,愣是退出了好几步。 也不知道国公爷是发什么疯,顾嬷嬷走了过来,小声道:“谁让你多嘴的!还不快去小南苑把老太太请来,记住了时辰要掐的刚刚好。” 枝芯觉得自己很委屈,不太放心了看了一眼沈碧霞,还是退出了锦园:“夫人性子倔,嬷嬷您可得看紧了点,别让这二人又像上回一样,大打出手。” 顾嬷嬷催促:“行了,我知道,夫人心里有数。” 洛景航走入西花厅,桌案上仅有一只杯盏,很明显沈碧霞不是特意等着洛景航来同晚膳的。 他明日就要启程了,傅如兰和锦屏都知道派人来请他过去,可是作为正室的沈碧霞倒好,一个人兀自喝酒,见了他也分毫没有留恋之情。 一时间,洛景航心头的怒意涌的更高,手里的信笺朝着沈碧霞的脸扔了过去。 这倒是超乎了沈碧霞的意料,她很喜欢自己的容色,也最恨旁人伤到她的脸,洛景航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洛景航,你也病的不轻吧!到我院里来发什么疯!”沈碧霞自然知道他的来意,不过是为了演戏要演全套。 自古女子以夫为天,洛景航活了小半辈子还没见过哪个妇人敢同自己夫君这般起争执的,他气的指尖发颤,指着沈碧霞面前的薄笺:“你自己看看!沈碧霞,我万万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女子?你我还未和离,你就能做出这种败坏德行的事出来,你是不是也觉得洛家已经走到头了,这才来不及的找下家!” 沈碧霞白嫩修长的指尖夹起那所谓的情信看了一看,她没有否认,笑靥如花,道:“我沈碧霞做事向来不会拖泥带水,看上任何男人,也不会单单的写封情信以解相思!” 言下之意,她正要有异心,会直接付出实质性的行动而非偷偷摸摸,干着见不得人的勾搭。 “洛景航,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与傅如兰一样么?不能光明正大那会,就开始珠胎暗结?我沈碧霞不会那样做,就算要和哪个男人相好,也定会妥妥当当的做他的女人,你放心,和离之后,我一定会考虑找个下家。” 沈碧霞毫不客气的激怒洛景航。 这个人因着傅如兰的几句话就能大动干戈的对待她,而且已经不止一次。 她当真是寒了心了。 如今闹得越僵,今后走的越会顺利。 洛景航的底线被她触及,他抬手抓住沈碧霞的手腕,蛮力将她拉起,恨不能撕破了这张叫人眼花痴迷的脸:“你……你再说一遍?和离?我若不同意,你休想!” 沈碧霞最讨厌他这种蛮横无理的态度,还有粗鲁的对待,她道:“怎么,你反悔了?别告诉我,你是舍不下我了?” 洛景航瞬间失语,沈碧霞越是风轻云淡,他越是怒火中烧,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劲。 就在这时,枝芯捏准了时机,将洛老太君从小南苑请了过来。青城没有出面,只是命傅如兰院里的丫鬟和陈丁去了老太君那里禀明了实情,这厢便随着老太君一并来了锦园。 “住手!你这个混账东西,当着我的面,你也要对自己的妻大动干戈么?”洛老太君虽是半百的年纪,却气势十足。 洛景航一日不对傅如兰彻底死心,她也一日不舒坦,这一次恰好傅如兰自己又开始作祟,青城又提出了将计就计的法子,老太君尤为赞同。 洛景航倒是没真的打下手,他是个领兵打战的,又是断掌,而且也知道自己上次打过沈碧霞之后,她的脸足足半个月才消肿。 她这样爱美的人,定是恨透了他。 洛景航手却没松,沉着脸向老太君打了招呼:“母亲!您怎么来了?” 洛老太君对自己的儿子失望至极,要是她在不管,恐怕傅如兰终有一日就能在洛家胡作非为了。 “你啊,糊涂!”洛老太君撇开嬷嬷搀扶的手,径直朝着洛景航走了过去,一巴掌扇了过去,又道:“你糊涂啊你!”洛老太君已经知道了‘情信’的事,陈丁去小南苑时,将青城的计划全盘脱出。 是以,洛老太君也不想再与洛景航说什么大道理,该说的十八年前都说了,这十八年内也是磨破了嘴皮子,然而洛景航的一颗心却总是放在傅如兰身上。 有些女子相貌并不出色,勾搭男人的本事却叫人望尘莫及。 就像傅如兰,亦如傅如兰的生母,如今的右相夫人。 洛景航被打懵了,明明有错的就是沈碧霞,他作为她的夫君,在妻子红杏出墙之后,过来质问教训她,有什么错? 一个脸熟的丫鬟和陈丁走了过来,屈着身子,不敢看洛景航一眼,国公爷后院并不复杂,一个正妻,两房妾室,可偏生还是不太平,归其原因就是因着国公爷宠妾灭妻,耳聋眼瞎,把真正的毒妇当做良人。 “你自己好好听听,这件事到底是谁在始作俑者!”洛老太君失望透顶,一想到要是青城没有事先做好安排,真不知洛景航会将沈碧霞如何?洛家万万不能做出这等糊涂事! 以傅如兰的心计,她真要是得势,今后受害的可就是洛家的子嗣了。 洛老太君想都不敢想下去。 丫鬟先开的头:“国公爷,您听奴婢说,是姨娘,一切都是姨娘出的主意,因着奴婢的爹在账房管账,姨娘就半是威胁半是收买,让奴婢去偷了大夫人的账本出来,奴婢自幼在洛家长大,自是不会做出监守自盗的事,于是就去告诉了七少爷,七少爷想到姨娘可能会对大夫人不利,就让奴婢换了一本旧账本鱼目混珠,看看姨娘到底想做什么。原来姨娘拿到账本就开始临摹夫人的笔迹,写了一封寄给成亲王的情信。” 陈丁接了话:“国公爷,此事千真万确,小的也能作证,傅姨娘特意命人将情信送到府门口,又故意让人送到了您的眼皮子底下,为的就是陷害大夫人。国公爷,小的在府上当差有八年了,大夫人是什么人,阖府上下无人不知,您可要明鉴啊!” 丫鬟和陈丁说着,就跪了下来。 洛景航到底信不信,沈碧霞已经不在乎了,她拿起那张薄笺看了看:“呵-----倒是难为傅如兰了,我这手好字,她肯定花了不少力气才临摹的出来,不过我有个习惯,她却没有注意到。” 沈碧霞指着信笺末尾的‘启’字,“我收笔的每一字都不会用同样的梅花小楷,而是换做家父自己创出的简体,这种字体只有我沈家人会写,傅如兰这个‘启’字仍旧就是小楷,她聪明一时,却是百密一疏,很遗憾啊,这一次没让她得逞,洛景航,你是不是也很失望?” 他失望什么? 洛景航沉默中皱了眉。 没错,在这一刻,他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所谓的‘丝萝依乔木,蒲草系磐石’并非是真的,可下一刻,他又觉得胸口憋闷难耐。 一种羞耻感涌上心头。 他的手渐渐松开,没敢正眼与沈碧霞对视。 洛老太君叹了口气:“你现在知道实情了?也该认清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了,你要是再糊涂下去,我这个老太婆就做一回恶人,亲手弄死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以往是顾及洛青云和洛青峰兄弟二人,可长此以往下去,洛老太君真担心洛家会毁在傅如兰手里。 洛景航咽了咽喉,嗓音有些低迷黯哑:“…….是儿子不好,险些……..听信了她的话,儿子立刻就去处理!”他放开了沈碧霞的手腕,一低头就看见那处的红肿,她已经三十出头了,还是如以往一样的娇嫩,可就是这样的她,他还是出手打了。 洛景航胸口像是被巨石所击,说不出的闷胀,但他这样的人,最后也只是沉着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锦园。 枝芯嘀咕了一句:“哼!国公爷每隔一阵子就来咱们这里闹一会事,他当真是糊涂!” 顾嬷嬷踢了她一脚:“这话是老祖宗说的,你也能随便说!” * 傅如兰心安的等着胜利的消息时,却换来一群后厨婆子的粗鲁对待,“傅姨娘,不好意思,你还是回别苑去住吧,国公爷发话了,让你在北苑好好反省,没有他的允许,你这辈子也别想踏出北苑半步。” “真是个不知感恩戴德的!上一回的丑事已经侥幸躲过,还想着害大夫人,亏得国公爷这些年待你那么好!” “就是,你那点龌龊的手段已经被七少爷识破,老祖宗亲自去了锦园给大夫人撑腰,看你今后还怎么折腾!” 几个婆子不分轻重的拉着傅如兰往北苑走,甚至连个说话的机会也没给她,就堵住了她的嘴。 洛老太君吩咐过,休要让傅如兰胡言乱语,脏了国公爷的耳朵。 其实,就算不封住傅如兰的嘴,洛景航也听不见她要说什么。 远游之前,他连看都没看傅如兰一眼,不恨不怨,只是………..失望到了一定程度,无所谓了。 傅如兰万万没想到,所有的期望会再度落空,甚至比以往几次摔的还要惨烈。 是夜,洛青云提了灯笼去了北苑。 北苑很偏,几乎就在国公府的最北面,再往外就是一堵靠着巷子的高墙了。 北苑这个地方就算是三月底也还是叫人不寒而栗。 傅如兰神色憔悴,养了几个月的成果一日之间尽数作废,绝望和仇恨缠绕着她,她开始痛恨国公府的每一个人,总觉得自己命运的坎坷都是旁人害的。 也一度以为,她已经够努力了,却总是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是她不够好,只是旁人太坏。 洛青云淡淡的看着她,觉得可悲又可怜,但更加可恨:“你本来可以在洛家荣华富贵荣养一辈子,又何必去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现在好了………….你什么也没了。” 傅如兰的嗓音因为白间在北苑嘶吼时,坏了声带,她也不奢望洛青云能够帮她。 洛青云太恨她了。 她知道。 洛青云眼中的傅如兰的确不是一个好人,可以说是可恶。她今天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贪心不足蛇吞象! “我今晚来,只想告诉你,王晨之还活着,他十几年前就娶了妻生了子,几乎是当初离开燕京的第三年就有了新欢,看看吧,最怜惜你的人还是父亲,可惜你就是不知道知足!现在就连父亲也与你走远了,这座北苑才是你的归宿!” 洛青云的目光过于幽冷,傅如兰心寒至极。 王晨之当初是被傅居廉残害,才迫使离开燕京,她以为那个男人会念想她一辈子,正如洛景航一样,离了她就活不下去的! 可如今,为何一个个都走了………..都不在喜欢她了? 傅如兰沙哑的声音道:“青云,娘……娘还有你不是么?你……你去找你外祖父,他会帮助我们的,你外祖父现在高至丞相,他一定有法子救我,青云…….你不会抛弃娘的是不是,你可是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啊。” 洛青云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傅如兰展开的怀抱:“是么?当年那人离开燕京时,你不是不打算留下我么?若非父亲的及时出现,你使了计把他灌醉,让他以为你腹中怀的是他的骨肉,我大概也不会存在这个世界上了,这些年你利用我做了多少昧着良心的事?傅如兰,以后别再自称我娘了,我还是那句话,我洛青云这辈子只有一个母亲,她就是沈碧霞,我也只有一个家,那就是养了我十九年的洛家!别再跟我提傅居廉!” 果然都是傅家人!一个残害朝中忠良,一个自私自利! 第 168章 嫡娇 168(二合一) 【祸国毒妃。】 傅如兰的神色出现一刻的绝望和死寂,却在下一刻似恍然大悟:“是你…….是你去救了那个人?为什么?” 洛青云没有回答这个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说了一句:“做人总得有最起码的良知!”言罢,他提着一盏油灯,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中。 傅如兰这次算是彻底失势,成了失了人心的孤家寡人。 很多时候,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从不知足,总奢望更多,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洛景航第二日一早就从国公府出发,洛青云,青城,还有洛家几房的男子都在照壁送他。 洛青云与青城并肩而立,他斜视了她一眼,见她气色大好,想来那种事…….已经过去了。 他目视前方,淡淡道:“父亲此番远游,右相一党会不会暗中加害?” 青城也目不斜视,道:“不会,洛景航如今放下了兵权,今上不过是在考验他,这个道理咱们知道,傅居廉也知道,他胆大包天,还不至于违背今上的意思,洛景航要是在路上出了半点岔子,他傅居廉头一个逃不了干系!更何况……..如今的大魏不能没有洛家。” 否则,洛神降世的谣言一传出那会,洛家早就满门灭族了。 几日下来,青城更加确信魏帝的意思。 世道就是如此薄凉,洛家尚有利用价值,魏帝不会动,可倘若哪一日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那就是墙倒众人推了。 第三日,宫里传出一条消息,如平地惊雷,让每一个洛家人陷入恐慌与无助。 所谓祸不单行,青城没有想到洛家的灾难来的比她想象的还快。 有人想落井下石,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给洛家以致命一击。洛神降世一事尚存可疑,始作俑者却抓住每一个可以下手的机会,在静妃身上做了文章。 洛青云来到百墨苑时,青城正在写字。 她一身月白色长衫,面容清秀雅致,洛青云一屁股坐在花厅的石杌上:“你还有心情练字!二婶的娘家人刚刚上门,要将二婶接回去,二叔早逝,二婶若要离府无可厚非。” “五姑母入宫多年,深得圣宠,这一次怎会好端端的刺杀陛下?倒是可怜了八皇子和九皇子,我去向同僚打听了消息,八皇子为了替五姑母求情,叫宫人打伤了腿,现在还关在宗人府。” “黄河石碑一事的风头还没去,五姑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暗杀陛下,更别提为了两位皇子着想。到底是谁想害洛家?简直可恶至极!” 洛青云说了一通。 看起来神色焦虑。 他都这样子了,更别提洛家其他的人。 青城收了笔,弯身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好让它干得快些:“无巧不成双,一山难容二虎。” 洛青云被她这个无所谓的样子给气着了:“七弟,你到底想说什么?” 青城将信笺叠好,吹了口哨,让影九从暗处出来,并吩咐道:“你亲自跑一趟,把这封信交给苏帮主,让他势必按着信中所说,连夜做出准备。” 影九也知事态严重,接过信笺,小心翼翼翻入胸口,鬼魅一般的闪出了百墨苑。 洛青云一把捏住了青城的手,有些激动:“七弟…….不管你做什么,你且与我说,我…..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哥了,我会一心助你,洛家的存亡也关乎我的命运。” 青城一下撇开他的手:“大哥,你着急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眼下在朝中洛家的至交恐怕对我们也是避之不及,想找人帮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洛青云意识到她的远离,突然意识到了某一个问题。 他的确不能与她太过亲近了,事情也的的确确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青城没理会他的失神,继续道:“大哥说的没错,洛神降世没有让洛家彻底垮台,所以才有了静妃刺杀陛下一事;大哥再想想在大魏,谁能与洛家抗衡?倘若洛家败了,静妃出了事,谁最得利?” 洛青云很快就想到了:“你是指傅家和程家?” 傅居廉官至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却一个手掌二十万大军的镇国公,朝中还真是找不出可以与他较量的人了,而程家一向与洛家不和,又因着程贵妃有孕,程家必定是将洛家和静妃当成了眼中钉。 洛青云又道:“可是傅家与程家也绝非一条船上的人!” 青城笑了:“那又如何?就算傅程两家的利益不可调和,也不妨碍他们合作,先除去洛家再说,当年赵韩两国就是最好的例子。” 洛青云默了默,觉得青城的神色尤为镇定,不由得以为她当真有法子,竟也被她的沉着冷静影响,渐渐平静了下来:“五姑母现在也被关押入了冷冻,洛家人怕是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这个时候,魏帝当然不会允许洛家人入宫。 没有直接派禁军困住洛家已经是圣上英明了,又或者是………… 青城突然想到了什么,或许表面看起来的并非事实,他遂起身,对洛青云道:“大哥去帮我去捉一个人吧!” 洛青云闻言,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眼下洛家就如同无头苍蝇,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你不去?” 青城说的很明了:“我不会骑马,此事耽搁不得,大哥快去快回,且记住一定要捉活的,而且此人估计颇有心计,莫要听他一面之词,想捉过来再说。” 洛青云:“………..好,我这就带人去。你想让我捉谁?” 青城走到洛青云面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洛青云坐立如石雕,恍惚间有种做梦的感觉。但青城说完之后,他猛然警觉:“当真?呵呵----真是太好了,只要有了程家卖国的证据,一百个程贵妃也无济于事。”他话锋一转,双眸炯视的看着青城:“七弟,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好像是在质问,这么大的事怎么就没告诉他! 青城挑了挑眉,心道,好像自己和他的关系也没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吧! “事不宜迟,大哥,你快去吧。南山书院守卫森严,你可以去找王子信,让他将锦荣诱出来。”青城提议。 这些琐事,洛青云倒是很有法子,反而提醒起了青城:“现在洛家外面都是探子,你无事就不要外出,五姑母的事这次就要看天意了。” 刺杀帝王,那可是灭九族的滔天大罪! 就算静妃育有两位皇子,恐怕也难逃一死了。 自古帝王皆薄情,魏帝不会因为一个女子网开一面而废弃了纲法。更何况,这件事这么看都蹊跷,首先静妃不可能毫无征兆的去刺杀皇帝,二来在这个节骨眼上,静妃更不能陷洛家于不义。 * 很快,‘祸国毒妃’的传闻让洛家雪上加霜,往日钟鸣鼎食的洛家一夜之间成了众人唾弃的奸佞。甚至有人在门外扔臭鸡蛋,司徒府更是烧香拜佛,感谢老天开眼,让洛家这么快就遭受报应。 洛老太君一病不起,沈碧霞,与三夫人李氏轮流在小南苑伺候着。 到了这一日傍晚十分,身着铁甲,手持长戕的禁卫军终于如期将整座国公府围的水泄不通。洛家的人顿时如同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穆云飞焦虑成疾:“七少爷,大公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样下去,咱们就是等死啊。要不要趁着天黑逃出去?” 洛家上下几百人,如何能逃脱升天? 青城冷了穆云飞一眼:“这个时候逃命,不是坐实了洛家有罪么!”她还真是一点也不怕,大不了这一局输了,赔上一条命,一睁开眼又是一世。 她只是好奇到底是谁在害洛家,单单只是傅居廉一党么? “休要着急上火,今上真要是下了死令,你以为禁军会仅仅将洛家围住?”恐怕就是直接来抄家抓人了。 锦荣一事,青城该和洛青云交代了,她都已经说了,程家就交由他来处理了。 一个聪明人的最是懂的如何将身边的人派上用场,青城一开始从未想过会与洛青云并肩作战的时候。 故事总是千转百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 是夜。 洛芙蕖神情哀伤的坐在冷宫中的石阶上,望着苍穹一弯细细的玄月。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是洛家唯一的女儿,走到今天的地位也是步步惊心,局局谨慎,可到底还是没能防住明枪暗箭,也没能猜中帝王的心。 她的结局就是这样了,正如海棠花娇,最终香消在最灿漫的时候。 仲春的夜,已经有蛐蛐儿在砖缝里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洛芙蕖也才二十出头,容色可谓艳压后宫,就算是如今最得宠的程贵妃与她比起来也逊色一筹。 只是,再好的容色又有什么用,帝王的心从来都不会属于一个女人。 沉重的宫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魏帝身边的立侍太监曹忠领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洛芙蕖知道她的死期到了。 曹忠是魏帝面前的红人,阉人从来都没有自己的立场,谁得势,他们就站在哪一边。 曹忠提着灯笼在洛芙蕖略显苍白的脸上照了照,再无敬意,叹了句:“静妃娘娘,陛下仁慈,念及娘娘贤惠淑德,又育有八皇子和九皇子有功,遂保留娘娘的封位,死后可葬入皇陵,受后人祭拜,娘娘也该知足了。” 洛芙蕖的目光从天际移开,就算看的太远,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这座皇城给了她太多的荣华,也毁了她这辈子最奢望的念想。 “呵呵----可怜我洛家满门忠烈,竟叫奸人陷害,本宫死不足惜,望公公念在家父当年提拔的份上,替本宫照拂皇儿们。”洛芙蕖累了,她早就想走出皇宫,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 曹忠一阵叹气:“两位皇子乃陛下骨肉,老奴自当尽力伺候。” 洛芙蕖眼看着时辰到了,虽说无所谓,还是问了句:“所以,真正要本宫死的人是…..陛下?他就这么不信任本宫?” 曹忠又是叹气,并没有回答,他的沉默就已经是答复。 洛芙蕖自嘲一笑,魏帝对她无情,她又何尝不是? 有小太监端了黑漆托盘上来,上面摆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一条白绫,一瓶毒药。 洛芙蕖想也没想,伸手去拿了白绫,曹忠却摁住了她的手:“娘娘,还是选断肠蛊吧,一口下腹,几息就感觉不到痛苦,走的最快。” 呵呵,连死也不能自己做主么? 洛芙蕖以为这是魏帝的意思,就弃了白绫,选了毒药。帝王让她死,她便活不得,帝王让她怎么死,她就得怎么死。 曹忠催促道:“娘娘,时辰不早了,为了两位皇子,您更该早些上路。” 八皇子和九皇子没了母亲和强大的母族,已经对太子和程贵妃构不上威胁,自然就不会是旁人的眼中刺了。洛芙蕖是这样认为的。 片刻后,洛芙蕖闭了闭眼,深知死是她最好的结局,她揭开瓶塞,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风清朗月的少年,美丽的瞳孔溢出一抹笑来,仿佛来世就在眼前,她可以再度重新选择,唇角的笑温暖却也落寞,她仰面吞了毒药。 夜凉如水,浅月孤寒。 曹忠上前探了一下洛芙蕖的呼吸,确定再无生迹,就命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上前收尸:“仔细着娘娘的身子,别伤到了哪里,等出了宫,自会有人接应。” * 曹忠将洛芙蕖已服毒自尽的消息传给了魏帝。 魏帝闻言后,沉默了一阵,曹忠见势,立马端了琉璃瓶上前,接住了魏帝落下的龙珠子(眼泪),劝道:“陛下,静妃娘娘走的安静,没有怨恨陛下,娘娘与陛下恩爱逾常,定能明白陛下的用心。” 魏帝挥了挥手,让曹忠退后,弃了手中折子,刚刚失去美人的悲切尚未消散,到底是宠爱了多年的女子,若非不得已,也不走这一棋,他道:“太子无德,朕不欲留位给他,老八老九倒是可塑之才,可朕坚决不会让储君背后站着洛家,曹忠,你能理解朕的苦心吧?” 曹忠屈着身子,安静的听完,道:“静妃娘娘为了两位皇子,也知她自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陛下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娘娘岂会不懂。” 历朝历代,上位者最为忌惮的就是身后有一个占权的太后把持朝政,魏帝疑心重,加之洛神降世的谣言,他更加等不及除了洛芙蕖。 与江山想比,区区一个静妃算得了什么?! 第169章 嫡娇 169(4500) 【本就无情,何来情了?】 刚过五更,从城中传来隐约的梆子的声音。 这是一间陈设简陋的木屋,室内油灯如豆,箫恒坐在榻边,眼神有些痴,他离榻上的人不远不近,保持着一惯他与她的距离。 一侧的老公公薛仁小声劝了句:“王爷,这都两个时辰时辰过去了,按理说人也该醒了,三天前洛家小七爷给您的方子时的确就是这么说的。” 薛仁话音刚落,洛芙蕖长而密的睫毛动了动,光洁的眉头皱了起来,像是痛苦状。 箫恒立马起身,动作局促紧张:“她……她是不是要醒了?” 薛仁一把扶住自家的主子:“王爷,事到如今,您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如此,您…..您自己跟娘娘说吧。” 念及这二人过往的种种的情感纠葛,薛仁见势悄然退出了小木屋。 屋内光线并不暗,箫恒醒过神来,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拉下一侧的白纱帐让洛芙蕖能够先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 洛芙蕖彻底睁开眼,看清箫恒的脸时,一开始并没有太多情绪,嗓音沙哑,喃喃了一句:“呵呵,我这是在地狱了?你怎么也来了?” 头痛欲裂,她下意识的揉了揉太阳穴。 眼下行事紧急,箫恒也顾不得那么多,越快向她解释清楚越好,最时候是去是留,让她自己决定。不!就算她想留下,他也不能让她在燕京等死。 “芙蕖,是我!真的是我,这里不是地狱,你还活着,我也没死。”箫恒笨拙的牵起洛芙蕖的手放在胸口处,试图让她探出自己的心跳。 曾今相恋的两人,已经多久没这般亲近了? 洛芙蕖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一点,她吃了一惊,忙问:“这…….我明明服了毒药,怎么会还活着?这里又是哪里?我出了皇宫了?”洛芙蕖看了一下四周,简单的陈设,像极了当年与眼前这人私奔时夜宿的农家小舍。 箫恒握着洛芙蕖的手,此时此刻仍旧不相信是真的,那日青城找到他时,他还有所犹豫,皇兄那么喜欢她,怎么会杀她呢?没想到事实与青城预料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提前到来了,幸好青城留下了假死药,还让人与宫里的曹忠传了信。 曹忠当年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还是洛老将军的缘故,在先帝夏猎那日,让他去御前伺候,曹忠这才在先帝面前得了脸,后来就指派在了魏帝身边当差。 也算是知遇之恩了。 不过,仅此一点,当然不够。 除却曹忠欠洛家的这点人情之外,青城还命人去‘请’了曹忠在宫外的相好去洛家做客。 这些太监虽然已经不能人事,但不少有点权势银子的大太监都会在宫外娶一房妻,搭伙过日子,等老了从宫里退出来,也能有个知寒问暖的人。 箫恒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说话间,眸光一直停留在洛芙蕖脸上,生怕她看不开,又或者舍不下宫闱,还想回去。 良久,洛芙蕖虚弱的嗓音在木屋内响起:“你是说青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日?还给了你假死药?……….难怪曹忠没让我选白绫,可是……陛下他既然想让我死,就不会轻易放过我,我的尸首也要葬入皇陵,你这样做岂不是会惹祸上身?” 什么惹祸不惹祸的,箫恒根本不在意! 他厚实的掌心包裹着洛芙蕖的手,舍不得松开,仿佛一个不留神,眼前的人就会随之消失似的,“你放心,替身在此之前已经备好,天亮之后,棺椁也该下葬了,大魏还从未有人开启过皇陵的棺椁,从今往后,这天底下已经没有静妃了,我……带你走。”他嗓音清淡,却是无比坚定,就好像这些年的坚守终于等到了一个终止点。 洛芙蕖红了眼眶:“你又是何必?当年要不是因为我,陛下也不会夺了你的封地,将你困在燕京,是我害了你啊。” 箫恒见不得洛芙蕖哭,多年相思在这一刻化作紧紧相拥,他拥着她,就如多年前那晚一样:“胡说什么呢?皇兄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容的下我?就算没有你,我也只能困在燕京。不过现在好了,我可以带着你一起走了,你…..愿意么?”他小心翼翼道。 洛芙蕖破涕为笑:“我是一个死人了,当然不能留下来害了洛家,害了青城,这孩子从小也不易,这一次倒是难为她了,只是你我该如何离开?另外洛家现在的形势怎么样了?” 箫恒没有说实话,只安慰道:“好芙蕖,你别管这些了,洛家俊才备出,一切都会好的。现在最大的事,就是你我先离开,否则世人倘若知道你还活着,对洛家就太不利了。” 从燕京通往北上的官道,每隔五里就有一处驿站,尤其是靠近燕京的关卡,还有官兵查勘。 她和他都是身份特殊的人,很容易就引起旁人的注意。 箫恒见洛芙蕖没有反对的意思,笑着宽慰她:“青城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你身子可以动了,随时可以离开。有漕帮势力一路相护,只要足够小心,躲开官兵的视线不是没有可能。” 漕帮? 小七怎么又跟漕帮扯上了? 洛芙蕖陷入沉思,厚厚的睫毛下是一双含烟拢雾的眸子,像是千般愁绪,万般断肠。 这是箫恒最为恐惧的事:“你…..皇兄那样对你,你难道还对他余情未了?” 洛芙蕖愣愣的回望着箫恒:“本就无情,何来情了?当年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舍不下两个皇儿,可怜他们年纪还小,我却不能留在他们身边………”说着,美人又是泪落两行。 箫恒这才如释重负,轻轻啄了啄洛芙蕖白嫩细长的手:“你老实告诉我,老八到底是谁的孩子?” 八皇子是三月初三生的,虽说宫里的太医也说洛芙蕖是早产,但他一直存了那个疑心。 洛芙蕖勉强撑起身子:“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能不清楚?” 箫恒一阵狂喜,又搂住了她,吻了她白皙的耳珠:“跟我走吧,这些身后事都不要管了,你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或许没有我和你,他们能过的更好。” 洛芙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真正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一想到八皇子还关在宗人府,她更是疼彻心扉。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薛仁领着一个长相青俊,眉眼邪魅的男子进来,男子身高挺拔,一身黑色劲装,腰间配了长剑,啧了一句:“哎…….我这是倒了八辈子霉,又遭了洛青城的道!”她这次竟然又拿着宇文氏的生意同他做买卖!苏辰一时没忍住就应了下来,谁会想到青城让他亲自‘押镖’的人会是这两位人物! 洛青城,你又坑了我! 这不是让他提着脑袋干活么? 罢了,富贵险中求! 苏辰一脸的生无可恋,催促道:“二位,时间紧迫,趁着天还没亮,现在就启程吧,我苏某人一定尽力将二人送出大魏,洛青城已经备好足够的银两,二位只要出了剑门关,一直往北走,永远也别回来,就不会有人寻到二位,到时候在塞外开家客栈酒肆,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洛芙蕖推开箫恒,从他怀里出来,面带歉意,自行下了榻,箫恒也不顾她反对,拿了披风将她包裹着,横抱着往外走。 由苏辰亲自护送,行程自然顺利的多,镖局马队快马加鞭,不到晌午,箫恒与洛芙蕖就出了燕京,估计半月内会彻底离开大魏境地。 往前走是无边大道,往后是亲人故里,却也是不归路。 箫恒与洛芙蕖都很清楚,此番离去,恐怕再也不会有机会回来了。 * 王子信将锦荣五花大绑的捆住,又气不过的提了他一脚,还专往要害部位上踢。 洛青云:“………..” 锦荣早已昏迷不醒,根本不知王子信对他做了什么。 洛青云捏了捏鼻当做什么也没看到:“咳咳……此事还是交由我吧,如今的洛家已经非同往日,王公子,你最好还是回避,不要让旁人看见你与洛家人走得近。” 这叫什么话?他王子信是落井下石,狗眼看人低的人么? “我说洛青云,好歹青城也是我哥们儿,洛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自当出一份力,更别提锦荣这家伙竟然是南燕细作,他潜伏在燕京可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洛青云也不知道从何讲起,更不懂七弟怎么就跟王子信这样的人…….关系甚笃! “难得王公子一片忠心热血,不过,一会我可能会向他施行,你确定要留下?”洛青云绝非表面看上这样温文尔雅。 闻此言,王子信更觉得自己应该留下了,岂能叫洛青云看低了去?! 洛青云言罢,雷厉风行,将人备好了冷水,先扑醒锦荣,问了几句话,此人闭口不言。洛青云冷笑:“你不说也无妨,正好我还没使手段。” 王子信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开始劝降:“锦荣,你到底是谁?来燕京的目的又是什么?你只要肯说实话,我会帮你求个全尸。”说完,一下蹭到了洛青云的身后,只斜斜的凑出一张脸,瞪着锦荣。 洛青云被他抓着广袖,脸色微黑,这令他想起了以前的七弟。 这二人还真是……….神似。 锦荣没想到聪明一世,今天会毁在王子信手上。 约莫五个时辰之前,王子信邀他去山下喝小酒,他在南山书院步步为营,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要与各大世家的公子交好,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谁会料到平日里最无杀伤力的王子信,会将他诓骗出来,再与洛青云里应外合将他活捉? 要知道,王家背后可是皇后,皇后与傅居廉才是一党!应与洛家对立才是! 这也是为何洛青云想让王子信回避的原因,青城此前就交代过,让洛青云不要在王子信面前透露太多,怎奈这家伙就是死赖着不走。 锦荣至今不知到底哪里出了岔子:“洛公子,你不是青城的大哥么?你这是玩哪一出?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对了,青城呢?她现下如何?” 王子信的一张白嫩嫩的书生脸凑到了洛青云跟前:“我说……是不是搞错了?他会是南燕细作?” 洛青云太会看人了! 或许在此之前,他还会怀疑青城的判断,但是此刻,锦荣的气度与眼神,事到临头的沉稳和不削一顾让洛青云开始完全相信他的七弟。 “呵-----锦荣,原名慕容锦荣,南燕四皇子,我说错了么?”洛青云低笑,一惯青俊的脸上显示出一股微寒:“你与程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如今落在我手上,你也只剩下两个选择,第一我将你送去大理寺受审,大理寺的手段你也听说过吧?这第二呢?你老实交代与程家的关系?程家是不是也被南燕买通了?还是程家已经在大魏蛰伏了多年?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洛神降世,祸国毒妃的传闻是不是也是程家做的?” 细算一下程家也是在三十年前才崛起的,当初也是因着献了美人有功,得先帝赏识,可惜先帝早逝,那美人也就跟着殉葬了,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眼下程贵妃却又是另一回事,相比之前的美人,劲头更盛。 锦荣面目阴沉了一下,洛青云能打听的如此清楚,就不简单是在讹他了,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处处谨慎小心,不可能会有问题? 难道是潘岳? 整个书院知道他身份的人只有潘岳! 但潘岳早就离开了燕京。 到底是谁? 锦荣如论如何都想不到,仅仅是那次驿站一宿,教青城瞧出了端倪,她虽说没有正面质问,却在背后做了不少功课,包括从名/妓华凝姑娘那里得来的小道消息,甚至她在返回燕京的路上特意书信了一封给潘岳,冀州那边却迟迟没有送来消息,直至她抵达国公府时,潘岳才寄了薄笺过来,上面寥寥几字:“勿要多事,凡事小心。” 故,青城增加确信锦荣的身份。于是就暗中派了漕帮的人去打听,才知南燕有位四皇子,名慕容锦荣,且鲜少会在南燕宫廷露面,加之有画像丹青做证,就更加无疑了。 是以,青城才将自己确信的事告之了洛青云,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锦荣冷目沉默中,王子信惊讶了一声:“什么!锦荣……他当真是细作?还是南燕王子?”他看向锦荣:“好你个锦荣,难怪你的长相就不像中原人,我问你,你混入南山书院,到底有什么企图?” 锦荣冷笑了一声,很明显将王子信不当回事。 王子信动了动嘴,站在洛青云身后,语无伦次。 ‘啪’的一声巨响,洛青云手中的长鞭凌空而起,以巨大的力道打在了锦荣身上。 这鞭子上带了刺,是军营中常用来对付俘虏的刑拘之一,一鞭子下去,锦荣身上的衣袍瞬间裂开一道口子,紧接着鲜红溢了出来。 洛青云正要打下第二鞭,就感觉大腿一紧,低头看时,王子信已经紧抱着他的大腿,昏厥了过去! 洛青云:“……………”七弟是有多心大,才让自己找了王子信这样的公子哥做帮手?! 第170章 嫡娇 170(二合一) 【明白一切后,她浑身冰凉。】 洛家已被禁卫军围困了整整一天一夜。就连生鲜的蔬果也送不进来,眼看着洛家就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阖府上下沉浸在一片阴沉恐慌之中。 青城刚给洛老太君请过安,沈碧霞就悄悄将她拉到小南苑一隅,压低了声音问:“儿子啊,你老实跟母亲说,你五姑姑是不是没了?今个儿一早前院就有禁军传了消息进来,说是你五姑姑因着你父亲一事,刺杀陛下未遂,昨天夜里就在冷宫服毒自尽了?冷宫怎么会有毒药?母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啊。” 洛老太君身子欠安,青城命人封锁了小南苑的消息,主要也是担心洛芙蕖的事会让洛老太君接受不了,况且洛芙蕖还活在世上,是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对洛家而言,一旦透露出去当真是欺君大罪了! 青城这两日都没睡好觉,有时候她也觉得一时妇人之仁会成为今后一记响亮的耳光。可洛芙蕖是最喜欢自己的五姑姑啊! 从黄河石碑一事开始,她就预料到了洛芙蕖迟早会出事,只是她却以为是程家一心想对付位列贵妃的洛芙蕖。也一定会利用黄河石碑,趁热打铁,让魏帝不会顾及往日情分,趁早除了洛芙蕖。 但刺杀皇帝一事,绝对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洛芙蕖必死无疑,青城想到了洛芙蕖会出事,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她此刻非常庆幸趁早做了准备,让箫恒配合,又‘利诱’苏辰,才勉强碰运气办妥一切,其实到了这个时候,青城心里也没底了。 才过去一夜了,外面没有消息传进来,就说明最起码现在洛芙蕖与箫恒还是安全的,尚且还无人识破这场掉包计。 至于曹忠的相好,只能委屈她在府上小住几日了。 沈碧霞是个直肠子,青城对她保守秘密的能力有些怀疑,悲怆起,幽幽道:“母亲,五姑姑她…….昨夜确实走了,这件事事发突然,您千万不要在祖母面前提及,府上连遭事故,我担心祖母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会受不住。” 沈碧霞是个敢爱敢恨,多愁善感的人,当年刚嫁进镇国公府时,傅如兰得势,洛景航根本不睁眼看她,让她这个正妻在府上受够了窝囊气,小姑子洛芙蕖却是百般拥护她这个长嫂的。 彼时,要不是魏帝看中了洛芙蕖,她早就与十一王爷有情人终成眷属,过着逍遥的神仙日子。 这难道都是命么? 就算彼时曾冠宠后宫,却还是逃不了命运的终结。 “这可如何是好?陛下难不成正要灭了洛家?八皇子被关大理寺,也不知道九皇子眼下怎么样了?这两孩子才这么大,陛下怎么能狠的了心!太子一党定是巴望着洛家出事,你五姑母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 沈碧霞说着就抽泣了起来。 洛景航与她起争执时,也没见她这般悲彻。 以八皇子的年纪,关押大理寺的确是有些过了,不过只是个孩子罢了。 “母亲还是别管这些,仔细照看着祖母要紧,船到桥头自然直,洛家的灾难会过去的。”青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可她一时间还真说不上来是哪里怪怪的。 * 洛青云此番从洛家侥幸出来,身边并没有带几个人,却还要吩咐手底下人去专门照看王子信,他真是有些头疼。 左眉将昏厥的王子信移到废庙内侧,在地上铺了几只破旧的团蒲,就那么让他睡在上面,做好一切才回到洛青云身侧:“主子,王公子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有晕血之症,过不了多久就会醒了。” 洛青云扶了扶额:“嗯,我知道了。”真是不想管王子信,奈何他是七弟的同窗兼‘哥们儿’。 王子信要是出了什么事,等回去后,七弟还不得跟自己较真! 王子信在燕京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又喜风流,爱游玩,七弟她……不该同此人走的太近。 洛青云内心涌上这个想法,却被锦荣的声音打断:“我若抵死不承认,你会将我如何?直接杀了么?”明知洛青云不会轻易弄死他,锦荣笑道。 他还真是低估了洛青云的本事,别看洛青云平日里对旁人谦虚有礼,真正狠毒的时候能让小儿啼哭,当年与洛景航征战时,就是他亲自用了酷刑,才叫那些草原汉子开了口。 他有的是法子折磨手下败将。 只是眼下…………时间紧迫,洛青云不想过多消耗,这边耗的时间越长,洛家那边就更危险。 他并没有接着施行,磁性好听的嗓音此时显得过了分的冰冷:“你不承认也可,我只想知道程家勾结南燕的证据,至于证据是否属实也无妨,我想要的只不过是能帮着洛家洗脱嫌疑的东西。而且这件事对你毫无损失,程家如今已经暴露,知道真相的并非我一人,而你----慕容氏的四皇子,也只能尽快离开燕京,免却牢狱之灾,所以说你我这一次算是相互合作,你说呢?慕容锦荣?” 洛青云的表面作为的确是一个正人君子,可他为了洛家,并不排斥使诈奸佞。 没错,就算针对程家的证据不是真的也没有关系。 程家灭,洛家才能有机会重新站起。 锦荣没料到洛青云会如此行事!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就算他闭口不谈程家的事也是不行了,对方便会编造出看似符合逻辑的证据出来。 洛青云三指并用,拨了一把陈旧的长木凳过来,坐在了锦荣的面前,手中的鞭子还滴着血,他用了审视犯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锦荣:“来,先从黄河石碑一事开始,你先说说程家是如何伪造古碑,再招摇洛神降世!然后再交代程贵妃是如何陷害静妃娘娘,让她去刺杀了魏帝!” 洛青云言罢,眉眼清冷的地下眼眸,慢慢的在鞭子上重新沾上盐水,之后又是一层厚厚的辣椒粉。 锦荣并不畏死,只是这种慢性折磨与他而言就是一种煎熬和耻辱。 要说洛神降世,他还当真知道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可静妃刺杀魏帝?他的确毫无所知,程家也没有向他透露半分有关程贵妃要加害静妃的事。 锦荣气的想骂爹,面上极力保持无所谓的态度,轻笑:“呵,我又怎知待我坦白一切后,你会不会将我直接送去朝廷邀功?” 洛青云还真是有这个打算。 眼下的洛家太需要功绩来弥补此前两桩大错! 洛青云抬眼,将备好的鞭子握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看着锦荣时,仿佛在看一只等待被宰的猎物,眸底是嗜血的兴奋,那平日里儒将一样温润如玉的神态已无处可寻。 “你若不坦白,我会让你给洛家陪葬!我说过,我想要的只是针对程家的证据!你的来龙去脉尚不足以让我花那个心思。洛家如今正处于风口浪尖上,我没那个必要拿你去招风。”洛青云这话说的虚伪。 可听在锦荣耳中,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可洛青云要的哪里仅仅是正对程家的证据?他是想要拿着程家的命运去换洛家的活路。 事到如今,程家也是保不住了。 一颗废子罢了,南燕迟早要亲手解决了这个麻烦,不如正好借刀杀人。 洛青云知道锦荣在思量什么,又道:“你放心,就算程家到时候供出了你,朝廷也拿你无法了,你将一切坦白之后,我就会命人放你走,等到大理寺与刑部联合会审完,你已经逃的足够远,聪明的话,今后再也不要踏足大魏半步。” 锦荣唇角猛的抽动了几下。 他与洛青云都清楚,所谓的针对的程家的证据无非是他无奈之下捏造出来的,一半真一半假,要是被魏帝知晓,那可就是欺君大罪,而一旦锦荣逃离大魏,今后远在南燕,就算魏帝想求证,也没那么简单了。 不过,洛青云真要是为了保险起见,大可一刀要了他的命。 锦荣到底还是不信任洛青云的。 洛神降世的事倒是好解释,但所有参与人物都已经被灭口,要想有确凿的证据,几乎不太可能。锦荣对洛芙蕖的事更是一头雾水。 静妃好端端的刺杀魏帝,他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但凡静妃有点脑子,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刺杀魏帝的事出来。 最终,洛青云没能从锦荣口中得出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他长叹一句:“呵------没有证据也无妨,你就是最好的证据!” 洛青云连夜连锦荣押送去了大理寺,外加一幅南燕四公子的画册,单凭这些当然不能直接断定锦荣就是南燕的皇子。单是画册的真实性就有待大理寺进一步确信。 然,大理寺的一切程序顺利的让洛青云大为意外。负责调查此事的官员在南山书院的春园,位于锦荣所居的院子里搜出了大量与南燕互通的书信,里面自然也包括了程家家主,程凉的卖国行径。 但聪明人都会知道锦荣绝对不会蠢到将证据藏在自己屋内! 洛神降世的事算是告一段落,洛家蒙冤,得以解禁,而程家的覆灭自然就是一夜之间的事了,至于洛芙蕖刺杀的魏帝的事,朝廷也发了榜文下来,上面说静妃是被程贵妃所害,被人暗中操控的神智,这才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 没过几日,魏帝就追封了洛芙蕖为‘启灵皇贵妃’,已经不亚于皇后的地位了。 事情太过顺利。 洛青云去百墨轩找青城商量事情时,见她正恍惚出神中,远山一样的黛眉微微的蹙着,平白添了一种弱柳扶风的西子婉约的情态。 洛青云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座后,盯着手中的茶盏道:“陛下已经大赦了洛家的所有罪行,你看,可需通知父亲回来?” 当初洛景航走的时候,青城反复交代,甚至已经算是威胁的告诫他:“没有书信通知,劳烦洛将军千万不要回来,否则就是害了阖府上下!” 青城似没有醒神,喃喃道:“八皇子可从大理寺接出来了?”她还从没听说过大理寺可以关押几岁的孩童?这人还是皇帝的儿子! 洛青云道:“嗯,已经在宫中了,听说皇上对五姑母存了愧疚,对两位皇子还算上心。” 现在知道愧疚了?八皇子和九皇子才几岁,魏帝之前怎么就没想过愧疚?况且,洛芙蕖可不蠢,她怎会刺杀魏帝?当真如传言,她是被程贵妃暗中控制?当真有这种手段能操控人的神智? 三日后,洛青云与青城被召见入宫,他二人皆吃了一惊,锦荣竟毫发无损的站在殿内,与魏帝作别,当日即将离开大魏,前往南燕。 魏帝对南燕还是有所顾虑的。 总不能冒着战乱之险,当真弄死南燕的一个皇子,此番魏帝将锦荣全须全尾的放回去,也是在给南燕一个机会。 锦荣临行时,有禁军护送,青城没有机会靠近他,更别说辞别。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陷害洛家怎么可能没有傅家的份?整件事好像被人暗中预谋好了一切,让自己和洛家一步步往里面跳。 而且以洛家那时的势力根本不可能得到大理寺相助,洛青云一到大理寺,就该被关押才对。 从宫里回来的路上,青城了问了洛青云一些拷问锦荣的细节,立马发现了蛛丝马迹:“大哥,你是说锦荣也不知五姑姑如何被污蔑的?” 不知魏帝对洛芙蕖的死到底信不信? 洛芙蕖又到底是被谁害的还是一个谜。 洛青云看着她愣愣出神,日光透过车窗照在她的脸上,有一层淡淡的粉色的光晕,她游神在外,没有察觉洛青云也正出神的看着她。 顿时,青城恍然大悟,一股冰寒涌上心头。 洛青云看着她面色突然转白,关切的问:“怎么了?七弟……..” 青城却急促道:“大哥,待一回府,你立马命人送了书信给洛景航,让他切记若无战事,莫要回府!” 其实,一切都只是魏帝设下的局 魏帝先借了傅居廉的手除去了楚家,又故技重施,利用洛家除了程家,那么接下来堪称权臣的两家,无非就是傅家和洛家了。 洛家在没有彻底得到魏帝的信任之前,洛景航是万万没能回来的,没有洛景航,没有兵权的洛家,魏帝才会安心。 没猜错的话,按着眼下的形式,傅家的风头的略胜一筹,如此,洛家的日子才更好过,恐怕魏帝如今脑中所计谋的就是如何压制傅家了。青城今日或魏帝钦封镇国公府世子之位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171章 嫡娇 171(二合一) 【名气越过洛青云,成了燕京最受追捧的青年才俊。】 下马车之时,青城一阵脚步虚浮,洛青云的目光一直若即若离的盯在她身上,见势不妙,长臂一伸,撑住她倒下的身子。 人倒不至于昏厥,只是心头一阵一阵的震惊与后怕。 她当然是怕的。 原以为一切妥当的计划,只不过是中了魏帝的借刀杀人之计,而且魏帝到底知道多少! 魏帝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以及洛家‘栽赃’程贵妃祸害洛芙蕖的事? 魏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是什么意思? 青城心头涌上一层惊惧,浑身冰凉。 洛青云单臂拥着她,明显感觉到她身子的微颤,追问道:“七弟,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信任我?” 青城不知道洛青云此刻的想法,她只是猜测用不了多久,根本不用箫苏举荐,她这个洛家长房嫡子就会被当权者引向庙堂,成为洛家的傀儡。 难怪,洛景航一离开,魏帝当真没有动洛家。 洛景航是只猛虎,魏帝多少存了防范之心,可是她这个洛家嫡子却还是羽翼未成,可以拿捏操控,洛家虽交了兵权,但洛家军中多少人是世代传下来的,跟着洛家几代,只有洛家的人才能稳住军心。 姜还是老的辣,魏帝吃过的盐比她吃的米都多,她实在太大意了。 青城此刻甚至怀疑,魏帝的一场别有心机是不是一箭三雕的计谋,一来借助黄河石碑,让洛景航释兵权,之后自然而然的引出程家,洛家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于是程家就成了洛家的眼中钉,程家与南燕的勾结恐怕早就是不是秘密,否则官兵怎么会这么快就在锦荣的寝房搜罗出可以置程家于死地的证据? 至于洛芙蕖…………..魏帝应该不可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青城一定会伙同箫恒救她吧? 青城怀了一分侥幸,这样想着。 而不久之后,十一王爷箫恒销声匿迹的消息必会传入魏帝耳中,到时候,只怕纸包不住火,魏帝就算让洛家制衡傅家,也未必能容忍这样的欺君大罪,皇帝的女人要不就是死,要不就是深居宫中,怎可与他人私奔? 青城无端懊恼,这一次她根本就没有赢,隐隐中又输了一次。 “我没事,先回府给祖母请安吧,让她老人家也莫要跟着忧心了,五姑姑的事……..隔阵子再让母亲同她说。”青城定住脚步,让自己站稳,头昏晕眩的滋味渐渐散去,只是心跳紊乱。 她在等。 只要再过半个月,仍然没有任何有关洛芙蕖和箫恒的消息,那么魏帝理应不知道自己的偷梁换柱,眼看就要入夏,就算魏帝起了疑心去开启皇陵,尸骨也早就腐烂,看不出真面目。 洛青云不放心青城,跟着她回了百墨苑,洛芙蕖还活在人世的事,洛青云并不知情,青城也不打算再让旁人知晓,就寻了借口让他回避:“大哥,我已无恙,你这几日辛苦,先回去歇着吧。” 洛青云站在屋内,大片的日光涌了进来,被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仿佛他能为她遮风挡雨:“七弟,册封你世子之位的圣旨不日就会到,你……..想清楚了?” 什么想清楚了? 她是国公府的长房嫡子,世子之位必定是她的,之前洛景航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一直没有请封,如今魏帝金口玉言,她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敢武逆魏帝的意思。 不过,此事若传到洛景航耳中,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洛青云不动声色的在圆椅上落座,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成为国公府世子,你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青城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很多时候,她自己都会忘记是并非男儿身的事实。 她笑道:“大哥,难不成你也惦记着世子之位?我是不会让你的。” 洛青云摇头失笑。 多日下来,总算是能安心笑一会了。 笑过之后,方才几息,他神色微敛,道:“我是说真的,你打算就这样下去了?” 青城觉得他自从得知自己是个女子之后,就变得扭扭捏捏,很多时候欲言又止,她淡淡道:“要不是你自幼得洛将军看重疼护,母亲又怎会谎称我是个儿子!” 洛青云一懵,言下之意,怪他啰?! “你终究是洛家的子嗣,也是国公府的世子,左一句洛将军,右一句洛将军,总归不太好。”洛青云抬眸,看着菱花木窗棂,有些出神。 青城倒觉得没什么:“等我有一日将他取而代之,就没人敢说我什么了。” 洛青云:“…………七弟,你也好生歇着,再有几日,我就要回禁军复职,我……..刚才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不管你信还是不信。 洛青云起身欲走,没等到回复,再看着他的七弟时,她已经埋首在桌案上。 太累了,睡着了。 * 册封国公府世子的诏书于三日后由魏帝身边的近侍曹忠带到府上。 一时间‘洛青城’三个字再度在燕京贵圈泛起热度,成了贵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 这个自小被所有人一度认为是只能靠着家族萌荫过活的七少爷,如今有了一个新的称呼‘洛世子’。 甚至不少高门大户开始左右掂量行事,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更是蠢蠢欲动,欲要赶在旁人慧眼识珠之前捉了这只金龟婿。 青城却一病不起。 程家的覆灭是魏帝的意思。 让洛家暂且存在,也是魏帝的意思。 仿佛一切都逃不了帝王的眼睛,她需要好好想想今后的路。 自古得帝心者得天下,但凡能活到最后的人,都是能猜准确透皇帝心中所想的人。 而她洛青城,洛家的世子,正如洛青云所言,再无后退的余地。 帝王到了这个年纪,无非都是在无色自己的继承人,程贵妃被关押冷宫,程家满门被斩首,不管程贵妃生下的是公主还是皇子,都已经不可能有继承大统的可能了。 所以,只剩下太子与洛芙蕖的两个儿子。 太子是傅居廉的女婿,八皇子和九皇子背后是洛家。 那么………..魏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城在榻上睡了三天,她自己懂医理,该是什么药调理,都是亲自吩咐赵月儿去办的。 一来,她是当真病了,二来,也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接受所有人的庆贺,她有一种直觉,魏帝正盯着镇国公府。 如此一睡,直至五日后,青城才着衣,面色微白的靠在花厅的栏柱上赏花。 洛青云去了禁军,百墨苑恢复了以往的安静,再也不会有人拉着她下棋了。 楚玉由赵月儿领着端了汤药过来,小丫头悄悄抬眼看了洛家的新晋世子爷。 白袍玉带,墨发微拂,黛眉微稍隐隐有一颗看不清楚的小痣,正是这颗痣让七少爷清秀的眉目无端生出一股子美艳出来。 小楚玉很怕青城,却也感激她。入府多日,也不敢多看她,要不是因着青城病了几日,已经几天没听到她训话了,小楚玉是不敢这样直视的。七少爷看上去没有丝毫凶相,但那盯着人看时的眼神,有时候仿佛能穿透人心,教她害怕。 青城的身子已经好多了。 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其实这场病八成是吓出来的。 旁人皆以为她胆大妄为,什么事都敢做,实则也只是碰运气,自己跟自己赌了一局。 “我让你看的书都看过了么?”青城淡淡道,长而卷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眸子,小楚玉知道七少爷是在对自己说话,站在那里定定道:“看过了。” 她也是个话不多的孩子。 估计是经历了太多,知道说得太多并不能解决问题。 青城又问:“影九是你师傅,你跟着他学武,对你没有坏处,小小年纪不吃苦是不行的,今后的事还是要你自己去做,你明白么?” 洛家与傅家虽是敌对,但总不可能为了楚玉去复仇。 朝堂上的事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傅家把持朝纲多年,心腹更是遍布朝野,根深蒂固。 小楚玉点点头,上前递了漱口水,在百墨苑待了些日子,已经乖巧懂事。什么是她不该问的,她从不问。什么是她该做的,也从不会拖泥带水。 清晨时常在想,她若是个男孩儿,倒是个可塑之才。 可惜了,小楚玉与她一样………. 接连几日,各大世家和原先洛家的交好,纷纷上门送了贺礼,一月后,来自冀州的一箱子古书玉器让她打起了精神。 蔫了好阵子,总算是有事可做了。 冀州真不愧是九州之首,潘岳派人送来的古书更是她之前在现世都闻所未闻的,这些东西大抵随着朝代的更迭,都被掩埋在了时光里了吧。 -潘岳只送了一箱子东西过来,没有只言片语,听来者说,叶笑笑已经与潘岳成婚,冀侯身子欠佳,已经打算退位让贤了,所以说,何时向魏帝请明让潘岳继承侯位不过是时间问题。 大概到了那时候,新任冀侯定要进京面圣,青城还有机会见他一面。 至于今后……….还是留在以后在考虑吧。 * 青城的名声隐隐盖过洛青云,成了燕京最受追捧的青年才俊。 这一日,洛青峰与洛青湛见她家府上困了多日,就强行拉了她出来踏青。 时至春末,城郊漫山的紫藤,缠缠绕绕,遍布视野,到处是浅紫色的海浪,层层叠叠的撞入人的视野。 洛青峰之前在老太君面前帮着傅如兰求过情,但后来得知傅如兰的所做作为,他的态度已经与洛青云一致,对这个生母彻底死心。 他是养在沈碧霞院里的庶子,吃穿用度也都是按着嫡子的规格来的,幼时病中,沈碧霞亲自守了他三天三夜,这个主母并有苛责过他半分,人心都是肉长的,洛青峰就算有心护着傅如兰,也不会当真与青城对立。 这个七弟,从小就是跟他混的,兄弟几人感情很好,几乎每每洛景航责罚,几人都是一同受罚。 “七弟,咱们洛家这次算是绝地翻盘,三哥我当真要谢谢你。”洛青湛道。 已经有不少人家有意与洛青湛结亲,要不是青城上次化被动为主动,他这个被司徒嫣退婚的男子,还真是不好再找一个心仪的女子。单单是脸面就保不住。 现在想起了,当初对司徒嫣的痴心还真是够挫的。 “三哥真要感谢我,就早日讨个嫂嫂回来,三年抱两才是正事。”青城一本正经道。 洛青湛瞬间红了脸。 洛青峰笑道:“三年抱两啊,三哥你责任重大。”他拍了拍洛青湛宽阔的肩膀。 其实,洛家的男儿都很俊美,还是那种带点英姿的俊美,身形更不必说,都是自幼练武长大的,魁梧之中,仍是俊朗。 当然了,除了青城这个不大把的长房嫡子之外! 洛青湛被洛青峰打趣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不好对青城动手,对揪着洛青峰不放,兄弟二人在青城面前大闹了起来。 细一想,他们都是还未弱冠的男子,放在现世,还在父母身边撒娇呢。 这一边有说有笑,迎面却走来一位不速之客。 司徒嫣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洛家人。 其中,还有她的两位‘故人’,青城与洛青湛。 一个是曾今心悦过她的洛家小七爷,如今的洛家世子,另一个是差点成了她夫君的人。 司徒嫣内心复杂如丝,此刻,她一直看不起的洛青城如今竟然名声远播,才一年而已,就已是兰芝玉树,君子如玉,而曾今舍命相救的洛青湛,如今却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世事就是如此多变,让人措手不及。 她看了青城,面色微红,拧了拧帕子,似负了气的扭头就走。身后的一众丫鬟婆子赶紧跟上。 洛青峰与洛青湛面面相觑:“她刚才在看谁?”二人齐刷刷望向青城:“七弟,你现在是风度肆长啊。” 青城:“………..”她什么也没干啊!就算是撩拨人家姑娘,也不会撩拨司徒嫣! 兄弟三人一阵大笑,似乎笼罩在洛家的阴霾终于散去。 洛青峰是个话多的,看着司徒府的轿子走远,与洛青湛勾肩搭背道:“三哥,如今这司徒小姐也是个无人问津的,要不你也顺道把她给收了,她的品性做不了嫡妻,抬她做个妾室,还是可以考虑的。” 洛青湛一巴掌拍了过去:“你这么在意,你怎么不纳她做妾!” 司徒嫣是娇惯着长大的,自小就眼高过顶,就算如今‘行情’大不如前,还是自以为清高,看不惯一般的世家公子,势必要高嫁才行,也只有高门的嫡子才能配的上她,可她却没有想到如今在别人眼中,已经成了只能做妾的女子了。 穆云飞快马加鞭而来,见了青城,立马道:“七少爷,宫里派人来请您入宫,您赶紧随属下回去稍作准备吧。” 青城愣了愣。 这么快? 第172章 嫡娇 172(二合一) 【面圣。】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青城下了马车,洛青云一身玄色禁军服饰,腰跨长剑,长身玉立,笔直的站在左廊,似等候多时。 日头已经开始西沉,暮春的空气中弥漫这一股暖意。 青城却只觉得手脚冰冷,满腹的不确定,此刻看见洛青云,她倒是微微好受了些。 毕竟,他和她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青城问。 洛青云没有回答,而是对前去镇国公府的太监道了句:“公公可否行个方便,我与家中七弟有几句话要说。” 这位公公是曹忠手底下的人,知道哪些人的面子该给,也知洛家眼下还不是倒台的时候,便点了点:“那行吧,劳烦二位有话快说,陛下还等着呢!” 洛青云笑着应下,塞了块银子给那小太监,很快就与青城在千步廊下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见她面色粉白中透着微亮,肌肤宛如刚剥了壳的鸡蛋,吹弹可破也不为过,并不像他刚离家时,七弟像蔫了的花儿一样萎靡不振。 “你可知陛下宣见你是为何事?”洛青云反问。 青城心里没底,虽说能猜到一二,可她也不敢断定,她也不想擅自揣测了,否则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洛青云未及她开口,道:“我昨日刚被调到琼华殿当差,你今天就被召见了,可见是因着两位小皇子的事。”琼华殿是八皇子和九皇子的住所,因两位皇子年纪尚小,并没有设独立的宫殿。 洛青云算起来是两位皇子的表哥,青城亦是,魏帝这般作为,难不成真的是顾及两位皇子,与此同时也包括洛家? 希望如此吧! 青城出神,一只厚实的大掌轻轻的落在了她消瘦的肩头,股股暖流自洛青云的掌心传了过来。 “七弟,你别担心,陛下单独宣你,未必不是好事。” 洛青云说的没错,真要是大祸临头,哪里轮得到日理万机的魏帝亲自召见。 青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大哥你去忙吧,但愿如你所说。”她也能对洛芙蕖一个交代。 八皇子和九皇子如今一个五岁,一个才四岁,与弱冠的太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堪一击,稍有不慎,就会有人要了他们的小命。 而一旦太子登基,他们两个就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承前殿就在宫门左侧,抄过千步廊,再往前走半刻钟就到,但这么短的时辰内,青城内心却是无比煎熬,她将可能会出现的场景依次设想了一遍,似乎没有最坏的结局,但今后的路也不会太顺利。 洛家长房嫡子,的确不是好当的。 曹忠手持拂尘站在殿外:“洛世子,里头请吧。”曹忠笑道,老太监再友好的笑意也教人不寒而栗。 更何况,青城与曹忠之间还有一桩黑历史。 当初,挟持曹忠的老相好可就是青城干出来的事。 青城却像什么没发生过一样,回了曹忠一个友善的笑:“曹公公,那个……..你可知陛下宣我何时事?” 曹忠接着笑不露齿,那双微微眯着的眸子却是对青城一千个不满:“洛世子这都来了,自己进去不就知道了。” 故意的吧! 青城颔首,一张俊美的脸笼罩在一片西斜的暖光之下,她呵呵轻笑了两声,理了理身上的锦袍,朝着内殿走了进去。 内殿安静无比,她很快就看到了魏帝,然后是左右立侍的宫女。 魏帝已有五十出头,看起来仍是精神矍铄,像帝王这样后宫三千,夜夜采香的男子,到了这个岁数能保持这等状态,已经紫微星显灵了。 “洛家七子,洛青城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是青城第一次单独见魏帝,她嗓音凛冽,能听到殿内的回声,内心紧张,表面却是镇定无比,光是声音就从容淡定。 片刻,魏帝沉重中带着威严的声音才在耳边响起:“洛青城,洛家世子,就时你当初在翼并两州大肆扬名的?” 青城心中纳罕。 这世子之位明明是皇帝才册封的,而且她前阵子还见过一次帝王,至于潘家和宇文涛的事,谈不上名扬,却也的确是她有心设计,想借着信都侯府与宇文氏的热度,‘自我炒作’一番。 青城仍旧保持着双手附地,跪趴着的姿势:“不过只是巧合,入不得陛下您的眼。” 魏帝问什么,她答什么,绝不多说一字。 又过了片刻,青城听到笔落玉台的声音,然后就闻魏帝又道:“呵呵,洛景航的儿子,朕原先以为只有洛护卫!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不是个池中之物,洛家世代从武,你倒是个例外……..你父亲藏了你是十四年也是有心了。” 一般世袭罔替的世家,嫡子出生不久,就该请封了。 魏帝长长叹了一声,问:“这一次程家一案,朕也知是你在背后出谋划策,朕见你有外有其表,内有鬼才,朕且问你,洛青城……..你今后想做什么?想好了再回答!” 这是要赏她官当么? 不合理啊! 她才十四,能胜任什么? 而且洛景航还在世,她总不能现在就继承国公爷的位子。 就算魏帝执意,群臣也不会同意,傅居廉定会第一个跳出来,让魏帝以江山社稷为重。 脑中极快的思量一番,青城知道开口回绝定会拂了魏帝的意,那样肯定不妥。可要是直接要一个官位,似乎更加不妥。 几息后,她暗自调稳了气息,匍匐在地,道:“青城从未想过封侯拜相,只求不负祖宗规制,不辱门庭荣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求一辈子无愧于心,要是能得陛下看重,更是感恩戴德,不负圣恩!” 魏帝平日里听惯了阿谀奉承,所以她没有太过谄媚,但丝毫不谄媚也是不行的。 拍马屁也是一门技术活。 又过了良久,她终于听到魏帝的笑声:“哈哈……好!好!好一个从未想过封侯拜相,却想为万世开太平,你起来吧!朕正好有一事要交托与你,也算是对得起你五姑母!”魏帝的声音突然降低了几分。 青城听到有关洛芙蕖的事,心跳漏了两拍,听魏帝的口气,他似乎并不知洛芙蕖还活在世上。 幸好,箫恒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出了大魏之后,还知道写了信给魏帝,信中道,他要出去远游几年,到时候真的不回来了,谁又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天下之大,五湖四海,想捏造一个人的去过的痕迹太容易了。 青城忘了起身。 曹忠上前将她拉起,又眼神示意了她。 青城回过神,微微颔首:“陛下请说,能为陛下分忧,是洛家分内的事,也是洛家的荣耀。” * 青城从承前殿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魏帝交代完让她办的事后,又问了诸多问题,她都迂回着答复了。 洛青云在不远处的石阶下站着,橘色的日光照的他鼻头出了细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见青城从殿中走出,上前问:“陛下没为难你吧?” 他看起来无比关切,甚至到了急躁的地步。 青城恍然大悟,这家伙该不会以为魏帝他会………….可她是‘男子’啊。 “………无事,大哥你不是在琼华殿当差么?我正好随你去一趟,陛下的意思,是让我给两位小皇子当老师。”看来,南山书院是去不了了。 不过,魏帝的意思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小皇子身边接二连三调来洛家的人,魏帝是想让洛家作为他们二人的后盾。 洛景航被迫离家,洛青云与青城正是年轻志壮时,难道魏帝的意思………青城忽的松了一口气,真要是那样,那倒是好了。 只要魏帝的心在两位小皇子身上,就算洛景航他再也回不了了,洛家也会一直顺遂下去。 要知道,魏帝可能会怀疑洛景航与洛芙蕖将来做出垂帘听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出来,所以,洛芙蕖和洛景航都会被猜忌,但作为与小皇子同辈的青城却要安全的多,也容易操控的多。 史学家说过,政治往简单的说,就是人与人之间博弈。 现在回想,好像真有几分道理。 洛青云也似乎舒了一口气,但看上去并不是那么轻松,他微微斜眸看了一眼青城,七弟这样的容色就算是个男子,也少不了惹麻烦,潘岳当初不正是看中了七弟? 洛青云总觉得让七弟待在宫中,他心中不安。 而且青城的眉眼长的有几分像‘已逝’的洛芙蕖,魏帝痴情至此,不但囚禁了程贵妃,还追封了洛芙蕖,还听说自洛芙蕖服毒自尽后,魏帝再也没有近过旁的女子,就连宫里头盛行一时的惊鸿舞也禁了。 要知道,惊鸿舞正是魏帝与洛芙蕖的开始。 可见魏帝是有多钟情于她。 洛青云的担忧,青城却是丝毫不知,二人很快就到了琼华殿。 宫里的孩子一出生就会被嬷嬷奶妈抱去旁的宫里,不会与母亲生活在一处。 琼华殿伺候的宫人,从太监,嬷嬷,奶妈,再到宫女,上上下下足有百来人。 八皇子认得洛青云,小小年纪,已经有种天家的风范,仿佛天生的高冷,站在那里,道:“我问你,你刚才去哪儿?”他非常的不安,母妃走了,他知道新来的侍卫是洛家的表哥,他依赖洛青云,却不好意思说出口。一觉醒来却发现人不见了,怎叫他不着急? 洛青云罕见的温柔一笑,弯身抱起了八皇子,指着青城道:“八皇子,这位就是的七表哥了,今后由她来教你念书识字。” 青城对着他笑了笑,这孩子长的很漂亮,一双灵动的眼睛,年纪还小,却看出来今后是如何的俊朗风度,属于那种不苟言笑的俊美男子。 八皇子抿了抿唇,看着眼前与自己母妃有些神似的青城,脑子转了转,老气横秋的对洛青云的道:“九弟午睡还未醒,你二人且随我去后花园。” 洛青云与青城面面相觑,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日子,恐怕都得围着孩子转了。 于是,兄弟二人陪着八皇子玩了半个时辰的木偶人。 * 从琼华殿出来已经是乌金西沉。 洛青云坚持要将青城送出宫门,却不料在长道遇见了箫鑫与傅沐兰。 如今风头正盛的太子与太子妃。 傅沐兰身着华服,头戴金簪,小腹已经隆的非常明显,看样子就是上次宫宴时怀上的。 美人半分憔悴,七分忧愁,叫人无端升起恋爱,她一开始看到青城与洛青云也是微微一怔,那我见犹怜的模样分明就是的对洛青云恋恋不忘。 青城与洛青云倒是落落大方,向太子与傅沐兰行了礼。 太子自以为离那个位置也不过咫尺之遥,而洛家与两位小皇子就是最后的障碍,眼下因着静妃‘已逝’,更是自傲无恐,目中无人道:“呦!本宫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洛家的两位公子,怎么?父皇又开始启用洛家了?就安排了个侍卫的职位?这未免也太大材小用,良禽择木而息,二位都是明事理的人,应该知道从今往后怎么做事!” 眼前尚未出宫门,箫鑫的态度却倨傲至此,简直已经将他自己当做了这座皇城的主宰。 他还不知道青城刚被魏帝指定为两位小皇子的老师,只知洛青云是宫里当差的禁军。 不过只是无名小卒。 洛青云低垂眼眸,抱拳:“殿下脱若无旁的事,卑职先送七弟回去,卑职告退。” 青城脸上同样没什么温度。 太子越是倨傲,越是嚣张跋扈,对洛家来说指不定有利。 魏帝不可能察觉不到太子的种种蛮横。 兄弟二人自宫道往宫门方向而去,箫鑫冷笑,一抹鄙夷之色自阴损的眸底溢了出来,片刻目光移向身侧的傅沐兰,大掌搭在了她隆起的腹部,在上面停顿了片刻,方道:“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是我的人,你肚里的孩子也是我的。”就连着天下也是他的。 傅沐兰不敢多话,箫鑫折磨人的手段,她已经见识过了,抿唇之余,手脚发寒,娇美的脸上一想起每个夜晚的煎熬,瞬间苍白如纸。 * 青城开始授课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翌日一早,洛家来了两位稀客。 一是名义上被魏帝留在京中的成亲王,这另外一人就是程起。 而成亲王此次拜访国公府的缘由,就是替程起当媒人来的。 可问题来了,当初沈碧霞与程母定下婚约时,她并不知怀的双生子,程起到底是要娶洛宜芷?还是洛宜怜? 第173章 嫡娇 173(二合一) 【赘婿。】 洛景航远游在外,洛家三爷公务在身,几房兄长也都不在府上。 招待成亲王与程起的事,只能落在青城头上。 她一直都知道洛宜芷和洛宜怜两个姐姐其实是中意沈南笙的,其中一人真要是能嫁给程起,那么事情就容易解决的多了。 青城让赵月儿去锦园通知了沈碧霞,让两个姐姐稍作准备,就在前厅珠帘后悄悄打量程起。 在世家大户中,这种现象很常见,要是女方觉得中意了,再做决定,要是不中意,也不必伤了面子。 青城原先是盼着两个姐姐当中,能有一人能相中程起。可是她与成亲王和程起聊了半晌,也没将丫鬟上来添茶。 这就是不中意了! 青城:“…………程将军打算就留在京中了?”感觉无形的压力,青城找了话题问了句。 程起也知有姑娘躲在后面偷看他,他坐如松,紧张的不得了,这人其实相貌特别符合‘公子矜贵’四个字,气度身形也是百里挑一的。 可能是先入为主,两个姐姐一开始就对沈南笙萌动心思,这厢再移情别恋恐怕还需要多多与程起接触。 “嗯,暂且先留在京城。”程起五官很阳光,笑的时候更是给人一种暖暖的感觉,此刻因为紧张,笑的有些滑稽,五官不太和谐的抽了抽。 青城被他逗笑了。 成亲王轻嗑了两声,他这个下属遇事还算稳重,上场杀敌更是毫无逊色,现在这副孬种样子还真是罕见:“咳咳…….贵府大夫人可否方便见上一面?本王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程母将程起的婚事委托与本王,本王需问问大夫人的意思,等回去后也好与程母商议。” 他想见沈碧霞? 也不是不能见,而且青城眼下也是糊涂了,成亲王与程起嘴上说是来提亲的,但到底要娶哪个姐姐,却是说不清,总不可能两个都娶回去吧! 是以,青城将午膳特意安排在了水镜台,沈碧霞和两个姐姐肯定要出席,另外由洛老太君坐上首,青城还将隔壁裴氏婶婶也请了过来。 洛家的其他女眷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成亲王,一个个难免有些激动,成亲王这等相貌,放眼整个燕京还真寻不出比他还俊朗的男子,像是带了仙气儿的。 二房和三房的几个姐姐都悄悄看了过来,有人在打量成亲王,也有人在打量程起,因着洛家得魏帝再度启用,洛家的男儿这个时辰不是在军营,就是在宫里,眼下的场景未免显得有些阴盛阳衰。 大魏民风并不保守,可成亲王与程起还是平生第一次被人这样盯着看,不由得双双红了脸。 换做旁人也就罢了,这两位可都是孤家寡人的单身汉子。 青城:“………王爷,程将军,青城敬二位一杯。”她意识到这一点,也觉得安排的不太合理,可她事先派人问过沈碧霞,世家中时常这样摆席,并无不妥。 成亲王与程起坐的笔直,有种练军姿的架势,端了酒就喝了下去。 洛家女儿当中,除了已经远嫁冀州的洛宜婷,青城的二姐,三姐也都到了适嫁的岁数,四姐和五姐更是沈碧霞迫不及待想往外嫁的。 程起是向大房的女儿求亲的,可是成亲王也是单身,青城发现二姐和三姐时不时往成亲王这边看了过来,还会羞燥的莞尔一笑。 这……….. 青城再看成亲王,却见他偶会往陈碧霞的方向悄悄望过去,被她发现了,就会非常君子的举杯,一示礼节。 青城:“……….”好像都乱套了。 酒馈过后,沈碧霞与成亲王沿着小洲亭信步而走,身后虽是跟着一众丫鬟仆从,长汀两侧每隔一段还有立守的侍卫,饶是如此,成亲王也觉得时光大好,他眸光温柔,与着她漫无目的的闲走。 “程起这孩子倒是没的挑的,只是…….他到底看中我哪个女儿了?”沈碧霞道,一抬头就发现成亲王箫苏一双墨玉一样的眼睛盯着她看。 很多年前,在江南沈家时,他也是这样的眼神,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给吞了去。 沈碧霞自认是个有妇之夫,虽还未和离,但也不至于与男人眉目传情,她怒瞪了箫苏一眼,箫苏叹气摇头,答非所问:“你明知道我的心意,你又过的不好,我更不能看着你这样下去。”他这样说,已经是挑明心意了。 沈碧霞气的扭过头看了身后一眼,幸好都是她自己院里的下人。 她的确不想要洛景航了,但她作为沈家女,沈家的颜面不能丢,沈家的女儿绝对不能做出水性杨花的事出来。就算她真要另觅良配,也得等到和离之后。 这是原则性问题。 沈碧霞站定,娇好的面容不受控制的起了一层微红:“程将军到底想娶谁都没搞清楚,以我看还是别娶了,你这个媒人当得也不怎么样!旁人的事还没办好,就光想着自己了。”她意有所指。 箫苏难得有机会靠近她,十八年了,他忍的够久,也憋的够久了,要不是碍于王爷的身份,倒是想学着山贼霸王直接强抢回去算了。 他无奈的一笑:“呵呵,你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子。”箫苏这一次神态突然严肃了起来:“你要是过得好,我绝对不会打扰,但是洛景航宠妾灭妻的事,全燕京谁人不知!你能忍气吞声下去,我做不到!你不就是忧心几个孩子的婚事么?我可以帮你尽早处理好,你要答应我趁早离开洛景航,他根本就不配!”他喉结滚动,神情有些激动。 沈碧霞被他吼了几声,有些呆滞。 除了沈老爷子之外,还没人这样霸道强横的对她提出过任何要求。说的好像他已经看穿了她似的! 未及沈碧霞从震惊中回神,箫苏又道:“程起那小子一心惦记了你的两个女儿,你随意指给他一个就行,到时候就做上门女婿,此事程母已经同我说过,她并没有意见,程母与程起这些年已经另外购置了宅子居住,与本家来往不大,程家族里人也管不了那么多,程起成了赘婿,你那小儿子今后也能有个帮手,至于还有一个女儿,你不是想要让沈南笙也娶的么?我自会想法子促成这桩婚事。” 沈碧霞更加震惊了,一张饱满的红唇微微张开,半晌说不出来了。 她的确担心今后青城在洛家的地位,好在世子之位已经落在她头上,今后程起真要是当了赘婿,岂不是如虎添翼?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沈碧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很快就调整了仪态:“那我该多谢你啰?” 箫苏突然不好意思了,他做这些从没打算让她感恩,亦如多年前一样,沈碧霞在外惹了祸,都是他在沈老爷子面前替她扛下了,她也没说过半句感谢的话,临了了就指派了丫鬟给了送了两包松子糖就把他打发了。 他可是当朝五王爷,会缺了松子糖? 也不知沈家嫡女当时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箫苏闷声道:“我也是替我自己办事,你不谢我。” 脸皮真是越来越厚。 沈碧霞没来由的冒了句:“你…..为何一直不曾娶妻?”她可不信真的是为了她啊。 沈老爷子常年谆谆教导,做人要及时行乐,莫要想不开。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及,箫苏整张俊脸都阴沉了下来,他到了这个岁数尚未留胡须,又在燕京待了小半年了,肌肤渐渐褪去了原先的麦色,愈发的青俊儒雅,他更加闷声道:“当初要不是你撞见我在太湖……我又岂会拖到现在!” 沈碧霞在箫苏的虎眸逼视之下,过好一会才想起了是什么事,立马反驳:“我又不是故意要偷看你洗澡的,谁知道你大深秋的,还会在湖里凫水!”而且还不穿衣服。 沈碧霞觉得这个罪名不应该按在她头上,她可不想耽搁男人的一辈子,又道:“那日早晨起了雾,其实,我也没看清楚什么,你大可不必介怀至今,而且这种事我也不能对外说啊。”她总不能对他负责吧? 江南水乡,一旦入了夏,不少男子都会偷偷留到湖里凫水,被姑娘家看见也很常见,各个都要负责,谁还需要花心思花银子娶媳妇,直接噗通在湖里,等着姑娘上钩就是了。 箫苏的脸黑了一片,看着眼前妖艳绝美的女子,爱恨交加:“……你的意思是因为当初没有看清楚我,所以你那时才不想跟我走的?” 沈碧霞一懵:“…….箫苏,你要不要脸!”她吼了出来。 箫苏突然笑了,她还是原来的她,一言不合就开始大声讨伐。 身后的丫鬟和仆从惊的面面相觑,大夫人一向得体端庄,今个儿成亲王是怎么惹到大夫人了,竟叫她这般动怒! 再看成亲王,一副君子雅兰,俊逸清朗的面容,而且还与大夫人保持了好几步的距离,身形笔直,双手朝后,看上去也不像是孟浪啊。 箫苏倒是没有得寸进尺,他虽贵为王爷,当年在沈家,也没少被沈碧霞欺压,更别提现在,如今的她虽被洛景航误了半生,可骨子里还是沈家嫡女的派头,万一惹火了她,下次再想见她就难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是我口误,我今天跟你说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程起是个好苗子,为人淳朴老实,他入赘洛家,对国公府与青城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箫苏语气缓和了下来,眸中带笑道:“妞妞,你说是不是?” 沈碧霞眸光一滞。 妞妞是沈老爷给她取得闺中小名,出嫁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喊过她了,洛景航甚至都不知道她有这样一个小名。 胸口无端涌起惊涛海浪,她不喜欢轻易被‘情’义束缚,感觉到眼眶的酸涩,她立马转身就走,只淡淡丢下一句话:“我知道了。” 箫苏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很想告诉她,这世间大的去了,并不是只有后宅庶务,山高水远,他可以带她远离尘嚣,她不是喜欢经商么?他可以带她游历五湖四海,见识更宽大的视野,什么洛景航,妾室,平妻………这些都不该是她操心的事。 * 不得不说,箫苏的提议,沈碧霞很是心动,只要程起成了洛家的赘婿,今后也能帮衬着青城,如此一想,沈碧霞就将这件事同洛宜芷与洛宜怜说了下。 本来洛宜芷与洛宜怜谁也不愿意嫁入程家,但是程起入赘又另当别论了,女子要是有了上门夫君,她自己的在家中的地位也就相当于半个儿子,而且还不用外嫁,更不必看婆母脸色,也不用花心思与妯娌相处。 洛宜芷与洛宜怜面上不好意思说,但是心里防线已经渐渐开始崩塌。 最后,还是洛宜芷胆子稍大,自己提出要接受程起。 是以,绕在沈碧霞心头的一桩事算是解决了,第二日就同程母商议了婚事,就定在了年底,另外洛家还另辟了院子出来,准备给洛宜芷和程起成亲用。 大房算是又添了一股力量。 青城如期去琼华殿给两位小皇子授课,九皇子还小,主要是针对八皇子,这孩子好胜心太强,青城怕他累着了,每次给他讲半个时辰,就会让他休息。 她将程起要入赘的事告之了洛青云。 洛青云现在是琼华殿的侍卫统领,青城给皇子授课时,他就在一侧听着,好像还听得很认真。 “程将军是个俊才,四妹妹能得良配,我也高兴。”洛青云简单的道,脸上没什么情绪。 二人在殿门外的汉白玉石阶上一左一右坐下,两侧有两株瓷碗粗细的杏子树,初夏的风一吹,哗哗的响,上面的杏子还是青色的,再过阵子就该泛黄了。 洛青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脸来,看着青城:她要是能做回女儿家,过几年也该出嫁了,不知道会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 七弟走到今时今日,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单是欺君大罪就能洛家也跟着遭殃,如今之计,只能瞒下去。 洛青云胸口微酸,他是一个男人,知道这里本是男人的世界,七弟一个女子却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存活下去,他都觉得吃力,何况是她。 也许,一开始的确是他害了她,要是他不存在,七弟又何必做男子? 午膳就在琼华殿吃的,小厨房的伙食还算精细,洛青云用了干净的筷子给青城夹了好几次菜:“多吃点,你太瘦了。” 青城:“…..嗯。” 两个时辰后,八皇子午睡醒来,脸色就不太好,小家伙小小年纪,面带煞气:“两位表哥,我要去一趟冷宫,我也去给母妃报仇。”他是想让程贵妃死。 第174章 嫡娇 174(二合一) 【五年后,魏帝临终托孤。】 八皇子不过是五岁的年纪,眸底的阴厉已经超出了同龄人。 青城与洛青云对视一眼,二人不用问也知道八皇子是做了噩梦了。 青城弯下身,半蹲着身子,锦袍下摆托在青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有种飘逸的美,她有些心疼的道:“八皇子,有些事不是你现在可以做的,你母妃…..不在了,你更要照看好你的九弟,如果你再被关押一次大理寺,可就没那么容易能走出来了,你可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八皇子倔强的咬了咬唇:“我当然知道了!是提防太子哥哥,他一直想要我和九弟的命,七表哥说的对,我刚才不该任性,要是让太子哥哥抓住了把柄,父皇也不会偏待我们了。”小脑袋沮丧的低垂了下来。 青城突然看见两串晶莹落在了地上,那样刺眼晶亮。 她胸口一抽,孩子懂事的让她心疼,她安慰道:“八皇子相信我,只要有一天你足够强大……..”你的母妃还是可以会来的,她捧起起孩子的脑袋:“只有足够强大了,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明白了么?” 这个道理放在哪里世界都是至理名言。 八皇子暂时被宽慰了下来,到底是个极为聪慧的孩子,也知隐忍,接下来的日子,除了跟着洛青云练剑术,就是听青城讲学,她并不是按着书本按步骤办来的,魏帝已经不止一次暗示了他的心思,青城会给八皇子讲一些治国理政,修葺河坝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陶朱岐黄,只要她知道的,她统统想教给这个孩子,九皇子虽小,也会跟着哥哥,趴在硕大的紫檀木案桌上,听得似懂非懂。 就这样,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到了年底。 程起与洛宜芷大婚的日子迫在眉睫。 洛青云乃琼花殿侍卫统领,时时刻刻护着两位小皇子,他没有沐休日,更不可能轻易离宫,青城就在大婚前一日,提了两坛子成年的老花雕给他解馋,还给他带了一个好消息。 这一日,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盖住了峭立的屋檐,很快,腾起的祥云上拢上一层雪白色,天际一下子被照的透白。 半年相处下来,青城对洛青云已经消除了原先的警惕,她每月小日子,他必定会以手抵在她肩头,传输真气给她,渐渐的,宫寒的毛病也好了。 两位小皇子穿的跟粽子一样,由嬷嬷和太监照看着,在内殿写字。屋子里烧了金丝炭,熏了满室的梅香。 洛青云要职守,青城自然不敢让他多喝,只是象征性的给二人各倒了一小杯:“大哥,你猜今天早晨谁来了洛家?” 洛青云抿了口酒,的确是上好的花雕,陈年佳良,唇齿留香,他见青城笑的眉眼如花,大抵知道她指的是谁。 他操心她的将来。 她却替他操心婚事。 “是外祖父?”洛青云只答了一半。 青城又道:“外祖父倒是没来,听母亲说,他去海外寻岛去了。不过沈家的表姐来了,母亲接她过来小住几日,恐怕有别的意思,祖母也想撮合你与沈家表姐,可惜了,你又不能离宫,要不我让二哥顶替你几天,或者穆云飞与影九也行,哪个统领像你一样,寸步不离的。” 洛青云果然猜的没错,是沈家的小姐来了,他闻言后,表情淡淡的笑了笑,倒也没见有多欣喜。 如今八皇子和九皇子可以说是洛家的希望。 他日太子登基,洛家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他和青城都很清楚,而且在不久的几年之后,又会是一场夺嫡大战。 兄弟二人心照不宣,其实青城已经开始部署,程起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调入禁军,假日时日,再加上成亲王的势力,程起掌控禁军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最起码皇城内也有洛家自己的一只力量了。 至于太子一党,自然不能小觑,洛家在动作,傅家也不例外,户部,工部的几次大的调动就是傅居廉在向魏帝施压。 洛青云始终不敢大意,唯有亲自守着两位小皇子才心安,青城出宫之前,他抬手搭在了她肩头,青城披了一件雪白色狐皮大氅,斗篷罩住了她的发髻,只露出一张明媚的脸,一双大眼竟比漫天的雪光还要明亮,洛青云看着她微微动了两下的睫毛,有些漫不经心,道:“你要是真的在意我这个大哥,每日授完课,多陪我一会就是。” 青城嗯了一声,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开。 * 雪下的很大,宫人还没来得及清扫,就又积了厚厚的额一层。 直至大半个时辰后,青城的马车摇摇晃晃驶入巷子,就听到穆云飞的声音:“七少爷,路堵住了,是沈家大公子的马车。” 是沈南笙! 他已经到了国公府门口了,怎么也不进去? 青城撩了车帘子,探头望了过去,就看见沈南笙披着一件灰鼠皮披风,单手趁着一把黄布大伞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站在马车外,道:“我有话问你。” 他今天有些怪怪的,素来温和的眸光多了一份急躁,青城实在怕冷,就道:“表哥有话不凡直说。” 沈南笙这次却没有退让:“你出来,我再说。”口吻愈加急躁。 青城拧眉,她深知沈南笙的秉性,他一般不会这样,就弃了马车,跟着他走到巷子外的一棵榕树下站定。 此时,雪还在下,没一会,伞下就是黑压压的一片了,青城虽长高了不少,可与沈南笙比起来,也只到他肩头,她问:“表哥,是不是商行出了什么事?” 她私底下与沈南笙合作,做了不少生意,因着有漕帮这条捷径,很事情都能事半功倍,要想在朝中站稳脚跟,没有银子是不行的,而仅仅靠朝廷的俸禄,就连像样的行头也添置不了,她更不能去贪墨,很多地方所用的银子,就连账本也是伪造的,为的就是不让旁人看出任何端倪,她不能明着拉拢朝中的人,但不代表不能暗地里悄悄进行,单单是上半年,就花去了上万两,细算一下,她这个皇子的老师,当的可是亏大了。宫里头要打点,外头也要打点。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更是一笔无底洞的花销,每天都是流水的银子花出去,而且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看到成果的。 不过,其实沈南笙与她合作,倒赚了不少,青城有时候为银子发愁,甚至想提出将五五分成改成六四分,就是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真不知沈南笙今天一番兴师问罪的态度是因何而起? 沈南笙抿了抿唇,手中的伞一把半都挡在了青城身上,他的肩头渐渐落了雪,付出的热气腾起漫漫的白雾,他在一片雾霭中,欲言又止。 半晌才低低道:“你也想让我娶了五表妹?”他终于说了出来,都是她逼的。 青城不明所以的仰面看着他:“你与五姐姐的婚事,不是几月前就商定好了么?你是沈家的表哥,五姐姐能嫁给你,我自然是高兴的。”她说的是大实话。 沈南笙却突然变了脸色,那温润如玉的男子此时显得有些陌生,他另一只垂在腰间的大手握成了拳头,一字一句,恨不能吼出声来:“你当真想让我娶她?” 青城微愣:“表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要是不情愿,五姐姐嫁过去也不会好过,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很明显,青城对沈南笙这种敷衍拖延的态度极为不喜。 要娶就娶,不想娶就不娶! 这一回换做沈南笙微愣了,他现在几乎可以断定,青城已经不记得了。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沈南笙闭了闭眼,那些满腹的话,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让青城抛弃一切,同他去江南?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去了江南,还是洗净不掉她是国公府世子爷的事实。 良久,久到脚下的大雪将皂靴覆盖,沈南笙才无力道:“算了,你回去吧,今日就当我从来就没出现过。”他今天太激动了,明明知道是没有结果的。 沈南笙头也没回的走了,青城心头猛然抽动了一下,无端的揣测令她有些不安,不过沈南笙这个态度是不是今后不会再来质问她这些事了? 如果真是那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不戳穿才是最好的方式。 洛宜芷与程起大婚那日,沈南笙指派了手底下的得力管家送了贺礼过来,他自己却没有前来,反正沈家小姐在洛家,该出的礼,也就早送上了,礼节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沈碧霞念及程母年纪大了,程起又做了洛家的赘婿,就向洛老太君提议,干脆将程母接到了国公府荣养。 其实,沈碧霞的用意,也是想让程起今后能够全心全意的辅佐青城。 洛宜婷与潘度是当日赶到的燕京,洛宜婷有了身孕,潘度担心长途跋涉对胎儿不利,遂一路上走得很慢,耽搁了不少时日。 青城亲自带人去驿站接了长姐与长姐夫,她见潘度如今已经毫无中毒的迹象,心里也是大喜,洛宜婷比出阁之前丰韵了不少,面色红润饱满,一看就知道潘度十分疼惜她。 洛宜婷拉着青城说了好一番话,等到了洛家,二房和三房的姐儿们也簇拥了过来,青城也快十五了,总归不便,就自觉的给姐姐妹妹们让了道,让她们与洛宜婷好好聚聚。 都说瑞雪兆丰年,青城站在镇国公府最高的那块青石上,俯视着漫漫雪景,希望一切可以如今日一样,到处都是喜庆与安宁。 只是………希望只能是希望,真正的暴风雪来临的日子也不远了。 * 五年后,同样的大雪夜。 承乾宫外跪了一地的妃子和大臣,青城被魏帝单独召见。 以傅居廉为首的太子一党,隐隐察觉不对,但魏帝一向身强体壮,此次不过是偶感风寒,还不至于到最后时刻。 是以,傅居廉暂时按兵不动。 青城由曹忠引着,入了内殿。 魏帝多年来迷恋炼丹,每日必服丹药,所以平日里气色看上去才十分健康。内殿点了无数火烛,明黄色的龙榻上,帷幔低垂着,可以隐约看见魏帝因为呼吸不稳而微微起伏的胸口。 龙榻前跪了一地的太医,黑压压的一片,死寂一般的沉浸。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说实话,所谓法不责众,众太医诊断出来的结果大多一致:龙体抱恙,却无大碍,调理修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青城撩袍跪下:“微臣给皇帝请安,吾皇万岁。”她话音刚落,帷幔那头伸出一只手,像做出了几个手势。 曹忠这时走了过来道:“诸位太医且先回避吧。” 太医们如蒙大赦,低垂着脑袋,纷纷鱼贯而出。 青城仍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曹忠叫出她的名字:“洛世子,皇子有话同您说。” 青城知道曹忠的意思,往龙榻边挪了挪,继续低着脑袋。 无论魏帝今晚跟她说什么,青城知道从这间屋子出去之后,她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五年过去了,她已经不是当初的洛家世子爷了。 她也有自己的势力和眼线,曹忠也成了洛家一党,她知道魏帝已经快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大魏眼看着就要变天了。 她保持着默不作声的状态,亦如她这五年内一样,处处低调做人,从不会轻易忍人注意,可就算如此,随着八皇子和九皇子逐渐长大,她这个恩师兼洛家世子是绝对逃不了有些人的视线。 魏帝微微睁开眼,望着头顶的承尘,慢慢斜过头来,道:“洛青城,你可知朕当初因何让你去给老八和老九授课?” 青城不能装作不知,她道:“微臣感激陛下良苦用心,保住了五姑母留下了一双孩儿。” 魏帝沉沉叹了口气:“朕原来以为你是个奇才,这五年观察下来,倒发现你也是个能蛰伏的,你拉拢的那些都是朝中忠良,还算你有点脑子,朕交给你的差事,就等于是你的命,你办好了,洛家才能存活,这个道理你应该清楚。” 青城当然清楚,以头点地:“微臣多谢陛下信任。”她就知道魏帝一直在考验她!五年啊,谁知道这其间魏帝有没有动过要弄死她的心思!? 半晌,青城没有听到声音,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才看见魏帝不知朝着哪个方向挥了挥手,紧接着曹忠就抱着一卷明黄色圣旨,当着青城的面慢慢展开。 太监的声音尖细高昂,跪守在殿外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魏帝亲封了洛青城大司马一职,掌兵二十万,同时将当初从洛景航手里夺回来的兵符也交在了她手上。 这东西………..时隔五年,还是回到了洛家人的手里。 青城在地以头点地,叩谢隆恩。 接过圣旨与虎符时,却觉得掌心滚烫,似有千斤重。 第175章 嫡娇 175(二合一) 【事变,萧辕归。】 五年前,傅居廉与程凉联手欲至洛家与死地,魏帝却只是借机架空了洛景航,他是大魏难得的虎将,魏帝留着洛景航也是为了稳住洛家与洛家军。 如今青城身为洛家世子,这个年纪特封大司马一职在本朝还算是个鲜例,然而封官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魏帝亲手交还了半块虎符。 这里面的情况就大了。 傅居廉跪地闷叹了一声,尤为大惊,但也只是几息后,就平复了下来。 待曹忠宣读完圣旨,他猛然抬起头,多年的位高权重的历练让他早就没了以往的谦和内敛,跪在他身边的太子同样不可思议的望着傅居廉。 而两人也正好发现八皇子和九皇子竟然没有露面,承前殿外,除却文武大臣,后宫嫔妃也一应在列,这些人的命运如何,就等着魏帝一句话了。 “曹公公,本宫要进去见父皇,父皇眼下大病未愈,大司马一职岂能轻易封给一个没有观政业绩的洛青城!”太子箫鑫已然起身,曹忠自然是挡不住他。 门外的禁军却可以。 从昨夜开始,程起就被调到了承前殿外,连夜职守,他长臂一伸,挡住了箫鑫的去路:“太子请慎重,未得陛下宣见,谁人也进不得!” 箫鑫怎么可能等得下去,他已经二十有八了,两撇山羊胡早就预示着他不再是羽翼未成的太子,做太子做到这个岁数,也是一种悲催。 箫鑫吼道:“程侍卫,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挡本宫的去路?!今日就算是杀了你,本宫也要见到父皇!” 殿外的响动很大,内室的龙榻上的魏帝听得一清二楚,他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黄泉,可能是回光返照,这个时候格外的清醒,精神也比方才好了一些。 魏帝闭眼,轻叹了一口气:“混账东西,朕还没死,他就等不及了,这些年瞒着朕在背后做的事,他以为朕不知道!逆子!逆子啊!” 青城还是跪着的,将虎符小心翼翼塞入衣襟,她保持着沉默,一语不发。 想来魏帝已经立过储了。 储君肯定不是外面嚷叫的太子,否则现在跪在龙榻边的托孤大臣就应该是傅居廉而不是她洛青城。 至于是八皇子,还是九皇子呢? 八皇子心性果断,已有十岁的年纪,狠起来不输于魏帝,洛家是他的母族,青城倒是不担心八皇子登基会对洛家造成任何残害。 而九皇子则过于心软,主见不明,易被他人左右心思。 如此看来,八皇子更适宜为君。 青城对外面的争执置若罔闻,她心里头只有一个念想,要是魏帝当真重新立褚,那么很快她就是帝师了,而太子肯定不能留,至于傅居廉也绝对不就此罢休,她现在担心的兵部会起乱。 程起的人都被调入了宫内,以防兵变;而洛家军还远在北疆,根本就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要是今夜就事变,结果可不会一帆风顺。 难怪昨夜魏帝下了密旨,命洛青云将看护两位小皇子,不得离开琼华殿半步。 “洛青城,朕把老八交给你了,你记住了,老八的皇位就是你洛家百条余命的保障,从今天开始,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魏帝鹰眸突然多了一丝戾气,却在这句话说完之后,如浮云顷刻消散。 再度颓唐了下去。 青城颔首:“微臣遵旨!” 是了,从今天开始,洛家全族的命都与八皇子息息相关,八皇子皇位稳固,洛家才能存活。 时令酷寒,青城洁白莹嫩的额头却冒出了一层细汗,再一动,竟发现背后早就冷汗淋漓。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五年内,她做过很多假设,也在脑中预演过多种结局,但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是不可能做到毫无所触。 生死成败就在今晚了。 一阵巨大的响动将青城拉回现实,她寻声望去,就见程起与七八个银甲的禁军被逼的步步后退,而与他们对面而立,正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来的人正是傅居廉与太子箫鑫。 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大胆!陛下寝殿岂是你们说闯就闯的?”青城喝道。 魏帝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只是紧拖着不肯走,许是尘世未了。 立储的诏书还未公示天下,魏帝不安心,青城也不安心,太子与傅居廉更不安心。 太子的头衔仍在,若是魏帝就此归了西,支持太子的人必定占了大多数。 而傅居廉与箫鑫此刻能堂而皇之的逼宫,很明显也是狗急了跳墙,又或者早有准备。 她果然猜的没错,兵部侍郎吴权随后就跟了上来,这些人各个面目凝煞,是带着必成大事的决心,势必今晚就要夺位。 青城听到魏帝含糊不清的支吾了几声,后面就被太子箫鑫的声音压下:“本宫乃当朝太子,父皇临终遗言,本宫自然要莅听。” 程起已经被逼退到了绝路,再往后就与青城站在一处了,他回过头,目光复杂的看了自己的小舅子一眼,似乎胜算不大。 “傅居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调换了皇城禁军?”青城质问,这话也是说给魏帝听的,就盼他一时半会死不了,至少也能威慑傅居廉等人。 燕京的禁军,一部分人是魏帝亲掌,另一部分在兵部侍郎手底下,程起昨日入宫是魏帝的意思,也是青城的意思,她却忽略了皇城外的动静。 也不知道洛青云那边怎么样了? 哐当一声。 立于龙榻外沿的一只景泰蓝描金半人高的瓷瓶倒落在地,魏帝一只胳膊无力的搭在了榻边,一动也不动了。 曹忠见势,立即大声喧道:“陛下崩-------” 顷刻间,外面的嫔妃,官员一阵听似痛彻心扉的嚎啕大哭。 内殿却是死一般的安静。 程起与青城并肩,很显然傅居廉与太子的人占了上风。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太子虽是嫡出,但是魏帝驾崩之前,唯一接触过的臣子,只有青城,也就是说太子要想名正言顺的顺利登基,得有青城这个‘托孤’之臣当朝宣读圣意。 所以,傅居廉暂时还不能要了青城的命。 太子箫鑫唇角含笑,二十八年的隐忍,他终于可以不用只做一个太子了:“洛大人,父皇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诏?”他笑着带着阴损。 青城:“……….”他是不是傻!就算有遗诏,她也不可能交出来啊,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有。 傅居廉老谋深算,抬手止住了太子欲上前的步子,对身后禁军道:“来人,洛大人伺疾辛劳,请洛大人去大理寺稍坐,待先帝大丧过后,再议诸事。” 程起深感不妙,搬出了成亲王:“傅丞相,太子殿下,先帝尸骨未寒,你们这个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还是先去请了成亲王入宫主持大局吧。” 人一旦离自己渴望已久的东西越来越近时,多半就会变得疯狂。 太子箫鑫这时笑了出来,魏帝的尸首就在幔帐内,他也不怕落个千古骂名! “皇叔素来不问政事,程侍卫,怎么?你是怀疑本宫的能力?本宫是当朝太子,除了本宫之外,谁还能主持大局!”箫鑫双眸染赤。 青城暗自懊恼。 她在一个月前见魏帝频繁加重丹药的分量,又察觉傅居廉在暗中调动兵力,就修书了一封去冀州,向冀侯借兵一万,只要京中局势平稳,立刻归还兵马。 此举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冀州乃虎狼之地,燕京不稳,冀侯未必没有旁的心思,那一万兵马也是借的心惊胆战。 但考虑道冀侯重义,魏帝当政期间并没有害的民不聊生,冀侯暂时没有清君侧的借口,所以青城才开口向冀州借兵。 不过,从信寄过去到现在才一个月,恐怕冀侯就算有心相救,也来不及了。 “来人,把洛大人给我押起来!”傅居廉已经没有耐心了。 曹忠欲上前,却被青城用眼神制止。她猜测魏帝应该留有遗诏的,魏帝没有交给她,那么很有可能就在曹忠手上,现在让傅居廉怀疑她有诏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要是曹忠有点心眼,就应该知道快马加鞭出宫,将遗诏交给成亲王。 成亲王虽不问朝政,但到底也是皇叔,身份地位摆在那里。 程起挡在了青城面前,青城却让他放弃了抵抗。 以卵击石只不过是无畏的牺牲。 其实,她在五年前就做好了今日的准备,自入宫那一日起,就把脑袋拴在腰上过日子的。 肩膀和手腕被人猛地一捏,青城疼到了骨子里,秀美皱了皱,一言未发。 最起码,对方还不至于先弄死自己,至于洛家人,现在恐怕也快出燕京了,宇文涛每年都会借助青城的医术存活,他是这天底下最不想见到青城出事的人,故而,青城将洛家人交给并州的宇文涛更加安全,甚至比冀州还要来的安全。 她现在算是没有后顾之忧。 两位小皇子能不能保住就看洛青云有没有按着计划行事了。 宫门被人让开一条道,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响动,漫天的火光映着鹅毛白雪,像极了几场诡异的美。 有人匆忙进来禀报:“太子,丞相,大事不好了,有反贼杀入了皇城!” 反贼? 众人皆是一愣。 青城亦是。 她怎么不知还有旁的势力? 而来者明显不是傅居廉的人。 傅居廉上前一步,一手捏住了青城的下巴,语气阴狠:“洛家小七爷,别告诉本相,你对此事一无所知?不过就算有帮手又如何?本相……” 傅居廉一语未毕,宫门彻底被人撞开,兵器相击的刺耳的声音,厮杀惨痛之声,嫔妃宫娥早就吓的四处乱串,胆小的官员早就尿了裤子,就盼着自己不被殃及。 青城用力撇开脸,突然笑道:“呵呵,丞相大人看来也低估旁人的势力,你我估计是被人当做鹬蚌给耍了。” 傅居廉看着眼前这张明媚绝艳的脸,就想起被关在洛家的女儿,他虽是不认傅如兰的,但是他却不能容忍傅如兰被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欺压。 傅如兰在洛家的惨败于傅居廉而言,就是一个天大的耻辱,他恨不得傅如兰早日死在洛家。 眼看着一巴掌就要扇下来,一阵疾风传来,这速度太快,青城根本来不及看清,就见傅居廉的手凌空猛然向后倾去,被一只黑白羽灵箭当场刺穿。 这到底是救她?还是差点误伤她却被傅居廉给挡了? 青城此刻唯一的猜测就是杀进皇城的人是冀州的兵。 傅居廉身边的侍卫禁军开始防守,青城仍旧被控制着,程起趁乱将她救了出来,拉到了一侧:“青城,你说是不是冀州的人?” 她也不知道啊。 曹忠也隐在一侧,与青城等人暂时脱离了傅居廉的掌控。 外面的火光越发亮了,站在殿内就能看到成片的大雪没完没了的下,仿佛要覆盖一切的喧嚣。 青城前面站着三四个护着她的护卫,她隔着百来步的距离,看着一张熟悉的面孔自殿门大步而入。 这人头戴青铜兜鍪,身着银甲,一手持弓弩,另一只一手提着正滴着血的剑。他从火光中走来,葳蕤的五官如上天精心雕刻而成,每一步都走的沉稳有力,仿佛天神降临,不怒自威,行动之余,颇有王者之风。 是萧辕! 青城几乎大喜过望。 萧辕也看着她,却在几息之后,亲手擒了傅居廉与箫鑫,他带来的兵训练有素,都是面目森严,几乎是快刀斩乱麻,很快就处理了残局。 傅居廉被押走之前,掌心还在冒血,他回头怒视了青城一眼:“洛青城,你果然狡猾至厮!原来背后还藏着这么一颗棋!”他认出了萧辕。这人不是洛青城的随从还能是谁? 青城没有理会傅居廉的‘欲加之罪’,知道来者是自己人,她连呼吸都感觉顺畅多了,不怀好意的微笑着目送傅居廉被带走。 “主子,琼华殿的人也已经控制住了!”有人上前禀报。 主子? 他为什么唤萧辕为主子? 琼华殿的人已经被控制了是什么意思? 青城猛然间心跳一滞,抬手摸了摸胸口的虎符,往前迈了一步,走向了萧辕。 这么长的日日夜夜没见了,他似乎晒黑了些,下巴处还长出了暗青色的胡渣,个头高大魁猛,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样子,眉眼却多了一分戾气。 “站住!” 青城还没靠近,萧辕身边的人就挡住了她。 萧辕目光冰寒,看不出丝毫温度,他顿了顿。薄唇轻抿,挥手示意身侧的人不必在意,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确切的说应该是青年了。 个头长高了不少,却还是那样消瘦,白瓷一样的肌肤在火光下闪着诱人的粉白,眉目如黛,唇不点则朱,远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清媚…..甚至远比他想象中还要看好……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七少爷了。 “来人,把洛大人带下去。”萧辕盯着青城的眼睛,嗓音暗沉道。 第176章 嫡娇 176(二合一) 【软禁。】 刚过五更。 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棂可见远处漫天的火光犹在。 这宫殿实在太冷了,硕大阴冷的空间仿佛一座沉睡的猛兽,叫人无法逃离。 青城沿着冰冷似铁的墙壁慢慢下滑,然后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想不通。 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萧辕要是有大动作,她之前不可能一无所知,而且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成事,若无兖、青两州的鼎力相助,今夜的格局又会是另一番场景。 萧辕手段的确阴狠,且心思多谋,可他这些年一直洛家,在短短五年之内,又是如何同兖、青两地诸侯勾结上的?要是没有人与他里向外和,他不可能如此精确的掌控时机。 青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股淡淡的白雾笼了上来,鼻头冻的发酸,关节也开始僵硬,从晌午用过简单的饭菜之后,直至此刻,滴水未进,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想当皇帝的人,她现在很想知道萧辕到底是要谋反?还是让八皇子当傀儡皇帝,到时候找准时机再让其禅位? 不管是哪一条,都是受天下人唾弃的行径,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当权者才是唯一能改变历史的人,时光的迁移会让史书上出现另外一番记载。 事到如今,青城仍旧不敢置信,这背后真正的狠角色竟然是她的…….随从!她是不是间接的成了千古罪人?!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她一时间呼吸急促,心绞病又犯了。 洛青云被人带进来时,就看见青城蜷缩在角落,意识开始涣散,也不顾身后的叛军,他大步走了过去,在她身侧坐下,伸臂将七弟瘦弱的身子半拥在怀里。 洛青云身上很烫,又借用了内力,没一会青城从刺痛中缓和了过来,闻到洛青云身上熟悉的味道,微微睁开眼,问:“他把你也关进来了?八皇子和九皇子现下如何?” 洛青云听到她说话,松了口气,倒是没有松开怀抱,他也累了,拥着她心里踏实。 “七弟……..你可知萧辕是谁?”洛青云的惊讶程度不在青城之下。 青城彻底睁开眼,失了焦距一样望着不远处的宫灯,一闪一灭,晦暗不明:“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就是洛家的家生子么?还能是谁? 角落里,光线昏暗,七弟可能是贪图热度,没有忌讳的又往他怀里钻了钻,侧脸露在外面,完美柔和的轮廓近在眼前,洛青云看了一会,又是叹了一口气,他自己能猜出七弟的身份,保不成那人不会………. “我被押过来的时候,看见了成亲王,我听到萧辕叫他皇叔!”洛青云闭了闭眼,又道:“你我是八皇子和九皇子的人,萧辕不是将你我二人关入打牢,而是关在琼华殿的侧殿,你不觉得奇怪么?” 萧辕称呼成亲王为皇叔?! 那他……. 青城猛然惊觉,大魏皇室是姓箫,而萧辕……是同音的‘萧’,原来是这样! 洛青云低垂着眼眸,眸光怜惜的看着躺在自己膝盖上的七弟,发现她一动不动的盯着远处,明明是吃惊诧异,却表现的沉静如水。 要知道萧辕在洛家可是底层的奴仆,他本是身份高贵,怎么可能让自己有这等污秽的历史。恐怕上位后头一件事就是除去他曾今的主子吧! 可是萧辕却没动青城,这让洛青云又是不安。 殿内安静的呼吸可闻。 青城缓缓坐起身,洛青云却掰过她的头摁在自己肩上:“你也累了,先歇着吧,其他的事,明日一早就该知道了。”萧辕留着青城是不是也想让她当着全天下公布先帝的口谕? 遗诏一日没有下落,她就是活的遗诏。 又或者萧辕羽翼已成,根本不需要什么遗诏,他倘若真是先皇骨血,也就不存在反贼一说,充其量是弑兄夺位。况且,如今朝中文武百官当中,除却傅居廉的人,另有一部分是站在洛家这边的,萧辕真要是足够聪明,一时半会姑且会留着洛家人的性命。 可当局势稳定,洛家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时候,就难说了。 洛青云一手握着青城的双手,替她取暖,这样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儿本该安居后院,扑蝶绣花,将来嫁了人相夫教子的,这几年却是鞍前马后,黑白两道都有参与,生生累出了心绞病出来。 当初先帝一直在观望,就算傅居廉暗中残害洛家,魏帝也是置之不理,一切都是青城在自救,洛青云心疼的紧,侧头看着青城已经闭眼,似乎睡去,他终于没能忍住,轻轻的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小心翼翼,无比的怜惜。 暗黑中,萧辕突然抬手止住了身后侍卫的动作,看着殿内的场景,眸色越来越沉。 难怪了,他也着实奇怪,七少爷与洛青云以往是老死不相往来,这几年他所得到的消息却是兄弟二人并肩作战,齐力断金,经常深夜秉烛长谈。 原来是这么个秉烛长谈! 身后穆云飞悄然靠近:“主子,七少爷受不得冰寒,您看要不要叫人拿床被褥过来?” 萧辕身上的银甲尚未褪去,一身的煞气有增无减,目光在透过窗帘往内看了一眼,甩袖而去,气度冷的骇人。 穆云飞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主子对七少爷关照有加,就像是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这几年一直关注了七少爷的动静,这怎么一见上面就成这副冷若冰霜的态度? * 议事殿,烛火明亮。 成亲王箫苏尚未离开,见萧辕回来,问:“你不是去放人了么?怎么没把青城带过来?她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只要你告诉了她真相,她会站在你这边的,傅居廉与太子势力不可小觑,这二人虽被擒,但你一日不登基,朝中就一日不太平,青城是先帝临终前唯一最后见到的人,她知道该怎么做。” 箫苏顿了顿:“你我叔侄连骗了她这么些年,她一时间不能接受也是正常,这孩子好胜心强,到时候你给她升官就是了。” 萧辕没有说话,眸光映照着摇曳的烛火,无法看出情绪。 升官? 她还能在朝为官么? 萧辕手背上青筋凸起,他早就怀疑了,七少爷娇生惯养,却从不叫丫鬟近身伺候,沐浴洗漱都是亲力亲为,如今都快二十了,个头才到他肩膀,而同是洛家人的洛青湛等人却是非常高大。 明知洛青云并非她嫡亲兄长,她却同他如此亲近,这二人的关系恐怕早就越界! 他本不该这么早起势,为了他的七少爷,整整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没合过眼,他也想过以后留她在身边当个权臣,任她怎么奸佞贪墨,只要不祸害江山,他都能容忍,可原来…….他想错了! 萧辕一颗报恩的心,此刻凌乱如麻。 不知为何,萧辕有种自家养大的女儿被人诓骗了的错觉。 当夜,萧辕也不知哪里来的怒气,亲自去了地牢,徒手打断了兵部侍郎吴权的一条腿,看的傅居廉与太子心惊胆战。 萧辕又是彻夜未睡,他是个擅蛰伏,用心机的人,兖、青两州助他成事,不给对方好处是不行的,对有功之臣该如此论功行赏,对傅居廉太子一党又当如何处理都是让人头疼的事。 萧辕杀入皇宫,王皇怕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实情的人,当内侍将一条白绫送过去时,已经吓的人鬼不分,哪里还有一国之母的气派,叫嚣着:“这不可能,她已经死了,她儿子怎么可能还活着!都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翌日一早,天际放晴,破晓的金光自云层倾斜而下,照在浮雕的龙云上,金碧辉煌,仿佛刚才的一场厮杀根本就没发生过,外面冰寒刺骨,宫人扫过的地方立刻结了冰,没有法子,只能将残留的暗红色用热水冲了去,很快宫道上弥漫着冰寒的血腥味。在寒风中不断蔓延。 青城与洛青云被放出来了,出宫的马车摇摇晃晃,青城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冻的,头痛欲裂,洛青云拿了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失了神的秋水眸,抬手探了探她额头,滚烫的厉害。 他那样拥着她,还是让她冻着了。 如今的洛家空旷旷的,沈碧霞和老太君一行人都被安顿在了并州宇文氏那里,府上只剩下几个粗实的婆子。 就连赵月儿和楚玉也被青城一并送走了。 洛青湛与洛青峰兄弟几人站在府门外等候多时,都冻的鼻青脸肿,见青城与洛青云安然回府,都是大大吐了一口气。 这是不是意味着洛家没事了? 青城一病就是三日,这其间都是洛青云亲自照顾,穆云飞与影九倒是回来了,却被青城以‘一仆不侍二主’的名义赶了出去。 她要是早知道萧辕是那个身份,她怎么也不会重用萧辕举荐的人! 她所做的一切,他八成都是知道的吧! 三日内,朝中大变,王皇后因着谋害先皇后的罪名被赐死,尸首被抛乱葬岗喂了野狗。这倒是很符合萧辕有仇必报的手段。 新帝以先太子的身份登记,改国号‘齐’,封成亲王为兵马大元帅,重掌兵权。 太子与傅居廉被拘禁地牢,而兵部侍郎吴权则成了杀鸡儆猴的对象,被新帝打残了一条腿,然后剥光了挂在了午门外,浇了冷水,一夜之间活活冻成了冰柱子。 新帝的狠厉一时间令得朝中群臣闻风丧胆,各个按耐不住,将傅居廉贪墨捐银,徇私舞弊,残害忠良的证据一一奉上,所谓墙倒众人推,就连太子也无法幸免。 傅居廉是个什么样的人,萧辕是一清二楚,只不过他逼着百官集体弹劾傅居廉与他自己下旨覆灭傅家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经过此事,萧辕很轻易就能看出群臣的心性与能耐。 证据提交的越充足的官员,此前势必与傅居廉私交甚笃,而且在官场也混的风生水起,这类人暂时除不得,但也不能重用。 洛家门庭冷落,就连院中几株还挂着大红柿子的树枝上也无麻雀问津,新帝无赏无罚,这就显得十分微妙了。 “洛家家眷已尽数搬迁燕京,这不是明摆着畏罪潜逃么?” “非也,洛世子和洛家几位公子不是都留下来了么?宫廷大变,洛世子的大司马一职还挂着的呢。上帝登基,宫里还来人催着上朝了,只不过洛世子病重告假了,再说了,只听说太子被禁,倒是没听到两位小皇子的消息。” “我听说新帝当年还给洛青城洗过脚,这等耻辱,新帝怎能容忍,洛家是势必要亡了。” 燕京流言肆起,无数双燕京都盯着国公府,仿佛再隔一天,这曾今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就会消失在世上一样。 悄无声息的又过了几日,新帝对待洛家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这一天晌午,洛青云拉着青城在院中晒太阳,积雪渐渐融化,外面暖阳高照,却也挡不住侵心的寒意。 宏林来到府上时,洛青云正逼着青城跟他对弈,他总宽慰她不要忧心,其实他才是心急如焚的那一个,他从来就没输过,今日却是屡屡被白子逼到绝境。 “大哥,你既然心不在焉,就不要下了。”她也不想动脑子,这几天想前想后,实在是头疼的厉害。 她如今手握虎符,可以调动燕京周边兵马,她甚至想过当真反了萧辕,那样指不定还有一线扭转时局的机会,可是八皇子和九皇子眼下近况不明,她只能坐以待毙。 左眉这几日被洛青云指派在百墨苑伺候,因着宏林在府上,他便泡了一壶茶来。 男子手脚粗鄙,泡出来的茶肯定比不上小丫鬟的手艺。 宏林这时却是没什么心情品茶。 宏家与洛家一样,新帝的态度不明,将来是生是死,还得等新帝的意思。 他没等多久,就开口道:“青城,子信全家昨夜都被抓了,你可知道?” 王皇后出事,王家迟早要跟着遭殃。 青城脑门发胀:“箫…..陛下他下旨了么?可说了怎么处置王家人?”子信那家伙晕血,要是关在地牢里,见了血腥的场面,不必用刑,也会吓晕了,他那样的人能对朝廷,对萧辕有什么威胁? 宏林今日的目的,一是来看看青城,二来也是想让她入宫求请,几人都是同窗一场,多少有些情分。 “当年先皇后泰山封禅并非死于雷劈,是王皇后暗中派人做的手脚。”宏林将自己所知道都说了出来。 青城默了默。 那么,萧辕就是那个一并被雷‘劈死’的先太子了! 他怎么会沦落到了洛家?当初在祖母院中做针线的妇人又是谁?难道她不是萧辕的母亲? 宏林突然抓住了青城的手:“青城,你与成亲王有旧交,陛下又曾是你身边的……人,你看能不能入宫讨个人情?王家这一次是躲不过了,可是当年事发时,子信还没出生,他能有什么错?子信无心官场,只要能得一条生路,今后决不会给陛下添堵。” 洛青云品了口茶,看着宏林紧握着青城的那只手,不动声色的将他拉开,道:“宏公子,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你也看到了,洛家的近况并不客观。”说不定新帝下一个来抓的就是洛家人了。 青城沉默几息,却道:“好,我去试试。”哪怕让子信流徒也行,总好比过尸首两地。 第177章 嫡娇 177(二合一) 【你不想跟朕说些什么?】 洛青云想起曾与萧辕正面交锋的那几次,这人实属阴冷邪癖,当初萧辕对七弟的忠心也远超越了主仆之谊。 洛青云不知道萧辕对青城的身份到底知道多少,他在百墨苑守了十三年,不可能一点迹象也看不出来! 单是萧辕对洛家迟迟没有做出任何赏罚举措,就令得洛青云不得不多想。 宏林一离开,洛青云就拉住了青城:“七弟,你不能入宫。” 青城休息了好些日子了,有些事也免不了:“大哥,我得先帝赐了官位,总归要去上朝,咱们洛家还是要撑下去的。”早去晚去都是要去,免不了的。 青城并没有明白洛青云的意思。他又不能直言出口,说她的相貌太过秀媚,男儿装已经快遮不住了,他更不能说就连他这个做兄长的也起了旁的心思,更何况是坐拥天下帝王? 但洛青云也知事情轻重缓急,片刻叹了口气,眸光随之温和了下来:“我陪你一同入宫,这件事由不得商量。” 洛青云与洛青河在禁军是有职务的,对此,萧辕也并没有表态,除却一个洛家姑爷-程起尚在宫中,仿佛洛家人都被新帝故意隔绝在了此次事变之外。 青城没有执拗,与洛青云一并入了宫。 路途中并没有遇到阻挡,守宫门的将领甚至大声尊敬的喊了她‘大司马’,就好像洛家的荣耀还在,一切都未曾改变。 不知为何,青城心里更加不踏实了。 天底下谁人不知道新帝曾是她的仆从,被她当牛做马的使唤了十三年!时隔五年多未见,她对萧辕早就模糊了印象,记得最清楚的也就是近日燕京发生的几桩惨事,这些毫无疑问都是出自新帝之手。 旁人尚且下场如此,可她呢?新帝是不是备了后招就等着她去上钩? 说不怕当真是假的。 她也怕的紧。 只是一惯会伪装淡定沉着,她已经不太会表达畏惧了。 兄弟二人下了马车,这个时候新帝理应在议事殿,有专门的宫人引路,宫道上会偶遇出宫的大臣,这些人原先与青城也有接触,有人见了她还会点了点头,这个节骨眼下,却是不敢多话,唯恐哪一点做的不对,触了新帝的逆鳞,要知道城外还有几万精兵守着呢!这是新帝在向所有人施压,不服从者,唯死路一条。 从宫变到现在已经半个月过去了,洛家仍是安然无事,朝中大臣暗自猜测,新帝应是还有用的着洛家的地方。 这厢,年轻的大司马与禁军副统领双双入宫就是最好的例子。 很快到了议事殿。 曹忠竟然就在外面,身着宦官袍服,手持拂尘。 萧辕连他也一并归为己用了么?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青城让自己尽快镇定,倒是曹忠见青城来了,面露愧色,违和的笑道:“大司马,陛下正与鲁大人议事,您稍等,杂家这就进去通报一声。”转尔,他又对洛青云笑了笑。 大有巴结之意。 如今的洛家有什么值得巴结的地方? 洛青云没给曹忠好脸色,他平时最恨这种墙头草,微微低头对青城道:“没想到中丞大人这么快就效忠陛下了,眼下朝中谁人也不敢质疑咱们这位新帝!”他说这话时,大有讽刺之一。 萧辕逼迫人的手段绝对是非常人所能及。 加之又是先太子的身份和成亲王鼎力相助,忠烈之士就算想质疑,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太子箫鑫与萧辕相比,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像鲁素这些在官场上摸打滚爬多年的老江湖,自然知道该拥护谁。 没一会,鲁素身着暗青色绣祥云文的官袍自议事殿走了出来,几年前,他是为数不多的敢与傅居廉叫板的清流派,青城对他颇有敬意,微微一礼,抱拳:“鲁大人。” 鲁素一顿,似乎在此处看到洛家两兄弟令他很惊讶,不过片刻也回了一礼:“大司马。” 想他在朝为官二十余载,如今已是花髯老夫,没想到官位竟会在一个二十不到的青年之下。 先帝何其昏庸! 鲁素十分自信的认为,萧辕一定会撤了青城的官职,纠正先帝的荒谬。 但青城这几年表现令他无从挑刺,他心中有排斥,也只能闭口不言。 殿内,曹忠在萧辕面前低语了几句,萧辕手中拿着批红的笔微顿,头也没抬,只淡淡道:“让她进来。” 曹忠出来宣了青城,却让洛青云留在了殿外。 洛青云青俊的眉眼闪过一丝阴霾,目送着青城了踏入殿内,她今日并非来上朝的,大司马的朝服也没有赶制出来,故而只是穿一件月白色轻绸的薄袄,因着怕冲撞圣颜,身上的大氅也褪了去,背影看上去消瘦纤细,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了一般。 洛青云臂弯上还挂着青城所披的大氅,上面还留有她的温度,他站在那里,立如冰雕,心跟着沉了,他总觉得七弟今后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议事殿点了上好的紫檀香,殿内陈设还是原先的样子,只是坐在龙椅上的人变了。 青城步入殿内,就见萧辕低垂着眼眸,像是在批奏疏,他身后左右而立了两个宫人,皆是纹丝不动的如同雕塑。 曹忠给青城使了眼色,她这才如梦初醒,拂了长袍,行了跪拜大礼:“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良久没听到动静,她以跪趴的姿势保持了片刻,实在有些累了,又过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就稍稍抬起头来,一抬眼就看到新帝鹰眸赤红的瞪着她。 青城立马又低下头去,窥视龙颜可是大罪。 这时,萧辕凝肃了半月的唇角却是微不可见的勾了勾。 曹忠以为自己眼花了,敢情新帝还会笑! “大司马的病……痊愈了?”新帝磁性低沉的嗓音在殿内响起,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让人发自内心的畏惧的威严感。 青城老实作答:“微臣无能,前阵子天降大雪,偶感了风寒,故耽搁了早朝,今日特来请罪。” 萧辕看着她此刻乖巧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皱了眉,道:“起来吧!” 新帝情绪起伏不定,曹忠又给青城使了眼色。 她却看不懂了,她步步按着规矩来,无半点不臣不敬之态,按理说萧辕不应该不悦。 帝王威严,不怒自威。 曹忠扫了一眼长案上的沙漏,尖锐的声音道:“陛下,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青城立在一侧,萧辕没有发话,她此刻回避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却在下一刻,听到萧辕道:“摆膳。”顿了顿,幽深的眸光终于如期而至的落在了青城莹白如玉的脸上:“大司马也留下,陪朕吃饭。” 历朝历代,皆有权臣伺候帝王用膳的事,谁有这个特权,谁就是帝王身边的红人了。 青城更没想到萧辕会是这个态度,自然推脱不得,遂应下:“微臣遵旨。” 一言一行还是有板有眼,恭敬有加,却是疏离的很。 不是她非要摆出这幅生疏的架势。 谁敢跟帝王把酒叙旧? 她总不能开口就笑道:“萧辕,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上回寄来的书信,我忙的忘记寄出去了。”这个上回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须臾,有宫人将午膳端了上来,案几上摆了两幅银制的碗箸,吃食都是宫里头最精细的佳肴,新帝上位,御膳房也卖力讨好,生怕惹了这尊煞神。 曹忠上前布菜却被萧辕挡住:“你退下吧。”他嗓音慵懒,端坐在那里,帝王的冠冕服衬得他如山岳一般沉稳凝重。 曹忠会意退了出去。 萧辕就坐在那里,双目盯着青城,几乎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出来。 终于,青城明白了。 帝王是要让她伺候用膳。 她在洛家,虽一开始不受洛景航待见,却都是被人伺候,从未伺候过任何人,险些没能理解萧辕眼神里的威压是什么意思。 世事变迁。 他曾是她的仆从,伺候她的衣食住行。 现在倒好,风水轮流转,现在他是君,她是臣,轮到她伺候了他。 桌案上摆了一只青瓷细颈酒壶,萧辕面前还有一只银制杯盏。 他这是要喝酒吧。 青城一手扶着广袖,一手拿起酒壶,给萧辕斟了一杯酒,然后又恭敬的站在一侧。她以为这样算是完妥了,谁料萧辕却道:“坐下!”语气是不容反抗的坚决。 青城只好坐下,思量着自己面前也有一只杯盏,就兀自倒了一杯酒,又开始给萧辕布菜。 说来也怪,萧辕跟了她十三年,幼时还陪着她吃饭,她却不知道他的喜好,也不知道他偏好什么口味,总之看着花式好看的夹一些。 萧辕静静的看着她动作,看着她细嫩娇小的手,以及不太熟练的夹菜动作。 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无异于是从小拉扯她长大的,从小就倔强蛮横,如今在他面前这般俯首做派,萧辕看的觉得刺眼。 萧辕一时间真不知拿她怎么办? 罢了她的官位,让她在国公府安生当她的世子爷?她肯么?指不定背后又使什么手段,搅合朝堂! “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朕说?”萧辕突然开口了。 青城微愣,她今日进宫,的确有事相求,但不是最佳时机,她尚不能开口,否则别说是救了子信,就是洛家也指不定要跟着遭殃。 萧辕的心思,她一向捉摸不透。 “陛下先用膳吧,时候长了怕是会凉。”青城道。 萧辕看着她一双清澈中隐隐含着魅色的眸子,又想起那日洛青云吻了她的额头,一时间再无胃口,只觉腹部灼烫,烫的他想狠狠发泄一番。 再去打断逆贼的一条腿么? 不! 他想要的远不止那些。 “大司马既然已经康复,该上朝的时辰不能再误了。”萧辕最终只垂眸淡淡道,言罢,拿着竹筷随意吃了几口。 “微臣遵旨。”还是同样疏离的话。 青城发现他眸底有些血丝,像是没睡好的样子,见他这般心平气和的吃饭,她松了口气,无声无息的嚼了几口,帝王没有言明退膳,她也只能一直不停的吃下去,直到面前的几道菜已经开始见底,帝王见她吞咽困难,面色微红,看了一会方对身侧宫人道:“撤了吧。” 有宫女递了清茶上来给青城漱口,她险些没撑得吐出来。 又是片刻的安静,青城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她再待下去未免会打扰帝王理政,就调整了气息,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波澜,道:“陛下,微臣听说王家人已尽数落网?” 感觉到新帝眼神明显不对,青城话锋一转:“恕微臣直言,王家的确不该留,眼下朝中局势未稳,傅居廉和王皇后一党仍在暗中等待时机,陛下圣明,王家早该除了。” 萧辕听到这里哪里不明白她今日的来意,他以为她会跟他坦白……坦白她自己的事,他说不定还能放过她。 他的七少爷惯会演戏假装,以往他是她的属下,她都是真性情相待,现在却也敷衍他了。 萧辕想接着听她往下说,便道:“洛爱卿很懂朕啊……..”他似笑了一声,却是没什么温度。 但是青城听得不精确,细一回想,她好像从未见他笑过。 青城一脸正色,萧辕的眸光略过她修长的脖颈,因着冬袄缝制的紧实,那原本白皙细致的天鹅颈被裹的严严实实,再看胸脯,也没有什么异样,只是那把细腰却怎么也挡不住,直直撞入了萧辕的视线。 以往,他以为她只是长的慢,可如今她都快二十了,这腰还跟三月柔柳一样,再厚的冬裳也遮不住那不盈一握的视觉感。 萧辕一双幽眸眯了眯,里面是两团熠熠的火焰和他从未泛起过的心思。 青城并不知道是她的腰出卖了自己,眼下所有心思都在为王子信开脱,道:“只是……王家乃百年望族,王家先辈当初还跟着先祖爷打过江山,陛下您初登基,这次一并将王家连根拔起难免引得朝中人心不稳,微臣斗胆提议,不如将王家公子流徒三千里,微臣与王公子算是相识,深知此人无大用,更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放过他,陛下还能博个胸宽德高的美名,陛下以为呢?” 言罢,一双凤眸微微上挑,看了一眼居高临下的帝王。 王皇后和王家是害死先皇后的罪魁祸首,才至萧辕多年颠沛流离,寄人篱下,他对王家深恶痛绝乃是常事。 青城知道救出王子信的机会不大,她所说的理由更是冠冕堂皇。 帝王想杀谁,谁就活不了。 她本不该多管闲事,可子信与她交好,之前也曾以身犯险帮过她。 帝王薄唇微抿,浓粗有致的剑眉霸道的蹙着,青城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希望不大,心猛然间一抽。 有些疼。 不知道是在疼王子信,还是为了旁的。 难道,她曾今那样信任的萧辕当真如此手段毒辣!无半点慈悲心。 是了,他是帝王,身负血仇,隐忍至今,他怎可能放过残害过他的仇家。 青城直至此刻才放弃,她甚至不知道今天为何要执意入宫,或许只是再想确定一下,如今的帝王是不是萧辕。 回神间,帝王那张俊逸秀美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龙颜不可直视,青城低下头,看着脚下那双黑色的皂靴。 突然,下巴被人以大力捏起,她被迫与他对视。 第178章 嫡娇 178(二合一) 【五年了,朕的七少爷。】 指腹之下是滑腻娇嫩的肌肤,像极了上等丝绸,让人一旦碰触,就不舍离去。 与他想象中一模一样。 青城个子只到萧辕肩头,他这样的动作令她很是不舒服的仰视,清透晶亮的眸子此刻总算是溢出一丝不加掩饰的畏惧。 但是萧辕不喜欢。 他需要旁人敬他,惧他,可是她不行! 她是他的七少爷,曾是他唯一的主子,她难道忘了彼时,他对她的话唯命是从的时候? 她怕他作甚?他又不会伤害她。 就算洛家的地位关系着两位小皇弟,他也没有动洛家一根毫毛,这已经是一个帝王最大的让步和宠信。 萧辕墨玉一样的眸色暗了一暗。 那些年,其余说,是他陪着她长大,不如说那些暗黑无天日的日子,他也是因她才渡过的。 要不是七少爷的存在,沈碧霞不会将他领到百墨苑,他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到体面人该有的东西,五皇叔也寻不到他,那么他这辈子都不知蹉跎狼狈到何种境地! 萧辕在这世上无牵无挂,唯一让他记了这么些年的,无非是对那些人的仇恨,却原来还有一个她。 曾经仅仅是存了报恩的心,也视她为嫡亲,她那样孱弱,总该有人护着的,就如同兄长护着幼弟,他现在是帝王,原本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美姬,地位,荣耀,无人敢欺的权势。 可时隔五年之后,当他真正看到她时,当他亲眼目睹洛青云吻她时,仿佛某些隐藏已久的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亦如多年前,他抱着醉酒的七少爷去榻上,那一刻间的陌生却又刺激的冲动无比清晰的涌入四肢百骸。 萧辕毫无经验,却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感觉到眼前的人身子僵凝,萧辕深吸了一口气,手却没有松开,直视着青城的眼睛,问道:“朕的七少爷,五年半过去了,你可曾念起过朕?”他不过是她的仆从,这些年寄给她的信笺,她是一封也没回,估计是早将他抛之九霄云外。 她有那么多同窗知己,而他呢?…….什么也没有! 萧辕就算此刻登基为帝,那种孤家寡人的感觉却是从小就有的,他前半辈子一无所有,孤独成性,当他被沈碧霞领着去见那个襁褓中的婴孩时,他平生第一次有了温暖,也正因为七少爷,他才开始了能吃饱饭的日子。 时至今日,脑海中还是能清晰的浮现七少爷粉团一样的裹在抱被中,天真晶亮的大眼瞪着他看,然后咬着白嫩的手指,叽叽呀呀的眯着大眼笑了起来。 从未有人对他笑过。 萧辕曾暗暗发誓,要将七少爷视作亲弟弟一样护着,就算他日大仇得报,他重新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可现在……他要想更多,他是如何在意她的,他也盼着对方能同样待他。 这无非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是帝王呢! 青城一时间没能摸透萧辕的心意,他这人一向心思凝重,从不外露情绪,她猜测是不是因着八皇子和九皇子的事,萧辕对她尚有芥蒂。而她给王子信求情的事,萧辕没有同意,却也没有反对,到底是愿意放过子信?还是不同意呢? 帝心难测,青城再一次领悟了真谛。 两位皇子情况不明,那就说明最起码还活着,萧辕作为新帝,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将先帝的骨血暗中处置了,那样的话,难以封住悠悠众口。 青城一直对两位皇子只字不提,也是因着担心萧辕会起杀意。她想着还是等到时机成熟,再打探小皇子的下落。 帝王问她有没有想起过他? 一开始还是曾想过的,穆云飞与影九的办事能力怎么可能同他相提并论呢!只是后来,她忙于琐事,每日也只得几个时辰的歇息,哪里有空去想一个随从? 青城当然知道,不能直接说不想他,人家如今是帝王,半点不能不敬他。青城突然又想起了那些年偶会责罚他的时候,因着有一次察觉他弄死了府上的一个杂役,原主还曾罚他跪了一夜…….陡然间,青城腿下有些虚浮。 让帝王罚跪…….她这条命是不是也该交代出去了?! 青城极力保持镇定,垫了垫脚,也好让下巴能好受一些,面上毕恭毕敬道:“陛下当初远在军中,微臣身份又很特殊,傅居廉时时刻刻都盯着国公府,微臣忧心给陛下回信,会引起傅居廉的妄自揣测,会做出对陛下不利的事,况且微臣并不知陛下您的身份…….”要是早知道他会是九天之下的君王,她怎么也会打他,罚他,骂他……. 在萧辕直直逼视之下,青城咽了口水,本想接着解释,腰部却被人大力一握,一股强大的力量迫使她往帝王身上撞了上去,她身上的锦袄结结实实的贴在了帝王的冠冕服上,顷刻间,帝王青俊葳蕤的五官落入了她的眼底。 靠的那样近,近到彼此呼吸相闻。 “那你现在知道了……又打算怎么做?”萧辕无视青城半是惊讶半是疑惑的眼神,捏着她下巴的手顺势落在了她的细腕上,那里还真是细,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 他彼时也留意过,可偏偏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他的七少爷是他的,不管是男是女! 这个动作过于暧昧,青城不是傻子,更是在现世被诸多讯息熏陶过,没有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她顿时明白了过来,要不萧辕是断袖,要不…….他已经看穿了她。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不确定。 既然对方不揭穿,她便没有傻到主动坦白的地步。 在这个时代,混迹朝堂,欺骗帝王的女子,定不会有善终。 萧辕身上强烈的雄/性气息顿时包裹住了她,青城丝毫未动,终于在几息强装镇定之后,咧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笑道:“自然是倾力辅佐陛下,微臣和洛家对陛下绝无二心。”她没有那么刚烈,绝对不会当着萧辕的面任何武逆的话出来。 她想活命,洛家也不能出事。 人活着,有时候还真不能一根筋,该转头就是转头,该示弱时就示弱。 活下去才是根本,那些所谓大义在人头落地之后,也只能成为虚无。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才是硬道理。 青城的答案谈不上让萧辕满意,不过见她笑了,他的心情也有所好转,垂眸看着眼前人宛若陶瓷一样的肌肤,掌下是她柔软纤细的腰,萧辕此刻才明白什么叫做悸动。 青城察觉到气氛不对,隐有退缩之意,正要撇过脸去,殿外传来曹忠的声音:“陛下,有急报!冀侯在城外三百里外安营扎寨,武统领方命人百里加急,请示陛下如何处置!” 冀侯? 是潘岳么? 前阵子长姐来信,说是老冀侯归天,潘岳继承了侯位,所以说…….她向冀州借兵的事,潘岳已经知道了。 他竟然当真来了! 青城一抬眼就看见帝王鹰眸阴厉的瞪着她,青城愣生生打了一个寒颤,此刻若是装腔作势,那就是太不识趣。 青城在萧辕怀里挣扎了一番,萧辕也怕惹毛了她,故此就暂且不舍的放开了。 来日方长,反正很久以前,他就打算将七少爷放在身边护着一辈子的,如今她竟不是男儿…..这样最好不过。 青城跪地,是那种臣子对帝王最为常见的跪拜,双手掌心朝下,额头点地,翘/臀/高/挺,如实道:“陛下恕罪,冀侯并无不臣之心,微臣一开始担心傅居廉会因着先帝病中而操控朝纲,故而斗胆向冀州借兵一万,以镇压傅居廉手底下的叛贼,微臣若是知道陛下会领兵返朝,就算借微臣十个胆子也不敢做出此举。” 萧辕眸光再度暗沉了下来,低头看着他的七少爷的样子,若有所思,顿了几刻,似冷呵了一声,道:“呵---你胆子的确大得很!不过算你聪明,还知道只借兵一万,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冀州有异心,领兵超过五万前来,就能与镇守燕京的八万禁军抗衡,到时候大魏就当真易主了!” 青城当然也想到过这一层。 可是当时事态紧急,她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开口只借了一万兵马,到时候就算冀州有异动,傅居廉也不会坐着不管,那么她就看着二虎相斗,到时候捡个现成的便宜。 她的确心思不良过,她承认她算不得好人。 萧辕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动了动唇,却是什么也没说,又盯着她古怪的姿势看了几眼,帝王的声音变得低沉黯哑:“你起来吧。” 青城并没有如释重负,起身后,主动请缨:“陛下,这件事因微臣而起,冀侯与微臣又有同窗之谊,这件事还是由微臣亲自去处理较妥。”新帝才刚登基,与冀州势力自然不能起冲突。 萧辕虽是不愿让青城与潘岳过多接触,但他也无暇分身,朝堂上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理顺的,更何况他离开宫廷太久了,诸事都要一步步来,半点分寸乱不得,正好也召见了成亲王议事,遂道:“朕让穆云飞和影九同你一道去。”他话音一转,似在威胁:“他二人今后还是跟着你!” 青城:“………是,微臣遵旨。”她明白萧辕是想监视她,这才让穆云飞和影九又来她身边当差。 就算她与帝王皆是心知肚明,却仍旧说不得半个‘不’字! 这就是地位悬殊的区别,上位者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正如她曾今作为萧辕的主子,也能随意支配他一样。 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难料! * 马车自宫门出发,由禁军铁骑相护,一路疾驰驶向城门外。 落日西沉时,马车缓缓停下,青城下了马车,先是命人去给潘岳送了书信过去说明来意,五年未见了,也不知这家伙是不是还一如既往的阴损邪治? 青城依着马车壁歇息,想小憩一会,穆云飞做贼心虚似的撩了车帘,凑进了半颗脑袋,讨好式的笑道:“七少爷?大司马?那个…..属下一开始没言明真相,那都是被陛下逼迫,您也知道陛下龙威震怒有多可怕,属下也是怕死的…….” 青城斜睨了他一眼:“属下?谁是谁的属下?别这么对本官说话,你现在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本官怕折煞了去。” 穆云飞碰了一鼻子灰,再怎么嬉皮笑脸,青城也懒得搭理他,如今二人也不再是主仆关系,穆云飞得萧辕提拔,去补了兵部的缺口,现在二人已经是同僚了。 穆云飞走在旷地上,随意扯了根狗尾巴草含在嘴里嚼了嚼,又凑到影九面前:“影兄,你怎么看?”他指了指马车的方向。 影九的头发虽然早就长了出来,但经历一次断发之后,他还是觉得光头来的自在,于是就一只没有续发。 影九低头看着脚下的落日余晖,亦是一筹莫展:“你问我,我问谁!你还是去找陛下吧!”谁是罪魁祸首,你去找谁! 不多时,送信的禁军领着一个面熟的半百男子过来。 青城定睛一看,认出了闻公。 “洛司马,我家侯爷帐中有请。”闻公毕恭毕敬道。 才短短几年,洛家小七爷就成了大魏的权臣,闻公自是刮目相看,他是信都侯府的家臣,亦是谋士,从一开始对青城的轻视,到如今的敬佩,也是发自内心的。而且自家侯爷对洛青城的重视也让他吃了一惊。 洛青城张口就借兵一万,侯爷二话不说,当日就领兵启程,还是亲自前来! 故而,闻公对青城更是敬重有加。 青城点头,侧身一让,只受了他半礼。 闻公会意,笑的高深莫测。 穆云飞与影九也跟在其后,青城却止了步子,对二人道:“你们不必跟着,本官一会就出来!” 穆云飞与影九是萧辕特意吩咐护着青城的,实则是防着潘岳,怎能让她一人去见新任冀侯? 但青城坚持,二人最后只能在营帐外面站定,算是各退一步。 “洛司马,里面请。”闻公虚手一指,撩了营帐粗布帘子,示意青城进步,他自己则立在了外面。 一道如血的残阳自西边天际而下,斜斜的灌入账内,青城踏入其中,就看见潘岳一身银甲,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整个人给人高大生猛之感,头上的银色兜鍪染尽了晚霞的颜色,像极了沙场凯旋而归的将军,平静中带着沧桑的美。 “燕京洛青城见过冀州侯爷。”青城道了一句,打破了营帐内的安静。 此时,帷幔落了下来,账内一下子就暗了,还未天黑,里面却点了几盏战时备用的松花油灯盏,光影灼灼。 几息安静之后,潘岳转过身,那一刻的冲动像是极度隐忍之后的爆发,但也只是一瞬,他高高的站在那里,顿了顿,没什么表情的吐出几个字:“嗯,请坐。” 青城:“……..多谢。” 二人都很客气,再也没有年少轻狂时的随意大方。 第179章 嫡娇 179(二合一) 【时光是最强大的手段,总能将人改变的面目全非。】 洛青云从偏殿出来时,青城早已出城。 时令正寒,此刻屋檐下已经开始结冰,落日的余晖也驱逐不了刺骨的寒意,西北风从翘挺的黄墙绿瓦吹了过来,洛青云手里抚着青城的狐皮裘,望着远处渐渐淡去的晚霞,浓眉紧蹙。 好一个萧辕! 故意将他调开了! 洛青云正沿着白玉阶往下走,身后传来曹忠的三分阳,七分阴的嗓音:“洛侍卫请留步,陛下要见你。” 洛青云步子微顿,帝王要见他,他肯定走不得了。 他与帝王在洛家时有过几次交锋,对这人的音容笑貌仍是历历在目,年轻的帝王,嗜血的手段,能在几年内瞒着先帝,与兖、青两州达成交易,又与成亲王早就勾结,他本是人中之龙,竟能在洛家卑微屈尊的蛰伏十三载,这是何等心性的人才能办到的?! 洛青云喝了一下午的茶,此刻腹中更是窜上以蹙闷火,萧辕若对洛家不利,他会忧心,可萧辕若是对洛家宠信有加,他则会更加忧心。 莫名被‘请’入偏殿待了一下午已实属可笑,他从宫人口中获知七弟已出宫多时,他更是觉得自己很可笑,到了此刻,怎会还不明白新帝对他的故意排斥? 洛青云随着曹忠步入承前殿,殿内灯火通明,照亮了圆柱上腾飞的金龙,到处是威严与至高无善的存在。 帝王端坐在上首龙椅,看着他走进,像是有意宣他。 洛青云脚步稳健,走到殿中,撩袍跪下,行了君臣跪拜大礼。 过了一会,才听到帝王磁性肃重的嗓音:“起来吧。” 萧辕的目光掠过洛青云,最后落在他胳膊腕上的雪白色裘衣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沉了一沉。 洛青云起身,立在殿中,安静的等待帝王的‘发落’,当初在洛家时,他伤害七弟的同时,也伤害过他,虽说如今他与七弟已同仇敌忾,可总觉得即便如此,帝王更是忌惮于他。 “多谢陛下。” 曹忠递了杯参茶到萧辕面前,自登基以来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今日难得有机会闲了片刻,新帝却未歇下,而是找见了洛家两兄弟。 曹忠暗自觉得洛家还有崛起的趋势。 可他却一时想不通为何。 按理说,洛家不该留下的。 萧辕三两口就饮尽了杯中参汤,今日似乎格外的渴,他这个人素来没什么表情,对洛青云这些人更是如此,道:“幽州刺史梁大人不日前死于风寒,朕觉洛爱卿品性德良,又对幽州诸事了解甚深,洛爱卿今日即刻赶赴幽州任职如何?” 帝王的声音无痕无波,洛青云闻言,猛然挑起头,而此刻帝王幽冷的眸子也看着他。 洛青云心头一颤。 七弟知道他的身世,那么当初查探他的萧辕也必定知道,洛青云当初也纳闷,七弟如何突然来的那么大本事,竟那般轻易就查出了他千方百计欲要遮掩的事。 原来是萧辕啊。 他要将自己调离燕京,是因着看重洛家?还是因为旁的? 洛青云顿时心如乱麻,却在新帝的逼视之下,只能做出对洛家有利的事,他抱拳谢礼:“微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萧辕没有为难洛青云,将自己的意愿强压给他之后,就放他出宫了。 要是以他的脾气,洛青云定是留不得,但是倘若让她知道了,怕也是不好哄。 七少爷自幼孱弱,性子却是倔强决绝,无情起来比他还甚,那年说冷落他,也就冷落了。 也不知道自己将洛青云调到幽州,她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会恨他么? 罢了,她想怨恨就怨恨吧。 总之,萧辕不可能允许洛青云靠近她,七少爷身边除了他自己之外,从来都不能有旁人!这么多年过来了,萧辕仍旧是孤寡一人,早已将七少爷当做他的至亲。 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 暮色四野。 入夜后,旷地的寒气袭了上来,营帐中烧了火炉,尚且算暖和。 青城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潘岳静静的听着,他鲜少这般安静的听她说话,以至于说完后,青城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又道:“总之,这一次还是要感谢你,不过,新帝刚登基不久,城外尚有几万精兵驻扎,你明日一早就启程回翼州,以免多出不必要的事出来。我洛青城一向知感恩图报,他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侯爷大可直言。” 潘岳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这次还是来晚了,可他已经尽力赶路了,真的尽力了。 况且,他并没有帮上什么忙,而新帝登基也已经成了事实,他既然来到燕京境地,作为臣子,理应去拜见新帝,问题就出在他所带的兵马上面,保不成旁人会以为他潘岳有谋反之心。 谁又能说没有呢?! 潘岳再看洛青云一袭锦袍,玉颜正经端素,昔日同窗,此刻却是拘谨古怪的相处。 潘岳索性摘下兜鍪,命人取了酒过来,借着几样粗陋的小菜,要请青城喝酒:“今日仓促,改日你得空,我再与你好好喝一顿。”五年了,见了这小子还是心不能自主。潘岳暗自苦恼,又是一阵无声的苦笑。 几杯酒下肚,青城觉得暖和了不少,她用的是文人品酒的小杯盏,潘岳则是大腕才能喝的痛快。 “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潘岳突然感慨了一句。 其实不止他一人觉得这种相处方式很奇怪,青城亦然,她还是听着他狂妄自大,胡搅难缠的话比较适应。这家伙也有正经的时候呢? 青城笑道:“前阵子长姐书信上说,她又给我生了一个侄儿,这几年我抽不开身,今后…..会抽空去冀州看看你们的。”洛宜婷嫁入潘家,潘岳对青城而言,已经沾亲带故了,说着,又道:“侯爷与夫人呢?定也儿女承欢膝下了吧?” 像潘岳这个岁数,是该妻妾成群,小公子,小小姐满地跑了。 潘岳却沉默了,映着橘黄色的火光,那张邪魅青俊的脸露出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神色。 时光是最强大的手段,总能将人改变的面目全非。 良久,他无意的勾了勾唇,却是答非所问:“你呢?还不娶亲?别告诉本侯,是没有姑娘看得上你!”他盯着青城精致的眉眼,突然想到:姑娘家嫁给她,也会自愧不如吧。 青城唇角一抽,刚才还在想潘岳已成熟稳重,下一刻他就打回原形了,不过这样反倒容易相处。她顺着他的话道:“让侯爷见笑了。”这算是默认了。 她如何能娶妻?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么? 潘岳又是一阵沉默。 营帐外有人禀报:“侯爷,城中有信!” 潘岳顿了顿,让那人进来,而随后步入的则是司徒康。 所谓的‘信’,不过只是‘口信’。 这几年,司徒康在禁军混的风生水起,上次宫变,也被青城安排在了城外,萧辕破了城门,却没有将他如何,也令得青城吃惊。 司徒康向二人抱拳,又对燕京的方向鞠了一鞠,方道:“陛下有令,择末将护送司马大人回京,另外陛下另有旨意,冀侯远道而来,陛下有心宴请侯爷入宫一叙,不知冀侯意下如何?” 闻言,青城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莫不成司徒康也成了萧辕的人了? 这太可怕了,她甚至想不通萧辕是何时与司徒康有过联络! 压下所有怒火与疑虑,青城面对潘岳,与他说话的同时,给了他诸多眼神暗示。 潘岳不能入宫! 萧辕此人心机过重,万一潘岳又如多年前一样,被困燕京,她该如何救他解围? 潘岳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与司徒康笑道:“本侯多谢陛下美意,只是信都尚有要事,本侯一身戎装,怕是会冲撞龙颜,还是等下次,本侯亲自朝贺陛下登基。” 司徒康也没强求,萧辕的意思不明确,他也只是按着表面意思传达。 是以,青城踏上回京的马车时,潘岳也随即领兵启程了。 夜色迷离之中,同窗二人摇摇相望,只觉他日相见,再也不会有曾今的闲情逸致。 * 一路上,青城未言一语,司徒康也识趣,知道青城是个什么脾气,反正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还是等她气消了,他再去解释。 到了子夜方入城门,沉默良久的青城对马车外的禁军道:“回洛府!”她发现马车是往皇宫方向驶去的,而洛家恰好就在相反的方向。 萧辕倒是没说一定要将司马大人带回宫,司徒康挠了挠头,也知道今后不易能在好哥们面前重新赢回信任,遂调转了马头。 深夜天寒地冻,青城下马车时,冷的直打哆嗦,府门外留了灯盏,陈丁守门,总算盼到司马大人回来,忙上前递了披风。 青城发现这就是她白日里所穿的那件,无视身后的司徒康,青城将脸裹进披风里,边踏入府门,边问陈丁:“大哥可回来了?”她走出议政殿时,就没看到洛青云,大哥不会轻易丢下她,是以,应该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 陈丁如实道:“大公子他在今个儿傍晚时,已经程起赶赴幽州了,您没在城外遇见他么?是陛下封了幽州刺史的官位。大公子还吩咐小的就在府门外等着您呢,说您临走之前没穿披风,怕您冻着。” 什么? 这么快? 终于,待府门重重的被人合上之后,青城意识到了一件事。 萧辕是想架空她! 他一步步将司徒康,曹忠,成亲王,刘栋等人都归为己用,现如今又让洛青云赶往幽州……原来他这是在架空她! 明面上保留了她无上的荣耀与权臣的头衔,实则,是将她困住,让她什么也做不了! 朝中各派仍在观望,萧辕留着洛家不过是应对几大权臣,他是不会给她什么实权的!他这个人太过专权,权力只能握在他自己手里才安心。 青城默了默,望着漫天的星辰,思绪杂乱不堪,一个声音告诉她,要继续下去,为了洛家的满门荣耀,可另一个声音又在说:你斗不过他的,还是趁早缴械投降吧。 百墨苑安静的可怕。 陈丁送了热水过来后,就退了出去,如今的洛家当真是冷到了一定境界,屋子里头就连个烧地龙的丫头都没有。青城随意洗漱一番,蒙头就钻进厚厚的被褥里,睡的昏天暗地。 翌日轮到每隔五日一次的早朝。 因着头疼的厉害,她本又想告假,可一大早大司马的朝服就由宫人送了过来。 像是连夜赶制出来的。 萧辕的意思很明显,这是要求她必须去上朝。 朝服的尺寸大小恰好合适,祥云野鹤的图腾,上面还有金线勾勒的边花,十分华贵。 入宫后,青城身为大司马,为武官之首,自是要站在武官一列。 说来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这个手无寸铁的,清瘦纤细的读书人竟然领着众武官入殿议事。 也不知道身后有多少人不服她?! 她自己知道,当初先帝的决策,也只是让她顶替了洛景航,牵制住洛家二十万大军。 也不知道这个大司马的位置能做多久? 她知道,真正站在大司马这个官位上的不是她洛青城,而是洛家! 洛家没有兵权就等于大厦将倾了,她不能让那种事发生,就算是熬,也要熬下去。 成亲王箫苏就在青城身后,尚未入殿之后,成亲王在她耳侧道:“哎……你又是何必?陛下不会亏待于你。”箫苏见青城一脸霜色,就知她对萧辕存有芥蒂。 青城往前迈了一步,与箫苏拉开了距离,面上带笑:“王爷哪里话?陛下乃紫微星下凡,就是连钦天谏也这么说,我岂能对陛下不敬?洛家满门更是全心拥护陛下。” 箫苏也没再说什么,随着大太监唱礼,文武百官分列入殿,片刻后,纷纷站定,场面肃静。 青城站在最前面的位置,萧辕隔着帝王冕冠上的珠帘,一眼就能看到她,见她脸色不好,那官袍本是宽大广袖,穿在她身上,却仍旧显得消瘦,尤其那把小细腰,帝王沉默中腮帮鼓动了一下。 她是因为洛青云离京,这才郁郁寡欢么? 新帝今日似乎心情欠佳,一番议事下来,殿内气氛压抑的可以。 青城一直保持站立的姿态,听着群臣或是奉承,或是暗讽的提议,觉得脑中嗡嗡想。 提及太子与傅居廉的处置时,萧辕突然点名问了青城:“大司马以为该如何处置妥当?” 青城抬头,看见帝王的眸子里已经没有了耐心。 萧辕是什么意思? 让洛家挡下傅居廉与太子一党么? 她道:“傅居廉身为朝中元老,却与原兵部侍郎吴权勾结,企图颠覆社稷,陷陛下与不义,此人该诛,至于原太子箫鑫身为皇嗣,有负先帝重托,无德无形,亦该诛。” 他不就是想让傅居廉和太子死么! 她便顺着他的意。 萧辕薄凉的唇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大司马所言在理”。 群臣瞥见这一幕,顿时皆心中了然,纷纷撩袍下跪:“陛下圣明。” 退朝后,文武百官按次序走出大殿,青城却被曹忠叫住:“大司马请留步,陛下有事相议。” 第180章 嫡娇 180(4600) 【七少爷,你骗过了多少人?】 御史中丞鲁素与青城擦肩而过。 帝王已经不止一次单独召见了大司马,鲁素为人刚正不阿,却仍旧为萧辕所用,可见是当真视萧辕为明君,乃帝王最佳之人选。 不过,在鲁素眼中,他原先以为的局是洛家必败。 年轻的帝王或许有自己的算计和谋略,鲁素的目光随着青城的背影消失在了千步廊上,才缓缓收回。 掌管吏法的刘栋顺着鲁素的视线望了过去,叹道:“洛家一定是祖坟冒烟了,先帝的托孤之臣如今竟也能安然无恙的出入朝廷!鲁大人,你听说了么?陛下昨个派遣洛青云去了幽州,这幽州可是虎狼之地,多年叛乱不断,也不知道陛下倒是给洛家立功的机会?还是有意为难?” 刘栋摇头失笑,还当真是看不懂了。 “陛下自然有陛下的打算,要不是王氏一族迫害,陛下岂会流落在外,受尽苦难!好在陛下乃真龙天子,陛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度的。”鲁素拧了眉头,广袖向身后一甩,径直而去。 对此,刘栋亦是同感,算起来,萧辕幼时,还与两位大人皆见过面,当初先帝还曾打算让鲁素任萧辕的老师,谁知小太子会‘命陨’泰山? 这厢,退朝的官员对洛家,青城,皆有各抒己见的看法,不过也只是背地里商讨,谁也不敢在擅自猜测新帝的意思,说不定哪日,洛家就全族抄灭了。 青城步入御书房,有宫人端着黑漆大盘鱼贯而入,很快案桌上摆满了早膳,萧辕从侧殿走了进来,也没有看她,只道:“坐下陪朕吃饭。” 他连早饭都没吃,就去上朝了? 思及此,青城发现自昨夜与潘岳在营帐中吃了几筷小菜之后,她到此刻也是滴水未进。 头疼的厉害,就连说话也觉得费尽:“是,陛下。” 帝王落座后,她才撩起袍子坐下,与帝王同席而食…….嗯,不知道被外头的那些政敌知道了,会不会又有人说她以色侍人呢? 直至今日,坊间还流传着她与潘岳当年的风流韵事,甚至有人将杜撰出来的故事编入了戏文里,描述的绘声绘色。 萧辕对吃食并不讲究,当年能活下来已是大幸,他当初也常陪着他的七少爷用膳,每每都是吃不饱的,现在换了个位置,她会不会也因着身份悬殊,无暇吃饭? 萧辕看着昔日主子清瘦莹白的脸,看着她微微低垂着眼眸,长而黑圈的睫毛如雨蝶一样噗扇了几下,沉默又疏离。 萧辕突然没了胃口,他并不是忙的连吃早膳的时间都没有,只是想找个机会同她说说话,五年过去了,他还是视她为至亲,可是她呢?似乎时时刻刻都在防着他! 龙颜不悦,自是一番威严肃重。 萧辕弃了银筷:“朕昨日才给你兄长封了幽州刺史的官位,你不高兴么?”他看着青城微张的唇,有些苍白无色。 青城抬起头来,一咧嘴,又冲着他露出了两排整齐的小白牙,笑道:“微臣自然高兴,多谢陛下对洛家的信任,家兄定不负圣意。”却是皮笑肉不笑。 即便她并非发自内心,帝王还是面色微霁,重新拿起银筷,那修长有力的手给自己的臣子夹起了糕点。 芝麻酥油饼,包豆沙的果子,清蒸鱼肉小笼包,芙蓉肉松粥……青城发现都是她平日里喜欢的早膳。 她倒是没有畏手畏脚,记得原主小时候都是由萧辕伺候着用饭,即使到了如今,他给她夹菜的动作还是浑然天成的流畅自然。 可他是帝王,帝王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他是想要自己手里的虎符?还是洛家的兵权? 青城一时间把握不准,待萧辕停住了动作,她再度低垂着眼眸:“多谢陛下。” 一侧的曹忠恨不能揉揉眼睛,这位可是九五之尊,之前旁人不知道他的事迹,但自从登基后,新帝曾今的所作所为也渐渐被人知晓,那可谓歹毒狠辣,如地狱罗刹的存在,竟会如何待一个臣子。 曹忠也不知道多少次打量起了大司马,即将二十的年纪,身段虽比不得高大的男子,但要是放在魏晋时期,绝对是一等一的美男,五官肌肤没有一处不是完美的,而出众的是她平淡中却仿佛透露惊艳清媚的气韵,如成年的美酒,一品就戒不掉。 帝王曾今与大司马朝夕相处,真要是处出什么风流罕事,也不足为奇。曹忠是宫里的老人,伺候先帝之前,也早就对宫廷秘事有所耳闻,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帝王宠爱权臣的事。 曹忠就当是当事人各取所需,很快就压制住了惊讶之色。 萧辕食量大,青城一只桂花鱼肉的小笼包才咬两口,他面前的一碗肉丝小粥已经下腹。 似乎没什么吃相。 是了,他哪里能有什么吃相?当初在青城身边当差,随叫随到,吃饭都是不按时辰的,很多时候随意藏两个冷馒头在怀里就算是一顿饭了,后来离开了洛家,更是忙于诸事,他这辈子都没像近日一样心平气和的吃过饭。 如果不是叫了青城一并用膳,他也不必这么麻烦,随意吃些就好了,用不着这般精细。 帝王似有虎胃,没一会就将面前一盘子芝麻煎佛脚也尽数吃完,最后宫人递了清茶给他漱口时,青城仍在艰难吞咽。 萧辕皱了皱眉,他记得七少爷贪吃,也很会吃,而且他特意吩咐御膳房,所有食材都是最新鲜的,比洛家的小厨房不知好了多少倍。 她是当真吃不下?还是当着他的面吃不下? 因着咬了几口小笼包,那张原本略显苍白的唇,此刻染上了粉色,沾了油渍,亮晶晶如初绽在暮春雨下的娇荷。 萧辕只看了一眼,咽了咽喉,又喝了口凉茶,突然抬手一把捏住青城的手腕,本性使然,将她带到了身边,她的膝盖就靠在了他的腿上,青城甚至能感觉到那明显的硌感。 这些年用尽心机护着的人就在面前,却是漠然书疏远的看着他,萧辕心头像是被棉花堵住,喘不过气的堵闷:“吃不下?”他到底没有过分的逼她,只是拉着她的手腕,探到了她的脉上。 顷刻间,所有疑惑换作一时的欣喜,却也伴着愤怒:“朕的七少爷,你到底骗过了多少人?”她不坦白,那他就替她说了吧,总比过一直揣度下去的好。 帝王的俊脸突然靠的无比的近,近到险些鼻头相触。 青城还没来得及思量萧辕话里的意思,腹中的恶心感猛然涌了上来,再也忍不住,将刚吃过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帝王的脸色冷到了极致,他不过是想跟她亲近,就让她这般反感! 青城吐出来之后,感觉好多了,再一定睛就看到帝王的冠冕服上满是污渍。 曹忠忙上前解围。 一个个都是祖宗,帝王的心思如此明白直了,枉她大司马聪慧过人,这点事都看不出来! 青城后退了几步,未等龙颜大怒,却是只觉地动山摇,脚步不稳,失去意识之前,她又看见了帝王那张冷煞的脸。 萧辕几乎是一瞬间就接住了要倒地的青城,也顾不得换下袍服,急促唤道:“来人!传御医!” 太医诚惶诚恐出现在御书房时,见帝王只着白色中衣,他坐在软榻外侧,榻上躺着的正是在民间颇受女子追捧的年轻才俊—如今的权臣大司马。 帝王眼光关切难以遮掩,太医也知榻上躺着的这位曾是帝王的主子,遂更是诚惶诚恐。 太医正要给青城把脉时,萧辕却突然止住了他,又命宫女取了锦帕覆在了青城的手腕上,才命太医继续。 是以,太医已经诚惶诚恐的不行了。 有关冀侯潘岳与洛青城的传言已经成为天下人茶余饭后的风流谈资,现在又多了一个帝王。 太医手掌发颤,短短一刻钟却已满头大汗,等三番确认榻上人的脉搏后,也不敢多看榻上的人一眼,后退了几步,跪下颤声道:“禀陛下,洛……洛大人是感了风寒,受不得油腻之物,这才有呕吐之相,另外……” 太医抬绣擦了擦额头的汗,汗滴渗入了眼睛,他辣的睁不开眼。 “另外什么?给朕说清楚!”萧辕喝道,他遇事鲜少会急躁。 太医以头点地,轻微的抖动令他言辞不利:“回陛下…..洛大人她…..有宫寒的毛病,冻不得,这病需要好生调理,否则今后会影响子嗣。”太医说完,险些也跟着晕了过去。 大魏武官之首竟是个女儿身! 还事让他给知道了! 帝王是不是早就知道实情?难怪这般心细相互。 良久,太医才在巨大的震惊与恐慌中听到了帝王的声音:“你记住了,这件事不得外露半个字,否则小心的脑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今后洛大人的身子就由你亲自调理,什么时候调理好了,你什么时候离宫!” 太医忙跪拜谢恩。 皇帝的意思是洛司马没有康复之前,他只能待在宫内,寸步不能行了。如此一来,就算帝王到时候还是不打算放过他,也不会波及家中之人。 太医退了下去,萧辕盯着榻上的人看了好一会,带着薄茧的手自那张精致的脸上划过,落在白皙的脖颈时顿住了。 旁人震惊,他何尝不是? 要不是那日亲眼看到洛青云拥着她,吻她,他也不会这么早就验证她的身份。 直到现在,萧辕仍有坠入梦境之感,他在回京之前,曾想好了,还打算给他的七少爷寻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世家高门中的小姐任她挑……..可是此刻,他又想了另外一条捷径,也能让她永远待在他身边。 * 青城醒来时,萧辕已经不在内殿。 她刚睁开眼,身边就有四个标志的宫女跪在榻边,小心翼翼伺候:“大人,陛下吩咐过,让您务必把药喝了。” 青城环视四周,身子猛然间一僵。 龙榻可不是一般人能睡的! 她几乎是立刻下了榻,忙有宫女上前搀扶,态度恭敬的过了分:“大人,您小心。” 青城连灌了两碗不知名的汤药才从御书房离开,她自己也是懂药理的,品出了几味补药和治风寒的方子,倒是没什么异样。 王家问斩的日子就在三日后,萧辕一直没给回话,她开始着急了,从宫里出来后,就直接去了刑部,以至于忘记了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青城拿出了她的腰牌,刑部倒是没有人敢阻她,见到王子信时,人已经消瘦凌乱的不成样子。 “子信?”她都怀疑自己看错了,曾今那个鲜衣怒马,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仅在半月之内就被折磨成这幅模样! 王子信窝在墙角,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撸开面前的乱发,才看清青城的脸。 他神色有些迟缓,眸光呆滞无神。 青城深知刑部的手段,进来的人,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来,而能出去的人多半是断气的,亦或者要被送往刑场。 彼时同窗一场,众人饮酒赋诗,那场景依旧历历在目,这世上最难得,最易消失的无非是赤子之心。 而子信一直都是那样阳光的存在,不曾有过阴暗。 青城忍不住鼻头一酸,又唤了一声:“子信,我是青城啊,你可还好?” 王子信总算是认清了来人:“…..小七?当真是小七?”他的声音显得喜悦,却也黯哑至极。 青城转过身,摸了泪,再转过脸时,对他笑道:“你别怕,我会救你出去,明日子时我会派人过来,你切记到跟他出去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要回头,再也不要回京,到时候并州会有人接应你。” 王子信好像已经没什么求生的欲望,傻傻的笑了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昨日宏林也来了,还给我送了一壶酒,说是断头之前喝了便不会疼,可是昨夜太冷,我没忍住就先喝了,小七你本事大,再给我送一壶好不好?。” 子信生性胆小,晕血,怕疼,却也是最心善的一个。当初洛家与傅居廉,王皇后敌对,他身为王家人,却还处处帮着她。 青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着他尸首两地。 王子信似乎根本没有听懂青城的话,还是呆呆的要酒:“小七,你最好给我带一壶烈酒,我怕到时候还是会疼”。 “子信,你听我说,你不会有事的,也用不着喝断头酒,明天我就来救你。” 青城没有在刑部久留,与王子信说了几句就再度入了宫。 这时候,萧辕还在处理完政务,青城去给他请安时,他正与工部两位侍郎商议黄河堤坝修葺之事。 曹忠在帝王耳边低语了几句,不多时,工部两位侍郎就抱了满怀图纸迈出了御书房。出来时就见大司马由曹忠领着去了内殿。 两位侍郎面面相觑,这位不是刚出的宫么?他二人在来御书房的路上还碰见了,怎么现在又来了? 一定是看洛家势微,来巴结陛下的。 青城在内殿没等一会,萧辕就大步走了过来,张口就道:“风寒还没好,你就知道到处乱跑了?”像在批评孩子。 青城无心理会帝王过度的亲密,目光落在他健硕的腰肢上,绣着龙纹的腰带上挂着一块金制的令牌。 就是它了,有了它才能从刑部带人出来! 青城记得她今日晕倒之前,萧辕说了一句话:“七少爷,你到底骗过了多少人?” 他是不是识破她的女儿身了? 他这般亲密是….. 子信命在旦夕,青城就连自荐枕席也想过了,但最终没有胆子付出实质性行动,她强扯出了一抹笑,道:“微臣得了一壶好酒,不知陛下有没有兴致?” 第181章 嫡娇 181 (二合一) 【当年鲜衣怒马,此刻连个全尸都没有。】 青城刚从外面进来,冻的双颊微红。 内殿并没有烧炭,萧辕常年习武,又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根本不俱寒,念及青城体虚,就命曹忠取了上好的金丝炭过来。 这种炭烧起来不会有烟,要是能在火炉上摆上一束腊梅,不一会就能熏的满室花香。 萧辕脑中一闪而过,想想还是罢了,慢慢来吧,一下子热情的过分,保不成会把七少爷吓跑了。 再者,他一个大男子,熏什么香? 在萧辕的认知里,一开始仅仅为了活命,而后就只剩下报仇夺位,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从未在他脑中出现过,更不懂附庸风雅。 七少爷温润如玉,学富五车,与他的粗矿豪野相比,就显得出尘脱俗,仿若不食人间烟火。 而他呢? 一切只关注实际。 饿了就填饱肚子,冷了就裹紧衣裳,就算穿上了绫罗绸缎,他还是喜欢彼时的麻布粗衣。 萧辕靠近青城,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酒坛子,抬眼看着她:“你不能喝酒,要是馋了,朕让御膳房给你煮牛乳。” 青城:“………”这不是她想象中的结果,萧辕多番与她亲近,难道就不是想…… 是她猜错了?还是太高估了自己? 没有酒,她如何能药倒他?御膳房那里没有她的人,帝王的所有吃食都是经过重重把关,就算到了最后,帝王用膳时,也都是银制的碗箸,她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这一条路走不通,她只能另辟蹊径。 青城赧然了一下:“那…..微臣就不打扰陛下,微臣想起家中还有事,微臣告退。” 她鞠了一礼,欲要离开,刚直起腰就被萧辕拉住了臂弯:“回去?你回去作何?别以为朕不知道洛家上下已经没剩几个人了!你回去之后,难道让那几个粗仆伺候!” 至于洛家阖府上下之所有没有人的原因,二人皆是心知肚明。 局面尚且未稳,青城也没摸透帝王的内心,她怎么可能随意让洛家人暴露在危险之中,她想起了现世的‘裸官’一词,她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裸官了吧。而萧辕在洛家待了十几载,他对洛家的情况也应该是了如指掌。 青城不动声色从帝王掌心逃脱。 萧辕怕她觉得难堪,也没追问下去,命宫人摆了晚膳,吃饭之前,先是勒令她灌了两碗汤药下去,帝王倒是满意了,可青城却是再无胃口吃下任何东西,帝王也没逼迫她,耗着性子跟她一起细嚼慢咽,反正以往也经常这样做。 彼时,七少爷长的娇小,嘴也小的可怜,萧辕曾今看着她吃饭,当真是心急如焚,此刻同样的经历,却觉得很有意思,他看着她吃饭,自己胃口竟也好了不少。 大殿屋檐下,宫人陆续同竹竿挑了灯笼下来,再一盏一盏的点燃挂上去,透过糊着明纸的窗户,可见外头的橘黄色的烛火与漫天的大雪。 又下雪了。 青城扫了一眼沙漏,不甘心的瞥了一眼帝王腰间的令牌,帝王今晚倒是正派肃严,只是让她站在一侧,伺候笔墨,再也未曾亲昵半分。 青城原本的打算又落了空,她总不能自己贴上去?帝王从来不缺女人,不久之后更是佳丽三千,他岂会当真在意她? 青城看着帝王在奏折上批红,工部的文书,就连哪个地方该重修,都用朱笔标注了具体方案,户部,吏部,兵部……他的字不是很好看,却是苍劲有力,每一处都处理的极为细致。 青城惊讶于他如此广博的学识……他是什么时候背着她学了这些?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是帝王,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做常人所不能做的事。 “陛下,时辰不早了,微臣也该回去了。”青城道。 就算有臣子被皇帝留下议政,也会留宿在值房,断没有留在御书房的道理。 萧辕批完手里的折子,龙案上还剩半打折子未动,他抬手捏了捏鼻梁,像是阖眸小憩了几息,起身道:“外面雪大,你回去之后也无人伺候,不如今晚留下…..如何?”他低垂着眼眸,与她对视。 青城撇开视线,仿佛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好,那微臣这就去值房。” 萧辕明显不是这个意思,那双猿臂终于如愿以偿的圈了上来,捏住了青城细柔的腰,掌下的触感令他痴迷的柔软,沉声道:“你当真听不懂?”语气听似很失望。 或许是思及子信后日就要问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青城一口应下:“微臣…..明白了。” 帝王拥着她,她顺势一双小手划过帝王的腰部,在那条龙纹的腰带了转了一圈,触碰到腰牌时,凭着她这几年的所学,大约估量了一下要将其取下来要花多少力道。 似乎,直接拿下来没那么容易。 帝王被她一个微微上翘的娇媚眼神看的心猿意马,已无心理会腰间的不适,趁着一刻的清醒命曹忠摆驾寝殿。 青城:“………”是她又会意错了?帝王想留下她,并非是想要了她…..却将她留在御书房,他则去寝殿? 萧辕不懂温存,却也知那一刻的相拥是如何叫他痴迷,那强大的自制力甚至险些崩溃瓦解,要不是知道她目的,他或许会不管不顾的随着心意与她同宿。 那样的感觉很奇怪,单是想想就微妙到了极致,帝王上了龙撵时,仍旧气息不稳,随着一声鞭鸣,他头也未回。 唯恐一回头,就再也没有离开的力气。 青城自然不会当真留在御书房,洛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到了水满则溢的地步,万不能让政敌捉了把柄。 帝王刚离开不久,她就趁在宫门下钥之前,匆忙出了宫。 * 名动燕京的名伶华凝姑娘葬身在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之中,多少公子王孙叹息不已。 却鲜少有人知道,这背后纵火之人是当今的大司马,而华凝早就远在江南,过着她前半辈子都奢望的日子。 这几年华凝所收集来的信息之大,让青城觉得这场交易非常值。 果然风月场也是男人的另一片天下,总能探知到寻常打听不出来的东西。 大雪漫天,围城百里。 五名黑色夜行衣的男子自国公府悄然而出,怀里揣着大司马交给他们的信笺,朝着燕京东,西,南三个方面奔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掌管刑部的李家,牢头张大行的宅子,守城统领武成的府邸,皂吏刘奇的家,另外一个则是御史中丞鲁素的宅院,几乎是一时间统统掌了灯。 这五人手里捏着不速之客送来的信笺,皆是面色苍白。 五更未至,悦香楼正是酒酣春意时。 悦香楼外很快来了几辆马车和两辆小驴车,来人论官位大小,身份高低皆是不同,却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青/楼雅间。而信上言明要见他们的人,却是一个从未路过面的年轻儒生。 男子一袭墨色锦袄,身上的披风的落雪早就化了,润开一层层的湿气。 鲁素平生从不畏惧被人威胁,他自问无愧于天,除了楚家那件事,他在五人当中,数官位最高的,遂先开了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谁给你天大的胆子,就连朝廷命官也敢勒索!” 年轻男子并不转弯抹角,见人来齐,直言道:“鲁大人稍安勿躁,我们家主子并没有要揭发诸位的意思,否则的话也不会等到今日!我们家主子说了,只要诸位齐心协力将王家公子----王子信毫发无损的从刑部救出来,并且护送至城外,那些证据就会灰飞烟灭,否则王公子的断头之时,也就是诸位的好日子到头了。” 男子相貌俊秀,看上去无任何杀伤力,但过于平淡的语气却叫众人不得不提防,而且目前也无其他法子。 刑部李大人皱眉道:“哼!说起来容易,王家可是陛下钦点的死犯,岂能说放就放?” 男子似乎早有预料,道:“我家主子说了,这种事并不难,到时候砍头之时,随意找个体型年纪类似的死囚替代即可,我家主子还说了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过,倘若诸位做不到的话,后日晌午那些证据就会被人送入大理寺!” 男子的相貌影在一片光影之下,众人看的不真切,鲁大人又问:“你们家主子到底是谁?”能知道那么多事的人,绝对不容小觑,他竟不知燕京还有这等高人?是王家的余孽?那为何只救王子信一人? 男子轻笑了一声,对这几位各路阶层的厉害角色并无惧怕之心,只道:“我家主子是谁不是你们应该知道的,好了,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诸位请回吧!” 是以,鲁素与李大人等人自然不会耗下去,短短两日之内,做出一场天衣无缝的偷天换日戏码并不容易。 待众人一离开,男子身后的碧纱橱里走出一个俊美无双的公子出来,男人面色突然微红,对那公子道:“大人,您看这件事到底能不能成?”男子的嗓音突然变了,不再是男儿的独有的嗓音。 青城默了默,她也不清楚,不过鲁素和李大人的能力,还是值得信任的。她话音一转,抬手就弹了楚玉的额头:“谁让你擅自回来的?虽说傅家已尽数被诛,可如今楚家尚未平反,你至今还是个逃犯!” 楚玉摸了额头笑了笑:“玉儿还不是担心大人您……..” 越说越不像话! 青城打断了她:“行了,回去吧。”转尔,又道:“我会寻了机会求陛下给楚家平反,到时候你就能光明正大的做回你的楚家大小姐了,整日穿成男装像个什么样子!” 楚玉笑而不语,清秀的脸庞泛起一层粉红,在青城转身离去的时候,紧步跟了上去。 大人一直以来都是言辞严厉,却都是为了她好,楚玉被骂了一顿,心里却仍旧美如花绽。 * 翌日一早,大雪覆盖了燕京上下,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 百墨苑一株碗粗的腊梅被厚厚的积雪折断了枝桠,歪歪扭扭的斜在那里。 楚玉自院墙跳入时,青城正在看书,听到动静后,从书中抬起头来:“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当初真不该让影九教她武功,现在是愈发会折腾。 楚玉小跑到青城跟前,双目微红:“大人……晚了,咱们晚了。” 青城凝眸,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什么晚了,你把话说清楚!” 楚玉抽了抽冻的通红的鼻头,道:“鲁大人与李大人早晨跟玉儿打了照面,陛下他….临时提前了斩首,此刻王公子怕是已经人头落地了,大人,那…….那针对鲁大人和李大人的证据还要不要送出去?” 青城呼吸顿时困难,心头像是被千万银针同时翻绞,疼的窒息,悲伤不能自已。 她从未想过子信会死,从来都没有。 就算今日的计划还是行不通,她也会在行刑之际,调出她这几年私养的影卫,哪怕是劫法场,也不会让子信死。 萧辕是不是早就预料她会不择手段营救子信,这才断了她所有后路! “大人?”楚玉见青城失神错落,又唤了一声。 良久,青城的目光死死盯着窗棂外上的菱花纹络,意识已经开始抽离。 子信啊子信,我到底是没能救下你。 “备车,我要去法场。”很久之后,青城才淡淡道。 内心挤压的愤怒与悲彻并没有释放出来,只是无力且彷徨。 帝王的心,终究不是她能猜透的! 楚玉觉得青城的状态很不对劲,她很快命马房的伙计套了马车,陪着青城一道去了西市坊的法场。 漫天的白雪之下,那数十具尸首就显得无比触目惊心,有些鲜红已经被大雪覆盖,颗颗头颅滚落在尸首一旁,青城认不出哪一个才是子信的。 子信最爱干净,一定不喜欢就这样子离逝,他那么怕疼,她连壶酒都没来得及给他送。 当年鲜衣怒马,此刻连个全尸都没有。 心扉惧裂,青城僵硬的站在那里,望着满目的疮痍,脑中浮现子信在世时的音容笑貌。 他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去找人把收尸都埋了吧。”青城的声音在雪地里回荡,声音很低,却清冷至极。 王家昌盛的时候得罪过不少人,免不了有小人作祟,这个时代撅坟鞭尸的不在少数,又道:“就不要立碑了,子信不在乎那些虚名。” 楚玉觉得青城的态度有些过了分的冷静,她心里不安,也不敢直接回去找人,青城却将她送回了国公府后,而后直接入了宫。 她想亲口问问萧辕,他就非要杀了子信不可么?他都已经是万人之上了,就容不下一个再无家世的落魄公子哥? 第182章 嫡娇 182 【你要恨朕到什么时候?】 漫天雪花飞舞。 殿内,帝王龙颜肃穆,龙案上几盏明烛轻晃了一下,曹忠卑屈着身子,简单说了两语,帝王默了默,还是弃了银狼豪笔,拂袖大步走了出去,独留一殿大臣面面相觑。 成亲王箫苏如今备受的宠信,傅居廉垮台之后,如今朝中虽无设丞相之职,但箫苏的地位不亚于一国之相。 鲁素低头看了看手中折子,想想还是揣进了广袖之中,叹了句:“王爷,你应该知道方才是谁在殿外,陛下这份‘护主’心意也该收敛了!洛景航当年因着黄河石碑被诬陷获罪,才指至使告假远游,至今未归,可我大魏猛将难道非洛家不可么?陛下迟迟不收回洛青城手里的虎符到底是什么意思?” 鲁素今日心情欠佳,加之欲要营救王子信为时已晚,也不知那背后的人会不会将楚家的秘密泄露出来,一时间,越看青城越是不顺眼。 他却不知成亲王与青城之间的那点渊源,为了哄得佳人心,他是把青城当做亲生‘儿子’栽培的。当初瞒着萧辕的事,也是为了青城好,毕竟洛家是两位小皇子的母族,而且,万一萧辕起势失败了,洛家和青城也不至于受牵连。 可似乎,他小看了这小子的倔强和义气,想必此番冒雪入宫就是为了王家阖族被砍的事吧! 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王家于帝王有弑母和夺嫡之仇,这岂是说饶就能饶恕的?! 刘栋与鲁素不知何时开始走近,遂也道:“王爷,你乃陛下嫡亲皇叔,还是你去同陛下说项为宜,不能总是惯着权臣,洛家要是旁的世族也就罢了,可…….洛青城是两位小皇子的娘舅,她怎么能掌兵权!” 这个道理谁都懂,新帝更是比谁都清楚,可他就是要惯着,旁人又能有什么法子? 箫苏抬手弹了弹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侧过脸望了一眼白茫茫的殿外,有些话不是他应当说的,再者,新帝与青城之间的主仆关系早已颠覆,他总不能跑到新帝面前弹劾青城吧? 那沈碧霞还把得他吞了! 当初,萧辕是如何护着青城的,箫苏也有所耳闻,这可不是一般的仆从对主子的态度。 再想想青城那种惊艳绝尘的脸,箫苏深深吐了口气:“两位大人,陛下勤政以来,你们也都有目共睹,只要大司马对大魏江山社稷无害,你我做臣子的,又何必干涉陛下的事?陛下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咱们还是先散了吧。” 这是什么道理? 帝王没有首肯,臣子说走就走? 鲁素和刘栋一开始还是不敢走的,但等到箫苏走后良久,帝王还没有过来,还是曹忠过来传了话:“两位大人,请回吧,陛下今日无暇议政,修编吏法的事明日再议。” 是以,鲁素与刘栋才从御书房离开,走时不由得叹气摇头。 自古红颜多祸水,可是他们的帝王却叫一个男儿给祸害了去,可偏生这男子还曾是帝王的主子。他们还不能拿他如何! 承前殿,萧辕立在帷幔之后,迟迟没有踏入殿内。 天还未黑,殿内却是烛火通明,照的满室金黄的繁华,里面的人直直站在那里,神色呆滞的毫无表情。 萧辕突然不敢进去。 就像是曾今他因着自己的所作所为,生怕被她摒弃了一样。转念一想,他现在是帝王,帝王拥有旁人没有权利,他随时可以行使自己的权利。 明明在此之前已经想好了所有退路和借口,此刻脚步如千斤重,迈出一步都需要勇气,他已经替她想好了今后的路,只要她听话,他的一切都能同她分享,他也只想同她分享。 青城听到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内心不可抑制的愤怒与悲切已经在半个时辰的寒冷之中渐渐消散,转为淡漠。 她转过脸,果然看到帝王俊美的容颜,她没有行礼,只道:“微臣本来有事与陛下商议,如今却无事了,微臣告退。”她太冲动,以为面前这人还是任由她拿捏的洛家仆从萧辕么? 真是搞笑! 她凭什么来质问他? 他是君,她是臣,注定了不可调和的鸿沟。 子信的死险些让她失了理智,酿成大错。 与帝王对抗绝对不是为臣之道。 萧辕皱了眉。 像是有人有意吩咐,殿内空无一人,萧辕突然抬臂,把心里念着的人捞进怀里,非常的不甘心。 他知道这人是因为旁人与他置气了,不,确信的说就连置气都懒得施舍于他。 他不甘啊。 陪了她,护了她,一心为了她的人都是他,那些人不过是后来者!她三个月大的时候,他就在百墨苑守着了! 萧辕抱的很紧,这突然激发了青城体内憋屈已久的情绪,什么君臣之道,她现在就想怒骂他:“我问你,你为什么非要杀了子信,他根本对你造成不了任何威胁,而且我已经私底下去处理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他还活在世上,对你的君威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你是不是杀人杀习惯了,一时收不住手?那你干脆把我也杀了吧!” 此时此刻,一个萦绕青城心头半月之余的心事终于忍不住了。 这阵子,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她间接促成了如今的萧辕? 如果,当初她没有再度重用萧辕,又或者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她这个人,是不是萧辕根本没有机会崛起,那么子信一定不会死了! 一旦执念产生,就很难清除。 萧辕一双猿臂抱的更紧了,她太瘦,一条臂膀就能圈住她的腰,一开始这人还算老实安分,质问了几句后,就开始拳打脚踢,多少年没流过的泪珠子止不住的往外冒。 死了一个同窗,她就难受成这样? 难道在她心里,他就一点分量也没有么?她就没想过是王家害的他半生悲惨么? 旁人对他不义,他自然也不仁。 人的悲催莫过于,你将那人视作生命的全部,而对方呢?或许只当你是个可有可无的过客。 萧辕没有解释,与生俱来的帝王尊严让他欲语却无言,只能用尽力气去抱着她,起码让她离着他近些,她要打就让她打个够,反正这点力道对他而言,实在疼不起来。 青城到底不是一个轻易被情绪左右的人,若不是亲眼看到具具尸首,她也不会胆大荒唐至此,帝王再怎么念及旧情,难不成还能允许她拔了龙须?! 萧辕抱的过紧,青城鼻涕眼泪难免沾染在龙袍上,她镇定几刻,几乎可以断定萧辕已经知道她的女儿身了。 面上再也没有什么情绪,定了定,道:“微臣失礼了,陛下赎罪。”双手撑在帝王健硕的胸膛,试图保持距离,这个样子绝非她想要的,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萧辕没有说话,低头看着她,因为哭泣,水眸透着微红,那里面映着的晶亮是他这辈子都没将过的山河日月,目光从那双眸子移到小巧精致的琼鼻上,再往下就是微张的粉唇,像极了雨后的樱桃,饱满欲滴,仿佛这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在一步步诱惑着他。 明知不合时宜,萧辕平生第一次还是想任性而为一次,他低下头轻轻碰上了那渴望已久的唇上,因为没有经验,更不懂男女情事,被青城猛然一推之后,他只会愣愣的立在那里,唇边还保留着方才柔软香甜的触感,这种感觉太微妙,比饿久了之后吃上一顿饱饭还要令人兴奋和舒心,本能使然,他想要更多,只是胸口被人抵着,面前的这人似厌弃的皱了眉,没有哭,却比哭还叫人束手无措。 萧辕从青城的腰间撤出一只手,食指摩挲着自己的唇,无声的苦笑。 很显然,青城更没有想到萧辕会突然做出这个举动,也是吓了一跳,可随后君臣之道的大道理又涌上心头,她总不可能当真成为帝王的人,那样的宠信又能维持几何? 萧辕终于彻底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指腹从唇间移开,又是一声苦笑:“呵呵----你吓到了吧?不过,察觉你并非男子,朕却高兴了一整天……”他默了默,突然神情变得无比坚定:“朕给你时间适应,等过阵子,朕会让洛景航回京,你就不必担如此重的胆子了,先帝畏惧你父亲兵权,朕却没先帝那般无能。” 让洛景航回京? 他是什么意思?他想让她适应什么? 萧辕强行留了青城在宫里用了晚膳,两碗汤药是少不了的,这其间,他倒是什么也没再说。 * 三日后早朝。 萧辕本以为青城还在生气中,定会告假,她却按时上朝了。 大司马的一品官袍,墨玉腰带,秀美的脸上宛若百年的冰霜,不再给他任何温度。 新帝登基不久,如雪的折子不停的往宫内送,早朝时,群臣亦是潮思纷涌,帝王的后宫自然也是群臣关心的政事。 历来帝王都会纳了功臣的女儿,这是另一种恩宠。 大魏亦是如此。 在此之前,已有人上书新帝,扩大后宫,丰盈子嗣。 要知道萧辕已经二十七了,到了这个岁数,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这对帝王而言,无疑是个难以启齿的隐疾。 帝王子嗣关乎朝堂社稷,后宫又无太后操持诸事,群臣更是焦急万分,一来当真是为了大魏江山,二来也是寻思将自家的女儿嫁给新帝。没有女儿的,可以考虑妹子,再者内侄女,外甥女,只要有年纪适宜的待嫁女都可以考虑。 帝王不悦,一句话就绕了过去:“若无他事,今日到此为止!” 帝王这个表情了,群臣当然不能逼的太紧,正要行跪拜礼,洛大司马这个时候往外迈了一步:“臣有本要奏。” 群臣:“…………” 待所有人等待着帝王雷霆大怒时,萧辕却如释重负,轻嗑了一声,道:“洛爱卿有话可直言。”她总算是肯说话了。 昨日帝王钦派了曹忠登门,也没将洛大司马召入宫,萧辕以为青城这顿气,没有半年也消不了。 青城却不知道萧辕心里的弯弯绕绕,她是个物实者,跟帝王谈交情?那样太危险,她不会让自己冒险。 还是一步步按着规律章程来妥当。 青城抱拳道:“微臣恳请陛下替楚大人翻案,当年的事皆由傅居廉而起,微臣有充足的证据可证明楚大人无罪。”一言至此,漂亮的眸子扫了一眼鲁素,看到他惊悚的那一刻,满意的笑了,凤眼微微上挑,流光溢彩,顷刻间,风华绝代。 萧辕很喜欢看她笑,只是后来她再也不怎么笑了。 站在当权者的角度,鲁素的确是个好官,懂的时刻为帝王扫除障碍,可是他这人却自傲过了分,有时候仅凭一己之见,就断定旁人的是非,扮演了判官的角色。 青城倒是没有当众揭露鲁素当年的一件丑事,她只不过想让他知道,朝堂之上,一直有洛家! 要想让洛家退出江湖,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自上次那件事之后,萧辕自然恨不能想方设法讨好他的七少爷,这厢提及楚大人,他倒是想起一事来,要不是穆云飞与他有书信来往,他都不知道青城给他认了女儿! 她不打算澄清一下么? 他就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哪来的那么大的女儿! 萧辕不动声色让曹忠呈了奏疏和证据上来,象征性龙颜大怒的拍了龙案:“好一个傅居廉,残害忠良,祸害我大魏江山!楚大人一事就交由大理寺全全处理,势必要还忠臣一个清白!” 隔着十几丈远的距离,他又看了青城一眼,见她眉目清淡,又道:“退朝吧,洛司马留下,朕要与你好好谈谈楚大人的事!” 退朝之际,群臣眼神交流,新帝屡次独留洛青城议事,如今到底谁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已经一目了然。 本来众人还存了观望的态度,以为洛家运势已经尽了,却没想到还有绝地翻盘的机会。 鲁素作为御史中丞,自然不能放过任何魅惑帝王的臣子存在,一时间对青城的鄙夷和仇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 御书房,君臣相对无言了一会,终于还是萧辕先开的口:“你还要恨朕到什么时候?” 他就是不喜欢她因为旁人与他置气。任何人都不行! 青城站在龙案下,道:“陛下说笑了,微臣诚惶诚恐,还望陛下趁早给楚家洗清冤案,也要让楚玉重归宗庙。” 呵呵----她到底还是坦白了。 萧辕起身,走到她身边,那种想拥她入怀的急切一次又一次冲撞着他的内心,可是他又怕-----怕她又拒绝,每一次的拒绝都让他想用更加霸道的方式去让她接近。 “楚玉…..不是朕在外面的女儿么?怎么又成了楚大人的千金了?”他低垂着眼眸,挑眉质问她。 第183章 嫡娇 183 【大司马真的很抠啊。】 她就知道萧辕什么都知道。 当初若非得以,她怎会编了这么一出! 现在他倒来质问了? 多说无益,谁是上位者,谁才有最终的话语权,青城默了默,在帝王的注视之下,表情淡到了极点:“是微臣彼时考量不周,此事微臣会向外界澄清,楚玉还是楚玉,非金枝绿叶,更非陛下当年留下的风流债。” 她斜斜上挑了眉眼,佯装出来的敬畏看上去却无比敷衍。 感觉到帝王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青城又想起那日的情形。 他亲了她? 那算什么? 现在又什么都不表态,只当是随意玩味了一下么! 也是了,此刻巴不得入宫陪伴圣驾的贵女美人不计其数,萧辕怎会与自己的臣子染上禁忌的关系! “既然楚大人的事已经说清楚了,那微臣就告退了。”青城平平鞠了半礼。 萧辕看出来她对自己的敬重既不甘也不愿,那微抿的唇张了张,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还是放她走了。 时值腊月,眼看就要过年了,一场雪却下的无穷无尽。 王子信头七那日,宏林提了酒壶来了镇国公府。 “青城,我无能啊,要不是你给子信收尸,他连个归魂的去处都无,陛下没有因此事迁怒于你吧?”宏林是宏家的嫡子,宏家祖上因着与皇家主公结亲,曾世袭英国公爵位三代,到了他这一代,世袭就到此为止了,其父在燕京任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官职,宫变才没有被波及。 青城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狐皮的大氅,窝在软榻上把玩着她自制的机关,谈及子信,她总是不愿多开口,仿佛总觉得是她害死了子信。 人是一种需要心安理得才能睡得着的生物,她找不到宽慰自己的借口,无法原谅自己,要是在子信问斩之前,她再使把力,是不是他就不会死? 因为害怕谈及,所以闭口不谈。 宏林给二人都倒了酒,也倚在圆椅上,盘着腿,双手放在火炉子上烘手:“我们南山书院春园的这些人当中,如今只剩下你与我了,十一王爷下落不明,潘岳走了,锦荣也走了,就连子信也不在了……” 说到这里,宏林赫然抬起头,目光关切的看着青城,就算到了此时,仍觉得她长的非常好看,难道外面的传闻都是真的?帝王没有拿洛家如何,是因着看上了青城的容色? 宏林多半是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想的,思及一事,道:“青城,我父亲的上峰在户部任职,我那日无意间听到父亲与同僚的谈话,说是鲁素与刘栋商议好,要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说你贪墨无度,滥用职权,为家族谋利…..青城,我是没什么出息,但我不能看着你也遭殃啊!你的那些铺子产业,就连鲁大人也知道,你是不是该谨慎一些。” 青城终于抬起了头,屋子里渐渐有了暖意,她平日里晶亮的眸子此刻有些微润。 是啊,都走了,只剩下宏林和她了。 她并非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人,可世事就是如此,变化的让人措手不及。 青城难得开了口,嗓音略显沙哑,像是多日未曾说话的样子:“有人存了心思,谨慎又有什么用?让他们去告吧,我问心无愧!”说着,她手里的机关突然射出一只细而锋利的银针出来,以肉眼不见的速度射入了内室的屏风上,一声极为细微的风声自宏林耳边瞬间拂过。 宏林惊了一惊:“青城,这是何物?” “没什么,不过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小玩意。”烘的微红的面颊笑的有些牵强。 二人正说着,陈丁大步走了进来,未来得及抖去身上的雪,急道:“大人,不好了,咱们府上……鲁大人带了几个言官在府门外谩骂呢,说陛下听了您的谗言,连后妃也不纳了。” 青城手上的机关顿时有射出一根银针出来。 笑话! 萧辕纳不纳妃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何曾谗言了? 言官就爱动嘴皮子,没有了得的骂功,当不了好言官,鲁素既然想踩着洛家留万代功名,那便随他骂去吧,反正她俱寒的紧,懒得出去理会那些老顽固。 “去…..端几条杌子给几位大人坐着,冰天雪地的也不容易,真要是骂累了,茶水也接着奉上,他们都是大魏的忠良之臣,我这个大司马不能亏待了他们。” 陈丁脸色一僵:“这……哎!属下这就去办。”也不知道大人是什么意思,不过大人一向很有主意,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宏林笑了笑:“青城,你这是打了鲁素脸呐,今后在朝堂上,你可要提防着点。” 青城莞尔,本要留宏林吃个便饭,突然想起来后厨的几个婆子也跟着祖母她们去了并州,几个粗实的仆从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吃食出来,她道:“宏林,你我不如出去喝酒吧,你看我这里也不太平了。” 宏林会意,二人正好上马车,女扮男装的楚玉挤了上来:“大人,我也要一起去,那些个老顽固当真是要吵死人了。” 几年下来,楚玉早就没了当初的端庄矜持,又因傅家覆灭,更是放下仇恨,如今就像脱了缰的小野马,勒都勒不住。 青城扶额,她当真不会教养女儿,幸好……她这辈子都不用生育。 于是,三人挤在一辆马车上,自角门缓缓驶出。 以鲁素为首,几位大人正骂的欢哨,大雪封天,亦不会有人来看热闹,却不知道洛大司马早就在酒楼里喝着温酒,品着佳肴了。 陈丁倒是不负青城厚望,等几位大人骂的差不多了,还供上了半脸盆子的白菜炖豆腐,上面洒了一层小葱,白的白,绿的绿,实在是简朴的很,这些都是下人吃的东西,一点肉沫花儿都没有。 鲁素看了那还冒着白汽的清贫吃食,顿时气咽难耐,他自然不能说:洛青城你家产万贯,就给我等吃这些东西! 真是越贪,越抠! 言官近乎于人身攻击的的谩骂没起到任何作用,鲁素等人冻的鼻头挂了冰碎子,也没见司马大人露面,再往洛家府内探了一探,当真是萧条空旷,除了几个守门的小厮,再无旁人。 今日的事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萧辕的耳里。 帝王修长有力的大手突然持了镇纸重重朝着青石地板砸了下去,掷地有声。 “狐媚诱主,奸佞谗言……….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洛青城呢?她就没反驳?”萧辕怒道。 不选妃是他自己的主意,这些言官倒好,把他的七少爷当成了靶子! 曹忠忙上前跪下地上捡东西:“陛下,您消消气,大司马可没那般窄胸襟,这会怕是正与宏梁的长公子在望月楼喝酒呢。” 萧辕身形微滞。 关于宏林,他也是认识的,当初青城书院里的走得近的同窗,他都清楚。 曹忠发现帝王神色似不悦,却没有方才的暴怒,青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叫人看不懂的落寞。 他的七少爷,从没跟他那么亲近过。 帝王将自己关在御书房一下午未曾出去,到了晚膳十分,命人传了一道口谕出去:“把鲁素等人给朕叫进宫,两月内吏法编不成,就等着去北疆吃沙子吧!”一个个太闲了! 曹忠瞬间明白帝王因何而怒,很快就命人去把鲁素等人从镇国公府的朱门外给拖进了宫。 朝堂上出了名的几个铁齿铜牙这一次谩骂大司马算是出师未捷,就被新帝关在了值房‘思过’。 这厢,大司马正倚在铺着漳绒的小几上,眯着凤眼,品着温酒。 楚玉在一侧伺候着,宏林认出了她,先是震惊,再是称奇的啧了一声:“这位该不会是…..陛下当年遗留在外的…….公主?” 青城无奈的莞尔。 楚玉白嫩的脸色微僵:“你记错了!我是楚玉,不是箫玉!”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姓楚了!楚玉侧目看了一眼自己的恩人,瘪了瘪唇,到底没再说下去。 宏林这就糊涂了,楚玉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是说当年陛下在外风流,留有一女名箫玉么?那孩子在八岁的时候被青城带回了府养着,不是眼前这少年,还能是谁?他当初去国公府,还见过几次。 楚玉随了其父,个头长的很高,加之常年练武,体格也非常好,比同龄的闺阁小姐要高挑不少,已经和青城齐肩了。 楚家的案子很快就有了定夺,大理寺那边为了揽功,就连傅居廉祖宗八代的阴损行径也翻了出来,更是将楚家正名。当月,楚大人的遗骨就被朝廷以二品大员的身份隆重下葬。 当年楚家阖族被诛,楚家就只剩下楚玉这一根独苗,楚家的旧宅本要归还于她,青城念及她年纪尚小,这几年又跟着影九学了一身本事,她又是个心眼高过头顶的姑娘,青城真不知放任她一人独居,真不知会闹出什么毛病出来。 不知为何,帝王终于开始理会这个民间的‘女儿’,特命了宫里的教习嬷嬷给楚玉讲规矩,有皇帝撑腰,今后要是高嫁就方便多了。 否则,只她一人实在难以支应门庭。 青城不知道萧辕是为了缅怀忠臣才这样做,还是其他原因,总之楚玉能得这个结局,她很高兴。在这个时代,女子逞能并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一日,是除夕的前一天,青城亲自送楚玉入宫。 她已经换回了女装,虽不会走莲步,相貌五官却清丽可人。 青城半刻也不想在宫里多待,临走时,楚玉拉住了她的广袖,撒娇式的不舍她离开:“大人,玉儿一个人怕。” 她会害怕?这孩子的胆子简直比牛还大!一个人能从并州千里迢迢赶回燕京都没说过一个怕字,她如今是忠臣之后,帝王又亲自为楚家洗脱冤案,她有什么可怕的? “别闹了,如今后宫里头除了几个太妃之外,也没旁人,你不用害怕。”青城总觉得被一个大姑娘家这样拉拉扯扯,有辱她这位大司马的名声。 楚玉不依,硬是拉着她的袖子不放手:“大人,玉儿根本不想入宫学什么规矩,当年玉儿的命是您救的,您走到哪里,玉儿就跟到哪里。” 青城拿她买办法,就搬出了影九:“你再不听话,信不信我去叫你师傅过来!” 楚玉迟疑了一下,却哼了一声:“师傅现在替陛下办事,他才没空搭理我,大人,您还是带玉儿回去吧,玉儿不在您身边,晚上睡不着。” 青城:“…………”越说越浑! 二人拉扯间,曹忠尖锐的咳嗽声自千步廊传了过来,他身前站着的帝王,此刻威严无比,笔直立挺的站在那里犹如天界的神邸,威严尊贵。 见了帝王,楚玉这才不敢太过放肆,曹忠是个惯会看人脸色的,忙命老嬷嬷将楚玉领了下去,她不走也不行。 青城不是傻子,她意识到帝王又想跟她独处,却每每什么都不做,或是让她坐在御书房陪他看一下午的书,又或是让她陪着用膳。 果然,她要告退时,萧辕叫住了她:“洛家眼下没什么人,你…..在宫里陪朕过年可好?”高大的身影立在回廊之下,檐下的几寸阴暗遮住了他一贯肃重的眉眼,语气中存了一丝恳求。 一定是她听错了。 青城道:“多谢陛下抬爱,家中尚有几个哥哥,明日除夕就要从军营回来了,微臣还是留在家中过年的好,省的陛下的爱臣又堂而皇之的到微臣府上叫嚣,洛家可丢不得那个脸。” 闻此言,萧辕也没做勉强,仿佛脸色不悦:“朕已经替你罚了他们,从今往后没人敢说……” 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么? 青城轻笑了一声:“没人敢说什么?” 萧辕往前迈了一步,几天没见着她,就连梦里还残留着那日唇与唇碰触后的微妙涟漪,他做梦都想再试一次,甚至不惜命曹忠去后宫搜罗了小册子过来钻研,一番认知下来,内心的更是波涛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要是换做旁人也就罢了,定会巴望着与他亲近,可是青城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怕她,怕她每一个或是不悦,或是生气的表情。 萧辕一把拉了她入了回廊,身边的宫人被曹忠使唤到了几十步远处,萧辕掌力很大,道:“你明知道朕指的是什么?” 青城知道挣脱不了他的大掌,也不浪费那个力气,大眼闪过一丝讥诮:“陛下是指微臣魅惑朝纲,狐媚诱主么?微臣当真是冤枉,不曾记得有过这种行径,陛下乃旷世明君,肯定不会让微臣这般蒙冤,如诸位大人所言,陛下后宫是该充盈了。” 萧辕盼了几日,总算是盼着她进宫,就在此处等了良久,见楚玉一直拉扯她不放,特意出来给她解围,却不想从这种娇艳的小嘴里听到这样一句伤人于无形的话。 帝王的神色彻底暗了下来:“洛司马当真不愧是我大魏忠良,一心为朕考虑,为江山社稷为重,连朕的后宫也操心竭虑,好!好得很!朕来日就开始选妃,到时候还望大司马替朕把关。” 帝王言罢,手掌一松,目光在那张可恶却绝艳的脸上扫过,转眼拂袖而去。 第184章 嫡娇 184 【三寸烛火,三寸吻。】 帝王走的决绝,亦如他的本性。 青城知道,这就是真实的萧辕,他对谁都是冰冷如霜的。 曹忠躬着身子走了过来,自那日御医给青城把过脉,他也知当朝权臣大司马是个女子,还是这种罕见的容色,帝王待她的态度又截然不同,显而易见,帝王对大司马是什么心意。 洛家也真是胆大包天,将一个女子当做男儿养了近二十载! 幸而是新帝当政,这要是换作先帝时,那必定是灭族的欺君大罪! 曹忠之前着了青城好几次道,但他是个识时务的人,决不会因着彼时的那点恩怨,就踩着洛家的辫子不放,道:“大司马,陛下的心意,您当真不明白?他是君,忍耐是有度的。”曹忠劝告了一句。就很快小跑着跟上了萧辕。 萧辕也听到了曹忠对青城所说的话,只是当他屏息听那人的答复时,却什么也没有,终于没忍住在一转身,人已经消失在了宫道上。 萧辕止了步,眸光凝锁的望着远处的灯台,嗓音沙哑:“她就这样恨朕?就是不能原谅朕杀一个自己的仇家!” 曹忠知道萧辕因何阴郁,变相宽慰道:“陛下息怒,那王家公子与大司马曾有同窗之谊,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是难免,日子长了,大司马会想明白的。” * 除夕这一天,洛青湛与洛青峰等人从军营回来,府上伺候的人不多,打赏的银钱也能省下不少,给仅剩的几个仆从包了银果子的红包之后,洛家的兄弟几人就来找青城商议,看看能不能将祖母等人从并州接回来。 洛青湛是藏不住话的话,道:“七弟,咱们这个家现在是你做主,你说说看,陛下对洛家是不是放松警惕了?我在军中听说陛下对你很是宠信,就连鲁大人那日上门挑衅,也让陛下罚了半年的俸禄?” 洛青峰也接话:“是啊,我与三哥虽无军功傍身,却也得了副尉之衔,眼下局势要是定下来,还是将祖母和母亲婶娘她们回来吧。” 大过年的,看到家不像个家,任谁心里也好不凄楚。 洛家在燕京曾是顶级的钟鸣鼎食,兄弟几人从出生以来就没遇到过这等凄凉的场景。 青城从软毛小毯里钻了出来,冒出了一颗不修边幅的脑袋,发髻只是简单束着,满副睡相,素日莹白的脸颊此刻染上了浅浅粉红,那张菱角春更是鲜艳如樱。 洛青峰与洛青湛几乎同时惊呼:“…….七弟,你怎么弄成这样了?”这还是那个另燕京女儿家望尘莫及的洛青城么? 青城靠在软枕上,神情慵懒,没有公子哥的清风朗月,却是娇俏了几分:“昨日与宏林喝了几杯小酒,就贪睡了些。祖母和母亲她们迟早要接回来的,只是还不是时候…….陛下囚禁了两位小皇子,要怎么处置还待定。” 要是八皇子和九皇子当真被萧辕杀了,那么洛家也就不会处在风口浪尖上,洛家没有人可以扶持拥护,自然对帝位就不会造成威胁。 青城敢保证,如今的洛家一定有人开始盼着萧辕处死两位小皇子。 人性就是这么残忍,在生存面前,大义亲情都成了累赘。 萧辕一直按兵不动的态度,青城心里却是明白很,他是在等着自己去求情,去向他低头,他太了解自己了,知道她不忍看着两位小皇子或是死,或是终身囚禁。 而作为求情的代价,是洛家的忠心?兵权?还是旁的? 思及某事,她打了一个寒颤。要是到时候,他当真提出那样的要求,那么她呢?就该心甘情愿的从了么? 洛青湛与洛青峰闻言后,默了默,兄弟几人正要商议年夜饭的事,宫里头就派人传了萧辕的口谕过来。说是宫里设了宫宴,邀群臣入宫共度佳节。 青城身为大司马,自然是逃不了。 洛青峰与洛青湛官位不够格,尚不在被邀名单之中,青城准备只身前往宫廷时,成亲王箫苏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府门外,像是恭候多时。 相比箫苏的华盖四轮骏马的马车,她自己的小油车就显得清贫无比了,也不知道鲁素等人是怎么知道她囊中藏有金山银山的?她平日里已经很低调了。 箫苏有意相邀,看架势她不上马车,他是不会让道。青城只得弃了自己的小油车,王府的仆从当即跪趴在冰寒的地面,让她当做脚蹬,踏上马车。 她在这个时代已经生活了多年,还是不能习惯这等奴役人的手段。上了马车后,顺手撂下了车帘子,不想看到那些仆从的样子,生怕午夜梦回时,醒来后脑中还存有这些人的模样。 说来也怪,她梦到过很多人,潘岳,萧辕,洛芙蕖……却独独没有子信,他大概是对她失望透顶,都不愿来到她的梦里了。 “在想什么呢?”箫苏的话打断了青城的沉思。 青城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脸陷入了狐裘茸帽里,白玉一样精致到无暇的脸,与沈碧霞有几分神似,却有种旁人看不懂的情绪,她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你该不会是专程来接本官的。” 箫苏明显的感觉到青城的疏离,也不懊恼,他似有很多耐心,不疾不徐道:“青城,你与你母亲的性子倒是很像。” 青城没理会他,箫苏对沈碧霞的痴恋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一个堂堂王爷为了她至今未娶,青城甚至怀疑洛景航当年的事,与箫苏有没有间接的关系。 洛景航也好,箫苏也罢,她谁也不喜欢,至于沈碧霞最后会选择谁,那是她自己的人生。 箫苏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知道你还在因为我瞒着陛下的事生气,我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说实话,我从未想过你能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要是没有陛下,你大概当真能辅佐八皇子问鼎帝位,可是你知不知道八皇子他…….他根本不是先帝的骨肉!” 青城愕然抬头,洛芙蕖是她五姑母,她容忍不了旁人污蔑洛家的女儿! “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青城抬高了嗓门,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已经惹怒了帝王,也不怕再惹怒一个王爷。 箫苏面色从容,一直想以一个‘慈父’的态度对待她,道:“八皇子是静妃入宫之前就怀上的。” 青城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八皇子是十一王爷的儿子?” 也就是说洛芙蕖与箫恒早就……..难怪八皇子和九皇子虽为一母同胞,却不怎么相像。这等大事,箫苏不会信口雌黄。 青城很快平复心绪:“王爷今日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鼎力站在陛下这一边?王爷恐怕是多此一举了,洛家世代忠良,只忠于坐在帝位上的那个人,如今陛下当政,洛家当然是忠诚于帝王的。” 箫苏沉默,青城的敷衍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实则是隐患巨大。她这样的人看上去温温如软玉,狠时却如毒蝎,箫苏总觉得今后会有什么事发生。 * 待入了宫,宫宴已经开始。 因着外面天寒地冻,宫宴设在了室内,宫灯,火烛,熏香,丝竹,美人之舞,美酒佳肴……到处是奢华繁锦。 青城坐在武将一列,这些官员大抵都是肤色黝黑或麦色,身强体壮,孔武有力,面容豪放肃重,唯独她清媚如一只俏丽在冰雪之间的腊梅,格外引人注目。她是武官之首,就算那些粗矿的男子不服她,表面上还是恭敬有加的敬酒寒暄。 帝王朝着下首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有些后悔宫宴的位置安排。 她真是走到哪里都无比受欢迎,女子对她趋之若鹜,男子也喜欢盯着她看,就连素来以严谨冷酷著称的左翼将军此刻也捧着酒杯,在大司马面前龇牙咧嘴。 这些人在政见上看不惯青城是一回事,私底下愿意同她走近又是另一回事。 而以鲁素为首的言官一列则恰恰相反,这些人一贯清高自傲,青城越是受追捧,他们越是看不惯,仿佛青城脸上就是贴了‘关系户’三个字,还是帝王的关系户。指不定早与帝王存了床笫之谊了。 同僚之间一来二往,任谁都会多喝两杯,又是当着帝王的面,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那日鲁素领着一众言官去镇国公府谩骂,没捞到好处,反倒被帝王拘了起来,不可谓不气愤。 这厢,三分醉意的青城突然正对着鲁素举起了杯盏,凤眼微眯,笑的风情万种,道:“鲁大人,那日我府上人招待不周,让大人与几位同僚饿着肚子回去,实在是本官的不是,本官自罚一杯,要是再有下次,本官一定好好招待诸位。” 鲁素一下子脸都黑了。 在场众位官员都听说了那日鲁素上门挑衅的事,可这饿着肚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大司马被骂,还得备上吃食不成? 酒后三巡,眼看就要入夜,大臣们渐渐离宫,青城也不例外。 今日获知八皇子是十一王爷的骨肉,她竟有点庆幸的找到了令自己心安理得的东西,这种有点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也着实可怜。 她甚至在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不是她没有成功辅佐八皇子,而是八皇子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他萧辕才是正统皇储。 有了这个认知,青城也自嘲了一下,裹着大氅,由宫人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她来的时候是坐的成亲王的马车,回去自然也要让他将自己送回去,也不知在何时,身边的宫人不知去了哪里,青城一转身就看见自己身后多了一个高大巍峨如山岳的身影。 她抬起头才能看到这人的面孔,熟悉中带着几丝骇人的陌生。 再回神时,人已经被帝王裹进了他的大氅里,他那样高大,用的狐皮大氅亦是如此,像一床被褥将她整个人罩住,半是夹着,半是托着,亦步亦趋的往承前殿走去。 曹忠跟在后面,挥了挥手让随行的宫人退下,他紧跟了上去,只能看到大氅下的微微起伏,和大司马不太稳当的步子,而且那步子几乎已经开始离地了。 还没入殿内,萧辕一弯腰把胳肢窝下面的人打横捞了起来,抱起后接着往内室走去,青城感觉到眼前翻天覆地的变化,再定睛时,人已经稳稳妥妥被人放在了明黄色的龙踏上,烛火随风摇曳了几下,又恢复平稳。 萧辕突然压了下来,食指指腹挑起了她的下巴:“明知不能喝,你还喝?!”又像是针对孩子一样的斥责。 青城头一扭,生生避开帝王的亲近:“是陛下让微臣进宫赴宴的,同僚们都在喝,微臣怎么就不能喝了?” “朕还让你与陈将军勾肩搭背了!”他再度挑起她的下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青城一怔,从半醉中恢复几丝清醒,却转尔又是自嘲一笑:“陛下这是吃醋了?” 这一下轮到萧辕怔住了。 吃醋么? 他从不知道那是何物,只是见不得他的七少爷与旁的男人接近,也见不得旁的男人那样看着她。 七少爷从小就是他的,她是在自己眼皮子地下长大的。 今晚在宫宴上,恨不能砍了陈将军的一条胳膊。 吃醋?或许的确是吃醋了。 萧辕深幽的眸子映着点点烛火,里面的激情逐渐被点燃扩大,随着目光下移,落在那微张的小嘴上,清浅的粉红,却闪着诱人的光泽,比那些淡妆浓抹的美人还要令人垂涎。 素日里如远山清泉一样的人,此刻却是妩媚/诱人。 萧辕原有的强大自制力,此刻已经微小的几不可见,他本来以为还能等下去,等到她心甘情愿,等到她也与他一样,心里眼里只有对方时。 古人之言‘色令智弱’是非常有道理的。 萧辕再也不愿等下去,低着头,重重吻了上去。 青城一惊,再要反抗时,再也不能吐出半个字,双手刚要去抵住他,就已经被他一掌握住,擒制在了头顶,半点不得动弹。 这一次亲吻完全不像上次的蜻蜓点水,而是洪水猛兽的侵袭,甚至他一开始用力受阻,撞得她牙关都疼,一旦闯入,更是如同缠枝一样揪着她不妨,所到之处,尽数占夺,狂猛的叫人窒息。 且不说,萧辕这突如其来的吻技是从哪里学来的,但是此时此刻的这种境地就叫青城慌乱不已。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镇定惯了,恐怕本性当中已经没有多少女子的特制了,但是眼下被萧辕困着,吻着,鼻尖都是他的气息,龙榻上也是他留下的味道,猛然之间有什么东西狠狠牵扯了她的内心。 在子信出事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些所谓的贞/洁,女子的操守与她而言,不值一提。她注定要站在另一个高度,争夺权势,而非成为男人身下/喘/息/娇娇女。 而现在,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她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场景,根本无法全真心接受,就算是现在让她以色侍人来换取子信的性命,恐怕她也做不到。 “唔…….”挣扎,彷徨,无望,还带着一个女子的尊严,她扭曲着身子,试图去挣扎。 第185章 嫡娇 185 (打赏加更章节) 【帝王之殇。】 萧辕并没有想过今晚就当真对她如何。 他只是寂寞了半辈子,唯一能入了心的人只有他的七少爷,他想她了,又见她与同僚靠近,且这般妩媚动人,他是个正常的男子,一时间自是险些失控。 唇下是无比美妙的滋味,微甜中还带着淳厚的酒香,耳膜里荡着那支支吾吾发声不清晰的嗓音,萧辕觉得自己就是走失在沙漠里的行脚僧,身下的人就是他渴求已久的佳酿,就算破了戒,叛了佛祖,也要尝下去,不死不休。 第一次亲她时,他尚不知男女亲吻还可以这样,得了画册的指导,他现学现用,从一开始的生涩很快转为熟练,沉浸在自己的乐此不彼当中。 他是帝王,帝王有帝王的特权。 且不说他的七少爷就是个女儿身,假设当真是男子,他要将她诓在身边,也无人可以非议。 青城越是扭曲,他越是亢奋,想征服一切的欲/望此刻已经没有江山社稷,或是收回九州的念想,或是杀了所有违背他的人,他只想征服她。 青城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萧辕身形高大,檀口也比她大了不少,就连呼吸也无疑变得困难了。萧辕一只手钳制着青城的双腕,另一手绕过她细腰,急促的去扯上面的玉带,他仿佛是个天生的学习者,很快就掌握要领,可当大掌触碰到束胸布上时,一阵巨大的刺痛自掌心袭来。 萧辕猛然间身子一滞,停了动作,抬起头来,像是眸中带火的看着青城,那赤眸却是越来越沉,转尔视线落在了掌心,那处这才溢出细细的血珠子,伤口极小,微不可见,那股子疼痛感却十分强烈,再看青城胸口那处的小机关,他顿时明白了过来,黯哑的嗓音低沉到了极致:“你就怎么防备我?” 他连‘朕’都忘了自称了。 青城从一阵狂野与剧烈的感官刺激中清醒,这才注意到她每日携带的小机关,再看帝王的手,无疑是被极细的银针射穿。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经脉。 她不愿与帝王有床笫是一回事,蓄意谋杀帝王又是另一回事,萧辕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十个洛家都不够砍的。 慌乱中,她极力寻得一丝理智,刚才被萧辕抓着手得了自由,立马双手抱过萧辕的手,检查了一番,又给他把了脉,她精通医理,却是不敢放松,也不知如何找借口:“微臣……微臣只是防身用的。”她怎么会特意防备他?她一开始从来就没想过帝王会这样对她! 萧辕的眸色瞬间转为欣喜。 他的情绪太容易被她控制了,为此,他倒是无所谓。他的七少爷让他感觉到,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目光在那厚厚的裹胸布上来回巡视:“疼么?”他突然问。 记得七少爷小时候最是惧疼,她这样一层又一层,也不知道裹了多少层,他看着都觉得心疼不已,目光从裹胸布上移,落在了那白嫩如陶瓷,光洁如珍珠的锁骨上,萧辕咽了咽喉,不由得伸手触碰了上去,触感果然是极好的,像他这样的粗人,都舍不得用力,生怕会碰伤了去。 青城一僵,意识到帝王的兴致仍在,双手已经本能的挡了过去。 萧辕最终没有逼她,就算她不是防备他,不是想杀他,可她到底还是不愿意的。 内殿安静的落发可闻,二人都有些尴尬,萧辕复而又给青城穿上了他刚才给她褪下的中衣和外袍,看着她细柔的腰肢,喃喃道:“朕给你时间适应。”这句话也不知道说了几遍了。 让她适应他这般行径? 青城从龙榻上坐起,帝王却还是跪在她面前,这样的姿势……怎么看,都是她大逆不道啊。 萧辕似乎并没有打算放她走,他跪在榻上,仍是身形挺拔,深深的看着那双微润的眸子,道:“朕问你话,你听见了没有?你这样……难道就不疼?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他盯着青城的胸口,有些愤怒道。 他见不得她伤害自己,当初伤害过她的人,他都加倍替她奉还了,其实曾今在洛家他杀的那个仆从正是傅姨娘的安插在百墨苑的内应,青城怨他杀了人,他却没有解释的机会,他也天生就不会解释。 他自己都舍不得拿她如何,怎能让她自己自残? 他再怎么不懂女子,也知道那种地方是不能这般捆绑着的。 青城顺着她的眸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本能使然,脸色羞燥的通红,做了这么多年的男子,已经不习惯被人当做女子看待了。 疼么?当然疼了。 可她有什么办法,整个朝堂上的人都看着她呢,洛家的政敌仇家也都盯着国公府! “微臣想回去了。”她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认为没有意义。 萧辕一抬眸,却是吓人的赤红,里面映着半边烛火,还有青城的脸,“朕顶多再给你半年时间,你最好趁早习惯!” 青城沉默。 回拒帝王?那等同于再次激怒他,在这样孤男寡女的深夜,是不明智的选择。 应下?那也没有可能,帝王的心从来都不会只属于一个人,她不想最后沦落到与旁的女人争风吃醋的地步。 况且,对萧辕……他一直以来都是她的随从,她从未对他起过那份心思! 帝王的手掌还在溢血,青城只看了一眼,就撇过脸去:“陛下还是宣太医吧。” 萧辕不愿意让她这样回避她,一手捏着她的下巴,非要看着她的眼睛说话,“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今晚差点就弄死朕!” 青城:“……….” 最后没有办法,青城只好自己给帝王包扎,已入五更,硬是被帝王留在寝殿过了一夜,翌日一早离宫时,宫人与伺立的禁军待她的态度更是敬畏了。 她都快成为皇帝的床榻之臣了,这有何可敬畏的地方? 御史中丞大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气之下,险些撅了过去,站在冰寒刺骨的鲁家大宅的前院内,面对着皇陵的方向,行了跪拜大礼:“先帝啊,微臣有罪啊!微臣一定会鼎力让陛下姓洛的献媚之臣!” 这时,一碧玉年华的女子,身着斗篷,由左右各立两个丫鬟,朝着鲁素婷婷袅袅的走了过来。 女子一开口,便是如翠鸟啼鸣的嗓音:“父亲,您这是作何?您的腿疾尚未好,怎能跪着冷冰的地面?” 说着,女子就去搀扶鲁素。 鲁素欣慰的看了一眼小女儿,脑中闪过一事:“宁儿,你如今已经及笄,为父本该给你寻觅良婿了,可陛下如今听信小人谗言,陷朝纲与不顾,更是违背宗族常理,你看……新帝又是相貌不凡,体格健朗,远比寻常世家的公子青俊挺拔,宁儿啊,你可愿意入宫?” 鲁宁闻言,娇美的容颜唰的一下红了。 她虽没亲眼见过新帝,但是坊间传言,新帝五官惊为天人,更是气度卓绝,实乃天底下难得一见的俊美男儿,而且这人不是旁人,是一国之君。 鲁大人最是疼惜幼女,这些年上门求亲的人都被挡在了门外,鲁宁从未接触过旁人的男子,这厢听了其父一言,女儿家娇羞懵懂的情绪就引了上来:“全凭父亲定夺。”女子娇柔的声音已经低的叫人听不清了。 鲁素朗声大笑。 他对自己的女儿很有信心,又是他亲手教养大的,入了宫定能全力伺候新帝,温文尔雅,贤惠端庄,知书达理,到时候新帝肯定会喜欢上女儿,那么就不会将姓洛的那小子放在眼里了。 鲁素一心都是为了朝堂,就连心爱的女儿也肯舍弃,他以为新帝就算一开始不情愿,也断然不会拒绝,于是当日就与长子鲁荀商议了此事。 长子鲁荀,现为皇城禁军,虽离着帝王还有几墙之隔,但只要妹子能入了帝皇的眼,等到届时,他必会凤凰腾发,而不是靠着父亲的庇佑。 鲁荀自然是一百个同意。 第186章 嫡娇186 【街角的故人。】 大年初一,外面的炮竹声将青城吵醒。 从宫里回来蒙头就睡,甚至梦见了萧辕在她离宫时,突然抓了她的手腕,再一次的似威胁又似命令的警告:“朕不允许你再在旁的男人面前饮酒,听到了么?” 真是好笑,明明是他设了宫宴,又派人去宣她入宫的,而且群臣的席位也是他手底下的人安排的。她既然赴宴,就连酒都不能喝了? 管的真宽! 府上几位哥哥来找青城出去玩,镇国公府实在冷清的很,倒是有上门拜年的官员,皆被青城一一挡在了门外。这些官员手里看似只拎了些小酒米糕什么的,其实里面大有文章。 青城可不想让旁人抓了把柄,再引来鲁素带着言官登门,一顿谩骂。 谁都不喜欢被人唾弃。 她也不例外。奈何她这个武官之首,还不能将言官如何,就连帝王也没有随意禁止了言官畅所欲言的权利。 这些文人有事没事,就爱打着匡扶江山社稷的旗帜,到处挥洒腹中文墨。逮着一点蛛丝马迹,就添油加醋,恨不能说断三寸不烂之舌,也要理争个所以然出来。 青城不是怕鲁素等人,而是烦他们,就像是苍蝇一样,一点油腥腻味就能迎来一群。 燕京乃九州之都,过年时,各大街坊非常繁华,舞狮子的,卖杂耍的,说词唱曲儿的,叫卖吃食的…….应有尽有。 洛家几位公子在燕京都是出了名头的,故而还是弃了马匹,选择了马车出行,免得被胆大的女子认出来,当场犯花痴。 “我听说司徒嫣前阵子嫁给了一个商贾?她不是一向自古清高,谁也看不上么?”洛青峰讽刺道。 时隔多年,洛青湛再度谈及司徒嫣已经没有了彼时的介怀了,哼了一声,也跟着闲聊:“她都是二十的老姑娘了,嫁给富甲做继室已经是她的福气,谁让她到处宣扬我洛家的名声,这样的女子,谁娶了谁遭殃。” 马车内有些挤,青城撩了车帘往外看,日头正是高照时,暖阳驱走了一丝寒气,到处人来人往,面上都是挂着笑的。 看吧,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日子,虽要操心茶米油盐,可都是有盼头的。 不像她………将来怎么算都是一部死局。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的目光突然凝滞了片刻,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追逐着那人远走的方向时,马车也在向前走。 青城突然急了,几乎是不要命的就往车外钻,幸而洛青湛手疾眼快,一手抓住了她:“七弟!你做什么?” 洛青湛与洛青峰同时惊了一下,他们的七弟这几年来一直是稳如泰山,清冷如冰,还没这般着急过。 青城哪里顾得了这么多:“停车!我要下去!” 洛青湛知道拗不过她,因着外面喧哗,马夫没有听到青城的声音,洛青湛特意帮她又唤了一声马夫。 马车这才渐渐停了下来。 青城跳下马车,寻着那抹身影望了过去,明知没有可能,明知这便是幻想,可还是奔命的往人潮蜂拥处挤了过去,洛青湛怕她出事,也随后跟了上来。 青城推着人群,边走边哭,她就没这么挫过。 原先她也想过了,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原谅萧辕,她也不想与帝王对抗,可子信的死终究是她心里的一道疤。 子信天生纯良,若是个恶人,又或者当真做了什么对朝廷,对洛家不利的事,她尚且不会这般耿耿于怀。 人群中,终于,她挤到了那人身后,也不管是不是认错了人,伸手就去抓。 身着墨蓝色薄袄的男子转过了身来,男子相貌清秀,却不是子信。 “你抓着我作何?”男子凝眸问,他本是一肚子怨气,大过年谁也不想遇到晦气,可面对这位公子,他当真没有愤怒,一双欲哭还迎,淡淡幽幽的水眸,粉唇玉面…….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公子。 不对,她肯定是哪家姑娘调皮,男扮女装出来玩耍的。 男子一寻思,脸色突然滚烫了起来:“你…….是找我?” 青城眸中的惊喜顷刻间归为尘埃,她放了手,面无他色的立在那里,失了神。 “…..小公子?”男子又唤了一声。 这时,突然有人在青城身后道了一句:“小七。”嗓音不高,却极为熟悉。 青城也没听见她刚才抓过的男子说了些什么,猛然间回首,就见那从未出现在过她梦里的人,此刻正对着她笑。 只是,再也不是以往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笑了。 笑的凄楚,且无助。 “子……子信?”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顿时破涕为笑。 她不是个神论者,绝对不信这世间有鬼。 王子信穿了一身棕绿色粗布袄,面容消瘦清白,又道;“小七,我本来要走的,想想还是见你一面,可他警告过我不准再见你。” 他? 哪个他? 是萧辕么? 是了,这天底下除了萧辕能让子信活着,还能有谁? 那他为何不说,非让她嫉恨他! 子信身份特殊,洛青湛寻过来时,也认出了王子信,先是惊讶一番,而后拉着二人去了隐蔽的地方说话。独留一男子一脸懵的立在原地,嘴里碎碎念:“难道是我看错了?那位小公子不是女子?”不然怎么会与其他男人拉拉扯扯。 大年初一,酒楼虽开张,生意却寥寥无几,入了雅间,青城就像盯着价值连城的宝贝儿一样盯着王子信,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见,而后又成了荒郊野外的一缕亡魂。 “你…….当真还活着?”她犹是不信。 萧辕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个仇家? 王子信的唇角动了一动,象征性的一笑,他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还活着,而王家阖族上下除了他之外,无一幸免。 他本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自尽了几次终究没能成功,燕京刻下了太多的回忆,他要是不离开根本无颜活下去。 “我今日就是在街上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见你,我这身份……又不能去国公府找你,现在好了,见也见过了,我也该走了。” 青城以为他还在生气:“子信,我是打算救你的,可是我没想到……”没想到萧辕会提前起了杀机。 王子信揽过她肩,二人立在窗棂下,看着满目繁华,他轻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那日给我收尸,我也看见了,还没多谢你葬了我的家人。”他看似已经放下,可青城知道,他这辈子都放不下。 可饶是如此,还能怎样呢? 他总不能去找报仇,就算侥幸得天相助,他当真报了仇,那今后呢? 冤冤相报,总是停不了的。 就如当初王家害死了原皇后,害的萧辕流落民间为奴,萧辕倒是复仇了,可子信不同,他没有那个实力。 几人喝了几杯酒,王子信就启程离开了燕京,青城站在城头,看着他远去的马车,心里似平静了下来,却又似掀起了另一层波澜。 王子信临走之前说:“小七,那人说要不是因为你求请,他不会放过我,你不要自责,我没怪你没来得及相救,相反的,我王子信这辈子很高兴能与你们几人结实。”还有潘岳,宏林……. 萧辕是因为她,才放了子信的? 她错怪他了,是不是该进宫道个歉?可是那日被逼亲近过后,她再也不想入宫了。 洛家几兄弟回到府上时,天色已经渐黑。 陈丁忙上前,恭敬道:“七少爷,两位公子,宫里头派了人过来。”他低头一思量,又道:“是当初在老祖宗院里做针线的婆子。” 彼时,旁人皆唤她为施妈妈,以往是以萧辕的母亲自居,住在洛家的,而当初也是她将萧辕带入府,并称是自己的孩子。 因着施妈妈就是洛家的老人,其父当初还是洛老太爷的马夫。萧辕就自然而然成了洛家的家生子。 也不知道施妈妈与当今陛下之间,到底是有什么渊源。 青城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说,与两位哥哥打了招呼就去了百墨苑。 当初,施妈妈只是个不起眼的针线奴才,萧辕也只是她跟前的随从,青城根本就没留意过她。 她步入院内,施妈妈如今还是一身简朴的素袄,听说萧辕将她接入了宫荣养,青城一时半会猜不到她来洛家的目的。 因着施妈妈身份实在特殊,既不是萧辕什么人,也不是他的嫡亲生母,如今见了她,青城一时间不知如何称呼。 施妈妈却道:“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陛下让老奴今后就在您身边伺候着,您的衣食住行,往后就由老奴操持。” 她可是皇帝的养母! 青城压制住惊讶,象征性回避了施妈妈的礼,道:“不敢当,施妈妈还是请回吧,陛下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萧辕他到底想干什么! 青城思量之时,施妈妈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来回的看了几遭,像是越看越满意,点头慈爱的笑。 “大人,您的汤药可不能停,老奴特意从宫里头带了药方子出来,一会您用了晚膳,老奴就应该能给您炖好药了。” 青城:“………”萧辕卖了一个大关子,就是为了让她喝药? 她需要喝什么药?风寒早就好了! 青城自然不能留下施妈妈,又道:“不必了,时候不早,施妈妈早些回宫,我这就着人送你回去。” 施妈妈僵了一僵,见院中并无旁人,走近几步,盯着她的清媚的脸看,慈爱无比:“大人,别怪老奴多嘴,老奴是看着您长大的,以往就觉得您美的不像是凡人,原先还惋惜怎么会是个少爷,原来您就是天仙下凡的仙女呢。您这身子早年亏空,落下了宫寒的毛病,陛下一心惦记着,生怕您今后会耽搁生育,您也该明白陛下的苦心,他也不容易。” 青城:“!!!”如此一来,她更是不能留下施妈妈了。 萧辕是为了给她养身子,他……….. 第187章 嫡娇187 【美人入宫,当场撞见。】 施妈妈这是奉旨而来,青城要是强行将她送回宫,那就是抗旨不遵。 不过,她违背萧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不可能让施妈妈留在洛家监督她的饮食…...外加调理身子。 影响生育?她是堂堂大司马,手握虎符,难不成将来要得生孩子? 不,那不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每一世穿成男子,冥冥之中,一定有什么安排。 大半个时辰之后,施妈妈已经在御书房外候着,曹忠通报之后,萧辕当即宣了她进来,施妈妈给萧辕行礼,萧辕几步就走了过来,扶住了她的臂弯,张口就道:“她不同意?” 简直大胆!帝王的旨意说回拒就回拒了。 施妈妈有些愕然的望着帝王,她也知道尊卑,站好后退了一步,低垂着头。 她一直以为萧辕跟在了青城身边十几年,既然知道她是女儿身,而且她在宫里头也听说萧辕留了青城过夜,那么这二人之间肯定就不简单了,可是今日听了青城的口气,怎么好像与帝王的关系没有那么‘融洽’? “陛下,大人说…..她无需调养,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施妈妈越来越发觉,帝王可是能剃头挑子一头热。光是看二人的神情就全然不同,帝王是热情到了骨子里,青城是清冷到了冰天雪地。 萧辕一心顾着洛家那边,似乎等不及,面上看着肃重沉稳,实则气息已经不稳:“朕说过,还视您为至亲,您有话大可直说。” 施妈妈僵了一僵,虽说萧辕是她养大的,但他从几岁开始就不同她住了,说实话,她每每见到他,都是发自内心的畏惧,好在萧辕得势后待她一如既往的尊敬,“陛下您与大人她…..有没有同房过?” 哪有帝王会讲究什么三媒六聘,相中了谁,只要龙心大悦,也就直接要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与他朝夕相处了十几载的‘旧主’。 二人本来就是故人,正要有情,还不得是干柴遇见了烈火。 萧辕唇线紧抿,立在那里巍峨如山,就是说不出一个字,大抵帝王也是好面子的,总不能坦言就连一个女子也拿不下。 施妈妈见势,心里了然:“陛下,大人她自小被国公夫人当做男人养大,多少会不适应,您也二十有六了,老奴是急啊,若是大人无这想法,陛下是不是该充盈后宫了?”做母亲的总是操心孩子的婚事,她这个养母也不例外,更何况,萧辕还是帝王,像他这般岁数的帝王,早就后宫佳丽三千人,儿女成群。以前也就罢了,可如今他已经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早就应该开枝散叶了。 烛火散漫的暖光下,萧辕微微蹙眉,转身走向龙案,未坐定时就道:“施妈妈再走一趟吧,她要是再不听,你就跟她说,朕会亲自去一趟国公府!” 施妈妈:“……好嘞,老奴这就去。”一个追的紧,一个避的紧,施妈妈总归不是萧辕的生母,有些话也只是点到为止,说多了怕是惹得帝王不悦。 百墨苑点了几盏花灯,是那种莲花灯座,红绉纱灯罩的花灯,下面点了几块染了色的琉璃,照的满院花灯异彩。 就连痞气十足的洛青峰也是看呆了,不得不承认,七弟的手艺远远超过了能人巧匠,他不顾酷寒在院中仰头看了良久,才搓着双手入了屋。 兄弟几人喝着小酒,品着府上自制的羊羔,青城一向不喜羊腥,也没这么吃,洛青峰道:“七弟,大哥昨个儿寄回来的年货都是你喜欢吃的,真够偏心,你跟咱们哥儿几个说实话,以前你与大哥可是水火不容,后来怎么就关系最铁了?” 洛青峰埋怨了一句,要知道,曾今七弟是跟他走的最近的。 青城笑了笑:“五哥你刚才也说了,大哥最是偏心我,如此,我自然跟他走得近,你要是也时不时往我院里送东西,七弟我也会与你走近的。” 一旁的洛青湛闻言,仰面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五弟,你被七弟给诓了吧?别看她在家中长的最娇气,其实就是最狡猾的一个。” 洛青峰摆出一副割肉的表情:“七弟,我那点俸禄平日喝小酒都不够,论官职你最大,论银子,也是你最多,你好意思跟哥哥要东西?” 青城就知道他舍不得,哪一次出去喝酒吃饭,不都是她或者大哥掏银子,她就没见过洛青峰做过一次东。 几人正说笑着,外面有小厮叩门:“七少爷,宫里头又派人来了。”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皇宫与帝王对洛家而言就像是一把举棋不定的大刀,指不定那日就对准了洛家砍了过来。 洛青峰与洛青湛稍作了一会就各自回了院子,妻子孩子不在身边,他们这样的大老爷们也是寂寞的。 姑爷程起也在当值,这个年过的当真是萧条又冷清。 施妈妈再度步入了百墨苑,又将萧辕的话,原封不动的对青城说了一遍,并劝道:“大人,老奴也是为了您好,难得陛下一片心意,您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洛家,为了老祖宗和大夫人着想吶。有了陛下宠信,哪里还用得着背井离乡。” 施妈妈的话,句句戳中了要点。说的似乎有理有据,可是青城却忘不了洛芙蕖的下场,还有程贵妃一尸两命的结局,洛家的背景摆在这里,帝王是不可能让洛家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继承皇位,而且皇帝的儿子当中,除了一个天子之外,其他人不是死就是残。 青城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帝王生孩子。 帝王宠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将她宠到天上,可这三千华宠来的快,去的更快,得宠的时候是怎样的逍遥尊贵,失宠时就是如何的落魄悲惨。 与其靠着帝王的宠信过活,还不如自己亲手争荣辱! 起码现在,还不到卑躬屈膝,用自荐枕席来谋求生路的时候。 青城将施妈妈安顿在了厢房,翌日一早就让小厮套了马,准备入宫,施妈妈竟然比她还要早,见她要外出,忙命身边的宫女灌了汤婆子放入了马车:“大人注意着,万不能冻着。” 青城:“………..”她已经分不清是萧辕太认真,还是施妈妈太专注。她一个一品大员,抱着汤婆子入宫面圣?不合规矩。 马车停在了宫门口,撩开车帘就能看见数十辆马车停在宫道上,一辆接着一辆,或是珠翠,或是华盖的马车,独数她的小油车一如既往的清贫。 看来,今日不是她一个人‘入宫朝拜’。 青城下了马车,就感觉身后一道冰寒席卷而来,她裹紧了身上的白色狐皮大氅,并没有打算回头,她站在今时今日的地位,只有旁人回首望着她的份。 却不想,那身后的人还是阴阳怪气的叫住了她:“洛大人,早啊。” 是鲁素。 不似于以往的清高自持,可能因着还在年假中,他一改往日对青城说话时的讥诮,此时多半是消遣的唤了一声。 青城脚步没有停顿,打算当做没有听到,接着往前走,实在不想搭理老顽固,年纪与思想的代沟比官位悬殊还要来的恐怖。 鲁素刚才看到了国公府的马车,就知道青城也来给帝王请安,本想着好好羞辱她一番,没成想大司马直接忽略了他存在。 鲁素一张老脸蹦的铁紧,又道:“洛大人,请留步!”这一次,嗓门大了几分,也严谨了几分。 在场的官员皆有听到,青城要是再当作‘风太大,我耳背’,那可就是她的理亏了。 青城脚步顿住,来了一个优雅的转身,这一转身却看见鲁素身侧站着一个俏丽的小美人,朱唇星眸,肤白发墨。 这美人见了青城,很显然也是一怔,有震惊,有好奇,甚至还有惊艳。 鲁素发觉大司马正盯着自己女儿看,不满的轻嗑了一声:“宁儿,还不快拜见司马大人!” 鲁宁这才从那一抹奇光异彩中醒神,她自诩是个兰心蕙质,容色出众的女子,却不想这天底下还有这等姿色的男子!倘若天底下真有谪仙,那么就该是这幅样子吧。而且这人还身居高位,还与帝王有……不可描述的关系?! 鲁宁心绪缥缈,朝着青城盈盈一福。 青城此刻的内心却是千转百回,她一直知道朝中不少大臣一心巴望着想当萧辕的老丈人,鲁素膝下有一子一女,且都是嫡出,对其女更是爱护有佳,鲜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他却在大年初三,群臣入宫给帝王请安朝贺的时候,将爱女也带入了宫,这份心思昭然若揭啊。 青城突然想报当日鲁素上门谩骂一仇,鲁宁行礼之际,她上前几步,扶住了小美人的臂弯,美眸盈盈的盯视着她:“宁儿姑娘不必多礼,本官见你十分眼熟,可曾在何处见过?” 登时,鲁素的脸色更加铁青了,纯粹是被气的。 男女授受不亲,‘宁儿’是闺名,岂是旁人能轻易唤的!? 洛青城这是什么意思? 鲁素又咳了一生,青城却视而不见,接着与小美人对视,直看到美人面色含羞,娇娇的瞥过了头去:“民女不曾见过大人。” 青城叹了一句,她的个头在女子当中还算高,又靠近了鲁宁几分,惋惜道:“本官却对宁儿姑娘似曾相识,可惜了,微臣谋面,或许是在梦里见过吧。” 鲁素:“………”无耻!简直是无耻之徒!这等****污语也能说得出口!妄为贤士,妄为人臣。 青城看着鲁素恨不能将她弄死的样子,又是满意的一笑,对鲁宁关切有加:“宁儿姑娘怎么就穿这么点?本官以为午后必有降雪,宁儿姑娘万不能大意。”转尔,青城对陈丁道:“去把马车里备用的披风拿过来,送给宁儿姑娘。” 鲁宁立在原地,双颊带赤的望着自己的父亲,不知所措,她自小深居内宅,何曾见过这等架势。 陈丁将披风取了过来,青城就亲自接过,然后递到了鲁宁丫鬟的手里:“给你们家小姐披上,免的受寒。” 路过的官员各个面面相觑,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 “司马大人看上了鲁大人家的千金了。” “看来,很快就有喜酒喝了。” “这二人喜结连理,那陛下该怎么办?” 突然有人道:“为何司马大人说扬言午后有雪?”他疑惑的仰面望着旭日东升的方向,此刻还有一丝日光呢。 “………..” 鲁素带着中风的心情,领着女儿踏入了宫门,他自然不能直接将鲁宁带到萧辕面前,而是先让鲁宁去后宫给几位太妃和公主请安,到时候他再安排时机,促成萧辕与鲁宁的结识。 鲁素本来一切计划妥当,谁会料到半路被洛青城气个半死,但愿陛下不要介意,千万不要因此就以为自己的女儿不够矜持。 第188章 嫡娇188 【朕给你了一份大礼,你不喜欢么?】 帝王今日似乎龙颜大悦。 鲁素还以为是他的功劳,且不说司马大人先是被立侍引入侧殿,而只召见了鲁素等人,单是帝王的赏赐就相当丰厚。 鲁素心想,女儿入宫的事恐怕没有那么难办,再者几位太妃虽与陛下不亲近,但说到底也是后宫最能说得上话的人,到时候在陛下面前提及一二,还怕陛下不松口? 鲁素坚信,只要他的女儿成为陛下的人,将来所生下的孩子一定会是人中之龙。 半个时辰后,鲁素,刘栋等人出了大殿,回身望了望肃凝的宫阙,却不见司马大人出来,鲁素又开始忧虑,只盼洛青城那个祸害别出什么幺蛾子。 未至晌午,天际果然灰蒙蒙了,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错觉,几朵鹅毛白雪飘飘扬扬的落了下来。 有官员仰头迎着冰寒,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叹了一句:“洛司马果然料事如神吶。”这等精确的观天象的本事,就连钦天谏也望尘莫及。 鲁素闻言,绯红色广袖一甩:“哼,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献丑,洛家没人了么?偏让这个粉面桃花的东西当家!”真要是换做洛景航那会,鲁素并不会如此看洛家不顺眼,毕竟洛景航不可能与帝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刘栋忙捂住了鲁素的嘴,道:“鲁大人吶,这大年初三的,陛下难得高兴,司马大人如今是殿前红人,你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你忘了半年俸禄的事了?” 刘栋是个大清官,当初被鲁素怂恿,一道去了国公府谩骂,也一同被罚了半年的月银,那可谓肉疼啊。 陛下今日大赏,他心里总算舒坦了些,否则回府之后,真不知如何向家中母老虎交代! 鲁素气的胡须发颤,一想起青城在宫门外如何‘勾搭’爱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勾搭了帝王就罢了,就他女儿也不放过! 这厢,向皇帝请过安的大臣陆陆续续出了宫门,帝王却迟迟没有让人去宣青城,他在进偏殿之前,理了理绣有日月山河的龙袍,后来想想还是不妥,又曹忠取了锦绣暗竹叶文的常服过来,冠冕也除去了,墨发用了玉冠固定,肩宽腰窄,大冬日里穿的并不是很多,显得孔武有力,没有一处是多余或者欠缺的地方,就连曹忠也暗自大赞帝王的挺拔青俊。 萧辕收拾了一番,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妥,先是去照了铜镜,这才风尘仆仆的大步迈向偏殿,身后的宫人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赶得上。 青城在偏殿坐了良久也不见人,她知道那些个大臣今日名义上是来给皇帝请安,实则肯定有不少事情要请奏,她等的闲得慌,就出去走了走,行至一处梅园就停了下来,立在庑廊下赏梅。 宫里的梅花与百墨苑的就是不一样,棵棵粗大,恐怕都有百年的历史了,此时正是梅花盛开时,鹅黄的,枚红的,粉白的,簇簇团团的拥在枝干上,压得沉甸甸的,十分壮观。 萧辕去了偏殿没有见到人,低沉的嗓音问宫人:“洛大人呢?” 宫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垂在衣摆两侧的手轻轻发颤:“回陛下,洛大人说是出去走走,让奴才们不得跟着。” 出去走走? 眼看就是漫天的大雪,她又想挨冻了? 曹忠发现,帝王的脸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刻前还是心急如焚,如火如荼,此刻便是冰天雪地了。 洛大人也真是个没心眼的,陛下让她一人在偏殿候着,不就是要单独召见的意思么?她怎么说走就自己走了! 曹忠给宫人使了眼色,让他们出去找找,省的叫帝王等的心急。 萧辕却止住了他们:“朕自己去。” 曹忠唇角抽了抽,这可是帝王呀,要去宫里头寻找一个臣子?又不是捉迷藏! 帝王的意思很明显了,曹忠会意,也没有跟上。 仿佛萧辕总能明白他的七少爷,沿着千步廊,不一会就走到了一处梅园,他的七少爷果然就在那里,痴痴的看着满院怒放的梅花,甚至都忘了冻的通红的唇鼻。 萧辕皱眉。 他自认是个粗人,不懂风花雪月,也不懂花有何好看的地方,径直走了过去,一手捏住了青城置在身后的手:“你是不是傻?都冻成这样了,还不知道回去!” 真是一刻看不见都不行,她又不懂爱惜自己,就如多年以前,他一个不留神,七少爷就掉入了旁人挖的坑里,非得他时时刻刻留意,事事提防才行。 他已经习惯了护着她。 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手掌突然被人包裹,青城猛然间回头,目光从帝王的脸落在了他那双大掌上,他捏着她的,温温的,却也有些粗糙,但很暖和,他就像一只火炉,到处都是烫人的。 “…..微臣自己来吧。”一时间失语,更不知如何面对他,她今日入宫可不是特意请安的,而是要让他收回成命,让施妈妈不要缠着她了。 这里是御花园,有宫人和侍立守着,萧辕见青城扭捏似不好意思,突然朗声一笑:“洛爱卿也知道羞?今日在宫外调戏鲁大人之女,怎么也没见你这幅样子?”他实在是喜欢极了她这个模样,明明不好意思,还装作漫不经心,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 青城晒然:“陛下都知道了?是微臣的错,不该对唐突了人家鲁小姐,陛下莫怪,微臣与鲁小姐之间是清白的。” 萧辕眸光幽幽的看着她演戏,她是个女子,如何能与鲁小姐有什么干系? “为什么?”他突然问。 “呃?”青城不明所以,却在下一刻,从帝王闪烁如无边星辰的眸子里反应过来:“微臣并非是为了陛下,微臣只是想气气鲁大人。” 萧辕方才还如苍穹黑洞一样的目光,此刻悄然暗了几分:“你倒是老实!” 青城趁着帝王放松,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手:“陛下恕罪。” 萧辕低垂着眼眸看了她片刻,这张明艳莹白的脸愈发的妩媚倾城,她应该知道鲁素将女儿带入宫的目的,萧辕一大早听说青城在宫外调戏了鲁宁,还以为她是吃醋了,可原来他又是一番自作多情。 帝王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沉默着转身就走,青城隔着几步远才跟了上去。 二人入了偏殿,有宫人端上腾着热气的暖茶,萧辕不由分手的端起一杯茶,再度握起她的小手,将茶盏硬塞在了她手里。 青城被烫的眉头紧皱,却也没哼一个字。 他皮厚感觉不到,而是她不行啊! 萧辕见她皱眉,思及一事,又将茶盏夺了下来,挥退了宫人,亲自给她捂手,青城僵凝着一张脸:“陛下不怕外人说微臣狐媚诱主?”她试图拉回自己的手,却是被他捂的更紧。 萧辕冷笑:“你都不怕,朕怕什么!” 二人相继沉默,一个本身不会说话,另一个是无话可说。 良久,待掌心中的小手已经开始变热,又显得柔软无骨时,萧辕道:“你家人大约几日后就能回京,你放心,一路上有禁军相护,无人敢伤他们。”他含笑的看着青城一双惊讶的双眸,又道:“怎么?朕给你了一份大礼,你不喜欢么?”仿佛总是爱看她被自己吓着的模样。 青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感觉周身血液瞬间凝住。 洛家人都回来了,今后一旦有个风吹草动,那就是阖府上下一道跟着受罚,她突然觉得屡步为艰,好像做什么都逃不了萧辕的掌心了。 她不喜欢被人控制,一点也不喜欢。 帝王见她不语,捏了捏掌中的小手:“你父亲也该回来了。” 青城大彻大悟。 他是想让洛家人成为把柄,让洛景航重掌洛家,那她呢?又该回到什么位置上去? 萧辕似乎在等着青城的答复,却只有一张清冷的脸对着他。 第189章 嫡娇189 【大司马的威严。】 感觉到萧辕盯着她的唇,青城下意识的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动声色,淡定的转过脸,透过高丽纸望着外面纷飞的大雪。 萧辕咽了咽喉。 原先在洛家时,也有丫鬟婢女向他示好,也听那些小厮家丁说过荤段子,彼时总觉得那件事无稽之谈,有什么值得叫人留念的?可两次尝试之后,他似乎已经上瘾,就算只是简单的亲吻,也能令他如同练了一上午的武功,内心跳动不息,同时也是无比的刺激兴奋。 他时时刻刻都想再试一次,或者更近一步。 今日知道青城入宫,他本想再借机亲近一二,这还没对她怎么样,她却已经如杯弓蛇影一样转过脸去了。 萧辕默了默,大掌重重捏了一下手心里的小手,很快却又松开。 青城找了话题:“多谢陛下给子信留了一条生路。”道歉的话说不出来,那便道谢一声吧。 萧辕神色凝肃,子信?叫的还真是亲热,他也见过王子信,真不知那种白面书生的公子哥有哪里好的?能比得上他么? 帝王当然不好意思直接言明他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旁人都比不过他,可是要想等着七少爷自己认知到这个道理……….似乎也不太可能。 萧辕的好心情消失殆尽,捂着青城的手不肯放,也不说什么,场面一度僵持,最后青城耐不住了,道:“玉儿可好?微臣正好要去看看她。” 萧辕知道她的心思,哪里是去看楚玉,是根本不想同他同处一室。 趁着帝王正在思虑,青城抛出了今日入宫的目的:“陛下,施妈妈是您的养母,您让她接着住在洛家怕是不妥,万一叫史官知道了,必会在史书上添上一笔,说您不孝,那可就是微臣之过了。” 萧辕唇角一抽,目光深深的看着青城,一只手仍旧捂着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抽了出来去掰那张讨人又爱又恨的脸,直到让她与自己对视,方才半是苦笑,半是温怒道:“不孝?史官?洛司马真要是为了朝廷社稷,为了朕考虑,就该知道你自己应该做什么?朕如今膝下无子,后宫虚设,你怎么就不操心了?你非要逼朕强迫你是不是?” 他真怕有这么一天。 七少爷幼时只信任他,身边的随从也只有他,他容不下自己的七少爷到处留情,到处沾花惹草,招惹女子也不行! 青城听出了萧辕并非开玩笑,他仿佛很执念,一定要让她臣服于他。 他怒了,她也怒了。 他能随意发泄宣誓,可是她不能,默默了垂了几下眼睫毛,道:“鲁大人之女温柔端庄,贤惠舒雅,听闻还善琴棋书画,若是鲁大人有心让其女入宫,微臣觉得鲁宁会是个好选择。” 鲁素也算是个有功之臣,有从龙之功,帝王收了他的女儿也是天经地义,自古以来就有的惯例。 萧辕的脸色更沉了,索性也不想跟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手绕过她细嫩的脖颈,往自己面前摁了过来,她总是不依,他便顺着自己心意来,本就喜欢的不得了,又是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那无疑时时刻刻都想着她,此刻人就在面前,他要是再强忍下去,他就不是一个帝王,不是一个男人。 内心悸动被触发,如决堤的黄河之水,收都收不住,却在帝王恰好碰触到那柔软细致的唇时,一声急报在殿外响起。 萧辕到底还是忍住了,起身后,对着让他几欲奔溃的七少爷命令了一句:“朕没允许,你休要一个人走。”外面冰天雪地,她要是再不听话,他就将她关在宫里。 是以,送报的将领疾步而入时,看见帝王高高在上,稳坐在龙榻上,而一侧另有一清丽男子正站在殿中,眉目清冷。 光是看背影与侧脸,就是仙姿灼灼,想来一定是传言中的大司马。 帝王召见权臣,这也是十分正常的事,这将领也未起疑,跪下后,双手奉上奏书:“陛下,并州刺史与上月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斩首示众,庞氏已有异动,据末将所知,并州几大门阀都开始响应庞氏号召,欲要攻入燕京,以光复大魏之名,行清君侧!” 萧辕登基之后,改过国号为齐,他本是先帝太子,问鼎帝位无可厚非,并州庞氏此举无疑是在借着油头挑衅。 青城望着龙椅上的帝王,见他神色幽冷,没什么表情,心想: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并州若有异动,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更何况还煽动了当地几大权势门阀。 而洛家的人就恰好在这时被他接回燕京……….是不是她又误会他了? 萧辕让那将领先下去,遂命人去宣了刚出宫门不久的兵部一行人,外加几大权臣,青城自然还是要继续留下来。 殿内恢复一时安静,萧辕隔着十几步远的距离紧紧盯着青城看,直看的她毛骨悚然,道:“多谢陛下替洛家考虑。”她暗暗吐了口气,要是洛家人现在还在并州,那事情就麻烦了。 萧辕嗤笑了一声:“那你就好好想想该怎么谢朕!” 青城:“……臣愿替陛下解决并州之忧。”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再者,这是她身为大司马的本分。萧辕冷笑了一声:“朕的七少爷惯会玩文字游戏!”阴测测道。 青城感觉他生气了。 很快,青城的下属----兵部两位侍郎外加给事中都匆匆入了宫,鲁素刚回到府上,屁股还没坐稳又被禁军快马加鞭宣入了宫,他见青城仍在,且身上毫无雪水沾湿的痕迹,就知道她一直就未曾离开过,不由得冷哼的一声,斜睨了她一眼,在大殿另一侧站定。 待成亲王箫苏也入殿后,萧辕就提及了并州叛乱一事。 顿时,过年的气氛被尽数驱散,并州领太原,上党,建兴,西河,雁门,乐平等七郡,商业政治都比较繁华,庞氏更是不可小觑,先帝在位时,就对并州尤为关注,这才将潘岳困在燕京,好让老冀侯替大魏盯着并州那头巨虎。 新帝登基不久,朝堂未稳,这个时候最是容易出现叛乱,萧辕的神色镇定,看不出丝毫情绪,只问:“诸位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理此事?”他鹰眸往殿中一扫,便再无他言。 成亲王似有心观察群臣态度,站在那里也没有说话,鲁素出列,抱拳道:“陛下,以臣之见,不如联姻议和,先帝尚有五位遗珠未嫁,臣听闻庞氏未娶妻的公子当中,单数嫡二子庞龙尤为嚣猛,大有继承庞氏的可能,庞氏势大,已有百余年的根基,不容易清除,嫁公主是先礼后兵的最好选择。” 先礼后兵,意思是今后等时局稳定了,再整治并州庞氏。 只不过嫁过去的公主恐怕就等于牺牲掉了。 萧辕并不心疼妹子,他对鲁素的话没有表述观点,鲁素一声轻嗑,遂又官员出列应和。 萧辕看了一下,约有一半人主张和亲,他的目光与青城相对,青城知道他什么意思。 以萧辕的性子,绝对不可能议和,而且一旦并州这一块没处理好,其他几州就会效仿,到时候朝廷可没有那么多公主可以嫁了。真要有那么一天,那就不是几位公主就能解决问题了。 青城出列,旁的事她依不了帝王,但是政见上,二人还是出乎意料的一致。 青城看了一眼鲁素,抱拳道:“禀陛下,臣不同意鲁大人之见。”嗓音清冽,在殿中回荡,萧辕听了十分舒心,他的七少爷到底还是懂他的,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做什么。他面上虽无波无澜,内心却是先拥她入怀,接着做方才没做完的事。 鲁素闻言,气鼓鼓的哼了一声。 青城直接无视他,倒有一股子大司马的威严,接着道:“潘氏一族若无充足准备,决不会贸然行事,今幽州同是不稳,且不说和亲一事,并州是否会买账,单是陛下您的颜面就保不住,陛下初登基,龙威不可不立,眼下并州欲乱,可谓是一个机会,只要成功镇压并州,想来其他几州就算有那个心思,也一时半会没有那个胆量,微臣主动请缨,愿挂帅前往并州,叛反镇乱。” 帝王的脸色从温和骤然降为冰寒。 混话! 她岂能挂帅! 一开始说的倒是好听,‘龙威不可不立’,说到底还是想躲着他,以为躲到并州,时间一长,他就能放弃了!? 这时,一直对青城很是拥护的陈将军站了出来,武将都是按耐不住的,太平了几年没战打,锤头就快生锈了,眼下正是一展拳脚的时候,道:“陛下,末将愿为大司马副手,愿即日启程,定割了潘氏头颅,献于陛下。”武官说话直截了当。 所有人都在等着回复,就连成亲王也看着龙椅上的帝王。 鲁素秉承儒家之道,根本不同意打仗:“洛司马,你可知一场仗打下来,要花多少银两?你又可知有多少人会妻离子散?”他将矛头直接指向青城。 青城点了点头:“鲁大人所言甚是,打仗的确是劳民伤财,绝非智举。然,倘若并州大乱,其他几州跟着大乱,鲁大人可想过后果?几州君侯都不是省油的灯,没有人会见好就收,若无人镇压,一统九州,到时候就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恐怕妻离子散的就不单单是一批人了,鲁大人你的妻儿就未必能保得住!” 鲁素闷哼了一声:“你!……” 帝王沉默几息,目光从大司马临危不乱的脸上移开,阴沉道:“此事明日再议,都退下吧。”未了,又加了一句:“洛爱卿留下,朕要好好同你商议出征之事!” 第190章 嫡娇190 【洛小七,你骗的我好苦!】 此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冀州。 洛青云抱了一会潘家大小姐就交给了洛宜婷:“这孩子长的像七弟。”他似无意说了一句。 洛宜婷原先对洛青云是视作仇敌的,这几年与青城书信来往,又从沈碧霞口中获知洛青云并没有那么可恶了,倒也放下了芥蒂,毕竟都是一家人,洛家的将来是要落在家中这些哥哥弟弟身上的。 “外甥多像舅,外甥女也有像舅舅的。”她道了一句。 洛宜婷让陈姑姑抱走了女儿,问:“大哥,你此番来冀州是有何事?”洛青云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冀州这个时节比燕京还要冷几分,洛青云身上披了一件褐色裘衣,身形伟岸如山,但那一直温润的眉眼却是映着满腹愁肠。 舅舅? 七弟可不是她的舅舅。 洛青云品着一口茶,再抬眼时,笑了笑:“我是来找冀侯的,正好先来看看你,七弟她也想来冀州一趟,却是公务繁忙,无暇分身。” 洛宜婷莞尔:“这倒是,今后的洛家还是要得由七弟操持的。”她盯着洛青云看了一眼,说实话,要让她彻底对洛青云摒除一切嫌隙,也是不太可能,但兄妹情分多少还存了一些。 洛青云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又给洛宜婷的两个孩子留下了红包之后,才去见了潘岳。 新冀侯任命之后,沿袭了老冀侯的治理之法,凉州与冀州两地仍是风调雨顺,百姓居安乐业。洛青云当真与潘岳碰面时,也是吃了一惊,当初的纨绔邪魅世子爷仿佛早就不见了,如今被审事夺度,沉稳郑重的新冀侯代替了。 潘岳在堂屋招待了洛青云,却是欲语又止。 洛青云先道:“上回还要多谢侯爷出兵相助我七弟,虽说事情千转百回,并没有用上冀州兵马,但无论如何,这个人情,洛家一定会记住的。” 潘岳心里窝了事,又见洛青云提及了他朝思暮想,这辈子却无法企及,且不能碰触的人,登时更加郁结。 他如今抚凉州军政,虽不是帝王,但也算是个土皇帝,权势繁华应有尽有,但似乎总觉得或缺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每次午夜梦回,都是怅然若失。那人看似就在眼前,伸手去抓时,瞬间变为虚幻,时间最苦的事,莫过于求而不得,求而不能!就连喝酒的次数也少了,真怕喝多了会不小心说出某个刻在心里的名字,透露某个不该公布于世的秘密。 潘岳很官方的笑了两声,青俊的容颜,不知何时开始续了胡须,显示出不符合年纪的沧桑感出来:“无妨,潘洛两家本是姻亲,洛小…….洛司马又是本侯五嫂之弟,于情于理,冀州都不会弃洛家于不顾。” 洛青云闻言,面色一晒,他与潘岳对上次冀州出兵一事都是心知肚明。 潘岳也是野心十足的人,当时燕京的情况对冀州而言可谓最佳时机,潘岳真要是有一点异心,萧辕未必就能成事。 洛青云此刻甚至怀疑潘岳当初对七弟那般纠缠,是不是也看出了她并非男儿? 不管如何,他这一次之所以走这一趟也是笃定有人同他存了一样的心思。而且也一样的,永远都不可能实现那个心思,所以他深思熟虑之后才来见潘岳。 相继沉默之后,洛青云弃了手中茶盏,突然郑重道:“我有一事相求,还望侯爷念在潘洛两家的情分,以及侯爷与我七弟同窗一场的份上…………” 他尚未说完,潘岳已经虎眸眈眈的看着他了,洛青云见他这般心切,更知今日没有白走一趟,接着道:“我七弟…….实属不易,当初若非姨娘争宠,也被不会被当做男儿来养着。” 洛青云言罢,一直盯着潘岳的表情,见他惊愕中带着彷徨,似惊喜,愤怒,不甘,亦或者多种情绪纠结在一处,甚至忘了咽下口中茶水,顿了顿喉结才动了一动,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洛青云!你给本侯说清楚,什么叫洛小七自幼被当做男儿来养?” 洛青云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他无能力与帝王去争,他的身份也注定了不可能争出结果,但如今让潘岳知道这一切,七弟当真会从帝王的龙爪下逃脱? 他不确定,也不知道此举是不是错了。 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无收回的可能,事情已成定局,洛青云神色淡淡:“侯爷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七弟的处境有多难,我此番前来,只是希望侯爷能助我七弟……..一生无忧。” 潘岳的思绪已经在徘徊在了五年前,青城当初在冀州的日子里,还有那阵子他躲在她所居的厢房养伤的事,一时间难以接受,却也欣喜若狂,但那份欣喜过后,又成了无言的愤怒! 洛小七,你骗的我好苦! 洛青云离开侯府之后,潘岳一人在书房关了一个下午,任谁敲门,里面也没有任何响应。 下人无法,只能去请了侯夫人过来。 叶笑笑如今已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梳了垂云髻,头上戴了双翅赤金的红宝石凤钗,随着她的一步一行,反射出屋檐上投下的日光,华贵非凡,她穿着粉白撒花金色滚边缎面对襟褙子,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身段婀娜丰腴,是典型的小巧美人儿。 嫁入侯府几年,潘岳待她一如当初的相敬如宾,曾今的放荡世子自从娶了妻,身边无一妾室美姬,这在冀州还传出了一则佳话,说是潘岳为了叶笑笑,浪子回头了。 唯一不足的,二人成婚几载,却是仍旧膝下无子,叶笑笑甚至提出过替潘岳抬一房妾室的话,却被潘岳回拒了。 一朝风流公子,终成痴情郎。 全天下人都以为是叶大美人的功劳。 叶笑笑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她踏入门廊就见潘岳背对着面前,立在一副画册面前,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影隐在一片阴影之中,静如画。 “侯爷?”叶笑笑唤了一声。她真是搞不懂那副画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是当初南山书院众学子在一处的画册,他要是当真念旧,再去南山书院走一趟就是了。 潘岳转过身,却只是侧了半个身子,给了叶笑笑一个侧脸:“夫人怎么来了?” 叶笑笑有苦难言。 潘岳表面上待她的确是夫妻和睦,但总是太过疏离牵强,洞房那日也是草草了事,她以为潘岳是心疼她,还为此高兴了一阵子,可后来才发现事情并非如此,就算到了如今,他年纪渐长,膝下无儿,却还是不急,每晚不是在前院歇下,就是留夜书房,鲜少会去她那里,就算是去了,不是盖着被子睡觉,就是用过晚膳就借故离开。 有关潘岳的传闻,她也早就听说。 年少时风流无度,多少女儿家都如痴如梦的巴望着他。 自她嫁入侯府,潘岳就遣散了后院所有美姬,不知情的都以为潘岳此举是为了一搏美人笑。 叶笑笑只能自己咽下苦水:“时候不早了,侯爷是不是该用膳了?”她温柔道。 潘岳都不知道自己在书房待了多久,看着美貌如常的妻子,他原以为会是自己的救赎,可原来…….美人也不管用了,他移开了视线:“夫人先回去吧,我今晚会启程去燕京,新帝登基多日,冀州也该是时候去朝贺了。”他淡淡道。 叶笑笑抿了抿唇,转身时忍不住红了眼。 潘岳给了她无穷的繁华与尊荣,也将她从潘二公子那里接手,否则她要嫁的就是瘸腿的潘二了,可是………同时也给了她一座牢笼,关了她的人,也关了她的心。 * 燕京,皇城。 帝王又要单独留下大司马,鲁素怎么看都觉得不正常,而且他一向主张修身养息,绝对不赞同出兵镇压,帝王已经宣布退朝,他提着胆子站了出来:“陛下,万万不可出兵啊,大司马虽位高权重,却从无领兵作战的前例,臣绝对不会看着大魏子民的性命由着大司马胡来!”他就差死谏了。 青城笃定,要是第二日此事再不定下来,鲁素一定会煽动几个言官与他一并死谏。 萧辕自然不会让鲁素去死,可并州也是必须要镇压,议和非但起不了缓兵之计,还极有可能给其他几州可乘之机。 青城再度出列:“鲁大人注意你的言辞,如今是大齐,而非大魏!我洛青城虽无实战经验,但洛家是百年的兵理世家,且不说我洛家军各个骁勇善战,单是陈将军麾下的兵马就足以让并州无功而返,区区并州都难以镇压,试问陛下如何服众,士兵们哪来的士气!” 萧辕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的七少爷与鲁素斗嘴,觉得趣味妙不可言,而且最令他愉悦的是,他的七少爷与他的想法出乎意料的一致。他很想与她彻夜详谈,谈他的想法,他的战略,还有他对今后日子的打算。 仿佛这世上能懂他的人,只有他的七少爷。 第191章 嫡娇191 【你要是再拿自己的安危不当回事,朕就强娶了你!】 帝王在群臣战战兢兢之下,那巍峨的唇角突然勾了一勾。 群臣一头雾水。 并州起兵,新帝非但没有暴怒之相,反倒神情悠然,微微一笑,龙颜大悦。 待以大司马为首的武将就差与文臣那一边打起来了,萧辕磁性朗悦的嗓音在殿内响起:“鲁大人所言非虚…..”他转尔一顿,一双龙目沉沉的盯着青城:“洛司马的确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故朕决定此番由朕亲征,大司马为兵马大将军,陪驾左右,陈将军为先锋,一个月后启程镇反。” 青城:“……….” 鲁素:“………..” 帝王要亲征,这对鼓舞士气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而且帝王魁猛高大,又有练功的底子,在初登基之际,再给并州一个痛击,那绝对是收服人心的大好时机。 大司马肩上也落下了担子,虽说不由她挂帅,但跟着帝王出征,也是不能出半点差池的。 而对于鲁素而言,帝王都说要亲自出兵了,他再怎么反对,也不能继续争执下去,凡事都要有个度,学会掌握这个度才能在朝堂上稳立。 顷刻间,殿内安静了下来。 成亲王箫苏深领圣意,带头道:“陛下圣明。” 陆续的,群臣一阵纳罕之后,遂也纷纷跪下,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场争议算是得以了结,大司马最终还是被帝王单独留下了,鲁素闷哼了几声,甩了广袖,一路气冲冲的出了大殿,身后的刘栋撒腿小跑才能赶上。 “鲁大人吶,你走这么快干什么?陛下亲征那是好事啊,试问历朝以来,哪位帝王能有新帝这般文韬武略?你不就是见不得洛司马立功么?放心好了,功高过主不会有好下场的。”刘栋追上之后,做贼似的小声道。 鲁素猛然将刹住了脚,险些害的刘栋撞在了他身上,他昏黄的眸光一亮:“…..刘大人此言…..有理…..有理啊!本官怎么就没想到?且让她洛青城先嚣张一阵子,就她那副身子骨,除了握笔写字,还能干什么?她还真以为指挥战场就跟吟诗作画一样?”退一步说,帝王是不会让一个权臣挣如此大的军功的! 难怪帝王要亲征! 鲁素与刘栋交换了一个眼神:刀枪无眼,搞不好大司马这次就是有去无回! 二人相约一笑,放慢了脚步,摆着官步,慢吞吞的出了宫门。 * 青城再度步入承前殿,曹忠慧眼识色,很快领着宫人退下,殿门‘吱呀’被人从外面合上,一直背对着她的帝王这才转过身来:“你好大的胆子!还想挂帅亲征?”他言辞厉色道。 但几息后,又觉语气太重,话音一转,道:“好了,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不准再有下次!” 青城听他‘训完’,也不想做任何解释,反正她的能力,也无人会信,有时候行动才是最好的解释,不过此番萧辕要御驾亲征,她没有任何放松,反倒压力大了几分。 “微臣遵旨。”简单说了一句,再抬头时,就想让帝王放她回去,也好准备出征事宜。 萧辕却突然几步走了过来,一手捏过她的肩,把人摁进了怀里,仿佛这小身板都不够抱的,双臂绕了一个圈,将她紧紧搂着,分毫没有放松:“再有下次,朕就罚你!”他深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难道这就是宿命了? 逃不了了? 其实,到了此时此刻,青城心里已经狠清楚,只要帝王不放手,迟早有那么一日,她无路可逃,只能顺着帝王的心………..然后再等着他对自己失去新鲜,转尔去怜惜旁人。 怀里的人穿着冬日的官袍,腰肢却犹是柔软纤细,让萧辕抱的爱不释手,良久没听到动静,只觉怀里的人一动也不动,他掰开她的肩,看着她的脸,又道:“七少爷……” 这个称呼…….他好像太久没有叫过了。 萧辕眸光不知何时变得温柔,如夜半银月,盈盈灼灼的映入人心,仿佛只一眼,就能叫人沉沦其中,这样一个帝王,不该有这样的温柔,他道:“朕的七少爷长大了。” 他从她的脸,描向她的胸脯,那里再怎么掩饰,也还是有微微隆起的迹象,接而道:“你要是再拿自己的安危不当回事,朕就……..强娶了你!” 青城:“……….”她撇过脸去,不知道是不敢与他对视,还是心虚:“嗯,臣记下了。” 他是不信任自己么? 罢了,人都是以貌取人的,鲁素等人如此,萧辕也不例外。 青城出宫之前,帝王摁着她,亲吻了半晌,好像要将这些年的疑惑和念想统统都补回来,吻着吻着,似乎掌握了规律。 青城都怀疑他是不是特意找人练习过,这一次亲密比之前两次来的更加凶猛熟练,她险些窒息昏厥,萧辕摸到她身上的小机关时,才止了动作。 青城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仍旧能想起萧辕那盯着她身上看的目光,像火一样,要将她灼烧,最后还是放她回来了。 他最终还是尊重她的,否则以一个帝王的秉性,断不可能依着臣子为所欲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青城心绪复杂,甚至害怕有朝一日,会彻底沦陷在萧辕的攻势里,无法全身而退。 * 鲁素回到府上,喝了几口茶就去了后院看自己的爱女。 此刻,鲁宁正伏在按上描花样,鲁素越看女儿,越是满意,这才是帝王身边该有的女子。 “父亲,您回来了?”鲁宁放下手里的小绷,起身给鲁素请安。 鲁素一手扶住了她:“宁儿啊,陛下这次御驾亲征回来,爹爹就安排你入宫的事,这次爹会让给你哥哥在军中护驾随行,今后就算陛下有三宫六院,也有爹和你大哥护着你,你凡事不必忧虑。” 鲁宁微微低头,羞涩之中,脑中浮现洛司马大人的音容笑貌,她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想起一事来,道:“父亲,那个…….上回司马大人的披风还在女儿这里,您看是不是该给大人送回去?” 提及青城,鲁素老脸一沉:“宁儿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洛青城可不是一般人能接触的,你要是跟她牵扯不清,传到陛下耳朵里,对你不利啊,那披风烧了吧,她洛青城不缺一件衣裳。” 鲁宁默了默,老实的将小心收藏起来的披风拿了出来,交由鲁素处理。眼看着鲁素在院中着人烧了披风,鲁宁一夜没睡好觉。 第192章 嫡娇192 【不干什么,就想抱抱你(一)。】 华灯初上,入夜之后,空气更凉了,屋檐下的灯笼随风而摆,四野安静如斯,仿佛周遭都拢上一层寒气 施妈妈最终还是留在了国公府,青城回府不久,她就端了晚膳与汤药步入屋子。 她虽早年丧夫,也知陷入情事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又见青城粉面桃腮,唇瓣艳红如滴,眉目妖艳,就猜到她回府之前与帝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施妈妈并不惊讶,帝王正当壮年,洛大人又是世间难得的容色,在施妈妈眼里,这二人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今后要是能喜结连理,那就是天赐的福气了。 青城如今一见到施妈妈,头皮就开始发麻,前几日倒是敷衍着过去,等到施妈妈一离开,她就偷偷倒了所有汤药,谁料屋子里那几株盆栽就因此枯死了。 萧辕………实在可恶! 他自己怎么也不尝尝每日喝药的滋味! “施妈妈,我这里不用伺候,您先下去吧。”洛家几位公子虽不怎么在府上,但获知施妈妈又回了洛家,不免开始起疑,她如今可是帝王的养母,怎能还像以往一样伺候人? 施妈妈放下托盘,一双老眼自进入屋子开始就没离开过青城身上,离开之前还特意看了一眼她的小腹。 青城:“……….” 手中书册实在看不见去,一闭眼都是那人身上的味道,那就是所谓的雄性气息么? 洛青城,你不能胡思乱想了,他是帝王…….. 用了几息自我调整,青城弃了手册,将施妈妈送来的晚膳吃了光,汤药还是尽数倒入了盆栽里,她看了看那几株蔫了的木兰花,心道:明日该换几盆新的进来了。 * 离御驾亲征的日子还有几天,这一日,冀侯入宫朝拜的消息在燕京炸开了锅。 冀侯什么时候不来,却偏偏挑在帝王要去平复并州的时候,事实似乎显而易见,冀州是铁定站在燕京这一边了。 听闻潘岳抵达燕京的消息,青城也是震惊了一刻,她寻思一番,试想了任何一种情形,可能性却都不大。甚至还让影卫去打探了城外的虚实,得知潘岳此行前前后后只带了三十余人,更是一时间没有头绪。 说起萧辕与潘岳,之前在国公府也见过几次,潘岳这人鲜少会注意旁人,但萧辕的存在的确让他留意过,他本以为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却没料竟是龙体天子! 而萧辕对潘岳却在很早之前就开始留意了,早在潘岳一开始就被魏帝扣在燕京时。 如今,二人名义上是君臣关系,实则都是将彼此视作政敌。 冀州忠逆与否,已经没有考验的价值,反-----是迟早的事!是在潘岳这一代,还是往后的子子孙孙就不好说了。 而与此同时,潘岳也十分清楚,燕京这边一心想削侯收权,至今没有行动,也只是没等到最佳时机。 “微臣恭贺陛下登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潘岳穿着一身绛紫色蟒服,撩袍跪下,与老冀侯相比,如今的潘岳更有一方霸主的气度,这种气度绝非一时佯装出来的充面子的,而是发自骨子里的豪气与野心。 萧辕高座龙椅之上,冠冕上珠帘轻晃了几下,潘岳的突然到来,他也是始料未及。不知为何,竟无意识间思及了青城。 他每时每刻都会想她,可是此刻的思念却带了一份浅浅的怨怒与醋意。 萧辕没有直接让潘岳起身,而是几息之后,方才道:“冀侯起来吧,你是朕的肱骨之臣,此番入京可是为了并州之事?”他明知潘岳绝对不会主动去镇压并州庞氏。 探子查到庞氏长房嫡支的二公子-----庞龙,曾多次与潘岳接触,并州的动乱保不成就有潘岳的手笔。 萧辕先抛出问题,潘岳接不接就由不得他了。 潘岳抬头起身之后,将一抹讥讽隐藏了去,站立后,抱拳道:“臣的确是为了并州之事而来,冀州乃大齐之地,如子与母,并州作乱,冀州自是要尽一份力,臣恳请陛下让微臣也陪驾亲征!” 萧辕不动声色,赞道:“难得冀侯有这等忠心,只是朕已命大司马任兵马大将军,倘若冀侯居其之下,朕也于心不安,区区并州,朕尚且不想动用冀州兵力,冀侯真要是有心…..不如从幽州出兵,堵住庞氏后退之路,到时候庞氏被歼,朕自会论功行赏。” 潘岳面上带着浅笑,垂在两侧的手掌颤了颤。 好一个萧辕。 当真心机城府! 潘岳提出要陪驾亲征,必定会带上自己的兵力,到时候要是暗中与并州来个里应外合,那么萧辕亲征就是一条死路,但是要让冀州从并州背后出击,一来萧辕自己少了被阴的风险,二来也将并州逼入绝境,再无翻身可能,而这其三便是冀州的名声。从此往后,恐怕其他几州就直接视冀州与燕京为一党,再也不会有任何合作之谊。 “怎么?冀侯不同意?”萧辕笑的很危险,目光如鹰与潘岳对视。 潘岳这人素来豪爽,与他而言,这天底下就没有任何东西是输不起的,可从信都至燕京这段路途,整整二十几日,他也是想明白了,让他放弃任何东西都可以,可是她------不行! 以往被她给骗了,可现在得知她是女儿身,那么他还有什么可顾及的? 那些夜夜无法入眠的日子实在不好受,夜半醒来,那些无法填补的内心空洞终于有了一个答案。 潘岳再度抱拳:“臣领旨!” * 潘岳没有留在宫内,硕大的御书房安静的只能听到沙漏的声响,帝王突然自言了一句:“冀侯此行到底是什么目的?” 要知道潘岳今日应下萧辕的条件,就等同于断了后路,并州要是归为萧辕之手,今后冀,凉两州再有动静就难了。而且,萧辕要是想动冀州,只要跳过并州即可。 曹忠手持拂尘,拧眉不得其解:“陛下以为,要不要派人跟上冀侯?”他压低了声音。 这种事不用曹忠提醒,萧辕自会着人去办。 这厢,潘岳出了宫,有些迫不及待的驱马赶至镇国公府。 满腔的怒火无处可发泄,她洛青城实在可恨,诓骗了他这么多年!害的他这几年如坠地狱,日子乏味可陈,了无生趣,他必须要好好跟她计较一番! 第193章 嫡娇193 【不干什么,就想抱抱你(二)。】 潘岳抵达镇国公府,一跃下马,身姿飘然落地,随手抛了马鞭给身后的随从,就连名帖也没递上去,就直接闯了府门。 之前潘度迎娶洛宜婷,潘岳曾替兄长来洛家接亲,而且几年前也曾来过洛家,陈丁一开始并没有认出留了胡须的潘岳,过了几刻才辩了出来。 这等身段与莽撞是旁人没有的,除了如今的冀侯,还有能谁? 陈丁在后面喊道:“侯爷!侯爷!请允小的先通知了我们家大人!”见过鲁素那般借着文人的雅号,在府门前大肆谩骂的,就没见过像潘岳这样直接闯门的。 潘岳是习武之人,岂能是陈丁说追就能追上? 陈丁跟着跑入百墨苑时,院门已经被潘岳‘哐啷’一脚踢了合上,青城倚在窗棂下的案几上看书,自她入宫任职,尚无人敢这般硬闯她的院子,一抬头就从斜开的窗棂看着一张怒气腾腾的胡渣脸。 青城:“…………”她愣了几息才认出人来。 离上次在城外一见,到现在也没过去多久,潘岳怎么留了一下巴的胡渣子?潘岳还是那个潘岳,身高挺拔,星眸深邃如古潭深井,麦色的肌肤下显示出有力的肢体,一身绛紫色锦衣是他最喜欢的颜色。就算是锦袍稍厚,胸腔的健硕的肌理仍旧可见。 潘岳也立在院中看着她。 今日沐休,青城穿了常服,月白色的广袖束腰长袍,雪白色的中衣领露在外面,衬得脖颈细长如天鹅颈,一双杏眼微微上挑着睫毛,那眉眼间的妩媚华光在初春的暖阳下尤为明显,肤若莹玉,五官精美。 这份沉浮于时光之上的惊艳几乎已经模糊了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潘岳看的有些痴了,那份怒气不知怎么的就褪了下去,得知自己暗暗藏在心中的人竟然是个女子,那份狂喜又突然涌了上来。 洛青云能够直接去冀州找他,并说明真相的理由,他现在信了,帝王怎么可能放过她呢?就连他这个一方诸侯也奢望这样的舒色。 关键容色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是洛青城,与他同窗一场的洛小七,看似小白花儿一样的无害纯良,实则心肝儿忒坏,还坏的不漏声色。 陈丁总算是推开了门,青城从屋内走出,对陈丁挥了挥手:“无事,你先退下吧。”她也知道潘岳在燕京,不是朝贺萧辕登基么?怎么跑她这里来了? 既然是亲家,那肯定要好好招待人家,府上没什么仆从,她打算做东,请潘岳外出喝酒。 还没来得及开口,潘岳又上前一步,一手大力的握住了青城的臂弯,愣是惊了她一下,这家伙不是洗心革面了么?这都多久没‘戏弄’过她了? “冀侯,你做什么?”她身子往后倾了一倾,问道。毕竟潘岳的黑历史太多,她不得不防备。已经和帝王扯上了不清不楚的干系,这要是让鲁素知道她与潘岳之间也有不可告人的隐情,那洛家府门外当真就不太平了。 潘岳目光如锁的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仿佛看都看不够,又仿佛一眨眼,这人就不见了,或者又变成了男子。 她个头在女子当中算是高挑的,但是面对潘岳,就只能勉强够到男人的锁骨,青城往后仰,潘岳就往前倾,那双眼睛就像是做贼似的紧紧盯着她,恨不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真要是依着他的脾气,最好是能扒光了细细查验! 他实在被骗的太苦了! 潘岳突然咧嘴一笑:“不干什么,就想抱抱你。” 话一说完,他当即付出了实际行动,双臂一捞,很轻易就将人卷入了怀里,这个行为可是肖想了五六年啊,想他潘岳这辈子就没如此贪恋过一样东西。 手掌摁着那把小细腰,还真是又细又软,果真是女子无疑了。 青城被勒的喘不过去,抬脚踩在那双巨大的黑色皂靴上,狠狠跺了潘岳几脚。 潘岳这才意识到可能是搂的太紧了,不舍的放开了她,低头看着她憋红的脸,看着她一阵轻嗑,真是越看越养眼,彼时怕误入歧途不敢看,现在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青城一手捂着脖子,一边埋怨道:“咳咳……你想掐死我是不是?宏林这样,你也这样!不就是同窗一个个都没了么?反正大家迟早都是要死的,我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给我烧几张纸就行了,我乃堂堂大司马,你今后少这样抱我。”她以为潘岳也是因为子信的‘死’,一时间情义泛滥。 潘岳静静的听着她说完,内心欢喜将溢,回过味后,俊脸一沉:“什么死不死的,洛小七你给老子听着,老子没断气之前,你就得给老子好好活着。” 什么跟什么? 之前还以为潘岳如今已是稳重肃严,此刻又是原形毕露了。 青城看了一眼日头的方向,也懒得跟他置气:“你尚未用午饭吧?走吧,我请客,正好在望月楼存了几坛子上好的女儿红,上回让宏林喝了一坛,这次算你运气好,再迟几个月入京,恐怕就叫宏林喝光了。” 潘岳看着她说话,盯着那张粉唇一张一合,满心的空洞似被填补,欢喜之至,可转尔意识到了什么,道:“你……”一个女子喝什么酒? 潘岳想让青城在他面前承认,却难以直言,支吾了半晌,青城实在没见过他这样畏畏缩缩的模样,小声的问:“陛下为难你了?”他可是冀侯,又是个好面子的,估计是在萧辕面前伤了自尊。 二人的思维愈发不在一路,潘岳满腹思念无以表述,青城却是一心想着领着他出去喝几杯,同窗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让他扫兴而归,她道:“我去派人把宏林叫过来。” 她越过他,正往月洞门处走,潘岳一伸手又拉住她的手,掂在手里揉了揉,美人柔夷,如若无骨。他突然发现前辈子窝藏在后院的女子不过都是寻常颜色。 “你又怎么了?放心吧,陛下不会当真对你如何,冀州尚有大用,况且……如今只剩下你我,还有宏林,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潘岳蓦然间红了耳膜。 他是特意前来助她,救她,护她的,怎么听她这话,好像是她要护着他? 她不会是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女子了吧? 潘岳低垂着脑袋,俊脸影在日光下,下巴处的胡渣随着他说话,一颤一颤的,有种不怒自威之感,他幽眸深沉道:“洛小七,你少逞强,朝堂上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青城不明其意,又见他麦色的脸颊似涂了胭脂,双眸如春,腼腆的像个小媳妇拉着她撒娇不放。 青城一怔,更加不明所以。 第194章 嫡娇194 【进贡的美人。】 青城是当朝大司马,燕京又与冀州的关系微妙,她这厢断不会同潘岳谈什么朝堂上的事。 低头看了一眼被潘岳拉着的手,她眉眼一挑,道:“宏林现如今在户部任主薄,今日沐休,他应该在家中,你我先去酒楼,我随后就着人去请他。”她扯了扯自己的手,潘岳咧着两排整齐的大白牙,笑的匆促又戏虐。 “……..”青城瞪了他一眼,彼时胡闹也就算了,现在可不同了,她的身份摆在这里,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鲁素等人大做文章,倒不是她怕事,无非是嫌烦罢了。 潘岳意识到她似不悦,这才松开了手,那只手抬起放在唇鼻之间停顿几刻,道:“五嫂让我带了东西给你,不过被我落在驿站了,明日再取。” 青城嗯了一声:“我长姐可还好?你呢?”应该妻妾成群,儿女满地爬了吧。 潘岳心痒的很,方才握在手里仔细感受了一下,就那双小手,他之前竟然没察觉出端倪,要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话……..定不会让洛小七入朝为官,先娶回去再说,可是如今……..潘岳思及某事,斜斜的睨了青城一眼,有种怕她嫌弃的担忧。 “我好不好?你很关心?”潘岳眼巴巴的瞅着近在咫尺在那张脸,小心翼翼的问。 青城一愣,粉色的唇角抽了一抽:“我自然期望大伙都好。” 潘岳薄唇微抿,他捏了捏鼻,这是尴尬时习惯的动作,仿佛不是很满意青城的回答,捏完鼻,又开始挠头,烦躁中带着急躁与犹豫,最终目光沉浸在青城一双水蒙蒙的杏眼中,话音一转:“我饿了。” 青城:“……..如此正好,那你我这就出发,宏林估计不出几刻就能赶到。” 去往望月楼的路上,潘岳倚靠在马车壁端,看似漫不经心的从青城已经完全长开的脸上扫过,她身着男装,发髻用了玉冠束起,因着毫无装饰,反倒将那股子妩媚清艳毫无保留的展示了出来,仿佛她头顶有千万华光泻下,让人无法不注意。 青城感觉到了潘岳在看她,正要与他对视时,潘岳已经鬼使神差的撩开车帘,神情淡淡的望向外面了。 * 御书房,年轻的帝王没日没夜的批阅奏折。 帝王新登基不久,各地官员都想趁机露个脸,折子每日都如雪花片一样送入宫,大到地方叛乱,小至开春的春种,甚至乃至各地的奇案,但凡与江山社稷能挂上边的,各地官员乐此不彼的想在新帝面前表现一下自己是如何的勤政。 萧辕事无巨细,一一亲自批阅。 曹忠递了赤红色礼品单子过来:“陛下,这是冀州此次的进贡。” 萧辕从奏折中抬起头来,一贯幽冷的眸子里润着血色,像是多少个夜晚没好好睡上一觉了,冀州的礼品单子,还是要帝王亲自过目一下的。 他翻开一看才更加确信冀州的富庶,各州的进贡当中,也数冀州的最为丰盛,南海的赤珊瑚,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鹰眼红宝石,名人字画,薄胎的瓷器等等……..另加美人十二…. 萧辕又往后翻了一页,却发现还有一叠画册,里面对美人的相貌体态做了详尽的勾勒,或是燕瘦环肥,或是丰胸/蜂腰,姿态百媚,都是上等容色中的极品。 “啪”的一声巨响,贡品单子被帝王狠狠拍在了龙案上,帝王力道之大令人纳罕,就连一侧的羊脂玉的镇纸也跟着震动了一下,发出‘哐当’的声音。 曹忠心惊了一下,按理说冀州的贡品不应该出现任何问题呀! 他忙上前将贡品单子拿了起来,又见帝王阴沉着脸继续批阅奏折,也不知道是因何而怒,没过几刻,帝王腾然起身,拂袖而去。 曹忠拔腿跟上,尚未走出大殿,帝王陡然间止了步子,要不是曹忠即使刹住,险些就撞在了帝王身上。 “去,把司徒康给朕叫来!”萧辕吩咐了一声。 曹忠应下,忙命小太监出去通报,他自己则是一头的雾水,呈上贡品单子之前,他也看了几眼,绝对没有任何纰漏的地方,处处彰显了冀州对新帝的臣服。至于送美人,也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每年都有各地诸侯进贡美人,先帝在世时,还赏赐过美人给有功的大臣。 没一会,身着银甲的禁军副尉就步入殿内跪拜。 他彼时在镇国公府与萧辕有过几次交手,因着他是青城的好哥们,当初对萧辕的态度尚可,萧辕在起势之前,就找过他,并且许他功名与权势,司徒康渴望权势,渴望从家族中彻底脱离,所以他同意了,只是没想到因此彻底激怒了青城,好哥们至今也不曾搭理过他。 “查的如何了?”萧辕侧着身子,面朝南,问道。 司徒康也想着实话实说,就算他有心隐瞒,也逃不过帝王的眼睛,却还是犹豫了几息,此事牵扯青城,他是一万个也不想出卖她。 帝王追问:“司徒康!” 这厢,司徒康在快速揣测之后,方道:“禀陛下,末将派人跟着冀侯,一路…….跟到了镇国公府,不过,大司马与冀侯纯粹只是叙旧,另有宏大人陪同左右,眼下正在酒楼品酒。” 果然是去找她了! 司徒康低垂着眼眸,等了片刻没听到帝王的声音,再抬起头时,就发现帝王的神色阴郁的如同腊月寒天,曹忠自然明白其中曲折,大司马是个女儿身无疑了,陛下显然对大司马是存了必得之心,可大司马的心思……….压根就不在陛下身上,今日又与冀侯走得近,陛下作为一个男人,其次作为一国之君,铁定不能容忍自己心尖上的女人同旁的男人接近。 曹忠登时明白了一切,轻嗑了一声,提醒萧辕,司徒康还跪着的呢。 “你先下去吧!”萧辕沉着嗓音道。 曹忠以为帝王会大发雷霆,没成想他再次回到龙椅上,批了一个下午的奏折,到了晚霞西斜的时候,方道:“去宣司马大人入宫,就说朕要同她商议出征之事。” 曹忠暗暗松了一口气,只盼着今天晚上,二人能‘好好商议’。 第195章 嫡娇195 【洛爱卿,手伸出来!】 望月楼雅间喝的正欢,曹忠的干儿子汪直前来传口谕时,青城早就微醉。 潘岳酒量惊人,神智尚且清晰,要是换做以往,他顶多担心青城会因着公务繁忙,累垮了身子,而如今? 就连他都时时刻刻难以克制内心渴望的冲动,更何况是帝王?! 潘岳二话没说,一手捏住了青城的肩膀:“别去,大不了这一战,老子替你打!” 宏林是个贵公子,不曾习武,已经被潘岳灌的醉酒不醒。 汪直闻言,权当是冀侯喝多了,哪有人敢抗旨不遵的?道:“司马大人,您还是即刻随奴才入宫吧,陛下今日龙颜大怒,曹总管吩咐奴才务必要将您带入宫。” 出征是一件大事,御驾亲征更是如此,兵部的调整,户部的清算,乃至礼部主持的祭天仪式,一样少不得,可这些事不是已经都安排妥当了么? 青城下意识的想到了潘岳,萧辕那人专横霸道,又不止一次警告过她,不得同旁的男子亲近,他会不会……..她只不过是想叙叙旧,萧辕管的越宽,她越是抵触,但潘岳是无辜的,她若今晚不入宫,萧辕怕是会因此迁怒于潘岳。 一个月相处下来,青城已经基本摸透了萧辕的脾气,只要她表面上顺从,在群臣面前,一切都向着他,萧辕不能直接做的事,都由洛家挡了下来。 洛家的日子,她自己的日子都还算安宁,就算萧辕偶会寻了机会同她亲近,也都没有做到底,见她不悦,每次都是适可而止。 但同时,青城也非常明白,萧辕的底线是碰触不得的,否则她不敢保证,萧辕承诺的半年期限还算不算数。 “潘岳,我去去就回,你先将宏林送回府,你今晚要是不想住在驿站,就去国公府留宿几日,你可是我洛家的亲家,不必在拘谨。”青城知道,她要是再不入宫,萧辕过不了多久就能寻过来。一会见了他也不知道作何解释? 潘岳怔了一怔才放了手,一直以来他都自诩这世上没有他潘岳求而不得的东西,他曾为冀州世子,想要什么没有? 今时今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藏在心底的人走到旁人的面前。 萧辕一直留着洛家恐怕也不单纯仅仅是出自当初的‘主仆’情义吧? 潘岳懂,他只怕青城不懂。 夜色迷离,入宫的马车渐渐驶远,潘岳立在二楼窗棂之下,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这天底下还有他无法抗衡的人! 手中杯盏猛然间出现一道勒痕,就在顷刻前,潘岳开始心急如焚,青城在萧辕身边多待一刻,他便坐立难安一刻,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当真令人郁结。 原以为她只要不是男子,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却发现还是无所适从,只能看着她……..甚至今后想看着她都不能了。 * 殿内烛火昏暗,除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再无旁人,周围安静的叫人直犯瞌睡。 青城的醉意醒了大半,但到底饮过酒,站了一会就开始脚步不稳,又见帝王端坐着文丝未动,她知道萧辕这是同她置气了。 想了想,还是主动一些,省的受无妄之灾:“陛下,臣有本要奏。”清冽的嗓音明显漂浮不定。 这不是醉态是什么?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招惹人! 萧辕一点也不想让旁人目睹她的妩媚。 而且不止一次变相的警告过她,却是屡次不听,是他对她太宽容了么? 萧辕没有抬头,只是鼻音出气:“哼,洛爱卿上朝的时候,怎么不奏?朕此刻无空!” 青城:“………”帝王不想同她说话,她明白了过来,就闭口不言,又站了一会,困意席卷而来,因着憋着没有打哈欠,眼泪硬生生给逼了出来。 萧辕不经意间一抬眸就捕捉到了这一幕,铁一样的心瞬间柔了下来,几不可闻的叹了声:“过来。” 他将朱笔置于笔山之上,目光如铸的看着殿中清瘦的七少爷。 帝王大概是又想亲近了! 青城至今没有理解亲吻这件事有什么值得让人痴迷的地方,除了呼吸不畅的胸口,和闷热无力之感,她实在不明白帝王怎么就好这一口。 她不是特别反感帝王的亲密,但也不喜。 今天是她触了帝王的逆鳞,违背了承诺,擅自与潘岳宏林喝酒,她知道萧辕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青城朝着龙椅的方向走了过去,已经做好‘狐媚诱主’的准备,只盼他能早些亲好,她也能早点离宫,要是宫门下了钥,那就得留宿了。 萧辕看着她不情不愿,却又逼迫自己走过来的样子,浓眉蹙了蹙,待青城靠近,他竟没有如往常一样急切的想让她臣服,却是看了她一眼,动作温柔的握起她的右手,平放在掌心,另一走拿起龙案上的镇纸,磁性如夜半琴弦的嗓音,柔柔道:“朕知道你还不习惯,朕不怪你,可朕也是个男人,朕不想让你同旁的男人亲近,这有错么?以前朕犯过错,你就用镇纸打朕,今日,朕也用同样的方式惩罚你。” 帝王言罢,青城仅存的醉意也消失殆尽。 他要打她了? 正如以前她打他一样! 帝王紧紧的盯着她看,愣是叫她瞪出了斗鸡眼,青城眨了眨眼,这一次很老实的就范:“陛下请罚。”不要牵连潘岳与宏林就行了,让他打几下也无所谓,反正她也打过他。 出来混,果然都是还的。 帝王沉默中抬起了手里的镇纸,朝着另一只掌心的小手打了下去。 ‘啪’的一声。 青城皱了皱眉,其实…….还真疼。她本能的缩了一下脖子,手刚要抽回却被帝王握的更紧:“洛爱卿,疼么?”萧辕问。 青城以为萧辕还会再打,撇过了头去,不再看那场面,嘴里更是没吱一声,挨罚没关系,叫出声来就太丢颜面了。 说出去还让她如何统领三军! 过了一刻,青城感觉到自己的手突然被人放开,而后又是‘啪’的一声在寂静的殿内响起,这一声比方才那一声要响的多,她回过头就看见帝王打了他自己。 “你…….陛下,你…..”是不是打错认了?她一定是喝多了产生错觉了。 萧辕盯着她的眉眼,一字一句道:“再有下回,朕还是会罚你,罚你几次,朕就自罚几次,洛爱卿要是不顾朕的安危,你就接着与男人厮混!” 厮混?! 青城无力辩解,他是帝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196章 嫡娇196 【家务事。】 萧辕发现青城时不时瞟向远处的沙漏,心知她还是不欲留下,虽说要求她的期限还没到,但他无时不刻都在期盼着她能心甘情愿的想留下。 没上朝的这几天,萧辕一直没见到青城,这厢根本不想放她走,哪怕二人相顾无言,只要有她陪在身边,他就觉得自己不是孤家寡人。 他性子清冷,自幼独来独往,从来就没人走进过他的心里,这座皇宫虽是生他的地方,却也是陌生寂寥。是洛家的仆从也好,帝王也罢,那份孤寂从来就没有减轻过,他渴望着救赎,渴望有个…….家! 萧辕拉了青城坐在他身侧龙椅上,青城也不是第一次‘大逆不道’,是帝王自己允许的,她只能坐下。 萧辕又将此番出征事宜布局讲了一遍,其中就包括冀州从并州后方阻绝一事。 他语调放的很慢,像是在拖延时间。 青城吃惊于潘岳竟对燕京如此‘忠心’,其实以冀州的兵力财力,要想争霸也有一线机会。 萧辕一直盯着她的表情,见她事先并不知道潘岳的计划,神色微霁,嗓音又柔和几度:“这次镇反必定获胜,到时候想让朕如何赏赐你这个大将军?”他看着青城的唇,咽了咽喉,正要低头凑过去。 这时,曹忠的尖锐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大司马,不好了,洛老太君突发隐疾,国公府派人来宫里传话,让司马大人速速回府。” 青城立马站了起来,心慌了一下。 自祖母与母亲她们从并州回来之后,祖母的身子就不太好,她知道这其中与洛芙蕖和两位小皇子的事有关,祖母一直闭口不谈,无非是不想给她施压。 萧辕有心留下青城,但事发突然,还是着人送她回了府。 * 镇国公府,灯火通明。 青城赶至小南苑,潘岳已经在月洞门处焦虑多时,他将宏林送回了宏府,就依着青城的话,打算在国公府过夜,没成想拜见洛老太君的时候,就见她老人家气色不佳,眸色浑浊,有大凶之相,正如他所料,洛老太君没一会就昏厥了过去,他便趁机命人快马加鞭去宫里汇报。 他存了私心让青城立刻回府。 “小七,你先别急,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老夫人优思过度,是心病所致。”潘岳仔仔细细打量了青城,生怕她缺了胳膊少了腿,见她如常,暗中松了口气。 萧辕…….还算他是个正人君子! 青城没听清楚潘岳的话,小跑入了屋子,老太太的床榻边,沈碧霞和三婶李氏都在榻边伺候着,去年被娘家人接回去的二婶王氏倒是回来过几次,却被老太太驱走了,还道:“洛家不需要见异思迁,有难只会自保的儿媳。” 就连二哥也不怎么待见王氏了,其实后来青城着人去查过,王氏根本就不是被娘家人领回去,而是跟着老相好私奔了,她想起了彼时与洛青云在竹林撞见的那一幕,恐怕从那时开始王氏就已经有了苗头,要知道洛家二爷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战死,王氏容色上佳,守不住寡也是正常。 青城并没有将此事说出去,更没有人让老太太知道,如今王氏不再回府,她也不打算计较,闹得所有人皆知,有损的还是洛家的名誉和颜面。 王氏要是为了自己一双女儿着想,就不该再踏足国公府半步!否则就别怪她这个掌家人执行家法。 “祖母?”青城走到榻边,轻唤了一声。 老太太原先还是精神矍铄,年纪才过五十,如今却是消瘦的不成形,头发也全白了。 听到声音,老太太睁开眼,朦胧的视线下,她惊喜了一刻:“蕖儿?我的蕖儿回来了?母亲有阵子没瞧见你了,他们说……说你没了。” 老太太言罢,视线渐渐清晰,才看清来人并非她的小女儿,而是孙子----青城。 青城的眉眼与洛芙蕖有几分相似,也难怪洛老太太会看花了眼。 沈碧霞与李氏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老太太思女心切,刚听闻洛芙蕖的死讯那会,整个人说垮就垮了。 身子上有病尚且医治,可这心病……谁也束手无措呀。 青城于心不忍,看着老人家日渐消瘦,愁眉不展,她也犹豫过要不要将洛芙蕖尚在人世的事说出来,可那是欺君啊! 就算萧辕不会计较,那朝中大臣呢?他们会抓着这个把柄,盯着洛家不放! 洛老太太再度闭了眼,汤药也喂不进去,就这样又过了两日,洛景航回府了。 时隔五年,他苍老了不少,但仍旧高大威猛,是个天生的武将,身边还跟着一个素衣淡颜的女子,女子怀里抱着个三岁大的女娃娃,神色怯弱,连头都不敢抬。 府上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洛景航不发话,旁人也知道这女子定是国公爷从外面带回来的,而那小女娃应该是洛家的小小姐了。 无人表示非议,一个壮年男子独自在外,身边怎么可能干干净净? 青城一大推家务事要处理,对潘岳很是内疚,就让奎老亲自招待了他,正好潘岳也很欣赏奎老的学识,将潘岳安顿在小洲亭,青城才安心去了前院。 沈碧霞的态度很明显,那就是什么也不想管。 锦屏当初生下的也是个女孩,名字叫宜人,还是青城给娶的,如今有五岁了,她很喜欢青城,只要青城在府上,就会凑过来请安,小小年纪,非常乖巧。 因着洛景航刚纳了锦屏就远游去了,沈碧霞对锦屏母女二人也很照顾,今日青城将洛景航带回来的女子叫到了正堂,小宜人好奇新妹妹,也跟在了青城身后,悄悄打量。 那女子似乎很怕生,相貌很寻常,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姑,还算面善。 她要是能安安分分,洛家尚且能留下她,但要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有她的女儿能在洛家扎根。 “….给….七少爷请安。”女子拉了拉站在身上的小女儿,母女二人堪堪跪在了地上。青城看出来她的确没什么心眼,就连请安的规矩也不会。 青城没有多问什么,另吩咐顾嬷嬷将女子领到了原先傅如兰所住的院子,好生教导规矩,三岁的小丫头则带去了锦屏那里,让锦屏管教。 那小丫头似乎从没跟女子分开过,‘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女子见势,慌了神,眼泪汪汪的祈求的看着青城。 都说大户人家规矩多,眼前这位又是老爷的嫡子,听话还是当大官的,女子惧怕青城,看了她的脸之后,更觉得,这一定是神仙下凡,于是更害怕了,眼泪哗的就往下掉。 洛景航从小南苑看过洛老太君回来,就看到这对母女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一贯肃重的眉眼此刻刀子一样剐向了青城:“你做了什么?” 五年了,他对这个嫡子的态度从未改变过。 第197章 嫡娇197 【去求他么?拿什么去求?(一)】 宜人记事以来从来就没见过自己亲爹,洛景航冲着青城这一吼,小丫头就拽着青城衣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洛景航已到中年,本是孔武有力的架势,如今又续了胡须,他的胡须不似潘岳的野性豪放,而是那种戏文里常见的恶煞,宜人也听身边的奶娘提及,这位高大猛汉就是她的父亲,可为什么父亲要冲着七哥吼呢? 宜人突然间一点也不喜欢父亲了,抱着青城大腿,吓得直哆嗦。 洛景航一向都是两碗水端不平的人,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青城弯下腰抱起宜人,而洛景航早已迫不及待的抱着那个三岁的女娃。女娃大眼小脸,长相算是清秀,但却不及宜人的五官精致,要是不好好教导,今后成人很难有大户人姐小姐的气度。 “七哥哥,我要去母亲和姨娘那里,我不要看父亲和妹妹了。”小宜人勾着青城的脖子,哭诉道。 洛景航诧异的望向青城怀里的小丫头,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青城勾唇讥讽一笑。 也是了,当初洛景航离府时,宜人还没有出生,青城甚至怀疑洛景航已经忘了有锦屏和宜人母女了,他大概都不知道锦屏生的是男,还是女? 分明对锦屏无意,当初为了和沈碧霞置气,还硬是收了人家,这种男人……..幸而这里是古代,否则青城觉得自己都不想认这个父亲了。 洛景航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放缓了一些,同样是对青城说话:“夏荷与曼姐儿初到京城,你暂时不要将她们母女分开。”顿了顿,目光在宜人身上一道而过,又道:“你跟去一趟书房,我有事问你!”语气不善。 迟早是要好好谈谈的,如今洛家的当家人虽然不是洛景航了,但他到底是青城的父亲,不按官位,就按着辈分,她还是得敬他。 那女子就叫夏荷无疑了,青城又看了一眼她的小妹妹---三岁的曼姐儿,道:“好,儿子安顿好后院,就去父亲那里。” 洛景航当家作主惯了,一回府发现洛家彻底变了天,已经换了主子,大小事务皆由他的嫡子操持,登时觉得浑身不得劲,此番青城态度尚且还算敬重,广袖一挥,算是消了气,大步去了上房。 青城将宜人交给枝芯:“就让她二人去黛品轩住着吧,吩咐回事处挑几个婆子去教导规矩,另外母亲伺候祖母病中照看不了宜人,你让锦姨娘这几日多往锦园走动。” 宜人生下来之后,也是养在沈碧霞膝下的,这一点锦屏倒是甘之如饴,要知道养在主母院中的庶女,和养在姨娘身边的庶女,今后的命运会截然不同。 在主母身边长大,她今后嫁人也能多几分身价。 枝芯领意,很快就去安排,小宜人临走时频频回头,双目含泪的瞅着自家七哥哥,心道:我再也不要想父亲了,父亲一点也不好,家中待我最好的,还是七哥哥。 * 洛景航回府之前,书房已经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里面的陈设还是当年他临走之前的样子。 一切未变,却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看着嫡子自门廊踏入,那股淡如清风,洁如璞玉,自信不言而喻的气度是彼时不曾有的。 青城的所作所为,洛景航也有所耳闻,但这并不足以消除对嫡子的偏见,加之青城与帝王之间不可描述的传闻,洛景航更是觉得脸色无光,实为丢人现眼。 “说吧,找我何事?下午还要进宫和陛下议事。”青城眉眼淡淡,谈不上武逆,但也没有敬畏。 这逆子还是不肯叫他父亲! 洛景航心里憋着气,却是忍着没有撒出来,单是想到如今的九五之尊曾是他也一并厌弃的对象,而且他还屡次找过他的麻烦,洛景航这心里头就如黄粱一梦,感觉一切都不真实。 明明就是一个家生子,怎么一朝成了九天之上的真龙。 他这个嫡子也是手无缚鸡之力,文弱书生一个,怎么就手握兵权,将洛家治理的有条有理了? 而最不能让洛景航释怀的则是洛青云的调职。 “我问你,你大哥的事,是不是你暗中搞的鬼?他无心与你争嫡,你又何苦对付他?幽州是什么地方?近几年已经连续莫名其妙死了几任刺史,你大哥与你再怎么不亲,那也是你亲兄弟!” 洛景航数落一番,从腰间抽了随身佩戴的长剑重重摆在了桌案上,像是示威。 老子就算不是大将军了,但还是你父亲! 青城浅浅一笑,大概也猜出洛景航心中所想,他肯定以为彼时自己与萧辕乃主仆关系,眼下萧辕也会帮衬她解决一切难题与障碍,包括洛青云。 洛景航错了,大错特错了,他一直都在错,好像就没对过。 “你多虑了,我与大哥本是手足,也再无嫌隙,他的调遣是陛下的意思,你要是觉得不合理,自己同陛下去争执。”青城不想在洛景航身上浪费时间了,有些人就是顽石,放在心坎上捂上一辈子也还是块石头。 洛景航此番带了女人和私生女回来,她现在更加笃定沈碧霞过不了多久要就离开洛家。 罢了,她也不想挽回这二人了。 她已经当家,就算沈碧霞和离,也无人能轻易给她的姐姐妹妹们拿乔,她有足够的能力护着她们,况且几个姐姐都已成家,五姐姐还招了赘婿,至于小宜人,就算只是个庶出的,青城也能当她的靠山,让她嫁入高门。 “我还有事,祖母病重,你要是在府上闲得慌,就去多陪陪祖母。”青城转身想走。 洛景航气的胡须摆了摆,厉声叫住了她:“站住!” 青城侧着身,给了他一个疏离的侧脸:“还有事?”她以为是傅姨娘的事,又道:“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傅如兰她疯了,我便着人将她送去了城郊邬村的庄子里,你要是惦记,可以去看看她,不过人至今是死是活,我就不清楚了,大哥和五哥也不曾去探望过,想来人品这种东西,时间长了自会见分晓。”她意有所指。 要说洛景航仍傅如兰还有情义,他自己都不信了,这几年在外唯一念想的人就是他的妻子,而且傅如兰做的那些事已经让他彻底死心。 他的妻子………..他回来大半天了,也没见她露个脸,就连他去小南苑,那女人还特意避开了。 思及此,洛景航郁结轻叹,话音一转,对傅如兰只字未提,只道:“我听闻是你怂恿陛下御驾亲征的?你知不知道但凡陛下出了一点差池,这个洛家就得跟着陪葬!” 又开始教训她了! 他凭什么?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给过她一个父亲该有的慈爱和教导? 青城‘哼’了一声:“你又多虑了,陛下的心思岂是旁人能轻易煽动的?”,言罢,彻底转身离开了书房。 洛景航气的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反了!”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反了,反了,连老子的话,她都不听了!”可细一想,这个‘儿子’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话?! 第198章 嫡娇198 【去求他么?拿什么去求?(二)】 青城刚从书房出来,就见潘岳立在一片春光下,如出一辙的绛紫色长袍,神色焦虑的看着她,见她走来,迎了上去:“怎么样?你父亲没为难你吧?” 日头江暖,他只着长袍,衬得肩宽腰窄,两条大长腿几步之后就立在了青城面前。 提及洛景航,她冷笑了一声,那股子清冷倨傲之色溢了出来,潘岳以往最不喜旁人这种态度,只能他自己倨傲,旁人不可以,但是此刻却还是无比的喜欢,她的每一处,他都喜欢,实在找不出令他厌烦的地方。 青城微微摇头,自嘲又无力:“他如何能为难我?我不为难他就好了。”话说,如今掌家之人是自己,她能随意找个理由,将洛景航送到水镜台去荣养,要不是看在祖母病重,她保不成真会怎么做,那些传承百世的父尊子卑的大道理约束不了她! 潘岳一怔,突然朗声大笑了起来,刚要抬起的手,轻飘飘的,看似漫无目的的落在了青城的肩上,也不敢用力,只能那般悬着搭在她肩头,以往不知她是女子,下手难免有些不知轻重,如今对待她就跟对待娇花儿一样,生怕稍有不慎就伤了她,畏手畏脚的,表面淡定,内心紧张的不行。 “嗯,小七言之有理。”潘岳跟着拍了马屁。 青城扭头古怪的看着他,但一寻思这家伙一向都不太正常,她便没当回事,道:“你怎么回来了?不会是对弈输给奎老了吧?”她打趣了一句,又道:“潘岳,我这阵子实在是忙,家中事宜处理好,就该陪驾亲征了,若有招待不周,你千万莫怪,待哪年你我再无身后事,咱们再好好聚聚。” 这是要赶他走了么? 潘岳薄唇抿成一条线:“你忙你的,五日后,我且随大军一道离京,到了并州地界再分道扬镳。”随意敷衍一句,藏着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不便插手你的家务事,但只要有用得上地方,我潘岳绝无二话。” 刚才听闻洛景航带了女人和孩子回来,又与青城在前厅起了争执,潘岳当即抛下奎老,一路快步而来,可同身为男人,他也不知如何替洛景航辩解,他自己曾经也是美姬成群,总感觉在青城面前,这是没法抹去的痕迹,生怕多解释几句,她就会联想到自己身上。 天地良心,他可是多久没有花天酒地了……….. 青城莞尔:“多谢。”再多的话,说了也无益。 * 夏荷与曼姐儿入住黛品轩的消息一径传开,下人们就开始众说纷纭,要知道黛品轩曾是洛景航最为宠爱的贵妾所居。 “你知道什么?让她二人住进黛品轩是咱们七少爷的意思。”洛景航一回府,府上其他下人还是习惯性的称青城为七少爷。 “有七少爷在,就那对母女怎么可能翻得了身?大夫人天姿国色,岂是乡野之地的女子能比的?” 府上传的沸沸扬扬,沈碧霞那里却是毫无动静,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就宛若洛景航不曾回来,锦屏也是安静的性子,夫人都不说什么,她自然更是不能置啄,不过沈碧霞给她了一个定心丸:“你放心,不管今后大房谁得宠,你与宜人都会有青城庇佑,万不会有任何人欺负你们母女。” 这一点,锦屏倒是深信不疑,单是七少爷对宜人的怜爱就如同胞兄妹,锦屏本是丫鬟出生,如今身为半个主子,一生无忧,她也不奢求什么了。 人呐,只有知足,才能常乐,心安。 正如傅如兰之流,因着贪心不足蛇吞象,最后还不是害了她自己。 沈碧霞见锦屏是个通透人,也颇为欣慰,当初要不是她的话,锦屏也不用守着内宅盼着一个没有心的男人。 洛宜芷领着乔哥儿去给沈碧霞请安,程起入坠这几年,二人琴瑟和鸣,生育了一个儿子,已经有四岁了,随了洛家的姓氏。 洛宜芷是个大胆真性情的人,程起也喜欢极了她这一点,这厢见洛景航领了女人和私生女回来,心里头当然不痛快,就问沈碧霞:“母亲,您怎能容忍父亲这般?祖母又在病中,他好歹也先把人养在外院,等到家中都同意了再将人领回来,父亲也太不把您当回事了!” 沈碧霞红艳的唇扬了一扬,无所谓的态度:“你真是不了解你们父亲,他十三岁从军,十六岁挣了军功,才及弱冠就是威震八方的大将军了,他需要顾及谁?” 言罢,沈碧霞默了默,当初就是被他这一点给吸引了,可现在最讨厌的就是他这样的狂妄自大,大男子心态。 世事再变,人也会变。 洛宜芷却不赞同:“今时非同往日,现在是七弟当家,反正我就是看不惯父亲这般行径!” 沈碧霞拉了乔哥儿在跟前玩,似无意道:“你这个做女儿的,少管父亲的事,凡事有你七弟挡着,你虽是招婿,可也是出阁的姑娘,哪有姑娘对自己父亲后院指手画脚的,他要宠谁就宠谁,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也不过是带了一个私生女,就算今后生下儿子,也不过是个庶出,国公府轮到谁也轮不到那个孩子头上,凡事都要权衡利弊,对自己无害的事,你过多在意只会让自个儿伤神,这点道理你就不懂么?” 洛宜芷不再说话了,她承认她心性不足,要是程起像父亲一样,她一定不能善罢甘休。 到了晌午,洛老太君又吐了血,阖府上下焦急万分,谁也不敢在老太太面前提及夏荷和曼姐儿的事。 萧辕特意指派了两位颇有资历的太医职守,得出的结论都是大径相同,洛老太君是心病旧疾交杂,要想根治实在是难。 心病啊,只能心药医。 青城失了神,要去求萧辕么?求他让洛芙蕖回来?再免了自己当初的欺君大罪?可是她该拿什么去求? 当天下午,宫里就传了旨过来,说是帝王要邀请冀侯,当然了,群臣肯定要作陪的。 祖母的病,洛芙蕖的生…… 第199章 嫡娇199 【去求他么?拿什么去求?(三)】 落日西沉,到处都是残阳如血的颜色。 整座皇城仿佛坐落在漫天霞光之下,只一眼,美不胜收。 青城与潘岳先后下了马车,宫道上已经鳞次栉比的排列了数十辆或是华盖,或是青帷的车辆。 不少双眼睛目睹了大司马与冀侯同乘而来。 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目光虽没有直视青城与潘岳并肩入宫的方向,嘴里却都是说着同一件事。 “奇怪了,大司马与冀侯怎么会乘坐同一辆马车?” “你不知道吧?大司马与冀侯都是南山书院的学子,还曾同寝同食呢,这等关系可不是你我等人能比肩的。”这人挑眉奸笑了两声。 “大司马与冀侯?那陛下该怎么办?”有人开始天马行空的臆想。 “…………” 司徒康例行巡视,听到群臣非议青城,仿佛比骂自己还要生气,凶煞的一样的俊颜阴沉着,手握长剑,冷喝了一声:“大司马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总好比过某些人专会暗地里结党营私!陛下设宴款待冀侯,诸位大人是来陪宴的,怎么还不入殿?” 众人认出了司徒康,正是帝王宠信的新起之秀,这些官员的头衔虽在司徒康之上,但帝王似乎更加偏向武将,众官员眼瞅着司徒康摩挲着剑柄,煞气淋淋,纷纷止了话,朝着宫门走了进去。 司徒康看着这些圆肚肥脑的官员,抬脚用力踢在了青石地砖上,“哼!都是什么玩意儿!下次再让我听到你们胡说八道,小心我半夜去敲房门。”被皇帝身边亲信的禁军夜探可不是什么好事。 * 曹忠鸣鞭,宴席开始。 潘岳是宴请的对象,席位自然在前面,而青城为大司马,她的位子与潘岳仅有一席之隔。 宫宴上,歌舞自是少不了,群臣饮酒寒暄亦是少不得,潘岳每每对着青城举杯,萧辕总会多看一眼。 帝王龙目一扫,青城自觉了弃了杯盏,拿着银筷挑着面前的豆儿吃,正好她烦心祖母之病,也无心饮酒。 潘岳察觉到了这一点,大概看出了青城有些惧怕帝王。 心下极为不悦,她是他潘岳在意的人,她不需要畏首畏尾,殚精竭虑的过日子。 萧辕却是心情愉悦,他最喜欢看着青城恼怒却只能乖巧的一言不发的样子,尤其是当着潘岳的面。 青城低垂着眼眸,只顾着吃豆儿,潘岳与萧辕心思都在她身上,免不了二人视线相撞。 殿中不少人偷窥到了这一点,心里更是纳罕:冀侯与陛下怎么又‘眉来眼去’了?那大司马又该怎么办? 美酒正酣时,萧辕有力的掌声响起,群臣顺着声音望了上去,就见帝王双手合拢,连续拍了几巴掌。很快就从侧殿走出一排美人出来,花红柳绿,彩衣倩影,看的直晃人眼。 不多时,美人在殿中站定,皆低垂着脑袋,瞬间一股子明媚的花香将酒菜香味掩盖了去。 众人面面相觑,萧辕朗声笑道:“此番有冀州从后方阻截,镇压并州一事定会事半功倍,朕一向欣赏忠义之士,冀侯这次能主动请缨,朕心实悦。朕久闻冀侯最擅收藏美人,故着人在燕京挑选出了三十名美姬,都是能歌善舞,亦同音律,全当是朕对冀侯的犒赏。” 站还没打呢?这就开始犒赏了? 群臣:“………..” 潘岳:“!!!!!”他送了萧辕二十位美人,萧辕反过来又多送了他十名,还是当着青城与文武百官的面,这让他不收下也不行。 潘岳唇角抽了抽,勉为其难的抱拳:“臣谢陛下。” 有点好/色的官员都是羡慕不已,眼看着殿中佳丽被带出去,眼馋的不行,这些女子都是百里挑一出来的,各个千娇百媚,新帝虽不好女色,可是眼光还是非常独到。 宴席散后,潘岳在千步廊上等着青城一道回国公府,汪直却过来传话:“冀侯还是先回吧,司马大人与陛下正议事呢,一时半会也回不去。” 又是议事! 他萧辕还真是会找幌子! 潘岳垂于腰间的大掌紧紧一握,发出骨节碰撞的声音,一双虎眸望向了承前殿的方向,对汪直道:“本侯今晚就在此处等着司马大人,她什么时候出来,本侯就什么时候走!” 汪直擦了擦额角的汗,命宫人拿了圆椅清茶过来伺候着,他则返回义父那里禀报去了。 曹忠闻讯后,叹了句:“且随冀侯去吧,陛下什么时候放人岂是咱们能说得清的。” 汪直点了点头,还是义父智慧。 * 青城怎么会不知道萧辕留下她干什么。 她正好也有事想同他说,故而今晚特别的殷勤,见帝王批阅奏疏,主动上前研磨伺候:“陛下今日的字仿佛比以往更俊逸了些。” “….”萧辕一愣,侧过脸看着她粉红的面颊,如水的墨玉眼幽幽泛着笑意,他也突然勾唇一笑:“字俊逸?那人呢?”不是他太自信,当初在国公府,可是有一大把丫鬟姑娘相中了他的。 而且,他的七少爷从不会这般‘阿谀奉承’,肯定是有什么事想说,故意找了借口,也好开个好头。 萧辕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是一派正经的追问青城,在她眼里,他到底俊不俊。 青城先是一怔,这才莞尔一笑:“陛下是天子,这天底下当然没有人能与陛下比肩。” 萧辕干脆起了朱笔,好整以暇的靠在龙椅上,醉眸含情的望着她:“哦?那朕与冀侯相比呢?谁更俊?” 这个问题就难了。 按着女儿家的眼光,那肯定是潘岳的邪魅阳刚正胜一筹,可要是单从气度五官上来说,或许萧辕要占上风。 青城觉得很奇怪,她今晚在宫宴上明明没有饮酒,此刻被萧辕深深的看着,倒有些醉意了。他放佛带着某种魔力,看着人的时候,能顺道将魂魄也吸了去。 青城垂眸沉默了几刻没有说话,萧辕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她不说话,那肯定是觉得潘岳比他更好看了。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他现在也开始注重自己的容貌。他哪里比不上潘岳了?论洁身自好,论身份本事,他都自诩无人能及。 青城意识到了自己的迟钝,再回过神时,帝王已经俯首龙案,接着忙政务。 哎……刚才多好的机会,违心的奉承一下,事情也许就好办多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帝王最起码现在还是对她有点热情的,她应该趁着这点热度还在,赶紧解决了洛芙蕖的事。 这件事拖久了对洛家更加不利。 想了想,祖母的病拖不得,她干脆撩了衣袍,跪了下来,脸却是仰着的,巴巴的看着萧辕:“微臣有罪,求陛下宽恕。” 第200章 嫡娇200 【去求他么?拿什么去求?(四)】 殿内烛火通明,她长如雨蝶一样的睫毛投下一道剪影,跪在那里,看似乖巧顺从,娇好的容色不经意间就流露出千百媚的楚楚可人态。 萧辕深吸了一口气,手下并没有停笔,眼眸斜斜的睨了她一眼,轻笑道:“呵呵,洛爱卿乃朝中肱骨之臣,何罪之有?” 青城没有放过萧辕的每一个表情,紧紧盯着他的俊挺的侧颜,他这个年纪早就是成熟的男子了,胡须却剃的干干净净,反倒衬得比潘岳年轻了几岁。 他难道不知道? 五年前的事,他应该知道的吧? 既然知道,却从不问起,不就是想让自己求他么?现在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又是何意?是她估算错了? 帝王稳坐如山,侧颜轮廓分明,像是刀斧雕刻而成的立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消瘦了些,比登基时还要清瘦,倒是臂膀腰肢极为有力,有几次被他勒的够呛。 帝王既然不说话,那么一定是自己没有说到点子上,又或者帝王对这种程度的‘求’尚不满意。 青城语调一改如常,诚心悔过道:“臣多年前犯了欺君大罪,私自将静妃送出了燕京,此事臣实在无颜说出口,然,家中祖母病入膏肓,日夜思念女儿,臣斗胆请陛下不要追究洛家的大罪,凡事臣一人承担。”诚诚恳恳坦言一番,她等着帝王接话。 过了一会,萧辕才弃了手中朱笔,半侧着身子,让自己能够正对着青城说话,嗓音朗悦:“呵呵---洛爱卿看着老实,实则最为大胆,要是先帝还在世,你以为单凭你这三言两语就能让洛家脱罪了?明知朕不会将你如何?却拿自己做筹码,朕的七少爷,实在狡猾。呵呵-----” 青城也不知道哪一点取悦了帝王,他又朗笑了两声,旋即朝着她伸出了手。 帝王的手掌,大而厚实,上面还有一条条明显的疤痕和刀伤,颜色不一,看起来像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有几道还是因她而生。 青城明白帝王的意思,伸出自己的手搭了上去,随后就被帝王一拉一扯抱在了膝上,他身上很结实,硌得慌。 萧辕道:“朕已命人去接你姑母,不日后就会入京,她与十一叔早年隐姓埋名,时隔五年,不会有人在意,至于你千方百计想要探查的八皇子和九皇子……” 他突然顿了话,眸光灼灼如燃起的熊火,从青城眉眼看到她微红的唇,再往下就是被中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天鹅颈,萧辕也不知道想什么,嗓音暗了几分:“看你今后表现。” 青城:“……臣多谢陛下。”原来他早已安排。 她就知道这人在洛家安插了探子,又或者多年前就掌握了她的行踪和作为,是她太愚钝?还是萧辕城府太深? 青城不喜凡事都先于她好几步的人,但此刻却对萧辕讨厌不起来。 起码,他没有借机给她拿乔,更没有因此让她付出任何代价,心绪突然莫名软了一刻,却在耳垂处突如其来的一阵滚烫触感之后,陡然间又浑身绷紧。 眼看宫门就要下钥,青城提醒了一句:“臣要回去了。” 萧辕低头看着抵在自己胸前的双手,痴恋贪婪的看着青城因着他的举动而绯红的脸颊,便顺手抓过来,放在唇边啄了几下:“是担心冀侯等的着急了?” 青城没有否认,在萧辕面前扯谎才是最愚蠢的行径,她半真半假道:“冀侯暂住国公府,近日家中事多,臣并没有好生招待,多少有些内疚,他是洛家的亲家,更是朝廷的忠臣,陛下觉得臣是不是该尽地主之谊,让冀侯尽兴而归?” 好一个尽兴而归。 萧辕抓着那双小手不放,感觉到怀里的人一度僵硬,他并没有试图靠近,又道:“洛爱卿倒是会说话,你这番说辞,朕是必须放你回去了!” 青城闻言,无意识间一个抬眼,她睫毛本身就长,又是一双典型的凤眼,这一颦之间,看在萧辕眼中,就成了万般风情的调/情妩媚。 圈着她腰肢的那只铁臂一紧,萧辕突然很不想放她走。 可膝上的人也同时僵冷的如同一根木桩子,杵在他腿上,纹丝不动。 不管他态度如何的好,又或者如何的表明心意,她总是惧他,避他,躲他,有时候萧辕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心里早就有了别人。 是洛青云?还是潘岳? 帝王在看着腿上的人沉默了片刻,语气不温不怒道:“你父亲也会来了,等这一战结束,朕打算让你父亲官复原职。”想了想,还是事先同她透个风,否则以她的脾气,到时候又会冷漠他好一阵子。 萧辕说出的话统统扑在她的侧脸上,脖颈处,丝丝磨人暧昧,青城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本就消瘦的身子此刻恨不能缩成一团,与此同时,内心也凉了几度。 萧辕虽没明说,她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洛家不能出两个权臣,洛景航复位,那么洛家在朝堂上的资源就没有她什么事了,萧辕非要逼她放弃一切,就为了成为那幽幽后宫一员么? 她不想,一点也不想。 萧辕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她只是不舍放弃宫外的逍遥日子,亦或者自幼养成的野性,接着循循渐诱:“有朕在,无人会为难你。”就算是整座皇城,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天天赖在他的御书房,甚至是议事殿,寝殿………..只要她愿意,皇宫的大门永远向她敞开。有他扶着,她可以像螃蟹一样横行。 萧辕以为在他的七少爷心里,自始至今认将他当作仆从,而非一个男人。 他终究不想逼迫她,这种事只有你情我愿才有意义,可他需要一个皇后,也需要一个孩子………. “哎---------”一声长叹自萧辕口中溢出,似无尽的无奈。 感觉到圈着自己腰肢的大手一松,青城几乎是从帝王腿上跳下来的,那两条大长腿坐着当真不舒服。 二人单独相处的次数多了,青城也愈发不顾及,因着实在难受,就揉了揉腰。 萧辕拧眉,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青城没打算隐瞒,这件事说出来也省的下次遭罪:“陛下乃紫微星帝下凡,臣身份卑微,肉体凡胎,难以承受陛下龙威震慑……..故才腰疼。” 萧辕愣了一愣,瞳孔中有微妙的变化,几息之后撇过了脸不再看她,摆摆手道:“想走就走吧!”真是要气死他了! 第201章 嫡娇201 【欲言话又止。】 见青城从承前殿出来,潘岳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悬着心也跟着放入了肚子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知道萧辕迟早会付出行动,换做他自己……..也会的。 二人乘坐同一辆马车回了国公府,青城也顾不得潘岳,只交代了家丁几句,让阖府上下好生伺候冀侯,这厢就去了洛老太君的小南苑。 萧辕已经同意既往不咎,且派人送了信给洛芙蕖,那么她也不用再隐瞒祖母了。 青城在洛老太君耳边低语了几句,方才还神色凄楚的老夫人,猛然间就睁开了眼,她的嫡孙从来不会开这种玩笑,但还是不太相信这是真的,遂又问:“当真?”声音苍老沙哑。 青城笑着点头:“祖母放宽了心,约莫不出半月,五姑姑就会回府探望您老人家,只是此事孙儿当初处理不当,还望祖母和家中皆不要声张,否则就算陛下有心维护洛家,也难平朝中悠悠之口,到时候就对外宣称是洛家的表亲暂住府上,时日久了,孙儿再去外面另寻一处宅子让五姑姑独住,您也能常去看她。” 这番话一出,洛老太君还有什么不相信的,长长舒了一口气,虽是无力,但到底是出生簪缨世家的女子,又摸打滚爬了一辈子,很多事看的透彻无比。 她艰难的抬眼,看着嫡孙皎洁如玉的脸,不由得忧心:“陛下如此维护洛家,可是让给你答应了什么条件?” 洛老太君眼睛毒辣,一眼就能看出事来,就算外面的传闻不曾有人敢在老太太勉强透露半个字,她还是看出了端倪,又道:“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当初虽就是你院里的人,可到底也是男人,你也该早日娶妻了。” 青城在老太太的注视下,表现的很自然:“孙儿明白,此番去并州镇反回来,孙儿会考虑此事,只是大哥尚未娶妻,孙儿也不好在他前头,不如等年底大哥回京,先操办了他的婚事。”能拖一时是一时,实在拖不下去的时候再说吧。 洛老太君听着嫡孙言之有理,又刚听闻洛芙蕖尚在人世,整个人精神好了不少,喝了汤药就睡下了。 青城出了小南苑的月洞门,竟发现潘岳却没有去厢房,而是跟着她过来了,他站在一株槐树下,对着那棵树拳打脚踢,哪里还有冀侯的样子? 这棵树怎么就惹到他了? “你做什么?”青城人未到,声先至。 今日解决了洛芙蕖的事,她心情尚佳,一想到萧辕对她的态度,更是没什么睡意,干脆也不想回百墨苑,省的一闭眼都是心跳如鹿的感官回忆。 潘岳捶打了一顿槐树,玉冠也歪了,样子滑稽可笑,要不是下巴续了胡子,倒是愈发的活回去了。 “我洛家的树怎么得罪你了?”青城看着月色下满地枯叶断枝,仰头道。 潘岳欲言话又止,甚至都不好意思承认他自己已经知道青城是女儿身的事实,那些日子,他干的那些荒唐事……….嗖的一下,面色又红了,耳垂滚烫的灼人。 潘岳默默的想,幸而此刻已入夜! “走吧,你先回去歇下吧,后日就要启程了。”青城道,她当然看不出他的内心所想。 潘岳‘哦’了一声,竟然无比的‘顺从’应了下来,风一样的逃离到了青城百丈之外,很快就去了自己的厢房。 青城:“………”这家伙,模样变了,性子还是如常! * 入夜后,洛景航先是去了黛品轩,看了夏荷和曼姐儿,宽慰了几句,让母女二人不必惶恐,今后就在国公府好生住下就是,曼姐儿不能顶着私生女的名声过一辈子,洛景航迟早要抬夏荷为妾。 这厢交代一番,就以此为借口去了锦园。 他要抬妾,按着规矩要是与正妻说一声的。 他甚至在踏足景园之前,脑子里幻想着沈碧霞落寞悲伤的神情,又或是见到他的欣喜。 景园烛火通明,里面偶会话音传出来,洛景航听出了洛宜芷的声音,就连锦屏和几个孩子也在。 他似乎大为失望,但已经来了,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丫鬟进屋通报时,洛宜芷和锦屏皆是一僵,倒也很识趣的领着孩子退了出去,锦屏不敢与洛景航对视,从他身边经过时,低垂着头屈了一屈:“老爷。” 洛宜芷也道:“父亲。” 洛景航象征性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洛宜芷身边的男孩,想来应该是他的外孙,这外孙竟然比自己的小女儿还大了两岁,洛景航转尔又看了宜人,小姑娘长的粉嫩可爱,不太像锦屏,却和青城有几分相似,洛景航突然也没有抱抱她的心情了,越过几人,大步迈入了景园的沈碧霞所在的厅堂。 洛宜芷与锦屏面面相觑,锦屏小心翼翼道:“五小姐,你说…..老爷他找夫人是为何事?” 洛宜芷是与锦屏玩到大的,虽然后来洛景航收了锦屏,但也是沈碧霞的意思,故而洛宜芷并不排斥她,“我哪里能知道,就希望别又闹上了,走吧,走吧,如今见了父亲,我就糟心。” 锦屏抿唇默了默,再也没说什么,牵着宜人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小宜人在路上问自己的姨娘:“姨娘,我不喜欢父亲。” 锦屏忙去捂住宜人的小嘴:“你这孩子,瞎说什么?他是父亲!” 过了一会,小宜人又道:“父亲不喜欢七哥哥,也不喜欢我,那我和七哥哥也不喜欢他。” 锦屏仿佛在想什么,抱起了小宜人,道:“宜人,你记住了,今后跟谁疏离,都不能同你七哥哥疏离,她才是你这辈子的靠山。” 小宜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 时隔五年,洛景航再度见到自己的妻子时,发现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丰韵娇媚,仿佛时光格外的厚待她,就连岁月也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尤其是那双透亮水润的眸子,亮晶晶的,就如同她刚嫁过来时一样。 就算夫妻多年,如今看着这张脸,这双眼,洛景航还是会看的有些失神。可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沈碧霞再也没有痴恋的看过他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洛景航至今没有找出原因,他是典型的大男子,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未及洛景航开口,沈碧霞就将纳妾诸事的单子递到了他面前:“看看吧,可还有什么或缺的东西?母亲病重,二夫人又与洛家撇清了干系,如今正好需要冲冲喜。” 轻飘飘抛出一句话,一张薄笺,沈碧霞似乎对洛景航纳妾一事毫无所感。 洛景航腮帮鼓了鼓,他事先还打好了腹稿,毕竟夫妻二人已经太久没有亲近了,甚至想着这次回来就跟她好好过日子,可看着美妻的神情寡然的脸色,洛景航将想说出去的话,统统给憋了进去,一手接过薄笺,一边道:“好!夫人做的很好!就这么办了!” 洛景航来也匆匆,走时更是匆匆,沈碧霞却陷入沉思,半晌才自语道:“之前洛家有难,我沈碧霞不能见事不管,可现如今……等老夫人病愈,我也该走了。” 反正,她早就想走了。 这些年,她自问毫不亏欠洛家,该做的都做了。 第202章 嫡娇202(第一更) 【同寝(一)。】 翌日一早,洛老太君就能喝下一小碗的鸡丝小米粥了,想来洛芙蕖在世的消息才是最好的良药。 转眼就到了出征的日子,沈碧霞亲手给儿子穿上银甲,却是忍住了没提和离的事,洛景航没有出来相送,在他看来,嫡子陪驾出征简直是闹笑话。她提着长剑都觉得吃力,还谈什么上场杀敌? 青城与家中诸人告别,与潘岳一同去了东华门,出征之前,祭天大礼少不得。 由御史鸣鞭,帝王亲自朝着日出东方的方向敬酒祭神,破晓的金光彻底照亮大地,帝王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下,宛若金镀。身上铠甲,腰上的宝剑,头上的兜鍪,一切皆葳蕤浩荡如九天之上的神邸,他就那样简单的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君临天下的威逼。绝非岁月沉沦就能练就的华贵尊荣,而是骨子里流淌的帝王之血。 青城的视线在帝王身上停留,第一次心跳不均颤动一下,不过很快就再无所觉,大军浩浩荡荡自东华门出发,陈将军打前阵,大司马的车队就在帝王身后百丈之外,冀侯断尾,城中百姓早已连夜排好阵势,等着一睹圣容,不过也有不少人是冲着大司马和冀侯而来,各个脖子伸的如大白鹅似的,恨不能越过阻拦的官兵,近距离的与自己爱慕的对象接触。 长达接近一个多时辰的游街,队伍才驶向官道。 是以,进军的速度骤然加快,到了日落西城时,已经行了数里路,当夜就在城郊安营扎寨。 时令仲春,四野花香草绿,虫鸣幽幽,篝火架上烤着整只的土鸡,烧火的士兵已经开始架火煮饭了。 帝王的营帐内,气氛却一度僵持。 冀侯与帝王对面而坐,他们的方形矮几上平铺着并州地界的图纸,另有庞氏势力范围地图,大司马坐在二人另侧,虚心求经,小心探究。 “以冀侯之见,要平并州,必从幽州地界穿过?”萧辕面带笑意,却是那种三分冷意的笑。幽州是不可能让燕京的军队横穿而过的。 潘岳最不喜旁人歧视他,就算是帝王也不行! “当年幽州之乱,洛家老将军曾身受重伤,彼时要不是并州暗中助了幽州一臂之力,燕京不会败军!臣的意思是并州敢乱,这背后必然有幽州的伎俩。”潘岳不甘示弱,总想与萧辕比个高下。 萧辕对潘岳的说辞不置可否,别说是并州,幽州,就是冀,凉二州,他也想一并平了,只是…..时机未到。 这时,二人既然默契的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青城,目光皆柔和了起来。 “洛司马怎么看?” “小七,你以为呢?” 青城感觉脸上火辣辣的难受,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总感觉这二人之间有某种难以言表的磁场。 她复而又看向了地图,指着幽州与并州的地界道:“燕京与冀州前后夹击并州,听起来的确是好个计策,但是倘若幽州有异,举兵从后包抄,到时候燕京与冀州的兵马被夹在中间,便难以周转,不如……此番名义上打着去镇压并州之反的旗号,实则暗中从幽州南面进军,幽州王家早有异心,现在不反,今后也会反,这次就趁机给王氏来个措手不及,而冀州仍按原计划堵在并州后方,到时候幽,并两州无处可逃,只能让王氏与庞氏当替罪羊。没有王,庞两家从中作梗,朝廷再派人执掌两州就简单过了,只是……要是按此计划,我还得通知大哥一声,让他早作准备。” 萧辕闻言,性感唇微微一扬,眸光柔柔的看着他的七少爷,他从小带到大的七少爷,她总算按着他的期望,长大成人了,只是出了点意外……她长成了一个娇艳的女人。 听了青城的计划,萧辕非常的满意,换言之,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就寻思的事,他的七少爷果真与他心意相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提及了洛青云。 萧辕知道洛青云并非她嫡亲兄长,那份介意始终消除不掉。 这厢,潘岳同样有此同感,不可否认,青城提出的法子是最妥善的,只不过并幽二州一旦落入萧辕之手,翼州今后就无法独善,只能被燕京牵着鼻子走了。 顺从,会得天平。 要是违背帝意,定会是一场硬仗,生灵涂炭,百姓遭殃……..青城与他便就站在对立面了。 潘岳沉默几息,笑了出来,一手无畏的搭在了青城肩头,像是在对萧辕示威:“还是小七之策精妙,当初廖夫子还曾夸过,小七是我们那群人当中最有天赋的,哈哈……” 萧辕看着潘岳的那只手,只觉无比刺眼,他低垂眼眸品了口茶,脸色仿佛毫无波澜,没有任何情绪。 潘岳!你最好尚不知她的女子! 青城被潘岳一巴掌拍的够呛,赧然一笑:“我不过是随意一说,具体如何布局,还要等探子回来再说。” 入夜,青城在自己的帐篷里看了一会地理志就准备睡觉,翌日一早,兵马继续启程,一路上还算太平,而且萧辕再也没有找过她麻烦,有时更是视而不见。 青城狠狠松了口气,或许帝王一心皆在战事上,可以先将她摒弃一侧,要知道半年之期只剩下三个月了,而三个月后,她肯定回不了京,不是在并州,就是在离开并州的路上。 日子眨眼而过,不出十日日,就到了燕京,并州,冀州的三地交界处,潘岳自是要遵守诺言,即日赶往信都调兵,再从冀州北面出发,时机一旦成熟就从并州进攻,与萧辕一前一后夹击王,庞两大士族。 潘岳临走之前,将青城圈进怀里搂了一下,是那种哥们之间,纯粹男子之间的辞别。 “小七,我走了,希望很快还能见到。” 青城觉得他愈发矫情:“那是自然,你若忙于政务,我便来冀州找你喝酒,到时候把宏林也叫上。”她还偷偷告诉了他,子信还尚在人世的事,潘岳还答应她,一定会找到子信,让他安居信都,一生无忧。 潘岳岂止是不舍?更多的是不放心萧辕,要是可以的话,他真想将青城一并带走,为什么他到后来才知道真相,否则的话,他绝对不会娶妻,也绝对不会让她肚子一人撑起整个洛家。 潘岳又一次抬臂拍了拍她的肩:“小七,保重。” 青城本来还是不以为意,直到她注意到萧辕寒彻如冰的眼神时,她知道自己又触了他的逆鳞。 到了晚上,兵马停下开始安营扎寨的时候,她不出所料的被叫入了帝王的营帐,而给她引路的人则是鲁素之子—鲁荀。 第203章 嫡娇203 (第二更) 【同寝(二)。】 帐篷中弥漫着刚刚沐浴过后的皂胰的清香。 很淡,却亦然可闻。 帝王坐在案几旁,俯首看着地图,浓黑的墨发梳的一丝不苟,上面还沾有水渍,出兵在外,自然不便携带宫女,而且他一个人自理惯了,鲜少找人伺候。 “咳……臣没想到鲁大人之子竟也在军中。”鲁素一贯清高自傲,常说武将光会动手,不会动脑子,怎么会自己儿子从军了?账内的安静让青城陡然间平添口渴,她找了话题。 萧辕依旧没有抬头,青城见他身上只着白色中衣,领口微微敞开,突起的喉结一目了然,再往下似乎还能看到某些不该看的东西,她想了想,道:“陛下可以用晚膳了,臣这就去端进来。” “站住!” 她一转身,萧辕就叫住了她。 青城复而又转了过来,萧辕的脸色算不得阴沉,但他这人不笑时,给人的感觉就是肃重严厉的,她判断不出他是否生气了,潘岳与她本为同窗,又是亲家,她总不能拒他于千里之外。 只是不知道萧辕能不能理解? 他当然不能理解,一个帝王需要理解谁! 青城尚且没有自恋到以为帝王非要听她解释不可,他没有动怒,那是最好不过的。 “陛下,还有事?”她问。 萧辕眉目俊冷,像山间的冰泉,长白山顶的积雪,愣是将春末的温热驱散了去。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萧辕欲要说出口的话,尽数化为君王的威严,沉默中摆了摆手,示意青城退出去。 她当然乐意之至,随后又让随军的侍卫送了饭菜入帐,没有帝王召见,她是不会再踏足半步的。 大司马有自己的营帐,与帝王邻近,青城用过饭就窝进帐中给家里写信,算算日子洛芙蕖与十一王爷应该已经抵京,洛景航顽固不化,最恨她这种鬼蜮伎俩,就算洛芙蕖还活着,他那个当大哥也未必高兴的起来,定又会觉得她又做了有损洛家门楣的事。 脚步声越来越近,青城屏息未动,眼角的余光瞥向一侧的黑色皂靴时,猛然间抬头,手里的小机关已经蓄势待发。 “大胆!谁让你进来的!”青城喝道。 面前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鲁素的长公子---鲁荀,此人相貌堂堂,身高体健,听说幼时不爱读书,叫鲁素一番痛心,最后也只能任其发展,又过了几年便在禁军寻了职。 鲁荀也是陪驾的护卫之中,想必这肯定是鲁素特意安排的。鲁素一心想着让她不得善终,青城觉得很有必要对他的儿子保持警惕。 鲁荀面色不善:“司马大人这么惊讶做什么?大人不就是好男风么?就连冀侯大人也不放过,卑职只是好奇,大人这样的…….对卑职有没有想法?”他步步紧逼。 青城没有后退,她估测鲁荀可能得了其父的首肯,故意给她难堪,但还不至于胆大到对她这个大司马动手! “怎么?鲁侍卫是想自荐枕席?”青城笑道。 燕京传言洛大司马乃世间少有的舒色,就连女子也难以企及,以往鲁荀只是隔着远远的距离看过她一眼,并没觉得哪里惊艳,如今这般靠近,倒是心智有了一刻的震惊。 鲁荀眼中果然闪过一丝鄙夷之色,父亲说的没错,这大司马就是祸害朝纲的佞臣,让冀侯拜倒在‘石榴裙下’也就罢了,就连帝王也不放过,妹子即将入宫伴圣,决不能让这等奸佞坏了事。 鲁荀暗忖时,青城也寻思一二,她营帐外面本有侍卫守着,鲁荀却能如入无人之境,那么肯定是事先准备过,她就算喊出声,也未必有人能听到,倒是隔壁的帝王? 不行,那样太丢脸。 她又莞尔一笑:“鲁侍卫不说话,那就是默认,别告诉本官,你今晚是特意来侍奉本官的?说吧?是想让本官提拔你?还是帮着你在陛下面前说说好话?嗯?” 司马大人美眸流转,饶是在几片烛火之下,那股子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魅色也晃的人眼花。 鲁荀已有几房妻妾,早就体会过女子之美,却不想男人也能妩媚好看到这种境界。难怪冀侯与陛下都被她迷的神魂颠倒。 鲁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愤怒羞燥不已,他的心机比不得其父,又是受鲁素灌输道义思想长大的,这厢也顾不得官位悬殊,指着青城的鼻子道:“洛司马!你好歹也是朝中大臣,我父亲之前与我说起大人的处处不是,我还将信半疑,今日一试探却是果真如此,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头,别误了江山,误了苍生,到时候就是下地狱也难则其咎!” 鲁荀是个耿直的武将,能说出这番话,也着实为难他了。 能不耿直么?果然是有其父就有其子。 且不说她洛青城是否当真霍乱朝纲,就算是真的,能当面上前唾骂的也是没脑子的。别说是他是鲁素之子,就是鲁素本人,只要青城够狠辣,鲁素也迟早消失在朝堂上。 青城道:“说完了?你知不知道陛下就住隔壁?如此大声喧哗,是想向陛下证明你鲁家是如何忠君效主么?” 鲁荀的脸色更难看了:“你胡说!我不过是看不惯你这等佞臣!” 眼看着鲁荀就要动手,营帐被人拉开,曹忠吓得额头冒汗,忙道:“住手,快住手啊,鲁侍卫!大司马伤不得!” 青城见势收回了手里的机关。恐怕曹忠迟到一会,不是鲁荀伤了她,而是她伤他,到时候鲁素那老顽固指不定又如何开罪于她。 鲁素是个好官,但是………..她很是不喜,就像是回到文/化/大革命,高举爱国大旗,一心扑在批斗会上的村委书记! 当真让人烦不胜烦! 由曹忠出面,鲁荀这才勉强安耐住积火,走出营帐时,那双眼睛恨不能将青城盯出一个窟窿。 曹忠擦了擦汗,方才还真是惊险,但凡大司马出了一点损伤,谁也甭想好过了。 “陛下让杂夹请您过去。”曹忠屈着身子道,态度极为恭敬,其实他是御前之人,大可不必如此。 青城仿佛知道萧辕宣她干什么,又因着被鲁荀这等人指着鼻子骂,心里很是不痛快,要不是因着萧辕,她也不必背负这样的骂名,在萧辕得势之前,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凭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哪一次不是如同在刀尖上遛过一遭,凭什么这些人说否决就否决她的一切! “不去!”凛冽的嗓音略显暴躁。 曹忠一双老眼一怔:“……….洛…..洛司马?”可是陛下要召见啊! 青城很快平息下来,又道:“劳烦公公同陛下说一声,就说本官今日身子不适,不宜侍君!” 曹忠走出营帐时,汗流的更厉害了,没过一会,隔壁营帐发出‘哐啷’一声,是重物被人掷地的声音。 第204章 嫡娇204 (第三更) 【同寝(三)。】 尚未入夜,四野却已俱静,但没多时就传来一阵因疼痛而产生的闷哼声,还有重物拍打的声音。 青城躺在榻上,又听到轻慢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营帐外,紧接着是曹忠故意压低的声音:“洛大人,陛下已经罚了鲁侍卫三十军棍,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消消气儿。” 萧辕惩戒了鲁素? 青城翻了个身,思绪凌乱,她也知今日违背了萧辕的圣意未免显得幼稚,愚钝,但她多月以来的积怨还是由不得她,尽数发泄了出来,她今日丝毫也不想听随圣意,更不想去他的帐篷里去‘暗度陈仓’。 很快,曹忠没有听到帐篷里的动静,似叹了口气又走远了。 就这样挨到夜半,青城正要睡熟,迷迷糊糊中床榻一沉,她警觉翻身欲要坐起来,却被人又摁了下去,那人长而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压着,人则躺在了她后面,磁性的嗓音喃喃道:“别怕,是我!不就是有人嚼舌根子,你还当真生气了?我竟不知道七少爷是这样能生气的人。” 听出是萧辕的声音,青城暗暗松了口气,真是奇怪,之前在宫内被他缠着,她根本无法镇定放松,而此刻她却感到踏实,总好比过又是鲁荀等人进来闹事的好。 萧辕的嗓音特别醇厚,像极了陈年的佳酿,这个时候带着半点困意,半点情动,听的人心肝儿也跟着颤了颤。 他没有自称朕,而且又唤她七少爷了。 仿佛突然没有了帝王和臣子,只有他和她。 实在是很古怪的意境和触动。 他又床榻里侧凑了凑,行军打仗本就不如京城,所谓的床榻也不过是临时用木板搭建,上面铺了一层薄被,被他这般一挤,青城‘啊’了一声,幸而她及时止住了刚要叫出的声音,不然外面的守卫又不知会怎么想了?萧辕入了她的帐,那么外面肯定有禁军把守了。 “你别挤了!”青城有点温怒,这个时候竟然也丝毫不再畏惧他,腰肢被他圈着,这人还真是得寸进尺,那条大长腿顺势也压在了她腿上,让她不得动弹。 “好好好,不挤不挤,七少爷不生气就行。”萧辕又是低低的笑了几声。 真是奇怪,今日生气的人好像不止是她,他不也是对她爱理不理,还摔了东西,推翻了案几么? 经他一说,反倒是她自己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了。 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热气,青城稍作挣扎:“陛下,你乃一国之君,这样抱着你的臣子同寝,当真好么?” ‘陛下’二字一说出,腰上又被人用力捏了一下。 萧辕太喜欢这种软玉/在怀的感觉了,仿佛只有这样,内心的空洞才能被填补,前半生寂寥一人,履履独居的寂寞感才能消除。不是他彼时不会笑,是根本没有值得他高兴的人或事。 除了他的七少爷之外。 从沈碧霞领着他去见了那个粉团儿开始,他才意识到这个世上有些东西是那样美好,然后他亲眼目睹这份美好渐渐长大,再到后来……竟然出乎意料的长成了现在的样子,他欢喜之至,有了能让她永远待在自己身边的办法。如果七少爷是男儿,他只能给她荣华权势,她最终还是要娶妻的,要有自己的孩子与家族,只会视他为帝王,总会带着疏离。 然,天上待他不薄,做了这样的安排。 萧辕又是一阵低低的,磁性的轻笑,但过了良久青城都没有听到他说话,渐渐的眼皮愈发沉重,在熟悉的味道,温热的触感下睡意朦胧。 第205章 嫡娇205 【心有灵犀。】 耳边清浅的呼吸声愈发平稳。 萧辕轻悄悄的将怀里的人翻了个身,让她面对着自己,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他借着账内的一盏夜灯,看着身侧之人的睡颜。 巴掌大的脸,粉嫩白皙,睫毛曲在那里,闭着眼时,像极了一把小扇子,他的手臂恰好不偏不倚的被她那处压着,软软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萧辕抿了抿唇,她倒是睡的香了,可他呢? 当真是一朝为主,终身便是“主”了么? 他身为帝王,此刻竟害怕弄出一点动静出来,扰了怀中之人的好觉,洛青云的亲吻,潘岳的亲近,这些都是他无法饶恕和容忍的事,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却极度平静,但那种心满意足却很快被另一种渴望取代,萧辕明知今晚来找她就不能得偿所愿,明知她就是个没心肝的,根本不懂他的苦楚,可还是来了,好不容易盼到能同她独处,他都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像个帝王了。那些关于七少爷狐媚诱主的谣言,他甚至希望是真的,他的七少爷什么时候要是真能对他‘诱惑’一次,他一定甘之如饴的接受。 第二天,黎明前夕,外面已经响起了号角,是士兵开始操练了,虽说有几位云麾将军和陈将军坐镇,她这个大司马根本不必抛头露面,只需在营帐内做幕后操控之人便可,但总归是睡不下去了。 战士的气势今日似乎格外浩大,青城彻底清醒时,猛然间在床榻四处看了一看,除却她身侧已经不太平整的被褥预示着昨夜有人在这里躺过,其他再无萧辕留下的痕迹。 青城的早饭是曹忠亲自端进来的,老太监面上挂着笑,与昨晚的殚精竭虑形成鲜明的对比。他道:“洛司马,陛下让杂家给您送早膳,陛下还交代让您不必出去。”他顿了顿,老眸一亮,又道:“陛下的意思,想必大司马心里应当有数,这行军打仗的都是男人,您一个姑娘家就别出去了,当初陛下之所以钦点让您陪驾亲征,一是想将军功给您备着,二来也是想与您多相处,陛下一路走来不容易,他谁也不在意,独独在意您啊,您瞧瞧这糕点,还是御膳房的厨子刚做出来的,陛下为了您就差将整座御膳房都带过来了。” 曹忠的一番话让青城的失了胃口,心里顿时堵了起来。 萧辕待她的确不同寻常,而且他是君,她是臣,二人也‘好’到了这个份上,她甚至都想清楚了,倘若他当真稀罕她,那么真到了那个时候,她会顺着帝王的,左右不过是一场戏,她从不相信帝王的心能在一个人身上维持多久。 曹忠好言相劝一番就出了营帐,青城稍微吃了些东西果腹,虽说是行军在外,萧辕对她的吃食还是很照顾的,都是她爱吃的小米粥与糕点,卖相也十分精细。 这是行军打仗,很快就有不少将士出生入死,这厢她还真有一种狐媚诱主的嫌疑了。青城出了营帐与曹忠交代了几句:“日后本官的伙食不必另外准备,将士们吃什么,我便是吃什么。” 曹忠面露难色,这可不是他能决定的,陛下心尖上的人,那肯定是要处处养尊处优着才行。 青城正想问萧辕去哪了儿,却见不远处搭起的高台上,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黎明的金光将他笼罩,头顶是千万层的浮云,无形中衬托出他至高无上的皇权。 青城的心有跟着猛地跳了一下,曹忠眯着眼,看透了某些事情出来:“司马大人有所不知,陛下在宫里那会也是最操心您的吃食,您就别为难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只要您好好的,陛下才能高兴。” 青城面色清冷,可她没有注意到,刚才触动的心扉又颤动了一下,却很快归为镇定:“把陈将军叫来,本官要与他商议攻打并州城门一事。”她再度步入营帐,眼前还浮现着适才萧辕亲临操练场,指挥将士的场景。 她以前只觉得萧辕气度不同于常人,可如今总感觉哪里悄然发生了变化,让她有些心乱。 陈将军入帐没多久,萧辕也随后撩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陈将军将士忙起身,恭敬而立。 青城的营帐不同于萧辕议事的营帐,她的营帐很小,陡然出现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整个空间都显得挤了。 萧辕与青城对视了一眼,轻嗑了一声,对陈将军道:“粮草与三日前已经运出,前锋由你坐镇,领五千精兵即日启程。” 帝王的话一向很少,少到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废字。 陈将军领意,很快就携兵符退了出去。 曹忠愣在账内,想了想,也轻步走出了营帐。 “朕让你做了一个大将军,也是让你过过瘾,陈将军此人尚未娶妻,你今后少跟他来往!”萧辕说着,两步并成三步就跨了过来,一把搂住小细腰,将怀里一带,一触碰到她,那股子狠厉就消失殆尽,他低声笑道:“有冀侯在的那段日子,朕当真煎熬,你又好面子,不愿与朕亲近,现在好了,除了你我,再无旁人。” 青城:“…………” 什么叫让她当大将军,就是为了让她过过瘾?! 此刻,就算旁人不说她惑乱江山,她自己也该自省了。可萧辕后面所说的那段话……. 萧辕的眼神深邃浓郁,盯着人看时,像是恨不能连对方的魂魄也给吸走,她被他盯得如临大敌,双手自然抵在他胸前,眼巴巴的,似乎是祈求:“陛下,再有一日行程就该抵达并州城门外,您看是不是该以大局为重,昨夜鲁侍卫之举想必也是多数人的想法,您是帝王,无所谓流言蜚语,但臣…..的确好面子。”说的这么直白,他应该能理解的吧。 萧辕眸色一沉:“你是指同朕亲近,让你很没面子!”想嫁给他的女子那么多,他的七少爷为何就不心动?嫁了他就能做整个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子了,他到底是哪里不够好了? 青城实在不想纠结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可事情是她先挑出来的,她只能善尾,她抬头看着面前俊朗无边的帝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踮起脚尖,好不容易够到帝王的脸颊,因着太高了,最后勉强在他下巴上亲啄了一下。他似乎几日没有刮胡子,扎的嘴疼。 萧辕突然一动也不动了。 亲她,和被她亲的感觉完全不同,虽说这二者他都喜欢的要命,但他的七少爷还是第一次主动与他亲近,单是这一点就让萧辕欣喜过望,一刻的呆滞之后,立刻转被动为主动,他不太会说甜言蜜语,所以总想同实际行动告诉她,他到底有多喜欢她。 大军开始前行时,青城坐在帝王的马车里,粉面桃腮,光盯着手里的地图,再也不看帝王一眼,她上辈子从未经历过诸如此类的事情,竟不知单是亲吻就差点让她给闷晕过去,这今后…..她想都不敢想了。 有她在侧,萧辕满心欢喜,就算她气鼓鼓的不搭理他,还是觉得心情大悦。 陈将军率领五千骑兵一路势如破竹打到并州城门下,三日后就递了捷报到帝王的面前,自是一番龙颜大悦,以他的秉性肯定会乘胜追击,而且这个时候也是士气最为高昂的时候,兵部侍郎兼云麾将军兴奋道:“潘氏盘踞并州百年,与幽州也是交好,臣以为潘氏一定会在两日内向幽州求助,不如将计就计,让潘氏将书信送出去,到时候再诱了幽州王氏出来,再一并打尽。” 帝王这个时候问青城:“司马大人,你怎么看?”好吧,她好面子,那就给她面子,让她在群臣面前赢足面子。 青城还是没有与他对视,自那日主动亲了他之后,他总是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让她再重复那次的行为,然后变本加厉的再追回来…….. 早知道会这样,她坚决不会亲他,还以为会借此省事,没想到反而给自己找麻烦。 “臣以为还是先等陈将军那边的战况,潘氏节节败退并不能说明什么,并州守城的兵马都是原先驻扎在此地的人,而潘氏的大部分力量是集中在北面,陛下不觉得此番进攻太过顺利了么?我军在想着诱敌,对方也有可能是。” 萧辕闻言,勾唇一笑。 她所想,正是他所思。 七少爷总是能与他步调一致,这是不是该算作是心有灵犀? 云麾将军罕见的瞅了瞅帝王唇角的笑,又看了一眼面色如水的大司马,好像嗅到了什么意味,忙道:“司马大人所言极是,末将太过草率,险些误了大事。”就连曹忠也巴结着大司马,那么他这马屁拍的肯定没错了。 曹忠领着一个青衫男子过来时,帝王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云麾将军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立在那里僵硬如石。 “大哥!”青城认出了洛青云,他瘦了些,但她一眼就能认得出来,那五年的相互扶持的日子里,她早就将他当作亲大哥。 洛青云加快了步子,却在注意到帝王不善的眸色时,堪堪止了步,先对帝王行了叩拜大礼。 第206章 嫡娇206 【他现在就连消遣的戏码也觉得百般无奈了。】 萧辕漫不经心的品完一口茶,才让洛青云起身。 青城有很多话想同洛青云说,想告诉他,祖母的病,洛芙蕖尚在人世,父亲带着女人和私生女回来了………..而且洛青云能从幽州顺利脱身,她尤为高兴,又唤了声:“大哥。” 洛青云点了点头,朝着她灿然一笑,他虽腹黑城府,但笑的时候如若暖玉,温文尔雅:“七弟。” 萧辕看着‘兄弟’二人似有千言万语,却碍于他这个帝王在侧,只能相顾无言的那种无奈,心中登时不好受了,道:“洛青云十六岁的武状元,十八岁立了军功,这样的雄才不该埋没至今,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朕特命你赶往并州城下,为陈将军副手,并州攻下之后,治所之长就由你暂任。” 帝王轻描淡写了几句,云麾将军却是听得睁大了瞳孔。看来洛家当真不会败落,出了一个司马大人也就算了,现在就连并州也交由洛家长公子抚政,这可是不得了的差事,山高皇帝远,洛青云今后留在并州就可以算是一地霸主了,当然了,他到底受命了燕京,萧辕才是统治者。 青城对萧辕这个决定稍有惊讶,但也为洛青云高兴,按理说这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总好比过在禁军当差,洛青云一向有谋略,有野心。洛家有她这个长房嫡子在,他很难崭露头角,萧辕无异于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机会。 青城笑对洛青云。 洛青云却似乎神情寡然,抿了抿唇之后,方才谢恩,战事紧急,他只能即刻启程,当初从燕京离开也是这样被萧辕逼着连见她一面的机会也没有,而这一次他想说的话也同样没有机会说出口。 七弟大概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思吧,她肯定也不知道萧辕为何处处‘针对’自己的原因,看似给他升了官,其实是要断了他对她的所有念想啊。 萧辕给了洛青云千百人的小队,兵马准备就绪时,青城想去送送大哥,却被萧辕拉住:“朕说了多少次了,你少抛头露面!”感觉口气不对,转尔语气一软,又加了一句:“你大哥不会出任何意外,他的本事,你还没见识过呢,听朕的话,就乖乖待在营帐中,朕让你出谋划策,让给你指点江山,你想做什么都成,就是不能随意见男人。” 青城:“………”萧辕要是不提醒,她又忘了自己是个女儿家。 真是不习惯被人当做女子看待了。 也好,她怕疼,也从没想过亲自上场杀敌,武力值强大并不能说明一切,脑子好使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青城同时也知道萧辕的意思,旁人也就算了,但是洛青云不一样,他和她是自幼斗智斗勇,后而并肩作战,扶持至今的‘兄弟’。 她当然不会傻到与萧辕理据,当初还是她让萧辕暗中查探洛青云的身世,洛青云不是洛景航的亲身骨肉,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 信都侯府。 叶笑笑张开双臂从后面抱住了潘岳的腰,他穿着一身铠甲,僵硬冰冷,亦如他的心:“侯爷,您不能走!我父亲临走之前三番四次交代过,冀州还不是时候同并州翻脸,陛下的意思,您难道不明白了,燕京要是平了并州之后,会放过冀州么?侯爷,您转过来看看妾身,父亲走了,妾身孤身一人,除了侯爷之外,妾身什么也没了,于公于私,妾身都不会让您离开府门半步!” 潘岳仰头看了一眼屋顶的栏柱,伸手放在腰间,很轻易就掰开了叶笑笑紧抱着的双手,他转过身,看着一身华衣美服的女子,幽香扑鼻,头戴金簪,哪一处都是按着侯夫人的步调来的。潘岳好奇的看了一会叶笑笑,少年轻狂时,他曾以为这样的女子就是他潘岳最为喜欢的类型,最适合养在后院,供他消遣。 奇怪的是,他现在就连消遣的戏码也觉得百般无奈了。 带着薄茧的手在叶笑笑娇美的脸上划过,他情绪晦暗不明道:“所以说,是夫人你给并州通风报信的?还偷了我的令牌让庞龙潜入了冀州?夫人啊,你当真是糊涂,岳丈已经走了三年了,他根本不知道当今陛下的野心,你让庞龙守军冀州,不是想害的本侯名誉不保,与燕京对抗么?本侯要是再不回来,侯府是不是就由你当家了!” 叶笑笑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潘岳,为了她心心念念的男人,为了她仅有的唯一的靠山和依赖,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能擒住新帝,天下还不是侯爷您做主么!” 潘岳无声的冷笑了一下,妇人之见!她以为打天下就跟女人在后院争宠一样? 大手突然用力捏住了叶笑笑的下巴:“本侯再问夫人最后一次,本侯的五嫂和两个侄儿究竟被你藏到哪儿去了?” 洛宜婷与叶笑笑是正经的妯娌,但潘家几房寡妇都是与洛宜婷走得近,加之潘度和洛宜婷成婚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被冷漠的叶笑笑心中的积怨愈加浓烈。 正好此番燕京镇压并州的大将军就是洛宜婷的七弟,叶笑笑便一不做不求将洛宜婷囚了起来,到时候也好拿捏燕京。因着冀侯膝下一直无子,族中长老就有人跳出来提议下一任冀侯由潘度与洛宜婷的孩子沿袭,故而叶笑笑就连洛宜婷所生的孩子,她也一并不喜,这才有了今日的事。 叶笑笑被他捏的生疼,这个男人娶了她之后,不冷不热,无温无寒,却从未对她动过手,今天算是破例了。 她道:“侯爷,妾身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您一口一声五哥五嫂,可是他们呢?背地里已经在谋划怎么篡取您的侯位了,侯爷,您就信了妾身这次,只要有洛宜婷做人质,燕京那边不会妄动。” 潘岳气的倒吸了一口气。 果然是这样的!他就怕这样的结果,眼中再也没有伪装出半点怜惜,一字一句道:“本侯最后一次问你,我五嫂现在何处?!你难道不知道,本侯这爵位是五哥不要的,才轮到我头上!” 叶笑笑一怔,这事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可是天下底谁会没有野心?父亲曾对她说过,男人最渴望的莫过于权势,只要她帮着潘岳一步步迈向那个位子,他一定会待她如初。 叶笑笑仰头:“侯爷,您就算杀了妾身,妾身也不会做半途而费的事!” 潘岳当真是要气死了,一手推开叶笑笑大步迈了出去,只要五嫂人还在冀州,他就不信找不出来。 房门一打开,就见潘度怀抱幼女,双目焦急的怒视潘岳,他怀里的小丫头嚎啕的大哭着叫母亲。 潘度道:“七弟,我从没求过你什么事,你到底谋划着什么,我也不管!但我的妻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我兄弟情义也就尽了!”抛下一句话,潘度抱着女儿,根本不听潘岳解释,洛宜婷丢了,他就跟失了魂一样,转头迈出月洞门。 很快,院中恢复安静,潘岳也随后消失了。 叶笑笑从地上爬起,潘岳动作粗鲁,生生将她推倒在地,她美眸含泪,忘了身上的痛楚:“怎么会这样呢?他…..怎么会这样对我?我做一切都是为了他啊。” 说起这一场姻缘,仿佛就是一场华美的梦。 时至今日,叶笑笑仍然觉得她嫁给了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就连老冀侯曾今都是四房妾室,而潘岳至今也才她一人,出嫁的时候九州道贺,这是多大的荣宠!她注定要成为一国之后,而潘岳会是帮她实现愿望的人。 叶笑笑起身,整理了妆容,尽量让自己恢复如常的端庄华贵,她在潘岳的书案上坐了下来,手抚摸着镇纸,案台,渐渐地落在几圈画册上。 久闻潘岳喜欢作画,他却从未画过她,这是叶笑笑最为遗憾的地方,她这么美,他为何不画她? 画卷一打开,叶笑笑的神色顿时僵凝了。 画中人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不是南山书院的学子么?墙上挂着的画中也有此人,只是装束却不一样,墙上那副是男儿装,可画中却是女子。 青衫丝带,婷婷玉立。 洛青城! 叶笑笑记得这个名字,她是在南山书院思过崖的地牢里见过洛青城过一次,那样的容貌,就算她想忘记都难,画卷中女儿装的洛青城更是一颦一簇之间流露出的妩媚清丽,是让无数美人也为之自行惭愧的凌空在尘世之上的气质。 叶笑笑瘫软在了圆椅上。 那些有关洛青城与潘岳的传闻,她不是没听说过,彼时觉得无比可笑,洛青城是男子,潘岳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子? 可此刻看来,他不仅喜欢洛青城,还喜欢的发了疯,竟将一个男子臆想成了女人,还画了下来,以表相思! 叶笑笑突然想起潘岳夜夜留在书房是在做什么,一阵痛彻心扉,怒恨无比的嘶吼声自她红艳的唇溢了出来:“啊!………..”画册在她手中,被撕的粉碎。 第207章 嫡娇207 【阴谋阳谋。】 潘岳命曹门亲自带人去找洛宜婷。 五哥与他为手足,洛宜婷是他五嫂,还有五哥的那两个儿子,发誓一定会将人找出来,倘若洛宜婷出了一点岔子,别说是五哥那里无法交代,他今后怕是再也无颜面对小七。 曹门在军中,侯府,地牢,信都各大酒楼驿站,庄子铺子,但凡能找过的地方都搜罗了一遍,却是无果而返。 潘岳一掌劈断了院中的梧桐,耐心已经用完。 他折返后院时,叶笑笑已经恢复衣着华贵,粉末淡妆的端坐着等他,见他气势凶悍,不由得更是笃定内心的想法,顿时心寒到底。 潘岳的目光落在了她脚下破碎的画卷上,突然怒喝一声:“你干什么!”这是他亲手画的,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残破之上的人的眉眼。 叶笑笑胆子再大,也还是被惊了一惊,但很快悲愤被恐惧代替,她站起身,在画卷上踩了几脚,道:“侯爷,以前都是妾身不好,妾身改还不成么?您今后别在想着她了,那是大逆不道,尤为天伦,您难道忘了当初潘二公子的事了?” 潘二是断袖,怎么侯爷也会? 叶笑笑想都不敢想,她这辈子唯一心悦过的男子,她依赖潘岳胜过自己的父亲,如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潘岳以往不是风流成性么?他只要能步入正轨,过往的种种不堪,她可以既往不咎。 潘岳虎眸燃火,他从未打过女人…..除了小七之外,他记得那日在画舫初见她,就捏伤了她的手腕,但是与今日的情况与那日截然不同,他彼时是见着小七粉嫩可人,想捉弄一番,存的是欢喜的心,但是此刻……..叶笑笑无疑是触了他的底线,揭发了他内心深处隐藏已久的心事。 叶笑笑走了过来,想抱着潘岳的腰,潘岳长剑抬起,剑柄抵在了叶笑笑胸口:“尤为天伦?我冀侯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怎么就尤为天伦了?天在哪里!没错,我喜欢她,也只喜欢她,你对这个答案满意么?当初娶你也是父侯之意,你本是二哥未婚妻,我娶你也不过是应承族人,既然你都知道了,往后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给我老实的待在侯府,休想再霍乱我潘家!还有——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五嫂究竟被你关在哪儿了?” 叶笑笑如坠冰窟。 这么多年,潘岳从未这般待过她。 她就是众人眼中千娇百宠的侯夫人,可原来一切都是潘岳假装出来的情义,一切都是她叶笑笑自己一厢情愿,还以为上天格外优待她,能得一人心。她看着面目狰狞的潘岳,知道他的愤怒,但他是为了洛青城?还是他的五嫂呢? 到了这个时候,叶笑笑也不再害怕失宠,一无所有的时候,人都是大无畏的,她在潘岳两步远处站定,道:“来不及了,你五嫂已经救不回来了,我将她与你个两个侄儿送给了庞龙,如今之势,燕京不敢轻举妄动,侯爷你也不敢了吧?”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潘岳以为给了叶笑笑尊荣,她就是安安分分待在后院,可这些年她背地里与几个嫂嫂之间的争纷,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都是些女子之间的家长里短,他无心去管,却不想叶笑笑这张美人皮下,竟藏着这般狠毒之心。 洛宜婷落入庞龙之手,存活的可能极小,就算萧辕当真肯为了小七暂缓用兵,放过庞龙一马,庞龙事后也不会将洛宜婷放回来,而以洛宜婷刚烈贞洁的性子,就怕到时候会做出玉石俱焚的事出来。 潘岳身子陡然前驱,一把捏住叶笑笑的下巴,警告道:“我再问你,你方才所说可是属实?”他一字一句,怒火中烧。 五嫂倘若出了事,他失去的可就是他的五哥了。 叶笑笑双目含泪,她知潘岳骨子里有情有义,却独独对她疏离。 她仰头,突然笑了,宛若当年从美人蕉下走过,她这辈子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活在梦里还不自醒,有些人不是天生无情冷漠,只是他的柔情都给了旁人,轮到她这里,就所剩无几了,她奢求越多,就会失望越多。 老天永远都是不公平的,总是宠着有些人,辜负了另一些人。 “是我亲自命人送过去的,千真万确!潘岳,事到如今,你杀了我吧,反正你五嫂和你那两个侄儿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你迟早要杀我,不如现在就给我一个痛快。” 潘岳这一刻确定了洛宜婷的下落,大掌一松,叶笑笑在他面前滑落,如同蒲柳蝼蚁,他一动手,她必死无疑。 潘岳转身即走,没有给叶笑笑任何言辞,却也没有当即要了他的命。 叶笑笑瘫软在地上,再也忍不住,痛哭了出来,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所有幻想破灭,可是她不甘啊! * 青城从春困中醒来,帝王也不知在她榻边坐了多久,他单手持卷,一手握成拳抵在膝头:“醒了?”他难得温柔。 青城愣了一愣:“陛下什么时候进来的?” 萧辕看着她因为久睡而显得粉红的面颊,如熟透的桃儿,叫人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软绵绵的,手感极佳,要是无战事,无朝政,他真想天天捏下去:“朕有一事要与你说。”他郑重了几分,但口吻依旧温柔。 青城觉得有事要发生:“陛下请讲。”她从铺上爬起来,却被帝王摁进了怀里。 “你长姐被庞龙抓了。”萧辕一贯直来直去,这种事更是不能瞒着,否则以她的性子,今后要是知道了他隐瞒了她,指不定又要冷落他几年。 青城闻言,猛然间从帝王怀里挣脱,呆了一刻,道:“怎么会?信都侯府把手森严,我长姐好端端的怎会落入庞龙之手?”她想不出任何可能性。 除非是……….潘岳? 他…..他会出卖自己么? 萧辕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不是潘岳,是他夫人所为,此女之父想必你也见过,是南山书院的吏法先生---叶问,此人原先是并州庞氏的谋士,她能与庞龙结实也属正常,只是她为何突然做出此举?” 萧辕目光如锁的看着青城。 青城此刻只关心洛宜婷的安危,久闻庞龙好/色无度,长姐又是那样倾国之色,她真不敢想象下去。 “叶笑笑她……为何要突然出卖冀州?”洛宜婷被当做人质,对潘岳也不是一件好事。 萧辕没有回答,只是将潘岳派人送来的加急递给了青城。 她看了一眼,的确是潘岳的字迹,上面说的很模糊,说是洛宜婷落入庞龙之手,目前他正在与庞龙交涉,并恳请燕京这边不要轻举妄动。 可萧辕平定并州是势在必得,他会为了一个女子就轻易放弃? 青城不太确定的与萧辕对视,在萧辕眼中,她眸光微微一闪,明知大义当前,不能因着个人私利而误了国家大事,有种委屈的意味。 萧辕见她楚楚可人之态,却是皱了眉:“你待着别出去,朕自会处理。” 帝王沉着脸出了营帐,他的七少爷就那么不信任他?他就算再怎么想收回并州,也不会弃她的长姐于不顾! 第208章 嫡娇208 【求生,夜袭。】 夜幕垂。 萧辕下午再也没有踏入青城的营帐,她用过晚饭就踏出了帐篷,不出所料外面左右各立了两个持剑的男子,一看就不是她自己的人,而是萧辕身边的贴身侍卫。 “大人,请留步,陛下有令,眼下局势不稳,让大人考虑务必考虑安危断不要踏出营帐。”侍卫恭敬道。 青城觉得甚是好笑。 她一个挂帅大将军还不能出自己的营帐了?这战到底是谁在指挥? 萧辕是不信任她?还是在禁锢她?又或者担心她会纠集人马去营救洛宜婷? 她没那么鲁莽浮躁,绝对不会置大局为不顾。 但与此同时也不可能任由长姐被掳,而坐视不管。 青城退回了营帐,与萧辕正面冲突实在不明智,万一惹的帝王不悦,又会莫名将她摁在怀里一通暴风雨一般的亲/吻。 这是萧辕每次惩罚她的方式,她已经了然,而且她知道终有一天帝王所做的不仅仅是亲/吻。 帐篷除了一道门帘之外,还有一扇不大的窗户,青城立在窗口处吹响了口哨,这哨声是她独创的,只有她的人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当初训练她的死士时,这个灵感也是来自现实的暗码。 很快,几乎是几刻之后,就有兵卒打扮的男子悄然靠近窗口,青城用口型传达了命令,那人是死士中的首领,青城这五年间花了大量金钱招兵买马,最后剩下的只有一千余人,五百人留在了燕京护着洛家,另有五百人,她此番陪驾出征带上了。 她身为大司马,且洛家头上还保留了镇国公的爵位封号,洛家有这个权利私养护院,只要不超过一千人即可,这是大魏明文规定的。 帝王的兵马虽说骁勇善战,但却不适于夜行,而她的死士都是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她自己的身子骨不易习武,却可以教别人如何操练,这些人皆是按着现世特种兵的训练程度苦苦培训了五年,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她的这些死士行动起来可以做到悄然无声,如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在某些特殊场合,比数万大军还要管用。 男人领命,再度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夜里之中,青城复而躺在榻上,闭上了眼,静静等着消息,不出意外,明日一早,洛宜婷就应该能被救出来,到时候大军趁着庞龙不备,从正面攻入,而后方又有冀州兵马阻截,庞氏在劫难逃。 关键就看她的这些死士能不能顺利的将洛宜婷给毫发无损的救出来,她此刻也一并祈祷萧辕千万不要今晚就发动进攻,给她一夜的时间就好。 * 屋子里点了油灯,窗户都是紧闭的。 洛宜婷双手朝后被绑,两个儿子早就不在身侧,她心急如焚,待迷药稍稍退去,就在屋内寻觅了起来,她看见桌案上摆着几只茶盏,眸光一亮,沿着床榻边缘慢慢起身,行至桌案,就小心取了一只杯盏,然后蹲在地上,用了最轻的力道去砸。 万一闹出大动静,难免为惊动外面的人。 从侯夫人叶笑笑带着人将她抓住开始,她就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只是尚且还没弄清楚,叶笑笑的真实目的,她甚至以为叶笑笑是细作,否则她实在想不出叶笑笑此举之意,如果单纯是为了帮潘岳,那也太愚蠢了!仅仅是并州岂是萧辕手底下几十万大军的对手? 连续砸了几下,杯盏终于破碎,洛宜婷侥幸一笑,幸而这是薄胎青瓷! 她取了碎片,双手并用,再度回到榻上,将自己的行为掩盖好后,就开始用杯盏破碎的边缘摩擦捆绑着她双腕的缰绳,因着双腕被绑,她的手使不上多大的力。 不过不要紧,她是洛家的嫡长女,万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就妥协,几里之外的城门处,她的七弟一定也急了,她不能成为七弟的负担,不能成为燕京的累赘,更不能辜负洛家养育之恩。 还有她的两个儿子! 所以,洛宜婷暗暗告诉自己,她一定要活着回去,然后定不顾一切对叶笑笑的行径施以报复。 洛宜婷敢爱敢恨,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心里明明白白列着一张谱。 门外有厚重的脚步声传来,随后门扇吱呀一声被人粗鲁的推开,洛宜婷下意识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实则背后的手还在悄悄的进行着她的计划。 庞龙一袭古青色长袍大步走了过来,看到床榻上的人,满意一笑,他高有八尺,身形宽厚,面容是那种北方男儿典型的粗矿野性,二十四五的年纪,正是男子血气方刚时,他平生除了权势之外,最喜欢的莫过于美人,被他掳过的良家女子不计其数,但凡他看上的都没有逃的过他的手掌心的,不知有多少相貌尚可的女子因不堪侮辱,自尽而亡。 洛宜婷听闻过庞龙的事迹,这一刻没到来之前,她甚至幻想能够逃脱,但是此刻………还是不由得绝望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恢复常色,对上庞龙一双色/眯/眯打量的眼神,问:“你是谁?抓我做什么?你可知我又是谁?”洛宜婷明知故问,拖延时间。 她相信她的夫君和她的七弟都不会弃她不顾的。 庞龙见识过的女子如天上繁星,数不胜数,但那些女子见了他,大多数都或是畏惧害怕的,或是阿谀奉承的,可是榻上的人明明被捆绑着,还是以这种情形之下,她却丝毫没有惧怕之象,却单纯端庄。 此女非但容色清丽秀美,还出生燕京高门大户,身份背影就能甩那些美姬一条街,而且冷静沉稳,遇事不怕。 真不愧是百年世家养出来的女儿! 庞龙突然不想那么快就顺了自己的心意,太久没有遇见这样的女人了,他觉得很有意思。 “呵呵-----我是谁?你怎么也不想想今日落入我手,会有怎样的下场?你就不怕?呵呵----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顾及你的身份!” 庞龙靠近了几步,越看榻上的人,越是觉得心痒痒。眼前的女子,容色娇美,肤白若脂,蜂腰和高挺的胸脯,她侧着躺在那里,本就是勾人的姿势。 庞龙伸手在洛宜婷脸上划过:“果然是美人,哈哈哈………..” 一阵粗暴狂妄的笑声在屋内响起,洛宜婷感觉到脸颊被人触碰,顿时有种想吐的冲动。 洛宜婷倒是没有表现出厌恶之色,脸轻轻一避,躲开了庞龙的手,一双大眼幽亮剔透:“多谢夸奖!我知道我长的好看,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呢?哎呀------我饿了,有饭吃了?” 洛宜婷黛眉一蹙,娇滴滴,弱兮兮的说了句。 庞龙闻言,怔了一怔,才朗声大笑:“哈哈……好,我先喂饱你,待会…….就该你喂我了。”虽说他愿意为了美人忍一时,但是便宜还是要占的,那张凶悍的脸凑了过来,想去碰触洛宜婷红艳的唇。 就在洛宜婷的耐力即将用完之前,突然一道疾风射了过来。瞬间,庞龙闷声一喊,再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处,一只羽灵箭刺穿了他的胸脯。 第209章 嫡娇209 【月下红烛。】 一阵阵嘈杂声传来,紧接着营帐外亮起了漫天的火光。 青城躺在榻上,陡然睁开了双眼,手脚发凉。 离死士出任务也才两个时辰不到,也不知道洛宜婷那里到底怎么样了?听着外面的情形,是要出兵了? 果然,冲天的号角声响彻天际。 青城的心也跟着沉了。 萧辕今夜没来她帐篷里,是当真去谋划他的事了? 正思量着,耳畔是兵马前行的震天动地之声,这时却有一阵阴风吹了进来,一道从外面射进来的光线刺的青城睁不开眼。 紧接着,营帐的帷幔被人放下。 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很快在她的床榻边站定。 是萧辕。 他一身银甲,头戴兜鍪,身形伟岸如山:“七少爷,现在出息了?瞒着朕私自去营救?算你聪明,没有自己也跟过去!” 这话听了不像是责骂,却也绝对不是夸她。 青城从榻上坐起,拢了被子在胸前:“不是臣不信任陛下,而是臣不想因为臣的家事误了陛下大业,臣此举无非是想自己解决事情,让陛下无后顾之忧,直驱庞氏老巢。” 萧辕闻言,叹了口气,那深邃的眸子隐在一片阴暗中,青城无法看清他眸中的情绪。 “陛下想如何罚臣?那些死士都是国公府的人,臣身为大司马,有权圈养自己的势力,这在朝纲法纪中有明确规定。”青城又道。 萧辕浓眉一挑:“呵---这么说来,朕的七少爷根本就是没错了?是朕错怪了你?”他也没当真怪她。 就是有些郁结,他这样护着她,这样表明心意,她却还不将他当作她的谁。 她有什么难事,对他直言就是,他恨不能掏心挖肺了,难道还不会答应她一个小小要求? 萧辕顺势在榻上坐了下来,大掌伸过来没轻没重的揽过青城的脖子,就往自己怀里摁。 哎呀! 青城心里叫苦,挣扎的推了他一下:“陛下,您的铠甲压的臣脸疼。” 萧辕这才意识到他此刻穿的不是常服,又见青城面颊被挤出了一道红印子,唇凑上去亲啄了一口,力道非常的轻,如蜻蜓点水,风过无痕:“你现在倒是知道有话就说了?” 青城美眸眨了眨:“所以….陛下知道臣长姐的近况了?救出来了么?”她期期艾艾问道。 萧辕拿她没办法,要是今夜洛宜婷没有安然无恙,她恐怕是不会睡觉了,萧辕道:“你手底下那些人的确厉害,竟比朕的禁军还提前了一步将人救了出来,还斩杀了庞龙,现在庞龙的首级已经挂在了城门外,庞氏余孽不出两日必会投降,朕的七少爷这次立了大功,想让朕如何赏你?嗯?”他暧昧的在她脸上又啄了几口,外面的躁动却掩盖不住那媚味的吧唧声。 青城忙换了话题:“那臣的长姐现在何处?”她撇过脸,萧辕却紧紧追了过去,从脸颊一路亲到唇角,仿佛觉得有多美味,怎么尝都不够。 “已经被冀侯带回去,你长姐与两个孩子都无恙,现在该放心了?朕为了你的事,从晨起奔波到现在,你还躲朕?” 什么? 是他亲自带人去的? 可是明明是她自己的人救了长姐好伐! 外面传来曹忠的咳嗽声,萧辕到底还是止了动作,平复了一会内心的躁动,叮嘱了一句:“很快就要结束了,等着朕。” 接下来两日,青城没有见到萧辕本人,他亲自领兵攻入城门,与庞氏和幽州赶来救兵的王氏周旋了两日之久,因着潘岳的配合,到了第四日时,庞,王两大士族彻底瓦解,投降的投降,死的死,伤的伤,再要崛起,恐怕就难了。 直到第五日的傍晚,曹忠才来传了旨意过来,让青城入城。 守在门外的禁军这才给她放了行,再关下去,她都想‘造反’了! 并州城内还存了战乱的狼藉与血腥,因着天色渐黑,青城看的不是很清楚,不过已经有百姓开始在城中行走,街边的铺子陆续挂上了灯笼,也有重新开张的迹象。 这算是个好事。 “曹公公,你带本官去哪里?陛下何在?本官听说冀侯今日一早拔营回信都了?”她很想带个信给长姐,又或者听潘岳亲口说她长姐的确无恙。 却不想潘岳会回去的那么早。 曹忠恭敬笑道:“洛司马,您稍安勿躁,杂家这就领你去见陛下。”他似乎刻意没有提到潘岳。 就连洛青云,青城也不曾见到,萧辕不是说让洛青云暂在并州管辖么?他总应该在的吧? 不出半个时辰,马车在一处府邸门前停下,鎏金的‘庞府’二字赫然醒目。 这里原先就应该是庞家的宅子了。 青城刚下马车,就有几个婢女打扮的女子迎了上来,女子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只会安静的站在那里伺候着她入了宅子里,不一会有婢女小声道:“大人,请往里直走,陛下在里面等您。” 怎么总觉得这会是个陷阱呢? 但是曹忠亲自接她过来的,这一点假不了,曹忠是萧辕的贴身侍臣,想来萧辕就应该在此处了。 青城顺着婢女所指的方向接着往宅子深处走去,这座宅院与燕京府邸的构造极为不同,再往里走,更是别有洞天,在华光漫照的地方,青城停了下来。 应该就是里面了,她又提步往前走,但心跳陡然猛地剧烈了一下。 屋檐下的灯笼是亮着的,但这座府邸的别处屋子都是漆黑一片,所以青城直觉的往光亮处走,她推开门扇,却发现这里是一座露天的浴池。 说是露天也并非是四周敞开,而是头顶可见苍穹明月。浴池四周皆有围墙,从侧室引了热泉进来,到处弥漫着白雾。 她随手合上了门,走了几步,没看见人影,站在池边待了不到几息,突然间池子中哄的一声响,一颗黑色的脑袋露了出来,萧辕墨发披肩,单从青城的角度看,他是没有穿上衣的。 水珠自他光洁的额头滑下,滚动在他健康的肌肤上。 他仰头看着呆若木鸡的七少爷,磁性的嗓音的低沉的笑了起来:“呵呵…….吓到了?七少爷害怕?” 青城的确是呆了,潘岳冒出头时,水渍溅在了她长袍的下摆,将月白色染成了几分,她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却在转瞬间被萧辕抓住了脚腕。 她低着头俯视他,心里害怕的事情却突然当真发生了,脚下被人用力一拉,她不受控制的往池子里栽了下去。 正当她以为要淹的够呛时,腰上又被人捞住,天翻地转之间,她已经稳稳的飘在了池中,脚可以勉强触底,可是水中是有浮力的,因为萧辕抱着她,她才没有漂浮不定。 身上衣物浸湿,头顶是半弯银月,烛台上是滴泪的红烛,垂地的纱幔掩映在水汽氤氲之下,到处都暗示着青城即将发生的事。 她咽了咽喉咙,试着不去看萧辕的脸,腰带却在他漫不经心的把玩下松了开,他的嗓音低低道:“以前朕就好奇,七少爷这般娇惯的人,怎么不用人伺候洗漱…….”声音越说越低,最后是附在她耳边说的:“今天,让朕伺候七少爷一次,朕是七少爷的随从,这是朕的职责所在,七少爷千万不要推辞。” 青城:“……….”她紧张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长袍,中衣,裹胸,小衣所有的遮体物统统被人除尽后,她也顾不得紧张了。 帝王果然是一言九鼎,几乎是迫不及待就狠狠‘伺候’了她一番。分毫没有偷懒,甚至想变本加厉,将多年前没有伺候过的地方也好好伺候一下。 第210章 嫡娇210 【举城哗然。】 快要入夏,晨曦来的越来越早。 萧辕侧躺在榻上,神情餍足的看着身侧人。 七少爷面色潮红,寻常粉白的唇此刻也显得红艳微肿,萧辕心痛的同时,还存了一丝罪恶感。 是不是太过了? 将她从浴池抱出来,而后又转入寝房时,七少爷文丝未动,直到碰触被褥,才眼睫颤颤的闭着双眼往里侧缩了缩,后来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看她一张明媚的脸掩映在锦被之中,秀美似痛苦状蹙了蹙,一开始那一幕在萧辕脑中浮现,她起初虽看着不情愿,但还算配合,入巷时却突然哭着喊着求他,他就没见到自己的七少爷如此‘惨’过。 可到了那一步,他想怜惜她,也停不下来。 他看着她在水中扑腾,哭腔可怜,反倒觉得无比刺激,他和她本就力量悬殊,轻易就将她制服。 萧辕痴痴的看了一会,才不舍的起榻穿衣,他自己不喜旁人近身伺候,临走时,却叫了几个婢女过来,并吩咐几人好生伺候榻上的人,否则就要了她们脑袋。 这些人都是原先庞龙的侍婢,对那种事早就司空见惯,但是昨夜那场实在叫人心惊。这榻上的姑娘也不知道是谁,也是个可怜人,哭喊了几个时辰,到最后只能听到隐约的低咽,不过帝王似乎待她很是不同,亲自从浴池抱了出来,事后也是亲自照顾她。 胆大的婢女往榻上悄悄瞅了一眼,低垂的青色帷幔之后,女子露在外的脖颈上还残留着或是红或是紫的痕迹,单看面容就是倾国倾城之色,那把小嗓子哭喊时也极为好听,婢女不由得暗谈:难怪帝王如此真之,重之,这等容色实在罕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掳来的姑娘?今后是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并州刚平复不久,幽州王氏虽被镇压,但幽州仍由其他士族把持,并州今后要是能安然平稳还需要大力整治一番。 萧辕登基之后,凡事皆是亲力亲为,从寝房出来,就直奔厅堂议事。 陈将军等人,另外还有洛青云皆在厅堂等候多时,帝王临走时只说让他们等一个时辰,这都足足两个时辰过去了,帝王才现身,而且与之前的凝肃狠厉相比,此刻眸中分明多了一种温和与愉悦。 萧辕坐在上首,有丫鬟端了点心与茶水进来,这些人大多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其实萧辕自己也是,但那一场仿佛无尽止的欢/好之后,他丝毫也不觉得累,这一刻觉得世间再也不是他一人,他独宠的七少爷也是他的了,从此以后,不再孤家寡人。 萧辕俊逸的唇角勾出了一抹欢喜的笑出来,众人看的目瞪口呆,话说,帝王的相貌其实尤为俊朗阳刚,只是平日里过于阴狠严肃,叫旁人忽略了他本身的容貌。 “诸位都坐下吧,此番并州大捷,都是诸位的功劳,朕会论功行赏。”萧辕言简意赅,这时目光看向了洛青云:“洛青云接旨!” 洛青云闻言,无声的起身,而后撩袍跪下。 萧辕很满意他的服从:“朕暂命你为并州刺史,洛家奎老不日后即将抵达并州,由他协助你共同治理并州,朕要在三年之内看到并州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乐业。” 众将点头称是。 并州侯爷早年就被庞氏控制,早就没有任何威压,这一场战打下来,也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都是些头上顶着爵位,却不干实事且无能之辈,否则并州也不会让庞氏操控这么多年。 洛青云跪拜谢恩。 最少三年内,他是回不去了。 萧辕与众人商议了一会正事,内心开始焦躁不安起来,也不知道七少爷有没有醒?醒来后又会如何? 于是交代了琐事,并州整顿就暂让陈将军与洛青云去处理,待他大步迈入寝房时,出了几个立在床榻左右的婢女之外,榻上的人还是不曾醒。 萧辕心上又勇气一种悸动,走到榻上,撩开了幔帐,就看见他的七少爷还在熟睡之中,只是面色比他走之前还要红了,红艳艳的如同晚秋的橘子,他俯身下去,去亲了一下。 突然间,萧辕察觉到哪里不对,遂抬手探了探那青城的额头,立马喝声道:“来人,传大夫!” 怎么会烫成这样? 他也知道女子初次多有不适,且没听说过会发烧! 少倾,离庞府最近的郎中被禁军捉了进来,这郎中从未见过圣颜,也是恐慌不安,手脚发颤。床榻边的帷幔是拉下的,独有一只玉手伸了出来,上面还盖着一方白色绢帕。 郎中见帝王正握着那只手,他不用想也知道这踏上躺着的应该是帝王极为在意的女子。 郎中走过去,小心翼翼把过脉,再三确认之后,不由得滴了几滴汗下来。 “如何?”帝王阴沉的嗓音中带着急切。 郎中跪在地上擦了擦汗,以头点地,道:“回…..回陛下,姑娘身子孱弱,气血不足,又是初承云/雨,不易过度频繁………待草民开了调理滋补的药方,稍作调理几日即可安康。只是姑娘身子没好透之前,还是得……得节制。”郎中的声音越来越低。 萧辕的手微顿,额头顶了三条黑线。 这么说?七少爷发烧不退,是他的缘故? “退下吧。”萧辕甚至听到自己的声音,拧眉看着他的七少爷,巴掌大的一张脸,红艳艳的窝在被褥里,看着有些可怜的样子。 三日后,帝王启程返京,洛青云,奎老与陈将军等人留下处理残局。 青城醒来,身边每日皆有婢女伺候喂药,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才至高烧不退,她自己都没弄清楚,不过她猜测这汤药里应该有避子的成分,萧辕肯定不会让她这个洛家人生下他的骨肉。大约五日后才彻底好清,赶路的日子乏善可陈,每到夜间,帝王单独居一帐篷,再也没找过她麻烦。 青城辗转难眠。 那日之后是摒弃她了? 罢了,这样也好,帝王不就是应该这样么?一旦得手,就不再觉得可贵,其实她这辈子也没想过成亲,如此正好断了她所有后路,被帝王宠幸过的人,她是不可能嫁人,或者娶别人了。 是以,心头的堵闷稍见好受,萧辕不来她这里,她反倒得了轻松,一路上看书赏景,过了大半个月的逍遥日子。 帝王亲征凯旋而归,必受百姓拥护爱戴,这一日抵达燕京城门,又是漫漫长道的‘游街’。 青城透过被初夏的和风吹开的车帘,能看到帝王高大的身影,他坐在骏马之上,一身银甲被日光照的发亮,英姿威武显赫。她突然想起了那晚,也是这样有力的腰肢和臂膀……… 青城的脸不受控制的滚烫了起来,忙拉上帘子,一点也不想再看到他。 待入了宫门,洛家的马车已经在候着了,青城很想回府,曹忠却疾步走了过来:“洛司马请留步,陛下让您暂且不必回府。” 青城:“……….”一个月未曾与她说过话,现在又留下她作何? 她被曹忠领入凤澡宫,记得这里原先是王皇后的住所,她就是被吊死在了此处的吧?青城看着奢华精美的宫宇,思绪百转,也不知道萧辕到底是什么意思? “洛司马,您好生歇着,杂家这就去陛下身边伺候,您要是有任何要求,就对宫里头的掌事嬷嬷吩咐。”曹忠恭敬的退下。 * 一道圣旨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镇国公府,黑狗没有接到自家七少爷,却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七少爷她…….阵亡了! 洛家上下,包括洛景航在内皆跪地接旨,听到青城马革裹尸的下场之后,也是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那个专会与他对抗,从小到大从没给他省过心的嫡子……没了? 洛景航呼吸一滞,心头刺痛了一下。 可汪直的另一道圣旨却让整个洛家陷入混沌,陛下念在洛司马平定并州有功,且殉职报国,实乃英雄,特加封一等侯,此外陛下欲迎娶洛家七姑娘为后,与洛家永结秦晋之好。 这洛家哪里来的七姑娘? 洛景航又是晃了晃神,他什么时候多冒出了一个女儿出来? 沈碧霞方才还陷入巨大的散子之痛当中,此刻却是顿时了然,持了绢帕拭了拭泪之后,第一个起身上前接旨,这个动作实为不敬,不过汪直肯定不会因此事怪责洛家,洛景航与洛老太君更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一方面沉浸悲痛不可自拔,另一方面也在寻思洛家七姑娘是谁? 洛青峰与洛青湛更是不明其意,看来需要派个人去宫里打听一二。 * 洛青城战死的消息在燕京引起轰然大波,已嫁他人的出阁女子皆是惋惜惆怅,待嫁闺中的女儿家还有嚎啕大哭的,恨不能摸抹了脖子也跟着去算了。 鲁府上下一片安静。 鲁荀因着入帐对大司马不敬而遭帝王责罚军棍,并连夜将人遣送回京的事,让鲁家大失颜面,这次洛司马死了,对鲁家而言应该是个好消息。 但是帝王竟然又下了圣旨,要娶洛家的女儿为后? 鲁素百思不得其解,洛家哪里还有什么七姑娘?洛家的女儿各个蛮横,就连曾今名动燕京的嫡长女也爱舞刀弄枪,武将之家养出的女儿哪里能有他亲自调养出的女儿更适合后位? 可圣旨已下,谁人也改变不得。 鲁素为自己女儿惋惜,同时也在寻思是不是洛景航背后使计,那祸害江山的儿子没了,又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狐媚诱主的女子去勾搭的陛下,这才让陛下做出如此欠考虑的事出来。 这厢,鲁素也决定亲自去查个究竟。 第211章 嫡娇 211 【洛家七姑娘。】 青城在凤藻宫歇下,用过晚膳,自有老嬷嬷端上汤药,且亲眼看着她喝下去才会退下。 原本,她以为一开始在并州时所服的药是避子的汤药,而后来风寒也好了,萧辕也没有再亲近过她,但一路上汤药一直就没断过,她现在愈发怀疑起了萧辕的用意。 不过,她没有开口说要见帝王,帝王不来见她,她也不会主动。 待宫人在寝殿盏了灯,有另宫女捧着书册上前伺候她看书,她从小到大,就没被这么多人伺候过。 自那次在并州之后,她连束胸的机会也没有,入了宫,更是换了一身女装,她不惯梳发髻,墨发只是简单的垂在胸前,烛火下,如黑色绸缎的瀑布一样,光泽清香,一个月没有受拘束,胸口处明显开始涨疼,每晚没热帕子敷过才能渐好,但今后要是再想束胸,怕是要受更大的罪了。 她身边的这些宫女似乎被人特意命令过,谁也不敢说一个字。 青城当然不知道她已经‘死’了的消息。 御书房,帝王埋头处理积存的政务,烛火静静的燃着,帝王这时抬头看了一眼沙漏,问:“她睡下了?” 曹忠当然知道‘她’是指谁,道:“回陛下,洛大人已经用过晚膳,汤药也喝了,御医说再调理一阵子,气虚之相就能有所改善。” 帝王似乎还是不悦:“改善?朕要的是痊愈!”萧辕有时候也不理解,七少爷幼时是何等活蹦狂跳的一个人,怎么长大了,反倒是这般孱弱,他那日的确稍有放纵………可也不至于吧? 萧辕想的出神,呼吸陡然间急促了几分,端了凉茶就灌了一口,干脆弃了奏折,大步往凤藻宫的方向走去。 曹忠笑了笑,会意更上,这两位都是性子孤冷的人,那边没有说要见帝王,帝王明明喜欢的不得了,却又突然不再主动。 曹忠疾步跟了上去,却在凤藻宫门口又停了下来,因为帝王也止步了,站在那里,懊恼了叹了一口气,再度转头就走。 曹忠:“………..”帝心难测,他真是看不懂了,这都走到门口了,怎么又回去了? “陛下,陛下您…..” 曹忠的话尚未说出口,萧辕一个侧脸,龙颜阴郁:“少废话!” 其实,萧辕的确很郁闷,内心有多想靠近七少爷,就存了多少焦虑,又是尝过一次滋味的人了,要是见了她,未必就不会再失控。 这一夜,帝王辗转难眠,凤藻宫里头那位却是一夜好觉。 * 国公府摆了灵堂。 七少爷的尸首从并州千里迢迢运回燕京是不太可能的,故而帝王交给洛家的只有一只装着骨灰的锦盒。 洛景航越想越不对,他傍晚还见小宜人哭的撕心裂肺的喊‘七哥’,可晚饭后守灵那会,小宜人已经站在沈碧霞身侧吃松子糖了。 而沈碧霞的神色更是叫他起疑,死了儿子非但没有悲切之意,反倒有种大喜过望,如释重负之感,再看洛芙蕖,沈老太太,就连洛青湛与洛青峰等人也俱是脸色微霁,在无外人的地方,还会偷笑轻嗑两声。 洛景航觉得,他成了洛家的局外人,这些人一定瞒着他做了什么事。 洛青峰与洛青湛兄弟二人勾肩搭背从回廊走过,因着这一日大起大落的太厉害,很需要喝两杯压压惊,正要去外面喝点小酒时,被洛景航挡住了去路。 “父亲?” “大伯!” 二人看着面前的洛景航就跟见了鬼一样,恨不能逃之夭夭,而结果的确是各自找了理由,飞快的…..遁了。 洛景航愈发起疑,没一会又见沈碧霞倩丽的身影从灵堂走出,他便尾随了上去,还没到锦园,就没忍住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碧霞被他吓了一跳,这人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跟踪人了! “老爷有事?”沈碧霞面容稍淡,第一道圣旨上门时,她还当真是受惊了一下,因着丧礼的事,脸上未施粉黛,虽说妆容浅淡,但却更有一番风情,以往是牡丹花开,今日却是玉簪倩倩。 洛景航气不打一处来,他的确不喜那个嫡子,但也从没想过让青城去死,他没法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面对沈碧霞风平浪静的脸,却是一怔。 “我问你……陛下所指的七姑娘是怎么一回事?” 沈碧霞扯出了被他拉着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揉了揉,道:“圣旨已经下了,现在就摆在祠堂里,陛下说要娶,那洛家肯定是要嫁的,还能是哪个七姑娘?你自己的骨肉,你自己能不清楚?” 一语毕,沈碧霞转身离去,因着心情大好,懒得与洛景航置气。 她不禁的想,自己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当年只不过为青城挑了一个随从,没成想竟挑出了一个真命天子,如今就快成为自己的金龟婿了,皇帝的丈母娘啊!这今后谁敢说她仅为商户之女?国公夫人的名头也没皇帝的丈母娘响亮。 她自诩眼光一向独到,偏上……….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出了南辕北辙的偏差。 洛景航被她一吼,更是莫名其妙,真要论洛家女儿的排行,那夏荷所生的才是老七,可她才三岁!帝王要娶的更不可能是个庶女! “你给站住!今天要是不说清楚,你休想离开!”洛景航爆喝了一声,他常年在外镇守,嗓门本就高昂,这一爆喝,当真是吓的花丛中的虫儿也不叫了。 事到如今,沈碧霞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当初的确是她私心作祟,她那么喜欢洛景航,当然也想给他生一个儿子,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傅如兰骑到她头上。可是如今,她再也不用担心青城身份曝光之后,会遭受家族驱逐贬低。 有帝王护着,谁还敢动她的青城! 难怪当初萧辕对青城就是格外的在意,恨不能拿命抵她的命。这样的男子,才是好夫君,而且对方还是帝王! 汪直今日宣读圣旨之后,另外与沈碧霞说了真相,她偏就不告诉洛景航,这些年,他这个当父亲的给了孩子多少苦楚! 沈碧霞不情愿转过身:“说什么呀!你烦不烦?洛家七姑娘不是你女儿,是我沈碧霞一个人的女儿总行了吧!” 洛景航哪里肯就此罢休,他对沈碧霞存了复杂且纠结的心绪,一方面想哄她好好过日子,另一方面又是放不下这个脸,而且沈碧霞如今对他甚为冷漠,他更是怀疑沈碧霞心里藏了旁人。 这厢又说洛家七姑娘不是他的骨肉,而是她沈碧霞一个人的! 明晃晃的绿帽子,他可不能戴。 第212章 嫡娇 212 (二合一) 【封后大典,可皇后人呢?】 前阵子,洛景航纳夏荷一事,沈碧霞处理的妥妥当当,风风光光,国公府纳妾的气派都快赶上寻常人家娶妻了,洛景航的同僚都羡慕不已:“还是国公爷家有贤妻啊!” 洛景航面上朗笑,内心却是忐忑。 他宁愿沈碧霞因着夏荷一事跟他闹上一场,总之,好比过她谈笑风生,无所谓的态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洛景航抓着沈碧霞,拉着她往自己身上又凑近了些。 以往就喜欢她牡丹花香的味道,只因着被傅如兰蒙蔽了双眼,他总是看不见她的好,此刻,肖想了几年的妻子就在跟前,洛景航心猿意马的追问‘洛家七姑娘’一事。 沈碧霞不打算再瞒着了:“青城没死,她就是陛下要娶的七姑娘,当年是我嫉妒傅如兰,才将青城当着男儿来养的,你现在满意了?呵呵-----我今天说出这些,也是打算和离,你写休书吧,不然我休你也成!说实话,我当真是悔不当初,才叫青城受了这么多苦。” 沈家的女儿,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忘尊严,为什么就不能女子休了男人? 洛景航心里的疑惑尽数解开,其实,他今日也开始猜忌,怀疑,倘若青城当真死了,家中这些人不该是那种普天同庆的态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而且除了他之外,旁人似乎皆知。 青城…..不是嫡子?是女儿? 洛景航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半生荒唐无知,不懂为父之道,猛然间,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这些年对青城的亏欠。要是早知道她是女儿,他怎会那般待她?冷落她?嘲讽她? 也是了,长成那样玉琢粉雕,就跟自己的妻子一样的美艳,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萧辕彼时就是伺候着青城长大的,这二人是什么时候有了苗头? 洛景航从震惊中清醒,被沈碧霞‘和离’二字再度刺痛了一下,他抓着沈碧霞的手腕没有放,“你胡说!” 沈碧霞以为他指的是青城的女儿身这件事,道:“陛下如今都要娶她为后了,我怎么胡说了?你是不是很震惊?很失望?自幼不被你待见的女儿竟然有朝一日母仪天下,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她就算不是长房嫡子,这身份也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了。” 洛景航心乱如麻,接踵而来的事令得他怀疑起了曾今的所作所为。 青城也好,沈碧霞也罢,都是他没有放在心上的人,可是现在……..怎么好像她们才是最重要的人? 洛景航极力平复了心绪,低头看着沈碧霞:“青城的事,我明日就入宫面圣,我倒要问个清楚,其他的,你不要再提了。” 和离?他决不答应。 和傅如兰恩爱逾常那会都没想过休了她,更何况是如今! 洛景航很想哄妻子回心转意,可似乎除了对傅如兰之外,他对旁的女子,什么好话也说不出口,这个人是极为矛盾的,现在心里越在意沈碧霞,那份柔情密语更是难以启齿。 洛景航拂袖之际,沈碧霞在他身后道了一句:“你不休也行,青城大婚过后,我便自请下堂!” 洛景航已经闻言,攥紧了拳头,忍住没有回头,否则他不知道自己冲动之下会在沈碧霞怎么样。 * 三日后,由御史带队,禁军亲自押运,将整箱的聘礼浩浩荡荡自宫内运入镇国公府,一路上引得百姓频频翘首。 皇帝娶妻,这阵容果然是百年一见的壮观。 洛家曾出了一个静妃已经是光耀门楣,现在又有一个皇后,阖府上下总算是熬过那阵子的阴霾,欢喜之至。 鲁素与几个大臣是萧辕钦点的媒人,此番也跟着送聘礼的退伍一并入了洛家。 这似乎不太合情理,但是陛下急于娶妻,诸如纳征之礼就与直接省掉了。鲁素一路上面色不悦,刘栋劝道:“大司马此番为国捐躯,陛下也是为了抚慰洛家,这才娶洛家女为后,哎……我真是没想到洛司马当真一去不复返了,当初也只是随口一说,她到了地府也千万别怪我,哎……” 刘栋连连叹息,想起了那张白玉盘一样的脸,就算是政敌,最起码站在朝堂之上,看着还算顺眼,人就怎么没了,天妒英才啊。 鲁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洛家大院没有办过丧事之后的萧条,他听闻大司马的骨肉前日已经下葬,可这未免也太草率了,再者陛下对大司马可谓崇信有加,人死了,陛下转眼就迎娶皇后? 或许天家都是无情,但洛家又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面如春风,得意畅快? 出面迎客的洛景航却是如丧考妣。 鲁素更是不解了,大司马不受其父待见的事,举城皆知,这大司马死了,洛家上下唯一神色阴郁之人,只有她的父亲---洛景航? 鲁素觉得头疼。 昨夜得知爱女在院中为死去的大司马哭诉,烧纸一事,更是让他头疼不已。他原以为女儿是心悦陛下的,却不想鲁宁对洛青城已芳心暗许,那个臭小子…..到处招惹人,害的帝王至今才娶后,又害了他女儿失魂落魄,鲁素觉得大司马死的好啊。 几位官员与洛景航分别见礼寒暄,洛景航几年前开始失势,旁人皆以为他的官运到头了,这下可好,一下子越到了所有人之上,成了陛下的老丈人! 在场诸位大臣都是人情练达之人,否则也不会坐在今天的位置上,对洛景航更是一番逢迎拍马,刘栋道:“久闻国公爷嫡长女内外慧中,如今远嫁冀州,我倒是没听说过还有一个七姑娘?” 这些人直接将庶出的排除在外,世家之中,庶出的孩子,尤其是女儿,根本不值一提。 洛景航捧着茶盏的手顿住了,话说,他也是才刚得知自己多了一个女儿的事,如今就连青城的面都没见着,他形色惭愧:“呵呵…..小女与….与我已故七子本是双生子,因着生辰八字与她七哥正好相冲,一个属阴,一个属阳,就差一刻出生,没成想会是这样,无奈之下,当初为保小儿,只能将七女送出寄养,这也是我这些年为何对小儿不曾关照的缘故,总觉得对不起小女……”说着,怅然伤神。 这戏演的很逼真,洛景航自己都差点信以为真了。真要是如此,该有多好,最起码还能为自己这些年的偏袒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几位大臣闻言,俱是神色统一的诧异了少顷,接着轮流宽慰。 “洛司马乃国之英雄,本官实为敬佩她,这人都走了,国公爷节哀顺变啊。” “陛下是念旧的人,又曾视洛司马为心腹之臣,贵府七姑娘入宫为后也是众望所归。” “…………” 众人言谈之中,鲁素反复咀嚼洛景航的话,却是处处纰漏。但碍于如今大局已定,陛下的聘礼都送来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 凤藻宫。 五月的气候开始热了,但宫殿之内幽风送爽,不知名的花香弥漫在四周,青城身着青色锦,墨发只用了一根绸带绑在了身后,只垂腰间,懒洋洋的躺在贵妃椅上,单手持书。一手枕着头。 时日长了,宫女们也没见帝王踏足过凤藻宫半步,可这榻上的美人分明是备受帝王重视的,单单是凤澡宫里伺候的人也达四五十人。又闻帝王即将娶后了,宫人们面上不敢多话,暗地里却开始揣测,这美人是不是帝王心爱之人?但因着要与洛家结亲,宽慰洛家大司马之死,所以不得不暂时避一避? 反正不管美人是谁,伺候好她准没错了。 说起来,这美人的容色还当真是世间少有,只是行为举止不太雅观,单说这双腿跌加,单手枕着头就不甚合规矩,而且一阵子观察下来,宫人们还发现美人睡姿更是不雅。 帝王是有多喜悦她,才容忍这般无理数的女子! 还将她藏在了凤藻宫,这不是金窝藏娇么? 外面隐约传来嘈杂声,虽隔得很远,但凤藻宫这阵子太过安静,无人敢弄出一点声响出来,青城放下书册,问:“近日是不是有事要发生?”也不知道萧辕打算关她多久? 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但美人已经开口了,宫女只得老实作答:“回姑娘,陛下三日后与皇后成婚,宫里头这阵子可是有的忙了,听说露台还是连夜搭建起来的。” 宫女被邻侧的同伴踢了一脚,暗示她说的太过了,那宫女立马闭了嘴,低垂着脑袋,再也不敢说半个字。 青城突然一切了然。 难怪萧辕一直不曾现身,也难怪他关着她不让她出去,原来是要娶后了! 他爱娶谁就娶谁,难不成她还能反对了不成?大可不必将她‘囚禁’在此。 这后宫很快就会有女主人,而她…….不能再留下来了。 胸口涌现一股古怪的酸楚,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却是堵的心口憋闷。 * 三日后,奉天台,天光才刚破晓。 文武百官已经分列站开,两位御史各立露台左右,手中持鞭。 洛家人被帝王安排在了东南角观礼,就连楚玉也在场,楚玉面色不佳,获知司马大人已魂归西天,她差不多已经生无可恋,要不是教习嬷嬷看她看的紧,她恐怕会只身赶往并州,将庞氏族人也给杀个精光。 这厢,帝王还在承庆殿,由立侍伺候着,穿上了帝王的冠冕新袍,他面容剃的干干净净,仿佛又年轻了几岁,七少爷那般娇嫩明艳,他总觉得站在她身侧,他自己显老了些。 曹忠明显感觉到帝王今日心情大悦:“陛下,时辰差不多了,杂家这就去通知凤澡宫那边开始着装?” 萧辕点头示意,他知七少爷最怕繁琐之事,也从不施妆,若非今日特殊,他也不会这么早就去打扰她的清梦。 从并州回来至今也才过了半个月,可他却觉得过了整整半年之久,心心念念之人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却是见不得,从今天开始七少爷就是他的妻了,除了他之外,谁人也不能想见就见她了。 他的七少爷,终于只是他的了。 曹忠转身要出去时,萧辕叫住了他,神色略显紧张:“朕……今日看起来如何?”他问道。 “…..陛下乃九五之尊,今日是陛下大喜,更是英姿无人能敌。”曹忠深知帝王的厉害之处,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能下赢这场棋局,足可验证此人心计之深,胆识之过人。到了成婚一事上,怎么还畏首畏尾了? 萧辕脸色如常,挥了挥手让曹忠出去。其实,一个转身,唇角勾了勾。 曹忠一脸笑意亲自去了一趟凤藻宫,可当宫女急急忙忙从内殿出来时,他吓的魂都颤巍巍了。 “什么叫人不见了?不是让你们好生伺候的么?我的祖宗啊,丢了谁不好,怎么会弄丢了皇后娘娘啊!”曹忠跺脚擦汗。 宫女呆了。 那美人…..就是陛下要娶的皇后?!洛家的七姑娘不是应该在洛家么?怎么会一直关在宫里头? 半个时辰后,群臣仍在奉天台站着。 日头开始升起,气温逐渐攀升,鲁素年过五十,又是个实打实的文臣,身上的厚重官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时辰也该到了吧?误了及时也不妙。” 御史就站在他面前不远处,自然是听到了鲁大人的抱怨,两位御史就站在露台上方,头顶就是大太阳。 陛下急于娶后,诸事都是加速了进程,怎么到了最后时候又不急了,陛下没现身,曹公公总该知道实情的吧? 御史对身边的宫人低语了几句,让其去承庆殿问一声,到底是要延迟?还是继续? 又过了半个时辰,帝王还是没有现身。前来打探的太监被曹忠扣押了下来:“哎……再等等吧,陛下没有回来之前,让奉天台那边先等着。”萧辕没有旨意,他也不敢让群臣先退下。 最后见到帝王的人是守着宫门的禁军,他亲眼看着帝王气煞汹汹,骑着骏马朝着宫外疾驰而去。 那禁军以为自己花眼了,揉了揉眼:“今日不是封后大典么?陛下出宫作何?” 第213章 嫡娇 213 【还想要我如何疼你(一)?】 青城从凤藻宫出来并没有花费多大的功夫,她偷换了太监的服饰,身上又有禁军腰牌,一路通行无阻就出了宫门。 从并州回京,已经有阵子没回府,也不知道祖母的病况如何了?洛芙蕖有没有询问两位小皇子的下落?要是见了她,青城都不知该如何面对,是她无能,没能辅佐八皇子问鼎。 宫门一装着铠甲的禁军首领走了过来,青城认出了是司徒康,本来因着他起初背着她帮了萧辕,她对司徒康还是存了几分埋怨的。 但青城这阵子也算是明白了,这天下只有落在萧辕手里才能安稳,况且他也是最为名正言顺的那个人。 司徒康看了她一眼,眸底闪现一丝震惊,但很快那种惊讶与惊喜转眼而逝,他似乎神色阴郁,有种大彻大悲之态。 青城回头看了他一眼远去的背景,这家伙,她都愿意往前看,不同他计较,他怎么还较真起来了! 司徒康走了几步,转过身去寻刚才擦身而过的小太监,可是她已经拐过围墙,不见了踪迹。 是太想小七,这都产生错觉了! 他亲眼看着她的骨灰下葬,亲手给她点了长明灯,她走了……走了……司徒康站在远处,神色恍惚,视线在一层水雾中变得模糊不清。 这厢,青城好不容易抵达镇国公府,守门的小厮却跟见了鬼似的吓的瘫软在地。 陈丁闻声而来,也是吓的不轻,但见青城身后还有影子,到底是保持了一丝冷静:“大…..大人?您……您…….” 陈丁是青城亲手栽培的,她对陈丁这个表现有些失望,这才半年没见到她,就认不出来了? 顶多也只是换了宫里内侍所穿的袍子。 洛家府门口一阵惊魂未定,不出几刻,巷子口传来一阵急促奔腾的马蹄之声,青城闻声转头一望:今日是萧辕大婚,不至于有人发现我离宫了吧? 洛家小厮身为从震惊中回过神,就见帝王骑在骏马之上,身后领着数百禁军,气势宏伟骇人。 青城:“………..” 陈丁:“……….” 萧辕大掌勒了缰绳,马身因惯性作用,前蹄高高扬起,嘶鸣了一声。 青城见帝王自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那幽深的眸子此刻却是尤为愤怒吓人,帝王长腿一跃,跳下马后,抓着马鞭就大步跨到了她面前。 “…….陛下?”青城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出现,是怪她没出席封后大典?其实,她回来换身衣裳,是打算入宫祝贺来着…… 萧辕在她面前站立了几刻,突然弯下腰,长臂圈住了青城的腰,再度起身时已经将青城扛在了肩上。 青城一个天翻地转,镇定如她,愣是‘啊’了一声惨叫。 洛家小厮惊呆了,禁军不动声色的调转马头,虽说内心皆如一万匹***奔腾而过,却仍旧保持着禁军的基本素质,面色淡定,神情庄严,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青城被萧辕放在了马背上,紧接着他自己一跃而上,坐在她身后,双手握住缰绳之际,将她牢牢圈在怀里,未及青城询问,他踢了马腹,骏马就撒了欢的奔出了胡同巷子。 待烟尘渐渐散去,陈丁等人才走下石阶,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宛如做梦,要说帝王这张脸,他们是永远也没法忘记的,当初在洛家时,帝王就是独一无二的孤冷清高,旁人根本接近不得,有小厮暗中庆幸:幸好当初没给帝王使过绊子。不过………..方才那人是大人么?大人不是死了? 青城在马背上颠的难受,身后的人却是如粘在了她身上,她动弹不得半分,青城一回头就见萧辕皱着浓眉,看似极为不悦。 “………”谁能跟她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不容易挨到宫门,马儿听帝王勒停之后,青城以为总算有机会能开口了,谁料帝王一跳下马,再度故技重施,将她扛起就走入宫门。 众禁军表示坚决不能随意杜撰,他们什么也没瞧见。 “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胃被勒的难受,况且她堂堂大司马就这样被帝王扛入宫,叫她今后如何在朝堂上立足?她还要不要颜面了? 萧辕根本不听青城的呼喊,一路风一样的步入凤藻宫,凤藻宫内的宫人丢了皇后娘娘,皆是心惊胆战,以为死期到了,这一个时辰之内各个两股颤颤,就等着一道圣旨下来,脑袋搬家。 这时,见帝王扛了一人入了殿,众宫人听出了这人的声音,不是皇后娘娘,还能谁? 这皇后娘娘当真本事了得,宫内守备森严,也不知道她是如何逃出去的?换言之,这天底下哪个女子不想母仪天下?她逃什么? 帝王将穿着太监服的瘦弱的皇后娘娘扛入了内殿,宫女随后进来伺候,却被帝王一声爆喝,吓的腿软。 “都给朕滚出去!” 曹忠也是冷汗淋淋,忙上前挥退了所有宫人,又悄悄将内殿的门扇合上,奉天台那边,已经连续有三位大臣中暑昏厥了过去,也不知道这里面两位祖宗要闹到什么时候? 臀部一阵疼痛,青城被人狠狠抛在了床榻上,这个时节已经换上了薄席,萧辕的力道又大,她本能的伸手过去揉,萧辕没给她任何机会就压了下来:“你这么不想嫁给朕?想走?想走到哪里去!” 被这么一问,仿佛内心憋了两月的委屈也悄然不见了。 自并州那晚之后,他别说是露面,就连只言片语也不曾给她,现在又说不想嫁给他?他不是娶皇后么?问她干什么? 青城这才注意到萧辕龙袍上已经被汗水沾湿,他这样靠近她,说话时的温热与适度直直扑在她脸上,撩的内心酥麻了起来,她撇开视线,感觉无法跟他对视。 帝王今日一早还沉浸在狂喜当中,多日的等待与煎熬总算得以结束,可他的七少爷却在这个时候走了! 幸好她聪明,没有走远,要不是在洛家府门外抓住了她,萧辕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何等血雨腥风的事出来,他在去洛家的路上,甚至在想,七少爷心里的人不管是洛青云还是潘岳,那人都得死! 幸好,幸好,她只是回了洛家,哪里也没去。 下巴被人捏了回来,青城疼的被迫往后仰,二人两月未见,也未言一语,可曾今有过那样的亲密,再也不是彼时单纯的君臣关系。 萧辕的理智在目光落在青城微红的面颊上时恢复了一些,他也不想逼她,和她两情相悦才是他想要的。 “朕这阵子没让你回洛家,就是担心你会跑了,朕千防万防,你还是跑了。”萧辕说着,苦笑了一下,总算又抓回来了,还是眼睛能看到,触手就能摸到,才能让他心安。 青城越听越是‘醒悟’。 他要娶的人是自己? 他之前没有说谎! 萧辕压在她身上,一手撑着床榻,每个眼神都在她脸上,见她微微一撇脸,粉色的唇动了动,半分羞燥,半分含蓄。 入了他的眼里,就是欲拒还迎,萧辕自那次之后,每晚都在想她,现在她就在身下,他几乎是拿出所有耐力和耐心在等她自己心甘情愿。 “是朕不够疼你?还想要我如何疼你才肯嫁给朕?朕一切都准备好,今日要是新娘不翼而飞了,朕的颜面何存?七少爷这般狠心,要让朕一辈子独寡一人?” 萧辕目光紧紧看着青城,见她面色又红了几分,觉得她好像动容了,接着道:“不如这样疼行不行?”他的话音刚落,唇就顺势落在了右边粉白的耳珠上。 第214章 嫡娇 214 【还想要我如何疼你(二)?】 日头愈发烈了。 曹忠守在殿外,隐约听到一声娇/喘,之后就是含糊不清,好像是被人堵住嘴时说不出话的声音。 当真是祖宗啊…………今日可是封后大典!这个时候做那事真的好么? 曹忠也不知道第几次拭去额角滑下的汗珠子,急的在殿外来回度步,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上回在并州,帝王足足弄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这般等下去,又不知要昏厥多少上了岁数的老臣子。 曹忠倒不是为那些老顽固鸣冤,只是太医院能出任务的太医都已经调到奉天台,史官又会如何记下这一笔? 殿内,萧辕终于松开了青城,她大口喘了几口气,方才这人恨不能将她体内的空气尽数抽空,萧辕见她如释重负,又覆上去亲了一口,给她理了理被扯的半开的衣领,那下面是雪白滑嫩的肌肤,他曾今细细品过一次,只是眼下时间有限,他到底没有继续下去,今天是她和他的大日子,误了这一日对她的后位不利,而且他也不想再等一天了,一刻都不想等了,真不知一眨眼,七少爷又如一缕青烟一样,又不知道会消失在哪里去了。 “现在知道怕了?”萧辕看着青城被他欺负的狼狈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又心疼,她似乎还是很畏惧那事,好像是因着上回那一次,落下了恐惧症,他一亲她,她就想缩成一团,颤巍巍的,像是怕极了那件事。 萧辕自己也知道上回有些过火,他也想着给她足够的时间去适应,可这都适应了两个月有余了,总该能……….放下戒备了吧? 殿外响起了曹忠的咳嗽声。 又一个三朝元老中暑倒下去了。 萧辕是个理智上了上层的人,要不是此事与青城有关,他绝对不会这般冲动,不一会,帝王衣冠楚楚的从殿内走出,帝王的龙袍整齐威严,除却一些汗渍之外,看不出方才做过什么越矩的事。 曹忠上前询问帝王是否需要更衣,萧辕摆了摆手,径直走到桌案,兀自倒了杯凉茶喝。曹忠立马明白过了是什么意思,忙用手势吩咐宫女嬷嬷们进入内室给皇后娘娘梳妆打扮。 看来,今日的封后大典是拖延不得的。 大妆很消耗时间,此番宫人和嬷嬷们千赶万赶,也花了半个时辰。 青城自己是已经僵硬难受到了极点,她由宫女搀扶着走出内殿时,发现萧辕竟耐心的在等着她,从她踏出殿门开始,萧辕一直盯着她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 “咳咳…..陛下,该动身了。”曹忠暗自纳罕:看不够的话,晚上洞房再慢慢看吧! 萧辕从惊艳中回过神,走上前,亲手拉下了青城所带凤冠上的翠玉珠帘,如此这般遮住了上半边脸,他才心安。 算起来,七少爷这是头一回穿女装,大红色鎏金绣凤凰图腾的皇后嫁衣,珠翠明玉,雍容明艳,淡妆浓抹的妆容,朱红的菱角春,处处叫他痴恋往返。 腰带是那种宽式的,将她原本就细如柳的腰肢衬托的更细了,胸腔因为常年束着,平时看不出什么端倪,可腰带一紧,前凸后翘的效果就出来了,萧辕从来都不知道七少爷除了脸之外,身形也能这样吸引他。 青城抬手想去撇开眼前的珠翠:“这样,我看不见路。”她都不知道如何自称了,反正方才在榻上,她情急之中也咬了他一口,早就做过大逆不道的事,也不怕这一点了。 萧辕的手握住了她的,用行动告诉她,就算遮住脸,他也能牵着她走。 奉天台,群臣苦等的生无可恋时,帝王与帝后总算是姗姗来迟。 除却两位御史之外,站在前排的官员也可大致看清皇后娘娘面部的轮廓,这张脸虽被遮住了,却仍可见绝艳的舒色,只是……….好像有些眼熟。 刘栋寻思了一番,突然想起了一人来,不由得又是叹气了一声,皇后娘娘与洛大司马乃同胞所生,几分相像也实属正常,再看身侧的鲁大人,已经是汗流浃背,只差一步就翻白眼昏过去了。 洛家所站的位置偏阴,沈碧霞看着青城终于能做出女儿身,欣慰的落了泪,抓着洛宜芷的手,用了扯了几下,总感觉这不是真的,除了她之外,洛家旁的人也是恨不能踮起脚去看个清楚。 那高台之上,身着凤服,与帝王并肩而战的皇后娘娘当真是他们家小七! 洛景航也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 他要早知道青城是女儿,定会像洛宜婷一样,捧在手心里养大,那些罚跪祠堂的日子………洛景航看着高台上的青城,也不知道有多久没听到她喊父亲了?下回再见她就难了吧?她身为皇后,岂会轻易出宫,而且外人想见她也难了。 洛景航如同嫁女时的颓败,心里怅然若失。 日头炎热,御史得了帝王的暗示,也加快了仪式进程,等到青城回到凤藻宫已经是晌午。帝王大婚,宫里肯定是要设宴的,她知道萧辕要留在宫宴上与群臣饮酒,不知怎的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就嫁了? 她可从未想过嫁人! 宫人伺候她褪去了一身的华服和凤冠,按理说这不合礼数,怎么说也得等帝王过来喝过交杯酒才可卸妆。 这时,施妈妈堆了一脸笑意走了过来,青城竟不知萧辕又将她从洛家弄回宫了,这又是想逼她喝药么? “娘娘,陛下怜惜娘娘,生怕娘娘累着,这才特意吩咐下来,让娘娘随意即可,无需在意礼节。” 施妈妈眼睛都笑眯了,眼瞅着青城的身段与以往大不相同,恨不能亲自动手摸摸看。 “娘娘,一会您该用午膳了,国公夫人和洛家老太君也会来您这里陪您一道用膳。”施妈妈说道,又添了句:“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青城褪去了一身繁重的衣裳,眼下只着轻薄的洛阳锦,顿时觉得舒坦了不少,她还能说什么呢?萧辕事事考虑周祥,处处都站在她这边,她已经不知道还能提出什么要求了。 而且她自己也是云里雾里的,从今天被萧辕扛入宫,她才知道他娶的皇后是自己。她还以为萧辕会娶重臣之女,而她呢?永远只会是他的臣子。 这个转变太快,她尚未彻底晃过神,宫人们一口一声皇后娘娘,她听在耳中,总觉得不是再唤自己。 正如萧辕起势,身份突然公布天下那次一样,给她的冲击力都不是一般的大。这人总是这样,总能吓她一大跳,一次一次刷新她的所有认知。 洛老太君携沈碧霞等洛家女眷踏入凤藻宫时,皆跪下行了大礼,青城上前去扶:“祖母,母亲,你们不必如此。” 洛老太君已经半年没瞧见嫡孙了……嗯,确定的说是嫡孙女。 要不是青城当初使计将洛芙蕖运出京城,她恐怕也不在这个世上了,洛老太君拉着青城的手,一时间老泪纵横:“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青城惭愧难当:“青城不该欺骗祖母。” 沈碧霞这时就些尴尬了,洛老太君却道:“这事不怪你,也怪不得你母亲,当初的情形,要不是将你当男儿养,现在的洛家指不定是谁在当家!” 洛老太君总能深明大义,青城憨憨的笑了两声,今时今日的处境,她很不习惯,本是整日里思量着如何同朝中那几个老顽固斗智斗勇,现在突然变了身份,让她执掌后宫,这今后就开始女人的战争,她其实很不喜。甚 至到了这一刻,还是想逃离。 洛老太君与沈碧霞等人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凤藻宫里都是萧辕的人,萧辕对洛家可谓宽宏大量,洛家此时分毫也不敢再得寸进尺,至于八皇子和九皇子的事,谁人也没提半个字。 午膳过后,洛家女眷也没在后宫过多逗留,主要还是为了避嫌,眼下洛芙蕖也在京城,虽然改名换姓了,但谨慎为上。 下午,成箱的书册被人运入了凤藻宫,青城认出来这些都是她的书,原本是放在百墨苑的,萧辕这又是什么意思?将她从洛家彻彻底底搬出来了么?连她的书册也不放过。 凤藻宫的内殿很大,有单独看书的地方,原本存放古董花瓶的多宝阁尽数被她的书霸占了。 青城躺在临窗的软榻上看书,有夏风吹了进来,徐徐凉意,并不觉得有多热。因着她体寒,萧辕禁止凤藻宫内用冰。 原以为能安静少许,没想到萧辕没过多久就来了。 他抬眼看了过来,二人自然的目光相撞,萧辕笑了笑:“你看你的,朕去洗个澡。” 青城突然紧张了起来。 第215章 嫡娇 215 【还想要我如何疼你(三)?】 黄昏未至,层层热浪自屋檐上高照的日光吹了进来。 青城忽然觉得鼻头溢出了汗,她从软榻上起身,立马就有宫女上前伺候。 她直至此刻还是如坠梦境,甚至前一刻还在想明日不用上朝了?鲁大人要是知道她是女子,且嫁给帝王的人是她,会是什么反应? 不行,她得与萧辕说说,难不成大司马一职就那么空置了,她是洛家人,自然不能直接举荐姓洛的担任此职。 青城还不知道她已经‘殉国’的事,本想起榻后,将衣物穿戴好,虽贵为皇后,御前失仪也是不太好,更何况这是他与她的大婚之日。 无论怎样去让自己认清现实,她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是存了困惑。 这怎么就嫁给萧辕了?完全出乎了她原本的所有计划。甚至于彼时的规划也尽数推翻,她还没弄清屡次莫名穿越的缘由,这就嫁了?! 难不成这一世又失败? 系统,你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冒个泡了? 宫女伺候她穿衣,身后传来男人磁性浓厚的嗓音::“都下去吧。” 青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想起那晚在并州的情形,一股酥麻伴随着忐忑自脚跟开始传遍四肢百骸,那种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的,无助却又无尽刺激的画面冲击着她感官。 “陛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青城转过身,首先开口,企图化解所有尴尬和自身的局促。 她一转身,就见帝王身上只着一件白色中衣,似乎水渍没有擦尽,上身的肌理映的非常清楚,她还看到了某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方才的一鼓作气又蔫了,但到底在官场混迹了几年,早就学会了表里不一,饶是内心如奔腾潮水,面上却淡如雅菊。 萧辕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慌,唇角一勾,笑了笑,这辈子只有和他的七少爷在一起才是真正发自内心开心的,他伸手去解刚才宫女系上的腰带,低着头直盯着青城的脸道:“也不怕热?这里是凤藻宫,你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他突然起兴,唇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然后低低笑了几声。 青城:“…………”她面色顿时潮红,更加局促不安起来。 幸而日头还早,她暗自嘀咕了一声,仿佛没有将萧辕的戏虐放在眼里,淡定道:“成亲王送了一副画过来,说是大家所作,陛下想不想看看?” 萧辕可没有赏画的雅兴,但自己的妻子已经说出口了,他应了声:“好。”随后剥去了青城刚刚穿好的外裳:“这样就好多了。” 帝后二人只着中衣,两人倚在一处,站在桌案边鉴画,宫人们隔着远远的距离,也不知道是该关上门,还是继续静等着,已备伺候。 曹忠看了看日头,也是拿捏不定,按理说帝后同房,起居郎也要登记入册的,但帝王这脾性,他都不敢让起居郎前来打扰帝后二人的耳鬓厮磨。 其实,站在远处是这么一副场景,实则青城是被萧辕强行摁在了胳肢窝下,她突然后悔邀请萧辕一同赏画了,她怎么就忘了这人自幼习武,读的是洛家谋士所著的兵法策略,他对这些文人骚客的东西哪里会有兴趣? 曹忠终于在左右为难,百般思量之后,关上了殿门,确定的说在帝王投过来一个阴厉的眼神之后,他立马做了决定。 曹忠心安了,帝王的心也跟着安了。 殿门合上,但室内并不暗,青城又被萧辕强迫着如此靠近,她感觉快疯了,干脆心一横:“你到底想怎么样?”她仰头看着萧辕一脸的诧异中带着半分狂喜,又道:“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吧。”就怎么挨下去当真煎熬。 萧辕的确明显诧异了一下,但几乎是几息之下,弃了画册,弯下腰打横将七少爷抱起,疾步往榻上走去。 头顶传来萧辕几声黯哑的低笑:“呵呵……” 搞不懂他到底笑什么。 但青城被放在丝绸薄凉的软席上时,方才的气魄消失了大半,萧辕似乎也不急了,将她安顿了,自己不疾不徐的上了榻:“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青城:“………….”她侧过脸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帝王时,这人已经阖上眸,神情安逸了,他的侧脸特别好看,比正面看上去要俊挺的多,青城鬼使神差的多看了几眼,而后转过身子,面对着里侧。 她心里还存了太多的疑惑。 萧辕就这样突然娶了她,朝中无意见?洛家该如何向世人解释?好端端一个大司马,突然成了不带把的了! 没一会,耳侧传来清浅沉稳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萧辕为了封后大典,这一个月内几乎大小适宜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就连钦天谏的差事,他也自己挡下来了,八字不合?改了!日子不吉?再改!今晨更是心情低到谷底,却发现七少爷没有去投奔任何‘老相好’,他这才将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这厢彻底放松了下来,也确实是累了。 可青城不一样,她在凤藻宫安息调养了一月之多,此刻毫无睡意,况且外面日头那么高,根本不是睡觉的时候,一想到晚上可能发生的事,更是睡不着,她看着粉色菱纹的鹅纱帐,像是层层叠叠的累积叠加,寓意着某种暗示,她越想脸越烫。 “睡不着?”背后传来帝王的声音,与此同时,一只大双搭在了她的细腰上,轻松一带,青城就翻了个身,顺势滚到了帝王胸腔,那里也不知道何时开始敞开着,她的脸就贴在上面,能感觉肌肤接触的暧昧。 青城闭上了眼睛,看上去依旧很淡定:“就快睡着了。” 原以为帝王会就此罢休,他却捏起她的下巴道:“怎么不看朕了?不够好看?” 青城:“………..”她被迫睁开眼,又看了他几眼,淡定的点评:“陛下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连臣都自愧不如。” 分明是揶揄的话,萧辕不以为然,满心欢喜的笑了笑,青城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他道:“臣?都现在了?你该自称什么?” 他大掌一用力,把她往上拖了一拖,使二人视线齐平,也不急着逼她改称呼,反倒觉得这样子很好玩,她的身子软软的,还很香,抱在怀里软玉温香就是这样子的吧?而且这么热的天,她身上却凉凉的,抱着正好解暑。 第216章 嫡娇 216 【还想要我如何疼你(四)?】 中衣腰带被他长指一勾就轻易扯开。 “别怕,这次没事了。”他覆了上来,在她耳侧低低道,大掌已经开始游离。 萧辕又开始循循渐诱,平生所有耐心都用上了,生怕又跟上回在并州一样,害的七少爷第二日高烧不止。 ……………. “等等……我有话要说。”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君臣,夫纲之说了,双手抱着那只到处作祟的黑色脑袋,青城急唤了一声。 萧辕情至深处,依照本能所为,根本停不下来,青城心急,一巴掌拍在了他头顶。 二人皆是一愣。 这可是帝王的龙头!能随随便便就拍打的么? 萧辕抬起头脸,脸色还有尚未褪去的情/潮:“嗯,你说,我听着。”他低沉的嗓音,语气不稳。 青城被他这双眼睛一看,又是欲语却无词:“我……我之前的身份怎么办?”要是让她选择,她宁愿做她的大司马,逍遥自在,总好比过在后宫黯然度日。 萧辕笑了笑,原来是因为这事:“一会再说。”他堵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殿外守着的曹忠终于听到了里头的声响,手持拂尘,仰头望着午后的日头,一脸欣慰:先帝,陛下他很快就该开枝散叶了。 外面等着进去伺候的宫人,从日头强烈等到了落日西沉,殿内的声音中途停息了片刻,后来却又响了起来,皇后的哭腔一开始还撕心裂肺,到了最后就剩下莺莺细语,曹忠还是保持着一脸的欣慰,由汪直伺候着品了几壶雨前龙井,太医院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几位中暑的大人恐怕半月之内是不能上朝了。 这些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臣,霸占着位子不放,也是想给家族子孙多谋一份权势,萧辕上位后,并不怎么看好这些老臣,但为了稳重朝堂,暂且没有动他们。 曹忠知道帝王试图在朝中注入新鲜血液,这些老臣退出庙堂是迟早的事。 他们不来上朝,帝王会更高兴,似乎皇后间接的帮了帝王一个大忙。 他摆了摆手:“去,让身子欠安的大人们各自回府吧,陛下不会再去宴席处了。” 这都两个时辰过去了,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时候能好?帝王大婚,肯定是会留宿凤藻宫。 其实,宫内有专门的宫殿是供帝后大婚之日用的,只是萧辕却亲自踏足了凤藻宫,还命宫人将衣服和奏折也搬入了凤藻宫的偏殿,这今后就住这儿了? 不合规矩啊。 曹忠满脑子想着如何应对某些多管闲事的大臣,这厢小太监就过来禀报:“曹公公,成亲王与镇国公打起来了,现场无人敢阻挡,您倒是赶紧去看看吧。” 箫苏和洛景航怎么会打起来? 这两位都是朝中不得了的人物,虽说洛景航已经离开朝堂多年,但他的声望尤在,而且他如今可是帝王的老丈人………曹忠的惬意瞬间消失,这朝堂上唯一能制住二人的人正在洞房,谁人也没那个胆子挑在这个时候扰了陛下的雅兴。 “哎呦呦,这都是什么事啊!”曹忠甩了拂尘挂在臂弯,一路急匆匆去了宫宴处。 帝王大婚的宫宴自然是豪气奢华,歌舞自是必不可少,然,大臣们此刻却无心赏舞,注意力皆在箫苏与洛景航身上。 这二人都是武将出生,又正当壮年的时候,这一打起来,当真是没轻没重,不相上下,谁也占不了便宜。 一个是有从龙之功的皇叔,另一个是皇后的父亲,都是大臣们谁也开罪不起的人,故而无人上前拉架。 曹忠见势,实在没有法子,就向女席处的国公夫人与洛老太君求救。 洛老太君对这个儿子基本已经放弃管束,她眼下所有的心思都在了洛家的孙辈上面,今日洛景航在女儿出嫁的宴席上与五王爷大打出手,更是丢人现眼,她老人家恨不能现在就离宫回府,眼不见为净。 而沈碧霞又觉得此事多少跟她有几分牵连,心里存了一丝愧意与不堪,自然也不想前去说项,就陪着洛老太君离宫,打算谁也不管。 曹忠急的跺脚:“………一个个都是祖宗啊!” 他只能亲自上前拉架,却不想也不知道是被箫苏,还是洛景航打了一拳,顿时鼻孔出血,仰面倒了下去。 是以,箫苏与洛景航才收了手。 要知道曹忠是帝王身侧的立侍,所谓大狗还得看主人,他可不是一般人能打的。 “哼!我洛景航的家务事用不着你插手!”洛景航抬手擦去了唇角的血渍,对箫苏警告道。 箫苏已经等了多年,也知道这些年沈碧霞与洛景航一直是分开住的,而且早就没了情义,沈碧霞不急着和离,他急了。又加之洛景航此番回京,带了女人和孩子回府,更是气的一时没忍住!他一辈子最心爱的女人竟被洛景航一次又一次的‘诋毁’!洛景航曾今对妾室宠爱有加就算了,这次又带了一个回来是怎么一回事?岂不是打了沈碧霞的脸? 箫苏可以忍受旁人欺他,却无法忍受沈碧霞过的不好。 这才导致了今日的闹剧。 他做梦都想好好怜惜的人,洛景航却视她为无物,这叫箫苏已经忍无可忍。 箫苏冷笑:“本王若是管定了呢!”他不甘示弱,而且再也不打算忍下去了。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因着皇帝娶了洛家七姑娘,从而导致箫苏不悦,要知道箫苏如今手握半块虎符,与洛家是平分秋色,一山难容二虎,箫苏当然不能看着帝王娶了洛家女。 一旁看好戏的鲁素觉得自己找到了同盟,正要上前‘拉拢’一二,可就在这时,洛景航的拳头又砸了过来,箫苏身子一让,这一拳头堪堪搭在了鲁素脸上。 终于,闹剧以鲁大人血流不止而停息。 史官对这一日的记载,大抵概括为一点:大齐元年,夏,帝后大喜,太医院人满为患。 第217章 嫡娇 217 【还要我如何疼你(五)?】 殿内红烛摇曳,帷幔低垂,三足兽炉中的紫檀香冲淡了那股浓烈的嗅觉。 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青城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菱花纹络帷幔上的火烛的影子,摆出古怪的形状,隐约记得被人抱入浴桶,后来便没有了任何意识,她实在是太累了,抬胳膊的力气都无。 萧辕见她醒来,俊脸凑了过来:“醒了?渴不渴?你连叫了几次要喝水,朕总是喂不够。” 青城:“……..”她抬了抬眼,复而又阖上了眸。 在感觉到帝王带着薄茧的大掌在她身上游移时,青城鼻头一酸,蔫蔫道:“陛下还是…..还是放臣回去吧,大司马任到重远,臣尚且能接受,这皇后的差事,臣实在是干不下去了。”她撇过脸,抽了抽鼻子,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但绝对是肺腑之言啊。 萧辕放在她身上的手僵住了,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似乎心情朗悦的笑了几声:“呵呵……这次例外,下次便不会了,朕心里有数。” 骗子! 上回并州那次也这么说! 萧辕却是神清气爽,甚至比身着龙袍时,还要俊朗了几分,他伸了胳膊将自己的皇后捞进怀里,安抚的拍了拍她光洁的背,又是一阵低低的笑:“呵呵…..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想回去?朕告诉你,你回不去了。” 这话好像有理,青城抬眼,对上了萧辕灿若星辰的眸子,里面像是坠入了无数星子,比账外的烛火还要灼人。 “你还打算自称‘臣’到什么时候?朕可实话告诉你,大司马已经以身殉国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洛家七姑娘,是朕的皇后。”萧辕彻底打消了青城的所有念想。 青城鼻头一酸,却就是淌不下一滴眼泪,估计是下午那会尽数流掉了,她就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鬼。 只是没料到这一层。 好一个移花积木! 难怪司徒康与陈丁见了她,就跟不认识一样,原来她早就‘死’了,已经不存在这世上了,今夜丝毫没有贵为皇后的喜悦,虽谈不上悲春伤秋,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人面对新环境总是要适应的,在这个世界所活的那些年突然被人磨灭,她又要从头开始,以另一个身份活在这世上。 不过,青城很快就发现她之所以不悦,还有一层,是因为想到萧辕今后三宫六院………她不想涉足女人间的是非,又或者说她就算对萧辕尚未到爱之心切的地步,也不能容忍亲眼看着他去宠幸别人。 她与萧辕没有那一层关系之前是一回事,有了这层关系之后,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人心当真都是善妒的。 她也不能免俗。 “怎么不说话了?还渴?”萧辕凝视着怀里的人,见她沉默不语,不由得担心,在这之前几次三番查探过她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才放下心,也不知道上回在并州,她怎么就…… 萧辕自己都太好意思提起那件事。 “你若想家,三日后回门,朕陪你一道回去。不过,你现在肯定不能再住洛家,你如今是朕的皇后,就该待在朕身边,给朕…..生儿育女,朕这里才是你的家,明白么?”他的唇贴在了她的眼眸上,细细吻着上面的睫毛:“朕的七少爷……..真不知道如何疼你才好。” 青城无力的推了推萧辕碍事的下巴,心道:你不疼我更好! * 洛景航一身酒气的冲入锦园,下人丫鬟挡都挡不住。 此时早已入夜,沈碧霞正睡得熟,一阵躁动之后,肯定是睡不下去了,还没来得及着衣下榻看个究竟,洛景航已经扑入了寝房,枝芯上前阻挡,却被他直接提着扔了出去:“滚!” 室内光线昏暗,只留了一盏小夜灯,洛景航看见沈碧霞胡乱的穿衣,曾今让他不能自持的丰盈就在眼前,她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不曾变过,除了……….她的心。 “洛景航,你做什么?”沈碧霞气不打一处来,平生最恨旁人吵了她睡觉。中衣勉强穿好了,外裳却挂在了楠木披风之上,她走过去伸手去够,洛景航却挡在了她面前,低着头,看着她睡的通红的脸,醉意朦胧:“真好看?他也看过你这个样子么?我不在府上的这几年,你是不是偷偷跟那人见过面?嗯?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这还是洛景航头一次将内心的疑问说出口。 沈碧霞捏了捏鼻子,不想闻他身上的酒味:“你以为谁都跟一样啊,在外几年就弄出了一个私生女出来!我沈碧霞真要是看上谁,还用得着偷偷摸摸?笑话!”她越过洛景航,想往外走,出去透透气。 洛景航脚一抬,又挡住了她的去路:“走?不准你走!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准你走!” 当初避她如蛇蝎的人是他,现在缠着不让她走的人还是他。 凭什么所有的决定和选择都只能是他! 沈碧霞不喜被人控制,以往她喜欢他,所以她尚且能包容,可是现在她就是不喜欢他了。 喜欢你的时候,可以视你为一切,可是不喜欢了,你就是个屁,放了也就没了。 “我告诉你洛景航,我沈碧霞这辈子不欠你的,我的确没能给你生个儿子,隐瞒青城的身份的确错在我,但她现在贵为皇后,乃一国之母,这总足以光宗耀祖了吧!你大可以去找你的傅如兰,夏荷,还有什么冬梅软竹……你爱找谁就去找谁,我沈碧霞不想奉陪下去了,我在你身上消耗了二十多年的光景,你还不肯放过我?我不欠你的,我从来都没欠过你的!” 沈碧霞说到这里,突然回忆起韶华正好时,她傻傻的以为自己嫁了良配,进门不足一年,却亲眼目睹洛景航搂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回来,他还警告她,不准做出任何伤害那女人的事。 沈碧霞后来想通了,她不想争了,这都不行么?! 她捂着嘴哭了起来,因着憋着嗓子,哭的断断续续:“我……不欠你的,不欠你的,你不能这样对我了。” 洛景航呆了。 一瞬也瞬的看着沈碧霞大哭。 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女人竟然还会哭,她一直以来都是喜笑颜开,风姿楚楚,走到哪里都是一道耀眼的风景线。他以为她这样的人是不会哭的。 她哭了。 是被他给气的么? 直至此刻,洛景航才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认真的去认识沈碧霞,他关心过傅如兰的每一个神情和需要,却一直忽略了沈碧霞的一切,他不知道她的喜好,不知道她的生辰,也不知道她的……心事。 他跟她生了四个孩子,却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原本自己的妻子应该是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可是他洛景航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 此时此刻,洛景航内心涌上一股巨大的恐惧,他发现他从来就没进过她的心,从来都没有。 过了几刻,洛景航还是呆在了那里,不知道从何去宽慰,他什么也不知道,终于逃一样的跑出了锦园。 * 远在千里之外的冀州,同样有人无法入睡。 叶笑笑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去了潘岳的书房,将洛青城战死的消息告诉了潘岳。 其实,潘岳哪里不知道青城到底生死与否,那人那般护着她,怎会让她受半点损伤?就连他想见她一面,都被那人给回绝了,帝王所娶的洛家七姑娘就是她了吧。 呵呵…….小七嫁人了。 他这心里彻底空了,仿佛任何东西都填补不了,念想成了一种隐疾。 潘岳坐在圆椅上,眸光温柔的从墙上挂着的画像上移开,在看着叶笑笑的时候转为阴冷:“与你何干!” 叶笑笑依旧一身华服,凤簪宝玉:“侯爷,洛青城已经死了,您还不知悔悟么?您身为冀州之首,玩一个****尚且能说得过去,可是她到底是个男子,您绝对不能再想着她。”叶笑笑靠近了一步,试图挽救二人的关系:“我父亲宗派的那些大儒谋士眼下都在西凉,侯爷不如去请了他们过来共商大事,燕京如今还不稳,若是趁机与其他几州联合,说不定就能一举推翻了萧氏王朝,您不是一直想着问鼎天下么?到时候这世上谁也不会是您的对手,而且妾身还有一条不得了的消息,南燕四皇子----慕容锦荣,您应该认识的?他已在月前弑兄夺位,成了新一任的南燕王,您与他曾为同窗,这今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潘岳看着叶笑笑一张漂亮的脸蛋下隐藏的一颗极为阴险的心,突然玩味的笑了一笑:“哦?夫人所言可属实?” 叶笑笑见潘岳态度转好,悄悄拉着他的广袖衣角,撒娇式的道:“当然属实,妾身也不是寻常妇道人家,上回五嫂嫂的事是妾身的错,妾身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只要侯爷有需要妾身的地方,妾身立马就给父亲的旧友写信,侯爷忘了妾身的母族可是琅琊王氏,祖父和舅舅他们也都看好侯爷您呢。” 潘岳心里讥讽嘲弄,这个叶问,当初就是拿着这些条件与潘家结亲,二哥娶不成叶笑笑,就逼着他娶,为的不就是看中了冀州的实力,他日也好攻入燕京,一举拿下箫氏王朝。叶家无子,叶问就将这份雄心压在了潘家。 不可否认,潘岳虽对叶笑笑已经反感到了一定境界,但是她今夜所说的话,无疑让潘岳重新认识了一件事。 只有成为这天底下无人可及的人,才能让小七……..回到他身边来。 第 218章 嫡娇 218 【帝王携皇后回门(一)。】 帝王大婚,三日内不早朝。 黑压压的楠木龙案上堆积着成片的折子,萧辕从凤藻宫出来已有一个时辰,却是心不在焉。 他几乎从不为旁事而牵动心思。 但今日却有不想下榻的想法,说来也怪,他如今已有二十六了,以往也不曾有过悸动,怎么自并州之后总是想着那事? 但到底也没有过火,他记得今晨用早膳时,还见七少爷持汤匙的手微微发颤,脸色也不太好,昨夜的绯红尽数退了去,神情憔悴,也不太搭理他。 或许…………又过分了? 彼时,他不与旁人接近,也无可说闲话之人,更不知什么度才是把握的最好的,不过他昨天明明已经克制了,真不知道这一回又要冷落他几日?而且萧辕记得彼时在洛家偶闻府上小厮闲聊时说过,女子都爱生猛的男人,他的七少爷怎么就特殊了?他也想为了她去改变,但自幼习武,天生就是这种体格,也没有办法。 曹忠立在一侧伺候帝王用墨,瞥见帝王无心政事,眉头时皱时平,看上去是在思量什么大事,遂道:“陛下,鲁大人的伤势已经控制住,这医药费国公爷已经着人送了过去,鲁大人却是将洛家的管事挡在了外头,无论如何也不接受国公爷的赔礼道歉。” 曹忠已经将昨晚酒馈上的事汇报了帝王。 帝王闻言,‘呵’了一声:“无妨,且随他们去。”这种事,他才不想管,朝堂上的官员私底下大多不会太老实,都是见怪不怪,要不是看在曹忠的确是个忠良的份上,他都懒得看到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老脸。更何况此事关系老丈人和丈母娘,外加一个五皇叔,他已经忙得连自己的七少爷都无暇分身去陪护,还管他们? 曹忠刚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谁不知道鲁素一开始是打着将自家女儿送入宫的念头,这厢陛下却娶了洛家之女,鲁素心里肯定是不痛快,如今这事一闹,也只是想让帝王在情面上弥补鲁家。就算帝王已经娶后,可贵妃的位子还空的呢。帝王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眼下帝后二人琴瑟和鸣,帝王又视皇后为心尖上的人,手心里的夜明珠,曹忠肯定不会傻到替鲁素和朝中大臣说了这一番话。 后宫之内,单单只有一个皇后绝对是不够的。 更何况,帝王二十六的年纪,膝下仍无子,这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事。 萧辕对曹忠吩咐了几句,曹忠当场石化了片刻,这才喏喏应下,很快就去了凤藻宫传话。 当皇后娘娘身着太监服走出来时,曹忠还在默默发愣。 帝后的夫妻的感情是好的什么程度了?一会子没见就想成这样,因着后宫不得理政,帝王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让皇后去陪驾。 曹忠领着青城去了御书房,深知这今后谁才是皇帝的软肋,洛家是半点也不能得罪了。 青城还是觉得穿什么衣服都比皇后的凤袍来的轻松,她倒是挺乐意穿成太监服饰的,也不知道萧辕唤她作何? 因为一段日子没有束胸了,腰带一系,更是显得身段玲珑有致,萧辕高高在上,看着七少爷走近,体内那股难以驱散的不耐烦瞬间消失,他总算体会到何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单单是这一个时辰,就觉得太过漫长,可是看见眼前这人,似乎一切都变得春风黯然,就连龙案上的奏折也没那么烦人了。 只要她在身边,似乎任何乏善可陈的事也能变得妙不可言。 帝王面色仍是如常,修长的五指将朱笔置于笔山上,旁人看不出他脸上的任何情绪。 他一如既往的让人看不懂。 “过来。”他对青城招了招手。 这个动作像是唤着阿猫阿狗,二人皆是一愣,曹忠盯着黑色大理石地面,全当什么也没看见。 青城难得踩着莲步走到帝王身侧,萧辕也知她为何这个动作,心里愧疚之余,也是万般心疼,长臂一揽,抱着她的细腰,就将人抱在了腿上,与他一同坐在了龙椅上。 还记得昨夜七少爷哭腔楚楚的抱怨当皇后不如当大司马轻松的话,萧辕当然不可能让她再去抛头露面,但知道她也无心安居后宫,总得找点事给她做,才能打消她胡思乱想。 曹忠不抬头也知道龙椅上发生了什么事,他暗自直呼:天呐,历代以来,再怎么得宠的皇后也从未坐过龙椅,陛下是宠皇后宠到了什么地步!这事万不能叫史官知道。 青城推脱几下无果,也就随萧辕去了,反正她与他之间的力量悬殊,她已经见识过了,反抗只会遭更多的罪。 “不成体统。”青城被他圈在怀里,啧了一句。 萧辕却是当即笑了:“皇后教训的是,朕的确不成体统,还望皇后多担待。”他就喜欢抱着她,软软,香香的。 曹忠:“………..” 帝王终于开始批阅奏折了,青城能看清他写的每个字,她一开始刻意回避了视线,毕竟她现在已经不是大司马了,无权干涉政务,但萧辕就那样抱着她,时间一长,她的注意力就不自觉的落在了折子上。 过了一会,萧辕挥退了所有宫人,连同曹忠在内,也很快出了御书房。 “这件事,你怎么看?”萧辕将指的是面前的奏折,是兖州刺史上书,大意是指兖兵马不足,要从北疆调入两万余人,以防南燕。 萧辕说话时,唇在青城面颊上蹭过,是那种羽毛一样的一带而过,蹭两下也觉得心情大悦。 “南燕一直存了虎狼之心,的确需要防备,臣以为一万兵马足以,否则声势过大,难免叫南燕起疑,况且臣从不以为兖州就无称霸之心,这九州啊,都不太平。”青城缩了缩脖子,说了自己的想法。 萧辕原以为青城会顾及潘岳,不会轻易提及九州之事,没想到她直言不讳,而且又与他想的一模一样,这是不是足以说明,她心里并没有潘岳? 萧辕对七少爷喜欢的不得了,就算她当真是个男儿,他保不成会做出什么当真荒//淫的事出来,此刻又察觉她无心念之人,萧辕无比欢喜,又追着那张粉唇亲了过去。 不给碰,亲几下总该可以的吧。 “是不是又说错了?‘臣’?你可不是朕的臣子了?”萧辕象征性的惩罚了她一下,大掌捏了不该捏的地方。 青城惊呼了一声,不过却被她压低了下来:“你休要胡闹!” 这一刻,又觉得他不像个帝王,还是彼时的随从,真的好想惩戒他啊,罚他跪地板才能解恨! 青城知道,她只能这样想想了,她可不敢对帝王施行。 “那就按皇后说的办,替朕起草文书给兵部调兵,大司马为国‘捐躯’了,朕以为今后朝中可不立司马一职,你说呢?” 他是想收权。 青城明白一个有野心的帝王皆不会放权,尤其是兵权,她之前就感觉自己的大司马一职做不了太久,也不知道萧辕是不是一箭双雕?!她怀疑了一下,倒也没有表现出来,帝王让她起草文书,她便写就是。这样的结局虽不如她所料,但最起码,洛家没有受到牵连,这是最重要的。今后就看帝王这份疼宠能维持多久,到了情义不在时,她又该何去何从? 该学着那些心机妇人争宠献媚么? 她自问好像做不到。不过,当真到了那一日,为了洛家,为了生存,她也会试一试。 萧辕搂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亲自给她研磨,并没有看到她眼底的没落,他以为这样的安排对她最好。 二人皆是心知肚明,洛家要是再掌权,那就危险了。 萧辕知道青城明白这个道理,可青城明白是一回事,如今细细咀嚼又是另一回事,萧辕娶她为后,是不是也含着这一层的意思。 “我听说,昨晚洛景航与成亲王动手打起来了,鲁大人为此受了无妄之灾?”青城没有露出任何旁的情绪,淡淡一笑,问道。 萧辕觉得她乖顺了很多,将沾了墨的银狼豪的毛笔放在她手里,握着她的手,又铺开了纸,带着她运笔:“你还是闲不住,什么事也要打听,洛景航是你父亲,你当真要与他这般生分下去?”。说着,又情不自禁去啄了一口细嫩的耳珠。 青城又做出了缩脖子的动作,道:“当初,陛下不也是被他欺过,你不打算还回去?”她就像试探一下,萧辕有仇必报的性子会不会同样在洛家身上付诸行动。 萧辕手下没停,一笔一划都是按着他的风格来的,狂妄大气:“他是朕的岳父,朕如何能动他。” 青城:“……….” 第219章 嫡娇 219(二合一) 【帝王携皇后回门。(二)】 三日后,皇后回门省亲。 女子出阁,有三日回门的传统,但皇后回门还是头一次听说,帝王陪同皇后一道回门更是闻所未闻。 这一日,晨光笼罩在皇城琉璃鎏金的飞檐之上,到处是华贵的气派景象。 由禁军开道,帝王的护卫队分列两侧,珠翠华盖八马所拉的马车自官道缓缓驶出。 夏日的早晨起了东风,自宫道那头吹了过来,马车上明黄色帷幔飘开之际,如今身为禁军副统领的司徒康一个不经意的神色间,陡然呆滞,内心狂跳不息。 帝王身侧的皇后娘娘,那张月下牡丹的容色,如此眼熟,眼熟到令他鼻酸。 这又产生错觉了? 皇后娘娘是小七的孪生胞妹,长的神色相近仿佛也可以说得通。 明知凤颜不可直视,司徒康的视线却不受控制的追随了上去,越看越觉得熟悉,就好像小七就在眼前,她还好好的活着。 他都没来的与她痛饮,更没来得及向她道歉,小七下了黄泉也不会原谅自己之前助了萧辕一臂之力吧? 是他不对,为了前程权势,违背了兄弟情义,要不是萧辕得势,小七怎会陪驾亲征,她不去并州就不会死。 他都干了些什么?明知当初青城所拥护的是八皇子,他还帮着萧辕,甚至暗中将皇城部署也告知了萧辕。 思及此,司徒康已经快被自己折磨的崩溃了,直到帝王一个狠厉的眼神投了过来,他才收回视线,低垂着眼眸,压抑着发酸的情绪。 马车上,青城感觉到萧辕握着她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她侧过脸问:“怎么了?” 他都不知道,他抓着的人的时候,是有多疼。 萧辕回以一笑,另一只手顺势搭在了青城的肩膀,以环抱的方式将她圈住:“无事。” 又开始不成体统了! 但是帝王似乎很喜欢这种亲昵。 罢了,随他去吧。 她不是顽固不化的秉性,只要帝王高兴,洛家就安全,她自己呢……活在这个世道,还谈什么自己! “司徒康之前与你关系匪浅。”过了一会,帝王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青城‘嗯’了一声:“我与他算是志同道合吧。”搜索了一下的原主的记忆,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萧辕没说话,又是过了片刻,才道:“今后不要再见他了,朕会重用他,如此,你也该收收心了。” 他以往是她的随从,每日都护着她,又不是不知道司徒康与她时常外出喝酒,这就是所谓的志同道合? 她怎么不和自己志同道合! 萧辕的话没有由来,他的想法绝非是寻常人能揣测的出来的,青城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提及了司徒康。 说起来,她也有将近一年未与司徒康说过一句话,要不是萧辕一开始就策反了他,她也不至于和司徒康彻底闹翻,到底是幼时就认识的,总归有几分情义。 而且什么叫她该收收心? 她什么时候把心放在外面了? 做了太久的男子,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去当一个女人了。 “哦。” 最终,青城表面上向帝王妥协了。 “你乖乖听话,今后御书房,你可以常去,你所关心的事,朕不会阻止你。” “哦。”青城又应了一声。 她如今就好比是只鸡蛋,而帝王呢,则是一块巨石,她和他之间,似乎没有公平抗争的可能。 她绝对不会做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比方说,与萧辕正面起冲突。 萧辕也察觉到了青城的乖顺,那只搭在她肩头的手顺势滑到了她的细腰上,在后背拍了拍:“朕其实哪里也不想去,跟你在一起,一直困在凤藻宫也可以。不过,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朕虽不想跑这一趟,还是不得不来。朕对你可好?那今天晚上……….” 他唇角微扬,旋即是风清朗月的俊美。 二人互视了一眼,自大婚那日之后,他倒是没再弄她,或许当真顾及她,可青城觉得这次从洛家回宫之后,又会遭殃……….. 青城迅速撇过脸不再去看他,萧辕却觉得她是羞燥了,喜欢极了她羞答答的样子。 一阵明朗的笑声自帝后的车撵中传了出来,司徒康想去再看一眼,哪怕只一眼,也能让他再度找到故人的影子。 曾经说好了等到自己发迹后绝对不会忘了故人之情,可他却间接的害了她。 司徒康,你真不是个东西! 他懊恼不已,只能看着那辆华盖马车,徒增忧伤。 * 洛家朱门外已经是准备就绪,所有礼节物品皆已备齐,还备了鸣天的皮鼓,洛老太君与洛景航等人站在石阶之下,恭候帝后的驾临。 说起来,这位帝王还是从洛家出去的,当初谁会想到这样一个隐在暗处的人会是一国之君!洛老太君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值了,对身侧的沈碧霞道:“你是皇后的母亲,一会啊,还是由你侍奉皇后。” 虽说是母女,但君臣的位置摆在那里,沈碧霞点了点头,眼底还存了暗青,一看就是几夜没睡好觉。 洛景航时不时会关注她的表情,可是她的目光再也没有给过他。 事到如今,洛景航内心的恐慌愈发大了起来,总觉得妻子离他越来越远,他怎么都抓不住,而更甚至,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挽留,也似乎没有挽留的勇气。 事情只能一拖再拖,看似风平浪静,却没有任何解决的途径。 一阵马蹄声传来,是汪直领着一小队禁军前来开道的:“老祖宗,国公爷,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有半盏茶的功夫就要到了,请容杂家先在此恭候。” 汪直是曹忠的干儿子,也算是曹忠的接班人,阉人看似无能,实则权力很大。 洛景航看不起阉人,今日却是耐着性子:“多谢公公前来知会一声。” 汪直二十出头,一双小眼,笑的时候,本就不太的眼睛就成了一条线,是曹忠亲自栽培出来的人,心智不可小觑。 洛家得势有目共睹,汪直自然也不会放过向洛家卖好的机会:“国公爷多礼了,陛下与皇后娘娘恩爱逾常,这今后啊,杂家还得指望国公爷多多提拔。” 洛景航笑容僵硬,他那个皇后女儿,到如今都不肯看口叫他一声父亲。 不一会,帝王的护卫队骑着高头大马立在了国公府大门外,这之后才是帝后的车撵,这条队伍足足百丈之远,一直排到了巷子那头,此外,外围也有禁军把守,整个洛府一时间被全全圈住。 这就是帝后出行的仗势,无人能及。 洛家众人纷纷跪下接驾,萧辕很快就让他们起身,时隔多年再度踏足洛家,竟是天差万别的待遇。 萧辕并不是排斥彼时暗无天日,卑微地下的日子,要知道当初的七少爷可是最信任他的,他每每回想,想起的全是被七少爷的行径弄得哭笑不已,却硬装着肃重严谨的日子。 “都起来吧,不必见礼了。” 帝王话音一落,由洛景航扶着洛老太君,众人才缓缓起身。 洛青峰与洛青湛看着华服美冠的青城时,至今还是不太适应,早知道她是七妹妹,他们就得多疼着点,也不会次次出去喝酒,都让她掏银子。 现在很想跟她说说话,但帝王就站在她身侧,兄弟几个愣是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 回门宴就设在洛家水镜台,四处防卫森严,有萧辕在,众人也不敢过多喧哗,一切按着程序,谨慎又紧张。 青城仿佛被困在一张无形的网中,觉得有点累,完全没有出嫁回门的喜悦。 而且,萧辕还寸步不离的与她在一起,她想与母亲姐姐,嫂嫂们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算她有心,这些人见了萧辕一张冷峻的脸,也是不敢多说什么。 有人拉了她的衣摆,青城一回头就看见了小宜人,她娇娇道:“七哥哥…..宜人想你。” 这种场合,像锦屏这样的妾室肯定不能出席,是沈碧霞带着宜人过来的,她立马叮嘱道:“宜人,是皇后娘娘,不是七哥哥了。” 青城抱着小宜人,将她放在膝上,身侧的萧辕明显不悦,一双龙目不加掩饰的表达了他的意思。 洛家人自然看在眼里,洛青峰立马上前:“宜人,到五哥这里来,五哥抱你。” 小宜人就这样被洛青峰抱走了,青城也想她,小宜人自出生就在自己眼皮子地下长大,又生的粉嫩可人,乖巧懂事,从不争强好胜,她极喜欢这个孩子。 现在却是连抱一下都不成了。 青城侧目有些温怒的瞪了萧辕一眼。她真的好想像以前一样惩罚他! 其实,萧辕也不知为何,见她亲近旁人,就算只是个孩子,他也是本能的不悦。 沈碧霞笑了两声,试图化解尴尬:“宜人这孩子自小就喜欢她七…..七姐姐,陛下莫怪。” 萧辕神色严峻,深幽的眸子看了一眼青城,仿佛在传递某种信息,又像是再祈求她不要生气。 一定是错觉! 青城道:“母亲放心,陛下宅心仁厚,也喜欢孩子,怎会不悦!”她又与帝王对视:“对吧,陛下?” “嗯,对,朕也喜欢。”萧辕几乎立刻答话,想了想,又向宜人招了招手:“过来,朕抱抱你。”这样,她总该消气了吧。 萧辕本想借着宜人让青城高兴一下,谁料小丫头听到帝王要抱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觉得帝王实在太可怕了,抢了七哥哥不说,还让七哥哥变成了七姐姐。 萧辕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顿了几息才收了回去,神色更加僵凝。 青城:“……….” 洛家人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帝王主动提出要抱小宜人,是让他抱?还是不让呢? 这个时候,青城道:“宜人乖,不哭了,陛下改明儿从宫里给寄松子糖过来。” 萧辕以拳抵唇,轻嗑了两声:“嗯。”他都不知为何松子糖,这些孩子的玩意儿,他从未接触过,也没有过一个正常的童年。 洛家众人:“………….” 用过午膳,帝王突然来了兴致,要与皇后泛舟小洲亭。 夏风自湖面吹了过来,倒是沁人心扉,眼看着荷花就快谢了,粉色中央已经结出了莲子。 青城今日着的是大妆,火红色袍服,宽式的腰带束着一把小细腰,立在船头,如红莲玉立,精致如画中人。墨发吹在身后,风一吹,飘扬似谪仙。 萧辕看呆了片刻,走了过去,拉住了青城的手,低着头,讨好式的道:“不生气了?” 青城敢怒不敢言:“臣不敢!” 萧辕:“……….” 她还是改不了口。 帝后二人一度僵持。 这厢,司徒康站在小洲亭外延,到了此刻,他也不想有所顾虑,差事交给几个部下,亲自去找了一趟洛青峰。 洛青峰被他缠的难受:“司徒康!小七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你别再问了。” 司徒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之前怎没听小七提到过什么孪生妹妹?还有,皇……皇后娘娘她怎会与小七那么像?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洛青峰仍旧记得萧辕那凶煞狠厉的眼神,只因青城抱了宜人,他就这般,更别提让司徒康靠近青城了。 洛青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道:伴君如伴虎,只盼小七这辈子顺遂,再也被受委屈了。 “你走吧,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洛青峰丢下一句话,将司徒康避之门外。 司徒康只能再度返回小洲亭,这时,皇后已经依在帝王怀里了,帝王穿的是玄色锦袍,皇后是大红色衣裙,二人依在一处,相得益彰,远远的看去,如神仙眷侣。 要是皇后娘娘就是小七该多好! 不管她是男是女,只要活在这世上就行。 小舟上,青城的脑袋被帝王压着,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生气了,是朕不好,朕也不知道那孩子会这样怕朕,你要是喜欢孩子…….回宫后也生一个就是。” 这不是孩子不孩子的问题! 而是萧辕本身的态度不正常! 青城有种被束缚之感,身心俱是! 第220章 嫡娇 220 【赐婚(一)。】 湖面清风习习,怀里软玉温香。 萧辕觉得,此生最快乐的事莫过于此。 有了七少爷,就像有了家。 他一低头就看见怀里的人那张明媚的脸贴在自己胸前,因为自己过于用力,她半边脸被挤的嘟嘟的,像是变了形。 萧辕:“……..”不舒服怎么也不知道说一声? 萧辕皱了皱眉,松开了怀抱,一只手揉了揉青城的脸颊,觉得手感甚好,又反复捏了捏,看着她变了脸,觉得无比滑稽可爱,朗声笑了起来:“朕记得你今年二十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今后会带孩子么?” 青城:“……..” 脸被人反复揉/捏之后,她已经谈不上有任何心情,脑中还回想着洛家上下因为萧辕一个眼神就吓的惊慌惊恐的样子,或许这实属正常,在这个时代,谁人见了帝王不都是这样? 上位者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以任意处决旁人的生与死,荣与衰。 是啊,她都二十了,而萧辕呢,二十六七了,在这个世界再不成亲的话,就算是大龄未婚。 “怎么不说话了?”萧辕看着被自己揉的通红的脸,然后七少爷眼神含怨,却又无话可说的样子,他觉得很好玩,一手搂着她的细腰,又往怀里带了一带:“时辰不早了,跟朕回宫吧。”他语气暧昧了起来,就连说话的口吻也变了。 青城想借故留一宿,这时曹忠乘小舟过来,靠近后,禀报道:“陛下,方才宫里礼部侍郎着人送了信过来,说是南燕王与数月前病逝,由四皇子慕容锦荣继位,这新任南燕王已到城外鸡鸣驿,李侍郎的意思是想请示陛下,该安顿在何处?” 朝廷有专门提供驿站旅舍给外邦来客所居,但这慕容锦荣就算来燕京,也应该至少提前半年派遣来使说明来意,他这般突然不请自来,实为大不敬。 程锦荣,也就是如今的慕容锦荣,他之前与程家勾结一定获知了朝廷不会秘密。 青城此刻不想回宫都不行了。 她的确关心朝政,这一点毋庸置疑。 更何况,慕容锦荣此人与她也有过节在先,她想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陛下,那事不宜迟,咱们回宫吧。”青城道。 萧辕眸光一闪。 咱们? 这个称呼倒是挺好听的。 “好,朕依了皇后。”萧辕复而又将搂入怀里,新婚燕尔,当真怎么亲近都不够,恨不能天天粘在一起。 * 回去的路上,青城发现萧辕似在思量什么,他眼底溢出的阴冷像是针对某个人,某件事。 “想问就问吧。”萧辕自然也感觉到他的七少爷偷偷打量了他几眼,放在寻常,她根本不会这样看着他。 青城道:“那,陛下对南燕王是什么看法?” 萧辕倚在车撵用楠木所制的车壁上,一只臂膀枕着头,另一只手自然放在他心爱的七少爷身上,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她精致细嫩的耳垂,这么好看的耳朵,只可惜没有耳洞。 他反问:“皇后怎么看呢?”她与慕容锦荣不是同窗么?当初在南山书院还同在一个院子里。 思及此,萧辕说出来的话,总是带着味的。 青城不知道萧辕对慕容锦荣了解多少,但关于此人的事,她没有必要隐瞒萧辕,在国家大义之上,她与萧辕铁定是站在统一战线的。 她一日是大魏的臣子,便终身为了大魏天下忧心,萧辕上位改了国号也改变不了她的赤子之心,而南燕自立政以来,都如同一只不知餍足的草原烈猫,看似小而精悍,实则最是野心勃勃,一直在等待着捕捉猎物的机会。 青城道:“慕容锦荣原先是南燕四皇子,他上面还有两个嫡出的兄长,和一个同胞哥哥,他并王后所生,无论立长,还是立嫡,都轮不到他继任王位,可想而知此人的心计城府之深,而且当初能与程家勾结,且只身一人在南山书院潜伏,这些种种都表露这个人的可怕,臣以为…….此人来意不纯。” 她几乎又忘了嫁给萧辕的事实了,身着凤服,却不自知,萧辕靠在侧壁,目光一直在她脸上萦绕,她思量得很认真,说话时候的样子也很认真,认真到了可爱的程度。 萧辕的手顺着她的耳垂往下探去,如游蛇一般探入了华服衣领之中。 曹忠就马车外面,突然听到一阵不太响亮的惊呼声,然后声音被淹没,又过了一会是帝王的沉闷的声音:“下次再自称是‘臣’,朕就这么惩罚你。” 曹忠勒紧了缰绳,计算着还有多久能入宫门。却在下一刻听到皇后气愤的声音:“萧辕,你混账!” 曹忠两条八字眉颤了颤:“……….”什么叫被宠爱的总是有恃无恐,这就是了吧! 萧辕加上并州那次,也才经历过两回人伦,心悦的人又在身侧,他多少会唐突了些,现在在马车上,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稍微得偿所愿之后,搂着满脸绯红的七少爷,低低笑道:“皇后查的可真清楚,比朕的派出去的探子还管用,朕实在有幸,能娶了像皇后这样的贤内助。” 欺负了她,总该拍拍马屁,哄哄她,不然晚上估计就再难得逞。 青城:“………既然慕容锦荣已经来了,明日召见他即可,另外臣以为…….臣妾以为不如将当初同住南山书院的几位同窗也一并宣入宫赴宴,宏林当初与他颇熟,陛下正好趁此机会一探慕容锦荣的老底。” 萧辕不动声色换了个位置,下巴抵在青城肩头:“好,就按皇后的意思办。” 他的嗓音骤然黯哑了几分。 青城第一个念头是:莫非是觉得自己干涉太过? 后宫不得干政,她无权越矩,思及此,转尔又道:“臣…..臣妾不过是随口说说,陛下不必当真。” 终于,马车停下,曹忠没听到马车内有任何动静,也不知道该不该掀开车帘。 这时,曹忠就见帝王抱着皇后下了马车,皇后的脸埋进了陛下的胸口,像是羞于见人的样子,而帝王一贯冷峻的眉眼却是笑弯了。 曹忠见势,立马明白了什么意思,遂命人去衙门穿了话给礼部的李侍郎:“去告诉李大人,陛下一时半会不会宣见他。” 第221章 嫡娇 221(二合一) 【赐婚(二)】 凤藻宫的宫人见帝王抱着皇后娘娘回来,悄然了退了出去,合上了殿门。 青城一阵天翻地转只有,臀/部传来一阵闷疼。 这几日已经不知道几次被萧辕抛在床榻上。 他好像迷恋上这个动作,总像抛沙包一样将她抛出去。可是她却极为不喜。终于打算不再忍了。 方才在外面,当着旁人的面,青城尚且不好意思露出脸来,她彼时身为大司马,时常出入宫廷,禁军侍卫早就记住了她的这张脸,要是让他们看都帝王这样抱着她,还真是觉得无地自容。 皇后的新身份难以适应,帝王却是已经开始了‘侵略’,倾长的手指熟练的挑开她凤服上的禁步和腰带,寻常冷俊不禁的脸此刻早已染上欲/望。 青城不太想被他再‘抛’一次,她当着外人,自然要给帝王颜面,但眼下只有她和他,那佯装出来的淡定与乖顺也消失了大半,双足一抬,抵在了帝王的胸膛,白玉一样的脸因为帝王的种种戏虐已经粉红如桃,娇媚倾城,她想跟他说清楚,便道:“你住手!陛下难道不知国家大事为重?臣妾以为眼下陛下该去见大臣商议南燕王一事了,而且,请陛下下回不要再这样对臣妾了。”皇后也是有尊严的。 萧辕半跪于床榻,看着她惊慌失措,魅色难掩,又却在做着最后挣扎的样子,不由得低笑出声:“呵呵……皇后以为还能逃得了?不想让朕如何对你?是这样么?”那双手从青城的腰间移开,一把抓住了她穿着绫袜的玉足,食指故意在脚底抠了一抠,发现青城毫无反应,似恍然大悟道:“坊间传言,足底怕痒的女子畏惧丈夫,皇后这脚……..难怪胆子越来越大,朕也敢踢!” 一语毕,大手稍一用力,就将青城的双腿分开,他顺势压了下来:“朕以为比起南燕王,皇家子嗣更加重要。” 青城:“…………”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 鸡鸣驿。 天色渐黑,一身着广袖锦袍,头戴玉冠,肤色偏暗,却眉眼浓郁的男子,站在窗棂西侧负手而立,他身边的贴身随从自屋外走了进来,低头恭敬道:“主子,皇城那边暂且没有消息过来,末将已经按着您吩咐去办了,您看要不要再着人去一趟?” 慕容锦荣的视线从二楼之下那满目翠绿青麦上移开,燕京的繁华是南燕不曾有的,就是这一地的庄稼在南燕也种不了,他有雄心匡扶南燕,只可惜条件不足。 慕容锦荣留了寸许的络腮胡,粗矿豪野,道:“不必了,本王且耐心等几日,新帝登基不久,总会有些性子。” 那随从又道:“末将听闻新帝还曾是燕京洛家的奴仆,当真是世事难料,他一个下等人也能熬到今日成为九区至尊,主子乃天生贵胄,必能与其一比高下,待他日……” 男子一语未毕,慕容锦荣暴喝了一声:“住嘴!休要对陛下不敬!”此言一出,他却是再度转向窗棂之外,笑的诡异阴狠。 他在燕京住了多年,对这里的地貌气候了如指掌。 那随从刚要退下之际,他突然开口:“去查查皇后的身份?本王怎么就没听说过洛青城还有一个双胞妹子?” 男子应声退了出去。 慕容锦荣又开始一瞬不瞬的盯着暮色下的四野,眸光忽明忽暗。 洛青城,你当真死了?当年的账,你我还没清算呢! * 李大人从下午申时等到酉时未见帝王踪影,就去值班房用了简单的晚膳,直至戌时,李大人正考虑要不要麻烦汪直去取些点心填腹,就看见帝王风姿飘逸的迈着大长腿迈入御书房。 李大人年过半百,也是从正当壮年过来的,自问可以理解帝王眼下对皇后娘娘的那份热度,但………这也未免耗时太长了……….李大人仰头望着神清气爽的帝王,心情复杂:不愧是天子,总归与凡夫俗子是不一样的。 瞻仰了一刻帝王的风姿,李大人道:“陛下,南燕王此番入京,意/欲让陛下赐婚,先帝遗珠尚有八公主,九公主,与十一公主未嫁,七公主三年前因病去世,三位公主都到了适合嫁的年纪,南燕求娶一事,陛下的意思是嫁公主,还是回绝了南燕王?” 烛火之下,帝王英挺的眉宇微挑,唇勾了一勾,像极了眸中嘲讽。 嫁哪位公主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他自幼生在宫外,与这些同父异母的妹妹们毫无情感可言,况且他本是薄情之人。 所有的情只舍得给那一个人,也统统给了那一个人,旁人不足挂齿。 只是……….公主们深居后宫,未曾见过世事,嫁到南燕也不会好过旁的受宠女子。如此,就是打了大齐的脸面了。 况且,南燕…….萧辕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先帝在位时,就无公主外嫁的例子,此事,朕先与皇后商议一二,改日再行定夺,李爱卿今日等久了,时辰不早,你回去吧。”帝王淡淡道。 李大人两撇八字胡因着呼吸之重,左右晃了一晃。 他这等了大半天,帝王就同他说了这么几句?一字千金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李大人行了礼:“臣告退。”他细一想,也觉得帝王无过,南燕隶属大齐,帝王乃大齐之君,他想什么时间见南燕王,就什么时间见,就算不同意赐婚,南燕王也只能拍拍屁股走人。 走在出宫的千步道上,李大人寻思着如何回绝了鲁素的提议,鲁素这些年一直在多处走动,就算是中暑高热也挡不住他为大齐江山的忧心,更是为了陛下的子嗣问题劳心操力,可陛下才娶皇后没几天,群臣若是再进谏陛下纳妃,是不是有点针对洛家的意思? 再者,陛下如此疼惜皇后娘娘,未必就会同意纳妃之情。 哎,还是回绝了鲁大人吧,省的惹了陛下不高兴,陛下惯是肃重严厉,难得近日满面春风,和颜悦色。 * 萧辕回到凤藻宫,内殿的烛火被人挑亮,他看见他的七少爷关着脚丫子,一只脚懒懒的搭在叠高的被褥上,面若夹桃的靠在软榻上看书。 他走的时候,她还沉睡不醒,现在却有力气看书了,早知道就该狠狠再与她好一次。 萧辕大步走了过去,顺手褪去了外袍,只要有他在,宫人们自觉退了出去,这是萧辕新定下的规矩。 萧辕上了榻,左脚也搭在了那高高叠起的被褥上,脸凑了过去,问:“七少爷在看什么?”私底下,他还是会这样称呼她,也难怪青城自己有时候都无法适应角色的转变,明明帝王都是无情的,却也是滥情的,他不是应该三宫六院,美姬成群么? 青城手一收,将书册盖在身上,不想给他看,接着又转过了身,留给了萧辕一个背影,意思再简单不过,就是不想理睬他了。 “朕…..下次保证注意。”萧辕自知理亏,也知道今天又是过了头,只是他没办法控制,一沾上她,停都停不住。 萧辕这话,青城肯定是不会再相信了。 时光一寸一寸流逝,萧辕并不觉得无聊,仰在榻上,单臂枕着头,仅是如此,也是欢喜的,半晌没听到七少爷开口,他道:“慕容锦荣是想与大齐联姻。”这个事,她肯定感兴趣。 果然,青城闻言,转过了身:“联姻……..?”话音一落,她当即察觉到了什么,这把嗓子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刷的一下,已经褪下潮红的面色又滚烫了起来。 萧辕也注意到了,脑中情不自禁的想起她恹恹求饶的娇态,又是一阵燥热,他下意识的躺着未动,目光盯着帷幔,也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嗯,联姻,皇后是不是也觉得联姻可行?”他仿佛无比正经道。 联姻,那肯定是要娶公主了。 说实话,青城尚未见过几位公主,听闻大婚第二日,几位公主来凤藻宫求见她,却被萧辕挡了回去,这几位金枝绿叶对萧辕畏惧的很,怕是再也不敢踏足凤藻宫半步了。 很明显,青城不想再开口说话,最起码在嗓子痊愈之前,她不能以那种腔调发声,似乎一听到这声音就会想起方才萧辕的蛮横强势和她无能为力,只能配合的场景。 那样的姿势…………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青城转过脸盯着萧辕的侧脸看,有些想问,却又问不出口,他是帝王,就算当真宠幸了旁人也是无可厚非。 “嗯?皇后看朕作何?”萧辕侧过脸与她对视。 青城立马移开了视线,憋屈着脸默不作声。 翌日,帝王开始上朝。 他有早起练功的习惯,青城醒来时,床榻外侧早就无人了,只有褶皱的被单和他身上的味道。 现在与彼时不同,她的穿衣洗漱皆有十来个宫人伺候,这些都是萧辕要求的,她抗拒不得。 早膳时,施妈妈亲自端了一盅川贝炖燕窝过来,笑道:“娘娘,陛下交代老奴,今个儿开始,这川贝燕窝就是您每日必服的,陛下说对您有好处,您看陛下是有多疼惜您。” 施妈妈并不知青城嗓子不便,还以为是她喜欢吃这个,且对身子当真有好处。 青城:“!!!” 接着憋屈着脸用完早膳,施妈妈又是一双老眼盯着她喝完一碗汤药才罢休,笑道;“娘娘,您最近气色红润,这身段也愈发饱满了,日后生皇子也少受些罪,您的母亲就是个惯会生养的,您这身子将养一阵子也错不了。”她盯着青城的胸脯和臀部,反复了的看,恨不能看出小皇子出来。 青城眼前是沈碧霞的蜂/腰/巨/乳,她顿时什么胃口也没了,早就将自己视作男子,突然又做回女人,还是要那样标准的女人,她总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帝王下朝后就直奔凤藻宫,御史怂恿成亲王箫苏,道:“王爷,陛下与皇后娘娘夫妻恩爱实乃好事,但这雨露/均沾才是延绵子嗣之计啊。”皇后再得宠,顶多三年抱两,当然比不上后宫妃子们也一起生育来的效率高。 箫苏不想谈这个话题,他是个没有成亲的孤家寡人,道:“古大人少管闲事,陛下自然有陛下的打算,眼下皇后正得宠,大婚尚未足一月,你这不是找麻烦么!本王可想与你一并遭殃。” 御史看着箫苏远去的背景,冷声自言道:“哼!堂堂王爷不娶妻,反而惦记同僚之妻,还说本官自找麻烦!” 这厢,萧辕踏足凤藻宫,曹忠领着两个小太监手捧奏折,将帝王的政务统统搬了过来,等帝王批阅完,还得原封不动的搬回去,帝王为了和皇后相处,也真是难为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了。 萧辕往青城身侧一坐,那贵妃软榻也跟着下陷了几分,他看上去面色不悦。 青城瞥了一眼,到底也没敢招惹他,虽说他对自己的确算是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可是恃宠而骄也是极为危险的事。 萧辕知道青城这几天不会轻易开口,他主动道:“朕打算将三位皇妹都嫁出去,也好让父皇在九泉之下也能欣慰。” 青城对他的话一分也不信。 他可不在意什么先帝,父皇。 记得萧辕逼宫那日,对榻上已经合眼的老皇帝,看都没看一眼。 萧辕又道:“司徒副统领是不可多得的俊才,朕想将八公主许配给他,另外你五哥也该娶妻了,他与是十一皇妹年纪相仿,至于九皇妹……..朕觉得鲁大人之子堪为驸马。” 青城:“……..”这人还真是心狠,嫁皇妹就跟做买卖似的,这一下子统统马不停蹄的嫁了出去,南燕联姻怎么办? 他不说,她也不问,免得让他觉得自己有多贪恋朝堂上的事。 帝王在贵妃榻上坐了一会,最后在七少爷脸颊上重重啄了几口,才去了书案那里处理政务。 是以,青城就在思量了,她暂时想不通萧辕的打算,拒绝南燕王的要求,无异于公开与南燕撕破脸了,这是要开战的节奏么? 如今大齐算不得兵强马壮,三分之一的大军都镇守在漠北,而且九州也不安稳,此刻开战,丝毫不明智。 萧辕的野心之大,是青城已经体会过的了。 只是倘若他过于冒进,自己是不是应该加以干涉?可万一被他所摒弃,那洛家怎么办? 安静中,青城秀眉蹙了一蹙,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自己开始患得患失了,这不是个好现象。 第222章 嫡娇 222(二合一) 【南燕王献美。】 外面响起一阵喧闹。 青城不由得放下手中手册,凤藻宫已经太久没有人敢喧哗了,她一抬起头,萧辕就大步走了过来:“你别动,朕出去看看。” 她巴不得,反正也实在没什么气力。 萧辕见她仍旧不肯开口说话,俯身捏了捏她愈发红润的脸颊:“朕觉得七少爷不说话也甚好。”省的总是回绝他。 萧辕一踏出殿门,外面的曹忠等人就堪堪低了头,也不敢再多事,眼前这位闹事的主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既是朝廷忠良之后,又是皇后当年替陛下养大的坊间‘金枝’,而且这脾气火爆,动起手来,宫里头的侍卫也不一定能制服她。她师傅还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呢。 楚玉鼻头溢出了汗,滔天的气势在见了萧辕之后,便蔫了下去:“…..陛下。”她行了礼,也是打听准了消息,听说帝王在皇后这里,这才硬着头皮过来的。 “嗯,何事喧哗?你不知这里是皇后的住所么?”萧辕对楚玉不同于旁人,楚玉到底是七少爷养大的孩子。 楚玉笔直的跪在地上,萧辕没有让她起身,她也不敢放肆,大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再也无人可护她。 “我…..民女不欲嫁给南燕王,请陛下收回成命!”楚玉直接阐明来意。 青城倚在贵妃椅上静听,到了这一刻,突然明白过来萧辕为何要将宫里头的三位公主以最快的速度嫁出去,甚至直接忽略了洛青峰与司徒康庶出的事实,他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楚玉的身份,完全是个天大的误会,当初若非逼不得已,青城也不会对外宣称,她是萧辕在外面的风流债。而且如今事情已经大白,萧辕莫不成还想将错就错下去? 这似乎………..怎么好像成了自己的错了? 楚玉不愿嫁,萧辕会逼她么? 按理说,以楚玉的性子,手段与胆识,要是让她嫁与慕容锦荣,肯定比嫁几位弱不禁风的公主强的多。 青城接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萧辕冷声道:“朕说出去的话岂有悔改的道理,你起来吧,现在就给朕回去,这件事全当没有发生过!” 换做旁人,毒打一顿是少不了了。 楚玉不依:“陛下,民女是洛司马亲手托付给陛下您的,如今大人不在了,陛下就这般照拂民女的?大人已死,民女在这世上再无牵挂,陛下若要逼迫,民女就一死了之!” 萧辕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确实很快察觉到了什么,喝道:“胡闹!来人,把她给朕带回去,没朕允许,不得放她出来!” 其实,萧辕想要楚玉外嫁的消息也只是在宫里传开,并没有以正式文书交由南燕,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一会,萧辕就风一般的脚步来到了青城身侧,低垂着眼眸看着她,没什么好语气:“看你养出来的人!也不知道这些年对你都是存了什么心思!” 青城:“………..”这与她何干? 青城撇过脸,暗示萧辕,她不接受这样的指控。 萧辕薄凉的唇动了一动,沿着软榻坐了下来,将青城手里的书拿开,抱起她放在自己膝上,又开始好言好语:“楚玉是你给朕养大的‘女儿’,她也算是金枝绿叶,朕要将她嫁到南燕,她无权否决,朕万万没想到她心里竟还想着七少爷你,朕就不明白了………”她彼时看上去不过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白嫩嫩,哪里像个男人?怎么就连女子也喜欢她了? 萧辕觉得头疼。 他的七少爷,旁人谁也不能惦记,女子也不例外。有时候,萧辕自己也觉得这种欲/念极为可怕。 萧辕的话没有说完,青城却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说话,她也很震惊,一开始楚玉粘着她,她已经尽力回避,这丫头死心眼,从小又受了那么大的创伤,青城面上对她严格,实则极为心疼,在对她的养育调教方面,处处从严,就盼着有朝一日,自己护不住她的时候,她能独立存活于世。 青城伸手抓住了萧辕的手,萧辕一喜,以为七少爷是想哄他了,却看她在自己掌心写了几个字:“不嫁楚玉。”南燕是虎狼之地,慕容锦荣更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狼,青城于心不忍。 萧辕皱眉:“你还嫌事情不够大?朕赐婚的三道圣旨已经送了出去,再无皇妹可嫁,如今只能嫁楚玉。”他从来都不是嫌事大的人,只是突然觉得楚玉非嫁出去不可。 青城还是坚持了一下:“可以回绝南燕。”这就不太明智了。她自己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 一开始,她还是与萧辕对视的,却在他深潭一样的眸光中,渐渐垂下了眼睫,又写道:“臣妾不该多事。” 萧辕搂着她,久久没有说话,按着他的性子,楚玉肯定是不能留下,可七少爷都这样求他了,她鲜少会服软…….. 半晌,头顶才传来箫恒的声音:“朕再考虑考虑。” 青城抬起头来,知道这是他的让步,莞尔一笑,与萧辕相处久了,她知道这个时候得表示一下谢意,想了想就在萧辕下巴亲了一口。 萧辕自然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很快反被为主,大掌探入衣襟里面,触碰到细嫩丝滑的肌肤时,他却堪堪止住了,过了片刻,才呼吸平缓道:“你多吃点,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一碰她就得蔫上几天?今后还如何生育皇嗣。 青城:“………..” * 镇国公府,锦园。 沈碧霞将一本小册子交由了锦屏:“这是我留给宜人的嫁妆,你如今是贵妾,凡事不必隐忍,黛品轩如今住着的那位也是个老实乡下人,她也不敢欺你,这今后如何就得靠你自己了。” 锦屏抹了泪珠子,世家大户中,正妻对妾室都是苛责以待,独独夫人视她为亲姐妹,锦屏实在不舍沈碧霞离开洛家,她身侧小宜人也是,哭的眼眶红肿。 “姨娘,我不要母亲走,我不要……..” 锦屏抱起了宜人:“宜人乖,夫人她以后住的地方离咱们很近,宜人想母亲,姨娘就带你去看她。” 宜人似懂非懂。 沈碧霞转尔又对洛宜芷道:“你跟你五妹妹本是双生胎,你命好能招婿,程起又是个好男人,你五妹妹远嫁江南,幸而你南笙表哥也是自己人,母亲也就不忧心你二人了,你长姐远嫁冀州,母亲想管也插不上手,至于青城……..母亲更是不必操心了,我与你父亲的事是我二人的恩怨,你们做子女的切不可与他冲突,另外你祖母那里,也要时常尽孝道。” 洛宜芷点了点头。 母亲与父亲这些年从来就没好过,她倒是想得开,反正母亲离开洛家也还是住在康庄,离着国公府不过只有一个时辰的车程,她也能带着带着孩子和宜人时常过去住。 沈碧霞交代了诸事,就派人递了和离书去洛景航那边。 洛景航拿着和离书的那一刻,心跳出现几息的骤停,知道无法挽回,却感觉不是真的。脑中响起那晚沈碧霞哭的歇斯里地的场景,一口一声:“洛景航,我不欠你,我沈碧霞这辈子都不欠你的。” 洛景航沉默中,仰头望着屋顶的廊柱,仿佛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悄然而逝了,而他却无能为力。 国公爷将自己关在书房一个下午没有出来,小南苑那边的沈老太君这一次罕见的没有出面劝和,这也是默许的意思了。 沈碧霞当日就搬去了康庄。 康庄占地很广,修葺不比国公府差分毫,里面伺候的管事下人都是沈家的人,自从沈南笙娶了洛宜怜之后,就回了沈家老宅,再也没有踏足燕京半步,沈碧霞成了康庄唯一的主子。 沈老爷子疼惜女儿比儿子还厉害,这些下人都知道巴结逢迎沈碧霞,她知道离开洛家的日子并不会过的太差。 到了第三日,萧辕终于宣见了南燕王,洛景航,箫苏等人自是也要出面。 这二人行至宫道,出乎意料的又碰面了,侍卫和宫人们正担心他二人会不会又打起来,却见洛景航只是冷眼扫过,似乎没什么精神,再无争斗的欲/望。 箫苏自然已经知道沈碧霞离开洛家的事,他派人送了名帖,沈碧霞却不想见他,其实今日箫苏的心情也不太好,她都已经离开洛家,离开了洛景航,为何还不愿让他靠近? * 慕容锦荣盛装面圣,穿的是南燕王的王袍,上面绣着金蟒腾蛟,还有祥云,气度浩大。 他果然提出了要求娶公主一事,萧辕高坐龙椅之上,眸光横扫,立马就有官员站出来:“实在不巧,大齐几位公主皆有婚配在身,我大齐绝无悔婚改嫁的道理。” 慕容锦荣身侧的谋士却是眉头一皱,他们来燕京之前就已经打听的非常清楚,皇家的尚未出个的女儿也不止一位,怎么可能突然之间都有婚约在身了。 这分明是没有将南燕当回事。 慕容锦荣却是面色如常,对帝王也是恭敬有加,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倒是本王无那福气了,无法与大齐永结秦晋着实乃憾事,本王倒有一妹,早就对陛下倾慕已久,如果陛下不嫌弃,今后吾妹可留在燕京。” 说着,慕容锦荣拍了两巴掌,一个美人从殿外走了进来,美人身着玫色罗纱,质地轻薄,玲珑的身段,凸显的胸脯,行走之余如同青蛇曼舞,婀娜多姿,一看就是天生尤物般的存在。美人带了面纱,只露出了一双顾盼美眸,满目含情的望着龙椅上的帝王,含羞带怯,却又大胆热情。 这是中原女子不曾有的妩媚。 早就听说南燕豪放,没想到当真如此。 有的定力差的大臣看痴了去,这简直是天女下凡,妖精一样的美人。 洛景航却是显露一脸的恶意,他此刻想的是后宫的青城,要是萧辕当真收了这个美人,他还真是气不过。 “阿如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美人娇滴滴的盈盈一福。 夏日衣裳本就薄透,这美人微微倾了身子就可见雪峰颤巍巍一晃,她故意对着萧辕往下倾了一倾,恨不能当场就向萧辕展示自己傲人的身子。 她抬起头时,感觉到大臣们热切期盼的目光,红颜的唇骄傲的勾了一勾,她已经习惯了男人们这样的眼神,不过当她望向龙椅上的人时,却只有一双幽冷的眸子。 大齐没有公主可嫁了,陛下要是收了南燕王的妹妹,这也是件好事,更何况这女子美貌如仙,是个男人都不会拒绝。 大臣们悄无声息的贪恋美人的身影,却闻帝王道:“南燕王的心意,朕心领了,只是朕已有皇后,且朕的皇后国色天香,乃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朕再看旁人,只觉平淡无奇,南燕公主还是再则良婿吧。”帝王嗓音清冷寡然,无形中透露出一种鄙夷之感。 群臣内心一阵纳罕。 帝王当真是不懂享受权势荣华啊,皇后倾国倾城是没错,可陛下总不能为了皇后一人就洁身自好吧?自古以来就没这样的例子。就连先帝的宠妃都多达千余人。 美人顿时面色如霜。 她活了十八载,还从未有男人拒绝过她,就是她的南燕王哥哥也不例外,谁见她不都是巴望着一尝方香。 很明显,美人没有料到帝王会不要她,而且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比她还要好看! 她不信! 美人眼看就快要失态,慕容锦荣看似遗憾,抢在美人说话之前,道:“是本王的过错了,陛下与皇后夫妻恩爱,吾妹自当不能同皇后相比,本王之糊涂,还望陛下见谅。” 萧辕好整以暇的看着慕容锦荣演戏,过了一会才抬了抬手,示意美人起身。 他一直不觉得是因为七少爷长的好看,他才那样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他的七少爷,仅此而已,像他这样的人,早就不会将皮相放在眼里,这世上除了他的七少爷,他看谁都是顶着一张皮囊。 这美人当真好看么?他怎么丝毫也不觉得?萧辕觉得自己的这些臣子都该整治整治了,稍有舒色就眼巴巴成这样! 一群没出息的东西! * 回到驿站,慕容香如气的砸了屋内所有能砸烂的东西,早就香肩外露,墨发横批。 慕容锦荣听到消息,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妹妹,萧辕不要你,你就气成这样?那哥哥这几年的疼爱不是白费了?” 慕容香如气喘道:“说这些做什么,不是你让我去接近陛下的?!” 慕容锦荣看着她此起彼伏的胸口,突然眸色暗了一暗,慢条斯理的开始解身上的腰带:“呵呵,妹妹不气,陛下不要你,哥哥疼你。” 慕容香如仿佛吃了镇定药,面色一转,娇笑了两声:“哥哥------” 美人的声音被吞噬,热切的配合慕容锦荣,在慕容锦荣大肆/揉/捏之下,她却是美眸狠狠的瞪着皇城的方向。她是慕容氏旁支所出,要不是一张貌美的容色和诱人的身子,又怎会在慕容王氏站稳脚跟?叔父喜欢她,几个同姓氏的哥哥也不例外,从没有男人像陛下那样回绝她。 慕容香如那叫一个不甘心! 第223章 嫡娇 223(二合一) 【群臣都在逼朕纳妃,皇后不想替朕分担压力?】 层层叠叠的扶桑花开的南墙角一片的火红。 皇后娘娘吩咐了下去,让宫人将这扶桑尽数摘了晒成花干,说是要入药用的。 宫人们只觉得可惜,以往就没见过那位贵人这样对待娇花儿的。皇后平日里不喜装扮,也从不赏花,是个性子奇特的女子。 帝王踏足凤藻宫见到这一幕,突然想起一事,他之前从未问过七少爷,她是何时开始学医理的?他一直跟在她身边,待了十三载,怎么从未见过她学医? 萧辕并非怀疑她什么,只是好奇使然,想知道有关她更多的事,自他走后那几年,她又结识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没有他在身侧,日子有没有变得不同? 青城还是有些体乏,懒懒的坐在新搭的秋千上,看着一本《吕氏春秋》,这阵子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的途中,身子越来越不中用,萧辕从背后推起秋千时,她吓了一跳,萧辕却是早有预料,一把从背后将她捞住,长臂用力堪堪圈进了怀里,他下巴抵在了她柔顺且散放着幽香的墨发上,仿佛怎么闻就不会倦:“皇后能否告诉朕,这岐黄之术是师承何人?” 他好奇有关她的一切,如今二人已经好的水乳/相融,夫妻和睦,但就算是床榻恩爱时,萧辕仍旧觉得还是离他的七少爷不够近,她的心仿佛深锁谷底,他轻易窥探不得。又或者她就像有意遮掩,不欲在他面前展示她的一切。 闻言,青城背着萧辕的脸,秀美微蹙,但也是一瞬间让自己恢复如常。 怕什么?她来这个世界已经有七载了,鬼神之说实在悬乎,萧辕不可能看出什么。 她答非所问:“陛下今日不是一睹美人风采了么?怎么还有空来臣妾这里?”她娇滴滴道了一句,如千万絮儿无形中撩拨了萧辕本就蓬勃的内心,因着是有意为之,萧辕听了甚是悦耳,将她翻了过来,双手捧起夕阳之下绝艳的脸:“呵呵………哪来什么美人?在朕眼里,除了皇后之外,这世间的女子皆是庸脂俗粉,朕可是说的真心话,不信的话,皇后可以听听。”他摁着她的脸,贴在他滚烫的胸膛,非要让她听他的心跳。 青城今日态度与寻常不同,有了七分温存之后的娇态,萧辕一时间竟忘了询问她有关医术的事。一心沉浸在温柔乡里不可自拔,原以为帝王昏庸乃国之不幸,如今看来,只要能与七少爷长相厮守,昏庸算什么? 曹忠快步踏入凤藻宫就看见帝后二人相拥,他也不想上前打扰,然,事情非同寻常,误了大事就不妙了。 曹忠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垂头看着青石地面:“陛下。” 他唤了一句。 青城知道,她该回避了。 萧辕却无意让她离开,双臂松开之后,还是搂着她的细腰。 曹忠只是瞥了一眼,不由得暗自啧了一句:……陛下夜夜留宿凤藻宫,一下朝也会来此处,那南燕美人长的再好看又如何?哪里能入了陛下的眼。 “说吧。”萧辕示意曹忠,不必避讳皇后。 曹忠深知帝王对皇后的宠爱,就直言道:“陛下,探子方才回来传信,说是那南燕公主与慕容锦荣早就有了苟且,探子还亲眼目睹……目睹南燕公主与慕容锦荣共赴/巫山。” 曹忠后背一阵汗淋淋,当着皇后的面,说这些真的好么? 青城虽没有走出凤藻宫半步,但宫里头也有她的人,她混迹庙堂的这些年埋下了不少自己人,想知道前朝的事情易如反掌。 只是她很好奇,慕容锦荣会是个****的人?和他的妹妹……….. 萧辕侧目看了一眼自己的七少爷,见她面色绯红,神情尴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给她娓娓道来:“这南燕公主本是慕容氏旁支所出,与慕容锦荣并非血亲,而且此女放/荡/成/性,慕容氏先王,和几位亲王都败在过她的石榴裙之下,朕早年亦听闻此女曾与其叔父有/染,被族人驱逐之后,因着卖弄色/相,才被慕容氏重新招回,一度在北地小国以美/色/窃取情报。” 曹忠再度汗淋淋,帝王当真是无所不知啊,看来他这一趟是白走了。 青城听明白了,今日慕容锦荣欲要献上的美人应该类似于现世的‘交际花’,正如大汉朝时的刘陵为了帮其父王建立更多的人脉圈子,不知道用美/色/勾的多少高官贵族甘愿送上情报。 “陛下对此女的事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青城突然说了一句,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 像南燕公主这等女子,若非是绝色,又岂会让那么多有权有势的男子成了其裙下臣?如今人家送上门来了,萧辕就丝毫也不心动? 她从没有自信到以为自己的容貌乃世间罕见,这阵子她自己都搞不懂萧辕对她的这份情义来自哪里? 这厢,萧辕却是在七少爷的话里听出了旁听的意味。 这是吃醋了? 不然她怎会在意他是如何探知到这些事的。 “呵呵…….”帝王爽朗大笑,捏着七少爷的手腕更紧了几分:“晚上再细细说于皇后听,朕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青城:“………….” 曹忠突然很后悔今日特意来向陛下汇报,正要退下,萧辕问道:“除此之外,还有旁的事么?” 曹忠如实道:“回陛下,南燕王此番的确是来求亲的,至于献上南燕公主,也是在他计划之内,还是陛下您高瞻远瞩,不为美/色/所动,实乃我大齐之幸事。” 萧辕打住了他的话:“行了,少在朕面前说这些,你下去了,让御膳房准备晚膳,朕今晚要留在皇后这里。” 曹忠应声退下,心道:又要留在凤藻宫!帝后大婚一月之内尚可如此,可倘若一月后还是这样,怕是引起群臣非议。 皇后得宠不要紧,冠宠一身就难免会让洛家成为众矢之的。陛下又是有心护着洛家,到时候与群臣之间必会发生不愉快。曹忠一路疾步去将传膳的命令传达下去,其实凤藻宫也有专门的小厨房,陛下此举仿佛是在告诉所有人,御膳房也是皇后可以独用的,皇后这不是与陛下平起平坐了么?再想想陛下抱着皇后娘娘坐在龙椅上的情形,曹忠更是冷汗淋淋,这今后大齐的天下恐怕会有两位君王。 * 天色渐黑,凤澡宫已是华灯初上,灯火通明,如今这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且陛下夜夜宿于此,就连凤藻宫里伺候的宫人也是十分欢喜的,主子得宠,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能跟着沾光。 帝后二人同席用膳,萧辕不停的给青城夹菜,他很会观察她的表情,一旦看出她实在吃不下了,这才止住。 大手一把捏住了青城的小细腰,萧辕抱怨了一句:“怎么光吃不长?皇后是操心太多,这才至优思乏力,朕不允许你再过问朝政。” 青城手中的银筷微顿,他终于说出口了,应该是早就不想让她关注前朝之事了吧。 “嗯,妾身知道了。”她乖巧的应下,长如蝶羽的睫毛在火光下动了一下,之后一直是半垂着的,萧辕无法看清她眸中的神色。 萧辕叹了一声,也无心用饭,反正他吃得快,也早就抱了,拉过青城的手,将她带入怀里:“朕不是防备你,朕不过是怕你累着,你是个女子,将来是要给朕生儿育女的,朕让你亲自教养咱们的孩子还不行么?” 小皇子出生后,都是有专门的嬷嬷,先生伺候照顾着长大,萧辕是想拿这个当条件,好让她当真放权。 那么下一步,是不是想要回她手里的兵符了? 她一直没有交出来,萧辕也一直没开口提及,但青城知道兵权是萧辕最为看重的东西,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至于成亲王手里头的兵马,萧辕大抵也会在几年内收回来,她听说当初要不是成亲王寻到了萧辕,后又将他巧妙安排在了洛家,王氏一定会想方设法对萧辕斩草除根。这份保命大恩,加之后来的从龙之功,应该能让成亲王安然的度过几年。 可是她呢?她好像对萧辕没有任何助力,一开始还是站在对立的角度,洛家再怎么说也是八皇子和九皇子的母族,萧辕真要彻底架空了自己,她也不会怪他,只是青城自己却是陡然间没了安全感。 她突然发现,她与萧辕是一样的人,只会对实打实的东西产生依赖,比方说兵权。 至于人……….人是最不定性的东西,说变就会变。 “嗯。”青城嗯了一声。 萧辕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搂着她在膝上,沉默良久,方道:“群臣都在逼朕纳妃,皇后不想替朕分担压力?给朕生个儿子吧,有了儿子,谁也不敢废话了!” 到了这个时候,青城已经不再怀疑萧辕想让她生下龙嗣的事了,只是她尚未明白,萧辕这样做真的好么?他就不怕洛家掌权,对箫氏王朝不利?虽然洛家不会这么做,但是作为一个上位者,他应该保持警惕才对。 青城心里微暖:“生儿子还是生女儿,又不是臣妾能控制的。” 萧辕低笑:“都一样,如果是女儿,就将她当男儿养,就像你当年一样。” 青城:“咦?呃!什么?” 旋即耳垂被人咬住,湿润温热刺激着她已经成熟的感觉体验,萧辕这样的暗示,她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为何,她一改常态,上臂勾出了萧辕的脖子,开始主动亲吻他。 萧辕先是一怔,却是很快化为猛兽,他是如何喜欢七少爷的,就如何表现出来,因着不会用言语表达,他便在行动上更为霸道,直至午夜,内殿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青城恍惚感觉被人放入浴桶,后又回到换了被单的床榻上,萧辕躺过来时,他身上还是灼烫如常。 萧辕看着小脸通红的七少爷,忍不住又轻轻啄了几口,搂着她,安抚她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明日宫宴,你与朕一并出席。” 宫宴? 青城没有睁眼,懒懒的靠在帝王胸脯上,声音细柔似无声道:“是宴请南燕王?” “嗯。”萧辕也闭上了眼,大掌移到青城平坦的小腹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要是七少爷能承受的住,他倒是可以再加把劲。 孩子…….她和他的孩子! 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期待。 * 翌日,宫宴。 群臣与南燕王已经入座就绪,席间歌舞美姬,箫声琴乐。 帝王携皇后而来时,众人纷纷起身,恭敬以待。 酒馈设在了颐和殿,上首用了珠帘相挡,帝王一袭玄色锦袍,牵着皇后自殿门而来。 皇后身着大红色滚金边的凤服,因着青城怕受拘束,这夏裳皆是用了轻薄罗烟锦所致,薄如蝉翼,华贵无比,腰上的玉带镶嵌翡翠宝石,单是身上的禁步就是价值连城的南海珠子所嵌,凤冠夺目,光耀的闪人眼,而这些与皇后的容色比起来仍显得黯然无光。 黛眉星目,琼鼻粉唇,肌肤胜雪,又却如四月桃花。真正的美人已经不在于她的五官肌肤,而是一颦一簇之下,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娇媚风情。 上次封后大典,群臣也不过是隔着百丈远的距离,只能看到皇后的大致轮廓,今日一见,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帝王如此珍之,重之,皇后的凤驾来临,立马就显得慕容锦荣的身侧的美人一下子就成了烟花柳巷之色,再无惊艳可谈。皇后娘娘当真是个凡人?怎么看都不像呢。 鲁素揉了揉眼,在青城与帝王在上首落座后,隔着一层珠帘,他反复的去看,一手捂着胸口,险些气晕了过去:这人不是洛青城?还能是谁! 慕容锦荣双目微沉,没记得错的话,方才皇后娘娘的耳垂之后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红痣。 他记得一位‘故人’也有! 洛青城,是你么?慕容锦荣的视线淡淡扫过上首,终于打消了将慕容香如献给萧辕的念头。 此女虽是勾人/妩媚,但与帝王身侧那人比起来,简直就卑贱到了尘埃里。 慕容香如咬了咬牙,极为不甘心的看了一眼上首的帝后二人,能坐在帝王身侧的女人才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为什么她也同是罕见的容色,就不能得到帝王怜爱?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对她疼惜的死去活来,就是南燕王昨晚也是乐不思蜀的沉浸其中,慕容香如渴望权势,她有的是野心,心道:或许是陛下与这位皇后娘娘刚成婚不久,这才新鲜未去,待他日久了,说不定也就能看到我的好了。 酒馈上众人向帝后行了君臣大礼,此刻慕容香如更是恨不能坐在帝王身侧的人就是她,受天下权势跪拜的女子也是她! 第224章 嫡娇 224(二合一) 【谄媚。】 入夜,四马拉着的华盖马车渐渐远离宫门,后面还可见宫廷的灼耀与繁华。 慕容锦荣神色微敛,一只手抬起抚摸着身侧美人的细嫩肌肤,另一手顺势就自她的半开的衣领探了进去,似笑道:“阿如何等绝色,这点挫败就想放弃了?皇后的确天姿倾城,可是阿如对付男人更有手段不是么?” 不用慕容锦荣提及,慕容香如自己也是不甘心,配合着气/喘了几声:“哥哥是想让阿如再去试一次?”她也想去,无比的渴望龙椅上那个高大男人。 不一会,马车停下,美人理了理衣襟,面色娇红的下了马车,独自乘坐一辆小油车再度折返了皇城。 青城从净房走出,就听到曹忠对萧辕道:“陛下,南燕公主她……想求见陛下。”宫宴结束之后,明明已经出宫了,这个时候却又来宫里,其心可鉴! 萧辕听到动静,转过脸,看到他的七少爷长发及腰,在烛火下黑耀石一般的光泽,她只着中衣,这中衣是枚红色的,与未嫁给他之前所穿的雪白色中衣极为不同,将她与生俱来的娇媚衬得如火如荼,萧辕也想知道南燕到底耍什么把戏,可他突然哪里也不想去了。 “过来。”萧辕唤了一声。 青城基本已经适应被帝王‘呼之即来’了,她还没靠近他,大手就伸了过来将她拉在身侧,仿佛是再控诉她走的太慢:“皇后以为朕该不该见她?”他目光探索的问。 青城也没有犹豫,直言:“臣妾以为陛下应该见南燕公主一面,想来公主一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辰只身求见陛下。” 曹忠:“……….”皇后英明啊。 萧辕挑眉,玩味的盯着她看:“哦?那朕就劳烦皇后同朕一并走一趟了,这妇道人家的事,朕还当真不知如何处理。” 曹忠:“………”陛下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装傻了? 青城不由得嗔了他一眼:“陛下见美人,恐怕不宜带上臣妾。”她可不想亲眼看着那什么南燕公主勾搭萧辕。 话音刚落,萧辕已经从屏风上抽了披风下来,将他的七少爷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明媚的小脸,和一双目瞪口呆的大眼:“就这样不必更衣了,省的一会回来还要褪去。” 曹忠:“………”杂家是半残之人,杂家什么也听不懂。 青城:“!!!!” * 承前殿,萧辕将青城放在了屏风之后的软榻上:“朕与那慕容香如说的话,皇后在这里皆能听到,皇后也替朕分担一些政务,帮朕看看这所谓的南燕公主到底想干什么。” 青城:“…..臣妾知道了。”绷着脸道了一句,这家伙分明是故意的!慕容香如这么晚单独见萧辕还能是什么事?无非是迫不及待的自荐枕席罢了。 他非要让她留下干什么?她可不想观摩。 萧辕看着七少爷愁眉苦脸的样子,朗声笑了出来:“呵呵…….那朕这就宣她了。”仿佛是当真跟她好生商量似的。 说着,他漫不经心的迈出了屏风,让曹忠去宣慕容香如进来。 这厢,青城将身上的披风裹紧,这披风是萧辕所穿,上面都是他的味道,倒不是难闻,只是如今被这种味道包围,偶会心猿意马。彼时,她从不认为自己会陷入这红尘是非之中,可如今她已经不能那般断定了,最起码不能自欺欺人下去,扪心自问,她不想看到慕容香如勾搭萧辕。 一点也不想。 思忖间,屏风外面已经响起了美人蚀骨/夺魂的嗓音:“阿如给陛下请安。” 青城觉得自己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都如此了,更何况是男人?她眼前甚至浮现萧辕每晚看着她时,那种眼馋的表情。 他是不是此刻也那样看着慕容香如? 慕容香如惊喜万分,她没想到萧辕会在承前殿接见她,要知道承庆殿就是帝王的住所,遇到重要事情也会留大臣留夜议政,但让一个女人踏足此处,也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侍/寝。 萧辕神情慵懒的倚靠在东坡椅上,玄色的冠冕服,上面是象征着帝王象征的日月山河图文,帝王五官葳蕤,相貌气度宛若山岳松柏,单单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形中的威压,不仅俊美,而且俊美到了不怒自威,却又仿佛多情无度。 慕容香如心跳如狂,她阅男无数,像帝王这样的男儿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由得面色潮红,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恨不能直截了当的扑上去,她按耐住狂喜,故意将嗓子调到了最为甜腻的程度:“陛下------”她拉长了尾音,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萧辕薄凉的唇角微不可见的一勾,一抹鄙夷一闪而逝,磁性的嗓音淡淡:“公主因何事要见朕?” 见帝王如此正经镇定,慕容香如更是有了一种征服的/欲望,她故意咬了咬红颜的唇,双眸直勾勾的在帝王身上扫过,她就知道帝王也是男人,是个男人就会喜欢她,昨日回绝她也不只不过是迂回之术,女人会欲情故纵,男子也会。 有这个认知,慕容香如柔声细语道:“陛下,阿如有话要说,其实阿奴…….阿如这次是大王逼着来燕京的,阿如原本不欲远嫁,更不想嫁给陛下您,请陛下赎阿如大不敬之罪,然,阿如原先这般认为也是因为从未见过陛下,不知陛下竟是如此英明神武的明君,之前是阿如想错了陛下。” 说着,美人撇过脸,似懊悔一番,摆出怜爱无助的样子,美眸偶会往萧辕身上一扫,之后羞涩低头。 烛火下,萧辕的神情晦暗不明,只闻他道:“哦?是么?那么公主此刻又是如何打算的?” 听到帝王这样一问,慕容香如顿时胆子大了起来,脸正对着萧辕,微微俯身之时,故意抖了一抖破涛汹涌的胸脯,含羞带怯:“阿如……阿如自然是心悦陛下的……..可阿如也只陛下心系皇后娘娘,娘娘又是天姿国色,岂是阿如能比拟的?阿如不盼别的,也不求陛下怜悯,阿如只想让陛下知道大王他…….他想让阿如入宫是存了旁的心思,陛下您可一定要提防他。” 青城听到这里开始揣测起了慕容香如的真正目的,她这是要当双面间谍?还是故意用了假消息讨好萧辕?这恐怕又是慕容锦荣在背后的伎俩吧? 萧辕突然笑了两声,声音醇厚磁性,如夜半小夜曲,听了叫人为之一醉,慕容香如不得不承认帝王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出色,俊挺的男人,也是这天底下最为至高无善的人。 她喜欢他,甚至已经不惜要以出卖慕容锦荣为代价,只为讨得帝王欢喜,当然有些话她也不会全盘托出,像她这样在男人堆里打滚的女人早就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的重要性。 青城悄悄往屏风处靠了一靠,透过菱花细缝往外看了一眼,就见萧辕身子往前一探,胳膊肘抵在了椅壁之上,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就知他现在十分感兴趣的表情。 青城突然胸口堵闷,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了上来,不过她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只是静静听着慕容香如的话,思量着其中的可能隐藏的事,至于那份堵闷………..还是忽略吧。 和帝王谈感情,她迟早会输的体无完肤。 随着萧辕身子往前一倾,慕容香如的心都差点跳到嗓子眼了。 对旁的男人,哪怕是慕容锦荣,她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其沉落,帝王要是也能如此,她慕容香如觉得这辈子也是值了。 “此话怎说?”萧辕言简意赅,却是内心恶心至极。就这女子也能算是美人?那他的七少爷岂不就是瑶池上的仙女儿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放在帝王身上也照样能适用。 慕容香如似悲似怯道:“其实……阿如不过是大王用来牺牲的人,大王想方设法求亲不成,便想让阿如入宫,如此就能轻易打消陛下您的警惕与戒备,大王他……他想南下攻齐!”说到这里,慕容香如摆出一副受惊过度,急需要人呵护一番的架势,美眸含泪,恹恹的就差将她自己送上来了。 萧辕缓缓坐正,冷笑了一声:“原来如此,难得公主有这等觉悟,为了大义就连你兄长也不顾。” 慕容香如哭了起来:“陛下,您有所不知,大王他……并非阿如嫡亲兄长,而且还……还屡次向阿如示好,欲让阿如从了他,阿如百般不愿,大王就想着让阿如来到陛下身边,做南燕的细作,如今陛下不要阿如,阿如若是回去,大王定不会放过阿如的,呜呜呜……..阿如深夜求见,只愿陛下能念在阿如将大王野心尽数相告的份上,给阿如一席之地,阿如不奢求陛下的宠爱,只要阿如能待在陛下身边,哪怕远远的看着都行。” 美人就这就痛哭了起来。 听起来,她是为了大齐江山,不惜出卖了南燕,还挖出了慕容锦荣欲对她不轨的历史出来,要的就是让萧辕收下她。 这出戏码演的太足,换成谁也不忍心弃这样的美人于不顾吧! 青城听了一番,内心堵闷愈发强烈,感觉口干舌燥,干脆褪下身上的披风,端起茶盏,也不顾是不是凉透了,仰头就喝了口,但还是觉得热。 一股子淡淡的奇香似有若无,非常的好闻,让人入坠仙境。 她突然很想冲出来,然后坐在萧辕的腿上…………… 怎么会有这样该死的念头! 青城以为自己当真是吃醋了,随即不安的在内室踱步起来,双手不住的去拉扯衣领,这才入夏,傍晚下过一场暴雨,外面东风微凉,这承前殿没想到会热成这样。 当慕容香如眉目顾盼,朝着他咬唇挤眼,他已经开始察觉到了什么。 萧辕文丝未动,慕容香如干脆起身朝着他扭着腰肢走了过来,边走边开始解腰带。 萧辕是习武之人,体力过人,一般的毒物奈何不了他,他突然想到了屏风后的七少爷,鹰眸如剑一般的射向了慕容香如,大声对外吩咐了一句:“来人!”其实,他本可以趁机从此女嘴里多套一些话出来! 随即,曹忠以及禁卫军冲了进来。 萧辕冷声命令:“此女欲对朕图谋不轨,还不快将其拿下!关押大理寺,让吴少卿连夜审问!” 慕容香如顿时花容失色。 怎么会? 她今日故意加重了药量,而且她身上所用的香是苗族秘方,无药可解,除了男女//欢好之外,帝王怎会一点事都没有! 不! 这不可能! 慕容香如在萧辕面前,第二次‘失手’。 禁卫军见帝王如此震怒,势必火速将慕容香如押了出去,美人歇斯里地的吼叫声很快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萧辕大步迈入内室,青城见他进来,突然很想靠近。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那么做。 “南燕公主对陛下怎么了?她岂有胆子伤您?”青城问道。 萧辕见她面色微红,衣领大敞,却还在佯装镇定,不由得心疼不已,这些事她不懂,但是他心中了然。 萧辕迫不及待靠近:“七少爷?你…….没事?” 青城觉得很奇怪,她能有什么事?慕容香如又不是冲着她来的,青城看着萧辕性/感的喉结,有些呆滞的伸手去摸了一摸:“陛下长的真好看,难怪之前在洛家,祖母院里的小翠发誓这辈子只愿意嫁给您,呵呵…..她要是知道您是皇帝,不知还敢不敢这么想。”她傻傻的低笑了两声。 这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 萧辕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果然……..触手滚烫。 萧辕呼吸变的急促,单是被七少爷这般一看,他就开始动情了。 “朕送你回宫。”萧辕压抑着嗓音道。 青城顺势靠在了萧辕胸膛,用手在上面画圈圈:“陛下,您刚才说南燕公主欲对您不轨?她怎么您了?此女当真太坏,陛下不能放过她,以臣妾看,就该发配北疆,您说呢?”她像是讨好的,水眸眼巴巴的看着萧辕,里面全是叫人迷恋的波澜。 萧辕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并没有中毒,可七少爷这是……..什么个情况?慕容锦荣,这笔账,迟早会跟你清算! 正思量着,一张小脸逮着机会就往他衣袍里钻。 萧辕:“……….”他仰面倒吸了一口凉气。 曹忠还等着向帝王汇报,却见帝王抱着用披风裹好的皇后,大步流星的往凤藻宫的方向赶去。 “……….”曹忠彻底不懂帝王的路数了。46 第225章 嫡娇 225(二合一) 【这事当真与朕无关。】 清晨的浅光自窗棂照了进来,低垂的帷幔之中,萧辕的目光如火。 瞧着七少爷肩头的紫红,想了想还是下了榻,今日不必上朝,他却仍有诸多政务要处理,再者,昨夜的事恐怕要组织一下语言,一会也好同她说清楚。 萧辕站在床榻边,亲自着衣,一想起七少爷那股子娇/媚的热情,忍不住笑不拢嘴,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是无声的愉悦。 原来她还有这样的一面,下回可以再试试。 萧辕踏出内殿,对施妈妈与凤藻宫的宫人吩咐道:“任何人不得打扰皇后休息,另外她若醒了,派人去通知朕。” 众人应下,施妈妈更是笑眯眯的往内殿瞅了一瞅,帝后大婚以来,皇后一直内敛低调,凤藻宫的人甚至很少听到她开口说话,昨晚还真是跟变了个人似的,从步入凤藻宫开始就像八爪鱼一样挂在陛下身上不肯放开,敢情一定是皇后终于察觉到了陛下的好,回心转意,一心都在陛下身上了,如此也好,女嫁从夫,皇后总不能一直心系洛家。 萧辕踏足御书房,大理寺寺卿与少卿两位大人早就恭候多时,两位大人都是萧辕上位之后亲自提拔上来的,做事中肯激进,不似鲁素这等中规中矩的官员,他二人有的是手段,尤其是审问犯人的手段,昨天夜里就将慕容香如往死里打,像她这样的美人最为在意的就是一张脸,一开始慕容香如抵死也不承认,古大人就用她那张脸威胁,如此很轻易就撬开了她的牙关。 “陛下,那女子的确是有心要害陛下,她身上所涂香料正是引诱男子泛情之物,此女还交代南燕王早有南下攻齐之心,在大齐也有其心腹,只是到底是哪些人,她并不知情,想来南燕王对她也有提防。”古寺卿道。 帝王高坐龙椅之上,眉目森林冷酷,没有提及细作一事,却闻:“若是女子闻了那物,对身子可有损伤?” 两位大人也知道昨夜皇后娘娘就在屏风后面,帝王此话一出,两位大人自然是老实作答:“此物属纯阳,肝火过盛之人不宜碰触,对女子身子无恙,只要……..咳咳……”古寺卿意有所指。 萧辕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既然如此那七少爷就是无恙了:“嗯,朕知道了,那女子的命可以不用再留着了,你二人联合礼部今日就发布一则公文出去,就说南燕王欲借献美之际,刺杀于朕,这件事要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九州诸侯手上。” 古寺卿闻言,顿时明白了帝王的意思,帝王是想利用此事,让九州诸侯去讨伐南燕,前去讨伐的多半是忠于大齐,可若是坐以待毙之人,那就值得注意了。 “那南燕王那边……..”少卿大人年过三十,能在这个年纪发迹,已经是极为大幸了,因着年轻,做起事来比古大人谨慎小心。 萧辕冷笑:“慕容锦荣绝非等闲之辈,此刻怕是已经离开了鸡鸣驿。” 半个时辰之后,司徒康带兵围住鸡鸣驿时,果然已经不见了慕容锦荣的踪迹。 而此时,这位所谓的南燕王已经在快马加鞭的赶回南燕,他彼时与程家勾结都不曾被老皇帝如何,没成想这次竟着了萧辕的道。 他还真是想不通,以他对大齐的了解,萧辕手中根本没有闲置的兵马可供开战,而且他根基未稳,大齐朝堂上针对他的人也不少,与南燕结亲是最好的结果,他却彻底拒绝了。 慕容锦荣手中马鞭狠狠抽着马腹,倒不是心疼遗失了一颗漂亮有用的棋子,慕容香如固然有用,但无法获取帝心,那就是个废物无用的东西了!死了也就死了! 只是这今后,就算他有心伪装友善,无侵犯之意,萧辕也是不会信了。 * 到了晌午,凤藻宫始终没有宫人来送消息,萧辕吃了几口饭菜,觉得索然无味,可他还是扒了两大碗白米饭,才起身亲自去了一趟凤藻宫。以往过惯了凄风苦雨的日子,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食物的重要性,更何况他如今不是一个人,自己一切顺遂才能护着七少爷一辈子安宁,故而萧辕对自己的身子一直很在意。不会暴饮暴食,更不会酗酒无度,至于沉迷美/色,他只有七少爷一人,就算想沉迷,七少爷也不会依他。 凤藻宫雅雀无声,外头垂柳上的夏蝉也被太监用高杆驱逐,整个凤藻宫近百号人谁也不敢吱一声。 萧辕去床榻边看了一眼,见七少爷皱着眉头,粉红的唇愈发的红艳,他抱起她,给她喂了口水。 青城是被呛醒的。 看到外面的日头,她也惊讶与睡到这个时候。 “现在感觉怎么样?”萧辕喉结滚动,忐忑的问。 昨晚的事情,青城记得一清二楚,行动虽不受自己控制,但是脑子却是清晰无比,这就是慕容香如最为高明的地方,让男人无形中中毒,又让她的裙下臣记住所有热情奔放的一切。 青城也不例外,昨晚如何缠着萧辕不放,又是如何趴在他身上,还不准他主动………. 脸唰的一下,红的像入了冬的柿子。 “嗯……..那个………”说的什么好呢?她有些难为情。这个时候也应该猜到了自己昨晚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怎么只有她不正常,萧辕怎会一点事都没有? 萧辕看着她鸵鸟一样的恨不能将脸埋起来,一本正经且肃重道:“这事当真与朕无关,都是那南燕公主之过,朕已经替你报仇,将那女子砍首西市口,以儆效尤。” 青城大眼眨了几下:“哦?嗯……陛下圣明。”她也一本正经的态度。本来还想知道慕容锦荣如何了,可这关系内政,她到底没有再问。 萧辕知道她羞于谈及昨夜,他也心疼她的确是被折腾的累了,倒也没有将想说的话统统说出来,反正来日方长,她今后要是不配合,他就拿昨夜说事。 下午,国公府送来了和离文书。 洛景航是镇国公,沈碧霞是诰命夫人,要是和离,肯定要由帝王首肯,沈碧霞头上的诰命夫人的头衔自然是要摘掉的。 曹忠道:“国公爷还在殿外等着呢,陛下您看?”有史以来,从没有站在洛景航这个地位上的人,还要和离的! 这是闻所未闻的一件事,根本没有先例。 萧辕目光望向几十丈远处,伏在岸上画着一些古怪图腾的七少爷,剑眉皱了一皱。 他彼时在洛家住了十三载,当然也知道沈碧霞与洛景航早就是同床异枕,臣子和离,他自然不能反对,可问题出在,这两人是他的岳母和岳丈。 萧辕亲自走到七少爷跟前,入眼先是她所画的图纸。 “这是什么?”萧辕突然好奇,他一开始只以为她在画些鬼祟,可这仔细一看又是耐人寻味。 青城没打算瞒着他:“布阵图。” 萧辕目光一亮,抬手扬起她明媚的小脸,当真是娇若艳桃,是被他滋润过的样子:“什么阵法,这般奇特?跟朕说说?”好像她的事都有很意思。 二人都是兵理上的痴才,萧辕一个兴起,把岳父岳母大人的和离之事也给抛之脑后了。 青城也是有好些日子没有做过自己喜欢的事,现在萧辕想听,她正好抓了机会,就跟解馋似的跟他纤细讲解了一番。 萧辕听的尤为透彻,临了捧着七少爷的脸颊,狠狠亲了一口:“朕的七少爷当真奇思妙想,按着这个阵局,少可百来兵马,多至万人都能摆阵出来,朕想知道这阵法可有名字?” 青城一怔。 她不过随意画画,还真没想过取名。 青城摇了摇头,墨发直披腰间,她不爱束发,在凤藻宫里,萧辕也不会逼她。看惯了她随意而安的样子,倒觉得女子繁琐的发髻实在没什么看头,还不如七少爷长发及腰。 萧辕想了想:“不如就叫麒麟阵吧,朕欲提拔副统领司徒康,七少爷再将这阵法完整画一遍可好?朕会吩咐下去,让司徒康勤加练兵,他脑子灵活,行动诡异,再擅长步兵夜袭,对了,七少爷手底下那帮死士又是操练的什么阵法,上回朕倒是见识了一些,果真行动如风,悄无声息,要是能为我大齐所用,便可以一抵十。” 青城:“…………”还真是不知道客气,抢了她的布阵图不说,还想抢她的人! 他总是口口声声唤她‘七少爷’,会让她觉得彼此之间还是主仆的关系。 这可是大不敬。 青城答应了萧辕的所有要求之后,他才想起了洛景航和沈碧霞的和离。 “这个你怎么看?”萧辕将和离文书递到了青城面前。 事到如今,沈碧霞是去是留已经意义不大了,她是个独立且奇特的女子,想和离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青城不会以女儿之名,亦或是皇后之位去阻止她。 “是洛景航送过来的?”青城问,她没想到洛景航当真会答应,他就轻易放手了? 萧辕嗯了一声,从后面搂着他的七少爷,脸埋进她的墨发之中,深深嗅了一口幽香:“嗯,七少爷要是与朕和离,朕就把你抓起来,关一辈子,朕说到做到,你听见了么?” 青城:“………..”洛景航与沈碧霞要和离,好好的提及她作何? “听见没有?”他捏紧她的腰,又问。 “臣妾遵命。”青城应下,想也没想道:“洛景航与臣妾母亲要和离,那陛下便应允了吧,左右不过就是一场闹剧,几十年后,都归入黄土了,谁还能记得谁?” 她还会再穿么?还会遇到萧辕么?他死后会去黄泉,那她自己呢?会不会又忘了这辈子的事,也忘了他? 青城不敢再想下去。 萧辕听了这话觉得莫名其妙:“说这些做什么!你既然怎么说,朕就这么办了,对了,朕还有一事要同你商议。南燕欲南下攻齐,三年之内必有一战,朕想见见沈老爷子,皇后可否亲笔书信一封去沈家?” 萧辕是想要沈家的兵器。 青城侧过脸剐了他一眼:“陛下与臣妾还真是丝毫不客气!” 萧辕朗声大笑:“朕也是为了皇后,为了咱们的孩子,江山稳固,你与孩子才能安好,朕哪里做错了?” 青城:“!!!”这人真是脸皮越来越厚。 萧辕在和离文书上批了朱红,由曹忠再度拿出去给洛景航。 曹忠折返时,带了一条消息过来:“陛下,皇后娘娘,国公爷他想求见娘娘。” 萧辕与青城四目相对。 萧辕是看着青城自幼不被关注长大的,洛景航心目中的儿子仿佛只有洛青云一人,如今青城身份大白,也不知道洛景航见她作何? “不想见就不见。”萧辕道。 七少爷有他了,还要那个不称职的父亲作何? 青城沉默几息:“陛下,臣妾想见。”总归是要有个了结。 萧辕什么都依她,这件事自然也不能违捏,一想到今后还有机会让七少爷也如昨夜一般,萧辕现在什么都能答应她:“那好,朕让人请国公爷去侧殿稍坐,你一会再过去。”萧辕命宫人给青城梳洗打扮,仿佛要将她拿出去炫耀似的。 这人也是无聊,她见自己的父亲,也得隆重异常。 洛景航在偏殿静坐,脑子里混沌且犹豫,一会见了青城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是自己的女孩儿啊,是自己的骨肉,却被他堪堪低看,谩骂,嘲讽了这么多年。 想起了她出生的那年,因着战事繁忙,回府后她已经八个月大了,粉嘟嘟的,哪里像个男娃娃!又被傅如兰蒙蔽了心扉,说什么青城生辰八字与他相冲,让他少见她微妙。 那个女人真是狠毒! 洛景航都不明白当初是怎么就看上傅如兰的。 前阵子庄子里送了信过来,说是傅如兰大限将至,想见他一面,可洛景航却不想见她,他将这些年自己所犯的错事统统都怪罪在了傅如兰的头上,不过以洛景航优柔寡断的性子,还是去了一躺庄子,却发现傅如兰不过是无病呻吟,她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还想着耍心机,又再挑破离间,说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其实不是洛家的女儿,而是沈碧霞从外面抱养回来的邀宠的,她肯定不知道青城就是那个女儿,洛景航再也不想看到傅如兰,临走之前还告诉了她真相。 傅如兰哪里会想到她痛恨的洛家嫡子,竟然成了一国之母! 她还能拿什么去斗! 青城去了偏殿,她身着火红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凤服,墨发上金镶倒垂莲花步摇,皓腕戴着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面容娇艳,像极了沈碧霞年轻的时候,处处华贵尊荣,气度更是不像区区女子,而是来自一个曾为权臣的自信与傲然。 洛景航欣慰之余,鼻头微酸,这是他的女儿,他本应该引以为豪的女儿。 “臣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洛景航跪拜行礼。 青城没有制止,让他行完大礼,便他起身,又命人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过来:“国公爷见本宫是有何事?”她笑的很礼貌,淡淡道。46 第226章 嫡娇 226(二合一) 【她嫁人了?】 好像这是头一次洛景航与她心平气和的说话,竟然是在这种境况之下。 青城微微扯出一丝苦笑。 她若没有嫁给萧辕,身份揭穿之后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光景? 自然了,也不可能再有另外一种人生,发生的事便是已经发生了。 洛景航在紫檀木东坡椅上落座,宫人恭敬的递了茶上来,他见青城如今的气色比在洛家时好太多,帝王身边又是干干净净的,只有她一人,听同僚说,青城很受帝王宠爱,帝王成亲之后直接入住了凤藻宫,这是古往今来就没有的规矩。 洛景航既是欣慰,又是惭愧,堂堂帝王都能做到钟情于妻子,他怎么就干了那么多年的混账事,他也哄过女子,只是哄的对象不是他的妻子。 洛景航内心愧疚难耐,以至于沈碧霞要和离,他百般不舍,还是应下了,或许这是他能为她做的唯一的事了,只盼着她后半生能过的舒坦,只盼着她不要嫉恨于他。 “你母亲如今已经住在康庄,她…….”洛景航想问,沈碧霞有没有在青城面前说些什么,却是话到嘴边,喉咙如同被堵住,任何话也说不出。 青城脑子里都是南燕的事,她想知道萧辕何时开战,可有全胜的把握,她虽换回红妆了,但本质已经回不到绣花扑蝶的深宫女子了。洛景航这厢欲言又止,搞得好像是她不孝,为难了他似的。 “母亲既然要和离,那便是考虑周祥了,你也知道本宫多年来一直关心朝政,对家中之事并不了解,旁的本宫也一概不知。”她还是叫不出‘父亲’二字。 洛景航倒也不介意。 自己的女儿成了皇后,他其实是打心底与有荣焉的,况且帝王那般痴情的男子,这世上也再无第二个了。 洛景航没再提沈碧霞,那日夜里二人闹过之后,已经时隔多日,每次想起,他还是会一阵堵闷难耐,故而转了话题,今日难得有机会能与女儿熟络:“陛下他对你可好?”这就是废话了,鲁素都恨不能在青城脸上贴上祸国妲己的标签了,帝王对她能不好么? 她长的有几分像她母亲,眉眼却是像洛家人,尤其和洛芙蕖神似,洛景航懊恼,他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 “你可怪我?”这些年亏欠她们母女太多,可洛景航自问只是个凡人,他做不到像帝王那样一辈子只钟情于一人。 而对于青城,早知道她是女儿,必定是放在心尖上宠着的。 他洛景航兜兜转转到了这个岁数才发现原来最喜欢的人就在自己的结发妻子,而那个惹他厌烦的嫡子却是女儿…………洛景航这些日子都在消化接受这样的事实。 青城知道过于纠结过往,没有任何好处。 眼下正是要用得上洛家的时候,洛青云到底不是洛家的种,青城能认他当哥哥,能让他存活于世,无非是因着他后来待自己的确很好,对洛家也是一心一意,但洛家今后真正的掌舵人只能是洛家人。 洛青河,罗青海根本不中用,洛青峰就是个半吊子,至于三哥洛青湛还可以考虑,可他是三房的儿子。 今后洛家如何,青城已经拿捏不准了。 “国公爷不必再提以往了,本宫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儿子,洛司马已死,她不在这个世上了,谈何怪你。” 青城这是变相的告诉洛景航,一切都过去了。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在这个时代,子代父之过,意思就是父亲犯了罪,做儿子的是要以死抵罪的。 父权就如同君权,是不可武逆的存在。 洛景航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心头的堵闷稍减,青城那么像沈碧霞,以至于洛景航巴巴的望着她绝艳的小脸,总觉得回到了多年前,他的妻子也曾是这个样子。 洛景航沉默之际,青城道:“陛下有意重新启用洛家,家中几位哥哥们还要靠着国公爷军功谋将来,国公爷还是将心力都放在朝堂之上吧,母亲她人就在燕京,国公爷想见她,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本能使然,她还是点明了一句,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再说洛景航和沈碧霞之间还养育过四个孩子,至于沈碧霞会不会回心转意那就是他们二人的事了。 洛景航瞳孔微睁,笑了笑,有些憨厚的样子。 他也真是傻,否则也不会叫傅如兰给骗了。 洛青云的身份,青城打算一直瞒下去了,真相对谁都没有好处,傅如兰的下场自然不会好,她虽放在庄子里荣养,实则凡事皆是自己动手亲力亲为,这个时候恐怕已经苍老成老太婆了吧?傅家覆灭,她再无依附的地方。 对她留了一份人情,也只是看在洛青云与五哥洛青峰的面子上! 洛景航得了指点,心情大好:“那微臣告退,皇后娘娘回去好生歇着。”女儿的确比以往气色好,可还是太纤细了些,鲁素那个老东西整日张罗着给帝王纳妃,洛景航表示绝对不能让他得逞,不过女儿还是尽早生下皇嗣为妥,她这样孱弱娇柔的样子,洛景航真是有些担心。 * 青城回到内殿,萧辕伏在岸上,端正如松的批阅奏折,他好像从来都不知道累,以往没在意过这方面,因为他是自己的仆从,她这个做主子的怎会关心下人?可是如今不一样了,一切都在无形中发生了变化。 青城看了一眼沙漏,朝着萧辕走了过去,抬手帮他剪了火烛,光线陡然一暗,却在几息之后明亮了起来,曹忠见了这一幕,忙上前:“老奴该死,竟忘了给陛下换盏,还是皇后娘娘体贴陛下。” 萧辕勾了勾唇,放下朱笔,挥手让曹忠退下,方道:“怎么不与镇国公多说一会话?以后你再想见他,朕还不想应允了。” 不应允就不应允,她又不是非见洛景航不可! “陛下,时候不早了,您这样操劳,对龙目可不好?”青城说的心里话。 萧辕方才瞥见她靠近,看到她腰间因为走动而显得一晃一晃的配绶时,已经开始想入非非:“哦?对龙目不好?那还有对哪里不好?”他开始坏笑。 这种笑容,青城记得太清楚了,小脸一沉:“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又弄错称呼了。 萧辕接着戏虐:“…….那皇后到底是哪个意思?” 萧辕双手掐住了青城的细腰,十指合用捏了一捏。 这家伙! 青城笑了,不是被他挠的,而是被他的话给逗乐了,他寻常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在她面前却是花样百出。 “陛下别闹了,臣妾正要给祖父写信,这可是您说的,您要是不让开,臣妾就不写了。” 萧辕一把将她摁入怀里:“皇后威胁朕?嗯……朕怕了,来,朕要亲眼看着皇后写,以防皇后暗中使诈,坏了朕的大事。” 青城:“………” 这一晚,辕竟然没有招惹她,还在地砖之上打了地铺,她躺在榻上,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幔,盯着他阖眸的轮廓看了一会,转过身准备睡觉时,无意识的笑了一笑,她这晚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 十日后,沈家祖宅。 管家递了一封百里加急到了沈老爷子的屋里。 在此之前,沈老爷子靠在软椅之上,反复研读着前几日沈碧霞寄过来的信。左右五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着掌中的核桃。 他那当了大官的外孙儿是个女子?如今还当上皇后了? 沈老爷子自诩洞察天机,却独独没有算到这一关,待打开青城所写书信之后,仰面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开始惦记到我头上来了,要真是个男儿还不知道要怎么搞事!” 沈老爷子吩咐道:“去把大公子叫过来。” 沈家大爷天资平庸,沈家如今的担子都压在了其子沈南笙的身上,沈老爷子也更看重自己的孙子。 这厢,沈南笙正在商行清账各大铺子的管事送来的账本,管家一说是燕京所寄书信,他先是一愣,而后弃了手头上的所有大小适宜,当即赶回了宅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燕京一直都没有消息,他忍着也没有去打听。那几年发生了太多事,祖父也说要避嫌,不宜与洛家联系。 沈南笙踏足泰山阁,衣袍微乱,气息不稳,沈老爷子道:“怎么了?是不是商号出了事?” 沈南笙让自己尽量平息:“祖父放心,商号一切如常,祖父找我有事?”他的目光落在了沈老爷子手中的两封信笺之上。 沈老爷子指了指锦杌,示意他坐下再说。 沈南笙一落座,沈老爷子就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你这姑母也是胡闹!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当什么男儿养?这下倒好,败露了吧!到头来养出了一个皇后!” 管家听了觉得莫名其妙,皇后还不够尊荣么?怎么听老太爷的意思还不太满意这个结果似的?! 沈南笙怔住了。 他曾今以为他与青城之间最大的隔阂就是她的身份。 她现在恢复女儿身了? 还嫁给了帝王? 她………嫁人了……... 沈老太爷没有听到回应,却见沈南笙出神,嚼出了几分怪异,喝道:“南笙!你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当年青城在沈家过重阳节,之后就一直避着你,再也不同亲近是不是有这层因素在里面?”他当初也觉得奇怪,表兄弟二人一向关系融洽,青城却突然对南笙老死不相往来了。 “我问你是不是!”沈老爷子跺脚道。 沈南笙自幼就听沈老爷子的话,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可隐瞒,嗓音清冷孤寡:“嗯,孙儿就是那年知道的。” “胡闹!一个个都是胡闹,你这么不早说啊!”沈老爷子怒其不争。 沈南笙无声的苦笑,他能说什么呢?当初他识破了青城的女儿身,他强行亲了她,要是他再将她暴露,那岂不是一辈子都得不到她的原谅了。 沈南笙了无生机的样子,满脑子都是青城嫁给了帝王的消息,脑子乱哄哄的。 她今年二十了,他还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嫁人。 是了,这世上谁又能配的上她?除了帝王之外。 沈老爷子将信件扔在了沈南笙身上:“你自己看吧!青城想要沈家的兵器库,这肯定是陛下的意思,我沈家能维持至今的荣耀,无人敢冒犯,也就是靠着这一点,当年先帝在世,我都没交出来,现在……青城开口了,我能不给么!”沈老爷子想起了青城那种稚嫩的脸,外孙女?其实也挺好,要是能嫁给沈家那就更好,怎么就让陛下捷足先登了!沈老爷子郁闷的瞪了沈南笙一眼,这个孙子哪里都好,就是木纳了些。 沈南笙的注意力全在信笺上那一排排清秀的字迹上面,她幼时刚开始学会写字的时候就住在沈家,还是他手把手教她的。 如今,那人是不是也手把手的和她一起写过字? “祖父,沈家的兵器库迟早会是个大麻烦,交给谁不如交给青城,您又何必执拗。”沈南笙语气沉重,说出了实话。 沈家藏着一座巨大的兵器库,只要天下一乱,沈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道理沈老爷子也懂,当初不交出来一是为了让旁人忌惮沈家,二来也是为了洛家。可现如今青城成了皇后,这兵器库交给她的话,沈老爷子自然是舍得的。总好比交到洛景航那兔崽子手里好。 时至今日,在沈老爷子眼中,洛景航还是个不成气候的毛头小伙,他道:“你姑姑已经和离了,现如今就住在康庄,眼下青城既然是皇后,那么洛家就是安全的了,你抽个空带宜怜回一趟燕京,这孩子嫁给你五年,也是苦了她了。”沈老爷子终于平息了下来,他是个活的最明白的人,什么是身外物,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比谁都清楚。 沈南笙应下后,脚步无力的走出了堂屋,沈老爷子则了几句:“小七是女子,是皇后……..那我岂不是陛下的外祖父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管家:“…………”老太爷最近愈发的自言自语了。 * 一个月后,沈南笙与洛宜怜抵达了燕京,还有他们的儿女,老大是儿子,今年四岁,另一个是三岁的小女儿。 沈南笙一直扮演着好夫君,好父亲的角色,身边早年的两个通房丫头被他送到了庄子里去了,洛宜怜觉得自己嫁给了天下之最好的男人。 虽说七弟……….七妹如今贵为皇后,但她仍觉得自己的夫君才是最好的。她没想到沈南笙看到青城和母亲的信之后,第二日就带她启程了。洛宜怜也思家心切,迫不及待要去与姐姐哥哥们见面,她挽着沈南笙的胳膊,头依在他宽实的胸膛:“表哥,你对我真好。” 沈南笙心中藏着事,也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他这些年话都不怎么多,大多时候都是这样沉默的。46 第227章 嫡娇 227 【庆幸七少爷不是个祸害苍生的妖后。】 沈南笙代表沈家来京的消息令得萧辕不悦。 他不喜沈南笙,这是一种情敌之间的天性,多年前陪同七少爷去沈家,他就只能远远的看着沈南笙与七少爷亲近,直至有一次七少爷额头磕破,从假山后面跑了出来,这对表兄弟二人才开始变得疏离,萧辕原先以为是七少爷与沈南笙之间闹了嫌隙。 可是如今,他难免会多想。 人都是这样,自己越是宝贝的东西就越是在意,总觉得旁人也会惦记。 而事实就是如此。 御书房,身着太监服侍的青城刚将一叠六部的文书整理好,她发现将每一类奏折分开,再让萧辕单独批阅,会帮着他省不少时间,而且有利于对比下面官员的办事效率与成果,一年下来就能简单列出一张排行榜,到时候该提拔谁,该罢免谁就一目了然了。 萧辕偶会看她一眼,见她认真的样子,冷峻的唇角总是会情不自禁的上扬,却在思及沈南笙时,又阴沉了下去,他甚至怀疑沈南笙是不是对她做过什么,以至于那几年七少爷对沈南笙一直是避如蛇蝎。 青城这阵子被萧辕逼着顿顿大补,忙了一会,双颊就变得绯红,一抬眼就撞见了萧辕幽冷如冰霜的眸子。 青城一怔,虽说她与他已经是夫妻,但每每看到他这种眼神,她又会想起这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帝王是不会用情的。 “陛下?怎么了?”青城问。 萧辕长长舒了一口气,七少爷这阵子帮了他不少忙,就是藏在暗处的死士也交了出来,更别提她脑子里的那些布阵兵法,按理说他是应该更加疼她才对。 其实,他也想愈发的怜惜她,所有的法子都试过了,但凡女子喜欢的,只要她想要,那便是一句话的事,可是他的七少爷似乎已经做惯了男子,有关美服首饰,她一概不喜,到了如今,萧辕也不知道如何讨她欢喜。 他突然问:“皇后,你与沈家大公子是不是有些年没有说话了?” 提这个做什么?青城一时不解,她并不记得当年沈南笙对原主在假山背后所做过的事。 青城细算了一下:“好像是有些年头了。对了,臣妾表哥与三姐已经抵达燕京,臣妾想出宫一日。”她凤眼流波,淡淡笑了一笑,客气十足,却是亲密不足。 萧辕的指腹放在了她粉红色唇瓣上,轻柔的摩挲了两下,温软且弹性:“朕陪你一同出宫,正好与沈家长公子谈谈兵器库一事。” 青城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也好,那臣妾今晚就回去准备。” 萧辕惩戒性的摁着她手,放在了一大叠文书上:“不过是见你表哥,有何需要准备的?朕这里政务忙不完,皇后今晚就留下吧。” 青城:“……臣妾知道了。”她闷声道,这些天实在是嗜睡,现在的日子比起以往在朝为官时要清闲的多,体力却是常常不支,萧辕要留下她,一来是当真为了让她‘打下手’,而来她也知道这其中肯定有沈南笙的因素。 这人当真是小肚鸡肠,动不动就吃醋,因着楚玉当初对自己那份不该有的情愫,在给三位公主定下亲事之后,他就在朝中搜罗当年楚家的旧交,愣是找出了几个适龄的公子哥,将楚玉的生辰八字也给送了过去,还说以公主的排场将楚玉嫁出去,是以,朝中自然有人愿意结这门亲事。 至于楚玉到底愿不愿意,青城就不得而知了,凤藻宫的宫门现如今也只有帝王自己能踏足。 司徒康,宏林等人虽得了提拔,但都被调离了皇城,青城要想见一见以往的故人,是难上加难。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只笼中之鸟,看似满身华贵翠羽,实则并不舒心。 当然了,这点事,她自然可以隐忍,总不可能因为这个就与萧辕起冲突,甚至翻脸,这绝对不可能,也太不明智。 不过,她高不高兴,以及是真心还是佯装,萧辕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在这个以夫为天的世道,他根本不能理解青城所思之事。 “朕就是想与你多相处,那些年,你与朕不也是日日待在一处?再说了,朕的确忙不开,你身为皇后,自当给朕分忧,更别提朕的皇后是如此聪慧过人,才学博敏,试问朝中谁人能及?” 萧辕笑着夸了她几句。 青城唇角抽了抽:“………多谢陛下赞赏。” 这一日,帝后二人就歇在了御书房,三更刚过,曹忠就在外面听到了不可描述的声音,皇后仿佛被帝王欺压的厉害,哭腔又怨恼。 黎明时,帝王看着睡的憨实的皇后,突然改变了注意,命人去康庄传了话,本是帝王要与皇后出宫一趟,今日却改为在御花园设晚宴,款待沈南笙夫妇二人。 他每日必定早起练功,看着睡的小脸红扑扑的皇后,复而又躺下搂着她的皇后睡了一个回笼觉,等到曹忠上前请安,提醒上朝的时辰快到了,萧辕才下了榻。 他边穿衣,边看着榻上的人,因着夏日炎热,她身上只裹了一条薄纱,白皙嫩滑的肩头露在外,上面还有晕开的桃花儿一样的红痕,他只看了几眼,又不想走了。 萧辕突然觉得自己很庆幸。 庆幸七少爷不是个祸害苍生的妖后,否则他还当真会不顾一切被她迷惑了去。 * 早朝上,攻打南燕之事被成亲王提上日程。 鲁素一向是主张以和为贵,然,上次平复并州大捷,大齐士气犹在,帝王又是个骁勇善战,谋略过人的,他就算存了心反对,也没有直言。再者,南燕王指使妖女谋害帝王的事在刑部与大理寺都有备案,且已经在一月之内昭告天下,要是大齐不做出点什么实际行动,就对不起中原霸主的称号了。 鲁素一脸沉闷,算计着军需物资与今年秋收的民生之事,他的的确确是个好官,只可惜见识一直在顽固守旧的孔儒之道中难以自拔。 除却这些,帝王的子嗣仍是他的心头大事。 鲁宁早就芳名远播,想娶她的高门大户比比皆是,上门求亲的人却皆被鲁素一一拒绝了,皇后一日不产下皇子,他一日不能罢休,帝后大婚早就过了一个月,皇后的肚子迟迟没有反应,鲁素又将纳妃一事提了出来。 他是文官的领头羊,他这一吱声,纷纷有人开始推崇。 萧辕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鲁爱卿,朕的后宫难道还非要你做主么!”这已经是最严厉的口吻在告诫了。 鲁素老脸微微发白,天地良心,他可都是为了大齐江山吶,试问自古以来哪个皇帝到了这个岁数还是膝下无子的?! 鲁素撩袍跪下:“臣不敢!臣只怕有负先帝所托,有负先祖皇帝的…………….” “闭嘴!” 未及鲁素说完,萧辕冷喝了一声:“朕的后宫之事,朕自有决断,爱卿休要他言。” 鲁素欲要接着动之以情,帝王已经宣布退朝,起身后甩袖离去,态度很是僵硬。 群臣行跪拜大礼起身后,鲁素瘫坐在地上,对帝王的这份痴心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一个女子而已,帝王就算纳了妃也不妨碍皇后的冠宠。 刘栋将鲁素拉了起来:“鲁大人,你这又是何必!陛下喜欢谁那是他的事,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如何能置啄,再说了,这才过去多久,时日一长,陛下他会纳妃的。” 别说是帝王,就是鲁素与刘栋的后院也有几房妾室。 就是小门小户娶妻纳妾的也不在少数。 鲁素摇头叹气:“哎………但愿吧。”那个洛青城,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术!勾的帝皇神魂颠倒! 洛景航在出宫的半道上截住了鲁素,文臣与武将的体力悬殊绝非一星半点,洛景航往鲁素跟前一战,整个人气势就如山压了过来,直接就将刘栋给推到一侧。 “鲁大人,我有话对你说!陛下纳妃一事,你今后不要再提了。”洛景航刚硬道,大掌已经揪住了鲁素的官袍衣领。 刘栋心道:大事不妙。 他笑着心惊肉跳,上前劝架:“那个镇国公,本官与鲁大人正好有事要去一趟刑部,你看是不是先放手?” 鲁素身子骨不及洛景航,却是个要脸要皮的,还真是不情愿当着出宫的众多同僚的面丢了脸,这厢也不服输:“洛景航!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后娘娘虽为你的女儿,可这大齐是陛下的,你自己妻妾成群,还不想让陛下后宫充盈!万万没有这个道理,对了……..本官倒是忘了,国公爷当年宠妾灭妻,如今已经没有妻子了。”鲁素还惦记着上回帝后大婚时的那一拳头呢。46 第228章 嫡娇 228 【谁又是谁的谁(一)?】 沈碧霞是洛景航心头的一根难以拔出的刺,鲁素这无疑是触了洛景航的逆鳞,要不是碍于青城今时今日的地位,他当真会不顾一切一拳头就打了下去。 皇后的父亲对朝廷重臣下手,这事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在这个时代,一个家族之长要是品行不佳,下面的子嗣也会受到非议,就算帝王再怎么宠爱皇后,也会有人暗地里嚼舌根子。 洛景航忍的手背爆出了青筋,要打出的那一拳堪堪忍住了,倒是没有松开鲁素,一字一句半是威胁半是探讨的口吻道:“陛下的事,鲁大人今后少管,否则就是贵府娶了公主,鲁家公子也出息不了!” 都说有父必有子,但是鲁荀却一直不怎么冒进,文不能提笔,武也是一般般,这与洛景航的儿子比起来,差距太大,更别提洛青云如今执掌并州军政,这可是个绝顶的肥差,就是曾经女扮男装的青城也做到了大司马的位置,在外人看来洛景航在教导子嗣上面远远超过了鲁素。 虽然,他并没有做出一个父亲该有的职责。 鲁素登时被气的两撇山羊胡直颤,他家里那正妻原是御史之女,性子强硬,虽说自己也有妾室几房,却无一人生下孩子,如今膝下也只有鲁荀与鲁宁二人。 刘栋实在看不下去,这要是要闹到什么时候,眼神巴巴的希望过路同僚能上前劝和一二,可这些人岂会自己揽事?一个个寻常身子欠安,这会却是一溜烟的跑的比兔子还快。 “两位大人,此地乃大殿之外,你二人万不可在这里闹上了啊,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刘栋好言相劝,一方面他也离着洛景航好几步远,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波及,上回鲁大人那一拳头可是整整休养了一月之余才康复。 成亲王箫苏在此处驻足,这一次他倒是破天荒的站在洛景航这一边的。 箫氏从祖上开始就有痴情的种子,当初先祖宠信一个小脚宫女,还命工匠花费巨资特意打造出了一双美玉鞋子,先祖皇帝贪恋该女子成瘾,不顾其身份卑微,娇养在后宫,三千宠爱于一身,每日只看着女子穿着玉鞋在朝堂上行走,荒废朝政。 到了他自己身上是这样,十一弟如此,帝王也不例外。 好像这是萧氏子孙的共性,就是先帝对原皇后也是念念不忘,他第一眼就看上了当初的静妃-洛芙蕖,不过是因着她与原皇后都会跳同样的舞。 箫苏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男儿本该争权夺势,驰马平天下,他有时候也觉得要是自己能够薄情亦或者滥情该是有多好。 “鲁大人,帝后大婚不足二月,陛下又当正年,子嗣是迟早的事,你这般着急作何?难不成是怀疑陛下的能力?”箫苏不动声色将二人拉开。 刘栋松了一口气。 鲁素脸色不太好了,他何事怀疑过陛下………. “本官没有那个意思,王爷何出此言!”鲁素自觉理亏,他的确存了要将女儿送入宫的心思,好像逼的陛下太紧,难免叫人揣度他居心不良,而且他总觉得洛景航要吃了他似的,是以,鲁素怀恨似的广袖一挥,抱拳对箫苏道:“王爷,本官先行离开了!” 而后,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刘栋同样作揖,旋即跟了上去。只剩下箫苏与洛景航。这二人站在一起,旁人更是不敢靠近。 不过,他二人今日倒没有打起来,洛景航意志消沉而去,箫苏恨他这些年的对沈碧霞的所做作为,自是不会主动与他多说什么。 殿外的一场闹剧传到了帝王的耳中。 帝王挥了挥手:“不必管他们。”每朝每代,皆有臣子因为政见不一,而在殿外大打出手的事例发生,再者鲁素也不是一次两次针对他的皇后,萧辕倒是希望鲁素再被打一顿,也让他长长记性。 青城是在御书房醒来的,见满地狼藉和榻上混乱之状,耳根子骤然滚烫了起来。 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她自己都觉得有*****后宫之嫌。 看了一下长案上的沙漏,意料之中又睡迟了,本是要去康庄,这一来一回,等回宫就要入夜,也不知道萧辕会不会同意。 青城觉得还是没嫁给他之前活的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什么时候外出就什么时候外出。 她穿着太监服,那上面的夹领上的暗扣已经被扯坏,萧辕走进来时,就见她低垂着脸,看着自己的胸脯皱眉。 “今日不必出宫,朕已命人去请沈南笙入宫,你且不用急着下榻。”萧辕说着,大步走了过来。对他昨晚的杰作很是满意:“坏了就坏了,不过是件衣裳。”他盯着她的脖颈下看。 “……..”青城神色似木讷,因着睡的时间长,大眼雾蒙蒙的,像隐约着初秋的微露,三分痴呆,七分娇媚,顾左右而言其他,道:“陛下已经着人去请了?那臣妾先回去凤藻宫沐浴更衣,对了,臣妾昨夜看到并州奏章,说是并州有外敌来犯,陛下可想过让谁前去抵御?” 萧辕抓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把玩了起来,粉色的指尖光润透亮,抓起人来倒是很厉害,他笑道:“难怪皇后日日睡不足,这是为了政事操劳过度。”他的口气怪怪的。 青城知道这是他的揶揄。 嫌她贪睡?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就是犯困,就算是这个时候才醒,眼下却还是想睡。要是萧辕不缠着她,回了凤藻宫,准还能再补个午觉。 “臣妾不过随口一说,想必陛下心中已经有人选。”青城道,抽回了自己的手,很想回宫,更显沐浴。 这人好像丝毫也不嫌弃她蓬头垢面,捧起她的脸就重重啄了一口。 这可是真的‘啄’,内殿发出暧昧的‘吧唧’声,脸颊微疼。 萧辕道:“皇后是想举荐谁?你直说就是,朕会一并考量。” 青城倒不是当真想培养自己的势力,只是洛家不能败在她这一代子孙上面,除去洛青云之外,洛家其余男嗣都有待栽培。 她思量了几日,也就觉得洛青湛将来或许能够成气候,就厚着脸皮,道:“陛下,臣妾的确想举荐一人,不知陛下以为臣妾的三哥如何?陛下也不用急着让他带兵去抵御外敌,臣妾只求陛下能让他此次跟着几位将军出去历练,有没有功劳也无所谓。” 萧辕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 他心疼他的七少爷,都嫁给他了,还操心着洛家的事。 “好,朕答应你,成亲王已经主动请缨,到时候让你三哥跟着他,成亲王是一代儒将,你三哥会学的不少东西。” 萧辕如此懂她,青城心里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那陛下呢?这些年又是如何学会兵理国政的?臣妾当初怎么一无所知?” 她一直挺好奇的,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这么熬过来,一定受过非常人所能承受的困难。 她之前不问,只是因着彼此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这阵子情绪敏感,她忍不住就问出了口。 萧辕沉默了几息,拉着青城往外走:“朕送你回宫。”他对彼时的事只字未提。 他不想说,她便不再问。21046 第229章 嫡娇 229 【谁又是谁的谁(二)?】 天色未暗,帝王携皇后来到御花园。 这个时候已经席面已经准备妥当,上面是垂挂的满园的宫灯,只一眼就是满目的繁华璀璨。 宫人早就点了驱蚊香,酒馈案桌附近还摆了冰块,东风自远处吹来,凉意兮兮。 住在这里头的人,多半是天底下最为尊贵之躯,沈南笙与洛宜怜起身跪拜帝后,沈南笙知道,他终于再也不能肖想她了。 也没有资格了,更没有那个能力,帝王的女人,谁又敢觊觎呢! “起来吧,沈公子不必拘礼,都是自家人。”帝王客道的两句,拉着他的皇后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捏了几下才松开她。 沈南笙夫妇起身,落座后才得以见到帝后真容。 萧辕还是洛家当初那个萧辕,这是气度不一样了,身份也截然不同了。 洛宜怜还是头一次见到穿了女装的青城,她多半是不习惯的,看了几眼,拘谨的笑了一笑。 席间,青城不住的打哈欠,泪珠子很快润湿了眼眶,萧辕倒没有在意,以为她是被自己折腾久了,难免会累,不过洛宜怜是过来人,她心里起了疑虑,就在看到青城要喝酒时,突然开了口:“皇…..皇后娘娘,命妇已有多年未曾与娘娘说过话,不知陛下可否允许我姐妹二人叙叙旧?” 大姨子开口了,帝王没有直接回绝的道理,也想着让他的皇后多接触一些女儿家的东西,或许能改改她操心国事的毛病。 这厢,青城与洛宜怜去了御花园水榭边谈心,几丈之远,数十个宫人伺候着,这仗势远比富可敌国的沈家还要奢靡。 其实,不是青城已经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只因着宫里头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原先留下的大批宫人无事可做,近三成都被放出宫了,这些留下的还是萧辕精挑细选出来,特意放在凤藻宫里当差,青城提出过反对意见,可显然萧辕在这种事上没有给她回旋的余地。 “姐姐近来可好?”青城问。 她与三姐,四姐打小关系一般,除了长姐洛宜婷之外,其他几位姐姐,她都已经开始淡忘了。当初她身为男儿,与后宅走的并不仅,记得没错的话,洛宜怜更喜欢应该是长兄洛青云,而非她。 洛宜怜反反复复打量了青城一眼,惊讶于惊艳并存。 “我挺好的,表哥待我很好,这些年过去了,也没有半个通房小妾,这次能这么快入京,也是外祖父交代了表哥,让他早日带我回家省亲,那几年洛家不定,外祖父总归有些顾虑,皇后娘娘可别怪姐姐我这些年没回来看你们。” 青城淡淡笑了笑,其实洛宜怜不回京,才是对洛家,对她最大的帮助,外祖父当真慧眼高明,知道那个时候绝对不给洛家添乱子。 “怎么会呢,姐姐与姐夫好,我与母亲也能心安。”青城客气了一句,也不知道能与洛宜怜说些什么,女儿家的针黹女红,什么琴棋书画,她是分毫不感兴趣的,当真是不习惯做女子了。都不知怎样与女子交流。 洛宜怜看着青城又连打了几个哈欠,容色虽是顶尖的倾国倾城,但却没有什么精神,她试探性的问:“娘娘,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 毕竟青城是皇后,洛宜怜还是顾及尊卑的。 青城面容和善:“三姐姐有话可以直说。”跟她这么客气干什么! 洛宜怜左右思量一番,反复笃定之后,小声问:“皇后娘娘,你月事有多久没来了?” 青城:“………..”这个,她倒是忘了,似乎有阵子了。 青城在现世学过医,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洛宜怜的意思,微愣之后,还是神色从容淡定:“姐姐这么一说,我记得还真有阵子没来了。” 姐妹二人互视了一眼。 洛宜怜自然是为青城高兴,生下龙嗣,这可是何等的荣耀,而且青城腹中孩子若是皇子的话,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大统,那她可就是帝王的姨母了。 洛宜怜的表情看上去仿佛是自己可能有喜似的,眉开眼笑:“陛下他知道么?” 青城摇了摇头,面色如常,心跳却是快了起来。 过了一会,青城感觉身子乏了,就先回了凤藻宫,她知道萧辕有很重要的事要与沈南笙谈,一时半会回不了,洗漱过后就上了榻,又是睡的一塌糊涂。 也不知道何时,萧辕上榻从后面搂着她时,她问道一股酒气。 这人好像喝的还不少。 “皇后………朕的七少爷。”他附在她的耳朵上,喃喃了几句。 很自然的就已经动情了,大掌开始不老实的四处点火,青城之前忽略了身体问题,现在知道了,哪能随着他来。 “陛下,您不能。” 萧辕抬起来,接着幔帐外的烛光,可见他微皱的眉头,七少爷虽没有亲口说过喜欢他,但也没有拒绝过,今日不过是见了沈南笙,就冷漠他了? “朕偏要!”他动作开始鲁莽起来。 青城被他禁锢的手腕疼,腿脚得了空,愤愤了踢了他一脚:“你还想不想要孩子了!” 萧辕的理智渐渐回笼,幽深的眸子里倒映着青城的微红的脸,不太确认自己听懂了她的话,问:“朕的七少爷,这话是何意?朕当然想要孩子,这不正在努力么?” 青城好像将他踹下去,只可惜力道不够。 “陛下再这样,臣妾不敢保证孩子能不能保住!”青城嗔了一句,她身子还没有任何反应,只不过嗜睡是真的,脾气开始暴躁也是真的,算算日子,好像是该有了。 萧辕僵愣了几息,那薄凉的唇突然扬开一抹璀璨的弧度,有些恬不知耻的又贴了上来:“皇后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傻啊! 这厢,未及青城再度开口,帝王已经嗖的一下起榻,对外喊道:“来人,宣御医!” 转尔,他又坐在榻上,目光如锁的盯着他的七少爷看,之后落在了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大掌轻轻放了上去:“呵呵…….所谓天道酬勤,朕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青城:“!!!”她感觉自己快被这人给气晕了,且偏生又对他发不了火。 半盏茶后,内殿跪着的五六位御医,面色带笑,齐齐跪地,高声恭贺帝后二人。 帝王一高兴,大肆赏了太医院众人。 后来的某一日,青城听曹忠提及,帝王当夜高兴的一宿未睡,不过青城并不知道,因为她早就睡熟了。 沈南笙夫妇回康庄的路上,洛宜怜倚在了沈南笙肩头,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表哥,像陛下那样的人当真世间少有,英勇不凡且对青城一心一意,这会青城有孕,陛下一定会更怜惜她了。” 沈南笙侧过头来,洛宜怜发现他突然来了兴趣,又开始说道青城可能有孕一事:“我这个妹妹也是傻,自己有孕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沈南笙很快神色恢复平静,是旁人看不出来的情绪。 她有孩子了?是帝王的孩子! 洛宜怜一路上一直喋喋不休,沈南笙终于没有忍住:“行了,帝后的事,你少说道。” 洛宜怜咬了咬唇:“知道了表哥,我这也是高兴嘛。”46 第230章 嫡娇 230(二合一) 【谁又是谁的谁(三)?】 夜半。 冀州这个时候的时令才刚刚转热。 潘岳在院中练剑,两个月***心一直不能平静。 小七嫁人了,现在就躺在那人身侧,他每每思及此,那种想砍杀一切的念头总会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 月色洒下了一片光影,照亮了他裸/露着上身的后背上,上面的汗珠子颗颗滑下。 曹门上前通报:“侯爷,有人来见您。”接着,他在潘岳身附耳道:“是南燕王,慕容锦荣。” 潘岳缓缓收起了长剑,那上面的寒光直逼人眼。 曹门略有忧虑:“侯爷,这南燕王不止一次来信借兵,您次次回绝,没想到他会亲自夜半来探,侯爷,此事您可得考量周祥,南燕王欲行刺陛下的事已经天下皆知,其他几州对南燕皆是避而不及,您还是不要见他了,末将随意找个借口将他打发了去得了!” 潘岳挥手止住了曹门的话,仰面抬手拂开了脸上的汗珠子:“让他进来吧。” 曹门:“可是…… 潘岳一个冷目扫了过去:“没有可是!我让你去你就去!”冀侯的脾气愈发暴躁。 近几个月整座侯府一片沉寂,因着上回洛宜婷被叶笑笑所害,而潘岳因为琅琊王氏的关系并没有处理此事,潘度一气之下,便携带洛宜婷与几个孩子搬离了侯府,就是潘家原先的几房寡妇也看不惯叶笑笑,明面上又不敢同她争执,故而越来越沉默,几乎各自躲在院里不出来。 想想都觉得叶笑笑太过可怕。 冀侯身边并无旁的妾室,她这个侯夫人当的可谓高枕无忧,妯娌们实在想不出叶笑笑针对洛宜婷的理由,而且就算叶笑笑对洛宜婷下手,那也不用害了两个孩子吧! 潘家本就子嗣凋零,难得五房生了两位小公子,这可是潘家的宝贝,而且极有可能是潘家的将来。 幸而洛宜婷与两个小公子都无恙,否则五爷还不得与侯爷彻底翻脸。 到时候整个潘家就只剩下一座繁华的躯壳了,早就没了往日的人情味。 妯娌们明面上没有挑明潘岳的不是,却在暗中猜测,他留着叶笑笑是不是想着…….造反呢! 造反这个词听起来大逆不道,却早已存在潘家人的心中,从老冀侯开始,人人或多或少都在盼着这一日,潘家死了那么多的子嗣,可都不是白死的,不过现如今妯娌们却是无心幻想他日的荣耀了,她们的夫君没了,再多的繁华,也还是独床独梦,日子还是那样,品不出什么滋味。 * 慕容锦荣由曹门领着入了潘岳的院子,潘岳没有人命去招待他,甚至就连衣物也没有套上,他本是这般狂大桀骜的性子,时光打磨了他的棱角,这一点随性倒还是未变。 慕容锦荣朗笑一声:“潘岳,多年未见,你倒是半分未改。” 是啊,多年未见。 昔日皆是同窗一场,把酒言欢时还可谈论风/月,如今却各个面目全非。 时光终究是最强大的武器,无形中逼着人去改变。 慕容锦荣的搭讪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潘岳抬手撇开了他刚要搭过来的手:“说事说事!”他没怎么给面子。 他谁人也不想忍让了,内心越是憋着某件事,越是如困兽渴望挣脱,稍微一碰触他,就有可能触及其逆鳞。 慕容锦荣识趣的收回了手,他与潘岳等人不一样,他虽自幼生活在南燕宫廷,但生母位份低微,他也不受兄长与父王待见,早就习惯了这种被人冷眼的处境。 这些他都无所谓,谁人不是摸打滚爬走过来的,不认命,不甘心,吃得苦中苦,才能方为人上人。 他仍是笑道:“潘岳,你这是作何?谁又惹了你了。”他似乎隐隐之中知道什么,当初在书院,旁人看不出来,他却是早就嗅到了某种情报。 彼时,自从洛青城踏足南山书院,潘岳的脾气变化的厉害,时悲时喜,时怒时温,更加没个定性,这二人又曾出生入死。 就连他自己也曾经怀疑过洛青城的身份,他潘岳应该也知道了吧。 “潘岳,你还记得小七么?本王上次去燕京,正好看到她了,她如今可是不得了,几年不见,竟成了帝王的枕边人,你说奇不奇怪,想当初咱们都让她给骗了。” 就在慕容锦荣注意着潘岳的神色时,他一个冷眸扫了过来,冷笑道:“南燕王!你被萧辕追杀至此,黔驴技穷了是吧?想从本侯这里得到什么?还有,小七已死,这件事全天下皆知,你不可能不知道,别在本侯面前提什么大齐皇后!” 他讨厌这个称号! 小七就是小七,他不想承认什么劳什子皇后! 慕容锦荣闻言,非但没有丧气,反而又笑道:“潘岳,你要自欺欺人到什时候?小七还在不在人世,你我心知肚明,你敢说彼时就没打过她的主意?”潘岳迟迟不放下戒备,他只能直言了。 潘岳喊了曹门,这是打算逐客了。 慕容锦荣忙道:“潘岳,冀侯,本王的好同窗,本王不提小七了还不成吗?哎…..不瞒你说本王的确是走投无路了,萧辕有心要灭我南燕,就拿出了什么借着美人刺杀他的借口诓骗全天下,他也好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出师之名,可是潘岳,本王也不傻,怎会在燕京地界对帝王下手?萧辕现在能针对南燕,爪牙迟早会伸到你头上,去年你就不该协助他除了庞氏!萧辕不是先帝,他太有野心了,你以为他娶了小七,当真是心悦小七?还不是为了洛家的声望与兵权!” 慕容锦荣以为慕容香如会是一个得力的棋子,那样的美人,就是他也垂涎过,没想到萧辕非但没有被魅惑,反倒被他给利用了,而且大做文章! 他到底还是算错了一步,这天底下不是所有男人都好/美/色,又或者帝王怀里已经有了绝色,除了她之外,再无惊艳。 慕容锦荣适可而止,看着潘岳脸色不对,也不再多说青城的事。 潘岳却是记在心里了。 萧辕当真只是为了权势才娶了她! “潘岳,你我好歹同窗一场,咱们不如合作一次,你我有共同的敌人,想要的东西却不一样,这就注定不会有矛盾,双方互利的事,你该好好想想。” 慕容锦荣来的悄然,走的时候也是暗中离开的。 潘岳没有给他明确答复,不过,就算慕容警容没有出现过,他也早存了那份心思了。 这厢,几乎是慕容锦荣走后没多久,叶笑笑就来了潘岳这里,她身上穿着一件对襟羽纱衣裳,女子的美好隐约可见,赤金镶月白石玉兰花耳坠衬托的肤色明亮白皙,就算是孤立无援,亦或者潘岳已经不再佯装对她好了,这女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秀丽,每一刻都保持最佳的状态。 仿佛天生为了荣华而生。 潘岳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往寝房方向走去,他虽娶了妻,但一惯住在自己的院中。 叶笑笑失望了一刻,却是唤道:“侯爷,妾身有话同您说。” 她还能说什么? 慕容锦荣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了,看来消息倒是挺灵通,叶问给她留下的那些影卫与谋士的确都不是寻常人。 潘岳驻足,只给了他一个侧脸,那上身的野性触目可见,叶笑笑不是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只是已经过了太久了,她早就忘了被这个男人宠爱的滋味,不由得上前一步,一双柔夷从潘岳光洁的后背抱上,上面还残留着汗渍,她却是一点不在乎。 “放开!”潘岳没有动弹,冷声喝道。 叶笑笑身子微滞,却没有放开:“侯爷!妾身是您的妻子,您想想看,这些年您可曾与妾身温/存过,侯爷难道不想要子嗣么?侯爷心里想着那洛青城,妾身无能为力,侯爷给妾身一个孩子吧。只要有了孩子,妾身再也不缠着您了。” 有了孩子,她和他就有了永远也割舍不掉的牵扯了。 本来,叶笑笑也想劝说潘岳与慕容锦荣合作,但潘岳的冷漠让她无法忍受下去了。 她想生他的孩子,她也一定要生。 潘岳缓缓转过身,洛青城的死讯一传开,他便剃了胡须,青俊的脸完整的露了出来,他是叶笑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她还记得在南山书院时,潘岳为了见她一面,而露出的欣喜若狂,她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却原来只是他的逢场作戏。 他那日喝酒醉,在院中大叫,说什么小七是他的。 可她呢?谁又来管她? 谁又是谁的谁! 真是可笑,她叶笑笑艳名远播,却是连一个死人也抵不上,打败她的还是一个男子! 潘岳转过身,叶笑笑以为他动容了,抬起脚尖,眯着眼想亲上去,却很快被一股大力推开。 她吓的猛然间睁眼,就看见潘岳极冷的眸光:“孩子?就你也想生我的孩子!我潘岳算不得良善之人,但也绝不会让你这等毒辣的女子生下潘家子嗣!”当初二叔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潘岳可以没有子嗣,但不能养出恶贯满盈的后代! 叶笑笑面色苍白:“潘岳…….你……..你既然已经无心对我,为何还让我写信给舅舅他们?” 潘岳觉得此刻非常好笑:“叶笑笑,你是不是傻,你以为要不是你尚有利用价值,我还会留下你?你老实给本侯待在潘家,要是再惹事,就滚回琅琊,再也不准踏足信都半步!” 潘岳丢下一句话啊,拂袖而去。 叶笑笑瘫坐在地,满目含泪。 为什么! 她出生高贵,有容色,有才智,父亲生前给了她最好的教导,饶是寻常男子也比不上她的谋略,为何她谋划了所有,就是谋不到潘岳的心! 利用价值是么? 他留着她,只是因为想利用她?! 叶笑笑仰天苦痛,算计来算计去,总算是把自己也算计了,父亲在世时常说,人活着就必须要算计,可是她到底得到了什么?! * 第二日本来不用上朝。 不过帝王心情大悦,将文武百官统统召集起来,宣布了皇后有孕的好消息,并且发榜文昭告天下,太医院那边更是不用说了,本来后宫如今无人,是以,太医院与御膳房的所有资源都用在了凤藻宫。 虽说皇后一人的开销极大,用度/奢靡,但终究只有她一人,与彼时先帝的后宫三千所有用度加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群臣终于不再集体上书帝王的子嗣大事了,最起码在皇后还没诞下龙嗣之前,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还知道收敛一些,若生的是皇子,应该就会安分了,可倘若生的是公主,恐怕后面还会有波澜。 不过,萧辕似乎并不在意是儿子还是女儿。 尚衣局那边为了讨彩头,都是挑着黄,蓝,紫,红的颜色做的小衣裳和小抱被。施妈妈高兴地连夜做了虎头鞋,恨不能第二天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就能生出来。 萧辕处理好公务,还与兵部几位大人见了面,等忙完来到凤藻宫时,就连午膳都没来得及吃,就接着皇后吃剩下的饭菜随意果腹了一顿。 丝毫没有帝王该有的样子。 皇后饭量不大,就是嗜睡,一吃完饭,看了几页书就开始犯困,帝王偏拉着她不放,一直盯着她肚子看。 那里却是平坦如初,什么也瞧不出来。 “它当真在里面了?”萧辕问了一个极度幼稚的问题。 青城:“…….还早呢,要过三个月才能看得出来。” 萧辕仿佛听懂了,磁性的嗓音嗯了一声:“那你睡吧,朕看着你。” 青城:“…….陛下还是去忙吧,您这样看着,臣妾睡不着。” 萧辕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是他太紧张了,甚至忘了自己昨夜没合眼,是以,便搂着自己的皇后一道睡下了。 午睡时,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他也娶了七少爷,只是好像不似这个世界,七少爷一直在往前走,他从后面跟着,跟着跟着,却遇到了大雾,转眼七少爷再也无迹可寻,他一低头就看见怀里的孩子无助的哭喊着。 萧辕吓的一身冷汗,猛然间从梦里清醒时,身侧的皇后还睡的好好的,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这样? 萧辕下了榻,他这人不信鬼神之说,却还是让太常去找了佛法大师。19 第231章 嫡娇 231 【她非尘世之人,总有一天是要走的。】 萧辕离开凤藻宫之际,命宫人好生伺候着皇后娘娘。 自梦境醒来之后,一个晌午都是心神不宁,他对这些事从来不轻易相信,却还是命太常去请了大师入宫。 相传这大师是早年从天竺而来,在中原传教已有数十载,而后就留在了燕京法华寺,传言,他只渡有缘人。 御书房其余宫人皆被屏退,萧辕单独见了大师,大师身上披着一件陈旧袈裟,面容光泽,看不出实际的年纪。 扪心自问,萧辕并不信所谓的鬼神之说,他如今是帝王,想要留谁在身边,谁就走不掉,再者他的七少爷就要给他生儿育女了,她还能往哪里走? 就算是三丈修罗场,十八层阎罗殿,她走到哪里,他也会跟着去。 萧辕沉默中与大师对视,那大师突然笑了起来,道:“她非尘世之人,总有一天是要走的。陛下乃紫微星帝下凡,可逢凶化吉,逢吉更吉,若要留住有缘人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恐怕时日长了,会有损陛下周身祥瑞之气。不知陛下真正想要的究竟是千秋万世的功德,还是有缘人?” 萧辕猛然间心头一跳。 他从未提及因何要见大师,也无人知晓他的梦境。 可这大师怎么一口就成戳了? 萧辕神色骤然凝重:“大师此话怎讲?倘若朕二者皆要呢!” 越是上位者,越是不喜欢不可抗力,尤其是萧辕这样的人,他总是将一切都捏在掌中,皆有他一手执掌。 大师笑意晦深:“陛下,鱼和熊掌难两全,陛下还是早作决断,有缘人在这世上的逗留的已经够久了,陛下若不在意,便放她去就是了。” 萧辕终于坐不住了,嗓音黯哑了下来,一种惧怕袭上心头,他自幼开始就失去了一切,从死亡边缘走过,那种无助与绝望已经让他尝透了人间的苦楚,可要是生命中唯一的阳光也没了,他如何继续走下去?空要着无边荣华有何用? 他的七少爷就是那一丝光线,从黑暗中照了过来,给了他黑白人生中的唯一色彩,现在他们就要有孩子了,一切都是他最为期盼的样子。 什么鬼神天命! 他不信! 萧辕道:“朕要有缘人,大师以为该如何去做?”他就不信自己真能怎么样? 大师似乎猜到了这个答案:“陛下确定?” 萧辕无比坚定:“嗯,大师请讲。” 大师笑了笑:“万般皆由心念,陛下既然已经决定,贫僧便无需化解,有缘人自然会留下来,只愿陛下他日莫要后悔。不过,陛下届时想反悔也实在简单,弃了有缘人便是。” 原来是这么回事! 大师说的玄学模糊,萧辕大抵听明白了什么意思,只要他一心是想让青城留下来,那么她就会留下来,只不过她的存在可能会给他造成伤害。 而他不想要她的时候,她就会走?走到哪里?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么? 这是什么荒谬之言! 七少爷又怎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她从未伤害过他,她那样的人又如何能伤的了他! 得了大师所谓的提点,萧辕心头稍微好受一些。 这一下午,帝王一人在御书房闷着,期间兵部紧急要事相奏,也不过见了侍郎大人半个时辰而已。 曹忠也不知道帝王因何突然性情大变,皇后有喜,他是看着帝王喜笑颜开的,他这样冷峻的性子鲜少有事情能让他开怀大笑。 曹忠去凤藻宫求见了青城:“皇后娘娘,陛下还从午后开始就没出过御书房,眼看又要到晚膳时辰了,老奴连杯茶水就没能送的进去,陛下一直这般下去对龙体不益,您可得想想法子啊。” 青城午睡醒来就没有见到萧辕,她看了一下外面的日头,已经是乌金西沉,便道:“让御膳房那边先准备着,本宫过去看看。” 其实,若非实在没有法子,曹忠是不会在这时候劳烦青城的,她如今是金贵的身子,要是有个闪失,他十只脑袋也不够砍的。 御书房外的侍卫见了皇后,自然是不敢阻拦,青城顺利走到了萧辕面前,他端坐在那里,目光落在了龙案上的奏疏上,却是神游在外。 “陛下想什么呢?想的连饭也不不吃了?”青城揶揄道。 萧辕一下午无心政事,脑子里都是大师所说的话,什么叫“她非尘世之人,总有一天是要走的”? 他的皇后,他的七少爷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肉体凡胎,软软的,还香香的,如何不是尘世之人了? 萧辕看着青城绝艳的小脸,朦胧的水眸之中仿佛无尽头的仙境,好像当真不入凡尘的样子。 不,她就是凡人! 今日的梦本就是无稽之谈,那所谓的大师更是碰巧猜对了他所想的事。 仅此而已! 萧辕反复告诫自己之后,朝着青城挥了挥手:“过来,到朕身边来,朕有几处不甚理解,皇后帮朕看看。” 他又拿着阅奏折的幌子,将她圈在身上。 青城倒也没有拒绝,反正都已经抱惯了,她也渐渐习惯了他温热灼烫的体息。 她看见一叠奏章旁边放了一本兵部呈上里的文书,只是一眼就看清了上面印章,她侧过脸:“陛下要出征?怎么这么快?不是说明年么?” 不知为何,突然不太想让他离开。 萧辕没有将梦境的事告诉她,在她面前,他总是像能撑起一片天的样子:“不舍得朕?” 青城:“………是不是慕容锦荣又有什么动作?”要不然,他为何急于一时? 萧辕未答,却道:“等着朕回来,朕一定会赶在这个孩子出生时候凯旋而归。” 青城鼻头微酸,原来如今自己心里是这般在意他,面上却没有显示出来:“嗯,陛下最好是说话算话,否则臣妾还得花心思给腹中孩儿找继父。” 萧辕一怔,在那大腿上柔软的地方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你敢!等朕回来,看朕怎么收拾你。” 他嘴上说收拾,那可是真的‘收拾’她。 青城转移了话题:“兵器库的事解决了?臣妾表哥将地图与钥匙带来了么?”她听说沈老爷子将兵器库藏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多少人暗中搜罗过,却是无功而返。 萧辕应了一声,道:“沈老爷子不愧是奇人,他所研制的兵刃,朕见所未见,皇后,你可听说过火器?” 什么? 这个时代根本不应该出现火器,难怪沈老爷子一直没有将兵器库上交朝廷,他这无疑改变了历史发展的进度。 青城心中纳罕,同时也是忧虑:“臣妾未曾听说过,既然是从未见过的兵器,那陛下动用之前可一定要小心慎重。” 萧辕以为她怕了,拍着她的背,轻轻安抚。 七少爷幼时,就连打雷也是害怕的,还装着无所谓的样子躲在被窝,却让他就站在床榻边守着她。 “放心,朕一定会尽早回来。”萧辕瞳孔的焦距在注视着远处的时候,渐渐涣散,若有所思的道了一句。210 第232章 嫡娇 232 【等朕归来。】 出征的日子定在了一月之后,这个速度放在当时算是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萧辕素来是个雷厉风行之人,他所做的事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帝王讨伐南燕,另有几州协助,因着南燕所谓的‘刺杀证据’充足,萧辕出师有名,就是朝中大臣也没有站出来质疑的。 鲁素屡次被‘打脸’就是前车之鉴。 这一日,沈碧霞入宫看青城,带了不少婴孩所用的东西过来,像桃木所制的拨浪鼓,开了光的小玉佛,金果子,金镶玉的祥云青松的盆栽,金制的吉祥如意秤砣,另有沈家后人皆有的小金算盘。 青城哭笑不得:“母亲,您这是要干什么?这孩子难不成将来还要学陶朱?”还没听说过帝王家的人从商的。 案几上七八个托盘上面,皆是摆着金闪闪的物件,除了一只拨浪鼓,就没有旁的实用的东西。 沈碧霞越看女儿越是雍容华贵,独独欠缺的就是不够圆润,没有十足的富态,如今有孕在身,却还是纤细单薄,不是说帝王娇宠青城一人么?怎么还是养不好? 沈碧霞喝了口宫人递上来的花茶,道:“你现在贵为皇后,这孩子今后不是金枝玉叶,就是天潢贵胄,我这个做外祖母的当然不能寒颤了,这些东西不算什么,你当年洗三礼,你外祖父还专门派人打了一只金斧头送过来,就是盼着你日后成气候,能承袭家业。” 洛家是百年的武将之家,子嗣基本上都是从武,只是到了她身上,出了一点岔子。 青城面色赧然,莞尔一笑:“我怎么没见过那金斧头?” 沈碧霞颇为惋惜:“你还好意思问,当初你与几个哥哥出去喝酒,把人家好好的酒肆也给烧了干净,生怕你们父亲怪罪,就偷偷拿去当铺给当了,你父亲一气之下就是不准我去赎回来,他这个人总是这样……….” 沈碧霞提及洛景航,欲言又止。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青城看时候不早了,萧辕在前殿与群臣商议出征事宜,估计不会来凤藻宫用午膳,青城就命人先摆了膳。 沈碧霞拿了一封信笺出来:“青城,你三姐姐和你表哥已经启程回去了,这是你表哥让我捎给你的信。”沈碧霞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青城明白了过来。 沈南笙要是自己给她送信,怕是过不了萧辕那一关,可这又算什么呢? “母亲,这信我不能看,您拿回去吧,烧了也好,毁了也罢。”青城道。 沈碧霞的容色精致美艳,但是性子却是个粗枝大叶的,闻言后,才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仔细一想觉得青城说的在理,她现在是皇后,怎能与外男通信? 沈碧霞拍了脑门:“哎呀!你看母亲,当真是糊涂,青城啊,你放心,母亲知道怎么做。”沈碧霞又将薄笺收好,从宫里回去之后,自然是第一时间就销毁了。 谁也不知道那信笺之中到底说的是什么。 * 出征的前一天晚上,萧辕早早就从议政殿回了凤藻宫。 青城的小腹还是平常如初,就连孕吐的反应也没有,要不是太医每日定时请脉,她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怀上了。 她不是粘人的女子,可有孕后,总是贪恋萧辕身上的味道,仿佛只要他在身边,自己就是安全的,是有根的,不像是洛家时,处处小心谨慎处事。 在宫里头,无人与她争,无人与她抢,也无人敢算计她,这一切都是萧辕给她的。 萧辕拿了竹筐里的虎头鞋看了看,实在小的可怜,他的一根大拇指就能塞的进去,笑道:“皇后也会做这个?”简直无法想象他的七少爷拿针线的样子,这比见了七少爷提着剑更来让人兴奋。 青城知道他在笑话她,道:“是施妈妈做的,妾身哪里会。”作为一个女子,她好像真的不合格。 萧辕今晚似乎很有兴致,想给孩子取名字,取了古籍钻研了好一会。 出征事宜反锁,明日五更就要起榻,青城并不想让他疲惫的离京:“现在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等陛下回来再说吧,时辰不早了,陛下不如早些歇息。” 有孕之后,她总是蔫蔫的,声音也开始柔声细语起来,萧辕喜欢的不得了,躺下后却是无心睡眠,过了良久,才道:“一定要等朕回来。” 青城这阵子等于被禁足了,除了皇宫,哪里也去不了,就是外出赏个花,也有数十个宫人跟着,自然是要老实的等他回来。 * 翌日。 青城醒来时,萧辕早就不在了,她问了身边伺候的太监,才知大军已经离京了。 他怎么也不叫醒她? 她本来是打算送他出征的,这下可好,没有见上最后一面,心里古怪的憋闷。 萧辕亲自领兵远征,曹忠也陪驾在侧,汪直就留在了凤藻宫当差,转眼就是一个月过去了,日子乏善可陈,入了八月,小腹有了微微隆起的迹象,总算是有了一点孕像。 大军前行过程中,萧辕寄过两封信回来,每一封都只有寥寥几字,一封是“勿念”,另一番封是“思卿”。 青城本来情绪尚可,被他两封信一撩拨,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他,于是学着他的风格回信,也只有简单个几个字,“不念”,“勿思”。 萧辕的大军在并州境地安营扎寨,偶会拿起皇后亲笔“书函”,眯着鹰眸,面带笑容的细细看上几遍,那一日的心情都是极好的。 洛青云在并州抚政半年,帝王驾到,他自然首当其冲去接驾,并州是萧辕打算用来做跳板的阵地,前方有陈将军接着北上,并州暂做为粮草供给地,如此一来,就少了劳顿奔波。 洛青云行了君臣大礼,萧辕却道:“都是自己人,洛大人不必与朕客气。” 洛青云反复体会‘自己人’三个字,他是青城的长兄,可不是帝王的大舅子么! 听说她有孕了,怀了帝王的孩子了。 算算日子,年底或者来年一开年就该生了,帝王不在她身边陪着,却是一心想着他的霸业! 都说女子生孩子是从鬼门关闯一遭,七弟那样怕疼的一个人,也不知道她如何能熬过那一关。 洛青云一惯如暖玉一样的面容,却是肃重阴沉:“臣谢陛下。”66. 第233章 嫡娇 233(二合一) 【惊雷噩耗。】 萧辕要用借用并州来养兵,这一点就算洛青云有异议,也是绝对不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他是帝王,这天下是他的,他想这么处理并州就怎么处理,况且留在并州也不是洛青云自己所愿,他心里也知道萧辕将他困在此处的目的。 帝王这到底是在意青城?还是不在意? 青城都已经嫁给了他,要给他生儿育女了,他还防备自己作何?他不过是她的庶兄,这一辈子都没有那个可能,命运促使他在洛家长大,可也夺了他的某些权力和自由。 萧辕这一次远征,身边除了几位新秀将军之外,留在并州协助洛青云的陈将军届时也会前去南燕。 除此之外,还有洛青湛。 帝王与几人谈过要事之后,洛青湛去了洛青云的住所,将他不在燕京这段期间发生的事统统说一遍。 沈碧霞与洛景航和离了,以及青城与帝王之间的坊间传闻,甚至有人传言皇后娘娘与已逝的洛司马长的相似,陛下才独宠她一人,街头巷尾的胆大之人还悄悄道:“陛下与大司马当初也是关系‘匪浅’呢。” 洛青湛说到这里,觉得好笑,朗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大哥,你说是不是很有趣?竟然还有人说咱们陛下与七弟是断/袖,当真是笑死我了,等这次大战结束,你我就该当舅舅了。我以往可从未想过七弟竟还会生孩子。” 岂止是他啊,洛青云也没想到青城有朝一日会做母亲。 这天底下也只有帝王能在这个世道许她一方安息之所,给她一个光明正大,换回女儿身的机会。 洛青云附和着笑了笑:“三弟,陛下看重你,你可得把握时机,这一次一定要立功。”南燕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要是能给南燕一次痛击,萧辕一定会重用洛青湛,到时候青城就有靠山了。 而他自己呢?他知道帝王肯定不会重用他。 能不能再回燕京都是一回事! 洛青湛抓了抓头:“大哥放心,三弟我尽力而为。” 经过三日休整,起兵的大军就从并州浩浩荡荡走出,帝王亲自领兵,身边都是他打算栽培的心腹,朝廷迟早要大换血,他做到每一步都有自己的计划。 *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深秋,八月桂已经开到了靡荼。 萧辕临走之前,命成亲王暂代政事,不过送入宫的折子都会是百里加急送到北地给他亲自批阅。 成亲王不过是顶了理政的头衔,镇守燕京。 这一日晌午,黑云压顶,皇城的整个上空皆是乌压压的一片,黑沉沉的要将一切淹没,不久就下起了瀑布一样的大雨,伴随着的雷鸣,天似乎突然之间彻底就黑了下来,宛若昼夜。 凤藻宫里一片沉浸,只有外面的雷雨和沙漏的稀稀疏疏。 宫女给成亲王请安的声音让青城从书本中抬起头来。 箫苏之前也来过几次,不过是说一些朝堂上的事,还有从她这里打听一些沈碧霞的近况,他见不到心上人,却想着从她这里着手。 箫苏给青城请安,他的肩头和衣摆都湿透了,眉宇间润着愁色。 “皇后………..”萧辕欲言又止。 青城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皇叔有话可与本宫直说。”她随了萧辕,唤他一声皇叔。 箫苏的目光落在了青城高/隆的小腹上,已经快五个月了,因着她身子瘦弱,就衬得肚子格外明显且圆润。 要是个皇子就好了! 箫苏暗自叹了一句,有些话还是让由他亲口说出来,总好比过她从旁人那里听来。 箫苏嗓音一沉:“皇后娘娘,现如今朝中局势刚稳,您有孕在身,有些事可一定要撑下去。” “皇叔………..您是什么意思?”青城突然耳鸣,心慌了起来。 箫苏知道青城并非寻常女子,而且这件事终究瞒不住,他昨日刚得了消息,到了现在才敢来告诉她。 “陛下他………没了。” 青城有些恍惚,唇角微微一扯,七分苦涩三分恐惧:“皇叔,你说什么?陛下好好的,再过几个月就要回来了,本宫还等着他给孩子取名呢。” 她声音听来微颤。 面上却依旧镇定。 萧苏大抵猜到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底线了,但有些事他必须要说清楚:“皇后,您一定保重!不出半月,此事定会从北地传过来,到时候朝中部分大臣定会再度转向支持八皇子,也就是您当初的学生,可你我皆知八皇子并非先帝骨血,另外他是不是适合那个位置,皇后你也应该清楚,洛家与皇后皆归顺了陛下,单是这一点八皇子就不容下洛家与您了,更别提皇后腹中的孩儿!” 八皇子自幼冷血阴狠,青城怎会不知。 她现在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好像在做梦。 他………没了? 怎么会呢? 他明明是骁勇善战,只有旁人怕他的份,怎么会没的!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来到这个世界,青城终于体会到了寻常之人的撕心裂肺,嗓音沙哑:“皇叔,萧辕他是怎么没的?” 她问出这话时,瞳孔已经开始涣散,里面没有焦距,渐渐润湿。 表面越是平静的人,内心打击却是更大。 箫苏也没有法子,青城是皇后,又怀了帝王的骨血,这个时候只有她站住来才能稳住朝局。 “是与南燕王正面交锋的时候,中了埋伏,具体还要等陈将军派人回来才能说清楚。” 青城抬手,无声的摸了泪,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问:“埋伏?洛青云呢?陈将军?还有司洛青湛……….他们都干什么去了?怎会让陛下中了埋伏?” 呼吸无法控制,她连思考的能力都变得迟缓了。 箫苏也不知那边的局势,军探送回来的消息寥寥无几,青城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他更是不知如何安慰。 “皇叔,您先出去吧,本宫要好好想想。”青城挥了挥手,起身后转身往内殿走去。 先睡一觉吧,说不定一觉醒来就发现是个梦呢。 箫苏也是束手无措,但这个节骨眼下,他只能等着青城自己去面对,箫苏又一次期盼:但愿怀的是个皇子。 外面雷声大作。 青城迷迷糊糊中,似醒着,又似睡着了。 倘若消息是真的,那么他起码在半月前就不在了,可是她怎么从未在梦里梦见过他,而且也无任何不适之感,他表现的那样喜欢她,怎么也不来她的梦里? 不是的! 这个消息一定是假的! 他是帝王,自有神灵庇佑,他的宏图大业还未实现,他还没有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他怎么可能先她而去? 他说好的要关她一辈子的,怎能说话不算话? 不知何时,眼泪打湿了秀枕,她至始至终没有哭出声来,宫人们被屏退在外,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内殿安静如斯,夜半时,青城低低道:“萧辕,你要是不回来,我当真会给孩子找继父!” “你敢!”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青城猛然间转过脸,床榻这边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第234章 嫡娇 234 (4700) 【生产得女,故技重施。】 翌日,天气放晴,破晓的金光自凤藻宫上方照了下来,皇后一袭华服凤冠,后面是抬着凤撵的宫人,浩浩荡荡行走在宫道之上。 今日早朝,理政王箫苏在大殿外恭候皇后娘娘,朝中大臣面面相觑,只有极少数得知事情原委的人,面色沉重。 在此之前,汪直将玉玺交由了青城,是以,青城发发觉,萧辕一定是事先预料到了什么,这才早早就给她筹划好了一切,就连司徒康也被临时再度调入禁军,萧辕肯定是知道倘若当真发生了什么事,司徒康是绝对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萧辕,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 青城下了凤撵,心绞痛微微泛起,她很快调整了呼吸,一手捧着隆起的腹部,另一只手由汪直搀扶着,在百官或是敬畏,或是猜忌,又或是不服的眼光之下,走上了龙椅,她站在那里,俯视着文武百官,感受着萧辕曾今的感受,片刻,清冽的嗓音在殿内响起:“诸位大人,本宫今日之所以走这一趟,是想同诸位澄清一个事实。” 群臣更是面面相觑了。 若非大事,皇后娘娘身怀六甲,怎会走这一趟? 青城美眸扫视了一周,神色冰冷,她曾与这些人同朝为官,哪些是忠良,哪些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她心中了然。 “陛下远征北地,为巩固壮大我大齐江山,与沙场将士并肩作战。然,近日却有人肆意谣言,说是陛下已经战死,这简直是可笑之极,次等人乃大齐之败类,到底意欲何为,想必诸位也心知肚明,本宫这里有陛下的亲笔书函,陛下一切安好,本宫希望诸位大臣不要轻信谣言,搅的朝纲不稳,倘若让本宫查出来有谁蓄意作乱,本宫绝不轻饶!” 皇后娘娘一番话后,群臣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难怪听闻阵前有噩耗传来,就是不知道是谁没了,原来是指帝王。 可皇后娘娘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多半是谣言无疑了。 不过,倒是有人并不买账,当然了,此刻不会傻到与皇后当面对质,这些人就算有心要拥护八皇子,但也知道皇后肯定更喜欢她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而非侄儿。看皇后要是生下的事女儿,可就由不得她了,一切还得等几月再看。 洛景航神色凝重,他以往窥见女儿太多,如今见她一人撑起这份担子,实在心疼。 青城回了凤藻宫,头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宣司徒康,不过成亲王却先一步见了她:“皇后,您当真相信陛下还活着?万一过阵子纸包不住火…………..” “够了!” 青城打住了箫苏的话,这也是头一次不敬他,随后亲手撰写了一道懿旨,盖的是她自己的凤印:“成亲王,本宫命你从今日起对这些大人严加盯视,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还望王爷立刻通知本宫,这些人若是不思悔改,那便只有一个字,杀!” 箫苏接过那份名单,怔了一怔,面前的女子虽是皇后,但也不过是一介妇人,她却是说到做到,皇后这是想用尽方法护住帝王的江山呀! 与皇后相比,他突然觉得自己负了陛下嘱托。 成亲王领了懿旨走出了凤藻宫,在宫道上与司徒康碰面了。 司徒康本是萧辕器重的新秀之一,这一次却被留在了燕京职守,他一开始也觉得奇怪,今日皇后要见他,他更是奇怪,皇后……….与小七那般相似。 “王爷。”司徒康抱拳行礼。 倒了这个时候,箫苏认为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了:“司徒统领,皇后娘娘与你是旧交,她现在深居后宫并不易,这皇城的安危,娘娘的安危,陛下骨肉的安危,可是要全靠你了。” 箫苏手里有半块虎符,但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马都在剑门关,要是皇城真有异动,他调兵根本来不及,而且还会闹得人心不稳,这个时候身为禁军统领的司徒康会是最为得力的帮手。 此时此刻,司徒康内心的挤压已久的巨大疑惑顷刻间得到了解答。 他与皇后娘娘是故人! 那…………小七当真没有死?! 司徒康再度向箫苏抱拳,大有感激之意,之后疾步走进了凤藻宫。 再见故人,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从获知她的死讯到现在,一开始情绪低迷,到悔恨,疑心,期盼,再到此刻的拘谨,司徒康再也不能,也不敢再如以往一样大大咧咧的叫她一声‘小七’。他如今是帝王钦点的驸马,来年就要迎娶公主了,算起来与皇后还是有渊源的,今后还得唤她一声‘皇嫂’了,是不是意味着有还能时常看到她?司徒康突然觉得自己要娶公主也一件好事。 “末将参加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未及青城让他起身,司徒康就已经抬起头看,他贪恋的看着她,突然笑了出来。 果然啊,她还活着,并且嫁给了帝王。如此正好,他还有偿还她的机会。 青城却是没心情与司徒康叙旧,她现在怀疑萧辕将一切提前安排妥当是不是在计划着什么。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下次见了萧辕,一定不再理他,这种事好玩么?她差点就当真了。 “起来吧,本宫有事问你。”青城道。 司徒康傻愣了一刻,起身后抓了抓头上的兜鍪,又是傻笑了几声:“末将一早就知道皇后娘娘是必有后福之人。”原来这福气还是这般大! 青城:“…..行了,别说没用的,本宫问你,陛下出征之前可曾吩咐过你什么事?” 司徒康被这么一问,还真想起一件事来:“娘娘,陛下几月前还真与末将交代过,让末将如论如何要护着娘娘与皇嗣的安全,不过就算是陛下没有吩咐末将,末将也定当拼尽全力护娘娘周全。”言罢,他傻笑了两声,又抓了抓头。 “还有呢!”青城有些不耐烦,萧辕怎会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这个司徒康也是马虎打哈,也不知道有没有遗漏什么重要信息。 司徒康发现青城情绪不佳,凑了过来,问:“皇后娘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青城已经不太习惯旁的男子靠她这么近了:“给本宫站好了!” 司徒康顿时站立如松:“回皇后娘娘,除此之外,陛下再去其他事交代末将。” 青城揉了揉额,一夜未睡,满脑子都是萧辕,她竟不知道萧辕在她心里已经如此重要,她想念他的声音,他的味道,甚至于他的霸道…….. * 洛景航出了宫,并没有回府,而是直奔康庄。 沈碧霞倒也没有将他避之门外,二人本是再无牵扯之人,她也没有必要故意避开,大大方方的在前厅见了他。 “国公爷,里面请。”沈碧霞身边的管家道。 洛景航以前见过这人,上回他还称自己为‘姑老爷’,现在改口了,他再也不是沈家的姑爷了。 今非昔比四个字在洛景航脑中浮现,那种失去妻子的内心惆怅又涌了上来。 不过,他无暇表露出来,见了沈碧霞之后,就将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并道:“你要是得空,就常去宫里看看皇后娘娘,我担心她现在的近况一个人熬不下去。” 沈碧霞多了一份心眼:“陛下他该不会是真的……..没了吧?我这苦命的孩子,好不容易熬到这个时候…….” 二人相继沉默了下来。 沈碧霞道:“不行,我现在就得如空,你麾下不是还有兵马么?派人出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洛景航眉头紧锁:“我现在不能走,我走了,万一有人闹事,我女儿怎么办?”他的顾虑并非假的。 他现在不能离家燕京一步,手里头仅存的人马也不能派出去。 洛景航与沈碧霞一同出的府门,迎面就看见箫苏手里提着食盒,其实他来找沈碧霞也是为了青城的事,当然了,重要的是有个合适的理由见她,箫苏没成想会遇到洛景航。 看着昔日夫妻同出府门,箫苏心里不悦,却还是面上儒雅:“国公爷,真是巧啊。” 洛景航看到箫苏同样内心不爽,沈碧霞以往是他的妻子,他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可是现在,倒是有人比他还勤快。 洛景航也不想在沈碧霞面前失了礼节,回应了一下:“王爷,的确是巧。” 三人竟是默契的一道入了宫。 沈碧霞自是宽慰了青城一番,让她放宽心,还道:“你父亲年轻那会常年在外征战,都不知道挨了多少刀口,现在不还是好好的活着?前阵子还险些与王爷打起来了,所以啊,你可得放宽了心,陛下是何等手段,他肯定不会出事,而且你大哥与三哥就在北地,倘若陛下真的出了意外,他二人不会隐瞒,一早就给送了书信回来了。” 话虽这么说,但青城心中犹是不安。 洛青云与洛青湛未必就会告之她真相。 殿外,洛景航与箫苏难得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处品茗。 箫苏将皇城部署拿给他看:“国公爷,你那静妃妹子至今还活着,陛下仁慈,并没有将八皇子如何,本王担心到时候有人会借着静妃与八皇子对皇后施压,还有三个月,皇后就该临盆了,你可得做好准备,万一是个小公主……….”他压低了声音:“咱们不如故技重施。” 洛景航似懂非懂:“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箫苏心道:你都是过来人了,这都听不懂,难怪碧霞要同你和离! “本王的意思是,不管生下来的是皇子还是公主,皆一致对外宣称是皇子!陛下的嫡皇子!” 洛景航明白了。 哪怕萧辕当真再也不回来了,他二人也要将青城的孩子抚养长大,拥立为君,就算那孩子是个女子! 换作以往,洛景航肯定会以为这简直是大逆不道,有违天命,可如今他不这么认为,看吧,青城是我女儿,当初却比男儿还要厉害,没什么不妥的。 当然了,洛景航心里有愧,这话肯定不会说出来。 青城没有留下沈碧霞,她一直在身边絮絮叨叨,她反而是更加不安心。 很快又是两个月过去了,青城是度日如年,派出去的人一直未曾有人回来,萧辕也不再有书信寄回。 直到离临盆还有半个月左右光景时,冀侯的一封密信让她重新拾起了那本就不太大的希望。 司徒康守在一侧,已经到了年底,御花园中百花已经凋零,日光落在青城雪白的肌肤上,没有半分温度,却是更显凄楚,娇艳的容色因为过分的白,给人不太真实的美感。 “娘娘,冀侯说什么了?” 青城看了信,确定是潘岳的笔迹,她无声的笑了起来,时隔三个月的第一次笑,她就知道萧辕还活着,否则她怎会一次也没梦见过他,他那样缠人的家伙,要是真死了,肯定会来她的梦里,继续缠着她。 “娘娘?”司徒康又唤了一声。 青城高兴使然,没有顾忌什么,便道:“冀侯说有陛下的消息,让本宫亲自去一趟信都,他就会告诉本宫。”那就说明萧辕还活着! 司徒康却不以为然:“娘娘!冀侯狼子野心,这分明是有意使诈,您千万不要上当,您更不能去冀州!” 青城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满心满眼就想去见萧辕,就算潘岳是骗她的,她也要去一趟。夜夜盼着纱幔被人撩开,每次醒来,总是先留意身侧,却是发现什么也没有。 他不在身边,不在…………. 好像就连膳食的味道也变了,一切了无生机。 青城折返凤藻宫,并命汪直去宣了洛景航与箫苏,她必须要去冀州,走之前,要将身后事统统吩咐妥当,否则萧辕回来后发现他的江山乱了,一定会小瞧她的,她这阵子可没有丝毫偷懒,兢兢业业的帮他处理政务,哪一条都没有落下。 司徒康见她脚步略快,忧心的挡住了她:“娘娘,您还是先生下孩子再说吧。”劝什么也无用,他干脆搬出了尚未出生的皇嗣。 青城好像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孕在身的。 她突然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眉头微微蹙着。 司徒康见势,问:“娘娘,您又是怎么了?”自从哥们变成了女子,他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了,总感觉她想瓷器一样,一碰就会碎。 司徒康这一次猜的没错,青城发作了,比预期的提前了半个月之多。 她身子娇嫩,这阵子更是气血不足,疼痛来的很快,司徒康手忙脚乱,抓着太医和稳婆就往产房里送。 太医真是吓坏了,他哪里能进产房,又踉踉跄跄的连走带爬的出了产房,慌忙将事先就写好的催产的方子交由宫人去煎药。 洛景航,箫苏与沈碧霞等人来到凤藻宫时,产房里的人叫的撕心裂肺。 沈碧霞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亲自进了产房,见女儿生的艰难,也是急的团团转。 洛景航与箫苏对视了一眼,心中皆是有了考量。 半个时辰之后,催产的汤药灌了下去,青城又懂医术,虽说条件不允,她还是咬咬牙,能坚持到什么程度就坚持到什么程度。 疼到关键时候,她仿佛看到了萧辕的脸,就那样近在咫尺,她心中欢喜,伸手去抓他,触手所及,却是只有绝望。 就在这一刻,一阵婴儿明亮的哭啼响彻凤藻宫,小婴孩嗓门非常清亮,接生的产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会哭的孩子。 青城隐约中听到孩子的哭声,大概能确定它是健康的,终于沉沉的睡了下去。 萧辕,你这个混蛋!我都给你生下孩子了,你总该能来梦里见见我了吧。 * 稳婆是之前箫苏就找好的,知道该怎么办事,将粉嘟嘟的小婴孩交在沈碧霞手里时,声音高昂,能让外面的人都听到:“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皇子呢!” 沈碧霞抱着明黄色襁褓里的外孙女,内心欣慰,却也复杂:“孩子啊,这今后要苦了你了。” 第235章 嫡娇 235 【北上寻人。】 青城醒来时,沈碧霞就守在她身侧,同为女子,她理解产生时,夫君不在身边的苦楚,她自己那会还尚好,洛景航虽一次也没有在产房外守着,但最起码沈碧霞知道自己孩子的父亲是活在这世上的。 这一比较,青城的处境就孤苦多了。 沈碧霞让宫人端了参汤过来:“皇后啊,这今后也只能靠你自己了,小皇子刚出生,你可不能倒下,听母亲一言,看开了些,养好了身子才能照顾好你的孩子啊。” 青城听话的喝了参汤,她需要尽快的恢复体力,越快越好,说不定萧辕此刻就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去救他呢。 沈碧霞让奶娘抱了孩子过来给她看:“瞧瞧,这孩子就跟你刚出生那会长的一模一样,这小鼻子,小嘴巴,眼睛倒是像…….”眼睛更像帝王,这孩子注定不是凡人,一出生眼睛就睁的老大,晶亮且精神。 青城这才第一次看见她的孩子,都说刚出生的婴孩皱巴巴的,奇丑无比,可这孩子却是粉嫩可人,一双大眼睁开了一下,很快又闭上,沉沉的睡去了,像是做个一个很甜的梦,因为是夏日,包裹的并不紧,两只小手还保持着在娘胎里的姿势,半握着小拳头,非常可爱。 青城只看了一眼,就阖眸休息了。 这是她与萧辕的孩子,那个大骗子,说好的一定会在孩子出生之前赶回来!可人呢?连个音讯也无,唯一听到的消息就是他马革裹尸的下场。 青城忍着没有哭出来,她不能哭,她站在今日这个位置,连哭的资格也没了。 又过了几日,奶娘和施妈妈给小皇子洗澡时,青城由宫人搀扶着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却是疑惑了一下。 不是说是小皇子么? 她很快就猜到了怎么一回事,看着孩子时的眸光突然疼惜了起来。 放心吧,孩子,母后一定会将你父亲找回来,绝对不会让你与母亲一样经历一遭男子的世界。 她想起了萧辕在身边时,所说的那件事,说是假如生的是女儿,就让她女扮男装,混淆视听。 这……….竟然被他一语成戳了。 青城看了一会,小娃娃好像很喜欢水,她也不哭,小小的手在浴盆里噗通了几下,仿佛觉得很好玩。 皇后诞下‘皇长子’,朝中大臣自然是欢天喜地,一部分别有心机之人也是稍微安分了下来。 一月后,青城出了月子,第一个召见的人就是司徒康。 “司徒统领,本宫将皇长子交给你,你可能用性命保她周全?”青城换上了一身凤袍,神色坚毅。 司徒康一早就知道青城的目的:“皇后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还是打算要去冀州?” 青城不愿多解释。 她等的够久了。 萧辕一定也知道她已经生产,若是并非身不由己,他不可能连封书信也没有。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洛青云与洛青湛怎么也会没有消息?青城心急如焚,她知道着急的人不止她一人,而现在潘岳愿意提供线索,她无法一人抵达南燕,但冀州还是可以去的。 “本宫要做何事,司徒统领就不必过问了,你的任务就是皇长子的安全,听明白了么?” 这一个月以来,她只见了小婴孩几次,连抱都没抱过。 本是喜欢的保命,生怕与她亲近过后,再也没有勇气离开了。 为人母之后,总是有种无形的牵绊。 “皇后,您就没想过这可能是冀侯的陷阱,他为何偏要指明只有您亲自去,他才会告之陛下行踪?这其中必定有诈。” 司徒康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要是帝王当真不在了,那皇后她……….还会回来么?她将皇长子安排妥当,是不是算是最后的打算了? 青城目光空洞,忘了自称本宫,道:“我不试试,岂不是放弃了一线机会了,司徒康,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我这辈子谁人也不欠,独独欠了陛下,还有皇儿的,陛下的情,我这就去报,可是皇儿……..我只能欠她的了。” 司徒康也知道挡不住青城,懊恼了一声,向青城磕了三个响头,眸底湿润的领命退下,洛景航与箫苏随后也被宣入宫。 洛景航是皇长子外祖父,护着她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青城不开这个口,她相信洛景航再不济,也一定会替她护着孩子。 而箫苏呢? 他当真从来都没有野心? 青城从多年前就觉得此人十分奇怪,本有能力和机会问鼎,却是一次次都将机会让给了别人,甚至萧辕得势,也有他提供的助力。 伪装皇长子的身份一事也是他提出来的,青城只能信他了。 将孩子交由这三人,青城还是觉得不够。 皇长子终究不是男孩,万一她当真回不来了,那孩子长大后,谁又能与她亲近,告诉她一切身为女儿家该注意的事? 青城思量了几日,最后从可用之人当中反复筛选,便召见了被关了几月禁闭的楚玉。 楚玉会手脚功夫,又是她亲手调教长大的,青城对她还算放心。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一心只念着帝王,对刚生下的孩子不闻不问,却不知她心里头那份挣扎,害怕只一眼就离不开小家伙了,她甚至忍着不去看。 楚玉见到皇后的真容后,一阵不可思议,错乱与不知名的情绪交杂。 青城时间不多了,便以皇后的身份直接对她下了命令:“楚玉,本宫命你为皇长子的教习先生,从今日起一步不离的跟在皇长子身边伺候,本宫之言,你可听?” 楚玉一手捂着胸口,愣了片刻才点头:“玉儿…..听娘娘的。”大人的话,她怎能不听呢?她的命都是大人给的,虽说她对大人曾存了那份心思,可谁会想到大人她竟是……..女子! 大人她是要出去寻陛下么? 难道传言是真的,陛下他遇到了什么事了? 楚玉当日就留在了凤藻宫当差,当真一步也不离的跟在皇长子身侧,就是奶娘喂奶时呛到了,楚玉也是一阵担心。 * 晨光微熹,青城换了一身简便的男装,刚生产一个月,腰肢却已经恢复到了产前,她站在小小的摇篮旁,看着里面小小的人儿,睡的正酣。 萧辕临走时也没给孩子取名,青城也不知道这一次走了,还能不能回来,要是萧辕不在了,她都不知道回来干什么。 于是,就给孩子取了‘慎’字为名,慎,德之守也。选自《周语》,望她将来成为有德行之人,不要负了他父皇好不容易夺回来的江山。 母女之间仿佛心有灵通,小人儿微微睁开眼,小嘴笑了起来,眼睛咪咪的,一个月大已经会眨眼皮子了,像是在逗她的母后开心,一双小手伸了出来,似乎在索要抱抱呢。 青城再也忍不住,急急的转头就走。 孩子,别怪我。 没有你父皇,母亲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第236章 嫡娇 236 (二合一) 【可如果我要的是…….你呢?】 青城之前所养的死士皆被萧辕留在了燕京。 对此,她更是确定萧辕早有打算。 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了? 青城离开燕京已经有几日了,这一路上,她愈发的想不通,就算南燕离京都路途遥远,又或是消息堵塞,可是从并州寄信回来却是易如反掌的事,怎会一点消息也无? 青城临走之时,将那一千死士都带上了,一路上行程隐蔽,又是日夜兼程,不出一个月就抵达了冀州境外。 楚云飞与影九也在此次的队伍之中,青城以皇后的身份命令他二人暂停所有公务,跟随着一并过来的,这二人虽曾今跟着自己,却是萧辕的心腹,而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不知道还能利用什么去寻萧辕了。 驿站,烛火通明,入了夜,外面起了寒风,里面的人能听到呼呼作响之声。 过了五更,前去打探的人才回来禀报,这些人都是青城亲手培养出来的,当初签的都是死契,虽被萧辕调用过一阵子,但唯一的主子只有青城,他们的生死契都在她手上。 “主子,并州空无一人,就像是一座空城。” 青城心里一凉。 果然是出事了。 这样庞大的一座城池,怎么会说空就空了? 她神色淡定,凛冽的嗓音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慌:“你确定过了?” 男子道:“千真万确,属下多番查探,就连洛大人的府邸也是空无一人。”洛大人指的是洛青云,他被萧辕安排在并州抚政,倘若连他都消失了,那…….. 她不敢再往下想。 难怪寄出去的书信,一封也没有回应,可之前往燕京送消失的人又是如何得知陛下他已经不在了? 这里面有太多的疑点。 青城需要好好想一想,没有理清之前,她并不想急着去信都见潘岳。 然,第二日一早,冀州的曹门将军已经带人过来相邀了。 潘岳消息倒是灵通,他一定是事先就安排了人在这周边! 现在不去也是不行了。 楚云飞挡住了青城:“皇后娘娘,冀侯狼子野心,彼时就对您存了心意,陛下行踪不明,保不定就有他的手笔,您这次去见他,万事要小心。” 影九一向话不多,这一次也道:“卑职随娘娘一道去信都。” 是以,青城就让楚云飞带了一部分人留在了驿站,并下了命令:“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得再踏足并州半步。”总觉得那里会是个陷阱。 楚云飞应下,他是青城留下来的后路,自然知道实情轻重缓急,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贸然行动,否则皇后娘娘要是有了半点损伤,陛下若是回来了,也不得好过。 青城临行之前,换上了皇后的大妆凤袍,她是大齐的尊贵的皇后,冀州是附庸大齐的,这般去见潘岳,也是代表了大齐与萧辕,并非她个人。 曹门身为冀州大将军,见了皇后自然也是要行礼,但在看清皇后的那张脸时,不由得震惊了片刻,随后立刻明白过来了侯爷的异常。 驿站这边的动静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侯府,皇后莅临,潘家定要隆重接驾,洛宜婷与潘度也回了侯府,他二人大抵知道青城的来意,与潘岳更是老死不相往来。 潘岳的确想见青城,想的发了疯,他却不想以什么君臣的身份见她。 可是青城此举的意思,就是在向他表明了她的立场,潘岳虽也懊恨,倒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兀自去了寝房换了一套蛟龙勾丝长袍,剃了胡须,墨发用了上等的玉冠固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意气风发,把酒言欢时,整个人清爽的就坐在前厅等着。 洛宜婷拉了潘度说话:“夫君,您说陛下的失踪与侯爷到底有没有关系?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侯爷生性桀骜,夫君您还是与他通通气,看能不能说服他,不要同燕京抵抗下去了,这顶峰权势看似诱人,可又要赔上多少人的命,潘家流的血还不够多么!” 潘度心里却在想旁的事:“夫人,我猜我这七弟或许是存了心结。” 洛宜婷问:“多大的心结,他非要拿着整个潘家去赌?” 潘度也不能肯定,拉过洛宜婷的手,放在掌心捂着:“你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我潘度这辈子一定会拼死护着你们母子几人。” 洛宜婷只得作罢,沈碧霞给她寄的书信里早已说的一清二楚,她也想见见青城,以往将她当做七弟,却是没有尽到做姐姐的责任,一直将所有胆子压在她肩头。 很快外面的就有人进来传话:“侯爷,皇后娘娘的凤撵到了。” 潘岳端坐在那里,顿了一刻才起身,还是不太喜欢她头上顶着皇后这个称呼。 青城既然选择这般声势浩大的过来,那么众人肯定是要行礼,她的目的有二,一来他也明白潘岳的心意,她想告诉他,自己是皇后,是萧辕的女人,而这第二,皇后来冀州的消息肯定会传开,要是萧辕还活着,他会想办法来见她的。 潘岳领潘家众人上前接驾,行了跪拜大礼。 皇后一身火红色金凤的袍服,发髻上是鎏金珊瑚赤金衔珠的凤钗,腰肢被镶玉的腰带一束,显得不盈一握,因为生产,胸脯仿佛重新发育过一般,身形玲珑且曼妙。细腕上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随着她下马车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发出好听的乐音。 容色绝艳倾城,却又不似坊间的舒色,倒如天界而来的仙人,走到哪里,都是带着仙气的。 潘岳只一眼,便是呼吸一滞。 他一直都知道青城长的好看,却不想盛装华服之下,会这般好看,仿佛全天下的美跟她一比,也黯然失色了去。 可是这种美又是清冷孤傲的,如天山上的雪莲,万丈悬崖边的孤雁,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之感。 “都起来吧。” 下了马车,青城示意洛宜婷上前,她心里很孤独无助,太需要一个熟悉的面孔了。 潘岳到底做了什么,可暂且不说,单是她今日走这一遭,就是冒险的,冀州若真有反心,她若被困,只有一死了之,才能护住萧辕的颜面。 洛宜婷搀扶着青城踏入了府门,潘岳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萦绕,怎么看都不够。 刚刚起身抬起头的叶笑笑在看到青城的脸时,却是如坠冰窟,要不是身后丫鬟扶着,怕是又会跌下去。 怎…….怎么会是她! “夫人,夫人?”身边丫鬟见叶笑笑失神落魄,多唤了一声。 叶笑笑从惊愕中醒神,再度望向潘岳,见他如痴如醉的盯着皇后看,她顷刻间明白了一切。 原来………他早有心悦之人,还枉她以为他只是一时情迷心窍,迷恋上了男子! 一口恶气堵在了叶笑笑嗓子口下不去,她恨不能将那对姐妹弄死而后快。 一个是洛青城,另一个是洛宜婷,怎么洛家的女儿皆是这般让人讨厌! 走在前面的潘岳突然止了步,侧身对管家婆子道:“把夫人带下去,没有本侯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此时,叶笑笑彻底失控,几乎是歇斯里地的哭喊:“潘岳,你这个狗贼,你以为这样,她就会心里有你?我告诉你,就算是我死了,我也要诅咒你,诅咒你永生求而不得!” 皇后驾到,全场安静如斯,叶笑笑的咒骂无疑让所有人听的真真切切。 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侯夫人是疯了,侯爷这么多年只疼惜她一人,她还这般不足! 听懂的人,却是沉默了。 求而不得?帝王的女人,任谁也是求而不得! 潘岳一挥手,随即几个粗实的婆子将叶笑笑飞快的架了起来,往后院拖去。 潘岳沉着脸,看了一眼那抹艳红色的背影,她应该也听明白了吧?如此也好,他都肖想了她这么多年,他并不想瞒下去了。 不求,怎知会不得? 青城坐在了上首,潘岳没有任何忌讳,与她同席而坐。 众人面色已经开始变了,洛宜婷更是对潘岳的目无尊上而反感,又问起了皇长子的事,青城想起了远在燕京皇城的小粉团子,眸光浅笑,温柔的不行。 潘岳一点也不想听到有关她和萧辕之间的孩子的事。更不想知道那小东西长的像谁。 这厢,直接就道:“本侯有话要与皇后说,你们先回避吧。”他对潘家女眷道。 洛宜婷当然不愿意走,青城却急切想知道萧辕的行踪,再者她这般隆重,潘岳也不会在大白天就对她如何。 “长姐。” 她唤了一声,眼里有祈求。 就算她向潘岳卑微乞怜吧,只要能寻到萧辕就行,哪怕知道他还活在这世上。 很快,厅堂只剩下潘岳与青城,就连影九也退至到了庑廊下。 潘岳侧过脸看着青城,喉结滚动,有太多话想说,可面对青城一张孤冷疏离的脸,好像又成了他自己唱独角戏。 潘岳发现,青城虽是腰肢仍旧纤细,但面容比以往丰腴了些,容色更加娇艳了,白里透着粉红,是被人娇宠出来的样子。 她刚给那人生了孩子,就迫不及待的来冀州见他,这是有多想打听萧辕的下落? 潘岳沉默了。 沉默中,眼神却愈加炽热,日夜肖想,做梦就想碰触的人,此刻就在眼前,他丝毫不想再委屈了自己:“小七,我……….”却是欲言又无词。 青城接过他的话:“本宫此次来冀州,也是因着看到冀侯的书信,信上说冀侯知道陛下的下落?”她直接进入主题,一刻也不想拖延。 潘岳见青城如此直接,也道:“我的确知道,小七………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明白的对吧?”他试探性的想讨好她。 潘岳右手的伸了出来,虎口上还有一个明显的牙印:“你看,这是你当初咬的,印子落下了,就怎么也擦不去了。” 青城不知道潘岳说这些有什么意思,那些年的荒唐事,她早就记得不清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况且她不曾喜欢过他,而且她现在是萧辕的皇后,是他们孩子的母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冀侯,只要你帮本宫查出陛下现在何处,本宫可以许你千万金银珠宝,甚至一座城池!这样的好买卖,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与潘岳试图掏心挖肺的行径而言,青城就显得官方客道了。 潘岳俊脸微沉,知道这是她的敷衍和拒绝。 “呵呵…….珠宝,城池?”他自嘲的笑了笑,却在下一刻,目光如锁,亦如铸,他盯着青城的眉眼,那笑声突然不见了,变成了一阵阴霾:“可倘若我想要的东西…….是你呢?小七。” 青城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 她都嫁人了,他怎么就不明白。 青城神色依旧很淡:“冀侯,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本宫乃一国之母!” 潘岳陡然站了起来,走到了青城面前,半跪着身子,与她的视线齐平,也不顾青城说了什么,光顾着说他自己的:“小七,你我曾今有多好,我们一起去喝花酒,听小曲,还合伙灌醉了宏林那个傻子,你还帮我破了案,这些你都记得么?六年前,你在潘府小住的那阵子,你睡地铺,我睡在你的床榻上,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在偷看你…………” “够了!” 青城喝道。 愈发听不下去他的胡搅难缠:“冀侯,你告诉本宫吧,陛下他到底在哪里?”说着,美眸润了一层氤氲。 他求她,她却也想求他! 他一心想要她,而她呢?一心只想着萧辕,仿佛如论如何,都没法统一。 潘岳见她急哭了,心里更是沉了下去。 二人都沉默了,也都冷静了下来,几刻后,潘岳站起身,却还是看着她,道:“小七,我给你时间考虑,顶多再过七日,你若还不答应,那他只能等死了!” 青城捂着脸,再也忍不住的低泣。 她一点也不想独自面对这些,就算她无能懦弱吧,她就是想萧辕,想她孩子的父亲,不过听了潘岳这话,她却是喜极而泣。 是不是说明萧辕还活着? 没错,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 潘岳走后,洛宜婷立马赶了过来,这时候,青城已经擦了泪,整个人就似容光焕发,突然来了精神。 “长姐,你在冀州有没有听说过陛下的事?” 洛宜婷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青城,她也知道青城不容易,被当做男儿养了那么多年,本就是担负无数的压力,现在又碰到了这种事。 青城寻思了一会:“长姐是说,陛下是突然之间不见的?而且大哥与三哥也是和陛下一起不见的?” 这怎么会呢? 萧辕身边的人都是武功高强,且谋略过人之人,就单单是洛青云,他就不该让陛下涉险。 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洛宜婷有所顾虑:“青城,潘岳他是不是要让你答应他什么条件?你可千万不要答应他,不过你若要调查陛下的事,还得从他身上着手,直接去南燕打听是不太可能。几个月前我还听说南燕王已经被陛下砍了首级,本是大战或捷,却不知怎的,陛下与众将回程时就不见了踪迹。” 什么? 萧辕他那个时候已经打了胜仗了? 原来,他当真是打算赶在她生产之前回去的! 萧辕,你到底在哪里?1 第237章 嫡娇 237 (二合一) 【蛛丝马迹。】 潘岳说给她七日期限,果真没有使计拦她。 出了潘家,皇后的娇撵再度返回驿站,抵达时,已经是夜半。 快到年底了,抬头就能看到月落乌啼,还有冰寒的严霜,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青城原以为萧辕不过是她生命的一个偶然的存在,他在,亦或者不在,都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殊不知,他当真不在时,她就连睡觉都成了问题。要不是出了这件事,她大抵永远也不知道萧辕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铁打的身子也是熬不住的。 影九在庑廊下站定,窗棂的开着的,皇后身上裹着貂皮的大氅,她立在那里,看着远方的天际,在偷偷的哭。 是那种无声的哭,就是连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的。 影九当初在洛家,就算再苦再难,也没见过皇后哭过。陛下有情,皇后也有义了。 影九斗胆靠了过来:“娘娘,陛下既然还活着,那就不可能凭空消失,更何况还有洛家两位公子,陈将军他们是与陛下在凯旋的路上不见的,南燕王若被砍杀,便是群龙无首,应该起不了乱子,末将猜测是不是在并州出的事?” 青城从悲切中回过神。 总算是找到了一点线索。 萧辕打了胜仗,一定会借着并州的跳板稍作歇息,整顿兵马,她猛然间清醒,这些天理智因着极度忧心而险些丧失,她怎么就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或许萧辕现如今就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他或许此刻也在看着同样的一片天空。 影九见皇后娘娘欲要马上启程,立马挡住:“娘娘,时辰不早了,您先歇着,再者,大晚上的也不便外出。”他眼神暗示了青城。 影九不说,青城也知道,外头有潘岳的探子,其实她哪里能不知潘岳的野心,恐怕想要的并非仅仅是她吧! 是以,青城心里有了一丝半点的蛛丝马迹,就折回榻上,合上衣就开始睡觉了,睡不着归睡不着,养养神也是好的,这心头的空洞越来越大,再填补不满,她觉得自己也快疯了。就算只有一线希望,她也要去找他,所谓的理智的也渐渐消失,一切全凭着意志。 第二日一早,青城换了男装,带了一小队人马悄然去了并州。 偌大的城池,城门却是开着的,也无守卫的兵卒,只一眼,就能看到里面了无生机的凄凉。 不过,随着青城往城内走入,就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无论是商铺,酒肆还是饭庄,门扇都是仔细关着的,不太像是逃难时的凌乱,反倒像是有人离开之前,特意将一切安顿了一样。 这些人都去了哪里? 冀州与并州是接壤的,庞氏覆灭了之后,幽州也备受朝廷监督,而且幽州这几年治理的并不好,流民肆起,根本无法容纳如此庞大的人群,所以说……….. 青城内心有了一丝疑惑,吩咐楚云飞:“你亲自暗中去一趟信都,去查查近几个月有什么异样的地方,记住了,任何地方都不能放过。” 楚云飞得令,很快就领着一小队死士隐入了冀州境地。 青城想起来漕帮的总舵就在隔壁的幽州,要是潘岳有大动作,苏辰有可能会知道,随即又亲笔书信一番,派人给漕帮送了去。 苏辰收到信也着实吓了一跳,洛青城身为洛家大司马,早已不在人世了,这突然收到一封‘死人’的亲笔信函,他还当真是为之一震,不过在见到青城时,更是震惊了一番。 漕帮虽说势力很大,但也就是在江湖上混混,朝廷一直没放在眼里,如今倒好,漕帮副帮主竟然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苏辰突然觉得,当年不是吃了青城一个哑巴亏,而是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至于皇后娘娘有什么事要问他,他到底也猜出了一些,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朝廷再怎么瞒住消息,还是会有风声的。 苏辰主动卖好:“娘娘,我这里…….哦不,草民这里倒是有一条消息,也不知道准不准?” 青城面目清冷:“说。” 苏辰接着道:“近几月,有大量物资涌入冀州,但是面粉荞麦就比往年多了好几倍。” “冀州不是有粮仓么?”而且冀州风调雨顺,不可能欠缺粮食,除非,潘岳突然之间要养更多的人! 原先青城只是存了猜测,现在基本上已经有了谱了。 可他为何要将并州的人都弄去冀州? 难道是这些人的存在会暴露某件事情?而且这件事,并州的百姓大多都知道,潘岳无法杀了所有人,便将他们统统圈禁了起来? 这简直太过匪夷所思了! “还有呢?你还知道什么?你说的越多,本宫会记下你的功劳。”苏辰就是赖皮子,不给好处,绝不配合。 这一点,苏辰却是冤枉了,他当真不知道旁的了,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变着法的讨好皇后娘娘。 苏辰这边虽说收获不多,却也问出了一些事。 等了三天,楚云飞才赶了回来:“娘娘,末将查到冀侯在城郊建了大量的房舍,像是集中营,这些人都是成群挤在一处,约有数万人,另有冀州兵马看守,末将未免打草惊蛇,并没有靠近。” 潘岳果真是将全城的百姓都圈到一处,与世隔绝了。他到底想瞒着什么事? 青城此刻已经基本可以笃定,解开的谜团的关键点就在这些并州百姓身上:“楚云飞,你再走一趟冀州,势必要从那些被关押的百姓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听明白了么?” 楚云飞心有顾虑:“娘娘,冀侯给的七日之限,还剩两日了,您看……….” 青城摆了摆手,眼下极为心切,已经找到了突破口,只要问出实情,那么寻到萧辕的机会就更大了,她不能前功尽弃:“这件事,你不必管,现在就立刻启程,我要在两日内听到结果!” * 两日后,青城没有等来楚云飞,潘岳却是迫不及待的来了驿站。 他见青城已经换回了男装,其实他更喜欢看她这个样子,最起码不再是什么所谓的皇后娘娘。 她已经生过孩子,却还是年少时的模样,娇娇如月的容貌,清冷到了骨子里。她已经二十出头了,脸蛋还是稚嫩的可人。 他也不小了,也不想再耗下去了。 他知道他耗不起了,这些年的煎熬无人知晓,他无处安放的情愫,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每次梦境中触手可及的美好,一醒来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得不到……..总是得不到。 自从获知青城是女子,他一半是欣喜若狂,另一半是殚心竭虑。 而他担心的事也成真了,帝王果然也是喜欢她的。 是了,她这样好,谁会不喜欢呢。 青城没想到潘岳会亲自来见她,天下美人多了,他冀侯更是勾勾指头就有无数女子趋之若鹜,只要他安分守己,萧辕并不会找冀州的麻烦,他可以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为何偏要这样?搅的所有人都不安宁。 青城对潘岳原本就不同,她使他为同窗,同窗之间的情义远比普通人来的亲密。 可也只是同窗,亦或是哥们。 但换做旁的,再无可能了。 假如他伤害了她的心上人,那么这份情义也就没了。 人就是这么现实的生物。 潘岳没有向青城行礼,在他眼中,小七还是那个小七,一切都没有改变,就算她嫁人了又怎样呢,改嫁就是了。 他在她身边落座,盯着她精致的眉眼,以消相思。 青城不喜欢被他这样看着,道:“冀侯,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帮了本宫找到陛下,此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潘岳无声的笑了笑,还是那般风流痞雅之态:“我都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怎么会帮你寻他呢,小七,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如何才能救他,只要你……..”他的手伸了过来,想去握住她的。 青城一动作,轻易就避开了:“你这又是何必?你也说过我们当初那样好,彼时都是年少轻狂,我倘若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希望你要胡思乱想,我现在是大齐的皇后,是萧辕的妻子,已经和以往不同了。” 她又提及萧辕! 这个可恶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竟是意外的好听。 潘岳腮帮子鼓动了几下,却还是端坐在那里,方才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对青城的话视若无睹,他只想说他自己想说的:“小七,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青城哪里有心情听他说故事,可楚云飞尚未回来,她只能等下去。 潘岳也不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千盼万盼的人就在眼前,成功与否仿佛就在一息之间了。 他道:“我幼时看见父侯的爱妾养了一只雪白的波斯猫,那小妾深得父侯宠爱,也长的美艳无比,可我是父侯最疼爱的儿子,我便开口要那只猫,我当初是当真喜欢那东西的,很可爱,摸上去也很软和,父侯自然会同意我的要求,可那只猫被人送过来时,却是不喜欢我靠近,还抓伤了我的手,你猜最后我做了什么?” 青城不想听下去,总觉得潘岳已经理智不清了,可在这场没有意义的博弈中,谁的理智又是清晰的? 青城不语,潘岳却笑出了声来:“我当然是杀了它的主子,这样它才能喜欢我,所以我就提着剑,亲自将那小妾砍死在了它面前,后来这小东西果然就听话乖顺了。” 青城听到这里,美眸骤然之间滞住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是将自己当做那只猫了。他要弄死萧辕,是因为她? 是她害了萧辕么? 青城双手抬起,瞳孔涣散的捂住了唇,终于忍不住低泣了起来,但也只是片刻,便再度抬头对着潘岳,再睁眼时,已经可见一国之后的威严了,她喝道:“来人!把冀侯给本宫关起来!” 她知道潘岳不可能只身前来,而她也并非软弱之流,她身边的那些死士可以一抵十,她带的人马数量不多,却是各个精悍健硕,行动敏捷,就是所用的兵刃,也是她亲手画出来的图纸,再找工匠打造的。 不过,青城却是小看了这个时代的军事,更是低估了潘岳对她的势在必得之心。 潘岳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娇小羸弱的人儿,她真是不乖啊,一点也不听话,要是能乖乖的配合,他现在就可以怜惜她,给她想要的一切,甚至是他的命都成,可她心里偏偏想着别人。 潘岳内心深处也知道自己快疯了。 是被这些年的肖想给逼疯的。 他道:“小七,你以为我当真会让你再次从我眼前走开?你不想救那人了?这已经七日过去了,你再不跟我走,我可真是没有耐心了。” 影九带人冲了进来。 潘岳却是镇定无比,还是盯着青城,又道:“小七听话,不要再逼我伤害你。” 青城也很镇定,接着他的话,问下去:“你想对陛下怎么样?” 影九见势,向身后的人做了手势,示意他们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潘岳轻笑了两声,那邪魅的唇角微微勾着,眼眸里是炽热的侵占:“只要你听话,他不会死的那么快,可你要是不听话,我只能命人放毒气了。” 放毒气? 是萧辕被困在了某处? 那洛青云等人呢? 青城到了此刻还是不能断定潘岳到了使了什么伎俩,能让一只大军凭空消失! “好!我跟你走,可你也要说话算话,在我走之前,我要亲眼看到萧辕无事。还有的兄长们。” 潘岳见她动容,唇角释然一笑:“我对你从无虚言,你且跟我走,我自然会放了他。” 他肯定不会放过萧辕的。 他怎么可能放虎归山! 青城又道:“你给我一日时间,待我洗漱换衣,明日自然会去。你总不能这般仓促的就让我跟了你走,我又不是你抢来的压寨夫人!” 明知她在推脱,明知她还是不愿意。 潘岳却依了她,她就像只狡猾的兔子,逼的太紧,难免会跳墙。不过只是一夜的事了,他再等等吧。 “好,那我明早再来接你。”潘岳离开之际又道:“我会派人送衣裳过来,你不必再穿那一身了。”他指的是皇后的凤袍。 第238章 嫡娇 238 (二合一) 【你真是不乖!】 夜色迷离,四野俱寂。 马车外挂着五彩琉璃灯,那涣散的颜色就像他这荒唐的一生,妄想着有始有终,早就忘了年少痴狂的梦,此朝所求不过一个她。 月影将潘岳高大的背影照的老长,他回过头看着灯火阑珊处的二楼小阁,那里面是他想带走的人,现在离的那么近,不过几十步之遥,可他和她之间的距离,竟没有少年时的亲近了。 他错了么? 他何错之有? 谁不想想尽办法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人之常情,他也是个正常人,越是求不得,越是难以舍下,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放弃,放弃了,又拾起,拾起了,又放弃,如此反复轮回,却是发现根本没有救赎。 “主上!”曹门忍不住唤了一声。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可能再回头了,帝王必死无疑,否则是不会放过冀州的:“主上,事不宜迟,还是按计划吧。” 曹门意有所指。 潘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从小阁离开,撩袍上了马车,片刻马车内才传出声音:“先等她跟我走了再决定。” “可是万一拖久了,末将唯恐有变。”曹门始终放心不下。 各地霸主争抢红颜的事,自古以来屡见不鲜,可还留着帝王?这太冒险了。 曹门还想劝一句,潘岳的马车已经开始行驶在小道之上,那昏暗下,车轮的辗轧在青石上的声音显得如此凄漠。 * 楚云飞在午夜赶回驿站时,青城合衣坐在炕上等着,那下面烧着火炭,她并不觉得冷,但听了楚云飞的汇报,却是心凉一截。 “娘娘,末将已经查清楚了,那些关押的并州百姓果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并州境地有一处千百年前的迷雾谷,但凡进去的人皆是有去无回,当地人外出打猎,都是绕过那里的,祖祖辈辈下来就没有人活着走出来过。前阵子陛下凯旋而归的路上,遇到了伏兵,才被人暗中逼入了谷内。可这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陛下和那上万兵马也不知道还……..”还在不在。 那么多人,单单是口粮就是问题,行军打仗的粮草也不可能供给上万人长大几个月的时间。 青城从炕上下来,一直在一侧的影九知道她的心意,也没有阻挡,只是去拿了素缎的手炉让她带上:“娘娘,夜里惧寒,您仔细着身子。”刚生产完,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资本,又是堪堪给瘦了下去。 青城没有迟疑,接过手炉,当即吩咐手底下的暗卫先将外面潘岳的人手给解决了。 潘岳还真是看的紧,足足百余人的兵马围在外面,不过青城的死士都是习惯了在黑暗中做任务的,悄无声息的将那些人闷晕之后就一并捆绑,皆关押在了一处。 楚云飞押了两名从冀州带回的并州百姓,让他二人带路去了所谓的迷雾谷。 还未到地方,这二人就已跪地求饶,就是一步也不愿再踏近迷雾谷半步。 这里究竟是有多可怕? 众人在离着迷雾谷还有几十丈远的地方站定,漫天的火把光隐约可以照亮远处的物景,到处是苍天的巨木,三面皆是高不见顶的山崖,乌鸦的嘶鸣从远处传来,像是宣示着死亡。 “说,这迷雾谷有什么诡异的地方?”青城问。 这两名百姓急切盼着离开,皆实话实说。 “真的不能留下呀,里面闹鬼的,一到下雨打雷的天气,就会有鬼火出现。” “可不是哩,俺侄儿两年前就是死在了里头,连个尸骨也寻不到。” 闻言,楚云飞与影九开始焦虑,他二人都是原生态的古人,对鬼神深信不疑。 青城却往前走了几步,这林谷的确深不可测,单是树木周边的枯草都有半人高,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品种。 所谓鬼火,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自然的现象,地底下恐怕原先是一个巨大的沼泽地,常年累月下来积攒了大量沼气,一遇明火很容易会燃烧,尤其是在打雷的时候。 不过,鬼火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是肉眼可见的瘴气。也就是动植物腐烂之后,产生的毒气,看着林中的雾霭程度,青城不由得当真忧心起来,也不知道充满瘴气的地方多不多?如此庞大的兵马皆在里面,能活几人下来? 她的夫君,她的兄长,还有她大齐的兵卒皆在里面,就等着她去救了。 影九一个疾步上前,挡住了青城的去路:“娘娘,您不能再往前了!” 至于这迷雾谷竟有多大,直到黎明十分才看清楚。 如同无边无际的林海,看不到尽头。 难怪进去的人,根本出不来,树木常年遮住云月,看不见日头,视野被雾气遮挡,如何能出来! 难道只有这一条路么? 那三面的山崖呢! 这座林谷之所以会变成人人闻而惧之的死亡之谷,最大的原因正是因为当面环山,空气不流通,里面的毒气与雾霾排不出来,多少年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可如果那三面的山崖皆不在了呢? 幸而眼下正值严冬,瘴气还不至于直接将人杀死。 青城心里存了一丝侥幸,对楚云飞道:“你带人去一趟兵器库,看看陛下之前留下的东西里面,有没有火器?” 楚云飞皱眉:“娘娘,什么是火器?” 罢了,时间来不及了,更何况这个时候潘岳指不定就在等着她自投罗网。 青城忙吩咐了下去:“去给本宫找火硝,硫磺,木炭,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这三样东西在时下还算是常见,但具体是干什么用的,楚云飞与影九皆是不知,皇后既然吩咐了下去,他二人自当全力照办。 尚未到午时,营帐外的影卫便进来汇报:“娘娘,冀侯来了。” 青城扶额,她当真是累了,她满脑子只想救她的夫君,她知道自己的行径无疑让潘岳恼羞成怒,他这样桀骜冷傲之人,能容忍她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这里靠着冀州近,要是硬碰硬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好不容易找到萧辕的下落,她不能有半点错误的判断。 那影卫又道:“冀侯带了一个铁骑营的人马,娘娘,以您之见,我等是否该趁机…….”这人做了一个砍刀手的动作。 青城摇头:“冀侯不会蠢到将自己送上门,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轻举妄动。”她自己的人虽说厉害,可潘岳也绝非池中之物,他手底下的铁骑营是出了名的威震四方。 她现在手边的资源耗不起一点损失,想要炸掉三座山头,没有数百人是不行的。 “请冀侯进来吧,本宫要与他单独谈话!”青城道。 那影卫稍作疑虑,还是退了出去,如实传了话。 潘岳还是单独来见了青城,保持着他最后的绅士。 见青城一身月白色锦袍,墨发随意绑在了身后,有种闲暇的随意,但清媚的神色却是难以掩饰。 潘岳承认,他喜欢青城,有一部分是因着她长的好看,可这天下的美人何其多,而小七却只有一个人,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向青城证明自己,以至于用的方法也已经偏向极端。 “你真是不乖!你难道以为你当真能救了他?”潘岳上前,立在了青城的矮几旁,低垂着眼眸紧紧看着她。 青城在等着楚云飞与影九那边搜罗制作黑火药的材料,她耐着性子与潘岳周旋:“坐吧,你站在这里,我有压力。” 潘岳勾了勾唇:“……..你明明知道,我什么都能依了你,你让我坐下,我便坐下,你让怎样都行。”到了这个地步了,便什么也不想隐藏,想什么就说什么,这也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青城突然觉得好笑:“是么?那倘若我想让我的夫君回来呢?潘岳,萧辕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必须救他,而且你也不知道如何才能从林谷走出来吧?你根本就没想过放了他,就算我跟你走了,你还是留不下萧辕。你将他逼入林谷,就是将他推向了绝路。” 多么冷漠的质问。 分毫没有温度。 冷的人心也跟着疼了。 “所以,你一开始就拒绝我,是根本就不相信我?”潘岳反问。 青城不语,沉默已经给了他答案。 潘岳叹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抬眼就看见他已经随意往她身侧一坐,高大的身影突然就让气氛压抑了下来。 “小七,你不要再逼我了,我很苦,你看不明白么?”潘岳有气无力,但凡有一点希望,他都不想强迫她。 青城道:“是你在逼我!你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不好么?你走吧,我当做你不曾来过,也不会同萧辕提及。” 又是萧辕! 在很久之前,这个人就不该活着! “你现在知道我对萧辕,还有你的兄长做了什么,你还肯原谅我?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小七,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其实是在意我的是不是?” 他是疯了吧。 听不出敷衍与假象了? 她怎么不恨他了,只不过她更想去寻萧辕和几位哥哥,她一点也不想和潘岳纠缠下去。他就是一头野狼,惹火了他后果会很严重。 青城撇过脸,不想与他对视:“你走吧,我已经有把握救出他们。” 潘岳嗤笑了几声:“呵呵,小七,人人都说我痴傻,我看傻的人是你才对,这都几个月过去了,那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青城不喜这句话:“既然你这样想,为什么还威胁我放毒气,你也不相信萧辕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对不对?” 潘岳沉默几息,突然抓起她的细腕就往拉:“跟我走!” 强大的惯性让青城一个踉跄就撞在了案几的棱角上,肩膀钻心的疼。 影卫闻声闯了进来,见势更是不得了,立马出手要制止潘岳,可潘岳也是个练家子,现在又是气头上,却见青城双眸含泪,忍着没有哭出来,他方知刚才的鲁莽,挨了几拳之后,镇定一刻道:“让给你的人出去,我且再给你一日时限。”他都快疯了,或者已经疯了。一次又一次,只盼着她心甘情愿。 外面是潘岳的铁骑营,真要打起来,青城也占不了上风,挥了挥手吩咐下去:“你们先出去!” 她咬着唇,脸色显示痛苦之色。 “可是娘娘………” “出去!谁再听令,军法处置!” 终于,营帐内恢复安静。 潘岳想检查她的伤势,青城却躲开,神色低迷,半晌才道:“我有女儿了,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母亲说长的与我幼时一模一样,她父皇不在京城,她的近况可想而知,无奈之下,我只能对外谎称这是一个皇子,大齐的皇长子。潘岳,你知不知道倘若我与萧辕回不去了,这个孩子将来有多可怜?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从小被当做男儿养,家中所有的规矩都压在肩上,动不动就是家法跪祠堂,我不过是洛家的嫡子,可我的孩子呢?她肩上是大齐江山啊,她那样小,从未见过她的父皇,也没有母亲守在身边长大,我这心里头……..很痛的!” 她捂着胸口,开始歇斯里地。 潘岳看着她哭,呆呆的只会看着她哭。 过了一会,嗓音沙哑道:“小七,可是没有你,我不知道干什么?我整天都不知道要干什么,你就行行好,跟我走吧。”他始终不想放,卑微到了祈求的地步。 青城突然抬眼,那润慢泪珠子的眼底都是愤怒:“你住嘴!潘岳,你敢说这几年你就没有半点野心?凉州刺史是怎么死的?慕容锦荣是不是之前也找过你?还有当年楚家的案子也与你脱不了干系吧?这些事你以为我都不知道么?萧辕他也一清二楚,他已经放过你不止一次了,不过是想大家都活的安生,可你呢?屡次犯上,以为背地里的勾当无人知道么?别拿什么对我有情来当幌子,你就是想要天下,想要一切!” 潘岳怔住了。 他从不知道他自己如此野心。没错,这些都是他干的,甚至还有很多青城不知道的事,那又如何?他天性如此,如野狼雷豹,到处是掠夺与阴暗。 她这样这般看他,是将他看透了么? 难道萧辕哪里都好,而他却是处处不堪么?他萧辕是流落民间的皇太子,问鼎帝位名正言顺,那他呢?自古成王败寇,谁有本事谁就问鼎,这有什么错? 他喜欢她更没有错! 错就错在那日画舫,她无意中传入了他的世界,将他原本的认知搅的一塌糊涂。她是男子时,他尚且能忍住那份喜欢,可现在知道她是女儿身,他更是不能控制。 他是喜欢她,可也不排斥另外附加的东西,没有至高无善的权势,他如何去和旁人争! 第239章 嫡娇 239 (二合一) ??v????b{vw;?z???0j?r7?jl''?*?%????l+n?+3p[q1??m??,你怎么不说话?陛下他人呢?】\r 她哭的像个泪人。\r 他也是头一次见她这幅样子,却不是为了他。\r 潘岳双目赤红,那原本桀骜痞相的容貌亦是狰狞着咆哮:“好!好得很!我给你机会!我再给你机会,可你要是救不了他,你也只能跟我走了!否则就是你那皇城里的孩子也保不住!”他开始威胁了,几乎什么法子都用上了。\r 垂在那身绛紫色长袍两侧的手在发颤,上面还有腾起的青筋,一切都预示着他已经忍到了最后的境地,他潘岳想要什么,何曾这般隐忍过?\r 时间紧迫,青城知道她不能就这样耗下去,发泄了一番,抬起袖子随意就抹了泪,一双哭红的双目之下,是微微发红的小琼鼻,一如既往的精致到了不真实的地步,粉雕玉琢大抵就是如此了。\r 明明这般可怜了,却还是伪装镇定强大。\r 潘岳盯着她看,一眼也不想漏下,仿佛多看一眼是一眼,这今后………到了这个时候,就算胜券在握,他还是觉得她离他那么远,始终会是遥不可及的存在。\r 他很好奇,她为何就不求他?\r 她要是求他,诚心的求她,用她自己来求他,他或许会答应救萧辕。\r 她总是这样坚强,坚强的让他觉得可恨又可怜。\r 他既然开口答应给再给她机会,那便是说话算话,在她面前,总是想保存一丝最后的尊严和男人的颜面。\r 潘岳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迷雾林百丈之远另搭了营帐,就挨着青城的营帐不远,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要抵抗到什么时候。\r 这林子上百年来从无一人活着出来,即便是天上的鸟兽也是绕开飞的。她就是有法子了?她要看着他彻底放弃萧辕。\r 这对他而言很重要。\r 楚云飞与影九兵分两路去搜罗青城点名要的三样东西,虽说他二人都听说过,也亲眼见过此物,但要在短时间内找到足量制作黑/火/药的东西并不容易,更何况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黑/火/药这种东西,也无人知道皇后娘娘究竟要干什么。\r 日头渐渐落下,楚云飞与影九迟迟未归,青城休整一番情绪,在自己的死士里面挑了几个身手最好的,前往迷雾林三面的山崖。\r 要想彻底炸开这三座山头也非易事,从山底或是山顶着手都不现实,只能在山半腰寻一个合适的切入点,这个时候凿山根本来不及,她就想着能不能找到山半腰上的山体间的隙缝,到时候黑/火/药就能起到最大的作用。\r 潘岳当初给她的鲁班天书上就有过这样的记载,只可惜她忙于政务,把那些小机关都给荒废了。\r 否则凿山根本不成问题。\r 黄昏十分,林子里的雾气顿时高涨,隔着几十步远的距离,入眼仿佛就是一只巨大的困兽,里面是阴森诡异的声音,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其实想进去也难,没走几步就看不见路了。\r 青城站在迷雾林外发呆,自然的力量有时候太过可怕,饶是再有能力的人也要被逼着臣服。\r 潘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之后是手腕被人抓住。\r 他道:“你疯了!刚生完孩子,身子还没养好,这里是你能站的地方么?跟我回营帐!”\r 他拉着她就走。\r 她总是说他倔,那她自己又何尝不是?\r 明知希望渺茫,却是不弃不饶。\r “放开!我自己会走!”青城扯开潘岳的大掌,那点同窗情谊也消磨殆尽了。\r 潘岳到底没有逼她,也不敢逼了:“行,我不碰你,小七,你晚饭总该吃的吧。”\r 他嘴上这么说,那大手又伸了过来,只是力道没有那么大了,他拉了她去了他自己的营帐:“你不用避嫌了,试问现如今谁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呵呵……”他冷笑,无意识的捏了捏高挺的鼻梁:“就算萧辕当真还能回来,你以为他就不会胡思乱想,以为你我二人之间早就有了什么?!”\r 潘岳盯着青城的眉眼,以为能看到青城眼底除了冷漠与愤恨之外的其他情绪。\r 但是什么也没有。\r 她竟然已经低垂着眼眸,专注的吃饭了。\r 他准备的吃食,她竟然也敢吃?果然是他的小七,就是与旁的女子不一样。\r 她这样不怕死的人,又却表现的珍惜自己的身子,为的就是等萧辕回来么?\r 潘岳胸口堵闷,本想摁着她,压在身下,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有多强烈,可看着她卖力的吃饭,他竟是不忍打扰,且再随她一次吧。\r 没有跟他闹绝食,亦或是自尽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r 五更刚过,林子周边冷的煞人。\r 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外加楚云飞的声音:“娘娘歇下了么?”\r 青城一股脑的爬起,身上的厚实男装小袄在睡下之前,并没有脱下。\r 她本以为楚云飞与影九等人第二日才能回来,这个时候能赶回来当然是最好的,她将黑火药调制好就差不多该天亮了,到时候送到三座山崖,正好是中午,还能赶在天再次黑之前,引爆火药。\r 早一日实施,萧辕,洛青云他们就多一日的生机,谁知道这些日子里面都发生了什么。\r 青城除了林子里的瘴气之外,最怕的便是没有野兽出没,连野兽都无,拿来的吃食?\r 楚云飞与影九知道皇后的决心,都是大男人,再熬几夜不睡也无碍,都按着皇后的吩咐,按着一定的比例将找来的几样东西混合,之后由小车装运送去了三处山崖。\r “本宫所说的话,你们都记清楚了?”青城反复叮嘱。\r 众人应声:“是!记清楚了!”\r 到了晌午正点,青城让人放了信号出去,潘岳就站在她身侧两步远处,从今晨开始就在关注着她,饶是他见识颇广,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r “小七,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潘岳问道,她就像一本无穷尽的书册,怎么翻都翻不到最后一页,让他欲/罢/不/能的想去知道更多。\r 青城看着天际那一串火花渐渐腾起,绽放,然后消散,就等着山崖那边的动静,一秒,两秒……….三十秒……..她在内心自己数着,那边的巨响还没有响起时,她道:“在我自己的世界里。”\r 话音刚落,三声巨响几乎是同时响彻天际,如巨雷轰顶,滔天巨浪,伴随着觉得余震和疾风从远处侵袭而来,如同地动山摇。\r 太好了!成功了!\r 最起码林子通风了,现在又是寒冬,要吹散迷雾林的瘴气也并非实现不了的事。只要能看见路,一切都好办了,里面的出不来,她可以派人进去找。\r 所有人都震惊了。\r 包括潘岳,楚云飞等人,冀州的铁骑营更是如临大敌,以为天要塌下来了。\r 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盛大场面,仿佛只有神话故事里,神仙才能办到的事,三座山崖就这样在眼前崩塌倾倒。\r 潘岳甚至没有听清青城刚才的话。\r “小七,你……说什么?什么你自己的世界?”潘岳强压住震惊,目光如锁的问她。\r 有这种手段,别说是侵占南燕,就是全天下也不在话下!\r 她到底是什么人?\r 今日的事又是如何办到的!\r 青城一阵狂喜,眉梢的疲态也似乎消散了,欢乐的像个孩子,潘岳看着她娇小的身影撒了欢的往林子近处跑去,心痛如绞。\r 她原来还有这样可爱的样子,他曾一度认为她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r *\r 迷雾林是成千上百年才逐渐形成的,瘴气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清除,青城被呛了后退,潘岳醒过神,借着低头之际,掩去了眸底的湿润,他大步上前,铁臂无礼的圈着她就往营帐那边走去。\r “你想死的话,你反抗!”他喝道,也不知道在对谁发怒,总之内心之火无法歇停。\r 青城也感觉到头晕不适,是她大意了,高兴得过了头,以为她和萧辕只隔着几片林子了。\r 青城闹着不依,潘岳被她逼的没有法子,只能派了自己的人进去先探一探路,这里面几百年都无人涉足过,都是最原始的状态,没有人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r 冬风凛冽,狂风自四周灌了过来,到了傍晚,林中的雾霭渐渐消散,瘴气也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浓了。\r 青城身上裹着一层厚实的白色狐狸毛皮的大氅,只露出了一张小脸在外面,因着被冻的通红,那股子因为苍白而被掩藏起来的媚色又展露无疑。\r 潘岳开始心急了。\r 萧辕该不会当真是天潢贵胄,有神灵庇佑,这样都死不了吧!\r 他现在很矛盾,盼着萧辕死,却又不忍看着青城伤心欲绝,又或是恨他入骨。\r 到了黎明十分,冀州的铁骑营才陆续出来,后面紧接着跟着成群结队的衣衫褴褛的将士,都是瘦的皮包骨头,形容枯槁。\r 青城站在林子边缘,一个个的看,直到洛青湛满脸胡子的出现在她面前,一把捞着她搂进怀里就开始泣不成声,她才认出了他来。\r “三……三哥,三哥是你么?”青城急切的想问他,萧辕在哪里:“陛下?还有大哥呢?”\r 失踪的大军差不多都出来了,这之后需要的就是大批量的粮草,并州可以作为安营驻扎之地,青城却担心潘岳会不会趁火打劫。\r 潘岳将洛青湛从青城身上拉开,并解释了一句:“他刚从林子里出来,难免会带上不干净的东西,你身子弱,小心沾染上病。”\r 他这是真的关心她。\r 青城咬了咬唇,明知不该说,却还是希望他能回心转意:“潘岳,你放手吧,也不要为难这些人了,燕京离北地再远,那也是中原政治的中心,你赢不了的,这一次我还要感谢你出手相助,只要你放手,不要再生事,我一定更会说服萧辕不要为难与你,可好?”\r 她大眼水汪汪的,清纯干净,像极了人间的四月天。\r 多好的人儿啊,为什么就不能是他的?\r 潘岳仰面看着将要暗下来的苍穹,深深吸了一口,他也想放弃啊,这些年有多痛苦,他早就想放弃了,可是本性使然,他违抗不了自己的内心。\r 沉默几息,他道:“再说吧。”萧辕一日没有回来,他不是还有机会么!\r 洛青湛被人搀扶着去了营帐歇息,对青城的问话,像是有什么隐瞒和回避,不肯多说什么。\r 青城开始不安起来。\r 整整过了半个多时辰,从林子里走出来的人越来越少。\r 最后收尾的人竟然是洛青云,青城一眼就认出了他来,他长的青俊,没有那么多胡子。人也消瘦了不少,却是仍旧精神神武。\r “七弟。”他愣了一刻,在路上就听说是皇后带人想了法子救了他们,他知道这一次他让她失望了。没能护驾成功,还让她来救他。\r 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大哥。\r 又见她身形纤细,她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了吧,也不好好修养,跑到北地来就是为了救他们\r ?还是只是为了求萧辕…….\r 青城上前,见洛青云身上还是夏日的袍子,脱了身上的大氅,踮起脚才勉强盖在他肩头,问:“大哥,你没事就好,那……陛下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她可怜巴巴的问,声音越来越小,又是期待,却也害怕。\r 潘岳也在一侧听着,他也想知道怎么无关轻重的人都能活着,他萧辕一代帝王就没有现身?\r 青城紧张了:“大哥,你说话呀,陛下呢?”她轻轻摇了洛青云的胳膊,像是在讨好,满眼的期盼。\r 七弟她何曾这个样子过?\r 洛青云已经太久没见过她了,此刻竟不忍说什么,嗓音沙哑道:“这里冷,娘娘还要保终身子。”他都差点忘了七弟已经贵为皇后了。\r 青城转过头,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林子,四野都是漫天的火把光,在黑夜里最是能引起旁人的注意。\r 林子里的人应该很容易就找到出路了。\r 萧辕为什么不出来?\r 青城不敢再问下去,勉强笑了笑:“那…….大哥先去歇着,我再等等。”她又吩咐影九:“去备些酒菜,陛下出来一定会需要。”\r 洛青云看不下去,解下她方才给他披上的大氅,再度给她裹上:“皇后娘娘不如去账内等吧。”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r 青城不理智了,潘岳却是清醒着的,眼神示意洛青云带了青城去了营帐,他去单独见了洛青湛与陈将军 第240章 嫡娇 240(二合一) ????;?p?np??t????v??????q??.?6???w????2q?{???,&???是要杀我么?你动手啊!】\r 入夜,四野俱寒。\r 洛青云将青城扶入了营帐,明显感觉到她手心冰寒发颤,低头就看见她粉色的唇已经苍白如纸,她还是巴巴的望着他,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洛青云从未见过她这般无助过。\r “七弟…….”\r 青城咬了咬唇,差一点就哭了,却是忍着:“大哥,你告诉我,怎么陛下没有出来?他是不是一会就能出来了?”\r 她这个时候已经不太正常了,说话的音调与语气更与寻常不同,在洛青云的眼中,她一直是镇定狡猾的,可此刻竟有孩子般的可怜,抓着他的已经破烂的袖子就是不肯放,那手掌的关节也是发白:“大哥,你说话呀。”她低低的催促洛青云,泪珠子无声的落了下来。\r 洛青云又痛又无奈,明显感觉到青城的精神头已经出了问题,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摁着她的肩,让她坐在火堆旁,又给了她端了杯水喝,这其间,青城的视线一直跟着他走,不知道问了多少次:“大哥,陛下他应该不一会就能出来了,对吧?”\r 洛青云舒了一口气,看着他藏在内心深处的七弟,在她面前半蹲着身子,给她捂手,顾左右而言其他:“七弟,你的孩子出生了吧?男孩还是女孩?”都这个时候了,还是改不了‘七弟’这个称呼,他这样唤了她二十载,好像再也改不掉了。\r 青城点了点头,提及孩子,她眼底总算有了一点温度:“嗯,该有三个月大了,是皇长子,大哥,你当舅舅了,陛下他也是一个父亲了。”她扯了唇角笑了笑,眼神有些傻:“只是,她是个女孩儿”。\r “………”有一刻,洛青云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r 洛青云知道,那件事他如论如何不能现在告诉她,只道:“七弟,你先坐着,待我换身衣裳。”\r 青城点头,欲言又止。\r 洛青云转身离去时,发现她捧着杯盏的手还在发颤,那茶水中突然起了一层涟漪,是有液体落入时的样子。\r 洛青云走入帷帐之后,双手捂着脸,半晌才吐了一口气。\r 青城终是没坐住,神情呆滞的往外走,她想去找陈将军与洛青湛问个清楚,却在走到营帐外时,听到了里面人的对话。\r 先是潘岳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 陈将军见来人是潘岳,一个拳头就砸了过去,他体力早就在迷雾林耗尽,潘岳轻易就躲了过去。\r “你这个狗贼,还敢问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是谋逆大罪,罪当诛九族!”\r 洛家与潘家是姻亲,因着洛宜婷那层关系,洛青湛没有对潘岳动手,却也是口气不善:“你走吧,别在这里污了老子的眼睛!”\r 潘岳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局。\r 他并没有动怒,只道:“此事其实并不因为本侯,当初慕容锦荣的确来找过本侯,要同翼州合作,一并夹击陛下,但本侯并没有答应!慕容锦荣诈死,用了替身蒙蔽了陛下,让陛下以为他已被诛,之后又从后追击,这才导致你等误入了迷雾林,本侯的确存了异心,但也只不过是掩去了并州百姓的踪迹,本侯只是不想让她……不想让青城知道陛下的下落。”\r 潘岳本不想解释任何事,就让全天下以为是他做的也无所谓,可是刚才看着青城的状态,他突然很害怕,害怕彻底失去,甚至比萧辕还活在这世上还要可怕。\r 陈将军不欲信任潘岳。\r 不过今日之事,的确是潘岳的铁骑营潜入深林将他们引出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r 洛青湛几经沉默,道:“当日陛下一心想着早日回京,半道却被死而复生的慕容锦荣埋伏,我等被逼入迷雾林之后,陛下多次尝试走出去,没过几日当真让陛下找到了一条小径,没成想慕容锦荣就守在外面,陛下却不肯放过可以出去的机会,他还说,青城要生孩子了,她怕疼,所以他一定要赶回去,这般才与慕容锦荣死拼,当时陛下身边只有十来余人,寡不敌众,无意中了慕容锦荣的毒箭,不过陛下也砍下了他一条胳膊。”\r 青城站在外面丝毫感觉不到四面八方袭来的凉气。\r 萧辕他那样谨慎的人,本不该有任何危险,他是为了赶回去陪她生孩子?所以这才屡次遭了别人的奸计………..青城咬着自己的手背,手上的痛怎么也不及心里面的。\r 洛青湛的话音一落,潘岳又问:“那陛下人呢?当真与慕容锦荣一起死了?”他一直都有派探子出去打听。得到的消息却是萧辕最后与慕容锦荣同归于尽了,皆死在了迷雾谷之下,那里是千万丈的峡谷,掉下去根本没有机会存活。\r 陈将军哀叹了一声:“陛下乃千古少有的英豪明君,若不是被那慕容锦荣所害,中了毒箭,区区一个迷雾林早就让陛下给破了。”\r 洛青湛沉默了几刻:“我现在就担心如何对青城说。”\r 营帐外,青城听到这里,便转身悄然的走开了。\r 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父亲,已经不在了,结果就如几个月前获知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机缘巧合,老天残忍的让她措不及防。\r 她脚步虚浮,突然发现还有太多的话没有同他说,她甚至没有亲口对他说,她喜欢他。\r 他那么想听她说,可是她从未说过。\r 萧辕啊,你为何不愿意来我的梦里,哪怕只一次,给我一个告别都不行么?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r 你在那个世界走慢一点可好,慢一点,再慢一点,等着我去找你,下辈子一定不要莫名其妙就穿了,我一定会记得你的样子,一定会找到你。\r 洛青云追出来找人时,青城已经安静的站在林子边了,安静的不像话。\r 这外面的火把仍旧熊熊燃烧着,可惜林子里再也没有人出来了,楚云飞奉命当真拿了酒菜过来,所有人的心里仿佛都知道了答案,只是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r “七弟?”洛青云轻声唤了一句,好像声音高一点就能会吓醒了她。\r 没有听到回应,洛青云看着她清丽的侧脸,开始担心了起来,他不得不想了法子去转移她的注意力:“待明日陈将军会清点人数,休整三日后,即刻护送你回京,我暂且留在并州,以防潘岳趁虚而入。”\r 话音刚落,潘岳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本侯要是想趁虚,还需要等到这个时候!”\r 他大步走了过来,反驳了洛青云一句,目光随即就落在了青城的背影上,她孤立在那里,雪白色的狐皮大氅更是衬得身形清冷孱弱,呆呆的,一动也未动,如一只立在冷风中的白梅,一眨眼就会被风吹散,消失不见了。\r “本侯有话与皇后娘娘说,洛大人请回避。”潘岳说的很官方。\r 洛青云本想挡住,青城这个时候却转过了身:“大哥,我心里有数。”她淡淡道,没有其他表情。\r 不悲不喜亦无怒。\r 洛青云退了下去,他就算留下,也无力护她,眼下的近况极为不利,他必须尽快恢复体力,将并州的兵马安顿妥当,待休养生息过后就另当别论了。存活下来的人都是精英,只要假日时日都是能人。\r 潘岳向青城靠近,高大魁梧的身形挡住了她面前的寒风,他低着头,底气不足道:“你现在该死心了?”他笃定青城内心已经知道萧辕不在这个世上了。\r 她自己不愿意接受,那他就帮着她接受。\r 潘岳情难自禁的靠近,却在拥着她时,身子陡然一僵,他低下头看着小腹处抵着的匕首,心头凉到了谷底。\r “慕容锦荣的计划,你一早就知道,但你知而不报,看着陛下入险而不顾,潘岳你也是陛下的臣子,你可知罪?”她仰头,眸底皆是冷漠。\r 潘岳嗓门鼓动,闭了闭眼,只道:“小七,你该跟我走了。”他真不知等到这个时候是为了什么,以他的性子,直接将她掳了去,如今天下人谁又敢置啄。\r “还是这个计划本就是你想出来的!一石二鸟,除了陛下,也除了慕容锦荣,陛下本不会轻易中计,他错就错在太在意我了,急着回京,才掉以轻心了,是我害了他………”她说到这里,有些泣不成声,片刻才恢复:“潘岳,你要想我跟你走么?好,我这就跟你走,你带着我的尸首走吧。”\r 闻言,潘岳神色剧变,再一定睛,就看见那抵在他小腹的匕首被人反握,眼看着就要刺入另一个人的腹部。\r 潘岳大惊,徒手挡了上去,顿时怒不可揭,她就是死也不愿意跟他走么!\r “洛青城,你不是要杀我么?那你杀啊!”潘岳几乎是在咆哮,匕首刺穿了他的掌心,当真是疼啊,可有些疼始终不及心头的。\r 青城松开了手,木愣的后退了几步:“杀你有什么用?他又回不来了,我不如杀了我自己,如此,你就能体会我此刻的感受。”\r 她的轻描淡写,成了他内心的锦涛巨浪。\r 只因为他害了萧辕,所以她要用这个方式来惩罚他!\r 潘岳拔出了匕首,长臂在半空一抛,扔向了暗黑之中,无迹可寻。\r 他陡然上前,带着鲜血的大掌捏着她细滑的下巴,脸贴着她的脸:“洛青城,洛小七!我潘岳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上了,你想死是么?那我告诉你,你若死了,你的孩子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那些政客牵制,萧辕苦苦打下的江山也会落入他人之手,那个孩子的下场会有多惨?你不是想报仇么?光是想杀我有什么用?南燕才是罪魁祸首!有本事,你去报仇啊!”\r 他几经崩溃,现在这个人离他那么近,近到如同梦里的距离,他好像早就认识她,早过今生,可为何与她有缘之人会是萧辕,而不是他呢?\r 青城的眼神中渐渐起了一层波澜,似乎也觉得潘岳说得有理,她此刻的意识极为薄弱,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一番刺激。\r 良久,潘岳松开了她,掌心还存着她的温度,那样的不舍,他知道倘若这一次放弃了,那便是就此别过,再无交集了。\r 他几乎是贪婪的看着她,火把光下,暖玉一样的脸,记在当年,他也这样看过她,步子不受控制的后移,他有些踉跄。\r 青城回过神,只道:“谢谢你。”她转身就走,留给他的只是一个背影。\r 谢他?\r 呵呵,谢他给她捏造了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么?\r 那他呢?\r 这辈子的孤寂,谁来填补?\r 潘岳没有等到天亮,连夜就离开了并州。\r 他来时一人,走时犹是一人。\r 萧辕活着时,他得不到她;萧辕死了,他更加得不到,因为她也跟着去了。\r 他要一具没有魂魄的躯壳又能干什么……….\r *\r 第二日,大军往并州城内驻扎,要恢复精力还需要调养一阵子,并州百姓也陆陆续续被放了回来。\r 仿佛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r 青城入住了庞氏原先的府邸,那里面的温泉池子里的水还是温热的,因着常年更替,清澈干净。\r 这里是她与萧辕真正开始的地方。\r 那日她是如何的害怕,此刻就有多怀念,只要他能回来,哪怕再怕疼,她也不会总是想法子避开他了。\r 洛青云寻了机会在青城面前汇报,见她神色正常,却是正常的过了分,她也不问陛下的事了,只是关心兵马修养情况,另又着人去重新寻找制造黑火药的用料,这东西的威力,洛青云已经见识过,他的担心并不是没有根据,就是今日晌午,青城还下令处死了当初传消息去燕京的并州小吏。\r 是在城门外示众绞死的,她这是向所有人示威,但凡对燕京不忠者,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r 洛青云和青城在燕京那几年,她也有些权势了,却从未杀过人。\r 可如今……….洛青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看着她起码能正常的过日子,心里也稍安心。\r “小…..皇后娘娘,您准备哪一日启程?臣也要早日准备。”洛青云试探性的问。\r 萧辕尸骨无存,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打击。\r 她越是只字不提,洛青云就觉得她有什么计划。\r 果然,青城道:“回去?本宫何时说过要回去了?南燕害了我大齐帝王,本宫身为皇后不该复仇,一雪前耻么?一日不彻底覆灭南燕,本宫一日不回京。”她嗓音冰冷。 第241章 嫡娇 241 (6200字) xb?6?,e#??y#??s????cd^a?/??329o?|?v??s???d?f])??为何不能报仇?本宫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r 西北风吹落一地的枯叶,北地迎来了第一场大雪。\r 潘岳的马车在冀侯府朱门外停下,小厮持伞立在车辕旁半晌,也不见侯爷下来。\r 潘岳浓眉稍蹙,眉与眼都是空洞与迷茫。\r 他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r 人生的路似乎还很长,前途却是了无生机,如同嚼蜡,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儿女情长,或将情义当做一回事的人,也没预料自己有朝一日会深陷泥潭,无可自拔。\r 自救不得!\r 他藏着那份肖想,直至藏不住,那现在呢?就连争取也成了虚无,她心里已经被旁人占据,再也容不下一丝一毫的位置了吧,亦他自己一样。\r 其实,他懂她,他真的懂她。\r 因为懂得,所以才会心疼。\r 换做是她死了,他恐怕会用覆灭一切来陪葬。\r 厚绸菱纹车帘的一角被西北风刮开,有碎雪落了进来,飘在他玄色大氅上,随即只剩下一滴肉眼可见的湿润。\r 亦如她来时,美好纯净,却是只能维持半息不到的光景,就此不复可见。\r 潘岳告诉自己,忘了吧,今后还要很多事要做。侯府的子嗣,祖宗留下的基业,这七厅广厦的延续,还有他未曾实施的抱负。\r 且忘了吧,让那些卑微到骨子里的情爱就此随风而逝吧。\r 可做了这个决定,为何心底却是更加空旷,又黑又空,无法填满。\r 这世间最可怕的并不是生老病死,而是你还活着,却不知因何而活,更不知第二日醒来,你要干什么。\r 日子总要过,还剩着一口气呢。\r 今后每次午夜梦回,就连肖想也该停息了,她终究不是你的,曾今不是,现在不是,今后也不会是。\r 寒风呼啸,潘岳的眼眸在一片刺骨的冷意中渐渐模糊。\r 洛青城,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那人还活着。\r 直至此刻,他才体会到对她的情义究竟深沉到了什么地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些年年少轻狂时的荒唐行径么?一开始是他捉了她陪酒,是他先招惹的她,要怪的话,也只能怪他自己。\r 千万人之中,偏偏就挑中了她了。\r 该懊悔么?\r 其实不然,他反倒感激在这千千万万人之中,万幸得以与她相逢。\r “主上?”曹门从府门走出,见势觉得怪异,就上前唤了一声。\r 那小厮也道:“侯爷,外头凉,您该回府了。”\r 潘岳的思绪从回忆里醒来,目光落在了右手的虎口之上,两排清晰的小牙印隔着时光的洗涤,还是清晰醒目。并不突兀,反倒可爱。\r 他突然笑了。\r 这个洛小七,看似娇柔,却是野猫一样的狰狂,想当初谁敢在他潘岳身上撒野?也就只有她天不怕地不怕,张嘴就咬了他。还是拼了命的往死里咬,他当初不过是逢场作戏,闹着玩的,她或许是当真以为他将她怎么样吧。\r 早知道……..早知道的话,他的确应该赶在萧辕之前………或许那样的话,她喜欢的人就是他了。\r 潘岳承认自己输了。\r 输的不是能力,而是先后的问题。他唯一错的就是不该违背自己的心意,就算当初以为她是男儿,也不该刻意与她疏离。\r “主上,布氏和卫家的家主目下就是前厅,就等着见您了。”曹门又道,冀侯又是苦笑,又是愁眉不展,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r 布,卫两家是冀侯数一数二的门阀,与潘家世代交好,这个时候来见潘岳,其心思旁人不用猜也能想到。\r 所有人都在盼着潘岳起势。\r 不过,潘岳再大的野心,也不会第一个站出来,否则史记上记载的也只能是他潘岳谋权篡位的历史,他不如等待时机,更何况,他对那无边的权势似乎突然失了兴趣。\r 潘岳下了马车:“就说本侯身体不适,不欲会客,让他二人回去吧。”\r 曹门跟随老冀侯多年,也是耿直忠臣,也知潘岳自己有所思量,并没有多言,就去前厅传了话,布氏和卫家的家主只能败兴而归。不过此番这两家另外还送了美人过来,其中就有各自家族的女儿。虽不是嫡女,但也算是拿着庶女试水,看看潘岳的态度。只要潘岳愿意抬了两家的女儿为姨娘,今后的事都好说。\r 对此,潘岳态度不明,曹门也不知道他的打算。只能命管事将这些女子暂且留在了府上后院。\r 至于叶笑笑,没有侯爷首肯,恐怕是再难踏出禁房。\r 过了三日,并州那边的探子送了消息过来。\r “侯爷,皇后娘娘欲要亲征南燕,据属下所知,南燕一月前已经新立了旁支嫡系的慕容尔为王,此人骁勇异常,擅用兵打战,皇后此举实在不明智。”此人是之前跟着潘岳在燕京生活过几年,对洛家,以及青城十分了解。\r 潘岳闻言,沉沉叹了口气。\r 这才过多久,大军尚未休憩好,她就这般迫不及待要为萧辕复仇了?\r 慕容锦荣已经死了,她这又是何必?\r 罢了,南燕历年来都在蠢蠢欲动,大齐不出兵,南燕也迟早会打过来。\r 潘岳像是早就有了计划,道:“去把曹将军叫过来,另外你继续盯着她,事无巨细,一一上报。”\r 探子应下,很快就出了书房。\r *\r 并州庞府。\r 这几日,青城都是住在此处的,期间洛青云担心她的身子,让她去他的府邸去住,最起码他后厨的人还会做一些燕京的家常菜,青城却拒绝了。\r 一阵子修养下来,大军渐渐恢复体力,士气却仍旧不足。\r 青城用了自己的凤印,写了加急给箫苏,让他尽快运送粮草与兵器过来,远在燕京的箫苏此刻并不知并州的近况,青城没有让任何人送消息回去。\r 对帝王的生死更是只字未提。\r 所有人似乎冥冥之中知道规矩,任谁也不太提及有关帝王的一个字。\r 这一日,青城宣见了陈将军与洛青湛,还有几位萧辕曾今器重的云麾将军。另外并州的几位乡绅巨豪也一并在宣见之列。\r 洛青云自然也不能缺席。\r 皇后身着火红色金枝的华服,垂云髻上是并蒂海棠修翅玉鸾步摇,胸口带了一朵雪白色的小花儿,她高高在上,冷傲孤僻,是这个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子,美艳到了不似凡人。\r 饶是见过皇后真容的人也是被惊艳到了,只是这种美仿佛天生杂夹着孤冷傲慢,令人不敢逼视,头一次见到皇后的男人,又想多看几眼,又怕惹怒了神灵,几息皆是低垂着眼眸,就好像帝王驾临,威严自不必说。\r “本宫将在这个月底向南燕发出总攻,对战局布阵,本宫有本宫的计策,诸卿只需遵循本宫之意,旁的休要多问。”皇后清冷的嗓音在厅堂响起。\r 诸人面面相觑。\r 这打仗也是要讲究道义的,最起码提前三个月要向对方发出战书,言明为何而战,何时开战,各方的帅旗将军又是哪一位。\r 可皇后此言,实在与时下的战事规矩不相符。\r 交头接耳中,皇后又道:“陈将军听令!本宫命你为先锋将军,即日起率两千死士潜入敌国,本宫限你半月之内烧毁敌军阵营粮草,畜牧。陈将军,你可能胜任?”皇后的嗓音愈发清冷。\r 陈将军是个只会打仗不会政治的人。\r 当初在朝中,也是极力拥护洛司马,如今她贵为皇后,陈将军虽说心中存了疑虑,也觉得皇后提出的战策有违常理,但思及陛下之惨死,当即应下:“末将领旨!”\r 并州乡绅与巨豪大抵猜出了皇后召见他们的用意,眼下的并州就是个砧板上的肉,谁当权,谁就有权利分割肥肉,这些人也是识趣的人,皇后复仇心切,他们要是不配合,指不定落了家破人亡的下场,遂有人主动提议贡献家中金银钱财,筹备粮草。\r 众人散去之后,洛青云留了下来,洛青湛也有话想说,但还是先让了大哥,他们这些洛家子嗣当中,青城已经不正常了,要是洛青云也说服不了她,这后果……..洛青湛摇头离开,立在厅堂外的庑廊下,脑中都是那些在迷雾岭的日子,众人只能靠着啃噬树皮过活,所有人都开始放弃时,陛下却还在寻求出路,是因着有人在面外等着他吧。\r 如今青城的做法,他并不赞同,却也不忍心抗拒。\r 这两个都是彼此为了彼此,可以连命都不要的人。\r 平日里看着倒是平淡,却不想到了生死关头,是这样不可分割,洛青湛现在担心,南燕一事结束后,青城又该怎么办?\r 这厢,洛青云往前走了一步,他至始至终,还是将她当做自己的七弟,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也是他始料未及了,萧辕那样的人,就是傅居廉当初也拿他没办法,但凡他稍有留意,也绝不会落到尸骨无存的下场。\r 他知道青城心里有恨,而洛青云更担心的是她会自责。\r “小七…….”他以为这样会拉近距离,她还能看在兄长的份上,听他一言:“慕容锦荣已死,眼下士气不足,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你……当真要这个时候向南燕发起进攻?那慕容尔也不是个善类,陛下的…..陛下之事,旁人并无参与,你不该再复仇。”\r 青城不想听,她好不容易能让自己忙起来,有事可做,便不会想那么多:“本宫为何不能报仇?本宫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r 她似乎油盐不进。\r 洛青云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答案,可他还是想让她恢复过来,不要这般没有温度,像个只会寻仇的漂亮的行尸走肉,浑身是刺。\r 洛青云还想说些什么,青城却已经起身,广袖玉带,立在那里,如同一尊冰做的火红色凤蝶,她道:“洛大人,若无旁的事,你先回去吧,并州治理不是小事,上回举城皆让潘岳侵领,你可知罪?本宫适才说过,本宫自有决断,你们不必置啄,上次并州一事不得再出现第二次,你听明白了么?退下吧!”\r 她看似健康正常。\r 但洛青云知道他的七弟是越走越远了。那些无辜的生灵在她眼中仿佛成了罪有应得。\r 至于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也分不清了。\r *\r 不出半个月,南燕守边的粮草被烧尽,新王慕容尔钦派了御史前来议和,另押了慕容锦荣的妻儿小妾数名。\r 慕容尔是当真怕了,他只听闻大齐皇后谋略过人,容色美艳,却没想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历朝历代就没有战而不宣的。\r 再者,中原帝王之死,是出自慕容锦荣之手,与他何干?\r 饶是慕容尔有侵略中原的野心,但目下的条件并不适合,在这个节骨眼下开战是自寻死路,对大齐也好,南燕也罢,都是劳民伤财的。\r 慕容尔甚至向冀州潘岳求救,还提出愿意将嫡亲的妹子下嫁,但冀州却无回信,慕容尔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押上了慕容锦荣的妻儿,反正这些人迟早要死,死在他手里,还不如交由大齐皇后处置,就盼着她能泄愤,莫要将罪名按在整个南燕头上。\r 说话,这女人被情爱冲昏了头,当真比男人还要可怕。\r 入夜,地牢里孤儿寡母哭声一片,到处是绝望的气息。\r 青城没有走进去,只在地牢外驻足片刻,又转身离去。\r 身后的护卫不知道是杀了那些人,还是留下。\r 到了第二日,慕容锦荣的妻儿皆被挂在了城门口,人还是活着的,只是能活多久就是个问题了。\r 全城百姓都被召集了过来,皇后娘娘高高的立在城墙之下,一身雪白色锦帕,墨发披散,只用了一根白玉簪子固定,远远看去如冷山之巅的神邸,她低眸看着那些即将逝去的生命,心头的空洞还是填补不满。\r 不够,怎么都不够,仿佛就算是慕容锦荣本人站在她面前,任由她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弥补她心底的空缺。\r 她看着慕容锦荣的妻儿苦痛万分的表情,突然改变了主意。\r 杀了她们?\r 不妥!\r 为什么只有她一人承受这种无助与空洞?这些人也应该如此,活着对某些人而言,或许比死了更可怕。\r 等着看绞刑的百姓又眼看着皇后命人将死囚收押,重新关了起来,而慕容尔的示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r 进攻南燕的计划如常进行。\r 举城哗然,皆道:皇后为了给陛下复仇,估计会一路平复北地。\r 就是一直对大齐不敬的幽州也开始诚惶诚恐。\r 因为就在前几日,冀州发出了公告,冀侯会全力辅佐大齐皇后,一路北上。\r 甚至坊间开始传言,大齐皇后有问鼎之心,冀侯禁不住皇后的风姿绝代,早就败在了她的石榴裙下,这才任其支配。\r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r 早春的暖意中还杂夹着一缕寒风。皇后的凤撵停在了南燕王宫之外,以南燕王慕容尔为首,群臣皆匍匐在地,高呼:“大齐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r 青城入了殿内,坐在了南燕王的位置上,眉与眼之间还存着寒冬时的冰冷。\r 冀侯潘岳立在她右侧,眼角的余光偷看了她一眼,这几个月,大军势如破竹,加上皇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战术,招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毫无章法可寻,打的慕容尔甚至怀疑起了人生,早知道他就不该登基为王,毫无疑问,他成了南燕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王,刚好过了百日。\r 很快,大殿之内,乃至方圆百丈之外的露天广场,一切鸦雀无声。\r 慕容尔跪在那里,面朝着地砖,腿脚直打哆嗦。\r 半晌,那高位之上的女人才道:“本宫乃大齐皇后,尔等也都认识一下!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南燕,本宫将派官员驻守此地,每年按着藩地标配征税,慕容氏驱逐出境,永无召回之可能,违命者只有一个字,死!”\r 慕容尔感觉下体/一阵热潮,竟是吓尿了裤子。\r 是以,就在当日,慕容锦荣的妻儿,以及慕容尔,乃至慕容氏全族就被施以流放之刑。\r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惩戒太轻了,有人说皇后这是在为陛下祈福。\r 青城在南燕王宫住了几日,并没有急着离开,期间王室所有金银珠宝一应洗劫一空,皇后娘娘发话了,这些都是要存放在那叫什么藏宝馆之中的,众人搬运过程皆是小心翼翼。\r 潘岳无奈又好笑。\r 好在她一直肯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只是南燕一事结束后,不知她将如何。\r “臣那里到底是有上好的南海珠子,不知娘娘可感兴趣?”潘岳讨好式的笑道。\r 青城理了理胸前的白襟,那是为萧辕所带的,她不准旁人发丧,甚至就连皇城至今也不知道确切的消息。仿佛,萧辕并没有离去,大齐的帝王还在,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r 她道:“冀侯可要考虑清楚了,本宫要是起了心思,可不是一两箱珠宝就能打的住的,冀侯要是再诱惑本宫,那本宫只能照葫芦画瓢,席卷了信都。”\r 潘岳:“…………”他真信她能做的出来!\r 潘岳抬手挠了挠头,因着胡须刮的格外干净,人也显得青俊年轻的多,他这几个月已经学会向她俯首称臣了,他知道此事一结束,他要离开了,他已经找不到再留下来的理由。\r 再者不得又能怎样?\r 看着她走到今日这一步,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就算这个女人独自回到京都,那些老顽固政客也不一定能拿她有什么法子。\r 谁会想到,到了最后箫氏王朝会落在一个妇人手上。\r 就是他也看不懂她了,每一步的选择和布局都让他大吃一惊。\r 潘岳沉默了几刻,口吻突转:“小七………我要走了,不过,冀侯的大门会一直向你敞开,只要你愿意,我潘岳随时听你调遣。”他傻笑了两声:“我是真的喜欢你,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肯我跟我走,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了。”\r “别说了!”青城制止了他,而后未言一词,让洛青云送了潘岳出城。\r 当晚,北地下了一场春雨,稀稀疏疏,似延绵不绝。\r *\r 夜幕垂。\r 通往燕京官道边的驿站已经盏了灯,细雨模糊了行人的视线,一头小毛驴拉着的板车缓缓停了下来,那驴头时不时的哈着气,一阵阵的白雾。\r 男子身批棕色蓑衣,头上戴着一顶帷帽,他身形格外高大健硕,下了板车时,双腿的一瘸一拐暴露了他的缺陷,不过这并不影响男人的动作,他依旧稳健如山,几步就踏入驿站。\r 赶了两个月的路,这阵子才得以稍快,他已经急不可待。\r 有小二端了茶水上来,男人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只剩下半块金牌了,这东西本是世间千万人都想拥有的,他却用长剑割了一块给了小二:“一壶酒,外加一碟牛肉。”\r 还有半个月的路程。\r 快了,一切就在眼前了。\r 小二见男子气度煞人,也不敢多问,收起了金子,立马就去后厨端了酒菜上来。\r 今夜起了毛毛雨,油灯下的视野都是恍惚朦胧的,给来往的野客平添了孤寂。\r 男人算着日子,只要入了燕京境地,便有他的人了,之后快马加鞭的话,最快不出七日就能入京。\r 他耽搁的太久了,也不知道眼下时局如何,她有没有生气?要不是外面下了雨,他又有伤在身,他根本不会留宿,彻夜赶路才符合他眼下的心情。\r 酒菜之后,有人开始闲聊了起来,路经此处的人,有胡人,亦有汉人,多半都是消息灵通的。\r 有人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冀侯大好的江山不要,却陪着一个女人去打天下,你们说说看,大齐皇后当真有传闻的那样美貌?”\r “陛下登基以来,你可曾听说过后宫还有旁人?皇后娘娘是专宠独身,这等荣宠,历来就少见。”\r “我可听说了,陛下他…….其实已经不在了,皇后娘娘亲征南燕是为夫复仇来着。”\r “俺还听说皇后亲手宰了南燕新王,拿着他的头颅当酒壶呢。”\r “浑说!我咋听闻娘娘是曾受过大儒之教的,最是心慈手软,那慕容氏不过是流徒了而已。要是正如传言,陛下出了事,我猜…….冀侯与咱们皇后怕是有戏了,幸而陛下临走之前留下了皇长子,否则啊,大齐江山要改姓啰。”\r 这时,‘砰’的一声,竹箸被人单手撇断的声音在堂内响起。\r 不过,很快便无人再留意,更没有人去管一个男人的甩袖而去,继而接着阔谈宫廷秘事。 第242章 嫡娇 242(6100) 【这是朕的……皇长子?!】 男人腿脚看似不良与行,却是一跃便上了板车,大掌握着粗麻的鞭绳,强而有力的鞭挞着毛驴的下腹,那小驴儿似受了惊,哒哒哒的开始跑了起来,接着冒雨赶路。 四野俱黑,一张油灯终于油尽灯枯,最后的光线消失在细雨延绵之中。 男人眉目森严,他的双目早已习惯了黑夜,腹中还残留烈酒的灼烧,那心头的焦虑狂躁却是已经煎熬到了顶峰。 快了,真的快了。 他无数遍的告诉自己,这么多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何况是现在呢。 入了燕京境内,每隔几里便有一处官驿,驿丞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歇下,却被小吏连滚带爬的吵了清静:“驿……丞…..驿丞大人,您瞧!” 小吏颤抖着双手,颤颤的奉上了半块金牌,官驿不耐烦的借着油灯看清那上面的鎏金大字时,尚未褪下的裤衩吓的怎么提都提不起来。 乱串的狂跑出官驿,看着那雨中立着的高大身影,如临世,男人的五官影在一片黑暗之中,眸色却是晶亮,仿佛天生为黑夜而生,男人手中的长剑一提:“看清楚了这是何物?” 驿丞噗通跪地:“陛….陛下!”像驿丞这等芝麻官,一辈子都没有目睹圣颜的机会,他常年在官道上行走,各式腰牌都是认得出的,加之帝王手里的御龙宝剑,更是笃定了一般,今日这一刻着实吓的他不轻。 萧辕也知道他冒险了。 谁知道前途如何?想害他的人何其多!他本打算暗中入京,可他等不及了,迫切的想知道一切,这几个月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是让她好好待在京中等他回来么?怎会有人传言她去了南燕?还亲征? 简直胡闹! 自古以来,从未听闻有皇后亲征的先例! 那潘岳又是怎么一回事! 皇长子……萧辕脑中最后的信息只剩下这一条,所以说七少爷给他生个儿子了?萧辕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去描绘眼下的心境,从生死边缘挣脱,脑中,心中只记挂着一件事,现在他就要回去了,一半是喜,一半是忧。 “备马!朕要入京!”男人洪亮磁性的嗓音如平地惊雷,那驿丞一愣,立即去马厮里套了一匹上等的良驹过来,男人直接一跃上马,抽了马肚扬长而去,无人看出他腿脚的不便。 那驿丞身上的腰封还是垂挂着的,待看着夜色中再无男人的身影时,一手拍在了后脑勺上,惊呼道:“我的妈呀!快…….快,来人奔马,我要即可去统领那里上报。” 然,驿丞的消失尚未送入司徒康之手,萧辕已经在七日后抵达了皇城朱门之下,守门的将士是他亲自带出来的兵,但凡留守在燕京中央位置的兵力皆是他极为信任的,将领看清来人,忙是打开了城门,另一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禀报了司徒康。 萧辕是骑着马入得宫门,这几日每隔一处官驿,便会换乘,也不知道跑死了几匹马,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体力,一路上也只是小憩了几次而已。 司徒康闻讯,那曾今在青城身上感受过的诡异再一次重温了一下,不过,萧辕安然无恙,对他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这夫妻二人惯是喜欢死而复生的戏码。”司徒康啧了一句,稍微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腰上的佩剑胡乱歪扭着挂在了腰上,身上是沉重的银甲,一溜烟的跑去接驾。 司徒康见到帝王时,心中又掀起一阵狂澜,他不知为何帝王会只身一人回京,之前的死讯又是怎么一回事?皇后的书信当中除了提到粮草与南燕之事,再无其他。 且不说帝王行径令人震惊,再看帝王目下的近况,也着实令司徒康大为惊惧,帝王已是二十有七,体貌皆似在马背上打江山养成的,身强体健,骁勇无敌,今日一见,更是有一种力缆狂澜的野性与暴戾。 司徒康不知道帝王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又见他衣裳破损,面色有污,胡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未曾刮过,幸而没有络腮胡子,否则他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司徒康单膝跪地:“末将来迟,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股子乳香传入鼻端,萧辕何等心性,立即想起一事来:“你适才去见了皇长子?” 司徒康愕然。 想来陛下消息灵通,已经知道自己当父亲了,只是……..皇长子?看来陛下也并不是全都知情。 萧辕心头有太多的疑惑,司徒康亦是。 却在下一刻,帝王眉头骤然一蹙,像是剧痛袭来,他阴沉的嗓音仍伴随着君王的威严与肃重:“传御医!”至此三个字,仿佛蕴含多般无奈与耻辱。 他始终不愿向任何人展示脆弱的一面。 司徒康并不知道是谁负伤了,直至帝王跳下马,方才瞧出了端倪,帝王这腿……..帝王一个眼神扫了过来,司徒康随即低下了头,倒也不敢多看,立即着汪直御前伺候,随驾的曹忠未曾跟着回来,多半是已经没了。 帝王回朝的消息一径传开,青城之前嘱托过的托孤大臣,洛景航,箫苏,司徒康皆上前侍驾。 萧辕听了这些人的禀报,才知他的七少爷究竟干了什么,她倒是深思熟虑,既没有让洛家人全全辅佐皇长子,也未让萧氏子孙涉政太深,独留了一个箫苏,另外鲁素自成一派,三足鼎立,一时间乱不得。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想着给他报仇,朝堂和孩儿都不要了么?他真想好好惩戒她,最好是能摁在膝头,狠狠打她的屁股,要是现在能看到她,闻到她香而幽的身子,他大抵能彻底消除疲劳。 萧辕回来了,内心还是空落落的,幻想了无数次她扑向自己怀里的画面,可他一回京却听到她远征的消息,还是和潘岳一个阵营! 御医上前检查伤口时,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帝王左大腿外侧皆是紫红肿大,裂开的地方足有食指之粗,血肉模糊,不像是新伤,倒像是旧伤裂开后愈合,愈合后又裂开,反复使然才造成的。 也不知道帝王一路是如何孤身回京的? “朕临走时是怎么说的?你等都是朕信任的人,如何不拦住她?她一个妇道人家,倘若被掳……几位就没想过后果!” 萧辕额头溢出了豆大的汗珠子,随着太医手下柳叶刀的深入剐割,骨头碰触金属的声音刺耳醒目。 洛景航,箫苏几人尚且还好,立侍的宫女早就吓的脊背发怵。 帝王从头到尾却从没哼过一声。 众人心里叫苦啊。 帝后都是性子倔的,谁又能拦得住? 洛景航撩袍跪下,很有觉悟的忏悔:“臣这女儿自幼当做男儿来养,性子顽劣倔强,当日对陛下的死讯深信不疑,一心扑在复仇大业上,臣等如何能拦得住?望陛下恕罪。” 这哪里是忏悔,分明是变相的邀功。 此时此刻的洛景航的确有与有荣焉之感,南燕历来一直在大齐周边侵扰,再是擅长游击,就是先帝那会,也对南燕无计可施,却在短短几月之内,被自己的女儿给覆灭了,洛景航觉得他打了一辈子战,还没像女儿那样速战速决,雷厉风行的,加之从探子送回来的消息中获知她所用之法,简直是出神入化,虽说不符时下两国开战的规矩,但胜者为王,胜了就是胜了,这今后北边也该安稳数十载了。 时下两国交锋,仍旧保留着最为原始的击鼓开战,青城的做法放在当世,那便是非君子做派,不入流的手段,但世人未曾对此事过多评判,其因还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她是一介妇人,本不是君子,又何必走君子那一套。 坊间甚至传言:古有孟姜,大齐有后。 箫苏配合道:“陛下,如今大局已定,臣这就修书一封于皇后娘娘,让她早日回京,娘娘知道您还活着,必定是欢喜至极的,南燕之事已成定局,皇后娘娘已在门下省提拔了几个青年才俊赶赴南燕理政,外有鲁将军坐镇,近年必定安稳。” 萧辕在巨大的撕裂中重重吐了口气,对箫苏的话置若罔闻,只问御医:“朕之疾,何时康复?”越是强大的人,越是不欲让旁人看到他脆弱的时候。更何况他的好皇后刚刚给他打了胜仗,他更不能在她面前丢了为君,为夫的颜面。 男人不良于行,还算是什么男人! 萧辕内心对自己的伤势并没有把握,否则那日在驿站便会北上与她汇合,而非先回宫。他就算是帝王,在她面前,也总觉得自己不足。他渴望她的仰慕与崇拜,享受护着她时,被她依赖的虚荣。 太医诚惶诚恐,身上汗淋淋,他这个治伤的比受伤的好要痛苦煎熬:“回陛下,您这腿伤拖有四月有余,按理说余毒早就入骨,微臣削骨疗伤却未见毒死侵入,实乃大幸,然,陛下定要休养生息,一月内不得奔走,否则恐会落下腿疾。” 萧辕平生第一次听从医者的话。 他不能有腿疾,丝毫不能有缺陷:“朕命你极力医治,不必顾及朕之痛楚,该削该挖,不得手软!” 一个月………与他而言,太漫长了。 太医颤颤然:“臣领旨。”这位当真不是寻常人啊。 箫苏当日就寄了百里加急出去,想来青城收到信件一定会即刻回宫,如此甚好,最好的结局莫过于此,箫苏出了宫,特意命马夫路过了西市口,买了几样沈碧霞爱吃的点心,一路沿着康庄的方向而去。 * 太医敷过药便退了出去。 萧辕以往并不喜宫女近身伺候,如今为了伤势着想,沐浴时唤了两名宫女。 这些宫女何曾见过陛下的躯体,男儿的雄性狂野总是会让女子砰砰然,为之倾慕。加之眼下皇后又不在宫内,后宫有没有旁的嫔妃,难免叫宫女不徒升想法。 一个姿色尚可的宫女将巧手碰触在帝王裸/露的肩头时,娇滴滴唤道:“陛下……”嗓音温婉动人,如晨之鸟鸣。 萧辕睁开眼,那条受了伤的腿就挂在桶壁之上,姿态仪容放荡风流。 宫女更是被那雄壮处看的面红耳赤,萧辕的眉眼之间陡然间增了杀意:“滚!”他冷声道。 宫女尚有犹豫,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此大好机会,莫要是弃了,那就是一辈子做奴才的命了。 过了两息,两名宫女都是默契的没有动作,像是被帝王的雄伟/定住了,谁人也不舍离开,萧辕沉了沉色:“来人!罚三十杖,拖去掖庭!” 宫女恍恍惚惚间,美梦破碎,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帝王,她二人是宫里头容色上佳的女子,都是碧玉年华的最好时期,嫩如花骨朵的娇容,帝王却说弃就弃了。 至此,再无宫人刚窥睹圣颜,再俊,再至高无上,他对所有人来说也只是个冷血的帝王。 萧辕这一夜心情甚是不好,他如今这样,就是宫女也敢在他面前放肆了! 他那里,七少爷都不曾看过………萧辕只觉羞辱,无能,他突然改了主意,当即让汪直去传了旨意,那两名宫女斩立决。 是以,汪直对宫内侍女宫人一一教诲:这天底下勾搭谁,也莫要打陛下的注意! 多日来,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他却是辗转难眠,入了三更,还是移驾了凤藻宫,皇后临走之前,皇长子就住在这里,他倒是一声啼哭都没有听到。不由得好奇起来。 他和她的孩子,他们的儿子! 见不着大的,看看小的,或许也能一解相思。 皇长子的寝殿有专门的宫女婆子伺候着。 萧辕步入殿内,示意众人莫要做声,他盼这个孩子盼的太久了,她给他生了孩子,这辈子也别想再逃开他的视线。 萧辕靠近楠木雕花的小摇篮,眼下入了春,上面已经罩上了一层薄薄的轻幔,他站在那里能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很熟悉,是记忆深处藏着的美好。 他记得初次见到七少爷时,她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萧辕的手拉开帷幔,借着琉璃灯的光线,可见小婴孩肥嘟嘟的小脸蛋,大约有六七个月了吧。 小东西睡的很香,长而密的睫毛像是因着做梦微微颤了几下,嘴里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两只小拳头半攥着,举在头顶,样子很古怪。 萧辕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这孩子,太像七少爷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幼时也是这个样子,分明是粉粉的,胖嘟嘟的,却是越长越清瘦,巴掌大小的模样,出落的像春花一般的好看。 萧辕皱了皱眉,这男子太过好看,可未必是件好事。 他的皇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这般清艳如何是好? 粗糙且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捏了捏小东西的粉脸,她似乎哼唧的更大声了,萧辕动作一止,她便睁开了眼睛,双眼乌溜溜的瞪着眼前陌生的男人看,‘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都是无比的好奇,也只是过了两息,小东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哭声实在是惊人的大,响彻整个凤藻宫,萧辕突然记起七少爷幼时也爱哭,襁褓中时,白日里都是闭着眼睡觉的,一到晚上就开始嚎啕好哭,他自从入了百墨苑,就鲜少睡过好觉。 也不知道七少爷当初因何而哭?他记得非常清楚嬷嬷给她换尿布时,谁也不得看一眼,他原先以为是洛家的规矩,可原来…… 萧辕思绪放空,对眼下的近况不知所措,小东西三两下就踹开了身上的所有被褥,力气还真是不小。 奶娘婆子纷纷涌了过来:“陛下,小殿下许是尿了,且容老奴伺候小殿下换洗。” 萧辕捏了捏鼻,立在一侧,俊颜如铸亦如山,却无素日的冷傲肃重,倒是添了人气儿。 奶妈将小东西从摇篮里抱了出来,六七个月大,养的却很敦实,抱在怀里,胖墩墩的一堆,可惜小脸却是精致细巧。 奶妈哺乳,萧辕自然不会上前查看,他虽好奇,却也是自重之人。 待婆子给小东西换洗时,他终是没能忍住,走上前一探,饶是婆子手脚麻利,他也是瞥见了清楚,小家伙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萧辕还没抱过孩子,沉声道:“让开……朕抱抱它。” 婆子面色难看,倒也没有阻挡,当初也是无计可施才将小公主当做皇长子来养,而今陛下回来了,也没有那个必要隐瞒下去了,就算外面那些大臣对此有意见,有陛下在,谁能拿小公主如何? 萧辕腿受了重伤,双臂却是强而有力,很轻易就将双脚扑腾的小家伙抱了起来,她倒是一点也不害怕,两只大眼亮晶晶的看着他,表示着自己的好奇心,萧辕终于看了清楚,那浓眉玩味的一挑:这就是七少爷给朕生的……..皇长子!? 众人等着帝王的动怒时,却听到他朗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朕的皇长子!朕甚喜。” 帝王太长日子没有笑过了,那声音洪亮中带着无比的磁性,随着他的笑声,小家伙也乐呵呵的笑了起来,两条小腿扑腾的更欢哨了,一夜再无睡意,整个凤藻宫也只能跟着熬到了天明。 又过了几日,帝王开始上朝,虽是腿疾不便,但走在群臣面前时,却还没有显露出来,坐下后,剧烈的撕裂痛疼却让他的鼻尖溢出了一层细汗。 文臣总有进不完的谏,说完春种,黄河堤坝,问题又绕到了皇后身上,有大臣甚至反对皇后对待南燕的做法,称是有辱大齐君威。 萧辕自是不愿听到这些话,加急书信已经送出几日了,再过阵子,他的七少爷就该收到了,知道他还活着,会不会狂喜?他又在幻想她狂奔入宫,扑到他怀里的情形。 “朕此番涉险亦是南燕王不尊君子之道,暗中袭击,朕的皇后是以其人之身还至以其人之道,如何有辱我大齐君威了?!”帝王不悦的嗓音带着几分震动,他是天生的演说者,嗓音有着迷惑人的魅力。 又有一些恪守礼节儒教的大臣欲上前说些什么,就被武将抢先挡下:“臣虽为老将,也知国之颜面何等贵要,然,南燕多年侵扰我大齐边境,对我大齐百姓烧杀抢掠,这等外邦又何必提什么仁义规矩!臣不觉皇后之举有何突兀之处!” 皇后娘娘就是当年的洛大司马,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朝中武将大多都是支持洛家的,对皇后更是拥护到底,如今皇后膝下还有皇长子,这可是关系大齐江山的未来,众武将更是义不容辞的支持皇后。 萧辕无心政事,七少爷不在身边,什么抱负野心都成了空心思。 且先等她回来了,有她在侧,他才能安心施展他的宏图大略。 下了朝,萧辕将政务带到了凤藻宫,小东西现在会爬了,一着地就不动声色的满宫殿的一阵狂爬,抓都抓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才回来几日,小东西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要是她母亲回来,还不得跟他算账。 是以,帝王很有耐心的陪着皇长子用膳,小东西根本没有耐心吃东西,光顾着玩了,她又丝毫不惧怕帝王,他抱着她,强行让她吃米粥,她反倒下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事后还乐呵呵的笑,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 这孩子心性顽劣,报复心极强,也不知道随了谁。 凤藻宫的人一看到帝王抱着皇长子,都是一阵心惊,帝王却是被打的欢喜,高兴起来,还会将皇长子举高高,小家伙胆子贼大,特别喜欢被人这样对待,见了帝王就展开一双小手,要求举高高,她虽不会说话,帝王却总能明白似的。 * 半月后,青城收到了皇城来的信,是箫苏的亲笔书函,上面印有他的印纽,作假不得。 她不由得苦笑。 这些人啊,为了骗她回去,当真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还骗她说陛下就在宫里。 他在宫里怎么不来接她呢。 迷雾林下面的峡谷,她早就派人下去寻过,深不见底,诡异阴森,任谁掉下去也不会有活命。 青城烧了信笺,无心回朝,按着版图,带着一只大军,接着北上。萧辕的报负伸展到哪里,她就走到哪里。只要这样,才能感觉他还在,一直都在。她在冥冥之中,将自己活成了他的样子。 第243章 嫡娇 243(4300) 【洛皇后是想造反了不成?!】 凤藻宫已有百年之久的历史,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到处是苍天巨木,绿茵匝地,另设人工的昆湖,里头的夏荷正是绽放时,饶是入了夏,也不觉酷暑,是整座皇城最宜避暑的地方。 一个月眨眼而过,与萧辕而言,却如热锅上的煎熬。 若非腿脚有疾,他早就日夜兼程去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七少爷给捉回来。 成亲王的书信寄出去多日,北地的探子送回的消息,却是皇后在南燕理政多日之后,又继续北上,根本无返朝之心。 是以,事情就变得尴尬了 成亲王急了,洛家急了,朝臣急了,帝王更是着急了。 并州,南燕皆由皇后麾下的兵马驻扎,冀州也安分守己,冀侯更是通告天下,以洛皇后马首是瞻,当初萧辕带出去足足十万兵马之多,现如今洛皇后手底下的人加起来恐怕只多不少,她既然已知陛下尚在人世,不回朝,不回书信,没有帝王首肯,就直驱柔然,皇后权势再大,也不能越俎代庖,干着帝王的本职工作。 大齐看似如日中天,实则禁中人马不过区区万人不到,洛皇后迟迟不归朝,难不成是想造反了不成? 谣言传的多了,也就要快成真了。 早朝上,以鲁素为首的文臣,更是列出了洛皇后的种种劣迹:“洛氏擅自主张出兵柔然,枉顾五常,置陛下之意与不顾,实为不义;皇长子尚未周岁,洛氏诞下殿下,只消一月便远征北上,枉为人母,此为无德,洛氏无德无义,勾结君侯,又令其兄抚政并州,其心可畏啊,陛下!” 洛景航握紧了拳头,就差当殿就朝鲁素打过去。 女儿为了大齐江山,亲生骨肉都舍下了,却落了一个无德无义的恶名,他忍无可忍,正要长辑面圣,却是无从下嘴,找不到为青城辩护的借口,只得沉沉叹了口气。 青城为什么迟迟不回朝? 看来他得和洛青云尽快通信,再这般下去,洛家当真成了众矢之的了。 也不知道陛下对流言信了几分? 当日,先后两道圣旨从皇城快马加鞭送了出去。 萧辕又算了日子,一月之内他的七少爷就能收到圣旨,那么最迟再过三个月,她就该回朝了,他仍是没有想通,七少爷不是替他复仇么?如今他已然在世,她迟迟不回来是为何? 已入夏,西边是血色的夕阳,火红刺眼。 昆湖四周垂柳袅袅,一阵阵的热浪自湖面吹了过来,吹的人心浮躁。 萧辕的野心,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此刻甚至怀疑起了青城所作所为的用意,他的天下,他自己去打,让自己的妻子在马背上搏命算什么! 他记得七少爷就连马也不会骑的,她不是最惧血腥味么?还赖在北地不回来,她就丝毫不想他么? 就连他近身楚云飞与影九也跟着一起胡闹去了。曹忠是他的近伺,身边高手护着,还是死在了慕容锦荣手上,战场上刀枪无眼,她还当真以为打天下就跟她纸上谈兵一样! 最可恶的是,她竟然还次次大捷! 就算他将她捉回来,还寻不到理由治她了! 皇长子已经可以站立了,只是行走还有些迟钝,小家伙很喜欢粘着帝王,由楚玉牵着,吧嗒吧嗒的走了过去,夏裳很薄,随着她一走一颠,身上的小肉嘟嘟的晃,可爱又滑稽。 她不会说话,嘴里‘哦哦’几声,就算是向她的父皇请安了。 萧辕内心燥闷,俯身抱起小家伙,火热的一团窝在他怀里,任由小东西把玩他发迹上的玉冠。 帝王抱着孩子时,犹是心不在焉。 楚玉也听说了前朝的事,她是信青城的,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她都信她。 “陛下,娘娘的为人,您比谁都清楚,她岂是贪恋权势的人?恐怕也是对北地外邦屡次犯境而忍无可忍,过阵子也该回来了。” 楚玉是青城临走之前,给小殿下寻觅出来的女先生,她是宫里头唯一的女官,穿着的七品的女官锦袍,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萧辕沉声一叹,终究还是问了句:“她走之前,还与你说过什么?”帝王声音孤冷。 楚玉是惧怕帝王的,也不甚喜欢帝王。 但娘娘那阵子的失魂落魄明摆着对帝王是存了真心的,她如实道:“娘娘当初以为陛下您…..死于慕容王之手,离宫时,并没有打算活着回来的念头,遂才安顿了小殿下的所有事宜,陛下,您可千万不要轻信谣言,娘娘对您的一片真心,试问这天底下有几个妇人能做到?” 其实,萧辕也明白,青城最好的归宿,就是留在宫里,做她的皇后,小殿下登基,她便是皇太后,可垂帘听政,一时间把持朝纲,那样才是更大的权势,犯不着以身犯险,去马背上争权夺势。 这么简单的道理,萧辕也懂,却被嫉妒冲昏了头。 他消失了几个月,潘岳成了她身边的人,坊间传言皆是潘岳与七少爷,而他呢?仿佛成了局外人! 萧辕内心堵闷,楚玉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 但有一点他甚是不明。 七少爷性子倔强,她不达目的不罢休,她就算不回来,一封书信也是好的,她身为皇后,抛头露面已经触了他的底线。他不愿意让任何男子看到她。 如今了无音讯,他只能通过探子口中一些模棱两可的消息去判断她的近况。 怀里的小东西很兴奋,萧辕内心得了解脱,嘴里却道:“你高兴什么?你母亲已经不要咱们爷俩了。”她翅膀硬了,稍微不留意,就飞到了他触手不可及的地方,还过的风生水起。 没有他,她依然是光芒四射的。 萧辕渴望被他的七少爷依赖,他很不喜欢事情超脱他的控制。 楚玉:“………”陛下好像很委屈。 小东西更乐了,乐呵呵笑了几声,两只白嫩嫩的小手拍起了巴掌。 萧辕唇角一抽:“你还高兴了?你母亲回不来,朕没有儿子,你今后可就只能一辈子做男人了!” 小东西闻言,像是得了天大的好处,咧着一张没有长牙的小嘴,呵呵的得意的笑。 楚玉:“………” 萧辕怔了一怔:“果然和你母亲一个样!”他将小殿下交给了楚玉,大步迈入了内殿。 这个时候,该是太医为他理疗了,他的腿伤积疾太久,若治疗不得当,很容易成了跛子。 萧辕不能承受这一点,虽说已经行走畅快,还是没有大意。 越是好强的男人,自尊心越是强大,容不得半点不如人的地方。 * 北地的盛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凉快。 帐篷里堆了从并州运来的冰块,这些人也是花了大力气了,那藏冰所用的青铜鼎也不知道是什么工艺,就是现世也难以达到。 几名女婢摇着硕大的蒲扇,青城盘膝而坐,案几上摆着两道明黄色圣旨,上面是印着玉玺无疑。 她判断真假的本事还是有的。 “啪!”的一声,巨大的声浪传出了营帐,影九满头是汗的拂帘而入:“娘娘,可是燕京出了什么大事?” 青城美眸含怒:“好一个成亲王!为了让本宫回京,假传圣旨的事也做得出来了!来人,传本宫之令下去,京中再有人传旨,一律关押候审!” 诓她可以,诈她也成,可拿着萧辕的生死做筹码,她不会原谅! 待她办完北地的事,回京头一件事,就是先治了成亲王,反正这些人是一个接着一个要被除去的,为了孩儿和萧辕的江山,她谁也不能全全信任,就是洛家人也不例外。 利用是一回事,信任又是一回事。 她突然发现,不知不觉之中,她变成自己曾今最为厌恶的人。 时光如梭,又是三个月过去了,转眼就到了深秋。 禁中处处桂花飘香,盛夏的狂躁已经到了尾声,入了夜,就连风也凉了。 “陛……陛下?”箫苏与洛景航站立不安。 洛皇后非但没有奉旨回京,还关押了送信的大臣,单是这一条就是死罪,要知道面圣旨就如面圣,青城此举无疑是对皇权宣战。 如今,就是洛景航也开始不能自圆其说了。 箫苏也是摸不着头脑,以他对青城的了解,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啊。 “陛下,这其中恐存了误会,臣已着人去并州打探,实在不行,就将洛大人召回,一问便可知了!” 洛景航与洛青云通过信,洛青云在信上说的很清楚,皇后娘娘谁人也不听,一意孤行,手段独断,违她命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早就不是往日的洛青城了。 洛景航内心莫名发虚,洛家百年忠良,可从未做过大逆不道的事,洛家头顶的忠良之誉可千万别在一介妇人手里毁于一旦。 这要是被史官记下来,那就是遗臭万年,由万世所不耻了。 与此同时,洛景航也是忧心青城,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刺激,行径过于胆大癫狂,像是过了今日就没有明日,不要命的,无所顾忌的往前冲。 这不是走火入魔了么? 幽,凉几州也是苦不堪言,洛皇后开口就是千百担的粮草,搅的各州君侯接二连三的上报朝廷,哭穷喊苦:陛下啊,快管管你的媳妇吧! 朝中众臣已经以为帝王迟早会做出行动,没成想帝王一忍就是半年,皇后乃一介女流,整日里与一群男人同出同进,就是回朝了,名誉清白也很难说,有人开始传出谣言,帝王迟早是要废后的。 然,帝王这边也是迟迟没有任何动静,既无怪罪之意,也再没有派人送出圣旨。 坊间又传出了谣言:大齐江山,帝王主内,皇后主外。 * 入了深秋,身在北地的最大好处,就是能随时喝上新鲜的羊乳。 将士们大都喜好整只的烤羊肉,到了晚上,营帐外都是扑鼻的肉香味,青城不爱那股子骚气,羊乳倒是喝惯了,每日都能喝下整整两碗,这东西喝多了,身体某些地方竟也悄然发生了变化,自从生了孩儿之后,她也发现了不同之处,但如今恋人已阴阳两隔,她对自己的身子早就不在意,该怎么长就怎么长,无所谓的态度。 柔然的铁骑是出了名的骁勇,这些游牧民族的骑术也是相当了得,中原养出的将士就显得文弱了些,洛皇后迟迟未能攻下最后官垒。 这一耗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当日,艳阳高照,冀侯又着人送了中原人爱吃的点心果脯过来。 楚云飞脚步急促的迈入营帐时,青城正画着版图,那些踏过的地方都被朱笔勾过了。她做事的时候,不喜旁人打扰,美眸在楚云飞身上一瞥,那就是如刀子一样慎人。 洛皇后美则美,可似乎越美的东西,杀伤力就越大。 饶是楚云飞与影九之前跟过她,如今对她的阴晴不定也是害怕的,更恐怖的是,洛皇后从来不轻易表露情绪,等到她当真露出表情时,一切都晚了。 然,这一次,楚云飞却是面带狂喜:“娘娘!”他高昂的喊了一声,比娶了媳妇还兴奋:“您瞧谁来了!。 楚云飞背后,一个玄色锦袍,外面套着棕色熊皮大氅的男人立在那里,身形高大伟岸,青俊的眉宇之间有太多的情绪,账内点了定神香,案台上的白烟儿袅袅腾升,萦绕在男儿头顶,像是给他冠上了一层光晕。 他目光如火,却亦如冰,是冰与火的交融,那女子就在自己几丈之远,他只要上前几步,就能将她拎过来,让她臣服在自己身上,告诉她什么叫夫纲! 可男人没有动,脚下如千斤重。 一年半了,整整一年半了,他们孩子都会喊父皇了。 他好奇的站在那里,等着这淘气的女人投怀送抱。 青城手中朱笔一滞,未留神,落在了陈铺的版图上,渐渐润开,化作血红色圈晕。 她美眸忽闪,里面是烟花的璀璨,却在几息后归为颓败,绝望……乃至疯狂。 这些人就连假冒的萧辕也找来了! 她记得萧辕的肤色没有这般白皙,他是强健的麦色,到了夏日还会变的更深,眼前这个那人,像极了他,却是清瘦了些,更加俊美了些。 但不是他! 因为绝望过,她惧怕给自己希望,潜意识里强迫自己不往好的方向去想,所以便不会再失望。 楚云飞僵在了那里:“娘娘?”怎么好像不高兴了? 萧辕亦是懵了,他看到了她,内心狂喜至极,恨不能立刻将她揉进血肉了,再不分开!怎么她见了他却还很陌生,宛如不曾相识? “放肆!哪里来的刁民?给本宫抓起来,绑在天玄柱上示众!”洛皇后冷声道,气的嗓音不均。 楚云飞:“……!!!” 萧辕再也没有忍下去,双臂一张:“七少爷,你看清楚了?朕是刁民?”那嗓音略显沙哑,却是低低的,带着诱惑的味道。 第244章 嫡娇 244 【注意仪态啊,娘娘!】 账内的气氛陡然之间诡异了起来。 时令介于深秋与寒冬之间,其实北地已经很冷了,萧辕一路走来,听到的很多,看到的也很多,潘岳不在她身侧,这才使得他没有爆发这一年来的狂思与煎熬。 一路上都是洛皇后直搅北地的盛况,侵占的地方不少,杀的人却是寥寥无几,这让备受压迫的百姓尤为高赞。 再看他的七少爷,仿佛变了一个人,她穿着雪白色狐狸毛制成的胡服,脖子周边与肩头都是毛茸茸的雪白色,墨发随意盘成了垂云髻,几根碎发随着鬓角随意垂下,每一处都是梦里被他疼惜过后的样子。然,那股子清媚却多了一种英姿俊丽与狠厉独断,他千里而来,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温存待遇,她反而还想将他绑在天玄柱上示众! 一声嘘寒问暖都无,还称他为‘刁民’? 要不是亲自跑一趟,他大概还在随意杜撰,他的七少爷是不是因着他上回的死讯,受创过度,一时间未能恢复,可是这都见着他了,却视如仇敌。 萧辕的一双铁臂悬在半空,双眸直直的看着几丈远出的人,目光火热又急切。 青城还是愣在那里,她也想相信的,做梦都盼着他还在这个世上,阴阳两隔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从来都没说过她喜欢他,他临走时,她还摆着一副冷脸,每每想起,这心里总是无法释然。 楚云飞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皇后之冷傲厉行,他已经见识过了,要是当真一声令下把陛下给绑了,这事后可如何是好? 皇后对收买人心很有一套,她手底下的兵马都是她从迷雾林救出来的,不仅敬她为后,更是将她视作洛家人,这一路打过来,早就认定了皇后乃天人,恐怕只要她当真发号施令,便真有人会跟着反了。 说话,这几个月一直在北上,帝王尚在人世的消息,楚云飞也是今日才知晓。 他都难以消化,何况是皇后。 楚云飞莫名为萧辕忧心了一刻,道:“娘娘……这真的是陛下。您可看清楚了?”他小心翼翼,帝后的神情都有些不清不楚,他不能跟着糊涂。 萧辕内心膨胀且压抑,酸涩杂夹着微甜,日夜盼想的人就在面前,他又唤了一声,声音还是低低的,好像只是说给她一个人听,“小乖,这才多久,就不认得朕了?” 楚云飞头皮发麻,正欲悄然退出去,就见皇后从桐木案几走了过来,她脚下的青铜脚炉正好碍着她的道了,那东西是用来暖脚用的,是北地常见的东西,皇后穿着一双羊皮的黑色小皂靴,抬脚就目不斜视的将那物踢了开,‘轰隆隆’的滚落在一边。 楚云飞:“……..”仪态啊,娘娘! 青城缓缓靠近,如临大敌。 北地彪悍的将士都不曾让她这般害怕,那些部落的首领,野蛮的在她帐篷外的旷地上叫嚣,狂妄示威,她都不这般恐惧过。 眼前是一片光芒,巨大的希望与光明,可如果是假象,她又将跌的不复超生。 “哦?陛下?”她咽了咽喉,仰着脖子问,那雪白色的领口将她细长的脖颈掩盖的结结实实,却衬得小脸如春雪初融,帐篷里并不冷,她鼻头却出了汗。 萧辕看着她,压抑着狂喜,与她周旋:“卿卿不信?” 楚云飞头皮已经麻木了。 皇后并未作答,眼眸垂了下来,抬起双手,那双腕处也是雪白的狐毛,她的手看似很自然的搭在了他窄腰上丈量了一下,好像瘦了些,然后慢条斯理的开始解他的腰封。 楚云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注意仪态啊!我的皇后! 萧辕一直在赶路,他不俱寒,穿的并不多,青城三两下就除去了他的外裳与中衣,里面只剩下一件贴身的亵衣了,是月白色的,她知道帝王里面就是这个颜色的衣裳。 小手没有停下,接着往里探索,扯开那碍事的布料,总算是看到了那道熟悉的半月刀疤,正好与她的掌心一样大,不过很快她的目光又被另外几道新添的刀口吸引住了。 她神情淡淡的,手触碰了上去,顿了一顿,才在上面划了划:“疼么?”口气似乎不疼不痒。 萧辕被她撩的四肢百骸都不顺通了,只想找到解脱的出口。 楚云飞看的目瞪口呆,一直以来皇后都是无比正经内敛的,今日却是令他大为惊叹,又见帝后相处的似乎很‘融洽’,他再不识趣的退出去那就是找死了。 楚云飞正要转身欲走,‘啪’一声巨浪传来,就见皇后抬手扇了帝王的侧脸。 这………他到底是留下还是离开? 紧接着就是皇后在喃喃自语:“你疼么?我以为是做梦呢。”神色依旧很淡。 楚云飞:“……..”皇后想知道是不是做梦,不是应该打她自己么?陛下当真冤枉。 萧辕俊脸微红,也不知道是被皇后打的,还是被她羞的,当着旁人的面对他摸来/摸去的人,世上也唯有她了。 就在这时,侍卫进来禀报,他原先是洛家的死士,忠心耿耿,也是个身手强大的,一直以为都护在皇后身侧,他自然是认得萧辕,一踏入帐篷,就看到一副奇异的画面,帝王赤/裸着上身,皇后双手勾在了他的脖颈上,另一只手摸着帝王的脸,而楚统领正以溜走的姿势僵在那里。 那侍卫倒吸了一口凉气,双目盯着帐篷/圆顶,一板一眼的道:“…..禀皇后娘娘,郁久闾律着人送了一批童男,说是孝敬皇后…….”侍卫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在帝王暴戾的眼神中再无声息。 萧辕的视线再度落在了怀里人的脸上,她眯了眯眼,笑的有点傻,他却是一肚子的火,今日一来就听到这种事,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是不是收了更多的什么劳什子童男,男婢? 他一手环过她的细腰,紧紧扣着:“柔然铁骑素有‘风驰鸟赴,倏来忽往’的威名,就是先帝在世也畏之一二,朕的皇后好大的本事,让柔然可汗也来讨好!” 洛皇后傻笑了几下,眸光里淬了满目星辰,里面都是欢喜。 “那……本宫让人将童男退了,换些童女回来?”她仰头,秀眉挑了挑,像是在讨好。 第245章 嫡娇 245(4500) 【论夫纲的重要性。】 他有太多的话想问她,她亦是。 但此刻似乎所有疑惑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事。 他能实实在在的拥着她,而她呢,失而复得的狂喜早就让她忘了去问那些没有解开的谜团。 如果眼前是个梦,她喜欢永远也不要醒,天知道,熬到这一天是用了多大的耐力与决绝,甚至她都怀疑自己已经丢了人性,没有了人性,也就不会有任何感觉了,就连痛也没有了。 萧辕一路上殚心积虑,忧她,思她,也怨她,适才什么柔然可汗送来的童男却没有让他当真动怒,有什么可怒的呢,她这样的人,怕是在她面前摆着无数的美男也会不为所动的吧。 而且,他就算是想怒,可此刻软玉温香,他便无从可怒了,或许骨子里他就是一个昏庸的君王吧。 掌下是记忆中所熟悉的柔软,那把小细腰似乎没有因为生孩子而产生任何的变化,再细看她,那股冷厉与煞气也不见了,只有小女人的温婉。 是因他而变得。 萧辕嗯了一声,那嗓音像是长久没有饮水,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面色却是平淡无奇:“听皇后的,换成童女。” 北地女儿家熟的早,十二三岁就有嫁人生子的,远比中原女子来的圆润壮实,这些所谓的童女可不是孩童,而是正适嫁的处子。 青城反应过来,手松开了他的脖颈,说话,在他面前踮着脚也实在是累,皇后的语气蛮狠:“你敢!” 好像改不掉对旁人发号施令的习惯了。 就是面对帝王,想吼也就吼了。 楚云飞惦记着外头烤的滴油的羊腿,以最快的速度遁之。 那侍卫却还在纠结于柔然可汗送来的童男,到底是送还?还是去换了童女过来?谁能给个准话? 皇后娘娘玉手纤纤,谁也想不到这双手曾指点数万兵马,一路以雷霆手段,横穿北地。皇后吼完了帝王,二人皆是一愣,萧辕目色幽沉,在冰与火的交织中剑拔弩张时,忙里偷闲,沉声问:“皇后跟朕说说,以郁久闾律为他独尊的性子,怎么就想着来取悦朕的皇后了?他是投其所好?还是另有所图?” 男人的眸光如火,扫过面前女子的眉目,最后落在她微张的粉唇上,色调柔和,像极了半开的腊梅。 这一年半,到处都是皇后与各处枭雄的传闻,冀侯潘岳自是不必说,就是各地门阀也纷纷献媚讨好,萧辕惩罚性的捏了她的腰,手移到胯骨的地方作怪。 真是又恨,又怜。 皇后闷声娇笑,性子远比曾经活泼奔放,胆子也尤为的大,想摸就摸了,“臣妾也没干什么,不过是掳了他那长子,臣妾见他长相俊朗,体格健硕,一身的好功夫,臣妾寻思着准备带其回去给楚玉做夫君的,柔然铁骑的确不容小觑,妾身已经决定回京,不打算再纠缠下去,将来郁久闾律的儿子成了大齐的女婿,他还不得安分守己,老实待在北地放羊牧马,妾身这一次是不是又立了大功了?陛下打算如何赏赐?” 她说着,方才还在巧笑,此刻又是水眸朦胧,一只手把玩着他长了胡渣的下巴,样子实在勾人又可怜。 萧辕也知道柔然的厉害,她能坚守到如今,还没有吃过亏已经是胜过很多男儿了。 不过,萧辕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男人有男人的抱负,他的皇后越是能干,他就愈发的郁闷,甚至在她面前有了技不如人的愧色。 他娶了她,本想让她安居后宫,一辈子衣食无忧,一生长宁,而不是让她抛头露面,与那些野蛮子一争高下。 不过,看她提到战果,隐隐带着喜悦,他倒也没有扫了她的兴,问:“哦?那皇后告诉朕,你是如何活捉了郁久闾律的儿子?” 皇后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向帝王汇报了,小脸贴近他的胸膛,那里的心跳强而有力,能让她无比心安。 是真实鲜活的存在。 帝王仰面深吸了一口气,一阵低笑从他性感的喉结溢了出来,如黑夜的夜莺,渴望无处不在。 他也想,想到了骨子里。 可是现在不是最佳的时候,他在她面前是个昏君,可到底不能荒唐到底。 他微微拉开她,贪恋的看着她也同样痴恋的小脸,冰寒的空气自四周钻了进来,方才二人先贴,这股寒意才让二人皆意识到帐篷里还另有旁人。 那侍卫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快离开自己的身子了,帝后双双侧目看了过来,他竟如被盯住一般,腿脚不能动弹。 他真的不是有心观摩的! 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没有近伺提醒,他们这些做侍卫的有时候也很难做人,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进都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侍卫的脑门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青城突然笑道:“陛下,瞧您把人家给吓的,他们在臣妾手底下,可从未像今天这般过。。” 萧辕:“..........” 侍卫:“...........” “陛下不怪罪了,还不给本宫出去!”清冽的嗓音有些急切道。 那侍卫闻言,如鱼得水,拔腿就撤了出去,正好看见外面不远处啃着羊腿的楚云飞,心里不由得怨念:这个楚统领,自己遁的到是快,也不知道拉上我! 帐篷里再也没有旁人。 皇后又开始奔放了起来,帝王的上面的衣裳早被她褪去,她肆无忌惮的在他身上挠火。 萧辕真是恨不能就此死过去了,他一手就捏住了她的双手,凑到她的耳边低低道:“郁久闾律最擅用奇策,他儿子被抓,不会这般轻易罢休,今晚不会太平。”他素来谨慎稳重,总会想到最后几步。 皇后漫不经心的恩了一声:“别挡我,我就想看看你还伤着哪里了。” 她都不敢问毒箭的事,萧辕掉落山谷又是如何获救的,她统统不敢问,真怕眼前这人又化作一缕青烟,不可复见了。 皇后都言明,只是检查伤处了,帝王也只能冷峻着这一张脸给她再看几眼,却是脸色滚烫,意志力稍微再撩拨一下便会顷刻瓦解。 “乖,可看好了?回去之后,你想怎么看都随你。”他巴不得她天天这样眼馋的盯着他看。 皇后又突然变得正经了起来,慢条斯理的将她剥下的衣裳给他穿上,瞥见下面那帐篷嚣张的鼓胀处,她满意道:“我还以为时日长了,你见了我都陌生了。” 帝王轻咳了一声,忍俊不禁的脸如素日一样的沉稳,呼出的气却是烫人的:“怎么会?到是你,这一年半搅的闻名天下,如今可满意了?” 皇后所有所思:“满意,很满意呢。”似娇嗔了一句。 帝王手下一紧,捏了细腰下的凸起:“来,你我好好谈谈柔然之事。”他眼底滚烫的可怕。 皇后不理会:“没什么可谈的,臣妾一介妇人,哪能懂这些。” 帝王唇角猛抽:“谁教会你这些的?还知道与我揶揄了?” 皇后仍不动容:“臣妾以往就是这样子,只不过是陛下你没瞧出来。” 萧辕:“..........”罢了,她不愿意谈正事也罢,都说他的七少爷性情大变,看来传言可信。 他从后面环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香香软软的,和湛儿一样的味道。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他拥着她,如是珍宝,不是白日里的空想,也不是夜办的迷途,是触手可及的温软。 那怀里人开口道:“陛下还没用膳吧,要不要先吃些东西?郁久闾律真要是要人,臣妾可挡不住他,还得由陛下出面才行。” 提及这事,萧辕一阵后怕:“你既知道柔然不好惹,你还执意北上?” 两人相继陈默。 她是不是有了必死的心?这才无所谓一切的困阻! 萧辕心疼不已,将人搂的更近,怀里人转过脸来:“陛下既然不想用饭,那郁久闾律一时半会也来不了,不如先睡一觉吧。” 她眸色清澈,说出来的话也是毫无维和,可他却听出了一种邀请。 以往,她可从不主动,每次都是恹恹的,不怎么情愿的。他一直以为她不喜欢那种事。 萧辕在她额头啄了一口,非常重,引出一声暧昧的声波,坏笑道:“郁久闾律虽有三子,除了长子之外,都是无用之流,他不会等太久就会过来讨人,朕虽有心服侍皇后,就怕时辰不够,扰了皇后的兴致。” 皇后雪色的肌肤转红,正经的配合:“陛下就连这个也知道,事先调查过郁久闾律?臣妾怎么听说他刚生了幼儿?已经有四子了。” 萧辕总觉得她在暗示自己。 他都快而立之年了,似乎从未在红尘里停留,却贪恋她给的打情骂俏。 多幼稚都是令他欢喜的。 帝后突然将怀里的人翻了个身,动作迫切又霸道,后面就是桐木的案几,这矮几并不大,青城被他抱着坐在上面,身子很自然的后仰,双手支撑着,像是准备好了。 下一刻,就是唇齿之间的热切渴望,恨不能彼此都给吞了下来,都是记忆中的味道,却因着隔了时光的沉淀,愈发令人沉迷,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他或是轻抚,或是鲁莽,所到之处,被她一路引着,有生涩,也有狂放。像是落日余晖下,大浪淘沙的猛烈,却也美的人心砰然。 萧辕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扶着她的细腰就覆了下去,这种久别重逢的香柔无疑十分刺激。 侍卫神色匆匆行至帐篷处,一阵娇滴滴,似哭似吟钻入了他的耳际,他顿时耳膜发颤,腿根子也开始发软,再细一听又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反复踱步,脑中还记得之前帝后那闷愤的眼神,终于没能踏入帐内,他折返回去,找到了楚云飞,将急报往他面前一置:“楚统领,还是劳烦您跑一趟吧。” 楚云飞打来布帛一看,面色突冷,挠了一会头发之后,又去寻了影九:“这是郁久闾律给皇后娘娘下的最后通牒,你送过去。” 影九冷撇了他一眼,瞧不起他:“你就这点出息!陛下虽至,皇后不可能不顾军务!” 说着,影九大步朝着帝后的营帐而去,楚云飞怜悯的看着他走远,啧了一句:“你就是孤家寡人,你懂什么!” 这厢,影九身负众望,终于立在了帐篷处,却是不再动弹。 侍卫靠近楚云飞:“楚统领,他怎么还不进去呢?” 楚云飞叹气:“影九兄之大义,你我应该永记。” 影九的确未曾娶妻,但他在一群男人中耳濡目染,那销魂的软糯的嗓音自营帐溢出那一刻,他顿时血液凝滞,如被点穴。 影九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布帛,道:“......陛下?”他都不敢再提皇后娘娘了。 帐篷里,皇后被吻的险些喘不过气来,萧辕起身时,她还勾着他的脖子不放。 萧辕低低叹了一声:“你再招惹我,可就没的商量了!”他恨恨咬了她的小琼鼻,明明是她百般点火,到了最后关头,却是捂着胸口的衣襟死活不肯放开了。 萧辕一脸欲/求/不满,温柔的拉起案几上的人,又给她整理好衣裳:“这就害怕了?”他还没怎么呢! 到了此刻,青城还是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她任由萧辕将她摁着坐下,而后就见影九走了进来。 影九低垂着头,只看着自己的皂靴:“陛下,郁久闾律方才派使臣下了战书,扬言要是再不放了其子,必定兵戎相见。” 萧辕情/欲未散的脸沉了下来:“郁久闾律知道朕来了?” 影九点头。 青城嗅出了一点古怪:“陛下与郁久闾律认识?” 她总能猜的很准,萧辕也不隐瞒:“几年前交过手,立过永不互犯的誓约,只不过......朕的好皇后掳了其子,占了其地,朕不得不毁约了。” 影九僵在了那里。 青城也是一愣,旋即道:“陛下并未违约,是那郁久闾律不守信在先,每年入冬,我大齐北地百姓无一不提心吊胆,柔然哪一次少抢了粮草?野狼永远都不会变成土狗。” 这个比喻.....听起来还很恰当! 萧辕宠溺的看着她:“这么说,朕的皇后,还是想邀功。” 青城知道他意有所指,反正给他生过孩子了,就算他那方面实在可怕,她也不会的当真退缩,她转而对影九道:“吩咐下去,让洛青湛做好准备,夜间轮番值夜,一有动静,立刻来报,此外,不必给郁久闾律回信,直接剪了他儿子的小辫儿送过去,下次可就不是剪头发这么简单了,想要他长子保住头颅,就少在本宫面前诈唬!” 影九蓦然间来了精神,这才是皇后的做派嘛! 影九朗声应下退了出去。 青城意识到自己又越俎代庖了,面色赧然道:“不会有下次了,回了京,我便留凤藻宫不出来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就是不欲/委曲求全,你放心好了,祸是我闯出来的,我自己解决。”她起身要出去,却被萧辕一把拉住。 真是拿她没办法了。 他不是不打柔然,只是没想过带着她一起打。靠近北地的诸侯也都哀声哉道,不同意开战的占多数。她大概不知道现在朝中多少人在反她,萧辕只想给她一片安宁,至于骂名,应该让他承担。 他原本打算今年入夏之前就将人带回去,至于柔然,是今后的打算,可被她如此一折腾,又要耽搁数月。 他重重压了下来,没给她喘气的机会:“看来,是太久没告诉你什么叫夫纲了。” 第246章 嫡娇 246(二合一) 【经年之后。】 楚云飞识趣的将帝后营帐的方圆百丈之外统统肃清了。 心情莫名很复杂。 他以为皇后是与旁的女子不同的,朝堂上可议政,马背上可打江山,可原来也是色令/智弱,见了帝王,整个人就防佛成了北地的小女子,一心只盼着与丈夫亲密。 楚云飞想着,一阵寒风划过他的脸,抬掌就拍在了自己脑门上。 混想什么东西呢! 这样不是挺好么?一山难容二虎,皇后行径出奇,放在中原已经是叫人嗔目结舌,她要是性子难改,还不得跟陛下打起来? 如此甚好! 这般想着,不由得转身往帝后的帐篷望了过去,里面的炭火稀疏,可见星星火光,北地风大,再怎么臆想里面的风情迤俪,也是什么都听不到。 楚云飞意兴阑珊,估摸着等回到燕京也该有二皇子了。陛下子嗣单薄,帝后是得加把劲了。 这一夜,柔然郁久闾律倒也安份,估摸着收到了长子的小辫子,也是当真够他殚精竭虑一晚上的。 皇后出征,随行带了四五名侍婢,热水早就备好了,营帐里头却一直没有叫水,这几人都是从燕京带出来的,遵的是中原的规矩,到了五更快要天明时,帝王清朗的嗓音这才响起:“沐浴。”至此两字,却是叫人听出了愉悦,看来帝王心情很不错。 婢女先后提着盛满热水的榆木桶和皇后换洗的衣物,小心翼翼的鱼贯而入,营帐本就不大,隔着一层软帘,里面设了一个简易的净房,浴桶就在里头。婢女倒水时,听到皇后似恹恹的,慵懒的低笑声,显得很疲惫,却是被人逼着笑出来的样子。 婢女退出之际,一抬头就瞥见羊毛榻上,轻轻垂地的幔帐里,帝王俯身下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通体曼妙雪白的女子在他身上一阵捶打,帝王却是更加愉悦的朗声笑了起来。 婢女们顿时面红耳赤,脚步飞快的纷纷退了出去。 帝后没有额外的吩咐,那便是不用留下来伺候的。 青城恼怒,总算是体会到这天下还有比行军大战更辛苦的事,她是节节败退,投降求饶也不成,时隔一年半载,敌军尤为强大,她不得不提防着。敌军若要再战,她怕是要直接交代了,自此再不敢口出狂言。 萧辕起榻,身上只着一件月白色中衣:“你且先睡一会,郁久闾氏那头,朕去应付。”他俯身啄了她一口,触唇的柔滑不出意外的又引得他念头再起。 面上却是严正素重:“且等朕回来,休要再胡闹!”她一根筋的往前冲,前头倒是让她占了不少便宜,可这里是北地,郁久闾氏岂会轻易就败。 青城捂在被子里,从后面观察帝王的背影。 无比的好奇。 以她有限的床第知识,也知道此事是不能一鼓作气势如虎的。 他怎么中途也不休整片刻? 感觉到背后的诡异,萧辕转过身,果然,他的好皇后一张茫茫然的脸看着他,他突然笑道:“你再看,朕可不想去见什么郁久闾律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反应过来,拉着绒被就缩了进去。 不一会,就听到水声,然后是稀稀疏疏穿衣的声音,等青城再探出脸,萧辕已经走了过来,墨发束的一丝不苟,棕褐色的中原锦袍,宽大的腰封强劲而有力,更显得肩宽窄腰。 他高高的站在那里:“朕很快就回来,你先睡一觉,别到了晚上又喊累。” 青城:“!!!” 皇后这一睡就到了傍晚。 当真元气大伤,睡的昏天暗地,萧辕信守承诺,黄昏方近,他便回来了。 青城压在心头的事,总算得以心情问他,她先是想知道孩子的事:“这么说,陛下早就见过湛儿了?”她眼神飘忽。 萧辕身上有熏烤的味道,青城估计着是郁久闾律请他吃烤全羊了,她不太喜欢这种味道,秀眉微蹙,萧辕干脆褪去了外袍,只着中衣等着她的问话。 他道:“嗯,朕不但见过了,还与朕的皇长子同住。”他加重了‘皇长子’三个字。 青城知道瞒不过去:“陛下都知道了?臣妾也是无奈之举,这今后如何对外解释?”萧辕回来了,她肯定不忍心让一个女儿家自幼承担诸多压力,萧湛还是做回她的公主,想怎么嚣张跋扈都行。 萧辕却笑:“皇后如此不配合朕,这今后要想生出皇子也非易事,湛儿就先顶着皇长子的身份吧。”似无奈的埋怨。 青城:“...........”还不够配合? 真是没法好好说话了。 婢女进来摆了晚膳,萧辕将青城从被褥里拉了出来,见她隐隐有赖床之意,大掌便移到了腰封上:“皇后就这么不想起榻?”眯着眼,意有所指。 青城立马想起他长而有力的双腿,嗖的一下就爬了起来,勉强镇定:“那郁久闾律可向你要了他的儿子?”。 萧辕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穿戴,发现她已经换过亵衣,便是背着他,已经洗过澡了,她总是这个样子,昨夜看似奔放热情,实则骨子里还是羞涩的,却还强装着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非要压着他撩拨。 他倒是乐此不彼,面色学着她一样的正经:“嗯,他已同意让大郎随军入京,做我大齐的赘婿。” 青城哦了一声,对这个结果似乎早有预料。 第二日,柔然可汗设宴,帝后盛装出席,郁久闾律年过四十,身边妻妾夫人足有五十余人,他原先还看不起大齐帝王,后宫之中,独有一后,不过现在却不这么想了。若能得一人如洛皇后,他也会知足,这样的女子,叫人爱,也叫人恨,他是当真怕了她的诡计多端,昨日萧辕出面讲和,郁久闾律其实大大松了一口气。 继续打下去吧,未必会赢,要是服输,颜面上过不去,萧辕提出了和亲,事情一下子就理顺了。 不过,郁久闾律是送了大郎去当赘婿,对洛皇后多少还是存了意见。 青城可不管全天下如何看她,从北地回燕京的路上,日日黏着帝王,就是帝王处理政务,她也不避嫌,就倚在帝王身侧。 初夏未至,帝后归京,举城欢庆。 燕京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盛行了书生装,在闺阁女子当中尤为流行,女子一旦出行,必定着男装,这似乎成了一种风尚。 楚玉被封怀成郡主,与郁久闾耶定在了半年后完婚,当初青城也是看着此子相貌不凡,英勇神武,才做了那个决定,没成想,楚玉还当真看上人家了,她不同于中原寻常女子,性子活泼,那郁久闾耶本是不悦,后来却是为卿所征服了。 萧湛已经会说话了,青城再次看到她时,见小家伙瘦的双目滚圆,却依旧是炯炯有神,乌溜溜的大眼盯着她看。 青城鼻头发酸:“你不是说,湛儿长的敦实可人么?她怎滴如此清瘦?”做母亲的对孩子总是心疼不已。 “.........”萧辕也想不通,明明走之前,这小妮子还是肥嘟嘟的,像个粉色的团球,根本和‘瘦’挂不边啊。 施妈妈笑道:“娘娘,小殿下如今断了奶,又刚会走路,清瘦些是正常。” 青城再也没有任何顾忌,抱着自己的孩子再也不想放开,到了晚上,肯定是要带着孩子一起睡的,她觉得亏欠孩子的太多,恨不能时时刻刻抱在怀里。 萧辕却是犯难了,那他怎么睡? 在回宫的路上,青城满心满眼都是他,可这一回宫,她就是看都不怎么看他了。 萧辕将小殿下拎了起来,交给了奶妈:“湛儿乖,父皇与你母亲有正事要办。” 小家伙就是不依,母女同心,她对青城不熟悉,却很喜欢她,尤其是趴在她身上,闻着香香的味道。她瞪了萧辕,表情不满。 青城拉过了萧辕:“你跟孩子置气?有什么话便说就是了,湛儿她又听不懂。” 萧辕怔住了,只能无奈躺下,身侧就是牙牙学语的小殿下,再往床榻里探了过去,是七少爷软嫩的细腕。 良久,小殿下仍无睡意,孩子的精力似乎无穷无尽,萧辕道:“朝中大臣都在上书,让朕考虑子嗣,充盈后宫。”他突然开口。 青城侧过脸来:“那陛下呢?”他也想纳妃么?是个男人都想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闷了起来,明知这是免不了的事,却也情不自禁的幻想过一人心。 萧辕平坦着,身上的夏裳半开着,露出一整块健硕的胸膛,似漫不经心道:“朕倒是有个主意,能免悠悠众口,只是恐怕要委屈了皇后。” 青城旋即就明白了过来,小脸唰的一下红了:“臣妾也想怀上,这不是一直没有动静么?” 从北地一路走来,足足三个月,帝王几乎是夜夜采香,这都怀不上,那肯定是她的问题了。 萧辕突然凑了过来,嗓音低低道:“只要皇后配合,朕可........” 后面的话根本无法描述,青城忙去捂住小殿下的耳朵:“陛下!” 小家伙以为爹娘在玩什么好玩的事,乐呵呵的一阵娇笑。 * 朝堂上,让帝王纳妃的疏奏愈发的频繁。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仅仅是子嗣的问题,洛家乃百年的望族,祖祖辈辈都出过大将军,现如今帝王独宠洛家的女儿,今后大齐的天下到底姓什么就难说。 不久后的一日,洛景航当着群臣的面,辞去了一身的官衔,还有他手头的兵马,是以,群臣鼓动帝王纳妃的势头冷了下来,又过了一阵子,皇后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七个月后,一对双生小皇子瓜熟蒂落,朝中一时间再无人提纳妃一事。 * 这一年又到了牡丹花开的时节,洛景航有一阵子没见到沈碧霞了,他这几年一直在水镜台修生养性,种了一个花圃的牡丹,他命人移栽到了瓷坛里,亲自驱了马车来了康庄。 守门的小斯见了他,漠然叹了口气,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国公爷,您请回吧,大姑奶奶她回沈家了,这今后啊恐怕鲜少会回京了。” 她走了? 洛景航虽交了实权,头顶的爵位还保留着,整个人蓦在那里,突然苍老了。 没多久,他就听说成亲王萧苏也走了,他不由得多想,是不是他们一起走的?不过,他没有去打听,也不敢去打听。 又过了几个月,洛家庄子里送来了一封书信,是傅如兰的笔迹,笔迹潦草歪斜,送信的婆子告诉洛景航,傅姨娘死了,临走之前就盼着见他一眼。 洛景航随手丢了薄笺,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快过半百的年纪了,活到了这个岁数,这才看清了自己,可当他弄明白了谁才是他最为在意的人之后,都迟了......迟了。 可怜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他犹记得那年层层的花海之中,他的妻子笑靥比花娇。 没过多久,洛家的下人就在水镜台发现了已经死去的国公爷,他手里握着一只半开的牡丹,唇角含笑。 * 皇长子终于恢复了身份,不过性子却是改不过来了,长公主的婚事成了帝后操心的大事。 要说这长公主,那可谓是千万宠爱于一身养大的,是帝后的心头肉,容色更是倾国倾城,美艳绝丽。 可皇城之内,但凡适龄王孙公子都不敢觊觎长公主。 长公主自小习武,刁钻古怪,就是两位胞弟见了她也是绕道走。 实在是令人头疼。 这一日,冀州世子来京,萧湛一大早就换了一身大红色劲装,手里头扬着马鞭就要去找表哥讨教骑术。 冀侯几年前娶了王氏女为妻,却是过继了潘五爷的长子,三年前才请封的世子之位。 皇后开始寻思起了萧湛的婚事,要说冀州世子,好歹也是自己的长姐所出,知根知底的,就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那个意思。 皇后的担心成了多余,那对表兄妹二人一见如故,萧湛回宫后,就对帝王道:“父皇,儿臣要嫁到冀州去。” 时隔多年,帝王对冀州还是心存芥蒂,如今潘岳的嗣子(过继的孩子),想要娶自己的女儿,萧辕总觉得心里不痛快。 皇后道:“湛儿都十八了,难道陛下要看着她成老姑娘不成!” 萧辕也很郁闷,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到了他这里,怎么就那么难! 第247章 嫡娇 247(二合一) 【小剧终。】 帝王嫁女的日子愈发的近了。 这一日春光明媚,到处都是花开的味道。 萧辕下了朝,不知为何,突然无心政事,见了几位大臣之后,便径直来了凤藻宫,内殿安静如斯,帷幔低垂,他走近一看,七少爷还是穿着铁锈红绣小朵金丝木香菊柔纱寝衣,恹恹的,一直嗜睡。 十六年过去了,她和他都成了老夫老妻了。 昨晚因着萧辰与萧翎,到底立谁为储君的事,吵了一个晚上,争执不休。 萧辰与萧翎是同胞所出,相貌性格却是截然相反,各有各的特色。 帝王想立萧辰,因着他杀伐果断,十一岁那年就跟着御使去了北地历练,眼光深远,谋略英勇,性子也是尤为沉稳,堪为帝王。 皇后却想立萧翎,为君者不一定非要狠绝无情,她倒是更喜欢萧翎阔达的胸襟。更重要的是萧翎继位,萧辰还能保住他与生俱来的荣耀,可要是选了萧辰......这后果.......单是想想先帝留下的几个儿子的下场就知道了。 时至今日,帝王从未在青城面前提及过当年的八皇子和九皇子。 但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打听来的消息,是先帝的两位遗孤早年就被帝王流徒塞外,至今生死不明,下落不明。 她就知道他不会留下祸害。 他对她无疑是掏心挖肺的好,可是对旁人.......他这样的人似乎没有多余的温度分给旁人了。 “脸色这么差?朕不该与你争执,立储一事暂且先不提也罢。”反正都是她的儿子,萧辕不懂她怎么就那么较真。 青城被拉出了被褥,快到四十的人了,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从未在她脸上留下过痕迹,就是没什么精神头,如同春花盛开,尚未彻底绽放,却已经开到了靡荼,她昨夜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当年在冀州也梦见过,只是里面的人换成了萧辕。 “你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真以为我认不出了。” 这句话反复在脑海里回荡,时光太长,她早就忘记了来时的路,在现世的日子也快模糊的没有影子了。 她的人生就像是做梦,明明梦里很清楚,醒来后,却是只知道自己做了梦,至于到底梦见了什么,都是模糊不可见的幻影,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长公主出嫁的日子,举城隆重非凡,帝王大赦天下。 这阵子,帝王嫌皇后的面色太过苍白,亲手给她调制了媚花奴,看着太艳,又换成了天宮巧,可无论是什么样的胭脂,总是觉得不适合她。 帝王的心绪开始莫名的烦躁。 入了夜,宫灯通明。 凤藻宫外跪了一地的太医,皆是以头点地,瑟瑟发颤。 皇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明明好端端的俏人儿,说病就病了。这病来的蹊跷,众太医院闻所未闻,束手无措。 储君的人选总算是定下来了,帝王还是选了萧辰,他楼了皇后,宽慰她:“你放心,他二人都是朕的儿子,朕不会让辰儿伤了翎儿分毫。” 青城知道她的其中一个儿子很快就要被送出皇城,去封地去了,明知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她默了默,没有说话。有时候她真希望萧辕只是个普通世家公子,便就没有那么多不随人意的事了。 他算计来,算计去,始终未曾算计过她。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女儿身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这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 青城神色无力,总觉得自己的日子快要到头了,不然怎么老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她这一辈子算是完成任务了吗?还有没有来世?还能再遇见他么?但愿忘记了谁,也不要忘记他。 “臣妾可能陪不了陛下白发苍苍了。”她突然开口。 萧辕握着她的手,蹙了眉,嗓音却还是波澜不惊的:“朕不准!”但又带着一点强势。 有时候,她也挺喜欢他这种无礼的霸道,她似乎身子轻飘飘的,不过心情却好,世上除了他之外,也没什么令她挂念的了。 是时候该回去了,结束这场似真似假的梦。 好歹,结局是好的,她微微睁开眼睛笑了笑:“陛下不是说不急着立储么?怎么突然又做了决定。”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仿佛一闭眼,就没有机会了。 萧辕嗯了一声,未做答,只是搂的更紧。 风吹花开,落了一地的香瓣儿,半晌,帝王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道:“你去哪里,朕就寻到那里。”就好像知道她要走了一样。 他从幼时就看着她长大,却又怎么都看不透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她说过,迟早会走的。她能走到哪里去? 青城闭上了眼睛,笑了笑。 “陛下以前是臣妾的仆从,臣妾这辈子也是没白活了,其实臣妾一开始还是怕您的,生怕您计较以往的事,将臣妾与洛家斩杀。”没有帝王会喜欢自己在世人面前留有不堪的经历。 萧辕却不这么想,在洛家的那些年,他没有不开心的时候,他陪着她长大,她又何尝不是陪了他? “朕怎会舍得。”萧辕轻轻吻了她光洁的额头,便什么也不再说了。 画面静止,一切都是如初的样子,没过几日,皇后西去,少帝登基,太上皇不久之后也离开了皇宫,有人说在皇陵见到过他。 还有人说太上皇去了天竺寻高僧去了,甚至谣言太上皇出家,与佛修缘去了。 不过,也只是传言。 总之,再无人见过他。 * 多年以后,老冀侯已经到了耄耋之年,他早年派人出去寻故人,这一寻就是几年,手底下的人带回来的却只有王子信早就不早人世的消息。 面前是一片雪白的梨花,风吹过后,落花如雪。 潘岳亲自打理着园子,手持木瓢细细的浇水,他喃喃道:“都走了,全都走了........”白发微乱。 想他潘岳平生劣迹斑斑,却是活到最后的一个。 可原来活到最后的未必就能笑到最后,有些事没有走到头,永远也看不清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娃儿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糖葫芦,大眼汪汪的看着他:“祖父,您刚才说谁走了?” 潘岳手微顿,俯下身,看着女娃儿清澈的眸子,道:“轻尘,想不想学画?祖父教你。” 小丫头点了点头。 潘岳就牵着小丫头去了书案,渐渐的水墨晕开,画起了当年年少轻狂的好时光。 第248章 花田喜事 金陵花家在当地算不上大户,却是名声响亮,门庭若市,一声令下,必有各方势力撑腰的家族。 花家祖传的武行已有百年的历史,到了花老爷子这一代,已经是第六代了。 花老爷名下田庄房舍丰厚,本是到了半百之年,也该含饴弄孙了,只可惜,这花老爷饶是美妾成群,天道酬情,耕耘了后院二十余载,也是没能让妻妾诞下一个带把的,唯一的长女还是原配夫人所出。 提起这长女,花老爷头风又犯了。 粗矿的大掌拍在紫楠木的桌案上,震的薄胎的杯盏颤动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声浪。 一旁伺候布菜的美妾吓得花容失色,小声道:“老爷,大小姐好歹也寻回来了,您就别怒了。大小姐她还小,过阵子会想开的。” 花老爷再一巴掌拍了下去,美妾下意识的稳住了桌案上那副新添置的杯盏:“老爷您息怒啊。” 花老爷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她还小?过了年关都该十八了!要不是故人与我私交甚笃,岂会应下了萧家五郎与我儿的婚事!真真是要气死我了。” 美妾很有觉悟的沉默了。 说起花家的资产,放眼整个金陵也能称的上是上等,花家更是黑白两道通吃,有的是路子,偏生就是大小姐天性蛮横桀骜,十一岁那年打伤了府尹家的长公子,十三岁放火少了秦淮河那的画舫,险些就葬送了正在寻欢的主薄大人的老命,到了十五岁更是不得了,连帮着官府破了两荘奇案。 是以,一时间名声大噪,本来还是有媒人上门说亲的,自从前年上门的媒婆被打断了门牙,花家大小姐就成了无人问津的老姑娘了。 美妾在花老爷凶煞的,求安慰的眼神之下,期期艾艾,道:“老爷您就别担心了,妾身听夫人说,那萧家五郎也是武行出生,算算年纪,早就弱冠了,比起大小姐还年长了五六岁呢。”意思是,咱们府上的大小姐还没有老到没有人要的地步。 这个时代的男子,到了二十四五还不成婚,要不就是他自身有隐疾,要不就是他非男子。 花老爷到了这地步,也顾不得去亲自验证一下未来女婿的‘真伪’,只盼着将女儿早日嫁出去。 花老爷怒气稍熄:“她人呢?”语气不善的问。 美妾小心翼翼道:“还关在柴房呢,老爷,大小姐当真知道错了,眼看就快入夜,她一个女儿家怎受得了蚊虫叮咬?老爷......要不先放了小姐出来?” 整个花家只出了一个孩子,花老爷的后宅妇人都是将花大小姐当作宝贝儿哄着的,大小姐好了,老爷才能好,是以,她们这些妇人才能安稳。 这是一个循环反应,花家诸女默契的达成了共识,一定要成功的将大小姐嫁出去。 花老爷懊恼的挥了挥手:“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她要是个大把的........”欲言又止。 这句话说了十八年了,他自己都觉得够了。 美妾接着宽慰:“老爷啊,小姐她容色娇好,性子活泼,萧家又与您是至交,小姐要是嫁了过去,一定不会受委屈,您就等着抱外孙吧。” 花老爷沉浸在美好的臆想之中,就看见管事如掉了魂的跑了过来:“老.....老爷不好了,小姐她又跑了!” 顿时,花老爷心肌梗也犯了,一手指着西侧小花厅外面,一手捂着胸口,气的语不成词:“给.....快给我把人捉过来!” 美妾彻底词穷,已经找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抚田老爷子了。她得同夫人汇报一声,换一个姐妹来给花老爷接着洗脑。 * 刚入夜。 秦淮两岸正是琴瑟萧萧时,灯红柳绿,清歌艳舞,大红色的绸布灯笼高照,因着夜风吹来,露出一股风尘的暧昧。 却在这时,来了一行不速之客。 为首的男子体形高大,眉目俊朗,绯红色飞鱼服,腰跨绣春刀,此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他那双深入古潭的幽眸,点点星光之下,泛着慑人的寒意。 仿佛天生不带有任何的温度。 手下锦衣卫上前一步,恭敬道:“大人,今日乌篷船就是沉在此处,卑职已开始协助周府尹,不出两日,应该就能打捞上来,只是.....人估计是活不成了。” 不是估计,而是肯定。 锦衣卫是天子鹰犬,直接授命于君,若非事关紧要,锦衣卫指挥使田湛绝不会从京城千里迢迢赶到金陵。 只是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竟叫人捷足先登,杀人灭口了。 田湛双目幽冷的看着秦淮河,河面荡荡悠悠,小风清月,看不出任何的杀机,却在这时,一阵噗通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锦衣卫都是经过严格的挑选提拔上来的,适应黑夜是本事之一,田湛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立即便有三人脱下长袍,跳入河内,将那在水中苦苦挣扎之中拎了上来。 “大人,已经断气了。”锦衣卫伸手在这人鼻端探了一探。 田湛看了她一眼,书生装扮,肤色如雪,她侧着身子躺在草圃上,双臂蜷缩,是个很纤细的少年。 “大人,您看是她么?”身边的锦衣卫将画册展开,平铺了开。 田湛凝眸,突然俯身,撇去了‘少年’脸上的湿润的墨发,细一看,还是有种魏晋名士的秀气。浓眉,琼鼻,唇色发白,但形状却很好看。 锦衣卫手里的画像是根据证人口述,然后画师才画下来了,顶多也只能当作参考。 “一个死人,是又如何?”田湛不由得失望,难道白跑一趟了? “埋了吧。”田湛转身离去,清冷道。 然,就在这时,那躺在地上的人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像是呛了水,田湛手疾眼快,一个疾步过来,拉起‘少年’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托起,让自己膝上一放,而后用力一掌打在了她的后背上。 猛然间,一大口的污水吐了出来。 ‘少年’总算是能呼吸了。 青城大口喘着气,还没回过神,就发现一众锦衣卫装扮的男人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记得又穿了,那该死的系统说什么还差三生三世......... 对于上一次穿到哪儿了,干了什么事,还是如做梦一般,梦醒了就什么也就不记得了,只是胸口无端的堵闷,像是缺失了什么东西。 这次应该又穿了吧? 她下意识的看了自己身上的衣裳,是男装无疑。 也不想顾面前这些人的诡异的眼光,抬手就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往小腹下面探了过去。 众人:“.....!!!”看来真是找对人了。 除了田湛仍是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之外,旁的锦衣卫纷纷一阵咳嗽不止。 “咳咳咳.....便是你与宁二公子有断袖之谊?”有人问。 青城愣了一愣,之后瞪大了眼:“啥?”愈加生无可恋。 第249章 花田喜事 (二合一) 【初见,印象不甚良好。】 (前面一章改了,女主姓花,男主姓田。) 青城环视四周,见自己被团团困住,而且围困她的人并非寻常人,单是看这一身的飞鱼,绣春刀,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摊上大事了。 心道:不好。 她在思绪百忙之中搜罗了一下原主的信息,花青城,也就是现在的自己,自幼娇生惯养着长大,因着花家世代是开武行的,她从小耳濡目染,加之花老爷的育女手段有待提高,她长到半道上,就愈发没有女儿家的样子了。 整日里除了舞刀弄枪,对衙门里的离奇案件更是尤为感兴趣。 这一眨眼就过了及笄,花青城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嫁人,再看家中母亲和一群姨娘整日围着花老爷团团转的谄媚样子,更是坚决打消了嫁人的念头。 这婚事推了一桩又一桩,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七,没成想本来没有敢娶的花青城,又有了新的追慕者,听说此人正是花老爷的至交之子。 这二人从未谋面?又何来追慕一说? 这事还得从一年前说起,因着独女恐嫁心态严重,花老爷子就命人去王家族学里寻了个准备考举人的书生,花了二十两银子,利诱连带威胁着此子写下了一封男女小情人之间才会互传的书信。 花老爷满心欢喜回去之后,就告诉独女:你瞧瞧,萧家五郎这是多倾慕于你,他又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你嫁了他不会吃亏。 花青城就拿了那薄笺过来一看,登时晚膳都吃不下去,她平生聪慧机智,最不喜卿卿我我的戏码,这真要嫁给这样一个人,岂不是得在后院活活憋死! 是以,花老爷的第一轮诱骗以失败告终。 然,花老爷人称花公,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这辈子也就栽在了子嗣之事上,为了早日抱上外孙,便又去街头捉了个画师回来,愣是伙同膝下的数十个关门弟子,逼着这画师,画了一副‘倾国倾城’的美男出来。 这一次,花老爷以为一切安排妥当,独女素来眼光高,肯定会满意这种魏晋时候才可能存在的美男子。再者,萧家远在岭南,山高皇帝远,真要是嫁过去,她后悔也来不及了。 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花老爷这辈子恐怕要在子嗣上栽一辈子的跟头。 花青城一看画中的粉面桃腮的小白脸,直接连早膳也不用了。 有其父便有其女,花家人的骨血里就存着从不放弃的信念。 于是,这就拉开了花青城逃婚四次的慢慢征程,在第五次的时候终于成功了。 只可惜,花老爷也不是省油的灯,派出家丁护院,就是把金陵翻过来也要抓到人,她逃婚心切,乘坐小舟逃离家丁眼线时,才注意到湖面巨大的旋窝,像是有什么巨物下沉所至,她一个不留神就失足落水了,小魂儿就此归了西,这才被现在的青城取而代之。 不过,是如何落入这群人之手,她当真是不得而知了。 震惊中,青城长长吐了一口气。 她倒是彻底逃成功了,可是呢?这如何能逃得了? 水蒙蒙的大眼疲倦的环视一周,视线在落在众锦衣卫中间那人身上时,陡然来了精神,这人身形高大,五官葳蕤,眉宇间带着煞气,只一眼仿佛睥睨众生一般的看着她,竟然还带着一种清浅的鄙夷,而且就算是靠着他最近的人,也似乎刻意的保持了几寸的距离。 这是身份悬殊之间,自发产生的疏离。 所以说,此人是这群人的头儿无疑了! 在这人的盯视下,艰难的咳嗽了一声,喉咙里还存了水藻的味道,她道:“那个......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就在这时,靠着画舫外围,高坛之上,花家的人正在兵分两路到处寻找他们家小姐的踪迹。 青城用了极快的时间思忖了一下。 回去,大不了就是嫁人,对方虽然嫩了点,白了点,俗了一点,但起码不会要了她的命。 而这群人.......分明是杀气腾腾啊。 她见机,正要挥手呼叫,却不想有人更快一筹,竟在她出手发出信号之后,就堵了她的哑穴。 这之后,那冰冷面孔就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着逃?你当真丝毫不在意宁儿公子的死活?” 青城半张着嘴,浑身身下除了眼珠子之外,旁的地方皆被冻住了,根本动不了,原以为这具身子有点三脚猫的功夫,她可以活的稍微舒坦点,却原来强中自有强中手,还未出师就先被人将军了。 什么宁二公子? 她怎会知? 这冰块脸又道:“世人皆道戏子无情,以本官看,你这等人更是寡意。”言罢,他拂了官袍,风一样转身离去。 青城简直恨的牙养,却在花家人走远之后,突然肩头巨疼,她身上的穴道即被人解开,那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关起来,即刻启程回京。” 回京? 难道帝王已经迁都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号? 青城暗道:完了,这下,是当真逃婚成功了。 * 一日的赶路下来,青城掌握了几条至关重要的信息。 这第一条便是她被抓了,而且肯定是被人错认了,那什么宁二公子根本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而且女主自幼居住金陵,和京城根本没有任何关系,锦衣卫是将她误以为了宁二公子的断袖,要捉她回去提供什么线索。 具体是什么,她不知了。 饶是她如何解释,这群人只会以‘你死定了’的表情瞪着她。为了让她死心,更是扔了刑部画师所画的图像给她看,“这不是你,还能是谁?” 青城盯着那画中粉白小生一看,顿时打消了再解释下去的念头。 人在倒霉的时候,喝了冷水也会塞牙。 这第二呢,这群人不想让她死,所以每当她磕着碰着,或是冷着饿着,总有人会送来吃食和衣裳。 所以,青城总结,也就是说在她没有入京之前,她是绝对安全的,但是入了京之后,等那冰山脸发现自己抓错了人? 呵呵.......那估计等着她的只能是下一次穿越了。 故而唯一的活路,就是在入京之前,趁机逃走,方是上策。 要想北上,京杭大运河是最节省时日的,不过大运河不流经金陵,所以先从金陵走陆路,至镇江后,转水路,再至京杭大运河,而后一路北上。 青城不善凫水,所以她逃走的机会更是少了。 驿站外,一锦衣卫上前对田湛道:“大人,尚有一日,方可抵达镇江府,那人还是不老实,一开始说她并非朝廷要找的人,今日一早干脆扬言自己是个女子!真不知宁二公子怎会中意这等人,简直贪生怕死,斯文败类。” 他指的是青城。 这驿站并不大,青城就在这群人眼线底下,那锦衣卫的声音一字不差的落入了青城耳中。 青城:“!!!”她就是个女子啊!这都不信么? 此刻已是红霞漫天,眼看着就要入夜,初夏的蚊虫格外的多,她又是娇嫩的人,一人被关在柴房实在难受,就开始占着自己小命重要,开始嚷嚷:“来人啊,我快被咬死了!” 她已经张开了嗓门,耐着性子喊,原以为这些人会故意耽搁片刻,却不想她话音刚落,一绯红色高大身影立在了她面前,田湛的冷脸立刻让她从初夏的燥热中降了温。 “你不用喊了,现在就上路。”田湛道,这种娘儿腔的男子,他也是这辈子头一次见。 青城一蒙:“上.....上路?”这就想要她的小命了? 她感觉自己从头顶凉到了脚底板,再无他言时,柴房的门链被人大力撤下:“现在启程,明日一早就该抵达镇江,你还是断了逃跑的念头吧!”他声音很冷。 是这么个上路法呀? 青城松了一口气,旋即手腕被人强力拽住,不容防抗的往外拉,奇怪的是,此人态度大变,就是昨夜冰冷无情时,也不曾这般急切。 在她被扔入马车时,马匹行驶的速度不像是在逃命,反而更像是在逃命。 这个时代的官道并不在怎么平整,随处可见坑洼,马车车轮更是那种原木边缘滚了一层生铁,所到之后,颠簸异常。 莫不是花家人追来了? 可锦衣卫是什么样的存在?岂会避让花家人? 青城思量间,马车像是受了外力,突然一阵巨大的崩裂之声响起,眼看着一侧马车壁就要脱离,她这个时候要是掉下去,可与掉下悬崖没什么分别。 刺激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她忘了反应。 就在马车车身整个倾塌下去之际,后腰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一个旋转翻越之后,她已经落在了正在奔驰的骏马上,而她身前坐着就是那个冰山脸。 后面锦衣卫喊道:“大人先行带人证离开,我等断后!” 青城见过旁人骑马,原主也会骑马,但坐在马背上,与坐在马鞍上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本能使然,她很自然的双臂展开,拥住了田湛的精瘦的腰,承受着马匹的疯狂,闭上眼睛,等着一切结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青城只记得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还有马鞭抽打在马腹上的鞭声。 她一开始还是从后背抱着田湛的后背,越到后来体力越是不支,原来骑马也是很累的,当一切震动终于渐渐平息时,前面的人冷冷道:“你能放开了!” 他似乎很嫌弃。 “方才多谢大人救命之恩,不知大人高姓大名?”她巴结着问,却是一时间下不了马背。 青城自然是放开他,下马时寻不到脚踏,悬在半空中胡乱踹了几脚,田湛眉头都阴郁了:宁二公子那样的人,当真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此子哪里值得他放下大好前程! 腰带一紧,田湛手提着青城的布衣男装,将她半提半拉的弄了下来,劈头就问:“你可知是谁杀你?”他跟她说话时,眼神都是看着别处的,似乎多看一眼,都觉得碍眼。 青城被他问的莫名其妙,这一路过来,除了锦衣卫,还有旁人对她下手? 她怎不知原主仇家满天下? 但细一想,似乎嚼出了什么意味。 会不会是对方以为她当真就是朝廷要找的人,是来杀她灭口的,所以一路跟了过来,而锦衣卫又不知道她并非那所谓的人证,便以为那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突然之间,原有的认知又被打破。 她现在是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若无锦衣卫,她岂不是会成了活靶子,就等着旁人来取她小命。 青城神色难辨,在一片巨惊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不知道是谁要杀我,但大人你肯定知道。” 田湛看着她似乎很平静的侧脸,“你老实的跟着本官回京,只要宁二公子的官司了结了,你便能自由了。” 骗谁呢? 锦衣卫抓的人岂会有活着回来的! 青城正要说什么,田湛已经迈出一步,沉声盯着夜色中的官道,“今晚就在此处歇下,明日接着赶路。” 这里是荒郊野外,四野虫鸣兽吼,饶是她不算精细的千金小姐,可没法在这里勉强一晚,更何况人有三急......... “能否方便一下?”她含蓄的问。 锦衣卫常年在外出任务,野地里生存是难免的事,田湛道:“那里便可。”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棵不知名的树。 青城:“.......若有旁人在,我无法.....畅快的疏/解。”她再含蓄。 夜色中,四周已经起了雾,天际只有一弯浅月,光线朦胧。 田湛那幽深的眸子仿佛是为了适应黑夜而生,能看出对面之人的痛苦之色,沉静了片刻,才淡淡道:“不得走出五十丈之外!”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青城只得提着衣摆,往草丛深处走去,约莫在五十丈时停了下来,之后寻了野草蔓生的地方悄悄蹲了下去。 田湛只是一瞥,更是鄙夷摇头:此子枉为男儿! 青城解决了人生大事,回来后发现田湛还是面对着官道的方向站着,他应该没有偷看吧? 奔波了一日,既然有人愿意守夜,她可不愿意委屈了自己,寻了一棵枯树桩子,倚在上面,合眼就开始养神了。 不远处,田湛眉眼凝聚,过了片刻没有听到动静,他转身一看,见那清俊郎儿已经赴约周公了,便再也不去注意她,看着远处的官道,等着那边的动静。 第250章 花田喜事 (二合一) 【田湛神色古怪:你说.....你是花家之女?金陵花家?】 五更刚过,天际的玄月渐渐隐入了云层。 一阵冷风袭来,逼得青城不得不醒来,她一睁开眼,一抹绯红色映入眼底,田湛随即捏了她的胳膊肘:“起来,上路!”语气毫无疑问的不善。 已入夏,又是连着赶路,青城身上的细布男装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不过她好歹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儿家,再怎么奔波,身上的味道却仍可接受,可田湛却是一股子男人浓烈的雄性气息与汗味。 青城不由自主的捏了鼻子:“大人,你多久没洗澡了?” 田湛大步迈出了两步,在一步半的时候顿住了,却是没有看着她,而是拖着她,继续前行。 死到临头了,还顾着清高! 官道上十来个跨刀锦衣卫骑马而来,青城眼力好,一眼就认出了还是那伙人,其中一人道:“大人,对方都是死士,被我等活捉立刻就服毒自尽了,以属下之见,对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至于是谁,尚且不知。” 那人说到这里,目光落在了青城身上,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青城细肩一耸:“我倒有个注意,不如这样吧,你们可以先找一个替身,然后带着他上路,就算半道被人杀了,也毫无损失,我呢,从陆路出发,一路悄然上京,趁着对方毫无防备之际,去给那宁二公子作证,如此可好?” 众锦衣卫未言,田湛冷哼了一声:“宁二公子?现在叫的倒是疏离。”他似乎愈加的鄙夷她。 一锦衣卫这时开口:“你要是在四个月之内不赶赴京城,你那心肝儿宁郎可就没命了!” 四个月之内? 难怪这些人连夜赶路。 心肝儿宁郎? 青城正打算为替自己正名,人已经被抛在了马背上,田湛随后跳了上来,稳稳的落在了她身后。 这个姿势真的好么? 她掉头说:“我其实会骑马的。”花家有自己专门的马场,原主自幼就爱骑射。这副身子的硬件条件还是不错的。 田湛踢了马肚,一声清朗磁性的‘驾’-----骏马又开始疾驰在官道上。 耳畔除了疾风之后,又传入一个声音:“马匹有限,你若不想骑,大可自己走!” 青城不说话了,就这样在官道换了两乘马匹,终于赶在晌午之前抵达了镇江。 青城在想,要是让能让她吃口饭,洗个澡,她愿意变成那什么宁儿的心肝儿。 一行人在渡口停留片刻,吓得附近乘船渡的百姓一哄而散。 锦衣卫走到哪里,哪里就不太平,就算是南方离着天子脚下甚远,百姓也认得出那森冷的绣春刀。 有人上前道:“大人,船只都被人弄走了!一搜不剩!属下寻了四周皆无船只踪迹,而且.......我等南下时停靠在此处的船舶也不翼而飞,之前留下的人早已被灭口。” 青城看见田湛捏着缰绳的手背上腾起了粗实的青筋。 他此刻一定很郁闷。 可是紧接着头顶便传来田湛毫无情绪的声音:“看来有人提前了一步!走,去镇江府衙门!” 从金陵北上最快,最短的路就是水路,对方一定是在拖延时间,到时候宁二公子死了,就算带了证人上京也是无济于事。 金陵府尹一见着田湛的腰牌,两撇八字胡颤悠悠,期期艾艾道:“田.....田大人!下官有失远迎,下失远迎啊。” 锦衣卫出没一般都是直接授命皇权,有先斩后奏之能,而且大多数锦衣卫找上门,几乎是没有好事的。 田湛似乎不甚喜欢交际,只道:“备下房舍衣物,本官需要用上你的人手。” 府尹身边的主薄,寺丞即刻下去照办,就这样青城被带入一座四合院式的宅院时,刚好才至晌午,速度快的惊人。 锦衣卫的到来无形中促进了府尹的办事效率。 干净的男装与吃食被人送了过来,守门的锦衣卫用银针试过之后才端了进来,青城自然是好好洗了一个澡,田湛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赶过来时,她已经吃了半饱,这人目光尤为阴冷,她多看几眼之后觉得大热天也没那么热了。 非常消暑! 田湛自然是不会来找她这个‘斯文败类’,她侧耳听到外面的人好像是说:“大人,曹府尹已经着人打造船只,但只怕这样下去定会误了时期。” 田湛则道:“本官就不信整个镇江翻不出一搜船出来!两头都不要落下,接着派人出去找!” 外面声音突然不见了,青城忙着坐正了身子,就见田湛推门而入,绯红色的官袍已有被汗打湿的痕迹,映出了胸口处斑驳的汗渍,深一块,浅一块。 倒没有半分狼狈。 她定定的看了他一样,紧缩的眉下是叫人为之望而生畏的阴霾。 她心里再次暗忖:他一定很郁闷! 田湛一靠近,青城不由自主的蹙了鼻:这都几天没洗澡换衣服了? 田湛是何等心性,一眼就看出了她表情里的意思,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问题,却也没有任何言辞,在青城对面坐下之后,劈头盖脸就问:“你在去年八月中秋宴上,到底与宁二公子说过什么?这之后你二人又做了些什么?” “.........” 青城知道这人试图用眼神来威逼她。 她哪里知道宁二公子和他那个断袖之谊到底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她现在在赌,要是此刻告诉他,自己并非他要找的人,他会怎样? 管他呢,试试吧。 吞下最后一口茶水,青城道:“这位大人,你先听我的口音是哪里人?京城口音可不是这般的?所以我不可能是你要找的人。” 田湛脸色漠然,似乎一眼又看穿了她的心意:“王逸之,年二十,金陵人士,与靖康二十五年入京,也就是说你是三年前才与宁二公子结识。” 青城:“..........”好想重穿一次,一定是穿错了。 也就是说他们把她当作那个叫做‘王逸之’的人给抓了。而她还没法证明自己不是。 除非........ 思及此,她痛定思痛:“大人,其实我真的女人,不信你可以检查。” 田湛本想从王逸之身上获知些线索,没想到此子竟已经无耻到了这种地步,他幽眸一沉,那手背的青筋再度凸起:“本官与宁二公子为旧时故交,你最好是能老实的跟本官回京,否则.......” ‘啪’的一声,青城就见桂花鱼汤里的青花瓷勺就此断裂,裂痕整齐无比,宛若刀切。她目测了一下自己与田湛的距离,这招要是用在自己身上.....那........她果断的不再往下想。 许是天气闷热,田湛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被眼前这个‘伪/娘’给击垮了,他猛然站起,那高大的身子前倾,立马就挡住了外头的光线,阴恻恻道:“本官再且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知道什么?” 青城此刻与他的距离不过是两寸之间,她甚至能看清他高挺的鼻头溢出的细汗和他长且密的睫毛,就连他瞳孔中受惊过度的自己也是看了个清楚。 穿越以来,她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田湛闻到一股清浅的幽香,具体是什么气味,他说不清,不过当目光落在那张因为引汤而显得红艳艳的唇时,鄙夷之感愈加强烈。 青城尚未找到合适的措辞之前,一只大掌就对着她的脖子抓了过来,力道之大令人震惊,以至于她口中的只溢出了半个声调。 青城以为自己快被掐死了,有人疾步上前:“大人,不好了,曹府尹突然跳下二层小阁自尽了。” 青城看着田湛瞳孔中的变化,之后就是一股气流涌向了喉咙,他放开了自己。 田湛厉色道:“你再说一遍!” 朝廷四品大员,怎么会好端端的就自尽了,而且死的是朝廷命官,这事田湛非插一手不可,如此上京的计划又会被打乱。 青城眼看着他拂袖而去,心道:他肯定阴郁的快死了。 * 田湛走了之后,青城得以片刻放松,现在问题又来了。 就算是她一直当作‘王逸之’蒙混过关也是不可能的,她对王逸之与那宁二公子是一无所知,迟早要败露,到时候可真是不敢想像,一个女子落入锦衣卫之手会是什么下场? 而且外面想杀‘王逸之’的人还影在暗处。 无乱怎么算计,她都是凶多吉少。 这到底是要玩什么啊! 一阵阵腹痛袭来,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起了一丝惶恐,她带着侥幸的心理去净房查探了一下,希望只是因着落水,再加上连夜奔波才致使的,而非是......癸水。 然,老天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青城回到榻上,平坦着让自己舒服些,一开始还不怎么痛,只是一阵阵的抽搐,午后就愈发的严重,竟不知原主还有腹寒的毛病。 守门的锦衣卫见势不妙,其中一人上前看她:“王逸之,你又是怎么了?明明是个男人,整日里装腔作势!” 青城捂着肚子,阵阵刺痛让她满头是汗,那锦衣卫见她在大热天还盖着被子,便以为又是在耍花招,遂无视而去。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磁性中带着疲惫的嗓音传入耳际:“她如何了?” 是田湛的声音。 青城微微真开眼,发现天已黑,当她有力气转过身,那人已经立在床前,大手毫无留情的掀去了她身上的薄被:“你想死的话,三个月之后再说!犯不着活活热死!” 青城:“........”你才想热死! 很快,屋子里点燃了油灯,她看清这人还是那身绯红色飞鱼服,森严的眉宇,冷漠的薄唇。 她彻底真开眼,却发现这人神色突然一变,大掌朝着她的下腹伸了过去,却堪堪停在了半空:“你受伤了?什么时候?” 语气无比的严肃! 青城:“无碍,且让我先歇一晚,另外......” 她话没说完,田湛强势性道:“坐起来,本官给你看看!”虽然厌恶她,总不能看着她死,总之现在不是时候。 青城:“!!!” 不容她反抗的,这人已经一手牵制她的手腕,将她半拎半扶了起来,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仿佛派不上一点用场。 她靠在床沿,这人凝视着,弯下腰,大掌再度朝着她的下腹探了下去,摁在了她的小腹上:“如何会落血?可是这里受了伤?何时受的伤?又是如何伤的?”他怎会没有察觉,从昨夜到现在,不应该会有人接近她,而且他见她晌午尚且可与他置啄的? 田湛一时间摸不清楚,莫不是中了对方的暗器? 如此一想,闲置的手开始解青城身上的腰带:“你若不解开,本官如何能看辨出哪里出了问题?”他又开始没有耐心了,此子实在难以矫情,若非为了这桩公事牵扯到了宁二公子,他倒是很想看着对方将她灭口了事。 青城浑身无力,本能使然:“啊!流氓!” 田湛大掌一滞,愈发觉得此子着实无理取闹,就算她再如何貌似潘安,他田湛这辈子面对何等舒色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肥环燕瘦,细腰丰/乳,或是高门闺女,或是红尘魁首,他怎会对此子下手?! “闭嘴!你想流血而亡么!”田湛喝道。 青城心里委屈,叫苦不迭,武力值与面前这人毫无可比性,眼看着腰带被他一抽而走,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完了,这是真的要完了,在现世早就听闻锦衣卫的厉害,她又是个女子,下场可能比死还痛苦千百倍。 一片雪白的小腹呈现在眼底,实在白的晃人,细皮光洁自是不必说,重点是好像不同与男子的小腹,她这里干净的毫无杂质,是柔性细致的美。 田湛皱了皱眉,古人云楚王爱细腰,此子若是生在楚国,或许也能得君宠。 可那里并没有伤口。 田湛平生第一次,有些蒙。 视线从那抹雪白离开,田湛看着面前之人哭的凄楚的双眸,喉结处滚动了几下,一字一句问:“说!怎么回事?” 胯下明明血迹斑斑,而且就颜色来看,鲜红无比,还是刚刚溢出来的,再看此子脸色,除却略显苍白之后,唇色尚且过得去,不像是受了重伤,如若不是命/根子伤了........那.......田湛脸色愈发阴狠。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难怪她三番四次强调自己是个女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日在秦淮河,他眼看着船沉下去,就命手底下的人飞奔过去救人,虽是一开始没有见到活人踪迹,但没一会功夫此子就出现在了河中央。 除了她之外?那会是谁? 青城在想此刻或许唯一的机会就是说出实情,或许这人念在花家在金陵尚且有些势力的份上,会放了她回去。 她抽泣了几下,就近拾了袖子抹了泪:“我一早就说过了,你们抓错认了,我不是什么王逸之,我本金陵人士,家父姓花,大人只要去打听就知道我父亲花公的名号,我是他的独女,我家中正在四处寻我回去成亲呢!” 田湛眸色彻底滞住了,青城读不懂他的情绪。 只见他悄无声息的拿了薄被盖住了她的小腹,而后慢慢起身,目光却一直在她脸上徘徊,声音又低了几分,眯着眼神色古怪:“你说.....你是花家之女?金陵花家?” 第251章 花田喜事 【青城对田湛实话实说:我因不欲嫁萧家五郎那绣花枕头,就私自逃了出来。】 田湛的神色过于奇怪。 青城见他直起了身板,又很绅士的拉了薄被给她盖上,丝毫没有轻薄之意,她虽不知原主的容色如何,却能察觉是细皮嫩肉的,这人没有分毫僭越之心,应该还算是个.......君子吧? 又或许是花家的名头让他有所顾忌了? 果然,走到哪里都是拼爹的时代。 青城再接再历,仰头望着田湛,卖力将还没流出来的泪珠子挤了下来,哭诉道:“大人有所不知,我父亲要让与他那至交之子,萧家五郎成婚,可那萧家五郎就是个酒囊饭袋,空有一副好皮难,我因不欲嫁那绣花枕头,就私自逃了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就遇到大人了,这才让大人误会了。” 她说到这里,唇有些干,见田湛只是盯着她看,那浓眉愈发的蹙紧了,她接着道:“小女子好不容易逃出了火坑,大人你就放我回去吧,而且你们要找的人估计还在金陵呢.......” 田湛立在那里,宛如石雕,眸底窜起某种不知名的怒火,过了半晌,却是恢复了神色淡定道:“来不及了,如果王逸之还活着,就不会有人追杀你,而且那日......”那种情形之下,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能活下去。 田湛的口气很显然有了半分软,虽说依旧面色煞人,但起码没有白日里想杀了她的冲动。 青城试着商榷:“事到如今,大人相信我了?我这是......癸水来了,你懂得,女儿家的东西,断不会是那宁二公子的心肝儿,那你能放我回去么?我父亲还等这我回去成亲呢。” 田湛:“.........” 他葳蕤的五官背着光时,有种石雕之感,宛若天神下凡,不不不,确切的说应该是战神。 又是过了半晌,他才道:“你是从我手里出去的,那些人必定会留你活口,而且你知道了太多了。” 青城:“.......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天地良心! 田湛没有回答她,似是沉目舒了一口长气,青城能看到他起伏的胸脯,这人突然问:“你不是不愿意嫁给.....萧家五郎么?”他竟然问了出来! 男女授受不亲,他这两日的确是孟浪了,而且方才.....田湛不欲去回想那个画面。 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到青城,她依旧老实作答,在有些人面前是不能够扯谎的,对方一个眼神都看的出来,永远也不要太将自己当回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觉得不能小看了这些古人,尤其是锦衣卫这类物种。 青城忍着腹痛,如实道:“这倒无妨,我虽不喜他,但他那副白面书生的模样,我想压着他易如反掌,就算嫁了他又怎样?还不得任我拿捏,大人既然认识我父亲,也肯定也知道我,我可不是那等寻常女子。” 田湛面色无波,但青城似乎听到了手指关节掰响的动静,这之后,田湛转过身,一语未发的离开了。 直至门扇被人拉开又合上,然后是外面男子的声音:“看紧了,别让她出来!” 她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看着她,而非送到窑/子/里?或是充/军? 如此甚好! 趁着一时的平静,她拉了被褥复而又躺下,至于下面........先用衣裳凑合着吧。 她猜既然那人不打算杀了她,还留着她,那肯定是有目的的,不是因为花家,就是因为旁的,所以肯定会解决了她的困扰。 是以,青城当真就安心的睡下了。 * 田湛走出了屋子,迎面是晚风的清凉和四野的虫鸣。 他岂止仅仅是知道有花青城这么一个人! 田湛迈出院落没有多久,又折返了回去,对身边手下道:“去寻一个婆子过来!” 那人不解:“大人这是.......” 田湛幽眸凝视着苍穹的玄月,心绪万千: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她回去的话,保不定有人宁错杀一百,也不漏网一人,她在金陵破过两桩奇案,圣上也大为赞赏,如果将她带入京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罢了,先这么办吧,只是她的身份....... “大人?”那手下见田湛游神在外,唤了一声。 田湛回过神:“咳.....此子娇生惯养,此番病的蹊跷,若不寻人来伺候两日,怕是熬不到京城,你且去就是了。” 凡事能入锦衣卫当差,家中多半是官宦之族,又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人,对‘王逸之’之流最为鄙夷,闻言后,便不削道:“就她还娇惯?大人有所不知,她今日下午躺在床上嚷嚷了一个下午,不知道的人里面关了一个什么人!” 夜色中,田湛的脸色无人可辨,只是淡淡道:“你去照办便是,哪来这么多废话!” 男子只得抱拳退了出去。 田湛捏了捏鼻梁骨:父亲大人,您以死相邀,就是为了让儿子娶这么一个女人? 半个时辰之后,门扇被人从外推开,青城已经没有下午时候那么难受了,闻声后警觉了起来。 随着烛火照亮了屋子,一婆子问:“大人,可是这榻上之人?” 田湛声音沉闷:“嗯,本官先出去,如若有.....异常,你再出来告之本官。” 那婆子点头应下:“是,大人,老生这就去瞧瞧。” 听着田湛的脚步声迈出了屋子,青城转过身就见一四五十岁,梳着光滑的发髻的妇人走了过来,手中拎着包裹:“姑娘啊,你这癸水至,可得小心着身子,听大人说,你还落水了?这可怎么使得,女儿家最是忌讳这些,你怎不自知!” 青城:“.....多谢老妈妈,那个您带了.....东西么?”那人怎么说的如此仔细,她落水一事也提了。 老妇听出来她指的是月事带,便将包裹取了出来:“姑娘先下榻,我这就去外头去热水,一会洗了就好了,一会啊好好睡一觉,可别再大意了,不然今后会影响子嗣的。” 青城:“嗯。”心情复杂。 待忙活了大半天,她才得以躺在干净的被褥上,自己也是干干净净的,只是田湛一日没给她一个说法,她就一日没法安宁。 这到底是放了她呢?还是继续将错就错捉回京? 就这样辗转反侧,到了子夜,她方才入睡。 第二天醒来时,自然就迟了一点,那老妇给她盛了热粥,包子时,她才其榻。 只是这被褥又被她给玷/污了! 婆子也不敢说她不好,毕竟是官爷吩咐伺候的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这等容色却是穿了男装,还被关了起来? 青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走到桌案前开始吃饭。 伙食似乎挺.......贫瘠! 原主的记忆当中,除了那些花拳绣腿,就剩下佳肴美食,另外还有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离奇案件。 嗯.......她这样一个女子,难怪至今没有嫁出去,这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娶了,她还逃了! 她这一逃,也不知道那萧家五郎是有幸呢?还是不幸? 第252章 花田喜事 【是说江南女子温婉细腻,谦逊婉约.......她怎么就另类?】 院外被人重重包围,田湛如若只是想关着她,犯不上用得了这么多的人,他不止是在困着她,同时也在防备外面的人进来。 青城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发现自己是插翅难飞。 一直等到了午时,田湛才回来,青城乍一看并没有认出他,他已经换下了那身充斥着权力与血腥的蟒服,只是精瘦的腰上的长刀犹在,一身的玄色右衽长袍衬的身形愈发高大,却也倾长,墨发用了竹簪子固定,有了半分儒将之相。 他一路走来,如风随行,就是周身的温度似乎也降了下去。 门扉被人推开,青城忙躲开了轩窗两步,不太想让他知道,自己方才盯着他。 她坦白了身份之后,他还未曾表态,这一点令她惶恐,好死好活,好歹给个说法,这样吊着何其难受。 田湛入屋后,如入无人之境,自然的就走到了桌案边坐下,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确切的说是囚房。 田湛微微侧脸,眼角的余光似乎在看着她,“一会跟本官去一个地方。”他口气陡然没有了昨日的煞气。 这一定是个错觉。 青城见他至于右侧的大掌攥紧,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几年前江宁程员外弑女一案,和作坊里七具无头尸案都是你破的?”他又问。 青城走近了几步:“小女子不才,两桩案子的确是我破的。” 田湛看着她脸上的自信,抬手捏了捏鼻梁,与此同时剑眉也蹙了起来:不是说江南女子温婉细腻,谦逊婉约.......她怎么就......另类?丝毫不知谦逊。不过当初大理寺少卿看到了卷宗也是大为赞赏。 青城不知道他想思量何事,但他肯定依旧郁闷着。 田湛嗓音沙哑,再看他眸底的血红,便知是几夜未眠了,锦衣卫指挥使就是非同寻常的厉害,这样都没有倒下。 青城安耐住好奇,应了下来:“我同意,但.....这之后你能放我走么?” 田湛起身,正过脸来,居高临下的‘藐视’着她,“不可以!” 青城:“!!!” 外面日头正大,二人出了小院,自有锦衣卫随后相互。 一路上,青城热的脸颊发烫,幸而是骑着马的,没一会功夫就到了曹府。 曹府尹出生草莽,并非正统的官宦世家,不过家底还算殷实,府邸修葺的大气恢宏,与正四品大员的身价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曹家已设灵堂,因着是跳楼自尽,并非是毒杀亦或者刀伤,仵作以为并不存在验尸的必要,已将曹大人连夜放入棺椁,要知道时令这热,拖不了两日,尸体就该腐烂发臭。 哭灵的妇人孩童有一二十人,细一看除了一个跪在首位的正统夫人之人,另有八九个徐娘半老,或是豆蔻年轻的女子。 这曹大人还真是艳福不浅。 来吊丧的人除却曹家族人与姻亲之外,还有镇江周边官员,人数颇多。 不过,田湛一到,别说是说话声,就是哭声也蓦然低了下来。 看来,他不仅消暑,还能消音。 礼节上走了过场之后,田湛又领着青城往外走,行至一处被官兵封锁的小筑前,这人突然就道:“这就是案发现场,本官给你一日时限,给本官查出是谁杀了曹呈!” 青城愣住了:“....一日?”当我是福尔摩斯呢! 不知为何,田湛看到她炸毛的样子,内心的巨大的阴霾莫名挥散了一些,却不想,这小女子又道:“好,一日就一日,那这之后,你总该放我走了吧。” 田湛没说话,走入了官兵封锁之地,青城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上了二层小筑,他站在那浮窗的地方往下看,“你是如何知道曹程他一定是他杀?”否则怎会一口答应了他的要求。 这人是明知故问。 青城如实回答,“大人刚才也看到了,曹府后院妻妾成群,最小的也才十五六岁左右,估计是前不久才纳进门的,试问一个欲死之人又怎会花了银子去寻那门心思。而且,我昨日在衙门见那曹大人是身宽体胖,腿脚亦是不便,他若寻死大可摸了脖子,或是服毒自尽,偏偏要舍近求远,爬上那拥挤的楼道,这不合理,再看今日灵堂之上,真心哭丧的有几人,恐怕除了正房夫人之外,旁人都盼着曹大人早日死呢。” “你是说他身边人所为?”田湛问。 青城再答:“我可没这么说,曹大人早不死,晚不死,就赶在大人你来镇江这一日,搞不好是因你而起!” 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让田湛又填了阴郁。 田湛没有再说什么,四周看了一遭,只道:“说完了,你可以开始查了,这期间,本官不会让人来杀你,你可以放心去查。”他双臂抱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原以为啊.....原以为,这花家大小姐会是怎样的大方舒雅,精通诗书,才学博敏.......若非父亲将她破案的一番事迹告诉他,他还未曾想过娶妻!看来父亲除了告诉了他这些,还忽略了旁的。 青城依言,便开始细细查看,只是不知道在这之前有没有人动过这里的东西。 她正思量这一点,那人的声音就从几步远处传来:“自昨日下午开始,此处便被本官控制,证据无人动过。” 怎么她想什么,他都知道! 其实,在这之前,田湛已经查过四周,就是衙门里头,曹家上上下下皆没有放过,却是毫无线索,否则他怎会把她牵扯进来。 这小女子难缠啊! 半柱香内,室内毫无生息,田湛久久没有等到任何细枝末节的东西,便阖上了眸子,过了一会,他听到一声清越的‘咦’,耳膜微动,幽幽睁开眼:“如何?” 青城以为他睡着了,闻声后,道:“的确是他杀,尸首是死后被人运上来,再从此处抛下去,伪造了自尽的痕迹,很可惜不能看到尸首摔在下面的痕迹。” 田湛复而又阖上了眸:“还有旁的么?你说的这些本官都知道,本官只想让你查出是谁杀的。” 青城觉得他都拽上天了。 她正腹诽着,这人又道:“花大小姐,你如今沦落我手,只能听我的。” 青城:“!!!” “要想知道是谁杀的并不难,请大人配合将外面的人都召集起来,并且让我一一查验他们的手掌。”她直接怀疑这人是不是会读心术。 第253章 花田喜事(二合一) 【证人也是有人权的!】 青城说的风轻云淡,她以为田湛不会轻易答应,但他却是一口应了下来,“好,本官依你。” 青城转念一想,她能想到的东西,这人也一定不会忽略,就叫住了他,“等等!大人,你知道曹府尹不是自尽,而且你也知道他是如何被人从这里抛下去的,本是时间紧迫,你为何要特意领我走着一趟?恕小女子愚钝,望大人赐教!” 田湛薄凉的唇角终于溢出了一星半点的似笑非笑,却没有回答她,“本官只给你一天的时间,我要是你,现在就不会废话。” 他转身就走,青城只能跟上,半道时,突然想到:“你在试探我?你不信我是花家小姐?你放心好了,这种事骗不了人,你去金陵打听一下,就应该知道花家小姐又逃婚了。” 田湛止了步,给了她一个侧身:“又?” 青城见他疑惑,索性说了出来:“对啊,全金陵人都知道花家大小姐整整逃了两年的婚,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我若不是落入你手,恐怕已经被我那爹爹捉回去等着嫁人了。这样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田湛的侧脸,可见腮帮子微微动了动,那上面的肌肉清晰的分列着,如沙场的将军,豪放中略显狂野。 总之......他似乎已经阴郁到了极点。 田湛未言一词,再度提步往灵堂那边走,一声令下之后,所有在场的人,无论是家眷,还是下人宾客,以及衙门的大小官员,就是师爷主薄也在其列。 锦衣卫发出了命令,所有人都伸出了自己的左右手,问心无愧的自是气定神闲,可心里有鬼的,此刻就该汗流浃背了。 青城的运气相当的好,果然就发现了蛛丝马迹,当场就让她拎出了四人,皆是掌心有伤痕。 众人不得其解,怎么手掌受了伤就被单独叫出来呢?莫不是怀疑到了什么,曹府尹不是死于跳楼么? 田湛的得力手下之一上前,道:“这位是曹夫人。”他得了田湛示意,开始一一介绍:“这是吴总管,这位是守城副总兵陶爷,这位是后厨掌厨。” 锦衣卫办事果然迅速,这才多久,就将此处所有人的背景摸的一清二楚,青城点头:“嗯-----多谢提醒,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下回有事还可以再叫你。” 燕十三唇角一抽,本能的看向了田湛,征求许可,他内心深处是不欲告之自己姓名的,这‘王逸之’素来钟热龙阳,该不会看上他了吧?! 燕十三煎熬间,田湛点了点头,于是燕十三只能百般不情愿的再度介绍了自己:“我姓燕,家族排行十三,故得名燕十三。” 青城‘哦’了一声,暂时记下了:“好,那再请十三去找一根大约和拇指粗细差不多的缰绳过来。” 十三?! 燕十三自诩出自武将世家,虽并非嫡系,那也是正统的望族,除了家中爷娘之外,还无人这般称呼过他,这‘王逸之’果真是娇/淫随意之辈。 这厢,田湛的缄默就是默许的意思,燕十三只得去依言照办。 在燕十三赶回来之后,青城让那四人坐下说话:“不必紧张,不过是证明一件事。” 她细细的看了这四人,曹夫人犹自落泪,陶总兵神色慌张,吴总管似乎有些热的够呛,早就是大汗淋漓,那掌厨却是如若无事。 田湛见她双目炯亮清透,里面是水碧一样的干净,这样一个人不说话时,还真会让人误以为是出尘轻逸的人,可一说话.......... 青城突然转过脸,走了过来,田湛未来的收回视线,四目堪堪在灼热的空气中相对,他本是冷漠之人,因着毫无表情,青城并未察觉任何异样,只问:“大人,以你看,会是谁呢?谁最有动机?这几人与曹大人可有利益纠葛?又或者是追踪你的那伙人所为?” 她的问题真够多! 一个女子哪来这么多话! 田湛面色无波的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看着远处时,焦距涣散,“曹夫人多年未有所出,曹呈美妾一房接着一房的抬,她心生怨念也有可能;吴总管在曹家已有八年,但上个月因其子与府上丫鬟斯通被抓,被曹呈命人痛打了三十大板;陶总兵是城门将领,与府尹不易有交际,尚不可定论,至于掌厨......本官让你查案,你自己去问!” 此言一出,青城才想起来眨眼睛。 她本是膜拜的神色落入田湛眼中却成了诡异的盯视,田湛指尖悄然抵在了青城所坐的圆椅上,愣是让二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这么说,都有可能。”她若有所思的道了一句,丝毫没有察觉田湛的‘嫌弃’。 这时,一阵响动从那四人所在的地方传了过来,有人上前道:“大人,曹夫人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田湛挥了挥手:“去叫郎中,先将人安顿了。” 这样一来就少了一个嫌疑人了,不过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曹夫人相貌温丽,那曹大人.......实在长的太抽象,而且又是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曹夫人如何能伤心成这样? “怎么?有什么不对?”田湛的声音打断了青城的沉思。 “........”他怎会又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曹夫人这等痴情的女子还真是少见,夫君如此相貌品行,她还能哭晕,换做是我,早就放了竹鞭庆贺了。” 田湛:“........你的意思是曹夫人嫌疑不可排除?” “那是自然!” 燕十三很快就将青城所描述的缰绳送了过来,成年男子的拇指粗细左右,应该是粗麻所制的麻绳,否则不会在小筑围栏上留下划痕。 “接下里又当如何?”燕十三问,大概是跑了一趟,热的汗渍淋淋,口气不太好。 青城并不在意,着人将吴管事,陶总兵以及掌厨三人叫了过来,这几人见了此情形大概也猜出了什么,掌厨先将手伸了出来:“大人,您看,小的这手掌是切鱼的时候不小心割到的。” 那裂开的伤口十分深,掩盖了掌心原本的纹络。 锦衣卫可不管那么多,不是掌厨一句话就能消除所有嫌疑的,该怎么来还是得怎么来,一步步按着规矩行事。 三人轮番查验过后,与拉扯缰绳所留下的痕迹无一吻合。 燕十三哼了一声:“我就知道起不了作用。” 田湛全程一直未言,眉宇森冷的有些慎人。 青城却叫住了掌厨,问他:“你在曹家待了几年了,何时升的掌厨?” 见吴管事与陶总兵被排除在外,这男子明显没有之前的镇定自若,“小人五年前因舅父引荐来曹家做活,去年升的掌厨。” 青城又问:“很好,那你在这之前又是做什么的?” 男子咽了咽喉:“杀鱼的。” 这时,青城微微吐了一口气,转过身对田湛道:“大人,我想他就是凶手之一。” 在场的人都懵了,这明明是场自杀,怎么还扯出了凶手,再者一个掌厨而已,他能与曹大人有多大的过节! 这粉白书生一样的男子简直是信口开河。 田湛却在这时开了口:“凶手之一?还有谁?” 那掌厨此刻已经惊不能词,期期艾艾,“大......大人,小人对曹大人的死当真是一无所知啊,大人可得明鉴啊。” 燕十三在一侧提醒田湛:“大人,王逸之不过是一介乐师,她怎知查案?” 原来那个王逸之是乐师啊! 青城突然觉得燕十三对她似乎有敌意。 田湛没有回答他,对青城道:“本官想听你细细解释,你且一条一条说清楚了。” 青城知道他还在考验她,真不知有何可考验的。 她道:“我之前与大人去小筑查看,发现小筑是新建的,红漆也是前不久才漆上去的,然而,曹大人坠楼那处的围栏却有一处醒目的痕迹,而且也是新的,形状犹如缰绳。于是我便让大人召集了与曹大人接触过的人,一一查看之后,这才锁定了最后四人,除却曹夫人尚且没有验过之外,竟没有一人掌心的伤口与缰绳符合,肯定有人会说我是杜撰出来的。” “不过,你们大家想想,一个做了七年厨子,六年杀鱼工的伙计,会突然割了手?这合理么?另外我从不知后厨的掌厨还需要自己切菜!而且早不伤晚不伤,偏就在这两日!” 一语中的。 那男子双膝开始颤颤巍巍。 田湛眸色一亮:“你继续说。” 一旁的燕十三也不再插话了。 青城道:“曹府四处皆有丫鬟小厮,曹大人没有理由独自一人上了小筑却无人察觉,有人在杀了曹大人之后,伪造了自尽的假相,而且这人在曹府肯定有一定的权力,能随意支配下人,可以让下人们回避,这才方便行事,而在曹家谁有这样的本事呢?是吴管事还是曹夫人?” 她说到这里,突然嗓音一亮:“我要求见仵作!” 燕十三唇角猛地抽搐:“王逸之,你以为你是谁啊,说要见仵作就要见?” 他还真是稀奇了,这人怎么给了梯子就往上爬! 看来,燕十三对自己意见很大。 青城转过脸看着田湛:“大人,我要确定一下曹大人的死因,另外死亡时间也有可能出错。” 田湛似在想什么,道:“曹呈的尸首是在昨日下午申时一刻发现,仵作验过尸首也的的确确就是死在那个时辰左右。” 青城立刻反驳:“尸首在下面晒了过久却不能确定,又如何笃定被害时间?我认为曹夫人就算有不在场的证据,也不能成立,大人还是命人先将曹夫人押过来吧,曹夫人身子骨头健硕,那会子哭的嗓门最大,可见没有气虚之相,怎会那么容易就晕倒。” 燕十三:“.........”竟然会觉得她说的有理。 田湛以手捏鼻之际,挡去了他唇角的微扬,吩咐了下去:“来人,去把曹夫人给本官带过来。” 那边,还没在榻上躺稳的曹夫人是心不能安了。 当她被人押过来时,掌厨已经腿软到不行,噗通跪下了:“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 这个时候,青城拍了拍手:“这一切还是由大人自己审问吧,前面所言只是我的个人猜测推理,我非朝廷人,不想滩浑水,我先出去透透气。” 田湛却拦住了她:“你不想滩浑水也已经滩了,没有本官允许,你且在本官视线之内待着!”他意有所指,这小女子已经倨傲到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了。 青城无法,只得静立在那里听完曹夫人与掌厨如何对曹府尹下手的。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切才理通。 原来这曹府尹打算以无出之名休妻,曹夫人今年三十有五,多年来备受冷漠,后宅空寞,便与掌厨机缘巧合之下好上了,这件事就在田湛来镇江之前被吴总管发现,自然也就很快传到了曹府尹的耳朵里。 曹府尹自己休妻是一回事,他妻子与旁的男子私通又是另一回事。 没有男人愿意往自己头上扣上绿帽子,其实昨日上午,曹府尹就打算将一对奸/夫/***给暗中弄死,却不想锦衣卫突然造访,便被搁置了下来。 可一回头就被掌厨与曹夫人先下手为强了,这才有了小筑跳楼自尽一事。 而曹府尹的真正死因是被头部被重物敲击所致,凶器正是后厨的铁铲。 * 处理完曹府尹的案子,已经是乌金西沉。 青城被带回小院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她知道曹府尹之死,田湛势必会亲自向京城说明,原以为他会在衙门里待上一晚上,却不想亥时他就回来了。 早就到了入睡的时辰,她是躺在榻上听到有人推开门扉的声音,这人竟然谈而皇之的走了过来,隔着脚踏,声音无波:“你且睡,今晚恐怕会不太平,本官就在这里坐着。”说着,他转身在圆椅上落座,在青城的一片吃惊中,他自然的阖上了眸,如石尊一样的一动也不动了。 十几个呼吸之后,青城没能忍住:“大人,就算是证人,也是有人权的,况且我是个女子,我将来是要嫁人的!你与我同处一室,将来叫我拿何颜面去见我夫君?” 安静中,那端坐的人过了半晌才道:“你若不睡,便出去!” 青城:“!!!” 第254章 花田喜事(二合一) 【你身上有味道。】 青城看着那人又闭上了眼,似乎就连昏黄的烛光也被他冷峻的棱角隔成了清冷的碎片,她眼皮愈发的沉,这之前本就是昏昏欲睡,又见田湛对她甚有嫌弃之意,便打消了这人存了轻薄的念头,他无非是为了某种目的才护着她而已,为此,她便放弃与瞌睡挣扎,安心的随着周公而去了。 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三分浅睡七分沉梦时,刺眼的光亮照的她脑门发胀,这之后就是田湛那独有的淳厚嗓音:“快起来,我带你走。” 她还没有认清现实和虚幻,这人就拉着她的臂膀,轻易就将她拽起,青城这回是彻底从迷糊中清醒。 她一睁眼,外面是火光与灼烫的刺激,浓烟簇簇然从门扉钻了进来,她吃了一惊,却是很快镇定:“有人放火?” 田湛未给她时间,侧目只看了一眼那朦胧氤氲的眸子,像是做了某个决定,长臂一捞圈着她的细腰,携着她一并快速行至屋后窗棂,抱着她就往外跳。 火势很大,却还不至于烧到后院,闻讯而来的锦衣卫与衙门官兵立刻救火,不过田湛担心并不是火势,而是随之而来的暗袭,青城自然也知道这场火来的不正常,而且今夜田湛就坐在她屋内,以他对自己嫌弃的程度,却还忍受着与她保持十几丈之内,这无疑更加说明影在暗处的人会对她出手。 田湛的轻功非常好,加之青城体质消瘦,他带着她一路上并不吃力。青城不想死,田湛固着她的腰时,她顺势就搂过他的脖颈,以防自己掉下来。奔跑中,田湛有一刻的血液僵凝:这女子一个时辰之前还将名节挂在嘴边,此刻这般行径,她怎么不提名节了! 田湛撇去内心复杂,自是也不会去管她如何像蔓藤一样缠在他身上,像他这样的人见惯了生与死,旁的算不得大事,更何况........罢了,牵扯上她也是他的过错。 没一会,身后果然就有杀手追了上来,对方看似有备而来,先是故意用火将人逼出,而后再从后追击。 田湛目测前方,离着一片林子尚且距离,他一人倒是可以只身搏击,可是身上还带着一个人,总归不能冒险,“抓紧了!”他提醒了一句。 青城宛如未闻,嚷嚷道:“后面有人杀过来了,你倒是再快些!” 田湛:“!!!” 突然,空气中传来嗖嗖的箭鸣,幸而此刻天色未明,对方无法控制住精确的目标。 终于入了林子,二人很快悄无声息的隐了起来,青城知道田湛的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只要挨到燕十三等人带了救兵过来,他们脱困的胜算才能更大。 田湛停下脚步,冷目四视,眼前月白色交领隐约外露,可见清冽细嫩的锁骨,这锁骨的主人似呼吸不稳,一起一伏之间,似有幽香荡起,迷了夜色,身上这人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从他身上下来,田湛当作一无所觉,沉着脸时刻注意着来自四周的一切危机。 无边的安静之中,田湛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皂靴旁,那一双女子的小脚,指头圆润可爱,虽说光线昏暗,却也能辨出它们原本应该是粉白的。 事发突然,竟是忘了给她穿鞋。 田湛一开始了视线,依旧当作没有事发生。 她不提,他便不语。 须臾,林子那头传来急促有力的脚步,可判出人来不在少数。 青城低语:“那.....那个宁二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他得罪了谁?既然有人这么想灭王逸之的口,那是不是这背后隐藏了一位身份不可估量的人,否则岂敢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田湛抿了抿唇,目视着前方,手却是抬起摁着青城的脑袋,将她往自己身侧压了一压,以隐藏住行踪,“闭嘴!”他低低叱喝。 青城不再说话,倒不是因着田湛的威慑,而是前方不远处,肉眼可见的地方有人急追而来。却在这时,身后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心下大呼不妙:被围攻了。 田湛亦是先她之前就察觉到了杀机,腰身微弯,道:“上来。” 他的姿势告诉青城一个不太令她相信的信息,然,时间紧迫,她也不是矫情的人,很配合的往他肩上趴了上去,双臂圈住他的脖颈,双腿也利索的挂在了他身上。 田湛又开始往林子深处而去,就在这时,有燕十三的声音传来:“那边!快,去截住这群人!” 这之后就是兵刃相击,男人打斗的嘶吼,不过却在田湛奋力往前时,那声音渐渐消散在了身后。 月廊星稀,昏暗的苍穹不知几时褪去了层层浊云。行至一处村落,田湛渐渐放慢了步子,却没有将背上的放下来,等入了一户人家,丢了一锭银子,得了那农家的一间空屋子方才将青城放了下来。 青城倒是乐想其成,对此田湛似又有满腹鄙夷,他却是公事公办,未等她喘口气,便直言:“如今的处境,本官今日一次性跟你说清楚,你今后休要再多嘴。”见青城安静的坐在木凳上,双玉足挂在那里晃来晃去,他移开视线道:“这第一,你回去是绝无可能,若无本官在,花家也保不住你,而且连累你父亲也说不定,这第二,本官暂且不能让外人知道王逸之已死,你还得继续以他的身份扮下去,第三.......本官要让你同我一并入京面圣,这一路上,本官会将宁二公子之事于你说清楚,你若能救得了他,本官......会将你全须全尾的送回金陵。” 听他一言,青城感觉前途渺茫,她没有抱怨,只问:“可如果我救不了呢?大人口中的宁二公子肯定不是寻常人物,想让他死的人也非等闲,到时候就怕宁二没从大理寺出来,我就先丢了小命。就算我能侥幸活到那个时候,你也未必能放我回来,我好像并不能信任你。” 外头日光渐亮,不出三刻就该破晓了。 农家小舍虽是布置陈旧,但干净条理,两人一高一矮,一站一坐,彼此已经可见对方的五官面孔。 田湛剑眉似蹙非蹙,“不信本官?那你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衣袖一拂,转身离开,行至房门时,丢下一句;“且待着别动,本官去去就来。” 他在她面前一直摆着官腔,青城也不再畏惧于他,眼下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那不如顺其自然,得过且过。 田湛这一走,果然是‘去去就来’,他来时,端了一只黑漆的托盘,走上前,青城才看清上面是两碗清粥,一碟小酱瓜,外加两个颜色不太好看的窝窝头。 这就该是早饭了吧。 田湛将托盘放在四方小桌上,也不知从哪里寻了一双粗布靴过来,样式不甚好看,大小也不合适,道:“穿上。”言简意赅。 她便穿上了那过大的鞋子,走到这一步,再较真那就是弃自己于不顾了。 田湛兀自坐在那里喝粥,背影也是笔挺削直的,青城看到他吃东西,这才觉得这人也是个凡人,而非天神,无需吃喝睡。她方才就察觉到了有两双碗筷,那肯定有一份是她的,于是也过去落座。 入眼的伙食实在谈不上美味,但人饿到一定程度也顾不得那么多,她吃了一口,对面的人却已经吃好了,他从怀里娶了一方白帕轻轻拭了唇角,又放了进去,动作竟是行云流水的儒雅。 吃饭时也是丝毫没有动静的。 不像是个武官,倒像是文人雅士。 田湛眉目低垂,对面看过来的目光自然无法逃的了他的法眼:也不知道花家如何养了这么一个女儿,如今这样,她竟五无恐无惧,甚至与我同桌而食,她也未觉哪里不妥。 青城是男装打扮,墨发盘起,垂下的碎发稀稀疏疏,衬的脖颈与耳朵周边的肌肤欺霜赛雪,折腾了一夜本是精力焦脆,可此时再看她,却无半分狼狈,尤其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仿佛时时刻刻在探究着什么。 “大人这就饱了?”她问话时,嘴里还嚼着吃食。 田湛与她对视:“食不言寝不语,你父亲没有教你这个道理么?” 提及花老爷子,青城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我父亲平日繁忙,便是在饭桌上,也抽了空教我规矩。” 田湛听出了她的揶揄,他倒不至于和一个女子纠结于细毛蒜皮的小事,只是聘书庚贴都已经送了花家,再无退婚的道理,他本不欲娶妻,家中爷娘却是不依,加之父亲对花家大小姐的种种赞不绝口,他便想着这辈子能守一知书达理的女子也尚可,却不知她这样的‘知礼’,既然花老爷子教女无方,他只能自己来教,如此,成亲后也能让家中二老安心,不要再扰他清静。 田湛的目光从青城喋喋不休的唇上移开,面色无波,“本官先出去。” 青城嗯了一声,感觉他知道了自己是女子之后,态度就大不一样了。未及她细想,就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是燕十三的声音。 “大人,昨夜将杀手围困之后,我等按着您事先的指示,故意放了那些人回去,一路跟踪果然发现了他们藏匿船只的地方,就在西津渡口,事不宜迟,现在就可出发。”燕十三抱拳恭敬道。 青城还没来得及咽下最后一口粥,门扉就被人推开,然后就是田湛的冰块脸:“走了。” * 五个时辰后。 一众人纷纷上船。 水路虽比陆路来的舒坦,但碍于空间有限,憋在船舱里久了,人也受不住。 这是一艘可容纳二十人左右的船只,青城撩了船舱帘子探出头就发现除了她这只船之外,前后又各有两艘,像是保驾护航。 “原来你昨日不与那些人纠缠,就想着这么一出。”她道。 田湛就坐在她对面,他身上还是那日的玄色袍子,一直闭着眼,人却是端坐着的,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见他不语,她接着道:“大人,你整日里与我同处一室,你那些属下会胡思乱想的,我暂代了‘王逸之’的身份,所谓名节要不要也无所谓,可是大人你不一样啊,你这般年纪,应该早就娶妻生子了吧?” 田湛的太阳穴跳了两跳,那紧闭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但隔着皮肉的眼珠子却是动了:“本官说过会护你周全,便是说话算话。敌在暗,我在明,你要是想死的话,可以出去待着。” 又是这样的话! 青城憋了良久,终于没能忍住:“可这船舱只有一张木榻!”她真的很想睡一觉。 田湛这时睁开了眼,眸光里闪现讥诮:“你放心,本官便只是坐着,再者......你一个女子,既能逃婚,便是早不在意名节,这又何可怕的。” 青城:“!!!” 燕十三在外面道:“大人,有情况!” 田湛面无他色的从席垫上起身,走出船舱撩开帘子时,燕十三往里头看了一眼,田湛随手就撤下了布帘,问:“何事?” 燕十三欲言又止,话说眼下天色未黑,大人与那王逸之同处倒也是为了护着证人安危,但一直拉下帘子遮掩,难免让人臆想。 燕十三到底没有问出口,田湛在锦衣卫中是令人敬仰的存在,能力手段是有目共睹,更是洁身自好,无半点旁的隐疾。 “禀大人,后方有几艘船只已经跟了咱们一整天了,以手下看恐是有诈,眼看就要天黑,以大人之间,我等是否先上岸安营扎寨?” 若是在水里动手,到时候对方来个鱼死网破,便更容易伤了她。田湛眉头紧皱,之前的预想太过简单,那女子要是一直以王逸之的身份下去,对她而言,未必有好处。 沉思中,田湛的目光落在了燕十三的身上,“从今日开始,你就是王逸之,本官命你时时刻刻待在船舱里不得露脸。” 燕十三颔首,有种临危受命之感,“手下明白大人的意思了,那真的王逸之呢?”他对极为看不起断袖之流,却也知事关重大,无非是执行公务。 田湛道:“本官会让她换了身份放在我眼皮子底下!” 青城在船舱里将外面二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所以说,她不必当王逸之了?那又将以什么身份待在他身边? 第255章 花田喜事(二合一) 【大人,你想干什么?】 西边最后一道金光消失在了水岸线,昏黄眼看到了尾声,苍穹已经隐现蟹壳青,眼看着就要天黑了。不过今夜弯月高挂,星辰清晰,是个无云无雾的好天气。 田湛过了一个时辰才从一页小舟跳上了船板,手里提着一只包裹,他的手下也不便过问,大人要与证人共处定是为了公事。他撩开帘子进了船舱,青城已经睡了一个好觉了。 船舱里点了油灯,因着船只很大,人在里面并不觉得晃悠,她见田湛扔了一只包裹过来,险些就砸了她的脸,登时心情不悦,“大人,我饿了。” 是该饿了,早晨也不过吃了一只窝窝头外加一碗清粥。 田湛皱眉看着她消瘦的下巴,只道:“衣裳换上,本官这便领你上岸。”言罢,他转身背对着她,人却没有出去。 青城知道这内里的意思,外面的人都是以为她是王逸之,一个大男人换衣裳,田湛自然用不着回避,他若是真的回避了,未免敬她敬的有些过头了,难免引起注意。 青城倒也无所谓,几日下来,她已经笃定田湛对女子丝毫没有兴趣,最起码对她没有那个意思,她便开始动手脱了衣裳,船舱安静无比,船只又在湖中央,四野俱静,加上田湛耳力过人,他听的真真切切,甚至那解开暗扣,划下腰带的声音:这女子胆子倒是够大,她便如此不畏不惧,如果遇到的人不是我,她可就没这般幸运! 田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胸口堵了郁结,难以消散,婚事已定,田父也是以死相邀,聘单,礼单也是他前年特意回了一趟家中特意过目的,虽说朝廷诸事抽不开身,尚未迎娶她,但他和她总归是有婚约在身,如此,定是无法将她视作寻常女子。 可花家大小姐和他所预期的实在是出入太大,相貌倒是出乎了他的想像,自古男儿娶妻该娶贤,她这样子,似乎与贤惠根本搭不上边。 总之,田湛心情复杂。 青城开始穿衣时,竟发现田湛给她备的是女装,布料算不得名贵,但摸着舒适,是那种小碎花琵琶襟上衣和撒花纯面百褶裙,另有一双绣花小鞋.......呃.......她明白了过来:“大人是想让我换回女装,而后让十三以王逸之的身份待在船舱里面?这样的确很好,只是我很担心十三的安危,如若对方下了狠心,他岂不是替死鬼。” 田湛手掌燥痒: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担心别人!知不知道分主次!十三.......十三,倒是叫的亲热! 田湛未言,青城没一会就穿好了衣裳,那双秀鞋竟是正好适合,她踩在脚上转了一圈,田湛听着声音判断也是差不多了,未等她开口便不耐烦的转了过来,这一转就见昏黄的火光下女子面容娇俏,衣裳虽很寻常,却衬得腰身细而柔韧,墨发随意捆绑在背后,不知为何,感觉她的双目又亮又黑,这个时候了,她还能欢喜的起来? 田湛面色他色,语气也无波,淡淡道:“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本官身边的丫鬟,本官走到哪里,你走到哪里,这间船舱让给十三,你今晚且随我去另一艘船上。在这之前,先上岸用饭。”言罢,即刻转身。 “啊?哦!”青城回过味,紧步跟上,他二人出船舱时,燕十三这边一身儒生打扮走了进来,青城对他道:“十三,你可得事事小心了。” 燕十三一侧目,先是一愣,以为自己眼花了,大人什么时候带了一个女子上船了,不过再一看这人眉眼,他寒了一寒,男人长成这样,他爹妈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燕十三自然是没有理睬她,他虽喜欢美人,但长的像美人的男子......光是想想就是慎得慌。 船舶下面停放了两页小舟以方便随时上岸亦或是其他紧急状况,田湛先下的船,他右手正要伸出去接身后的女子,可这人已经轻盈一跃,自己下来了,他差点忘了她那一身三脚猫的功夫,一想到花家世代办武行的,想了想也合理,不过他在京城为官七载,就没见过会武的闺中小姐,一时间仍是心情复杂。 田湛不动声色收回了自己的手,以拳抵唇清咳了一声,开始催动小舟,青城看着他不动手脚便可让小舟在水中自由滑行,不由得又是看了他一眼,那是崇拜倾慕。 田湛无视她一双黑溜溜的大眼,沉着脸直到小舟靠岸。 青城道:“大人,是打算去那里吃饭?” 田湛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径直向火光深处走,她倒是一点也不知含蓄,一下就猜出他是带她去吃完饭的。 此处仍旧是镇江府管辖范围,是个偏远小镇,镇上这个时候多数店铺还没有打烊,二人踏入一家面馆,那面馆外挂着一只招牌小旗上面写着‘锅盖面’三个字。 在这种小地方,能吃上一碗面也算是能果腹了。 田湛兀自落座,店家上前,笑着呈上单子:“二位是要吃油炸面,清汤面,还是鱼骨面呀?” “清汤吧。”田湛与青城异口同声。 言罢皆是一愣,却也很快恢复如常,没有旁的什么多余的表情。 煮面总得花费一些功夫,面馆里除了他二人之外,也只有稀稀疏疏的两三人,气愤陡然凝滞。 不过也只是田湛觉得如此,青城并无,她趁着在外,身边没有锦衣卫,就问:“大人,你跟我说说宁二公子的案子,到时候真要入了京,或许我还能以假乱真去作证。” 田湛闻言,冷哼了一声:“你胆子倒是大!这作伪证是要杀头的!” 青城回击:“那大人还要带我上京?我本欲回家的,是你非要困住我,不让我走,今后就算是回去了,估计用不着我逃婚,我那未婚夫也不会要这门亲事了。” 田湛看着她似埋怨于她,突然来了兴致:“怎么?你很在意.......婚事?” 青城粉唇一勾,似玩味:“非也,只不过要退婚的话,也只能是花家悔婚在先,可容不得那萧五郎!我之前已经着人打听过了,萧五郎幼时患病,多年不曾从家中出来,就是个病秧子。” 田湛脸色骤然变了,那持着茶盏的手一边一边的摩挲着杯盏边缘,过了片刻才道:“宁二公子是当朝驸马。” 青城一愣,田湛转移话题的速度太快,她持筷夹了一颗花生米吃,猜测的问道:“公主被他杀了?” 田湛:“.......嗯,正是如此,宁二公子是当科状元,今上榜下捉婿,便钦赐了一桩婚事,宁家本是百年簪缨诗礼之家,与皇家结亲无可厚非,然,宁二公子之前有一至交,便是王逸之,他乃宫中乐师。公主听闻谣言,入宫大闹,免了他职,因宁二公子求情方得以活着出了皇城,这之后不久公主就吊死在了宁府的净房中,衣裳/裸/露。” 青城听了田湛一番描述,注意力落在了他的最后一句话上,“衣裳/裸/露?公主身上可有其他伤口?死前是否被人........那个过?” 田湛唇角抽了抽,在此之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与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妻谈论案情,说到这一步,他也不好作罢,嗯了一声,“嗯,公主死前被人/***,身上除却脖颈上的绳痕迹,多处有伤。” 青城长长的‘哦........’了一声,继而咬着唇,盯着田湛的眉眼看,眼神却是涣散的,这是她思考时惯有的表情,只不过面前正好是田湛,她才这样看着他。 田湛自诩大丈夫顶天立地,被一个女子看,也算不得大事,他忍着......忍的心如蚁咬。 片刻,待店家将两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端上来时,青城道:“那凶手肯定不是宁二公子了,公主本是他的妻,他用不着/襁/褓,就算因着王逸之的事,存了心想杀她,也断不会在宁府动手,更不会傻到就在净房以那种方式杀了她。” 田湛点头,青城又道:“陛下也不会蠢到以为真是宁二公子做的吧?” 田湛脸色一沉:“大胆!”凶煞异常。 青城倒吸了一口凉气,摆了摆手:“你嚷嚷什么呀,我口误,口误还不行么。” 田湛:“........”他倒不是真为天子忠实之仆,只是此女口无遮拦,传出去了于她不利。 青城在他如要吃人的眼神里蔫了一蔫,“大人莫要生气,我知道在哪里该说什么话,这里山高皇帝远,不会有人知道的,你整日神经绷紧,小心憋出病来。” 田湛:“..........”病是没有,肺快被她气炸了。 青城又道:“我猜.....一定是宁二公子自己认罪了,将一切都扛在了自己身上,否则就算陛下痛失爱女,也不会被假象蒙蔽了龙目。公主死之前,宁二公子是不是与王逸之见过面,还说过什么?大人以为我是王逸之的时候,不是问过我到底和宁二公子之间谈过话么,是不是在那之后公主就出事了?” 田湛修长的手搅拌里粗瓷圆底的细长汤面,虽是低垂着眼眸,却是为实惊讶于她丝毫不差的推测,他道:“确实如此。” 对面又是一声拖了尾音的“哦........”。 时令正热,田湛并不急着吃面,却也无暇去看她眉眼的秀丽,却在他无视之时,对面女子又道:“嗯,我猜啊,杀公主之人肯定是宁二公子在意的人,亦或者与宁家息息相关的人,他这才顶了罪,而且凶手实在谈不上君子,能绕开公主身边的嬷嬷宫女,而对公主做下不耻之事,凶手与公主会不会认识?而且相熟,这才让身边伺候的人退下?否则就是宁老爷子也没有那个权力和本事让公主身边的人皆避开,啊!”她惊讶的叫了一声,之后就是仰望着屋顶不再言语。 田湛一抬头就看见她微张的唇,上面泛着粉红的微光,饱满而晶莹,如雨后的花蕊儿,他无意识的皱了眉,兀自倒了凉茶喝,肯定是汤面的热度熏的他也燥了起来。 “你一个女子休要动不动就大呼小叫!” 青城回过神,对上他似冒了火光的眸子:“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你......”管的真宽! 这话太有歧义,她当然没有说出口,改了话题:“我觉得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凶手估计与公主之间有某种牵扯,而且身份特殊,这才致使宁二公子为了宁家阖族,不得不背上这个罪名。” “你觉得呢?大人?”她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紧紧瞅着他。 田湛手一颤,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闷声道:“先吃面,此事今后再说!” 青城瘪了瘪嘴:“哦......” 田湛刚垂下的眸又抬了起来:“........”除了‘哦’,还会什么! 二人吃过面,先在是小镇上停留了几刻,青城是女儿身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也只能是他陪着她购置一些女子所用之物,这一路,田湛除了拿了银子给她,都是一字未言,他以为今后是没有可能指望青城相夫教子了。 田大人此刻觉得被自己父亲狠狠坑了一次! 青城不是个繁琐的女子,对胭脂水粉,头面首饰更是毫无要求,一头乌发有根发簪子固定就成,不一会就从铺子里出来:“大人,让你破费了,待他日回了金陵,我定让父亲还你银子。” 田湛:“.........”田大人仍是不语,一张俊脸就如头顶的半月,微寒且冷。 二人行至河岸,田湛突然止步,一手本能使然抵在了青城胸口,让她不要往下走,这一抵却是碰触到了异样的柔软,他心一抽,脸嗖的滚烫了起来,但田大人是何等的人物,自是如若无事的收回了手,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前面有情况,你我今日就在岸上过一夜,明日一早再上岸。” 青城方才也察觉到了不妥,但她再看田湛侧脸对着她,昏暗下,消瘦挺俊,面无他色,镇定如波,毫无觊觎之心,一定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道:“也好,船上蚊虫多,我还想着如何驱蚊呢。”她盯着湖中央那两艘大船,从四周亦有船只靠近,诡异且安静:“十三不会有危险吧?” 田湛:“.........不会,总好过你在里面,他起码无需旁人照应。”真是不懂这女子,与燕十三不过是几面之交,哪来的交情让她这般记挂! 二人再度折返回小镇,这个地方不大,能寻到的住宿的店家也不过一处,店主瞅着二人,一个玉树凌风,一个俏丽多姿,立马逢迎笑了笑:“公子与夫人楼上且请,小二一会就送热水上去。” 出门在外,必要的身份掩护很有必要,而且青城也不愿独居一室,那样太危险,“那多谢店家了。” 田湛:“.......” 第256章 花田喜事 (二合一) 【绷了二十五载的正经险些就炸了。】 净房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和洗澡时拂水惯有的声响,这对于一个五官过分灵敏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田湛甚至可以想象得出里面的光景。 他端坐在圆椅上,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悸动敲击着冷漠了太久的心,不一会那罪魁祸首从净房走了出来,对自己的行径毫无所觉,道:“大人,你不用进去洗洗?” 田湛睁开眼,也不知为何,大脑没了思路,当真放下手中长刀,往净房走,可当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那绷了二十五载的正经险些就炸了:这女子实在胆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说,还如此奔放直接,她是天真到了对男人的心思一无所知?还是老江湖? 田湛目下的心情无以复加的翻腾,再一留神,耳畔就传来床榻那边的动静,只闻这女子道:“哎呀.....还是床榻舒服啊。” 田湛:“.......”他步入净房,以最快的速度洗漱一番,出来时身上的衣裳还是湿着的,眼角的余光撇向床榻,却见幔帐低垂,灯厨里的油灯也已熄灭,再细听就是清浅均匀的呼吸,夏日的蚊帐透而轻,他只一眼还能看到里面未曾遮掩的曼妙,堂而皇之的杵在那里。 田湛步伐很快,三步并成两步就到了圆椅处,复而阖眸,默念了几句经佛金,让意识逐渐涣散,入了浅梦。 * 丑时三刻,远处农家的公鸡已经开始鸡鸣,夏日的东方天际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呈现灰白。 青城睁开眼,随手拂开纱帐,屋子里早就没了田湛的影子。 “..........”她还想着这人在附近,她绝对安全无虞,是以,才敢睡了安稳觉,说话,锦衣卫的敬业精神呢?男人果然不可信。 躺在榻上又囫囵眯了一会,这才拖着一身的酸胀起榻,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过几日的奔波,她自然也知道事态之大,能不能活着回到花家继续当她的花家大小姐,还得看那位田大人的意思,她还等着回去嫁人呢!是以,青城随意洗漱,给自己盘了个不太合格的垂云髻,这就出了客房。 小地方风情淳朴,这个时辰百姓已经开始勤于活计,那沿河的堤坝,妇人三五成群的捶衣洗巾,放眼一望,宛若一副小镇画卷。 有青城刚出来,便有小二认出她,毕竟这样的地方鲜少见到这等出尘的容色和气度的女子,“姑娘,您夫君就在外头里哩。” “咦?”青城支了一声,田大人放着好好的觉不睡,也去裳晨月,小妇去了? 她拎着裙裾踏出了客栈,就见那高大伟岸的身影立在一株垂柳下,如石如山。 看着路过的少女少妇频频对田湛回首以望,青城突然玩心大起,清了清嗓子,朝着他奔了过去,嘴里喊道:“郎君!郎君你这里呀,可是让我好找。” 田湛闻声,一回头就见一抹幽蓝色的身影,撒了欢的朝着他奔来,以他始料未及的动作扑向了他,环着他的精壮的腰肢,仰面一脸的娇笑。 顿时,对田湛留意的少女妇人心碎的一地,抱着怀里箩筐,一大早便开始生无可恋,登时觉得人生了无生趣。果然是什么木配什么门,那样俊逸的公子,自然是要配娇丽的小美人。 田湛身形高大,又是武功卓绝,愣是在困惑愣神之中被小美人险些撞了的后退了一步。他一手持长刀,另一手无意识的搭在小美人的肩上,皱着眉,“成何体统!站好了!”他似温怒道,不过到底是有修养的人,饶是内心翻腾不已,却是压低了声音。 路经的老妇瞅着这一对碧人,眯着一双老眼笑道:“哎呦呦.....小夫妻甜腻死人咯。” 田湛:“.......” 是以,一本正经的田大人一大清早都不怎么说话,青城没有犯了错的觉悟,她不是土著,原主又是性情活跃的,而且此刻再看田湛一脸的生无可恋,她内心无比的高兴,以至于早饭还多喝了一碗小米粥,另又给船上的众锦衣卫打包带了好些茶叶蛋。 等回到船上,青城发现好几个锦衣卫受了伤,再看船舱甲板还有冲洗过留下的血痕,这些人办事一向效率高,旁人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昨夜的激战。 这些锦衣卫都以为她是真的王逸之,一个相貌出众的乐师,此刻再看她女装打扮,并不觉得好奇,雌雄通体的人,多半都是妖艳邪治的。 青城觉得必要与这些锦衣卫打好关系,这今后能不能顺利逃离魔爪,还得看这些人能否网开一面,于是,她将早餐一一分发了下去,还诚挚的慰问了一遭。 锦衣卫甲:这王逸之看着娘娘腔,倒是个热心肠的,难怪宁二公子深陷其温柔乡,连公主也不稀罕。 锦衣卫乙:大人与姓王的一夜未归,二人都换了衣裳,也不知道昨夜干什么去了。 锦衣卫丙:这衣裳一换,还真像个娘们了,竟比万花楼的小娇娘也艳几分,大人万年的雏儿可不能在此子身上破了例! 锦衣卫丁:美人就是美人,或男或女,都是美人。(左顾右盼......无人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 青城步入燕十三所在的船舱,这个时候,田湛已经在里面了,脸色比在小镇时还要来的可怕。她也不知道哪里惹了他,估计是堤坝前那一抱吧? 她自觉的不往那上面去想,看着燕十三面色苍白,唇角暗黑,便知他伤势不轻,随即过去问:“十三,你伤到哪里了?是不是中了毒?我见你唇色发黑,眸光涣散,是中毒之兆啊。” 燕十三瞪了她一眼,递了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青城掳了袖子,夏裳本就薄,如此一来,一小截雪白的藕臂便露了出来,燕十三以为她是男子,不以为然,田湛欲言又止,眉头皱的更深,“你要干什么?”那口气简直想杀人。 青城已经习惯了他的凶煞之态,平静道:“疗伤啊,不然的话,十三会毒发身亡,到时候田大人还得另寻替身。”说的有头有理。 田湛疑惑:“你会治病?” 这一点,青城很好糊弄:“自然。”她冲他眨了眨眼,花家除却武汉之外,另种了大片药铺,哪年不是成车的药材往外运。 田湛一滞,面色突然火辣了起来,那是真的红啊,红的像只熟透的虾,他无处遮掩之际,却见青城已经低头在看燕十三的紫肿的胳膊,田湛走到船舱后,撩开了帘子,迎面吹着湖风,做贼心虚的长长吐了一口气。 待得湖风吹散了心烦意乱,田湛再度折返船舱,他毕竟不是一个容易被情绪控制的人,“如何?伤势严重么?” 青城过了几息才抬起头:“无妨,不过近期不可动武,看来对方的确是下了死招,不杀了王逸之决不罢休。” 燕十三冷瞥了她:“你这条命还真金贵!”字里行间都是讽刺。 对这种无妄的言语攻击,青城没有当回事,毕竟他骂的是王逸之,而非她花青城,她面上笑若暖玉:“十三啊,你好生歇着,我晚些再来给你换药,话说,你们锦衣卫所备的金创药当真是奇妙,可是另配了旁的方子在里头?” 锦衣卫的东西都是不外传的,自然不能对外说,燕十三以为他是替青城挡下的毒箭,故此眼神几位藐视:“你少问!” 青城起身,拍了拍手:“我只是觉得很熟悉,像是我爹爹调制出来......” 田湛立马打断了她的话:“行了,你跟我出来!” 这东西是出自花家没错,可王逸之是孤儿,王家在金陵早就落没,否则他也不会沦为乐师。 青城也意识到了自己险些口误,吐了吐舌:“不问就不问,谁稀罕。”回去之后,整个花家都是她的,不嫁人倒是更自在。 田湛与青城出了船舱,无视众锦衣卫猜忌揣度的眼神,去了另一艘船内,这一待就是一整日,除了用饭之外基本不出来,里面另设专门的净房,至于田湛自己是在哪里方便的,青城尚不可知,她也没那么好奇,日子就这样一闪而过,她习惯了有这人护着的日子,安全且安静。 * 数日后,杭州城。 连续在水上漂泊多日,这一上岸,连脚步都不稳了,时令正热,六月的杭州正是荷花绽放,雷雨多发时。 绕过杭州城就是京杭大运河,到时候一路北上就能入京了。 为了掩人耳目,众锦衣卫皆是做家丁打扮,田湛是江南商贾,携娇妻举家入京。 青城一路上‘郎君’不停的唤着,听的燕十三腿都软了,田湛却是面色镇定,仍是百年冰川的冷漠,对她爱理不理。 这一日,便赶在雷雨之前入了客栈。 杭州城百姓安泰,风调雨顺,来往商家官吏颇多,城中客栈的规模亦不可小觑,田湛与青城,燕十三同桌而食,其余人都分坐旁处,各自守着各自的防卫点。 仿佛太久没有吃上像样的一顿,也不顾燕十三鬼祟的眼神,青城点了一桌佳肴,田湛倒是没有异议,不过是些吃食,他尚且可以应对。 “十三,你伤势刚愈,多吃点。”她给燕十三夹了菜。 燕十三眉梢抖了三抖,很明显不欲和龙阳之癖的人有太多牵扯。 田湛低垂着眼眸,看不出他的情绪,吃饭的时候尤为的儒雅。 外面开始下了暴雨,参杂着雷声轰鸣,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这话半分无错,厅堂之中有人唏嘘了起来。 “看来李家又要死人了。”有人长叹了一句,言罢,自己也觉得慎得慌,仰面灌了一口酒。 身侧有人接了一句:“一场雷雨,李家必有一人死于非命,这莫不是报应是什么?” 送菜的小二啧道:“当真是造孽啊,当年那小寡妇我也瞧见过,是个标志的人儿,死在那样惨,冤魂不得安生,这不,果然时隔五年,回来报仇来了。” 一时间,厅堂内的食客多半都是在议论纷纷,也有不知明的外地宿客开始打听,多次颇为兴趣。 青城一听人命案,还是离奇的人命案,顿时来的兴趣,夹在筷子上的醋虾也是忘了吃了,侧耳倾听。 燕十三这时开了口:“大人,莫不是五年前李家那桩案子?属下跟着您在刑部当值那会,也听闻过,不是已经定案了,我可不信当真有什么鬼魂复仇。” 小二正递上一小叠字酱牛肉,闻言,反驳道:“不是冤魂复仇,还能是什么?当年张寡妇就死在城西贞洁碑前,死的时候还有人亲耳听那张寡妇说,五年后必会回来报仇,此事错不了,我看几位不是本地人士,这暴雨过后,还是尽早离开吧,省的沾染了晦气。” 青城见田湛眉头深拧,好像除了她之外,旁人皆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忙问:“大人,你跟我说说呗,到底是什么案子?怎么听十三的话,你好像也插手过?” 她细长的脖颈凑了过来,一双大眼乌溜溜的紧紧盯着他看,恨不能趴在他脸上来了,田湛用筷子敲了敲她面前的碗:“食不言寝不语,你先吃饭!”怎么教都不行! 燕十三总觉得气氛怪怪的,尤其是最近,大人待王逸之的态度不像对待证人,反倒真像自家媳妇。 燕十三打了一个寒颤,摇了摇头:一定是错觉。 青城面对一桌美食,却是如同嚼蜡,田湛不与她说,她自然能从旁人口中获知一些细枝末节,好像感兴趣的人不止是她,另有外地宿客在穷追不舍的问,她便静静的听着。 “李张两家都是杭州城的大户,张家是开染坊的,李家是纺织,李家三爷还在江南纺织局里任职,祖祖辈辈都是靠着布料发家的。张家与李家订了秦晋之好,张家的嫡小姐于十几年前嫁给了李家少东家,夫妻恩爱逾常,却是几年下来无所出,这就让李家老夫人不悦了,后来又给李家少东家抬了两房美妾,不久就生了庶长子,悲剧就是这里开始的。” 青城越听越好奇,干脆起了碗箸,一门心思的听故事。 有人接着道:“李家那两房美妾相续生下好几位庶子,还过继了庶长子在张氏名下,本来好端端的日子,张家也没有任何异议,李家少东家却是无故横死在了城西那块贞洁碑下面。” 第257章 花田喜事 (二合一) 洁【他从雨中走来,如此俊逸且威风凛凛。】 李家的少东家无故死在了贞洁碑之下? 这就令人无法理解了,怎么死法?仇杀?还是自杀? 而且贞洁碑历代皆是禁锢女子贞洁所立下以供世人敬仰的凭证,李少东家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死在了贞洁碑的下面? 疑点重重,亦是破绽重重。 青城尚未听出了所以然来,手掌拖着下巴,一张明媚的脸微微变了形,那说话之人朝这边望了过来,出门在外鲜少能碰见这样的小美人,于是笑道:“小娘子,怎么?你也感兴趣?就不怕听多了夜里头睡不着?” 青城没有半点身为女儿家的觉悟,晶亮的眸子忽闪忽闪的,“这位大哥,你倒是说说看,那李家少东家是如何死的?这与张寡妇又有何干系?而且张寡妇回魂复仇是做何解?李家的人命案与雷雨天又有什么关系?”一口气的将所有疑惑统统吐了出来。 说话的男子正说在兴头上,又是小美人追问,那定是掳了袖子开始高谈阔论。 男人面对美貌的女子,多半都想好好表现一番,这是男人的通病,无论贫富贵贱,古今中外。 厅堂里不是只有青城一个女子,旁的妇人也倾耳听着,只不过皆是面色惊悚,就没像她这般胆肥的小妇人。 “吃饭!”田湛阴沉的嗓音似有无形的爆发力,青城感觉掌心一麻,她也跟着花老爷子练过武,虽说学艺不精,但也知道田湛这是用内力震了她一下。 干什么......干什么嘛...... 她再看田湛时,这人已经低垂眼眸,如他一贯的作风,整个人端坐在那里,仿佛雷雨都快被他的阴郁引到屋里来了。 很快男人们的目光在掠过案桌那头的田湛时,自觉将猥/琐的眼神移开了。 话说,这位公子表情着实煞人。估计是那小妇的相公,这表情估计是醋了....... 男人们也识趣,出门在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自己找麻烦,且看刚才那位公子也是气度不凡,单是他腰上的长刀就非寻常物,还是不惹为妙,故而压低了声音,小范围的各说各的去了。 青城:“........”好想造反啊,怎么办?! 燕十三目睹了她一副霜打的茄子模样,唇角扬起,满意的笑了笑:“别以为你破了镇江府的案子,就当自己是狄仁杰了,我可告诉你,王逸之,这桩案子就是大人当年也是束手无措,而且刑部的卷宗送入大理寺之后也是一直压着,你且安份一些吧。” 青城剐了他一眼,转而看向眉目清冷俊逸的田湛,娇滴滴的道:“相公......你看啊,小叔他明显是什么眼看人低哎。” 田湛气管突然被一物堵住,幸而他催动了内力,才没有咳出声来,面色依旧如常,却是没有对青城的话提出异议,一行人乔装打扮,她就是他名义上的妻,更何况她与他本有一纸婚约在,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 这‘相公’二字出自她口,却是变了味,总有股红尘风月的味道。 燕十三眼睛都快冒火了,却也不敢喧哗,只是压低了声音:“王逸之!休要对大人不敬!” 青城夹了快牛肉片吃,半清不楚的道:“十三!别忘了你的身份,小叔!我是你嫂子!” 燕十三:“.........”翻了个白眼。 田湛一抬眸,就见青城与燕十三在无声的眼神对峙也不知为何,胸口突然有些堵塞,筷子敲了菜碟,“你先吃,我一会再同你细说。”这话是对青城说的。 青城当即就转了心情,方才还是一脸霜色,闻言后,小嗓门嚷嚷道:“相公对我真好,我嘴喜欢相公了。” 燕十三:“!!!” “咳咳.......”田湛这次没来得及自控,抑不住的一阵轻咳。 就这样,就是对她好了? 他正愁今后不知如何与这女子共处。 几人用过饭,锦衣卫不动声色的隐在暗处,各司其守,青城自然是挽着她的夫君上了二楼客房,燕十三眼看着自家大人被‘王逸之’携走,立在回廊下,左右不是。 锦衣卫甲:“燕兄,你且入屋吧,我等就在外头护着你。” 锦衣卫乙:“王公子和大人还挺有夫妻相。” 锦衣卫丙:“我看大人这几日似乎很囧怕。” 锦衣卫丁:“非礼勿视......” 田湛见青城猴急的将他推在圆椅上坐下,本想训斥她一顿,教何为礼数,可当她搬了小杌坐在了他跟前,仰着头,眼巴巴的望着他时,田湛突然就吼不出口了,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在花家是怎么长大的? 田老爷子虽不是个细致的人,可听闻田夫人乃一介鸿儒之女,这二人所生的女儿再怎么任性妄为也不会彻底脱离了女儿家的样子吧? 好吧,她的确长的好看,但时下女子注重的还是一个‘德’字。 田湛自幼习武,机缘巧合,又因着身负重任,才隐姓埋名入了锦衣卫,这一耽搁就到了二十有五,他这人天性寡冷,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娶妻,对女子也没太多的了解,既然家中定下的故人之女,又从父亲口中获知此女贤良淑德,还擅办案,如此定是兰心惠智,便应了这门婚事。 那日获知她的身份之后,他有过一瞬的茫然,可是此刻........他也说不清了。 “相公,你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青城急急的问。 田湛看着她清澈无比的大眼,她就差点赴在他的下腹了,田湛至于膝上的手握了握,却又松开,这都无人了,她怎么还不改口,每听她唤一次,心里就不知为何咯噔一下,古怪的燥热。 “咳咳.......”他清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我当初在刑部任职恰好听说过这个案子,却没有经过我手。”他一怔,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连‘本官’也不自称了,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更改过来,接着道:“不过,我对此案倒是知解透彻,你若想听,坐好了,我且同你说。” 她那样的姿势窝在他跟前,他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青城也不知道她哪里坐的不正确了,想来大人也是个处处精细的人,就弃了小杌,转而在田湛身侧的圆椅上坐下,因着椅子很大,田湛坐在上面恰好,而她都可以盘腿窝在上面了,而事实上她就是这么坐的;“大人,我坐好了,你说吧。” 田湛:“.......”他有气无力的轻叹:“李家本是皇商,却是五年前出了岔子,进贡的布料凤腾上染了污渍,被治了藐视凤权大不敬之罪,李家祖上世代进贡,陛下倒是没有重罚,不过是免去了皇商的资格,李家从此一蹶不振,李家少东家就是那一年死的。” 青城听的细致,神情专注的点了点头:“那后来呢?” 她呼出的幽幽兰香尽数喷在了他的脸上,田湛从未接近女色,总觉得这辈子一直在等一个不可能出现在的人,到了这个岁数早就不将男女情事放在心上,或是前世未曾修缘,注定将就了? 他沉着声,也不再让青城坐好,就算说了,这女子也未必会放在心上。他端坐着,眸光也不知道看向了那里,接着说起了那段李家的旧事。 “在那之前,李家少东家与张氏大吵过一架,有人亲耳听见张氏扬言会让李家身败名裂,当初办案时,人证俱在,不久李家就出了事,故此,李家人以为贡品一事是出自张氏的手,就写了休书,让她大归,而李家少东家就死在了休书之后的当天晚上。” 说到这里,青城吸了一口长气,“唏......所以说张氏就被李家摒弃了,还冠上了谋害夫家的罪名,我猜李家是在毫无证据......除了几个人证之外,就将张氏逼死在了贞节碑下面,李家以为这算是给少东家报仇了。李家少东家和少夫人连连出事,其中最大的受益人会是谁?另外为什么偏要选在贞节碑下面,还有......张氏死时肯定是雷雨交加的日子,故而才有人将李家人一一莫名死去的事实与张氏的事联系在一处?疑点无非有二,这第一,的确是张氏复仇,只不过复仇的人不是她的亡魂,而是与她有关的人,比方说她的亲属,这第二呢?是有人存心借着当年张氏死前诅咒李家一事,故意杀人,而后再将罪责统统推在已故的张氏身上,转移注意力。” 田湛终于没有忍住,侧过脸看着她,毫无所觉的一股欣喜,她到底也不是一个绣花枕头,虽说言行举止上有些突兀,也并非寻常妇人,“你又怎知张氏诅咒过李家?” 青城粉唇一扯:“这还用问么?方才楼下食客已经隐约透露了出来,都是套路。” 田湛:“........”他捏了捏鼻,自己曾经花了功夫去注意的案子,到了她眼里就成了司空见惯了。好歹,他当初也在监察御史的位子上待了两年,明察秋毫是陛下给他的赞誉,他还曾怀疑是与江南纺织局的贪污案有关。 他正低沉思忖间,那张俏丽的脸就凑了过来,讨好式的样子,田湛立刻知道她想干什么,身子明锐的往外侧一移,“坐好了!” 这女子宛若没听懂,眨巴了两下大眼,笑吟吟道:“相公啊,这件事是历史遗留问题,还是你当初未曾解决的,你看啊,雨势这么大,咱们一时半会也无法下船,不如就且留下来结了这个案子如何?”见田湛如石墩一样坐在那里,她又娇滴滴的唤了一声:“相公,夫君.......” 田湛只觉内力不稳:“.......”闭了闭眼,沉吟了一刻:“不妥,会暴露你我身份,无故引人注意。” 这倒也是!她一点也不想被人追杀。 青城兀自想了想:“那暗中调查总行了吧?相公?” 田湛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说自己不是她相公吧,也是有点自欺欺人,可这般承认.......又是内心极度复杂。 田湛看着外面的雨势,这个时候涨水厉害,的确不宜启程,再者五年前那桩案子,他一直觉得哪里疏漏了,若不是陛下将他临时调到御前,他不会搁置不管,罢了,她既然想查,便让她查吧。 “约法三章,第一你不可逾越我的话,第二不得暴露身份,第三.......不可离我百丈之远。”他突然怀疑带她北上到底是对还是错。 青城衡量了一下,这几条都没有问题,尤其是第三条,有绝顶高手在身边护着,她巴不得了,更何况田大人的颜值怎么看怎么舒心,她内心抱怨,如果花家给她寻的是这样一个夫君,还用逃什么婚呐。 感觉到女子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田湛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眼神太炽热,他真怕她向自己扑过来。 “咳咳,你先在客栈等着,我出去见一个熟人,一会回来。”田湛起身,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此刻之前简直是如坐针毡。 青城乖巧的‘哦’了一声:“那你得快点回来,除了你之外,旁人我不信任。”田湛:“.......”他陈默着走出了客房,感觉到身后目送他的眸光,加快了脚步,走的略显仓促。 青城老实的坐着没动,叹了句:“长的好看,武功也高,还这般真人君子,真是讨厌!” 田湛:“!!!”他过人的耳力,显然让他下楼道之际崴了脚。 守着回廊的锦衣卫丁,忙上前,压低了声音:“大人,您没事吧?” 田湛一语未言,走的更仓促了。 * 田湛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青城就倚在窗扉边听雨,细雨有细雨的妙处,雷雨有雷雨的轰烈,亦如人一样,而田湛恰是多重人格的复加,怒时如暴雨倾注,杀戾时便是天神降世,沉默中则变成冷玉皎洁,她无端的摇了摇头:“花老爷子啊,你选婿的眼神不行啊。”青城眼馋的看着田湛,总觉得哪里见过。 正低叹着,就见街道不远处,一手持伞的高大身影走了过来,透过雨伞下可见他的脸,他从雨中走来,如此俊逸且威风凛凛。 待田湛刚上二楼,就见青城手里拿着干棉巾等着他了:“相公,快擦擦,仔细着身子,莫要风寒了。” 隐在暗处的众锦衣卫险些掉了下来:“!!!” 田湛肩头落了水珠子,清俊的脸上因着垂下了微湿的碎发,显出男儿的美出来,他抿了抿唇:“胡闹!”转而兀自走入客房,没有理睬青城。 青城紧步跟上,丝毫不在意,待入了屋子,她合上了门,田湛听到她拉上门闩的声音,不可思议的回头,“你做什么?” 现在还没太黑,光天化日之下,这女子她...... 青城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合上门闩,更有安全感:“相公,你是不是去见五年前的知情人了?快跟我说说看,打听到了什么?”她期盼的目光瞅着他,手里的棉巾也忘了递给他。 田湛一僵,或许是他想的太多了,自己从她手里夺了棉巾擦了擦:“你且坐好了,我再说!” 第258章 花田喜事 (二合一) ?【相公,你真机智。】 话音刚落,田湛当即一怔,他为何要与她说这些?就算五年前李家的案子与他自己有关,也并非一定要同她说。 手里的棉巾带着一丝一缕的清香,像是五月玉簪在风中摇曳的幽然,他凝眉:“这条棉巾?” 青城道:“你放心用吧,是干净的,我经常洗。” 田湛突觉耳根子火烧火燎,手里的棉巾如同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继续擦?他没法当作什么事也没有,悄然将棉巾放在了方桌上,俊脸因着沾了雨水,擦拭过后竟有少年的青涩,却又因着下巴的胡渣多日未剃,频添了一股子江南男儿的清俊出来,“咳......这几日雨势渐大,的确不易启程,不如就先在杭州城留宿几日,也趁机查查这个案子,你若有什么思路,可以说来听听。” 青城发现田大人愈发的好说话,肯定是自己这几日态度转好,他多半是不忍心吼她了,青城照过镜子,原主也算是个俏美人儿,看吧,就是杀人无数的锦衣卫头儿也是对美人没什么抵抗力的。 “相公你真好,我这就去掌灯,你先歇着。”她蹬蹬蹬的跑去取了灯盏,又亲手擦了火折子,将油灯点亮,像白烛这等贵重的东西,一般都是大户人家里自用,除非客人有所要求,否则客栈里一般都是提供油灯。 田湛在圆椅上落座,就见她捧着油灯,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外头眼看就要黑透,她的脸应在一片火光之中,温和又恬静,只要她不说话,便是温婉的小俏妇,田湛此刻也没觉得父亲安排的婚事是有多不堪,他自己都未曾发现,就算对未婚妻存了再多的不满,也从未想过悔婚,以他的手段就是半路杀了花家小姐,也是无人会知晓,想要毁了这桩婚事简直易如反掌。 他甚至几次想跟她当面说清楚,但一想起青城屡次逃婚,他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只觉胸口轻微堵闷。 原本公主的案子一结,他就该从京城出发,去金陵送聘礼了,甚至金银珠宝都已备齐,听闻花家家底丰厚,他自然不能太寒酸,该给的出嫁的体面一样都不能落下的。 “我猜啊,你今日去见的故人,肯定与当年的案子有关,又或者经手过这个案子?是杭州府的官员?”青城问,她就算脑洞再怎么大,也不可能猜到对面而坐的眉目森严的男子会是自己逃婚的对象。 田湛深吸了一口气,就连空气里都是她的味道,无端的心烦意乱。不过面上犹是风过无痕,“你倒是百猜百中!” 这话里怎么好像另有玄机呢。 青城眨了眨眼:“多谢相公夸奖。” 田湛:“.........”一点也不知道内敛,一声声‘相公’叫的倒是很顺口,她是不是也这样叫过旁人?待回了京城,他得派人去金陵好好打听一番,这花老爷子是如何教女的! 田湛见她大眼乌溜溜的盯着他一瞬也不瞬的看,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他是个大男人,这等事本不应放在心上,冷声道:“那你倒是再猜猜看,整件案子是如何贯穿的?疑点和突破口又在哪里?” 青城原本是想他说的,他却反问了她一句。 她道:“我能知道的,想必你也知道。首先李家一遇雷雨天就会有人无故暴毙,这肯定不是张氏鬼魂回来复仇,鬼神之说不可信。” “哦?”此刻外面依旧狂风大作,树影摇曳,在门扉上投下斑驳恐怕的影子,田湛挑了眉:“你丝毫不怕?” 青城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屋子角落处,漆黑的一角似有什么光影在闪动,内心坚信世上没有鬼是一回事,当真无所畏惧又是一回事,她身子一寒:“相公,我想靠你近一点再慢慢说案子的事。” 田湛以拳抵唇:“咳......好。”自己也觉得自己愈发无耻了。 待青城挨近了田湛,田湛反倒后悔自己的行径,她这一靠近,难免影响他的思路。 “我方才说到哪儿了?” “咳......鬼神之说不可信。” 外面风雨声不息,内室里想对而言就显得安静了,青城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挨着田湛,安全感陡增,“所以说张氏应该是被李家逼死的,对么?” 因着她靠的太近,这让从不近女色的田湛略显拘束,又知他二人是未婚夫妻的关系,这厢便是硬着头皮应下她的话:“你所言如是。” 青城又道:“李家少东家死于非命,仵作可验查了死因?这些最基本的办案琐事,若是当时侦办官员连这一点都未曾查明,那便是失职了。如无确凿的证据,李家直接将矛头指向张氏,张家人就能善罢甘休?张氏死后,衙门里就没有查办么?我着实想不通。” 田湛:“非我所办!”不知为何,他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就对人命案子这么感兴趣? “那大人对李家的案子一定略知一二,对吧?张氏到底是怎么死的?” 对此,田湛没有否认,他的确对李家当年的血案了如指掌,但也碍于证据不足,无从查起:“是被人逼死的,她在贞节碑下自尽而亡,的确是自杀,故此官府才没有深究。” “那张家呢?张好端端死了一个女儿,不是应该追究么?” 田湛抿唇未语,她以为全天下的父亲就像花老爷子一样视女如命么? 青城正要往下问,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公子?您在不在?”是锦衣卫甲。 田湛如今是商家的身份,手底下的人自然不敢再称‘大人’,锦衣卫出没必定会引起哄然大波,田湛立刻坐正了身子,觉得不妥,又站起了身,背对着门扉,道:“进来!” 青城总算是瞧出了他变扭之处,捂着嘴偷笑:这个田湛还真是可爱。 锦衣卫甲闻言,推门而入,进来后又将门合上。 “大人.......”他瞟了一眼青城,意思是请示田湛,‘王逸之’是不是该回避。 田湛这才面色无异的转过身,“无碍,你说吧。” 锦衣卫甲:“.......”大人对王逸之是愈发信任了,不敢想象! “说!”田湛鹰眸一扫,他知道自己的名誉迟早会尽数败在花家大小姐手上。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任着事态发展下去。 锦衣卫甲咽了咽喉:“大人,李家两位庶公子都没了,消息是刚传过来的,以您看,咱们是否要插手。” 青城这个时候注意到了一件事,锦衣卫素来只奉皇权,直接听命与帝王,李家就算曾是皇商,田湛也不会轻易就答应查李家的案子。 如此,只有一个解释,田湛与李家有什么渊源。 早知道,她便不求着他留下来查案,这人也会留下,哎.......多此一举了。 田湛拧了眉:“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燕十三那里密切留意,莫让任何人靠近他的屋子。” 锦衣卫甲领命,退出去之际,瞅了一眼翘着二郎腿的‘王逸之’。 门扉刚被关上,青城笑道:“相公,你真机智,让你手底下的人守着十三,就会给暗中想追杀咱们的人留以假相,以为王逸之就在里面,然后你我二人出去就不会有人盯着了。” 田湛:“.....我何曾说过带你出去!” 青城踮着脚,看见他耳框微红,故意又凑近了些:“你要夜探李家,肯定要带上我的,你放心,我会些功夫,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 田湛唇角猛地一抽,就她那点花拳绣腿还好意思拿出来说事! 见田湛没有松口,青城抬臂挽住了结实的铁臂:“相公呐,你将我一人丢下,万一叫我遇上歹人,暴露了身份,可如何是好?”她抱着田湛的臂膀,左右摆了一摆。 田湛哪里不知道她的这点小心思,更知她是故意在挑逗自己,要是让她知道,她千辛万苦逃婚的对象就是自己,看她还有没有这个心情在这个‘撒娇’! 田湛微低着头看着近在咫尺,贴在自己臂膀的小脸,突然玩味一笑,那一直正经的气度似乎不见了,抬手就捏起那滑溜溜的下巴:“好,我带你出去。” 青城身子一僵,干笑了两声:“呵呵.......多谢。” 田湛发现很快这小女子便不在‘粘’着他,出门之际,连唇角也是微扬的。 锦衣卫甲,乙,丙:大人何故这般高兴? * 受死的骆驼比马大,李家曾是煊赫一时的皇商,在杭州城扎根百年,就是如今落没了,纵观李家府邸,仍是当年的恢宏浩大,如一头巨大的猛兽蹲在黑夜之中,门口的两只大红灯笼在风雨中摇曳不止,恰如困兽的眸子。 大雨磅礴,两个穿着蓑衣的身影渐渐停靠在了李家外院的屋廊下。过了几刻便不见了踪影。 有田湛在侧,青城很容易就借他之力,入了李家府门,二人藏好蓑衣,便悄步从暗处隐入厅堂,眼下风声大作,加之李家接连出了几桩人命案子,就算是青城手脚不利索,偶尔闹出动静来,也是无人察觉,换句话说,如今的李家,就算有人听到了响动,也会当作是张氏魂魄索命,早就该吓的不知所踪了。 “大人,李家这么快就设了灵堂,是不是有些奇怪?”青城一身黑色劲装,窝在田湛身后,小声道。 二人皆带了面巾,田湛又是神色不露于面的,他面色无波,心中却是讥诮一笑:大人?现在知道改口了? “嗯。”田湛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算是回复了青城的话。 这时,青城突然感觉一股大力擒制了她的手腕,将她往暗处一拉,然后就是田湛低纯的嗓音:“别出声。” 青城往火光处看了过去,此处离着李家的灵堂不远,不过十几丈的距离,抬眼便可见阴冷诡谲的白巾飘飘,有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算了算年头,李家两个庶子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李家少东家五年前就死了,凶手这是与李家多大的仇恨,起了断子绝孙的杀念。 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着麻衣走了过来,她在屋廊下东张西望,混着雨水的空气很快就打湿了她的裙底。 “姑奶奶,您要不先回去歇着,几个姨娘不闹出个所以然来是不会罢休的。”身后丫鬟道。 这妇人冷哼了一声:“哼!闹什么闹!人都死了,还能闹活过来不成!李家走到这个节骨眼下,还抓着祖宗规矩不放,她们一个个都忘了,我也是姓李的了!” 丫鬟连连称是,“姑奶奶,您说的是,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若非您顶着,还不知道能不能挨到明天,奴婢听说两个月前送去浙江的料子又出了事,这如今李家早已无官无爵,铺子上又连连出事,几位姨娘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还得由您回来主持大局。” 青城听到这里,回过头,仰面看着双眸凝聚的田湛,丫鬟口中的姑奶奶,估计是李家嫁出去的姑娘,这就怪了,就算是李少东家死了,也轮不到一个外嫁女执掌庶务,难道李家就只有一房? 那丫鬟突然压低了声音:“姑奶奶,您看要不要请了高僧回来做法,张氏的魂魄这些年一直阴魂不散,老爷和太太也先后去了,可怜了两位少爷,小小年纪就不得善终。” 妇人四下看了看,亦觉得身子骨一阵阴凉:“是要做回法事了,等这雨稍挺,我就命管家去寻高僧,哎......家门不幸啊。” 妇人和丫鬟往后院方向走去,田湛的手一直圈在青城的细腰上,他无意识中丈量了那里的尺寸,待到四下无人,才放开了她,淡淡的问了一句:“你觉得李家大小姐可疑么?” 原来那妇人是李家的大小姐,难怪这么大的派头,也难怪李家会请了她回来操持诸事。 “这个说不定,大人,李家除李少东家之外,只有这位大小姐么?李老爷膝下还有没有旁的子嗣?” 田湛摇了头:“无,只有她姐弟二人。” 青城故而道:“那就是有嫌疑了,李家少东家一死,张氏受牵连,那么最获利的就是李家的庶子,而如今庶子也没了,那最大的获利者便极有可能是李家的大小姐,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很多时候,为了利益相互伤害的都是至亲。不过也不排除的旁的可能,凡事要讲证据。大人对李家一定很熟悉,不如四处领我去转转吧,我是路痴。” 田湛:“........”她以为李家是他的么?说转就能转? 第259章 花田喜事 (二合一) 携【他看着她蹲在墙角画圈。】 田大人到底还是没耐住那企盼的小眼神,携未婚妻悄然潜入了李家少东家的书房。 这间屋子的主人已不再人世多年,里头早就落了厚实的灰尘,二人摸黑翻了半个时辰,书房里大抵都是些账本文书,并无旁物,“要是有证据,恐怕也早就被有心之人拿走了。”青城叹了一句。 田湛:“.........”既然如此,你还非要进来搜上一搜?! 外面雨声依旧,眼看三更天已过,一道人影笼在微弱的火光中,自书房门扉一闪而过。 李家如今的下人数量再也不及往日家族鼎盛时,按理说今日守灵,府上有下人四处走动并不稀奇,可有些人天生存了敏觉感,田湛思量几息,待外面的人影稍微走远,“走吧,且出去看看。” 一直揪着陈年过往不放,未必能查到新的东西,有时候从旁人口中获知的细枝末节反倒能抽丝剥茧。 青城点头,二人自书房悄步走了出来,到了后半夜,这座硕大的府邸愈加阴森恐怖,青城很奇怪的发现,即便李家给庶子设了灵堂,却不闻哭声,旁人不哭还情有可原,可李家少东家那两房妾室呢?自己的孩子没了,不是该歇斯理底? 李家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出乎寻常。 青城挡住了田湛,“李家该说话的人都沉默了,不如你我去看看张家?张氏是张家嫡长女,活活被逼死了,要是张家不闹事,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田湛俊朗的脸沉了再沉,若是换回身份,他尚可利用职务之便,想带她去哪里皆可,她难不成让自己扮一夜的梁上君子,带着她四处窃听窥视? “张家没有问题,我几年前就已查透。”他似乎很笃定。 青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大人,你今日下午出去见的人该不会就是张家人吧。” 田湛正要走出屋子,身子一滞:她看着顽劣,却是次次猜中了他。 鲜少有人能明白他的心思了。 “回去再说。”田湛很快就在青城眼前消失,她自然赶紧的跟上。 * 回到客栈,田湛发现青城一直窝在床榻上一声不啃,以为她是淋了雨着了凉,变相的让小二端了姜茶上来,他不会照顾人,这种背地里的偷偷摸摸照拂竟让他一时间恼怒自己的妇人之仁,然,东西已经端来了,自然不能浪费了,便撩了幔帐递给她,“喝了。” 半是命令的语气道。 青城一双大眼瞪着他看,里面却看不清焦距,“大人,或许五年前的案子和目下的事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案子,有人借着五年前的张氏的冤死,对李家施以灭族的报复。你可否让人出去查查李家的死对头?亦或者李家曾今得罪过的人。” 话都说出来了,田湛没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他也有这种预感。 “你先把姜汤喝了,明日一早,我领你去见一个人。”田湛面无表情道。 不过他端着姜汤的姿势竟也无比从容好看,青城回过神,笑道:“大人,你真好,大人家中可曾娶妻了?” 田湛:“......少废话!喝了!” 青城懂得见好就收,听话的喝尽了姜汤,第二日,田湛果然如约带着她出了门。 这一日,依旧雷雨不断,偶会放晴,却是潮湿气闷,令的人通体不舒畅。 茶肆里简单的煮了一壶花茶,二人在此处见了一个名叫张函的男子,这男子见田湛带了女人过来,似乎略显诧异,却也没有说什么。 “田大人如若还有什么想问的,便直接问吧,我大妹死的很惨,看着李家接二连三出事,我原本是想作壁上观,但一想到这背后之人可能与我大妹的枉死有关,我也可暂时放下两家恩怨,但凡我知道的,都会如实相告。”张函道。 青城静听二人谈话,发现这个张函果真与田湛一早就认识,应该是五年前吧。 田湛态度不明,更没有安慰人的习惯,亲手洗了茶具,道:“你将当年的事一五一十的再说一遍,不要有遗漏之处,任何细节都有可能是蛛丝马迹。” 青城这才知道,田湛的目的是让张函说给她听的。 张函忆起当年,私有千般愁绪压在心头,眸光里透着冰凉与疼惜,长吟了一声,方道:“当年李张两家在生意上也算是平分秋色,我大妹嫁给李世良,他二人一开始夫妻恩爱,谁会想到后来的那些事呢!大妹无所出,李家要纳妾,我张家是有气也撒不出来,李家只有李世良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让李家绝了后。李世良纳了两房小妾,我大妹就是心里有苦,也无处可诉,也就是五年前李家上贡的料子出了问题,在那之前我大妹与李世良大吵了一架,就有人将这事扣在张家头上,说是张家捣的鬼。此外宫里头的熟人也说那贡料上的污渍是出自张家染坊,单凭这一点,李家就能断定是张家的手笔,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啊。” “你怎知不是张氏一时嫉恨,做了错事?”青城问了一句。 张函的面色突然就阴沉了下来,带着隐忍的温怒,青城见势往田湛身侧蹭了一蹭,田湛‘咳’了一声:“她并非有意,你继续说。” 张函手里的茶盏转了又转,想起大妹未出阁时活泼可人的性子,若非嫁人,后又遭受那些,她怎会性情大变,“我大妹容不得旁人诋毁张家的名声,李世良一死,她更是被李家逼到了绝路,只能以死明志!”三十岁的男子,就那么红了眼眶。 “那李世良又是怎么死的?”青城这个时候脸凑了出来,又问。 田湛大掌至于桌案下,对她实在无计可施,只能一手抵在了她的膝头,稍作暗示,青城注意到他的碰触时,侧脸看着他,这人却是眉目森严如常。 青城无视他的暗示,更是无视了他那只手,接着问:“李世良的死如果与张家无关,那张氏死的也太不值了,这背后的人实在狠毒,一箭双雕,彻底挑破了张李两家的关系。那个.....张老板,李家少东家的死到底与张家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知肚明,你以为除了张家之外,还有谁想让李家出事?” 田湛刚喝进嘴的茶险些没喷出来,而张函虽对青城的话无比抵触,却没有回绝。 青城知道他更盼着李家的案子早日破了,否则他自己也没法迈出嫡亲的妹妹冤死的事。 张函沉声悲痛时,青城提出一个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张老板,当初张氏被李家逼死,你们张家就没人站出来评理么?”现在表现的兄妹情深,实在欠缺说服力。 田湛的大掌悄无声息的收了回来,低垂着眼眸,兀自品茶,那深沉的气度却叫人望而生畏。 张函深知田湛的为人,他这个态度也是对自己有所怀疑了。“萧.......” “张老板!本官说过,你有话可直说!”田湛打断了张函的话,无意识的再看身侧的女子,见她已陷入沉思,并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竟然松了口气。 张函会意,他虽不知青城的身份,但应该明白田湛并不想让她知道他到底是谁。 也对,田湛办事素来诡谲,隐瞒身份也是正常。 张函仰面,没有让眼中的晶莹落下来:“当初李家手里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指向张家就是毁了贡布的罪魁祸首,李家没想到大妹会一头撞死在了贞节碑下,因着理亏,便没有追究张家的责任,家父家母也是迫于无奈,如此,张家又怎好再去捅马蜂窝!” 自家的姑娘死了,去李家上门讨个说法,竟然成了捅马蜂窝? 青城表示不太理解。 “张老板,你的理由很牵强,似乎说不过去,也罢,我且再问你方才的问题,李家在杭州城可有宿敌?” 张函对李家似乎恨的咬牙切齿:“做买卖的,怎么会没有竞争对手?杭州城经营布料生意的商号,都将李家视作死敌!打倒了李家,就等于占了八成的收益。” 那么说,李家是众矢之的了,想害李家的人绝非只有张家。 青城觉得张函并不能提供多少信息,拉了田湛要走。张函突然疑心:“大人,这位是?” 田大人身边从来没有过女子,更没有也人如此亲近过,让张函不得不多想。 青城很有出门在外,伪装身份的觉悟,未及田湛开口,便给自己冠上了田夫人的身份:“我是他娘子。” 田湛:“.........” 本朝还从未听说过女捕头,亦或是女子锦衣卫,张函一开始还对青城的出现感到,原来是田大人之妻,便没有再追问。聊完了正事,他正要与田湛叙旧,这‘夫妻’二人就匆匆离开了茶肆。 回到了客栈,田湛看着青城蹲在墙角画圈,“怎么?这么快就没信心了?” 谁没信心了,没见过人沉思么? 青城转过头,起身走到田湛跟前,他修长的五指正持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拂着杯面的茶叶儿,青城盯了他一会,田湛品了一口,方道:“李家少东家是头部受了钝器所伤而死,当年发现尸首的地方,正好存了血渍。” 青城小脸凑了过去:“发现尸首的地方?大人的意思是指,并非案发现场?大人一开始就对李家的案子存有疑心,为何当初不追查到底?难道张氏的死就那么算了么?而且以我看,大人与那张老板......有私情!” 田湛手中杯盖‘砰’的盖了下来,溢出了滚烫的茶水,他却无所觉:“注意你的言辞!” 青城翻了个白眼:“......请大人着您手下人去将李家上下挨个查一遍,当年能对李家少东家动手的人,肯定是能轻易接近他的人,否则如何绕过重重丫鬟小厮,对少主人动手?” 田湛沉着脸色,喝茶的心情也没了,“已经查清了,管家与李家姑奶奶皆有嫌疑。”他其实并不想插手,不过是想看看着小女子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却是无意中去帮了她。 不多时,锦衣卫甲递了账本过来:“大人,您过目,这便是李家这些年生意上的主要来往。” 田湛未出手相接,青城快手拿了过来,“连这个都能拿到,你身手不错啊。” 锦衣卫甲瞥了一眼青城的小细腰,心里呐喊:王逸之......做女子,可以假乱真也。 田湛淡淡道:“这里没你的事,出去吧。” 锦衣卫甲:“........”突然觉得自己失宠了。 青城对着账本,一看就是小半个时辰,田湛不知为何,相信她一定能看出个所以然来,他阖眸眼神,这女子出现在他身边之后,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过了一会,他就听到青城叹道:“不用凶手出手,李家也是走到末路了,这账本看似合情合理,出入皆明,实则存在了巨大的窟窿,大人,李家的帐房是谁说了算?伪造账本之人,不是对李家忠心耿耿,那便是存了歹心。李家接二连三的受到重创,背后之人的目的估计不是为了财!” 田湛真开眼,看着火烛下神采奕奕的女子,外面天也快亮了,她大抵都忘了睡觉了吧。 “你的意思是与李家有滔天大仇?”田湛明知故问,暴雨一日未停息,他倒是很乐意与她一同查下去,花家大小姐的脑子.....跟寻常人不太一样,总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细节。 “世仇?或是.......我知道了!”青城美眸一睁,像看见了五彩烟花,激动又兴奋。 田湛有些好奇,他尚且未曾想到是谁,她怎会知?“谁是凶手?” 青城笑道:“现在还不知,不过不出三日便可知晓,还望大人能配合一二。” 田湛:“.......说吧,如何配合?” 青城又想奶猫一样凑了过来,田湛没有避让,故意让她靠近。 “以大人在朝中的地位,一定与杭州城衙门里的官员相熟吧?” 田湛直接拒绝:“你想让我调用衙门的人?不可!如此会暴露踪迹,恕本官不能答应。” 青城闻言,拧眉:“怎么?难道大人觉得宁二的案子牵扯颇广,谋杀公主的凶手手腕通天,连朝廷官员也畏惧三分么?” 田湛未言,算是默认了。 青城:“!!!”她这次趟了什么浑水? 虽说内心气不过,她还是言归正传:“不让衙门插手也可,还望大人命人散布消息出去,就说李家命案已经有了定断,凶手便是李家的姑奶奶。” 田湛一下子明白过来她的用意,那两连条粗而有型的剑眉挑了挑:“好,依你。”说话时,口吻是他不曾注意到了温和。 第260章 花田喜事 (二合一) 【长的再看好又怎样?脾气古怪!】 因着一夜未眠,差不多五更天的时候,青城沾着被子就睡了,醒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外头乌沉沉,暴雨如注,再下下去,估计雷锋塔也快被淹了。她随手扯着漫展,看见油灯轻浅处,田湛端坐在桌案旁,容色无波的在假寐,细一看他的五官,立挺中带着一股男儿本色的葳蕤,却又不仅仅局限于男子的俊逸,总觉这张脸背后另有奥秘,引得旁人想知道更多,对他愈发好奇。 这阵子相处下来,此人的行径光明磊落,毫无江湖传言中,锦衣卫的血腥杀伐,青城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却在唇角泛起花痴的笑意时,这人睁开了眼:“醒了,就下去吃饭吧!” 田湛果断起身,背对着青城,先一步踏出了屋子,只觉今日无端闷热,就是外头的倾盆大雨也无法消暑。 青城愣了愣,复看一眼沙漏,才知已经是下午:这个田湛,长的再看好又怎样?脾气古怪! 这厢,青城捯饬了一遭,下楼时,直接寻着田湛所坐的地方靠了过去,她坐下后,就细细听了周遭食客的阔谈,这其中不乏那日谈论李家案子的男子。 这男子自然也不会忘了青城娇俏的脸,说到兴头上,嗓门也加大了几分,毕竟是个男人都想在美人面前好好表现。 “目下真相已经大白,李家这些年频频倒霉,原来是出了内鬼,李家姑奶奶也是个唯利不仁的,自家的亲弟也能下得了手。” “你知道什么!当年李家老太爷过世之前,就立下过遗嘱,名下商号的两成都归为李家姑奶奶所有,是李家少东家毁约在先,违背了老太爷的遗愿,所谓你不仁我不义,家财万贯面前,谁才在意血亲!” “可如今也无真凭实据,单凭几人之言,如何能定了李家姑奶奶的罪?李家姑爷袁迁又当何解释?他是衙门里的师爷,一张嘴能将白的说成黑的,以我看呐,李家就快改姓啦!” 听到这里,青城忽闪着大眼,瞅着身侧的男人:“相公,你好生厉害,这么快消息就传开了。” “......”田湛一阵头皮发麻,他不曾与女子接近过,家中五子,他排行老五,若非几十年前的一场血腥变故,萧家也不会举家搬迁,娶妻也不过是为了延续萧家的香火,萧家独剩他了......田湛将思绪强行拉了回来:“你的目的达到了,下一步呢?” 青城献殷勤的给田湛不住的加菜:“当然是等着真正的凶手上钩了。” 田湛不喜辣,之所以点了辣食,是因着看着青城一路上对辣情有独钟,他看着碗头红通通的辣子鸡,在这女子‘热切’注视之下,还是尝了一口:“快些吃,一会动身。” 她就是坐着吃饭,身子也是不住的扭捏,没一刻是安静的。 田湛胃里陡然刺激了起来,高挺的鼻头溢出了细汗,锦衣卫皆知,田大人武功卓绝,相貌非凡,却从不沾酒,又是个五觉极为灵敏之人,故此一顿饭下来俊脸微红。 因着他太能伪装了,吃饭时从不会表现对任何一样菜色的喜恶,青城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给他夹菜,才弄着这般狼狈,一路上偷笑着心情大好。 田湛一眼就看出来她那点小心思,二人这次雇了马车,他眸光只是在青城白皙的脸上扫过一眼,便风淡云轻的看着外头的雨帘,神情很淡。 他也不想解释什么,她想笑,便让她笑去。 去李家的路上,青城好奇的打量了田湛几眼,看得他本能的身子微僵,他虽一直看着外面,却对她的举动了如指掌,到了后面更是抿唇冷了她一眼:“花大小姐,本官脸上有字!” 青城忽的一笑,列出两排整齐的雪白的牙齿:“我就是想和大人套套近乎,等入了京,大人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可以放我一条生路。家父年势已高,家中只有我一个独女,母亲姨娘们还等着我回去给她们依靠,大人也是爷娘生养,定能懂我的处境吧。” 青城说这话时,明明是笑靥如花的,可是田湛却是心头似被细丝一扯,说不清的悸动,她表面看似随意大咧,实则一个女儿家被锦衣卫错抓,也一定是心中畏惧的,可她却从未表现出来,一直以来都是笑对一切,这等明朗开阔的胸襟就是他自己也不曾有。 莫不是她这日子对自己笑颜巧语,都是在‘拉拢’关系? 田湛眉心突然皱了皱,几息沉默之后,轻‘嗯’了一声,声音快且轻,稍不注意根本就听不到。 青城就盼着他承诺,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的话一旦说出口,便没有更改的道理,田湛就是这种人。 青城得了好,也不敢纠缠着他,万一当真将他惹火了,他腰上的绣春刀可不会不讲什么情面。 安静中,突然有人在外面道:“大人,李家阖府目下正在城西贞节碑,李家姑奶奶与李家姑爷俱在。” 青城知道说话的人是便衣锦衣卫。 锦衣卫是一种极为奇特的物种,几乎每一个成员都是百里挑一出来的,是帝王最为得利的棋子,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办不到的事。 是以,马车便急速往城西而去。 青城与田湛都知道,李家姑奶奶不过是个幌子,幕后黑手恐怕早就迫不及待的想将李家人一网打尽,耗时多年的计谋也算是能隐忍的了。 未至城西之前,田湛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很有信心那人会浮水面?” 青城‘嗯’了一声,样子有点乖巧的可怜:“幕后之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李家姑奶奶若能顶下一切罪行,与那人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田湛没在说话,青城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头,他能看见她光洁的额头和忽闪的睫毛,这一会又安静的让他不习惯了,这女子似有千变,时时刻刻都是不一样的。 * 城西三块贞节碑据说已有百年的历史,其中最早的一块还是前朝时候留下来的,时下儒家礼义已经成熟稳固,女子的地位和处境远不如前,丧夫改嫁的女子便是一辈子也难以抬起头来了。 李家的姑爷袁迁是衙门里的师爷,中过举,春闱却是屡试不第,便在衙门里谋了个职。祖上因与李家私交甚笃,这才结了李家这门亲事,李家姑奶奶被众人推向风口浪尖上,他自是难逃其咎,因着李家阖府将李氏逼到了此处,族中人要拿她祭死去的亡魂。多半是因着李家少东家死于此处,这才将李氏也拖到了这里。 不同于天子脚下,在民间,族里的长辈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像浸猪笼,消除祖籍这种结果严重的惩戒,多半都是族中阿公说了算。 马车渐渐停下,青城与田湛没有下去,只是撩了帘子往外看,贞节碑四周围着的都是李家人,不过在人群中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张函,他也来了,是想知道妹子当年被逼死的真相?还是另有他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幸好来的及时。”青城啧了一句:“这次难为李家姑奶奶了。” 田湛却不以为意:“若不将凶手找出来,下一个死的人就该是她,今日这种待遇算不得难为。” 蛰伏了多年的人,这些事落入他眼里,还不及尘埃。 青城对田湛的话不置可否,与此同时也打消了心底那么一星半点的内疚感。 是以,他二人便不做他言,皆看着闹事的地方,凝神聚气。 所谓墙倒众人推,李家从几年前开始陆续有人死于非命,如今好不容易一切得以‘大白’,这无疑让李家喘了口气。 那站在高台上,身后有下人撑着伞的趾高气昂的几人应是李家族中的长辈,李氏被婆子摁着跪在高台下,就是袁迁也未得幸免。 袁迁气急:“几位叔公,凡事要讲究证据,您几位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内子押到此处受罚,未免有违法纲!恕我袁某人不服!” 李氏是李家唯一的嫡女,自是对这等污蔑不能忍受:“叔公,我自问问心无愧,世良是我的胞弟,我又怎会害他!这里面一定是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如若几位叔公念及家父家母对族里人还算上心的份上,莫叫小人得了志!可谈若几位叔公一意孤行,听了小人谗言,我不得不怀疑叔公是否与害我李家之人早就勾结!” 青城听到这里,嗤了一句:“李家姑奶奶也不是省油的灯啊。难怪幕后之人至今还未对她下手,看来是压轴的。她这样倒打一耙也好,省的咱们等的心急,想来不一会就该有结果了。你说呢?大人?” 田湛前阵子就发现青城有自言自语的习惯,他这人安静惯了,身边突然多了一个时时刻刻都止不住话的人,从一开始的烦躁,到现在的习以为常,让他莫名害怕,他不能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他这样的人,背负了太多,没有那样的资格去改变。 “且再看一会吧,结果如何未必可知。”田湛依旧口吻很淡,混着愈渐小去的雨势,却是凌冽的悦耳动听。 青城是个声控,可惜这人话太少,她想听他说话,还得说点实际有用的东西,否则他便是那般陈默着只字不语。 这时,人群攒动中,有一青衣斓裳,做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他身形极为消瘦挺拔,虽穿着素朴,气质却尚佳,不似寻常的小厮家佣,“叔公,我这里有证据,世良的死便是与此妇有关!”男子说这话时,对李氏的气愤尤为明显:“两位侄子之死也是出于她手!” 青城怔了一怔,听这话,男子似乎是李家什么人。她正思量,田湛道:“李家老太爷原先有一兄长,不过几十年前就因出海行商遭了风浪,此人便是李家大老爷的遗子,也就是李家长房嫡子,李鳌。” 原来如此。 青城‘哦’了一声:“他这样迫不及待的出来指证李氏,是想做什么?” 田湛的视线在她精致的小脸上扫过,“你不是胸有成竹么?问我作何?” 这叫什么话! 他才是朝廷中人,她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的。而且青城发现田湛对李家的事似乎甚为了解。 这厢,待李鳌呈上所谓的证据,那几位叔公级别的老者气的吹胡子瞪眼,指着李氏就喝骂:“你这个畜生啊!世良为人忠厚,你虽出阁,他却待你不薄,就单单因着那两成的商号收益就陷他于死路!你枉为李家人!” 四周开始骚动,就是李家的家丁也对李氏开始指指点点,要知道李家少东家的死是李家拉开没落的开始,李氏懵了,冲上去想去抓住李鳌呈上的证据时,突然又有人站了出来! “慢着!李家叔公,我有话要说!” 这人正是张函,李家当年被逼死的大少奶奶的兄长。 而这个时候,青城恍然大悟:“大人,张老板就是你安排的人?”她以为最后会是衙门里的人出来呢。 田湛未否认,只觉她大呼小叫的有失大家闺秀的风度,花家虽无官无爵,却是一方巨头老大,田湛蹙眉,“说话好好说,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青城一呆,这话太耳熟了。 花老爷子没少这样训导花大小姐。 此时,再看田湛,他却已经看向外面,再无搭理她的意思。 视线再度回到张函身上,他这一出场,李家人自觉有亏,当年的事给李家抹了黑,也同时给张家造成了名誉上的摧残,更别提枉死在此处的张氏了。 “你们李家当年冤枉了我大妹,将她活活给逼死了,今日又闹了这么一出,试问我张家是不是应该亲眼过目一下叔公手中的证据!我大妹的死不能白死!” 李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张家插手了,张函的话让李家族人想去反驳,却又无从去驳。 没错,这五年李,张家背负了一个天大的恶名,张氏的死让张家爷娘也是不得好过,如今张函站出来要讨个公道,这是人之常情。 张函今日是有备而来,除了他自己之外,另有张家小厮护院数人,看架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第261章 花田喜事 (3500) 【听说大人已有未婚妻?!】 湿风夹着雨滴急急吹了进来,青城不受控制的看着田湛无波无痕的脸,“大人一早就知道我的计划?而且大人也笃定幕后之人并非李氏,李氏一旦被人当中揪出来,那幕后人必会迫不及待的将一切推在她身上,如此,他无需动手,便有人替他动手,大人特意安排了张老板,就是为了揭穿李魁吧?我想知道大人事先是否知道内鬼是李魁?还是此刻才看出来?” 田湛已经无心去看戏了,基本上事情已成定局,五年前侦查这件案子时,因为太过匆忙,忽略了不少至关重要的蛛丝马迹,说实话,他一开始只是从细微的证据出发,并没有想过化被动为主动,青城故意抛出一个李氏,而后再引蛇上钩。 田湛的的确确惊讶于青城的思路跳跃,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就能达到目的。 当然了,如若今日的事没有按着计划步骤来,他也相信此女还会有其他法子。 娶妻当娶贤,但她这样的.......或许才是最适合他的。 田湛抬手掠去了青城额前的湿发,动作轻柔,“你不是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么,接着看下去吧,不必一直盯着我问。” 感觉脸颊一阵微微的痒,他的指尖是带着薄笺的,碰在她脸上,却不难受,只是太过亲密了,不太像他了。 青城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本能的忽略掉心头那一刻细微的跳动,目光再度落在了马车外面。 李家族中的几位叔公辈的人物几经商榷,自然是不能当着城中围观者的面就拂了张函的要求,毕竟当年张氏是被李家人给逼死的。这是个举城皆知的事实。 张函顺利接过李魁所呈上的证据,扫过几眼之后,突然笑道:“呵呵!当真是可笑,仅凭这几张地契和府上下人的证词,就能证明一切皆是李家姑奶奶作为?我今日来并不是与李家算账的,我无非是要给冤死的妹子讨个公道,几位李家叔公,请恕我不能相信这区区薄纸的证据。” 李魁这时候已经开始不安:“张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袁迁是师爷,此刻见势,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既然张函不是冲着他妻子来了,他便站了出来:“李魁,李管事,我且问你,既然你手上有证据,为何迟迟不拿出来,偏偏要等到这个时候,等到今日?算起来,你父亲还是李家少东家的伯父,当年你父亲遇了海难,你虽在李家做事,心里铁定是怨恨的吧,你父亲若没有死,你才是李家的当家人!” 袁迁一针见血。 李家叔公们开始面面相觑。 这要是再往前算,又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李氏这个时候突然警觉了起来,她自己有没有做的事情,她很清楚,而李魁这个大堂哥在李家默默无闻了几十年,她怎么从未想过是他? 有时候越是不会叫的狗,咬起人来越是致命。 张氏是个妇道人家,气急了也顾不得颜面,指着李魁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 这时,田湛拉下了帘子,挡住了青城的视线:“雨大了,先回去,这边的动静我会一一告之你。” 其实,青城也没有看下去的兴致了,她没想到会有李魁这么一个人,如若凶手是管家,亦或是商敌,那还好接受,可李魁是李家的人,这等血脉相残的事,着实没什么看头,看的多了,人心都会凉了。 田湛见她未做声,只是低垂着眼眸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以为她不欲离开,便道:“你放心好了,袁迁是衙门里的人,而且李家当年的事,牵扯到了贡品,不出半个时辰,衙门里的官差定会过来清场,李魁这一次是逃不了的。这本是挤压了多年的案子,当局官员一旦有了现成的线索,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我不必再留下去耗时。” 你我? 青城蓦然抬头,对上田湛深幽清冷如月色的眸子,“........”亲密啊,这样亲密下去真的好么? 回到客栈,外面的天已经黑透,晚饭是在房间内用的,几样时令的小菜,外加留夜的点心。 田湛大概是猜到今夜注定不会睡的安稳,到了午夜十分,就有锦衣卫敲响了房门,田湛应允后,他才推门而入。此刻青城躺在榻上,透过屏风,可见田湛坐在圆椅上,听着这人的汇报。 “大人,李家的案子已经连夜续审,李魁确有作案动机,之前他所提供的李家下人供词颇有漏洞,杭州府府尹亲查此案,目下已经将李家上下相关人员控制住,官役还在李魁府上搜出了当年的不少证据,大人,您看,咱们是不是该收手了,再查下去怕是会隐露身份。” 田湛从不赘言,手下一语毕,便问:“张函那里呢?可有追问到底?” 锦衣卫道:“大人,属下已经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清楚,张老板言明,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知足,还命属下向大人致谢,定不忘此恩。” 田湛应了一声,挥手让他退下。 门扉一合上,青城就听到那磁性的嗓音道:“你都听到了,现在能睡了吧。” 青城躺在榻上翻了个身,雨天潮湿,躺在榻上都觉得不好受,更何况田湛一直以来都是坐着睡的。她有些过意不去,却又不好意思言明,“所以说,一时不忍,则乱大谋,李魁如若没有那么心急想将李家一干人等尽数除去,官府未必就能抓到他。这人当真毒辣,从几年前就开始计划,还逼死了无辜的张氏。” 屏风那头可见端挺的人影,青城半晌没有听到声响,但也知道他肯定没睡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腔的起伏,再往下是细白的长腿,原主怎么说也算是个上等的美人儿,田湛一路护着,就不曾起了半点心思?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其榻去碧纱厨李寻了一床被褥,而后绕过屏风,将被褥抱到了田湛跟前:“大人,你不如打地铺吧?” 田湛未睁开眼,性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嗯,我知道了。”而后便不再有任何动静。 青城突然觉得耳根子热的慌,好歹是一个有夫之妇......不对,是有未婚夫的小妇人,怎么见着男神就走不动路了? 心跳猛然间剧烈一下,青城很快意识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不应该啊,她没有理由就对一个不怎么了解的男子起了爱慕,而且总觉得他陌生却又熟悉。 感觉到难堪无比,青城快速绕过屏风上了榻,将幔帐掩的严严实实,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好在田湛天生疏冷,第二天晨起,早就将被褥收拾好,人也已经在楼下用早饭了,见了青城,如若无事,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昨夜灯火下绯红绝艳的脸。 青城也很识趣,不会揪着自己那点小情绪不放,明知有些事情碰不得,她便不碰,否则到时候只会毒入骨髓,不可自救。 田湛亲自点了一桌的早点,另叫小二打包了一些杭州城常见的点心,这厢见青城面色无光,再无半分窥视他的举动,不由得心下失望。 不过他也不是居于表面的人,二人相安无事的用了早饭,就启程去渡口。小二将包好的点心送上了马车:“公子,夫人,一路慢走啊,下回路径杭州可再来。” 车夫是便衣锦衣卫,闻言后倒也没有什么反应,这一路上本就是以这样的身份赶路,但马车里的人却是双双僵凝了。 一行人悄然行至渡口,张函似乎等候多时,见了田湛,便让身后小厮抬了一只木箱子过来:“大人,田夫人,我早就听闻大人在老家订了亲事,原本还想届时去讨杯喜酒,现在看来是晚了,礼轻人义重,二位莫要推辞,一定刚要收下,若无二位,我大妹在天之灵怕是再无安息。” 田湛并没有推辞,让自己人将木箱子抬上了大船,这厢青城却是心头微酸,有种难以承受的堵闷之感。现在看来张函与田湛的确是旧交无疑了,而且从他的话里可以获知田湛是有未婚妻的。 他有未婚妻,自己有未婚夫,这又是个三纲五常极为严谨的时代,她如何能率性而为? 青城勉强笑了笑,转身上了船板,还未曾恋爱,这就先失恋了。 田湛眼见的余光一直跟着她,与张函辞别之后,随后也上了船。小女人一直窝在船舱没有出来,就算是燕十三出口轰她,她也不肯。 田湛无可奈何,只能入了他二人所待的船舱,青城和燕十三才没有打起来。三人便这般保持着沉默,似乎脸上都有气。直至下午,天才放晴。船舱里的人也终于能出来晒晒太阳了。 京杭运河宽阔且绵延,放眼望去,是水天连接的视野。天一晴,水面的雾气也散了,却因此更容易暴露目标。 燕十三顶着王逸之的身份,自是继续躲在船舱里不出来,青城前脚刚踏出,田湛就跟了出去,她猛然间心跳加快,面上却是不显,站在船板眺望了一会远景,这便要跳下船,去另外一艘,入夜后,她总要有个地方安睡的,她知道这两艘大船,定有一条是她自己的,只盼着田湛不要一直跟着她了。不然,她可不能保证一直能憋下去。 可惜,她低估了田湛的耐心,她跳到另一艘船上,这人后脚就跟了过来,不过当她气的怒视他时,田湛已经端坐着,阖上眼眸养神了,冷峻的容颜无丝毫的情绪,如此更显得青城无理取闹,无事生非。 一路上,她有时耐不住,就想寻了机会探探田湛的口风,这人却是惜字如金,就是不肯透露半个字。可如若她想着彻底放弃内心这点小心思时,田湛会在无形之中百般的呵护她,或是上岸购来的衣裳吃食,又或是夜间点燃的一柱安息香,又让她湮灭的热情一点点的蹭了起来,挠的她几度崩溃。 偏生这人又是一副严谨正派,就是眼神也吝啬的不给她。到了最后,她也只盼着田湛能信守承诺,当真放了她回去。他冷静自持,她便也不再留意他,就是用饭时,也随了田湛的愿,变得食不言寝不语。 第262章 花田喜事 一  【入住田大人的京宅。】 一月后,京城。 田湛并没有直接带青城去刑部,或是去见宁二公子。她上岸后,渡口早就停了一辆青帷双轮的马车,遥遥晃晃约莫半个时辰,在一处府邸外停下。 青城下了马车,‘田府’二字,流光大气,赫然醒目。 门外有一长衫男子见了田湛便迎上前,这男子额宽下巴窄,一脸的恭维相,应是管家之类的人物:“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午膳已按着您的吩咐备好。”说着,中年男子的目光在青城身上一扫而过,倒也不敢多看,毕竟是田湛带回来的女子,而且大人也是头一次带了女子回来,暗中揣度多半与田湛有些私交。 田湛是正三品的御前肱骨,他府里的人必定都是惯会看人脸色,见机行事的,否则是不可能留在府上当职。 田湛嗯了一声,抬步迈向朱门,青城自然是跟上,却在入了影壁时,几个俏生生的丫头立在那里,低垂着头,相貌却犹可见清丽。田湛侧着身子:“先带姑娘下去梳洗,好生伺候着。” 管家与众丫鬟面上虽不显,却都是心中了然,为首的女子道:“是大人!”转而笑的恭敬的看向青城:“这位姑娘,且随奴婢们过来吧。” 青城感觉怪怪的,目下的场面看似寻常无异,可总有一种复杂的情绪缠绕着她。一路上京,她与田湛刻意的保持了距离,就是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也绝不再多说半个字。这之前她存了戏弄田湛的心思,可后来渐渐发现,她险些连自己也给弄丢了。 田宅修葺的古朴大气,绕过垂花门往里走就是内宅,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长的正当茂密的文竹,还有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清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奢华,却也淡雅。 青城心里嘀咕:不愧是皇帝老头的红人,腐/败! 就单单是府上的大小丫鬟也是各个容貌清秀,小身段更是不用提了,婀娜多姿,柔软细致,说话时甜糯温香,一把小嗓子动听悦耳,皆是清一色的二八年华,正是女儿家最好的年华时,容色不输于寻常人家的千金小姐,田湛好生艳福! 青城怀揣着满腔酸涩和堵闷,看着小美人们在她面前如花一样飘过,天知道,她有多想穿回去。 “姑娘,这里是晓月斋,大人五日前已经飞鸽传书回来,让奴婢们打扫干净,就等着姑娘您入住了。”小美人的态度十分恭敬谦和。 另有小美人给青城撩开了竹帘,“姑娘,您换洗的衣物也已备齐,长途跋涉,且先沐浴更衣吧,大人在前院还等着您去用午膳呢。” 美人们一个比一个恭敬和顺,她们应该都是侍奉田湛的人,虽无名分,但起码也是侍婢,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让这些小美人伺候自己,她还真有点过意不去,“我自己洗,你们就留在外面吧。” 美人们面面相觑,为首的大美人露了难色:“......可大人方才交代了,让奴婢们好生伺候姑娘,如果奴婢们没有依言,怕是会惹了大人不悦。” 青城一愣,这些小美人也太实诚了,她莞尔:“无事,我一会同你们大人说清楚便是了。” 小美人们仍旧惶恐无措,田府破天荒的来了客人,她们总算是有了半分用武之地,平日大人鲜少回府,她们这些人名义上都是高门贵人送给田湛的女子,但田湛未曾碰过一次,只是照当全收的放在府里。时日长了,这些人也摸透了大人的秉性,便再也没有攀高枝的心思,就盼到了年纪,能放出府,好回去与家人团圆。 为首的大美人见田湛带回来的女子实为舒色,且眉宇间似有一股英气,非寻常后院绣花扑蝶的女子,更是笃定此女与大人关系不一般,倒也没有强行留下,便眼神示意了身侧的丫鬟们,并道:“那好吧,姑娘如若有何需要,说一声便是,奴婢们就在外面候着。” 青城友善的扯了一抹笑,转身入了内室,随手合上了门。 门外的小美人甲狐疑了起来;“这姑娘是谁家的女儿?怎滴未曾听管家提及过。” 小美人乙压低了声音:“以我看,估计是大人在外面养的外室,哪有正经人家的小姐跟着男人入府的。” 为首的大美人这时厉声道:“你们这几个嚼舌根子的,小心大人叫张牙子发卖了你们!大人带回来的人岂是你们能在背后非议的!” 众人中,容色最佳的小美人冷哼了一声:“哼!慕姐姐,我看你也是心里嫉妒吧,大人原先最看中你,我们还以为你会是我们当中最走运的一个,大人却也只是给了你茶水房里的权力,还不是同大伙一样,都是下人!你嚷嚷什么呀。” 众丫鬟为首的大美人,名为慕菲,是几年前康王送给田湛的婢女,几年过去,她的身份仍是婢女,眼看就要十九了,错过了女子碧玉年华时,再要想得主子宠爱就难了。 慕菲心性沉稳,要说原先对田湛还存了心思,但如今却是看透了,虽说大人这样的男子,是贵胄才俊中少有的俊男儿,可也不是她想得宠就能如愿的。 “你闭嘴吧!姑娘就在里面沐浴,要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一会子见了大人,有你好果子吃!”慕菲没有给好脸色。 是以,众美人纷纷安静了下来,再不服气又能怎样呢?田湛不愿意宠她们,她们总不能大了胆子硬往他身上贴吧。贴的不好那就是一刀子,命也别想要了。 这厢,青城泡了一个热水澡,心里那点堵闷似乎神奇的好转了不少,田湛是个冷面铁心的人,她自问也不是个长情的,如此甚好! 就等着案子结束,她也好回金陵,嫁她的粉面小白的未婚夫。 从浴桶里出来,青城擦干了身子,触手拿过屏风上的换洗衣物时,陡然间有些面红耳赤。水红色的撒花亵裤......还有红底金线粉花肚兜?! 这一个环节肯定不是田湛安排的! 兀自镇定的穿好内裳,眼下时令正热,外面直接就是宫缎素雪绢裙和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 好吧,就这样了吧。 里头是什么颜色,反正也无人看得见,应该是外面那些小美人给她选的内裳,这样想着,青城理直气壮的出了屋子,当然了,在这之前,她也很认真的盘了一个垂云髻,简单的在妆奁里寻了支玉簪子插上。妆奁里竟然首饰也是齐全的,也不知这之前是谁在这里住过? 出了屋子,众小美人立即神色恭敬了起来,青城不是没有听到她们之前说了些什么,只是有些事她也不能解释清楚,也无从解释,旁人要如何想,那是旁人的事。 从晓月斋出来,这之后就被守着外面的丫鬟领到了前厅。 高门贵府中,前厅,正堂,一般是不开的,唯有家中来了要客,亦或是逢年过节才会在那里用饭。 田湛的待客之道,很明显令青城有些差异。 桌案上已经摆好了膳,样色略显清贫,食材很常见,卖相却尚可。她一落座,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钻入了她的耳:“府上到处是眼线,你暂且以女装打扮,到时候跟着我出去,也不会让旁人起疑。” 待青城抬眸,田湛已经面色素寡的吃饭了,那夹菜夹饭的手势也是叫人为之倾慕的。很难想像这样一双手曾沾满了血腥。 青城也饿了,不论菜色,兀自吃了起来,期间也学着田湛,没有看着他,只是淡淡的问:“十三人呢?还假扮王逸之?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我想见见王逸之本人,大人可有法子?” 田湛给青城夹了菜,却没有另还筷子,青城愣了愣,也没有嫌弃他,直接吃了,田湛接过话:“王逸之已死,宁二公子眼下凶多吉少,下月十三就是他的死刑。” 青城抬起头,见他面色无波,仿佛说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她问:“宁家是什么背景?能娶到公主,应该是权贵吧?” 田湛道:“嗯,宁家世代袭爵,祖上曾跟着太祖打过江山,是武将之家,当朝的超二等爵,武定侯府。” 第263章 花田喜事 (6300字) 一  【公主的生前风流。】 武定侯府?那也不是一等一的权贵啊,怎会娶到金枝玉叶? 青城眼珠子滴流直转,手中竹筷顿在那里,紧紧的看着田湛,仿佛试图从他脸上探知什么。 “有话就说。”田湛被她看的头皮发麻,被逼着与她对视。锦衣卫掌侍卫,仪仗,缉捕,另外还掌控一部分的刑狱,对审问惯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更不会畏惧于任何人的眼神,可田湛一对上面前女子墨玉般的眸子时,又下意识的避开。 青城看了看自己四周,就目测而言,田府的下人不少,不过此刻都退在了厅外,她压低了声音,“公主......怎么嫁给宁二公子?正如大人之前提及过,公主对宁二公子没有情义,宁二公子心里又是有心仪之人的,虽然是个男子,可咱们也不能歧视断袖是不是?” 田湛拧了眉,大抵猜到她要说什么,催促了一声:“.......把话说完!” 青城接了话:“我对朝廷局势丝毫不知,这武定侯府是有让陛下器重的地方?还是宁二公子有过人之过?不然的话,公主按理说不应该会下嫁给宁二,所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大人,我说的有道理么?” 田湛挑了眉,给二人各夹了一只醉虾,一开始在金陵,他便是错将她抓了回来,既然已经将她拉下水,有些事也不必隐瞒,而且以她的性子,有半点疑惑的地方,也一定会想法设法弄清楚,让她咋咋呼呼的去旁的地方打听,不如从他这里获知。 田湛给青城解疑:“咳.....公主去年已经二十出头,曾与晋王不清不楚,前面几桩预定的婚事都耽搁了,陛下为堵住悠悠众口,才赐了婚。” “晋王?大人的意识是公主生前风流,帝王为了皇家颜面,才让宁二公子做了接盘侠?” 田湛手微滞:“.....接盘侠?”以田大人过人的智慧,大概能知道青城的话是什么意思:“晋王是公主殿下的表叔!这等事便是大逆不道,若非她出生皇家,早就被人诟病不待了。” 青城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这个时代,女子地位极度低下,可以算是整个中国历史上,女子最为卑微的时代,公主的行径算是过分了。 “所以说,公主事先知道宁二公子有断袖之癖,这才答应嫁给了宁二,那晋王呢?晋王是什么态度?在朝堂上又是扮着什么角色?”青城追问。 田湛就知道她会揪着晋王不放,“晋王与当今陛下是表亲,年过四十,膝下三子,其中晋世子与公主同岁。晋王在山西另有封地,现为山西行都司宣德卫都卫。” 山西行都司是边防重地,一般能被帝王器重在此处驻扎,多半是帝王亲信且有一定实力的人物。 历来宫闱密事屡见不鲜,侄女儿惦记叔叔舅舅的也不在少数,这位公主口味也是够重的,难怪帝王忍无可忍,将她下嫁给了龙阳之癖的宁二,这到底是对她的惩戒?还是保护? 她满腹狐疑,田湛见她似乎对公主的事见怪不怪,心头古怪的感觉。 这时,外面有了响动,管家疾步走了过来:“大人,钱大人非要进来,老奴挡也挡不住。” 管家话音刚落,漏窗处便有人声传了过来:“田湛!你这阵子又去了哪里,真是让本官好找!” 人未至,声先到。 青城寻声望了过去,就见一个身着宝蓝底玄色步步高升团花的茧绸直裰的男子走来,他腰封上黑白蓝的佩绶,行走时,从斜边岔开的缝隙,可见修长笔直的长腿掩在长裤之中。这人面如冠玉,眉宇清雅,却也高挺笔直。 管家面露难色,田湛挥了挥手让他先下去:“无碍,再让后厨添一副碗筷过来。” 锦衣卫指挥使的宅子也敢硬闯?而且看田湛对此人的态度,似乎很好和善,二人莫不是至交? 男子步入厅堂,注意力落在了青城身上,目光无所顾忌的打量起了她,又见她眸光清澈,五官精细,毫无闺中女子的羞躁小家子气,倒是像行走江湖的女郎,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整齐雪白的牙齿,“这位姑娘是?在下怎么从未在田府见过?”而且还与田湛同桌而食。 男子仿佛发现了一块新大陆,直接落座之后,瞅着青城不放:“姑娘,在下钱钟,是田大人的故交。” 对方很友好,青城因着多日来一直对着田湛一张冰冷的脸,心头郁结,此刻却是如被暖阳烘照,一下子就开朗了:“我........”突然发现,她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能暴露,想交个朋友竟那么难。 田湛打断了二人的话,这张万年不变的俊脸好像提前入了冬,凉丝丝的:“你怎么来了?”他问男子。 田湛一嘴的冰碎子,让男子陡然严肃了起来:“田湛,我还没问你呢,这阵子你去哪儿了?你不知道宁.......”他侧脸看了一眼青城。 青城知道他可能是避讳自己,正当她考虑回避时,田湛的声音响起:“无碍,你说吧。” 男子此刻更觉青城身份特殊,但凡田湛身边的大小事宜,绝对不会让外人知晓,他不由得多看了青城两眼,这才对田湛道:“因侯爷动用了宁家的势力,宁二的案子已经移交都察院复审,不过我从线人那里获知,宁二入秋问斩是躲不过了,毕竟死的不是旁人,是公主!还是那种死法。” 这件事好像在田湛的预料之内,他沉默片刻,“王逸之死了,被人暗杀在了金陵,有人迫不及待想让宁二公子做替罪羊,这个人是针对公主?还是宁家?暂不可知。” 男子吃了一惊,却很快明白了过来:“这么说,你这阵子去了金陵?哎,宁二与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有点脑子的人也知道宁二绝对做不出这等事出来,如今唯一可能知情的王逸之也死了,宁二岂不是凶多吉少?” 田湛未语,青城看到他鼓动的下巴,这是他隐忍时候惯有的样子,一个多月以来,她已经摸透了他的小动作。 一席安静过后,男子才道:“晋王现如今就在京城。”他似故意引出了一句。 田湛脸上却无半分异色,只问:“我今晚要去见宁二一面,你去安排一下,最好不要让人认出我。” 男子点了点头:“这一点我倒是可以办到,他现在人已经在大理寺,有我在,倒是无人会暗中戕害他,只是一月后的事,就不是你我能阻止的了。” 男子叹了一声,有丫鬟递了碗箸过来,他也没客气,持了筷子就开始吃饭,吃了几口方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男女七岁不同席,而他斜对面就坐着一个娇美人,似乎方才忘了什么话了,又道:“田湛,这位姑娘是?”他已经想到了八成,只是不太确定,难道万年的铁树要开花了? 要说起田湛,男子似有千言万语,京城权贵,从宫闱至富甲,谁不想巴结他?别说是送美人婢女了,就是田湛开口要他们家的女儿,爱妾,也定是眼睛眨也不眨就送过来了。 可这田湛就是个遁入空门的和尚,与女/色二字从不沾边。 如今身边却突然冒出一个女子,无法叫人不注意。 青城也不知道自己将以什么身份待在京城,一双大眼直溜溜的看着田湛,田湛表情很淡,非常平缓的道:“我未婚妻。” 青城:“...........呵呵.....”撒谎也不知道脸红!她僵硬了笑了两声,表示默认。 男子虽然事先猜到了什么,听到田湛如此直言,还是惊了一下。未等男子开口道贺,田湛又将燕十三如今假扮王逸之的事说了一遍:“王逸之已死的消息先不要传出去,另外十三那里,我自会派人严加防守,不会有人能接近他,能不能救宁二,就在这一个月了。” 男子神色突然沉重了起来,“好,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便怎么办。” 午饭过后,男子没有离开的意思。 田湛:“你还有事?” 男子挑眉:“田湛,我还不知道嫂夫人叫什么呢?” 青城难得保持安静,田湛给她冠了这么一个身份,她陡然之间觉得行动受了拘束了,她本要借故先回晓月斋,却被男子叫住:“嫂夫人,你可是金陵人士?” 咦? 他怎会知? 为了隐人耳目,她还故意学了京腔说了两句。 男子朗声一笑:“之前听闻田湛家中已有未婚妻,还是金陵人士,故此我才有这么一问,不过听嫂夫人的口音,也不太像啊。” 嗯......算你有耳力。 青城面上没有露出诧异,原来田湛那未婚妻也是家住金陵,她突然很想让花老爹将那女子底细查出来,然后与她一比高下。 不过,这一切都是臆想。 青城喝了口花茶:“我的确来自金陵,不过大人作何称呼?” 男子挠了挠头,面色突然红了:“在下姓钱名钟,今年二十有一,不知嫂夫人家中可有姊妹?” 呃? 青城如实道:“我是家里独女,未曾有过姐妹。” 钱钟似失望,不出片刻便察觉到侧脸一阵凉飕飕,他正侧过脸,田湛又道:“你无事就先回吧,记住今天晚上的任务!” 钱钟这边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田湛逐客,好在他对此人极为了解,也没多留,再待下去,恐怕也快被他的眼神给冻死了,另行之前跟青城打了招呼:“嫂夫人,改日再请你吃茶,我就先走了。” 青城朝着他挥了挥手:“下回再见。” 钱钟:“.......好好,下回见。” 田湛:“.......” 钱钟前脚刚走,青城就问:“大人,钱钟可是大理寺里的官员?” 田湛道:“既然猜到了,还问什么,你且回去歇着吧,晚上带你出去见宁二。” 为什么要带上她?到了此刻,她都不知道田湛还摁着她不给回金陵的目的是什么?而且她的身份是什么也似乎无关紧要,他根本没有那个必要给她捏造了一个‘未婚妻’的头衔。 “哦。”她应了一声,尽快远离了冰冻的源头,扪心自问,她不太想当田湛未婚妻的替身,她可是不是他什么劳什子未婚妻。 回到晓月斋,大小美人们对她的态度异常恭敬,她猜大概是因为这群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面对未来女主人,当然要精心尽力的伺候。 * 田宅书房坐落在一片假山上面,俯首可见东西院落,就是晓月斋也尽收眼底。晌午的热浪一阵阵扑了过来,田湛立在屋廊下,眉头紧缩。 胡管家小声问:“五郎,花家小姐还不知道您的身份吧。” 田湛沉吟了一口气,“现在外面都是探子,她既然是我带回来了,便只能由我送回去。”他无声的摇了摇头:“要是知道我是谁,估计又要跑了。花家也是另类怪异......胡叔,你且修书一份去花家,就说花家小姐如今无恙,让花家人务要忧心,再过一阵子,我自会亲自送她回去。” 胡管家人情达练,又是萧家的老人,很快就明白了自家少主的意思:“也好,老奴这就让人去办,到时候伪装从岭南寄出书信,花家也不会起疑。” 田湛点了点头,“胡叔,你说我该不该让她知道萧家当年的事?这些年我查遍了卷宗,却是一无所获,或许能让她试一试。” 胡管家想起当年,面露悲戚之色,少主隐忍至今,肩头扛下了多少重担,他道:“花家大小姐在金陵的名声,老爷也有所耳闻,这么些年过去了,公子不凡按着心意去做吧,老爷估计也有那个意思。只是就怕到时候花家小姐知道了真相,会与您起了嫌隙。” 这一点,田湛倒是不用担心。 小女子从来就跟他有过好脸色,那几日前前后后的奉承揶揄也不过是在哄他。 “没事,到时候,她若真有离意,便放她走就是了。”反正她也不止逃了一次婚了。她那样不欲嫁入萧家,还扬言就算嫁了他,今后必定会压着他........... 田湛心情复杂,却也没有那么心思顾及儿女情长,这厢吩咐胡管家:“晋王身边的探子有消息了么?” 胡管家正要汇报,“正有一事,晋世子月前在万花楼打伤了人,这事传到了御使耳朵里,在陛下面前参了一本,陛下龙颜大怒,将晋世子扣押在京,晋王此番入京就是为了此事。” “打伤了人?”田湛侧过身,俊挺的侧颜似染了霜色,叫人平生一种疏离感。 胡管家对自家少主多年来积郁的阴霾与压力深有体会,又见青城是个活泼的性子,盼着少奶奶将来能化了少主的一身冰寒。 “打伤的人是旁人倒也无所谓,偏生是礼部尚书家的长孙,这一次御使告状,连着李尚书也因着管教子孙不严,遭了帝王一顿痛斥。李家只有长孙这一根独苗,老奴听说晋世子伤了李家长孙的要害,李家也是揪着此事不放了。” 田湛低头,捏了鼻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晓月斋的方向,又见一群丫鬟簇拥着青城入了屋子,直至那俏丽的身影不复可见,这才出神的道了一句:“命人送些礼去李府,就算是探病的。” 胡管家老眼一睁:“.......那老奴这去准备。” 这厢,青城入了内室,准备睡个午觉,大小美人们一一立侍左右,她看着田湛的这些女人,谈不上心里‘嫉恨’,只觉碍眼.......天哪,她真的觉得碍眼! 要命的酸醋来的莫名又激烈,明明告诫自己田湛就算是个香馍馍,也不是她的菜,光是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分毫也不暖心,这就好比对着一座完美无匹的冰雕,还不如她那小白脸未婚夫呢。 青城躺在软榻上,双目蹬大老大,慕菲以为她毫无睡意,便想着巴结这尊贵人,大人时常不在府上,今后她们这些当下人的还得靠着夫人过活,适时表个衷心很重要。 “姑娘,您这般容色却不施妆,真真是浪费了这样好的姿色,奴婢这里有今年进贡的天宫巧,是大人提前从宫里得来的,奴婢给您试试?” 田湛这般悉心? “不必了,我要歇息了,你们且........随意。”青城莞尔,这便就躺下了,她本想借着田湛‘未婚妻’的头衔,对这些小美人施压,想了想,又觉得没意思,田湛的人,与她何干?如此想着,便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下了。 众小美人中,最为美貌的那个姑娘一直盯着青城看了良久,虽有不甘,倒也不敢撒野,早知道大人好这一口,她平日里就该不施粉黛!失策! * 田府的晚饭依旧设在前厅。 田湛如此‘隆重’的招待,青城勉强接受,对慕菲推荐的天宫巧,她没有试用,一侧脸看去,厅外群立着数位小美人,她陡然觉得饭菜也不合口味了。 这些都是淡妆浓抹的莺莺燕燕,自己却是素面朝天,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她浑身上下不痛快? 田湛抬眸:“吃不下?” 青城唇角抽了一抽:“水土不服,我想回家。” 田湛:“......休要胡闹,吃饭!” 青城古怪的看着他:“大人,你又不是我爹爹!” 田湛俊脸如铸:“我也不想当你爹。” 胡管家:“......!!!” 此时,日落黄昏,西边的晚霞映红了院角的一片墨竹,青城怒视了田湛一眼,他无所谓的垂下眸,继续吃他的饭,一举一动无比儒雅,见面前的女子没有动筷,他终是催了一句:“吃饭,一会要出去。”说着,又给她夹了一只醋虾。 青城不喜欢吃带壳的东西,总归是要用剥的,她嫌累:“你剥。” 胡管家牙跟酸了一酸,指着身后的一个丫鬟道:“你,过来,伺候姑娘用饭。” 须臾,小美人战战兢兢的来了,入府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的靠近大人,虽说是伺候青城,但好歹也能近水楼台一次。 小美人用湿帕擦了手,这便开始剥了起来,没过一会就‘啊!’了一声,那白嫩的柔荑上一条血痕清晰醒目。 青城突然站在了恶人的角色,是她要吃醋虾,这才让促使小美人伤了手,都是娇滴滴的美人儿,本来就是权贵养出来供以玩乐的,谁知道入了田府,却是当做丫鬟使唤。只要有机会,这些小美人都想着攀附田湛,哪怕只得一夕之欢乐,也有可能飞上枝头的。 小美人瞬间就落了泪,样子极为可怜,期期艾艾的,柔软娇嫩。连青城看不下去,她正要安慰一下美人,田湛清冷孤漠的嗓音却阴阴的响起:“这都做不了,本官留你作何!收拾收拾,今日就出府吧!” 小美人登时花容失色:“......大......大人,奴婢在府上已有三年,从未犯过一桩错事,您不能让奴婢走啊,您要是驱赶了奴婢,王大人也不会再让奴婢回去的!大人,您就可怜可怜奴婢,让奴婢留下伺候您吧。” 小美人跪在了青石地面上,就差抱着田湛大腿了。 “胡叔!”田湛喝到。 胡管家会意,挥手叫了两名小厮上前:“把人带下去,吵着大人和姑娘用饭了。” 很快,小美人被两壮汉带了下去,一路上哭声悲苦,厅外一众美人看的心惊胆战,她们都是朝廷官员送给田湛的女人,又或是起了间谍的作用,田湛心里虽知,却从未发落过一次,今天算是头一回。 青城心情不太好,看着那剥了一般的醉虾,更是毫无胃口。田湛却又给她夹了两只:“吃吧。” 青城:“...........”恶魔啊。 “一会吃完,去我书房。”田湛言简意赅了一句。她知道这些小美人当中,自有不善之辈,也知田湛的身份地位,定有数双眼睛盯着他,无论,她对他存了什么心思,如今都是在一条船上,她只得应下:“哦。” 方才一事闹过之后,众美人连脸都不敢抬了,青城暗暗称奇:田湛也太不会怜香惜玉。 书房里,灯油如豆。 青城不太喜欢油灯,还是白烛的光线更柔和一些。 田湛合上门扉,突然问:“有意见?” 什么意思不意见的? 青城耸了耸肩:“没有啊,大人明鉴。” 田湛一僵,继而去了一副字画前,他伸手似转动了什么机关,紧接着一阵阵咕噜声想起,那堵墙竟然开了。 是间密室。 “进来。”田湛依旧惜字如金。 青城只得跟在他后面,往密室里走。 密室恰好可容一人通行,里面漆黑一片,青城走在田湛身后,勉强能跟着他的步子,不过他却在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停下了步子,大掌很自然的捞了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干什么呀?这到底是干什么嘛!整天撩拨有意思么! 田湛牵着小手,接着往前走:“黑。” 他的意思,应该是指密室很黑,所以他才牵着她吧? 青城‘哦’了一声,不再发表任何言辞。 第264章 花田喜事 (4500字) 一  【昧着良心应了一声:“哦”。】 密室狭长黑暗,另一头时有疾风扫过,也不知道是如何构造出来的,不像是两头通着风,却是空气流通的。 青城狐疑的跟着田湛走了一阵,他的掌心薄凉,却溢出了细汗,沾的她一手都是,不过这种不适应却很快被另一种恐慌取代。 他就连这等秘密的地方也让她也知道,这今后会不会杀人灭口? 好想扭头就跑啊。 这一分神,前脚就踩在了田湛的后脚跟上,幸而他穿的皂靴,并未因此受到影响,青城正数着心跳,差不多将田湛山上下下诅咒了百遍时,这人沉声道:“别出神,胡思乱想什么!” 咦? 他怎会知道? 她沉默着没出声,等出了密道时,田湛一转身就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眨巴着大眼,样子有点呆。 田湛:“......府上眼线多,你我要去大理寺绍狱,不可走正门。”他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否则真不知这女子又想入非非到了什么程度?她是花家独女,武艺不怎么样,鬼心思却是百转千回。 这时,有男子从暗处隐出:“大人,马车就在对面,里面东西已经备好。”这人是田湛的心腹,低垂着头恭敬立侍,昏暗夜色中无意瞥见大人牵着女子的手,抿了抿唇,又再度无声的影入暗处。 田湛也知掌中的小手此刻略显湿润,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出手汗,用了内力克制也是不行,这厢悄无声息的松开手后,大长腿迈步,往一株歪脖子梧桐下走去。 青城自然是紧步跟上,这里是京城,是皇权集中的地方,又离着田宅颇近,附近指不定就有魑魅魍魉,眼看着就快宵禁了,一股阴冷的气息逐渐驱逐了盛夏的燥热,虫鸣也停息了。 二人先后上了马车,田湛兀自在青城面前换了一身黑色劲装。 哼.......在她面前换衣裳,不纯洁! “换上!”田湛几乎是命令道。 青城正欲说什么,这人已经端坐在那里,闭上了眼,这个意思就是告诉她,他不会偷看么?想来也是,田府大小美人数十人,都是容色上佳的,女子对他而言,还不是勾勾手指头,就会有一群美人簇拥而上了,他岂会惦记她这朵捡来的喇叭花? 身上是夏裳,直接褪去外衣,就能将劲装穿上,她不敢墨迹,很快就穿好,而这个时候田湛似乎心知肚明,就睁开了眼,敲了敲马车车壁,外面的马夫便开始驱马。 田湛自己都觉得麻烦,如果不用带上她,他又何故如此拖延时辰,一个人早就去了大理寺了。 青城如坐针毡,二人之间的气氛从金陵一路北上,渐渐的无形中发生了变化。 她不想承认这种改变。 而且,田湛这人不说话时,就如同一座雕塑,可他就坐在这里,青城没法当作他不存在,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气的想挠墙。 那双幽深的眸子突然扫了过来,神情却是淡淡的:“现在少花点心思,一会见了宁二公子,有你用脑子的地方。” 这是什么意思? 青城咽了咽口水:“不懂大人的意思。” 田湛没有揭穿她,却也没有轻易放过她:“不懂?真不懂?” 青城:“!!!”这人实在太讨厌了。青城在内心默默同情了田湛未婚妻半刻钟。 二人很快就沉默了下来,不多时马车就在一处昏暗处停了下来,再拐一个斜角就是大理寺的府衙,似乎一切早就准备妥当,一路上无禁军巡逻,还未入衙门,钱钟疾步走了过来:“田湛,且跟我来。”他目光瞥了一眼青城,也不明白怎么田大人将自己未婚妻也带来了。不过早就听闻田湛的未婚妻也非寻常女子,想来田湛做事一向有他的目的。 大理寺绍狱有专门关押皇亲国戚的地方,宁二公子身份特殊,即便公主死在了宁府,他也是正儿八经的驸马。 有钱钟带路,青城很快就见到了这两个月以来听说过最频繁的一个人,也正是因为他,她才被田湛阴差阳错捉了过来。 初见宁二,与想像中的极为不同,他所在的牢房虽无陈设,却也干净简洁,这人一身白色中衣,墨发及腰,面容清秀苍白,一双眼睛却是流星一样的干净,亦如其人。完全没有印象中断袖之人该有的一脸的颓唐与娘腔。 怎么说呢? 初次印象是干净,就算是身陷囹圄,也持着高山远水的气派。 难怪,田湛与钱钟皆与他走的近,青城原先还以为田湛的择友标准出了问题。 牢门打开,宁二放下手中书册,抬起头看着来人,眸中似有期盼,不过在看清来人之后,失望在眸底一闪而过,却也没有显出来:“你们怎么来了?”嗓音也是淳厚好听。 青城心里纳罕,这样一个男子,怎会是断袖呢?这该哭晕了多少佳人少妇? 钱钟是大理寺右少卿,与宁二早就谈过,这厢他亲自守在牢门外,给田湛制造了单独问话的机会。 宁二公子笑了笑,面若青玉,寡淡却不失灵气,“所以说.......他来不了了?”说话时的尾音微颤。 这个‘他’指的应该是王逸之吧? 青城下意识的看着田湛的侧脸,不知他会作何答,几息之后却闻田湛如实的说:“王逸之死了,被人暗杀的,你可知对方会是谁?是嗜杀公主的凶手?” 宁二唇色煞白,突然变得有些干裂,像是长久没有饮水,笑的时候眼底是泛着晶莹的。 青城骤然间再也无法亵/渎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基/情了。上天造出了男人和女人,可谁有规定只能异性在一起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各自维护各自的立场便是,干涉旁人的选择作何? 宁二还在笑,这笑容落入旁人的眼里,竟也起了绝望的共鸣。 田湛又道:“宁兄,你又为何要认罪?是替谁在掩护?你这样做,王逸之就白死了!”他口气不善。 青城暗自嘀咕,这人还真会晓之以情。 田湛明明对王逸之极为鄙夷看不起的,记得一开始时,他误将自己当作王逸之,差点没将她给掐死了了事。 田湛的眉头紧了又紧,宁二公子迟迟不答话,他叹了口气,有种怒其不争之感,“你的案子已经定在秋后问斩,若无确凿证据,就算有老侯爷为你请命,陛下也不会法外开恩。你可要想清楚了。” 宁二公子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狠狠抹下之后,仰面喘了一口粗气,像是极力隐忍之后才发出的叹息,良久方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只是有人暗中给我送了信笺,如果我不配合认罪,宁家将永无宁日。田湛,你要知道,被奸/杀的不是别人,是皇太后最为宠爱的公主啊!而且.....”他突然止了话,似有难言之隐。胸口是刺痛的叠加,七尺男儿几度哽咽之后,这才又道:“公主死之前,我兄长曾去过她院里,知情的下人已经被灭口,这件事只有我知道,我怀疑......” 青城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般公主都有自己的公主府,就算公主下嫁,婆家也会有另辟园子,不会与主院依的太近,宁二的兄长是宁家世子,他绝对不会是信庭散步,不小心走到公主院里去的。 青城再看田湛,他还是那样拧着眉,石雕一样的闻言未语,大概也猜中其中委实了吧。 宁二又道:“田湛,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宁家不能没有我兄长,而我.....无非是一个无用之人,这今后宁家香火还要靠家兄......”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无疑是认命的态度。 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青城一侧脸就与田湛的视线对上,他眸底无波无澜,除了微蹙的眉心,再无别的表情。 这是在传达什么意思? 他还真以为她与他是有心灵感应的么? 青城未表态,这人还是那般看着她,不屈不饶。 老大,你好歹有个表情提示啊! 青城:“........”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接收到田湛眼神的用意,只是凭着感觉,“咳.....宁二公子,也许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你想啊,宁家世子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为何偏要去公主的院里,而且还以那样方式.....杀了她,世子爷将来是要袭承爵位的,宁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受损最大的人是他,而非宁二公子你。更何况那暗中给你送信之人,必定是猜中了你的心思,而且他所言漏洞百出。对方既然这么想让你定罪,可想而知他又多害怕会暴露了身份。另外如果宁二公子你就这么放弃了,王逸之就当真是白死了,做了孤魂野鬼也是不能灵魂安息的。” 青城一言至此,眼神往田湛身上瞟了一瞟,他总算是不再那般盯着她看了。 所以.....他果然是传达了这个意思。 宁二公子似有动容,青城发现他波动的情绪稍有克制,继而再接再厉:“公主的死因也存了蹊跷,其一,试问谁会胆大包天在宁府作案,而且被害之人还是千金之体?这其二,作案手段也是残忍无比,更可疑的是,在公主被凶手欺辱之间,竟无一人察觉?这实在说不通,所以说凶手极有可能与公主相熟,而且......公主信任他,主动挥退了手底下人,我想问一下,公主平常与那些男子走得近?” 问到了宁二公子的尴尬处,他这个驸马竟对公主院子里的事一无所知,他摇了摇头:“我......不曾知晓。” 青城有些无语:“那你知道些什么?” 宁二公子继续摇头:“不曾......注意。” 青城:“!!!”心真大,什么也不知,就干脆认罪了?是不是傻? 而此刻,本案中的关键人物王逸之又是起了什么角色? 一路上,田湛对案子的事也不过是只言片语,青城知道的并不多,她没有时人的那些歪歪肠子,直言问道:“我听大人提过,宁二公子在公主遇害前一日曾与王逸之在宫里头私自见了面,他与你说过什么?却遭来杀身之祸?” 一提及王逸之,宁二公子又是神色悲切,恨不能也跟着去了算了的表情。 晃了晃神,突然问:“你是?” 他见面前女子容貌清丽脱俗,来了这有去无回的绍狱,却是神色坚定,毫无惧色,这才意识到田湛带了一个陌生女子进来。 青城语塞:“.........”这反应也是够慢的。 田湛这时插了话:“宁兄,你有话且放心说,她.....她是自己人。” 自己人? 嗯,还算中听。 青城莫名心情好转:“是啊,宁二公子,你若不说,一月后去了地府也没脸见王逸之。” “咳!”田湛重咳了一声,那双幽眸又瞪了过来,好像眼神凌迟。 青城表示很无辜。 她才是莫名其妙被卷入案子的最无辜的受害者,且没有之一!还得操心劳力的寻找蛛丝马迹,方才这话虽然可能......有那么一点点重了,那也是为了宁二公子好。 青城干脆不搭理田湛,任由他如何将她‘看穿’,又道:“宁二公子,这桩案子如果就这样结了,对宁家的名誉也同样是毁灭性的摧残,我建议你还是先收了悲切,目下,洗脱你自己的冤屈,洗脱宁家的耻辱才是重点。” 田湛移开视线,唇角在青城看不见的地方勾了一勾。 小女子看着糊涂累赘,关键时候总能说出让旁人心悸的话。 真想告诉她事实的真相,只是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且再等等吧,到时候再看她如何表态,她最好是别再逃了,不过,就算是又逃了.......他也有的法子将她捉回来。 宁二公子终于没再犹豫,他虽出生名门,很多事却是身不由己,此刻被一个女子‘训斥’,大有觉悟之态,道:“逸之......他同我说要小心晋王,我当初并不知道公主会出事,而且晋王那阵子根本不在京城,我就算有疑心,也是没有证据。除了这个......旁的再无其他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线索就在眼前,但细一寻思,所有的细枝末节又无法联系在一起。 晋王是公主的表叔,又与公主之间存了不可描述的关系,按理说公主的死与他或许有暗中的联系,可正如宁二公子所言,晋王在公主出事的时间,并不在京城,他一个亲王,肯定有不在场的证据。 而宁家世子爷又是如何牵扯进来的? 除了这二人之外,还有旁人么? 事情又开始混乱了。 青城与田湛很快就离开的大理寺,他是便装而来,不易久留,万一被人察觉,又会一场诡谲暗谋。 青城提出了意见:“大人,我觉得应该和宁家世子谈谈。” 此时,银月半垂,月盘隐有人影晃动,如嫦娥戏兔。 远处的梆子声在微热的空气里传来,已经四更天了。 田湛那大掌又悄无声息的凑了过来,不容分说的牵着青城的手,往马车上走:“回去,明日再说。” 青城低头看着二人相牵的地方:“.......大人,你是不是想撩拨我?” 田湛满腔的热情顿时如被凉水浇灭,却是未曾回头,径直往前走,难道是他看错了?她并不喜欢他? “黑。”他淡淡道了一句。 青城看着脚下斑驳的月色,昧着良心应了声:“哦。” 第265章 花田喜事 一  【你爹没教你女儿家不得口出污言秽语么?!】 马车里气愤诡谲。 四野俱寂,唯有车轮在青石路面上滚动的声响。 青城见田湛时不时就给她摆出一张仿佛从远古走出来的俊颜,有扑上去挠他的冲动。 要你装深沉.......要你装深沉....... 在脑子里臆想过几遍之后,心里寻到了半分平衡,不过再这样待下去,她大概都快飞升了! “咳.....目前嫌疑犯有两人,一是公主的姘头,晋王.......他就是为老不尊的,不要脸的....”青城说到后半句,小声嘀咕了一句。 田湛的目光射了过来:“你爹没教你女儿家不得口出污言秽语么?” 说实话,田湛不笑时,几乎能让止小儿啼哭,她满腔愤怒愣是被他一盯,就消减了下去,“咳.....这第二个嫌疑人是宁世子,除了这二人极有可能对公主下手之外,也不排除旁人,这其中也包括大人的好友---宁二公子。” 田湛知道她在没话找话,她也是想化解尴尬么? 与他在一起令她很尴尬? 明明那么多女子对他趋之若鹜,他以为花家小姐时日长了,也会喜欢他,可或许是他一厢情愿了。 不过,他倒是喜欢和她待在一处,就是安静的不言不语,心中也甚安,甚至有浅浅的喜悦。细一想,田湛不由得皱眉,也不知道这女子整日里叽叽喳喳的,为何会让他觉得欢喜。 “回去再说。”田湛在对面女子一双大眼盯视中,淡淡吐出几个字。 就在这时,本是平稳的马车陡然间强烈震动了一下,与之而来的是马匹的嘶鸣和外面车夫急促之声:“大人,不好!有埋伏。” 田湛第一时间警觉,青城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容分说的抓着她的手往外跳。 马匹被惊,弃了马车是唯一的选择。否则,深更半夜,也不知道会撞向哪里。 这一切来的太急促,青城属于那种见过猪跑,却没吃过猪肉的,原主的确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可当真遇到了突发情况,她觉得自己还是隐藏实力,不要冲锋上阵的好,生命诚可贵,让旁人去往前冲即可。 青城还未站定,耳畔就响起阵阵打斗的余波,看来田湛早就在暗中安排了人手,对方埋伏,他也没有单枪匹马。不远处是兵刃碰撞出的火光,在夜幕下尤为壮观。 “现在怎么办?”青城问。 田湛几个疾步退出暗处,手掌握着她的臂膀,见她没有反应,又觉得她随时可能冲出来展示她花家的花拳绣腿,想了想抬臂将她圈住,长腿一用力,二人就跃上了一层高墙,田湛的声音轻飘飘的传入耳膜:“回去睡觉。” 青城:“.......大人不查出是谁想杀咱们?” 田湛以为自己在很耐心的解释:“对方不会让我查出来的,那些人如果还活下去,必会自尽。” 对啊,这是套路....... 青城借力,自己并不怎么幸苦就到了密道门口,入了密室后,她才彻底安了心,里头依旧黑不见人,没有丝毫光线,唯有飕飕的疾风不知从何处灌了进来,给黑暗平添了一股恐怖。 田湛走在前面,不到须臾,青城便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了。 怎么不牵她了? “大人......黑啊~~” “你不是说我想撩拨你么?”清越的嗓音从半道穿了过来,叫人无法判定他的具体位置。 “......口误,真的是口误。”这人也太较真了! 青城正摸索着前行时,薄凉的大掌握住了她的右手,还是润润的,带着湿气,“田大人,你似乎很容易出手汗,这是体内阴虚,需要治一治!” 田湛没出声,直至出了密室,将她带出书房后,又一声不吭的走了。 青城:“......又说错话了?” 这厢,青城只得自己回了晓月斋,田府灯火通明,到处是钟鸣鼎食的派头,她还没入园子,小美人们就上前殷勤的伺候着,似乎因为白日里田湛驱逐了一个婢女的关系,这些人对青城愈发的恭敬,俨然是对待女主人的态度。 洗漱后躺在松软的新铺盖上,帷幔低垂,满鼻都是迷人的花香,眼看就要破晓了,青城却是毫无睡意,脚踏上守着小美人已经困的直点头了。 她一翻身,小美人听到了动静,立刻又警觉了起来:“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点一柱安神香?”这美人又补了一句:“大人也时常用安神香的。”一想到榻上的女子在大人书房待了整整几个时辰,而且出来时,身上还有一股子龙涎香的味道,小美人不由得面红耳赤,想来姑娘与大人是........ 嫉妒归嫉妒,人还是要学着认命的,伺候好了女主人,将来保不定也能得大人一夕疼宠也不一定呢。 青城不知道小美人脑子里的曲折蜿蜒的动机,只问:“你们大人时常失眠?”那个闷葫芦,她怎么就觉得一路上这人都不睡觉的呢! 小美人连连点头:“大人日理万机,鲜少回府,若回府,到了夜里必用香料。” 他是有多大的心事,夜夜睡不着? 青城道:“不必点香了,你们都下去吧。”一个个盯着她,她也很难睡得早。 小美人们应声,皆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田湛换了一身衣裳,立在书房屋廊下,见晓月斋的方向已经熄了灯火,沉吟了一口气,不禁摇头失笑。 不一会,有人影从高处落下,恭敬的立在了田湛面前,抱拳道:“大人,如您所料,的确早有人埋伏在大理寺附近,不过对方十七人已尽数丧命,十一人被诛,六人服毒自尽。据尸首来看,这些人所用兵器是出自晋王府。” 男子将一把带了血的长剑奉上,田湛接过细细看了一遍,那刀柄处的确刻有‘晋’字。 “是不是有人蓄意的?”这个时候,一个柔和甜糯的女声响起。 男子一怔,田府的女子,他也不敢多看。 田湛却是皱了眉,不是睡下了么?哪里都能有她! “哦?是么?” 青城身上裹了一件粉色的罗衣,晓月斋的衣裳都是小美人们给她备的,非她自己所选,穿在身上却是将江南女儿家的娇态都呈现了出来,加上她嗓音天生的甜糯,田湛突然忘却了她是屡次逃婚的顽劣小姐。 “大人明知故问,这肯定是有人故意将线索抛给大人,从而引开大人的视线,试问晋王又不是傻子,他真要出手暗杀朝廷命官,会将自己的名讳就这样直白的敞露?” 第266章 花田喜事 一  【他就如同从古墓里出来的小龙男。】 田湛一挥手,男子嗖的一下退了下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青城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田府上下皆有人盯着。 田湛瞧着她贼兮兮的样子,咳了一声:“咳!今后莫要三更半夜四处乱走,若非我手底下知道你是谁,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到我面前。”言罢,那两条有型的剑眉似微微一挑。 像是挑衅。 青城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田湛虽位高权重,武功卓绝,却很少拽的跟二五八万的样子,不过,这种表情倒是显得接地气了。不然,他就如同从古墓里出来的小龙男,不苟言笑,面色带霜,叫人望而生畏。 “今后.......”他难不成还想一直拘着她? 田湛俊脸突然看向远处,转移了话题,“所以,你认为晋王彻底排除了嫌疑?” 青城顺着屋廊下的栏柱坐了上去,双臂抱着朱柱,也朝着田湛望的方向看了过去:“非也,也有可能是晋王老谋深算,故意站在受害者的角度,他明知道田大人你不会轻易相信表面证据,所以才让凶手特意带上了晋王府的凶器,目的实在是昭然若揭.......大人,他以为你容易被他耍。” 田湛在几刻之前还在想她,他在二十五年的岁月里,从无半分风花/雪月的情绪,家中给他安排的未婚妻算是他生命力唯一的女子,可此刻,他很想将她送回晓月斋去,眼不见为净。 他田湛何时被人耍过?! 夜风拂过男子清俊的脸,就连夜色也沉寂了,田湛沉默了。 青城等了一会,没听到他的声音:“大人,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也觉得今晚咱们暗遭刺杀的事并不能排除晋王是凶手的可能性?还有啊,我辗转反侧,有一件事情,着实想不通,就算公主是何等的美貌,凶手也不会色胆/包天,就在侯府对公主奸/杀。此人要不就是活腻了,要不就是蓄意为之。他如果是当真不想要命了,的确能做出这种事出来,可如果是蓄意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陷害宁家?京城权贵当中,谁与宁家有仇?” 田湛立在那里,侧脸俊挺,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往青城身侧走了几步,最后停在了她面前,似乎很喜欢看她仰视自己的样子,“花青城,所以你今晚过来就是想问我的观点?” 青城嗯了一声,却是旋即意识到了一件事,她狐疑的瞪着田湛:“大人,你怎知我的名字?我好像从来都没说过。”她只是承认了她是金陵花家的人,却不曾提及过自己的名字! 可转念一想,田湛一定派人回去打探过她,不然又怎会将她放在府上,好吃好喝的‘招待’。 田湛呼吸微微一滞,小女子的警觉性超乎了他的想像。一开始父亲与他谈及与花家小姐的婚事,便就告知了她的名字。 花青城........花青城......... 花家老爷是有多想生个貌美的女儿,竟取了这么一个.........通俗的名字。 “罢了,大人想知道什么事,还不是易如反掌,那个.....言归正传,大人对凶手可圈定的范围?”她摆了摆手,笑了两声:“呵呵.....” 田湛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一会一个想法,他只言:“越是可疑的人或许就越没有问题。” 青城接了话:“其实,也有可能是有人知道了公主与晋王之间的事,故借此想除掉晋王,毕竟敢与公主/苟/且的人,世间少有,且多半下场都很惨。上次听说晋世子在京城打伤了人?这件事有定断了么?陛下勃然大怒,自会迁怒于晋王,加之公主的死,陛下定会对晋王愈加痛恨。”说到这里,她突然‘啊’了一声:“啊~~大人,咱们明日去拜访一下宁二公子的兄长吧,他肯定知道了什么?否则怎会对宁二的处境丝毫也不关心?似乎在等着他去死。” 田湛对青城的话不置可否。 又是片刻沉默,东边天际已经隐约可见鱼肚白。 “你回去睡吧。” “你呢?” 田湛突然一怔,多少年了?还无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睡没睡?吃了还是没有吃?都是他自己的事,从来没有人这般问过他。 “嗯,我也要歇着了,你回去吧。”他又催促了一句,目光再度看向别的地方。 “哦,那好,案子的事明日再说。”青城起身要走,想起了燕十三,又问:“那,十三他现在还是王逸之的身份么?怎么?王逸之已死的消息不能传出去?为什么?” 她的问题可真多! 田湛捏了捏鼻梁,其实,他也太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多半时候都会从多年前那场大火中惊醒,睡不熟,也睡不安,神经一直紧绷,无穷无尽的折磨。 “日后再说,我要睡了。”他转身要走,这已经是耐着最大的性子跟她说话了。 青城却又叫住了他:“大人,那是你的书房,你....不去寝房睡?” 田湛又是一怔,没有回头,只留给青城一个侧脸:“本官要进去拿东西。”说着,入了书房,没一会当真取了一本蓝皮的书册出来。 青城盯着他手里的书册看了半晌,也没看见书壳上的字,这人已经跃过她,风一样飘飘然走下石阶。 是以,青城只要折返晓月斋,又命小美人点了安息香,这才抱着香软的被褥睡下了。 田湛那边,却又是无心睡眠,他苦笑了一声,将自己拿着的一本游记丢进了抽屉里,而后再合上。 第二日快至午时,青城才懒洋洋的从床榻上起来,这床铺下面垫的是丝质的薄垫,非常顺滑舒服,一沾了被褥,她就不想起来。 小美人早就端着兑好的花露水,干净的棉巾,漱口的盐水,一应立在床榻边,等着伺候了。 不得不说,田府的服务态度当真是周到,而且人也看着悦目,只可惜她是个女子,想来田湛应该很受用吧?天天被一群小美人伺候着,还整日一张冰山脸! “姑娘,您可算是醒了,大人在花厅里等您呢。”大美人慕菲笑吟吟的道。 青城一觉好梦,心情也好:“你们大人想等,那就让他等吧。” 慕菲忙忙摇头,慌张的指了指寝房外面,小声道:“姑娘,大人就在晓月斋。” 田湛自是听的一清二楚:“.......” 第267章 花田喜事 一  【田大人,你我打个赌如何?】 青城梳洗好,院内小花厅再无田湛的影子。 众小美人皆面面相觑,以为是田大人动怒了。 是了,如何能不动怒呢? 田大人素来铁面肃容,这一次放下了身段在女儿家的闺房外等着,却被人不解风情的‘说’了一句,以田大人的身份地位,定是无法忍受。 青城却是对自己已经‘失宠’的遭遇毫无所觉。 他既然不在晓月斋,那她就去寻他是了。 最终,她在胡管家的‘暗中’引导下,还是在昨日用饭的地方找到了田湛,看着时辰,他应该正吃着午饭,桌案上另摆了一副碗筷,青城很自觉的以为这是她的。 于是,就走过去,兀自坐下与田湛同案而食,而这人也没有抬眼看她,吃了一会,青城道:“田大人,你我打个赌如何?” 田湛正好放下碗筷,从胡管家手里接过棉巾轻轻擦了唇角,“你是想赌你我先谁找到凶手,如果你赢了,我就要放你回去。” 青城美眸一睁:“哇~~田大人,你好厉害,这都能猜到。” 她明明意料自己会这么说,还摆出一副崇拜的眼神,又想来迷乱他的思绪? 田湛的唇不由自主的上扬一勾,既像自嘲,又像鄙夷,“好,就依你。” 胡管家欲言又止,悄然招了丫鬟上前伺候未来的少夫人吃饭,他虽不知少主的意思,当少夫人这样好性子的人,就算到时候少主说话不作数了,她也未必就能气冲冲的跑了。 开什么玩笑,萧家子嗣凋零,老夫人做梦都盼着少主早日开枝散叶,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了少夫人走的。 * 寻常人想见宁世子并不怎么容易,加之宁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宁二伏罪被抓之后,宁家的大门就开始紧闭,田湛派人出去查了一番,才获知了宁世子的下落。 宁世子是宁家嫡长子,是宁二公子的同胞兄长。 青城是在一座偏郊寺庙里见到他的,一开始宁世子对来人还很抵触,但发现自己无路可退时,他放弃躲避的心思。 田湛的手段在人尽皆知,听说他能让人生不如死,落在他手里的犯人多半都祈求能给个痛快,连求生的念头也没了。 宁世子虽为权贵,也知田湛得罪不得,“田大人,实不相瞒,我当真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二弟不是已经认罪了么?你这次寻我的麻烦又是为了什么?” 宁世子的相貌与宁二有几分相似,可却少了一股清贵,总的来说世俗了些。 青城问:“既然你与此案无关,为何要躲起来?世子爷该不会是要出家了吧!” 宁世子闻言,一个不善的眼神射了过来,青城本能的往田湛身后缩了一缩,虽说宁世子如今处境尴尬,但他身边的护卫可不是好惹的。 田湛抬手捏了捏鼻,任随身后的人拽着他的广袖,她能安然的长到这么大,花老爷子也算是费了力了....... 田湛道:“世子,公主死之前,你去过她的院子?是去干什么?走时为何神色匆匆?本官实话对你说了,陛下对此案也存了诸多疑惑,否则本官岂会大动干戈查到底,你若不配合,就算宁二公子认罪被诛,宁家的门楣也是再也高不起来了。” 田湛的嗓音非常好听,是那种典型的男中音,磁性且沉稳,但此刻的话却透着无边的冷意,又道:“世子,你还不想坦白么?本官向来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错过这一次,如果是本官自己查出来,你可知后果?” 武定侯府祖上皆是从武,到了这一代,家中却无子孙可持剑杀敌,爵位不过只是名义上的头衔罢了,除了每年的俸禄之外,再无旁的荣耀,甚至隐隐成了权贵中的笑柄,而宁家能娶到公主,也是令所有人都意外的。 若非宁世子早有婚配,公主下嫁的人就应该是他了。 宁世子吐了口浊气,那一幕在他看来,至今仍是噩梦,他说什么都不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可如今不说出来,似乎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几刻沉默之后,宁世子道:“我.....我那日是去捉/奸的,可我去的时候,公主已经死了,一定是晋王那个奸佞干的好事,除了他之外,公主还能让谁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说到这里,宁世子略显激动。 捉/奸? 捉自己弟媳的奸? “可那毕竟是武宁侯府,晋王如何权势滔天也不能大白天的去会见公主,更何况晋王是前阵子才入京,他有合理的不在场的证据,经仵作证实,公主死的时辰是午时一刻,是不是与你离开的时辰左右相差不了多少?宁世子,如果你去过公主院子的事传出去,你是在劫难逃,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你,不过我猜令尊已经处理了一切知情的人证物证,可是人的良心是抹不去的,你明知凶手不是宁二公子,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砍头?” 青城伸出半个脑袋,却仍是躲在田湛身后的,如此她才敢‘口出狂言’,如果什么也不让她说,她觉得自己要憋死。 明明宁二公子无罪,他一个断袖如何能对公主奸/杀?所有人......甚至帝王都知情,可为何还是判了宁二的罪?这就是所谓的公正?所谓的明法? 青城注意到宁世子手里握着佛珠微微发颤,心里越是有鬼的人,对神灵的态度就会愈加的虔诚。 或许公主的死的确与他无关,但是看着宁二公子替他顶罪,就是他的罪过了。 “吾弟......这是为了宁家啊。”宁世子捧着脸哭吼了起来。 几声歇斯利底之后,再抬眸却是满目仇恨:“都是公主那个贱/人!一开始她下嫁宁家,就是她自己求的圣上赐婚,她与晋王苟且,知吾弟不能人道这才愿意嫁他,为的无非是能继续和晋王那奸/夫不辱下去!” 辱骂皇族中人,是大罪。 看来宁家对公主并不怎么敬重,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公主做了有违纲理的事,那是不可原谅的。这位公主可惜出生在了一个错误的年代,如果是盛唐,她或许还能与晋王永享地下之欢。 青城打断了宁世子对公主的诅/咒,“世子,你那日如何知道公主院里有奸/夫?是谁告之你的?你来回的路上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地方,此外,公主的伤痕有什么明显的特征?验尸结果上说她是被奸/污,而后又被人勒死?事实当真如此么?公主早已下葬,如今恐怕已经腐烂,再想验尸也不太可能,你的每一个记忆都有可能成为线索。” 田湛右臂悄然无声的朝后伸了过去,在青城后背轻抚了一下,又移开,像是某种奖励。 “.........”一定是错觉。 第268章 花田喜事 【逛花楼(一)。】 能在武定侯世子的位子上待了这么些年,宁世子并非是傻子,听了青城一言,也的确想起了一事来,“我当时见院中无人也觉得蹊跷,可一想公主若与晋王私下相约,又岂会留下旁人?于是就入了屋子,屋子里很乱,我听到净房有动静就进去一看,那时公主已经死了,我吓得不轻,但也知此事事关重大,硬着挺着胆子查看了公主的呼吸,确定她已死,才跑了出来。” 青城抓住了重点,接着就问:“所以说,当时屋子里不止你一个活人?你听到的动静......不排斥是有人引你过去的,而且你竟然没有查探清楚就走了,宁世子,你.....?”难怪武定侯府会一日不如一日。这都是些什么子孙? 田湛终于转过了脸,却见身后的人泥鳅一样又从他背后钻了出来,又问:“宁世子,那谁告之你公主私会情郎了?你总不可能听风就是雨吧?” 这一点也是宁世子本人所疑惑的地方,“并没有人当面告之我,而是有人递了纸条在我书房,说是再不去捉/奸,武定侯的名誉将毁于一旦。” 又是纸条? 宁二公子收到的威胁信也是同样的方式。 青城与田湛对视了一眼,二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纸条现在何处?” “信笺在哪里?” 青城与田湛几乎异口同声,言罢,田湛堪堪的止了话,却闻宁二公子道:“没有了,不翼而飞了,我那日再回头找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又是这样! 宁二公子所收到的信笺随后也被人拿走了,这是有人故意不想留下任何的证据和线索。 宁世子再度掩面,不再言语。 青城拉了田湛从禅房里出来,“大人,你不觉得蹊跷么?这背后似乎有人花了大把精力谋划了这一切,而且根本不像是冲动犯罪,而像是蓄谋已久的,甚至公主的死/相也是极为奇怪,我现在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死在了宁府,毕竟公主的院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无人察觉到,还有公主身边伺候的嬷嬷宫女现在又在哪里?别告诉我,也都一一不在人世了?!” 青城盯着田湛那双幽眸,等待着他的答案,那里面没有任何的波澜,除了自己的倒影之外,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田湛薄唇微抿,摇了摇头。 青城几乎是哀叹了一声:“不是吧?!当真是这样?公主就算死了,她身边的人也不可能随意任旁人处置了呀。” 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那些奴才的主人还是金枝绿叶。 田湛垂眸,扫了一眼被小女子拧巴的起了褶皱的广袖,道:“公主被人残害,她身边的人罪责难逃,陛下爱女心切,自是让她们陪葬了。” 他说的很简单,青城却是愣住了。 要说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是谁? 那肯定是帝王。 帝王的爱女被人残害,他必定会揪出真凶,可为何会将一个明摆着无辜的人订了罪? 这说不通。 “大人,咱们回去吧,反正这宁世子也问不出什么话了。”她拉着他的袖子,往马车那边走。 小女人态度转变太快,有些话田湛肯定不会当众说,二人上了马车,他才问:“你怀疑陛下?” 他能这么问,也肯定有过疑心吧? 田湛往马车上一坐,里面的空间似乎立马就小了起来,他笔直修长的双腿抵在那里,青城只能往一旁挪了挪,双手置在他的膝盖上,迎面问:“大人也有这个猜疑?” 田湛却当即否认了这个观点:“不对!陛下没有理由这么做,而且也是他暗中派遣我出去查办此案。” 青城又是陷入了一阵谜团,“如果不是陛下所为,那有没有可能是陛下为了维护某些人,这才那么快的处置了公主身边的宫人?大人,你回京有些日子了,陛下可曾召见过你?” 田湛的幽眸突然凝滞,盯着青城置于他膝上的双手,一瞬也不瞬的看了一会,青城被看他盯得不自在,就收了手,却猛然间遭了一股大力钳制,田湛握着她的手,那眉心又蹙了起来:“我今日就放你走,不过你不能回金陵,天下之大,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待过几年再回去。” 青城被他捏的生疼:“大人!你这个反应是不是代表我说对了?凶手必定身份尊贵,且陛下也可能已经知道是谁了,还在有意维护他!” 田湛的脸色愈发深沉,不动神色的松开了手,倚在了车壁上,目光不善:“怎么?你不愿意走?你要知道本官难得发善心。” 青城唇角抽了一抽:“大人你真傻!” 田湛俊颜微冷,似乎知道骗不过她了。 青城道:“大人这么快就放我,我首先得感谢大人,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我如今知道了太多,我走不了的,现在只有大人身边最安全,你......不能赶我走!” 田湛失语。 明明吵着要走的人是她,现在不愿意走的人还是她。 不过,她说的有道理,如今只有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可田湛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越往下查越是蹊跷,或许是他想得太多了,一切与陛下毫无干系也未尝可知。 真是奇怪,他方才怎会突然失控,这不是他应该有的反应。 田湛发现他似乎很惧怕小女人会遇上任何危险,这种护犊子式的保护/欲望,他之前还从未体会过。 古怪,却不让他感觉到讨厌。 几经沉默,田湛没有再提将她送走的话,他天生寡情,更不会煽情,“跟我去一趟杏花楼。” “.....!!”青城以为自己没听清:“杏花楼?可是青楼/?” 田湛无视她的想入非非:“嗯!” 田大人要带她去逛花楼? 马车渐渐行驶,田湛不去看她,也知道她现在眼里心里都在嘀咕什么,终于没能忍住,正脸对上了她那双圆滚滚的大眼:“是去打听消息!” 青城神色突然松了下来:“呵呵......这个我当然是知道的。” 提及杏花楼,她倒是想起一事来:“大人,晋王之子是不是前阵子在杏花楼打伤了人?” 田湛只‘嗯’了一声,青城今日穿的还是那件粉色罗衣,细柔的腰身被衬的一览无余,目光在她莹白的面颊上扫过,便表情淡淡的看向了外面。 到了杏花楼时,已经快入黄昏了,各路香客陆续从四面八方而来,倒是是莺歌燕舞,粉香玉肌。 按理说,田湛与青城都是出类拔萃的容貌,可二人踏入杏花楼时,却是无人问津,就是那些矮胖肚肥的男子也比他二人受欢迎。当然了,她一个女子逛花楼,没有人招揽她实属正常,可田湛也同样是没有女子靠经。 青城:“........”难道是自己眼神出了问题,只有她觉得田湛长的好看俊美? 第269章 花田喜事 【逛花楼(二)。】 又或许是田湛这张‘生人勿进’的脸太过明显了,吓得各路美人儿不敢靠近。 拐至二楼,就有人迎上来,将田湛与青城引入一室雅间,此人似乎认得田湛,低声说了几句便退了出去,很快就有中规中矩的小丫头端了茶盏和果点进来。 花楼里的伺候丫鬟大抵都是年幼的女孩,亦或是容色实在过不去的年轻女子。 小丫头退了出去,青城心想,这田大人看起来本分肃重,其实也时常关顾烟花柳巷,否则怎会早有人给他安排好了一切。 她正满腹别样情绪时,二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织,配有隔壁屋子里传出来的靡音,青城登时面色发烫,“.....田大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话音刚落,田湛修长的拇指抵在了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就听到隔壁又响起了男/女/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青城终于明白了过来。 田湛是带她来听墙角的! “..........”她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好伐! 二人保持安静之后,隔壁的男子似做了了不得的体力活,急喘了几息,慵懒道:“小醉仙,爷的小仙女!你给爷记住了,爷今后才是你的男人,爷就打了那臭小子怎么了?谁能奈我何!他今后是彻底废了,你惦记着他也无用,伺候好了爷,爷一高兴说不定还能给你赎身。” 这时又有一声清脆的‘啪’的一声,像是有人被抽打了,接着女子娇柔中带着惊讶的哭腔传了过来:“奴家......奴家今后都听爷的。” 青城满目崇拜的看着田湛,他是如何掐好时机,正好这个时候带着她落座听墙角的? 最关键的过程省去了,倒也没有白来一趟。 难道隔壁那位自称是‘爷’的男子就是晋世子?他打‘废’的那公子就是尚书家的嫡孙? 帝王不是勃然大怒么?这晋世子怎么还能龙腾虎跃? 青城正要开口说话,隔壁又是一阵火热厮磨,她与田湛一致定住了。 很显然,田湛虽料事如神,却没想到这一茬,目光无意之间在小女人绯红的面颊上扫过,一种愧疚陡然攀升。 “咳......我事先并不知会这样。” 青城表情坚硬了‘呵’了两声,这里是青/楼,他怎么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 不过厚着脸皮说,她并不是十分介意.......当然了,这个想法不能让田湛知道。 田湛修长的五指敲了几下矮案,这便有人推了门扇进来:“大人!” 田湛面色镇定,对那人道:“行动吧。” 男子应声随即出了雅间,并且很绅士的轻声合上了门,须臾隔壁的热战就被中途打断。 先是女子受惊过度的尖叫,而后就是晋世子怒不可解的斥骂:“大胆!你们知不知我是谁?爷的好事也是你们能打扰的,统统都给爷滚出去!” 接着便有人接了话:“哼!我等命捉拿朝廷钦犯,管你是天王老爷,还是王侯将相。来人!给我抓起来!” 晋世子仗着晋王在朝中的势力,在京城屡次不尊纲纪,早就惹得朝中诸人不悦。 隔壁的动静渐渐远去时,田湛这才起身,目不斜视的往外走,在行至门扇时止了步,磁性的嗓音沉沉道:“你还不走?是不想走么?” 青城囧,“你才不想走。”她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紧步跟着田湛出了杏花楼。 一路上,二人相互沉默。 马车刚在田府门外停下,胡管家就上前,道:“大人,晋王来了。”胡管家眼神提醒了一下。 青城和田湛还未下马车,田湛也不知道为何这一路上格外的沉默,寻常和她共处,偶还会用他那标致性冷傲的眼神瞟她一眼,但这一次却一直是看着外面的,视她为无物,青城突然伸臂,挡住了田湛下马车的动作,“大人,你这么做就是让晋王上门找你?你到底还留有什么手段?我实在想不出你今日带我走一趟青/楼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就是让我听听晋世子........” 她说不下去了。 胡管家却是一愣,萧家祖祖辈辈都是德高望重的人,少主带了少夫人去逛花楼?! 胡管家斗胆看了一眼自家少主,却见他面色毫无波澜,一抬手就将青城撇开兀自下了马车,迎着巷子口吹来的徐风站了几息,才侧过身,却仍旧只给青城一张侧脸:“下来,你不想听听晋王会说些什么?” 府门外左右各立着守卫,此外还有几个眼熟的锦衣卫甲乙丙.......青城只得下了马车,她总不能当街跟田湛纠缠上。 二人先后入了府门,田湛行至回廊,随后夺了丫鬟手里的托盘,这丫鬟正要往前厅去给晋王添茶,田湛此举虽令丫鬟吓了一跳,她却是很快低着头站在那里不敢动。 田湛支手拖着托盘转身,“拿着,跟我走。” 青城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让她假扮丫鬟,也好接着‘旁听’。她自是老实的接过托盘,许是看错了,总觉得田湛冰冷无情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润。如青柳染霞,端的是一副儒将的可爱模样。 “哦。”青城应了一声,忍不住多看了一下养眼。 “一会不得插嘴,晋王非等闲之辈,你且站在我身边即可。” “哦。” 田湛并不想解释什么,今日杏花楼的确是一个突发状况,他以为晋世子一个时辰已经是足够了,却不想后来又发生那一幕,他也不想让她耳濡目染那些污秽之事,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随她怎么想吧,况且.........罢了,此事今后再议。 青城随着田湛步入厅堂,接着倒茶之际,悄悄打量了晋王一眼。倒是很好奇能让公主倾慕的表叔究竟是何等英姿。 晋王已有四十出头的年纪,因着常年镇守边陲,体格健朗,身形高大,麦色的肌肤并不显苍老,他穿着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没有续胡须,举手投足之间,是成熟男人的稳重,对公主那样生在深宫里的娇女儿应该有.......吸引力吧?! 不过,青城虽不愿意承认,其实她觉得田湛比晋王好看到不止十倍。 唉!打住,打住!又开始不守妇道了,你可是有婚约人呐!待回了金陵,先休了萧五郎........ 青城倒完茶很快就顺从的立在田湛身后,她低垂着眼眸盯着他的玉冠。 第270章 花田喜事 【女:男儿皆薄情。】 晋王体格健硕,加之五官本就生的俊挺,看上起不过而立之年的样子,又因常年镇守边陲,浑身上下皆透着一股肃杀与京城公子哥截然不同的武将气度。 想来公主就是好这一口的。 青城听着晋王一开始与田湛谈笑风生,那话语态度竟无半分悲切之情,公主的死或许于他而言无关轻重,再怎么金枝绿叶也只是一介女流,与社稷权势比起来,又能算什么? 要不就是晋王太过伪装,要不就是他本薄情。 一个薄情的人哪来的情义? 那公主真是瞎了眼了。 青城暗自腹诽之时,晋王正与田湛对饮,饮的是茶却愣是摆出了饮酒的架势。 这二人皆非寻常人,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或许潜意识里早就将对方给看穿,揣测了遍。 晋王朗笑几声之后,容色突然冷了几分:“田大人,实不相瞒,本王这次有事相求,不知大人可否看在本王的面子上,放了犬子?”晋王的眼底透着冷意,半分威胁,半分商榷。 位高权重者大多有一种技能,他们单是一个眼神就能让普通人心肝儿乱窜。不过,很显然,田湛他绝对不是普通人。 “哈哈.....王爷这话从何说去?本官记得令子还在顺天府关押着,怎么又会在我手上?”田湛修长好看的五指拨弄着手里的薄胎茶盏,冷傲的姿态是青城未曾见过的。 她微微发怵,只是看着田湛的发髻,仿佛就能想像这人此刻脸上的笑意如刀。 看来,他之前就对晋世子的行踪了如指掌,知道他打伤了人之后被顺天府拘着,又知晋王肯定将爱子保了出来,晋王肯定没有想到他那个儿子又去了花楼寻欢。 坑/爹无处不在啊。 晋王闻言,那张冷了几分的脸又热了起来,又是一阵朗笑:“田大人明知事情原委,又何必逼本王。本王膝下独有一子,犬子教养不善,是本王之过错,本王竟不知犬子会与田大人的公事扯上任何干系。” 这是在质问了! 晋王处处强势,不容分说。 不过青城并不担心田湛无力应对他,相反的,她觉得田湛后面还会放大招。 眼看着二人杯中茶水快饮完,青城上前倒茶,先是给客人续了茶,轮到田湛这边,微微倾身时,这人却近在咫尺,似在她耳畔道:“下去取证物过来。” 厅堂内没有旁人,田湛无疑是她说的。 青城手上的活没有落下,小心的将茶壶放下后,眼神与田湛对视了一刻。 田大人!剧本里没有这一局啊。 一刻之后,青城收回视线,慢慢后退了几步,喏喏应下:“是,大人。” 言罢,她转身出了厅堂,至于田湛所说的证据,她一无所知,这人事先根本没有提及过半个字。 青城在回廊下急的跺脚,胡管家走了过来,冲着她笑,态度还很恭敬:“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青城回了一笑,她问:“胡叔,上次我与大人在外面遇刺,带回来的那些杀手所用的兵刃在何处?” 除了刻有‘晋’字标识的凶器之后,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与晋王扯上干系的证物了。 胡管家道:“....哦?这个老奴倒是知道,在大人的书房呢,姑娘现在就要的话,老奴这就去取。” 胡管家年有半百,青城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他,她自己来回一趟比较快,就匆匆往跑去了田湛的书房。 书房外,左右两侧各立了两名护院,这二人面无他色,站在那里就像是石雕,青城推开书房门,这二人却是没有阻挡。 “........我真进去了?一会可别寻我麻烦。” 二人仍是站立不动,“..........”小的们岂敢呐! 这还是青城头一次白天进入田湛的书房,里面的布置清雅,不似武将该有的威严酷冷,墙上的几幅字画独树一帜,是墨玉兰和成片的翠竹.....相当的文雅! 她不是来鉴赏文墨的,随意扫了一眼就看见案台上的长刀,似有人故意放在显眼的地方,田湛不会连这一步也算到了,所以才让她取,以免藏的太深,她会找不到? 臆想了一番,青城抓着长刀便再度折返前厅,却在即将要出门时,余光瞥见桌案上画缸里的一副画。 偌大的青瓷画缸独留这一卷画,让人不注意都难,她好奇使然,或许女子对自己有好感的男子都充满的好奇,她也不例外,打开画册看时,心却沉了。 画中是个美人。 似细玉雕琢而成的绝色美人。 这不会就是田湛的未婚妻? 青城手脚微乱,确切的说是有些发慌,她立即将画册放回原地,一眼也不想多看那美人。 回到前厅时,直接将长刀递了过去,一语未发就站在了田湛身后,甚至于田湛以为她起码会鬼灵精怪的看自己一眼,却出乎了意料,什么眼神也没有。 这令他无端失望。他本想夸她机智如斯的。 田湛自然不会将情绪外露,“咳.......晋王且看,这可是晋王府的兵器?” 青城不知道她离开的这期间,晋王与田湛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气氛已经徒升了一股厮杀。 晋王目光一扫,将长刀拿起,从刀柄到刀尖细细的看了一遍,眸色变得古怪阴冷:“此物是从何而来?”他问。 田湛没有隐瞒:“本官前日子遭人刺杀,这便是凶器。”他说话时,没有看着晋王,而是好整以暇的喝着茶。 晋王面色大惊:“这.......这的确是我晋王府的东西,可本王却未从派人刺杀过田大人,此事......此事定有诈!” 晋王开始急躁,一拳头打在了厅堂的案桌上,那名贵的楠木家具愣是裂开了一道口子。 田湛却是漫不经心的放下杯盏,抬手弹了弹自己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王爷确定是晋王府的东西?没有造假?” 晋王的沉默是一切的回答。 田湛这时从晋王手上再度接过长刀,看着寒光微冷的刀面,“所以说,王爷很有必要跟本官合作,否则下次抓贵王府世子的人就不是本官了!另外恕本官暂不能释放贵世子,至于那件事,王爷回去好好想想吧。小花,送客!” 青城的目光陡然间从田湛的玉冠上移开。 “........”小花?! 青城摁下满腹牢骚,恭敬的样子迈上几步:“王爷,您请!” 晋王浓眉拧成了麻花,他堂堂亲王竟然让一个丫鬟送客,不过如今有把柄在田湛手上,晋王只能忍气吞声,起身后,他那鼻翼还在煽动似的,“好!本王会尽快给田大人答复,再会,哼!” 晋王广袖朝后用力一甩,盛怒而去。 第271章 花田喜事 (二合一) 【花青城,听说你担心了我一整天?嗯?】 晋王刚走,青城就拿起案桌上的长刀细细看了一遭,刀柄不似陈新,上面的‘晋’字已经近乎磨光,像是用了好些年才致使的模样。 “这真是晋王府的兵器?可我记得那日看到的明明的是新的。”她疑惑的看向田湛。 田湛轻笑,语气再也没有方才与晋王针锋相对时的冷据:“这的确是晋王府的东西,却不是那日杀手所用的。” 青城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所以,大人是讹了晋王?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答应了什么条件?” 田湛起身,面对着厅外,负手而立,那冷峻的容颜拢在一片光影下,散发着不太真实的微光,只一眼就叫人痴迷,他突然侧过脸:“你不是很能猜么?自己慢慢想吧。” 青城:“!!!” 胡管家这时疾步走了过来,先是对青城点了点头,而后方道:“大人,曹公公在门外候着,说是陛下宣见您。” 田湛回京有些日子了,他对案子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并没有入宫复命,现在陛下找到他头上了,是福是祸还不一定。 青城有点担心,田湛却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表情:“嗯,我知道了。” 田湛又对青城道:“你在府上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府门半步,否则休想再回金陵。”这算是威胁了。 青城唇角没有情绪的抽了抽,她并没有活够,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下,独自外出?说实话,就算田湛此刻驱她出去,她都得抱着他大腿,死赖着不能走,等公主的案子结束,她才是安全的。 “哦。”她长的很有欺骗性,很容易给人产生乖巧的错觉。 田湛看着她委屈的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才放心的离去。 他没多时就去换了一身绯红色蟒袍,很快就离了田府,没有再留下只言片语。 青城闲来无事,就将案子的所有线索细细画了一遍,公主是被害者,放在中心人物的位置之上,之后就是晋王,宁世子,宁二公子,帝王。因为公主身边的仆从皆殉葬了,王逸之也死了,似乎再也没有旁的细枝末节,所以说案子还是走入了一条死胡同。不从金陵一路被追杀到京城,可见真正杀害公主的人实力强大,肯定是权贵无疑,那到底会是谁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青城去找了胡管家,他是田府的管事,青城以为会是个倨傲自高的人,可一阵子相处下来,却发现胡管家对她尤为敬重,估计是当真将她视作田湛的未婚妻了。 “胡叔,您在京城待了过久了,对公主这个人了解多少?......我是指被害的这位公主。”青城开门见山。 胡管家乐呵呵的笑了两声,青城是坐着的,他却站着,没来由的说了一句:“老奴是跟着大人一道入京的,有七年了,大人这些年不容易的。” 青城:“........”谁这些年都不容易!活着就没有简单的事。 青城没有对田湛的不容易的人生做出任何评价,莞尔一笑:“胡叔,您接着说。” 胡管家这才扯到了重点上,“这个.....老奴以为大人都跟姑娘说过了呢,这位沁源公主是陛下的皇长女,年早就有了婚约,是要嫁到外邦和亲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取消了。” 青城点了点头,“田大人说公主与宁二公子的婚事是她自己提出来的,陛下是不是见她年纪已大,只能嫁了她?还是有旁的理由,比如说宁二公子是断袖,故此,公主才嫁他。” 胡管家面色赧然:“呵呵.....估计是吧,老奴只负责府上诸事,对外界的事充耳不闻。”他笑的很慈祥。 瞎说!明明她还亲眼看到过一次胡管家在田湛跟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像胡管家这样的人一定是田湛的心腹,他怎会不知。 青城表情骤然变了,瞪了胡管家一眼:“胡叔-----那你再说说看,这位公主在皇城中的地位,还有她的母妃是谁?” 胡管家面露难色,就怕说出实情,少夫人一定不会老实的待在府上,不过外面的守卫应该能困住她。 胡管家也盼着公主的案子早日结束.......萧家的事过去这么多年了,一日不解开谜团,少主子一日不得欢喜。 少夫人的眼神太犀利,胡管家默默搓了搓手,“说起这沁源公主的身世,京城上下皆知。她生母是晴嫔,原先最得陛下宠爱,后来不知为何却出嫁为尼了,目下就在皇家寺院里修行,与宫里再无来往。” 青城当即就问:“皇家寺院在哪里?” 胡管家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姑娘啊,大人强调过您不得外出。” 青城本也不想出去的,但她总觉得这个晴嫔是个有秘密的人,好端端的弃了荣华和女儿去出家?眼下没有任何线索,她只能逮着机会就不放了。 “胡叔不告诉我也成,反正你也说了,京城中对晴嫔的事人人皆知,我出去随意一问便知了,就怕到时候会引来旁人注意,反倒不利,您觉得呢?” 胡管家老眼睁了一睁,有种调入陷阱的感觉,“....姑娘还是等大人回来再说吧,老奴可做不了主。” 胡管家还逃之夭夭,可青城当真不再逼问:“好吧,那我回去歇着了。” 她转身就走,胡管家松了一口气,却旋即又觉得那里不对劲,但亲眼看着青城走入晓月轩,他便没有再留意,想来田府上下守卫森严,连只鸽子都飞不出去,更何况是个大活人!至于少夫人那点武功........胡管家觉得可以忽略不计。 青城在晓月轩待了片刻,就让小美人们尽数退下,而后再度溜出了院子,并且成功找到了那几个面熟的锦衣卫甲,乙,丙,丁。 这几人很显然还是将她当作王逸之,态度明显还是不太好,一想到大人给她摁了一个未婚妻的身份,那态度更是‘横眉冷对’。 青城还不知如何称呼几人,只道:“我要出去一下,你们家大人说过我的人身安全尤为重要,所以,你们几人且跟着我走吧。还有啊,不能走前门,这个你们懂的!” 锦衣卫甲,乙,丙,丁四人本不欲搭理她,可青城真要出去,他们也只能跟着,而且外面都是眼线,前门当然不能走。 是以,锦衣卫甲,乙,丙,丁四人被青城连蒙拐骗的从角门出了田府,他们几人对皇家寺庙自然很熟悉,不出晌午,青城就以香客的身份入了寺庙吃斋,她惊讶于田湛的能力,就连他身边的这几人也轻易就能让她混入了皇家寺庙。 * 此时正是日头高照,寺庙中苍天的古木却是绿茵砸地。 佛门禁地,处处檀香幽远,能让人随时随地寻一寸心安。 鹅黄色的莲花蒲团上,一身穿棕色袍子的女子闭目虔诚的祈祷,她面前是高耸入天的金尊如来,细白的手指撵动着手里的佛珠,规律又顺畅。 男子沉重的嗓音响起:“跟我走吧。”他的手搭在她的肩头,轻柔极了:“事到如今,我也什么都不要了,只你我一起,再也不回京,你说好不好?” 姑子睁开眼,那双杏眼还是原来的模样,年纪渐长,却芳华未减。 “能去哪里?我哪儿也不想去,王爷还是请回吧。”姑子声音绵柔,却也透着无助和孤冷。 晋王这时撩袍跪在了姑子身侧的蒲团上,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实,看着高高在上的佛祖,“我佛慈悲,慈悲........可到底什么是慈悲?” 姑子眼底无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佛本慈悲,可惜有人造了孽,王爷,你再也别来了。” 晋王喉结艰难的滚动,四十的人了,红了眼眶:“阿晴,你还在怨我?我一开始知道沁源是我的女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只是.....只是没想到这丫头早就知道了实情,不过是私底下见了几面,就闹得满城风雨。”说到这里,晋王深深吐了口浊气,强忍着没有掉下泪:“你放心,咱们的女儿不会白死的!不管是谁......不管是谁害了她,我一定会将他揪出来!” 姑子又闭上了眼,再也没有说话。对晋王的如何讨好哄劝都无动于衷。 有因便有果。 如果他二人不相认,或许根本没有后来的事了吧! 都是造孽啊! 晋王没有放弃,他放弃过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他侧过身体,双手擒住了姑子的双臂,以一种无处可逃的姿势,“阿晴,我这些年身边一直干干净净,就是为了等你,当年的事,你还不肯释怀么?是皇兄下了军令状,我才不得已去了大同,谁知道那一战一打就是五年!我也不想的!可是回来之后,就听说你早就入宫了,我.......”晋王双手发颤:“我当真是恨过你的,直到知道沁源原来是我的女儿,我才明白你当年的苦。” 两行清泪自姑子依旧白皙的面庞划落,“沁源蛮横娇纵,她不该......她不该去找你。” 晋王再也忍不住,将心心念念半辈子的人拥入怀里,二人痛失爱女,有着共同的心痛,往事又如序幕一样被活生生拉了回来,扯的人心好不疼痛。 青城在宝殿内室待了良久,久到她差点睡着,晋王才离开。 她一开始为二人感到可惜,甚至是感动,但那种感动却在一想到沁源公主的惨死之后消失殆尽。 晋王一离开,青城就在姑子走出佛殿时叫住了她,“娘娘?”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姑子明显身子一滞,却是立刻加快了步伐往外走,她原先是伺候过帝王的,身边自然有人照顾着,青城刚要追出去,就有几个婆子挡了过来:“姑娘,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再往游廊上望过去时,姑子已经不见了踪迹。 青城想了想还是罢了手,逼问姑子也不一定能有结果,最起码现在知道晋王并非凶手,难怪田湛今日会用那种方式让晋王答应某种条件。 说好的队友呢? 这么大的事都不曾告诉她! 锦衣卫甲乙丙丁见青城被众婆子挡住,立马上前,虽说他们不待见她,但一定要保着她的小命。 “姓王的,你闹够了没有,现在能回去了吧!”锦衣卫甲似乎很不耐烦,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比女儿还要好看的男子! 这王逸之一定是妖精,是妖精,那便一定不是好人,胸口也不知道故意塞了什么东西,鼓鼓的倒是真像个女子了! 哼!简直有辱天下男子的颜面! “好女不跟男斗,小心你们家大人护内,到时候拿你开刀。”青城嗔笑了一句,转身就走。 锦衣卫乙好笑的摇了摇头:“兄弟,别跟她一般见识,她是真以为自己是大人的未婚妻了,莫气,莫气啊。” 一众人再度从角门回到田府时,已经是星辰漫天了。 大美人慕菲一见到青城,几乎都快哭出来了:“姑娘,您.....您去哪儿了,叫奴婢好找啊,大人他回来了,还让您过去用晚膳呢。” 田湛回来了? 正好她也饿了。 青城去前厅时,慕菲欲言又止,只能无声的跟在后面,等入了厅堂,似乎被现场冷却的气愤给吓到了,低低道:“姑娘,您一会可千万别乱说话,大人他心情不悦。” 好笑! 田湛什么时候心情悦了? 青城朝着灯火通明处走了过去,外面的下人皆如石雕一样,亦如他们的主子,天生的冰块脸。 在田家当差,估计寿命会大打折扣。 田湛还是那派儒雅的姿势,修长的五指,一口白米饭,一口菜,绝对没有错乱的时候,这是青城这阵子总结出的规律,而且他很少盯着一样菜吃,根本无法看出他喜欢的口味。 青城一落座,她面前的碗箸明显震动了一下。 “哐当”一声,吓了她一跳。 武功高强了不起啊! “花青城,听说你担心了我一整天?嗯?”这人突然抬起眸,愣是威慑着青城与他对视。 青城恍惚了一下,“嗯,是担心了一整天,陛下没有为难你吧?” 当她面不改色的等着田湛接下来的话时,他却已经垂眸开始吃饭了,一顿饭吃的不声不响,青城觉得她的消化都快受到影响了。 田湛似乎在等她吃完,青城放下手里筷子时,连漱口茶都没喝上一口,就闻田湛那拽上天的阴沉嗓音:“跟我过来!” 青城以为他是想跟自己谈论案子的事,便随着他步入书房。 书房里没有点灯,随着门扇合上,突然一股大力袭来,掐着她的手腕,如受刑一样的疼。 “你干什么!”她极力镇定。 田湛的视野早就适应了黑暗,他看着她脸上的痛苦之色,并没有放开,只有让她知道了痛,她下次才不会犯同样的错。 大掌依旧不容反抗的捏着她:“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我说的话不管用了?” 第272章 花田喜事 【你再猜,我接下来想做什么?】 四野昏暗,隐约可见面前男子的轮廓,他呼出的气息却是无孔不入的钻入她的鼻腔,炽热好闻,那强行被自己镇压的心悸这一刻如同滴入冰水的油锅,轰然间炸开。她满脑子的心猿意马。 青城并非一个随心所欲的人,但也不代表她会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懵懂装傻的与田湛擦肩而过。只要田湛再近一步,她估计会违背自己的良心,做出一切会气晕花老爷子的事来。 这种感觉来的微妙,来也得毫无理由,可一看到他,一同他靠近,那种要命的心悸又出来了。 她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田湛的用意,他如此动怒是因为今日自己出去了,其实她对沁源公主的案子并没有太大的帮助,田湛依旧留着她在身边的理由已经经不起严密的推敲。 “....真的是疼,田大人!”她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快被他给捏碎了。 田湛比她高过一个头,她几乎是被他半提着,被迫的靠近他,手腕才能不那么疼。 田湛幽眸似在昏暗里泛着幽光,小女子开始恹恹求饶了,却似乎没有浇灭他的怒火,反倒更想摧残她。像是捧着一朵娇艳的花儿,欲惜之,疼之,却觉怎么都不够,唯有狠狠毁了才是解脱。他视觉极佳,就算是此刻,眼前的女子也是与白日里无异的狡黠清媚。 不放手,理智让他停下,身体却出卖了他的想法。 没过几息,青城就熬不住了,她总感觉田湛已经不止局限于给她一个教训了,凄凄然的求饶:“田大人,我....我只是猜测沁源的母妃或许会是一条线索,这才出去了一趟,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回来的路上,我让你的手下撇去了痕迹。另外寺庙那边,晴嫔也不会让人知道我找过她。”她强装镇定。 田湛思绪飘渺,掌心是细滑,如若无骨的触感,难怪她虽出自花家,身上那点武功却是没有任何路数可言,她根本就不是练功的骨骼。 “你这么喜欢猜测,那你再猜,我接下来想做什么?”田湛温热中带着磁性的嗓音在一片昏暗且安静的环境之中,显得格外蛊惑魅力。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还不放开她,明明已经算是给了她教训了。 青城手腕的痛感,似乎无形中少了一些,她知道并不是田湛松开手的缘故,而是她自己开始心猿意马。 听着他极具醇厚磁性的嗓音,她开始飘飘然了。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城眼巴巴的仰视着面前模糊不清的面,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猜.....田大人一定是想跟我探讨案情?对吧?” 田湛终于寻回了一丝理智,方才他差点就如醉酒的莽汉,光是盯着美/色而去了,他根本从未想过这一层,一切都是本能的,突发的,不受控制的,让人无法理解和预料的。 然,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田湛突然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与青城开了距离,却没有掌灯,他自己倒是可以看清屋内的陈设,却任由着小女子抹黑,又或许他心虚使然,不知如何面对她了。 在圆椅上落座,他看着还站在门扉处的未婚妻,声音幽幽,“呵----你又猜对了,我的确要跟你说案子的事,你今日去了一趟寺庙,看见晴嫔了?可说了什么?” 原来他早就知道! 不知为何,她有点不敢再靠近田湛了,仅仅杵在门扇那里,“嗯,见过了,而且我还看见了晋王,知道了晋王和晴嫔的关系,沁源是晋王的女儿对么?这件事还有哪些人知情?陛下可知他头顶绿帽?宁家人呢?这个秘密应该不止你我知道吧?而且田大人你既然之前知情,为何不告诉我?” 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田湛突然觉得好笑,小女子不过是他弄巧成拙抓过来的,她还真以为自己要让她查案了,只不过目下放她离开极为不明智,又听闻过她所办过的案子,这才让她试一试,但凡有的选择,他是不会让她涉险的。 这份关照无关风月,不过是因着两家的情义和几年前定下的婚事罢了。 田湛尽量说服了自己。 几息后,他的声音终于恢复了素日的肃宁:“你的意思是,你怀疑公主的身世与此案有关?” 青城没有否认,一切没有确凿证据,她不过是猜测:“或许有人故意将公主的死伪装成情杀,这才引人耳目,让人不联想到她身世上面,还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就是为何公主会下嫁宁二公子。宁二公子是断袖的事举城皆知,她为何要嫁这样一个人?” 田湛阖眸,深吸过一口气之后,心底起了疑惑,为何单单是靠近她,自己的情绪就会受到波动?他已经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仿佛让他察觉到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少卿,田湛将思路拉回到了案子上,“我这里有三个嫌疑犯,你呢?” 青城心头猛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她与田湛在某种程度上有总会想到一个点上去,“我也是。” 田湛这时点燃了案上的烛台,那张俊美到令人窒息的脸骤然间明暗可见。 青城大概又猜到他想干什么,“不如你我都将各自心中的疑犯写在纸上,看看是否一样,然后针对这几人一一排查。” 田湛唇角微不可见的轻动,“好。” 青城便走到了案桌前,接过田湛已经快速备好的笔墨,很快就写了三个名字在上面,而当田湛也写好时,二人一抬眸对照,竟是出乎意料的一致。 “宁世子,晋世子,还有......陛下!”青城念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如若是帝王存心报复晴嫔与晋王这么多年的背叛,而残杀了公主,那么案子也没有必要查下去了,谁能定了帝王的罪呢? 青城一点也不希望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如果公义得不到伸张,那一开始还不如不查。 田湛不经意瞥见小女子的眉眼如黛,飞快移开了视线:“你先回去吧,明日再说。” 青城却没有睡意:“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足半月,宁二公子就要被问斩,一板一眼的查下去恐怕来不及了,不如今晚开始吧,先从宁世子下手,我倒有一个好主意。” 田湛来了兴致,对她的一切愈发的感兴趣,总想探知到更多的东西,“哦?你说说看,什么主意?” 青城卖了一个关子,酸溜溜的道,“我的主意很简单,就是要借田大人你府上的小美人一用。” 田湛脸上的浅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直接应下:“好。” 第273章 花田喜事 【而后就落入一个结实的臂弯。】 月色如雾,夜半时,山间万籁俱静。 宁世子躺在床榻上,久久不得入睡,胞弟秋后问斩,侯府更是数月不安,他藏于这深山老林已经颇久,这也是武定侯的意思,等风浪一过,他再回去。 忽的,外面起了一阵山风,摇曳的枝头的影子应在门扇和窗棂上,如鬼魅一样的狰狞。 宁世子心头猛然一跳,闭上了眼,翻了个身,面朝着内帐,发怵的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都会过去了,二弟死了,便再也无人揪着那件事不放了。 有愧之人总会疑神疑鬼。 而这一次绝非如同那些个不眠之夜的晚上,只是宁世子天马行空,幻想出来的鬼祟,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门扇那边‘哐当’一声,宁世子几乎是猛然间惊觉,半个身子往门扇那里一望,这一看心跳险些骤停,只见一长发盖脸的人自门扇外从左到右一闪而过,这世上除了鬼魅之外,凡人岂能有这等本事? 宁世子一时间吓得六神无主,懦弱如他,反应过来后钻入了被褥,跪在床榻上,身子拱在那里,可见被褥不住的颤抖。 ‘吱呀’一声,门扇被一股冷风吹开,甚至重重的砸在了门框上,这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一道道在宁世子心上留下烙印。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女子凄楚的声音伴着阴风传入了屋子,钻入了被褥里。 宁世子满头冷汗,手里的紧握的佛珠因为紧张过度,几次掉落,他又不停的持起,口中念着阿弥陀佛,被褥不透气,他离着昏厥也快不远了,确切的说是快吓晕的。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女声不住的传来。 突然间,一股大力掀开了床榻上的被褥,紧接着是股股的冷风,吹的满身是汗的宁世子直打哆嗦。 他猛地警觉,屋内没有一人,便以为是鬼魂作祟,一个七尺男儿窝在床角,盯着大开的门扇,心跳欲出,“不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外面的月色朦胧,一双白色女鞋渐渐从上而下,接着是女子的白色长裙,随着她的下落,盖脸的长发,满是血的十指朝着宁世子的方向伸了过来,鬼魅却没有入屋,只是在门外徘徊,阴风吹得她白裳飘零,凌乱的长发在空中起舞,偶会露出的双目,嗜血一样的狰狞恐怖。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是你......是你杀了我!”女鬼带着哭腔的嗓音直接让宁世子吓尿了裤子。 他六神皆丧的直摇头,发髻早就散落,哪里有什么贵门世子的矜贵派头了。 女鬼终于迈进了门槛,脚却是离地的。身后的阴风不住的灌进来,宁世子双臂抱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只是路过的,我什么都没看到,你要怪就去怪晋王世子,是他,都是他记恨你,才这么做的,不不不,我什么都没看到,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宁世子的神情开始失常。 青城蹲在墙角与田湛对视了一眼,二人挨的很近,她便小声道:“晋世子可还是被你关着的?” 田湛‘嗯’了一声,又做了手势,命手底下人接着制造诡谲的场景,山风虽大,却没有阴风来的慎人,慕菲没有武功,只能由细绳吊着她,让她双足不至于落地,这才有了方才女鬼出没的一幕。 青城的主意难登大雅之堂,却也的确如她所说,是最有效的,加之从武定侯获知的线索,宁世子自从沁源公主死后,就一直隐居在了山间寺庙里,这无疑让他身上多了一层秘密。 今晚一试探,虽说不能笃定他与本案无关,但那日他却是亲眼目睹了什么事情,而正是此事才让他不得已的逃离。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雄厚的嗓音响起:“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明明知道是谁杀了公主,为何还要让你二弟去顶罪!” 说话的人是武定侯,是田湛请他过来,说有一场戏要给他看,而且事关宁府将来的满门荣耀和前程,他非来不可。 众锦衣卫提着灯笼将屋子团团围困,慕菲被人放了下来,撇开长发,低顺着眉眼站在那里,田湛却是看也没看一眼,便从她身边走过。 青城小声道:“你先歇着,一会带你回去。”她想慕菲也算是田湛的侍女,应该服侍过他,这人真是心冷,怎么也不知怜香惜玉,被吊了大半天,胳膊都快断了,起码也得给了眼神慰问一番。 慕菲恭敬的点了点头,当真安静的坐在院里的石杌上了。 这厢,宁世子听出了自己父侯的声音,又看清来人是谁,这才恍然大悟,不过他非但没有仇恨田湛和青城的欺骗,反倒是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幸好......幸好方才都是假的。 鬼神之说,神乎其神,可总有人信以为真。 多半这种人都是内心有愧的。 “父.....父亲!”宁世子惊呼出声,自己现状窘迫,他拉着被褥盖住了那处的潮湿。 武定侯年过半百,看着自己的长子,只有怒其不争之感,二儿子虽秉性纯良,学富五车,可他那样的人到底无法继承爵位。更别提宁家的香火。 “畜生!你今日且跟我老实的说,你二弟身陷囹圄是不是与你有关!”武定侯就差上前揍人了。 田湛这时道:“侯爷,案子要紧,先问清楚那日的状况,宁家的家务事,你们回去再说。”田湛没有给武定侯半分颜面。他虽并非权贵,手上的权势却能让武定侯敬畏三分。况且田湛是御前的红人,武定侯要是不配合,一旦传到帝王耳朵了,那可就是大罪。 武定侯又对宁世子道:“你说清楚了,那日你究竟在公主院里看到了什么!” 事到如今,宁世子就是想隐瞒也不行了,只能如实交代。 “公主下嫁侯府之前,我早就听闻她与晋王关系不清不楚,陛下下旨赐了婚,我宁家不得反抗。可就算二弟好男风,宁家头上的这顶绿帽子也能让世人贻笑大方,我事先对公主的确是气不过!” “那日,公主又撇下身边奴仆,独独带了一个贴身的丫头出门,我就知道她又是去会奸/夫了,可那又能怎样,她是公主,谁能耐她何?可后来我手底下人竟过来汇报,说是公主院里来了个男人,还在里面闹出了不少的动静,我忍无可忍,倒要看看晋王到底要不要脸了,正好晋王依着战功屡次压制宁家,我便......便去捉/奸了。” 青城这时插了话:“所以说,你根本就没有收到什么报信的纸条?是你自己要去的,而且宁二公子事后所收到的威胁信,也是你的手段吧?是你让他去顶罪?” 宁世子的沉默就是默认了。 武定侯气的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那你再说,到底那日看到了什么?” 宁世子吐了口气,接着道:“我看见晋世子压着公主......公主在反抗,她甚至看见了我破门而入,她在伸手向我求救,我当时竟然没有动,与她有奸/情的人竟不是晋王,而是晋的儿子,可.....事情却发生了巨变,晋世子他......他当着我的面笑着将公主给掐死了!还说是为了宁家解气。” 众人一致失语了。 若晋世子是凶手,为何宁世子不去指认他在宁家杀了人,反而放他走了?还让自己的二弟去认罪? 武定侯扶着墙,胸口起伏不定,多半是被气的。 宁世子犹豫片刻,道:“晋世子是我邀进府的客人,我......我怎知他会如此.....他说是因为记恨公主,是公主是害的他家宅不宁,所以才要毁了她。而且我也存了私心,不想再让公主污了宁家的名声,你们知道不知道,自从公主嫁入宁家,我在京城都抬不起头来,有多少人在背后看着宁家的笑话!” 青城一阵心惊,外带一种难以表述的情绪,她走出了屋子,仰面望着一轮玄月,胃里直犯恶心。 慕菲瞧出了不对劲,走了过来:“姑娘,您没事吧。” 青城在想,晋世子要是知道沁源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他还能不能在这世上自处下去?不过,他这样的人的确不该活着了。 她眼前发黑,朦胧中听到大美人在唤她,可再一呼吸时,人就倒了下去,而后就落入一个结实的臂弯。 是田湛的声音:“我先回府,你们将宁世子收押!本官明日要细审。” 下一刻,她便彻底没了知觉,昏睡了过去。 第274章 花田喜事 【我若不放,你又当如何?】 田湛拥着怀里的人下了马,胡管家看见青城昏厥也是吓了一跳,少夫人虽说纤细苗条,可精力一向很旺盛,说是打了鸡血也不为过,一看就是个能生养的,怎会好好的晕了? “大人,这......”胡管家疑惑。 田湛未言一句,抱着人就大步迈入府门,晓月斋里的丫鬟们忙做一团。晓月宅是田府的后宅,青城没有入住之前,田湛这个男主子从未踏足过此地,如今,后宅女子能见上田湛一面已经是欢天喜地了。 田湛将青城轻放在榻上,动作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轻柔,他明知自己待她不同,却又在劝说自己,如果将人弄丢了,亦或是残缺了哪里,父亲与花家老爷子那一关不好过。 丫鬟递了湿巾过来:“大人。”清脆甜美的嗓音就如同破晓时刻的黄鹂出谷。美人俏生生的壮着胆子看了一眼田湛,这等近距离的靠近大人还是头一次,不得不说,大人英俊不凡,相貌摆在整个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而且并不似那些柔弱书生的秀美,却是大男儿的挺拔威严。只一眼,就叫小美人面红耳赤,心跳如鹿。 田湛随后接过湿巾,正要给青城擦拭,却见她眉头轻皱,长而密的睫毛动了一动,这是转醒的预兆。 田湛不知为何反射性的突然起身,湿巾扔给了身边的丫鬟,负手而立,站在那里,焦虑的神情竟不见了,“你醒了?”他问,声音有点冷。 青城睁了睁眼,就看见田湛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再环顾四周,就发现她已经躺在自己的榻上了,“那个......大人,我昏睡了多长时间?不行,我要起来,我要去地牢里审问晋世子那狗/娘/养的。” 小美人们纷纷忍着笑。 姑娘看着貌美不俗,一开口是个江湖游侠儿的姿态了。 有丫鬟心思细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拿着湿巾去给青城擦了擦脸,“姑娘好生歇着,才不枉大人将姑娘您抱回来呢。” 这小美人是想讨田湛欢心。 青城这一次却没有一下子就猜透人心,注意力都在这丫鬟的话上。 是田湛抱她回来的? 她记得最近吃的比较多.......... “咳!此案已经没有太多悬疑,因果如何,我再与晋王商榷一番,你就不用管了,先歇着吧,我有空再来。”言罢,田湛转身离去,亦如他寻常时风姿灼灼的样子,走的潇洒坦然。独留青城一人回味。 他说有空再来? 案子结束了,她都要走了。 青城本能使然,有点羞涩的拉了被子盖上脸,又捏了捏自己的小腹,也不知道田湛有没有嫌她胖?早知道应该少吃点的。 日子就这样一转而逝,第二日田湛不在府上,第三日他命人送了现烤出来的酥油饼回来,到了第四日,青城才听到晋王为了给尚书家的独孙赔礼道歉,近将自己的儿子也给废了,毕竟皇帝也指派了太医给尚书之孙看诊,结果是此人再不能人道。晋王此举,让举朝上下鸦雀无声,再无人上书弹劾他,要知道晋王也只有这么一个独子,这今后晋王若不娶妻生子,也算是绝了后。 世人皆以为晋王这是大义灭亲,而青城却是陷入萎靡与不甘。 她认为晋世子必死无疑,否则岂能对得住枉死的沁源公主和王逸之。 单单是废了他也是太便宜他了。 到了第五日,田湛终于回了府,青城在府上待了几日,因为上次在书房的教训,她也不敢没有田湛的允许就独自外出,否则被捉回来,后果会很严重。 这厢,一听闻田湛回府,就跟刚从笼子放出来的八哥,一路招摇着就往田湛的寝房奔去了。之前的锦衣卫甲乙丙还因上回的事被田湛罚守宫门,田府上下都以为她就是未来的田夫人,并没有阻挡。 田湛不喜人近身伺候,寝房外并没有下人,青城直接推了门扇就进去了,里面的陈设依旧如他的书房一样,到处充斥着浓浓的书香气息,让人无法与一个嗜血的锦衣卫指挥使联系在一起。 净房里热气腾腾,田湛紧闭的眸子猛然间一睁,他的屋子从没有人擅闯,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不请自来。 这小女子就不知道男人的寝房是不能随意进来的么! 他这一忙就是几日,并不是不喜洁,只是根本无暇分身,也从未在沐浴的时候被人打扰过,可此刻他喉咙如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再度闭上了眼,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人么?”缺心眼的人喊了一声。 田湛无奈,坐在浴盆内一动未动,他五觉极度敏锐,当听到脚步声离着净房越来越近,终于没有忍住,起身迅速披上了外袍,随意裹了胸脯之后,一走出来就与青城撞上了。 “田大人,原来你在这里。”青城问道,面上表情不善:“田大人,为何晋世子没有被处决?就算公主的身份不能暴露出来,可杀人偿命,他不能留在世上,否则只会害了无辜。” 硕大的汗滴自田湛额角顺着他的脸颊落下,他的眉毛上还沾着水渍,身上不过是裹了一件外衫,里面空空如也,田湛觉得这辈子就没有那么难堪过。 不过面上却很镇定:“晋王会处置,他如果直接杀了晋世子,难免会起疑,到时候公主的身世一旦暴露,晴嫔的母族也会遭牵连更别提晋王和他麾下的数万余人马,花青城,不是所有事都要按着规矩来的!” 田湛长臂有意环着胸膛,他出来的匆忙,腰上的细带也没有系上,最令他哭笑不得的是这个小女子似乎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非但没有离开,还靠他那么近,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对一个正常的男人而言是多大的摧残力? 青城闻言,似乎觉得田湛说的有理,可有的事情她不清楚就是不罢休,“那刺杀你我的人是晋世子?他一开始命人备了晋王府的兵器就是为了让我们以为这件事肯定有人加害晋王府,也好撇清干系?” 田湛点头,露在外面的脖颈清晰可见,或许是热的,他的额头不住的出汗。 青城又想问及晴嫔和晋王的事,终于发现了田湛的不对之处,她在他身上从上而下的扫过,小腿还露在外面,修长结识,十分养眼。 “.....我先出去,等你洗好,再说说我要回金陵的事,能有点盘缠是最好不过了。”言罢,她转身离开,到了后面几乎是跑出去的。 田湛:“.........”门扇被人合上,他扯下了身上的外衫,随意一丢,“走?还想往哪里走?”再一低头就看见那处明显的变化........ 怎么会这样? 田湛苦笑着再度步入净房。 青城出来没多久,胡管家就来叫她去前厅用饭,而她到了前厅时,田湛已经一本正紧的坐在那里,如他素日的样子,极有修养的吃着饭。墨发梳的整齐规整,半点瞧不出之前放/荡的俊美。太过正式稳重,平白添了疏离感。 青城明日就想启程,今天这顿晚饭算是最后的晚餐了,吃到一半,她又提及了盘缠的事,“大人可以先借给我银子,等到了金陵,我让我爹爹给你寄过来,我们花家富甲一方,不缺钱。” 她倒是一点也不知道客气。 田湛突然很想知道,要是自己不让她走了,她会是什么表情。 “听你提过,你与萧家五郎有婚约在身?”田湛放下碗箸,又是儒雅翩翩的用帕子拭了唇,他的一系列动作无形中衬的青城愈发不拘小节。 青城不知道田湛为何突然提及此事,“对啊。” 田湛诱导式的又问:“你既然与他婚约,那么萧家的案子,就是你份内的事了,花大小姐还是在京城留下吧,毕竟你不久也会是萧家的一份子。” 青城在他轻轻一笑中,有点眼神迷离,却在下一刻炸了:“田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放我走?” 田湛存了心想故意气气她,“我若不放,你又当如何?”谁让她害得他到现在还没有彻底熄火! 第275章 花田喜事 【萧五郎在你心里就那般不值一提?】 如果说田湛想看青城气的炸毛的样子,那么他成功了。 “吃完回去歇着,明日跟我会拿萧家的卷宗给你看。” 他转身要走,再待下去,于他而言,有种难以启齿的欲/望,青城哪里肯放他走,京城虽是举城繁华,但也是个虎狼之地,她觉得还是回到她的地盘比较安全,立马叫住了他:“田大人,你不能这样!萧家怎会牵扯上什么案子?如果萧家真有问题,我爹爹不会答应那么亲事,你一定是搞错了。” 田湛知道她排斥萧家,却不知道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他突然侧身,问:“萧五郎在你心里就那般不值一提?” 在一个男人面前,肯定不能提另一个男人的好,更何况,青城见过萧五郎的画像,哪里是什么翩翩公子,就是一白斩鸡一样的‘美’男子。 她很诚恳的点头:“大人,不瞒你说,我与那萧家五郎从未谋面,但.....他并非我心目中的良配,否则我也不会屡次逃婚,你看啊......萧家就算真的有什么冤案待查,也不干我的事的。” 田湛知道就会是这个答案,可亲耳听她说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没有逗留,离开之前,只丢下一句话:“萧家案子什么时候了结,本官便何时亲自送你回去。” 这话实在奇怪。 第一,萧家的案子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更没有再强留自己的理由。 第二,青城可不想让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护送,这多半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这一日晚上,青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田湛,直至第二天一早她又去要盘缠,胡管家笑眯眯的道:“姑娘啊,且虽老奴过来,大人他入宫了,一时半会爷回不来,大人临走之前让老奴领姑娘去看卷宗,就是大人的书房里,姑娘请吧。” 青城气的想骂人,见胡管家面色和善,就打起了他的主意:“胡叔,你能不能借我一些银子?我爹爹一定会加倍还给你的。或者你帮我寄封信回去,让我爹爹派人来接我?” 胡管家还是一张笑眯眯的脸,可此刻再看他,已经不见了慈祥,反倒有点像人牙子。 “呵呵,姑娘放心,大人以后会放你回去的,目下还是先去看卷宗吧。”胡管家虚手一请。 青城迫于无奈,只能先去了书房,那案桌上累叠着几尺高的卷宗,看上来年代长久,还有股发霉的味道。 “胡叔,你确定田大人所说的这个萧家到底是什么背景?”她实在想不通,既然萧家背负着冤案,那花老爹怎会让她与萧家五郎成婚? 胡管家终于等到了这句话,笑着给青城倒了杯茶,等她坐在案桌前时,就开始讲起了当年的事。 “姑娘,其实......大人这些年当真不易,大人与萧家颇有渊源,所以萧家的事,他是非管不可,姑娘可一定要体谅大人。” 青城觉得莫名其妙,田湛和萧家有什么渊源,那是他们的事,为何要让自己体谅田湛? 她含糊的应了一声,满脑子都是她的盘缠,且走一步算一步吧。青城到了此刻才是没有明白田湛如何知道她要嫁的萧家,就是他所指的萧家。他为何那般笃定? “胡叔......你们家大人他与萧家有什么渊源?”她狐疑的问。 胡管家知道还不是交代真相的时候,而且这事最好是少主人自己开口说,他可不敢擅作主张,“两家的上一辈是故交,呵呵,姑娘,老奴再与你讲讲萧家的事吧。”胡管家岔开了话题。 “萧家老太爷原是本朝骠骑大将军,恩宠非凡,手握十万大军,是本朝的肱骨之臣,萧家几位公子皆是骁勇善战,年纪轻轻就立了军功。”胡管家说到这里,眸底闪现一抹惆怅,仿佛当年豪情万丈又浮现眼前,难得情绪激动。 青城‘啊?’了一声,她实在没想到萧家会是这样荣耀的背景,金陵花家有财有势,但与萧家相比,似乎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原以为是自己要下嫁,原来是高攀了萧五郎,可既然是出自武将世家,为何萧五郎会是那副绵柔的模样?! 胡管家老眼朦胧,长吁了一口气之后,接着道:“七年前萧家遭逢巨变,当年鞑子扣边,宣府,大同接连受击,军中粮草短缺,萧老将军接连几条军报回京,却杳无音讯,这其中必有奸人使诈。那一战,萧家军损失过半,就连几位公子也是抵抗到了最后..........”胡管家泪眼纵横,突然气慨:“先帝受奸人蒙蔽,非但没有犒劳萧家,惩戒奸佞,反倒收了萧家的兵权,萧氏族人皆判了流徒,三代以下不得入京!” 青城听到这里,感觉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 竟也对萧家无比同情了起来,多少血肉才报不容易维持了百姓安泰,却落了这个一个下场! 她鼻头一酸,突然觉得那微萧五郎也没那么不招人喜欢了,饶是他当真如画册上的模样,青城觉得他是忠烈之后,单次这一次,就是值得她嫁的。 “那......先帝犯了糊涂,可现在的陛下呢?他就没想过给萧家平反?”青城问。 胡管家摇头,像是极力忍住某种情绪,“陛下原本并非储君,而当初萧家是站在太子这边的,况且.......” 胡管家沉默中,青城接了话:“胡叔的意思是,害萧家的......既有可能就是现在的帝王,他当初除了萧家,可就是搬掉了先太子的有利棋子,如此,萧家更没有平反的机会了。” 胡管家脸上的愤慨陡然攀升:“当初先帝听信谗言,判了萧家与外邦勾结的大罪,怎奈证据不足,否则萧家岂不会满门皆保不住!而且,萧家离京的前一晚,宅子里起了大火,萧老将军就是死在了那场火中。是有人想灭口啊!” 青城觉得这件事牵扯过大,比公主的案子甚至还要严重,她不太确定,她是否要滩浑水。而且她也不认为田湛也应该参与其中。这件事等他回来,要同他好好说一下。 半晌,胡管家的情绪得到了自我控制,又开始露出慈祥的笑意,甚至比这之前还要温和恭敬,“姑娘啊,那就辛苦你了,大人公务繁忙,有你身边,大人也能心安。” 青城:“......呵呵,胡叔客气了。” 又是过了五日,田湛才回府,这一次青城没有急匆匆就闯入他的寝房,直到他派人请她去用饭,她才问出了一直疑惑不解的一件事,“田大人,我想问你,你是如何知道我要嫁的萧家,就是你那故交----萧家?世上姓萧的多了,你是不是弄错了?” 第276章 花田喜事 (二合一) 【姑娘,这些都是大人送往金陵的聘礼。】 田湛不得不承认青城的观察力无比的惊人,总能看到藏在背后的细枝末节。 他眉眼深邃,叫人一眼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仿佛根本看不到底,那好看且修长的五指在饭桌上依次敲击着,发出极为规律的声浪:“我想知道任何事,并不难。” 青城听着田湛几乎是偷工减料的回答,却是没有反驳的理由,他说的没错,锦衣卫没有查不到的事。 “可.....我.....”青城支吾了几声,总觉得这次是坑大了,就好像自己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而推她下水的人,就是田湛。可这人反倒是一派正义,青城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 “已经五天了,卷宗看完了么?”田湛背靠圆椅,双臂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生无可恋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饭,“今晚去我书房,你我......需要好好商榷一些萧家的案子。” 青城:“!!!”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已经凌迟田湛千百遍了。 田湛非常有耐心的等着青城吃完,她知道他在等自己,故意细嚼慢咽,吃了一碗后,又要了一碗,最后撑的不行了,只能阴着脸跟他去书房,好在青城知道看在萧家的面子上,他应该不会将自己如何了。 有了这个认知,青城对田湛愈发的放松了警惕,至于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件事,她与他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了,她心里无愧,更是没觉得哪里不妥。 田湛一眼扫过,就知道桌案上的卷宗被人重新翻过一遍,明知这小女子是心不甘情不愿,他却依旧心悦。 总算......今后的路非他一人了。 如今将她强行困在身边,总有一种犒劳自己的感觉。 “大人不让朝廷的人插手,是担心当年诬陷萧家的人仍在庙堂上?还是你担心的是陛下?我这几日的确细细看一遍有关萧家的卷宗,可我什么异样也没瞧出来。”青城直言,搬了把椅子,自己坐在了田湛对面,二人之间隔着一方桌案,和一盏烛火,还有几寸昏黄的烛光。 已经入秋了,就连光线也变得温和,没有盛夏时的灼烫了。 田湛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失望,别说是青城了,他自己一开始有权力接触到萧家案子的卷宗时,不知道熬夜看了多少个夜晚,没有漏洞.....没有半分漏洞,除了针对萧家的证据不足之外,也无法排除当年萧家卖国的事实。 而且那场大火来势汹汹,早就烧毁了原来存在萧家京宅的所有一切,连同他的外祖父! 田湛喉结滚动,随意挑了两本卷宗,他一人,青城一本,“再看一遍!”他不服,七年的蛰伏,他就不信什么也查不到。 他本不欲娶妻的,可萧家只剩下他一条血脉了,传宗接代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原以为娶了花家女,与她生了孩子,便是对祖宗的交代,可如今这人就在眼前,他却迟疑了。 如果萧家还是蒙冤,他甚至不愿意去迫害一个好端端的姑娘,让她嫁给一个没有温度的男人。 萧家一日不翻案,他一日不能如正常男人一样,和自己的妻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她这样热切,狡黠,纯真的女子......他不知道娶了她,是不是害她。 但与此同时,他也不想放她走,听到她屡次逃婚,甚至至今还想逃,他便心中有气,恨不能立刻就将她压在桌案上,告诉她什么叫做夫唱妇随,什么叫做夫纲! 想舍,却不欲舍。 青城为了早日离京,在田湛不在府上的这阵子已经仔仔细细翻阅了卷宗,除了她所怀疑的一些细节,根本没有明面上的线索。 她一抬头就看见田湛的俊颜沉浸在一片暖光之中,到了此刻才发现,这人的年纪算不上大,但眉头无时不刻都是皱着的。 “大人.....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她小心试探。 田湛没有抬眸,只是嗯了一声。 青城道:“当初萧老将军领兵在外,朝廷却迟迟收不到救助信,而且朝廷发下去的撤兵诏书,萧家军也没有收到。所以问题只能出在两个地方。第一,是朝廷有人暗中掌控,而且这人必定位高权重,极有可能是先帝的心腹,这第二呢......萧家军内部恐怖也有细作,而且这人能够接触到萧老将军,在军中应该有一定的声望,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这些人不知道还在不在?” 接下来是一片沉默,田湛没有说话,青城知道她能想到的事,田湛肯定也知道。 无论结果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令人愤恨的。 但也不排除萧家当初的确做了出卖朝廷的事,不过这一点,只是在青城心头掠过,她不会当着田湛的面说出来,她发现田湛似乎对萧家的事格外关注。甚至远在宁二公子的案子之上。 田湛终于没忍住,抬起头来:“你又在想什么?” 青城直言:“想你啊。” 田湛闻言,竟彻底失了语。有种微妙的情绪缠绕着他。 青城补充道:“我在想大人当真是个值得结交的君子,先是为了宁二公子爬山涉水将我从金陵带过来,现在又为了萧家的案子案劳犊行,我实在是佩服呢。” 田湛只是微愣几息,便不再说话了,很快屋子里只剩下翻阅卷宗的声音,这些东西青城看了几遍,而他呢......又何止是几遍。 待夜深人静,田湛合上手头卷宗的最后一页时,发现对面而坐的这人已经睡着了,一张算不得圆润的脸愣是压在桌案上,唇鼻也挤变了行,样子有点滑稽。 田湛揉了揉眉心,起身后站在她身侧看了一会青城不太文雅的睡姿,他却也没觉得哪里不好看。 大掌置于她的后背,想了想还是没有叫醒她。 第二日,青城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晓月宅,屋内的大小美人们挨个站在外面伺候着。 要知道,姑娘已经不止第一次被田大人抱回来了,这之后大人还留恋在床榻不舍离去,一个人待了片刻才离开,这对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对旁人的宠爱了。 “姑娘,您醒啦,大人在前院会客,让您醒了也过去一趟。”慕菲恭敬道。 他会客,她为何要露面? 青城问:“可知大人见的是谁?” 慕菲回道:“是前阵子刚放出来的宁家二公子,也不知道宁家大公子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就疯癫了,现如今宁二公子怕是要继承世子之位了。” 宁世子疯了? 算是报应了吧。 青城洗漱一番,随意用了一盏清粥就往前院去,在半道遇见胡管家正吩咐小厮家丁归置着院里的东西,大大小小的木箱子,足足百余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田湛是要逃难去呢。 “胡叔早,您在忙什么呢?” 胡管家发现少夫人总是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心,正好与少主孤冷的性子可以互补,他笑眯眯的道:“姑娘,这些都是大人要送往金陵的聘礼。” 青城闻言,心里像是被什么扯动了一下,微微酸胀,谈不上多难受,但也不好过。 是了,田湛有未婚妻,聘礼都要送出去了,那婚期是不远了,看来就算萧家的案子翻不了案,她在这里也住不长,到时候真正的萧夫人就该进门了。 “姑娘?”胡管家看她失神,也猜中了几分,想来姑娘对少主还说有情分的,也不知道少主要瞒少夫人到什么时候,他都看不下去了。 青城回过神,一双大眼立刻恢复笑盈盈的,仿佛方才的一切惆怅从未出现过,“哦,那要恭喜田大人了,我正好要去前院,胡叔,您忙吧。” 胡管家现在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恨不能今晚就让少主和少夫人成婚,明年这个时候就该有小少爷或者小小姐了。 * 青城到了前厅,见到了宁二公子,他面容虽依旧清瘦,但已经不似在牢里那般憔悴了。估计这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场牢狱之灾了吧。 宁二公子将她视作恩人,一见着她就要拜谢,却被青城制止:“都是田大人的功劳,与我无关。”态度略显生硬。 宁二公子只能作罢,却又命身边的小厮送上了大礼:“姑娘,这个你可一定要收下,否则在下必会寝食难安。” 好吧,为了让别人心安,她就收下吧,没有人会讨厌钱财。她没想到宁二公子还很识时务,旁的不送,直接送了金元宝,看着一托盘金灿灿的元宝,她心道:这下盘缠是有着落了。 却在这时,田湛那独有的自带高冷功能的嗓音响起,“来人,替姑娘将东西收好。” 不一会就有锦衣卫上前,当着青城的面将金元宝搬离了厅堂。 青城:“...........”好想打人,怎么办?! 宁二公子察觉到田湛与青城的都是面色凝郁,他也不便再待下去,没有逗留多久,便借故离开了田府。 田湛今日没有出府,他有意叫青城去书房,她心里不知道堵了什么气,就是不依,“不舒服,今日不去!” “你不需要做什么,听我说话就行。”他不容反抗的握着她的手,就往书房的方向去走,他力气大,武功又远在她身上,青城用光了所有力气,在府上下人看来,也不过是她使了小性子,对大人欲/情故纵。 胡管家瞧见了,笑的合不拢嘴,不管怎么看少夫人都是最适合少主的人。 书房门被田湛反手合上,青城胸口陡然间增了委屈:“我自己会走,你放开!你我都是各自要成亲的人了,请你不要拉拉扯扯。” 田湛到了此刻才明白她今天一直绷着脸的缘故,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点心疼。他拉着她坐下,这之后方道:“不是还没成亲么?而且你也不愿意嫁给萧五郎。”他轻笑,“我昨夜将当年与萧家案子有关的人都列了出来,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值得关注的地方。” 这人难得口吻客气。 他这一笑,愣是哄的她微微动容。 青城面上却不显:“你画下来就是了,我不想听。” 田湛在昨夜早就做好这一切,从桌案上拿了一张画满人物关系的澄庆堂的纸给她看,“当年与萧家敌对的政客,还有萧老将军身边的心腹都在这上面了,你慢慢看,我今日有的是时间等你。”言罢,他便在青城对面坐下,还是像昨晚那样的位置关系,他落座后,很快就阖眸养神了。 青城咬了咬唇,只能强迫自己疏离一下她并不熟悉的人际关系。 也不知过了多久,烛台上只剩下拇指长的蜡烛,青城揉了揉眼睛:“喂!你到底要不要听了!” 田湛幽幽真开眼,那冷幽的眸子仿佛天生因权势而生,只一眼,就叫人心头生畏,青城不去看他的眼睛,“那个萧景是谁?也是萧家的子孙?” 提及此人,田湛冷峻的眉宇明显锁的更深了,“是萧老将军的嗣子,原本是萧家故交之子,因其家中突变,就被萧老将军收养了,怎么?他有问题?” 田湛也这么认为过,所以才有那件事的发生。 青城点头:“萧家当年举族被判流徒,就算萧景并非萧家血骨,可他既然改了姓,也算是萧家人了,先帝没有理由豁免他,更没有理由还升了他的职,不过这人为何七年前就失踪了?” 田湛收敛了自己可怕的眸光,语气很淡:“我杀的。” 青城:“......他可是朝廷命官,官至从三品兵部右侍郎,你.....你这是杀头的大罪!” 青城的嗓音在夜色中微颤,田湛心情略显复杂,“你也觉得我很可怕么?” 青城突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就算田湛与萧家有私交,为了萧家翻案,四处奔波也是实属正常,可随意杀人?他有证据么?他似乎对萧景极为仇视,不像是仅仅为了申冤,而是复仇? “你.....你到底是谁?”青城大眼睁的老大,她颤颤的问。 女子的第六感总是很准,她终于是察觉到了。 可田湛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又问:“除了萧景之外,还有谁有嫌疑?” 青城的确觉得此刻的他有些可怕,“我猜.....应该是几年前陪着圣驾,在秋猎时被熊咬死的李千,曾为先帝御前侍中的李公公?他当真是被熊咬死的?”虽说田湛提供给她的信息上是这么写的,可是她怎么就无法相信呢。 田湛竟没有隐瞒:“如你所想,是我杀的。” 青城:“......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田湛没有露出任何冷硬的表情,随着一股夜风自窗棂吹了进来,案台的烛火忽然灭了一刻,却又起死回生的再度微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