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草原之旭日明月刀》 大草原之 旭日明月刀 张秋印著 内容提要 民国初期,在蒙古历史上具有传奇色彩的“旭日”和“明月”两把刀重现人世间,传说它们出自成吉思汗之手,刀柄处镶嵌着的两颗珍珠相互交映能够显现出一座山的轮廓,按照这条线索寻找就能找到一座“金山”。为了保卫金山,以张尚武为代表的形意拳,联合太极、武当和八卦等武林人士,同日、俄等外国势力、蒙古上层、地方军阀和南方激进党进行了殊死斗争,终因国力赢弱,他最终不得不选择了同“金山”“同归于尽”。 需要提前交代的事情 上世纪八十年代,某黄金勘探队在内蒙古草原上找到了一座含金量超过百吨的富金矿山,国内外多家媒体都进行了报道,称之为“金山”。挖掘开始后,人们在山脚下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人为封堵着的山洞,洞中有一具保存基本完好的尸体,身旁放置着两把刀,刀背上用蒙文分别镌刻着“旭日”和“明月”二字。此事引起了人们的巨大悬念,纷纷猜测“他”是谁?因何来到了这座“金山”的“腹中”?是他杀还是自杀?“旭日”和“明月”有何巨大隐秘……针对以上问题,笔者查阅了大量资料,走访了那个时期寥寥无几的几个武术前辈,综合大家的意见,比较一致的看法为,此人即是民国时期突然失踪的一代武术大师、誉满华夏、威震中原的形意拳代表人物——张尚武。从而揭开了他为了保护这座“金山”不被国内外其它势力掠夺,波澜壮阔,最终不得不选择了以身报国的大幕。 本故事叙述的是清末明初至1915年日本提出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这段时间内发生在中国蒙古大草原的一件事情。故事从主人公艰难寻找“旭日”和“明月”两把刀开始,继而为了保护这两把刀而同日、俄、蒙古上层和地方军阀等国内外势力进行的殊死搏斗,至认识到任何一方拥有了这座“金山”都会更加加重中华民族的苦难,最终做出了牺牲自己、销毁证据、留下“金山”以造福后代子孙的选择。故事通篇彰显着“国家和民族利益高于一切,为此,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皆可弃之不顾”的中华民族与生俱有的伟大爱国精神。 正文 民国初年,中华大地狼烟四起,原本积贫积弱的中华民族又经历了两次鸦片战争的掠夺,更是赤贫千里,路有饿蜉。外国势力从东南沿海向内地渗透,鲸吞着民脂民膏;老百姓的生活更趋艰难。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西方列强忙于应付战争,使得中国刚要破土而出的民族资产阶级的萌芽在西方帝国主义和中国封建主义的夹缝中得以暂时的茁壮成长。 在直隶省东南部衡水县城集贤街北头路东有一片诺大的宅院,六进六出的院子加上下房、耳房、马厩及门楼等足有一百多间,且每个院落既自成体系,又前后左右相通,如同迷宫般,整个建筑高大威武,雄浑庄重,同四周低矮的土坯房形成鲜明的对比,如鹤立鸡群一般。使人难以理解的是,临街每栋房子的墙角都建成了半圆型,后经名人指点,人们始知整个院落是按照阴阳八卦建造的。在宅第的西南角有座高大门楼,与众不同的并不是它的高矮宽窄,而是它上面翘起的两支檐角向外倾斜着直插云天,甚至高过了后面的房屋屋脊,门楣上黑底金色四个大字:张府宅第。 门楼前面是个校场,东面有排兵器架子,上面依次摆放着刀枪剑戟等兵器,旁边更有练武用的石锁、沙袋及木桩和木人等,大门口西面一侧还有下马石、拴马桩,不用猜这是一户练武人家。 这户主人姓张,名尚武,字希平,直隶衡水人氏,他从小喜欢舞刀弄棒,及至长大成人,便到直隶深县拜形意拳的创始人李洛能的亲传弟子刘奇兰为师。在民国初期的武术界,一提起李洛能那是人人皆知,他从山西祁县学成心意拳归回深县后,又潜心研究,吸收道家的养生观点和哲学思想,结合毕生武术实践,取长补短,改革创新,将“心意”改为“形意”,独创“形意拳”。在清朝咸丰、同治年间,李洛能的形意拳与董海川的八卦掌和杨露禅的太极拳鼎足而立,而三者又以形意拳为榜首,威震武林。李洛能功成名就,开始开馆授徒,他一改其他武林人士口口相传的教授方式,把形意拳编写为《形意拳谱》,当作学习教材分发给徒弟们,为此形意拳迅速发扬光大,刘奇兰便是他的得意弟子。 刘奇兰传承和发扬了李洛能的教授方法,也在家乡深县办了一个武术馆,不但亲授弟子们,还聘请自己的师兄弟车永宽、郭云深、宋世荣等人前来授课,分组指教,张尚武便是刘奇兰的得意弟子之一。 张尚武相对于刘奇兰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从刘奇兰处学成形意拳回到衡水后,开始也是开馆授徒,但是那时的情景已大不如从前,衡水连续三年大旱,再加上官府、军阀巧立名目盘剥,老百姓苦不堪言,虽然踊跃报名学习武术的年轻人很多,但是一提到学费,很多人便被迫不得以转身离去,如果全部免收学费,武馆又很难维持下去。面对这种情况,张尚武终于想出了一条应对办法,那就是开办镖局,用押镖挣来的钱维持武馆的生存和发展。那时从张家口到库伦(乌兰巴托)的张库大道刚开通不久,冀东南的一些人常常把自己生产的烟酒糖茶及蒙古靴、烟袋杆及生活用品,还有一些细货,如珊瑚、玉器等运到库伦,再用以货换货的方式,从那里换回牛、羊、马匹等,这是一个暴利行业,在库伦,内地的一包烟能换一头羊,一块砖茶可换一头牛,一双蒙古靴能换一匹马,越是暴利的行业其潜在的危险也就越大。冀东南的这些人经北京,翻过长城,从张家口踏上张库大道进入崎岖的山路时,时常被土匪打劫,轻者丢失钱财,重者踪影全无,为此一些商人常常到镖局雇佣些武林人士为自己押送货物,花些钱财买个平安。 张尚武看准了这桩生意,也开了家镖局,起名“震北镖局”,并亲任总镖头,几个学成形意拳已经出徒的弟子任副镖头,又把武馆内学了些时日的部分徒弟分成若干拨,他们或跟随自己或跟随那些副镖头们押着货物踏上张库大道,如此几个往返倒也平安无事。在库伦,张尚武亲眼目睹了这些商人们的暴利,一时心动,回来后用押镖挣的钱也买了些货物运往库伦,收入颇丰,后来更是一发而不可收,他甚至把保定产的酱菜,安国的药材,高阳的棉布,辛集的皮毛,安平的丝网等都一古脑地通过张库大道往库伦运,简直是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自从张尚武押运着自己的货物走上张库大道后,原来经常在这条路上行走的商人们有的改行做了其它生意,有的干脆关门歇业,他们并不是担心在生意上竞争不过张尚武,而是害怕失去了前者的保护,自己会把命丢掉。 张尚武在张库大道上赚了很多钱,他用这些钱补贴那些穷家子弟,使得他们得以免费在武馆学习武艺,“震北武馆”也步入了兴旺,弟子最多时达到近百人。 此时张尚武已年近四十,他与妻子王氏生的四个儿子张天龙、张天虎、张天豹、张天彪也渐渐长大成人。张尚武没有固步自封,而是又做出了新的决定,用近年在张库大道上赚的钱,又在北京和天津开设了两家票号,委派大儿子张天龙和二儿子张天虎分别坐镇在那里,几年后又在南京和广州开设了两家钱庄,指派三儿子张天豹和四儿子张天彪分别管理。要论张尚武的这四个儿子也是个个了得,他们不但深得形意拳真传,武艺高强,而且人人精明,为人处事,接人待物都不逊于他们的父亲,尤其是老四张天彪,才十七八岁的年龄,早已剪去了脑后的辫子,戴一副近视眼镜,瘦高的身材着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平时手上不离一把折扇,乍看上去有些懦弱,可是和他交过手的人都领教了他的厉害,招招毒辣,式式毙命,只是双方一坐下来,他又满脸堆笑,一副谦恭的面容。这四个人分属一方,待人和善,处事低调,轻易不招惹是非,即使有些不尽人意,有他们的父亲——张尚武的面子罩着些,没有深仇大恨的人也轻易不折损他们。张尚武平日里也是不停地四下走动,指出几个儿子处事不妥的地方并为他们铺路搭桥。 这天,张尚武全天没有安排事情,早晨早早地起床到武馆同众弟子们打了几套拳,吃过早饭又在客厅侍弄起不久前朋友送他的几条三尾金鱼。天近晌午,管家张三明气喘吁吁地走进来说道:“当家的,二少爷身边的张少华从天津赶来了,说有急事要当面向你禀报。” 张尚武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习性,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天虎那里能有什么大事情?大不了是那个意大利传教士借他的一万大洋到期还不上那件事情了。”片刻后又说道,“让少华进来吧。” 张三明转身走了出去,张尚武刚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一个身材魁梧、走路带风的年轻小伙子风尘仆仆地走进门来,先对张尚武施了一礼,刚想开口说话,张尚武摆了下手,又指着不远处的一把椅子说道:“少华,有话坐下说。” 张少华只得先坐下来,这才说道:“师父,二少爷让我送来了一封信,并说因事情重大,必须亲自交到你的手上。”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张尚武。 张尚武见信封是封着的,又起身拿过一把剪刀把信封剪开,抽出里面的信纸铺展开细看起来,果然和他刚才的猜测相同,只是还有一些新内容,信的大概意思是: 去年这个时候,意大利传教士劳克尔所借一万大洋用于弥补所建教堂资金不足一事,目前还款日期将近,几日前劳克尔来到了他的票号,说有急事需要立即动身回国一趟,来回得需要半年的时间,为了排除借款不还的嫌疑,来时劳克尔带来了所建教堂的地契和教堂主楼房门的钥匙,并说如果真出现自己去而不返的现象,整个教堂的资产就全部归由票号所有。 接下来张天虎写道:经再三追问,劳克尔终于说出了实情,原来不久前意大利罗马城发生了地震,位于城内的梵蒂冈圣伯多禄大教堂的一角发生了坍塌,罗马教皇短期内难以筹集起一大笔资金进行翻修,于是决定把梵蒂冈城的一把几个世纪前的宝刀卖掉以解决资金不足问题,这把刀来自东方,刀背上刻有蒙古文字“明月”二字,因此也只有东方人才能够认识这把刀的真正价值,这也是劳克尔千里迢迢回国的真实使命。后面是张天虎请示是否放劳克尔走及对“明月刀”价值的估量问题。 张尚武看罢即吩咐张少华说道:“你稍作休息,待吃过午饭换匹马马上返回天津,告诉你们二少爷,一是把教堂的地契和钥匙全部归还给那个劳克尔;二是买些礼物送劳克尔上路;三是关于‘明月刀’的事情不许再提,更不许向外传扬,否则劳克尔就再难以活着踏上我们的国土了,没有了劳克尔,要一座教堂有什么用?” 张少华答应着走了下去。 管家张三明比张尚武年长几岁,也是武林中人士,他从一旁走上来自言自语地重复着一句话道:“明月刀?明月刀?” “难道你了解这把刀?”张尚武问。 张三明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回答道:“我押镖去蒙古草原时似乎听说过有把刀叫‘明月’,好像是把神刀,古代的蒙古武士们崇拜得五体投地,可是我又不能说出详细。” 张尚武接话说道:“所谓的宝刀不过是用精钢打造,刀身结实和刀刃锋利些,还有人镶嵌些宝石,那只是样子货,对刀自身不起作用,但是想用卖一把刀的钱修半座教堂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张三明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这把刀上刻着的是蒙文,说明它出自蒙古草原,反正这几天我们也没有事情可做,倒不如到那里走一遭,幸运的话也许能解开其中的奥秘。”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二少爷信上说的话我认为不是空穴来风,假如真有人故弄玄虚,我们还能揭穿阴谋,万一这些都做不到,我们还可以照看一下我们的生意,或者走访些老客户。” 张尚武点着头说道:“就按你说的办,你先去准备,何时动身我听你招呼。” “好吧。”张三明边回答边向外走。突然一个青年人一瘸一拐地跑进屋来高声说道:“师父,大事不好了,我们的货让人给抢了。” 第一章 正文 民国初年,中华大地狼烟四起,原本积贫积弱的中华民族又经历了两次鸦片战争的掠夺,更是赤贫千里,路有饿蜉。外国势力从东南沿海向内地渗透,鲸吞着民脂民膏;老百姓的生活更趋艰难。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西方列强忙于应付战争,使得中国刚要破土而出的民族资产阶级的萌芽在西方帝国主义和中国封建主义的夹缝中得以暂时的茁壮成长。 在直隶省东南部衡水县城集贤街北头路东有一片诺大的宅院,六进六出的院子加上下房、耳房、马厩及门楼等足有一百多间,且每个院落既自成体系,又前后左右相通,如同迷宫般,整个建筑高大威武,雄浑庄重,同四周低矮的土坯房形成鲜明的对比,如鹤立鸡群一般。使人难以理解的是,临街每栋房子的墙角都建成了半圆型,后经名人指点,人们始知整个院落是按照阴阳八卦建造的。在宅第的西南角有座高大门楼,与众不同的并不是它的高矮宽窄,而是它上面翘起的两支檐角向外倾斜着直插云天,甚至高过了后面的房屋屋脊,门楣上黑底金色四个大字:张府宅第。 门楼前面是个校场,东面有排兵器架子,上面依次摆放着刀枪剑戟等兵器,旁边更有练武用的石锁、沙袋及木桩和木人等,大门口西面一侧还有下马石、拴马桩,不用猜这是一户练武人家。 这户主人姓张,名尚武,字希平,直隶衡水人氏,他从小喜欢舞刀弄棒,及至长大成人,便到直隶深县拜形意拳的创始人李洛能的亲传弟子刘奇兰为师。在民国初期的武术界,一提起李洛能那是人人皆知,他从山西祁县学成心意拳归回深县后,又潜心研究,吸收道家的养生观点和哲学思想,结合毕生武术实践,取长补短,改革创新,将“心意”改为“形意”,独创“形意拳”。在清朝咸丰、同治年间,李洛能的形意拳与董海川的八卦掌和杨露禅的太极拳鼎足而立,而三者又以形意拳为榜首,威震武林。李洛能功成名就,开始开馆授徒,他一改其他武林人士口口相传的教授方式,把形意拳编写为《形意拳谱》,当作学习教材分发给徒弟们,为此形意拳迅速发扬光大,刘奇兰便是他的得意弟子。 刘奇兰传承和发扬了李洛能的教授方法,也在家乡深县办了一个武术馆,不但亲授弟子们,还聘请自己的师兄弟车永宽、郭云深、宋世荣等人前来授课,分组指教,张尚武便是刘奇兰的得意弟子之一。 张尚武相对于刘奇兰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从刘奇兰处学成形意拳回到衡水后,开始也是开馆授徒,但是那时的情景已大不如从前,衡水连续三年大旱,再加上官府、军阀巧立名目盘剥,老百姓苦不堪言,虽然踊跃报名学习武术的年轻人很多,但是一提到学费,很多人便被迫不得以转身离去,如果全部免收学费,武馆又很难维持下去。面对这种情况,张尚武终于想出了一条应对办法,那就是开办镖局,用押镖挣来的钱维持武馆的生存和发展。那时从张家口到库伦(乌兰巴托)的张库大道刚开通不久,冀东南的一些人常常把自己生产的烟酒糖茶及蒙古靴、烟袋杆及生活用品,还有一些细货,如珊瑚、玉器等运到库伦,再用以货换货的方式,从那里换回牛、羊、马匹等,这是一个暴利行业,在库伦,内地的一包烟能换一头羊,一块砖茶可换一头牛,一双蒙古靴能换一匹马,越是暴利的行业其潜在的危险也就越大。冀东南的这些人经北京,翻过长城,从张家口踏上张库大道进入崎岖的山路时,时常被土匪打劫,轻者丢失钱财,重者踪影全无,为此一些商人常常到镖局雇佣些武林人士为自己押送货物,花些钱财买个平安。 第二章 张尚武看准了这桩生意,也开了家镖局,起名“震北镖局”,并亲任总镖头,几个学成形意拳已经出徒的弟子任副镖头,又把武馆内学了些时日的部分徒弟分成若干拨,他们或跟随自己或跟随那些副镖头们押着货物踏上张库大道,如此几个往返倒也平安无事。在库伦,张尚武亲眼目睹了这些商人们的暴利,一时心动,回来后用押镖挣的钱也买了些货物运往库伦,收入颇丰,后来更是一发而不可收,他甚至把保定产的酱菜,安国的药材,高阳的棉布,辛集的皮毛,安平的丝网等都一古脑地通过张库大道往库伦运,简直是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自从张尚武押运着自己的货物走上张库大道后,原来经常在这条路上行走的商人们有的改行做了其它生意,有的干脆关门歇业,他们并不是担心在生意上竞争不过张尚武,而是害怕失去了前者的保护,自己会把命丢掉。 张尚武在张库大道上赚了很多钱,他用这些钱补贴那些穷家子弟,使得他们得以免费在武馆学习武艺,“震北武馆”也步入了兴旺,弟子最多时达到近百人。 此时张尚武已年近四十,他与妻子王氏生的四个儿子张天龙、张天虎、张天豹、张天彪也渐渐长大成人。张尚武没有固步自封,而是又做出了新的决定,用近年在张库大道上赚的钱,又在北京和天津开设了两家票号,委派大儿子张天龙和二儿子张天虎分别坐镇在那里,几年后又在南京和广州开设了两家钱庄,指派三儿子张天豹和四儿子张天彪分别管理。要论张尚武的这四个儿子也是个个了得,他们不但深得形意拳真传,武艺高强,而且人人精明,为人处事,接人待物都不逊于他们的父亲,尤其是老四张天彪,才十七八岁的年龄,早已剪去了脑后的辫子,戴一副近视眼镜,瘦高的身材着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平时手上不离一把折扇,乍看上去有些懦弱,可是和他交过手的人都领教了他的厉害,招招毒辣,式式毙命,只是双方一坐下来,他又满脸堆笑,一副谦恭的面容。这四个人分属一方,待人和善,处事低调,轻易不招惹是非,即使有些不尽人意,有他们的父亲——张尚武的面子罩着些,没有深仇大恨的人也轻易不折损他们。张尚武平日里也是不停地四下走动,指出几个儿子处事不妥的地方并为他们铺路搭桥。 这天,张尚武全天没有安排事情,早晨早早地起床到武馆同众弟子们打了几套拳,吃过早饭又在客厅侍弄起不久前朋友送他的几条三尾金鱼。天近晌午,管家张三明气喘吁吁地走进来说道:“当家的,二少爷身边的张少华从天津赶来了,说有急事要当面向你禀报。” 张尚武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习性,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天虎那里能有什么大事情?大不了是那个意大利传教士借他的一万大洋到期还不上那件事情了。”片刻后又说道,“让少华进来吧。” 张三明转身走了出去,张尚武刚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一个身材魁梧、走路带风的年轻小伙子风尘仆仆地走进门来,先对张尚武施了一礼,刚想开口说话,张尚武摆了下手,又指着不远处的一把椅子说道:“少华,有话坐下说。” 张少华只得先坐下来,这才说道:“师父,二少爷让我送来了一封信,并说因事情重大,必须亲自交到你的手上。”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张尚武。 张尚武见信封是封着的,又起身拿过一把剪刀把信封剪开,抽出里面的信纸铺展开细看起来,果然和他刚才的猜测相同,只是还有一些新内容,信的大概意思是: 去年这个时候,意大利传教士劳克尔所借一万大洋用于弥补所建教堂资金不足一事,目前还款日期将近,几日前劳克尔来到了他的票号,说有急事需要立即动身回国一趟,来回得需要半年的时间,为了排除借款不还的嫌疑,来时劳克尔带来了所建教堂的地契和教堂主楼房门的钥匙,并说如果真出现自己去而不返的现象,整个教堂的资产就全部归由票号所有。 接下来张天虎写道:经再三追问,劳克尔终于说出了实情,原来不久前意大利罗马城发生了地震,位于城内的梵蒂冈圣伯多禄大教堂的一角发生了坍塌,罗马教皇短期内难以筹集起一大笔资金进行翻修,于是决定把梵蒂冈城的一把几个世纪前的宝刀卖掉以解决资金不足问题,这把刀来自东方,刀背上刻有蒙古文字“明月”二字,因此也只有东方人才能够认识这把刀的真正价值,这也是劳克尔千里迢迢回国的真实使命。后面是张天虎请示是否放劳克尔走及对“明月刀”价值的估量问题。 张尚武看罢即吩咐张少华说道:“你稍作休息,待吃过午饭换匹马马上返回天津,告诉你们二少爷,一是把教堂的地契和钥匙全部归还给那个劳克尔;二是买些礼物送劳克尔上路;三是关于‘明月刀’的事情不许再提,更不许向外传扬,否则劳克尔就再难以活着踏上我们的国土了,没有了劳克尔,要一座教堂有什么用?” 张少华答应着走了下去。 管家张三明比张尚武年长几岁,也是武林中人士,他从一旁走上来自言自语地重复着一句话道:“明月刀?明月刀?” “难道你了解这把刀?”张尚武问。 张三明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回答道:“我押镖去蒙古草原时似乎听说过有把刀叫‘明月’,好像是把神刀,古代的蒙古武士们崇拜得五体投地,可是我又不能说出详细。” 张尚武接话说道:“所谓的宝刀不过是用精钢打造,刀身结实和刀刃锋利些,还有人镶嵌些宝石,那只是样子货,对刀自身不起作用,但是想用卖一把刀的钱修半座教堂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张三明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这把刀上刻着的是蒙文,说明它出自蒙古草原,反正这几天我们也没有事情可做,倒不如到那里走一遭,幸运的话也许能解开其中的奥秘。”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二少爷信上说的话我认为不是空穴来风,假如真有人故弄玄虚,我们还能揭穿阴谋,万一这些都做不到,我们还可以照看一下我们的生意,或者走访些老客户。” 张尚武点着头说道:“就按你说的办,你先去准备,何时动身我听你招呼。” “好吧。”张三明边回答边向外走。突然一个青年人一瘸一拐地跑进屋来高声说道:“师父,大事不好了,我们的货让人给抢了。” 第三章 张尚武呵斥年轻人道:“喊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出了什么事情慢慢说。”随后又指着不远处的那把椅子说道,“春喜,坐下说话。” **喜的年轻人不敢坐下,仍站在原地说道:“咱们的车队刚走出张家口进入山道,就被一伙人给拦住了,那为首之人非常厉害,先是和我们单打独斗,后来我们几个镖师一起上都打不过他,最终还是连人带货被他一起掳了去,只放我一个人回来报信,要咱们带一万大洋前去赎人赎货。” “你们没有报你们师父的名号吗?”张三明问。 春喜急忙回答道:“我们就是再发蒙也不会忘了这茬儿,只是那头人听后‘哈哈’大笑着说道,不是张爷的货我还不抢呢,如果他有种就来和我单挑,他胜了人货我如数归还,还会把他当神一样供奉着,但是他若败了别的休说,就是他本人也得留下来给我当奴隶。” “何人如此张狂,看我张三明不去收拾他?”张三明首先发起怒来。 张尚武摆手制止住张三明,又问春喜道:“依你看这个头人是什么来路?” 春喜边回忆边说道:“很难说,这伙人既像军队又像土匪,既像蒙古人又像汉人。” 张尚武不满地瞪春喜一眼说道:“这像什么话?你伤了腿脚难道眼睛也瞎了?” 春喜急忙解释道:“咱们内地已改成了民国,可是他们还是穿着清朝军队的服装,打的还是黄龙旗,从这一点上看他们应该是军队,可是哪有军队大白天明目张胆劫道的?这方面他们又像土匪。”他顿了顿又说道,“他们人人个头不高,很墩实,又都罗圈腿,从长相看的确是蒙古人,但是又都脑后没有辫子,因此我也弄不清他们到底是哪族人了?” 张尚武非但没有责怪春喜,反而“噗呲”乐了说道:“他们是什么人不很重要,说说这些人是哪门哪派的吧。” 春喜走镖几年,自是有些见识,肯定地回答道:“这些人用的是八卦套路。”见张尚武和张三明不眨眼地看着自己,又解释道,“那个头人的招式和我们形意拳很相似,没有虚招和花架子,一上来就是进攻,起初我们在地上单打独斗,他围着我们的人转圈打,后来到了马上,我们几个人挥刀一起向他砍去,他非但不躲,反而用一把长枪直刺我们的胸膛,因此我说他是八卦拳的招式。” 张三明纳起闷来,对张尚武说道:“八卦拳的师祖董海川和我们形意拳的创始人刘洛能是好友,你的师傅刘奇兰又和他们董祖是结交的弟兄,有这两层关系,八卦门的人我们并不陌生,只是没有听说他们中有谁的功夫如此了得?” 张尚武说道:“别猜了,反正我们要到张库大道上走一遭,到时见到那个头人不就一切都明白了?”片刻后又问春喜道,“你的伤势如何?” 春喜急忙回答道:“不碍大事,只是几处皮外伤,过一会儿我去敷些创伤药恐怕疼痛就轻些了。” “好吧,我们三个人明天就起程。”张尚武做决定说道。 闲话少叙,张尚武一行三人出衡水,向北过保定,绕京城,翻过长城,又北出张家口,这才踏上张库大道,翻过不几个小山包,还未到崇山峻岭,春喜抬手向不远处一指说道:“就是那里。” 坐在马背上的张尚武远远看去,眼前约一里地之外坐落着一片帐篷,常年在蒙古草原行走的他自然对帐篷不感到陌生,倒是一个如此狭小地方有如此多的帐篷却也少见,说明这里居住的人多且密度很大,有些像春喜猜测的那样——此处是座兵营。再看那些帐篷的周围仍然是连锦不断的低矮山丘,不像隐藏着千军万马。他看罢策马前行,不待走出百米,突然前面响起一阵雄浑的牛角号声,随之从那些帐篷中跑出很多穿着清军制服的人来,他们骑上马列好队形向这边冲来,等离近了勒住马头,一个身背彩色旗的人冲到前面,抬手指着张尚武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我清军大营?” 张三明提马上前,冷冷一笑回答道:“你们这些人真是孤陋寡闻,清朝皇帝早已退位了,现在已改成民国,哪还来的清军大营?” 那背彩色旗的人一歪脖子说道:“我们是蒙八旗的部队,说是清军错了吗?女真人向汉人投了降,可是我们蒙古人并没有。” 张三明还想说下去,张尚武摆手制止住他说道:“和他们啰嗦这些有什么用?”随后对那些人说道,“去告诉你们的头人,就说直隶衡水的张尚武到了。” 那人没有再说话,调转马头疾驰而去,功夫不大,从那支队伍中急奔出一匹马来,马上之人到张尚武近前急勒马缰绳,那匹马几声嘶叫,前面的两条腿腾空而起,马身子几乎竖了起来,待那两条前腿又在空中挠了几下这才落在地上,来人问张尚武道:“你是张尚武?” 春喜小声提醒张尚武道:“师傅,他就是劫走我们镖车的头人。” 张尚武仔细打量起前面马上的这个人,只看了一眼就乐了,只见他头盔下面果然露着一截齐刷刷的头发,证明他的确剪了辫子,清军剪辫子真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 “你就是张尚武?”那人又问。 张尚武醒过神来,感觉刚才有些失礼,急忙回答道:“正是。”随后问对方道,“不知尊驾姓甚名谁?还望赐教。” 那人傲慢地头一仰说道:“若想知道我的名字,还得看你配不配?” 张尚武脸上有些挂不住,心想这个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竟这样目中无人,但他还是沉着地说道:“不知怎样算作是配或不配?更不知你为何劫了我的镖车?扣押了我的镖师?并要我带一万大洋来赎?” 那人并不隐瞒,直言说道:“你车上的东西及那几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镖师是在我这里,一万大洋我也不稀罕,只是听说你在关内办武馆,开武场,并号称自己才是形意拳的真正传人,我就是要试试你是不是徒有虚名?如果真如传言的那样,你的人我立马放回,你的东西我如数奉还,还会待你如上宾般,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如何试我?”张尚武每遇大事有静气。 那人坐在马背上用马鞭指点着张尚武说道:“咱们比试三场,马上一场,马下一场,射箭一场,三局两胜,如果你胜了,我一定话复前言。” “悉听尊便。”张尚武并未当回事。 二人一起跳下马来,那头人从马鞍子下面抽出一把大刀握在手中,然后问张尚武道:“你用何兵器随便点,我这些兵士中十八般兵器样样都有。” 张尚武从腰中抽出那支长杆烟袋在手中掂了掂说道:“就用它吧。” 那人先投来蔑视的一声冷笑,继而双腿略弯,左手成掌挡在前面,右手举刀高过肩头,脚走弧线,瞅准机会,一招力劈华山,挥刀直奔张尚武头顶。张尚武行家出身,虽然研习的是形意拳,但是对八卦功夫并不陌生,知道对方出的是实招,不敢用烟袋杆上磕,那样会杆断头裂。他身体稍微后倾,脚下用力,猛地向后一蹿,眼看着一道寒光从眼前落下。那人刀锋走空,身体向前一送,刀尖直奔张尚武的胸膛。张尚武抬右腿,身体以左腿为轴心向外侧一旋,躲过了对方的刀尖。那人招式已经用老,身体收势不住,止不住地向前跑了几步。张尚武此时若用烟袋锅在那人的后背上轻轻一敲,对方定会扑倒在地,但他只是把右脚落下来稳稳地站在那里。那人顺势倒地,瞬间又使出地躺刀的招式,抡刀奔向张尚武的两腿。张尚武旱地拔葱,待躲过了对方的刀锋又静静地站在了原地。那人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不解地问张尚武道:“你为何只躲闪不还手?” 第四章 张尚武微微一笑回答道:“你是主我是客,哪有客欺主之说?” 那人有些恼怒,声音高了些说道:“少来这一套。”边说着边挥刀斜刺里向张尚武拦腰劈来。张尚武双脚未动,只是身体向旁斜了一下,躲过了对方刀锋,随之烟袋锅搭在对方刀背上向那人的双手砸来,若被砸着定是皮开骨断。那人情急之下不得已缩回双手,刀离手后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张尚武见那人败局已定,也顺势松开了握着烟袋杆的那只手,双方兵器前后落地,算是打成了平局。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人绝不是张尚武的对手。 那人已不再是刚才的目空一切,抱拳说道:“承让了。” 张尚武还礼说道:“是我与尊驾的功夫难分伯仲罢了。” 那人自找台阶说道:“你我都是马背上讨生活的人,依我看马上的比试就算了吧。”接下来又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咱们比试一下射箭如何?” 张尚武故作随便回答道:“可以。” 对方的一个兵士扛着个箭靶向一个山丘走去,隔着足有半里地才把它竖在那里。那人左手揽弓,右手拽弦,弓如满月,弦如菱角,忽听“嘭”的一声响,那箭如飞一般向远处的靶心射去。周围的兵士们张大了嘴,忽见那支箭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然后一头扎在地上。一个兵士忙着跑去把箭捡回,这才发现那支箭已断为两截,不远处的地上还有一块只有几寸长的刀片。射箭的那人把断箭和刀片拿在手中看着发呆,半天后才醒过神来,侧过身面向张尚武,“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说道:“师叔在上,请受师侄达木耳一拜。” 这回轮到张尚武发蒙,他一时不知道这个达木耳所说的师叔师侄从何处论起,但还是急忙拉起对方说道:“我们萍水相逢,弟兄相称就可以了,用不着过谦自降辈份。” 达木耳没有解释,反问道:“我们八卦门中有个叫宫保田的你可知道?” 张尚武未加考虑回答道:“宫保田是八卦门后生中的佼佼者,可称得上是董海川大师后人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怎么你和他……” 达木耳抢过话茬说道:“几年前我到北京肃王府做客,肃亲王念我酷爱武功,就把在他府中做总教头的宫保田叫来与我切磋,我那三脚猫的本事怎堪和他较量,只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后来我就拜宫保田为师练习八卦拳,对方念我是蒙古王爷,身份高贵,不敢答应,只和我以兄弟相称,后来我又在肃王府住了一段时日,主要就是向宫保田学习八卦拳。回到草原后我不敢懈怠,勤加练习,一段时日后自认为有了几成功夫,今日和你一交手才知还是相差甚远。” 张尚武说道:“我的师祖李洛能和董海川大师是好友,我的师傅刘奇兰又和董祖结拜为异姓兄弟,宫宝田是董祖的弟子,理应和我是同辈,既然宫师兄和你早已兄弟相称,那我们也就这样称谓好了,不然我和宫师兄的辈分就乱套了。” 达木耳反应很快,再次抱拳施礼说道:“兄长在上,请受小弟达木耳一拜。”说罢深深鞠了一躬。 张尚武也以礼相还,礼罢两人的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达木耳不无感慨地说:“你我兄弟真是不打不相识呀!” 张尚武和达木耳手挽手地在草地上走着,张三明和春喜同那些兵士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张尚武问道:“为兄我弄不清楚你为何点着名地劫我的货物?” 达木耳莞尔一笑说道:“这源于当年宫保田兄长告诉过我的那几句话。” “什么话?”张尚武问。 达木耳回答道:“宫保田告诉我形意拳孙字辈门人中功夫最好的当推直隶衡水的张尚武,来年你觉得武功有成时可去那里找他一试,若能打成平手或略逊些就证明你功成名就了。”他顿了顿又说道,“近两年我走访了蒙古草原上的不少高手,他们都可谓不堪一击,我自认为武功达到了一定高度,就又想起了宫保田的那些话,可是我不知道直隶衡水在哪里,即使找到了地方也不一定能够见到你,所以就采取了这个下策劫你的镖车,用这种近似下三滥的办法逼你现身。”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张尚武有些哭笑不得。 达木耳安排酒席款待张尚武一行自不用提,席间张尚武讲了当今形意拳同八卦拳及太极拳三大派别的相同处和各自的特点、三大派别后辈中出众的人物,还讲了当年李洛能同董海川和杨露禅三人结交的经过及他们之间的轶闻趣事,直听得达木耳频频点头,不得不佩服张尚武的见多识广及非凡的人格魅力,听到精彩处还不停地拍手叫好,现场气氛很是融洽。张尚武正谈得起劲,未成想到达木耳突然站起身来,又面向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达木耳一拜。” 张尚武毫无防备,急忙起身拉拽达木耳,并说刚才已经说定彼此之间兄弟相称,怎么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就又变卦了?可是任凭他左说右劝,达木耳就是跪在那里不肯起来。他突然明白过来,达木耳是想求自己教他武功,他不好说出口才采用了这个办法。张尚武迫于无奈只得先答应下来,但是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仿效宫保田传授对方武功可以,相互称谓上还得是兄弟。他打心眼里还是喜欢这个看似刁顽而又憨厚的达木耳。达木耳的真正用心是学习武功,至于相互间的称呼倒不是很放在心上,毕竟自己是王爷身份,总“师傅、师傅”地叫着,自己虽然感觉没什么,但是对对方心里上还是个压力,他眼见张尚武做了退让,这才站了起来同对方重新见过兄弟之礼。达木耳异常兴奋,重新大摆筵席,他虽然张口闭口地称呼着张尚武“兄长”,但是把上茶斟酒的活儿全部包揽到自己身上,极尽徒儿之谊。张尚武心中有数,也不阻拦。双方谈兴正浓,张尚武有意把话题扯到了兵器上,并问达木耳道:“听说蒙古草原上有一把宝刀名叫‘明月’,你可知道?” 达木耳认为张尚武只是随便问问,并未往心里去,随口回答道:“你指的是‘旭日’和‘明月’那两把刀吧?” “你可曾见过?”张尚武又问。 达木耳这才认真起来,轻轻摇着头回答道:“这只是一个传说,具体有谁见过我也说不清楚。” “如何传说的呢?”张尚武穷追不舍。 第五章 达木耳回答道:“据上辈人讲,统一蒙古大草原的大汗铁木真有两把稀世宝刀,一公一母,分别叫做‘旭日’和‘明月’,他的大儿子术赤征讨东欧时,铁木真把‘明月’送给了他,而把‘旭日’留在了自己身边。铁木真突然死亡,有人说他的后人把‘旭日’为他随了葬,也有人说被他的四儿子拖雷据为己有,拖雷手下的将军中有人在他的大帐里见到过‘旭日刀’,只是这几种说法是真是假不可断定。”他顿了顿又说道,“事过几百年,至于这两把刀是否真的有过都无人能够说清楚,更别提它们后来的去向了。” 张尚武心中暗道,看来这“旭日刀”和“明月刀”的说法不是空穴来风,不久后一个叫劳克尔的意大利传教士就要把“明月刀”展示在世人面前了,只是这些现在告诉这个达木耳还为时尚早,他若传扬出去说不准会在这大草原上刮起一股意想不到的腥风血雨,想到此他刚要张开的嘴又被迫合上了。 “什么地方有你说的‘旭日’和‘明月’这两把刀的文字记载呢?”这是张尚武的管家张三明在问话。 达木耳想了片刻后回答道:“现在蒙古草原上很乱,自从宣统皇帝退位后,一些蒙古王爷在私下里煽动蒙古独立,很多散存于各地的史料大多都运去了库伦,至于内中有无这两把刀的记载我也不敢保证。”他不知意识到了什么,反问道,“不知你们为什么对这种传说中的东西如此有兴趣呢?” 张尚武接过话茬回答道:“我们练武之人不关心兵器还能关心什么?”他感觉仍没有把话说透,又补充道,“那两把刀既然如此出名,必有它的独特之处,如果能找到它们的画图,再聘请几名能工巧匠仿造几把,对我们日后的武林生涯岂不是很有帮助吗?” “兄长说得极是。”达木耳表示同意。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库伦呢?”张三明问。 张尚武回答道:“我们在达木耳王爷这里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明天就同镖车一起上路吧。”他侧身又对达木耳说道,“我在库伦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去打理一下,我们不得不分开了,待我回来时若没有急事还能在你这里住几天。” 达木耳着急起来,说道:“你还没有教我武功呢,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张三明对张尚武说道:“不防让达木耳王爷随我们一起去库伦,这样你一腾出时间就能教他武功,生意上的事情也不会耽搁。” 不待张尚武表态,达木耳首先高兴起来,说道:“这样最好,再说库伦有我许多同宗的兄弟,在你的生意上我也能帮上忙。” “那好吧。”张尚武同意了,心中暗道,有达木耳这个王爷做引见,自己查找起那两把刀的情况来也许会容易得多。 达木耳是土生土长的蒙古人,对大草原的事情要比其他人知道得多很多,他一会儿说这片草原归哪家王爷所有,一会儿又说哪条河上发生过多少有趣的故事,一伙人边说边笑着,不几天便到达了库伦。 张尚武先到了自家存放货物的帐篷,这是他在路上早想好了的,只有这样才能掩盖此行的另一个目的。达木耳为了使张尚武腾出更多的时间教他武功,索性骑着马在库伦城里跑了一遭,把同宗兄弟,远方亲戚,昔日的好友全部邀到了张尚武存放货物的帐篷前,这些人全部是有钱的主儿,又碍于达木耳的情面,只用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把那里的东西全部买走。张尚武不得不拿出几天的时间教授达木耳武功。这达木耳也是天生练武的材料,别看长得个头不高,又膀大腰圆有些蠢笨,可是学起功夫一招一式还真是那么回事,一个用心教,一个虚心学,只用了不几天达木耳已大有长进。这天闲暇下来,几个人又谈起旭日和明月两把刀,达木耳说他的一个同宗兄长对蒙古历史上的事情知道得较多,几年前就搬来了库伦定居,不防先找他去摸摸底细。张尚武吩咐张三明备好礼物随达木耳一起来到一个名叫达木思的人家中,虽说这个人也是王爷,只不过比其他人住的帐篷宽敞些及有几个下人伺候着。有达木耳做引见,张尚武很快同达木思熟悉起来。当达木思知道张尚武是专为旭日和明月两把刀上门请教自己时,把他所知道的一古脑说了出来:“‘旭日’和‘明月’两把宝刀是当年天上的雄鹰铁木真大汗时期锻造的,它们的价值不在刀自身而在于每把刀的手柄处各镶嵌着的一颗如拳头大小的珍珠上,叫‘旭日’的刀上的珍珠一到日出就会发出如太阳一样的光芒,所以人称‘公刀’,而‘明月刀’上的珍珠在月亮升起时发出的光泽又同月光无异,被称为‘母刀’。”片刻后达木思又不无感慨地说,“铁木真大汗如此做的确是太睿智了,既成全了这两把刀,又使两颗稀世珍珠得到了托付,真是一举两得。” 张尚武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终于忍不住问道:“珍珠的价值不镶嵌在刀上就不能体现了?与其说它们和刀合在一起是得到了保护,倒不如说毁坏得更快。” “这……”达木思沉吟一声未说出话来,因为他找不出有力的理由反驳对方。 张尚武继续说道:“珍珠和刀本是两种用途不同的东西,前者是用来观赏愉悦的,而后者是用来杀戮的,硬把它们撮合在一起无异是一种缪误。” “这……”达木思再次沉吟一声。 达木耳又问达木思道:“把珍珠镶嵌在刀上是对珍珠的保护这句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书上说的?” 达木思吭哧了半天才回答道:“当然是我自己想的了。”片刻后又分辨道,“如果不是我说的这样,你还能找出别的理由?” “强迫它们在一起可能是为了掩盖另一种真相。”张三明分析道。 “什么真相?”达木思问。 张三明摇了下头回答道:“这我也说不清楚。” 张尚武见如此讨论下去不会有结果,另辟蹊径问达木思道:“蒙古的史书上是如何记载的?” 达木思回答道:“如果有记载也是绝密的东西,那史官怎肯轻易让别人看?” “如何才能弄到这些史书呢?”达木耳想在众人面前表现一番。 达木思忿忿不平地说道:“现任史官粘西林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想从他那里看到些东西得花大价钱。” “你估个数,这钱我出。”达木耳进一步说道。 第六章 达木思考虑了一下说道:“昔日咱们的一个族人为了几公顷草原同另一族打官司,找粘西林查看当初的记载,他开口要了一千大洋,你们这事他不要两千算我看走眼了他。” “我出三千,只要能找到我们想要看的东西就行。”达木耳较上了劲。 达木思没有了退路,只得说道:“我找机会和他说说看,唯恐花了钱找到的不是你们需要的。” “他若敢糊弄我,我就带兵来库伦把他粘西林全家给灭了。”达木耳动起怒来。 张尚武先向达木耳摆了下手,继而从衣兜中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到达木思的手中说:“还是先劳你大驾现在就去找那个粘西林谈谈,因为我们关内还有急事,在这里呆不了太长时间。” 达木思和张尚武又推让了几下,最终前者还是把那张银票叠起来放进了自己衣袖内。他临出门时又回过头说道:“你们在家候着,如果顺利一个时辰我就能回来。”片刻后帐篷外即传来一阵马蹄远去的声音。 张尚武同达木耳等人又谈起了其它的事情,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过去了,直至帐篷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大家伙才又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到外面迎接,从达木思满面笑容的脸上估计到事情有了眉目,他见到众人后首先说道:“真是不虚此行呀!” 张尚武不好表现得过于急切,达木耳问道:“这么说那个史官粘西林同意了,且史馆中还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达木思眼不眨地看了达木耳一会儿才说道:“你想得倒美,还认为那史馆是我的家呢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粘西林也不是我,一见面就被你这当弟弟的喝来喝去。” 达木耳故意拉下脸来说道:“好了,这事我们不求你了,离了你这矮腿狈,狼群还不吃肉了?只是你还得把那一千两银票归还给我大哥。”说罢竟动手去拽达木思的衣袖。 达木思边向后退边摆手说道:“别闹了,我们大小都是王爷,你还身兼带兵的将军,这样闹下去你的朋友会笑话我们的。” 张尚武也对达木耳说道:“过一会儿再开玩笑也来得及,反正今天我们又不走,还是先听达木思王爷说正事吧。” 大家伙都坐下来,达木思说道:“我在史馆见到了粘西林,并和他讲了要办的事情,开始他一口回绝,说那是机密,怎容得闲杂人等随便翻看。我说是我的自家弟弟要看,并说我的这个弟弟是个孩子脾气,猎奇心很强,看不到想看的东西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在他刚动心时我又允诺事成之后给他三千大洋,他这才答应下来,还主动提出把有关这方面的记载都给找到,但如果不是咱们所需要的他就无能为力了。” 达木耳摆起了王爷派头,站起身从旁边拎过随身带着的箱子,边翻找着三千大洋的票证边说道:“那就再辛苦你一趟,去把这三千大洋送给粘西林,顺便把那里有关的书籍全部运来,我们这里人多,分成几拨查找,这样既省时又省力。” 达木思一脸为难之色,刚要开口说话,张尚武抢先按住达木耳的手并有意转移话题说道:“你身为王爷身份,能屈尊和我一起来库伦,又烦劳达木思王爷打听到了我所找东西的线索,我感谢还唯恐不及,哪有再让你破费的道理?” 达木耳听罢这话着起急来,说道:“咱们来前说好以兄弟相称,你不许称我王爷,我也不喊你师父,怎么你现在反悔了?再者给粘西林的三千大洋由我出,是达木思王爷刚才出门前我已经说过的,蒙古男人说出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哪有再收回的缘由?” “我是说这是我的事情……”张尚武还想说下去,想不到达木耳干脆用双手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他后面的话。 达木思说道:“我确实听达木耳王爷说了给粘西林送礼的钱由他承担,现在中途变卦他的确不能答应。” 张尚武再无话可说,只得摊着双手道:“那就让达木耳王……”他急忙收回后面的“爷”字,改口道,“让达木耳贤弟破费吧。” 张尚武用这段插曲捱过了达木耳刚才的不快,又见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此时达木耳如同孩子般乐着,又对达木思道:“你还不快去把那些书籍运来?” 达木思苦笑了一下没有答话,而是向达木耳伸出了一只手,对方不解地问:“干什么?” “把那三千大洋的票证拿来。”达木思接过达木耳递过的一张看似油纸的东西,又折叠好放进衣袖才说道:“尽想美事,粘西林要求只能带一个人去,且还要打扮成我的仆人。” “哪能那样办?花三千……”达木耳还想分辨,张尚武摆手制止住他对达木思道:“那就劳烦王爷给我找身仆人的衣裳。” 达木思向外吆喝了一声,功夫不大一个下人抱上来一身旧衣服,张尚武当着众人把衣服换好,对达木思道:“咱们可以出发了。” 达木思临出门时又转回身对达木耳道:“你快去安排酒席吧,过一会儿我们就回来,你还不杀牛宰羊犒劳我们?” 达木耳拌个鬼脸回答道:“我让你一顿饭吃一头牛撑死你。” 傍晚时分,张尚武同达木思返了回来,走在前面的达木思笑容灿烂,后面的张尚武却脸色凝重。大家伙起身相迎,达木思高声问道:“酒烫好了吗?我要先喝两杯庆祝一下。” 功夫不大仆人端上酒菜,大家伙围坐在一起,达木耳见张尚武心事重重,禁不住问道:“没有找到需要的记载吗?” 张尚武摇了下头回答道:“有关记载我都看了。”片刻后又说道,“只不过我感觉是个美丽的传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张三明问。 第七章 张尚武叙述说,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后不久,率部来到蒙古草原的南部,一天他闲着无事独自一人骑马出去打猎,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座山下,突然间晴朗的天空阴云密布,接着倾盆大雨自天而降。成吉思汗猝不及防,又未带雨具,情急之下只得打马向一个山洞奔去。离着还有一箭之遥,那胯下的坐骑却停在原地再不肯前进,他狠狠抽了那马几鞭子,可是它浑身如筛糠般颤抖,“咴咴”嘶叫着就地打转转。成吉思汗无奈之下只得跳下马一个人向那山洞跑去,及至洞前,突然被洞内传来的几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声惊得一激灵,也瞬间明白了那匹马不敢前来的原因。 “成吉思汗快跑吧,不然就危险了。”张三明担心地说。 张尚武继续说道:“成吉思汗一生杀死过豺狼虎豹无数,怎会被一只老虎吓破胆?他抽出腰间的佩刀冲了进去,待再出来时天空早已放晴,阳光下看到洞内那只老虎的毛色竟是雪白。他很纳闷,这是今生中头一次见到白毛的老虎,忍不住再次走进山洞,却发现洞底还有两个闪着金星、个头大过拳头的石球,他拿起它们先在手中掂了掂,感觉比平常的石头重很多,心想这应该是两个好东西,不然也不值得那只白毛老虎拼死守护,便把它们掖在了腰中。不经意间又向山洞的四壁看了一眼,更是大吃一惊,那些地方也是金星闪耀,他猜出了这是座富金矿山,那只老虎在此看守的竟是它。” “这么说铁木真发大财了,怪不得老人们传说他大帐中的器皿全部都是纯金打造的。”达木耳感慨道。 张尚武又说道:“成吉思汗走出山洞,又用刀在洞口一侧做了标记,这才把那只白毛老虎扔上马背,骑上马奔向自己的大帐,走出一段距离禁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身后竟是一望无际的山丘,那座住有白毛老虎的山早已淹没在了这些山丘中。 “太可惜了,整整一座金山呀,这铁木真干嘛不守候在那里等着别人来找他?”达木耳不无惋惜地说。 “这么说大汗只得到了那两个石球和一只死老虎?”这是达木思在问话,因为刚才在史馆他只顾和粘西林唠话,并没有翻阅那些资料,所以这些情况他不知道。 张尚武点了下头,继而说道:“那老虎皮不用说了,后来成吉思汗大帐中太师椅上铺着的那张就是这只老虎的。” 张三明问:“那两个宝球呢?” 张尚武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成吉思汗视它们为幸运球,奉为宝物,盼望有朝一日通过这两个石球还能见到那座金山,于是把它们镶嵌在了两把刀的手柄上,并为这两把刀取名为‘旭日’和‘明月’,象征着每天十二个时辰总有财富包围着他,还把这两把刀一刻不离地携带在身边。” 张三明还想再问,张尚武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对方把欲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那两把刀是不是被铁木真真的带进坟墓了?”达木耳一追到底。 张尚武笑了笑回答道:“那些材料上没有提及到。” 大家伙在一片惋惜声中改话题为喝酒,酒至半酣,达木耳又提议跳舞,因人多帐篷内容不下,达木思又让下人在外面燃起篝火,人们围坐在火堆旁边唱边跳,至半夜时分才恋恋散去。 张尚武和张三明同住在一个帐篷中,后者重提前面成吉思汗得到那两个石球的话题,张尚武说,成吉思汗回到大帐把那两个宝球放在案几上,心中放不下那座金山,呆呆地看着它们出神,想从它们身上解开那座金山之谜,可是那两个石球除了闪烁的金星外再无特别之处。外面的天色黑了下来,月亮在西边天际爬升,成吉思汗心中不舒服,站起身来想到帐篷外去透透气。当他掀起帐篷上的门帘时月光透了进来,突然奇迹出现了,只见两个石球中的一个忽然发出了同外面的月亮一模一样的银光,成吉思汗大惊,抱起这个球跑到了帐外,高高地举过头顶同月亮比对,除了光色相同之外,竟连月亮上面的山体和树林的形状都丝毫不差。过了一会儿,待月亮升上中天,那球的银色才渐渐退去。 成吉思汗激动得一夜未眠,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守护在另一个球旁边直到旭日东升,此时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那只球开始表面红润,渐渐地也放射出同太阳一样红彤彤的光芒,更为离奇的是,那光泽竟有热量,直到太阳的位置移到正南方向,那光线同月光一样才渐渐消失。成吉思汗喜形于色,又突发奇想,若把两个球放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景色呢?直到第二天早晨,当逐渐暗淡的月光和渐渐升起的太阳光相互交映的短暂时刻,那两个球发出的相互交叉的光线中竟隆起一条山脉,自西向东看下去,在山脉的尽头竟还有一个小山包正熠熠发光,山脚下有个山洞,由洞内射出的光线如霞光万道,洞口的一侧有用刀刻过的痕迹,怎么这样眼熟?他猛然间想起来了,这里就是自己打死那只白毛老虎和得到这两个石球的地方,如此说来这个小山包就是那座金山了。那条山脉也有些眼熟,如果记忆不错的话,那里就是阴山山脉了。 成吉思汗从无比兴奋中慢慢冷静下来,重新估量起这两颗石球的价值,认为它们是上天给予自己的恩赐,前不久蒙古草原统一了,成了雄霸一方的大帝国,如何让周围的国家臣服?使他们年年上贡岁岁来朝?更如何把他们的领土并入自己的版图?唯一的办法只能靠发动战争,而打仗是要花大价钱的,然而有了这座金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无论是自己开采也好,还是子孙后代挖掘也罢,总之这是大蒙古的财富。可是后代子孙如何才能找到那座金山呢?他看了那两颗石球一眼才会心地笑了。而又如何把这两颗石球保存下去呢?又经过一番冥思苦想,才决定把它们镶嵌在两把刀上,自己的后代都是武将,战刀是不离身的,只要刀在那两颗宝球就丢不了。他打定主意又铺好纸研好墨,草草写了一封密诏,告知后代一旦被征伐的国家太穷军费无法筹措时,可将这两把刀并放在一起,那时军饷自然而然就解决了。时间不长两把各自镶嵌着一颗石球的战刀锻造好了,成吉思汗亲自给他们起名叫“旭日”和“明月”,并亲手用蒙古文字雕刻在了两把刀的刀背上,当然能发出太阳光的那把叫“旭日”了。 张三明似乎完全听明白了,口中不停地“啧啧”称奇,一会儿后他又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从成吉思汗到现在都几百年过去了,也没有听说这蒙古草原上哪里有座山出金矿,看来成吉思汗真的把旭日和明月两把刀带进坟墓了。” 张尚武忽然乐了,说道:“若按你所说意大利罗马城内的那把‘明月’刀就是假的了?”片刻后又补充道,“就连蒙古人自己都不知道成吉思汗的坟墓在哪里,不会发生盗墓吧?” 张三明抬手拍打了自己的脑门一下说道:“瞧我这脑筋都不转弯了。”他一会儿后又问,“傍晚时你为什么不当着众人说出这些事情呢?” 张尚武先“嘘”了一声,继而压低声音说道:“那时人多嘴杂,不敢保险谁会传扬出去,果真那样这蒙古大草原上将永无宁日了。” 这回轮到张三明乐了,说道:“你能用三千大洋从粘西林那里看到这些东西,难道别人就不能?” “这……”张尚武沉吟一声,说道,“我倒忘了这茬了。”片刻后又不无担心地说,“这可怎么办?” 第八章 一会儿后张三明回答道:“你告诉我这些资料的存放地点和位置,我这就去把它们偷来。” 张尚武不屑地说道:“我们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岂能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还有一个办法,我们用重金从粘西林手里买过来。”张三明出着主意。 张尚武先是点头继而又摇着头说道:“这些绝密的东西史馆里应该有登记,库伦王爷一旦发现丢失,粘西林会被灭九族的,他恐怕没有这个胆量卖给我们这些东西。” “这也不是那也不行,那你说如何是好?”张三明着起急来。 张尚武仍表现得不慌不忙,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我们应该在那个意大利传教士劳克尔身上下功夫,想法把那把‘明月刀’弄到手,没有了这把刀那座金山就不能显现,单凭史馆那些记载还不是等于零?” “若人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再有人下功夫沿着阴山山脉寻找,最终还是能找到那个小山包的。”张三明仍没有放心下来。 张尚武笑了笑说道:“阴山山脉绵延千里,没有引导短期内想找到它无异于大海捞针。” 张三明这次信服地点了下头,一会儿后又想出问题问道:“明明是蒙古人的明月刀,怎么就流落到了罗马?再说‘明月刀’现身了,而那把‘旭日刀’呢?” 张尚武再次回答道:“你提的问题那些资料上只说了一部分。”片刻后他继续说,当年成吉思汗命令他的大儿子术赤带兵攻打贝加尔湖西部的土地,术赤认为那里是不毛之地,人烟稀少,军费难以解决,成吉思汗就把明月刀交给了他,并说一旦军费紧张时,就派亲信带着这把刀回来找自己,那时就分给他能够载得动的黄金。半天后张尚武又分析着说,许是术赤死后他的儿子拔都带兵打到了中欧,建立了钦察汗国,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金账汗国”,那里富足,明月刀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至于这把刀如何到了罗马城并被罗马教皇所拥有就说不清楚了。 “一定是金账汗国灭亡后,这把刀也落入他人之手,几经辗转才到教皇手中的。”张三明边猜测边说道。接下来他又问,“有旭日刀的记载吗?” 张尚武先点了下头,继而说道:“根据资料上的记载,成吉思汗并没有把旭日刀带入坟墓,他以后的历任大汗都把这把刀带在身边,到了他的孙子蒙哥当大汗时也不例外,只是这蒙哥有一个特点,每逢大战必亲临战场,蒙军进攻四川的钓鱼山时久攻不下,蒙哥大汗亲自到城下指挥,结果中箭身亡,此后那把旭日刀也没有了下落。” “如此说来旭日刀还是个谜?”张三明问。 张尚武点了下头,继而说道:“我们来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后面关键是那个传教士劳克尔了,为以防万一,我得去天津一趟,协助天虎做好迎接劳克尔的准备。”他停顿了片刻又说道,“我们离开衡水也有些时日了,不知家里有无大的事情,家中也总得有个人照料着,我们回去时一起入关,然后我奔天津你回衡水。” “好吧。”张三明痛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张尚武同达木思王爷告别,并说在库伦逗留的这些日子里,给王爷添了不少麻烦,为表示感谢,特邀请他方便之时到直隶的衡水去做客,还说自己在北京、天津、南京和广州都有买卖,分别由自己的四个儿子掌管者,到任何一个地方一提他张尚武的名字,四个儿子都不敢怠慢,吃、穿、住、行甚至是花钱都不会有问题。达木思愉快地答应了张尚武的邀请,并说有机会也像弟弟达木耳一样向张大侠学习些拳脚功夫。说罢从衣袖中掏出那张一千两的银票归还给张尚武道:“你的钱你还拿着。” 张尚武坚决不收,并说这是给王爷的辛劳费,还说在府上打扰了几天也需有个补偿。 达木思停住手问道:“如果我想去你们家乡衡水呆几日,但手中又没有充足的钱,我只能千里迢迢赶着一群牛羊入关了。” 张尚武拗不过达木思,只得把他手中的银票接了过来。令张尚武没有想到的是,达木耳坚决不同意分手,他的理由是,虽然我们彼此以兄弟相称,但是实际上还是师徒,哪有师父和徒弟天各一方的道理,那样还如何学习武功? 张尚武说自己这次来时着急,没有想到路上收徒一事,来前家中还有几件事情等着自己去处理,因此须急着赶回去。他又对达木耳说道:“你兵营中的事情也须安排一下,找个可靠的人暂时代理你的职权,否则主帅长期不在,一旦军队有个变故,那就是天大的事情,到那时你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等忙完了这一切,一个月后你去衡水,那时我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你。”达木耳听对方说得有理,即使心中再有天大的不同意也还是勉强答应了。 张尚武和张三明同达木耳分手后,张尚武说道:“我有一个预感。” “能否具体说说?”张三明问。 张尚武说道:“天下巧合的事情太多了,那明月刀隐匿了几百年,不久后就要面世了,我猜想另一把旭日刀离现身的日期也不会太长了,两把刀的聚集,无疑是国家的一大幸事,但是凭我们国家目前国力的赢弱,一旦有外部力量插手,后面的血雨腥风还是难以避免的。” 张三明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张尚武转眼间来到天津已有十多天了,他和二儿子张天虎制定了一整套接待意大利传教士劳克儿的方案,一是以张天虎的名义提前给劳克尔拍发电报,问他从罗马的启程日期及到达天津港的大概时间。二是张天虎以关心劳克尔的安全为由,从他上岸的那一刻起就寸步不离地陪伴在他身边,然后和对方谈判那把明月刀的价格,既使变卖家产也要买下来,最后再让它消声匿迹。三是至于劳克尔本人,可以以他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为由劝其回国,他的教堂能够卖掉最好,若一时找不到买主自己可以暂时收购,日后有机会再转卖他人。时间不长劳克尔有了回音,说他正准备携带明月刀从罗马启程,到达中国得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张尚武心想等待劳克尔到达还需一段时日,目前呆在天津也无事可做,况且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家中的老母亲和妻子王氏了,静下心来的时候还很惦记她们,不如暂时回老家衡水过一段日子,同达木耳约定的一个月后相会也没有多长时日了。想到这些他开始收拾行李,打算一两天内离开这里。 第九章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张尚武坐在天津自家票号的客厅里用烟袋吸着旱烟,升腾的烟雾弥漫开来,同墙角处供桌上焚烧檀香的烟雾相交叉,使得整个屋中烟雾缭绕。外面院子里张天虎正在指挥人们为父亲的坐骑捆绑马鞍和准备路上的草料,张尚武全然不顾这些,只顾想着个人的心事。 突然院子中传来说话声,接着屋门被推开,张尚武不经意间看一眼,一向沉稳的他也禁不住有些惊讶,开口问道:“三明哥,我正要回去呢,你怎么又赶了来?”张尚武和张三明名为主仆,但两人相处得亲如兄弟,因此不论是何种场合他一直这样称谓对方。 “当家的,大事不好了。”张三明着急地说。 张尚武打断对方的话说道:“你怎么也和年轻人一样毛毛躁躁的,有话先坐下再说。” 张三明没有坐下,更没有把张尚武的责怪当回事,仍站在那里说道:“四少爷犯了事,被打入了死牢,再过几天就要开刀问斩了。” 张尚武再也坐不住了,“呼”地站起身来问:“天彪犯了什么事?” 张三明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在一起的电报纸递给张尚武道:“这是四少爷身边的人拍发来的电报,天津电报局又派人送到了咱们府上,我看后深感事情重大,就瞒着老夫人和太太给你送来了。”接下来又说道,“电报局的人若知道你在天津就好了,也用不着费这么多周折。” 张尚武急忙把那张纸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官府以四少爷勾结乱党为由把他抓进大牢,并张贴告示,声称下月问斩。” 张尚武看罢把那电报扔在桌上,对张天虎说道:“快送我去火车站,我要南下广州。” “我和你一起去。”张三明不甘落后。 张天虎既没有挪动身子也没有说话,后在父亲张尚武的催促下才问道:“我们不知道四弟犯了什么事,这样冒失地去了又能解决得了什么?” 张尚武说道:“我就是把广州钱庄里的钱全部送出去也要把你四弟救出来。” “送光了钱四弟还不能出来怎么办?”张天虎考虑得远一些。 “这……”张尚武沉吟一声,他没有考虑过后面的事情故无法回答。一会儿后他问道,“那依你怎么办?” “弄清四弟因何被抓,然后再想救他的办法。”张天虎深谋远虑。 “对,当家的,二少爷说的在理。”张三明醒悟过来。 张尚武仍在思考当中,张天虎起身向外走,张三明问:“二少爷,你这是去……” 张天虎打断他的话道:“我去趟电报局,问问广州那边四弟到底招惹谁了?” 张天虎走后,张尚武和张三明分析着在广州通过谁能够把四儿子张天彪营救出来。过了不长时间张天虎返了回来,说张天彪犯的事情非常大,不是在那里找个一般关系花些钱就能保他出来的。 “天彪到底得罪谁了?”张尚武问。 张天虎叙述道:“四弟有几个朋友是乱党,他们从他那里借了钱买来炸药做炸弹,结果炸弹还没有制作成炸药先爆炸了,造成了一死两伤,官府寻着爆炸声音找了去并抓获了那两个受伤的人,他们供出了买炸药的钱是四弟提供的。” 张三明插话问道:“原来清政府时期称革命党为乱党,现在都民国了,革命党接管了天下,怎么还有乱党之说?” 张天虎解释道:“现在是民国了,可是形成了南北对峙,当然两边都称对方是乱党了。”他接下来又说道,“南方的革命党也分成了几派,也互称对方为乱党。”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三明似乎明白过来。 张天虎进一步解释道:“前不久武昌首义,民国宣布成立,孙文在广州就任临时大总统,不久后他把权力交给了北京的袁世凯,现在姓袁的闹帝制,广州那边公开反对,所以双方互骂对方为乱党了。” “那么广州那边的官府现在听谁的,是孙文还是袁世凯?”张三明问。 张天虎想了想回答道:“听说现在广州的实权掌握在一个叫陈炯明的军阀手里,暗地里人们说他是南方革命党,只是没有公开,表面上他还得听袁世凯的。” “不听咋办?”张三明想得很多。 张天虎一笑回答道:“姓袁的手握重兵,陈炯明不听调遣就是公开反叛,袁世凯会派兵讨伐他的。”他顿了顿又说道,“在事情还没有明朗化之前陈炯明不会那样傻,谁首先和袁世凯撕破脸皮那他就是第一个挨刀的。” 张尚武半天没有说话,他从前面二人的话语中受到了启发,待打定主意站起身来说道:“天虎,你除了打点生意外,还要留神劳克尔的事情,把咱们前面制定的计划再回想一遍,觉得哪里不合适赶紧调整,千万别出纰漏,你四弟天彪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随后又对张三明说道,“我们俩马上动身去北京。” “你们去北京干什么?”张天虎不解地问。 张尚武不耐烦地一挥手道:“我刚才说过叫你别管了。” 张天虎自找没趣,但还是点了下头。 第十章 张尚武和张三明突然出现在北京的自家票号里,使得在那里主政的张天龙有些措手不及,赶紧招呼伙计们打扫房间和准备饭菜。张尚武叫住大儿子张天龙问道:“你在北京都结交了哪些达官贵人?” 张天龙不知父亲所问何意,只得如实回答,他先说了生意圈的朋友,继而又说了端王爷的阿哥、肃王爷的格格以及睿王爷家的武师。张尚武听得有些不合口味,一挥手说道:“那些都是过去的达官显贵了,说袁世凯身边的。” 张天龙想了半天,最后摇着头回答道:“没有。” 张尚武提醒道:“我记得前一阵子你说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来咱们票号借过钱?” 张天龙想了起来,说道:“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时袁克定和日本人商定把日本人在天津办的《顺天时报》再在北京办一家分号,专门为袁世凯出一份报纸,起初他提出和日本人借钱,但是对方怕惹出麻烦,就介绍他来了咱们票号,我了解情况后当场就答应了,并为他开具了五千两的银票。”一会儿后他又说道,“不久前袁克定已经把钱连本带息都还上了。” “再没有和姓袁的联系?”张尚武又问。 “是的。”张天龙点了下头。 张尚武有些失望,但仍不肯放过蛛丝马迹,又问道:“那袁克定为什么专为他老子袁世凯出一份报纸,他这不是没事干吃饱了撑的吗?” 张天龙压低声音说道:“才不是呢,袁克定想让他老子做皇帝,袁世凯有些犹豫,担心民众起来反对,袁克定改用报纸欺骗他老子,胡说那是民众的呼声和拥戴,袁世凯被蒙在鼓里,现在正紧锣密鼓张罗帝制呢。” “袁世凯当了皇帝那袁克定不就是太子了吗?”张尚武有些明知故问。 张天龙笑了笑回答:“不为这那袁克定还不瘸着腿东奔西跑呢!” 张尚武有些不相信地问道:“外面传言袁世凯的大公子是个残废,却原来他真有毛病呀!” 张天龙又笑了笑说道:“他骑马时从马上掉了下来,手脚都摔得有些不听使唤。” “有了。”张尚武从来到这里脸上开始有了点笑容。 “有了什么?”张天龙有些不解地问。 张尚武这才把张天彪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说道:“你想办法邀袁克定和我见一面,只要做到了这一步,其它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张天龙吃惊地问:“你不是想用袁克定做人质然后要挟袁世凯下令放掉四弟吧?这样即使第一步做到了,那袁世凯后面还不把咱们全家赶尽杀绝?” 张尚武“噗嗤”笑了,说道:“你小子怎么竟把你爹往歪道上想呐,你长这么大见到我要挟过谁呀?”随后又催促道,“快想邀约袁克定的办法吧,你四弟还在大牢中呢。” “我这就去找人约他。”张天龙又打开抽屉拿出一张银票放进内衣兜里,临出门时又说道,“你也想想见到那袁克定时怎么说吧,他这个人可是个见过大世面又刁又滑的主儿,轻易不会答应别人要求的。” 张尚武摆了下手道:“我向来是视情况临时发挥,轻易不事先给自己定下个框框。” 这天晚上在六国饭店的一个包厢内,张尚武早早地来到这里等候着袁克定,陪在他身旁的有大儿子张天龙和一个讲日本话、上嘴唇处留着一撮小胡子、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张天龙介绍他是天津《顺天日报》驻北京分社的大记者、名字叫武田赳夫、袁克定来自己票号借钱就是他引荐的。那武田很礼貌,开口就称呼张尚武为张大侠,并说等过一阵子清闲些了也想拜他为师学些拳脚功夫。张尚武对日本人了解不多,因此也未置可否。三个人说着话,房间的钟表时针指向七点整,突然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推开,进来几个持枪的人把整个房间连同他们三个人都细细搜查了一遍,见没有异常才退了出去。接下来张天龙和那个日本人武田起身到房门口去迎接客人,张尚武不懂这里的规矩仍坐在那里。片刻后房门再次被推开,前后走进来四个人,前面那个腿有些跛。张尚武猜出此人应该是袁克定,急忙迎上来又是鞠躬又是握手。那个日本人给双方做了引荐,这个刚进来的跛腿人的确是袁克定,他身后的那个人叫罗一民,是姓袁的跟班,张天龙走在最后面。当介绍到张尚武时,袁克定问他是不是那个形意拳大师张尚武,看到他点头袁克定又夸奖道:“我听说过你的武功,很厉害,可以号称‘中华第一人’。” 五个人依次坐下,袁克定先说他在这里只能呆二十分钟,谁有事情请直说无妨。张天龙和武田赳夫把目光转向张尚武,而他却不眨眼睛地看着袁克定,只看得对方有些摸不着头脑,禁不住问道:“张大侠,你在看什么?” 张尚武没有说话,一会儿后才笑着点了下头,并伸出左手竖起了大拇指。袁克定更是发懵,又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张尚武这才回答道:“天机不可泄露,我能够读懂天意就够了。” 不单是袁克定同罗一民和武田赳夫,就连张天龙都不知道他父亲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袁克定心中七上八下,又追问道:“大师,有什么指教不妨说出来,也省得我袁克定心中乱猜测。” 张尚武这才不情愿地说道:“十几年前我随师父到武当山研习武功,那里的一个道士嘱咐我一定要把武功学好,日后的一个贵人还需要我相助。” “那道士说出贵人是谁了吗?”袁克定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张尚武回答道:“他没有讲,但告诉了我贵人的长相。” “那人长得啥模样?”袁克定追着问。 张尚武回答道:“此人天生福相,宽额头,鼓腮帮,豹子眼,吊鼻梁,大嘴叉,嘴角有棱状,个头不是很高,但很匀称,有些像《西游记》中描绘的西天如来佛祖的模样。” 袁克定高兴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把脸往前凑了凑,生怕对方看不清楚,一会儿后又问:“你找到所说的贵人了吗?” 张尚武也装着很高兴的样子回答道:“常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苦苦寻了十几年,今天终于找到了。” “他是谁?”袁克定已经迫不及待。 张尚武又恢复了原状,回答道:“泄露天机是要遭天谴的。” 其实这五个人心中都如明镜似的,尤其是袁克定早已乐得合不拢嘴,他仍然觉得对方还有瞒着自己的地方,禁不住又问:“你指的贵人能贵到什么程度?” 张尚武顺口说出了四个字:“九五之尊。” 第十一章 一旁的武田甚至比袁克定还要震惊,原本是张天龙送给了他些银子,求他邀出袁克定并说自己的父亲有事相求,未想到反过来是袁克定求他的父亲给予指点,他又听出这武术大师的话竟有些像江湖骗术,只有袁克定鬼迷心窍才肯相信,想到此他问张尚武道:“你说贵人需你相助,只是不知道你能帮助贵人什么?” 张尚武的确用的是江湖骗术,他回答道:“贵人也是人,是人都有不足,那道士让我练好武功正是为了弥补贵人的缺陷。” 武田半信半疑,但是心中还是暗自高兴,自己的使命就是利用袁克定说服袁世凯复辟帝制,这个叫张尚武的人的话多少也能帮上他点忙。 张天龙倒有些坐卧不安,担心父亲的话露馅,耽误了四弟的事情,于是催促父亲道:“袁公子的时间很宝贵,你还是快说四弟的事情吧。” 张尚武前面说的一通全是废话,今见大儿子催促,这才话入正题说道:“我的四儿子在广州开了家钱庄,有几个人从他那里借了钱去瞎鼓捣,结果造成了人员死亡,当地官府追查此事牵扯到了他,也把他关进了大牢。” 袁克定听罢不以为然地说道:“死伤几个人算得了什么?那里的政府也真会小题大做。”接下来不经意间问,“向你儿子借钱的人鼓捣的是什么呀?” 张尚武不能撒谎,只得实话实说道:“炸药。” 袁克定突然警惕起来,先重复了两遍“炸药”,继而反问道:“那些人不会是乱党吧?若你儿子支持乱党,当然要受到‘连坐’的惩罚了。” “不是的,我弟弟绝不会与乱党有联系。”张天龙极力否认着。 关键时刻武田以桃报李说道:“那些人即使就是乱党也和他的弟弟没有关系。”见袁克定静心听着,他继续说道,“开钱庄的永远无法掌握借钱人借款以后的真实用途。”他又举例说道,“比如你开钱庄我是借款人,借钱时我说请一尊菩萨回家供着,结果我拿走钱买了把刀子杀了人,而官府硬要你‘连坐’,你说你冤枉不冤枉?” “是这么个理。”袁克定表示同意。 武田又把袁克定拉到一旁,然后向张尚武这边使了个眼色并小声说道:“对于这种大侠级的江湖人士要恩泽丰厚,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真心效忠你,在你遇到危难时才会为你挡刀挡子弹。” 袁克定回答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说罢复坐回原位,问了张尚武四儿子的名字及钱庄的招牌,然后大声向门口方向喊道,“来人。”片刻后一个持枪的人走了进来,袁克定如此这般吩咐一番,最后说道,“你给陈炯明拍发电报时须写明那家钱庄的后台是我,张天彪是我袁克定的人,不但要他们立即放人,而且还要把查封的钱庄马上开业,并把处理结果拍发电报告诉我。”说罢他侧身问张尚武道,“这样处理行吗?”见张尚武满意地点着头,他又对刚进来的那人说道,“你去办吧。” 张尚武斟满了一杯酒放在了袁克定面前的桌子上,袁克定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见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急忙站起身来说道:“你们继续吃吧,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把我身边的这位罗一民先生留下,你们可以多谈一会儿。”说罢站起身来向外走,张尚武同张天龙和武田及那个罗一民起身相送。 张尚武直至接到张天彪亲自拍发来的“厄运已经过去,现在一切安好”的电报后才彻底放下心来。这段时间他同张三明一直住在北京的票号里。期间袁克定的手下人来过几次,无非是送些日用品,还有绸缎和一把宝剑,宝剑赠英雄嘛,那袁克定想得还挺周到。每次对方的人走时,张尚武都再三嘱咐人家给袁大公子带好,并说自己随时准备着为袁大公子效劳。而当张天彪平安后,他却对大儿子张天龙说道:“我得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然说不定哪一天那个袁克定还真的把我找了去。”随后又说道,“万一姓袁的来你这里找我,你就说我又去武当山学艺了,反正武当山大得很,他不能把每个角落都找到。” 张尚武和张三明快马加鞭回到衡水,因为距离和达木耳约定的见面时间没有几天了。再者,不管怎么说,人家达木耳是王爷身份,来时肯定带着夫人、丫鬟和仆人,所以得给人家腾出一所院子,这样他一家人才方便些,把这一切准备妥当,只等着达木耳前来了。 过了和达木耳约定的时间,又一连几天仍不见对方的影子,张尚武不由得着起急来,找来张三明分析,对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然而两个人比较一致的看法是,达木耳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若没有脱不开身的事情不会失约,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使他脱不开身呢?两个人不得而知,无奈之下,张尚武只得让自己去库伦送货的车队提前走上张库大道,然后再绕个弯到达木耳的军营去打听一下。 数日后那车队派人捎回信来,说张尚武和达木耳分手后不久后者就坐了牢。原因是有人去史馆行窃,偷走了些绝密东西,史官粘西林怀疑是达木思所为,向官府告了密,达木思被库伦王爷抓进了大牢。达木耳很生气,就带兵去了库伦找粘西林理论,还放火烧了他的家,结果自己也被抓了进去。 “达木耳因为达木思出了事,而粘西林之所以怀疑达木思,很可能是因为你看了那些关于旭日和明月两把刀的材料引起的,怀疑你想把那些东西据为己有。”张三明分析着。 张尚武点了下头,半天后才说道:“我们还需要去一趟库伦,不单是为了达木耳和达木思,如果有人真的盗走了有关‘旭日’和‘明月’两把刀的材料,又是有备而来,那比达木耳和达木思死几回都要严重得多。” 张三明不解地问:“你所说的‘有备’指的是什么?” 张尚武郑重说道:“首先是想占有那两把刀,再就是通过它们的指引找到那座金山。” “‘明月刀’刚有了些踪影,对外人来说还是个秘密,‘旭日刀’到底在哪里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张三明有些不相信。 张尚武解释道:“明月刀对你我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但是我们猜不出像我们这样的人到底有多少?”见张三明点头他又说道,“至于另一把旭日刀虽然我们不能说清楚,但是并不代表没有人能说清楚。”片刻后他继续说道,“先别说那两把刀都到了谁手,就是有人有了其中的一把,凭刀背上的蒙文也能想到蒙古草原,连达木耳这样的一介武夫都能把我们引导到库伦的史馆,况且他人呢?” 张三明再次信服地点着头,一会儿后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库伦?” 张尚武立即回答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走,等料理完了那边的事情,神父劳克尔也该到达了。” 第十二章 张尚武和张三明心急如焚,日夜兼程,不多时日便赶到了库伦,首先来到达木思的家中,还未说上几句话,达木思的几个妻妾便嚎啕大哭起来,经左说右劝,她们才止住哭声,达木思的妻子呼拉氏哽咽着叙述说:“你们走后不久的一天早晨,我们一家人刚吃过早饭,粘西林就找上门来,说昨天夜里有几个盗贼去了他的史馆,正在偷窃时被发现,那些人有些武功,杀开一条血路逃走了,只是天亮后他们的坐骑被从距史馆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中找到,办案人员到史馆中排查,发现少了一些东西,主要是那天我家老爷带人去看到的那些,当然还有些其它的,史馆的地上一派狼藉,说明这伙人呆得时间不短。”片刻后她又说道,“粘西林怀疑是我家老爷派人干的,劝他把被偷走的东西交出来,否则自己就去库伦王爷那里举报。我家老爷气不过,说自己就像草原上的骏马,太阳下的雄鹰,干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的事情自己不干,盛怒之下他还踢了粘西林两脚,最后把人家赶出了家门。粘西林恼羞成怒告了状,不到中午老爷就被带走了。” “那达木耳王爷又是怎么回事呢?”张尚武问。 呼拉氏又叙述说:“我们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传到了达木耳王爷的耳朵里,他认为这是自己给达木思王爷招来的祸害,就带兵来到库伦,先包围了史馆,给那里的所有人录了口供,并把粘西林痛打了一顿,还烧了他家的帐篷,然后又带着那些口供去找库伦王爷评理,结果再没有回来。前几天听别人说,达木耳甚至比达木思的罪过还要大,说他要搞兵变,不久后就要被处死。”最后呼拉氏哀求张尚武道,“你快想办法救救两位王爷吧,他们也都是为了你呀!” 张尚武安慰了呼拉氏一番,并说保证把两位王爷救出来,其实他内心中真的是这样想的,万般无奈时就是劫狱也要救他们出来,然后再带他们到关内去,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还送他们回来。他告别呼拉氏找了家旅馆住下,又同张三明合计一番,最终认为这件事情目前只有史馆的史官粘西林说得清楚,只有从粘西林那里打开突破口,并找到达木思不是这起偷盗事件的幕后指使的证据,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当粘西林看到张尚武时着实吃了一惊,还记得这个人就是随同达木思前来查看资料的那个人,怀疑偷资料的也是这个人干的,原来想他早就逃之夭夭了,未成想到还敢回来且站在了自己面前,他刚想喊“来人”,话未出口,张尚武跨前一步小声说道:“我不是来取你性命的,否则你早就不站在我面前了。” 粘西林相信张尚武的话,因为他也会些拳脚功夫,看得出对方武功的深厚,他若想取自己性命的确是举手之劳,于是哆哆嗦嗦地问:“你想干什么?” 张尚武客气地说道:“请借一步说话,我想了解史馆被盗的事情。” 粘西林问道:“这关你的事吗?” 张尚武回答:“关系着达木思和达木耳两位王爷的名声和身家性命,我们是朋友,岂有不管之理?” 粘西林即使心中多么不情愿还是把张尚武带到了一间屋子,并叮嘱那里的值守人员非自己招呼谁也不准打扰他们。在屋内他又把失窃的经过叙说了一遍,同达木思的妻子说的大概相同。他最后说道:“这件事情达木思王爷的嫌疑最大,因为自从我管理史馆以来,他是第一个带你来查阅那些有关旭日和明月两把刀档案资料的人,未过几天这里发生了失窃事件,而丢失的大多又是那些材料,我去他家求证,假如是他指使人干的,趁库伦王爷还不知情,交回材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算了,未成想我刚提及此事他就翻了脸,还踢了我两脚把我赶出了家门,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气之下去库伦王府汇报了,是那里派人抓了他。”他顿了顿又说道,“达木耳王爷更可气,竟派兵包围了史馆,私设官堂刑讯逼供,要我们证明达木思无罪,然后他又带着我们的所谓供词去库伦王爷的府上闹事,半路上还派人去烧了我的家,他没有想到库伦王爷的禁军早有防备,刚刚到达就被包围缴了械。”片刻后他又恨恨地说道,“他这是活该,本不关他的事情他倒充起大尾巴狼来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张尚武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太多的时间,问粘西林道:“史馆失窃及行窃的人逃走时你在场吗?” “在。”粘西林肯定地回答。 “你认为那些人的武功怎么样?”张尚武又问。 粘西林边回忆边说道:“对方是五个人,其中一个是女的,他们的功夫都不是很高,使用的应该是关外双龙刀的刀法,只是他们知道被抓后的结果,所以都拼了命,我方抵挡不住,结果还是被他们逃走了。” “你们双方都没有人负伤?”张尚武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粘西林马上回答道:“我这方有两个人背上挨了两刀,都不太重,看来是那些人清楚和我们并无大仇,所以手下留了情,对方一个人胳膊上中了一枪,应该是穿透了,前几天院子中的地上还有血痕,刚被打扫了。” “没有搜查城中的医院吗?”张尚武继续问。 粘西林回答道:“事发的当天库伦王爷即派兵把城里及附近能治伤的地方都搜查了,结果是无功而返。”他顿了顿又说道,“这大草原上几乎家家能治伤接骨,因为常年骑马,难免不从马背上跌下来,摔断胳膊腿的是常事,一般都是敷上些创伤药在家静养,很少有去医院的。” 张尚武点了下头,改话题问道:“如果我能帮你们抓住那些盗贼,是不是就能证明达木思王爷是被冤枉的了?库伦王爷还会放了他?” 粘西林有些不相信,但还是点着头说道:“那是当然。”接下来又说道,“难道我愿和他一个王爷结仇吗?即使他本人不记恨我,他的子孙能放过我吗?”一会儿后又发愁地说道,“达木耳就难说了,给他定的罪是试图兵变,弄不好真要被砍头的。”接下来又说,“谁让他还放火烧了我的家呢!” 张尚武瞪了对方一眼说道:“达木思送你的那三千大洋可是达木耳出的,你用这些钱再建两个家都有剩余。”随后又开导对方道,“达木耳是为达木思抱不平才那样做的,一旦达木思无罪了你应该去向库伦王爷求情开脱达木耳,那样才显得你有度量是君子,否则即使达木耳报复不了你,他的后人还有那些兵士会放过你?” 粘西林似是而非地点了下头,推脱说道:“你还是去抓那些偷东西的人吧,等达木思王爷没事了,达木耳的事情咱们再商量。” 张尚武认为也只能先如此了,他又让粘西林领着到现场转了一圈,因事过多日,屋中早已清理,未找到有价值的线索,最后来到屋顶上,发现了许多深陷于积雪中的脚印,这才全部相信了粘西林前面说过的话,那些行窃的人武功平平。他告别粘西林回到旅馆,又和张三明合计一番,认为应该先到双龙坛的总坛去一趟,因为按粘西林说的那些人使用的是双龙刀的功夫。 第十三章 双龙坛的总坛在库伦东北部的库尔勒吉,创立于大清朝前期,已有近三百年的历史。现任坛主叫库尔勒,据说是个非常粗野但又很仗义的主儿,张尚武以前没有接触过双龙刀的功夫,但听师傅讲过那是一种外家功,讲究的是硬碰硬,起源于两军阵前的搏杀。张尚武和张三明只用了两天的功夫便赶到了那里,经打听来到了总坛的大门前,先递上了拜帖,时间不长从用木桩围成的一所院子中冲出一群人来,高举大刀架起了一条长廊,接着走出一名壮汉,看年岁有四十上下,和张尚武岁数相当,此人身高在一米八左右,脸似铜盆,眼如铜铃,高鼻梁,大嘴叉,颌下蓄着密密匝匝的胡须,短脖颈,大冷的天上身只穿着一件半袖的汗衫,腰间系着一条有手掌宽的牛皮腰带,上面还钉着两排有纽扣大小闪亮的铜钉,乍看起来就像一头充满蛮力的公牛,来人先打量了张尚武和张三明一眼,然后“哈哈”大笑着说道:“我早就听说过关内有个叫张尚武的小子挺了不起,还认为他有三头六臂呢,现在看来也就是这么个熊样。” 张尚武并未把对方十分刺耳的话语放在心上,因为他经常在这大草原上走动,了解这里人说话的习性,他向前两步抱拳施礼说道:“如此说来你就是库尔勒坛主了?我也早闻你的大名,今日碰巧在此路过,特来拜访,并顺便讨杯酒喝。” 那人又仰头大笑了几声,说道:“俺就是库尔勒,俺这里的陈年老酒有的是,你敞开肚皮撑死也喝不完,只是不知道你的嘴长得是不是地方?” 张尚武不但了解这里人的说话方式,还清楚他们的处事习惯,那就是先打败他,那时你让他跪在地上称爹叫爷他都答应,他沉着地问道:“不知嘴长在哪里最为合适?” 库尔勒见对方认真起来,收敛起笑容说道:“长在哪里不重要,关键是能够张得开。” 张尚武也来了气,说道:“长嘴是吃肉喝酒的,不是用来吹牛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只有刀枪相见了,库尔勒紧了一把他的牛皮腰带,又从一个下人手中接过一把大砍刀,问张尚武道:“看你也未带兵器,你用什么说一声,我这里刀枪剑戟都有,让我的徒弟为你取一把来。” 张尚武冷冷一笑说道:“和你们动手还用兵器?我丢不起这个人。” 两个人刚要出招,突然从库尔勒身后蹿出一个人来挡在了他的前面,说道:“师傅,让我来打这头一阵。” 库尔勒也未阻拦,只说了声:“巴下力,不可轻敌。” 张三明也拦住张尚武道:“当家的,把他交给我。” 张尚武只说了声:“那就有劳三哥了。” 那个巴下力看起来比库尔勒还要健壮,高高地举起刀,身体前蹿,用足了力气一招力劈华山真奔张三明的面门砍来,张三明根本未把他当回事,站在那里纹丝未动,见对方的刀距离头顶只有尺把远时,突然举起双臂,双手合十,生生把对方的刀夹在掌中,然后摆动双臂,转动身子。巴下力原认为自己身高力大,高对方一头,此时才知道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不得不松开了握刀的双手。张三明就地转了一圈,用那把刀的刀柄向巴下力的侧耳打去。巴下力还在惊愕之中,待反应过来为时已晚,被打个正着,斜刺里被打出一两米远,“噗通”一声倒在地上,鲜血也从耳朵里流了出来。张三明这才松开双掌,那把刀“当”的一声掉在地上,上来几个人把巴下力抬了下去。 库尔勒的人们都惊呆了,未成想到平时他们认为功夫已经很高的巴下力还不到一个回合就被张尚武的一个仆人打倒在地,且成重伤,一个仆人都如此厉害,那他的主人呢?他们纷纷后退,张着的嘴半天才合上。 不待库尔勒出手,他的另一个叫库三伦的徒弟又端着一杆长枪冲上来,不由分说对着张三明的胸膛便刺,张三明一闪身躲过了对方的枪头,抬右手抓住枪杆,猛地向前一拽,那库三伦本是向前用力,身体前倾,被对方拉拽更是收势不住,“蹬蹬”前跑两步。张三明眼见距离合适,猛抬右腿向对方的小肚子踹去。库三伦身体早已失去平衡,哪能躲闪得了,被踹了个正着,后退两步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张三明只用了两招就打败了库尔勒的两个人,且脸不红,大气不喘。库尔勒脸上挂不住,提着大刀向前冲。张尚武见此情形对张三明说道:“三哥,你休息一会儿,让我来领教库尔勒坛主几招功夫。”其实他心中对张三明有些不满,嫌他出招太狠,我们是来打听事情的,能够治服对方就达到目的了,不能为此结下梁子。 张尚武刚站稳身子,库尔勒挥刀斜着向他砍来。练武的人都知道这是非常毒辣的招式,因为不论什么兵器奔着头和脚来都好躲闪,唯独腹部是个软肋。好在张尚武功夫深厚,弯腰曲背才躲过了对方的刀锋。库尔勒接下来把大刀抡圆了向张尚武挥舞,刀刀都奔致命处。张尚武见对方力度很大,不敢像张三明那样伸手硬接,只得抽出腰中的烟袋和库尔勒过招。库尔勒使一招仙女送桃,变刀为枪直奔张尚武的咽喉。张尚武罗汉观天仰面躲过了他的刀尖,未成想库尔勒这招只是虚招,意在试探,他途中变招,顺势刀尖下划,若是功夫平平的人,只这一下就会开膛破肚。张尚武知道中计,只得向后躺,身体勉强躲过了库尔勒的刀刃,但是身上棉袍的前襟还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白花花的棉花露了出来。 库尔勒一招得势,胆子大了起来,认为张尚武武功平平,不过徒有虚名而已,又使一招小鬼推磨,横着刀奔向张尚武的下部平推过来。张尚武见有机可乘,一招旱地拔葱,身体腾空而起,先把双脚落在库尔勒的刀面上,借势再弹,双脚奔库尔勒的头踢去。若说这库尔勒也真不简单,情急之下使一招举火烧天,举刀刺向张尚武的裆部。张尚武改一招燕子穿云,双脚越过库尔勒的头顶,在身体下落的瞬间,挥舞眼袋锅对着库尔勒的后脑壳轻轻敲了一下。库尔勒看不到后面,被打个正着,顿时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禁不住前跑几步,一头栽在地上。张尚武双脚落地时,故意收势不住,也斜着倒了下去。 张尚武和库尔勒都被自己的人拉拽起来,前者首先抱拳施礼说道:“库尔勒坛主的功夫真是了得,在下领教了。” 库尔勒一阵脸红,但还是佩服地说道:“咱们都是练武之人就不用隐瞒了,我看得出你若不是让着我,恐怕我连你的三招都接不了。”随后又笑着摸了下后脑勺说道,“最后这一下若你用劲大一点,这里早就成血窟窿了,还能站着和你说话?” 库尔勒把张尚武佩服得五体投地,和对方携着手并肩走进他的大帐,招呼手下杀牛宰羊款待张尚武和张三明自不用提。席间他问张尚武所来何事,张尚武把库伦史馆被盗、达木思和达木耳双双入狱、粘西林告诉他那些盗贼使用的是双龙刀的功夫讲了一遍,最后说道:“只有找到那些盗贼,证明不是达木思指使干的,他才能获释,达木耳因为达木思冤枉才举兵入城,前者的确被冤枉了,后者的罪责也才能减轻。” 库尔勒一时犯了难,说道:“你们可能对我的双龙坛不是很了解,这库尔勒吉只是总坛,下面还有三十六分坛,弟子超过万人,遍布这大草原的各个角落,我短时间还真找不出到底是谁干的。”他话题一转又说道,“不过我马上派人吩咐下去,要求各分坛彻查属下近期的情况,一旦有发现会连人带赃物一同交给你,听候你的发落。” 张尚武问:“三十六个分坛都把情况报上来得需要多长时间?” 库尔勒回答道:“也就个把月吧。” 张尚武摇了下头说道:“我等不了这么长时间。”随后解释说,“关内还有件非常重大的事情等着去处理,我三五天内必须赶回去。”接下来又说道,“个把月后达木思应该没有问题,达木耳恐怕被砍头了。” 库尔勒很是犯难,说道:“我很多弟子都是普通牧民,哪里有牧草他们就赶着牲口去那里,因此就是分坛主一时也难以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 “原来是这样。”张尚武似乎明白了些。 第十四章 刚才被张三明一脚踢倒在地的那个库三伦插话问道:“难道你所说的这些盗贼就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张尚武好似想起了什么,回答道:“他们逃得匆忙,把马匹丢下了。” 库尔勒一拍大腿说道:“这不就得了,你把那些马放了,然后在后面跟着,它们就能领着你找到那些贼人住的地方。” 张尚武一拍脑门说道:“我怎么把‘老马识途’这茬忘了?” 张三明说道:“这个办法我们能够想到,那些贼人也可能想到,他们若搬了家不就一切都落空了?” 库尔勒回答道:“这些马只要能够带领我们到达那些贼人的住处,我就能够确定他们是哪个分坛的,然后再在这个小范围内全力寻找,只要他们是我双龙坛的人,就跑不了。”他接下来又问张尚武,“你见过那些马吗?他们是公的还是母的?” 张尚武摇了下头,片刻后又不解地问:“利用这些马找到那些人,这和马是公是母有关系吗?” 库尔勒认真地回答道:“不但有关系,而且关系密切。”见对方两个人发愣,他又解释道,“如果是母马,且**还很丰满,就证明它刚下崽不长时间,这时的母马能够寻着马崽的气味找到它的孩子,找到了马崽就等于找到了羊群,他们的主人还能跑得了?” 张尚武听库尔勒说得有理,信服地点着头,并说道:“明天我就向回返,待见到那个粘西林告诉他你说的这个主意,料想他不但同意且还会全力支持。” 库尔勒沉思不语,一会儿后才说道:“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假如真是我坛中的兄弟干了那件鸡鸣狗盗的事情,我处置起来会比你得心应手得多。”片刻后又说道,“那些分坛主们在他们管辖范围内都骄横惯了,担心不买你的账。” 张尚武连连拍手称赞道:“好,好!我为了朋友奔波,你为了我帮忙,那日后我们就都是朋友了。”他接下来又说道,“再说了,那达木思和达木耳两位王爷也很义气,说不定日后你也有需要他们帮衬的地方。” 库尔勒先“哼”了一声,继而说道:“我没有巴结他们的意思,目前在这大草原上我双龙坛的实力最大,就是库伦王爷也让我三分,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还想趁此机会向你学几招功夫。” “这不成问题。”张尚武痛快答应了,接下来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知道能教你什么,我们俩武功不相上下,还是相互切磋吧!” 库尔勒笑着附和道:“那就切磋,切磋。” 在这大草原上库尔勒对那里的熟悉程度甚至比达木耳又强了许多,他带领着张尚武和张三明两个人翻丘陵趟河流,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便赶到了库伦,三个人顾不上休息,一起来找粘西林。对方以前只是听说过双龙坛总坛主库尔勒的名号,并未同真人谋过面,对他提出的要求百依百顺,因为库尔勒的实力太强大了,不是他这个史官所能惹得起的。粘西林带领着他们三个人来到一间马厩,库尔勒先把那里的五匹马仔细观察了一遍,见果然有一匹枣红色的母马,肚皮下面的**还很鼓胀,于是说道:“就算它吧。”粘西林的一个下属把这匹枣红色母马牵了出来,又按照库尔勒的吩咐解掉头上的缰绳,库尔勒在这匹马的屁股上拍打了一下,再看这匹马先回头看了马厩中的其它马匹一眼,好像是告别,接下来缓慢地跑出院子,突然加速,如一阵风般向西南方向跑去。张尚武和张三明同库尔勒也飞身上马,马上加鞭,跟着前面的马疾驰而去。 太阳就要落山了,前面的那匹马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库尔勒只得催促张尚武和张三明加快速度,因为再过一会儿太阳落山后前面的马就无法看到了。可是任凭张尚武和张三明不停地挥舞马鞭,还是同库尔勒隔开了一段距离,他们知道是自己的马比不上库尔勒的那匹,前面是一条小河,水面上浮着一层薄冰,因马速太快,马蹄踏进水中溅起的水花把三个人的裤腿都打湿了,丝丝寒意侵入肌肤。再前面是一片丘陵,在夕阳的映照下格外美丽。前面的那匹马至此才减缓了速度,又缓跑着到一个山丘下才完全停了下来,先在地上嗅了嗅,接下来又昂起头对着天空嘶鸣。前面的库尔勒急忙跳下马来,匍匐在地上扒开草丛寻找着什么,直至后面的张尚武和张三明赶上来他才抬起头来说道:“应该就是这里。” 张尚武和张三明打量四周一眼,见这里果然有搭建过帐篷的痕迹,张尚武问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库尔勒寻找什么,他回答说地上有血渗入土壤的气味。 一会儿后张三明问:“看来那些人早已经搬走了,我们到哪里寻找他们呢?” 库尔勒回答道:“这里是黑龙分坛的地盘,分坛主库力可能掌握些情况。”说罢他又蹲下身子从地上捋了一把草,悄悄从侧面举到刚才跑在最前面的那匹枣红马的头前,那马刚侧头过来,库尔勒一把抱住了它的脖子,又从腰间掏出一根绳子当作马缰绳套在那马的头上,然后同张尚武和张三明跳上马背,策马前行,继续向西南方向驰去。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们三个人在一片灯火通明的帐篷前勒住马头,刚跳下马,便有几个人跑上前来,当看到走到前面的库尔勒时,纷纷鞠躬施礼。库尔勒也不搭话,把马缰绳扔到一个人的怀里,转过身对身后的张尚武和张三明说了声:“二位请。”三个人不及迈步,早从大帐中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人来,库尔勒一时动怒,紧走几步冲上前,对着来人踢了一脚,并大声吼道:“库力,你就喝吧,等官府把你的人都捉了去,我看你还喝什么?” 那人一激灵,不解地问道:“官府凭什么捉我的人?” 库尔勒继续吼道:“你的人偷东西都偷到库伦史馆去了,就差库伦王府了,等到有一天我们一起被官府砍头好了。” 库力吓得浑身直哆嗦,但还是小声分辩道:“我的人大多不识字,你要说他们偷头牛,偷匹马保不住有,去史馆偷东西绝对没有。”片刻后又重复道,“绝对没有。”他仍感觉没有把话说透,一会儿又找理由说道,“去史馆偷些废报烂纸又有什么用?” 库尔勒听对方说得有理,放低了些声音说道:“这些人前一段时间就住在你的地盘上,帐篷下面的草都被踩光了,难道你一点也不知情?”接下来又讲了刚才在那个山丘下看到的情况。 库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回答知情吧说不出具体人是谁,说不知道又失职,只得讨饶说道:“属下失察,请坛主发落。” 库尔勒先“哼”了一声,接下来说道:“你给我找到了那几个贼人我就放过你,不然这个分坛主你就让给别人干吧。” 库力吓得连声说“是”,一会儿后又哆哆嗦嗦试探着问:“那些人就没有留下一点线索吗?” 库尔勒没好气地说道:“他们跑得急,没来得及骑马,其中的一匹母马被我带来了。” 库力如同大海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跑过去并招呼手下人观看那匹马,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又返了回来,脸上强堆着笑容说道:“坛主,有线索了,据下面弟兄们辨认,这匹马是一个名叫黑沙果的女人的坐骑,这个女人还有四个哥哥,如果不错的话去库伦偷盗的事情就是她们兄妹五个人干的。” “知道这五个人现在哪里吗?”库尔勒问。 库力直接回答道:“不知道。”片刻后又补充说,“现在冬季来临,他们可能赶着羊群去了很远的地方,也可能躲在哪个角落为那个中枪的人疗伤。”见库尔勒的脸色又拉了下来,急忙说,“不过我有办法让他们自己走出来,他们的母亲就住在离这里不太远的帐篷里。” “先把老东西抓起来,让她想法通知她的那几个混蛋孩子来换她,定下三天的期限,如果到时那五个人不来就把这个老东西押去库伦换出王爷。”库尔勒说罢侧身看了张尚武一眼。 第十五章 张尚武心中不赞成库尔勒的做法,但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得点了下头。那人再次跑了去,安排人去抓他们刚才说的那个老太太了。直至这时库尔勒才带领着张尚武和张三明走进大帐,他直接坐在了前面的太师椅上,不用吩咐,自有人端上茶水,安排酒席。库尔勒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张尚武和张三明说道:“我刚才当着你们的面打骂了我的分坛主库力,让你们见笑了。”不待对方二人说话,他又恨恨地说,“是库力办事不力,讨骂挨打是他自找的。”张尚武和张三明至此才将库力这个名字和人对上了号。 第二天张尚武一整天没有事情,应库尔勒的请求教授他武功,张尚武从形意拳的起源——岳飞的岳家拳讲到山西的心意拳,又从师爷李洛能从山西学艺归来改心意拳为形意拳,直至讲到现在形意拳在江湖中的地位及传人中的佼佼者,他最后说道:“形意拳的主旨是‘你打我时打不着,我打你时你跑不了’,这是一种注重实战的技击功夫,没有花架子,因为在战场上你没有摆花架子的时间,你一出手就要把对方击倒,不然倒地的就只能是你自己了。” 接下来张尚武和库尔勒现场过招,演示形意拳的出招和拆招,辨别实招和虚招及如何处于劣势时反败为胜的招式,一个用心教,一个虚心学,加上库尔勒早已有了武功根基,至于各门派的招式不过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即破。库尔勒经过一天的学习精进不少,傍晚时分突然提出了一个和前面的达木耳一模一样的要求,即拜张尚武为师。张尚武用劝导达木耳的理由开导库尔勒,说道:“你我相识是缘分,况且你还帮了我很大的忙,理应我感谢你,哪有你拜我为师之理?至于师傅徒弟只是个名分,还不如互相称兄道弟的好。” 库尔勒别看是个愣头青,讲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他辨驳道:“帮忙和拜师是两回事,先说帮忙,今天我帮了你,说不定明天需要你帮我,单从这点上说是友情,可是师傅和徒弟就另当别论了,今朝你授我一招一式我将享用一生,甚至祖祖辈辈传下去,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我向你学习了一天功夫就应该称你为师父,并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孝敬你。” 无论张尚武如何开导,库尔勒就是不改初衷,且越劝越急,突然他双膝跪倒在地向张尚武磕起了响头,大有你若不答应我就磕得头破血流死在你面前的势头,黑龙分坛的分坛主库力也率领着那些弟子“呼啦”跪倒一片,口称张尚武为“师爷”,并哀求他收下师父库尔勒为徒,张三明也在一旁劝说,大意是你不是要把形意拳发扬光大吗?这蒙古大草原上有我们的一个分支又有什么不好?张尚武没有了退路,只得答应了库尔勒的要求。库尔勒高兴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命人在帐篷外面摆上香案燃上香,又搬了把太师椅拉张尚武坐在上面,他要重新行三拜九叩拜师大礼。张尚武认为库尔勒平时颐指气使惯了,又在他的地盘上,他爱怎么折腾随他的便。张三明则站在一旁看热闹。库尔勒拜师仪式结束了,一干人又前后走进大帐,这次当然是张尚武走在最前面,进得帐来,库尔勒又搀扶着他坐上正位——也就是刚才自己坐的位置上,下人又端上整只烤全羊和整坛的陈年老酒,这些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直热闹到夜深才结束。 翌日天刚亮,张尚武和张三明还在睡梦中,突然帐篷外传来了库尔勒的说话声:“师父,快快起床,那五个盗贼自首来了。” 张尚武和张三明一骨碌从铺在地上的羊毛毡上爬起来,顾不得梳洗,掀起帐篷上的门帘来到帐外,只见不远处有四男一女五个人被捆绑着跪在那里,其中一个人的胳膊上还绑着一条类似白毛巾样式的东西,他们跪在那里口中还念念有词,大意是在用蒙语哀求库尔勒:坛主,请放过我们的母亲吧,所有的罪责都由我们承担。张尚武有些看不过眼,命人把那五个人搀扶起来并随自己走进大帐,他对跟在身旁的库尔勒说道:“去把他们的母亲请来。” 库尔勒略一迟疑但还是转身走了出去,功夫不大亲自搀扶着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走进帐来,扶她坐在一把凳子上,然后又站到了张尚武身边。张尚武抬手指了一下那老太太对那五个人道:“只要你们老实招供偷盗库伦史馆的事情,我可保你们的母亲平安无事。” 那老太太突然站起身走到被捆绑的那五个人面前说道:“儿们啊,你们作孽呀!我平时是怎么嘱咐你们的?我们就是饿死穷死也不能去做贼呀,你们怎么就偏偏不听呀?” 一个年岁稍大、一脸络腮胡子的人“噗通”跪在那老太太面前说道:“娘呀,我们错了,我们兄妹五个人前来自首就是担心你受罪呀!” “你们都是我双龙坛的弟兄,应该知道我库尔勒不打诳语,只要你们老实交待,一会儿我就放了你们的母亲。”这是库尔勒在说话。 “谢谢坛主开恩,我们一定老实交代。”那被捆绑的五个人前后说道。 满脸络腮胡子的人开始交代,张尚武不待听完早已大惊失色。只听那个人说道,他叫古力巴,是这兄妹五人中的老大,因平日里经常去库伦卖些诸如牛皮羊皮之类的皮货,认识了几个江南的客商。不久前的一天,一个客商来到这大草原上找到了他,说要为他介绍一桩便宜买卖,费不多大劲便可挣一大笔钱,比卖了整个羊群还要多。他问对方是什么生意,那人说自己也不很清楚,等过几天他带人来和他具体谈。 “让你去偷去抢你也答应?难道你把咱们的坛规都忘记了?”库尔勒生气地问。 古力巴继续说道,几天后那个江南客商果然领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手上戴着镶钻石的戒指,脖子上挂着金链子,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他说他的祖上原来也是大陆人,因为结下了仇人不得已逃到了南洋,在那里买下了大片土地开办工厂和种植橡胶,他们的钱多得几间屋子都装不下。他还说他的手上有一把世间仅有的宝刀,那把刀不但锋利无比,削铁如泥,而且刀柄处还镶嵌着一颗比拳头还大的珍珠,那珍珠更是奇特,每天的早晨能发出如太阳一样的光芒,刀背上用蒙文镌刻着两个字“旭日”,因不知这把刀的来历特来这大草原上求访,这段时间里问了不少人,可是有人说东有人说西,还有人出主意让他去库伦的史馆查证,他果真去了那里,可是那里的头儿——一个名叫粘西林的人死活不答应查找,后来那人给了粘西林一笔钱,他才勉强同意,但有个条件,从进史馆到出来最多不能超过一刻钟,那个南蛮子进去了,找到有关的书籍撂放到一起,又做了标记,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后面就要你去偷了,还许诺给你一笔钱财?”库尔勒又问。 古力巴先点了下头,回答说:“那人答应给我一百两黄金让我去史馆偷出那些他做了标记的书,先给了我五十两,说等事情办成后再把那剩下的五十两补上,开始我的心‘砰砰’直跳,当看到那五十两黄金又动摇了,那是我们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我带着这五十两黄金回家和其他兄妹四人说了,他们也没有反对,这才有了去库伦史馆偷窃的事情。” 张尚武的脑袋“嗡嗡”直响,按照这个古力巴的说法,那个南洋人不但拥有旭日刀,而且还有了记载“旭日”和“明月”这两把刀的资料,其中的秘密他应该一清二楚了,那他下一步要干什么?不用猜是对着“明月刀”了,因为只有同时拥有了这两把刀,那个巨大财富——一座金山的谜才能揭开。 “你就不怕灭九族吗?你虽然是我双龙坛的人,但是你犯的事情我无法为你开脱,你只有自作自受了。”库尔勒不无惋惜地说道。 古力巴最后说道:“我们偷完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发现了,经过一场厮杀,三弟胳膊上还被扎了一枪,最终我们杀开一条血路逃了回来,因后面的兵士追赶得急,我们无法去藏匿马匹的地方,我一直担心可能因它们出事,你们果然是利用了这些马匹才找到了我们。” “那个南洋人给了你剩下的五十两黄金了吗?”张尚武问。库尔勒弄不清他问这话的用意是何,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古力巴点了下头说道:“我把东西交给了那个南洋人,他简单翻看了一下,就把剩下的五十两黄金交到了我的手上,然后同开始和我联系的那个人一起走了。”他顿了顿又说道,“我原本打算带着我的弟弟妹妹们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过一种安逸的生活,可是母亲年老体弱离不开我们的照顾,再说三弟有伤需要静养,为此我们才找了个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藏匿起来。最终老母亲被你们抓来了,我们不得不带着那些金子来到这里,想用我们兄妹五人换回母亲她老人家。” 事情的发展和张尚武所担心的一模一样,这里的事情也就这样了,后面需要带着这五个人去库伦听候那里的王爷发落了,不出意外的话能够换出达木思和减轻达木耳的罪责。因为这五个人是黑龙分坛的弟子,分坛主库力自知罪责难逃,想以功赎罪,要求亲自押解这五个人去库伦,库尔勒经请示张尚武最终同意了,他同张尚武和张三明要先行一步赶到库伦,一是同粘西林谈条件,还有一个目的是防止达木耳这期间发生不测。 第十六章 张尚武再次见到了粘西林,见面后对方的第一句话就把他问蒙了,你不是回关内了吗?怎么还在这大草原上?见张尚武一时懵懂,粘西林解释说:“几天前一个人从关内来到我这里打听你,说你二儿子在天津的票号发生了不测,让你马上回去解决。我告诉他你有事情去了库尔勒吉的双龙总坛,他二话没说骑上马就走了。”片刻后又补充道,“他可能去那里找你了。” “我们应该马上赶去天津或去库尔勒吉同寻找我们的人汇合,不然会误大事的。”张三明提议道。 张尚武想了想回答道:“最好能够先同达木思和达木耳王爷见上一面,这样也好有个交代。” 张三明说道:“那样的话,你就留在这里处理事情,我去库尔勒吉追赶那个送信的人,两三天后我们一起赶来库伦找你。” 库尔勒摇着头说道:“从这里去库尔勒吉有好几条路,谁也无法判定找你们的那个人走哪条,依我之见他既然去了我的总坛,一定会在那里见到我的人,我可去我们这里的分坛,叫他们飞鸽传书到库尔勒吉,要那里的人告诉你们那个人我们在这里等他,这样料想两天后就能见到他了。” 张尚武同意库尔勒的主意,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他目送着库尔勒走出很远,接下来向粘西林讲述了抓住古力巴等人的经过。很快话题转到达木思和达木耳二位王爷身上,粘西林说等审过那五个人并对上情况后,达木思王爷自然会被释放,至于达木耳就无法说定了。几个人轮番出着搭救达木耳的主意,又被其他人一一否定了,大家都低下头去,屋中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库尔勒匆匆赶了回来,听罢介绍首先动了气,手指着粘西林说道:“若我师傅的朋友出了事,第一个不放过你的就是我们双龙坛。” “达木耳是你师父的朋友,那你的师父是……”粘西林不解地问。 库尔勒转向张尚武说道:“他就是我的师父。” 粘西林有些感慨地对张尚武说道:“连我们大草原上最大的帮派——双龙坛的坛主都成了你的徒弟,那日后你在这里岂不是成了太上皇?” 张尚武笑了笑说道:“我的徒弟库尔勒是义气之人,你今天帮了我们,他日后岂有不报恩之理?只是你若见死不救……”张尚武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意在让粘西林自己考虑。 “我这就去为达木耳王爷求情,至于结果如何不敢保证。”粘西林的态度有了动摇。 张尚武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对粘西林说道:“这些你先拿着,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粘西林抬手挡了回去,说道:“事情坏就坏在当初收了你的钱,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现在就是我自己出钱,若能够救出两位王爷也属万幸。”说罢,匆匆走了下去。 事情的最终结果是:古力巴等兄妹五人被贬为奴隶,流放到中俄边界去放牧;达木思王爷当场释放;达木耳革去将军军衔只保留王爷爵位,为了便于监管须一个月内搬来库伦居住。几个人见面后达木思和达木耳都表达了对张尚武的感激之意。张尚武说事情因我而起,你们为我遭了罪,应该我表示歉意才对。他又给两位王爷和库尔勒做了引荐,几个人回到达木思的家中大摆筵席边吃边聊,在此不作多叙。两天后,张尚武的二儿子——张天虎的跟班张少平从库尔勒吉返回了库伦,他把张尚武叫到一旁说道:“几天前,日本人在天津的《顺天时报》刊登了一条消息,说那个意大利传教士劳克尔在来华的路上给他们报馆拍发了电报,声称委托他们在天津举办一次拍卖会,公开拍卖‘明月刀’,有意购买者现在就可以到天津教会报名。二公子深感此事重大,一时把握不准,故让我前来送信,请师父速速回去掌控大局。” “报上说拍卖会的日期了吗?”张尚武问。 “没有。”张少平回答。 张尚武屈指算了算说道:“按我来前估算的劳克尔的行程,他应该在半月以后到达天津,有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我们准备的了。” 张尚武同达木思、达木耳和库尔勒三人告别,达木思只说了几句“一路平安,欢迎再来”之类的客套话,达木耳则不同,他恋恋不舍不愿松开抱着张尚武的那双手,并歉意地说道:“上次咱们分手时说定一个月后我去你那里的,未成想衡水未去成,反而进了库伦的监狱。” 张尚武笑笑说:“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闯过了这道坎,后面就是一马平川了,我们弟兄以后见面的机会有的是,用不着过多留恋这一朝一日。” 最难分手的还数库尔勒,他坚持着要随张尚武去关内,并说在对待师父上自己绝不逊于其他师兄弟,等师父处理完了关内的事情,再一起回库尔勒吉住上一年半载,以便给他一个较长时间孝敬师傅的机会。在张尚武的坚辞下库尔勒再次行了跪拜之礼,最后他又提出了要求,一定要把自己的坐骑送给张尚武,并说那匹马是汗血宝马,只有像师傅这样的俊才才配骑乘,若师傅不答应他只有长跪在那里,直至答应为止。张尚武清楚库尔勒的心情,通过这几天的交往更加了解了他的脾气秉性。再者,自己这阵子关内关外地不停跑动,也的确需要有匹好马,因此他未加多拒绝便同意了。他最后嘱咐库尔勒道:“我教你的武功要勤加练习,注意掌握心法,等下次再见时一定会大有长进。” 张尚武就要走了,但是他欲言又止,达木耳看出了端倪,说道:“兄长有话不妨直说,我等必竭尽全力去做。” 张尚武说道:“我放心不下那个古力巴的老母亲,她一生养了五个孩子,到自己老了反而孤苦伶仃了,他的孩子们去偷盗并不关她的事,我一闭上眼睛那老人家的身影就出现在我眼前。” 库尔勒接过话茬说道:“这件事情请师父放心,那老太太日后的花销全由我双龙坛负责,再说她的几个孩子都是坛里的弟兄,我也应该这样做。” 张尚武满意地点了下头,再次和几个人道别后,骑上库尔勒送给他的那匹马,同张三明和张少平一起沿着张库大道向南驰去。 第十七章 就在张尚武日夜兼程奔向天津的时候,他的三儿子张天豹先他一步到达了那里,同张天虎见面后兄弟俩互相问候唠会儿家常在此不多表述。接下来张天豹说明来意,说不久前他的几个朋友在《顺天时报》上看到了有关拍卖“明月刀”的消息,他们志在必得,说不论花多少钱都要把那把刀买到手,他们知道他在这里有关系,故委托他来打前站,那些人携带着大批金银珠宝随后就到。 “你的这些朋友都是干什么的?”张天虎问。 张天豹回答道:“他们都是南洋的客商,从事橡胶和丝绸买卖,出手阔绰,从不计较蝇头小利,遇到资金一时周转不开时也向我拆借些,但总是提前还上,且利息分文不少,因此我这些年没少赚他们的钱,他们这次开口相求,我不好推脱,故提前赶来了。”他接下来说道,“这几个人姓氏不同,却又称作亲兄弟,真让人理解不了。”片刻后他又问张天虎道,“你了解那个劳克尔吗?如果知道些先和我说说,省得我那几个朋友到了问起来我一无所知。” 张天虎张了张嘴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一时拿捏不准是否该把自己知道的告诉这个亲弟弟,于是说道:“咱们的父亲正从蒙古大草原上向这里赶来,还是见面后由他老人家和你讲吧。” 张天豹不解地问:“咱父亲也想买那把明月刀?”片刻后又感慨道,“他老人家的武功已经很高了,又从不把兵器当回事,怎么这次单单对这把刀感了兴趣?” “这我也说不清楚。”张天虎打定主意,不想提前把过多的情况告诉他。 第二天,张尚武同张三明和张少平赶到了天津,见到张天豹后张尚武也很惊讶,张天豹又把前面的话叙述了一遍,最后求张尚武讲讲那个劳克尔的情况,说不论从哪个方面论都要给那几个朋友一个交代。张尚武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张天豹对他的那些朋友有多少了解?他这样做是因为想起了前几日在蒙古大草原上有个南洋人买通古力巴兄妹五人去库伦史馆偷盗的事情,如这个人就在自己的儿子所说的这几个朋友当中,那么按照古力巴的说法他们就是拥有旭日刀的人了,加上从库伦史馆盗得的资料,他们已经清楚了“旭日”同“明月”两把刀相聚后的结果,若再得到了“明月刀”,那这个巨大财富的谜团就将被揭开。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呢?妄图拥有这笔财富又要干什么呢?他不得而知。想到这些他又问儿子张天豹道:“能否让我见见你的那几个朋友?如果我感觉他们不是恶人的话,我会告诉他们我所知道的劳克尔的所有情况。” “太好了。”张天豹高兴地说道。片刻后他又保证道,“他们都是好人,你想想你的儿子能与坏人为伍吗?” 这天下午张天豹出去了一趟,傍晚时分带着父亲张尚武和兄长张天虎来到一家旅馆,令他绝对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敲开一个房间的屋门、张尚武正要抬腿走进去的时候,突然从里面伸出一把手枪来,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父亲的脑门上,一个人用很低沉但非常有力的语气命令道:“快进来,若胆敢声张,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张尚武父子三人乖乖地走了进去,张天豹惊愕之余还是用身体挡在了父亲身前,并对那几个持手枪的人说道:“你们误会了,他可是我的父亲。” 对方一人冷笑了几声说道:“天豹,有些事情你还被蒙在鼓里。”说到此他用手枪指点了几下张尚武的脑袋说道,“这个人在蒙古大草原上勾结清朝的残余势力,利用黑帮残害反清志士,真是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张天豹此时真的被蒙在了鼓里,他弄不清此人说的是真是假,只得问张尚武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张尚武用眼睛的余光扫了屋内一遍,见对方有四个人,手中都有枪,他不敢造次,只得反问刚才那人道:“不知我勾结了清朝的哪个势力?利用了哪家黑帮?残害的忠良姓甚名谁?请你今天当着我两个儿子的面说说清楚。” 那人一梗脖子回答道:“达木思和达木耳两个蒙古鞑子是不是清末受封的王爷?你和他们是否关系密切还和达木耳称兄道弟?双龙坛的总坛主库尔勒是否拜你为师?他是不是在你的授意下利用古力巴的老母亲为诱饵诱捕了古力巴兄妹五人?现在那五个人正在蒙古北部的极寒地带自生自灭?” 张尚武从这段话语中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继而反问对方道:“如此说来你就是那个收买古力巴去库伦史馆偷盗的人了?古力巴兄妹因偷盗获罪遭流放你脱不了干系,我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明白你用偷来的那些资料干什么?” 那人得意地一笑说道:“我用这些资料解开了旭日刀的谜团,等再把明月刀搞到手,找到了那座金山,然后用它招兵买马,到那时我们祖上为之奋斗的‘太平天国’就能够再次雄起,江山到底是他袁世凯、孙中山还是我们坐,还得另说。” 张尚武惊得张开的嘴半天后才合上,喃喃地说道:“你们是太平天国的后人?” 那人头一扬说道:“我们就是要‘无处不均匀,无人不温饱’,让老百姓人人过上有衣穿,有饭吃的太平日子。” 张尚武趁对方扬头的瞬间,抬右手把他的枪挡在一旁,出左手直拍他的胸膛,那人猝不及防,被拍个正着,“蹬蹬”后退两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其他三人情急之下急忙拉枪栓,但哪还来得及?被赶上来的张尚武和张天虎三下五除二打倒在地。张天虎把四支枪收起来,只见枪栓都没有拉开,始知他们没有太大的敌意,否则枪栓拉开,子弹早已顶上膛了。 张天豹没有参与打斗,他站在那里着急地说道:“有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呀?”见父亲张尚武走上前拉起被他自己打倒的那个人,也和张天虎去拉拽其他三个人。对方几个人站起身拍打一通身上的尘土,刚才为首的那人感慨道:“老爷子真是手下留情了,你若用上五成功力我也早就筋断骨折了。” 张尚武笑了笑说道:“你连枪栓都没有拉开,不是也没有想置我于死地吗?” 大家伙自找位置坐下,张天豹给双方作了介绍,张尚武和张天虎始知对方四个人分别叫做古笑天、张山立、王文通和刘新杰,刚才用枪指着张尚武脑袋的就是这几个人中的头人——古笑天。 “现在能否谈谈那个意大利传教士劳克尔的情况吗?”古笑天笑着问。 “你还是先说说那把旭日刀是如何流落到你们手中的吧。”张尚武又认真起来。 第十八章 “好吧,由我先说。”古笑天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接下来说,这些都是我父辈们生前讲的,自成吉思汗始那把旭日刀一直由继任的大汗掌管,只是到了元宪宗蒙哥时,因在四川合州钓鱼山突然死亡,这把刀才下落不明,为此还引起过蒙古王子们一场不小的骚乱,相互猜忌进而大打出手,严重影响了大元朝征服世界的步伐。令人不知的是,这把刀被当时四川一个武林人士趁乱盗走了,并作为自己的传家宝世代相传,那时这家人只知道刀柄上的那颗珍珠因在日出时会发出同太阳一样的光芒而认为是稀世珍宝,而它真正的价值却无从知晓。到了上世纪的太平天国年代,因翼王石达开与天王洪秀全不睦而西走四川,遂这把刀又落入翼王囊中,他天生喜欢奇珍异宝,自然视这把刀为宝中之宝,他把其它的宝贝都委托身边的亲兵保管,而只有这把刀始终未离开身上,就是晚上睡觉也放在枕头下边。只是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翼王又自挂南北上,为北渡长江夺取cd,建立四川根据地,再次率军大举入川,1863年4月渡过金沙江,突破了长江防线,但天公不作美,为百年不遇的大渡河的提前涨水所阻,陷入重围。石达开死战数日,终因孤军深入,没有接应,包围圈越缩越小。他预测到不幸将要发生,于是摘下腰中的旭日刀连同金质官印一并交给了一个追随自己多年的亲信,要他在自己发出最后一击趁双方厮杀混乱之际想方设法逃出去,去天京把这两样东西交给英王李秀成,对方见到它们后自会明白他的用心。 “那旭日刀是奇珍异宝,官印代表着自己的身份,石达开是不是不想让身边这两样至关重要的东西落入清军之手呢?”张天豹边分析边问道。 古笑天先点头继而又摇了几下头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石达开对官印是那样考虑,而对旭日刀就有所不同了,他似乎察觉出这把刀不但是上好的玩物,自身一定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因此绝不能落入敌手。” “何以见得?”张天虎问。 古笑天回答道:“石达开和那亲信告别时嘱托说,危急时刻官印可以赠予敌,但宝刀须与你一起潜入河中,若刀未到英王李秀成手中,说明你已葬身河底。” 张天虎信服地点着头,古笑天继续说,那亲信不负石达开重托,昼伏夜行,用了半年多的时间才到达天京,当见到李秀成后只说了“这是翼王要我交给你的东西”这句话后就倒地死了,李秀成派人把石达开的官印送进宫去交给了洪秀全,然后召集身边的四个亲信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他说太平天国的气数将尽,自己不能弃天王洪秀全而去,要他们四个人趁天京还未陷落,带上这把旭日刀和身边的所有金银珠宝混出城去,找个没有鞑子的地方娶妻生子过生活,待城破之日自己万一能够活下来再想办法寻找他们,等待时机重新树起太平天国大旗,反抗清人。 “当时的天京真的像李秀成说的那样危急吗?”张天豹问。 古笑天点着头回答道:“正是如此。”片刻后又解释道,“1864年的6月天王洪秀全在天京病逝,幼天王洪王贵福继位,7月19日天京失守,7月22日英王李秀成在南京城外方山被俘,8月7日被曾国藩处死。” 半天未说话的张尚武对古笑天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几个就是李秀成那四位亲兵的后人。”见对方点头,他又问,“你们怎么察觉到了那旭日刀的后面还藏匿着秘密?” 古笑天回答道:“我们的父辈几经辗转才到了南洋,变卖了那些金银珠宝购置了大片土地。短短几年下来变成了富甲一方的绅士,但是他们没有忘记英王李秀成的临终嘱托,寻找机会反抗清朝,只可惜鞑子的气数未尽,他们四个人身单力薄,没有力量同人家抗争,在等待时机中慢慢变老了,并先后离世而去。等到了我们这一辈长大成人,大清朝衰落了,我们采用了另一种方式进行抗争,那就是捐款给革命党。南昌首义后,清帝退位了,革命党获得了成功,可是听说胜利的果实被那个清朝的遗老袁世凯窃取了,他还要搞帝制,我们经过对比以为,革命党的纲领还不如我们太平天国‘耕者有其田’的目标先进,于是还想举起太平天国的大旗同袁世凯较量。” “我问的是你们如何发现了那把旭日刀的秘密?”张尚武加重语调说道。 古笑天欠了下身子表示抱歉,又继续说道:“为了筹集日后举兵的资金,我们想到了那把旭日刀,总觉得它的身世高深莫测,还是它刀背上的蒙文‘旭日’两个字提醒了我们,这才有了我收买古力巴去库伦史馆偷窃之事,看过那些记载后我们全明白了,它同另一把叫做‘明月’的刀合璧之后会映现出一座金山,有了它的指引我们就能够找到那座真正的金山,我们有了钱同袁世凯争夺天下就有指望了,这才是我们四个人的这次天津之行的真正目的。” 古笑天毫无保留的交代使张尚武刹时全明白了,只是张天虎有件事情仍觉得蒙在鼓里,又问道:“你们有钱买那把‘明月刀’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这和你刚才骂我父亲又是清朝的余孽又是走狗有何关系?” 还是古笑天回答道:“我从蒙古草原回到南洋的第二天,那个介绍我与古力巴认识的人捎来口信说,是一个叫张尚武的汉人唆使双龙坛的坛主利用古力巴的母亲诱捕了古力巴,并说库伦王爷不可能就此罢休,若往下追查的话,很快会牵扯到他与我的身上,这才是我刚才说那番话及拔枪试探你父亲的动机。”片刻后又补充道,“只是试探,否则我们也不会笨得连枪栓都拉不开。” 张天虎好像还有话要问,不待他说出口,张尚武抢过话茬问古笑天道:“那个劳克尔过不了多少时日就要来了,我想知道你如何买得那把明月刀?” 古笑天未加考虑回答道:“只要劳克尔开的价码在我们承受得起的范围内,我们就是卖掉南洋的所有产业也要把那把明月刀买到手,否则我们就雇人抢,总之我们是志在必得。” 张尚武一眼洞穿了对方的用意,说道:“与其说你让天豹带我来介绍劳克尔的情况,还不如说你想雇我充当杀手。” 古笑天直言道:“老爷子聪明,你开个价吧。” 张尚武轻蔑地一笑说道:“你能够用一百两黄金雇古力巴去偷东西,可是你用一万两也买不动我去抢东西,因为做强盗的事情我不干。”说罢对张天虎和张天豹兄弟俩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走。” 张天豹还想撮合,张尚武只拉下脸来“嗯”了一声,吓得他再未敢出声,转过身急忙向外走,他们身后又传来古笑天的挽留声:“张大侠,干嘛这么急着走?你想要其它的东西我们都可以坐下来商量。” 张尚武同张天虎和张天豹父子三人回到票号,张天豹仍心有不甘地说道:“我们这样对待古笑天是不是过了些?试想他们都是忠义之后,想得到明月刀进而找到那座金山也不是贪图个人享乐,总体上讲还是为国家为百姓着想的。” 张尚武有些不屑地说道:“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你看他们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怎么能把那把刀弄到手?” 张天虎附和着张天豹说道:“三弟的担心不无道理,古笑天他们虽然力量不大,但是手中有钱,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雇佣不了我们还可以雇佣别人。”片刻后又担心地说道,“古笑天是我们知道的想得到明月刀的第一人,我们不知道的谁知道还有多少?” 张尚武警惕起来,问:“你是说还有别的势力也企图插手这件事情?” 第十九章 张天虎说道:“劳克尔是借了我们的钱盖教堂的,平日里还和我们经常走动,可以认为双方关系密切,可是他竟背着我们在日本人办的《顺天时报》上刊登公开拍卖那把明月刀的消息,据此可以认定,他和日本人也经常来往,且关系更近。再说日本人是公认的无利不起早的人,他们怎肯放过这次机会?”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俄国人,听说他们在极力拉拢蒙古的王公贵族,煽动他们从中国的版图上分裂出去,这样的利益他们怎肯袖手旁观?我们目前只是不知道这两股势力在做何打算,但是决不能掉以轻心。” 张天豹突然插话问张尚武道:“我们一家总体上讲是做生意的人,干嘛对那把明月刀如此感兴趣?难道也想通过它觊觎那座金山?” 张尚武认真地回答道:“现在不论是我们还是古笑天,即使拥有了‘旭日’和‘明月’两把刀,进而找到了那座金山,都没有力量对它挖掘,我们做不到,古笑天也做不到,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继续让它沉睡,若能做到这一点,唯一的办法是让两把刀继续消失,或者分别存放在可靠人的手里。”他片刻后又说道,“这件事情让我赶巧碰上了,我们没有不理不睬之理,否则日后对不起后代子孙。” 张天豹郑重地点了下头,大体上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父亲有一种责任感,一个普通中国人的良心让他使然。原来父亲在自己心目中只是一个武林英雄,现在陡然上升到了民族英雄。 张天虎问:“那个古笑天怎么办?谁也把握不准他会铤而走险,至于他们能否得到‘明月刀’暂且不说,若被官府抓住,另一把‘旭日刀’也难说还能保得住,到那时局势将一发而不可收拾。” 张尚武考虑了一会儿对张天豹说道:“你再去古笑天那儿走一趟,就说我同意帮他抢夺明月刀,有关细节还需一起商量。”然后他又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张天豹最后说:“我这就去找古笑天。”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张天豹才返了回来,一脸的失望说道:“这个古笑天也真是的,不打个招呼就走了。” “出了什么事情?”张天虎问。 张天豹回答道:“我去了古笑天他们住的那家旅馆,老板说我们走后不久他们也跟着走了,临走前古笑天还告诉那老板,他们要从天津火车站坐火车返回南京。”片刻后又说道,“可是我赶去了火车站,并没有找到他们。” 张天虎高兴地说道:“他们知难而退走了是上策,省得在这里瞎掺和。” 张尚武一脸狐疑地坐在那儿,半天后才说道:“那古笑天如果真的想走用得着特意告诉旅馆老板吗?他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用这样的话搪塞我们,以消除对他的戒备,他极有可能换了个住的地方,还在打那把‘明月刀’的主意。” 张天虎和张天豹都同意父亲的分析,只是天津是座大城市,人海茫茫,又有租界控制着不少地盘,去哪里能够找到古笑天他们四个人呢? 张尚武又问张天豹道:“你了解古笑天他们在这里还有别的关系吗?”见对方摇头,他又说道,“那就先这样,若那四个人没有走,估计劳克尔到达时他们还会露面,到那时我们再视情况采取措施。”他最后又对张天豹说道,“你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帮助我和你二哥应对那个劳克尔,我已打定主意,实在不行我就组织咱们形意拳的弟兄抢,总之对那吧‘明月刀’我也是‘志在必得’。” 古笑天的确没有回南京,但也没有继续留在天津,兄弟四人雇了辆马车来到了直隶吴桥,因为早就听说这里是个出豪杰的地方,不论男女老幼人人都会几套拳脚功夫,且善于打抱不平。他们先找了家旅馆住下,当天便和旅馆的老板攀谈起来,打听武林人士的情况。这家旅馆的老板姓刘,人称刘大能,开旅馆多年,见过不少世面,也对这一带的情况了如指掌。他感激对方四人的出手阔绰,对他们打听的情况也以实相告,推荐了城南同宗的刘大松武馆,并自荐为引荐人。古笑天准备了厚礼,带领着其他兄弟三人跟随刘大能奔城南而来。不知是刘大能的提前安排还是碰巧了,当这些人走到城南的一个十字路口时,突然从路两边蹿出两伙人来,开始相互指指点点,进而拳脚相加,最后竟刀枪相拼,功夫不大一边的几个人便倒在了地上,这时一个壮汉站在马路中央,右手挽着一口大砍刀,左手指着地上的几个人骂道:“若你们再敢以强凌弱,欺男霸女,我刘大松见一次打一次,见三次打三遍。”古笑天心中暗暗称赞,这刘大松果然是行侠仗义之人,庆幸自己找对了人。 待那几个倒在地上的人爬起来狼狈逃走,自称刘大松的人挥了下手带着身边的那帮人扬长而去。一会儿后古笑天几个人来到一处深宅大院门前,隔着一段距离就能听到从里面传出的练武的声音。刘大能上前推门,门是虚掩着的,他们进得院来,着实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离自己最近处的地上铺着几张草席,几个大汉躺在上面,他们都翘着双腿,脚上蹬着一口比腰还粗的大水缸,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那缸还能在脚上旋转,缸里面还有个女孩子在唱歌。再远些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有条长凳,一个年轻女子双脚蹬在凳子上,身子弯得像个圆圈,脸贴近桌面,不停地用嘴叼起上面的一摞碗,再用手接过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头和双臂不停地上下起动,而肚皮上的那摞碗却稳稳当当。最惊险的还数远处的那根木桩,上面横七竖八插满了刀子,刀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寒光,几个男人赤着双脚在上面行走如履平地,让人难以相信这些人的脚也是肉长的。就在古笑天几个人看得张着的嘴难以合上时,身旁的刘大能向院里喊道:“三哥在家吗?你弟弟可带朋友来看你了。” 片刻后一声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屋内传来:“是大能弟弟来了?请带你的朋友来屋里坐吧,我这里还得再忙一会儿。” 几个人前后跟着向传来声音的那间屋子走去,古笑天走在最前面,当他一只脚迈进屋内,只看了里面一眼,惊得又急忙把迈出去的脚缩了回来,只见刚才在十字路口见到的那个叫刘大松的人平躺在一条长凳上,肚子上压着一块有千八百斤重的磨盘,四周站着几个壮小伙子,其中一个人正举着一柄大铁锤向下砸去,只听“咔”的一声响,待古笑天几个人挤在门口观看,只见那磨盘早已裂成几块落在地上,刘大松从凳子上站起身,脸不变色心不跳,对几个人一挥手说道:“请到客厅去饮茶。” 几个人来到另一间屋子,分宾主坐定,刘大松快人快语问道:“不知几位来自何处?找我刘大松又有何事?” 古笑天回答道:“我等兄弟四人来自南方,在天津遇到了件棘手的事情,是来吴桥寻找英雄好汉相助的,今经刘老板介绍来到了您的府上,还望刘大师不要推辞。”末了又补充一句话道,“价钱咱们好商量。” 刘大松摆了摆手说道:“按照我们武林规矩,应先说事情后谈价钱。”片刻后也补充道,“还得看你所提事情是否有悖武林道义。” 古笑天话入正题,说道:“不久后将有一个意大利人携带一把刀来天津,这把刀本是我们祖上的物品,后被西洋人抢走,我们想使它物归原主,又担心洋人势大,故来求大师您助我等一臂之力。” 刘大松先点了下头,接下来问:“你说是只有一个洋人?” 古笑天回答:“的确只有一个洋人,但到那时还有多少人搅进来就无从知晓了。” “这个洋人平时带枪吗?”刘大松有些不放心。 古笑天回答道:“他的身份是传教士,从这点上说不可能带枪。” 刘大松这才放下心来,吹嘘道:“对付个把洋鬼子还需我这开武馆的亲自出马?我派两个徒弟随你去就足够了,那洋鬼子乖乖献出刀还算识相,不然就扔他到海河中去喂王八。” 古笑天希望他刘大松亲自出马,这样胜算的把握才会更大,他寻找理由说:“区区一个洋人我们也没有放在眼里,倒是担心其他别有用心的人会插手。” 刘大松脖子一梗说道:“谁敢淌这潭浑水,就是和我刘大松过不去,那他就是自找倒霉,我若不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用,我就不姓这个‘文刀’‘刘’。”刘大松搬来了说书唱戏打场子的那一套。 古笑天满怀希望地问:“刘大师是答应亲自出马了?” 刘大松没有马上回答,反问道:“你和我说说想浑水摸鱼的人到底会是谁?” 古笑天认真地说道:“也是你们武林中人,叫张尚武,听说是练形意拳的。”接下来又说道,“两天前我们见了面,我求他帮忙,他非但不肯还把我们骂了一顿,从这点上看他是向着那个外国人,进而想帮人家的忙。” 刘大松没有注意听古笑天后面的话,重复了几遍“张尚武”的名字,印象中没有这个人,又问身边的人是否认识或者听说过这个张尚武,在众人纷纷说过“没有”之后,他的脊梁骨挺得更直了,高声说道:“张尚武,无名小辈,想我刘大松不在的时候,你们人人都可以猴子称大王,一旦我刘大松去了,他们都得给我滚蛋。” 同古笑天一起来的张山立,见刘大松吹得有点不着边际,提醒道:“听说张尚武可不是熊包软蛋,他是形意拳孙子辈中最出名的人物,很多武林高手都败在了他的拳下。” 刘大松一拍胸膛说道:“那是他张尚武没有碰到我刘大松,不然我让他像刚才压在我身上的那扇磨盘一样粉身碎骨。” 古笑天兄弟四人不能再说什么,因为刚才他们都亲眼看到了这个刘大松身上的磨盘被砸成了碎块。都说张尚武功夫不错,可是他的骨头还能硬得过那个磨盘? 刘大松亲自出马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接下来谈价钱,他装模作样屈指算了一下说道:“我带几个功夫好的徒弟一起前往,路上人吃马喂,到了天津还要吃饭住店,来回怎么着也得三四天,你就给我二百大洋吧。” 古笑天还认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一时听错了,禁不住追问道:“你说多少大洋?” 刘大松不好意思起来,改口说道:“若二百大洋你嫌贵,给一百五也行。” 古笑天没有还价一口答应了,双方又就一些细节问题进行了商量,傍晚时分他们离开了刘大松的那所宅院回到了刘大能的旅馆。 第二十章 就在冬季刚刚来临,渤海海面上结了一层薄冰的时候,一艘意大利邮轮在天津港靠岸了,一块跳板搭在岸上,人们鱼贯而下,其中一个人格外引人注目,他穿一身黑色教袍,手中拎着个棕色皮箱,脖子上的十字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泽。他身旁的两个人穿着打扮和他相同,只不过个子矮了许多。一行三个人来到岸上,高个子的人有意向四周打量了一眼,只见不远处的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正款款地迎着他们走来,高个子的人急忙迎上去,同来人热情拥抱,口中说道:“武田先生,近期可好?” 叫武田的人其实就是《顺天时报》的记者武田纠夫,他先点了下头,继而问候对方道:“劳克尔神父,你让我好生想念。” “都是老朋友了,彼此想念可以想象。”劳克尔边说着话边松开了抱着对方的那只手。 武田纠夫和劳克尔并肩走在前面,武田说道:“劳克尔神父,你委托我的事情都办妥了,我先在《顺天时报》上刊登了消息,又通知了拍卖行,他们答应在你认为合适的任何时候召开拍卖会,前两天我还去过天津教会,那里的人说已经报名想购买那把‘明月刀’的有二十多人了。” “太好了,我代表上帝谢谢你。”劳克尔一脸高兴。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着,武田纠夫问:“不知劳克尔神父日后的这段时间打算住在哪里?您的教堂还没有彻底完工,又经过这段时间的闲置显然不宜居住,下榻旅馆安全上不能保证,如果您同意的话,可以暂时住在我们《顺天时报》的报社,那里不存在上面所说的任何问题,来前我还让人给您收拾了房间。”见劳克尔略一迟疑,武田纠夫又说道,“我还想借此机会向您学习《圣经》,您知道我也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 “好吧,那就给您添麻烦了。”劳克尔没有理由拒绝人家,只好同意了。 前面是个铁栅栏,两侧都有进出通道,栅栏外面停放着很多汽车,武田纠夫有意拉了劳克尔一下,然后一起向右边那个人员较少的通道走去。突然空中传来几声细微的导火索的燃烧声,武田纠夫抬头望去,只见几个冒着火星的包裹斜着向他们头上砸来,他先喊了声“不好”,然后猛地推了劳克尔一把,并顺势扑在了对方的身上。接下来是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跟在劳克尔身后的那两个传教士来不及躲闪,一起被炸倒在地。不待武田纠夫和劳克尔从地上爬起来,只见栅栏外面有四个年轻人从入口处冲了进来,平端着手枪奔向地上的那两个人。武田就地一滚躲到了栅栏的一角,口中大叫“来人”,突然栅栏这边两间房子的房门被猛地打开,从里面冲出十几个身着黑色和服、手举武士刀的日本浪人,这些人“嗷嗷”叫着,瞬间把那四个年轻人围了起来。那四个人好像没有经过战阵,脑袋发蒙,只是端着手中的枪不扣动扳机,但是那些日本浪人投鼠忌器,也不敢靠得太近,双方就这样一时僵持起来。 栅栏的外面挤满了人,没有人分得出谁是助阵的谁是看热闹的。中间的几个年轻人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其中一个人请求身旁年纪长些的另一个人道:“父亲,我们上吧,不然古笑天他们就完了。” 年长的人沉着地说道:“别急,看看哪方神圣还没有登场。”他的话音刚落,突然耳边传来一声“上”的声音,只见从两旁的入口处又杀进一拨人来,这些人大冷的天都光着膀子,手中高举着带环的大砍刀,奔着那些日本浪人杀了上去,那为首之人更是特殊,右手举着刀,左手还擎着一杆写着“义和拳”的大旗。 这些人的加入不但未给那四个年轻人帮上忙,反而还添了乱,因为双方杀在了一起,那些日本浪人不再忌讳四个年轻人手中的枪,认为他们担心伤了自己人,更加不敢扣动扳机。也的确如此,这四个人把枪口转来转去,始终不敢确定射击对象。刚上来的这拨人虽然辗转腾挪,身体灵活,筋头翻得如纺车,但是终因功夫太差,不长时间便有几个人被砍倒在地。那擎旗的大汉眼见不是对手,一改刚才的慷慨激昂,又高叫一声“撤”。这些人慌得连倒在地上的同伙都不再顾及,跟着那大汉转身便跑。那些日本浪人分成两拨,一拨继续和那四个年轻人对峙着,另一拨尾随着那些逃跑的人追杀。 此时此刻外面那个年长些的人对身旁两个年轻人说道:“按商定的事情办。”接下来一挥手,只见他周围的那些人们一起掏出一块黑布把脸罩住,接着纷纷跳过铁栅栏举着手中的刀迎面奔追赶那大汉的日本浪人们杀来,这些人不但是生力军,且人人武功高强,只用拳脚便把前面的几个日本人打翻在地。那些日本浪人虽然处于劣势,但仍死战不退,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继续向前冲,倒在地上的爬起来接着再战,直打得双方一时难分胜负。 这边的厮杀极大地缓解了古笑天那边的压力,片刻后他们手中的枪响了,有两个日本浪人摇晃着倒了下去,其他的日本人再不敢靠前。古笑天见来了机会,留下张山立和刘新杰继续和那几个日本浪人对峙,自己和王文通端着枪向劳克尔和武田所在的方向奔来。刚至近前,突然劳克尔一跃从地上爬起,挥舞手中的皮箱向古笑天砸去。古笑天躲闪不及,被砸个正着,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就在这个瞬间他手中的枪也响了,正击中劳克尔的一条腿,劳克尔脚下一个趔趄,一头栽倒在地。与此同时,王文通和武田也一起扣动了扳机,二人同时摇晃着倒了下去。 这边战在一起的双方各有人负伤,栅栏那边的两拨人仍是势均力敌,使得那些日本浪人无力顾及这边,张山立和刘新杰的枪声再次响起,又有两个日本浪人倒在了血泊中。突然栅栏外面响起了刺耳的哨子声,说明有大批警察向这里赶来了。这时又有两个年轻人飞身越过栅栏,分别奔向倒在地上的劳克尔和古笑天,劳克尔虽然疼痛得浑身哆嗦,但神智仍清醒,对前来搀扶自己的年轻人说道:“天虎先生,谢谢你了,每次我遇到危险时你都及时出现搭救我。” 叫天虎的年轻人也未搭话,把劳克尔从地上扶起来,一只手搀扶着他,另一只手去拎地上的皮箱,突然觉得那皮箱很重,使了些力气才提了起来,两个人一溜歪斜冲出栅栏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汽车奔去。另一个青年也把古笑天扶起来,大声说道:“还不快走,你们想去坐牢吗?” 古笑天用感激的眼神看了来人一眼,艰难地站起身,说道:“天豹先生,患难见真情,我们永远是好朋友。”说罢又对还和那些日本浪人对峙的张山立和刘新杰说道:“山立保护文通,新杰断后,我们快走。”几个人一瘸一拐地跑向出口处,那几个尾追的日本浪人又被脸上蒙着黑布的几个人截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古笑天等人上了一辆汽车后飞驰而去。此时传来一声口哨声,那些脸上蒙着黑布的人“呼啦”一声四下散去,只留下那些受伤的人倒在地上“哎呦”声一片。 第二十一章 话分两头,先说劳克尔,他一脸愁苦地躺在张天虎票号的一个房间里,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他的身旁是那只棕色的皮箱。过了一会儿张天虎推开门走了进来,说道:“劳克尔神父,别看我这票号的条件比不上你们教会医院,但我敢保证比那里更安全。” 劳克尔欠了下身子刚想坐起来,被急忙赶上来的张天虎按住,他复又躺下,说道:“太谢谢你了——天虎先生,你不但救了我的命,还找来大夫为我取出了子弹头,又留我在你的票号养伤,实在是添麻烦了。” 张天虎认真起来,说道:“我们中国信奉佛教的人多,佛经上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为来世积了德,相信死后会去西天极乐世界的。” 劳克尔抬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说道:“上帝会保佑你的。” 张天虎接下来说道:“你的那两个随从我也安置好了,住进了你们的教会医院,目前伤情都无大碍,料想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走动了。” 劳克尔又重复了一遍上帝保佑的话语,接下来一脸愧疚,先叹一口气,继而说道:“我只是太对不起我的教皇了,我原本想到达中国后选个日子举办个拍卖会,把那把‘明月刀’卖了再把所得款项汇回去,教皇还等着用这笔钱修缮因地震而坍塌的教堂呢。谁知刚一下船就……”他难受得没有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张天虎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安慰劳克尔,一会儿后说道:“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好事多磨’,料想经过这一关你后面就一帆风顺了。” 劳克尔恭维张天虎道:“相信有了您的帮助,后面的道路会是这样。” 张天虎和劳克尔说着话,过了一会儿他好似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劳克尔道:“劳克尔先生,我们中国的名刀我见得多了,有的式样别致,有的削铁如泥,但无论有什么特点它终归还是一件兵器,既是兵器就是战场上用的东西,除了打打杀杀之外无异于一块废铜烂铁,为了这样一件兵器,你用得着花上大半年的时间,乘船漂洋过海一个来回,还差点为它送了性命?”片刻后又补充道,“这值得吗?” 劳克尔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这把刀不同于您刚才说的只是简单的兵器,它的价值在于刀柄上镶嵌着的那颗珍珠,那真是天造神物,每当夜幕降临,月亮升起,它就会发出同月亮相同的银光,且珍珠上的图案同月亮上的完全一致。”片刻后又不无惋惜地说,“若不是教皇急用钱,才不会把这把他爱不释手的宝刀拿出来卖掉呢!” 张天虎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说道:“劳克尔神父,你是我心中最崇高最神圣的教父,相信不会哄骗我,但我开票号也有几年了,见过的奇珍异宝可谓不少,只是听都未听说过能发出如月亮一样银光的珍珠。” 劳克尔一时犹豫起来,考虑是否让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观赏一番自己所说的这把宝刀,用以证实自己并没有夸大其词,更不是假话。只是他还没有拿定主意,又听张天虎说道:“只是不知你能否让我开开眼界,提前看一眼你的那把刀,我指的是在这里而不是在日后的拍卖会上,前提是您完全相信我的话。” 劳克尔没有退路,虽然面前这个年轻人说的话很委婉,但是更具有挑战性,不让他看就意味着不相信他,信任不过人家还住在他的家里,那岂不成了笑话?再说自己现在负伤躺在床上不能行动,即使是负伤前再加上那两个随从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若坚持要看谁也拦不住,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叫作“识时务者为俊杰”吗?举手之劳的事情何必惹他不高兴?想到此他用眼神瞟了一下旁边的棕色皮箱说道:“我说的宝刀就在这只皮箱内,你按我的要求把它打开,然后拿出那把刀自己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谎话了。” 张天虎提起那只箱子放在一把凳子上,只见箱子的前面并排着有三把暗锁,但是都没有锁眼,每把锁上有一个转轮,上面还标着刻度。他对这些东西并不生疏,因为自己的票号中就有保险柜,两者的结构大体一致。他按照劳克尔的指挥开始打开那三把锁,先是右边的那把,把那里的转轮先左转到7再右转到7;接下来是左面的那把,先是右转到7再向左转到7;最后是中间的那把,是左8右8,接下来箱子的盖子自动弹了起来,张天虎只看了里面一眼,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只见里面还有一个小木箱,它的四周竟有四枚炸弹,他暗自庆幸在劳克尔昏迷时自己没有冒然打开,或者没有让古笑天抢了去,不然那后果……他不敢再想下去。劳克尔好似猜到了对方心思,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教廷如此安排是防止出现不测,是不得已而为之。” 张天虎笑了笑表示理解,他接下来打开小木箱的盖子,见里面果然放着一把刀,只见这把刀同蒙古传统的战刀大体相似,只是尺寸小了些,刀身通体呈灰蓝色,说明锻造时使用的全部是精钢。不同的是刀柄较长,前面果然镶嵌着一颗大如拳头、通体光滑貌似石球的东西,其它的再无特别之处。他这样看着不过瘾,干脆把刀拿起来凑在眼前端详,竟也没有新的发现。劳克尔笑了笑说:“你暂时放下它吧,过一会儿太阳下山,月亮升起来,就看到它与众不同了。” 离月亮爬上西天大约还得个把小时,张天虎和劳克尔又唠起了别的,但话题还在这把刀上,张天虎问:“你打算什么时间开拍卖会呀?” 劳克尔回答道:“那天我下船后在码头和武田先生商量了一下,时间就定在了这个礼拜天,可是现在我这身体……”他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张天虎告诫说:“你这把刀是否如你所说的那么神奇一会儿自见分晓,可是想买这把刀的人并不是都能够提前亲眼看到,只听煽动见不到真相的人不可能出大价钱,若让人人见到须是傍晚,那时先别说这把刀如何,就是你的命恐怕也早丢了。” “你是何意?”劳克尔显然未弄明白。 张天虎解释道:“事情明摆着,那天你亲眼所见,大白天都有人要强抢这把刀,更何况是风大放火夜黑杀人的时候了?只是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欲把这把刀据为己有的人必先致你于死地,不然刀就抢不到手。” 劳克尔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说道:“道理是这样,但是我不怕死。” 张天虎“扑哧”笑了,说道:“那你就更对不起你的教皇了,还会成为整个基督教派的罪人。”见劳克尔怔怔地看着他,张天虎解释说,“你死了这刀留给谁?没有了刀用什么卖钱?没有钱如何修缮教堂?教皇把如此重大的事情交予你办理,而你却人死刀亡他会满意?教徒们见教堂长时间不能翻新,不迁怒于你又能埋怨谁?难道我说的这些是耸人听闻吗?” “这……”劳克尔一声沉吟,对张天虎所提问题一条都回答不上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那你说怎么办?” 张天虎不想把事先想好的话直接说出来,那样显得太草率,且极易引起劳克尔的怀疑,几次把欲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最后说道:“我只是帮你分析一下利害,后面如何办理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劳克尔又叹了一口气,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向下流。 外面的天空忽然闪出一丝光亮,张天虎急忙走出屋子向西南方观看,只见月亮在缓缓升起,月光透过树枝落到地上如同一地泄银,他又赶回屋里,如同月光早已穿透墙壁渗了进来,内外映照,浑然一体,好似这栋房子根本不存在似的,他细瞅那刀柄上的石球,见满屋子的银色果然是它发出的,不仅如此,那石球上还映现着连绵的山体和稀疏的树木,就连传说中的树下的小白兔——也就是嫦娥经常怀中抱着的那只都活灵活现。这一切恰如有人把月亮缩小了存放在了这里,待月上中天,这石球上的银色才暗淡下去,并渐渐恢复了原状。 “我没有哄骗你吧?”劳克尔的问话把张天虎如同在睡梦中惊醒,因为他太专注了,竟忘记了旁边还有这把刀的主人躺在那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真是个好玩意儿。” 尽管张天虎刚才有些失态,但头脑中有根弦还是紧绷着的,那就是不管你把这把刀夸得如何之好,它究竟是个玩意,是有钱人观赏把玩的,超出了这个圈它将一文不值。 直至月上中天张天虎才和劳克尔话别,叮嘱对方安心养伤,并说在自己这里绝对安全。他从劳克尔的房间出来又去了另一个房间,向父亲把刚才同劳克尔的谈话及亲眼看到的明月刀的神奇一幕汇报了一遍。张尚武表示满意,并告诫说不要心急,最好的结果是让劳克尔主动说出将那把刀卖给我们。 第二十二章 劳克尔这边的情况就是这样,下面再说古笑天。张天豹亲自驾车送他们到了天津郊区的一家小旅馆,又请来医生为王文通做了手术,取出了子弹头,古笑天先向张天豹说了一通“危难时刻出手相救,日后一定重重酬谢”的感激话语,接下来又恨恨地说道:“都是刘大松误我,自吹武功如何高强,可是和那些日本浪人刚交手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若不是这样凭我们四个人手中的四把枪,早就击毙了那个劳克尔和武田,把那把明月刀抢到手了。”片刻后又说道,“这可倒好,不但没有抢到那把刀,还伤了王文通,最终我们成了那些日本浪人的追杀对象,若不是那些蒙面人拼死相救,这会儿我们恐怕早已经成了那些日本人的刀下鬼了。” 张天豹欲言又止,古笑天看出了端倪,说道:“你我早已经是朋友,这次你又冒死救了我,有话就讲,不必吞吞吐吐。” 张天豹问道:“你知道救你的那些蒙面人是谁吗?” 古笑天摇了下头,回答:“不知道。”片刻后又说,“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日后打听到了他们是谁,我一定登门感谢。” 张天豹以实相告,说道:“他们是我的父亲和他的众弟子们。” 古笑天着实吃了一惊,过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你的父亲不愧为大侠称号,有宽阔的胸襟,没有和我等一般见识,是我误解他了。” “你把我父亲看成了什么人?”张天豹问。 古笑天毫无掩饰地说道:“那天你的父亲和你们兄弟俩摔门而去,我还认为他是个不顾民族大义只考虑个人安危的胆小鬼,空披着一张大侠的外衣,现在看来是冤枉了他老人家。危难时刻拔刀相助,说明他有一颗侠义心肠。”接下来问道,“你的父亲现在在哪?我一定要当面向他说声谢谢。” “我的父亲住在我哥哥的票号里,他也想见你一面。”张天豹回答。 “那咱们现在就去。”古笑天心急起来。 在张天虎票号的一个房间内,古笑天再次见到了张尚武,他急忙走上前鞠了一躬,并说了一通感谢的话语。张尚武摆了下手表示无需感谢,接着二人攀谈起来。古笑天又表示了对刘大松的强烈不满,说那些人若不是草包软蛋,那把明月刀自己恐怕早已弄到手了,大体意思同他与张天豹在小旅馆说的相同,其中还有埋怨张尚武的成分,若是你张尚武那天答应了我的请求,双方合作,事情也不会是现在的结果。张尚武先解释了一通刘大松是搞杂技的,登高取物和弯腰叼碗及变魔术演戏法是拿手好戏,那些和武功高强是两码事。古笑天如梦方醒,这才意识到不是人家刘大松无能而是自己看走了眼。接下来他再次表示了和张尚武合作的意向,并许诺如果得到了那座金山将分一半给对方,还说如果“太平天国”能够复兴就封张尚武为王。张尚武心中暗道,此人真是痴人说梦,但口中未置可否,他问古笑天道:“既使你拥有了‘旭日’和‘明月’两把刀,继而找到了那座金山,你能把它搬到南洋吗?” 古笑天回答“那是不能”,接下来说道,“我可以雇人开采,把所提炼的黄金运走,然后用它招兵买马,复兴‘太平天国’也就指日可待了。”最后又补充说道,“这样我既可以完成前辈们的遗愿,还能救百姓于水火。” 张尚武再次未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以前知道这两把刀秘密的人还很少,可是经过那日对‘明月刀’的抢夺,不少人将日益关注它,但还只限于观赏把玩、爱好收藏及武林人士的攀比和炫耀,一旦这个秘密传扬出去,无异于在整个武林中刮起一股威力巨大无比的旋风,即使你全部得到了它们,凭你们现在的力量,敢保证不再得而复失吗?” “这……”古笑天沉吟了一声没有说出话来。 张尚武继续问:“你们只是几个热血青年,手中有几把枪,即使你们都是武功高强的人,还有飞机大炮,又敢保证能对付得了军阀们的千军万马吗?” 古笑天摇了下头。 张尚武又说道:“现在的中国军阀割据,各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北方的袁世凯和南方的孙中山已经闹翻,互指对方为乱党,都在千方百计积蓄力量荡平对方。再者按库伦史馆资料上的记载,那座金山就在蒙古草原上,而俄国人早已把那里视为他们的势力范围。还有目前日本正在关外积蓄力量,也对蒙古虎视眈眈,你若在那里开金矿,这几股势力会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吗?” “这……”古笑天再次沉吟一声。 张尚武再次说道:“你是‘太平天国’的后人,自然对‘拜上帝教’不陌生,你扪心自问,想想他们推行的是‘仁爱’精神吗?天王洪秀全前后折腾了十几年,势力遍及十几个省,那里的老百姓果真享受到‘耕者有其田’了吗?一个教派、帮会甚至是党派的兴起若得不到老百姓的拥护,它能存活长久吗?” “这……”古笑天又沉吟一声。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开了些窍,并不停地点头,接下来问道:“按照你所说我即使得到了那把‘明月刀’也没有太大的用途,我们上辈人的夙愿也不会实现,那么就任凭它在世间沦落甚至是落入俄罗斯或日本人的手中我也不闻不问吗?” 这回轮到张尚武回答:“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救你的根本原因或者说要和你说的主要话题。”片刻后他继续说,“最好的办法是继续保持这两把刀的沉睡,只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原因是‘明月刀’已经苏醒过来,我原来想,只要你能够保存好手中的那把‘旭日刀’,不使它落入别有用心人的手里,这段秘密还能坚守一段时间,这期间我们想办法再给‘明月刀’找一个安全的去处,可是那天你们的出现……” “结果会怎么样……”古笑天担心起来。 张尚武回答道:“不但那两把刀不能保住,甚至还会给你们招来杀身之祸。” “那怎么办?”古笑天有些紧张。 张尚武出主意道:“依我之见你们应该隐名埋名,混迹江湖,等待时机。” “你说的时机指的是什么?”古笑天问。 张尚武严肃地回答道:“就是国家统一强大的那一天,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刀’才是安全的,人也是安全的,那座金山的价值才能够得到充分发挥。” 古笑天信服地点着头,一会儿后又问:“你刚才说要给那把明月刀找一个安全的去处,我想知道哪里才能安全?” 张尚武原本想说自己打算保存它,又担心古笑天知道了这些日后一旦有失会牵连无辜,于是说道:“很多爱国人士都表示愿意以生命为代价保它万无一失,具体花落谁家现在还很难说。” 古笑天被张尚武这番发自内心的话语所深深折服,表态说道:“请您放心,我们就是丢了性命也要保存好那把‘旭日刀’,等将来有一天把它献给国家。”一会儿后又说道,“既然这里没有我们什么事情了,那我们就安排回去了。” 张尚武提醒道:“最好别在天津港上船走水路,经过那天的事情难免那里的警察不把你们认出来。”接下来又说道,“你们商量好了走的时间后通知天豹,我派他送你们出天津。” “太谢谢您了,我今天来之前还为这次没有得到明月刀而惋惜,经您这一点拨如同豁然开朗,比得到那把刀还高兴。”说罢又鞠了一躬,然后同张天豹一起走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翌日上午张天虎又来到劳克尔的房间探视他的伤情,见他眼睛红肿,问是怎么回事,劳克尔说道:“我几乎一夜没有合眼。”接下来又精神一振说道,“不过想通了一个问题。” “那是什么?”张天虎问。 劳克尔回答:“我原来认为你们中国一盘散沙,人们既无信仰也不爱国,现在看来是我错了,那天在码头发生的一幕我至今记忆犹新,那些人不顾身家性命争夺一把刀,是因为这把刀出自你们中国,他们拼死争抢并不都是想据为己有,而是要物归原主。” 张天虎刚想解释又被劳克尔摆手制止住,他继续说道:“也的确是这样,若国家衰落了,人们再一蹶不振,那这个国家就真的没有希望了。反之若人们不屈抗争,那么这个国家就还有强大的那一天。” 张天虎不知劳克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乱插嘴,只得听他说下去,劳克尔又说道:“若这把明月刀回归到你们中国人手里,而不是被日本人或者俄罗斯人所拥有,那是最好的结局。不然将给你们中国人带来更重的灾难,那是我们的神所不愿看到的。”他话题一转又说道,“只是目前我还要完成我的使命,那就是把刀卖掉将所得款项寄回罗马,只是拍卖会不能举办了,这主要是为这把刀的安全考虑,接下来还有一条路——拜托您找个行家把这把刀买下。”他一会儿后又补充说道,“不过也不让你白帮忙,我会按一定比例给你提成的。” 张天虎见机会来了,说道:“我愿为您效劳。”接下来问,“我现在就想知道提成比例是多少?这样我更有动力。”他如此说是出于对西方人的了解,你付出了辛劳得到报酬是理所应当的,白尽义务他们反而觉得你别有用心了。 劳克尔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我离开罗马时教皇告诉我修缮城池和教堂需要用一万两白银,也就是说这是最低的基数,超出部分一半归你如何?” 张天虎回答道:“好吧,我现在就去联系买主。”片刻后又补充道,“不过是否能够达到您说的价格我不敢保证。” 劳克尔鼓励道:“我相信你的能力,上帝会帮助自己的孩子的!” 张天虎从劳克尔的房间出来又到另一个房间向父亲做了汇报,最后说道:“我看劳克尔的底价也就一万两白银了,不如现在我们就调集资金把明月刀买下来。” 张尚武考虑了一会儿说道:“一万两白银我们不是拿不出来,关键是我们不能出这个头,那样日后会带来无穷的麻烦。随便找个人也不合适,嘴不严说出去其结果还是一样。因此这个人须绝对可靠且还需要有民族大义。”他停顿一下又说道,“我们还不能把钱太快地付给劳克尔,那样他会认为刀卖得太便宜而生变故,拖他几天使他知难而退做出些让步,即使做不到这一点他也会认为我们帮了他很大的忙,对处理起日后的事情来会很有利。” 接下来几个人琢磨起由谁代表自己出面同劳克尔洽谈购买明月刀的人选,张天虎推荐了大哥张天龙,说他在天津熟知的人少,又符合上面所说的条件。张天豹认为不妥,说武田就和大哥很熟,万一哪天他和劳克尔谈起这件事情,凭长相和做派武田就会想到大哥那里,再说大哥身边还有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若他嗅到了气味那大哥就永无安生了。接下来张天豹推荐古笑天,说这个人有民族大义和担当精神,况且再过两天他们就要回南方了,那天谈话时古笑天表示回到那里后就把全部家产卖掉,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举家过生活,由他出面买走劳克尔手中的刀,日后人们连他们的行踪都找不到。张天虎不待张天豹话音落地就表示反对,他说若劳克尔和古笑天见面后前者能否一眼认出后者就是在码头刺杀自己的人还很难说,假如这关无事,古笑天知道了那把明月刀落在了我们手里,如果有一天他再次萌发了复兴太平天国的美梦,我们将会是他的头号敌人。 几个人你推荐张三,他推荐李四,其结果都被其他人指出的不足一一推翻了。一会儿后张三明又认为蒙古的达木耳是合适的人选,张天虎表示不同意,他说达木耳是你和我父亲的朋友不假,可是他毕竟是蒙古草原上的人,目前俄国人正唆使那里的王爷们闹独立,一旦他把这个消息捅了出去,其结果会比那个古笑天严重得多。 张尚武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他也在心里甄别着合适的人选,刚想起一个人觉得恰当,后来又被自己认为不合适的理由否决了,又一个人浮现在脑海中,考虑再三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这才一拍大腿说道:“有了。” “谁?”其他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问。 张尚武回答:“你们的师爷也就是我的师傅刘奇兰。”因为其他人和刘奇兰隔着辈分不是很了解,他介绍说,“我的师傅已经不在江湖上走动十几年了,所以像你们这个年纪的人都不很熟悉他;再者他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含糊,是个宁折不弯的人;三是他对我的事情会守口如瓶,也是我绝对信任的人。” 张天虎提出异议道:“我的师爷还在他的老家深县,距天津有近五百里的路程,他年纪大了经不起鞍马劳顿,还得坐大车来,我们派人去请他再陪着他老人家返回来,这样算下来少则十来天,若这中间出了变故可咋办?” 张尚武笑了笑说道:“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挫挫他劳克尔的锐气,省得他一直认为那把明月刀价值连城,一出世便是抢手货了。”接下来又对张天虎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最后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去深县接你师爷。” 一连三四天只有佣人出入劳克尔的房间和大夫来给他换过几次药,张天虎似乎失踪了,到了第五天上午劳克尔实在憋不住向佣人打听张天虎在忙些什么?那佣人告诉他张老板外出了,具体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劳克尔在焦躁中苦苦熬着,又过了一天张天虎的身影才又出现在劳克尔眼前,他一筹莫展地说道:“太对不起了——劳克尔神父,这几天我几乎走遍了京津所有有钱的人家,没有人愿意出一万两银子买你的那把刀。” “难道你没有告诉他们这把刀的神奇?”劳克尔问。 张天虎有些着急地回答道:“我何尝不说这些,我说得甚至比看到的还多,可他们说大的珍珠并不稀罕,一颗印度‘猫眼’也就值几百两银子,你张口要一万两,太有些狮子大开口了。”末了补充一句话说道,“依我看等你伤好了再找拍卖行开拍卖会吧。” 劳克尔一脸的沮丧,有些无计可施地说道:“那把刀到底值多少钱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教皇说修缮教堂需要花一万两银子,我才估了那个数,再者开拍卖会更不现实了,万一有强盗……”他没有把话说完。 张天虎出主意道:“实在不行就去找警察和军队,开拍卖会时请他们的人出面保护。” 劳克尔使劲摇着头说道:“我不会采用这个愚蠢至极的办法,中国的警察和军队可以同强盗划等号。给他们送礼的钱恐怕卖了那把刀也不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如何是好呢?”张天虎一副黔驴技穷的表情。 劳克尔在张天虎的帮助下勉强坐了起来,他摊了下手说:“别说我现在身上有伤不便行动,就是以前遇上这种事情也不会有办法。”片刻后他又用手在胸前比画了个“十”字,并说道,“只能拜托天虎先生您了。” 张天虎愁眉苦脸地思考着,后来又在屋中踱起了步子,过了好一会儿功夫突然眉头一展说道:“我有办法了。” 第二十四章 “什么办法?”劳克尔迫不及待地问。 张天虎回答道:“我派我的伙计们分别去不同的省份贴广告,说不定还真能撞上个既有钱又和那把明月刀有缘的主儿。” 劳克尔半天后才点了下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日后的几天里,劳克尔和张天虎几乎每天都能见上一面,可是张天虎没有提及卖刀的事情,劳克尔也不便追问,只是他的伤渐渐好了起来,可以下地走动了。这天张天虎安排车把劳克尔的那两个随从从教会医院接了来,三个人坐在一起研究了很长时间,只是没有找到在短时间内把那把明月刀卖个好价钱的办法。 这天中午,一位老者来到张天虎的票号,指名道姓找一个叫作劳克尔的意大利传教士,佣人把他领到了劳克尔的房间,他进门后只看了病怏怏的劳克尔一眼便怜悯地说道:“那布告上只说有一个外国人要卖一把宝刀,并没有提及这个人目前的处境,我若事先知道你到了如此穷困潦倒的地步,说什么也不会干这乘人之危的事情。”说罢掏出怀中的一张布告放到了房间里的桌子上。 劳克尔一头雾水,不知道这老人指的是什么,自己这是负了伤在疗养,并不是到了变卖身边值钱的东西糊口的程度,见对方没有坏意故也没有解释。他细瞅了老人一番,见他的年纪得在七十开外,一头的白发如根根银丝,内中透着坚挺,额骨高突,精神矍烁,慈眉善目,脸上始终堆着笑容,很像传说中中国历史上得道的神仙,仙风道骨,神情飘逸。他一时看呆了,竟忘记了搭话,待醒过神来才问对方道:“老人家何言‘乘人之危’?莫非‘人’指的是我,‘危’指的是我一脸的倦容?” 那老人家“呵呵”笑着说道:“中国历史上有个秦琼卖马的故事,指的是隋唐时期有位大英雄名叫秦琼秦叔宝,在外出访友时得了病,因住店无钱不得以要卖自己的坐骑宝马,虽然他是卖马你是卖刀,但情形似乎相同,所以我才说了不能‘乘人之危’这句话了。” 劳克尔虽然不知道秦琼是谁,但是听懂了这老人讲的秦琼因何卖马的大概意思,于是把自己卖刀的前前后后大体上说了一遍,老人家听罢又是“呵呵”一笑说道:“如此说来我不但不是‘乘人之危’,倒是‘助人为乐’了!” “的确如此。”劳克尔频频点头。 老人家又说道:“那就拿出你的刀来让老夫鉴赏一下,如与布告上所说无异那我就要收入囊中了。” 劳克尔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打开了那只棕色皮箱,并取出那把刀递到老人的手里,对方先把刀在手里掂了掂,又仔细地看了它的成色,说道:“这把刀是当年蒙古人用西域进贡的纯钢锻造,又经过了千锤百炼,的确已经到了锋利无比的程度,况且它还未在战场上杀人饮血,属于处女刀行列,对老夫讲正可佩带。”片刻后他话题一转又说道,“依老夫愚见,你这把刀的卖价也就在七八千两银子之间,但念在你们的教皇急待用钱,你又受命在身,那还按布告上的价格我给你一万两银子。” 劳克尔见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不好再讨价还价,便又指着那刀柄处镶嵌的珍珠讲起了它的神奇,那老者只听了几句便打断他的话说道:“那不过是月亮擦过地球时落下的一块陨石,再经过千万年的风吹水浸打磨而致,不是什么稀奇货。” 劳克尔几乎惊呆了,至此才明白原来自己认为那无价之宝的珍珠不过是块普通的陨石而已。老人家又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晋商票号的一万两银票,你住的这里就是家票号,你可拿到前面的柜台上去鉴别一下真假,如果不错的话那老夫就带这把刀走了。” 劳克尔相信这老人家的话,更相信像他这样一个看似神仙的人不会欺骗自己,他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问对方道:“我想知道您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老人家脸一沉说道:“按照我们中国人干这一行的规矩,是不应该打听你所提及的问题的,正像我不能告诉外人你身上带着一万两银票那样。”随后他再次一笑说道,“不过今天是个例外,我可以告诉你我姓刘,家住山东蓬莱的仙人阁,日后你走到那里可以去访我。”说罢复把刀装进那只小木箱,又装进棕色皮箱,然后提起它飘然向门外走去。 劳克尔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无状感,既高兴又空落落的,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超出了他原来的预计。功夫不大张天虎走了进来,他叙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极尽详细,又把那张银票拿出来让对方观瞧,张天虎看后点了下头,表示那银票没有问题。张天虎也很兴奋,说劳克尔遇到了贵人,并重复了前些天说过的那句话:“过了这一关前面就是一马平川了。”劳克尔卸去了肩头上的担子,也觉得一身轻松,复又在胸前比划了个“十”字,感谢上帝的庇护。 张天虎像是无意间问是谁买走了那把明月刀,话说出口又急忙向劳克尔表示“一时口误”,劳克尔适才从那位老人处了解了这行的规矩,轻轻笑了笑没有回答。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很简单,张尚武把张天虎和张天豹等人叫到一起拜见他们的师爷刘奇兰,并说原本打算陪着师父坐马车来天津的,可是他老人家担心夜长梦多,坚持着骑马,这才有了师徒二人的策马并行。并说现在事情办完了,他想陪师傅在天津逗留几日,一是解除疲劳,二是观赏这大都市的绚霓风光。可是刘奇兰说什么也不答应,其理由一是人老了在外停留时间过久易引起水土不服。二是张尚武的几个师兄弟说好了这几天去看望他,顺便讨教些武学上的事情,不能因自己贪玩而伤了他们的进取心。张尚武了解师傅的脾气秉性,再阻拦也不会使他改变决定,弄不好还得挨顿骂,只好答应由自己和张三明陪同他一起回深县,顺便带上那把明月刀,这样万一有个事情也好相互照应。 劳克尔又在张天虎的票号住了一段时日,待伤势基本痊愈、能够外出活动了才在对方的护送下去了一趟邮局,从那里把那一万两银子汇往了罗马,之后回到了仍在建设中的那座教堂,他要加快建设速度,因为拖延的时间张天虎要追加借款利息的。明月刀的事情虽然经历了诸多坎坷,但是最终结果感觉还是很满意的。 张天豹送走了父亲张尚武和师爷刘奇兰后,又在哥哥张天虎的天津票号停留了几日,然后去天津港登船走水路去了南京。明月刀的风波看似一切都结束了,其实一场波澜壮阔的大幕才刚刚拉开。 第二十五章 张尚武回到了直隶衡水的家中,仍像往常一样教弟子们练武,除此之外,还时而走上张库大道,时而同慕名来访的武林人士切磋武艺,谈天说地,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天吃过午饭,他又在客厅侍弄那几条三尾金鱼,忽闻院子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片刻后张三明走了进来,有些急迫地说道:“当家的,来客人了。” 若在往日的这个时候,张尚武通常会说,慌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只是这次从张三明的语音中听出了喜悦,急忙转过身,忽见张三明身旁还站着达木耳,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同达木耳拥抱在一起。对方也很激动,抱着张尚武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待三个人坐下,张尚武又吩咐张三明去安排筵席,说现在就想同达木耳痛饮几杯。不等张三明答话,达木耳连忙摆动着双手说:“那得再过一会儿,现在我的两房夫人和孩子还在门外候着呢。” 张尚武喜上眉梢,边让张三明派人去打扫房子,边同达木耳携着手走出门来,只见练武场的拴马桩上拴着五六匹马和几头骆驼,地上散放着一堆物品,几名妇女和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站在不远处。张尚武四处张望寻找着妇女们出门时常坐的暖车,达木耳看出了门道,笑着说:“兄长,你的弟妹是蒙古人,蒙古妇女出门是骑马的。” 张尚武抬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不好意思地说道:“瞧我这记性,竟把这茬忘了。”随后和达木耳一起仰头大笑起来。达木耳把他的两房夫人和孩子喊过来向张尚武行了礼,还指着其她妇女说她们是夫人的佣人。张尚武说这外面太冷先到他的客厅坐坐,待张三明那边打扫完毕再搬到隔壁的院子去住。在客厅他又喊过来自己的夫人王氏向达木耳夫妇行了礼,因母亲身体有些不适没有过来,达木耳一家人又去那里给老太太磕了头,两家人欢天喜地,其乐融融。至半下午张三明打扫干净房子并生上了火,张尚武亲自动手帮助达木耳把行李往房间里搬,直至对方收拾衣服被褥了他才退了出来。 晚上张尚武安排了两桌丰盛的酒席给达木耳全家接风洗尘,男人们坐在了客厅,女眷们在书房,张尚武的夫人王氏向来没有上过酒桌,这次也破例同达木耳的两房夫人肩并肩坐在了一起,甚至还端起了酒杯。席间张尚武和达木耳拉起了家常,达木耳说这次之所以带家眷来是想住一段日子,好好学习形意拳,并说现在是无官一身轻,省得走到哪里都牵挂着军营中的事情。张三明问起库伦王爷怎么放心放他出来了,达木耳笑着说自己本身并无反意,那次之所以带兵去库伦,是因为达木思受冤枉,过后库伦王爷证实了这一点,也就不再监视他了。话题自然转到了达木思那儿,张尚武问起情况,达木耳说达木思现在过得很充实,自从经历了上次事件后有些心灰意冷,再不热衷于库伦王府的事务了,反而爱好起了打猎,目前正是生长在贝加尔湖的黄羊入境的季节,他带着几个家人一天能打一拉车黄羊,他家帐篷四周的草地上晒的都是黄羊肉干,我来时他还托我给你带了一口袋。张尚武又问起了库尔勒,达木耳笑着说,你这个徒弟对你是真孝敬,我来前去了他那里,邀请他一同前来,他也有此意,只是帮中事太多一时走不开,他留我住了一夜,起初我认为是他盛情,第二天才知道是我错了,他利用这一晚上给你准备了一骆驼礼品,第二天他把一根骆驼缰绳交到我手里说,你把这头骆驼连同驮载的东西交给我师傅就是了。我问有什么值钱的,他小声说安排人用一夜的时间缝了一件狼皮皮袍。我说也不怕你师傅穿着它遭到狼群的报复,他眼一瞪说我师傅有打狼的本事,要是送给别人那就是为狼群准备的一顿美餐了。众人再次大笑起来。 达木耳把张尚武所关心的草原上的事情说了一个遍,最后不问自答地说道:“前几天库伦出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还差点影响了我的出行。” “和你有关?”张三明问。 达木耳回答:“库伦史馆的粘西林一天晚上无缘无故失踪了,开始怀疑是我报复他,后来经过查证我那天晚上正同别人喝酒,这才消除了对我的怀疑。” “后来呢?”张尚武问。 达木耳又回答:“来前我听人说库伦王爷怀疑粘西林携重要材料潜逃了。”片刻后忿忿地说,“那才是胡说八道呢,史馆中尽是些老古董,白给我都不要,要是让我带着那些东西出门,多给钱我都不干。” “你知道史馆中丢失的是哪方面的资料吗?”张尚武更加关心地问。 达木耳一挺脖子回答道:“不知道。”接下来又补充一句话,“粘西林的事情我懒得搭理。” 张尚武心中暗道,难道粘西林的失踪同那把明月刀有关?只是不敢肯定。 第二天达木耳便和张尚武的弟子们一起早早起来练功了,他要从最基本的动作练起,真正掌握形意拳的要领。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这天天气寒冷,滴水成冰,张尚武在客厅沏好了一壶茶,派人叫来达木耳同饮,毕竟人家是王爷身份,不能同十八九岁的弟子们同样对待,两个人刚刚端起茶杯,张三明进来说道:“当家的,二少爷身边的张少平来了。” “叫他进来吧。”张尚武头未抬地说。张三明走了出去,张尚武继续和达木耳说着话。功夫不大张少平走了进来,看到旁边坐着的达木耳时欲言又止。对方看出了门道起身告辞,张尚武摆手示意他坐下,接着对张少平说道,“达木耳王爷是我的朋友,有话不妨直讲。” 张少平这才说道:“几天前劳克尔失踪了,二少爷觉得这件事情蹊跷,特地让我回来禀报。” “如何失踪的?”张尚武问。 张少平回答道:“之前劳克尔来了咱家票号一趟,请二少爷抽空去他的教堂,说那里的工程竣工了,教会也基本把钱筹集齐了,叫二少爷带着账目过去,算清本息后能付多少算多少,不足部分过几天再一次付清,二人还约定了具体日期。可是到了这天,二少爷到达教堂后却怎么也找不到劳克尔,向那里的其他神父打听,对方说劳克尔两天前就被人叫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二少爷起初怀疑这是劳克尔故意赖账不还,后又琢磨着不对劲,若是那样他为何还提前来票号邀请自己。” 张尚武轻轻摆了下手说道:“什么赖账?上次劳克尔出远门时要把教堂的地契押给你们二少爷,这次又是他主动邀请去结账,这样的人怎么会赖账不还?”片刻后又摆了下手说道,“你先下去休息吧,走时还来我这里,那时我就有了应对这件事情的办法了。” “好吧。”张少平答应着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张三明走了进来,张尚武简单地叙说了张少平刚才讲的情况,张三明答非所问说道:“怎么这些日子听说的尽是失踪的事情呀。” “还有谁失踪了?”张尚武问。 张三明抬手一指达木耳道:“那天达木耳王爷不是也说那个粘西林失踪了吗?” “粘西林失踪会和劳克尔有关系?”张尚武摇了下头。 三个人正在说着话,突然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打斗声,一个年青人跑进来说道:“师傅,大事不好了,有人来踢场子了。” 第二十六章 三个人心中都一惊,急忙起身向外走,张尚武心想,自从自己创办武馆以来,前来访问和切磋的人倒不少,踢场子捣乱的还是第一次遇到,当他走到门口,只看了院子中一眼就停住了脚步,接着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张三明和达木耳不知里表也停住脚步站在了他的两旁。只见院子中一个年轻人辗转腾挪非常神速,招招式式极为到位,有的招式就是张尚武自己也是初次见到,对方的确把形意拳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的四周围了一圈人,他们不住地旋转,“咋咋呼呼”虚张着声势,只是没有人真的敢到近前,不远处的地上还半躺半坐着两个人,口中“哎吆”声不停。那年轻人突然看到了张尚武,收式站直身子冲这边抱拳施礼说道:“师兄见笑,师弟这边有礼了。” 张尚武边还礼边走上前去,笑着说道:“师弟,大冷天的来看师兄,不先进屋喝杯热茶,倒先替我指导起你这些师侄们来了,这叫我如何是好?” 场中的那些人甚至连这边的张三明和达木耳一时都愣了神,张尚武抬手一指那年轻人说道:“这是我的师弟刘大鹏,还不快快见礼?” 那些弟子们虽然心中不太情愿但还是向刘大鹏鞠了躬,口中喊着“师叔”。那叫刘大鹏的倒先不好意思起来,一摆手说道:“你们继续练着,我和你们师傅还有话要说。”说罢迈步向张尚武走来。 提起这刘大鹏还有段故事,这里先做一个交待。他本冀州人氏,从小拜师学习太极拳,至十八九岁时已有了较深的太极功底,便慕名来访刘奇兰,可是对方念在自己年岁已高不再收徒弟,不但拒绝了他,甚至连面都没有见。刘大鹏未能如愿,但他心生一计,认为只有这样刘奇兰才能收下自己。这天是深县大集,他来到书摊前求人写了个横幅,上书“太极专打形意”,然后又带着它来到刘奇兰门前。那里的弟子们看不过眼,话不投机不一会儿便和他打了起来,刘大鹏施展太极功夫,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一会儿过后对方便有几个人倒在了地上。此时正赶上刘奇兰从集市回来,看了刘大鹏几个招式后暗暗点了下头,没有通报姓名便来到了场中,赶上他前几天受了点风寒,还不停地咳嗽。刘大鹏见来者是个不起眼的老头子,便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使出浑身解数向刘奇兰进攻,先使一招送子观音,挥拳直奔老头儿的面门,原想用这一招式探试探试,若对方拨开自己的手腕再挥掌打来,他便使用顺手牵羊,一招就可以制服老头儿。未成想刘奇兰并不上当,既不躲闪也未抬手拨打。刘大鹏只得虚招变实招,胳膊上用力拳带风声。刘奇兰见对方招式用老,再无变化之机,侧头让过了他的拳头,然后猛抬胳膊只伸出两根手指便卡住了他的手腕,再两指用力,像一把铁钳锁住了他的腕脉。就在他疼得龇牙咧嘴之时,刘奇兰倒来了个顺手牵羊,刘大鹏收势不住只得“蹬蹬”向前跑,刘奇兰又轻轻脚下一扫,他一头扑倒在地,典型地一个“狗吃屎”。 刘大鹏半天后才从地上爬起来,问老头姓甚名谁,并说太极的前辈们自己大多都见过,为何对对方没有一点印象。刘奇兰这才报出了姓名,还说自己和太极的祖师爷杨露禅是好友。刘大鹏见到了真佛,顶礼膜拜,求刘奇兰收自己为徒。刘奇兰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年轻人,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刘大鹏这才有了刘奇兰的关门弟子之说。 日后的日子里,刘大鹏像亲生儿子对待父亲一样伺候刘奇兰,对方也认为他是个可造之才,悉心指教,甚至把没有教给其他徒弟的看家功夫也传授给了他,使得刘大鹏受益匪浅,形意拳功夫精湛,虽然年轻,但是在这个形意拳的门户中也有了他的一席之地。还有一层原因,刘大鹏的师兄们都离开了刘奇兰多年,只有他在师傅身边孝敬着,其他人也都高看他一眼。 话归正题,刘大鹏跟随张尚武来到客厅坐下,后者问为何同那些徒弟们动起了手,刘大鹏回答说是他自己找茬逼这些人还手的,目的是试探一下他们的功夫,还说这是来前师傅特意交待的。 “你们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张尚武意识到了什么。 “几天前出了件奇怪的事情,到现在我和师傅也没有解开内中的隐情。”刘大鹏回答。接下来他讲起了事情的经过:师傅家门前有个沙土岗子你是知道的,上面种满了密密麻麻的枣树。见张尚武点头他继续说,前一段时间我和师傅都发现了岗上经常有两个人走动,开始也没有当回事,后来我发现他们常常向院中窥探。有一天师傅坐在院子中晒太阳,竟然看到那两个人用一种镜子打量他,便没有声张,悄悄回屋中告诉了我,我带着人从后门出来包围了那个沙岗,使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两个人发现了我们后冲下沙岗沿着大路跑了下去,我断定他们是外地人,不然早就抄小路了,便跟着追了下去,可是追出去二十多里路竟没有追上,由此可见他们的功力了得,我不得不返回来,又回到岗上搜索,在一片树丛中发现了一只箱子,搬到师傅面前打开,见里面是几件小孩子上学用的铅笔橡皮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铺展开来上面竟是师傅的画像。 “这两个人要干什么?”张尚武像是问刘大鹏又像是问自己。 刘大鹏回答道:“我和师傅分析来分析去,认为根子还在你手中的那把刀上,一定是有人想到了师傅身上,派这两个人来给师傅画了像带回去,找知情人一比对不就一目了然了?” 张尚武边回忆边说道:“我护送师傅抵津后直接到了咱们自己的票号,在那里他也只接触了劳克尔一个外人,莫非劳克尔……”张尚武再也说不下去了,惊得张开的嘴半天合拢不上。 “那个劳克尔怎么了?”刘大鹏问。 张尚武这才说道:“前两天天虎派人送回信来,说劳克尔失踪了。” “这就对上了。”刘大鹏一摊手说道。 “如此说来库伦的那个粘西林失踪也和这件事情有关系了?”张三明走过来问。 “应该是这样。”张尚武回答。 “粘西林是谁?”刘大鹏问。 张尚武又把粘西林的身份及中间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最后说道:“这是有人用那把明月刀牵成了一条线,目前师傅同劳克尔和粘西林都在线上,下一个就应该是我了。” 第二十七章 刘大鹏说道:“师傅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有你考虑得详细,他认为一场大的厮杀已不可避免,所以要我到你这里后先试探一下你徒弟们的功夫,并要我转告你,督促他们勤加苦练,不然打斗起来要吃大亏。” “我谢谢他老人家了。”张尚武转身向北,对着刘奇兰家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 张三明自言自语道:“是谁拥有如此大的力量坐拥京津,将一只手伸到了库伦,另一只又伸到了我们这里呢?” 过了好一会儿张尚武说道:“我把这件事情翻过来掉过去考虑了好几遍,可怎么也想不明白,目前了解这把刀真相的首推我们和古笑天,其次是劳克尔和日本人武田纠夫了。古笑天即使想从劳克尔口中知道那把明月刀的去向,为将来有一天用着时做准备,他们绑架劳克尔还勉强说得过去,而同样对待粘西林就没有必要了。劳克尔卖了刀又把钱汇回了罗马,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没有必要再探寻这把刀的最后归属了。再剩下的就是武田了,他一个外国人在中国办报纸的……”张尚武无法再说下去,突然想起了很多关于武田的事情:劳克尔同天虎交往是武田做的引见;劳克尔携刀来华途中是武田的报纸刊登的举办拍卖会的消息;劳克尔下船后接触的第一个人是武田;劳克尔在码头栅栏前面被袭好像也是武田早已预料到了的,不然他为何在那里的两间房子中埋伏了大量的日本浪人……他不敢再想下去,脱口说道:“我怀疑粘西林和劳克尔的失踪同那个武田有关,假如果真那样,那么到师傅家门前画像的那俩人也应该是他派来的。” “这么说武田也认识咱们师傅?”刘大鹏问。 张尚武回答道:“武田不认识咱们师傅并不代表他身边的人没有认识的,如果劳克尔说出了那天从他手里买走那把明月刀的人的长相,碰巧那里有认识咱们师傅的人就立刻会联想到他老人家头上,这才有了后面派人给师傅画像的事情,拿回去让劳克尔一辩认就真相大白了。” 刘大鹏轻轻点了下头说道:“师傅不知道这个叫武田的人,但他想起了一个派那两个人来给自己画像的人。”见张尚武和张三明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才又加重语气说道,“黑寡妇。” .“黑寡妇——孙大飞,他会和武田勾搭在一起?”张尚武像是问别人又像问自己。提起这个孙大飞,过去了很久的一幕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孙大飞和张尚武是同一天拜刘奇兰学武的,前者的爷爷曾经中过清朝的进士,人称孙进士,老人家虽然没有当过清朝的官,但是靠着祖上留下的几十亩土地,加上平时为别人写个状纸书信收点零花钱,日子过得也算殷实,孙进士死后孙大飞的父亲染上了抽大烟的恶习,短短几年不但把家产卖了个干净,最后竟然把孙大飞母子也抵了债,可以说孙大飞的少年时期是在非常艰苦的环境中度过的,到了他十七八岁的年纪,母亲靠给别人洗涮缝补过日子,地位极其低下,他想改变家庭状况,便经人介绍拜师学习武功。在最初的那一年里,他学习非常刻苦,加上善于察言观色,能说会道,很得师傅刘奇兰和师兄弟们的好评,刘奇兰时常鞭策弟子们的一句话是,你们要向刘大飞学习,将来一定有出息。 孙大飞的老家孙家庄和刘奇兰的武馆相距并不太远,而他家中又只有母亲一个人,便经常回去探望,而这条路上有一个胡家庄,村西头有一个姓李的年轻寡妇,男人当土匪时被打死了,李寡妇好吃懒做,常常靠找个野男人在家住上几天糊弄几个钱维持生活,渐渐地她看上了孙大飞,这个小伙子人虽然没钱但是有把子力气,一来二往两个人便住在了一起,时间长了李寡妇还怀了孕,她为了长期占有孙大飞,便以怀孕坏了自己的名声相要挟,要对方娶她为妻。孙大飞一时慌了神,口头上答应下来,暗中却想了一条毒计,骗出李寡妇卖给了临县的一个老光棍,一段时间后的一天,李寡妇趁看守她的人出去解手,便偷偷跑了出来,到刘奇兰那里告了状。刘奇兰认为孙大飞有辱师门,使自己无脸见人,一怒之下痛打了孙大飞一顿,并把他逐出师门。孙大飞无颜回村面对老母亲和乡里乡亲,凭着自己的一身功夫到保定给一个大户人家当了护院,后来这个大户人家的生意做大了,还在北京天津开了分号,孙大飞便跟着主人时常在那里走动,因李姓寡妇皮肤长得较黑,后来孙大飞的师兄弟们便送了他个绰号——“黑寡妇。” 从总体上来讲,张尚武并不是太反感孙大飞,人一生谁还不犯点错误,认识到错了能改就行了。他有些不太相信刘大鹏的话,说道:“孙大飞是因为黑寡妇的事情被逐出师门的,是咎由自取,不能记恨师傅的。” 刘大鹏说道:“有一件事情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事隔几年后你们都出师门自己闯荡了,有一天夜里孙大飞同李姓寡妇带着礼品来找师父,二人跪在师父的门前苦苦哀求他老人家原谅自己。师父不但没有开门见他们,还再次把二人骂了一顿,骂他们不知廉耻,奸夫**,简直猪狗不如,还发誓宁愿去死也不愿再见到他们。孙大飞和李姓寡妇给师傅跪至后半夜才双双站起离去,临走前孙大飞撂下了一句狠话:你先不仁别怪我日后不义,总有一天你会给我下跪的。” 张尚武感慨地说:“师傅做得过了些,何必赶尽杀绝?” 刘大鹏接过话茬说道:“我何尝不这样想,还和师傅说了,他同样骂了我,还告诫如果日后听到我和孙大飞私下有来往,同样也把我逐出师门。” 张尚武又深有感触地说道:“师傅这是伤透了心,他老人家一生把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片刻后又问刘大鹏道,“如果孙大飞真的是给师傅画像的幕后指使,那师傅有何应对之策?” 刘大鹏回答道:“咱们师傅计划了一套方案,认为孙大飞很快就会从幕后走到前台,而他的功夫又很不错,和你比差不了多少,让我在你这里暂住一段时间,等打败了孙大飞再回去。” “那师傅一个人不就很危险了?你还是快回到他老人家身边去吧。”张尚武放心不下。 刘大鹏说道:“师傅也想到了这一点,认为孙大飞的真正用心是在那把刀上,自己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片刻后又说道,“我来时师傅还让我给你捎带了话。” “师傅有何吩咐?”张尚武问。 刘大鹏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他老人家的话很重,说如果你贪生怕死把刀交给了孙大飞就不如去死,你这样死了他也无颜面活在这个世上了。” 张尚武郑重地点了下头,片刻后说道:“我能理解他老人家的心情,若那把刀真的在我手上丢失了,我还真的去死。” 第二十八章 张尚武和刘大鹏的谈话刚说到这儿,张天虎的跟班张少平敲门后走了进来,说已经休息了两天准备回天津了,问问张尚武给张天虎捎带的话是什么?张尚武想了又想说道:“你回去告诉二少爷,天塌下来由他爹扛着,用不着他担惊受怕。”张少平答应一声走了下去,刘大鹏问张尚武刚才话的意思,张尚武回答道,“天虎还太年轻,动动腿脚尚可,若论脑筋岂是孙大飞的对手,他遇事时推到我们这里,有你我联手还怕他孙大飞不成?” “是这么个理儿。”刘大鹏点头说道。 刘大鹏在张尚武这里找了间房子住了下来,他平时不出门,意在有事情发生时出其不意。张尚武仍像往常一样指导徒弟们练武,同来访的武林人士切磋武艺,只是没有再到张库大道上行走。 这天天近晌午,衡水城北的官道上突然扬起一片尘土,一条土龙直指集贤街上的张家大院,至门前的练武场上才停了下来,一行十来个人勒住马头跳下马来,那为首之人上前几步把一张拜帖交到站在大门口处的一人手中,并说道:“烦劳老弟把这张帖子交给你们的张馆主,就说他昔日的师弟孙大飞来看望他了。”见那人略一迟疑,叫孙大飞的又从衣袖中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对方说道:“这是你的茶水钱。” 那门人把银子抛向空中几尺高,顺手接住装进衣兜,这才说道:“你等着。”说罢转身向院中跑去。 功夫不大张尚武带领着几个弟子急急忙忙迎了出来,大老远就抱拳施礼说道:“大清早就有喜鹊在我窗前叽叽喳喳叫,我料到要有贵人来了,未成想到竟是大飞师弟你。” 孙大飞也急着向前赶,同迎上来的张尚武两双大手握在了一起,然后两个人相携着向院内走,而孙大飞的那些随从却被张尚武的弟子们拦在了外面,孙大飞看了一眼张尚武,张尚武对一个弟子说道:“小五子,把我师弟的这些朋友领到隔壁院子招待,先上茶,过一会儿再上酒。”接下来又问孙大飞道,“师弟,这样安排行吗?” 孙大飞先说了一句“太好了”,随后又对和他同来的那些人一挥手说道,“你们放心去吧,在我师兄这里绝对安全。”接下来也问张尚武道,“你说是吗,师兄?” “正是,正是。”张尚武边回答边同孙大飞并肩向客厅走去。到屋中分宾主坐下,一个年轻人端上茶来,孙大飞着意看了那人一眼说道:“小小年纪形意拳的步法已练到如此地步,看来师兄这里真是人才辈出呀!” 张尚武刚想解释,那年轻人抢过话茬说道:“我跟随师傅几年,多是伺候他的饮食起居,若论功夫‘三脚猫’都够不上。” 孙大飞笑了笑对张尚武说道:“你的徒弟真会说话,哈哈哈……” 他收回了这个话题。 张尚武想探得张大飞的底细,问道:“你我师兄弟已经有十几年不见了,这期间你在哪里高就?发大财了吧?” 孙大飞笑了笑,回答:“这些年换了几个地方,干的都是给人家看家护院的营生,混口饭吃尚可,何谈发财呀?” 张尚武表示不相信,说道:“看你刚才前呼后拥的阵势,又有几个人能达到这种程度?你不会是有意瞒着我怕我沾你的光吧?” 张尚武的话非常直白,就是问孙大飞你现在干什么,未想到对方还是刚才的那句话,给人家看家护院,混口饭吃。话不投机,张尚武又问道:“师弟,今日兴师动众来到我家中,不单是来探望我并找我叙叙当年的旧情吧?” 孙大飞和张尚武从小一块儿长大,自是很了解对方,同时也喜欢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他回答道:“我是夺你所爱来了。”随即补充一句话道,“不过你还能得到丰厚的报酬。” 张尚武双手一摊说道:“你我都是练武之人,除了刀枪剑戟之外这些年我还喜欢上了这些三尾金鱼,你具体喜欢什么自己挑选好了。”随即也补充一句话道,“就这点事情你捎个口信来,我派人给你送过去不就行了,还用得着你大老远的亲自跑一趟?” 孙大飞收起脸上的笑容说道:“我需要你的一把刀,就是刀背上用蒙文刻着‘明月’的那把。”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旁边的八仙桌上说道,“你不久前花了一万两银子买了那把刀,我给你一万五千两,不长的时间就赚了五成,这桩买卖你不吃亏吧?” 张尚武装傻充愣说道:“什么出名的刀值得我花一万两银子去买?而你再花一万五千两买走,再说我也的确没有什么刀背上刻着‘明月’的刀,不相信我打开库房你随便找。” 孙大飞拉下脸来说道:“师兄,我们俩说话都不喜欢绕弯子,我就直说了,那把刀是一个叫劳克尔的意大利传教士刚从罗马带来的,刀背上刻有蒙文‘明月’二字,出面买刀的是深县的刘奇兰那个老东西,背后出钱的是你,用的是山西票号的银票,买卖地点在你二儿子张天虎办的天津票号。” 张尚武见对方说得如此明白,认为再遮遮掩掩已没有必要,再说自己也不是畏畏缩缩的脾气,于是干脆说道:“师弟这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就范呀,我今天告诉你,我高兴的时候你要座金山银山我也舍得给,不高兴时一根稻草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至于什么刀你就更别想打它的主意了,不信咱们就比划比划。” 孙大飞“噗嗤”一声乐了,说道:“师兄这是承认手中有那把明月刀了,不过用比武的方式决定那把刀的去留倒是个好办法,如果我输了上马就走,若赢了你得把那把刀交给我。”说到此又瞟了桌子上的那张银票一眼补充道,“这张一万五千两的银票还是你的。” 张尚武“哼”了一声说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过一会儿恐怕有人连拿走这张银票的力气都没有了。”说罢抓起银票揣在了怀里。 “那就比比看。”孙大飞毫不示弱。 第二十九章 两个人起身向外走,后面各自跟着自己的一帮人,来到大门外比武场上站成两排,张尚武首先说道:“大飞,怎么说你也是客人,说说规矩吧。”他首先把刚才的称谓“师弟”改成了“大飞”。 孙大飞也不客套,说道:“尚武,依我看咱们不如这样,双方各自出三个人,三局两胜制。” “好说。”张尚武同意了,但心中暗道:多亏师傅派来了刘大鹏,不然自己这边还真难挑出三个能上阵的人来。 孙大飞那边首先站出一个人,见此人身高也就在一米六五左右,长得敦敦实实,留平头,鼻孔粗阔,两眼放着凶光,一看就是个善打斗狠的主儿。 张三明说道:“让我先去废了这头猪。” 张尚武嘱咐道:“多加小心。” 孙大飞一方出阵的这位名叫武田俊男,是武田赳夫的亲弟弟,别看人长得蠢笨,身体倒也灵活,一个前蹿来到张三明跟前,不由分说,使一招黑虎掏心,挥拳奔对方的前胸打来。张三明使用的形意拳也属于外家拳功夫,讲究的是硬碰硬,他不躲不闪,挥拳相接,两拳相撞,竟发处“嘭”的一声,如同两件铁器撞击到了一起,直震得两个人各自倒退了好几步。张三明见双方隔开了些许距离,前跑两步,身子腾空而起,挥右拳直劈对方的面门。武田俊男同样不躲不闪,两只胳膊交叉上架,同张三明劈下来的右拳再次碰撞到一起,同样发出了“嘭”的一声。就这样你来我往,双方各自拆了对方三十多招,不分胜负。张三明见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因为自己的年龄体力明显不如对方,他故意卖了个破绽,然后拔腿想溜。武田俊男眼瞅着煮熟的鸭子要飞怎肯放过,他不知是计,使一招游龙探海,伸出手抓向张三明的后背。在一旁观看的孙大飞见状忙喊“武田住手”,可是已经晚了,张三明听背后风声已近,使一招老兔蹬鹰抬右腿猛地向后踹去。武田俊男再想躲闪哪来得及,被张三明一脚踹到小肚子上,又倒退两步坐到了地上。张三明因用力过猛,也“踉跄”着前跑几步,才勉强没有扑倒在地。 武田俊男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恼羞成怒,边喊叫着“八格牙鲁,死了死了的”,边发疯般向张三明打来。张三明至此才知道了和自己交手的是个地地道道的日本人,他暗中攥紧了拳头,直攥得骨骼“咯吱咯吱”响,然后迎着武田俊男冲了上去,他再次腾空而起,不同的是这次是双脚踹向了对方的前胸。武田俊男出双拳相接,只是他的拳头略低了些,张三明双脚在武田俊男的双拳上一弹,身体二次腾空,在下落的一瞬间,挥双掌直向武田俊男两边的太阳穴拍去。武田俊男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拍个正着,眼前一片模糊,一头扑倒在地,随之鲜血从耳、鼻、眼、嘴中流了出来。 武田俊男的下场大出孙大飞的预料,他气汹汹地冲上前又被刘大鹏拦住,孙大飞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滚一边去,我找的是你师傅张尚武,不想和你这无名小辈过招。” “先过了我这关再去会别人。”刘大鹏不肯退后,没说上几句话两个人就打斗起来。 刘大鹏和孙大飞真正可称得上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二人都在心中暗暗佩服着对方。刘大鹏心想孙大飞这些年虽然给别人看家护院,但是没有荒废了武功,若不是师父额外教自己的招式,还真的难与他匹敌。孙大飞心中很不是滋味,这年轻后生的功夫的确了得,看长相他得小自己十多岁,可功夫一点都不逊于自己,张尚武的徒弟尚且如此,那他本人就更深不可测了,自己这十几年没有懈怠,为什么功夫却低了张尚武一大截呢,他百思不得其解。说话间刘大鹏和孙大飞各自拆了对方十几招,仍不分胜负。也的确是这样,他们学的是一种功夫,又是同一个师傅教授的,出了这一招下一招是什么都一清二楚,所以一时都很难战胜对方。刘大鹏摸清了孙大飞的功底要改变招式了,先使一招毒蛇出洞,挥右拳奔向孙大飞的面门。孙大飞清楚反制它的招式是卡蛇七寸,他先抬胳膊架起刘大鹏的右拳,然后再反手扣他的腕脉。按正常的招式刘大鹏应该退步撤拳,寻机再攻,但是他非但没撤,反而进步续攻,同时伸展开五指如五齿铁叉直奔孙大飞的双眼。孙大飞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招式,自是无法破解,被对方的中指戳中左眼,顿时一股又黑又白又红的东西流了一脸,疼得他大叫一声,一连后退了五六步才勉强站住。刘大鹏仍不肯放过他,大声说道:“今天我要替师父清理门户。”说罢又要趋步上前。站在一旁的张尚武见状动了恻隐之心,急忙拦住刘大鹏说道:“刘师弟,念在咱们是同门师兄弟的情分上就饶他一命吧。” 孙大飞大吃一惊,问张尚武道:“你说谁是你的师兄弟?难道是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哈哈哈……”张尚武仰头大笑,抬手指着刘大鹏说道:“他是咱们师傅的关门弟子,这些年你被逐出了师门,当然不认识他了。” 孙大飞懊恼至极,悔恨自己一时轻敌才酿成了如此后果,更憎恨张尚武和刘大鹏合伙欺骗自己,他有心再战,只是体力不支,又左眼被戳瞎,疼痛难忍,不得已只得作罢,他恨恨地说道:“张尚武,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孙大飞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刘大鹏嘲笑孙大飞道:“我原来认为你只是个男盗女娼的无耻之人,多少还同情你一些,今日看来你不过是一条狗,令人看一眼就恶心的丧家之狗。” 孙大飞灰溜溜地向后撤,一挥手上来两个人搀扶起还倒在地上的那个武田俊男,张三明刚想阻拦,孙大飞身边的那些人突然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了他,张尚武的那些弟子们也举起手中的刀枪“呼啦”一声围了上来,双方剑拔弩张,一场火拼在所难免。张尚武认为还不到拼个鱼死网破的地步,于是上前两步先摆了下手,见双方的刀枪皆已放下,又对孙大飞说道:“大飞,你以前已经酿成一失足成千古恨,切莫再错上加错,成为人人不耻的臭狗屎。”说罢从怀中掏出那张银票掷于对方道,“带着你的钱回去治眼吧。” 孙大飞从地上捡起那张银票揣入怀中,然后咬牙切齿说道:“张尚武,咱们还有再见面的那一天。” “奉陪到底。”张尚武接着又补充一句话道,“恕不远送。”说罢同刘大鹏和张三明等人转过身向院内走去。 几个人回到客厅坐下,刘大鹏对张尚武说遵照师傅的吩咐,你这边的事情已经办完,我要告辞回去了。张尚武挽留他再多住几日,刘大鹏说,离开了师傅这些日子,心中一直放心不下,想尽快回到他老人家身边去。张尚武也担心师傅刘奇兰的安危,老人家身边总得有个得力的人保护,终于同意了,接下来起身相送,走到大门口,刘大鹏又忧心忡忡地说道:“从这次和孙大飞的接触看,他不像有报私仇的意思,一门心思只在那把刀上,况且经他这一闹,明月刀的秘密必会传扬出去,日后类似的事情难以避免,从这点上论,不如弄把假刀巧妙地送给他,这样可避短时间的祸害。” 张尚武点着头说道:“你这招‘嫁祸于人’的计策只是缓兵之计,短时间内确能趋利避害,但从长远计,须把这把刀交给一个组织,一个能代表国家的组织。” “你看现在有吗?”刘大鹏问。 张尚武慢慢地摇了几下头。 第三十章 孙大飞狼狈地逃走了,自始至终没有说出在为谁服务及买走那把明月刀的用途。不过通过这件事情使张尚武更加加了小心,采取了外松内紧的策略,表面上若无其事,暗中却积极准备着对付各种突发事件的措施,首先找人为那把明月刀画了一张图,然后让张三明带着它南下江浙一带寻找能工巧匠打造一把仿制品,以便关键时刻抛出它以达到暂时偃旗息鼓的目的,这也是刘大鹏上次走前建议了的;其次是去信给张天彪,让他秘密购买些枪支并运送回来,虽然自己是练武之人,不喜欢枪炮那东西,但是到了关键时刻,枪炮的确比大刀长矛厉害得多,不然那天在码头,古笑天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可能和那些日本浪人对峙那么长时间并最终把对方击倒;三是让张天虎设法查清孙大飞和那个武田赳夫的关系,如果能够证明前者是为后者所用,且库伦的那个粘西林和意大利传教士劳克尔都在受武田赳夫控制,那么可以断定武田就是掌握“旭日”和“明月”这两把刀秘密的第三个人,在这三个人中自己和古笑天的力量与武田相比要逊色得多,至少武田的背后有日本朝野在撑腰,那天在码头那些日本浪人的出现就很能说明这一点;第四他打算尽快到北京大儿子天龙的票号走一趟,通过天龙找到袁世凯的大儿子袁克定,再通过袁克定探得那个袁大总统能否代表整个中国抗击国外的其它势力在国内的横行,假如北洋政府真的有这个能力,自己再考虑把那把明月刀交给他们的问题。安排完这一切他自认为天衣无缝无纰漏了,才独自一个人来到北京,临行前他还留下话,要张三明回来后照应家中的一切,不必到北京找他。 张尚武来到北京大儿子张天龙的票号,对方见到他后吃惊地说:“这天虎也真是的,要我保密不把他的事情告诉你,自己却把持不住还是和你说了。” 张尚武一愣,问道:“天虎出了什么事情?” 张天龙意识到父亲并不知情,这才说道:“几天前天虎被人打了一枪,趁着夜晚跑到了我这里,我已经找大夫为他取出了子弹,并在附近找了个空院子安排他在那里养伤。” “是谁打的他?伤重不重?”张尚武迫不及待地问。 张天龙回答道:“我听天虎说他去武田的报馆探听情况被发现才挨了那里人的一枪,不过伤势并不重,只伤了胳膊,料想再过个十天半月就没事了。” 张尚武懊悔地说:“是我让他打探武田情况的,他怎么不小心被发现了呢?” 张天龙回答道:“具体我也不很清楚,过一会儿见面后他会告诉你的。” 张尚武跟随大儿子张天龙来到一所的确是很隐蔽的院子,张天龙上前敲了几下门,片刻后一个人打开院门探出头来,当看到张尚武父子时点头哈腰说道:“是师傅和大公子来了,二公子在房间看书呢。” 张尚武几步来到屋内,当斜靠在床上的张天虎看到父亲急迫的神情时,随即埋怨后面跟进来的张天龙道:“大哥,我和你说过我这点小伤不要告诉咱爹,可你偏不听,这不,害得他跑了几百里路来看我。” “不是我告诉咱爹的,我谁也没有说,不信咱爹在这里,你可以问他。”张天龙争辩道。 张尚武也顾不得这两个儿子争辩什么,坐在张天虎的床边问:“快让我看看伤了哪里?” 张天虎坐直了身子,用左手指着右胳膊上半部分说道:“伤在了这里,不过子弹取出后好多了,若不是大哥拦着我早就下地了。” 张尚武慢慢地解开了张天虎右胳膊上的绷带,见紫红色的伤疤上果然长出了新肉,这才放心地说道:“是快好了。”随即又有些抱怨地说道,“我刚才听你大哥说你是去武田那儿时被发现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张天虎解释道:“前些天你捎来信说让我调查武田和一个叫孙大飞的人的关系,我一连几个晚上去了武田在天津的住处,可那里黑着灯,这证明他在北京还没有回来,过了两天我听别人说见到了武田,当天晚上就又去了他那里,在房顶上听到武田正在和一个我不熟悉的人说话,他们还几次提到了你,大意是你这个人不好对付。后来那陌生人说自己和武田的弟弟都被你的人打伤了。我想看看和武田说话的这个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就来到了院子里,自认为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可不知怎么还是被屋里的人发现了,一个人夺门而出,还未来得及和我交手武田的枪就响了,我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和我同去的张少平见状,掀起房顶上的几块瓦向冲出门来的人砸去,那个人和武田不了解情况没敢追赶,这样我才逃了回来。” “是他,一定是他。”张尚武自言自语道。 “他是谁?”张天虎问。 “他就是我让你找的孙大飞,前些天他带人去了咱们家,要强行买走那把明月刀,结果让你师叔刘大鹏把他打败了,还伤了他一只眼,这样他才带人撤走了。”张尚武把那天的情况大体上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这个孙大飞的功夫还很了得。”张天龙由衷地说道。 “他和我是同一天拜的你师爷刘奇兰为师,几年后他发生了一件事情才被你师爷逐出了师门。” “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天虎问。 张尚武回答道:“过几天有了时间再和你们详细说说。”片刻后又问张天虎道,“武田会不会想到去他那里探听情况的人是你呢?” 张天虎摇了下头回答道:“不知道。”随即又说道,“我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血迹呢?”张尚武问。 张天虎回答:“我和张少平逃出来后没有回咱们的票号,他租了辆车把我直接送到了这里。” 张天龙说道:“武田最多只是怀疑,因为没有证据,再说了日本人到处惹是生非,谁知道哪家哪天找上门来?” 张尚武点了下头,说道:“天虎已经证明武田和孙大飞是一伙的了,以前只是怀疑日本人在明月刀上插了手,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我们日后要更加小心了。” 张天虎不服气地说道:“难道我们还怕他几个小日本?” 张尚武说道:“单一个武田我们是不怕,担心的是他背后的日本其它势力,我们一家人甚至是整个形意拳派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想和日本人周旋,我们得寻找靠山。” “谁是靠山?”张天龙问。 第三十一章 张尚武回答:“我这次来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个问题。”他接下来问,“你觉得袁大总统如何?” 张天龙不屑地一笑,反问道:“你来时没有见到大街上的情形?” 张尚武回答:“我看到成千上万的人在打着小旗游行,还呼喊口号,要人们不要买日本货,还说日本人要灭亡中国,只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天龙解释道:“不久前日本驻咱们国家的公使——一个叫日置益的人觐见了袁世凯,当面交给了他一个条约强行要他接受,还要他保密,那条约上一共有二十一条,条条都对咱们国家不利,若袁世凯接受了,那咱们的国家就完蛋了。” “袁世凯是什么态度呢?”张尚武问。 张天龙回答道:“听别人说姓袁的心里很矛盾,接受吧就是典型的卖国贼,不接受吧日本人在中国势力很大,一旦他们搅局,恐怕他的皇帝梦就做不成了。” “连乡下人都说袁世凯要当皇帝,这么说是真的了?”张尚武问。 张天龙回答道:“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据知情人说姓袁的龙袍都做好了。” 张尚武片刻后又问道:“你刚才说日本人的二十一条要袁世凯保密,既然是保密的事情那这么多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张天龙回答道:“袁世凯自己向外说的呗。”见父亲和弟弟都表示不理解,他又说道,“姓袁的自己不愿开罪日本人,便让老百姓来抗议,假如日本人的阴谋不能得逞,袁世凯对内是民族英雄,对外和日本人还是朋友,这对他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张尚武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问道:“你平时不是说英国人和美国人在咱们中国都有好处吗?他们能答应日本人这么干?” 张天龙回答道:“英国人和美国人同德国人在欧洲打乱了套,没有力量管咱们这里,日本人才这样干的。” 张尚武从大儿子张天龙这番话中得出了一个结论,从目前看袁世凯还靠不住,假如把明月刀交给了他,若日本人向他要,说不定他还真会交给人家。想到此他说道:“我看这把明月刀暂时还是由我保管最安全。” 张天龙和张天虎都点头表示了同意。 一连几日里张尚武都早出晚归,他甚至加入了游行队伍举小旗喊口号,通过和那些人交谈,他更加坚定了袁世凯不可靠,不能把明月刀交给他的决心。 张尚武觉得再在北京呆下去已经没有必要,况且放心不下家中的事情,张三明仿制的明月刀如何了?天彪那边的枪支运到了没有?这些都无从知晓,他同天龙和天虎商量准备打道回府了。张天虎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准备回天津了。这天爷仨正聚在一起商量后面的事情,天龙的管家带着天津票号的张少平走了进来,张天虎忙问出了什么事情,张少平从怀中掏出一张报纸边递到他的手中边说道:“我前天在街上看到很多人围着那卖报的孩子买报纸,也好奇买了一张,回到店里翻看了一下,觉得很重要,就急着给你送了过来。” “一张报纸有什么重要不重要的,大不了是那些记者编造故事骗钱呗。”张天虎没有当回事,可是当他翻开报纸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惊得目瞪口呆。 “发生了什么事情,把你吓成了这样?”张尚武虽然是问,但是话语中明显带有责怪的意思。 张天虎静下了神,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这报纸的题目是:千年宝刀今日重现天下,骇人秘密终于昭告世人。接下来的内容中讲了劳克尔如何带刀来到天津、及在码头发生了打斗和我们救了他的情况,还讲了我们出钱、师爷出面买走了明月刀,甚至把孙大飞带人去强行买刀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最后说出这把明月刀和那把旭日刀合在一起所隐藏的绝世秘密,各方面的情况都极尽详细,看来是个知情人写的。” “还能有谁?武田那个老王八蛋呗,刚才父亲不是说了吗?目前知道这个全部秘密的世上只有三个人,除了我们和那个古笑天,就剩下武田了。”张天龙气愤地说。 张尚武过了一会儿后才说道:“这明月刀的消息经过在报纸上这么一刊登就大白于天下了,不知哪方势力会上门索要,我得赶紧回咱们老家去。” “我们和你一起回去,倒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敢到我们张家门上去捣乱。”张天龙和张天虎前后说道。 张尚武笑了笑说:“暂时还用不着你们,你爹我还能抵挡一阵子,如果我败下阵来,你们再上也不迟。” 第三十二章 张尚武独自一人策马走在回衡水的路上,他的心情很落魄,去北京时满怀希望给那把明月刀找个理想的去处,回来却心灰意冷。来到大门前的操场上,看到大门口两侧有几个手持大刀长矛的人把守在那里,一时觉得不对劲便催了一下坐骑,那马一扬蹄来到了门前,他在几声“师傅,你回来了”的问候声中跳下马来,把马缰绳扔给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径直走进门来,突然看到东墙根下站着一排人,手中都平端着一杆大枪,张三明站在他们一侧正在讲解如何瞄准和射击,他觉得纳闷,不由得走上前去。张三明也看到了他,急忙上前问候道:“当家的,你回来了?” 张尚武只用鼻子“嗯”了一声,随即问这些枪的来历,张三明回答道:“前天四少爷回来了,顺便带回了这些枪。” 张尚武用力拍打了下自己的脑门说道:“瞧我这记性,是我去北京前捎信让天彪买枪的,这才几天就忘干净了。”他边向内院走边问张三明道:“把天彪安排在哪间屋子里了?” 张三明急忙赶上来回答道:“四少爷和他的那两个随从只在客房住了一个晚上,昨天早上就动身去北京了。” 张尚武埋怨地说道:“这天彪还改不了孩子脾气,就不能在家等我两天?用得着这么心急火燎地去北京找我吗?” 张三明觉察出不对劲,说道:“听四少爷说他去北京并不是为了找你,而是要干一件大事情。” “干大事情,什么大事情?”张尚武警惕起来。 张三明又回答道:“我问了四少爷多遍他都不肯说,最后我拦着不让走,他这才告诉我说,他去北京为国除贼,还让我静候他的佳音。”他片刻后又问道,“谁是国贼呀?” “国贼?”张尚武突然想起了几天前在北京大街上游行时看到有人骂袁世凯为卖国贼,天彪要除国贼这是去刺杀袁世凯呀,他一拍大腿说道:“坏了,天彪要出事。” “能出什么事?”张三明未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 张尚武突然拉他一把说道:“咱们快去北京,晚了就来不及了。” 张尚武同张三明马不停蹄向北京驰来,路上他听张三明介绍了些张天彪的情况:听四少爷说他们三个人从广州坐船到达的天津,没有在二少爷那里落脚,而是租了一辆马车直接到了咱们衡水的家中,从车上抬下来五个大木箱子,除了一箱是枪支和子弹外,其它的都抬进了四少爷他们住的屋子,四少爷还留下这辆马车在咱们家过了一夜,第二天他们又用那辆马车拉着那四个大木箱去了北京。 “你能猜出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张尚武问。 张三明摇了下头回答:“不知道。”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说道,“一定是贵重东西。” “何以见得?”张尚武问。 张三明回答道:“咱们的几个少爷同你那些徒弟们平日里见了面都亲如兄弟,四少爷也不例外,可是那天两个徒弟抬箱子的绳子断了,箱子掉在了地上,四少爷上前把他们每个人都踢了两脚,还骂他们‘不想活了’。”片刻后他又说道,“若不是极为贵重的东西值得他发那么大的火吗?” 张尚武默默点了下头,又问道:“你是说他们一共来了三个人?” 张三明肯定地说:“这差不了,他们三个人中四少爷是头,那两个人都称呼他为‘组长’。” 张尚武似乎全明白了,说道:“那箱子里面是炸药,如果摔响了别说是抬箱子的人,就连附近的都得被炸死,所以天彪发火说‘不想活了’。” “你怎么知道是炸药,那箱子上又没有写着字?”张三明问。 张尚武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还记得不久前天彪入狱那件事情吗?他说朋友借了他的钱,鼓捣炸药响了被发现,自己受牵连才入了狱,其实从那时起我就怀疑他同那些人原本就是一伙的。”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这次他说去除卖国贼,如果是去刺杀袁世凯没有错误的话,他们还得用炸药。” “我们快些赶路吧,袁世凯出门前呼后拥,岂是那么容易刺杀的,四少爷他们危在旦夕了。”张三明着起急来。 张尚武和张三明快马加鞭,只用了一天多的功夫便赶到了北京,点灯的时候他们又来到了张天龙的票号,对方大吃一惊,问张尚武又在北京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两天多赶一个来回?张尚武说了张天彪的情况,张天龙听罢刹时脸色煞白,说道:“四弟凶多吉少了。” “有那么严重?”张尚武问。 张天龙道:“袁世凯的卫队都是他在天津小站练兵时带出来的人,他们不但对姓袁的忠心耿耿,且个个功夫、枪法了得,天彪他们总共才三个人,岂是那帮人的对手?” “那我们快去救他们吧。”张三明催促道。 张天龙摆了下手说道:“偌大北京城我们到哪里找他们?” “四少爷是来刺杀袁世凯的,当然对方住哪里他们去那里了。”张三明争辩道。 张三明的话提醒了张天龙,他说道:“袁世凯住中南海,四弟他们应该离那一带远不了,只是姓袁的平日里深居简出,四弟他们冲进中南海的可能性不大,很可能在对方经过的地方设伏,如此说今天晚上他们的危险还不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张三明问。 张尚武接过话茬说道:“无论如何我们先去中南海附近转转,如果碰巧遇到了天彪,我们就把他们接回来。” 吃罢晚饭张尚武同张天龙和张三明换上夜行装坐上一辆马车出发了,至后半夜他们三个人才又转了回来,进门后一个伙计告诉张天龙道:“你们走后不久武田先生来了,问你去了哪里,我说去会朋友了,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时突然说,下午袁克定去了他的报馆,给他送去了一个请柬,要他明天上午十点钟到北京教育联合会去参加一个集会,并说袁大总统要去那里演讲。” 三个人回到屋中坐下,张三明问:“武田为什么要来告诉你这些,他安的什么心?” 张尚武说道:“武田一定是探得了天彪他们的来意,故意这样告诉我们的。” 张天龙过了一会儿说道:“一定是日本人察觉到袁世凯不会全部答应他们提出的二十一条,想除掉他再扶植个傀儡政府,又担心由他们动手露出破绽,招致更多中国人更强烈的反对,这才向我们提供线索,唆使我们除掉袁世凯。” “武田的用心太歹毒了。”张三明恨恨地说。 张尚武说道:“明天我们提前赶到袁世凯出行的路上,能阻止天彪的行动最好,实在不行在他们行动开始后再出手把他们三个人救下来。” 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天刚亮,张尚武同张天龙和张三明先在袁世凯出行的路上走了一遭,最后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住脚步,这里一路变两路,进可攻退可守,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三个人上了一家饭店的二楼,坐到了一个临窗处,要了一壶茶,边饮茶边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大约过了九点钟,从远处开来一队警察,隔着十来米便站下一个人,把这里戒严了。三个人暗自庆幸来得早了些,不然到达这里都很困难。接近十点钟,又从中南海方向驶来一个车队,一律黑色的轿车,弄不清袁世凯到底坐在哪辆车上,车队周围簇拥着全副武装的士兵,荷枪实弹,戒备森严。就在车队接近岔路口时,突然从另外两条路上拥来大批游行的学生,手举着各种颜色的小旗,呼喊着口号,挡住了车队的去路。那些士兵大多冲到了车队前面,边大声喊叫着边驱逐着路上的游行人群。突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从一幢楼顶上跃起三个人来,不由分说把手中的东西向下面投掷,须臾间那车队周围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附近看热闹的人们一时傻了眼,有的喊有的叫,还有人四处乱跑,一时乱成了一锅粥。要说那些士兵还真是训练有素,片刻后反应过来,举枪向楼上的三个人射击,子弹与空气的摩擦声十分刺耳。那楼顶上的三个人也不含糊,枪林弹雨中仍不顾生死地把身边的炸药包向下抛掷。接连两辆汽车被炸翻了,时间不长还燃起了大火,又一辆车被炸弹的气浪掀起很高,后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接下来又剧烈地晃动了几下。突然这辆车的车门被打开,先从里面蹿出两个年轻人,然后连拉带拽搀扶出一个年约五六十岁、个头不高、身体肥胖的人来,又一起跑着冲向最后面的那辆车,他们上车后,那辆车调转车头,加大马力向来时的路上冲去。 大街上更加混乱,刚才趴在地上的那些人见爆炸声停止了,也纷纷跃起身抱头逃窜,楼顶上的三个人已经停止了抛掷,那些士兵各自找个掩体专心致志地对付起他们来,呼啸的子弹不时在他们身边擦过,压得那三个人扒在房顶上动弹不得。中南海方向又隐约传来哨子声,说明那边又有人向这边赶来了,若此时那楼顶上的三个人还不能脱身,后果将不堪设想。在这危急时刻,突然从临街一栋楼房的窗户中飞出几把长条木櫈,向附近几个隐蔽射击的士兵身上砸去,这些人的注意力都在楼顶上,等发现板櫈砸来为时已晚,有几个人被砸中倒了下去。接下来又从那窗户中飞跃出几个蒙面人,落地后不由分说冲向那些士兵,拳脚相加,对方那些人虽说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但是遇到他们却如同菜地里的冬瓜白菜,瞬间被打得东倒西歪纷纷抱头鼠窜。趁着混乱之机,房顶上的那三个人纵身落下,须臾消失在那两条岔路上逃命的人群中,那几个蒙面人见状也不恋战,又飞起几脚踢到几个士兵后也尾随那三个人而去。等这些士兵醒过神来,那前后两拨人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张尚武等人来到张天龙的票号,见张天彪等三个人皆提前一步到达了那里,遂放下心来。对方三个人站起身,张天彪向张尚武抱拳施礼说道:“谢谢父亲在大是大非面前分得清敌我,积极出手搭救革命党的同志,我代表革命党向你表示感谢。” “革命党,革命党的同志?”张尚武闹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想弄得很清楚,他唬着脸训斥张天彪说:“袁世凯的力量这么强大,你们找上门去和他斗,这不是拿鸡蛋撞石头吗!” 张天彪身边的一个人跨前一步,慷慨激昂地说道:“我们不怕死,就是真的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我们要用我们自己的死唤起千千万万的工农大众,推翻袁世凯的卖国政府,实现真正的共和,使中国真正强大起来。” 张尚武有些不屑地说道:“就凭你们几个娃娃扔几颗炸弹就想把袁世凯的政府推翻了,那你们也太小瞧他袁世凯了吧?” 刚才那个人辩驳道:“我们倒下去,自会有人站起来,再说我们身后还有千百万劳苦大众,他们的觉醒就是他袁世凯葬身的汪洋大海。” 张尚武心中窝着火,只是当着张天彪同伙的面不愿发泄出来,对对方讲的话也不想再争辩下去,他侧身问张天彪道:“袁世凯刚刚被炸,过一会儿缓过神来就要全城大搜捕了,你们是跟我回衡水还是去广州?” 不待张天彪回答,他身边的另一个人抢先说道:“我们这次北上有两项任务,第一是刺杀卖国贼袁世凯,不管成功与否已经结束了,第二项任务便是和你谈判。”随后侧身对张天彪说道,“组长,我看可以开始了。” 张尚武被对方三个人颇有板有眼的举动差点逗乐了,只见张天彪坐直了身子,正了正衣襟,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张尚武同志,现在我代表革命党同你正式谈判。” 张尚武的脑袋“嗡”地一声,他没有丝毫这方面的准备,所以有些措手不及,对张天彪后面的话有的听懂了,有的一知半解,还有的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张天彪的大意是:中国受封建统治时间太长,已落后于发达国家多年,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党推翻了封建帝制,不想胜利果实又被袁世凯窃取,中国富强的唯一出路是实现共和,可是袁世凯又要复辟帝制,因此当务之急是打倒袁世凯。 张尚武不解地问:“那袁世凯和我又不沾亲带故,你们想打倒就打倒他呗,这和我又谈的哪门子判呐?” 张天彪接下来话语的大意是:要想民富国强必须共和,要共和必须打倒袁世凯,要打倒袁世凯必须有革命力量,要发展革命力量必须有钱,现在很多革命同志都在海外筹集资金。他最后说道:“请把你手中的明月刀交出来,我们按照这把刀的指引找到那座金山,有了它资金的问题解决了,前面的一切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了,等共和真正实现了,你就是共和的第一大功臣。” 从内心讲,张尚武并不否认张天彪推理的正确性,只是他瞧不起面前的这几个毛头小子,凭他们能够打倒袁世凯夺得江山?他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问刚才的那人说道:“这么说你们和原来那个临时大总统孙中山不是一伙的了?” 那人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原来是,后来分道扬镳了。” “为什么?”张尚武继续问。 那人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孙中山搞妥协,原本推翻清朝皇帝的功劳是我们革命党的,可是他把胜利果实拱手送给了袁世凯,他是我们革命党的叛徒,因此很多革命党人都和他不辞而别了。” “你们理想中的中国会是个什么样子?”张尚武想彻底弄个明白。 那人脱口而出道:“打倒封建,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压迫,打倒剥削,打倒一切不合理的分配制度,实行耕者有其田,工者有其厂,需者有其物的理想社会。” 张尚武觉得这个人的话太不着边际,但念在对方是小字辈,不值得与他们争辩,只得退一步说道:“你们追求的未来社会很宏大,不过我这把年纪恐怕是赶不上了。” 那人咄咄相逼道:“你赶上赶不上不重要,关键是必须先把那把明月刀交出来。” 第三十四章 张尚武双手一摊说道:“我家的刀是不少,只是没有你说的叫什么‘明月’的刀。” 那人“呼”地一声站起来,手指着张尚武说道:“别想蒙混过关,报纸上都说了,那把刀就在你的手上。” 张尚武若在平时早火了,今天当着儿子天彪的面不便发作,强忍着火气挖苦那人说道:“报纸上说我是天彪的爹他得答应,若说我是你的爹你会认吗?” 张天彪的另一个人也按捺不住,站起身来说道:“你交出刀来咱们就是同志,否则就是敌人,是敌人我们就要对你不客气。” 张尚武的火气终于爆发出来,一拍桌子也站起身来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不客气又能咋地?” 这人伸手去腰间掏枪,站在不远处的张三明一个箭步蹿过来,两只手分别锁住了对方二人的喉咙问道:“想在这里撒野吗?” 至此时半天没有说话的张天彪站起身来,先向张尚武鞠了一躬,接下来说道:“父亲,我的两个手下说话不周冒犯了你,为儿在这里替他们赔罪了。”至于明月刀的事情他没有再提。 张尚武向张三明使了个眼色,对方不太情愿地把胳膊放了下来。 这时外面传来哨子声,张天龙急忙走了出去,片刻后又返了回来,说道:“不好了,警察在挨门挨户搜查,过不了多一会儿就到我们这里了。” 张尚武先向张天龙说道:“打开后门。”随后又转向张三明余怒未消地说道,“我们走。” 就在张尚武和张三明到达衡水家中的当天晚上,张天彪和他的那两个随从也赶到了,他们没有再说明月刀的事情,张尚武也不便提及。吃过晚饭张尚武感觉这些日子东奔西跑的确有些累了,又和张天彪话不投机,便和妻子王氏早早回房休息了。 入夜时分,睡梦中的张尚武突然听到了轻微的撬门声,妻子王氏也听到了,禁不住推了他一把,张尚武按住了她的手,意思是自己已经知道。片刻后房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张尚武假装不知,翻了个身浑然睡去。那黑影进屋后先蹲在一个角落观察床上两个人的反应,见鼾声越来越大,认为他们仍在熟睡中,便稍微站起些身,弯着腰奔向了墙角处的一个橱柜,那里面放置着张尚武平时认为比较贵重的东西。片刻后那橱柜上面的锁被打开,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的声音。张尚武的第一感觉来人是小偷,且是家贼,不然不会进屋后直奔那个地方。他一生最憎恨小偷,不论什么原因,日子过穷了吃不上饭时,上门来明着讨要他每次都很大方,吃的喝的给足了有时还给几块大洋,只是上门偷窃接受不了,那无异于明着抢,况且自己是练武之人,传扬出去对他的名声不好。黑暗中见那人的注意力都用在了柜子中的物品上,他突然断喝一声,接着一跃而起,使一招龙爪手奔那人的肩头抓去。他用的是一狠招,对方一旦被抓上,立刻就会肩骨断裂。对方那人也不含糊,听风声奔向了背后,先抖了一下上身,意在不被对方抓牢,然后右腿撤步,身子一拧转了过来,抬胳膊挡开了袭来的“龙爪”,接下来身体后纵,同来者隔开了些距离。从这一招张尚武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如此破解龙爪手为形意拳所独有,由师傅刘奇兰所创,传授了极少几个弟子,他也只传了四个儿子,还有刚才对方只使用了一半破解龙爪手的招式,完整的是对方拨开来者的手腕后趁虚进拳,直取面门,往往收到反败为胜的效果。这是因为龙爪手的力度较大,想的是一招制敌,往往中途很难变招,若要落空,对方反制往往应接不暇。来者撤身退步是动了恻隐之心,还说明他不愿得罪自己。那人趁张尚武愣神的功夫,转过身向敞开的屋门奔去。张尚武仍不甘心,尾随而出,至屋门时双脚如同被钉在了那里,因为脑袋被两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一时动弹不得。床上的王氏划了根火柴点着了床头的油灯,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眼前的一幕,吓得浑身一哆嗦,竟把油灯碰倒在被子上,瞬间燃起了火苗,她一时慌乱又从床上滚了下来。这时冲进一个人来,先把被子一撩折叠在一起将火熄灭,接着又把王氏抱到床上问道:“娘,摔疼你了吗?”王氏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抬手指着张尚武竟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人又劝王氏道,“娘,请放心,父亲不会有事的。” 张尚武直视着用枪口顶着自己脑袋的那两个人,寻找制服他们的机会。对方见识过他的功夫,自是不敢大意,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突然传来“嗖”的一声,那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人先“哎呦”一声,随后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在另一个人一走神的瞬间,张尚武抬手拨打开顶着脑门的手枪,随后一掌向对方的面门拍去,许是心中愤怒掌力大了些,那人“噔噔”后退了几步,然后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张三明冲过来,也不顾及抖着手腕“哎呦”的那个人在场,冲着床边同王氏说话的人大声喝道:“四少爷,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天彪也不搭话,缓步走过来,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枪,边递向张尚武边说道:“爹,你打死我吧,反正我回去也是死。” 张尚武心中“咯噔”了一下,接过那把手枪看了一眼,见那保险还是关着的,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两个人只是吓唬自己,没有真想要他的命,接下来问张天彪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张天彪如实回答道:“我们来前立了军令状,如果既刺杀了袁世凯又得到了明月刀,这两项任务都完成了,记大功一次,完成了一项功过相抵,两项都完不成,自裁,现在结果已经有了,与其回去死在他乡做个孤魂野鬼,还不如死在自己的父亲手上好,也不枉你生养我一场。” 张尚武一阵心酸,浑身颤抖起来,手中的枪也“咔嚓”一声落在地上,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自己怎么能够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呢?况且他也没有什么错,只是同自己信仰不同罢了,他一把把张天彪抱在怀里,喃喃道:“儿子,当爹的不会杀你,爹相信你也没有真心杀爹,对吗?” 张天彪抬起头来,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张尚武说道:“爹,你把那把明月刀交给我吧!”片刻后又补充一句话道,“儿子的确是在为全中国的老百姓着想。” 张尚武的火气又撞了上来,一把推开张天彪,接下来质问道:“你是在乎你爹还是在乎一把刀?” 张天彪小声嘟囔道:“当然是两者都在乎。” 第三十五章 张尚武的火气瞬间冲到了头顶,抡圆了胳膊照着张天彪的脸上打去,张天彪不躲不闪,被打了个正着,随即鲜血从嘴角处流了下来。张尚武还不解气,再次举起了手,张三明赶过来拦住,并劝解道:“当家的,不能再打了,四少爷知道自己错了。”随后又对张天彪说道,“快向你爹认个错。”不想张天彪一梗脖子说道,“我没有错。” 张尚武的火气更大,竟低头去捡地上那把枪,张三明一把抱住他说道:“当家的,和自己的儿子至于这样叫板吗?你不是常告诫我们遇事要冷静吗?” 张三明最后这句话还算管用,张尚武压了压火气,但仍气哼哼地坐在床边上说道:“天彪,今天看在你三明叔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不过你只要能够回答上我的问题,我情愿去找到那把刀并交到你手上。”这句话是打了折扣的,意思是目前明月刀不在我的手上。 张天彪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张尚武问:“你们为什么要北上刺杀袁世凯?” “他是卖国贼。” “他什么地方卖国了?” “日本提出了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他准备接受。” “二十一条的内容是什么?” “这……”张天彪一声沉吟回答不上来。 过了一会儿张尚武又问道:“你知道明月刀的价值在哪里吗?” 张天彪回答道:“据报上说,它和另一把叫做‘旭日’的刀放在一起能映出一座山的轮廓,按照这个图像去蒙古草原上寻找,就能找到一座金山。” “那么那把叫‘旭日’的刀又在什么地方呢?”张尚武继续问。 “这……”张天彪再次沉吟一声回答不上来。 张尚武这才解释道:“第一,旭日刀和明月刀交映能显出一座金山只是蒙古历史上的一个传说,但是真假并无人验证过。第二,假如这个传说是真的,姑且那把明月刀我能找到,那么旭日刀又在哪里?第三,袁世凯是不是卖国贼暂且放在一边,你们和他是死对头这点不假吧?即是这样他会让你们得到那座金山继而武装起来和他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吗?第四,日本提出了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而其中一条是他们要求袁世凯允许日本人有在南满和内蒙古东部居住、往来、经营工商业及开矿等项特权,而据我所知,传说中的那座金山就在那一带,而日本人会允许你们在他们眼皮底下干这件事情吗?若你们干不成还暴露给了日本人,他们拿它武装自己的军队再来侵略我们国家,那你们和袁世凯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张天彪很是一惊,禁不住倒退了两步,半天后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张尚武回答道:“现在我们国家太弱,还被列强虎视眈眈,如果真有一座金山的话,我们也没有力量开采,但是可以留给子孙后代,只是不能让外国人挖走它,谁违背了这一点,那他就是民族的败类。” 张天彪沉默了半天后才表示同意张尚武的看法,并说道:“爹,你说得有道理,是我们考虑得太简单,也太狭隘了。” 张尚武心中暗自高兴,四儿子天彪的大脑终于开窍了,为了彻底打消对方的念想,他进一步说道:“既然回去是死,那就暂时留在家中帮我打点些其它事务吧,再者你们的组织中很可能隐藏着日本人的线人。” 张天彪再次一惊,说道:“那怎么可能呢?我们都是一心一意为国家为民族的人,谁肯背叛信仰去帮助敌人呢?”片刻后又摇着头说道,“绝不可能。” 张尚武没有着急,问道:“前天你们三个人被袁世凯的卫队包围,我们能够提前到达那里并救了你们,你说这是为什么?” 张天彪回答“不知道”,接下来又说道,“我还想为这件事情问你呢。” 张尚武说道:“是一个叫武田的日本人暗示给我们的。” “武田是谁?”张天彪问。 张尚武回答:“他是日本人办的《顺天时报》的记者,还是袁世凯大公子袁克定的朋友,若不是有人向他透露消息,他怎么知道你们去了北京,并在哪条路上、什么时间向姓袁的行刺?再者,按照他的身份,应该向袁世凯密报你们的行踪,或阻止行刺事件发生,而不是暗示我们救下你们,唯一能解释通的是日本人目前也希望袁世凯死,以报姓袁的在他们提出的二十一条上讨价还价之仇,在这一点上你们和日本人虽用意不同,但结果一致。” 张天彪皱起的眉头半天才舒展开,又点了下头说道:“我不但要回广州而且必须马上回去,不然要铸成大错了。” 此时张三明也把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扶了起来,因张尚武刚才出掌过重,这个人的嘴角有些歪斜,张尚武又为对方做了矫正,这个人才勉强能够把嘴合上。另一个被张三明击中手腕的人此时也好了许多,张天彪和他们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最后一致决定明天做准备,后天走陆路到天津,然后从那里乘船回广州。 张三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张天彪道:“你不担心回去后自裁了吗?” 张天彪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们并不是去白白送死,而是需要先向组织说明情况,那里的人认为我们说得有道理,就不会有人逼我们自裁了。”接下来又补充一句话说道,“死不了咱们还会见面的。” 第三十六章 张天彪正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只是短时间内他又不能回广州了,因为另一拨人又找上门来,况且有件事情还和他有瓜葛。第二天上午,张天彪和他的那两个随从把他们的行李打成梱在门房内排成了一溜,做着明天出发的准备。突然门前的练武场上传来几声汽车喇叭声,他急忙走出大门,见一辆黑色轿车已经停下,从车上走下来的是大哥张天龙和一个陌生人。张天龙为他们做了引见,张天彪始知来人叫罗一民,是代表袁克定前来洽谈事情的,虽然罗一民没有说明洽谈什么,但是张天彪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个人也是为那把“明月刀”而来。 几个人来到客厅坐下,张天彪派人去隔壁的院子请父亲张尚武了,因为蒙古王爷达木耳全家住在那里,昨日达木耳的二姨太生了个儿子,所以张尚武一大清早就赶了过去,同达木耳商量为他刚出生的儿子庆贺的事情。在张尚武还没有来到的这段时间里,罗一民同张天彪拉起了家常:“天彪老弟呀,我和你哥哥天龙兄是老熟人了,就是说我们也不是外人了,你参加革命党摆弄炸药爆炸的那件事情还是我和天龙兄求的袁大公子才摆平的,不过你还太年轻,受别人愚弄是难免的事情,浪子回头金不换哪!” 罗一民重提这件事情是有很深用意的,你们家的把柄在我手中攥着,不老实时咱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算。他本想张天彪会说一番感激的话语,张天龙也会在一旁帮腔打圆场,未成想张天彪并不领情,腰板一挺说道:“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什么革命党,是我的几个朋友借了我的钱去鼓捣炸药,不小心爆炸了,我才受牵连入了狱。” 罗一民找了个没趣,但仍不罢休,继续说道:“你说没有参加革命党这我相信,可是你那些朋友是什么身份你最清楚了,有闲着没事摆弄炸药玩的人吗?” 张天彪争辩道:“我开钱庄是放贷的,图的是连本带息一并收回,至于别人借走了我的钱干什么,我的确无法控制。” 罗一民讪笑了一声说道:“你找到了袁大公子这棵大树做了靠山,别说是你的朋友出了事情,就是你亲自扛着炸药把广州的督抚府炸了,最终也会没事的。”他话题一转又说道,“假如别人这样做了,不但自己被杀头,甚至全家也会受牵连的。” 张天彪还想辩驳,张天龙把脸一拉说道:“四弟,不管怎么说是我和罗先生求的袁大公子把你从大牢中救出来的,现在恩人就在面前,你应该说句感谢的话语,怎么反而反驳起罗先生来了?” 张天彪是在场面上混的人,明白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好处,更清楚兄长张天龙说上述话的用意,不要把事情弄僵,不然罗一民回去唆使袁克定旧事重提,自己还是逃脱不了干系的,想到此他趋前两步向罗一民抱拳施礼说道:“既然罗先生和我兄长是朋友,那我也高攀称你兄长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兄长在上,刚才小弟言语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兄长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兄长是我的恩人,日后如有差遣之处请直讲,小弟就是赴汤蹈火一定在所不辞。” 张天彪一句一个“兄长”地称呼着罗一民,直把他叫得心中热乎乎的,但他毕竟在袁克定身边多年,是个见多识广之人,不会被几句“甜言蜜语”所蒙蔽。他笑着说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事情时自会互相帮衬。”接下来又补充一句话道,“只要我们兄弟同心,世上就没有难住我们的事情。” 屋内的谈话被从门外站立了一会儿的张尚武听了个明白,他一步跨进门来边问袁大公子的代表在哪里边埋怨张天龙道:“天龙这孩子也真是的,也不提前捎个信来,不然怎么着我也得准备准备,摆个阵式欢迎人家袁大公子的代表呀!”接下来又说道,“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人家袁大公子救过咱天彪的命,这个恩情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他的样子很像从外面急匆匆地赶回来。 张天龙不失时机地站起身要给张尚武和罗一民做介绍,罗一民抱拳见礼,未成想张尚武一步跨过来一把抱住他说道:“一民老弟呀,你我在北京是见过面的,别说你是袁大公子的代表,就冲你是天龙的朋友的份上,今天来到我这里就算到家了,往日天龙求到你门上的时候你不是也热心帮他吗!这个恩情在我心里一直牢记着。”接下来他松开抱着对方的手又对张天彪说道,“去告诉你三明叔,把我从关外带回来的熊掌鹿茸虎鞭都炖了,把放的时间最长的老酒都搬出来,我要大摆筵席招待我张家的大恩人。” 无论罗一民见过多大的世面都对张尚武的如此安排挑不出一点毛病,人家把你当恩人看,倾其所有招待你,况且他还是方圆数省数得着的功夫大师,论资历、论势力、论名望哪一点不比你一个跟班差。罗一民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沉着地说道:“张大侠如此谬赞和盛情款待,真让在下无地自容了,况且我还有事情上门求你的。” 张尚武先摆了下手,继而又快人快语说道:“不许说‘求’,只要你罗恩人的事情而我张尚武又能办到,一定不遗余力。” 罗一民这是第二次和张尚武见面仍是不很了解对方,但自恃有袁克定撑腰,自己也的确在张天彪的事情上帮过忙,便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只是他没有直接提那把明月刀的事情,而是采用了一种迂回的谈话方式,小声问张尚武道:“你知道咱们袁大总统为何要有选择地接受日本人强加给咱们的二十一条吗?” 张尚武先摇了下头,继而回答道:“你要问形意拳上的事情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你,若谈论政治我就是门外汉了。” 罗一民相信张尚武的话,接下来说道:“不久前日本公使日置益觐见了袁大总统,转交了日本政府提出的一个新条约,还强调要严格保密,如果不接受新条约或者泄露出去就要兵戎相见。袁大总统阅后深感事情重大,关系着江山社稷,全盘接受和全盘拒绝都意味着亡国灭种,于是他采取了一种权宜之计,首先是有步骤地把条约内容向外泄露,以引起全国百姓的不满,让日本人知难而退,其次是让西方列强向日本施压,迫使日本人做出巨大让步。”见张尚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罗一民又问道,“试想大总统军人出身,他为何这样猥琐地处事及低声下气地应对日本人吗?” 张尚武再次摇了下头,罗一民又说道:“他忧虑咱们国家太穷太弱,他在韬光养晦,卧薪尝胆。” “是的,大总统如此做一定有他的难言之隐。”张尚武附和着罗一民。 罗一民见张尚武上钩,暗自得意,接下来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有人送一座金山给大总统,他手中有了钱一定会首先强兵,那时他就再不会忍气吞声,整日价要看日本人的脸色行事了。” 张尚武一激灵,心中暗道,原来这罗一民绕了一个大圈子,其真正的用意在这里。他立刻表态道:“如果我知道哪里有金山一定会拿出来献给大总统的。” 罗一民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说道:“听说你手中有一把叫‘明月’的宝刀,那把刀就能够映现出金山来。”张尚武刚想辩驳,罗一民摆了下手制止了他,继续说道,“我来前袁大公子特意交代,如果你献出了这把刀继而找到了那座金山,他会奏请大总统批准给你个部长当当,假如日后恢复了帝制,你就是开国元勋,弄个爵爷王爷的也不会有问题。”最后感慨一句话说道,“光宗耀祖呀!” 张尚武眼睛不眨地看着罗一民好一会儿,直看得对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罗一民不得已问道:“你想说什么?” 张尚武这才说道:“我听说的比你还多,可能时间还早,说是一把叫‘明月’的刀和另一把叫‘旭日’的刀放在一起才会显现出一座金山来,且山上有树木,山下有个洞,洞中还有只白毛老虎。”片刻后他解释道,“我认为这是市井之徒的无稽之谈,糊弄些喜欢猎奇和爱好捕风捉影的人还说得过去,若像你这种有学识、有见地、有地位的人也能相信,那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罗一民被张尚武狠狠地将了一军,苦笑了下说道:“传说而已,可有可无。” 张尚武进一步感慨道:“我要是有座金山该多好呀,孩子们再不用四处奔波,我也不用再成年累月在张库大道上行走了,兵荒马乱的说多危险有多危险。”见罗一民不住地点头,他话题一转又说道,“万一哪一天我有了座金山,也得拿出一部分送给你,虽说金子是好东西,但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还不如兄弟们均分一下用着方便好。”最后又感叹一句话道,“不过那是做梦呀!” 罗一民很不好意思起来,暗恨自己不该提明月刀能够映出金山的事情,既被人家笑话,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今见张尚武给了自己台阶下,他就坡下驴说道:“张大侠说得极是,有钱大家花,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这边的人说着话,那边的张三明安排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几坛陈年的衡水老白干也搬了上来,张尚武如同又想起了什么,对罗一民说道:“请你稍坐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罢站起身走了出去。罗一民和张天龙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张尚武又返了回来,把一张银票放在罗一民面前的桌子上说道:“区区两千两银子,你先收下。”罗一民推脱不肯,张尚武找理由说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到那时你还觉得不该收时这张银票还是我的。” “你说破大天我也不会收你钱的,若让袁大公子知道了他交办的事情没有办成,而我却发了财,还不打我一百军棍?”罗一民装起了清廉。 张尚武笑了笑说道:“这笔钱正是我求你花在袁大公子身上的。” “为什么?”罗一民这回是真不明白了。 张尚武解释道:“我家世代农民,到了我这一辈,虽说吃了些辛苦赚了几个钱,但终归还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我求你在袁大公子面前替我儿子天龙美言几句,赏他个一官半职,这样不显得我脸上也有光吗?办这种事情少不了吃个茶打个牌的,我不能总让你老弟为你老兄我垫付吧?这钱是干这个用的。”片刻后又补充一句话道,“不够用时你直接去天龙的票号支取,总比我从衡水给你送到北京方便得多吧?” “你如此说这钱我得收下?”罗一民拿起那张银票放入内衣兜中,接下来又对张天龙说道,“回去后我就找袁大公子办这件事情,你就等着新官上任吧。” “那我得好好敬你一杯。”张天龙不失时机地说。 在这种氛围下酒席上交谈的事情可想而知了,第二天张尚武又搬出家中的绫罗绸缎直至把罗一民的汽车装得再也不能容下方才罢休,罗一民向张尚武说了一番致谢的话,这才在张天龙的陪同下坐上汽车走了。 送走了罗一民,张天彪陪着父亲回到客厅坐下,他佩服地说道:“为了那把明月刀,你连高官厚禄都不再当回事,可见它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有多重要了。” 第三十七章 张尚武感觉自己有些累,这段日子太奔波了。送走罗一民的第二天,他和妻子王氏带着一些妇女和孩子用的东西来到隔壁达木耳住的院子,自从达木耳的二姨太生了孩子,他们还没有正式过来探望过。王氏进了里屋和那些女人们谈私房话了,张尚武和达木耳坐在客厅聊起了天儿。后者说近些天看到人们出出进进,一定有不少事情发生,所以也没有找张尚武讨教功夫。张尚武说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后面就有时间和他切磋了。达木耳说孩子生下来还没有取名字,正想求张尚武给取个汉名,张尚武考虑了一会儿后问道:“叫达天鹰如何?” “达天鹰,为什么是这个名字呢?”很显然达木耳没有理解。 张尚武笑着解释道:“按我们汉人的叫法,你叫达木耳也就是说你姓‘达’叫‘木耳’了,那么你的儿子也应该姓‘达’,再者,你我是兄弟,我的儿子是在‘天’字上排的序,按汉人的习惯你的儿子也应该在这个‘天’字上排,还有雄鹰和骏马是你们蒙古草原上的吉祥物,是英雄的象征,因此我把你儿子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落在了‘鹰’上,合起来就叫达天鹰了。” “达天鹰,真是好名字。”达木耳一时竟乐得合不拢嘴,忘记了张尚武在场,一边喊着‘达天鹰’一边冲进里屋,功夫不大那里就传来了人们“哈哈”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达木耳从里屋返了回来,张尚武提议说,自己今天没有安排事情,有些日子没有和你喝酒了,不如趁今天小天鹰得名,咱们两家合在一起吃顿饭。达木耳说自己也早有此想法。张尚武起身去找张三明安排酒席,达木耳拦住他说自己这边也有厨子和下人,在哪边吃不都一样?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达木耳出去通知厨房准备酒菜,又派人去告诉张天彪带着他那两个随从提前过来。 几个人刚刚围坐在一起斟上酒,张三明挑门帘进来笑着说道:“干活的时候次次有我,到喝酒吃肉时倒把我忘了。” 达木耳笑笑说:“你这不是不请自来了吗?”接下来几个人仰头大笑起来。 张三明止住笑声说道:“一双筷子,一只酒杯还是少了些,还得多准备两套。” 张尚武听出了话外之音,问道:“是不是来客人了?” 张三明故意卖了个关子说道:“这两个人对别人来说也就一般朋友,可对你却至关重要。”说罢冲外面喊道,“这里酒席都摆好了,你们还在外面等什么?” 门帘再次挑起,有两个人前后走了进来,人们还没有看清前面人的长相,他竟先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库尔勒一拜。”说罢又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张尚武急忙离座把库尔勒拉起,既疼惜又责怪地说道:“库尔勒,这里到处都是我的弟子,若都像你一样见面就磕头,还不把我麻烦死?” 库尔勒站起身憨厚地一笑说道:“我和师傅您在一起的时间少,他们磕不磕头我管不着,反正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我得磕。”说罢又对身后的人说道,“乌日娜,快过来给你师爷磕头。” 张尚武急忙把后面的人拉住,又问库尔勒道:“她是……” 不待库尔勒回答,那叫乌日娜的人抢先说道:“我是他女儿。”片刻后又说道,“是你不让我磕头的,日后可别怪我失礼。” 乌日娜的话把周围的人都逗乐了,张尚武说道:“没有人怪你的,快坐下喝酒。” 库尔勒和乌日娜都身着蒙古族人冬日的服装,显得臃肿和蠢笨,待脱去外套,这乌日娜却出落得同花儿一般,十八九岁的年纪,正值妙龄,身着一身红色衣服,脚蹬红色马靴,若从远处看,就如同一团炽热的火苗。瓜子脸,高鼻梁,一双大眼睛好似会说话,尤其是身后那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及至臀部,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动人。 众人落座,张尚武居中,左边是达木耳,库尔勒坐在了右边,乌日娜不愿坐在下首,走过来对达木耳小声说道:“你是不是动动身子让我坐这儿呢?” 达木耳哭笑不得,但还是欲站起身来。库尔勒急忙赶过来把他按住,又对乌日娜一瞪眼说道:“去,到下边坐着去,小小的年纪竟想坐在大人的位置上。” 乌日娜撇着嘴嘟囔一句话道:“等你们这些年纪大的都不在世了,我就可以坐在正座上去了。”她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到下首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正好和张天彪面对面。 张天彪被这个乌日娜的天真率直逗得合不拢嘴,乌日娜看在眼里,不高兴地说道:“笑什么笑?等你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小心讨不上老婆。” 张天彪竟“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开玩笑说道:“我总不能要你当老婆吧?按辈分论我可是你师叔的。” 乌日娜并不把张天彪的话当回事,用一根手指在脸上划拉着说道:“丢,丢,丢,竟不嫌丢人,嘴巴下边连根山羊胡子都没有,还想当我师叔呢!” 众人再次大笑起来,库尔勒嗔怒道:“乌日娜,别没大没小的,论辈分你还真得称呼他一声‘师叔’的。”随后对张尚武说道,“这孩子从小到大一直在草原上,想起什么说什么,请师傅不要见怪。” 张尚武一摆手说道:“哪里的话?孩子嘛还是天真些可爱。” 话入正题,库尔勒讲了这次的来意,一是和师傅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很是想念;二是达木耳王爷来时去邀了他,因坛中事务繁忙一时脱不开身,故没有和他结伴同行;三是近期闲暇下来,特意带女儿前来拜会师傅,也顺便让她看看中原的风光;四是自己遇到了件棘手的事情,求师傅尽快抽时间随他回草原一趟。 张尚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亏你想得出来,竟让达木耳王爷给我捎来了件用狼皮缝制的皮袍。” 库尔勒认真地解释道:“达木耳王爷去得急,那时我手中就有几张狼皮和一张熊瞎子皮,两者相比较还是狼皮好些吧?” 人们又笑了起来,库尔勒继续说道:“这次不同了,为了能给师傅送上一件像样的礼物,我派人找遍了整个蒙古大草原,你们还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还真找到一件。”说罢站起身走到门口处解开一个包袱,拿起一件兽皮向众人炫耀道,“老虎皮的太师椅靠垫,还是纯白色的,一根杂毛没有,师傅躺在这上面既舒服又解乏,一准保师傅满意。” 张尚武的心里很是激灵了一下,并不是一张老虎皮有多么昂贵,而是想起了在库伦史馆中看到的那些资料上说的事情,成吉思汗大帐中的太师椅上铺着的就是一张白毛老虎皮,那是他亲手打死的老虎,那老虎住在一座金山下面的山洞中,守护着两颗能发光的石球。那两个石球在月亮落下太阳升起时发出的光泽中能够映现一座金山。更有甚者,成吉思汗为了日后能够在群山茫茫之中找到这座金山,又在那张白毛老虎皮里面做了标记,也就是说只有先拥有这张老虎皮,按照它上面的指引找到那条含有金山的山脉,然后再在旭日刀和明月刀的引导下才能找到金山。 张尚武的心“砰砰”直跳,但此时还不能确定这张老虎皮就是成吉思汗龙椅上的那张。他急忙双手接过老虎皮,又抖开里外看了一眼,见里面隐约有条蜿蜒着的山脉的图像,像是有人故意按压上去的,他瞬间明白了,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就是成吉思汗龙椅上的那张,只是当着这些人的面不能说出来。他故意把那张老虎皮折叠了几下送回库尔勒的怀中说:“你还是带回去自己留着用吧,这礼品太贵重,为师享受不起。” 库尔勒听罢急了,说道:“这是当徒弟的一番心意,怎么能往钱上说呢?再说了这是我双龙坛的师爷听说我要来看你,他真心献出来的,我并没有花分文。”说罢又把那张老虎皮交回到张尚武手上。 “你的师爷?”张尚武问。 库尔勒急忙回答道:“这个人你是见过的,个头不高有些瘦,常戴一副眼镜,你去我们总坛时他还陪你喝过酒呢。”他接下来又说道,“一次他们家遭土匪抢劫碰巧遇到了我,是我打跑了土匪救了他们全家,他才跟了我。” “戴眼镜的师爷?”张尚武记忆中似乎有些印象。 库尔勒进一步说道:“就是那个叫马林山的人。” 张尚武先“噢”了一声,的确想起了这个叫马林山的人,继而说道:“看这个马林山文质彬彬的,好像和你的那些人有点区别。” 库尔勒有些不屑地说道:“穷酸秀才,整天就知道咬文嚼字。” 张三明走上来接过了张尚武手中的老虎皮,并暗暗点了下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第三十八章 人们开始喝酒,酒过三巡,张尚武问库尔勒道:“你刚才说让我近期跟你回草原上一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库尔勒一听来了气,忿忿地说道:“近期有一伙人从东三省越过大兴安岭来到我们大草原上,他们自称是找矿的人,向我的人打听情况,我坛中的兄弟没有告诉他们便遭到了他们的毒打,有两个人还被打成重伤,我知道后带人去找他们评理,结果话不投机又打了起来,没想到他们个个有功夫,我和他们的人单打独斗还能打个平手,可是他们实行车轮战我就不行了,最后也是大败而归,我想请师傅随我回趟草原收拾这帮狗崽子,不然我的双龙坛在草原上就威风扫地了,我这个坛主也有名无实了。” “他们用的是哪门功夫?”张尚武问。 库尔勒边回忆边说道:“这些人的招式似曾相识又很生疏,既像枪刺、刀劈,又像是棍打,招招都奔致命处,但是各招之间又互不连接,我还真说不出是哪门的功夫。” 坐在下首的张天彪接过话茬问道:“是唐手吧?” “唐手?什么是唐手?”库尔勒问。 张天彪回答道:“唐手是近代琉球人对中国传统功夫的统称,意在起源于中国之意,再同他们当地的功夫相结合,就形成了日本现在流行的‘空手道’。”片刻后他又问,“知道什么是空手道吗?” “空手道?空手道……”库尔勒接连重复了几遍,但最后还是摇头说道,“不知道。” 张天彪小声和他的那两个随从说道:“孤陋寡闻,什么也不懂,难怪被人家打得抱头鼠窜。”不想他的这几句话被坐在对面的乌日娜听了个正着,她“呼”地站起身手指着张天彪说道,“就你懂,多知道‘空手道’三个字又有什么了不起?战场上靠的是拳头硬不硬,而不是知道的多与少。” 库尔勒摆手示意乌日娜坐下,又问张尚武道:“师傅,我四弟说的是不是那么回事呀?” 张尚武笑着点了下头说道:“别看天彪长得瘦弱文静,像个白面书生,可是在我这四个儿子中数他懂得最多,功夫也最好。” 库尔勒转向张天彪问道:“四弟,你说说用什么功夫可以破解你刚才说的那种‘空手道’呀?” 张天彪清了清嗓子回答道:“破解空手道的功夫很多,但是最直接最实用的还数我们的形意拳。”见库尔勒用心听着,他继续说道,“我刚才说了,空手道是琉球人用我们中国传统的唐手加上他们本地人的功夫而创造的,有的招式还取自于种地、划船和打猎,别看这些招式粗俗,但很实用,这就是空手道招招厉害之所在。” “用形意拳如何制服得了空手道?”库尔勒问。 张天彪又说道:“我们形意拳也是靠在技击上的特长而出名的,形意拳的要诀可能我父亲早就和你讲了,那就是‘你打我时打不着,我打你(你)跑不了’,次在防范,主在进攻,况且形意拳经过了几代人的提炼,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乌日娜按捺不住不屑地说道:“我父亲是向你父亲学的功夫,也是用的形意拳和人家对阵,其结果还是败了下来,若是你出阵早就被打趴在地了。”接下来又说道,“不过也好,那样省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坐在这里瞎白话了。” 张天彪也是年轻气盛,他反击乌日娜说道:“我整天瞎白话,这些年了没遇到过对手,你爹倒是言语不多,却被打得满地找牙。” 乌日娜被呛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口不择言说道:“都是你们家形意拳惹的祸,号称天下第一拳,打败天下无敌手,我看不过是徒有虚名,欺世盗名罢了。” 张天彪这回真来了气,说道:“形意拳的名声岂是你这个黄毛丫头片子来玷污的,不服气咱们过几招试试,到那时你只有哭爹喊娘的份了。” “谁怕谁?姑奶奶长这么大还没服过人。”生长在蒙古草原上的姑娘天生野性惯了,尤其是乌日娜还是坛主的女儿,从小娇惯,哪受过别人的气? 张天彪的那两个随从听罢乐了,一人笑着说道:“刚才这乌日娜还称天彪为师叔,现在又自称姑奶奶,他们之间的辈分真是乱套了。” 张尚武有些看不过眼,刚想阻拦,库尔勒劝住他说道:“让孩子们过过招也未尝不是好事,我还想跟着四弟学几招功夫呢。” 张尚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真有你的。” 人们来到外面的武场上,张尚武的弟子们见有人过招也都围了上来。乌日娜从马鞍子下面抽出一根长鞭握在手中,这种鞭子是平时驱赶牛羊用的,交手时也可用做兵器,她用鞭子一指张天彪道:“用什么兵器你自己挑选好了,今天姑奶奶就用这根鞭子教训你。” 张天彪微微一笑说道:“和你等女流过招还用兵器,你太小瞧我了。” 乌日娜不再说话,脸露愠色,长鞭一甩,奔张天彪劈头盖脸打下来。张天彪人长得瘦弱,身体灵活,侧身躲过长鞭,伸手去抓鞭梢。乌日娜眼见长鞭走空,手腕一抖,那鞭梢如龙蛇突然跃起,奔着张天彪的手掌袭来。张天彪一看不好,急忙收手,但还是慢了些,被鞭梢抽打在衣袖上,那袖子顿时撕开了一个几寸长的口子。乌日娜见一招得势,又使一招秋风扫落叶,舞动长鞭奔张天彪的腰身打来。张天彪刚刚吃过亏,自是加了小心,不敢硬接,后倾身子让过长鞭,这才出手从后面抓住了鞭子。乌日娜优势尽失,只有拼命拉拽。张天彪前趋两步,趁长鞭松弛之机,胳膊颤动,那长鞭盘旋着竟将乌日娜套住,然后他猛一用力,再看乌日娜脚失根基,斜刺里向那排兵器架子扑去。此时那架子上插着刀枪剑戟,乌日娜若失控扑在上面定是非死即伤。库尔勒见此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起身去救女儿,但哪还来得及,只得大叫一声“小心”。站在他旁边的张尚武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没事”。这时只见张天彪使一招燕子穿云,在乌日娜扑倒的瞬间伸手拽住了她后背的衣服,然后稍一用力又把她拉了起来。 此时的乌日娜脸色憋涨得通红,不但不认输,反而恼羞成怒,大声问张天彪道:“我们蒙古人讲究的是马背上的功夫,你敢和我上马过招吗?” 张天彪仍是微微一笑说道:“随便。”乌日娜自顾去兵器架子上拿了一把大砍刀,然后奔向自己的坐骑。张天彪到马厩牵来了不久前库尔勒送给父亲的那匹马,他飞身上马,又从腰间抽出了常年不离手的那把折扇,然后纵马向乌日娜驰去。乌日娜仍然是先下手为强,一改刀劈为枪刺的招式,平端着大刀奔张天彪的前胸刺来。张天彪也不躲闪,待刀至近前,他突然用扇子一拨那刀身,刀尖走偏,然后又用扇子轻轻敲打了一下乌日娜的手腕。乌日娜再想变招已来不及,顿感手腕发麻,禁不住一松手,那刀“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若此时张天彪收手是恰到好处,但他毕竟太年轻,想让乌日娜败得更惨,以报她刚才蔑视形意拳之仇。他见双方距离得当,一探身伸手抓住了乌日娜的宽大腰带,双臂用力一下子又把乌日娜提了起来,双脚磕了一下马的肚子,那马纵身前跃,他又把乌日娜放在了自己马鞍前面的马背上,纵马围着武场跑了一圈,这才又把乌日娜放到了地上。 就在张天彪洋洋得意之时,乌日娜突然吹了一声口哨,再看张天彪坐下的那匹马突然一声嘶叫,前面的两腿腾空而起,马身子几乎竖了起来,张天彪猝不及防,一下子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又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才站起身拍打衣服上的尘土,再找乌日娜时她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第三十九章 大家伙复回到达木耳房中的酒桌旁坐下,张尚武很是兴奋,并非因为天彪战胜了乌日娜,而是感觉这些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很是热闹。库尔勒红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张尚武还认为是乌日娜败了他觉得不好意思,又喊了几声乌日娜,妻子王氏从里屋出来用手指指点着他数落道:“都是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老东西惹的祸,我倒要看看你这次如何收场?” 张尚武一头雾水不知道错在了哪里,达木耳解释说:“我们蒙古族姑娘最担心男人动她的腰带,谁动了她就得嫁给他,即使这个男人有妻有妾也是如此,不然她再出嫁时就算改嫁,刚才四公子和乌日娜在马上……” 张尚武不待达木耳说完,一拍大腿说道:“你说这事弄得,天彪和乌日娜还有辈分之别,他们若成了夫妻这不**了吗?” 一旁的张天彪也急忙表示道:“我可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是想教训乌日娜一下,怎么弄成了这样?”他片刻后又说道,“实在不行你们喊乌日娜来我和她解释一下,叫她别放在心上。” 达木耳笑了笑说道:“上千年留下来的规矩岂是几句话就能改变的?”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我看不如这样,你们两家就结个儿女亲家,这样比单纯的师徒关系更近了一步。” 张尚武无计可施,只得问库尔勒道:“你看怎样?” 库尔勒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苦笑了下说道:“这可能是长生天的有意安排,不然怎么会阴差阳错弄成了这样?”过了一会儿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以后这辈分可怎么论?” 张尚武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说道:“咱们师徒只是个名分,有无这名分并不重要。”接下来一指达木耳说道,“想当初他也要拜我为师的,在我的坚决拒绝下我们成了兄弟,你看现在我们之间不是很好吗?我照样可以教他功夫的。” “是的,是的。”达木耳急忙点着头回答道。 “那就按你说的办。”库尔勒终于打消了顾虑。 张尚武扭头看到儿子张天彪和他的那两个人窃窃私语,他又对库尔勒说道:“我这个人不封建,也不相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子们的终身大事得征求他们的意见,如果坚决不同意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强求。” “你说得对,你去问问我四弟,我叫乌日娜出来问问。”库尔勒表态说道。 达木耳笑着说道:“你们不是改成兄弟了吗,怎么库尔勒坛主还称天彪侄儿为四弟呢?” 库尔勒解释道:“我刚刚改过来一时还不习惯,得慢慢来,慢慢来。”说罢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功夫不大,达木耳从刚返回来的张尚武和库尔勒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中判断出张天彪和乌日娜都不反对这桩婚事,他提议道:“你们两家目前都在多事之秋,抓紧时间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也省得你们再为他们操心费力,择日不如撞日,依我看今天就是黄道吉日,晚上就把他们送入洞房,至于两个孩子日后的事情由他们自己决定好了。” 张尚武和库尔勒都表示赞成,至于当天晚上张尚武大摆筵席、前来参加庆贺的亲朋好友喝得昏天黑地、酒席散后把张天彪和乌日娜送入洞房都在情理之中,在此不多做表述。第二天早上,张天彪和乌日娜早早起床来给张尚武全家和库尔勒请安,张天彪说已和乌日娜合计好,三天过后他们随库尔勒一起回草原上小住一段时日,然后再同去广州经营那里的钱庄。张尚武表示赞同,库尔勒虽然心疼女儿,有些放心不下,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张尚武笑着问库尔勒道:“这回还需要我和你一起回到草原上去打那些强盗吗?” 库尔勒连忙摆手回答道:“不用了,单我女婿的武功,那些人也早该退避三舍了。” 达木耳笑着问:“若你女婿打不过人家怎么办?” 库尔勒认真地回答道:“那我还要回来请我师傅。” “你还叫师傅?”达木耳笑着问。 “不,是兄长,还不对,是亲家。”库尔勒说罢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张天彪先打发他那两个随从登上了去广州的火车,然后收拾行李同库尔勒和乌日娜踏上了北去的大道,张尚武一直把他们送出很远才勒住马缰,又嘱咐张天彪,到了双龙坛后别忘了去拜会那里的师爷马林山,还有就是根据库尔勒的描述,那些找矿的很可能是日本人,同这些人动手时不但要凭武功,还要动脑筋。张天彪表示一一记下了,张尚武这才调转马头返了回来。 第四十章 一连数日无事,这段时日里张尚武和达木耳几乎形影不离,主要教他形意拳的技击技巧,从每招的姿势、发力到击打对方的部位,及虚招和实招的结合等都极尽详细,达木耳的武功又精进了许多,在最近一次同张尚武的弟子们的对阵中他终于占了上风。 这天天气晴好,张尚武和达木耳打了一上午的拳都感觉有些累,二人一起吃的中午饭,还喝了些酒,饭后休息了一会儿,达木耳提出出去溜溜马,张尚武愿意随行,二人策马来到城外的官道上,驻马矗立,望着田间皑皑白雪,达木耳由衷感慨道:“你们中原真好,一马平川,一望无垠,老百姓有固定的居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能收两季庄稼,冬日里还可养精蓄锐,等我老了就来你们这里定居,那样就能天天和你在一起了。” 张尚武笑了笑说道:“你们蒙古草原也不错,蓝天碧水,牛羊成群,牧民们逐草而居,边放牧边唱歌,悠然自得,那真是神仙过的日子,过几年我在你们那里建顶帐篷,咱们冬春在这边,夏秋去草原上过,那种日子才叫惬意。” “就按兄长说的办。”达木耳一脸兴奋。他突然止住笑声说,“远处有马蹄声,还很多。” 张尚武也经常在草原上行走,自有听声辨音的本领,他屏声静气听了一下,说道:“是奔我们这里来的。” “咱们迎上去看看?也让马练练腿脚。”达木耳提议道。 “好吧。”张尚武欣然同意。二人催马奔驰,如两股旋风向前冲去,片刻后就发现了那些人的踪影,有十几匹马簇拥着两辆大车向这边奔来,待离近了两个人都大吃一惊,对方为首之人不是别人,而是张尚武的熟人,达木耳的叔伯哥哥达木思王爷。此时达木思也看到了他们二人,勒住马缰不解地问道:“两位贤弟,你们这是……” 达木耳嘴快,说道:“我们俩是来迎接你们的!” “迎接?你们知道我们要来?”达木思不解地问。 张尚武接过话茬说道:“我们出来溜马,正好碰到了你们。”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话道,“这叫千里有缘来相会。” “哈哈哈……达木耳王爷,你竟敢糊弄你的哥哥,看过一会儿我不灌你十大碗酒?”达木思高兴地说道。 “我现在正专心和师傅……不,和兄长学习武功,没有时间陪你喝酒的。”达木耳开玩笑说道。 达木思并不当回事,说道:“等会儿我和张大侠喝酒,等他喝醉了,我看你还向谁学习去?”随之他也大笑起来。 一行人至张尚武的武场才翻身下马,张三明安排人从两辆车上卸东西,不一会儿便占满了半个武场,除了牛羊肉外,大部分是金银器皿和纯毛地毯及装饰品等,简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达木耳看得直流口水,问道:“这些都是给我的吧?” 达木思嘴一撇说道:“别做美梦了,这些是库伦王爷送给张大侠的。” “送给我的,为什么呢?”张尚武不解地问。 达木思拉他一把说道:“过一会儿我再详细告诉你。”接下来他话题一转又说,“我都口渴死了,还不去给我准备些马**酒喝。” “马**酒?”张尚武瞬间醒过神来,说道,“我这里可没有那东西,只有衡水老白干酒。”说罢同达木思和达木耳携手奔向客厅,张三明则安排那些随从人员去了另一个院子。 冬日昼短,说话间天色黑了下来,张三明准备好了两桌酒席,张尚武同达木思和达木耳边饮边聊,张三明则不时地进进出出。张尚武始终放心不下达木思带来的那两车东西,蒙古人重情重义不假,但也不至于如此铺张。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和“重礼之下必有所求”,自己和库伦王爷向来没有来往,就是认识的那个粘西林不久前也失踪了,那里的人为什么送自己如此贵重的东西呢?看来不是前者。若是后者他们又有求于自己什么呢?他搜肠刮肚地想着,突然想到了那把明月刀,达木思一定是为它来的,由此看来库伦那边也对这把刀感兴趣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达木思的话多了起来,只是说的大都是达木耳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二人甚是投缘,虽是叔伯兄弟,但比亲兄弟还要亲,因此他的朋友也是自己的朋友之类的话。接下来他又说,自从自己带着张尚武到库伦史馆看了那些材料,后面就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件,自己还因此坐了牢,又是张尚武抓住了那个进史馆盗窃的古力巴兄妹五人,洗刷了冤屈,自己才走出了牢房,这个恩情自己将永世不忘的感激话语。总之一句话,他同达木耳和张尚武这三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张尚武听着也很动情,只是心中有明月刀那根弦绷着,说话自是加了百倍的小心。他纠正说,达木思王爷虽然是因为打了粘西林而入了牢房,但起因是带自己入史馆受了牵连,不然那个粘西林也不会找到他的门上,自己抓住古力巴兄妹也是份内之事,没有对方感激自己的道理。达木思没有提求张尚武办的事情,他更不愿主动提出来。达木耳好像有心事,听着他们二人的话只是频频点头,而自己轻易不说一句表态的话,酒至半酣,他这才说自己想去隔壁给达木思同来的人们敬杯酒,同在异乡为异客吗,这是他应该做的,见张尚武和达木思都表示同意,他起身走了出去。 达木耳功夫不大便返了回来,脸色阴沉得很厉害,好像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刚刚坐下,张尚武提出去解手,他说也想去,在那里他告诉张尚武说“来者不善”,不待说出原委,远处传来脚步声,二人连忙改了话题,来者是达木思,一会儿过后他们三个人又一起回到了屋内。 第二天早晨,张尚武早早地起了床,先在练武场上打了几套拳,接下来洗漱完毕来到客厅,坐等达木思和达木耳前来用早餐,可是等到日头向南仍不见他们的影子,又过了一会儿张三明走了进来,小声说道:“达木耳正同达木思吵得厉害。” 张尚武问:“吵什么?” 张三明说道:“我假装送水去了达木耳的院子,一进门就听到他和达木思在吵架,我停住脚步听了几句,又担心被他们发现,很快就离开了。”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张尚武问。 张三明回答:“达木思说,只有找回了那两把刀继而找到金山,沙俄方面才会给那一万条枪和一百万发子弹,有了这批武器才能招兵买马,到那时我们就谁也不怕了,蒙古要独立,若北洋政府不同意就和他们干,大不了撤入沙俄。还有一条路就是以联邦的形式加入俄罗斯,成为他们一个正式的加盟共和国。” “达木耳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张尚武问。 张三明又说道:“达木耳骂达木思不知廉耻,说他和闹独立的人一起将成为千古罪人,还说和他做兄弟是上辈子做了孽。” “如此说达木耳还很有正义感?”张尚武问。 “是的。”张三明点了下头。 张三明走了出去,张尚武静下心来考虑着对付达木思的办法,心想得准备文武两手,文的方面主要是揭露他追随库伦的当权者分裂国家的行径,武的方面虽然有达木耳昨天晚上说的“来者不善”这句话的提醒,自己也和张三明及众弟子们打了“做好准备”的招呼,但是达木思的那些人使用的是什么武功及达到了何种程度仍是一无所知。再者,这些弟子们都是刚来不久的孩子,自己和张三明能够敌得住对方那十几个人的进攻吗?想到此有些后悔,要是让天彪晚走几天或者是师傅的那个关门弟子刘大鹏碰巧来了就好了,自己和张三明两个人的力量孤单了些,三个人才可以成阵或者轮换。还有一个人可以担此重任,那就是达木耳,他心中突然暗骂自己太一厢情愿了,达木耳不帮助达木思进攻自己就已属难能可贵了。 第四十一章 临近晌午时分,达木思和达木耳双双走了进来,两个人中达木思仍是笑容满面,而达木耳额头上的青筋还在暴露着,见此情形张尚武心中有了底数,也印证了张三明那会儿说的话,他们兄弟俩还没有谈拢,这倒是个机会。他急忙起身给二人让座,并说了自己从早晨到现在一直等着他们吃早饭的事情。达木耳仍气呼呼地说:“吃,吃什么?早让气给气饱了。” 达木思没有理睬他,仍笑眯眯地对张尚武说道,“贤弟,其实我这次来是于私于公都有原因。”接下来又解释道,“这于私吗是太想念你和达木耳两位贤弟了,和你们见个面拉会儿兄弟们的友情以解我思念之苦,还有就是我还是库伦王爷的特使,有王命在身。”达木思以前总是称张尚武为张大侠的,自从昨天晚上喝了那次酒,他改称“贤弟”了。 张尚武先“哦”了一声,继而说道:“既是特使就有特殊使命了,只是不知道我能否帮上你的忙?如果能的话,一定不会推辞。” “这话我相信,张贤弟的为人是有口皆碑的。”达木思话题一转又说道,“不过我的这件事情不只需要你帮忙,而且还非你莫属。” “达木思王爷,你先别抬举我,是否能够帮得上忙还是等你说出事情来再定吧。”张尚武的头脑很清醒。 达木思话入主题说道:“听报上说,你前不久得了一把宝刀,那刀背上有我们蒙文‘明月’二字,据我们蒙古王族年岁大些且在史馆读过有关资料的人讲,其实那是两把刀,分别称作‘旭日’和‘明月’,你得到的只是其中一把,传说这两把刀是我们蒙古史上最有声望的铁木真大汗命人打造的,后来因战争流落到了异地。” “噢,我还有这个福气?”张尚武故意混淆视听。 达木思进一步指出道:“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我带你去库伦史馆看那些资料时你就对这把明月刀起了爱心,后来你终于如愿以偿了。”接下来又说道,“可恨的是古力巴受人指使偷走了部分资料,由此可见那个指使他的人也是奔着这把刀来的。” 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的达木耳插话道:“假如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可见尚武兄长并不是从我们蒙古人手中得到的那把明月刀,这没有什么可厚非的。” 达木思点着头说道:“是的,是的,况且报上说尚武贤弟是花了一万两银子买的,不是强取豪夺。”接下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钱袋放在面前说道,“我来时带来了足够的银子,只要尚武贤弟说个数,这些就是他的了。”最后说道,“只是那把刀还求尚武贤弟让我带走。” 张尚武“哈哈”大笑起来,笑罢说道:“你们蒙古当权者也够幼稚的,连街头小报上的消息也相信,那上面还说你们的活佛已被沙俄收买,正闹着从中国分裂出去,然后加入到沙俄的怀抱,难道这件事情也会让人相信?” “无中生有,无稽之谈。”达木思极力否认着。 “其实说我得了什么明月宝刀和你们闹分裂如出一辙,都是喜爱无中生有的人在闲扯淡。”张尚武的话粗了起来。 达木思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其实并不是我们简单地相信了报纸上的那条消息,还有人私下给我们写了信,道出了实情。”他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到张尚武手里。 张尚武装着漫不经心地把那封信展开,粗略地看了一遍,见上面果然说的是明月刀的事情,从劳克尔下船在码头遭劫被救、到在票号中他以一万两白银把刀卖给了张尚武的师父、直至张天虎护送他把钱汇回罗马都极尽详细。张尚武猜测这封信应该出自那个日本人武田之手,因为在码头上的事情只有他最清楚。张尚武故意把那封信随手扔在桌子上说:“我若说那把刀在你手里,这样的信我一天能编出一百封。”片刻后又说道,“你去把那个劳克尔找来,我当面问问他到底把刀卖给了谁?” 达木思双手一摊说道:“若能找到他还用得着我费这么多口舌吗?” 达木耳再次插话说道:“好了,别为了一把莫须有的宝刀使兄弟们成了仇人,那太不值得了。” 达木思不耐烦地瞪达木耳一眼说道:“我刚才和你说的话难道才过了一会儿你就忘记了?那把刀的后面隐藏着一个巨大秘密。”他又强调一句话道,“巨大秘密,这次你记住了吗?” 张尚武再次“哈哈”大笑起来,笑罢说道:“你指的是把‘旭日’和‘明刀’两把刀放在一起能映现出一座金山那件事情吧?那不过是你们蒙古历史上的一个神话,如同天上掉馅饼一个道理。”片刻后又小声说道,“如同三岁的孩子,真无知。” 达木思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不管怎么样你先说个钱数,然后把刀交给我,我带着它回去就可以复命了。” 张尚武苦笑了笑,问道:“先不说明月刀究竟在谁手里,那把旭日刀你们有线索了吗?” 达木思回答道:“古力巴交代出了那个雇佣他去史馆偷窃的人的情况,是一个叫古笑天的人,库伦王爷已经派人去南洋调查了,恐怕过不了多久就有消息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把旭日刀一定在这个古笑天的手里,或者至少和他有牵扯。” “假如这两把刀真能映现出一座金山来,你们又要这么多金子干什么呢?”张尚武又问。 达木思装作神秘放低声音说道:“可以买枪,买炮。”片刻后又进一步解释道,“不久前日本对北洋政府提出了二十一款条件,听说袁世凯想大部分接受,如果那样我们蒙古大草原就成了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了,有了这批枪炮继而武装起一支军队,到那时我们还怕它日本人不成?”达木思边振振有词地说着边看着张尚武面部表情的变化,见没有反应,又问道,“你认为不是这样吗?” 张尚武突然说道:“你们还可以用这批枪炮去打袁世凯,假如他挡了你们道路的话。”张尚武后面的这句话很含蓄。 达木思突然表现得慷慨激昂起来,说道:“袁世凯是最大的卖国贼,全中国人人可诛之,难道打倒他不应该吗?” 张尚武反唇相讥道:“袁世凯到底卖不卖国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不过你们想把蒙古从中国分裂出去已昭然若揭,你们才是最大的卖国贼,最应该先打倒的是你们的当权者。”他随后又说道,“别说那把明月刀不在我这里,就是在,你们拉再多的东西拿再多的钱来也休想我把它交给你们。”最后一句话是,“你回去转告那些搞分裂的王爷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达木思此时还不想来硬的,又劝说道:“你不买我的面子总得还在意我的弟弟达木耳吧?你们可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结拜兄弟。” 张尚武来了火气,说道:“若不看达木耳弟弟,我早让你从这里滚蛋了。”随后冲院子里高喊一声道,“三明兄,把这些人的东西装回车上,送客。” 张三明冲进来对达木思说道:“别在这里赖着了,走吧。” 第四十二章 达木耳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这个结果,他哀求双方道:“咱们不谈那把明月刀了,只谈友情不好吗?” 达木思恼羞成怒,对达木耳瞪着眼睛大声说道:“达木耳,你该清醒些了,别忘了自己是蒙古人的子孙,我们得不到那两把刀就找不到那座金山,没有钱沙俄人也不会把那一万条枪给我们,没有军队我们永远得受外族的欺辱。” 达木耳再次低下了头,小声嘟囔道:“一万条枪顶个屁用,周围任何势力单凭我们都打不过,要想不受欺辱就要和汉族团结起来。” 达木思几近咆哮了,大声喊道:“汉族都到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地步,哪有心顾得了我们?现在所能依靠的只有大俄罗斯了。” “你们的想法是有奶就是娘了,等哪一天我们汉族强大了你们还想回来,是吗?”张尚武质问道。 达木思几乎变成了一条疯狗,看谁不顺眼就对谁下口了,他手指着张尚武说道:“你们汉族有句俗话叫做‘先礼后兵’,我对你可谓仁至义尽了,如果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张尚武的火气也“腾”地一下点着了,牙齿咬得“咯吱”响,直视着对方压低声音说道:“你们蒙古草原上也有句俗话,叫做‘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对我不客气?” 达木思边弯腰抓起桌子上的牛皮钱包揣入怀中边起身向外走,达木耳一把抓住他又向张尚武使眼色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能接着往下谈?一旦动起手来就彻底伤和气了。” 达木思再次向达木耳大声嚷道:“难道你想帮着张尚武扣下我当人质吗?” 张尚武也大声说道:“拿你当人质你还不配,充其量你只是条狗,达木耳,放开他。” 达木耳不得不松开了手,达木思怒气冲冲地向大门口走去,张尚武正要跟上,达木耳又拦住他提醒道:“你千万要小心,达木思是有备而来,他的那些人身上都带着‘血滴子’。” 张尚武一愣,问道:“‘血滴子’不是清朝宫廷的侍卫们使用的吗?怎么达木思的那些人也有了这种东西?” 达木耳解释说:“这些你是知道的,满蒙向来是一家,清廷有的东西蒙古这边岂能没有?还有就是清廷灭亡了,很多原来的侍卫都跑到了蒙古这边。” “奥,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尚武似乎明白了些。只是还不清楚如何对付‘血滴子’,又问达木耳,对方说道:“我也不是很在行,只知道用阵法最好,切忌一个人单打独斗,那样血滴子从四面飞来,势单力孤时就应接不睱了,一旦碰上,非死即伤。” “谢谢你了——达木耳王爷,你真是我的好弟弟。”张尚武由衷地说道。 张尚武走出大门,见达木思的那十几个人早已排成一排,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托着一个如同盔式帽一样的东西。张三明走过来,张尚武小声和他说了几句话,对方答应后走了下去。张尚武径直来到达木思面前,十分客气地说道:“达木思王爷,我还认为你的这些人是抱着机枪扛着大炮来的呢,却原来只是几个血滴子,呆会儿动起手来我若伤了他们,你可怪不得我。” 达木思仍感觉有机可乘,说道:“张大侠,你可想好了,只要你交出那把明月刀,这些礼品都是你的,这些钱也都是你的,咱们还是好兄弟,不然的话到你人财两空时后悔就晚了。”他又把“贤弟”改回了“大侠”。 张尚武嗤鼻一笑说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这些人和我交手够不够格?” 达木思彻底死了心,只是不知张尚武话中的意思,问道:“那谁和你对阵够格呢?” 张尚武没有答话,只是拍了一下手,只见有十几个人排着队从不远处向这边跑来,他们穿着统一的土布蓝衣服,人人手中擎着刀,威武雄壮,杀气腾腾。张尚武这才说道:“让我的这些弟子们教训一下你的那帮人吧。”随后说了一声“上”,只见这些人瞬间排成了两队,接下来面朝外形成了背对背,大刀举在空中如两条银链,单等着敌人来攻。再说达木思的那些人也不简单,他们见达木思挥了下手,片刻功夫也排成了两排冲过来,把张尚武的人夹在了中间,随手抛出了掌中托着的血滴子,那东西在半空中旋转着,中间有根绳子,绳子的一头在这些人手中攥着,只要血滴子落下时扣到某个人的头上,他们一拽手中的绳子,那这个人的脑袋就搬家了。张尚武的人都把大刀舞成了一个圈,保护着自己不受到血滴子的伤害,使达木思那些人的血滴子落不下来,因为找不着可落的地方,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一个人手中血滴子的机会终于来了。 张三明交代那些弟子们只需防御,不许进攻。因为张尚武不了解血滴子,没有破解的办法,想通过双方的对阵找出对方的破绽。可是一名弟子按捺不住,感觉刀舞得时间长了腰酸背痛,还没有取胜的机会,索性独自冲出阵来,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那些血滴子竟飞舞着集中向他冲来,一个血滴子罩向了他的头顶,对方那人一拉手中的绳子,那血滴子俯冲着袭了下来。若说这名弟子还算机灵,临危之时挥刀向上砍去,那血滴子在空中抖了一下,迅即又奔向了他的肩膀,他再想挥刀已经来不及,被血滴子正好扣在肩头上,对方那人再次拉拽手中的绳子,忽听“哧啦”一声,只见那弟子肩头上连衣服带肉被撕下一块,鲜血瞬间流了下来,疼得他“哎呦”大叫一声,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随后又有几个血滴子向他飞来,在这危急时刻,其他弟子们赶了过来,先用刀罩住了他,接着连拉带拽把他拖了下去。张尚武这边因缺少一个人露出了空隙,还因为这些弟子们缺乏临战经验,渐渐有些不支。张尚武和张三明对视一眼,双双挺刀冲了上去,替换下那些弟子,同对方战在一起。 其实张尚武已经找到了破解对方血滴子的办法,那就是刚才达木耳说的三个人同时上阵,背对背成三角态势,瞅准机会两个人稳住阵脚,另一个人主动出击,只要击倒对方两三个人,最好使他们手中的绳子搅在一起,那时对方就必败无疑了。可是目前能够上阵的只有他和张三明两个人,如果一个人冲出去,那么另一个人的背部就很危险了。他和张三明背对背挤在一起,挥刀罩住了头顶,虽然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但是一点取胜的机会也没有,他正考虑着选谁过来加入阵中,突见一个人冲出大门向这边跑来,且边跑边喊:“尚武兄长,再坚持一下,我达木耳来了。” 达木耳的加入大大改变了场上的形势,张尚武瞅准机会凌空跃起,挥刀砍断了两根血滴子的绳子,那两个血滴子如断弦的风筝落到了地上。达木思的那十几个人皆一惊,剩下的人仍拽着手中的绳子死战不退。这时又有张尚武的几个弟子端着枪冲出门来,先是一个跪姿,接下来举枪向空中的血滴子射击,伴随着几声枪响,又有几个血滴子落了下来。事已至此,对方那些仍手中攥着绳子的人们才不得不把空中飘着的血滴子收了起来。 张尚武同张三明和达木耳一起把手中举着的刀放了下来,张尚武向前走了几步对达木思说道:“达木思王爷,别再执迷不悟了,若再敢造次,下次落地的就不再是几个血滴子,而是你们的脑袋了。” 达木思的后背禁不住有些发凉,他不想再说什么,挥了下手,带着他的那些人又押着那两辆大车原路返回了。 张尚武同张三明和达木耳回到客厅,达木耳有些后怕地说:“咱们那些弟子的枪响了,我真的认为是达木思王爷的脑袋开花了,未成想到中弹的是那些血滴子。” 张尚武笑了笑道:“毕竟我们同达木思还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再说了闹分裂的是蒙古当权者,达木思充其量只能算上个随从;还有一层意思,你和他达木思是叔伯兄弟,我们有句话叫做‘不看僧面看佛面’。” “这么说达木思还是沾我的光了?”达木耳问。 “可以这样认为。”张尚武肯定地说。 第四十三章 一连几天平安无事,这天傍晚张尚武让厨房做了几个下酒菜,又让张三明叫过达木耳同饮,席间话题不知不觉又转到那把明月刀上,张三明纳闷地说道:“有人在报纸上吹了风,煽动别人来捣乱,而那个幕后指使却销声匿迹了。” 达木耳说道:“想得倒美,是时机不成熟,一旦机会来了,那人就会主动现身了。” 张三明仍表示不解,说道:“来捣乱的人也够傻的,当了别人的枪使还不醒悟,使得我们穷于应付,精疲力尽。” 张尚武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我们这边杀得昏天黑地,那个唆使别人的人也就出现了。” 张三明提醒道:“后面可能是场硬仗,我们须提前做好准备,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也准备了一个方案。” “说出来听听。”达木耳说道。 张三明把他考虑的应对办法详细地讲了一遍,张尚武听罢坚决反对,说道:“你我名为主仆,实为兄弟,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去冒险,更不能使你丢了性命,我们再好好想想,总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张三明争辩道:“说我为你去铤而走险也可以,那么你又是为谁呢?千斤重担分着挑也许能撑过去,始终让一个人担着会把这个人累趴下的。” 达木耳说道:“依我看张三哥的主意未尝不可,过了这一关也许就能平静一阵子,不过到了那一天得让我打头阵。” 张尚武找不到适当的理由说服他们,只得依了张三明和达木耳,随即三个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天张天彪独自一个人回来了,张尚武见他一瘸一拐,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乌日娜和她父亲库尔勒又去了哪里?张天彪哭丧着脸说,他们从这里出发,直接到了库尔勒吉的双龙坛总坛,第二天就同库尔勒和乌日娜带着一帮人进了山。还好,前不久和库尔勒交过手的那帮人还在那座山上敲石打洞,按他们的话叫采集标本。两伙人话不投机不一会儿就打了起来,因为有他的加入那伙人就不是对手了,几个回合下来,对方那些人开始漫山遍野地逃窜。我们得胜回返,走出不多远,突然发现我们身后升起了两颗红色信号弹,起初我们没有当回事,还认为是那些人故弄玄虚,当走到山口时才发现大事不好了,那里聚集了很多人,且人人手中都有家伙。我们进退两难,库尔勒一挥手,我带着我们的人率先冲向山口,须臾混战在一起。只是好虎难斗群狼,他们的人太多了,虽然我和库尔勒拼死厮杀,我们这边仍有不少人倒在了地上。我们杀出重围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对方的人才渐渐退去,等我们再回来找到我方失散的那些人,他们都遍体鳞伤,但无人丢了性命,说明对方那些人未动杀机。 达木耳说道:“库尔勒的人都是当地人,如果探矿的杀了他们,那这个仇就结大了,日后他们在那一带开矿还能安生?” “是这么个理。”张天彪点着头说道。 “你回来了,乌日娜和她父亲库尔勒怎么样?那些探矿的又是些什么人?”张尚武问。 张天彪回答:“双龙坛去的人大多都受了伤,库尔勒伤得较重,因为对方那些人认为几次打斗都是他挑起的,故对他下手狠些,乌日娜得留在总坛照顾她父亲一阵子,又担心我长时间没有消息你不放心,这才让我提前回来了。”顿了顿又说道,“那些人中肯定有日本人,在我们开始打跑他们时,有人就‘伊哩哇啦’说的日本话。” “他们探的什么矿?”张尚武意有所指。 “不知道。”张天彪回答 达木耳接过话茬说道:“听说日本人住的岛上是个连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所以他们看着我们任何东西都是宝贝,所有的矿藏他们都不会放过。” 张尚武又向张天彪介绍情况说道:“你们走后不几天,库伦的达木思王爷又带人来索要明月刀,还和我们打了起来,我的一个徒弟负了伤。昨天晚上我还同你三明叔和达木耳叔叔商量,认为后面会有一场大战,你须赶快养好伤,说不定那天还需要你上阵。” “我只是皮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料想再过几天也就没事了,我还正想会会你们认为最厉害的那个幕后指使呢。” 张尚武刚想说你下去休息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继续问张天彪道:“那个马林山是个什么人?” “马林山?”张天彪一时没有想起。 “就是库尔勒的军师马林山,让库尔勒送我白毛老虎皮的那个人。”张尚武提醒道。 张天彪如同猛然想起,说道:“我到库尔勒吉的当天在双龙坛总坛就见着他了,我问他为何把那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你,开始他支支吾吾,当我说出是你的儿子时,他这才说出‘宝刀配英雄’这句话,并说前后是一个道理。我再问那老虎皮的来历以及里面的图案是怎么回事,他开始缄口不语,但经不住我再三追问,他说等见到你时会当面告诉你,还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接下来张天彪又有些不解地说道:“这个马林山神经兮兮的,他告诉了我不就等于和你说了吗?干什么非要等见到你的那一天呐?” 张尚武点了下头,张天彪弄不清父亲是肯定马林山的做法还是赞同自己的看法。过了一会儿张尚武又问:“马林山还有什么特别交代的?” 张天彪回想了片刻后说道:“我们分手时他让我转告你,皮货夏天容易受潮,要经常换换地方,以免潮湿发出腥味让猫叼了去。” 张尚武再次点了下头,说道:“等哪一天见到这个马林山得好好谢谢他。” 第四十四章 张尚武自认为在应对突发事件方面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但是后面发生的第一件事情就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以至差点打乱了全盘计划。 这天上午在张尚武家门前的练武场上同时停下了三辆轿车,第一辆车车门打开依次走下来天津《顺天时报》的记者武田赳夫、意大利传教士劳克尔、库伦史馆的史官粘西林和张尚武曾经的师弟孙大飞,第二辆车上走下来的是袁克定的代表罗一民,第三辆车上的是库伦王爷的特使达木思,这些人在张三明的带领下鱼贯进入张尚武的客厅,张尚武站在八仙桌旁拱手相迎,并说了一番高客满堂、蓬荜生辉的客套话。众人落座,张三明安排人沏茶上水自不用提。武田喧宾夺主,自荐充当了双方的说和人,先说了一通代表各位来宾前来看望张尚武的场面话,又说了代表张尚武表示欢迎的感激话语,最后说道:“你们中国有句谚语,叫做‘和为贵’,还有一句叫做‘冤家宜解不宜结’,诸位都是各方面的英雄豪杰,千万不要为了一点蝇头小事化友为敌,继而大打出手,那样太不值得。” 达木思首先发难,抬手一指劳克尔和粘西林对张尚武说道:“来前我问过他们二人,据劳克尔说,是你利用你师父从他那里买走的那把刀,刀背上的确有蒙文‘明月’二字,这说明此刀确实出自我们蒙古;另据粘西林讲,从库伦史馆的资料上看到过有关这把明月刀的记载,把它和另一把叫做‘旭日’的刀放在一起确能显现出一座金山,由此判断你骗得这把刀的真正用心是在这座金山上,我以前听说过有人贪银、贪金、贪宝石,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打一座金山主意的人。” 张尚武见达木思说得有鼻子有眼,料想是劳克尔和粘西林交代了实情,再遮遮掩掩已经没有必要,干脆说道:“我师父是买了劳克尔一把刀,后来又转赠给了我,至于这把刀上刻着的文字是哪族的和这把刀的出处并没有太大关系,假如那文字谁都不认识,称作天书,你能认为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退一步讲,即使它就是出自古代的蒙古又能如何?元代时大蒙古征伐过世界,散落在各地的刀枪不计其数,你有天大的本事还能一一找回吗?” “你不要借题发挥,我是说这把明月刀和那座金山有关系。”达木思的嗓门开始提高。 张尚武冷笑了一声说道:“今天在座的都不是穷人,谁家也有几件奇珍异宝,我只是不知道有谁见过把两把刀放在一起能出现金山的?那不过是市井之徒的谣言而已。”说到此问达木思道,“你见过吗?” 达木思张了张嘴回答不上来,一会儿后反应过来,仗着有其他人撑腰,还是叫嚣道:“既然你不相信这把刀的奇特之处,为什么不把它交出来?” 张尚武脸色阴沉,冷笑着问道:“把它交给谁呢?” “交给我。” “你又交给谁呢?” “交给我们库伦王爷。” “他交给谁呢?” “这……”达木思沉吟了一声没有回答上来。 张尚武突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说道:“达木思,我来替你回答,你们想得到‘旭日’和‘明月’两把刀,然后交给俄国人,求得他们支持你们把蒙古从中国分裂出去,连这种丧尽天良、遭万世唾骂的事情你们都干,如果你们的祖上泉下有知,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这些不忠不孝之子孙的。” 达木思也来了火气,怒气冲冲说道:“张尚武,你怎么红口白牙骂人呢?” 张尚武后牙咬得咯吱响,一字一句说道:“达木思,我都懒得骂你,若不是看在我那弟弟达木耳的份上,上次我都不可能让你走脱。” “我有血滴子在手,难道还害怕你不成?”达木思并不服软。 “那几个血滴子充其量只是几顶破草帽,我看都懒得看一眼。”张尚武继续使用激将法。 “不服气咱们继续出去较量。” “你说去哪里我都奉陪。” “走!” “走!”张尚武和达木思说着话就要向外走。 这时达木耳冲了进来,手指着达木思说道:“哥哥,我原来认为你做事情只是有些糊涂,却没有想到竟糊涂到了这种地步,张尚武兄长说得对,你追随别人分裂国家是要留下千秋骂名的!” 达木思一梗脖子说道:“你懂什么?他张尚武是在变着法子不交出明月刀。” 达木耳反驳道:“换成是我也不会把刀交给你。”说罢一转身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罗一民质问达木思道:“原来你口口声声说,明月刀是出自你们蒙古,你受库伦王爷派遣使它物归原主,却原来得到它的真正目的是交给沙俄,换取枪支搞分裂,你们想当卖国贼我们中央政府绝不答应。” 达木思反唇相讥道:“听说袁世凯要在日本人提出的二十一条上签字了,要说卖国贼的话你们北洋政府是大卖国贼。” 不待罗一民反驳,武田抢先说道:“达木思王爷此言差矣,想我们大日本帝国不愿看到你们中国继续积贫积弱,受西方列强欺压,提出二十一条是想让你们在我们的庇护下得到发展,实现大东亚的共同繁荣,这本来是对你们有益的事情,怎么反倒说我们是侵略了?” 达木思成了众矢之的,恼羞成怒站起身来向外走,临出门时又回过头来扔下一句话道:“谁也别尽捡好听的说,其实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罢走了出去,功夫不大外面传来一阵汽车远去的声音。 第四十五章 一阵寂静,过了好一会儿罗一民才笑容可掬地问道:“张大侠,上次撒谎了吧?你可是当着我和你大公子天龙的面说没有明月刀的,怎么今天又不坚持原来的说法了?”片刻后又问道,“你是怕这个劳克尔神父当面揭穿你吧?” 张尚武笑了笑回答道:“练武之人谁家都有几件刀枪剑戟等兵器,尤其我这开武馆的比一般人家更多,至于要给每把刀都编上个名字我既没有这个文才更没有此类雅兴,因此不懂什么叫‘明月’或‘月明’什么的,至于哪把刀能够显现出金山就更无从知晓了,过会儿我打开仓库,你看着哪把好就拿走它,就是都带走我也不敢有怨言。”片刻后又故作神秘地说道,“只是上次我拜托的事情可不能忘了,前几天天龙还来信打听那事呢。” 罗一民高兴起来,说道:“怎么能呢?我这次来前袁大公子又再次交代,只要你交出明月刀,前面所提条件他全部答应。”接下来又说道,“你就等着天龙高官厚禄光宗耀祖吧。” 武田纳起闷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交换条件呢?” 罗一民支支吾吾了半天刚想说出来,张尚武挖苦他道:“怎么这才几天未见,像罗先生这种铁骨铮铮的汉子——又是袁大公子面前的红人,都去为日本报馆效力了?如此推算袁大公子是不是想说服他的父亲袁大总统接受日本人提出的二十一条了呢?” 罗一民急忙摆着双手说道:“哪有的事?我就是扛根棍子要饭也不会干那种缺德事的。” 张尚武笑着夸奖道:“对罗先生我自认为没有看错人。”接下来又说道,“若全中国的年轻人都如同罗先生一样有骨气,我们的大中国岂能受外人欺压?” 罗一民忘乎所以起来,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为了国家和民族计,我们年轻人抛洒一腔热血又能如何?” “真是好样的!”张尚武竖起大拇指继续恭维着对方。 武田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强忍着没有发作起来,片刻后又挑唆道:“张大侠,既然答应把那把明月刀献给罗先生,那为何不拿出来?难道还让罗先生自己去挑选?” “是呀?”罗一民成了墙头草。 张尚武拉下脸来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把刀是我师傅花了一万两银子从劳克尔神父手中买的。”见劳克尔点头,继续说道,“如此贵重的东西岂能在大庭广众面前展示?万一来了强盗抢走了怎么办?”他说最后这句话时有意看了孙大飞一眼。 孙大飞不屑地说道:“故弄玄虚,咱们在场的数你功夫最好,谁能够从你的眼皮底下抢一把刀走?” 张尚武故意羞辱孙大飞,说道:“今天这些人除了你之外都是文明人,自然不会干那种强抢豪夺的事情,而你就另当别论了。” 孙大飞不愿甘拜下风,说道:“你也不是什么好鸟,那把明月刀是怎么到了你手上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发生在天津码头和你家票号中的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 张尚武怒不可遏,先双手一摊说道:“我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有数。”继而手指着孙大飞说道:“哪像你先勾引人家寡妇,继而被师父逐出师门,又做了条狗,主人让咬谁就咬谁。”他最后的一句话更是直戳对方脊梁骨,“别忘了你那只眼睛是怎么瞎的,若再为虎作伥,另一只也难说得以保住。” 孙大飞的脸羞臊得如同红布般,尤其是张尚武当着众人的面揭了他的短处,简直无地自容,他再也无法忍受,说道:“张尚武,不要欺人太甚,你认为我真的怕你不成?” 张尚武继续刺激孙大飞说道:“我不想让你怕我,只想代表师傅教教你如何做人。” “你还不配,上次冒出个刘大鹏使你侥幸取胜,今天我得出这口恶气,你找个地方现在咱们就开始比试。” 张尚武的本意是把事情搅乱,使对方几个人产生矛盾,最后不了了之,孙大飞上钩正中下怀,他抬手一指门外说道:“去外面武场。” “走!”孙大飞怒火中烧。 罗一民很不是滋味,心想我费了半天口舌,说得张尚武终于答应把那把明月刀交给我了,你孙大飞中间插一杠子搅了局,若此时张尚武反悔,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肝火上撞,手指着孙大飞怒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和张大侠谈话有你插嘴的份吗?你给我滚出去。” “你……”孙大飞瞪了下眼,终于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还是武田诡计多端,看出了张尚武欲搅浑水的用意,摆了摆手示意罗一民和孙大飞都坐下,接下来对张尚武说道:“老朋友,刚才不过是个插曲,我看你还是把那把明月刀交出来吧。”他第一次称谓张尚武为“老朋友”。 张尚武不失时机地问:“我是把刀交给你武田先生呢还是罗先生?” 罗一民抢先说道:“当然是我了,我是受袁大公子委托来取这把刀的,袁大公子又是袁大总统的儿子,也可以说这是袁大总统的意思。” “这……”武田沉吟一声,接下来说道:“其实交给我最好,再由我转交我们大日本国政府,试想我们正在实行大东亚共荣,有了这把明月刀,再找到那把旭日刀,继而找到那座金山,有了这一大笔财富,对于实现我们的共同目标还是大有裨益的。” 罗一民嘴一撇说道:“武田先生言辞凿凿,说得很是动听。”话题一转又说道,“不过通过这几年和你们日本人打交道,感觉你们说的和做的总是距离太大,我们中国有句俗话叫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恐怕这句谚语用在那座金山和你们日本人处事上也恰到好处。” 武田的火气撞到了头顶,不由得声音高了些,说道:“罗先生,请你放尊重一些,目前我们大日本帝国政府正在同你们中国政府进行进一步地合作,如果你说的话传到了你们袁大总统的耳朵里,对你恐怕是大大不利的。” 罗一民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勇气,如同豁了出去,说道:“什么狗屁合作,你们挖好了陷阱逼着我们中国人去跳,若我是袁大总统就和你们小日本刀枪相见了,鹿死谁手还说不定。” 武田凶相毕露,威胁道:“罗先生,你的话代表你们中国政府吗?如果是这样我马上回去通知我们大日本帝国驻你们中国的公使日置益先生,到那时你们的袁大总统都唯恐吃不消,更不用说你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了。” 罗一民铁了心,说道:“你留着这些话去和袁大总统说吧,用不着恐吓我一个老百姓,再说了我们中国人也不是吓着长大的。”接下来又对张尚武说道,“今天我郑重通知你,只要有我罗一民在,那把明月刀就不许交给日本人,否则我和你没完!” 张尚武故意装得唯唯诺诺,说道:“那好吧,我一定遵照执行。”接下来又故意说道,“也许不用任何指引,日本人就能找到我们中国的所有矿藏。” 罗一民和武田皆一惊,罗一民问:“此话怎讲?” 张尚武如实回答道:“很多日本人正在蒙古东部一带探矿。” 武田勃然大怒,说道:“你这是污蔑,我们大日本帝国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经过贵国政府同意了的,在《日中条约》未有正式签订之前,我们决不会率先采取行动的。” 张尚武冷冷地说道:“别再装腔作势了,我的人刚刚从那边回来,这些都是他们亲眼看到的。” “能不能让你的人来这里当面说说清楚?”武田不见棺材不落泪。 张尚武高喊一声“来人”,话音未落张三明走了上来,张尚武吩咐道,“去把四少爷请来。” 功夫不大张天彪走了进来,得知情况后把这次去库尔勒吉的所见所闻如实讲了一遍,最后一句话是:“如果诸位有怀疑的,我可以去把我的岳父库尔勒找来,他和他的手下人都能证明我所说的全部是真实的。” “库尔勒是谁?”武田问。 “他是蒙古草原上最大的帮派——双龙坛的坛主。”张天彪如实回答。 “库尔勒,库尔勒,我记住了这个名字。”武田居心叵测地说。 张天彪心中掠过一丝惊悸,担心自己刚才的话会给库尔勒带来某种不测。 罗一民如同抓住了把柄,冷笑着对武田说道:“我马上回去把这个情况告诉袁大公子,料想他也会告诉袁大总统的,到那时若你们的日本政府怪罪你多生事端,逼你剖腹自杀我也救不了你。”片刻后又补充一句话,说道,“咱们北京见。”说罢径直向门口走去。 武田目送着罗一民的身影走出门外,又转过身来眨了眨眼睛问张尚武道:“老朋友,我们双方是就此打住呢还是接着往下谈?我们的条件比他们可优惠多了,目前我们大日本帝国在京津地区缺少个商会会长,我推荐了你,我们的大本营正在考虑,如果这次你立了功,那么这个会长的位置就非你莫属了,那时你的金票会是大大的。” 张尚武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我们练武之人别的没有,若说兵器都有几件,原本打算挑选一件上等的送给你,只是罗先生刚才的那句话让我不敢违背,不然我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恕我万难从命。” 武田狡黠地笑了笑说道:“这么说你是不想和我们大日本帝国合作了?”张尚武刚想解释,武田摆手制止住又说道,“也罢,我这就返回北京面见日置益公使,由他出面直接和你们的袁大总统交涉,你们中国有句俗话叫做‘吃不了兜着走’,到那时再看那个罗一民还有什么话可说?” 张尚武心中暗暗骂道,一帮恃强凌弱的东西,但是脸上仍然挂着笑容说道:“欢迎下次再来,这期间我准备一件上好的礼品,待我们再见面时送给你。” 武田起身向外走,张尚武随身恭送,到了门外武田又十分露骨地说道:“京津商会会长的位置还给你留着,交换条件是那把明月刀。” 张尚武一副真诚的表情说道:“还是那句话,我这里的兵器你相中那件随便拿,只是若要一把能显现出一座金山的刀我的确没有。”说到此又抬手一指劳克尔说道:“到那时可以让他帮你挑。” 劳克尔急忙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个“十”字说道:“真主在上,我发誓至今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把刀的模样。” 武田率先上了车,劳克尔和粘西林随后跟了上去,张尚武对落在后面的孙大飞说道:“大飞,临走之前我送你一句话,叫做‘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孙大飞转过身回敬一句话道:“你也好自为之吧,不然你的下场可能还不如我。”说罢关上了车门,那辆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第四十六章 张尚武表面上好像一切事情都过去了,暗中却在积极做着大战前的准备,他先找来张天彪,要他带上那把明月刀秘密去库尔勒吉找他的妻子乌日娜暂为保存,并再三嘱咐宁可丢了性命也不能使刀出问题,办完这件事情后只身直接回广州,精心照料钱庄的生意,没有自己的召唤不可回来,要乌日娜以照顾她的父亲库尔勒为名暂时留在那里,并告诉库尔勒近期内不要去招惹日本人,同时还得防范武田的突然袭击。张天彪对带刀去蒙古草原表示不理解,说蒙古上层正对这把刀垂涎三尺,如此做不正是送羊入虎口吗?张尚武笑了笑说道:“你忘了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这句话了?又有谁能够想到我把这把价值连城的刀隐藏在了最想要得到它的人的眼皮底下?” 张天彪点着头表示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又对他的安全担起心来。张尚武故作轻松地说道:“你爹的命硬着呢,还没有人能够轻易地拿去。”接下来又说道,“想拿我命的人还得顾忌我的四个儿子,你们会轻易放过他?” 张天彪恨恨地说:“谁敢动我父亲一根汗毛,我把他大卸八块。” 张尚武当天夜里送走了四儿子张天彪,又找来张三明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张三明担心地说:“别人会相信我们把一把如此珍贵的刀放在那个风吹日晒的地方吗?” 张尚武只是笑了笑未作解释,最后说道:“日后你就会明白我这样安排的用意了。” 张三明答应了一声走了下去,张尚武又连夜给师傅刘奇兰写了一封信,求他老人家在大战爆发的时候派形意拳的弟子们前来支援自己,并在信中约定了求救信号,天明后即派人送了出去。张尚武第四件也是最后一件事情,是要求家人也包括达木耳的那些人近期不要轻易外出,确有急事需要出去时须有自己的弟子们护送,以免别有用心之人拿他们当人质来要挟自己。准备好了这一切,他认为比较周全了,只等着觊觎那把刀的人再次找上门来。 一连数日无事,不但前些日子那些寻刀的人没有上门,就连平日里时常来切磋武艺的人也没有了踪影,张尚武紧绷着的那根弦渐渐松弛下来。也该着要出事,这天张尚武的妻子王氏急急忙忙走进客厅对张尚武说,自己刚从达木耳那边过来,并说是达木耳的第二房太太派人请自己过去的,她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近日呕吐不止,找了几个郎中前来诊治都不见效,怀疑是受了惊吓,自己和她商量打算带着孩子去宝云寺烧香拜佛,求神灵保佑他们的孩子恢复健康。张尚武未加考虑便答应了,还说安排辆大车送她们来回。因宝云寺就在衡水西南方向的旧城村,往返也就二十几里的路程,再加上近日很是平静,便没有考虑派人护送的事情,王氏答应后走了出去。傍晚时分达木耳和张三明一起走了进来,说去宝云寺烧香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们猜想路上遇到了情况,打算马上出去寻找。张尚武听罢心中“咯噔”了一下,担心那些人被绑架,不然这段路程就是步行也该回来了,只是当着达木耳的面不好说出口,怕他因事情太突然一时乱了方寸。他披了件衣服边向外走边对那两个人说道:“达木耳弟弟在家看护,我和三明哥去宝云寺一趟。” “我也去吧,不然在家会急死我的。”达木耳请求道。 张尚武说道:“你不熟悉路径,有我和三明哥就够了,再说家中也得留个做主的人。” “好吧,假如你们那边有事情可得及时送回信来。”达木耳仍放心不下。 张尚武和张三明出城后一个人向西,另一个人向南沿着乡间土路追了下去,并约定在宝云寺汇合。因心中事急,不由得都打马如飞,十多里的路程只用了不到一袋烟的功夫便到了。二人在寺门前碰头后又一起走进门来,见了住持问了情况,那住持也很吃惊,说一天来并没有见带着襁褓中的孩子前来烧香的妇女,并出主意说她们是不是中途改道去了冀县的竹林寺?两个人出得寺来,又奔城南的冀县方向驰去,见了那里的住持,他说的话和宝云寺的住持大体相同。在回返的路上张尚武判断着说:“如果我预料不错的话,我们那辆大车上的人被当作人质了,而劫持他们的人的用意还在那把明月刀上。” 张三明自责地说:“都怨我,若是当时派几个人跟着就好了,即使打不过劫车的人,也能回来报个信,我们寻找起来也有个方向,总比现在像个瞎子似的四处乱撞好得多。” 张尚武宽慰张三明道:“也不见得,我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即使我们一天十二个时辰看护着家人,他们在这方面下不了手,还会在其它方面寻找机会,总之是防不胜防。” 张三明下狠心说道:“一定是蒙古的那个达木思干的,若知道是现在,当初不如一枪崩了他。” 张尚武摇了下头说道:“我认为那个日本人武田的可能性更大。” “武田可是笑着和你握手后走的,而那个达木思临走时说的话让人不得不往他那里想。”张三明申辩道。 张尚武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别忘了‘咬人的狗不呲牙’那句老话了。” 张三明暗自点了下头,接下来又为难地说道:“可是我们回去如何向达木耳交代呢?再说了还有你的太太……” 张尚武抢过话茬说道:“依我看那些人的用心如果真在那把刀上,我们的人暂时就不会有危险,假如是其他人干的,最晚过不了明天就会通知我们拿钱赎人,至于达木耳那里由我和他去说。” 张尚武和张三明至午夜时分才一身疲倦地回到家中,在门前的武场上跳下马来,忽见黑暗中一个人急匆匆地向他们跑来,张尚武猜出是达木耳,把马缰绳丢给张三明,迎着来人走了上去,不待近前,达木耳的声音已经传来:“找到咱们的人了吗?她们是不是坐着马车落在了后面?”不待张尚武回答,他又急忙说道,“她们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假如那样又是谁劫持了她们?” 张尚武拉了达木耳一把说道:“咱们回家中再谈。” 达木耳认为自己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一甩胳膊挣脱开张尚武的手,边向马厩跑着边说道:“我不回房里去,我要去找我的妻子和孩子,没有了她们我在房里又怎么能呆得住?” 张尚武再次跑上来拉住达木耳说道:“你的妻子和孩子不会有事情,对这一点我敢担保。” 达木耳此时失去了理智,黑暗中怔怔地看着张尚武,一会儿后说道:“你早就猜出咱们的家人要出事情,但还是放了我的妻子和孩子出去?这样绑架的人就会拿我的家人当人质了?”片刻后又哭诉道,“我可是拿你当亲哥哥的,可你把我当外人,看到了前面有陷阱却硬要让我跳。” 张尚武一时怔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向达木耳解释,更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安慰对方,只是笨嘴笨舌地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我保证把你的妻子和孩子平安地救出来。”片刻后又补充一句话道,“否则我就不叫张尚武。”他平生第一次发这样的毒誓。达木耳仍嫌不够,又要说什么,此时张三明赶上来,把胳膊抡圆了狠狠地抽了达木耳一个耳光,并恨恨地说,“达木耳,你真不是东西,你的太太和孩子是亲人,难道我家主人的太太就不是亲人了吗?你没完没了地指责他,而他又能怨谁呢?所有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家孩子引起的吗?” 张尚武一阵晕眩,慢慢地蹲了下去,断断续续地说道:“三明哥,别打达木耳王爷,就让他把心中的气都出在我身上吧。” 达木耳呆愣了一会儿,如同醒过神来,一把抱住张尚武说道:“兄长,是我错怪你了,嫂夫人是为了我家儿子才受牵连的,我不知报恩反而埋怨你,我这不是猪狗不如了吗?”说到此一把抓住张尚武的手说道,“兄长,你打我几下出出气吧,权当是代替我死去的父母教育我。”说罢拿起张尚武的手向自己的脸上打去。 张尚武的胳膊突然在空中停住了,他拍打着达木耳的肩膀说:“我们的拳头是用来打仇人而不是自家兄弟的,如果你还信得过我这个哥哥,就跟着我向前闯,怕什么,脑袋掉了不就碗大的疤吗!” 黑暗中达木耳点了下头,扶着张尚武站起身来说道:“有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那我们回到屋里去商量对策?”张尚武问。 “走。”达木耳坚定地说道。 第四十七章 张尚武同张三明和达木耳回到屋中商量着应对办法,他们一致认为,一是劫持他们家人的不像是普通的土匪所为,因为家人遭劫持时会报出张尚武的名号,对方那些人知道了情况既不会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二是张尚武虽为武林人士,但平日里为人谦和,从没有恃强凌弱过,因此周围没有仇家。三是打劫的人其真实用意还在那把明月刀上,在他们达到目的之前不会撕票,也就是说家人们暂时不会有危险。四是不日就会有人找上门来谈条件,不外乎蒙古的达木思和日本人武田,不论对方是谁都必须答应先放了家人,然后视情况再决定是否交出那把明月刀。五是从即日起开始备战,并放出信鸽告知师傅刘奇兰这边发生的事情,请求他派出其它分支的形意拳骨干力量前来助战。六是把张天彪带来的炸药提前埋在武场的关键位置,一旦前面的几个步骤都未奏效就引爆炸药同归于尽。商定好了这些,三个人的心情倒轻松了许多,后面就是分头去执行了。 第二天下午,张尚武的师弟刘大鹏就奉师父刘奇兰之命带着一队人马赶来了,同张尚武见面后刘大鹏说自己是打前站的,师傅正在给其他师兄弟们飞鸽传书,要求他们最晚三日内赶到衡水张尚武的家,不论是师兄也好师弟也罢,到达后一律听从张尚武的安排。张尚武把刘大鹏的人安排住在了后院,并嘱咐先不要露面,便于需要时出奇兵。办完这件事情他又去忙别的了。 第三天上午,一辆黑色轿车带领着两辆罩着绿色帆布的卡车停在了张尚武大门前的武场上,前面轿车的车门开处,武田和孙大飞走了下来,张尚武同张三明和达木耳急忙赶出来相迎,张尚武请武田进客厅说话,对方摆了摆手说道:“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我这次来就是当面问问你是否愿意交出那把明月刀,如果答应了,我以前说过的话还话复前言,即京津商会会长的位置非你莫属,同时付给你的款项不低于购买那把刀的钱,否则我也爱莫能助了。” 张尚武听出了武田话语的弦外之音,一改话题问道:“如此说来我们的家人是被你劫持了?” 武田奸笑了一声说道:“是你抬爱我了,不是我劫持了你的家人,而是你的师弟孙大飞。” 张尚武一步跨过去对孙大飞举起了拳头,对方并不在意,奸笑着说道:“打呀,你最多打死我一个,而你的那几个家人就都别想活了。”见张尚武不得不放下手来,孙大飞反而跨前一步说道,“我不久前提醒过你,我们还会见面的,只是未想到这次见面你得全部听我的摆布。” “你要我如何做才能放了我们的家人?”张尚武问。 孙大飞得意地笑了笑说道:“条件吗?刚才武田先生都已经说过了,现在不是我要你如何做,而是你要你自己如何选择。” 张尚武故作考虑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转向武田说道:“武田先生,我是武林人士,自然不会放下刀枪乖乖就范的,不然日后在武林这条道上就无法混了,主动缴械投降还不如你杀了我。” “那你想怎样?”武田问。 张尚武回答道:“我既是武林人士,就应该按武林的规矩解决问题。” “何为武林规矩?”武田收敛起笑容反问。 张尚武回答:“比武。” “后面呢?”武田继续问。 张尚武回答道:“前提是你让孙大飞先放了我们的家人,见到她们安然无恙才能答应用比武的方式决定那把明月刀的归属。” “你若反悔呢?”武田不放心地问。 张尚武郑重地说道:“我们练武之人把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岂有反悔之理?” 武田和孙大飞到一旁嘀咕了几句,回来后武田说道:“你先说说比武的条件,若我们觉得合适自然会放了你们的家人。” 张尚武这才把早已想好的条件说了出来:“咱们以比武定胜负,如果你们赢了,那把明月刀让你带走,不过我买刀的钱你得照付,京津商会会长的位置还得给我留着。”片刻后又说道,“只是你们能否按照这把刀的指引找到一座金山我不敢保证。” “我同意。”武田未加考虑便答应了,接下来又问,“假如你方赢了呢?” 张尚武马上回答道:“若是那样明月刀的归属得由你去找罗一民商量,假如他同意由你保管,我还是立马让你把刀带走,反之我就无能为力了,不然日后他会找我的麻烦,若是前者你还得付给我买刀的钱。” 武田又把孙大飞叫到一旁去商量,只听孙大飞最后说道:“我们高手如云,还怕胜不了他们三个人?”片刻后又说道,“万一我方败了也无所谓,只要他把刀交出来,我们就达到目的了,即使交给了那个罗一民,我们照样可以通过袁世凯政府把它弄到手。” 武田听罢点了下头,接着转过身来对张尚武说道,“我答应以比武定胜负。”接下来一挥手,那两辆卡车上的帆布被同时掀起,只见前面车上是几名身穿黑色对襟衣褂、手持铁环大砍刀的彪形大汉,猜想着他们应该是孙大飞的人,他们中间的草席上坐着几名年轻妇女,其中一个人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后面车上是十几名清一色身穿黑色和服、腰挂东洋刀、脑门上还缠着一根白布条的年轻人,不用猜他们是东洋人。前后车上的人们纷乱着跳下来,包括前面车上的那几名妇女。达木耳和张三明见状急忙赶过去,搀扶着她们向张尚武这边走过来。这时只听孙大飞说道:“尚武师兄,你的人毫发无损吧?她们这两天吃的住的和我一模一样。”接下来又问道,“咱们还是说说比武的规矩吧,是三局两胜呢还是五局三胜?” 张尚武未加考虑回答:“那就三局两胜吧,这样速战速决,省得瞎耽误功夫。” “好吧。”孙大飞答应了。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刘大鹏带着一伙人从大门洞中冲了出来。孙大飞吃惊地问,“张尚武,你搞的什么名堂?怎么事先不说刘大鹏也在这里?” 张尚武回答道:“双方比武三局两胜,咱们双方各自出三个人,这和谁在有关系吗?” 此时刘大鹏已经走到近前,对孙大飞说道:“孙大飞,怕我刘大鹏了吧?若想保住你的另一只眼睛,赶快带上你的人给我滚蛋。” 孙大飞壮了壮胆子说道:“我怕你个?,上次侥幸让你胜了一回,为此我还搭上了一只眼,这个仇我还没报,未成想到今天机会来了。” 刘大鹏笑了笑说道:“那好,现在我们两个就战这第一局。” 孙大飞还是胆怯,回到武田身边嘀咕了几句,只见武田转过身问那些日本武士道:“你们谁想先上?” 武田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材匀称、鼻孔粗扩、两眼放着凶光的人走出阵来,先向武田鞠了一躬,继而说道:“武田先生,就让我先收拾这帮东亚病夫。” “不可轻敌,据孙大飞说对方这个刘大鹏功夫了得。”武田嘱咐说。 那人傲慢地说道:“对于他们中国人,这个刘大鹏可能有些功夫,在我平田三郎面前那岂不是一盘豆芽菜?” 此时张尚武也对刘大鹏说道:“师弟,这第一局只许胜,不许败,只要拿下这一局,后面我和三明哥不论谁再胜一局,那我们就稳操胜券了。” “瞧好吧。”刘大鹏边说着话边脱去外面的棉袍迎了上去,待到和对方那人面对面,那人首先鞠躬施礼通报姓名说道:“平田三郎,空手道八段,今天特向你挑战。” 刘大鹏也抱拳还礼说道:“刘大鹏,形意拳普通弟子,接受你的挑战。” 说话间,平田三郎使一招螳螂捕蝉,凌空跃起,挥右拳直奔刘大鹏的面门打来。刘大鹏从对方这第一招式就已经判断出平田三郎使用的仍是“唐手”的基本招式,没有花架子,招招直奔命脉。而形意拳同唐手基本相仿,也是直来直去的功夫,他没有硬接,只是侧头躲过,见对方招式用老,无法改变,使一招猛虎出洞,出右掌直奔平田三郎的右腋窝击来。平田三郎心中一惊,趁身体前倾之势,脚下用力,用一招鹰击长空,身体平行着向前飞,待掠过刘大鹏,再用一招弼马温偷桃,右臂下落,变拳为掌向刘大鹏的后脑拍来。刘大鹏耳听八方,忽闻脑后风声,一招饿虎扑食,身体直挺着扑倒在地。平田三郎收势不住,双脚落地后前跑几步,也一头扎在地上,双方第一回合打了个平手。二人各使一招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平田三郎先下手为强,前跑几步再次出拳主动攻击,刘大鹏不愿和他拼体力,那样定是两败俱伤。他稍微蹲了下身子,左腿撤步,身体微斜,右掌竖在前面,左掌提至腰间,摆出了一副太极拳的招式。平田三郎惯于猛冲猛打,对于内功招式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先使一招恶狗钻裆,抬右腿直踢刘大鹏裆部,想趁对方顾及下三路之时,将招式改为恶狗扑食,偷袭刘大鹏的前胸。刘大鹏左腿再退半步,将身体的右侧面对平田三郎,趁对方脚下踢空,左拳来袭之机,抬左臂向外一磕,使平田三郎的整个胸部全部暴露在自己面前。他气出丹田,力贯双臂,一招秋风扫落叶,推双掌直击平田三郎的前胸。在一旁观看的孙大飞大叫一声“不好”,不待他的话音落地,平田三郎已被击个正着,许是他没有防范,更许是刘大鹏用力太猛,平田三郎身体如一片树叶般向后飘去,直至一两米远才重重地摔在地上,脑袋落地时发出‘嘭’的一声,震得地上的尘土飘扬起半米多高,他顿感胸中发闷,喉咙发甜,一张嘴大口的鲜血喷吐出来,然后抽搐了几下,接下来腿一蹬昏死过去,上来几个身穿和服的人,连拉带拽把他拖了下去。刘大鹏先胜一局,但仍不甘心,又问孙大飞道:“孙大飞,这回该轮到你上阵受死了吧?” 张尚武走上来对刘大鹏说道:“师弟,先下去休息片刻,让师兄来战这第二局。” 刘大鹏仍不情愿地收势起身,转回身走到了自己的队伍中。 第四十八章 这时一个身穿和服、身体略瘦的人边“伊里哇啦”喊叫着边冲出阵来,张尚武出京入卫多年,自是懂得些日本话,听出对方话语中大意为“师弟慢走,师兄给你报仇来了”,这人冲到前面也不通报,挥舞手中的短刀斜刺里直奔张尚武的前胸划来。张尚武心中暗笑,心想你也就会我们中国的几招唐手吧,他脚下未动,收腹吸气,躲过来人的刀锋,一抬手向对方的肩头拍去。孙大飞禁不住再喊一声:“龟本君,小心!”若说这龟本也真的不简单,眼见刀锋走空,提右腿上步,脚下一拧,然后双腿前纵,竟一下跳出了两三米远。张尚武仅从龟本的这一招就看出了他轻功了得,再不敢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龟本转回身来,见自己和张尚武隔开了一段距离,便使出轻功绝技——燕子爬梯,只几个穿云步便到了张尚武头上,然后使一招蛟龙入海,翻转身子,头朝下挥刀奔张尚武的头顶扎来,这招在武学上叫“绝招”,无论下面的人如何招架都难免不被刺中。这次轮到刘大鹏大叫“不好”。张尚武在江湖中闯荡多年,又是武林中的佼佼者,岂能不知这招的厉害,他没有硬接,身体直挺着向后倒去,在脊背着地的瞬间,使一招老兔蹬鹰,抬双腿向自空中落下的龟本踹去。张尚武这是一招拼命的招式,假如龟本不顾一切挥刀刺来,自己虽然难以逃脱,但是对方若被自己踹上,那受的伤并不比自己轻多少。龟本临危自保,一个侧空翻,双脚稳稳地站在了离张尚武不太远的地方。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张尚武虽然武功招式娴熟,但龟本轻功好,使你抓不住,摸不着,因此张尚武想在几招内战胜对方也确属不易。还有一点,龟本手中握着短刀,而张尚武赤手空拳,对方挥刀来攻时他不敢硬接,这也是他吃亏的另一个方面。张尚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毕竟是武术大家,几个回合后开始变换招式了,待龟本再次平端着短刀冲来,张尚武一个鸳鸯连环腿直踢对方手腕,龟本见势不妙只得抬胳膊把短刀举起,不料张尚武此招是假,意在逼开对方的短刀,他双脚落地的瞬间,抬手向龟本的前胸抓去。龟本仗着轻功了得,身体后挫,虽没被抓着皮肉,但是身上的和服还是被对方抓在手中。张尚武猛地把龟本向怀中一带,潜意识中知道龟本必拼命向后挣扎,然后再伸胳膊向后一送,这招叫做借势送力,龟本哪能收势得住,身体倾斜着向后倒去,但他还是沾了轻功好的光,身体落地时弯腰屈膝,缩成了一个球向后滚去,极大地缓解了落地的力量,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 张尚武一招得势,乘胜攻击,使出形意拳中特有的鹰爪功,同龟本近身战在一起。龟本这回可傻了眼,在功夫上不是对手,轻功又施展不出来,剩下的只有挨揍的份了,张尚武三下五除二,几招过后龟本已遍体鳞伤,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嘴角和眼角处都渗出血来。张尚武见龟本只有招架之功,并不还手之力,又想到了速战速决,先使一招单掌击石,待对方被击中身体后退的时机,他瞬间起了杀心,再使一招泰山压顶,身体凌空而起,伸出双掌向对方的天灵盖拍去,龟本若被拍上,立马就会脑浆四溅,当场毙命。龟本临危之时使出了毒招,一甩衣袖,突然从那里面飞出三支短箭,呈三角形奔着张尚武的前胸飞来。张尚武这次是自己大叫“不好”,情急之下身体向后翻,勉强躲过了上面的两只,但仍被下面的那只射中了肚子,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张三明和刘大鹏冲上来抢下了张尚武,众弟子们一看急了眼,纷纷举着大刀向前冲。武田和孙大飞的人也不甘示弱,举刀迎了上来,眼看着一场混战在所难免,张尚武脸色苍白,但仍使出浑身力气喊道:“住手!” 一个弟子不服气,说道:“他们使用了暗器,这在比武时是不允许的。” 张尚武断断续续地说:“目前日本人在我们中国没有不允许做的事情,留着有用之躯,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见那些弟子们都止住了脚步,他又叫过张三明说道,“三明哥,下一阵就看你的了,只要胜了这最后一局,我们又可以捱过这一关了。” 张三明犹豫了片刻后说道:“过了这一关后面的关又怎么过?我们原来不是约定好了采用嫁祸于人之计了吗?” 张尚武不情愿地点着头说道:“只是我不甘心。” 张三明握着张尚武的手说道:“忍所不能忍方为真英雄。”见张尚武再次点头答应了自己,接下来说道,“当家的,日后我张三明不在你身边时你要多保重。” 张尚武意识到了什么,说道:“我们以前商量的是找个看不出破绽的机会把刀送给他们,并不是拿命去换这个机会的。” 张三明把手抽回来说道:“我自有分寸。”说罢站起身,走到刀枪架子上抽出一把大刀,径直走到了场上。 对方出阵的是一个身着和服、腰挎东洋刀、看年岁有四十上下、长得十分敦实的和尚,此人虽然个头同张三明差不多,却比张三明粗出了一圈,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力气的主儿。张三明想先激怒他,再视情况出招,于是调侃道:“人都说出家人不爱财,你一个和尚怎么也想起夺刀抢金山来了?” “这……”那和尚只沉吟了一声,接下来便没有了下文。 张三明又突然问道:“你结婚后生了几个儿子呀?怎么我看前面上场的那两个人都长得和你有些相像,他们是不是你亲生的?” 那和尚脸色涨红起来,说道:“出家人没有婚配之说,哪来的儿子之事?不可胡说八道。” 张三明继续嘲笑那和尚道:“我看你像个花和尚,做了出轨之事还装模作样,真是没羞没臊。” 那和尚气得额头上的青筋暴露出来,怒气冲冲说道:“废话少说,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第四十九章 张三明见目的已经达到,后面的确该出招了,他先将刀端平,使一招小鬼推磨,挥刀奔和尚的脖颈砍去。凡是和张三明交过手的人都知道,此人的招式阴狠毒辣,招招奔致命处。那和尚不敢怠慢,竖起刀来招架,但哪里想到对方的招式只是个幌子,待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刀上时,张三明抬腿飞起一脚,直奔他的裆中踢去。那和尚原本身材蠢笨,加上没有防范,哪能躲闪得了,被踢个正着,疼得禁不住夹起腿就地转起了圈。张三明一招得势,又使一招单刀赴会,变刀为枪向和尚的喉咙刺来。那和尚猜想张三明又要重复刚才的招式,举刀磕开对方的刀尖,但是那两条腿仍是紧紧地夹着,引逗得张三明禁不住笑出声来。张三明刀锋走空,趁势举起,再使一招卸磨杀驴,斜刺里向那和尚劈来。那和尚急忙提腿退步,这才躲过了张三明的刀尖。他连接了张三明三招,虽然招招刁钻古怪,但自己并没有受多大伤害,心想你也就这两下子,下面看我的了,他突然把手中的刀快速舞了起来,先罩住自己,然后如旋风般向张三明袭来。张三明清楚自己的优势是身体灵活,若想取胜必须攻击对方的上三路,他打定主意后一跃而起,一招力劈华山,举刀奔和尚的面门劈来。那和尚双腿站定,举刀上磕,突然听到“咔嚓”一声,原来是张三明手中的刀折断落在了地上,他见此情形使一招青蛙连环跳,瞬间蹦出了一丈开外,这才转过身问对方道:“和尚,能否让我换一把刀?不然你就是乘人之危了。” 那和尚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意思不答应,不然正中了对方的话——乘人之危了,如此传扬出去脸上也无光,他不得不点了下头。片刻后张三明又从刀枪架子上取来一把刀,同那和尚战了不几个回合再次折断。这次张三明急了眼,抬手指着那和尚说道:“你不要依仗着刀好些欺人太甚,有本事你等着我也取一把好刀来,那时再折断刀的可就是你了。” 其实别人不知道,这前面的两把刀都是张三明提前做了手脚的,这件事情只有他和张尚武知道。那和尚再次答应了他。只见张三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大门前,当着众人的面攀上了大门楼,从门楣上的牌匾后面取出了一个木箱,又当着大伙的面打开木箱取出一把刀来。斜躺在地上的张尚武气得脸色发紫,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指着张三明骂道:“狗奴才,谁让你动我的明月宝刀了?若宝刀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张三明也脸红脖子粗地狡辩道:“当家的,你怎么这样糊涂呀?我用这把明月刀打败了那和尚这刀还是咱们的,不然我败了你还不是把刀交出去?你若食言那些人岂能放过我们?” 张尚武气得浑身打哆嗦,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张三明不再理会他,擎着刀走到了场上。四周的人包括刘大鹏、达木耳和张尚武的那些弟子们都挤着往前凑,因为这些人谁也没有见过这把传说中的明月宝刀。张三明故意把手中的刀举了起来,只见它大体上同蒙古刀的样式相同,只是通体泛着瓦蓝色的光泽,尤其是刀柄前面镶嵌着的那颗珍珠大如拳头,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辉。就连那和尚都看得眼直,竟忘记了这是比武,直至对方刀至近前才醒过神来,急忙挥刀招架,又和张三明大战在一起。张三明有了这把刀如虎添翼,舞圆了直逼得那和尚步步后退,他眼见时机来了,突然转动手中的刀,那珍珠反射的太阳光芒直刺得那和尚眼前漆黑一团,张三明一招大鹏展翅跃至半空,接下来力劈华山,双手握刀自空中跃下,抡圆了奔那和尚劈了下来,在众人的眼里那和尚已是在劫难逃。但是他也非等闲之辈,败势中使一招举火烧天,意在同对方同归于尽。张三明疾驰而下,再变招式已不可能,手起刀落,那和尚的脑袋竟被劈下半个,但是自己的前胸也被那和尚的大刀穿透,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 刘大鹏和孙大飞都拼了命地冲上前来去抢张三明手中的那把刀,因孙大飞距离近些,还是被他提前抢在了手中,刘大鹏再次拉开了打斗的架势,不远处的张尚武哭丧着脸有气无力地说道:“大鹏师弟,不要这样,这是我们提前讲好了的,我们败了,还是让他们把刀带走吧。” “可双方都是一胜一平。”刘大鹏不服气地说。 张尚武摆了摆手说:“也罢,自从这把刀到了我手里就没有过过一天消停的日子,三明哥为它死了,我也负了伤,如此看来它还是一把凶刀,他们愿意带走就随他们的便吧。“说罢又向武田打了一个手势,待对方走过来,他又说道:“刀我让你带走了,只是买这把刀的那一万两银子你得留下,至于京津商会会长你还是请别人去当吧。” 武田冷笑了一声,这时四周传来许多人向这边涌来的脚步声,他向孙大飞使了个眼色,对方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银票交到张尚武手中说:“算你还明智,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四面八方的呼喊声越来越近,武田挥了一下手,那些穿和服的人把平田三郎和那个和尚的尸体抬上车,连同孙大飞的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第五十章 张尚武因张三明一辈子未结过婚,又没有过继别的子女,便在自家客厅为他设了灵堂,亲率众弟子守灵三天三夜,买了上好的棺椁把他埋葬在了自家的坟地里,其用意为永生永世都做亲兄弟。他刚把这件事情办完,达木耳又前来辞行,说春天即将来临,他要带着家人回库伦了,并说明年冬日到来时还带全家过来,张尚武没有过多地挽留,赶忙安排人为他购买礼物,还特意给达木思准备了一份,并要他转告达木思,一切都已过去,不必再为那把明月刀而在心中埋下仇恨,假如还想得到它,直接到北京找日本人武田好了。达木耳答应待见到达木思后,一定会把自己亲眼所见告诉他,请张尚武不必再过多地挂念这件事情。送走了达木耳,张尚武又拖着受伤的躯体只身来到北京,托付大儿子张天龙找来了袁克定的代表罗一民,不待提及武田的事情,罗一民抢先说,武田带人从你那里抢走明月刀的事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他也听说了,还告知了袁大公子,袁克定又告诉了袁世凯,几日前北洋政府外交部已经正式照会日本驻中国公使日置益,要求武田交出明月刀,日置益满口许诺,一个月后会让武田把那把“明月刀”交出来。张尚武不解地问:“为什么不是现在而是一个月以后呢?这段时间日本人要用这把刀做什么文章?” 罗一民点着头说道:“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无非只有一个解释,他们要在这段时间内找到另一把旭日刀,把两把刀合在一起显现出那座金山,如此以后这两把刀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了。” “政府应该出面阻止日本人的这种行为。”张尚武着急地说。 罗一民叹了口气说道:“人们常说‘弱国无外交’这句话,今日落在咱们政府头上真是恰如其分了。”片刻后又不无痛惜地说道,“这日本人也真肆无忌惮,竟敢在咱们的国土上明火执仗,若把咱们的政府放在眼里,你借给他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样做。” 张尚武又表示后悔说:“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没有早些时候把明月刀交给你,不然武田的阴谋也不会得逞了。” 罗一民没有责怪张尚武,反而安慰道:“事情已经发生还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关键是咱们的政府要有作为,如果这样的话就是再有十个一百个武田也不敢造次。” 张尚武从北京回来后如同一切都心灰意懒,不愿再过问江湖上的事情,专心致志地教起了弟子们形意拳,这样过了一段时日见不再有人上门滋事,便重操旧业,组织了一批货物重新走上了张库大道,到达库伦后因有达木耳帮着推销,不几天便把货物处理干净,然后在达木耳的陪同下来到达木思家中,因有达木耳捎带来的那些礼物做铺垫,达木思虽然没有往日热情,但还是摆酒设宴招待了他,席间张尚武又说了一通冤家宜解不宜结、达木思王爷在衡水时多有得罪之类的客套话,算是给他道了歉,蒙古草原上的人天生豁达,达木思也不例外,此事也就捱了过去。 张尚武从达木思家里出来,又同达木耳告别,然后奔库尔勒吉驰去。见到既是亲家又是徒弟的库尔勒,对方杀牛宰羊热情招待自不用说。张尚武找机会去了儿媳乌日娜的帐篷,乌日娜支开佣人后说,天彪来后呆了不几天就走了,走前再三嘱咐保存好那把明月刀,关键时刻即使丢了性命也不能使这把刀出问题,不然无法向父亲交待;还说这次天彪不直接回广州,而是去南京找三哥天豹,哥俩想办法找到古笑天,说服他交出另一把“旭日刀”,不然凭古笑天等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是武田的对手,那样的结果只能是刀失人亡,待他带这把旭月刀回来交给父亲后再去广州也不迟;乌日娜最后说自己怀孕了,近些日子妊娠闹得很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估计会生个儿子。张尚武只是听着点头,最后嘱咐乌日娜注意保重身体。回到库尔勒的大帐,对方已经安排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又请他上座,他未有多客套便答应了。一伙人推杯换盏,张尚武不时地把目光瞟一眼坐在库尔勒旁边的马林山,库尔勒不知何故,再次介绍说马林山说是自己的军师,刚要提那张白毛老虎皮就是他送的时,张尚武急忙岔开了话题,说上次来双龙坛喝酒时就对马林山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总想找机会和他好好聊聊,今天这个机会就来了。马林山很机灵,说自己虽然身体单薄不适合练武,但是也很仰慕张大侠在其它方面的美名,今天正好有了讨教的机会,恳请过一会儿酒席散后张大侠屈尊到他的帐篷,他要当面聆听教诲。张尚武明白了马林山的用意,未加考虑便痛快答应了。库尔勒等人蒙在鼓里,但碍于张尚武的情面也不好阻拦。 马林山和张尚武单独处在了一起,前者突然跪下哀求道:“请张大侠救救我的父亲。” 张尚武有些懵懂,但还是拉拽着马林山说道:“我不明原委,也不知道从何处入手搭救,你总得和我说说清楚吧?” 马林山仍跪在那里,说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张尚武无奈只得点了头,马林山这才站起身来叙述道:“事情的起因来自那张白毛老虎皮。”张尚武“噢”了一声,马林山接下来说,他的爷爷原在清廷为官,父亲名叫马占行,小时候在北京上的学,到他长大成人后却热衷于做生意,便回到蒙古草原开了家皮货店,因这里盛产牛羊,皮毛有的是,父亲从关内请了师傅来把这些毛皮加工后再做成皮衣销往欧洲,十几年下来赚了很多钱,他家的银子比蒙古王廷的还要多,有时草原上闹灾荒官府还时常去他家借钱。 “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富可敌国’,你们家过得就是这种日子了?”张尚武问。 马林山点了下头,接下来说道:“几年前,我父亲去莫斯科销售皮货,那里的一个贵族人家拿出那张白毛老虎皮求我父亲鉴赏,当他看到那老虎皮里面烙压着的一条山脉的图案时,禁不住心中吃了一惊,因为以前在库伦的史馆中看到过有关这张白毛老虎皮的记载,那是铁木真大汗龙椅上铺垫着的东西,尤其那条山脉图案是成吉思汗找人根据自己画的草图烙压上去的,那山脉中有座金山,只有先按照这张老虎皮上的图案找到这条山脉,才能再依靠那两把‘旭日’和‘明月’刀找到那座金山,不然就是得到了那两把刀,显示出了金山,只是寻找起来也如同大海捞针。” 张尚武不解地问道:“人家只是求你父亲鉴赏,怎么又到了他手中呢?” 马林山又说道:“我父亲虽然心中吃惊,但是没有动声色,只说自己做了半辈子皮货生意这是头一次见到白毛的老虎皮,求人家拿这张老虎皮兑换皮衣,若觉得不合适,出个价自己买了去也可以。那个人家考虑着干放着一张老虎皮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换几件皮衣服御寒防冻,就这样我父亲得到了这张老虎皮。” 张尚武又问道:“兑换是双方都同意了的,是不是事后那个莫斯科人家又反悔了?” 马林山继续说道:“这还得从清廷退位说起,原来蒙古王爷们凭靠着清廷坐享荣华富贵,清廷退位了他们感到了孤单,总想再找个靠山,这时毗邻的沙俄伸出了‘援救’之手,蒙古王爷们也愿意投靠,双方一拍即合,这也是他们想脱离民国的直接动机。从那以后很多沙俄人来到了库伦,有人在库伦史馆中看到了有关那张白毛老虎皮的记载,回去告诉了那个贵族人家,起初那家人深感上当,但追悔莫及,后来沙俄政府念及到那座金山的巨大利益也插了手,向库伦王爷施压,想追回已到了我父亲手中的这张老虎皮,我父亲打定主意,把它交予库伦王爷尚且可以,若交给沙俄则坚决不答应,他以已把老虎皮卖出无法收回为理由同库伦王爷闹翻了脸,对方便没收了我家全部财产,这样仍不罢休,又派人四处缉捕我父亲,他迫于无奈藏匿了起来,但总这样躲躲闪闪也不是办法,总有一天会被他们抓住,这就是我请求大侠救我父亲的原因。” 第五十一章 张尚武再次问道:“你父亲是不是感觉自身都难保,更别说那张老虎皮的安全了,不得已才让你把它送给了我?” 马林山摇了下头回答道:“那时我刚才说的这些事情还没有发生,我父亲认为不单是这张老虎皮,继而是那两把旭日刀和明月刀,接下来还有那座金山都是我们中国人的宝贝,不能让别人白白得了去,当我从库尔勒处得知你的情况并告诉他后,我父亲认为只有你才是他可以托付重任的人,故才让我那样做的。”片刻后又说道,“我父亲还说了,万一他被王府的人抓了,即使丢了性命也不会说出把老虎皮交于你的事情。” 张尚武突然感觉肩上的担子更加重了,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对马林山父子的敬重之情,一会儿过后,他从腰中抽出了那根烟袋递到马林山手中说道:“让你父亲带着它到南京去找一家衡水的钱庄,老板的名字叫张天豹,对方看到这根烟袋后自会照料你父亲的一切。”接下来又从腰中掏出一袋碎银子说道,“这阵子你父亲东躲西藏的,身上的钱一定不多了,让他用这些银子作为盘缠。” 马林山不解地问:“为什么让我父亲去南京而不是其它地方呢?” 张尚武解释道:“南京过不了多久就会是革命党的地盘,不论是日本人、沙俄人还是蒙古分裂势力,甚至是北洋政府都不敢在那里明火执仗,小股势力天豹就能应付得了,我这样安排首先是出于对你父亲安全的考虑。” 马林山又要跪下去,被张尚武一把拉住,前者激动地说道:“我替我父亲谢谢你了。” 张尚武也郑重地说道:“等见到你父亲时请转达我的敬重之意,同时请他放心,就说我张尚武向他保证,假如有一天他听说转交给我的那张白毛老虎皮出了差错,那就是我先死了。” 张尚武和马林山几乎聊了一夜,至黎明时分方才入睡,睡梦中被从外面传来的一阵嘈杂声所惊醒,急忙穿上衣服跑出帐篷,只见库尔勒大账外面围着很多人,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想看个究竟,匆匆忙忙赶了过去,站在人群后面观瞧了不一会儿,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了个大概。那些陌生人是库伦王爷派来的,其中还有十来个红头发蓝眼睛的人,他们是协助王府的人前来缉捕马占行的儿子马林山的,因为马占行从俄罗斯骗得了一张白毛老虎皮拒不归还,又不肯露面,那里的人找到了库伦王府,王府的人出于无奈才想出了这一招,只有先抓了他的儿子,马占行得知消息后自会带着老虎皮去投案自首的。库尔勒说他不认识什么马占行,更不用说他的儿子——一个名叫马林山的人了,叫那些官兵去其它地方寻找。那些人要库尔勒把双龙坛总坛的人全部召集起来,让他们拿着带来的画像一一比对,假如的确没有再去其它地方也不迟,库尔勒不答应,双方为此吵了起来。 张尚武想趁着混乱掩护马林山逃走,不由得向四周看了一眼,禁不住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里已经被蒙古兵所包围,那些人有的手中搭着弓箭,有的端着快枪,如果马林山出逃,他们会把他当作猎物一样射杀的。张尚武心中又生起另一个念头,那就是挟持对方当头的,然后要挟他放走马林山。打定主意后张尚武有意识地把身体向前挤,意在出其不意。可是库尔勒见到张尚武后心中有了底,气也粗了起来,抬手指着他对那些人说,今天我师傅张尚武大侠在此,看你们哪个再敢放肆?那些人禁不住提高了警惕,纷纷向他围了过来。张尚武见刚才的计划已落空,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说道:“诸位往日无仇,近日无冤,请不要难为我的徒弟库尔勒,不然我这当师傅的也不会答应。”他顺着库尔勒的话往下说,意在掩盖双方是儿女亲家的事情,免得那些人日后会把一些事情都往双方家人身上想。 对方为首之人名叫思达多,他眨了眨眼睛好似想起了什么,走上前说道:“张尚武大侠的名字就如同我们草原上天空翱翔的雄鹰和地上奔驰的骏马,可谓如雷贯耳,大名在外,想当初达木耳和达木思两位王爷的案子就是我一手办理的,故了解些内情,也知道你是一时不小心才一步踏了进去,故没有对你多加牵扯。而今日是我们草原上内部的事情,原本和你没有一点瓜葛,还希望你不要多加干预,免得引火烧身,和我们王府为敌。” 张尚武笑了笑说道:“你们和那个马占行的事情的确和我无关,可是他和沙俄之间的事情又和你们有什么关联?你们公开帮助一伙无比贪婪的人对付一个做生意的,那不是助纣为虐吗?” 那些红头发蓝眼睛的人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张尚武的话,但是也能听出这些话是指责他们的,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的人被骗了,我们追回被骗的东西难道说不应该吗?” 张尚武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对方道:“你们被骗的东西是什么?” “一张白毛老虎皮。”那人回答。 张尚武仍然笑着说道:“我听说你们用它兑换了人家马占行几身毛皮衣服,你们的人沾了如此大光不在家关着门偷着乐也就算了,还找上人家门来讨要回老虎皮,你们还讲理不讲?” “那张老虎皮价值连城,不是用几件衣服就可以兑换走的。”那人仍在强词夺理。 “它的毛是花的也好,白的也罢,总归还是一张兽皮而已,这在我国北方有的是,它的价值又在哪里?”张尚武逼着对方说出实情。 “那张老虎皮的里面烙有图案。” “什么图案?又是谁烙上去的?” “是一条山脉的图案,听说是蒙古大汗铁木真烙上的。” “图案的喻意是什么?” “那条山脉中有一座金山。” “那座金山在哪里?” “据说就在这片草原上。” 张尚武终于抓住了把柄,一拍大腿说道:“这金山是蒙古的金山,那图案又是蒙古的大汗烙上去的,而蒙古又是我们中国的地方,这和你们俄罗斯又有什么关系?” “这……”那俄罗斯人沉吟一声没有回答上来。 另一名俄罗斯人接过话茬说道:“不管怎么说,那张老虎皮总归是我们的,找到那个马占行把那几件衣服退还给他,再让他把老虎皮交给我们,这样做我们总不为过吧?” 张尚武没有答话,径直走进库尔勒的大帐,片刻后端出一碗水来向空中一撒说道:“如果你能把这碗水收回来,和那个马占行索要老虎皮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那个俄罗斯人先看了草地上一眼,又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先前的那个俄罗斯人眼不眨地看了张尚武一会儿,继而问道:“如此说来是你首先不答应那个马占行把那张老虎皮还给我们了?” 张尚武一生中最受不了别人威胁自己,忍不住火气上撞,但还是勉强压住,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不同意又能怎样?” 那人恐吓说道:“那你是自找苦吃了?” 张尚武的火气再也按捺不住,大声说道:“你有本事就施展出来吧。” 接下来的结果不用说也能猜到,张尚武同那些俄罗斯人动起手来,虽然对方功夫平平,但是人人身高体壮,力如蛮牛,张尚武起初是连战连胜,接下来是勉强应付,当打败对方第四个人时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禁不住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后在库尔勒的拉拽下才又站了起来。后面轮到库尔勒上场,情况和张尚武大致相同,不过只是胜了两个人,到和第三个人过招时,竟被对方一拳打倒在草地上,也是在其他人的搀扶下才又站了起来。张尚武和库尔勒尚且如此,其他人更是白给,上来一个败一个,不大功夫地上已躺下一片,张尚武痛心疾首,只是干着急没有办法。这时思达多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来,如同按图索骥般一一比对那些人,最后查找到了马林山头上,不由分说把他捆了起来,后押上一匹马带走了。 第五十二章 马林山被抓的事情对张尚武打击很大,同时更使他认识到,单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是无法同任何组织抗衡的,多年奉行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办法只能是被动挨打,他要反击,主动反击,只有把水搅浑才能摸到鱼,虽然这搅浑水的事情也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做到的。 张尚武同库尔勒和儿媳乌日娜告别,又分出随身所带银两的一部分给了乌日娜,并吩咐她日后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随时通知他,安排完了这一切,他又骑上前些日子库尔勒送给他的那匹马奔库伦驰来。因心中挂念着马林山的安危,禁不住昼夜兼程,风餐露宿,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便赶到了那里,担心让别人看到自己引起库伦王爷的警觉,于是直接来到了达木耳的家中,当说起马林山的事情达木耳好像并不知情,听完张尚武的介绍后他踌躇了一会儿说道:“若想救出这个马林山得首先弄清楚他被关在哪里,如果我出面去打听,一旦有人联想到咱们两个人的关系弄不好会弄巧成拙。” “那怎么办?”张尚武有些着急。 达木耳考虑了一会儿后说道:“有个人可以胜任这个差事,只是难保他同意接受,主要是因为他和你的关系。” 张尚武脱口而出道:“你是指的达木思王爷?”片刻后又说道,“只要他同意办这件事,我就是再次上门道歉甚至是作揖磕头都答应。” 达木耳见张尚武的态度如此坚决,只得说道:“那我去和达木思说说,只要他不一口回绝,我就要尽最大力量把这件事情促成。”说罢站起身来向外走。 张尚武摆了摆手示意达木耳不要如此匆忙,他又想了想说道:“还是咱们两个一起去的好,在这件事情上我的态度对达木思王爷而言至关重要。” 当达木思听完张尚武和达木耳的来意后,未加考虑即一口回绝道:“在那把明月刀的事情上你已经开罪了我们库伦王爷,他若知道你还敢来这里一定不会放过你,我不去告发你已属仁至义尽,若再帮你的忙,你简直是白日做梦。” 张尚武没有表现出不高兴,而达木耳脸上挂不住,哀求达木思说道:“哥哥,难道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通融一下吗?” 达木思生气地说道:“不要往下说了,你上门来要金要银就是要走我这条老命我都答应,而让我做出有损王府的事情我断然不能接受。” 张尚武拉达木耳一把说:“咱们还是走吧,你费尽口舌哀求这种不明事理、道貌岸然的人还不如回家去逗你那宝贝儿子呢!” 达木耳不明白张尚武的用意,但还是站起身来随他向外走,不及走到门口,背后突然传来达木思愤怒的声音:“站住。”待二人转回身来,他浑身颤抖,指着张尚武大声说道,“我念你也是一代武林侠士,处处给你留着情面,不想你得寸进尺,今天竟破口骂起人来,请放明白些,这里是库伦,不是你横行霸道的地方。” 张尚武平静地问:“我骂你什么了?” 达木思气更不打一处来,如同咆哮着一样说道:“你刚才还骂我不明事理,道貌岸然呢!”片刻后又反问道,“不会是刚刚过了一会儿功夫你就忘记了吧?” 张尚武仍表现得很镇静,说道:“如果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就算是我错了,是打是罚随你的便。”过了片刻又说道,“假如回答不上来,我不但当着你的面骂你,还会把你的恶名昭告整个蒙古草原,让这里所有的人都骂你是个鼠目寸光,只顾眼前利益不思长远的乌龟王八蛋。” 达木思简直气得要昏死过去,歇斯底里地说道:“如果我能够回答上来,那关内你也别想回去了。”接下来说道,“问吧。” 张尚武说道:“关于马占行用几件皮衣服从俄罗斯换回白毛老虎皮的那件事情你可能知道些?” 达木思摇头晃脑说:“那是当然,我是这里的王爷,库伦城内的大事小情一般的我都知道。” “他当时兑换时不是强买强卖吧?” “那是当然,在人家的地盘上他没有这个胆量。” “既是两厢情愿,那沙俄的人为什么又追到这里想要回那张老虎皮?” “他们事后知道了老虎皮背后的图案隐藏着一座金山。” “哪里的金山?” “这里的金山。” “这里的金山管他们俄罗斯人什么事?” “这……”达木思憋了半天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过了一会儿又找理由说道,“可是那张老虎皮是人家俄罗斯人的。” 张尚武冷笑了一声说道:“可是我听你们这里的人说,那张白毛老虎皮是当年成吉思汗龙椅上的铺垫,那老虎也是他亲手打死的。” “是这样的。” “如此说来铁木真大汗是俄罗斯人了?或者说蒙古是日后脱离俄罗斯又加入中国的?” “不是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说那张老虎皮是俄罗斯人的?” “这……”达木思再次沉吟一声。 张尚武这才端出底细说道:“我骂你不明事理难道骂错你了吗?” 达木思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又猛然抬起来说道:“你骂我不明事理,如果你明事理为什么当时不交出那把明月刀?” “我交给谁?” “当然是我们库伦王府了。” “现在的蒙古已今非昔比,不再是铁木真大汗时代剑锋所指,所向披靡了,试想你们即使找到了那座金山,日本人和俄罗斯人会允许你们挖掘吗?与其让外国人抢了去还不如让它不见天日的好,咱们国土上的东西永远是咱们国家的宝贝。”他顿了顿又说道,“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你上次带人去找我要那把明月刀时我就跟你讲了,你这个人看起来很聪明,博览群书,通古知今,可不知道为什么单在这件事情上想不明白,我骂你鼠目寸光难道也骂错你了吗?”他骂罢再次拉达木耳一把说道,“咱们还是走吧,和这种愚蠢至极的人说话还真不如咱们俩一起去你家逗我那可爱的小侄子呢。” 达木耳这次没有动身,而是怔怔地看看达木思。对方又低下的头再次抬了起来,满脸通红地对张尚武说道:“张大侠,请慢走,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还有一句叫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天这件事情我终于想明白了,我这就去打听马林山被关的地方。”接下来又说道,“今后有事情尽管吩咐,我达木思愿做你的‘马前卒’。” 张尚武喜出望外,快步走上前拉住达木思的手不好意思地说道:“达木思王爷,刚才冒犯你了,请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达木思笑着说:“是我冒犯你在先,咱们谁也不挑谁的理,算是扯平了。” 达木耳也走了过来,对达木思说道:“还是我和你一起去打探那个马林山的情况好。” 达木思故意唬着脸说道:“你不是怕我去王府告发张大侠来到库伦这件事情吧?” “哈哈哈哈……”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达木思吩咐人给张尚武和达木耳沏好了奶茶,然后一个人骑马走了出去,约过了一个时辰又返了回来,走进帐篷后说道:“都打听清楚了,那个马林山被从库尔勒吉押回来后直接关进了库伦西边的兵营。”顿了一下又说道,“我还听说这个人的骨头很硬,兵营里的人一天对他用几次刑,让他招出他父亲的下落,可是这个马林山就是咬着牙不说话,好像在等待什么。” 张尚武接过话茬说道:“那还用说?在等着我们去救他呗。”接下来又为难地说道,“只是进兵营救人我还是头一次,一定非常困难,那里的人多,一旦被发现自己脱身尚且困难,更别说带着一个受过刑的人了。” 达木耳摇头说道:“正好相反。”见张尚武和达木思都不解地望着他,达木耳解释道:“你们没有带过兵,不了解兵营的情况,那里人多是不假,但流动性也大,彼此之间谁也难说都认识,只要得到了关押犯人房门的钥匙,再给他们换上士兵的衣服,剩下的只有他自己从那里面走出来了。” 张尚武担心地说:“只是不知道马林山伤到了何种程度?若他不能自己走动可怎么办?” 达木思说道:“我再去兵营一趟,想法打听出马林山的受伤情况,回来后咱们再商量如何营救。” 达木耳摆手制止说道:“在兵营受刑的人大多是被打军棍和杀威棒,虽然不是断筋裂骨,但也是皮开肉绽,短时间内下地走路是不可能的。”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达木耳又说道:“我有办法了。” “快说说详细。”张尚武催促道。 达木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最后说道:“这四个步骤下来,我敢保证把那个马林山从那座兵营内弄出来。”接下来又说道,“剩下的是把他送往何处了?还有运输工具的问题,骑马肯定不行,如果他受的是重伤,经不住鞍马劳顿。” 第五十三章 张尚武仍愁容满面地说道:“原来我想安排他同他的父亲一起去南京的,这主要是从安全上考虑,可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正像达木耳贤弟说的,若长途跋涉马林山的身体肯定吃不消。” 达木耳连忙摆着手说道:“即使他的身体能够坚持住,去那样远的地方也是不可能的,试想马林山失踪了,兵营的人很快就会发现,联想到你在库尔勒吉拼死救过他,这次营救他也一定和你有关连,若沿着张库大道向南追下去,虽然你可以脱身,而那个马林山就很难说了,假如他再次被抓回来,弄不好马上就被砍头,到那时后悔可就晚了。” 在马林山去向的事情上三个人又发起了愁,一会儿张尚武说道:“你们看还送他去库尔勒吉如何?先让他在那里隐藏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了再送他去南京。” 达木思首先拍着手掌说道:“这个主意太好了,有出人意料之举,必有出人意料之结果。” 达木耳又问道:“只是如何使他到达库尔勒吉呢?” 达木思未加考虑说道:“用我的马车送他。”接下来又说道,“还是我亲自送他去库尔勒吉的好,万一路上有个情况我出面周旋还方便些。” 达木耳调侃道:“你是王爷,谁敢找你的麻烦那他不是自找倒霉吗?” “哈哈哈……”三个人又一起笑了起来。 傍晚时分,达木耳骑着马带着一帮以前的部下提着酒肉来到库伦西部兵营的门前,那执勤的兵士见他们和自己穿着相同便未加多问就放行了,达木耳在马上拱了一下手,他的人把一坛酒放在了那些士兵的面前,这些人进兵营后随即分散开来,功夫不大又聚合在一起,又过了一会儿一座帐篷内传出喝酒划拳行令的吆喝声。至半夜时分他们好像喝醉了,先是开始对骂,继而又大打出手,最后竟动起了刀枪,帐篷内地方太狭窄,又从里面打到了外面,一会儿过后就有几个人倒在了地上。空旷的夜色中这些人的打斗声传出很远,一队巡逻兵循声冲了过来,骑在马上的一个看似将军的人先用马鞭抽打这些打斗的人,待他们停住手脚他又问起躺在地上的那些人的伤情,当听到有人断了筋骨后当即指示用马车拉这些人去城里的医院诊治,门口执勤的那些人也已喝得迷迷糊糊,未有查看便对这些人放行了。待马车走出一段距离,骑在马上的这个人对躺在车上的那些人说,都别给我装了,快下车滚蛋吧。有几个人跳下车“嘻嘻哈哈”地走了,只剩下一个戴着眼镜的人仍躺在那里,马车又向前走了一会儿,见迎面驶来另一辆马车,跳下几个人连搬带抬把戴眼镜的这个人弄到了新来的马车上,骑在马上的人一抱拳说道:“尚武兄,达木思哥哥,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叫张尚武的那人也抱拳说道:“谢谢你了,达木耳贤弟。” 张尚武和达木思轮流赶着马车载着马林山用了四天的时间才来到库尔勒吉的双龙总坛,坛主库尔勒没有像往常那样摆出阵势欢迎,而是直接领他们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山洞,几个人七手八脚把马林山抬下车,库尔勒又找来郎中为马林山诊治,那郎中搭过脉后说道:“此人的伤并无大碍,只是伤了皮肉,料想服过药再静养些时日就会好了。” 达木思只在库尔勒吉过了一夜,第二天就要辞行回库伦,张尚武和库尔勒没有过多挽留,一直把他送出很远。临分手时达木思小声对张尚武说道:“多加保重,如果你病倒或发生不测,那中国人的损失可就大了。” 张尚武听出达木思话中有话,只是对方没有挑明,自己也不便说破。他重重点了下头,只说了句:“谢谢达木思王爷了,我会时刻把你的话记在心上,若真有意外发生,先别说全体中国人,首先是对不住您了。” 达木思和张尚武心照不宣,他也重重点了下头,随后打马而去。张尚武和库尔勒返回那个山洞,又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库尔勒因坛中有事情回去了,只留下张尚武伺候着马林山。 在张尚武的精心照料下,马林山的伤很快好了起来,不几天功夫便能下地走动了,这天他对张尚武说,他的父亲马占行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山洞中躲藏着,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事情他父亲不会永远不知道,一旦得到些消息会非常担心,自己想过去安慰他一下,顺便也商量一下日后的打算。 张尚武愣了下神,但很快反应过来,说自己也对马老伯父仰慕已久,正无缘拜会,今机会就在眼前,岂有错过之理,正好结伴同行,这样路上也好照料。随后又说这里是库尔勒的地盘,去时也叫上他,可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二人正说着话,库尔勒和女儿乌日娜匆匆走进山洞,张尚武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库尔勒回答说,据他坛中的弟兄报告,从草原去关内的几条路上都发现了大批官兵。张尚武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一定是库伦王爷怀疑是我救走了马林山,又要带他去关内,这才在路上堵截的。随后又满不在乎地说,不管它,让那些官兵大冬天的在路上遭罪好了。接下来说了去看望马林山的父亲马占行的事情,库尔勒当然愿意一同前往,乌日娜也不甘落后,库尔勒以她有身孕不方便为由不同意,最后在张尚武点头同意下,四个人才一起上了路。 马占行藏匿在一个较大的山洞中,洞内吃的用的一应俱全,洞的四周也好像有人修砌过,看来他早就做了遇到危险时来此躲避的准备。这里山山相连,几乎每座山都有洞,若没有马林山的带领,其他人还真的很难找到这里。几个人见了面,马林山做了引见,马占行当听到张尚武的名字时,禁不住双腿弯曲就要跪下去,张尚武一把拉住他,马占行动情地说道:“几天前我悄悄走出山洞,向附近的牧人打听外面的情况,他们说不久前库尔勒吉来了一队官兵和几个俄罗斯人,从双龙总坛带走了一个名叫马林山的人,走前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一个叫张尚武的大侠接连击倒了四个俄罗斯武士,最后累得竟瘫倒在了草地上。”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原以为我和我儿林山再不能见面了,未成想只隔了几日,他又站在了我的面前,不用猜一定是你把他从虎口中救了出来。” 第五十四章 张尚武也说了些这是自己应该做的、马林山对自己有恩在前、自己这样做是报答他的话语,其寓意仍在那张白毛老虎皮的秘密上。虽然库尔勒和乌日娜被蒙在了鼓里,但是马占行和马林山都心知肚明。接下来张尚武又说了原本打算带他们父子去南京交于自己的三儿子张天豹安置照料的打算,只因马林山伤势还未痊愈,行动不方便,自己又有要事缠身急着赶回去,只得让他们暂时在这里藏身,等马林山的伤好了,自己也有了时间,再来接他们去那里。库尔勒不知表里,插话说道:“这样最好,即使林山老弟现在没有伤你也带不走他,路上盘查的那些官兵你们就绕不过去。” 马占行警惕起来,说道:“库伦王府对我们父子俩是志在必得,早晚有一天会搜到这山洞中来,那时我们就死定了。”接下来他又异常沮丧地说道,“我老了死也就死了,可是林山还年轻,再者我就他这一个儿子,如果他出了事情我们马家可就真的绝后了。”他恳求张尚武无论如何带马林山去关里。 张尚武没有了退路,不得不答应下来,因为这对马家父子今天的境遇完全是因为那张老虎皮引起,他们抛弃诺大家业而东躲西藏,丝毫没有为了个人的成分。接下来几个人商量起如何送马林山到关内去,只是半天过后仍没有办法,他们都低着头谁也不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马占行慢慢抬起头来,像是对其他人又像是对自己说道:“他们抓我们父子俩的真正用意还是在那张老虎皮上,如果我把老虎皮还给了他们,那些人难道还不放过我们?” 马林山闻讯“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因用力过猛,抻得身上的肌肉剧烈地疼痛起来,禁不住先“哎呦”了一声弯下了腰,但还是坚持着说道:“我宁可去死也不答应你把那张老虎皮交出去,那样咱们父子就成了民族的罪人,如此活着还不如死去的好!”他还想说下去,马占行摆手制止住他,又侧过身问库尔勒道:“坛主,我花重金能买到一张纯白毛的老虎皮吗?” 库尔勒想了想说道:“这东西稀少,但下些功夫也不一定买不到。” “那老虎皮上的图案怎么办?”张尚武插话问。 马占行回答道:“那好办,找几件烙具压上些图案即可。”说罢又感觉对方问得不是这个意思,于是解释道,“世上真正见过那个图案的没有几个人,能记住的更少,我按照地图上的山脉走势随便烙压上几条,若别人怀疑我一口咬定我买时就是这样,料想他们也无话可说。” 购买白毛老虎皮的事情无疑落在了库尔勒的头上,接下来马占行分析着说道:“我带着一张白毛老虎皮到库伦去向王府自首,料想那里的人再不会为难我,还会取消对林山的追捕。” 一向说话大大咧咧的库尔勒此时缜密起来,出主意说道:“你到库伦后直接去找那些老毛子谈判,把带去的老虎皮交给他们后,一定要回当年兑换的那几件皮衣,这样才显得更逼真,老毛子心满意足了,王府还闹腾个啥?” 张尚武不无担心地说:“就怕老毛子起疑心,在还没有找到那条含有金山的山脉前扣下你当人质。” 马林山也担心起来,说道:“很有这种可能,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总之不能救了我而把父亲大人搭进去。” 马占行听后急了,说道:“咱们大草原上有的是山脉,总能找到一条和我烙压的图案相似的,至于能否找到金山,后面的关键还在那两把刀上,老毛子弄不到它们,还能怨我不成?” “倒也是这么个理。”库尔勒说道。 马占行有些得意地说道:“我这样做就是要王府撤回路上的那些官兵,便于我儿跟随张大侠去关内,其它的顾不了那么多了。” 张尚武说道:“我提前准备着,一旦听到官兵撤离的消息,马上带林山老弟上路。” 马占行如同突然想起了什么,跨前一步走到张尚武面前,嗓子哽咽着张了张嘴未说出话来,双腿一弯又要跪下去,张尚武不知他又要干什么,急忙伸出双手挽住他,马占行稳了下神说道:“张大侠,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然我死不瞑目。” 张尚武感觉出了马占行话语的沉重,但还是故作轻松地说道:“有什么求不求的,你吩咐我照办就是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有事情大伙分担着,这样就轻松多了。” 马占行的脸色仍很凝重,一把拉过马林山对张尚武说道:“我们马家四代单传,还指望着他传宗接代,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让他拜你为干爹,就像孝敬我一样伺候你一辈子。” 张尚武没有丝毫这方面的准备,有些发懵,机械地摆动着双手说道:“这可不行,我已有了四个儿子,而你只有林山一个,还是让他孝敬你吧!”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妥,急忙补充说道,“其实称谓只是个摆设,林山叫我什么和我怎样对待他没有关系。” 马占行不顾张尚武的拒绝,自顾说道:“自从我收购了那张老虎皮,就意识到搅入了一场事非当中,日后将不得安生,但觉得这样值,对得起后代子孙,只是让我死了可以,不想让儿子遭受灭顶之灾,而要达到这个结果,只有让他跟着您。” 张尚武没有再次拒绝,也不能拒绝,因为马占行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只是不愿连带家人,况且是他的独生子。张尚武又点了下头,继而说道,“我会把林山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未了又补充一句话道,“甚至胜过亲生儿子。” 接下来马林山勉强站立着向张尚武行拜父大礼,礼罢通报了出生年月,因他年长于张天彪,乌日娜又向他行了参拜大伯哥的礼仪,虽然按平常人说这是一桩大喜事,但是人人脸上都没有笑容,整个过程极显庄重和沉寂。待这一切刚刚结束,张尚武说道:“林山,你的伤还未痊愈,经不起鞍马长途跋涉,我这就出去准备车辆,待时机成熟马上上路。”片刻后又说道,“由为父一路护送,即使路途遍布荆棘,我们父子俩也能闯得过去。” 张尚武话音刚落,库尔勒舞动着双手说道:“亲家,由你护送林山老弟入关非常不妥。” 张尚武一愣,问道:“为什么?” 库尔勒回答:“你目标太大。”须臾又补充说道,“即使路上的官兵撤了,也难说不留下些流动哨,如果其中有人认出了你,马上会联想到车上的人,那样……” 张尚武抢过话茬提高了些许声音说道:“区区几个蟊贼能把我张尚武如何?” 库尔勒辩驳道:“我们草原上有句话叫作‘好虎难斗群狼’,林山老弟当初被带走时你我都是领教过了的。” 张尚武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得不承认库尔勒说得有道理,只是一时又想不出别的办法,过了一会儿又问库尔勒说道:“依你怎么办?” 库尔勒如同早有准备,回答道:“由我护送。” 第五十五章 “为什么是你?”张尚武表示不理解。 库尔勒陈述理由道:“我马上吩咐下去,叫我坛中的弟兄打听沿途的情况,觉得安全了我们再上路。”过了片刻后又补充道,“如遇突发情况,我还可去就近的分坛躲避。”随后又有些自得地说道,“和你相比,我占地利和人和。” 张尚武点了下头,刚要张嘴说话,不待话说出口,一旁又传来了乌日娜的声音:“我父亲护送林山叔叔也不合适。” 库尔勒眼睛一瞪,问:“为什么?” 乌日娜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和我公爹一样也是目标太大。”未了又说道,“甚至更大。” 库尔勒唬着脸直视着乌日娜,她假装没有看到,继续说道:“自从我记事也有十几年了,还没有听说哪任坛主亲自护送过哪个人。” “你说怎么办?”库尔勒的声音高了起来。 “由我护送。”乌日娜沉着地回答。 “你一个女流,又没有处理过这类事情……”张尚武摆手制止住库尔勒,又对乌日娜说道:“说说你的理由。” 乌日娜说道:“正因为我是个女流才不易被人猜疑。”见其他人点头,她又对库尔勒和张尚武说道,“不过还需要二位长辈的帮衬。” “孩子,把话说完。”这是马占行的声音。 乌日娜接着又说:“请父亲下令让坛中的弟兄将沿途的情况随时向我汇报,即使我上路后仍是这样。”又转向张尚武说道,“公爹和我们的车辆隔开一段距离前面开路,这样万一我和林山叔叔遇有不测也可回身救援。” “好!”张尚武首先表示赞成。 “我看不错。”马占行也表示同意。 “那就这样吧。”库尔勒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此时半天未说话的马林山插话说道:“我有个想法,只是不知弟媳乌日娜是否同意?” “弟媳?”乌日娜一愣,但立即反应过来,说道:“是弟媳,弟媳。” 马林山这才说道:“我想动身前我们俩各穿上一身新婚衣服,如果路上有人盘问,你就说带丈夫进关内治病的,这样更能打消别人的疑心。” “没问题。”乌日娜爽朗地回答。 马林山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乌日娜又来到张尚武面前,说道:“公爹,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单独谈谈。” 不待张尚武站起身,库尔勒问道:“有什么大不了的,还得背着我们?” 乌日娜一梗脖子说道:“我们说点家里的事情,还得让你一个外人知道?” 库尔勒苦笑了声说道:“你才出嫁几天,你爹就成外人了?”随后又叹息一声说道,“真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呀!” 张尚武跟随乌日娜来到山洞中的一个偏僻处,乌日娜说道:“这次护送马林山去关内,短期不可能回得来,这期间那把明月刀怎么办?藏起来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托付给别人又没有恰当的人选,虽然父亲库尔勒可担此大任,但他孤身一人,如遇大事独木难支呀!” 张尚武还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件事情,情急之下一时没有了主意,只是从刚才乌日娜主动提出护送马林山的那番话中增加了对她的了解,这个儿媳绝非平平之辈,而是有胆有识的奇女子,想到此他问乌日娜道:“依你之见该如何办?” 乌日娜想了想又说道:“我打算随身带着这把刀,等到了关内再视情况交于大哥或二哥保管。”见公爹未有表态,她又说道,“只是要把刀鞘换成普通的,再在刀柄镶嵌珍珠的地方用布包起来,这样从外表看就同普通刀无异了,再说蒙古姑娘带刀是常有的事情,轻易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张尚武挑不出毛病,只得说道:“就按你说的办。” 乌日娜踌躇了一下又说道:“我这次进关后不打算马上回到草原上来,要到南京去找天彪,他走前我们说好了的,他在那里等我,办完了那里的事情我们再一起去广州,等明年我把孩子生下来,再考虑是否回草原居住的问题。” “太好了。”张尚武对乌日娜由认同上升到了赞成。继而说道,“天彪虽然武功不错,但是毕竟年轻好冲动,再加上受身边激进党的影响,做事情太偏激太武断,有你在他身边我就放心了。” 库尔勒和乌日娜回到了双龙总坛的大帐,张尚武和马占行留在了山洞中照顾着马林山。两天过后的一个下午,库尔勒独自一人又来到了那个山洞,从马背上卸下一个包袱,打开后见里面是一张白毛老虎皮和些许木炭及几根铁条,马占行只用了不长时间便在那张老虎皮的里面烙压出几条山脉的图案来,待一切准备妥当,他同众人告别,马林山哭得死去活来,如同和父亲生离死别似的。马占行又向张尚武交待了些事情,无非还是恳求对方拿马林山当亲生儿子对待,还说假如自己闯过了这一关,一定去关内找他们。在张尚武满口应允后他才骑上马扬长而去。为了使库尔勒不受牵扯,更为了张尚武和儿子的安全,马占行离开库尔勒吉后一直向北,然后再转向西,直至到了库伦的正北面才又向南走来,这样给人的印象是,这段时间他一直隐藏在了库伦北面的某个地方。 马占行到达库伦后不几天,那些蒙古官兵就从几条通往关内的道路上撤走了,库伦王爷念马占行进献白毛老虎皮有功,把他留在了王府当差,至于他日后的命运如何后面还有交待。 第五十六章 张尚武和乌日娜护送着马林山顺利地来到北京张天龙的票号,几个伙计见是师傅到了,都忙着从车上搬东西。张尚武问起张天龙在干什么,一个伙计回答说,大清早宫里就来人把他叫走了,说是召开会议商量重大事情,这不大半天了还没有回来。张尚武暗道,溥仪不是早就退位了吗?没有了皇帝还哪来的什么宫里?再者,天龙充其量只是个做生意的,即使皇城内真的有重大事情发生,找他又能商量出什么结果?这些话无法和那些伙计们说,说了也没有用,只有等天龙回来才能说得清楚。张尚武对这一带熟悉,在离票号不太远的地方找了所房子住了下来,他不想同乌日娜和马林山住在票号内,尤其是马林山,快好的伤口又发了炎,需要躺下来静养。 傍晚掌灯时分,张天龙风风火火地赶了来,见到张尚武后第一句话便是:“父亲,你可来了,不然明天我还想回趟老家找你商量事情呢。” 张尚武平时最讨厌遇事情慌里慌张的人,训斥张天龙道:“我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瞧你这沉不住气的样子,身边的伙计们怎么能佩服你?” 张天龙若在平时早就平心静气了,可这次就是静不下心来,仍急急忙忙地说道:“有人想向我借一大笔银子。” 张尚武不屑地说道:“这类事情先让伙计们去核查,最后由你定夺。”须臾又说道,“你出去了一整天就干了这件事情?怪不得咱们家的四个票号钱庄……”他后面的话是“属你这里赚的钱最少”,当看到乌日娜在场,又把这句话生生咽了回去。 张天龙激灵了一下,仍坚持着说道:“这个借钱的人非常特殊,先别说派别人去对方答不答应,就是我自己去了都不敢当面说个‘不’字。” 张尚武也察觉出事有蹊跷,问道:“那人不是天王老子吧?即使你不答应他还能宰了你?” 张天龙绕了半天弯子,这时才说出真实姓名道:“那人是袁克定。” 张尚武也着实吃了一惊,也不再责怪张天龙沉不住气,问道:“袁克定我认识,不就是袁大总统的大儿子吗?整天价养尊处优惯了,他借一大笔钱干什么用?” 张天龙这才道出原委,叙述道:“今天大清早,袁克定派人拿着他的帖子把我叫去了中南海,我到时不只有袁克定,还有在京的十几家票号的老板,袁克定见人到齐了说,他想办一件大事情,需要借一大笔钱,借期半年,利息和目前市面上的相同。有人问每家需出多少,他说最好十万两以上,在场的没有人拒绝,我也不敢提出异议。” “你做得对,要时刻记住‘枪打出头鸟’这句话。”张尚武说罢像是问对方又像自言自语道,“袁克定借几百万两银子要干什么呢?” 张天龙回答道:“我们走出中南海后纷纷议论这件事情,有的人说他用这笔钱购买一批日本军火,用于对付南方革命党,还有的说捐助西南几个省份抗灾,以提高他在全国老百姓心中的威望,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购买军火和抗灾是政府的事情,也用不着他袁克定个人掏腰包呀?再说这两项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事情,半年后他用什么偿还我们?”张尚武表示怀疑。 突然躺在床上的马林山开口说道:“袁克定一定是要用这笔钱为他的父亲袁世凯登基当皇帝做准备。” “呀!”一向沉稳的张尚武竟也惊得叫出声来。片刻后说道,“几个月前就有传言说袁世凯想当皇帝,如此说是真的了?”最后叹息一声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呀!” 马林山接过话茬说道:“袁克定热衷于这件事情,袁世凯当了皇帝,他就是太子了。” “是这么个理。”张尚武和张天龙都点了下头。一会儿后张尚武又问马林山,“你久居关外草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马林山轻笑了笑说道:“父亲,凡是关心这件事情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内幕。”他的话外之意是说,也就是你对此一无所知吧。 张尚武没有挑理,催促道:“快说说详细。” 马林山说道:“不久前,日本人出版的《顺天时报》上报道过这件事情。”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日本人也支持袁世凯当皇帝。” “姓袁的就是当皇帝,也当咱们中国的,这关他们日本人什么事?”张尚武表示不理解。 马林山解释道:“目前袁世凯做皇帝的阻力很大,南方的孙中山已经公开表示反对,其它省份暗中也跃跃欲试,一旦姓袁的登基,他们就宣布独立,如果日本人圆了袁世凯的皇帝梦,他就得回报人家,那就是接受日本人的二十一条了。” “如此说并不是袁世凯想过过皇帝瘾这么简单,实际上可坑害了全国的老百姓。”张天龙一语点破。 “袁世凯想当皇帝,袁克定借钱铺路,事成后他当太子,日本人也能获取重大利益,如此说来他们是各尽其力,各有所得了?”张尚武忿忿地说。 马林山肯定地说道:“事情也的确如此。” “我们出钱帮助袁克定干坏事,这不是变相助纣为虐吗?如果半年后袁克定再不能把钱还上,到那时我们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张天龙表示不甘心。 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无人说话,张尚武背着手踱步,张天龙坐在椅子上深深地低着头,马林山躺在床上佝偻着背作冥思苦想状,倒是乌日娜没有显出什么,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碌乱转,又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捱过眼前这一关。” “快说说看。”张尚武催促道。 乌日娜说道:“我们不妨掺和一把,弄好了还可能捞条大鱼,到那时就稳赚不赔了。” 张天龙没有领教过乌日娜的手段,还认为她是小孩子乱说话,用一种责怪的语气说道:“我们说的是国家大事,不是单纯的做生意,不能只用赔赚去衡量的。” 张尚武摆手制止住张天龙,对乌日娜说道:“说下去。” 乌日娜继续说道:“不是说我们蒙古草原上有座金山吗?何不说服袁克定去开采,他有了金山还会向我们大伙借银子吗?”须臾又说道,“一旦姓袁的打定了那座金山的主意,首先是找武田要回那把‘明月刀’,即使武田痛快交出,可是那把刀无法在月亮升起时闪出光辉,到时我们一口咬定刀是假的,那个意大利传教士劳克尔也可作证,武田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份了。” “好!”张尚武一拍大腿叫出声来,说道:“弄好了还可以借袁克定的手除掉武田,这样我们就少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的确是招妙棋。”马林山佩服地说。 “即使能达到这个结果,我们只是出了一口气,又能有什么收获呢?”张天龙问。 第五十七章 乌日娜又说道:“那座金山极有可能吊起袁克定的巨大胃口,他岂有不再寻找另一把‘旭日刀’之理,到时他还有可能求助于我们,我们假装答应,一旦时机成熟就把旭日刀据为己有,到那时让谁挖掘那座金山就是我们说了算了。” 马林山补充说道:“按照乌日娜的推断,很可能出现袁克定求助于我们的结果,我们打着他的旗号,借助他的力量,办一些事情就容易多了。” “太好了。”张尚武有些兴奋,他接下来对张天龙说道,“你去找罗一民约定个见面的时间,我们先做通他的工作,再由他去说服袁克定,比我们直接去找姓袁的效果可能会好一些。” “好吧!”张天龙答应着拔腿向外走。 “等等。”马林山见张天龙止住脚步,侧身又对张尚武建议道,“父亲,能否让天龙哥见到罗一民时,说明我们知道那个拥有旭日刀的人就在江南?” 乌日娜不待张尚武回答,抢过话茬说道:“听说江南地方大了,不如干脆说在南京。” 张尚武想了想回答道:“可以。”接下来又说道,“袁克定和武田知道古笑天他们的情况可能不比我们少。” 张天龙再次停住脚步,问马山林道:“你一口‘父亲’又一口‘兄长’的,这到底从哪儿论起呀?” 张尚武微笑着把马林山拜自己为干爹,又在自己和乌日娜的护送下来到这里的经过讲了出来,马林山不好意思地欠了下身子对张天龙说道:“因我有伤在身,不能行拜兄大礼,待能下地走动时一定补上。” 张天龙急忙扶住马林山的肩膀让他躺下,并安慰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日后仰仗弟弟的地方还多得是。”说罢边向外走边自言自语道,“爹有五个儿子,我有四个弟弟了。” 张天龙走了出去,张尚武说道:“我们再考虑一下和那个罗一民见面时的细节,最好别出现漏洞。” 马林山说道:“我和乌日娜都没有见过这个罗一民,因此不好说得太详细。” “他有什么爱好吗?”乌日娜问。 张尚武笑了笑说道:“这个罗一民是袁克定的亲信,他当然忠于对方了,还有一点,他和袁克定有区别,就是有一定的正义感。”片刻后又说道,“他也是人,爱占个小便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就送他个礼包,投其所好嘛,这样他跑起腿来会更积极些。”马林山献计说。 “我身上有,用不着天龙去柜上支取。”张尚武说罢,还从衣袖中掏出几张银票,在马林山和乌日娜眼前晃了晃。 突然院门处传来开门声,张天龙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当看到父亲皱着的眉头时又定了下神才说道:“父亲,天彪又出事了。”说罢把手中的一张电报纸递给张尚武。 张尚武接过看了起来,见电报是三儿子天豹拍发来的,上面只有一句话:“四弟天彪又入牢房”。看罢把电报交于乌日娜,接着又责怪起天豹来:“这三儿也真是的,只说天彪出了事,又不说明因为什么,这叫我们如何施救?” 张天龙接过话茬说道:“我来的路上也想了这个问题,三弟不会大意到这个程度,一定是天彪干了不便在电报上写明的事情。” 张尚武想了一下对张天龙说道:“我先去趟南京,待救出天彪回来你再找罗一民不迟。”他侧身看到乌日娜后又补充说,“乌日娜和我一起去,林山暂时留下养伤。” “好吧,我这就去火车站预订两张去南京的火车票。”张天龙边答应着边向外走。 “大哥,等一下。”这是乌日娜的声音。她又转向张尚武说道,“公爹,你不是说武田答应一个月头上交出明月刀吗?这还有几天的时间?等你从南京回来就过了,如果你和大哥不去催促罗一民和袁克定,政府再不拿着当回事,那时武田就会起疑心,怀疑手中的那把刀是不是真的明月刀了。”接下来又说道,“我们刚才商量的报复武田的计划也会拖延,若他醒过神来先下手为强,我们就变得被动了。” 张尚武点了下头,继而又摇了下头,问道:“那天彪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看着他在大牢中受苦难,或者是掉了脑袋吧?” 乌日娜说道:“由我去南京。”见几个人眼不眨地瞅着自己,又解释道,“我到后先弄清原委,再和三哥商量搭救办法,如果我们力量不够,再来电报求援,那时你们再去不迟。” 张尚武这些天见识了乌日娜的本事,自是刮目相看,但是由她独自一人去南京办如此重大的事情,还是觉得她身单力薄了些,这时马林山对张尚武说道:“你当初不是安排我去南京的吗?这次正好和乌日娜一同前往,这样遇到事情时也多了一个人商量。” “你的伤势还重,等在这里养好了再说。”张尚武表示不同意。 马林山又辩解道:“我能够坐马车从草原到北京,难道不能坐火车到南京?我们到达后跑腿找关系由三哥天豹去办,我和乌日娜只在背后帮着出主意。” “我觉得很好!”“我认为不错。”乌日娜和张天龙前后说道。 “那就林山和乌日娜一起去。”张尚武最终答应了。去南京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天龙去买火车票了,趁这时间马林山又嘱咐张尚武道:“在我们没有弄清天彪犯事的来龙去脉之前,你们千万别在北京找关系说情。” “为什么?”张尚武表示不理解。 马林山解释道:“现在北京和南京已经撕破了脸皮,如果天彪犯的是其它事件,北京这边的人说情无关紧要,假如是针对南京政府的,北边的越说情南边的处罚会越严重,甚至安个罪名掉了脑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会儿后又说道,“三哥不在电报中说明真相,或者正与我说的后者相符。” 张尚武重重点了下头,说道:“我等到你们的确切消息后再视情况采取行动。” 第五十八章 话分两头,因为张天彪有生命危险,故先说南京方面的事情。乌日娜和马林山到达了南京火车站,因张天龙早就拍发来了电报,张天豹已经带车前来等候。几个人来到张天豹的钱庄坐下来,互通了情况,话题很快转到了张天彪入狱上来。张天豹介绍说,天彪同我见面后,开口问的就是古笑天,我说不久前和古笑天见过面,他说他采纳了父亲的意见,关掉了这里的店铺,兄弟四人过起了隐居的生活,此后就没有了音讯,只是在几天前我去市场买鱼,远远地又看到了他们四个人,彼此没有靠近,更没有说话。天彪想得比我多,说古笑天的家业在南洋,他们若真打算隐居,干嘛不去那里而偏偏呆在南京。他的话提醒了我,也认为古笑天如此留恋南京自有他的用意。天彪一语道破,说他们的用心还在那把旭日刀上,是想观察一下南京政府是否值得信赖,若果真如此,他们就会把那把旭日刀交到那里。 “天彪分析得有道理,若是我也会那样想。”乌日娜肯定地说道。 张天豹接下来说,起初我同意天彪的判断,只是到了后来我们就谈不拢了。 “为什么?”这次是马林山提问。 张天豹又说,我认为古笑天把这把刀交给南京政府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毕竟目前他们代表着中国最进步的力量,也是中国未来的希望。可天彪说古笑天假如那样做了就是大错而特错,简直同卖国贼无异。 “天彪太激进,不然他们那些人为什么脱离革命党而成立激进党,虽然我和他结婚时间不长,但是这方面的情况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乌日娜肯定地说道。 张天豹继续介绍情况说,天彪的推理是这样的,武昌首义成功后,革命党夺取了政权,在南京成立了临时政府,孙中山也当上了临时大总统,可他们不是坚定的革命党人,被袁世凯的淫威吓破了胆,拱手把大总统的位置让给了袁世凯。这姓袁的大总统当腻了又想当皇帝,还和日本人狼狈为奸,试想当初若没有相让大总统一事哪有后面的这些,这也就是他说的古笑天若把刀交于南京政府也等同于卖国贼了。我不同意天彪的观点,认为袁世凯的皇帝梦是一步步发展而来的,当然不能说和当初孙中山相让大总统一点关系也没有。天彪说南京政府连大总统都能让与别人,更别说一把刀了。袁世凯为了当皇帝连日本人的二十一条都想接受,若日本人要他手中的一把刀,他岂能不给? “天彪的目光够犀利,换了我也会这样看。”马林山夸奖起张天彪来。 “往后的日子里天彪一定是专心致志地寻找古笑天了。”一会儿后乌日娜又问,“那样怎么会坐了牢呢?” 张天豹这才话入正题,说道:“天彪和我有了分歧,便从这里搬了出去,每天独自一人早出晚归寻找古笑天,可是几天过去了,对方的一点音信也没有,他觉察出了势单力薄,便向广州拍发了电报,两天后那里果然来了两个人,他们三个人马不停蹄地转悠,还得益于我先前说过的在渔市上见到过古笑天四个人的提醒,天彪他们果然又在那里见到了古笑天,原来是古笑天买了条渔船同他的那三个弟兄又干起了打鱼的营生,打的鱼多了就到集市上去卖。天彪尾随古笑天找到了他们的住所,因害怕他们手中有枪便没有敢贸然闯入。三个人回去后进行了充分的准备,自认为一切妥当了,这才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翻墙进入了古笑天的家,待打开房门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几天前看到的古笑天等四人皆被五花大绑地绑着蹲在一个墙角处,旁边是一些手提大刀,身穿夜行衣,脸上蒙着黑纱的人看管着他们,无疑古笑天被人挟持了。不待天彪醒过神来,那些蒙面人举刀向他们砍来,天彪起初没有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可是过了没两招便觉得对方个个身手不凡,不由得加了小心。只是天彪的那两个人不会武功,只招架了几下其中一人便被砍倒在了血泊中。另一个人见势不妙,情急之下拉响了缠在腰中的炸药,一声巨响过后,那人连同几个蒙面人都被炸得血肉横飞,天彪也未能幸免,被炸药震昏倒在了地上。” “待天彪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早被投进了牢房。”马林山猜测着说道。 张天豹点了下头,继续说道:“我听说天彪出事了,去牢房看他,前面的这些事情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一会儿后又像想起了一件事情,补充说道,“我买通了牢房的看守,那里的人说警察听到爆炸声赶到现场时,除了天彪一个人活着外,地上全部是尸体。” 乌日娜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怕地说道:“幸亏天彪是被炸晕了,若是受了伤还能动弹,恐怕也就没命了。” “何以见得?”张天豹问。 乌日娜回答:“不论是古笑天还是那些蒙面人,哪一个又肯放过他?” 张天豹和马林山双双点了下头。接下来马林山又说道:“剩下的人还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古笑天仍然被蒙面人挟持着,另一个是趁机逃走了。” “那是后面的事情,你们先说说如何搭救我弟弟天彪吧?”张天豹有些着急。 乌日娜和马林山都没有说话,一会儿过后乌日娜说道:“三哥,你带我去见见天彪,有三件事情必须让他牢牢记住,一是不能承认自己是激进党;二是不说一句有损南京政府的话;三是不承认刺杀过袁世凯。” “前面两项南京政府会不高兴,可是后一项却正中他们下怀呀!”张天豹提出不同看法。 乌日娜解释道:“现在北京政府和南京政府鱼目混珠,谁也说不清哪个人到底是北边的还是南边的,因此走漏风声的可能性很大,而大哥和二哥的生意都在姓袁的地盘上,他们若得知了天彪的事情,大哥和二哥再加上父亲还能有好吗?” “是这么个理。”张天豹佩服地点了下头。 马林山接过话茬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必须由天彪亲口说出来,那就是引爆炸药的目的是从那些蒙面人手中抢回旭日刀,且准备献给南京政府。” “旭日刀还是个秘密,怎能轻易说出来?”张天豹表示不理解。 马林山驳斥道:“都上了报纸的东西还叫秘密?那就是我们自己糊弄自己了。” 张天豹又不无担心地说道:“我比你们了解天彪,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轻易不会答应你们这四件事情的。” 乌日娜咬着牙说道:“他敢不答应我就和他一起死在那间牢房里。” 第五十九章 南京的事情说了一段,下面说北京这边的。张天龙和父亲张尚武送乌日娜和马林山上了去南京的火车,返回了票号,张天龙立即动身去找罗一民,当说出父亲想单独和他见个面时,他很痛快地答应了,这是因为:一是他不讨厌甚至还有些喜欢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这个武术大师;再者他有正义感,看准了的事情不惜赴汤蹈火,这是最令人钦佩的地方;三是张尚武没有提出过令他办不到的事情,或者说他只是个传声筒,把对方的话转告给袁克定就是了;第四最使人心动,每次和张尚武见面,他都有不小的收获。 当天晚上罗一民和张尚武在一家酒店坐在了一起,前者事先做了些准备,猜测到张尚武找自己的目的还在那把明月刀上,后者一旦提出,那时自己就说三十天的时间还没有到,这个期限是民国政府外交部和日本公馆日置益定下的,别说是自己一个办具体事情的,就是袁克定都无权更改。还可以说假如三十天的时间到了,那个日本人武田拒不把刀交出来,首先下不了台的是日置益,我们可以给他扣上一顶说了不算,不信守承诺的帽子,公使代表的是国家,它居于那样高的位置,至于为了一把刀而丢掉面子吗?因此说罗一民是有备而来的。 罗一民和张尚武坐到一起说了没有几句话便大感意外,虽然张尚武的话和那把明月刀没有丝毫的关系,只是又和袁克定的利益密切相关,他说自己听说了袁大公子欲向北京的几家票号分别借十万两银子的事情,又说袁大公子是干大事情的人,区区上百万两银子能有什么大作为?况且借了还得还,到时万一还不上有人捅了出去,还得被那些报社的记者追得东躲西藏,并说自己有个主意短时间内可以使袁大公子获得一大笔财富,且还不用偿还。尤其是他老调重弹的那几句“若此事成了,袁大公子得为我大儿子天龙安排一个官职”的话语使人更觉得可信,人嘛,不管境界多高总有利己的一面。罗一民被吊起了胃口,忙问是何主意。张尚武这才道出原委,说他刚从蒙古大草原上回来,亲眼目睹了许多日本人在那里开矿,日进斗金。还说若袁大公子也去那一带办矿山就不是日进斗金而是十斗百斗了,最后一句话是:“此事及早不及晚,若晚了金银就都装进日本人的腰包了。” 罗一民来了兴致,问那些日本人开的什么矿,张尚武说煤矿、铁矿、铜矿和银矿都有。 “有金矿吗?”罗一民好奇地问。 张尚武回答:“听日本人说快了,金山的位置很快就能确定。” 罗一民疑惑地问:“莫非那旭日刀和明月刀真能映现出金山,目前日本人手中已经有了明月刀,再找到旭日刀就大功告成了?” 张尚武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原来我认为那不过是个传说,现在看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我得去提醒袁大公子抓紧时间找武田把明月刀要回来,不然日本人找到了金山我们再收回那把刀还有什么用?”罗一民着起急来。 张尚武踌躇着提醒道:“那样也不太好,日本人不是好惹的,他们若污蔑我们不讲信誉,那不给袁大总统增添麻烦了吗?” “刀是我们中国人的,想什么时候要回我们说了算。”罗一民最后说道,“日本人登鼻子上脸,我们越是迁就他们越得寸进尺。”说罢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第六十章 再说南京方面。乌日娜跟随张天豹来到监狱见到了张天彪,小两口再次相见欣喜若狂,只是这见面的地点差了些,又掺杂着百感交集,互诉离别之苦是想象中的事情。张天彪问乌日娜如何来到了这里,乌日娜把张天豹拍电报到北京、正赶上自己和公爹护送马林山也赶到了那里、公爹有重要事情脱不开身、自己主动请缨才和马林山一起前来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张天彪泪流满面,愧疚地说道:“我真对不起你,从你嫁给我就开始了漂泊的生活,一会儿库伦、库尔勒吉,又一会儿北京、南京的,单是身体劳顿也就罢了,还整日为我提心吊胆,我欠下你这么多可如何偿还?” 乌日娜伸出衣袖擦干了眼中的泪水,又为张天彪擦了一把,然后嫣然一笑说道:“你们汉族人不是有句话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随后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不论是你们张家还是我们库尔勒家族,论家资论势力我们不输给任何人,你我本该过一种养尊处优、自得其乐的生活,可是我们现在居无定所,四处奔波,所有这些都是我们自找的,因为我们有责任,有担当,那就是为国家负起责任,为民族而担当,有了这些,其它的一切一切还何足挂齿?” 张天彪深受感动,一把把乌日娜拥在怀里,喃喃地说道:“知我者,乌日娜也,我代表我们党真诚地谢谢你。” 乌日娜没有答话,而是慢慢地把张天彪推开,这才把来前同张天豹和马林山商定的四件事情说了出来。张天彪听罢急了,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乌日娜说道:“我是彻底的革命党,为我能够加入这样纯洁的组织而感到自豪,南京政府是机会主义,是妥协主义,现在我深陷他们的牢笼,不然我要向世人大声疾呼,一定要擦亮眼睛,认识他们半路革命派的本质。”接下来又说道,“你们让我亲口说出得了旭日宝刀是为了交给他们南京政府那是妄想;再者袁世凯是卖国贼,我恨我自己当初没有炸死他,即使现在见到他,我照样食其肉,饮其血,那才是英雄豪杰。”他说罢又怒视着乌日娜继续说道,“你想陷我于不仁不义吗?想让我背叛信仰吗?你是谁派来的?又是何居心?”说到激动处,竟猛地推了乌日娜一把,然后抬手指着门口处大声说道,“你给我滚,从那里滚出去。”最后又跟上一句话说,“到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乌日娜猝不及防,“蹬蹬”后退了两步,勉强稳住身子,她肝火上撞,脸泛愠色,杏眼圆睁,把胳膊抡圆了照着张天彪的脸上打去。张天彪毫无防备,躲闪不及,被打个正着,禁不住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她仍不罢休,弯腰从马靴中“蹭”地拔出一把蒙古草原上特有的牛耳尖刀,对着张天彪的胸膛咬着牙一字一句恨恨地说道:“今天我就替公爹宰了你这个不忠不孝、只图自己一时之快而不顾全大局的伪君子。” 在牢房门口处望风的张天豹几步跨过来,抬手夺下乌日娜手中的刀说道:“弟媳,来前咱们不是说好了想法说服天彪,使他那冥顽不化的大脑开窍吗?怎么说着说着急了,还动起了刀枪?” 乌日娜噘着嘴没有答腔,张天彪委屈地对着张天豹说道:“三哥,这个蛮妇打了我个嘴巴也就算了,可他不该骂我不忠不孝,只图个人一时之快而不顾全大局,我要她当着我的面说个清楚,不然现在我就休了她。” 乌日娜此时的脸上褪去了愠色,起伏的胸膛也平缓了许多,静了下心接过话茬说道:“只要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现在就离开南京,后半辈子也绝不踏上你们中原。”接下来问道,“你去古笑天家抢那把旭日刀时见到的那些挟持他们的蒙面人是何方人士?” “可以肯定是日本人。”张天彪回答。 “古笑天和日本人有仇吗?他们遭挟持因为什么?”乌日娜接着问。 “这还用说,还不是因为那把刀?”张天彪继续回答。 “古笑天现在在哪里?他把旭日刀交给日本人了吗?” “这我哪里知道?” “你一个大男人不去和日本人争斗救出古笑天,继而抢夺回那把刀,而要我一个娘们出阵,你猫在这里高谈阔论,你想当缩头乌龟吗?你这是忠于国家吗?” “我何尝不想那样?只是我出得去这个牢房吗?” “按我说的去做就能够走出去。” “这……”张天彪沉吟一声,未说出话来。 乌日娜见一招得势,趁机又说道:“咱爹为了另一把明月刀,费尽了脑汁倾注了心血,三明叔还为此搭上了性命,难道他们是为了个人吗?我和咱爹分手时他吩咐让我来告诉你,和武田不日将有一场大战,他唯恐不能全胜,还给深县的师叔刘大鹏拍发了求救电报,并希望你也尽快赶往北京,他老人家在用生命保卫那把刀,而你还纠结于哪个党派更纯洁,革命性更强,你这是对他老人家尽孝吗?” “我得到了旭日刀就是要交给父亲,难道这不是为他老人家着想?”张天彪狡辩说道。 “那你干嘛不去同古笑天要,同日本人去抢,难道那些人会把刀送到你面前?” “如果我能够走出去,我一定那样做的。” “按我说的做你就能达到目的。” “这……”张天彪再次沉吟一声。 乌日娜见火候已经差不多,更进一步说道:“你连忠孝都做不到,更不用谈顾全大局了。”最后说道,“和你等这种蠢笨至极之人费这么多口舌又有何用?感谢你说休了我,若和你过一辈子简直就是白活。”她说罢又冲张天豹一挥手说道,“三哥,让你的这个弟弟在这里享清福吧,爹那边是刀山还是火海我和你陪着他老人家去闯!” 张天豹也未说话,跟在乌日娜后面向外走,不至门口,忽然背后传来张天彪的声音:“慢着。”待乌日娜停住脚步转回身,只见张天彪已经泪流满面,边用衣袖擦拭边哽咽着说道:“乌日娜,我如此做的确成了不忠不孝之徒,大男人知错能改,我给你赔礼了。”说罢竟弯曲双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乌日娜了解张天彪是性情中人,虽然性格刚烈,脾气倔强,但一旦转过弯来,还是能够知错就改,立马同刚才判若两人。毕竟双方是新婚不久的夫妻,恩爱有加,迫不得已她才使用了激将法。再者,丈夫是堂堂七尺男儿,今天当着他兄长的面给自己下跪,这让他日后如何立于天地间?想到此她急忙趋前几步,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张天彪的面前。许是她脚步快了些,更许是下跪的力度大了些,她双膝刚一着地,顿感腹中一阵剧痛,不由得双手抱起了肚子。张天彪一时吓呆了,手脚无措。张天豹虽有些经验,但迫于大伯哥的情面又不便动手,后在他的指挥下,张天彪才把乌日娜的身体放平,意在让她呼吸均匀,身体放松。一会儿后乌日娜缓过气来,坐直身子,用手抚摸着张天彪的脸颊愧疚地说道:“对不起了——天彪,刚才我不该用那么难听的话刺激你,我自从嫁给你就成了你们张家的媳妇,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求你千万别休了我,在我们草原上有句话叫做‘好马不吃回头草’,被休回娘家的女人就再也无人要了。再者,咱们有了孩子,你总不能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娘吧,那样的孩子是很可怜的。” 张天彪泪如泉涌,张了张嘴未说出话来,一把把乌日娜搂在怀里,这才说道:“我刚才说的不也是气话吗?这样的话你哪能往心里去?” 张天豹见乌日娜没有了危险,小两口恩恩爱爱地说着话,全然当他不在场似的,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多余,转身走了出去。 一会儿过后,张天豹叫来了监狱长,张天彪按照乌日娜的话说了,那监狱长半信半疑,相信吧简直是不可思议,世间的两把刀放在一起就能显现一座金山的模样?怀疑吧,连报纸上都那样说了,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张天彪,念在你也参加过革命党的份上,我暂且相信你的话,只是你可以出去,你的家人必须有一个留下,待到我的人亲眼见证了你说的话,也就是人世间的确存在着旭日和明月两把刀,不论你是否能够弄到手,我都会放了你的家人。若果真你献给了政府,我还会为你请功,反之你编造谎言蒙骗我,那就让你的家人把牢底坐穿吧。” 在最后由谁留下来的问题上,乌日娜和张天豹又起了争执,张天豹的观点是张家有的是男儿,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去坐牢,且还有了身孕,这要传扬出去会被天下人耻笑的。乌日娜的理由似乎更充足些:首先我是一个女人,上阵杀敌自然比不了你们男人;再者自己已经有了身孕,身子会越来越笨,日后连跨马提刀都不可能,更何况疆场驰骋,只要心情放开些,在哪儿还不是一样?第三你们出去后帮公爹打败武田,让这监狱长的人亲眼看到旭日刀或者是明月刀的存在,那时自己也就能够大大方方地从这里走出去了;第四我们做的事情为国家为民族,问心无愧,别人爱怎么说随便他们是了。张天豹眼见说不过乌日娜,再争执下去她也不会改变主意,不得已只得答应了她。他又从腰中掏出一包银子交于那监狱长,求他在生活上给乌日娜以照顾。那人把银子在手中垫了垫说道:“你们放心地去吧,我会把这包银子分文不少地用在你们的家人身上,如果你们回来接她出去时她病了或瘦了,就拿我试问。” 张天彪跟随张天豹返回了南京的钱庄,一路上二人就迫不及待地商量,目前当务之急是找到古笑天,甚至还想在通往总统府的各要道路口安排人拦截他。回到钱庄把他们的主意说给马林山听,对方听罢即摇头表示不可能,并说如果我们是古笑天,眼下最该干的是跑得越远、藏得越深越好,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们和那些蒙面人一样都是敌人。当张天豹和张天彪问马林山用什么办法能使古笑天现身时,他回答说:“自从天豹兄和乌日娜走后,我也一直考虑这个问题,认为要使古笑天放松警惕并主动从幕后走出来,唯一的办法是使他们认识到他们手中的旭日刀和我们的明月刀只是找到那座金山的最后一个步骤,前面还须有一张烙有山脉图案的白毛老虎皮做指引,而这张老虎皮也已于近日重现世间,他们若想得到老虎皮,就必须从隐蔽处走出来,不然手中那把刀的价值也就大打了折扣,而既公开了白毛老虎皮的秘密,又使他们知道这件事情的有效途径是登报纸。”因对方二人对那张白毛老虎皮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多,马林山又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刊有白毛老虎皮消息的报纸一连登载了三天,古笑天依然踪影皆无,三个人都有些等不及,马林山又出主意,要张天豹和张天彪兵分两路,一路人仍然留守南京寻找古笑天,另一路赶到北京去,因为离武田交出明月刀的日期迫近,那里免不了要爆发一场大战,去的人既助张尚武一臂之力,又把这边的事情详细地汇报,使对方有个通盘的安排,并说运气好的话还极有可能有意外收获。张家兄弟俩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依了马林山,又经过商量决定张天豹仍留在南京,张天彪去北京助阵。 第六十一章 这天天气晴好,太阳早早地露出了脸儿,给很是寒冷的冬季带来了丝丝暖意。早饭的时间过后,北京西郊外的一片草地上便聚集了很多人,骑马的、坐轿的、步行的都有,身着长袍马褂和笔挺西装的混杂在一起,脑后仍留着长辫子的满清遗老和已经剪去了长发追捧新潮的年轻人互相说着话,这些不同阶层的人们同一时间来到这里是为了同一件事情,日本人今天要在这里将不久前夺去的一把名叫“明月”的宝刀归还给中国人。大约到了上午十点钟左右,从南北双方来了两队人马,每队皆黑压压一片。待这些人站定,那些脖子上挎着照相机的记者们蜂拥而上,照相机的闪光灯相互交叉,按压快门的“咔嚓”声响成一片,没有人说出他们把拍得的这些照片发往世界的哪个地方。 驻足南面的那些人相对多一些,也有人认识他们中的一部分,不但有政府官员徐世林、罗一民,更有享誉京城的武林人士——太极杨露禅的弟子陆西平、八卦掌董海川的弟子宫宝田、武当的代表潘文雨及形意拳的张尚武、刘大鹏等人。北面的那些人熟面孔较少,张尚武只认识日本人创办的《顺天时报》的记者武田赳夫、意大利传教士劳克尔、蒙古库伦史馆的史官粘西林及早已被师父刘奇兰逐出师门的孙大飞等。双方队伍前面各摆放着两张桌子,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桌子后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那些看热闹的人们也不再喧嚣,一位身穿西装、瘦高个、红头发、蓝眼睛的人走到南北队伍的中央,他自称是瑞士驻华的外交官,名字叫西飞尔,他接下来操着并不流利的中国话说了一通,大意是中日同属东亚国家,一个是最古老最文明,另一个是最开化最发达,如果这两个国家至亲至善,必将带领整个亚洲走向繁荣昌盛的民主发达国家之列。没有人在意他说的话,因为谁也不关心那些问题。接下来西飞尔话入正题,说道:“前不久意大利传教士劳克尔从欧洲带来了一把刀,该刀刀身上用蒙文刻有‘明月’二字,被中国武林人士张尚武以一万两白银购得,日本报人武田赳夫也对这把刀感兴趣,便借去把玩了一个月,今天到了归还的时间,经双方同意在这里举办一个交接仪式,求在座的诸位做个见证。”西飞尔说罢走到北面那些人的桌前,接过日本公使日置益的代表川崎一郎递过的一个小木箱,又走到场中央把木箱打开,拿出里面的一把刀向众人晃了一下,然后把刀放回,又把木箱盖上,最后来到南面那些人的桌前,把木箱递给早已站起身来的外交部代表徐世林手中,并说道,“请您收下。” 徐世林把木箱转手交给罗一民说道:“还是托你交给袁大公子吧,这是来前他交代过的。” 罗一民把木箱平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再次打开,问身旁的张尚武道:“你看看这把刀不会有问题吧?免得过了我的手再有差错,那在袁大公子那里就不好交代了。” 张尚武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从箱子中取出刀后先端详了刀身上的“明月”二字一番,接着又看起刀柄上的那颗珍珠,突然大声说道:“这把刀是假的!”这句话如同一声晴天霹雳震得人们浑身一哆嗦,坐在前面的几个人禁不住都站了起来。 徐世林问张尚武道:“如何说出这句话?” 张尚武回答:“从这把刀的形状和上面的‘明月’二字倒看不出什么,可是刀柄处的珍珠却明显有假,真的明月刀上的珍珠大白天不发光,只有在月亮升起时才光彩夺目,而这把刀却不同,借着太阳光就能看到它的光辉,假如遮挡住太阳光线一定是五彩斑驳,暗光幽幽,这分明是颗夜明珠。” 罗一民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找不到可以遮挡的东西,干脆脱下了身上的棉袍,边铺在桌子上边说道:“把刀放在袍子下面。” 张尚武按照罗一民的要求做了,须臾那刀柄处的珠子便蓝光幽幽。徐世林见状,手指着对面的川崎一郎说道:“你过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川崎一郎看后自是做不出解释,又问跟在身后的武田,对方张了张嘴也没有说出话来。川崎脸上挂不住,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呵斥武田道:“你倒是说话呀。” 武田窘迫得满脸通红,他突然看到了孙大飞,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手指着对方说道:“前些日子这把刀一直在他手上,至于中间出了何等变故只有他说得清楚。” 川崎一郎转向孙大飞,两只眼睛放着寒光,吓得孙大飞浑身哆嗦得如同筛糠一般。片刻后他稳了下神,声音颤抖着说道:“这把刀原本就是这样。” 张尚武如同抓到了把柄,抬手指着对面队伍中的劳克尔说道:“劳克尔先生熟悉这把刀,具体怎么样他能作证。” 劳克尔走过来看了,然后摇着头说道:“no,no,这把刀是假的,真正的明月刀不到月亮升起时是不会发光的。” 川崎一郎缓慢地走向孙大飞,一把抓住他的前衣襟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大飞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情急之下意识到上当了,只是到了现在浑身是嘴都不能说清楚。但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会儿后清醒过来,一口咬定说道:“这把刀自从到了我手上就是那样。”片刻后又补充说道,“即使被掉了包也是以前的事情。” “你胡说,明月刀是你从我们手上抢走的,张三明还为它丢了性命,你总不能说张三明和你过招时就使用的假明月刀吧?”张尚武手指着孙大飞怒斥道。 “是不是假的我不敢说,反正这把刀到了我手上就是那样,现在又原原本本地交还给了你们。”孙大飞的声音也提高了些。 武田如同醒过神来,帮腔说道:“从衡水回到北京的那天我把玩过这把刀,还真的和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一会儿后他又阴险地看着张尚武问道,“不会是张大侠意识到了这把刀将要带来无穷的祸患而提前做了假,然后再让你的家人嫁祸给我们吧?” 张尚武怒不可遏,手指着武田说道:“这把明月刀是我花一万两银子买的,是否赝品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没有求着你和孙大飞带人到我家去抢吧?” 武田被驳得哑口无言,脸色涨得如同红布般,再找不出任何理由辩驳,只得和孙大飞一口咬定这把刀自从到了他们手上就是这样。 “请把真正的明月刀还给我们!”张尚武这边的人群情激昂,边呼喊着边向前闯。 “你们是栽赃陷害。”武田那边的人也不甘示弱。 “日本人滚出中国去!”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呼出了口号。 眼看着一场混战将不可避免,这时站在场中央的那个瑞士外交官西飞尔边摆动着双手示意两边的人都不要冲动,边把徐世林和川崎一郎叫到一旁,过了一会儿,只听到西飞尔说:“也只有如此了。”他复回到原地,说道,“传说中有一把刀能够在月亮升起时发出同月光一样的光泽,故起名叫明月刀,还说它和另一把叫旭日的刀相交映会显现出一座金山的轮廓,意大利传教士劳克尔把它带来了中国,又被武林人士张尚武购走,日本人武田爱惜它,把它借走保管了一个月。现在张尚武指责武田把此刀掉了包,而武田坚决否认,双方都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对方搞了鬼,因此此事只能不了了之。再者,不论明月刀多么珍贵,在旭日刀没有现世前,它还是一把刀而已。这把刀是张尚武出资一万两白银购得,意大利传教士劳克尔可以作证,不过武田借刀前已经把对方的购刀款付清,对这一点双方均无异议,今经商定,双方以比武的形式把此事了结,若日方胜,中方将永远再不能提及此事,若中方胜,日方武田需再赔偿张尚武一万两白银。” “我不同意。”张尚武说道。 “我也不同意。”武田随后说。日置益的代表川崎一郎不满地看了武田一眼,说道,“现在说不同意等同于放屁,有本事去比武场上较量。” 中方的代表徐世林也对张尚武说道:“到比武场上去碰运气吧,要想再得一万两白银就得取胜。” 因为有西飞尔同川崎一郎和徐世林定了调,张尚武和武田无权更改,除非一方退出比武甘愿认输。接下来西飞尔又宣布了比武规则,仍采用三局两胜制,并现场抽签,具体比什么由抽到“正”字签的一方说了算,另一方只有奉陪的份。 第六十二章 张尚武和武田各代表一方抽签,第一局武田抽到了“正”字。功夫不大,从北面队伍中走出一中年男子,见此人身高只有一米五六左右,身材匀称,步履轻盈,身着宽松的衣服,乍看如闲庭信步,可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人内功了得。这人来到场地中央,先礼貌地向南北各方行了一个鞠躬礼,然后自我介绍说,他叫龟本一川,是日本大东流合气柔术的创始人植芝盛平的弟子,现为柔道九段,早就崇拜中国功夫,前不久来到北京,拜访过不少武馆的掌门人,今天有幸同中国武术界几位泰斗级的人士相识是自己今生至高无上的荣耀,他将虚心学习,不辱此次中国之行。 什么叫合气柔道?张尚武似乎没有听说过。但事在眼前容不得多想,他刚想问谁愿意打这第一局,张天彪请缨说道:“我先上阵教训一下这个东洋鬼子。” 张尚武点了下头,刚想说多加小心,不待话说出口,太极宗师杨露禅的弟子陆西平走过来说道:“张师兄,把这第一局让给我的徒儿回三立可否?” “这……”张尚武一声沉吟,只听陆西平接着说道,“这日本的合气柔术多是些以巧取胜的招式,讲究的是以柔克刚,借力打力,你们的形意拳太刚烈,和对方对阵怕要吃亏,而我们的太极和他们的合气柔术比较接近,论老道还是太极略胜一筹。” 张尚武见陆西平对日本的合气柔术比较了解,一扫刚才的担心,只说了句:“嘱咐令徒多加小心。” 功夫不大,从南边队伍中走出一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见此人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只是同刚才的日本人龟本一川相比瘦了许多,也年轻了不少。回三立来到场中央同样向南北双方行了鞠躬礼,接下来通报了姓名和门派,最后向龟本一川抱拳说道:“请多多指教。” 龟本一川和回三立各自摆好了架势,令人不解的是两个人都不进攻,而是屈膝弯腰站在原地眼不眨地看着对方。如此过了一会儿,回三立首先按捺不住,两脚如履薄冰般走上前,抬右臂由外向里使一招左揽雀尾。精通太极的人都猜得出,假如对方挥左臂向外磕,那必然把胸膛暴露出来,回三立下一招就是送子观音,撤右步左侧身出左拳击打对方面门或是前胸了。龟本一川并不上当,抬左手也使一招右揽雀尾,左胳膊搭着回三立的右胳膊向怀中挥来,同时左手下沉向里翻,贴着对方的衣袖真奔脉门,这要被扣上再向外一扭,回三立的身体就会失去平衡,那样他就有机可乘了。回三立也不上当,抬右腿使一招高探马,首先挡住了对方的身体,化解了他的力道,接着甩云手,挥右臂又向外磕来。龟本一川如同早有防备,不待回三立的胳膊近前,撤左腿身体略向后倾斜,待回三立的胳膊走空,又落左腿身体前送,手如鹰爪奔向回三立的肩胛骨。回三立前面的招式已经用老,再收势已来不及,情急之下收胸沉肩,但还是被龟本一川的手指触碰到衣服,只听“刺啦”一声,右肩头的马褂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龟本一川一招得势,接着搂腰拗步,使一招白鹤亮翅,整个身子似待飞的雄鹰,突然脚下用力,步伐加快,变招为手挥琵琶,伸双手合击回三立的脖颈。回三立原本想使一招闪通臂,挥双臂向外磕,接着双峰贯耳,可反败为胜。可是不待他的双臂抬起,龟本一川的手掌已到,此次攻势凌厉,势不可挡。回三立见势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脚下用力,身体后蹿,一下跳到了圈外。 龟本一川的几个招式连为一体,如行云流水,刚柔并济,阴阳相变,连深谙各门派武功的张尚武都看得有些直眼,心中暗暗佩服起这种名曰柔术的武功,心想也就是这回三立通些柔术,换了张天彪可能早就败下阵来了。说话间回三立和龟本一川再次摆好了架势,这次仍然是回三立发动进攻,几个回合过后他再次蹿出圈外,如此三番五次,其结果基本相同。张尚武的心越提越高,这不是平常的切磋还是比武打擂台,失败的一方将付出沉重的代价,心中着急额头上的汗珠也渗了出来。陆西平看在眼里,凑到张尚武耳朵旁说了句“看后面的”,他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些。 回三立和龟本一川又各自摆好了架势,这次两个人的招式都快了起来,力度也大了很多。回三立使一招太极的右蹬脚,抬腿奔向了龟本一川的裆部。龟本一川先将双腿收拢了些,再身体右拧,原本打算先用双腿夹住对方的飞脚,再扭动身子使回三立金鸡独立的左脚站立不稳,然后出双掌用力一击即可大获全胜。未成想回三立右蹬脚是假的,将刚抬起的脚又放回了原处,他马步站立,气沉丹田,两掌护胸,突然击出,使一招力推泰山,双掌如排山倒海拍向了龟本一川的左侧身。龟本一川的柔术同回三立的太极相差不多,讲究的也是以巧取胜,借力打力,他从左侧的风声判断出再无法躲避回三立的双掌,只得顺势向右倒,这样可化解对方的力道。回三立的双掌拍在了龟本一川的侧腰部,他若再趋步上前,屈膝下砸,那样龟本一川非死即残。可是回三立非但没有那样做,反而在对方倒下的瞬间变掌为爪,一把抓住对方的衣服猛一用力,龟本一川又站了起来。 回三立松开了拉拽着龟本一川的那只手,抱拳说道“承让。” 龟本一川鞠躬说:“谢谢壮士手下留情。”接下来他拉着回三立到一旁问:“你最后打败我的那招叫什么名字?” 回三立笑了笑说道:“咱们这样说吧,你们今天的柔术是我们明朝末年一个名叫陈元赞的人传到你们日本的,而这个陈元赞原出我们少林寺。”他停顿了一下神秘地一笑又说,“我原本也是少林弟子,后来投到了我师父陆西平的太极门下。” “噢,原来如此。”龟本一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没有再回到北面的队伍,而是径直向东走去。 这第一局的胜负已有定论,只是未经过那个瑞士外交官西飞尔宣布。待回三立刚回到南面的队伍,又从北面走出一人,来人边走向场地中央边高声叫道:“谁愿陪俺萨摩示现流的山本雄信过几招?” 张尚武刚想迈步走向西飞尔,意思是下一局比什么得由我和武田抽签决定,为何还未经过这个程序,此人就走出队伍挑战了?只是他还未迈动脚步,武当派的代表潘文雨摆手拦住了他,并说:“张师兄,这第二局能否让我这个道人一试身手?” 说实在的,张尚武对这个萨摩示现流也是闻所未闻,见潘文雨请战,这才禁不住向场中央的山本雄信看去,见此人年岁约四十左右,身高在一米七零上下,身材敦实,隔着衣服身上肌肉的轮廓都能显现。右手提着一把似刀又似剑的兵器,只是这件兵器又使人很好奇,说是刀吧它后半截是直的,只有刀尖处有弯度,且两面有刃,说是剑吧差别也很大。他看罢暗暗点了下头,心想对付这种怪异的人非这个武当派的潘文雨莫属了,于是对对方说道:“劳师兄您大驾了。” 潘文雨也走到了场地中央,和山本雄信相比略高略瘦,手中提着一把青龙剑,他刚刚站定,就听山本雄信问道:“请你报上名号?” 潘文雨莞尔一笑说道:“我的门派不如你萨摩示现流的名气大,说与不说皆可,咱们先过几招,如果你觉得我的招式尚可,那时我再报名号不迟。”须臾又说道,“赐招吧。” 这山本雄信小看了潘文雨,又求功心切,一出招就想置对方于死地,只见他脚下用力,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一声断喝,如同惊雷般炸响,然后把那似刀又似剑的兵器高举在自己右肩上方,待身体下落时使尽全身力气斜着向左下方劈来。潘文雨看在眼里,感觉出对方压倒性的力量和速度,不敢横剑架隔,不然即使磕开了对方的兵器,手中的宝剑也会伤了自己头顶。其实潘文雨还有一个机会可以利用,那就是使一招举火烧天,挥剑上刺,在对方全然不顾的情况下,一剑把他的胸膛击穿,可那样自己的脑袋也会分为两半,同归于尽,但他不想那样做。说时迟那时快,说话间山本雄信的刀已经到了头顶上方,潘文雨只得身体后倾,脚下用力,“蹬蹬”后退两步,待对方的刀在眼前落下,复又站直了身子。 山本雄信见刀走空,仍不改变招式,身体再次腾空,重复着刚才的动作挥刀斜着劈下,潘文雨这次只是后退了一步,同时心中暗道,山本雄信呀山本雄信,看你气势汹汹的,起初还认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到头来你只会这一招啊!他趁对方的刀下落的瞬间,右手一抖青龙剑,贴着山本雄信的刀身向右上方挑来。山本雄信改招变式已来不及,明知自己的双手将被砍断,但他并不在意,把落下去的刀尖向上抬了些,双手平端着向潘文雨的小肚子刺来,又是一招拼命的刀法。潘文雨不想与对方两败俱伤,又生生把自己的剑收住,向右侧身,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山本雄信的刀尖在左侧闪过,突然抬左胳膊,抡圆了奔着山本的脸上打去。山本雄信躲不过这招,再没有找到两败俱伤的机会,被潘文雨打个正着,原本向前冲的姿势,这时却是向后倒来,脚下收势不住,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第六十三章 潘文雨回到了南面的队伍,北面跑过来几个人抬走了山本雄信。张尚武侧身和罗一民耳语了几句,罗一民又和徐世林说了话。徐世林起身来到瑞士外交官西飞尔面前,不待西飞尔宣布比武结果,又从北面队伍中冲出一人,飞奔到场中央高声叫道:“我方一平一负,你方一胜一平,还得比一局。” 那些看热闹的人们首先哄笑起来,徐世林和川崎一郎也争吵得面红耳赤,西飞尔摊着双手表示无可奈何,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到徐世林问:“你们还想比什么?” 川崎一郎抬手指了下场地中央的那人说道:“他叫山岛茂置,我们九州武术馆的馆长,空手道九段,你们如果有人打败了他,我们就认输。”接着他又说道,“如果你们败了,咱们就各自一胜一平一负,那一万两白银也就免谈了。” 徐世林走了回来,问谁可以打败那个山岛茂置,并转述了川崎一郎的话,最后强调一句话说道:“只能胜,不许败。” 张尚武原本想让刘大鹏出阵,不想八卦拳董海川的得意弟子宫宝田走上前说道:“师弟,这最后一阵让与师兄如何?” 张尚武不但熟悉宫宝田这个人,而且还深知他的功夫,这源于二人的师傅刘奇兰和八卦掌的创始人董海川是结拜兄弟,形意拳和八卦掌又有许多相似之处,论功力和经验宫保田都不比自己和刘大鹏逊色。张尚武只对宫宝田说了句“劳师兄大驾了”。 山岛茂置和宫宝田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况且空手道和八卦掌又都是实用的招式,没有空架子,招招直奔致命处,他们各自拆了对方三十几招不分胜负,大冷的天二人额头上的汗珠都渗了出来。山岛茂置使一招毒蛇出洞,伸右手直戳宫宝田的双眼。宫宝田狮子摆头,让过山岛茂置的右手后使一招蛇打七寸,抬手击打山岛茂置的右手腕。山岛茂置右手上扬,出左手使一招天狗吞日,欲锁宫宝田的喉咙。宫宝田不躲不闪,待对方的招式用老,左手离自己的喉咙不足半尺,突然使一招野马分鬃,双手抬起外磕。山岛茂置不得已只得把左手外甩,宫宝田接下来使一招排山倒海,齐出双掌拍向对方的胸膛。山岛茂置变招已不可能,急忙吸气收腹,同时出右腿使一招野狗钻裆,奔着宫宝田的裆中踢去,这又是一招两败俱伤的招式。宫宝田使一招关门拒狗,并拢双腿抵住了山岛茂置的下盘攻击,同时自己的双掌也失去了力量,二人从头上打到脚下,其结果仍是半斤八两。 宫宝田的年岁比山岛大,力量也不如对方,深知如此消耗下去会因体力不支而败北,他放松了些攻击节奏,使一招黑虎掏心,出右拳奔向山岛茂置的前胸。山岛茂置套路娴熟,使一招快刀斩麻,挥右掌自上而下切来,若这一招得势,接下来左掌单掌击石,直指宫宝田的右胸,那样宫宝田就必败无疑了。只是宫宝田的右拳刚出即已停住,让过山岛茂置的切掌后才全力击出,山岛茂置再想躲避哪还来得及?被宫宝田的右拳正中前心,他本应仰面朝天向后倒,却上半身向前扑在了宫保田的胳膊上,这样也化解了不少力量,宫宝田把胳膊收回,山岛茂置一头扎在地上,北面的队伍中又上来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他抬了下去。 看热闹的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喝彩声,至于那个瑞士外交官西飞尔在场中央说的什么没有人听得清楚。过了好一会儿,日本人武田才来到张尚武面前,先鞠了一躬,继而说明天再把那一万两银票送到对方的票号去,说罢带头离席向东走去,在他的身后跟着川崎一郎等很多人。 突然南面队伍中爆出一声断喝:“把孙大飞留下。”话音未落早就冲出一人奔着前面的那些日本人追了上去,张尚武等人紧跟在这个人身后。前面的那些日本人都回过头来,武田不满地问冲在前面的那个人道:“你想干什么?” 来人边奔向孙大飞边不屑地对武田说道:“我找孙大飞是我们中国人之间的事情,你一个日本人管这么多干什么?” 武田还想说什么,旁边的川崎一郎瞪他一眼训斥道:“大日本帝国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自己的事情都办不好,还在乎一条狗干什么?” 武田不情愿地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孙大飞同身边十几个人被落在了后面,此时张尚武等人也已经赶了上来,不由分说把孙大飞那些人围在了中间。孙大飞有些惊慌失措,但还是壮着胆子问冲在前面的那个人道:“刘大鹏,难道你真的认为我怕你不成?” 刘大鹏未回答孙大飞的话,而是对着他身边的那些人说道:“我和孙大飞本是同门师兄弟,可是他卖主求荣,丧尽天良,自甘堕落做了别人的鹰犬,我这次来前师父有过交代,让我替他老人家清理门户,我念你们都还年轻,求四周的英雄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执迷不悟,错上加错,一会儿你们的下场都和孙大飞一样。” 这些人开始面面相觑,都明白再如何拼杀也不可能救孙大飞走脱,弄不好自己还会搭上性命,不知谁先喊了声:“我们各自逃命吧。”继而这些人一哄而散。 圈中只剩下孙大飞一个人,他心有余悸,但还是摆好了格斗的架势,刘大鹏使一招大鹏展翅,只一纵身便来到孙大飞近前,二人不由分说战在一起。 前面说过,孙大飞和张尚武是同一天拜的刘奇兰为师,前者姘靠了一个寡妇而被刘奇兰逐出师门。刘大鹏是刘奇兰的关门弟子,刘奇兰把平生习武心得全部传授给了他,在不久前刘大鹏和孙大飞在张尚武家门前的一次对阵中,前者还打瞎了后者一只眼睛。说话间二人已战了二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孙大飞渐渐不支,刘大鹏越战越勇,使一招飞燕穿云,身体凌空而起,又一招观音摸头,抬右手向孙大飞的天灵盖拍来。孙大飞从未见过这种招式,不知如何破解,只得使用双掌击天的招式招架。刘大鹏见孙大飞中计,在右掌和对方双掌击在一起的同时,左手一招甩云手,直奔孙大飞的右眼抓去,生生把他的眼珠从眼眶中抓了出来。孙大飞疼得“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刘大鹏仍不罢休,一心置孙大飞于死地,他气沉丹田,力贯右臂,高高举起右掌对准了孙大飞的面门就要拍下,若这掌落下去,孙大飞定会脑浆四溅,当场毙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传来一声“不要杀了孙大飞”的呼喊。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黑影如飞一般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一头扑在孙大飞身上,人们这才看清来人是孙大飞的老婆、绰号“黑寡妇”的女人,她又侧过脸哀求刘大鹏道:“大鹏弟弟,饶了你师兄这条狗命吧,他已瞎了双眼,还能干什么坏事?” 刘大鹏一时犹豫,四周的陆西平、宫保田和潘文雨等人受到黑寡妇的感染,都为孙大飞求起情来。张尚武见状只得对刘大鹏说道:“孙大飞虽然罪大恶极,但看在诸多师兄弟求情的份上,暂且饶过他,若他再助纣为虐,那时再要他狗命不迟。” 孙大飞的老婆王氏见丈夫的命保住了,也止住了哭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又拉拽起孙大飞,两个人相携着狼狈而去。 徐世林和罗一民也要回去了,罗一民提着那把“明月刀”对张尚武说道:“我先把刀带回去让袁大公子看看,过几天自会送还给你的。” 张尚武脸上毫无表情地说道:“想袁大公子那样高贵的身份,要一把假刀又有何用?即使日后找到了另一把旭日刀,把二者放在一起也不会显现出那座金山。”说到此轻轻摇了摇头,苦笑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又说道,“也罢,你就把这把假刀交给袁大公子,看看他如何对待这件事情。” “那好吧。”罗一民说罢带着刀和徐世林一起上车后扬长而去。 张尚武同陆西平、宫宝田和潘文雨等人一一惜别,感谢他们的鼎力相助,待这些人全部走了,他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多日的谋划今日终于变成了现实,日后再有人提起明月刀,不管真刀也好,假刀也罢,统统去找武田和袁克定去说吧,说不定自己还能浑水摸鱼。大战刚过他觉得有些累了,想回票号好好歇息一番,然后再图谋后面的事情。他心中如此想着,不由得侧过身去叫两个儿子天龙和天彪,只见张天龙正一脸焦虑地四处张望着,问他发生了什么?张天龙说不见了四弟张天彪,张尚武又问那些票号的伙计,他们都说刚才只顾注视着场中的比武,没有看到四公子去了哪里。张尚武又想起刚才自己没有答应张天彪上场比武,他可能一时想不开提前一个人回票号了,又带领其他人匆匆返回了票号,可是那里的人也说没有见到四公子,张尚武这才真正着起急来,亲自带着人找遍了北京城,又飞鸽传书去了老家衡水和蒙古草原上的库尔勒吉,甚至还给天津的张天虎及南京的张天豹拍发了电报,几天过后各地都返回了消息,没有见着张天彪。张尚武冷静下来和张天龙分析,认为张天彪不会被人挟持,凭他的武功,再加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谁能有这个本事?倒是父子俩较一致的看法是,张天彪突然发现了什么,来不及告诉他们而独自一个人追了下去,若果真这样的话,也许再过几天,他会带着那个目标一起回来,或至少捎回个信来。张尚武基于这样的看法,心情倒放宽松了许多,一连几天里多数时间睡大觉,他太累了,的确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第六十四章 张尚武的好梦不长,这天在张家北京票号的院子里突然来了几辆马车,没有想到的是从车上走下来的竟是连日来使他放心不下的马占行、好朋友达木思和达木耳兄弟及那个蒙古将军思达多等人,从这些人员组成上看对方不像有坏意。张尚武和张天龙把这一行人让进客厅坐下,彼此寒暄问候自不必言。话入主题,首先马占行说,他为了保住自己这条老命,也为了儿子马林山不再受牵连,自己带着从俄罗斯买回的那张白毛老虎皮向库伦王府自首了,库伦王爷还算讲信义,赦免了他和儿子马林山,还解封了他家的财产,并留他在王府当了差,目前王府派人会同俄罗斯的勘探专家按照老虎皮上烙压的山脉图案还真的在蒙古草原上找到了一条相似的山脉,只是这条山脉绵延几百公里,且重峦叠嶂,山山相连,若在这些群山环绕中找到那座金山仍如大海捞针。张尚武清楚马占行这番话是有意说给其他人听的,故没有往心里去,但表面上仍哼着哈着,担心引起别人的警觉。达木思说,他们这一行前来是受库伦王府所派,专门向张大侠了解那把明月刀的前后经过,如果再在他的帮助下得到这把刀,那他就是蒙古的功臣,是和马占行一样到库伦王府去做官还是要奖赏随便他挑。达木思还说,他们已经了解到另一把叫旭日的宝刀目前在一个名叫古笑天的人手里,这个人隐居在南京,王府已经派人去查询,一旦这两把刀到手,传说中的那座金山就要变成现实了。那个蒙古将军思达多最后说,原本他们是沿着张库大道经北京去衡水的,可是进了长城后听说这里前不久中日双方为了明月刀比武的事情,这才在北京城内打听着找到了这里。 达木耳似乎对刚才三个人的话题不太感兴趣,他对张尚武说道:“兄长,我太想你了,尤其听到你们打败了日本人的事情,我真替你高兴,改日你还得教我些新招式,再碰上和日本人过招我先上。” 张尚武笑了笑对达木耳说道:“打败日本人的事情也有你原来的师傅宫宝田的功劳,你还是抽时间找他学些八卦掌的招式吧。” 达木耳有些着急地说:“这些我都听说了,宫宝田师父是经过了你的许可才上阵的,他那里我自然要去,可是你不能把我全部推给他,不然我住在你这里就永远不走了。” 张尚武继续笑着说:“那没有问题,过几天咱们一起去我的老家衡水,在那里你爱住多久都随你的便。”他自顾和达木耳说着话,似乎其他人都是陪衬,后在达木思的提醒下,他才又说道,“各位都是我的恩人,看在你们大家对我的恩请上,说什么这个忙我也得帮,只是这个明月刀使我伤透了心,我不想让你们重蹈我的覆辙。” “你这是什么意思?”思达多表示不理解。 张尚武郑重地说道:“我是一个练武之人,买把刀玩玩总不为过吧?可是日本人武田偏偏看中了它,明火执仗抢走了,后在咱们政府的干预下他才答应一个月归还,可是到时候他却还了一把假刀,那天你们的史官粘西林也在场,他见证了全过程,后来竟荒唐到通过比武来决定是否处罚武田一万两银子,而刀的真假倒无人过问了。最终虽然我们胜利了,武田也赔了钱,可是那把真的明月刀却被武田据为了己有。在由政府出面干预的前提下才是这样一个结果,更何况你们蒙古偏僻一隅呢?我自从买了这把刀后就没有得过安生,三明哥还为它送了命,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像我一样家破人亡吗?那样做我还够为朋之道吗?” “张大侠说得在理,我这条老命没有丢在老毛子手里,也不想送给日本人,我还是好自为之吧。”马占行首先打起了退堂鼓。 “兄长如此好的武功才是这个结果,我看若轮到咱们身上恐怕连买刀的钱都要不回来,最好还是不趟这潭浑水的好。”达木耳附和着马占行说道。 达木思和思达多一时没有说话,一会儿过后思达多问张尚武道:“难道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去阻止日本人的为所欲为吗?” 张尚武如同早已考虑好了回答道:“前一阵子我去库尔勒吉时,听双龙坛坛主库尔勒说日本人正在他们那一带探矿,我猜测日本人的真实用心还在那座传说中的金山上,如果你们能够阻止他们入境,即使日本人再把另一把旭日刀也搞到手,他们妄想得到金山的企图也只是泡影,金山保住了,他们拥有旭日和明月两把刀又有何用?” “你能否再说得详细具体些?”达木思问。 张尚武继续说道:“首先是借助各方面的力量阻止日本人的活动,金山在蒙古人的地盘上日本人搬不走,同时还要防止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他见达木思和思达多频频点头又说道,“目前你们最好把那张老虎皮保管好,这样短时间内那座金山就不会有危险。” “妙计。”马占行首先称赞起来。 “兄长不但武功高,计策还好,看来你是文武双全了。”达木耳由衷地佩服张尚武说道。达木思和思达多也再次点了头。当天晚上,张尚武在北京一家饭店安排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款待马占行和达木思等人一行,几个人推杯换盏喝得很是痛快。酒至半酣,张尚武故意装着漫不经心地问,库伦王爷派了什么人去南京寻找古笑天呢?思达多故作神秘地说是几个蒙古武士,其中还有两个俄罗斯大力士。随后他又有些无所谓地说:“其实能否得到旭日刀已经不重要,按张大侠所说,找不到明月刀,那旭日刀只不过是一把刀而已。”张尚武把对方前面的话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翌日他同几个人分手,达木耳和马占行恋恋不舍,张尚武宽慰他们二人说,你们先回库伦去,过几日我回到衡水筹集些货物,很快就会再次踏上张库大道,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就能在库伦见面。 第六十五章 张尚武惦念着小儿子张天彪,但他坚信对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突发事情,来不及告诉自己而远去了,这样几天过后,他的心情倒也放下了些,他真的想回衡水老家组织货物去库伦了,那样做的好处是从人们的视线中淡去,最好是别人忘记了他,如此这般那张白毛老虎皮和明月宝刀才最安全。只是不等他动身,这天上午,张天龙拿着封电报进屋后小声说道:“是乌日娜拍发的,说天彪在南京被人打断了三根肋骨,古笑天也受了重伤,天彪气不过,叫乌日娜去给他广州的那些革命党人拍发电报,要那儿去人炸死打伤他的那些人,为他报仇。乌日娜怕事情闹得更大,在给广州拍发电报的同时,暗地里也给我来了一封,求父亲速速南下了结此事。” 张尚武好一会儿后才把目光从那张电报纸上离开,既像自言自语又像问张天龙道:“天彪虽然年轻气盛,但并不是好事斗狠的主儿,武功又不错,是谁能够把他伤得如此厉害呢?”片刻后又说道,“乌日娜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为什么拍发电报的不是天豹而是她呢?马林山号称足智多谋,又同天彪和乌日娜相处得不错,他又为什么不阻止天彪呢?”他思来想去不得其解,一会儿后吩咐张天龙道,“你快去给你三弟天豹拍个电报问问详情,我总觉得其中有重大隐情。” 张天龙走了下去,直到傍晚才回来,见到张尚武后先是摇了下头,接下来说道:“上午我给三弟天豹拍去的电报,晌午过后又拍了一次,可是直至刚才我离开电报局时仍没有他的回音。” 张尚武的眉头越皱越紧,好一会儿后才又舒展开来,说道:“天彪做事有时怪癖,天豹和林山可能还不知道他的情况,也许明天最晚后天就有他们的消息了。”事情正好应验了他的猜测,第二天上午张天龙又手攥着一封电报走进来说道,“天豹回信了,说他昨天晚上才找到了天彪,目前四弟同乌日娜和古笑天在一起,他从天彪口中知道了打伤天彪和古笑天的人是几个蒙古武士和两个俄罗斯大力士,天豹在一家旅馆找到了这些人,并已经和他们约定好十天之后在南京城东广场设擂台比武,赌资是一件珍贵兵器和一万两白银,我怀疑那兵器指的就是古笑天手中的旭日刀。” “还有吗?”张尚武铁青着脸问。 张天龙又说道:“天豹隐约听天彪说他的人最近一两天就能到达南京,比武那天在擂台上安放炸药,趁机炸死那些蒙古和俄罗斯人,以绝他们对旭日刀的贪求。” “还能阻止这场比武吗?”张尚武的声音比刚才高了许多。 张天龙先摇了下头,继而说道:“看来是不可能了,天豹说他们已经通知了报社,比武的消息明天就能见报。” 张尚武禁不住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说道:“天豹和天彪两个畜生要坏我大事,我从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我们又将搅入一场腥风血雨之中,且后果不堪设想。” 张天龙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父亲如此震怒,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见对方的火气小了些,才又小声问道:“前几天的比武父亲不是很开心吗?为何再在南京比一次后果就那样严重呢?” 张尚武不满地看了张天龙一眼,但还是回答道:“我精心策划了很长时间才有了几天前的比武,其结果是妄想得到那把明月刀的人都把目光转向了武田或者袁克定,他们俩满身是嘴都不可能再说清楚,我们从台前走到了幕后。可是几天后若我们又出现在了南京的擂台上,人们从古笑天联想到他手中的旭日刀,我们帮助他必是奔着那把刀去的,再联想到我们曾经拥有过明月刀,不言而喻我们交出去的刀是假的,拥有这两把刀的目的还是蒙古的那座金山。” 张天龙从内心中佩服父亲的分析和判断,过了一会儿他出主意说道:“我们不妨再照葫芦画一回瓢,按照古笑天手中旭日刀的样式再铸一把,然后视情况把它转交给别人,那样这件事情差不多也就捱过去了。” 张尚武点了下头,继而说道:“既然比武不能取消,那我就像上次一样去召集上台打擂的人,到时只要我不出现在擂台上就和咱们脱了干系,后面的事情再视情况采取行动。”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为避免走露风声,张天龙按照父亲的吩咐连夜赶去了天津,嘱咐弟弟天虎立即动身去南京同天豹等人汇合,一是托人铸一把同“旭日”一模一样的刀;二是要求张天彪打消在擂台上埋炸药的念头,不然哪门哪派死了人,这个仇恨也是很难解开的。办完了这一切,第二天夜里张天龙又返回了北京,他要同父亲和那些打擂台的人一起南下,避免给人落下这几天自己私下外出过的口实。 张尚武和大儿子张天龙率领着太极弟子陆西平、八卦弟子宫宝田和武当弟子潘文雨等人登上了南下的火车,这伙人摩拳擦掌,发誓一定要打败那两个俄国大力士,既给中国人争光,又为张天彪出气。到达南京后,张尚武父子把同来的这些人安排住进了一家旅馆,这才来到了张天豹的钱庄,正赶上张天虎和马林山也在那里等候,张尚武问起张天彪的伤情,张天豹说四弟同弟媳乌日娜和古笑天就住在离这儿不太远的一所宅子里,咱们去那儿听天彪一一和你说说详细吧。 “天彪和古笑天在一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尚武觉得不可理解。 张天豹回答:“天彪就是为了古笑天才从北京到的南京,且还为他受了伤,现在他们正打得火热,两个人还要结为异性兄弟呢!” “算上古笑天你就有六个儿子了。”马林山接过话茬说道。 张尚武和张天龙心中纳闷,但还是起身跟着张天豹等人向外走,果然走出不多远,在一处独立的房子门前停住脚步,张天豹上前叩门,功夫不大,一个操着闽南话的人在里面问道:“谁呀?” “是我,张天豹。”张天豹回答。 院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人站在门的一侧说道:“三公子,请!”但看到对方后面跟着的不少人时,禁不住又问,“三公子,这些人是……” 张尚武抢先说道:“我是天彪的爹。” 那人忙弯了下腰说道:“伯父请。” 张尚武没有答话继续向前走,他猜出了那守门人的身份——广州激进党,老实讲他并不喜欢这些人,觉得他们既幼稚又冲动,把人简单地分为了两类,非好即坏,还动不动就怀抱着炸药和他们认为的坏人同归于尽。这些人应该就是天龙说过的天彪找来比武时炸擂台的人。时间已容不得他多想,儿媳乌日娜已经大着肚子站在屋门外迎候自己了,她先喊了声:“爹”,继而说,“天彪和笑天哥都在里面。” 张尚武只摆了下手,接着疾步走进屋来,见屋内东里间左右各摆着一张床,左边床上平躺着张天彪,古笑天在右边床上背靠着被卷半躺半坐着,头上缠着绷带。二人见张尚武走进来,分别叫着“伯父”和“爹”。张尚武先站在古笑天床边问道:“伤得如何?” 古笑天轻笑了笑说道:“已无大碍,后脑壳被抢把凿了个窟窿,现在不疼了,料想耽误不了那天去比武场。” 张尚武又回过身来掀起张天彪身上的被子,想查看一下他的伤情,当看到胸膛处缠着厚厚的绷带时,复把被子盖上,不解地问:“练武之人怎么竟被打断了三根肋骨呢?” 张天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俗话说‘好虎难斗群狼’,在库尔勒吉时领教了日本人的,这次又让老毛子教训了一次。”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尚武迫切知道前因后果。 张天彪首先说,前不久咱们在北京为了明月刀和日本人比武,我提出打头阵,你却让给了太极陆西平师叔的徒弟回三立,我当时有些不高兴,便来到了人群后面,无意间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引起了我的好奇,在咱们北方别说是冬日,就是夏天戴那东西的人都很少见,我意识到他是个南方人,便悄悄凑上前去,当看到对方是笑天兄时禁不住大吃了一惊,因为几天前在南京的那次大爆炸中我预测了两种结果,要么他还被那些穿夜行衣的人挟持着,要么逃之夭夭隐姓埋名去了远方。和我同去北京的南京监狱的那个人不知内中情况,非拉着我挤到人群前面去看刘大鹏师叔如何收拾孙大飞的,我们俩的说话声引起了笑天兄的警觉,他拔腿就走,我甩了下胳膊挣脱了南京监狱的那个人,悄悄跟着追了下去,当走进一所宅院的大门时,我被几把手枪同时顶住了脑袋,在笑天兄的命令下又被他的人捆了起来。 众人笑了起来,笑罢马林山说道:“天彪弟弟,你还是嫩,笑天兄用的这计在兵法上叫做‘请君入瓮’,也就是找一个你感兴趣的人把你引入预先埋伏好的伏击圈,然后出其不意,打你个措手不及。”片刻后又说道,“要是当时我在场就好了,一眼就能看破笑天兄的计策,那你也就不会被人家像猪羊一样捆起来了。” 众人又要大笑,不待笑出声,古笑天忙摆动着双手说道:“才不是呢,我那叫吃一堑长一智,也是现学现卖,看来这一招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谁教的你这一招呢?”张天虎半开玩笑地问。 “绑架我们的那些黑衣人。”古笑天认真起来。 大家都止住了笑声,古笑天边回忆边说,一天我和张山立等人在南京的渔市上卖鱼,至下午太阳落山时还有一部分未卖出去,这时来了一个人,只瞅了车上的鱼一眼便要我们给他过秤,并说全要了。我们当然很高兴,我无意中问对方要这么多鱼干什么?他说自己是北方的鱼贩子,每年冬天都来南方收购活鱼,然后装船运回北方,还说这几天船刚到,后面的一段时间我们打多少鱼都可以卖给他们,临走时还留下了住址。我们信以为真,当第三天带着刚打捞的鱼走进一个院子后,立马被人家的刀架在了脖子上,不由分说把我们绑了起来。 “他们就是那些黑衣人吧?”张天虎问。 古笑天先点了下头,继而说道:“事有凑巧,那些黑衣人向我们要旭日刀,并说如果不交出来,天黑后就把我们装上船运往北方,我们推说不知,并说听都未听说过,双方如此僵持起来。只是刚刚天黑,天彪弟弟带着人就到了,我们起初认为他们同那些黑衣人是一伙的,只是双方说了不几句话就打了起来,天彪的人不支,有人引爆了炸弹,那人和几个黑衣人当场倒下了,临近的人也都被震晕了,因我们离得较远,没有人受伤,后来见有机可乘,便解开了手上的绳子逃了出来。” 第六十六章 “笑天兄,等咱们的伤都好了,你得摆上酒席请我喝酒,是我救了你们。”张天彪躺在一旁的床上,半认真办开玩笑地说。 古笑天也笑着说:“我给你买个酒厂让你喝到老。”他突然收敛起笑容一脸感慨地说道,“你我弟兄相识真是上天的安排,差一点我就杀了你。” “我救了你,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还要杀了我,这不合情理吧?”张天彪没当回事。 古笑天叙述道:“我们解开绳子要走时,张山立提出给你们倒在地上的人每人胸口上都刺上一刀,省得你们还惦记我们手中的那把刀,我临时动了恻隐之心,阻止了张山立,不然咱们兄弟哪还有今天的相聚?” “天彪都成了你的阶下囚了,你们怎么反而成朋友了呢?”张天龙表示不理解。 张天彪得意地说道:“刚才林山兄说我嫩,其实我非常老练,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笑天兄,他不但放了我,而且我们还要结为异姓兄弟。” “是这样吗,笑天老弟?”张天龙继续问。 古笑天冲一旁躺在床上的张天彪努了努嘴,说道:“听他吹吧。”接下来说,从我们的几只枪口顶住天彪的脑袋到要杀了他,天彪丝毫没有表示出胆怯,这使我感觉出了他的英雄气概。他说他要我手中的刀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它,开始我多半不相信,便想了一个主意,故意提一个条件,心想他若敢答应我还真考虑他的要求。 “什么条件?”马林山问。 古笑天继续说:“我要天彪和他老婆乌日娜时刻跟着我们当人质,一旦发现有图谋不轨便立刻处死他们,天彪未加考虑便答应了,这使我对他的要求到了半信半疑,直到几天前的一件事情才打消了我的顾虑,彻底相信了他,并主动提出和他结为兄弟。” 张尚武基本上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还需要彻底弄明白,这样对后面即将发生的事情才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他问古笑天道:“根据你的了解,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历呀?” 古笑天未加考虑即回答道:“日本人。” “何以见得?”张尚武问。 古笑天回答:“起初我也对这些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便和张山立扒下了他们尸体的裤子,见这些人裆中缠着的都是布片,因此断定他们是日本人了。” 张尚武轻轻点了下头,说道:“如此说来日本人又失败了一次。”他接下来要求道:“还是详细说说你们是如何被别人打伤的吧?” 张天彪叙述道:“我跟随古笑天来到了南京,又一起去监狱接出了乌日娜,监狱长没有难为我,因为他的人从北京回来证明了我前面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和乌日娜就住在这间屋子里,笑天兄住在西里间,他的那几个兄弟住下房屋,我们朝夕相处,一起吃饭,一起打渔,一起到鱼市上卖鱼,非常融洽。前几天我有个预感,那就是渔市上鱼目混杂,非常不安全,三哥天豹说过在渔市上见到过笑天兄,那些黑衣人也是在那里挟持他们的,我提出换个行业,可笑天兄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什么事情都是灯下黑,在这里找到过他的人就不会再次来到这里了,可是错了,那些蒙古武士和两个俄罗斯人偏偏来了这里。” 马林山插话说道:“笑天兄犯了一个概念性错误,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和灯下黑是对一个敌人讲的,对于几拨人来说就不适用了。” 古笑天点了下头,继而又叙述说,那天我和天彪在渔市上隔着一小段距离前后走着,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了的,不在一起走主要是从安全上考虑的。突然从街边胡同里蹿出几个人围住了我,我一时心慌竟忘记了拔枪,那些人不由分说,其中一个人上前一把抱住了我,另一个人拿着条麻袋就往我头上扣,我意识到再次被胁迫了,开始拼命挣扎,可是力气用尽而那个人的胳膊竟无丝毫松动。眼看着自己被装入麻袋,我这时突然憎恨起天彪来,他口口声声说保护我,可是我遇到危险了他却无动于衷,就在那个人弯下身子准备扛起我的时候,突然传来“呀”的一声喊叫,接着我被那个人抛出很远,等我钻出麻袋后,看见天彪弟弟被一伙人围在了中间,我是去过蒙古草原的,看得出围着他的那些人用的是草原上摔跤的功夫,天彪毫无惧色,上来一个打倒一个,不一会儿功夫地上便倒下了好几个人。 “既然那些人都不堪一击,为何到头来却是天彪被打断了三根肋骨呢?”张天龙表示不理解。 张天彪苦笑一声回答道:“刚才我不是说了‘好虎难斗群狼’这句话了吗?待打倒了他们最后一个人我也精疲力尽了,正想同笑天兄汇合,却被一个虎背熊腰的俄罗斯人挡住了去路,我清楚对方是敌人,只好打起精神再战,可是任凭我拳脚相加,那俄罗斯人竟纹丝未动,趁我不备,他抡起胳膊向我腰间扫来,我躲闪不及像一片树叶一样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后感觉胸间剧疼,猜到是断了肋骨。” 张尚武站起身在屋中踱起了步子,一会儿后才问张天彪道:“依你所说这个俄罗斯人没有使用什么招式,只是靠蛮力打伤了你?” 张天彪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也不见得,我们并没有真正过招,我和那些蒙古武士对打时已经耗尽了力气,他只一击便把我打倒了。” “那后来呢?”张尚武继续问。 古笑天说道:“这个俄罗斯人先从地上拉起那几个蒙古武士,又一起翻找我们的家什,我猜出了他们的用意,是在找那把旭日刀,一会儿后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又一起向我走来,不待近前,我手中的枪响了,他们一激灵然后拔腿就跑,我还没有打出第二枪,不知为什么枪被人从背后夺走,接下来耳边掠过一阵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被人从背后袭击了,那人夺过你的枪后,用枪把在你后脑上敲了一下,然后扔下抢逃走了。”张天豹解释道。 “夺走枪的人为什么不顺手给笑天老弟一枪,而用枪把把他打晕,然后又扔下枪逃走呢?这太不符合常理了?”张天龙觉得解释不通。 马林山一语道破说道:“打死了古笑天旭日刀的线索也就断了,那些人从北跑到南也就白折腾了。”片刻后又说道,“那个俄罗斯人打倒天彪后,上前结束他的性命易如反掌,可他们也没有那么做,如此看来那些人和咱们还没有如此深仇大恨,目前他们只图财不害命。” 张尚武把不久前库伦王府派马占行、达木耳等人到北京找自己的事情大体上说了一遍,然后又若有所思地说道:“从总体上看,蒙古上层已经多多少少地意识到,目前即使得到了明月和旭日那两把刀,也不可能顺利地挖掘那座金山,因此再不像从前那样志在必得,而是得到最好,反之由别人保管着也不一定是坏事,但不能落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手里。” 马林山表现得异常高兴,主要是因为终于有了他父亲的消息,他接下来出主意道:“既然蒙古上层仍未彻底打消得到旭日刀的念想,那就让他们如愿以偿好了,这样也给笑天兄日后省了不少麻烦,不用再整天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张尚武微笑着点了下头说道:“正合我意。”接着又侧身问张天豹说道,“准备得如何了?” 张天豹回答:“都准备好了。” 第六十七章 张尚武站起身来说道:“天虎和天豹留下来照看笑天和天彪,天龙同林山和我一起去旅馆,我们同一起来的那些武林人士们见个面,提前商量好打擂台的事情,这样到了比武那天才不会出差错。”说罢欲起身向外走。 “且慢。”大家皆一惊,寻声向外面望去,只见坐在堂屋半天未说话的乌日娜挑门帘进来说道:“从目前看,比武的胜负已显得不那么重要,关键是我们怎么把手中的刀送出去,还要送得恰到好处,不使别人起疑心。” 张尚武停住脚步,问乌日娜道:“你认为如何送才能不出破绽呢?” “这……”乌日娜一声沉吟,马林山抢过话茬说道:“乌日娜说得有道理,我们若胜了再送刀给别人从情理上说不过去,故意失败先别说我放的这些武林人士是否答应,就算他们没有意见,我们中国人的面子也丢不起,因此说如何送还真至关重要。” “咱们卖个破绽让那些蒙古武士把刀抢了去。”张天虎出主意说道。 躺在床上的张天彪首先表示不同意,说道:“我们比武的事情已经见了报,那天会人山人海,其中不泛高人,他们一眼就能看穿我们的。” “那就要高价卖,那些蒙古人志在必得,一定会出重金抢购的,我们见好就收,同样能达到预期效果。”张天龙的主意不可谓不高。 “也不可行。”马林山说道,“卖刀得需要个借口,《水浒传》上杨志卖过刀,那是在他穷困潦倒之时,古笑天总不能说他卖鱼赔了钱等着卖了刀再买米下锅吧?再说了卖把刀登个报就不得了了,还用得着邀帮英雄豪杰用比武来决定具体卖给谁吗?那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妥,那你说怎么办?”张天龙着急起来。 “这……”马林山同样沉吟一声,乌日娜又接回话茬说道,“我有一个主意,只是难度非常大,稍有疏漏还可能满盘皆输。” “快说说看。”张尚武催促道。 乌日娜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让那个日本人武田来抢。”她的话一出口,大家伙提起的心瞬间又放了下来。 张天彪有些抹不开面子,责怪乌日娜道:“乌日娜,大家伙在商量正经事,不可儿戏。” 乌日娜不服气地反驳道:“谁儿戏了?武田即使不来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换成那个孙大飞来也可以,他想方设法挟持笑天哥,提出的条件是以刀换人,蒙古人不会答应日本人把刀得了去,必会拼死抢夺,一定杀得昏天黑地,那时人们再不相信才怪呢?” 张天彪来了火气,说道:“孙大飞和咱们父亲的仇恨不共戴天,他的双眼又是被咱们的师叔刘大鹏打瞎的,三明叔还死在了他的手上,这样的仇恨怎么化解得了?” 乌日娜也不甘示弱,反驳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孙大飞原来是武田的一条狗,武田看谁不顺眼他就咬谁,现在情况有了变化,武田抛弃了他,孙大飞憎恨武田可能大于咱们,只要动之以请晓之以理,说不定他孙大飞还能迷途知返。” “好计策。”马林山情不自禁说道。 张天彪按捺不住,脱口说道:“好计策个屁,我看他孙大飞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谁出这样的馊主意谁去找他好了。” 乌日娜从小在草原上长大,说话自是直来直去,也脱口说道:“我们草原上有句话,叫做‘寡妇串门——找爷们’。”接下来又解释道,“谁家的老娘们总抛头露面,就证明她家的男人们死光了。” “你……”张天彪火气上撞禁不住想坐起来,只是刚欠了下身子,就疼得“哎呦”一声又躺了回去。张尚武摆了下手示意他不要动,想了好半天才说道:“乌日娜的计策不妨一试。” “怎么试?”张天龙、张天虎和张天豹几乎是异口同声问。 不待张尚武开口,乌日娜抢先说道:“为大事计,有关人等需向孙大飞求情,求得他的原谅。” 张天彪几乎是咆哮着向乌日娜吼道:“难道是让师爷刘奇兰、师叔刘大鹏和父亲去向一个不知廉耻、甘愿坠落的无耻之徒去说好话吗?那样还不如杀了他们。” 铃儿也抬高了些声音问道:“人家孙大飞怎么不知廉耻、自甘坠落了?他不就是和那个外号叫‘黑寡妇’的女人结成夫妻了吗?就这点事也值得师爷把他逐出师门?况且他们夫妻俩还到师爷门上去长跪了一个晚上,求得他老人家的谅解,只是事与愿违,孙大飞走投无路了,才去投靠了别人,若论过错是师爷在先,这个歉他应该先道。” “铃儿,你……”张天彪气得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 “我说的是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只是不管这个人和咱们家是什么关系。”铃儿硬梗着脖子说出了这句话。 张天彪的三个哥哥皆怒视着铃儿,只是他们身为大伯哥,不好和弟媳把话说得太难听。马林山点了下头,对张尚武说道:“我认为铃儿说得不错,办大事者应该不拘小节,更何况真的是错了呢?” 张尚武也点了下头说:“是应该按她说的做。”说罢又若有所思了片刻,接下来侧身问古笑天道,“笑天,假如我说服了孙大飞,找个借口若把你交到他手上,你害怕吗?” 古笑天未加考虑即回答道:“只要有您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张尚武如同下了最后决心说道:“天豹,你去买三张今天晚上去北京的火车票,等我和天龙、林山到旅馆和你的那些师叔们商定好了比武的事情,就从那里直接去火车站,你和天虎照看好笑天和天彪。” 马林山补充说道:“最好让天豹兄买好车票后再给深县的大鹏师叔拍个电报,委托他护送师爷刘奇兰直接到北京和我们汇合,这样能省不少时间。” 张天龙觉得有些不妥,问道:“在师爷和大鹏师叔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们靠拍个电报让他们顶风冒雪去北京,是否显得草率了些?” 张尚武想了一下回答道:“从现在到比武还有六天的时间,减去来回四天的路途,也就是说我们在北京只有两天的功夫,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别说是说服孙大飞,就是往返于北京和深县之间时间都不够。”片刻后又说道,“我同意拍电报,若你师爷怪罪,我多给他老人家磕几个头就是了。” 第六十八章 张尚武同大儿子张天龙和马林山在旅馆同陆西平和宫宝田等人商量好了比武的事情后直接来到南京火车站,张天豹正焦急地等待着他们,几个人见面后张天豹说刚刚收到了一封大哥的北京票号拍发来的电报,我粗略地看了一眼感觉事情紧急,便随身带来了车站等你们。他说罢把电报递给了张天龙,对方看过后说道:“是乌日娜的父亲飞鸽传书到了咱们家在北京的票号,说日本人在蒙古东部开始了大规模探矿。”接下来又说道:“咱们正全力应对南京打擂的事情,其它的可以缓些办。”说罢又顺手把电报转给了父亲张尚武,他看过后脸上没有显露出表情,边递给马林山边说道:“你看看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 马林山看罢脸色异常凝重,复把电报递给张尚武说道:“我认为这件事情比打擂和说服孙大飞更重要。” “怎么办?”张尚武问。 马林山想了一会儿说道:“到达北京后我骑你的那匹汗血宝马直奔蒙古草原的库尔勒吉,让库尔勒先组织起双龙坛的弟兄们抵挡日本人一阵子,等你这边腾出手来再去那里和我们汇合。” 张尚武心疼马林山说道:“由你去帮助库尔勒我最放心,只是鞍马劳顿又长途跋涉,我怕你的身体吃不消!” 马林山故作无所谓地说道:“我那点皮外伤算得了什么?快马加鞭从北京到库尔勒吉最多也就四五天的功夫。” “一路上要多加小心,见到库尔勒后要他尽可能多地召集坛中的弟兄,人多才能力量大嘛!”张尚武嘱咐道。 “我都记下了。”马林山点头说道。 话分三方,容一一叙述。先说张尚武同大儿子张天龙和马林山在北京下了火车直奔那里的自家票号,马林山不得停歇,骑上马打马如飞奔北去了,张尚武趁师傅刘奇兰和师弟刘大鹏还没有到来,便派张天龙先去打听孙大飞的住处,自己独自一人想着和孙大飞见面后可能发生的情况,自认为完整了,无漏洞了,这才暗暗点了下头。张天龙返了回来,说打听出了孙大飞的住处,并自告奋勇陪父亲一起去会会对方。张尚武担心人去多了孙大飞的疑心更重,便要求他留在票号里,自己独自一人前往,他在街上买了些礼品径直来到孙大飞在西城外的家门前,刚上前叩响了门环,院子中即传来一个女人的问话声:“谁呀?”若在以前张尚武会习惯性地说出我是张尚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吗,可这次担心吃闭门羹,只说了声“我呀。”须臾即传来一个人向这边走来的脚步声,刚才问话的女人边开门边继续问道:“你是谁呀?”当她将门半开着看到站在门前的张尚武时,先惊得“呀”了一声,继而边后退边关门,问道,“你来干什么?” 张尚武抬手推住门板,接下来不卑不亢说道:“我来看看大飞。” 黑寡妇仍用力关着门,只是她的力气对于张尚武来说真是太小了,使了半天劲那大门仍是半开着。她干脆松开手用身体挡在门口说道:“孙大飞不在家,你要找他别的日子再来吧。” 张尚武刚想说我今天来找孙大飞有事情时,院子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孙大飞一条烂命就在这摆着,他张尚武想要就让他拿去好了。” 黑寡妇闪了下身,张尚武走进门来,先打量了四周一眼,见这里是个四合院,四面都是灰色的瓦房,院子靠东部有个放兵器的架子,一旁还有个木人桩,孙大飞瞎着眼睛正站在桩前练功。张尚武心中一阵暗喜,心想这个孙大飞还没有颓废到坐吃等死的地步,还有一争高低的想法。 孙大飞把剩下的那套拳打完,张尚武心中更是有了底,因为对方练的仍是形意拳,这说明在他内心中还没有彻底消除师傅对他的影响。孙大飞收势起身,冷冷地问道:“你来干什么?莫非是来看我的笑话?” 张尚武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住在这里,今天在此路过,特意来看看你。”见孙大飞一副怀疑的表情,他接着又说道,“大飞,从咱们一起拜师学艺到现在也有二十几年了,你凭良心说,我张尚武看过谁的笑话?” 孙大飞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又不冷不热地说道:“既然你没有事情就走吧,我还要练功呢。” 张尚武见有了空子可钻,说道:“大飞,你整天和木头桩子对练能有多大出息?若不嫌弃我想和你过几招。” 孙大飞心中一激灵,很显然这是他连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他肯定自己没有听错,这才答应道:“好吧。” 张尚武和孙大飞各自摆好了架势,须臾战在一起,他们学的是同一种拳,又是同一个师傅所教,彼此熟悉对方招式,战了二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张尚武心中暗暗佩服孙大飞形意拳功底的深厚,若不是他提前被师傅赶出了门,自己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说话间二人又战了几个回合,张尚武突然变换招式,抬右腿上前,出右拳直奔对方面门。孙大飞听风辩招,扎好马步,挥左臂直接向外磕,一旦这招奏效,他再出右拳使一招“黑虎掏心”,攻击对方前胸。张尚武见孙大飞中计,右拳出至一半突然收住,待对方左胳膊抡过,这才又变虚为实,近身上步,力贯右臂,如出水蛟龙直奔孙大飞的右眼。孙大飞感觉出风扑面门,躲闪不及,只是干着急没有招式抵挡,心中暗道我命休矣。他是个瞎子,即使双眼能够看到对方,此时也想不出破解这招的办法。张尚武突然间收气减力,在右拳至对方面门只有寸间时猛然收住,然后撤步收拳,又吐出一口气,这才并拢双腿站直了身子。 孙大飞惊悸未定,一会儿过后才如同猛然间惊醒,禁不住问道:“你用的什么招式?” 张尚武马上回答道:“这招叫‘毒蛇吐信’,一招分为二式,前者为假,意在使对方上当,后者为实,打对方一个防不胜防,措手不及,往往能收到奇效。”片刻后又说道,“你出师门较早,没有学过这招,不然上次较量也不会让大鹏师弟用这招打瞎你一只眼睛。” 孙大飞突然间来了气,脱口说道:“刘奇兰这个老不死的,我自从拜他为师,就像亲生儿子一样孝敬他,可是他稍不如意竟一脚把我踢出了门外。”随后又恨恨地说,“等他死的那一天,我雇个戏班子在深县县城唱大戏三天,以报当初他羞臊我之仇。” 张尚武没有马上反驳孙大飞,意在让他尽情宣泄,只有他心中仇恨小了,才好说服他。只听孙大飞又说道:“那个王八羔子刘大鹏也敢欺辱我,我敢说若是学了一样多的功夫,那个被打瞎眼睛的恐怕不是我而是他了。” 张尚武这时才说道:“大飞,咱们同时拜师学艺的有好几个人,为什么单单是你被逐出师门了呢?你要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孙大飞气急败坏地说道:“找个屁,我是比你们结婚早点,女人又是个寡妇,可这些就是赶我走的理由吗?” 张尚武这才反驳道:“咱们师傅很爱面子,他把脸面甚至看得比命都重要,你们当年背着他结婚成了十里八乡的笑柄,这让师傅他老人家怎么能够容忍得了?”片刻后他又问,“这件事情若搁在你身上你怎么办?” 不待孙大飞回答,一旁传来黑寡妇“嘤嘤”的哭声,她抽泣着说道:“这事都怪我,是我害了他,若没有当初,大飞会和你们现在一样功成名就,儿孙满堂了。” 孙大飞向黑寡妇嚷道:“哭什么?后悔有个?用?还能让刘奇兰那个老东西再收我为徒?能让我的双眼再看到东西?我孙大飞这辈子就是要一条道走到黑。” 张尚武眼见来了机会,说道:“什么人都不敢说一辈子不做后悔事,我后悔买了意大利人劳克尔那把刀,师傅后悔不该逐你出师门。”见孙大飞用惊异的表情看着自己,又趁机问道,“你难道对帮着武田做的那些事情不后悔?” 孙大飞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说谁都有后悔的事情我相信,而唯独没有刘奇兰,他和一般人不一样,是铁石心肠。”他接下来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说道,“武田是个王八蛋,等有了机会我非亲手宰了他不可。” 张尚武的心中彻底有了底,看似很随意地说道:“你杀与不杀武田是你的事情,只是前不久我听师傅当面说起你时很是后悔,他说当初若不是赶你出门,你也不会走投无路时投靠别人,再后来投奔武田了,你做的孽也有他的责任。” 孙大飞呆呆地看了张尚武好一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罢说道:“张尚武呀张尚武,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小孩子一样糊弄,你说黑的变白我信,说白的变黑我还信,只是说刘奇兰后悔赶我出门这件事情我不信。”过了一会儿他情绪平稳了些又说道:“对刘奇兰我比你了解,当年我和我媳妇找到他门上双双跪了一夜,苦苦哀求求他原谅,可是他竟连屋门都没有打开,只说要我滚得远远的,当时我就立下决心,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让他看看,我孙大飞不是熊包软蛋。” 张尚武冷冷地笑了笑说道:“爱信不信,那天师傅不但说了赶你出门后悔的事情,而且还说了在有生之年一定重新收你为徒,把没有教你的武功也全部传授给你。” 孙大飞仍在信与不信之间,一旁的黑寡妇破涕为笑说道:“大飞,还不快谢谢你师兄告诉了你这些,你不是连做梦都想重新拜你师傅学习武功吗?今天机会来了,咱们快去给你师傅磕头,如果他答应重新收下你,咱们就是再跪三天三夜都值得。” 孙大飞基本上相信了张尚武,问道:“师傅现在在那里?” 张尚武心中非常高兴,但表面上仍装得很平淡,担心被眼前诡计多端的孙大飞识破就前功尽弃了。他平静地回答道:“前几天师傅捎信来说这两天来北京住一阵子,只是没有说具体那一天到。”工夫不大又看似很随意地说道,“你想见师父也不急在这一两天,等他老人家到了我给你捎信来,你去我那里给师傅磕个头认个错,以前的一切不就都过去了?” “太谢谢师兄了。”孙大飞瞎着眼睛伸出了双手,张尚武上前一步和他的手握在了一起。 第六十九章 张尚武返回了票号,刚进门忽然见大儿子张天龙正急得在院子中转圈,忙问发生了什么?张天龙急忙回答说,乌日娜来了,正在屋中哭闹,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只说无端受了委屈,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张尚武意识到出现了不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屋中,乌日娜如同见到了救星,再不顾公公和儿媳的礼数,一头扑在他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张尚武了解乌日娜,她从小在草原长大,是个敢说敢为的女孩子,不像关内的那些大家小姐,成日里多愁善感,靠抹眼泪度日,她若不是受了莫大委屈不会这样,故没有劝阻她。过了好一会儿,乌日娜心中的怨气好像宣泄得差不多了,这才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说道:“公爹,我真的不想活了,若不是看在尚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我在南京就投江自杀了。” 张尚武心中很是激灵了一下,因不知缘故,只得说道:“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和我说说,为父这些年经历的风浪多了,还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逼得我的家人去自寻短见。” 乌日娜稍微低了下头,从内衣口袋中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给了张尚武,随后又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再次哭了起来,且边哭边说道:“我没有不孝公婆,没有不敬夫君,没有不守妇道,他张天彪凭什么休了我?” 张尚武的耳边如同打了一个响雷,震得他浑身一哆嗦,手中那张尚未展开的纸也跌落到了地上,他两眼放着凶光,咬牙切齿说道:“张天彪,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背着我干出这种休妻弃子的勾当,等哪天见到你我非一掌劈了你不可!” 屋中的气氛异常紧张,空气如同刹那间凝固了般,张尚武杀气腾腾,乌日娜满肚子怨气,张天龙感到事情蹊跷,禁不住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张纸,展开仔细观看,不由得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一会儿后像是问别人又像自言自语说道:“不知天彪中了什么邪?竟为这件事情要休了乌日娜。” 张尚武一愣,仍气呼呼地问:“什么事情?” 张天龙没有回答,而是把手中的那张纸交到了父亲手上,张尚武强迫自己看下去,禁不住也皱起了眉头,只见上面写道: 我张天彪乃堂堂一中华男儿,不慎与一蛮夷之女乌日娜结为夫妻,今幡然醒悟,特修书一封于该女,从此与她结束夫妻关系,并劝其速速滚回漠北极寒之地,终生与禽兽为伍,若再踏中原,定将其就地歼灭。落款是张天彪。 张尚武看罢,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他同意大儿子张天龙的分析,这内里必有缘故,心想张天彪如此做自有他难言的苦衷,而这内中的事情目前只有乌日娜可以说出一二,他静了下气,问乌日娜道:“我们走后,你们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乌日娜本是聪明豁达之人,只是被张天彪的那封修书激得一时昏了头,静下心来仔细回想,也觉察出了自己的冲动,丈夫张天彪那样做的确有原因,只是这个原因对方没有讲明,她自己也没有悟透,现在公爹问起来,她只好边回忆边说道:“你们前脚走,后脚就来了几个身穿笔挺西装、手提皮箱的人,他们先到了三哥天豹的钱庄,说专门从外地来探视天彪,三哥领他们来到我们的住处,天彪见到这些人也很高兴,还强撑着欠起身子,向一个姓李的看似头目的人敬了礼,他们彼此之间不称兄弟称‘同志’,我乍听起来感到别扭,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同志’是啥意思。” “来找天彪的这些人一定是广州的激进党,我亲眼看到天彪同先前来到他身边的那两个人就称呼‘同志’。”张天龙肯定地说道。 张尚武摆了下手,示意张天龙不要插话,乌日娜继续说道:“那些人听天彪说了我们的关系起初对我很客气,张口闭口称我为革命夫人,还称赞我有眼光,挑选了一位革命伴侣,只是有一次闲谈中,我说自己是蒙古人,从小生长在库尔勒吉,他们开始对我爱搭不理,并用蔑视的眼光看我。” “他们奉行的是汉族尊大,瞧不起其他弱小民族。”张天龙耿耿于怀,片刻后又不解地问道,“你说这些和那封修书有什么关系?” 乌日娜又说道:“自从那些人知道了我是蒙古人后,就把天彪连人带床抬到东厢房和他们住在了一起,甚至不许我和两个哥哥过去探视,后来更加变本加厉,在大门口设了岗哨,白天黑夜有人值班,我们只能在院内活动,不能走出大门。” “他们这是软禁你们,看来后面将有大动作。”张天龙判断着说。 乌日娜点了下头,又说道:“他们白天黑夜地开会,一次我躲到窗户外偷听,听到那个姓李的人带着人们宣誓,我只记住了三句话,一是在华夏大地上坚决驱逐满族人和蒙古人;二是彻底打倒袁世凯;三是有条件地支持孙中山。” 张天龙接过话茬说道:“按你所说,接下来天彪给你写了休书?” 乌日娜诧异地看了张天龙好一会儿才点了下头。此时半天未说话的张尚武开口说道:“这些人好阴险,如果他们真正掌握了国家政权,那么我们的国家甚至会比民国前的清朝更加乱套,对这一点天彪应该能够看清。” “何以见得?”乌日娜不解地问。 张尚武解释道:“首先是你们蒙古人同满族人,经过近三百年和汉族人的同化已经融为一体,现在在整个华夏大地上驱逐你们势必激起民族对立,最终结果是种族残杀。二是坚决打倒袁世凯,目前袁世凯还没有公开卖国,况且他手中还掌握着北洋政府的全部军队,照此发展下去,势必引发北京和南京两个军事集团的战争。三是有条件地支持孙中山,也可以理解为部分支持部分反对,这将造成革命党内部的分裂,把控不好也可能打起来,到那时整个中华大地上就会战火连绵,硝烟四起,使得我们的国家更加积贫积弱,得利的还是那些西方列强。天彪以前是和这些人打得很火热,但是自从他想得到古笑天手中的那把刀,继而交给我这点上看,他和那些人产生了不小的隔阂。” 乌日娜似乎有些开窍,说道:“按照你的分析,天彪休我非是本意,而是迫于那些人的压力。” 张尚武点了下头说道:“非但如此,天彪受到控制,失去了行动自由,不得不以休妻的方式赶你离开那里,还有要你向我们通风报信,要我们选择应对之策的一层意思。” 乌日娜是直脾气,一旦认识到自己错了就坚决承认。她一拍脑门说道:“我平时总认为自己聪明,怎么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反而昏了头,这叫我日后如何面对天彪?” 张尚武不解地问:“还有别的事情?” 乌日娜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骂了天彪,骂他不仁不义、胆小鬼、缩头乌龟和王八蛋。” 张尚武“噗嗤”乐了,说道:“那是你们小两口的事情,等见了面再互相解释吧。” 乌日娜的思想疙瘩解开了,张尚武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此时张天龙又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那些激进党找天彪只是开开会,宣宣誓这样简单?如果他们后面要对付的是古笑天,那样事情可就麻烦了。” 张尚武说道:“我也想到了这层意思,他们千里奔袭,其主要目的还应该在古笑天手中的那把旭日刀上。” “假如他们把古笑天和天彪掳到一个不为我们所知的地方可怎么办?那时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了。”乌日娜担心地说。 屋中再次寂静下来,三个人分别想着应对办法,一会儿后张尚武说道:“再出来一支人马抢夺旭日刀也未尝不是好事,只是别在私底下玩阴的,到比武那天几支人马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打擂的方式决定那把刀的归属,具体刀落谁手,大家都是见证,日后再有人想得到它也知道找谁去要,只是……”他张了张口没有把后面的担心说出来。 “只是什么?”乌日娜快言快语地问。 张尚武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须让天彪提前知道我们的安排,并在心中筑起一条提防那些激进党人突然袭击的防线,免得他乱了心智或抵抗不住那些激进党人的淫威,而把‘旭日刀’提前交给了他们,那样给我们带来的麻烦甚至比那把明月刀还要多。” “不能拍电报,按乌日娜所说天彪他们受到了监视,即使拍了天彪也不可能看到,要是再落入那些激进党人之手,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张天龙提醒说。 乌日娜“呼”地一声站了起来说道:“我马上返回南京,再设法见到天彪并把这些事情告诉他,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那些激进党人知道你来北京了吗?”张天龙问。 乌日娜想了想回答道:“我负气离开了天彪,至于我这两天是呆在三哥天豹的钱庄还是去了别的地方,料想他们不会太关心。” 张尚武心疼乌日娜说道:“你有很多理由找天彪,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乌日娜满不在乎地说道:“放心吧,我找天彪要孩子出生后的养育费,那些激进党人再极端也不会把他们同党人的后代看做鞑虏一样驱逐吧?” “那你一定多加小心。”张尚武嘱咐道。 “不会有事的。”乌日娜一副大大咧咧的表情。 第七十章 张天龙去火车站送乌日娜了,张尚武独自在屋中想着孙大飞见到师傅刘奇兰后可能出现的情形,毕竟他们之间的误会太深了,不是几句话可以解释清楚的,假如不能冰释前嫌,自己前面的努力付之流水不算,关键是古笑天手中的那把旭日刀的归属问题还会出现一波三折,弄不好将引起轩然大波,再牵扯到明月刀和那张白毛老虎皮,人们的种种疑点会集中落到自己头上,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必须竭尽全力阻止向这个方面发展,但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天完全黑了下来,他甚至不愿划着一根火柴去把煤油灯点上,手托着长杆烟袋“吱吱”地吸着旱烟,任凭烟袋锅中若明若暗的点点星火映着缕缕的烟雾缓缓升腾,他陷入了深思,身心也困乏到了极点,不由得坐在太师椅上,靠着后面的椅背昏昏睡去。睡梦中孙大飞和黑寡妇急匆匆地向自己走来,前者手指着自己责问道:你不是说师傅这两日来北京吗?我还等着给他磕头呢,只是他若不放过我怎么办?那我就是自取其辱了,这笔账就算在你头上,下半辈子我和你没完。自己信誓旦旦地打着保票:不会的,是师傅亲口和我说的,他不但再次收你为徒,还会教你未学过的功夫,他老人家还说这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孙大飞和黑寡妇转身走了,师傅刘奇兰在师弟刘大鹏的搀扶下也向自己走来,刘奇兰愤怒地说道:你这个人怎么信口雌黄呢?我何时说过再次收孙大飞为徒了?你让我帮助你买明月刀我答应,让我帮你对付日本人我还答应,只是不许在我面前再提“孙大飞”这三个字,不然我死给你看。更有甚者,刘大鹏一步蹿过来伸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说道:张尚武,你什么意思?难道觉得孙大飞害得你还不够惨吗?你想和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化干戈为玉帛吗?那样别拉上师父和我,师父若为这件事情被你逼死,第一个不放过你的人就是我,全形意拳的弟子都会视你为敌人。刘大鹏转身向回走,又边走边说道:当初若不是你拦着我早一掌把他孙大飞拍死了,原来你留着他还想和他狼狈为奸。最后感叹一声道:张三明师兄,你死得冤啊。张尚武一阵揪心,一激灵从梦中醒来,回味着刚才梦中的情形,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心想若真如梦中预示的那样,后面的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了,他不得不强迫自己不要再继续想下去。又过了一会儿,院子中传来张天龙和伙计们的说话声,张尚武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屋门响处,张天龙走了进来,先喊了声“父亲”,当听到张尚武的答应声,这才走到八仙桌旁划了根火柴点着了一盏油灯,接下来说道:“马林山用飞鸽传来了消息。” 张尚武如同瞬间来了精神,问道:“林山都说了什么?” 张天龙低下头,借着橘黄的灯光把一张卷在一起的纸条展开,接下来读了起来:“天龙兄,我到达前库尔勒坛主已经带领坛中的弟兄和那些探矿的日本人发生了几次冲突,结果是屡战屡败,后经打听方知,那些人中混杂了不少日本武士,如此看他们是有备而来,昨天我设计烧了那些探矿者的营地和粮草,才逼得他们开始向大兴安岭以东撤退。但为长远计,须把双龙坛的弟兄们组织起来,并聘请一支队伍专门教习他们武功,这些教练人员还是战时这些人的指挥官,非如此没有和那些日本人交手的资本。经和库尔勒合计,打算聘请父亲教习过的那些形意拳弟子担当此任。此事兹大,烦劳转告父亲大人定夺。弟:马林山敬上。” 张天龙读罢好一会儿仍听不到父亲说话,禁不住问道:“父亲,我们是否答复马林山和库尔勒的请求?” 又过了一会儿张尚武才答非所问道:“天龙,你合计一下,我们目前能够抽出多少人去蒙古草原?” 张天龙粗略算了一下回答道:“最多三十人。” 张尚武又问:“若把库尔勒的那些人训练成如同我们这三十人的技击水平得需要多长时间。” 张天龙未多加考虑即马上回答:“最少也得一年半以上。” 张尚武继续问:“即使一年半以后,双龙坛的那些弟兄有了一定的搏击能力就能够和那些日本武士抗衡了吗?” 张天龙这次没有答话,只是简单地摇了下头。张尚武叹息一声说道:“杯水车薪呀!”片刻后又说道,“若想阻止日本人在蒙古东部探矿,非政府出面不能办到。” 张天龙解释道:“听说袁世凯最近为了做皇帝正忙得不亦乐乎,而他要实现皇帝梦,必须征得日本人的支持,在这种情形下北洋政府肯出头和日本人作对吗?” 张尚武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同意大儿子张天龙的分析,他接下来说道:“北洋政府是不能指望了,可是蒙古上层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毕竟这些事情发生在他们称之为自己的地盘上。”他顿了顿又说道,“目前那个库伦王爷正和那些俄罗斯老毛子打得火热,这些老毛子更是见利忘义,比那些日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说到此他问张天龙道,“如果两个强盗同时看中了别人家的一件宝贝,你猜他们会怎么办?” “怎么办?”张天龙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 张尚武一板一眼地说道:“大打出手直至头破血流呗。” 张天龙似乎明白了父亲的用意,接下来又为难地说道:“这件事情总不能由我们出面去向蒙古上层反映吧!那样……” “那样他们会说我们无事生非,还会说汉族人想挑起蒙古族和日本人的事端,进而利用别人的力量消灭其它民族。”张尚武抢过话茬说道。 “那怎么办?”张天龙问。 张尚武好像有了主意,说道:“我们要想办法让那些蒙古武士得到那把旭日刀。” “旭日刀?”张天龙一时仍没有全部明白过来。 张尚武解释道:“蒙古上层有不少人知道旭日和明月两把刀及那张白毛老虎皮的秘密,不久前马林山的父亲马占行已经将另一张印有山脉图案的白毛老虎皮献给了库伦王爷,如果他们再拥有了旭日刀,传说中的三件宝物就有了两件,明月刀世人皆知在日本人武田手上,到那时那个库伦王爷和那些俄罗斯老毛子会怎么办?” 张天龙没有多想即回答道:“那还用说,想尽一切办法和日本人要呗。” 张尚武笑了笑说:“日本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别说他们手中没有明月刀,即使有也不会交给蒙古小朝廷的。” “说不定双方还会打起来。”张天龙猜测着说。 张尚武纠正道:“一定会打起来。” 一会儿后张天龙又问:“依您所说那个孙大飞就不那么重要了?” 张尚武摇了下头回答道:“不是不重要,而是更加重要。”片刻后继续说道,“打擂台抢东西的事情少了日本人的参与在别人看起来就显得不那么真实了,孙大飞必须带人参加,而且还要自称是武田的代表。” 张天龙发愁地说道:“我们都多等一天了,师爷和师叔都还没有到,还剩下明天一天时间,后天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返回南京了,没有师爷就搞不定孙大飞,这可怎么办?” 张尚武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得说道:“我们再耐心地等一晚上,到明天早上还见不到你师爷他们,我就是到他孙大飞的府上跪上一天哀求他,也要他随咱们到南京去。” 第七十一章 午夜时分,北京的张氏票号院门处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张尚武如同意识到了什么,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顾不得穿上衣裳即向院门口跑去,同从另一个房间跑出来的大儿子张天龙几乎不分先后。当院门打开,父子二人见是刘奇兰和刘大鹏时皆喜出望外。双方刚见面刘大鹏就发牢骚说,这场雪下得真不是时候,我和师父从深县出发时就飘起雪花,进了北京城雪才停止了,结果两天的路程用了三天半的时间才勉强赶到。张尚武弓着身子把他们师徒俩让进屋来,赶紧弄旺炉火,功夫不大屋内就热气升腾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张天龙端上来一壶刚烫好的衡水老白干酒和几盘下酒菜,刘奇兰和刘大鹏相对而饮,张尚武站在一旁伺候着,刘奇兰几杯酒下肚,身上有了暖意,这才开口问道:“有什么急事非得让我和你师弟冰天雪地地赶来北京呀?” 张尚武一脸歉疚,把几日前张天彪和古笑天在南京为了那把旭日刀被一伙蒙古武士和两个俄罗斯大力士打伤、张天虎和张天豹气不出、找到了那些人住的地方理论、双方约定以打擂论输赢、自己已经在北京约了一帮英雄豪杰赶到了南京的事情一股脑地讲了出来,最后说道:“我从南京赶回来是为了说服孙大飞打着日本人武田的旗号去南京打擂,没有师傅在场他孙大飞不听我的话,而我在北京又只有两天的时间,不得已才在返回北京前给您拍发了那封电报,劳师傅和师弟大驾前来北京帮衬我做通孙大飞的工作。” 刘大鹏听罢来了气,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手指着张尚武说道:“这事都怪你,前不久在北京比武时我就想替师傅清理门户,一掌结束了孙大飞的性命,省得师傅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堵心,结果关键时刻冲出来‘黑寡妇’,你也动了恻隐之心阻止我,这才留了他孙大飞一条狗命。”说到此他双手一摊又说道,“想孙大飞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这不才过了几日他又要兴风作浪不成?” 刘奇兰附和着刘大鹏说道:“大鹏说得有理,打蛇打七寸,一招就要置它于死地,不然它缓过劲来非得咬你一口。” 刘大鹏抢过话茬问:“孙大飞已被我打瞎了双眼,成了一个废人,别说是师兄你出手,就是我们形意拳的一个普通弟子也能收拾得了他,这点小事还用得着师父和我几百里地地赶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奇兰也开口问道。 张尚武见师父和师弟都投来怀疑的目光,轻声笑了笑说道:“你们都把事情想反了,这次我不是担心孙大飞去南京,而是怕他不去。” 刘奇兰和刘大鹏一时被蒙在了鼓里,刘大鹏年轻好奇心强,禁不住问:“你难道想让孙大飞帮助你?” 张尚武重重点了下头,接下来令他最不想看到的傍晚梦境中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刘大鹏瞬间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毕露,再次抬手指着他的鼻子数落道:“张尚武呀张尚武,亏你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多年,竟敌友不分,想他孙大飞算什么东西,屡次勾结那个日本人武田残害你,你不记恨他还想与他为伍,你这到底安的什么心?”片刻后又说道,“这次我算看明白了,原来每次和他孙大飞对阵你都让我和他交手,为此我才打瞎了对方两只眼睛,结下了永世之仇,你倒好,还留着后手日后和他交好,你这个人看起来堂堂君子,却原来是个卑鄙小人。” 张天龙在一旁看不过,刚要张口辩解,张尚武摆手制止了他,并说道:“让你师叔把心中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刘大鹏一时昏了头,竟破口说道:“你和那个孙大飞去称兄道弟吧,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个师兄。”说罢又对刘奇兰说道,“师父,咱们走吧,他张尚武没有你这个师父,你还有我刘大鹏这个徒弟。” 张尚武眼不眨地看着刘奇兰,意在让这个自己心目中德高望重的长辈说句公道话,或至少给自己一个辩解的机会,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刘奇兰竟说道:“我这一辈子最痛恨欺师叛祖之人,想让我劝孙大飞帮你,那是妄想!”他说罢穿好衣服,又在刘大鹏的搀扶下向外走。 张尚武一时怔住了,大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用任何话语来挽留这两个对自己情深义重的恩师和师弟。情急之下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两个人面前,面对着二人“扑通”一声双膝跪下,以头触地“嘭嘭”地磕起了响头,只几下地面上的方砖上就显出了血迹。刘奇兰和刘大鹏一时也惊呆了,手脚不知所措。见此情形张天龙一步蹿上来,首先抱住了父亲的头,然后对刘奇兰和刘大鹏说道:“父亲平时经常教育我们,男人要以天下事为重,不能光图自己一生衣食无忧,并说这是他小时候跟着师爷学徒时,师爷经常教育他们的,从今日看,师爷和师叔不配有‘行侠仗义’这个称号,没有走出个人恩怨的小圈子,你们走吧。”接下来又对张尚武说道,“父亲,师爷和师叔都是心胸狭隘的人,在这点上他们可能还比不上孙大飞师叔,天明后我跟你一起去给孙师叔磕头,只要孙师叔答应帮咱们,三天内您的儿子就是背也要把孙师叔背去南京。” 刘奇兰和刘大鹏被张天龙的一番话所深深感染,况且二人并未真正弄懂张尚武请他们来找孙大飞的真正用意,而是一提孙大飞的名字就被仇恨撞昏了头。刘奇兰站在那里,不解地问张尚武道:“尚武,你邀请咱们形意拳的任何一个弟子帮你去打擂都不在话下,实在不行我这个老头子上阵都无话可说,干嘛非求他孙大飞帮助你?” 张尚武解释道:“非但形意拳的弟子,前几天和我一起去南京的还有太极、武当和八卦掌的人,可是这些人中没有一个能代表那个对旭日和明月两把刀都志在必得的日本人武田。” 刘奇兰似乎明白了些,伸手拉拽起仍跪在地上的张尚武又问:“没有武田参与打擂,你是不是觉得少了什么?” 张尚武点了下头,回答道:“以前在明月刀上屡次挑起事端的都是这个日本人武田,可最终他是没有逮着狐狸反而惹了一身骚,前几天几个日本人跑去南京想挟持掌控旭日刀的古笑天等人,结果大部分人被天彪的人阴差阳错地给炸死了,好像在这件事情上日本人总结出了一个教训,那就是即使机关算尽也不可能从中国人手里得到这两件宝物。” 刘奇兰又问:“你是说日本人对得到那座金山已不再抱有希望?” 张尚武摇了下头回答:“非但如此,且更加迫不及待。”他接下来把日本人在蒙古东部及东北地区大规模探矿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说道,“日本人似乎对依靠那两把刀找到金山不再抱有大的希望,而是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久而久之必定找到那座金山,到那时再阻止他们挖掘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刘大鹏不解地问:“那日本人在北方探矿和找孙大飞去南京打擂是南辕北辙,这之间有联系吗?” 张尚武解释道:“从昨天晚上马林山发来的消息判断,日本人至今还没有找到那座金山,同时他们也清楚若没有旭日和明月两把刀的指引,想在茫茫上千里的大山中找到一座没有任何标志的山头几如大海捞针。”说到此又反问刘大鹏说道,“如果你是那些日本人,自认为手中的那把刀就是明月刀,而现在旭日刀又出世了你能不去抢?” 刘大鹏点了下头回答道:“是这么个理。” 第七十二章 张尚武继续说道:“自从天彪和古笑天被打伤到现在有七八天了,况且打擂的事情又登了报,可是在南京城偏偏没有发现日本人的踪影,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刘大鹏反问道。 张尚武回答:“这有两种可能,一是我前面说的日本人死了从中国人手中得到那两件宝物的那颗心;二是察觉出他们手中的那把明月刀是假的。” 刘奇兰挥了下手示意大家都坐下,接下来又对张尚武说道:“继续说下去。” 张尚武又说道:“现在在南京打算争抢那把旭日刀的除了我们外,还有一帮蒙古武士和南方的激进党,我想如法炮制明月刀的情形,早让天虎和天豹仿制了另一把旭日刀,到比武那天不论谁得到它,日后即使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武田好像看破了我,所以在旭日刀上躲得远远的。而我又极力想把他拉进来,少了武田的参与难免别人不起疑心,甚至还会牵连那把明月刀,我们和武田之间已经是深仇大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代表他,而只有孙大飞带人到场别人才会相信是受武田所派。” “可是在不久前的北京西郊比武时日本人已经抛弃了孙大飞,这是当时很多人亲眼看到的。”刘大鹏提醒道。 张尚武点了下头解释说:“我也想到了这层意思,可是你回想一下在西郊比武那天的情形,武田抛弃孙大飞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身旁有日本公使日置益的代表川崎一郎的严令呵斥。”他顿了顿又说道,“即使别人有怀疑也不会相信他孙大飞是受我们指使,这缘于我们三个人,一是师父早年把他逐出了师门;二是武田手中的那把刀是他在我家中抢走的,三明哥还丧了命;三是你亲手打瞎了他两只眼睛,使他变成了终生残废。”张尚武见师父刘奇兰和师弟刘大鹏频频点头,又把昨天去孙大飞家中的情形讲了一遍,最后说道,“依我看孙大飞还没有良心丧尽,只要师父答应重新收他为徒,我们让他去南京这个忙他还是会帮的。” 刘奇兰和刘大鹏此时完全明白了张尚武邀请他们来北京的意图,但刘奇兰贵为师父,一时面子上抹不开,有意责怪张尚武说道:“事情既然如此重要,你为何不一次讲清楚?害得我和你师弟误解了你,若我们一走了之,耽误了保护旭日刀的大事,岂不是让为师终生遗憾?” 张尚武心中清楚这是师父要找台阶下,急忙说道:“都怪徒儿说话颠三倒四没有把事情讲明白,其实徒儿心中早就有了底,在事关国家和民族大义上师父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刘奇兰会心地笑了,说道:“还是你了解为师的心。” 刘大鹏竟无地自容起来,因为他刚才的话说得太绝,已经没有了游刃的余地,此时再说道歉的话也已经于事无补,他干脆跪在张尚武面前请求道:“求师兄不要与我一般见识,就当我刚才说的全是屁话,是痴人说梦,还看在我以往冲锋陷阵的份上绕过我这一次。”他觉得还不够,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后天我跟你一起去南京,打擂时不管分几局我一个人全包了,且局局获胜。” 张尚武被刘大鹏的语无伦次一时逗乐了,一把把他拉了起来说道:“南京打擂用不用你上,得到时看情况再定,目前你先协助师父攻下孙大飞这个擂手吧。” 刘大鹏故作认真地说道:“师兄,你就瞧好吧,等天明后见了孙大飞,他要我作揖我抱拳,让我磕头我下跪,若他还觉得气不出,踢我两脚打我两拳我保证不还手。”片刻后故意扮了个鬼脸又说道,“只是别挖掉我的一双眼睛给他自己安上。” 刘奇兰也笑了起来,说道:“你就给孙大飞一只眼睛,后面我叫你们两个投飞镖,保准你们能练到百步穿杨。” 刘大鹏故意向刘奇兰抱拳说道:“求师傅放过我吧,为了练飞镖而送别人一只眼睛太有些得不偿失了。”片刻后又说道,“武林人士都觉得飞镖这种功夫太阴,求您老人家再教我些别的吧。” 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笑罢刘奇兰问张尚武道:“我和孙大飞如何见面?” 张尚武急忙回答道:“您到达后我去叫他来这里拜见您,重新行拜师大礼,你再次收他为徒教授他武功。” 刘奇兰踌躇了片刻说道:“此举不妥。” “有何不妥?”张尚武和刘大鹏几乎异口同声问。 刘奇兰解释道:“孙大飞刚拜到我门下时很是勤奋,头脑也灵活,深得我喜爱,只是不久后他和那个外号叫‘黑寡妇’的女人私通败坏了我的名声,这也是我把他逐出师门的唯一原因。”过了一会儿又说道,“不过现在看来娶个寡妇过日子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若说在这件事情上错了我和孙大飞都有份,他不该和那个女人偷偷摸摸,我也不该太较真。” 刘大鹏插话说道:“若说有错误也是他孙大飞在先,师傅迫不得已才赶他出师门的。” 刘奇兰摆手制止了刘大鹏,继续说道:“事情发生后,有一天孙大飞带着黑寡妇到我门前谢罪,并双双长跪一夜求我原谅他们,其结果我为了顾及脸面没有给他们机会,他们是被我逼得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请师父不要太自责。”张尚武劝解到。 刘奇兰语重心长地说道:“尚武,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回想一生做过的事情,就能判断出什么对了,哪件错了,错了就勇于承认,只有这样才不会带着遗憾躺到棺材里去。” 张尚武和刘大鹏深为师傅的高风亮节所感动,刘大鹏禁不住问道:“师父,那我们明天怎么办?” 刘奇兰果断地说道:“我们师徒三个人一起到孙大飞的家中去看望他,我还要当面道歉,求得他的原谅。” “这样不妥吧?你可是我们的师父。”张尚武劝解到。 “就这么办。”刘奇兰做出最后决断。 第七十三章 翌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是冬天里一个难道的好天气,早饭的时间刚过,张尚武同师父刘兰奇和师弟刘大鹏便坐着张天龙的轿车来到北京西城的一套四合院门前,一行人走下车来,沿台阶而上,张尚武走在最前面,刚想抬胳膊扣动门环,突然从门里面传来一个人的问话声,如同这个人早已经站在那里专门等候他们似的:“是尚武师兄吗?你是不是来接我去拜见师傅的?” 张尚武一阵心酸,刚想答话,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拉了他一把,回过头去,只见师父刘奇兰早已老泪纵横,一步跨上前来,声音哽咽着说道:“大飞徒儿,为师看你来了。” 院门打开,众人看去,只见孙大飞早已跪在院门里面,以头触地,抽泣有声,半天说不出话来。张尚武弯腰把他拉起,又过了一会儿孙大飞才断断续续地说道:“师傅,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 刘奇兰走上前慈祥地端视了孙大飞一番,又抬手扫了对方额头上的尘土一下,这才说道:“这二十几年来为师时刻不在惦念着你,只恨当初我太顾及脸面而毁了你的大好前程,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今日为师给你谢罪来了。” 在场的人别说是孙大飞,就连张尚武和刘大鹏皆心中一惊,因为他们太了解自己的师父了,刘兰奇何许人也,一代武术宗师,形意拳的第二代传人,同名镇四方的太极宗师杨露禅、八卦宗师董海川齐名,而形意拳、太极和八卦掌又号称当时武林三大拳系;论脾气秉性,他一生刚烈,宁折不弯,几十年来遇到过无数强敌,即使战死也决不后退半步,更别说卑躬屈膝、摇尾乞怜了,今日能当着几个晚辈徒弟说出谢罪的话来,足见这句话在他心中蕴藏了很久,不得不一吐为快了。 孙大飞哪里承受得起,再次跪倒在刘奇兰面前说道:“我已苟延残喘,能在有生之年再次见到师父已是您老人家格外开恩了,若师父再言向我谢罪,岂不是您仍不肯原谅我,把我当作臭狗屎一样弃在一边了吗?” 刘奇兰亲自把孙大飞拉了起来,说道:“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以前是我们师徒都有错,现在我们一起改,今日我重新收你做徒弟,把你未学的功夫全部传授给你。” 孙大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道:“师父,您刚才说的是再次收我做您的徒弟吗?” 刘奇兰一脸严肃地说道:“为师从来不打诳语。” 孙大飞像孩子一样拍了下手掌说道:“师傅又收我做徒弟了,我又有师傅了!”只是他的双眼瞎了看不见,在场的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张尚武凑上前提醒孙大飞道:“大冷天的我们不能总在门口站着,尤其是师父他老人家年岁大了。” 孙大飞醒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对刘奇兰说道:“师父,咱们屋里说话。”说罢转过身以背对着刘奇兰慢慢弯下腰去。 张尚武不解,问:“大飞,你这是干什么?” 孙大飞认真地说道:“师父一生授徒无数,而只有我让他操心最多,我想背着师父去屋里,弥补一下这些年来我未尽的孝心。” 张尚武担心地说道:“你看不清路,小心把师父摔了。” 孙大飞执拗地说道:“我住在这里十几年了,那面墙上有几块砖,房沿有几片瓦,我心里都清清楚楚,怎会摔了师父?” 刘奇兰爽朗地说道:“既然大飞有这份孝心,就成全他好了。”说罢身子一蹿就到了孙大飞的背上。 一行人在客厅按师徒辈分坐下,孙大飞重新向刘奇兰行了三拜九叩拜师大礼,又一抱拳向张尚武行了拜兄礼。接下来轮到进门后一句话未说的刘大鹏行礼了,他踌躇着走到孙大飞面前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大飞师兄,师弟刘大鹏在这里给你行礼了。”还未等孙大飞还礼,又说道,“若知现在何必当初?为了把刀打得你死我活,两次比武我还打瞎了你两只眼睛。” 孙大飞循声来到刘大鹏面前,先还了礼,接下来说道:“大鹏师弟,若论感谢我得先感谢你,多亏你打瞎我双眼才使我幡然醒悟,不然我还会跟着武田为虎作伥,那样还不知再多做多少该杀头的事情,又有多少人遭殃,从这点上看,你不是害了我而是救了我。” 刘大鹏张了张嘴未答上话来,孙大飞又说道:“大鹏师弟,你年纪轻轻好俊的功夫,看来是师父给你吃了不少偏饭,今日我又回到了师父门下,日后师父若像对待你那样对待我,你可不要吃醋呀!” “哪里,哪里,我跟着师父时间长,学了些招式,若论功底还是你的扎实,比如那次比武,我使了一招‘毒蛇吐信’,你没有学过,因此被我打瞎……”刘大鹏觉察出说走了嘴,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我若也学了这招‘毒蛇吐信’,眼睛就不会被打瞎了。”孙大飞说出了结果,说罢又“哈哈”笑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哄堂大笑。 屋中的气氛愈加融洽,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如同一家人一样拉着家常,张天龙进进出出地烧水沏茶,张尚武觉察出不对劲,问孙大飞道:“怎么没有见到你的太太呀!” 孙大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当初就是因为她惹恼了师父,所以昨日你走后我就和她说好了,今后无论在任何场所,只要有师父在场她都要退避三舍,免得师父因见到她而再次迁怒于我,这会儿她在柴房一个人呆着呢。” 刘奇兰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大飞,你这孩子从小脑筋灵活,怎么现在死板了,‘黑寡妇’她……”刘奇兰也觉得说走了嘴,忙改口说道,“快把你老婆叫进来说会儿话,免得日后在其它地方见了闹误会。”最后又补充一句话道:“刚才不是说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吗?” 孙大飞甚是欢喜,站起身奔向西厢房,许是因为高兴忘记了房门处的门槛,被绊了一脚,身子趔趄着向前跑了几步才勉强站稳,离着西厢房还有几步远就喊道:“老婆,师父都原谅咱们了,还不出来拜见?还等我雇顶八抬大轿抬你吗?”刘奇兰等人看着孙大飞的背影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功夫不大,那个外号叫“黑寡妇”的女人跟随着孙大飞战战兢兢地来到上房给刘奇兰和张尚武行了礼,因刘大鹏小于孙大飞,他又上前给黑寡妇行了拜见礼,师徒四人加上黑寡妇和张天龙老少三辈皆大欢喜,孙大飞提议庆贺一番,要黑寡妇去厨房安排酒菜,后被张天龙拦住,理由为自己是晚辈,这个客应该他请,双方一时争执不下,最后刘奇兰拍板说道:“天龙是票号的老板,钱财比咱们多,又想尽尽孝心,大飞就不要和他争了。” 孙大飞因为师父发了话不能再争,只得说道:“这次天龙侄儿破费,下次得由我来做东。” “好吧。”刘奇兰痛快地答应了。 一行人到了饭店推杯换盏互相敬酒自不必言,饭后张尚武见时机成熟,刚想说去南京的事情,不想孙大飞摆了下手拦住他说道:“师兄不必着急,先陪师父和师弟去你的票号歇息,我和内人回家去料理一些事情,用不了多大功夫我们再一起赶过去,那时再商量后面的事情不迟。” 张尚武愣了一下,不知道孙大飞回家有何重要的事情要料理,更不知道他后面要同自己商量什么,又不便多问,只得依了他。自己和师父师弟又坐着大儿子天龙的汽车回到自家票号,针对孙大飞的那番话,几个人又做了一番猜测。 第七十四章 太阳下山前,孙大飞夫妻俩带着大小几个包裹赶了来,张尚武不知何故,刚要开口询问,不料孙大飞首先跪在了刘奇兰面前,以头触地说道:“师父,想我孙大飞原来是个农村的穷孩子,拜您门下学了几招拳脚功夫,才有了前半辈子的吃穿享用,未想到后来误入歧途,不但败坏了您的名声,且给您带来了许多不幸,这千错万错都是您徒儿我一人之错。”他话题一改又说道,“只是我早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改邪归正重新拜您为师,研习形意拳真髓,和师兄弟们一样为国出力,今天我如愿以偿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本该跟随您身前尽孝,只是人这一辈子有许多不如意,假如我未能话复前言,还望师父原谅我,我孙大飞下辈子还做您的徒弟,就是做一条狗,也是条忠贞不二的护家狗。” 刘奇兰被彻底搞蒙了,孙大飞的话如同生死诀别,一时弄不清他为何说出这番话来,禁不住问道:“大飞,我们师徒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说罢急忙弯腰把他拉了起来,接下来又说道,“你师兄有件事情托你帮个忙,你需尽力而为就是了,但是再怎么说也不会有人逼你拿命去拼杀。” 孙大飞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师父,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您老人家能否答应?” “但说无妨。”刘奇兰认真起来。 孙大飞从内衣兜中掏出几张银票递到刘奇兰手中说道:“这是我平日里的积蓄和刚刚卖掉那处院子的全部家财,托师父暂代保管。” 刘奇兰一惊,不解地问:“平白无故的为何卖房子?” 孙大飞解释道:“自从昨天尚武师兄来到我的家里,并说出您想重新收我为徒这件事情,我就猜出了他所托事情的重大,整个晚上都没有合眼,琢磨了几套方案,最终认定只有抱着赴死的决心,才能博得各方人士的相信。”说到此,侧身看了张尚武一眼又说道,“当初尚武师兄就是用了这一招——搭上了他的管家张三明的性命,才把祸水引向了武田,从而保住了那把明月刀。” 张尚武虽然觉得孙大飞的话甚是刺耳,但是念在他是为了自己而准备舍弃生命时,还是急忙阻拦道:“大飞师弟,万万不可,今非昔比,目前我已经知道为了那把旭日刀而参加三天后南京打擂的人——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些蒙古武士和南方的激进党,他们两家虽然对这把刀也是志在必得,但是不像武田那样诡计多端,穷凶极恶,再者,我早做了准备,太极的陆西平和八卦掌的宫保田等一批武林人士已于几天前到了南京。”他顿了顿又说道,“只是这种事情少了武田,人们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也是我昨天去你府上讨扰的主要缘由。” 孙大飞不情愿地看了张尚武一眼说道:“师兄也太孤陋寡闻了吧?武田是卑鄙,可那些激进的革命党也不逊色,据我的内线报告,他们往南京运送了大量炸药,准备比武那天炸平擂台,抢得旭日刀。” 张尚武很是吃了一惊,半天后才说道:“我已经派人去阻止了,难道没有奏效?” 孙大飞模棱两可地说道:“我的消息是前天南京的人发电报告诉我的,至于昨天和今天还不知晓。” 张尚武仍觉得放心不下,又说道:“我得赶紧给南京发封电报核实一下。” 孙大飞摆了摆手说道:“来不及了,只有等咱们到了那儿再见机行事了。” 张尚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孙大飞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邀你去南京呢?” 孙大飞再次摆了摆手,并说道:“至于去南京的事情,过一会儿咱们再说。”说罢又转回身对刘奇兰说道,“师父,我知道这次去南京凶多吉少,即使能够活着回来,武田也不会放过我,假如死在这个日本人手里,还不如为那把旭日刀殉了命,这样多少也能弥补些我从前的罪恶,或者还能因为这件事情而使自己正了名,这样只赚不赔的营生我何乐而不为?” 刘奇兰深受感动,更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而内疚,声音沙哑地说道:“大飞,我相信你会痛改前非,但是并非以死来证明这一条路,留着自己的身体或许日后有更大的用途。” 孙大飞解释道:“师父,我一生活得很失败,今日终于等来了成功的机会,我会牢牢地把握住它,只是在这之前还有一人我放心不下,那就是我的内人王氏,虽然我们至今仍是人们常说的一对狗男女,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自从我们在一起后,她陪我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也很疼爱我,因此我想现在就给她个名分,求师父给我们证婚,使我们能够像其他夫妻一样名正言顺。” 刘奇兰努力控制着不使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哽咽着说道:“今天由为师作为你们的媒人,再由你的师兄尚武在这里准备一间洞房,今晚你们就正式拜堂成亲,若明天再有人敢说三道四,为师打断他的狗腿。” 不待张尚武说话,张天龙抢先说道:“这里的房子有的是,我这就叫人去挂红灯笼贴红喜字,再去买几件西洋玩意,一准让大飞师叔和婶娘满意。” 张尚武点了下头,张天龙走下去准备了,孙大飞又对刘奇兰说道:“这次南京之行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保证和内人好好过日子,假如不能回来,临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那时会有很多仇家找上门来,料想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招架得了?因此求师父带她回深县老家,最好再找个好人家嫁了,这样她老了也有个依靠,到那时再把这些银票交给她,即使她生活不很节俭,也准保后半生享用不尽。” 一旁的王氏抽泣有声,且边哭边说道:“大飞,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南京,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屋内的情形变得甚是悲戚,大有历史上荆轲刺秦王时的悲壮场面,“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刘奇兰再也按捺不住,说道:“大飞,如果你要一心想死就别去了,这件事情我能做主。” 孙大飞再次跪下以头触地说道:“师父,你就成全我吧,我想这是我今生最后一次洗刷罪恶的机会了,我不愿背着骂名埋回我们孙家祖坟的。”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刘奇兰无言再劝,只是要求道:“你必须保证活着回来。”说罢又拉起孙大飞。对方眼中闪着泪花重重地点了下头。 第七十五章 过了好一会儿,孙大飞的情绪稳定了些,才又转向张尚武,未开口先从衣兜中掏出六张火车票让对方观瞧,接下来说道:“我准备带五个人坐明天早上的火车去南京。”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不想和你结伴而行,即使到了南京也不能和你的人有任何联系,这样做是避免引起别人的怀疑。” 张尚武佩服地点着头,只是不明白孙大飞是如何得知自己会邀请他一起去南京的,孙大飞察觉到张尚武纳闷,主动说道:“自从南京的报纸刊登出那里的武林人士和蒙古武士比武的消息,当天我就知道了,还猜到你一定搅在其中,且还会用另一把假冒的旭日刀骗过众人,而把祸水引到别人身上,那时我就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一直对旭日刀垂涎三尺的日本人武田会置身事外,这似乎不合情理,自从昨天你来到我的家中,并允诺师父重新收我为徒的那刻起,我就判断出你有让我假借武田的名义前去参战的用意,只是担心我拒绝而没有明说。”说到此有些按捺不住,过了片刻又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能便宜了武田这个王八蛋,就是拉也要把他拉进这潭浑水。” 张尚武见来了机会,问道:“你能确定武田一定不去南京?” 孙大飞重重点了下头,接下来说道:“武田似乎对拥有旭日和明月两把刀不再抱有希望了。” 张尚武又问:“能否理解为武田对得到那座金山不再抱有幻想了?” 孙大飞先皱了一下眉头,接下来说道:“狼的本性是吃肉,你能否说因为它几次没有吃到肉就放弃了对肉的奢求,而同狗一样靠吃屎来维持生命了?” 张尚武也重重点了下头,又问道:“依你看,武田后面会有什么算盘?” 孙大飞考虑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具体他想干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不久前他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似乎和那座金山有牵连。” “你参加会议了吗?”张尚武直白地问。 孙大飞轻轻摇了下头回答:“你们说我是武田的一条狗我不否认,向来重要的事情都不让我知道,到了咬人时才让我们上。”过了一会儿又说道,“虽然武田在会议上布置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参加会议的人员我能说个八九不离十,因为那天我带人在外面放哨。” “你说说详细。”张尚武催问说。 孙大飞边回忆边说道:“有日本人、朝鲜人和台湾人,但最多的还是白俄人,记得散会时一个白俄老毛子边向外走边和同伙说,武田先生真够大方,我们若是为他找到了金山,他能给我们十分之一的好处,这么多钱几辈子都享乐不尽。” 张尚武不解地问:“日本人不正在蒙古东部一带探矿吗?昨天马林山还传来消息,说这些日本人正和当地人闹得不可开交,怎么又冒出一干其它人马来?” “等从南京回来,我再托人去打听打听。”孙大飞主动请求道。 张尚武点了下头,又话归前面的话题说道:“咱们还是先应付打擂的事情,等过了这一天再视情况商量后面的对策。”一会儿后继续说道,“留下你的那五个人,这样他们就远离了危险,我再给你准备五个人,明天你带着他们去南京就可以了。” 孙大飞摆了下手说道:“别说是五个人,就是十个甚至五十个人我也能凑齐,如果带着你的人去南京,万一有人认出他们岂不是露馅了?” 刘奇兰做决定说道:“大飞说得有理,他那边的事情就让他自己看着办好了。” 张尚武仍感觉过意不去,又从衣兜中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边递向孙大飞边说道:“你们六个人往返于南京及吃住行都得花销,这张银票你先用着,权当是我为你们出的盘缠。” 孙大飞很是不高兴,抬胳膊挡回了张尚武的手,说道:“师兄,你不要认为我去南京单单是为了帮你,其实我在帮我自己。”最后又恶狠狠地补充一句话道,“我要报仇。”说罢又转向刘大鹏问,“大鹏师弟,这次南京之行不会落下你吧?” 刘大鹏“呵呵”一笑回答道:“你们都去凑热闹了,扔下我你们忍心吗?”片刻后又说道,“我也有两条腿,没有人带着我时,我自己也能赶到那里。” 孙大飞认真地说道:“那样最好。”话题一转又说道,“等到了比武场上,千万不要对我手下留情,我失了双目,你觉得我身上哪里还合适尽管往下卸就是了。” 刘大鹏一愣说道:“岂敢,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你借给我个胆子我也不敢那样做的!” 孙大飞有些着急地说道:“我说的是真心话,不是有意挖苦你,不然别人就看着有假了。” 刘大鹏不知所措,问道:“那样好吗?” “就按我说的做,即使要了我的命也不会埋怨你。”孙大飞坚定地说。 “到那时视情况再说吧。”刘大鹏的话仍然模棱两可。 有关打擂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最后是孙大飞的老婆黑寡妇哭闹着坚持同去,众人都觉得不妥,因为比武场上刀剑无眼,孙大飞又抱定了赴死的决心,万一出现不测,她一个女人如果把持不住,其结果将一发不可收拾。张尚武力排众议,理由是上次北京西郊比武她也在场,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从而保住了孙大飞一条命,不然他早死在刘大鹏的掌下了。大家又觉得张尚武说得也在理,这才同意了黑寡妇的要求。接下来大家又把打擂的细节,尤其是不可预见的事情认真地研究了一番,最后张尚武说道:“不论情况如何变化,我们一定要千方百计使那把‘旭日刀’最终落在那些蒙古武士的手中,只有这样后面的戏才能更好地唱下去。” 夜深了,这些人仍然没有睡意,谈论着天明后去南京的事情。 第七十六章 岁尾的南京虽不像北京那样寒风刺骨,漫天飞雪,但也风扫落叶,霜锁雾罩。这几日,张天豹雇人在南京城东郊的校武场上砍了些凤竹搭了个台子,以备来日比武之用。到了比武这天,张尚武和陆西平、宫保田等人早早地吃过早饭,然后一起乘车奔向东郊驰来,隔着一段距离,就见那校武场上早已人山人海,把场中央的台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待下得车来,只见那些蒙古武士和孙大飞带的人已经分别在东西两面站定,北面不远是山坡,他们只得在台子的南面站下。张尚武刚向四周观瞧,突然感觉右手被人碰了一下,低头看去,见手中有个纸条,再侧目观望,见有个孩子正在挤向人群。他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把纸条在手掌心中展开,故意装着不经意瞅了一眼,见上面只有五个字:小心凤竹!飞。他心中惊了一下,禁不住又向前走了两步,待擂台触手可及,伸出手指在那些捆绑得结结实实的竹竿上弹了几下,那竹竿不但未发出空灵的声响,反而声音沉闷,他瞬间明白了,有人在这里面做了手脚。他稍微侧了下身子和三儿子张天豹耳语了几句,对方会意后转身走了下去。 至上午九点来钟,又一辆轿车驰来,车刚停下,即从车里走下来被人搀扶着的古笑天和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皮箱的张山立,古笑天在南面队伍的前面找了把凳子坐了下来,张山立站在他身旁。一会儿后一个身着笔挺西装的中年男子在台子的东南角沿台阶而上,在台中央站定,他先扫视了四周一眼,接下来说,他叫李定邦,是美国一家银行驻南京的帮办,受各方之托前来主持今天的擂台赛,作为主持兼裁判,他一定秉持公正合理的主旨,绝不徇私情。片刻后又抬手指了一下古笑天介绍说道:“这位先生名叫古笑天,祖居南洋,祖上传下一把镌刻着蒙古文字‘旭日’的宝刀,传说该刀曾为元朝蒙古大汗成吉思汗所拥有,故今日的库伦王爷想把此刀物归原主,为此双方发生了争执,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还发生了械斗,各有所伤,为了给此事做一个了结,双方商定以打擂的方式决定该刀的归属。”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论这把刀史上出自何方,又如何到了古先生之手,总之目前是古家之财产,对愿意收藏该刀者,首先要在打擂中获胜,其次还要出一万两白银交于古先生,然后才能把旭日刀带走。”说到此,他侧过身看了一眼古笑天,见对方点头,又继续说道,“今日打擂之方式,以最后站在擂台上的那个人为胜。还有一点,经古先生同意,打擂并不只限于古先生和蒙古武士双方,在场的武林中人皆可登台,一试身手。”他最后说道,“拳脚无眼,死伤自负,概不偿命,若无异议,比武开始。”李定邦说完,接过张山立递过来的皮箱并打开,取出一把刀悬挂于擂台一角的竹竿上,见此刀的样式酷似蒙古兵士的马刀,只是整个刀身呈瓦蓝色,尤其是刀柄处的那颗拳头大的珍珠,在暗淡色的天空下仍发出熠熠的光辉。 李定邦的话音刚刚落地,只见从擂台东面蒙古武士的人群中走出一人,见此人身高只有一米六七左右,而腰围则要大出身高许多,穿着一身灰黑色宽松的衣服,腰间系一条宽过手掌、上面镶满了铜钉的牛皮腰带,此人登上台阶,竟踩得脚下的竹杆“咯吱咯吱”响,来到台上往中间一站,人们这才看清了他的脸庞,脸如铜盆、眼如铜铃,高鼻梁,大嘴叉,颌下飘着浓密的胡须,最少见的还是他的头发,弯如波浪,长至肩头,同颌下的胡须连在一起,整个人看去,如同原始森林中的一只猿猴。乍看此人一眼,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他不但虎背熊腰,而且力大如牛。这个人站在台中央,故意伸了下胳膊踢了下腿,意在告诉台下的武林人士知难而退,千万别自找倒霉。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他叫扎得力,是蒙古草原上的一名武士,今受命寻找旭日刀,现在该刀重见天日,托“长升天”的福,自己一定要把它带回草原。接下来又狂妄地说道:“想想大元朝,我们蒙古铁骑在成吉思汗大汗的率领下,刀锋所指,所向披靡,有多少英雄豪杰都灰飞烟灭。”话题一转又说道,“今日我们蒙古武士再度雄起,有敢挡道者,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 扎得力后面的几句话甚是刺耳,激得台下的众英雄义愤填膺,纷纷摩拳擦掌,要上台教训这狂妄之徒。擂台南面八卦掌代表人宫保田按捺不住,顾不得事前和张尚武的约定,脚下用力就要跃身跳到台上,被张尚武一把拽住,劝说道:“宫师兄莫要动气,乍看这个扎得力虽然有一身蛮力,但是上台时胯骨外斜,双肩前耸,充其量是个摔跤的货,你上台去和他交手,岂不是杀鸡用了牛刀?” 宫保田见张尚武说得有理,静了下气又站回了原地,张天龙趋前一步请求道:“父亲,让我去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 张尚武点了下头,随后补充一句话说道:“战平即可。” 张天龙飞身来到台上,先向台下报了名号,又向扎得力抱拳施了礼,两人未再言语便战在一起。扎得力依仗着身强体壮,扎牢马步单等着对方来攻。张天龙并不上当,运用辗转腾挪围着扎得力打转转,抽个冷不防给对方一拳或者踢上一脚,等扎得力回身发招,他又弹跳着离去。如此这样过了十来招,张天龙仍是气匀神定,而扎得力却气喘吁吁,鬓角上的汗珠也渗了出来,不得已只得改变招式,弹着腿甩着胳膊扭动着腰身,使用着草原上摔跤的招式,同张天龙一样转起了圆圈,只因身体过于肥胖,体力消耗过大,不大工夫转圈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张天龙瞅准时机,采用扎得力刚才的招式,扎好马步,气沉丹田,使一招力推泰山,出双掌直指对方的前胸。扎得力若在刚才定会喜出望外,因为他的目的就是和对方拼力气,可是这会儿气力已消耗过半,心中先虚了下来,只是不接招又没有办法,勉强着伸出了双掌,四掌相撞,发出“嘭”的一声响,震得台下人们的耳朵都“丝丝”作鸣,张天龙和扎得力也各自退后三四步。张天龙眼见双方拉开了些许距离,助跑两步,脚下用力,身体腾空而起,使一招燕子穿云,在掠过扎得力头顶的瞬间,双掌下拍,直奔扎得力的天灵盖。扎得力慌乱之中使一招举火烧天,双掌上击,想反败为胜。张天龙收回双掌,使一招老兔蹬鹰,弯曲双腿下踹,扎得力再想躲闪已来不及,两个后肩头被张天龙踹个正着,身体收势不住,不由得前跑几步,一头扑倒在地。张天龙料定对方会是这个结果,在自己身体前蹿的一瞬间,也有意未将双腿收回,整个身躯飞出丈余后,同扎得力一样扑在了地上,只是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而扎得力在那里折腾了好一会儿,在跑上台来的两个同伴的拉拽下,才勉强站起身来,两个人同时倒地,又都无心再战,算是打了个平手。 接下来是张天虎和蒙古武士回得勒的一场较量,其结果同张天龙和扎得力几乎相同,也是双方战平。当又一个蒙古武士冲出人群、准备跃上擂台的一瞬间,被一个俄国大力士一把拽回,接下来这个俄国人向那个蒙古武士嘟囔了几句,因张尚武等人经常在中俄边境一带走动,对他们的语言知道个大概,只是今日隔着一段距离,加之人声嘈杂,只听清了一部分,大意是:前面两个人未能取胜,你上台也是白给,下面由我去教训这些黄脸的中国人,非把他们打趴在地不可。说罢这个俄罗斯人径直走到台上,也学着中国人施礼的方式抱了一下拳,接下来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他叫斯拉托夫,出生在俄罗斯东部的贝加尔湖畔,从小喜爱武术,在一次全俄罗斯大力神比赛中荣获第三名,前不久来到库伦,受聘于禁军担任蒙古武士的武术教官,现如今为了追踪一把名叫‘旭日’的宝刀来到南京,看来今天就要完成使命,晚上就可以登上火车北往了。最后的一句话是:中国的同行最好识相些,不要挡他的路,不然落个终身残疾或者丢了性命可怨不得他。斯拉托夫说罢,大冬天里竟脱去了身上的衣服,只穿着一条短裤在台上活动筋骨。张尚武这边的陆西平和宫保田再也看不过眼,正准备纵身跃到台上,但还是晚了一步,擂台西面早有一人使一招旱地拔葱,身体腾空而起,然后稳稳地站在了擂台上。刘大鹏禁不住称赞一声道:“好麻利的轻功,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张尚武接过话茬说道,“这不是我们形意拳的招式‘纵身跃’吗?记得刚拜师那会儿经常练这招。” 刘大鹏如同猛然想起,抬手一拍脑门说道,“我怎么竟把这招忘了?”片刻后又说道,“如此说来这个人是孙师兄那伙的了?” 张尚武有意提醒道:“大鹏师弟,别说话了,快往下看。” 张尚武和刘大鹏说话间,来人已经和那个俄罗斯大力士斯拉托夫过了三四招,刘大鹏刚才只顾了说话,没有听清刚上擂台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禁不住问:“他叫什么?” 一旁的张天龙回答道:“刚才自报名号说叫‘孙合适’。”说罢,又觉得好笑,接下来说道,“哪有叫这个名字的?看来他的父母肚子里太没有文墨了。” 张尚武又提示了一句:“快往下看。” 此时那个俄国大力士已经有些乱了方寸,十几招过去了,又是挥拳又是踢腿,可是连对方的一根汗毛都没有伤着,反而自己的胸膛上倒被那个孙合适揍了几拳,虽无大碍,但是脸上仍有些挂不住,刚才自己把牛皮吹了出去,叫中国的武林人士识相些,照此发展下去,保不准这个不识相的人就是自己了,想到此斯拉托夫加快了进攻节奏,使出欧洲人拳击的招式,挪动脚步追赶着孙合适。可是孙合适并不惧怕,脚下辗转腾挪,连连出拳,且忽左忽右,使得斯拉托夫干着急没有办法。双方又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孙合适突然改变了招式,使一招黑狗钻裆,抬右腿奔斯拉托夫的裆中踢去。斯拉托夫求之不得,禁不住心中暗喜,半蹲下身子,只用右手向外一挡即把孙合适的右腿磕开。孙合适一招失势,闪身走开还来得及,可他非但没有那样做,反而双脚扎好了马步,使一招黑虎掏心,又挥右拳奔斯拉托夫的前胸打来。斯拉托夫力大如牛,不把对方硬碰硬的招式当回事,右腿后退半步,出左手至胸前,生生把孙合适的右手接住,接下来向怀中一带,孙合适再想躲闪已来不及,被斯拉托夫的两条胳膊牢牢抱住,斯拉托夫力贯双臂,两条胳膊如两条铁链把孙合适紧紧勒住,且越勒越紧,使得孙合适的骨骼都“嘎嘎”作响。孙合适一时喘不过气来,情急之下抬脚向斯拉托夫的脚面狠狠踩去。斯拉托夫毫无防备,被踩个正着,禁不住“唉哟”大叫一声,双臂松了很多,孙合适趁机逃脱,闪身跳到一边。这一回合孙合适虽然没有大败,但已经明显处于下风。 刘大鹏此时已经顾不了许多,三蹿两蹦来到孙合适面前,扯着嗓子喊道:“这位小兄弟,别和这个老毛子拼蛮力,攻他的上三路,保准能够获胜。” 孙合适抖了下精神,使一招形意拳的“攀云梯”,双脚连续踩蹬,身体腾空而起,接下来使一招“双锤贯耳”,挥舞着双拳向斯拉托夫的两鬓太阳穴打去。刘大鹏如同瞬间泄了气的皮球,说道:“完了,这招本该用‘仙人偷桃’,出右手直取对方的眼睛,左手保护前胸。”他的话音尚未落地,只见斯拉托夫不躲不闪,待孙合适招式用老,不能改变,这才退后半步,急出右手向前猛推。孙合适身在空中,已不能改变招式,被斯拉托夫的右拳击中胸膛,整个身体如同撞上弹簧般被弹了回来,又好似一片树叶飘忽下落,太极的陆西平见势不妙,纵身跳上擂台,伸双手接住孙合适,因对方的身体冲力太大,自己禁不住“噔噔”后退了几步,这才勉强站稳。 这时擂台西面的几个人冲到台上,从陆西平手中接过孙合适,并搀扶着他向西面走,孙合适一时坚持不住,胸口发热,嗓子发痒,头一歪吐出几口鲜血来。正在这时,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瞎了双眼的孙大飞在别人的引领下来到擂台上,至孙合适面前停住脚步,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接下来恶狠狠地骂道:“没用的东西,来前武田先生下了死命令,只许胜,不许败,并允诺如果我们胜了,并带回了旭日刀,给我们几个人两万两白银,就是减去给那个古笑天的一万,我们还能净赚一万两,可你倒好,第一局就败了,这叫我们后面怎么打?回到北京又如何向武田先生交代?”说到此又抬腿踹了孙合适一脚,这才转身向回走去。 擂台下面如同炸开了锅一样热闹,人们议论纷纷:这个人是谁?怎么这样没有人性? 有的人认识孙大飞,回答道:“他叫孙大飞,是日本人武田豢养的一条狗。” “那日本人要这把旭日刀干什么?” “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据说这把旭日刀和另一把叫明月的刀放在一起,能够显示出蒙古草原上的一座金山,日本人派这个孙大飞来,就是要抢走这把刀,接下来去挖那座金山的。” “这个孙大飞遭报应了,怪不得被人挖去了双眼。” “听说是不久前他在一个名叫衡水的地方为武田争抢那把叫明月的刀时被人打瞎一只,后来在北京又被人打瞎了另一只。” “活该,谁让他给日本人当汉奸呢!” “这个孙大飞已成了这个样子,那个武田也好不到哪里去。” …… 刘大鹏没好气地回到张尚武身边,忿忿地说道:“这个孙合适太无能了,明摆着攻击别人上三路时,前招使用了形意拳的攀云梯,接下来的招式就是仙人偷桃,直取对方眼睛,即使这招不能奏效,有另一只手守护着前胸,也不会出大的纰漏,可他倒好,后面竟使用了双锤贯耳,把整个胸膛都暴露给了对方,不失败才怪呢!”停顿了片刻又说道,“看这孙合适年纪轻轻的,好像是孙师兄的徒弟,咱们也不知道我的这个师兄平时是怎么教习人家的,如此看来他的那两下子还真不怎么样。” 张尚武心中颤了一下,问道:“你孙师兄若知道‘攀云梯’的后面是‘仙人偷桃’,还会被你打瞎眼睛?” 刘大鹏如同突然醒悟过来,说道:“说的也是。”接下来感慨道,“他没有学几天功夫就被师父赶出师门了,怪不得很多招式都没有学过。” 第七十七章 张尚武突然提醒说道:“这些以后再说,陆西平师兄要和斯拉托夫动手了。” 斯拉托夫刚刚打败了孙合适,欲乘胜追击,仗着身强力大,招招奔陆西平的致命处。陆西平心中窃喜,心想只有你斯拉托夫放开打,我才能找到你的破绽,不然你缩手缩脚,处处小心,我也就无处下手了。斯拉托夫使一招秋风扫落叶,抡圆了右胳膊呈半圆型由外向里扫来。陆西平不急不慌,待对方的胳膊快触及到自己时,稍微后退了半步,让过那胳膊后又抬左手顺着轻轻推了对方胳膊一下。陆西平毫发未伤,而斯拉托夫脚下一个趔趄,身体险些失了重心倒下去。如此这样又过了十余招,斯拉托夫心中越加没有底,因为自己使出了千斤之力,对方非但一招未接,反而招招顺着自己打,只是慢慢地撤下步或轻轻推下手便把自己的招式化解了,如此下去单在体力上就会输给这个叫陆西平的人了。其实这个斯拉托夫是不了解中国太极功夫,这种武功讲究的是四两拨千斤,它的关键点是一个“巧”字。只是今天在这里说说这些也是多余的了,过不了多一会儿这个俄罗斯大力士就要大败滚蛋了,可能这个人到死也不会弄明白,自己的“千斤之力”是如何被对方的“四两”巧劲破解的。 说话间斯拉托夫已经和陆西平过了三十多招,前者是步步紧逼,招招用力,一会儿过后禁不住步伐变缓,招式变慢,两鬓的汗珠顺着头发向下流。陆西平见时机成熟,故意卖了个破绽,以正面胸膛面对着斯拉托夫。对方不知是个圈套,用尽全身力气,出右拳奔陆西平打来。陆西平稳如泰山,岿然不动,待斯拉托夫拳至胸前,这才抬右腿后退半步,以左侧身斜对着对方。斯拉托夫右拳走空,身体前倾,陆西平突然抬右手扣住了对方右手腕的脉门,然后顺手轻轻向前一带,使一招顺手牵羊,接着出右腿脚下一绊,斯拉托夫收势不住,不由得“噔噔”前跑几步,偌大的身躯失去了重心,一头扑倒在地,半天动弹不得。 “陆师兄的太极拳真是了得,轻如行云流水,没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个不可一世的斯拉托夫打得落花流水。”刘大鹏由衷地赞叹道。过了片刻不见回音,他禁不住转身望去,只见师兄张尚武和他的三儿子张天豹站在人群后面窃窃私语,他心生疑虑,不由得走了过去,只听到张尚武说最后一句话道:“两件事情必须全部办好,不然就成一场灾难了。”张天豹答应一声又挥了下手,带着几个人向擂台的西北角急急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刘大鹏预感到有重大事情发生了,故急急地问。 张尚武先和刘大鹏说了刚到这儿时有人塞给自己纸条的事情,接下来说道:“我怀疑这些搭擂台的竹竿里面装满了炸药,便让天豹暗中去排查,结果他在擂台西北角的人群里看到了那几个激进党,他们人人手里都有武器,同时还发现有一根竹竿从擂台上引出来,另一头就在这些人脚下,天豹怀疑那里就是导火索。” “须先斩断导火索,同时把那几个人控制起来。”刘大鹏心急地说。 张尚武说道:“我正是这样安排的,只是还加了一点,察觉苗头不对时先下手为强,干掉那几个妄图坏我们大事的人。” 刘大鹏用责怪地语气说道:“这么重大的事情,你交给天豹一个孩子去办,岂不轻率了些?我看擂台上暂时还不需要我,就让我先去会会这些激进党。”说罢头不回地走了。 “师弟,你还是随我观敌瞭阵吧,那边天豹能够应对。”张尚武对着刘大鹏的背影喊道,只是不远处就有很多人,他不敢用得声音过大。 在这段时间里,斯拉托夫早被人搀扶了下去,陆西平也回到了南面的人群,接着又有一个俄罗斯老毛子来到擂台上,乍看上去,这个人比斯拉托夫更高大,也更强壮,他自我介绍说名叫古力耶夫,是全俄罗斯大力神比赛的第一名,且已来到中国几年,专门研习中国功夫。古力耶夫的话音刚刚落地,宫保田早已走出人群就要登台,张尚武急忙拦住说道:“师兄莫急,你这样冒然登台有些唐突。” 宫保田皱了下眉头,不满地问道:“莫非你是担心我赢不了那个古力耶夫给你丢了人?”片刻后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这……”张尚武沉吟一声,但又不得不回答,因为宫保田还等着自己的答案。他未有时间多想,脱口说道:“还是先让天龙上吧。” 宫保田表示非常不解,问道:“难道你大儿子张天龙的功夫能够胜过我?” 张尚武苦笑了笑解释道:“宫师兄误会了,天龙就是再学上十年二十年也不及你的一半,我让他先上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宫保田紧追不放。 张尚武回答道:“这个古力耶夫自称是全俄罗斯第一大力神,可见这个家伙有股蛮力,即使再习中国功夫,也还应该是外家功,而你的八卦掌也是外家功,这样你们交起手来硬碰硬,很容易使一方受伤甚至丧命,我让天龙先试探他一下,使你做到心中有数,那时你登台再战就可做到有的放矢了。” 宫保田心里热乎乎的,人家张尚武在拿自己的儿子去给自己趟道,万一失手是有性命之忧的。他没有再同张尚武说什么,侧身叮嘱张天龙道:“侄儿小心。” 张天龙又飞身来到台上,没有再次自我介绍便同古力耶夫战在一起,而同刚才在台上和那个蒙古武士交手时用的招式截然不同,这次他使用的全部是八卦掌招式,他首先走起了八卦掌的梅花桩,围着古力耶夫边转圈边变换着招式。古力耶夫开始时还能应付,摆好架势面对着张天龙跟着旋转,只是过了一会儿,感觉到头昏眼花,旋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张天龙瞅准机会,对着古力耶夫的前胸一掌击下,只听到“砰”的一声,古力耶夫被击个正着,但是结果却出人意料,张天龙如同击到一块石头上被弹回几步远,而古力耶夫的身体只是摇晃了几下。他眼见进攻对方中路不能奏效,趁双方隔开几步远的距离,改招式攻击古力耶夫上三路,首先前跑两步纵身而起,接下来使一招八卦掌的苍鹰扑兔,挥单掌奔古力耶夫的天灵盖拍来。古力也夫如同早有防备,稍微弯了下腰,使一招罗汉撞头,脚下用力,身体前蹿,以头撞向张天龙的右掌,又是“砰”的一声,只是这次张天龙被弹回得更远,双腿落地后又趔趄几步才勉强站稳。功夫不大张天龙和古力耶夫已战了十几个回合,虽然他两次击到了对方,只是结果却正好相反,具体到谁胜谁负,人们已经心知肚明。 “天龙贤侄下去歇息吧,让师叔来驯服这头俄罗斯蛮牛。”宫保田话音未落,人已跃到台上,向台下人们报了名号,立马同古力耶夫战在一起,他吸取了张天龙的经验和教训,即不从正面和古力耶夫交手,而找机会从对方的背后进攻。他开始也走起了梅花桩,趁古力耶夫旋转稍慢的瞬间,挥掌奔对方的后心拍去,这一掌只是试探,用了不足三四分力气,接下来使一招蟒蛇游丝,撤掌飞步又走起了梅花桩。古力耶夫真不白给,别看人长得蠢笨,动作还算灵活,听到背后风声急忙转过身子,然后飞身向前猛扑,这要被他扑上,后果将不堪设想。只是宫保田抢先离去,古力耶夫才扑了空。 宫保田毕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通过这次试探,心中已有了自己的判断,此时这个古力耶夫还不能小觑,还需要进一步消耗他,可是用什么功夫能使对方迅速消耗体力呢?他心中想着,突然想起了在北京使馆区西方人经常运用的拳击招式,这个古力耶夫身体笨重,一定坚持不了多久,想到此宫保田先瞅准机会在古力耶夫的前胸打了一拳,然后双脚蹦跳着迅速退去。古力耶夫一看乐了,心想对于梅花桩我是外行,对你追不上打不着,正无计可施,你却改成了拳击术,看来是你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快步追上去,双拳对着宫保田如雨点般砸下。宫保田依仗着身体灵活,在台上东蹦西跳,忽左忽右,古力耶夫毫不放松,穷追不舍,只是他总是慢半步,使出浑身解数仍是打不着对方。这样双方持续了一会儿,古力耶夫已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无论是脚下的速度和出拳的力量都大不如刚才。宫保田再次来到古力耶夫的身后,又挥掌奔向了他的后心,这次他用了五成的力量。古力耶夫也听到了背后风声,只是身体转不过来,被宫保田击个正着,脚下趔趄了一下,等转过身子宫保田又已撤到了一旁。宫保田心中有了底,开始寻找机会,一个一击而使古力耶夫倒地的机会。他又围着对方走起了梅花桩,且速度越来越快。古力耶夫穷于应付,汗水模糊了双眼,就在他抬手抹汗的瞬间,宫保田见机会来了,快步绕到对方身后,第三次挥掌击向古力耶夫的后心,这次他用了全部的力量。具体到宫保田的掌力有多大,据传说他一掌拍下,鸡蛋大小的鹅卵石能碎成几块,对口粗的圆木断成两截。再看古力耶夫可惨了,弓着身子向前跑出数步,脚下收势不住,一头扑倒在地。因为这个擂台是用竹竿搭成的,他倒下时把那竹竿砸裂了好几根,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声音。后面的一幕更惨,他倒在那里既不呻吟也不动弹,如同当场死去一般,后来上来好几个人像抬死猪似的把他抬了下去。 台下看热闹的人们沸腾了,纷纷高呼着“宫保田”的名字,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宫保田抱拳施礼,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微笑。待人们的欢呼声小了些,他抬手指着挂在竹竿上的那把刀对古笑天说道:“古先生,看来还没有人能够拿走它。” 第七十八掌 “也不见得。”声音从台下传来。人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已经走上了擂台的台阶,待他站在台上,大家伙这才看个仔细。见此人身高在一米八以上,年约四十来岁,穿一件胸前绣着一条金龙的黑色棉袍,头上戴一顶黄色盔式帽,脚下穿一双软底长筒鞋。往脸上看,长方脸,浓眉朗目,高鼻梁,嘴不大不小,颌下留着一绺浓密的胡须,整个人看上去身材匀称,精神抖擞,活脱脱一个美男子。此人站在台中央自我介绍说,他叫达木奇,是武当弟子。台下的潘文雨大吃一惊,说道:“这不是我的师弟李文占吗?怎么他说自己叫达木奇呢?” 达木奇如同早知道潘文雨站在那里,向他一抱拳说道:“潘师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你只知道我是你的师弟李文占,而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叫达木奇吧?其实李文占只是我入武当时师傅临时给我起的一个汉人名字,担心我一个外族人不好被你们接纳,其实我的蒙族名字就叫达木奇。”片刻后又说道,“你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我是库伦王府主事王爷的亲弟弟。” “哦,原来如此。”潘文雨好似刚从梦中醒来。 达木奇又抬手指了张尚武一下问道:“你就是经常在张库大道上行走、人称张大侠的张尚武吧?”不待对方回答,他又问,“我是称你师兄还是叫你哥哥呢?” 张尚武很是纳闷,反问道:“这师兄从何处来?而哥哥又从哪里论起呢?” 达木奇笑了笑说道:“你们刚到这儿时我听到我的潘师兄称你为师兄,按这层关系论,我理所当然也叫你师兄了。” 张尚武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了,又问道:“那哥哥呢?” 达木奇向张尚武这边走来,至擂台边沿才停住脚步说道:“我的父亲和达木耳的父亲是亲兄弟,他称你兄长那我只能跟着他叫了。” “那你刚才说你是主事王爷的亲弟弟,那达木耳……”张尚武有些不相信。 达木奇补充说道:“我的奶奶是王后。” “哦。”张尚武答应一声,瞬间明白了,原来达木奇的父亲和达木耳的父亲是同父异母,达木耳的奶奶只是个一般的王妃罢了,都是王爷,嫡庶就在这里分开了。 达木奇想迅速拉近与张尚武的关系,又说道:“尚武兄长,我家的日用品都是达木耳弟弟强卖给我的,不用说是你从关内贩运去的吧?你在库伦赚了不少钱,改日咱们和达木耳弟弟聚在一起时,你得请客呀!” “好说,好说。”张尚武答应下来。 达木奇干脆蹲下身子,满脸笑容地说道:“尚武兄长,文雨师兄,你们都年长我几岁,我这个做弟弟的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兄长答应。” 张尚武猜到了达木奇要说什么,只是他提到了达木耳,自己不能不让他把话讲出来,于是说道:“但说无妨,只要我们二人能够做到的,一定答应。”片刻后又补充一句话说道,“不能做到时还请谅解。” 达木奇终于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我受库伦王府主事王爷之命,来你们中原寻找旭日刀,未成想到在决定该刀归属的擂台上遇到了你们两位兄长,依我看这是‘长升天’的有意安排。”见对方二人频频点头,又说道,“擂台比武,拳脚无眼,伤了哪一方都不是另一方的心意,不如两位兄长抬抬手,把这把旭日刀让给我,这样一是我可以马上回去复命,二是也显得小弟在众人面前脸上有光。”他说到此有意停顿了一下,看了张尚武和潘文雨一眼,又继续说道,“我当然也不会亏待二位兄长,除去给古先生的一万两银子外,再拿出一万两来供两位兄长喝酒饮茶。” 中间冒出个达木奇是张尚武事先没有想到的,对方的话也的确让他动了心,并不是为了银子的多少,而是让这把“旭日刀”最终落在蒙古上层手里是他早有的心愿,且还告诉了几个儿子和孙大飞、刘大鹏等人,只是陆西平、宫保田和潘文雨等人不知情,也不能让这些人知道,不然这出戏就不能往下演了。他正想着如何答复达木奇,不料潘文雨抢先说道:“达木奇师弟,恕难从命,今天我们是各为其主,况且以比武决定这把旭日刀的去向是开始时定下的,你要带走它不难,只需胜了我们二位,不然……”潘文雨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 达木奇找了个没趣,脸色“腾”地一下红了,“呼”地站起身来,没好气地说道:“那就别怪师弟得罪了。” 潘文雨也动了气,说道:“师兄愿意奉陪,多年不见,我倒要看看师弟的武功长了多少?” 达木奇转身向擂台中央走去,潘文雨一纵身也到了台上,先向台下通报了姓名,接下来同达木奇战在一起。 “师兄战师弟,这台戏有看头了。”台下看热闹的甲说。 “看来这把旭日刀真不简单,竟能让这两个师兄弟大打出手。”乙说道。 “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谁还能把谁怎么样?”丙说道。 正像人们说的那样,潘文雨和达木奇一口气战了三十几个回合仍不分胜负,一方出什么招式,另一方如何破解,彼此心里都很清楚。达木奇有些上火,左手一撩身上的棉袍,右手往腰中一按,“苍啷啷”从腰间抽出一把宝剑来,人们一时都看傻了眼,不知这把剑刚才藏在何处,就连张尚武等这些专门习武的人也只是以前听说有一种剑可以缠在腰间,今日算是亲眼见到了。这里做一个交代,传说蒙古成吉思汗时期,部队连年征战,占领了不少国家,其中一个诸侯国的国君向成吉思汗进献了一把宝剑,这把剑不但锋利无比,且非常柔软,即使折个対弯都不会折断,成吉思汗视为至宝,赐名“剑鞭”,平日里把它像腰带一样围在腰间,还几次靠它化险为夷。只是成吉思汗死后,这把“剑鞭”就再无音讯,传说成吉思汗把它带入了坟墓,未成想到今天在这里现身了。达木奇宝剑在手,左刺右劈,立马占了上风。潘文雨仅凭一双手不敢硬接,只得左躲右闪,穷于应付,情急之下冲台下喊了一声“快给我扔上件兵器来”。只是张尚武等人手中都没有刀枪,后在宫宝田的提醒下,张尚武才把别在腰间的长杆烟袋扔给了他。潘文雨虽然手中有了烟袋,但处境并没有好多少,一是他从没有使用过烟袋做武器;二是烟袋杆是木制的,不敢硬接达木奇的“剑鞭”,如此又过了三四招,潘文雨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败迹渐渐显露。达木奇提步抡剑,剑指潘文雨左胸。潘文雨左腿撤步,侧身迎敌,右手挥烟袋向外磕。达木奇右手抖动,剑身摇晃,与烟袋相碰,猛然间弯曲,剑锋斜着奔潘文雨扎来。潘文雨见多识广,使一招撤步抽刀,右腿后撤,右手将烟袋抽回,那“剑鞭”瞬间由曲变直,在回弹的刹那间还是在潘文雨左肩头的衣服上划了道口子,白花花的棉花露了出来。 达木奇一招取胜,乘胜进击,再次挥“剑鞭”向潘文雨刺来,只是不待他的剑刺出,突然从擂台西面传来一声断喝:“住手!”话音未落,早有一人跃到台上。人们定睛细瞧,见是刚才在擂台上踢打孙合适的那个人,一时议论声再次响起:“刚才当徒弟的孙合适败了,现在师傅又要上场,可惜他是个瞎子。” “当日本人的狗也不是件容易事,主子叫他咬谁他不敢不听,不然回去还不宰了他?” “人家手中有宝剑,他一个瞎子就算武功再高还能咋地?他不死在剑下就算捡了个大便宜。” 孙大飞全然不顾这些,凭感觉向前走了几步,手指着达木奇骂道:“你这个蒙古鞑子,凭宝剑取胜算什么英雄好汉?今天就让我的‘猫耳朵’会会你的‘剑鞭’,你若胜不了我,那把旭日刀就是我孙大飞的了。”说罢又“哈哈”大笑了几声。 练武的人都知道“猫耳朵”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就是一种短剑,它上窄下宽形状酷似猫的耳朵,故人称“猫耳朵”。孙大飞从腰中拔出一把短剑,同达木奇话不投机立马打了起来,潘文雨一声不吭地走下了擂台。 非武林中人可能有个错觉,那就是长剑强,短剑弱,其实不然,长短各有利弊,故武林中有句俗语,叫做“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在双方隔开了些距离时,当然是尺寸长的兵器占优了,可是近身肉搏时,短兵器的威力就大了。二人交手,达木奇平端着剑鞭,手腕抖动,那剑身如数条蟒蛇奔孙大飞的喉咙扑去。孙大飞听音变声,脚下错动,身体旋转,须臾便来到达木奇近前,举起“猫耳朵”对着对方的前胸便刺。达木奇大惊失色,撤招变式已晚,只得身体后倾,让过孙大飞的剑锋复又直起腰来。实际上达木奇使了一个险招,若孙大飞眼睛不瞎,见剑锋走空后顺势下扎,那样达木奇将无法招架,非死即伤。孙大飞改招收剑,趁达木奇立足未稳,左腿上步,气贯左肘,对着达木奇的右侧肋骨撞去。达木奇再想躲闪已晚,只听到“嘎嘎”几声响,估计是他右侧的肋骨有几处断裂,斜刺里向左跑出几步才勉强站住,疼得额头上的冷汗直往下流,但他咬着牙不发出声音,甚至屏住呼吸。孙大飞竖起耳朵仍辨不清对方在哪里,就在这刹那间,达木奇使尽全身力气,抡圆了“剑鞭”,斜着向孙大飞狠狠抽下。孙大飞听到风声急忙竖起“猫耳朵”外磕,那“剑鞭”撞到“猫耳朵”后,前半身瞬间改变了方向,剑尖折回奔孙大飞的喉咙刺来。别说孙大飞眼睛瞎看不到剑鞭的变化,就是正常人也难以躲避这快如闪电的雷霆一击。孙大飞被剑鞭刺中喉咙,一声未吭,直挺着身子向后倒去。 孙大飞就这样死了,擂台西面的那些人加上“黑寡妇”相互冲撞着跑上台来,扑在孙大飞身上放声痛哭,尤其那个刚才上台打擂负伤、名字叫孙合适的哭得最伤心,且边哭边说道:“爹呀爹,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对着外人称呼你爹,而改称师父,是怕你因为给日本人办事遭人瞧不起而连累到我,其实不管当着谁在我心中总是叫你爹的。我以前不知道你为什么给我起名字叫‘孙合适’,今天我终于明白了,在你和母亲的心里,你们的结合是最合适不过的,是任何人也拆不散的。”他抽泣了几声又说道,“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都是我爹,我这辈子做了你的儿子,求你下辈子还收我做儿子。”孙合适说罢弯下腰去,让其他人抬起孙大飞放在了他的背上,他背着父亲缓慢地走向擂台的台阶,自己的嘴角依旧淌着血。 张尚武心如刀绞,孙大飞是自己请来帮忙的,来前他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想以此来洗刷自己以前犯下的罪恶,现在他如愿以偿了,自己却背上了沉重的良心债,尤其是不能过去看他最后一眼,甚至不能对他的家人说句安慰的话语,恰恰相反,还要当着别人地面违心的说,活该,这就是给日本人当狗的下场,是咎由自取。 台上的人杀得你死我活,台下的也惊心动魄,张天豹带着几个人来到擂台的西北角,他看似闲散地趴在了那根支撑擂台的竹竿上,其他人则悄悄地站在了那几个激进党人身旁,一会儿后他趁人们的注意力都在擂台上,偷偷掀起和擂台相连处竹竿的那头,见里面果然藏着一根导火索,他双手稍一用力把它扯断,又把竹竿恢复了原样。因有他的身体遮挡着,又干得悄无声息,故没有被人发现。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站直身子,装作无所事事地站在那里。 孙大飞的尸体被儿子孙合适背了下去,达木奇来到擂台的南沿,伸手从内衣兜中掏出一张银票弯腰递向不远处的古笑天说道:“古先生的伤是由我们所创,看你脸色倦怠应该没有痊愈,这是一万两千两银票,除了先说好的一万两刀款外,剩下的两千两权当是给你买些营养品滋补身体吧,不到之处还望原谅。” 古笑天稍微抬了下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竹竿上挂着的那把刀一眼,接下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接过达木奇递过来的银票,最后一言未发,又低下头去。 达木奇的目的终于达到了,此时脸上洋溢着微笑,至于身上的伤痛已算不得什么,快步走到那根竹竿旁,一下子把挂在上面的那把刀拽了下来,转过身问站在擂台一角的主持人李定邦道:“这把旭日刀是我的无疑了吧?” 第七十九章 “为时尚早。”人们一激灵,寻声望去,只见从擂台的西北角走上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见此人瘦高个,身穿一身灰色方格西装,寸头,脸色白皙,鼻梁上架一副眼镜。此人报了姓名,姓李名天定,然后走向达木奇说道:“主持人李定邦先生还没有宣布谁是胜利者,为何这把旭日刀就是你的了?” 达木奇从头至脚打量了李天定一番,见对方身体单薄,不像练过功夫,于是不屑地说道:“难道李先生也想在这擂台上一较高低?” “不行吗?”李天定的话咄咄逼人。 “当然行。”达木奇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先把手中的旭日刀交于李定邦,又抱拳向李天定行了个礼,然后双手握“剑鞭”竖在胸前,说道:“请赐招吧。” 李天定气定神闲,面带微笑,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接着突然间收起笑容,目露凶光,一脸杀气,身体一个旋转,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右手平端指着达木奇的脑袋说道:“和你这种蛮夷之人交手还用我出招?我手指一动就能送你去见你的‘长生天’了。” 不单单是达木奇,就连擂台下看热闹的人们都大吃一惊,没有人想到这个刚上台的李天定竟然用手枪打擂。主持人李定邦看不过眼,禁不住用责怪的口气问李天定道:“擂台打擂凭的是真功夫,你拿出把手枪算怎么回事?”片刻后又说道,“我也没有说过允许带把手枪上台的呀!” 李天定如同抓住了把柄,反问李定邦道:“你说过可以带剑上台吗?为什么他达木奇可以带?刚才那个叫孙大飞的人就死在了他的刀下,姓孙的这条命你来陪吗?” “这……”李定邦一声沉吟,没有答上话来。 李天定继续说道:“他达木奇可以带刀打擂,我为什么不能用枪比武?就因为他是个鞑子王爷吗?”见李定邦说不出话来,李天定话题一转将矛头指向李定邦说道,“看你长得像个汉人,却总帮着鞑子说话,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杂种——你父亲是个鞑子,你母亲是个汉人,她被他奸侮后而生下的你吗?” 李定邦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脸色羞臊得通红,反骂对方吧口中说不出脏话来,憋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李天定仗着手中有枪在擂台上耍起了淫威,用枪一点李定邦说道:“你看我像个什么东西?你看我能是个什么东西?但不管我是个什么东西,我今天就要把你这个狗汉奸和你的鞑子主子一同消灭。” 达木奇不甘示弱,上前一步争辩道:“你一口一个鞑子地骂着我们,难道我们蒙古人就不是中国人吗?” 李天定先“呸”了一口,接下来说道:“你们也算中国人?历史上若没有你们鞑虏入侵,今日中国能变得如此积贫积弱?”须臾他又用枪指点着达木奇说道,“鞑子,现在我就郑重地告诉你,识相的就赶快滚回你们蒙古漠北那个连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去自生自灭,若赖着不走,你刚才怎么用剑杀死的那个孙大飞,我现在就怎么用枪消灭你。”他仍嫌说得不够,又补充说道,“至于这把旭日刀的归属是我们汉人之间的事情,和你一个蒙古鞑子没有任何干系。” 达木奇的脸色由红变紫又变白,他长这么大哪里受过如此羞辱与谩骂?他豁了出去,上前一步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说道:“如果我既不回去还想得到这把旭日刀,你能怎么办?” 李天定也咬着牙说道:“那就一个字,‘死’!”他说罢平端着手枪就要扣动扳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得“嗖”、“啪”一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块砖头,正打在李天定的手腕上,疼得他“哎吆”大叫一声,手一松,手枪落下,又碰巧砸在他的脚面上,他一边甩手一边跺脚,口中还“嗷嗷”叫个不停,如同马戏团里一只在台上表演的猴子。这时只见一人飞身跃上擂台,接着使一招大鹏展翅,如一只大鹏鸟自空中落下,至李天定身边又抬手锁住了他的喉咙,这才问道:“你抢这把旭日刀又要干什么?” 李天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一时搞蒙了,半天才从惊悸中醒过神来,别看他年纪轻轻,还真有一定的定力,他放下受伤的手腕,坦然地回答道:“我们革命党之所以屡次起义失败,是因为我们没有钱购买枪械弹药,一旦我们有了这把旭日刀,再设法找到那把明月刀,继而拥有那座金山,等我们有了钱,就可以彻底驱逐这些满蒙鞑子,恢复我们汉人的天下,到那时就能实现中华大一统,再不被列强欺侮和瓜分。” 刘大鹏反驳道:“一派胡言,如果按你们设想的那样做,整个国家就会陷入无休止的民族战争,损的是国基国力,耗得是民脂民膏,国家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假如列强再次入侵,我们一无抗敌之力,二无御敌之兵,三无胜敌之心,到头来遭殃的还不是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及千千万万无辜的百姓?” 李天定头一摇说道:“你一介武夫,一时接受不了这些革命的大道理,等有了功夫我给你单独讲解。”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只不过今天我必须把这把旭日刀带走,挡我道者绝无好下场。” 刘大鹏也动了怒,说道:“有我刘大鹏在,你们就休想带走这把旭日刀,有什么本事你都亮出来吧,我倒要看看不好的下场会是怎么样?” 李天定信心十足地说道:“我们革命党一向光明磊落,今天我实话告诉你,我们已经在这擂台上埋下了大量炸药,如果你不想让这些老百姓都为你殉葬的话,请放开你的手,等我们革命成功了,你还是我们的功臣。” 刘大鹏心中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故意用话激将李天定说道:“你少拿大话吓唬我,若我被炸死了,你能跑得了?” 李天定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们革命党人不怕死。” 刘大鹏也挺起胸膛,反问:“你认为我怕死吗?” “那我们就同归于尽。”李天定说这话时后背有些颤抖。 “好吧,能有你这个激进党陪着我一起死,我看值了。”刘大鹏的话斩钉截铁。 台上的两个人僵持成这样,谁也没有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刘大鹏锁着单天定喉咙的那只手禁不住又紧了些,对方用沙哑的声音喊道:“点炸药。” 李天定的话音未落,一个青年健步跃上擂台,面对着他说道:“别做梦了,你竹筒中的导火索早被我扯断了。”接下来又说道,“收起你拉大旗作虎皮的那一套吧,口口声声为国家为民族,我看你简直就是民族的败类。” 李天定彻底被激怒了,恶狠狠地说道:“张天豹,你这卑鄙小人,别忘了你的四弟张天彪还在我们手上。” 张天豹不屑地看李天定一眼说道:“就凭你那两个风一吹就倒地的手下,也能困住我那四弟天彪?你太幼稚了。” 李天定如同变成了一条疯狗,强行侧着身子穷凶极恶地对站在不远处的那几个手下喊道:“张天豹坏了我们大事,不要管我,击毙他。” 站在擂台西北角佯装看热闹的那几个激进党听到命令一起从腰间拔出枪来,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张天豹,只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身边都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二话不说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接下来手中的枪都交到了对方手上。李天定如同一只即将斗输的公鸡,虽然满身是血,但仍不停地蹦跳啄咬。他突然抬起左胳膊,袖筒内的一把袖珍手枪瞬间滑到了左手上,枪口指向了对面的达木奇,在他将要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刘大鹏猛然握紧了锁着他喉咙的那只手,伴随着“咔嚓”一声,李天定的喉咙被掐断,头一耷拉气绝身亡。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枪也响了,子弹贴着达木奇的脑袋飞了过去,他的一只耳朵被打穿,鲜血顺着脖颈流了下来。 擂台四周看热闹的人们一时吓呆了,片刻后反应过来,呼喊着从东西南三面散去。擂台旁只剩下那些蒙古武士和张尚武的人及被看押着的那几个激进党,主持人李定邦把手中的那把刀交到达木奇手上说道:“按照比武前的约定,这把旭日刀现在属于你了。” 达木奇没有表现出过于的高兴,转手把刀交给了台下一个蒙古武士,顾不得耳朵上流出的血湿透了肩头处的棉袍,转过身对着刘大鹏行了一个蒙古草原上的鞠躬礼,这才说道:“多谢刘大侠救命之恩,这次出门没有带什么贵重礼品,请把这把‘剑鞭’收下,用它防身有时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功效。”他顿了顿又说道,“日后若有差遣请尽管吩咐,我达木奇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说罢单腿跪地,双目平视,双手托着剑鞭举过头顶。 刘大鹏很不好意思起来,说道:“惩恶救危是我们武林人的份内之事,何言‘谢’字?若再收人礼物,岂不背离先前宗旨,如此还会受人耻笑,请达木奇王爷不要害我。” 达木奇和刘大鹏一个坚持送,一个拒绝收,一时僵持起来,张尚武眼见如此拖着也不是办法,尤其是达木奇还在地上跪着,他出主意说道:“大鹏师弟,请你收下达木奇王爷的‘剑鞭’,对蒙古人的脾气秉性我比你了解,你坚决拒收,他们会觉得一辈子对不住你,反而给他们增加了累赘。”说罢走上台,从达木奇手上接过那把“剑鞭”,侧身交给刘大鹏,又一把拉拽起达木奇说道:“我师弟刘大鹏是随我而来,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替他把我的这根烟袋送给你,虽说它不像你的‘剑鞭’那样贵重,但是周济不到时也能换几个烧饼充饥。”说到此从腰中抽出潘文雨刚才交还给他的那根烟袋托在手上,边指点着边介绍说,“这烟袋杆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作,烟袋锅是用纯金一次性浇铸,尤其这烟袋嘴温润绵滑,是用上等的和田鸡血玉打磨而成。” 达木奇一把把烟袋抓在手里,说道:“就依你了,这样剑鞭换烟袋,谁也不赔谁也不赚。”一会儿后又觉得不妥,问张尚武道,“你把烟袋给了我,那日后你抽烟可怎么办?” 张尚武笑了笑回答道:“能抽烟的东西有的是,可是没有一样东西能够胜过这根烟袋——你见到它后就能想起我们。” “也是,也是。”达木奇欣然接受了。 张尚武此举为日后再次回到蒙古草原、并利用达木奇对付日本人打下了伏笔,不过那是后话,容后面再叙。 达木奇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受伤的那只耳朵,又在胸膛处缠上了绷带,这才同张尚武和众位英雄告辞,说要去追赶孙大飞的人,不论对方抢夺旭日刀是为了他自己也好,还是为了日本人也罢,但总归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追上那些人送些银两,求他们为孙大飞买个上好的棺材下葬了,这样既对孙大飞的家人有个交代也对自己的心灵是个安慰。 张尚武的心中如刀绞一样的疼痛,本应该是自己护送孙大飞的灵柩回北京的,可是那样利用旭日刀嫁祸日本人的计划就全部泡汤了,孙大飞的死也就失去了意义,他再次狠下心对达木奇说道:“孙大飞是罪有应得,你就是再送他副金棺材也抵消不了这些年他为日本人当狗所犯下的罪恶。” 张尚武率领着陆西平、宫宝田和潘文雨等人回到南京下榻的旅馆,吩咐张天豹设宴款待众英雄,接下来急忙来到张天彪居住的地方,可是找遍了所有的房子都不见他和乌日娜的踪影,倒是在一间厢房找到了被捆绑在一起的那两个激进党人,据他们说张天彪强支撑着身子送乌日娜去医院了,并说可能是乌日娜要临产了。张尚武又带着人将附近的几家医院挨个查找,最终找到了他们小夫妻俩,乌日娜刚刚生了个大胖儿子,张尚武当即给自己的孙子起名字叫“张胜利”,其含义不言而喻。 第二天南京的各大报纸皆在头版刊登了同一则消息,题目为:昨天武林人士大打出手,今日旭日宝刀终归故里。 同一天上午,张尚武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材装殓了李天定,又雇了一条船送那几个激进党人和李天定的棺椁南下广州,临行前他把一个姓单的小头目叫到一旁,掏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交到他手上,说道:“回去后买块好地方把李先生葬了,虽然我对你们那个党不切实际、急头冒进的行为很不赞成,但是对李先生本人为了国家和百姓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壮举还是由衷地佩服。”他迟疑了一下又说道,“你们是一群有志青年,如果再有符合中国国情的纲领,那日后天下就是你们的,反之单凭恫吓、绑架和暗杀,那永远成不了大气候。” 那个单姓革命党人接过银票后先表示了感谢,接下来说道:“我们激进的这一派革命党,自从和中山先生的革命党分手后,的确遭受了很大挫折,目前已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你资助我们的这五千两银子无疑是雪中送炭。”他停顿了片刻又说道,“回到广州后,我第一时间把你的意见向我们党的负责人汇报,只是来前我已经听到了一些消息,我们激进派正在和中山先生的革命党谈判,希望再次联合,共同举起反帝、反封建的大旗。” 张尚武最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请转告你们的当家人,只要你们的出发点是为了我们百姓,那么你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枪有枪。” “我都记下了。”单姓革命党人再三致谢后才登上船离开了南京。 当天下午,张尚武又以南京还有事情要办为由同刘大鹏和他的几个儿子留了下来,送陆西平、宫宝田和潘文雨等人登上了北上北京的火车。 第八十章 南京比武尘埃落定,张尚武如愿以偿,送走了各路人马,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考虑后面的事情了。这天晚上,他把四个儿子和刘大鹏及古笑天等人召集到一起,说出了囤积于心中的一句话:“现在帮助找到那座金山的三件宝物都到了我们手中,我想尽快返回北京,首先根据那张白毛老虎皮上烙压的图案找到那座金山所在的山脉,再利用旭日和明月两把刀显现出那座金山,如此下来距找到那座金山的具体位置就指日可待了。” 众人皆一惊,刘大鹏不解地问:“你不是常说即使找到金山,我们也没有力量开采吗?” 古笑天附和着刘大鹏说道:“不仅我们没有这个力量,国内的任何一个组织都不可能完成挖掘,日本人和俄罗斯人虎视眈眈,怎容得这样一笔巨大财富轻易落入别人之手?” “让这座金山继续沉睡吧,我们国家总有统一和富强的那一天。”张天彪目光远些。 张尚武同意这三个人的看法,这也是自己以前一直坚持的观点,可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须调整前面的部署,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目前日本人正在蒙古东部一带大规模探矿,谁也不敢保证他们找不到这座金山,一旦找到,我们前面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化作泡影事小,国家的巨大财富丢失事大,因此我想在他们找到前炸掉金山下面的那个山洞,使日本人即使站在这座金山面前也不能探究出它的庐山真面目,因此只有先惊醒这座山才能使它更好地沉睡。” “炸掉山洞会弄出声响,这样会不会提醒了日本人?我们做了一件‘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事?”张天龙首先表示了担心。 “这好办,我们在附近多找些山洞炸了,日本人即使发现也真假难辨。”张天虎说出了应对办法。 “还是没有跳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圈子,蒙古东部群山林立,山洞不计其数,日本人寻找起来如大海捞针,你若炸了一部分,倒使目标集中了,日本人按图索骥,那座金山倒容易找到了。”张天豹又否定了张天虎的建议。 “如果有一种炸药爆炸时不发出声响就好了。”张天彪的话看似天方夜谭。 “四弟,咱们在谈正事,不要信口开河。”张天龙教训张天彪说道。 “爆炸不发出声响我们虽然办不到,但是利用另一种声音来掩盖这种声音倒不是不可能。”古笑天在一定程度上肯定着张天彪的话。 几个人又在用什么声音能盖过爆炸声的事情上讨论了半天,终归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张天龙问张尚武说道:“父亲,依你看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张尚武摇了下头回答道:“我若是有了办法,还难为你们干什么?” 几个人又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自己提出的办法又被自己否定。夜深了,张尚武见事情没有进展,便要大家各自回房歇息,他和刘大鹏住一间屋子,对方脱下身上的棉袍,又从腰间抽出几日前达木奇送给他的那把“剑鞭”,边把玩边说道:“看来我以前太孤陋寡闻了,竟不知道这种宝剑对折成弯还不会断。”接下来又感慨道,“这达木奇还真是个爷们,既重情重义,还很有血性。” “何以见得?”张尚武问。 刘大鹏回答道:“擂台比武,死伤由命,练武之人几乎都知道这个规矩,他失手杀了孙大飞,本在情理之中,可他还要送钱给对方,这是情。我从李天定的枪口下救了他,对我来说是行侠仗义,他却送我‘剑鞭’,此为义。至于他的血性更是有目共睹,李天定都要杀他了,他不但毫无惧色,且还大义凛然。” 过了好一会儿,张尚武突然眼睛一亮,说道:“用这种声音掩盖爆炸声再好不过了。” 刘大鹏不知对方所指是何,不解地问:“你说的是什么声音?” “枪炮声。”张尚武马上回答。 刘大鹏纳闷地说:“我虽然没有去过蒙古草原,但听说那里人烟稀少,牛羊倒是遍地,到哪里去弄枪炮声呀?” 张尚武抬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意在没有把事情说明白,这才改话题引导刘大鹏道:“那达木奇是不是对那把‘旭日刀’志在必得?” 刘大鹏立马答道:“那还用说?”他突然觉得张尚武的问话有些多余,又说道,“他不是说了是受库伦王爷之命追踪那把刀的吗?不然两手空空回去如何交待?”片刻后又补充一句话,“这件事情对他日后的前途也有影响。” 张尚武点了下头又说道:“蒙古上层几乎都知道拥有了那两把刀和那张白毛老虎皮就能找到那座金山,目前他们自认为三者中有了其二,而另一把明月刀天下人都知道在日本人手里,那你说蒙古上层下一步会怎么办?” “那还用说,找日本人要呗。”刘大鹏觉得张尚武的问题过于简单。 张尚武进一步推敲说道:“对日本人你不陌生,他们吞下的东西会吐出来吗?” “那是妄想。”刘大鹏在这件事情上没有怀疑。 “下面会发生什么?”张尚武又问。 刘大鹏未加考虑回答道:“一个坚持要,另一个拒绝给,双方会闹将起来。”他突然觉得这件事情和枪炮声距离太远,反问道,“你认为蒙古上层会和日本人因为一把刀而发生大规模战争吗?”片刻后又否认道,“我看未必。” 张尚武点了下头,表示同意刘大鹏的分析,接下来又问道:“如果蒙古上层对日本人在境内大规模探矿引起了足够重视,那他们会怎么办?” “这个简单,派兵驱逐呗。”刘大鹏马上回答道。片刻后又迟疑地说道,“只是我们把不准蒙古上层的脉搏,他们忽冷忽热的,谁知道后面要干什么?” 张尚武这才说道:“你我不知道,那个达木奇知道,依我看按他的脾气性格,定会赞成驱逐日本人的。”片刻后也补充一句话道,“弄不好他会亲自带兵上阵。” 刘大鹏如同恍然大悟说道:“这个可能性太大了。”片刻后反应过来,责怪张尚武道,“师兄你绕了个大圈子,最后竟在这里等着我。” 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刘大鹏又问:“师兄,你是说后面要做达木奇的工作?” 张尚武肯定地回答:“是的。”接下来又说道,“这件事情非你莫属了。” 刘大鹏不解地问:“我和那个达木奇不过前几天擂台上见得那一面,并无其它交情,他能买我的账?” 张尚武笑了笑回答:“你刚才说达木奇重情重义,其实大多数蒙古人都是这个特点,我敢肯定若我们俩同时见到了达木奇,他会对你奉若上宾,而对我充其量只是个一般朋友。” 刘大鹏是个急性子,见张尚武如此说,于是说道:“那咱们就动身去库伦吧。” 张尚武摆了下手说道:“先别急,咱们须先到北京,除了把那两把刀放在一起显现出那座金山外,我还得向师傅谢罪。” “谢罪?谢什么罪?”刘大鹏表示不解。 张尚武解释说:“大飞师弟死了,师父他老人家若怪罪,我怎么着也得负安排不周、保护不力之责,不谢罪又能如何?” 刘大鹏说道:“若那样说我也难辞其咎,等见到师父咱们两个一起请罪,求师傅谅解就是了。” “也只能这样了。”张尚武又说道,“明天下午有趟去北京的火车,到时候我们和天龙,天虎一起走。” 第八十一章 张尚武彻夜未眠,加之思虑过度,第二天早晨起床,眼睛红肿起来,刘大鹏劝他再睡一会儿,张尚武说下午就要走了,能否再回得来还很难说,有些事情还需要向儿子们做个交代,刘大鹏便没有再劝。吃过早饭,四个儿子和古笑天陆续来了,加上张尚武和刘大鹏共有七个人。张尚武吩咐大家坐下,又对张天豹说道:“把后院的大门关上,再从前院柜台上抽两个人来这里门前把守,误入者乱棍打出,擅闯者——‘死’。” 屋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没有人知道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或者张尚武要布置什么,彼此间没有人说话,一派静寂,甚至身边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到,待张天豹回来坐定,张尚武一脸铁青,首先抬手指了一下刘大鹏对其他人说道:“你们的这位刘师叔相对于你们并不陌生,他不但是我的师弟,更是我的生死弟兄,几次为了我还差点丢了性命,在咱们整个形意拳一门中,除了师父再没有人能够取代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所以今天的家庭会议我也把他请了来,假如日后我有个三长两短,他可以代替我对你们行使当父亲的权利。”见没有人有不同意见,张尚武又指了古笑天一下说道,“这位古先生同我们可谓是不打不成交的朋友,又和天彪结成了生死弟兄,从这点上论他也是我的晚辈。”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他祖上留下来一把旭日刀,具体到这把刀的价值我不说你们心里也明白,况且他为了这把刀几近生死,今天他把它无任何条件地交给了我们,可见他对我们父子的信任程度,对这位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我们的朋友,我们更应以诚相待,因此,我也把他请了来参加今天的会议。”片刻后又补充说道,“我对待这位古先生如同己出,你们日后也要把他当成亲兄弟,再加上现在在库尔勒吉的那个马林山,你们由兄弟四人变成了六人。” 张天龙预感到了肩上担子的沉重和责任的重大,插话说道:“父亲,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就是天塌下来,我们兄弟六个人也扛得住。” 张尚武欣慰地点了下头,扫了其他人一眼,又说道:“今天在说事情之前先有个条件,你们能做到的留下来,做不到的可以走出去,我绝不怪罪。” “什么条件?”张天虎问。 张尚武说道:“那就是‘三不’。”接下来解释道,“不吸毒,不饮酒,不嫖妓。” “现在我们兄弟们也没有吸毒和**的,至于饮酒都或多或少有一些。”张天豹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张尚武强调说:“这三者对于一般男人来说不算一回事,而对于我们身负特殊责任的人显得尤为重要。”过了一会儿又进一步说道,“这三者可以麻痹神经,扭曲灵魂,再进一步就是放松警惕,让人在有意和无意间把心中的秘密说出去。” “我能做到。”张天龙首先说道。 “我们也能做到。”张天虎、张天豹和张天彪几乎异口同声说道。 张尚武再次点了一下头,接下来把一张纸贴到了八仙桌上面的墙上,纸上写着他曾祖父、祖父和父亲的名字,他又在桌子上摆了供品和香炉,点了三炷香插在了香炉中,这才说道:“下面你们兄弟四人跪在祖宗面前发毒誓,泄密者将遭天谴。”一会儿后又说道,“你们在发毒誓之前认为自己不能做到的现在还可以离开。”见自己的四个儿子跪在桌前一动不动,心中油然升起了一种慰藉感,从衣兜中掏出了一张纸交给了大儿子张天龙,由他带领其他三个弟弟一起宣读: 列祖列宗在上,我身为张家子孙,理应保守张家秘密,若违背: 一、自动脱离张家门第,死后不葬张家祖坟,不入张家祠堂,不上张家族谱。 二、泄密者须自裁,若畏逃,其他兄弟一旦发现当诛之。 三、死前须将此密告长子且代代相传,无子者守秘至绝世。 立誓人:张天龙 张天虎 张天豹 张天彪 待张天龙等兄弟四人宣读完誓言并站起身来,张尚武又从衣兜中掏出四个纸条分发给他们兄弟四人,每张纸条上的第一句话都是“看后即焚”,张天龙纸条上的内容为: 三件宝物的藏匿地点为: 旭日刀——孙大飞的棺材内。 明月刀——衡水安济桥西头北面第一尊石狮下面。 白毛老虎皮——衡水宝云塔塔顶宝葫芦内。 其他三人纸条上只有一件物品的放置地,也就是说除了张天龙外,另外三人即使泄了密,也很难凑齐这三件物品,继而无法找到那座金山。 张天龙点着一根蜡烛,兄弟四人各自把手中的纸条烧掉,办完了这件事情,大家都如同松了一口气,张天彪眼圈一红,竟“嘤嘤”地哭了起来,张尚武问他为何哭泣,张天彪说道:“今天父亲大人如同向我们兄弟四人交代后事,更好似诀别似的。”说到此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且边哭边哽咽道,“我不能没有父亲,就是死也要跟父亲死在一起。” 其他兄弟三人和古笑天也跟着哭了起来,张尚武强忍着不使泪水溢出眼眶,如此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打算下午和你们大鹏师叔及天龙、天虎一起动身去北京,天龙和天虎继续在北京和天津经营各自的票号,剩下我们稍作停留即护送你们师爷回深县,在那里给你们大飞师叔出了殡,然后南转到衡水,安置好那三样东西后接下来再去蒙古草原,此去如同你们大飞师叔来南京一样,我也抱定了一死的决心。”停顿了一会儿平静了一下心情又说道,“还有一层意思,我用障眼法保留下了那两把刀和那张白毛老虎皮,但这只能蒙骗一时,用不了多久别人回过味来还会找我讨要,只有我死了你们把一切都推到我的头上,才能捱过这场灾难,我死得其所,等这件事情天下大白的那一天,后人们还会颂扬我。” “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兄弟四人愿意一起跟随父亲去蒙古草原。”张天龙擦了把眼泪说道。 张尚武摆了下手说道:“傻孩子,我们都死了谁来保护那三件宝物?再说了,若你们都没有了,我张家岂不绝后了?” 刘大鹏强装笑脸对张天龙等人说道:“不只是你们的父亲一个人去蒙古草原,还有你们的师叔——我刘大鹏陪着,我岂会让你们的父亲轻易地死去?”顿了一下又用责怪的口吻说道,“看你们都大小伙子了还这样哭哭泣泣的,这让你们的父亲如何能够放心得下?他一边同俄国老毛子和日本鬼子较量一边惦记着你们,岂不是增加了他的负担?” 张天龙等人勉强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张尚武说道:“你们兄弟四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业,且有积蓄,如果世道不发生变化的话,从你们往后三代吃用自不必发愁,如遇到改朝换代,你们都有双脚双手,养家糊口也不成问题,有一件事情我还需要再强调一遍。” “我们一定按你说的办。”张天龙代表兄弟四人说道。 “就是冻死饿死甚至卖儿卖女都不许打那三件宝物的主意,不然天打雷劈。”张尚武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都记在心里了。”仍是张天龙作为代表表态。 古笑天插话问道:“难道那三件宝物就一直干放着吗?什么时候才是它们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张尚武回答道:“你提的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逢乱世它们的出现会更加深百姓的灾难,盛世来临,即使没有这些宝物的指引,那座金山还会以其它方式造福于国家和百姓。” 古笑天重重地点了下头。 这边的事情刚刚说出个眉目,突然院门处传来吵闹声,张尚武不由得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说道:“谁如此大的胆子,竟敢私闯我的内宅?”说罢抬腿就向外走,不待走到门口,屋门开处,一个伙计匆忙跑了进来说道,“四少奶奶非要进来,我们阻拦不住,又不敢乱棒……”他没有把后面的“打出”二字说出来。张尚武的火气一下子泄了,复回原处坐下,说道,“让她进来吧。” 那伙计转身就走,刚迈出门槛,差点和匆忙赶来的乌日娜撞个满怀,对方一把把他推开,径直走进屋来,对着张尚武问道:“公爹,为什么去蒙古草原不带上我?” 张尚武一惊,问道:“我说过去蒙古草原吗?” 乌日娜头一歪回答道:“别瞒我了,前几天你去北京时同行的有马林山,而和你一起回来的却是大鹏师叔,马林山不是去了库尔勒吉又会是哪里?现在南京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你的目的也达到了,下一步必是去阻止日本人在蒙古寻找那座金山这件事情了,不然那两把刀和那张老虎皮还有什么用?大飞师叔也就白死了。” 张尚武更是吃惊,又问道:“我用障眼法瞒过其他人留下旭日刀这件事情,是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猜出来的?” 乌日娜认真地回答道:“马林山的父亲马占行找了一张假白毛老虎皮蒙过了库伦王府,那个日本人武田也早应该知道那把经过他手的明月刀是假的,只是你的戏演得太真,其他人有口难辩。”她接下来又说道:“前两次你已经如此了,这次岂会把一把真的旭日刀给那些蒙古武士?现在能找到那座金山的三样东西都到了我们手里,你正发愁如何处置它们呢。” 张尚武被乌日娜的这番话惊得张开的嘴半天才又合上,禁不住问道:“这些事情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别人也会和你有同样的想法吗?” 乌日娜脾气直,心中想什么嘴上说什么:“我多么聪明,这些都是判断出来的,至于库伦王爷想到想不到不敢说,但是武田肯定已经想到了,不然南京比武这么大的事情,提前又登了报纸,他武田没有不来的理由。” 张尚武点了下头,打心里佩服乌日娜,只是为她的安全计不能答应同去草原,于是找理由安慰道:“你同天彪和笑天带着小胜利先回广州,等过一段时间天彪的伤好了,小胜利也大些了,你再去草原看你父亲,我们也在那里等着你。” 乌日娜持不同意见道:“笑天兄长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把天彪托付给他我们大可放心,胜利是小些,我打算回衡水后把他交给婆婆,这样我就可以同你们一起去草原了。”接下来又开导张尚武道,“你不用为我的安全担心,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由我和马林山合起手来当你的军师,准保你做起事情来得心应手。” 刘大鹏插话说道:“我看我的这个侄媳是把好手,一准能帮上我们的忙,还是带她一起去吧。” 张尚武不情愿地瞪了刘大鹏一眼,乌日娜的眼里不揉沙子,看到后说道:“用不着责怪大鹏师叔,他说的是真心话,你整天教导我们同自己人要真心相待,怎么到了具体事情上,你说的和做的就不一样了呢?” 张尚武的脸色羞臊得通红,儿媳当着这些人的面数落公公,这叫他脸上如何挂得住?张天彪看在眼里,责怪乌日娜说道:“乌日娜,怎么和父亲说话呢?爹是长辈,即使有错也轮不着你指正。”接下来又对张尚武说道,“父亲,乌日娜的脾气你最清楚,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请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一会儿后话题一改又说道,“不过乌日娜是有些计策,这些我们都领教过,还有她从小在草原长大,对那里熟悉,也许她能帮上你和大鹏师叔些忙。” 张尚武被挤到了死角,再找不出理由拒绝乌日娜,只得自找台阶下说道:“既然你们都赞成乌日娜前去蒙古草原,我也不再坚持原来的意见,不过乌日娜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有什么条件你就提出来吧,父亲。”乌日娜仍是快言快语。 张尚武说道:“到了蒙古草原你只许在后面出谋划策,不可冲锋陷阵。” “就按父亲大人说的办。”乌日娜一脸高兴地说。 张天豹去火车站为张尚武、刘大鹏、张天龙、张天虎和乌日娜买了五张去北京的火车票,又给张天彪和古笑天买了两张去广州的火车票。 第八十二章 张尚武一行来到北京的自家票号,可是找遍了所有的房子也不见师父刘奇兰的踪影,后到前院柜台打听,那里的人说,早饭后武当的潘文雨开车来把老爷子接走了,还说太极的陆西平、八卦的宫宝田现在都在潘爷的府上,请老人家过去主要是指点武艺,后面还要喝茶,吃饭,得晚饭后才能送老人家回来。张尚武打发张天虎奔赴天津,又安排乌日娜休息,然后和刘大鹏一起坐上张天龙的车,奔向了潘文雨的府上,他和潘文雨同为武林人士,又交往多年,虽没有同门师兄弟那样亲密,但彼此也不是外人,故无需发拜帖约定会面时间。他们在一幢四合院门前下得车来,隔着墙头即听到了院内人们的说话声: “刘师叔,我们太极的‘黑虎掏心’这招胳膊都抬得较高,而你们形意拳要低很多,这是为什么呢?”显然是陆西平在问话。 “胳膊的高低得根据对方人的身材高矮而不同,说直白一点,‘黑虎掏心’这招打的是对手心脏的位置,高了有肋骨挡着,低了就打到肚子上了。”不用问是师父刘奇兰在解释。 “刘师叔,我从学艺那天师父就教了‘双锤贯耳’这招,可是到现在就没有用上过,一直担心双拳出去了,自己的胸膛由什么守护?”八卦拳的宫保田问。 刘奇兰讲解道:“有的人认为‘双锤灌耳’是两败俱伤的招式,往往在和对方拼命时使用,你打了别人的头,他打了你的胸。但我不这样认为,比如说你使一招‘燕子穿云’,在你身体跃起掠过对方头顶时,往往挥掌下拍,攻击他的天灵盖,那别人用什么招式破解呢?” “‘举火烧天’,挥双掌上去。”宫保田回答。 “如果对方待你的‘举火烧天’招式过后再使用‘双锤灌耳’,那你用什么招式破解呢?”刘奇兰又问。 “这……”宫保田沉吟了一声未回答上来。 “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同的人使用相同的招式,其结果将大不相同。”刘奇兰总结说道。 “的确是这么回事。”宫保田佩服地说道。 张尚武上前扣响了门环,伴随着一声答应,门开处张尚武同刘大鹏和张天龙依次走进了院子,众人凑上前来,潘文雨问:“尚武师兄,何时回的北京?” 张尚武连忙回答道:“刚到不久。”接下来又说道,“师父被你们几位师兄请了来,我得赶快过来请安,再者你们前几天在南京帮了我大忙,我还未来得及感谢,今天我请客,以谢师兄们的鼎力相助。” “还谢什么?应当是我们谢罪才是,虽然都尽了力,但是那把旭日刀最终还是落在了那个叫达木奇的蒙古鞑子手中,你就是摆上满汉全席,这酒我们还是难以下咽的。”路西平拒绝说道。 刘奇兰“哈哈”笑了两声,改话题说道:“依我看这酒还是要喝的,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见到我杨露禅师兄和董海川师兄的后人们,和他们比我刘奇兰算是沾光了,这种让人高兴的事情怎么能不喝两杯?” 刘奇兰是前辈,武林人士最讲究尊师爱徒,既然前辈表态了,其他人即使心中有再大的不情愿也不能说出口,陆西平等人都说,有前辈在此我们理该敬杯酒的。张尚武借坡下驴,吩咐儿子张天龙赶快去订桌酒席,张天龙走了出去,功夫不大又返了回来,这些人在北京都是各门各派的头面人物,也都教着徒弟,收入自然不菲,各自上了自己的汽车,跟在张天龙轿车的后面奔一家饭店驶去。 高朋满座,推杯换盏自是常事。酒至半酣,话题不自觉地又转到南京打擂上,陆西平首先叹了一口气,接下来说道:“我们这几个人按说都是各门各派一顶一的高手,未成想最后的胜利竟是那个蒙古鞑子。” 刘大鹏知道内中的原委,但又不能讲明,他急中生智,“仓朗朗”一声从腰中抽出那把“剑鞭”说道:“其实那个蒙古王爷的功夫也就那样,关键是他这把‘剑鞭’厉害,我们手中都没有得手的兵器,所以最终没有胜了他。” 陆西平对刘大鹏的话表示怀疑,把头转向张尚武说道:“也不见得,在我们这几个人中,若论功夫当数尚武师兄最全面最好,你又是我们这次南京打擂的组织者,按常理讲,你应竭尽全力战胜那个达木奇,可是自始至终你连擂台也没有上,这件事情叫我这些天都琢磨不透。” 宫保田接过话茬说道:“西平师兄琢磨不透,我倒是想通了,尚武师兄和那个达木奇的叔伯弟弟达木耳有过命的交情,看在人家弟弟的份上,又怎么能和当哥哥的动手?” “还有一点,尚武师兄经常在张库大道上行走,这些年在库伦没少赚蒙古人的钱,那个达木奇王爷不是说了吗?他家的日用品大多都是尚武师兄从咱们关内运去的,得罪了人家还不是自绝后路了?”潘文雨一针见血。 “在这点上尚武师兄比不了文雨师兄,那个达木奇和文雨师兄是师兄弟,可是文雨师兄竟不顾情面上了擂台。”又是陆西平打抱不平。 “你要这么说尚武师兄连那个只有半条命的孙大飞都比不了,他可是双目失明,还不顾一切地上擂台一搏。”宫保田附和着陆西平说道。 张尚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些人埋怨得没有错,若自己拿出全力去和达木奇拼杀,他还真的不是对手,更何况自己不但没有那样做,甚至连那样做的动机都没有,只是自己心中有苦衷,而这个苦衷又不能当着他们讲。必须给这些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他们的怀疑会越来越深,甚至会想到那把旭日刀是假的,还会牵扯到另一把明月刀。他心中这样想着,不得不迅速在大脑中搜索着理由,自认为这个理由还勉强过得去,才静了下心说道:“刚才几位师兄谬赞我了,即使我上了擂台,也没有战胜达木奇的把握,至于为什么没有上?当时我的确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潘文雨问。 张尚武回答道:“几位师兄都知道,我花了一万两白银买了一把明月刀,可就因这把刀我的管家三明哥丢了性命,我站在南京擂台的下面,刚想跃上去时,突然耳边传来三明哥的声音:别上台,今天还需有一个人为这把旭日刀殉葬。在我迟疑的一刹那,那个孙大飞上去了,结果是他死在了擂台上。事后我在想,如果当时不是孙大飞而是我,那么死在擂台上的无疑就是我了,如此看来,这旭日刀和明月刀都是不祥之刀了。”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陆西平将信将疑。 张尚武又说道:“我们都是练武之人,对兵器的喜好自然不同于常人,但前提是不给自己和家庭带来灾难,若添一件兵器死一个人,那么这兵器还是不要的好。” “尚武师兄说得有道理。”宫保田一改刚才的看法。 “有人说这把旭日刀和另一把明月刀放在一起,能显现出蒙古草原上的一座金山,尚武师兄,你经常去那里,这种说法是真的吗?”潘文雨问。 张尚武笑了笑回答道:“蒙古草原上也有这种说法,不过是真是假无从知晓。”他话题一转又说道,“别说是让你看到了一座金山,就是把现成的一座金山白白送给你,在日本人和俄罗斯人的眼皮底下你能搬得走吗?我们都是练武之人,自以为有些功夫,可是我们打得过他们的千军万马吗?即使我们挥着旭日和明月刀,这两把刀又锋利无比,比得过人家的机枪大炮吗?” “若拿自己的命去换一座金山,那金山又有何用?换了我打死也不干。”刘大鹏附和着张尚武说道。 潘文雨点了下头说道:“你们说得都对,财富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陆西平等人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而刘奇兰眼中的泪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宫保田看在眼里,纳闷地问:“刘师叔,你为何事伤心呢?” 刘奇兰醒过神来,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突然仰面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流到了脸上,这才说道:“我活了这一辈子,就数今天最高兴。” “有什么事情值得这样高兴呢?”潘文雨问。 刘奇兰用衣袖擦了一下眼泪说:“你们刚才说孙大飞死了,上苍真是开眼了,正应了那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孙大飞作恶多端,终于遭报应了。” “孙大飞曾经是你的徒弟,他死了,你至于这么高兴吗?”宫保田表示不理解。 刘奇兰解释道:“孙大飞做过我的徒弟不假,但时间不长就和一个外号叫‘黑寡妇’的女人私通,为此我把他逐出了师门。”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们说他一个大小伙子干点什么不好,偏偏愿意给日本人当狗,还专咬自己人,就为这我让徒弟刘大鹏为我清理门户,大鹏分两次打瞎了他的一双眼睛。我琢磨着他成了瞎子就不招惹是非了吧?谁成想他狗改不了吃屎,又跑到南京替那个叫武田的日本人抢什么旭日刀。”接下来又说道,“他死了我倒好了,再不用担心为他背着骂名进棺材了。”说到此,问宫保田道,“你说这件事情不值得我高兴吗?” “值得,值得。”宫保田边点头边回答道。 刘大鹏接过话茬说道:“这件事情尚武师兄也有责任,原本上次北京比武时,我就有了杀他孙大飞之心,谁知临秋未晚冒出‘黑寡妇’扑在了他的身上,尚武师兄又命我住手,他孙大飞才侥幸又多活了这些日子,不然那次我就送这对狗男女上西天了。” “的确是这么回事,上次我们都在场,是亲眼见到的。”宫保田和潘文雨纷纷说道。 “这次南京比武,自从他孙大飞摇摇晃晃上台,我就猜到了他绝没有好下场,换作是别人我早就出手相助了,可是孙大飞——他不配。”张尚武恨恨地说。 刘奇兰师徒三人一唱一和,总算把这件事情捱了过去,张尚武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且感觉收获颇丰,不然屡次帮助自己的这些英雄豪杰一旦起了疑心,再四处张扬,那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众人酒足饭饱,纷纷上了自己的汽车四下散去。 第八十三章 张尚武和刘大鹏站在门口躬送陆西平等人,刘奇兰是长辈,仍坐在那里打声招呼摆摆手也就罢了,送走了全部客人,刘奇兰站起身来,突然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张尚武和刘大鹏急忙赶上前扶住,又挽扶着他上了张天龙的汽车。在车上,张尚武按捺不住,一头扑在刘奇兰怀里哭泣着说道:“师父,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大飞师弟,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了一个名字叫达木奇的蒙古王爷的剑下。” 刘大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也回过头来说道:“师父,我的责任最大,大飞师兄上擂台前,我就在他身边,若当时拦住他,他也就不会死了。” “这事全怨我。” “我的责任更大,求师父责罚。”张尚武和刘大鹏抢着承担责任。 刘奇兰拍打了一下张尚武的肩膀,又扶他坐直了身子,这才说道:“大飞一心求死,你们拦也拦不住,就是我在场,也是无能为力。” 张尚武和刘大鹏边哭泣边向师父刘奇兰介绍当时比武的情况,汽车行驶在大街上,两旁的行人不经意间瞅这里一眼,刘奇兰突然一惊,说道:“都别哭了,不知道街上都是些什么人,万一有别有用心的人盯上我们,就等同于不打自招了。” 张尚武和刘大鹏也警惕起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两眼注视着前方。车至票号门前停下,刘奇兰率先走下车来,主动和店里的伙计们打着招呼,如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几个人走进房间坐下,话复前言,张尚武和刘大鹏轮流向师父刘奇兰介绍那天擂台上的情况,尤其把孙大飞在何种情形下走上的擂台、都使用了哪些招式、及最后被达木奇的“剑鞭”刺中了喉咙都说得格外详细。最后刘大鹏抽出腰间的那把剑恨恨地说道:“就是它要了大飞师兄的命,我要把它放入熔炉化成铁水,以祭大飞师兄的在天之灵。” 刘奇兰按住刘大鹏的手说道:“别干傻事了,你就是那样做了大飞也不会活过来。”一会后又说道,“大飞此举改变了我们对他的看法,他死得值了。”接下来又吩咐张尚武说道,“去找块木板,写上你大飞师弟的名字,我们设个灵堂,送他的魂魄去天堂吧。” 张尚武走了出去,不大工夫把写着孙大飞名字的木板、供品,及香炉、蜡烛等都带进屋来,几个人一起动手,不长时间就布置好了一座灵堂,刘奇兰看着总少点什么,又对张尚武说道:“去拿些笔墨纸张来。”张尚武拉开八仙桌的抽屉拿出这些东西,亲自研磨,又铺好宣纸,并把毛笔递到师父刘奇兰的手中,刘奇兰略加考虑,提笔写了一副挽联: 苦海无涯,放浪形骸孟浪事 回头是岸,洗心革面不换金 张尚武和刘大鹏分别拿起一个条幅贴在了木板两边的墙上,又各自拿起三炷香在蜡烛上点燃,先向孙大飞的牌位鞠了躬,然后把它插在香炉中,一时间两缕青烟袅袅升起,至屋顶又弥漫开来,寄托了两个人的哀思。刘奇兰忽然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颤抖着手也抓起了三炷香,张尚武和刘大鹏见状急忙阻拦,刘大鹏劝道:“师父,大飞师兄怎么说也是你的徒弟,你做长辈的总不能给当晚辈的上香行礼吧?” 刘奇兰没有说话,抬胳膊把刘大鹏的手挡在了一旁,点燃三炷香后双手擎着,对着孙大飞的牌位深深鞠了一躬,待直起腰来,只见他苍老的脸上已老泪纵横,哽咽着说道:“大飞呀,在别人的眼里,你仍是我的孽徒,是不齿于人们的臭狗屎,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你已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呀?只是这些我不能向别人提起,这是当师父的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呀,你能理解并原谅我吗?”他接下来又说道,“不过你放心,为师会把这件事情牢牢记在心里,即使在我活着时不能给你正名,死前也要向形意拳的弟子们交代清楚,你是为了国家和百姓而死的,等那座金山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天下人仍会称颂你为民族英雄的。” 刘奇兰手中的那三炷香如同听懂了似的,红红的柱点闪着点点星火,好像孙大飞在说:师父,有你这番话我就心满意足了,今生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情,等下辈子一定吸取教训,重新当你的徒弟。 刘奇兰把手中燃剩下的香插入香炉,又回过身来说道:“若大飞泉下有知,会很感谢你们俩的!” 刘大鹏嘴快抢先说道:“他不恨死我们就算万幸了,他的一双眼睛就是被我打瞎的,还有尚武师兄……” 刘奇兰抢过话茬说道:“正是因为你们的打压和引导才使他迷途知返,他走时心里应该是坦然的。” “也许是吧。”张尚武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刘奇兰又转回身去,对着孙大飞的牌位说道:“大飞,一路走好,等师父去了地下,再教你武功吧。”片刻后又说道,“我们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做,你自己保重吧。” 最令张尚武和刘大鹏想不到的是,刘奇兰用衣袖使劲抹了一把泪水,再次转回身来,用坚定的语气说道:“立即拆掉灵堂,让天龙来把涉及和灵堂有关的一切东西全部烧掉。”接下来又补充一句话说道,“要天龙一个人干,决不能添加其他的伙计。” “这是为什么?”张尚武和刘大鹏都表示不理解。 刘奇兰解释道:“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什么人来串门,有的人可以拒之门外,还有的人必须请进来,比如陆西平和宫保田他们,这些人一旦看出破绽,再和以前的事情串在一起,那后果我不说你们也能想得到。” “的确是这么回事。”张尚武和刘大鹏答应着,几个人一起动手,只几下就把墙上和桌子上的东西聚在一起,张尚武叫过来张天龙,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张天龙搬着这些东西去了伙房,不大工夫房顶上的烟囱里就冒出了一股浓浓的烟雾。办完了这一切,张尚武说出了后面的打算,那就是同刘大鹏和乌日娜护送着师父回深县,等给孙大飞出了殡,再去衡水,在那里先安置好那两把刀和那张白毛老虎皮,然后他们师兄弟二人和乌日娜一起去蒙古草原。刘奇兰听罢先摇了摇头,接下来又点着头说道:“你们师兄弟一起去蒙古草原再好不过了,毕竟是去干从未干过的大事情,难免会有闪失,两个人相互照应着成功的机会也就大得多。”只是对孙大飞出殡的事情和乌日娜只字未提。 刘大鹏毕竟年轻,认为师父忘记了孙大飞的事情,故又提醒到:“咱们天明后就得动身去深县,估计一半天大飞师兄的棂车也就到了,深县老家讲究停棂三天,不然就赶不上给他出殡了。” 刘奇兰不满地瞪了刘大鹏一眼,狠狠地扔出一句话道:“那样孙大飞就真的白死了。”见张尚武和刘大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又用很重的语气说道,“谁敢保证那些送殡的人中没有夹杂着别有用心的人?”过了一会儿又进一步说道,“即使都是好人,可他们知道的是我们和孙大飞的仇恨不共戴天,如果我们出现在了送殡的人群里,那他们会怎么想?” 张尚武和刘大鹏顿时晃然大悟,不得不佩服师父的远见卓识。只听刘奇兰又说道:“这次在北京多逗留三两日,明天吃过早饭你们就去邀请陆西平和宫保田这些人,就说我请他们来这里切磋武艺,研习各门派的功夫,晚上还一起饮酒畅谈。”须臾又说道,“场面越大越热闹越好,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后面几天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张尚武说道:“大飞师弟走了,他身后还有两件事情须办好,一是他的夫人黑寡妇……”他感觉出说走了嘴,随即更正道,“一是他的夫人王氏,二是他们还有一个叫孙合适的儿子,看年纪有二十上下了,以前我们不知情,这次在南京的擂台上,孙大飞临死前他才暴露的。” 刘奇兰想了想说道:“第一件事情好说,你们和大飞去南京前他就已经说好,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带王氏回深县老家的,至于他们的儿子……”他一时未想出主意。 刘大鹏插话说道:“二十上下的小伙子最易冲动,需有人管束和教导,可别像他的父亲那样,一失足成千古恨。” 刘奇兰点了下头,侧身问张尚武道:“你打算怎么办?” 张尚武未加考虑随即说道:“我想暗中派人送这个孙合适去广州投奔天彪,他们年岁相当,应该谈得来,尤其是吃穿住用及日后的娶妻生子,所有花销都由天彪负责,这样我们就不用操心了。” 刘大鹏首先表示不同意,说道:“天彪身边有激进党,这些人一旦发现了孙合适的真实身份,那对我们就等同于不打自招了。” 刘奇兰接下来说道:“单是让大飞的后人衣食无忧并不全面,我同意大鹏说的还需有人管教他,还有一点,那就是有高人传授他武功。” 张尚武和刘大鹏按照师父的三点要求认真地琢磨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仍想不出合适的人选,刘大鹏禁不住问刘奇兰道:“师父,依你看让这个孙合适去哪里又找谁学功夫最好呢?” 刘奇兰暗自点了下头,回答道:“就让他去武当山找一个法号叫‘惜过’的师父学艺去吧。”接下来又解释道,“那个潘文雨和蒙古王爷达木奇就是师从这个惜过学习功夫的,孙大飞死在了达木奇剑下,没有人会想到他的儿子会拜到仇人的师父门下的。” “惜过……好别致的法号。”刘大鹏不由得说道。 刘奇兰解释道:“惜过大师的早年经历和孙大飞几近相同,改过自新后投到了武当门下,他的师父为了告诫他不要重蹈覆辙,故赐法号‘惜过’,意为‘可惜了过去那些年’。”接下来又说道,“有这种经历的人最憎恨自己的过去,同时严格要求后人不要犯和自己同样的错误,这也就是我打算送孙合适去武当的初衷。” “我看很好。”张尚武表态说道。接下来又问:“那个惜过大师不会拒绝接受孙合适吧?” 刘奇兰摇了下头说道:“别人推荐的弟子他拒绝与不拒绝我不好说,但是我推荐的他一定得收下。”接下来解释道,“惜过早些年仗着自己有些功夫,时常行为不规,有一次被我撞见打瞎了他一只眼睛,从此幡然醒悟,且我们成了好朋友。”片刻后又吩咐张尚武道,“再备好笔墨纸张,我给惜过大师修书一封,你派人直接送往武当山,等回到衡水后,再暗地里告知大飞的夫人王氏,由她说服儿子去那里,这样转了几个弯,就不会有人怀疑是我们有意安排的了。” “太好了。”刘大鹏由衷地赞叹道。 在稍后的几天里,像陆西平、宫保田和潘文雨这些人几乎天天在张尚武家的票号进进出出,求刘奇兰传授形意拳秘招,他们都是京城响当当的武林人物,结识的大多为社会上层,经过这些人口口相传,有不少官宦子弟,甚至是王府的公子和阿哥们也登门求刘奇兰讲解武功,张家的票号如闹市一样车水马龙,京城的一家报纸刊登出了一则消息,题目为:形意拳大师刘奇兰讲习本门武学,学生多为成名武林人士和达官贵胄。几天后的一天刘奇兰突然说,他有要事需要回老家去处理,并再三允诺过一段时间还会回来,人们这才纷纷散去。这段时间正是孙大飞在老家深县发丧出殡,没想到他的师父留在北京是出于这种无奈,他们师徒早已形如陌人。 第八十四章 张尚武念及师父刘奇兰年事已高,加之儿媳乌日娜抱着孩子,故为他们雇了一辆马车上路了,他和师弟刘大鹏骑着马跟在后面护送,一行人昼行夜宿,行走在北京通往深县的官道上。越走离深县越近,张尚武的心事也越沉重,并不时地仰起头长叹一声,刘大鹏看在眼里,禁不住问这是为何,张尚武直言相告说道:“我们就要去蒙古草原了,我总认为这次是凶多吉少,倒不是担心个人的安危,而是我那年近八十的老娘怎么办?既不想让她为我担惊受怕,还想让她过一个幸福的晚年,这看似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是又想不出办法实现它。” 刘大鹏孑然一身,自然没有处理家庭事务的经验,一时答不上话来。坐在前面车上的刘奇兰回过头,不满地责怪张尚武道:“我对你们这帮人可就奇了怪了,一遇到事情就准备搭上性命,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了,孙大飞和我才缓和了几天,他的死疼得我心如刀绞,换了是你们还不把我活活疼死,更不用说你的母亲了。” “我们也不是不拿自己的生命当回事,我是说万一呢?”张尚武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刘大鹏和乌日娜毕竟还很年轻,没有把刘奇兰的话当回事,而是给张尚武出着主意,一会儿过后刘大鹏抢先说道:“师兄不用分心,把照顾家庭的责任暂时托付给嫂夫人,我们见过几次面,感觉出她朴实贤淑,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张尚武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师弟有所不知,你嫂子王氏的娘家是个土财主,她从小和大家庭的大家闺秀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嫁到我们张家后虽说为我生养了四个儿子,对老人也很孝顺,但是出了大门就傻眼。”见刘大鹏有所怀疑,接下来又说道,“这样说吧,她在衡水县城也呆了二十几年了,城里有几条街,几家戏院都说不清楚。” “嫂夫人平时买些个人用的东西怎么办?”刘大鹏对张尚武的话有些不相信。 张尚武回答道:“三明哥活着的时候由他陪着她去买,后来三明哥不在了,我每次出门前都买下一大堆东西储备着,以防用时抓瞎。” 乌日娜半天还没有说话,她是直脾气,对看不顺眼的事情张口就说,也不管对方是谁,这一点人们都是了解的。今天听张尚武的话不顺耳,回过头插话说道:“你说错了,常言道‘有山靠山,无山独立’,有你这座大山在外面撑着,婆婆才懒得生闲心操持外面那些事情呢,换了我即使有人陪着也不出门去买东西,让别人买回来自管用就是了。”话题一转又说道,“等到靠山山倒,靠水水枯的时候,多么不愿抛头露面的老娘们也得为了生计去奔波,多么软弱的女人也能坚强起来。” 张尚武明知乌日娜的话有理,但仍对妻子王氏树立不起信心,模棱两可地说道:“等回到家再说吧,先让你婆婆练着,只是眼下还得找个帮手。” 乌日娜来了倔脾气,不满地说道:“让一个人去做她没有动力的事情,那这件事情就永远不会做好,必要时得逼着她去做,做不好要受到惩罚,这样她就用心了。” 张尚武眉头皱了一下,不满地问道:“惩罚,如何惩罚?” 乌日娜口无遮拦地回答:“休了她。”随后又补充一句话道,“用这些话吓唬一下准管用。” 张尚武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随即又舒展来来,心想做儿媳妇的说出这种话简直就是对长辈的大不敬,世上有几个儿媳劝公公休了婆婆的?只是她本意是帮助自己,是想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况且前不久她才领教了天彪说出“休了她”的那句话,气着从南京一路哭闹到了北京,后在别人的劝解下才醒悟过来,这才有了重返南京提醒张天彪防范身边激进党的那件事情,的确是有了压力才有动力。张尚武想到此“扑哧”笑了,对乌日娜说道,“如果我以你婆婆处理不了外面的事情为借口而休了她,若她的娘家人找上门来质问我,‘男人主外,女人主内’,让她一个妇道人家东家走西家串的,那你一个大男人又干什么去了?我总不能够说我准备去蒙古草原为了那里的一座金山去和日本人拼命吧?” 乌日娜脸色羞臊得通红,连连点头称“是”,但她又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一会儿后又说道:“我还有一个办法。”不待张尚武说出“请讲”,接下来说道,“纳妾。” “纳妾?”张尚武又是一惊。 乌日娜解释道:“你就和婆婆说,准备纳一房小妾帮助料理家事,新娶来的主外,婆婆主内,这样你出门时间长了才不会放心不下家中的事务,料想婆婆即使心中多么的不乐意,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否则她就把里外的事情全部承担起来,这样就对她形成了压力。假如为了这件事情婆婆的娘家人找上门来问罪,你就有了充足的解释理由。”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再说了,男人娶几房姨太太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回轮到了张尚武羞臊得满脸通红,乌日娜的主意虽然损点,但不是不可行,干大事损些小节势在必然,只是这话从她当儿媳的口中说出来,自己这个当公公的总觉得别扭。他找不出对方话中毛病,只得说道:“等到了咱们家见了你婆婆,看她如何答复再说吧。” 张尚武一行用了四天的时间才回到了深县,先安置好师父刘奇兰,又和师弟刘大鹏说好自己和乌日娜先回趟衡水,等办完了那边的事情返回来再和他一同奔向蒙古草原。刘大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点头表示同意,倒是刘奇兰提议让他们先去找孙大飞的老婆一趟,和她说妥送她的儿子去武当学艺一事,等派人送孙合适上了路,张尚武和乌日娜再回衡水不迟。张尚武答应了师傅,还有就是需提前知道孙大飞的埋葬地点,这样便于那把旭日宝刀的匿藏,如此他和儿媳乌日娜及小孙子张胜利又在深县呆了两日,直到第三天上午,他才赶着大车拉着他们祖孙三人走在了回衡水的路上,他的那匹坐骑则拴在了大车的后面。 张尚武和乌日娜回到了衡水的家中,妻子王氏赶忙迎了上来,又是烧水又是沏茶,忙得站不住脚。张尚武看在眼里,又想起路上的那些话,不由得脸红起来。王氏看到后,还以为他路上感冒发烧,一时又忙活起来,先是端上姜丝红糖水,又做了一大碗香喷喷的荷包蛋挂面。他本不想提纳妾的事情,但是经不住乌日娜在一旁又是使眼色又是打手势地鼓动,这才终于下了决心让王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拐弯抹角把纳妾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说道:“这主要是为你着想,我整天不在家,你打点家中的事情已经很累了,不能再在外面东奔西走,再招个女人进家,会减轻你肩上的负担。” 这会轮到了王氏脸红,微低着头小声说道:“自从进了你们张家的门,一连为你生了四个儿子,且都抚养长大,对待婆婆胜似亲生母亲,这些人们都看到了。如果觉得我老了再娶一个年轻的姑娘进家我不反对,甚至她当大房我当二房都可以,不就是个名分吗,何必看得太重?女人只要嫁了出去,进了哪家不是生儿育女?那里也就是她日后的家了。” 张尚武心中有些惭愧,悔不该说出刚才的那番话,似乎是在王氏面前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满地瞪了乌日娜一眼。乌日娜侧过头去,权当没有看到,好像旁边两个人的对话和她毫不相干。只听王氏又说道:“若单是为了使我轻松些就免了吧,我也谢谢你的好心了。”停顿了片刻又说道,“你纳房小妾对我来说倒没什么,只是咱们的四个儿子若不认这档子事,新进门的这个女人的后半辈子会很不幸的。”王氏看起来很软弱,但说出的最后这句话,无论对谁都有很大的触动。说罢从乌日娜手中接过孩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有意说给别人听似的说道,“大孙子,看奶奶现在的身子骨还算不错,把你照看大不会有事,若你再有了儿子,只有找你爷爷新娶进门的奶奶照看了。”说这话时眼中闪着泪花,并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张尚武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身子一软躺在太师椅的靠背上,深感很是唐突,事情不但没有办成,而且还惹了王氏一个不高兴,倒好像自己嫌弃她老了想另寻新欢似的,而内心的真实想法又不能和她说透。乌日娜不甘罢休,又撺掇着找一件事情让王氏去干,如果她不敢干或者干了漏洞百出,那时再重提纳妾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如此做了,放下了家中的顾虑日后干起其它事情来也就专心致志了。张尚武又觉得乌日娜说得在理,强打起精神坐直身子,又掏出衣袋中的烟袋荷包抽起烟来。过了一会儿,王氏抱着孩子走进门来,他推说荷包中无烟丝了,叫王氏出去买些来,只说自己抽的是关东烟,至于什么地方有卖的及价钱只字未提。王氏答应一声,把孩子交给乌日娜,转身走了出去,功夫不大又返了回来,把手中提着的一个大油纸包放到了张尚武面前的八仙桌上。张尚武打开纸包,捏起少许烟丝放入烟袋锅中,又用右手的大拇指按压了一下,这才划了根火柴点着,须臾烟雾升腾起来,紧吸两口,又把口中的烟雾吐出,接下来长出一口气,说道:“正宗的关东烟,一点假都没掺。”说罢这才问王氏从哪里买的,对方稍微提高了些声音回答道:“城西门外有家专门卖关东烟的店铺,我去那里买来的。” “你以前去过那里?”张尚武问。 王氏轻轻摇了下头。 张尚武又问:“那你是如何找到的?” 王氏不以为然地回答道:“鼻子下面不是还有个嘴吗?我走出大门碰见了辆黄包车,我提出买关东烟,那车夫拉着我就去了西城门,还说那里的关东烟又纯又好。” “这一包烟多少钱?”张尚武想彻底弄明白。 王氏回答道:“五个铜钱。”接下来又说道,“那个烟铺旁边有个卖大白菜的,我问了价钱,这一包烟加上来回的车费共十五个铜钱,够买一车大白菜。” 张尚武“扑哧”笑了,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心想你这来回的车费比烟钱多出来一倍,这些钱的确购买一车大白菜的,可是买白菜的人又有几个是坐着黄包车去的呀?总而言之他的心中还是很高兴,王氏走出了家门就是胜利,渐渐多了就习惯了,内中的账也就会算了,再说了多花几个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走出了这第一步。 前面说过张尚武的住宅是按照阴阳八卦建造的,六所宅院既相互连接又相对独立,每个儿子都有自己的一套四合院,乌日娜跟着佣人去了自己的那边,房间中只剩下张尚武和妻子王氏,对方几次张口欲言,而又都把话咽了回去,张尚武看到这些,说道:“你干嘛这样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吧。” 王氏站起身来,面对着张尚武好一会儿,最后如同下了很大决心才说道:“我感觉你这次回来和以往不同,神态怪怪的,说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 张尚武很是一惊,心想自己的城府也太浅了,连平日里很少迈出家门的妇道人家都看出自己心中有事了,换成了其他人还不是一眼洞穿?他有意从王氏那里求证一下,静了下心问道:“我和以前哪里不一样了?” 王氏加着小心回答道:“以往你每次回来问的第一句话总是这段时间家里没事吧?等我说过一切都好后,你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去后院看望母亲。可你这次回来先说纳妾,又让我出去买东西,家中的事情一句没问,母亲和咱们是前后院你都不过去看望。” “这……”张尚武沉吟一声未答上话来。 王氏继续说道:“你心中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和我说说?我们可是朝朝暮暮二十几年的夫妻呀,我知道女人的责任是孝敬父母,相夫教子,这二十几年来我待婆婆胜过自己的亲娘,四个儿子也都长大成人,我没有做出对不起你们张家的事呀!”她说到这里已经痛哭流涕。 张尚武站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王氏,这是他毕生第一次给对方倒水,王氏诚恐地接过来,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抬胳膊擦了一下泪水又说道:“我知道你们男人在外面东奔西走的不容易,也想替你分担一些肩上的担子,可你总认为我这也看不到,那也办不成,谁一生下来什么事情都会?你的武功不也是长大后才学的吗?我也会学呀!” 王氏的这番话如根根银针扎在了张尚武的心上,疼得他一阵哆嗦,后悔这些年没有真正了解她,对方看似软弱的背后,其实潜藏着一种巨大的爱,既是对他,也是对这个家庭的每一个成员。他一步跨过去,一把拉过她按在自己刚才坐着的太师椅上,然后面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着说道:“我心中是有一件天大的事情,只是不能告诉你,这出于对你及整个家庭安全上的考虑。我知道这些年你对我们张家付出的太多,而我又关心得你太少,你应该像其他大家庭的阔太太那样穿金戴银,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而你却为了全家人忙吃忙穿,形同佣人,假如我张尚武这次不死,保证下半辈子把亏欠你的全部补上。” “死……”王氏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提高了些许声音问道,“干嘛要死?你不是出去做生意吗?什么生意值得把命搭上?那这样的生意咱们趁早不做了。” 张尚武又把王氏按坐在太师椅上,郑重地说道:“我刚才说了,是什么事情不能告诉你,但我最后向你保证,你的爷们是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做的事情上对得起祖宗和国家,下对得起家人和百姓。”这番话掷地有声,直震得屋中的窗户都“嗡嗡”作响。 王氏重重点了下头,她是了解自己丈夫的,也隐隐约约知道他干的是大事情,以前的管家三明哥还为此搭上了性命,不告诉自己自有他的难言之隐。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呢?” 张尚武眼不眨地看了王氏好一会儿,突然上前一步拉起她搂进怀里,嘴巴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照看好这个家,尤其是母亲和天彪的儿子小胜利,只要不使我分心,我想就能挺过这最后一关。” 王氏也来了勇气,保证说道:“你就放心地去吧,等你回来一定把一个完好的家交给你,如果有一个人挨冻受饿,那这个人就是我,这期间死了一个人,那这个人还是我。” 张尚武把王氏拥得更紧,喃喃说道:“我们都不死,等我这次回来就金盆洗手,那时天天陪着你,看守着一帮儿孙好好过生活。” 第八十五章 傍晚时分,张尚武穿过堂屋走后门来到了母亲的住处,站在院子中先喊了一声“娘”,须臾正房东里间一个亮着灯的房间即传出一个老太太颤巍巍的声音:“傻孩子,站在院子里乱喊叫什么?不怕冷呀?还不快进屋来先暖和暖和。” 这里先对张尚武的母亲做一个简单的介绍。她姓姚,名字叫姚素娇,小名娇娇,出生在衡水与深县交界处的姚家村,父亲是个镖师,靠给别人押送货物挣钱养家糊口,她还有两个哥哥,和父亲从事着相同的职业,所以姚素娇从小就从父兄身上知道了许多外面的事情。姚家的押镖生意越做越大,人手忙不过来,她父亲又招了几个徒弟做镖师,这其中就有张尚武的父亲张云英。及至姚素娇长大成人,虽不是出落得如花似玉,但也亭亭玉立,只是有一点与众不同,那时的女孩子时兴裹脚,就是用一块布把小女孩的双脚缠裹住,限制脚的生长,并誉其名曰“三寸金莲”。小素娇生性泼辣,每当母亲强制着把布条缠在脚上,她都趁母亲不注意时偷偷把布条拽掉,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母亲自知管束不了便不再强迫她,再加上父兄都是练武之人,深知两脚的重要,从旁劝导小素娇的母亲,她裹脚的事情就这样捱了过去,可是她也落下了“姚大脚”的绰号。姚素娇到了出嫁的年龄,她的父亲做主把她许配给了自己的徒弟张云英。婚后小两口恩恩爱爱,一年过后即生下了张尚武。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张云英告别姚素娇母子又出去押镖了,只是这次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人镖皆失。事后有人说,张云英被土匪打死后扔进了山涧,也有人说被军阀的部队抓去当了兵,总之是音信皆无。姚素娇年纪轻轻守了寡,父兄都想接她回娘家生活,可是她天生性格倔犟,绝不向任何困难低头,咬着牙把张尚武抚养长大,又经父亲介绍拜了深县的形意拳名家刘奇兰为师。到了张尚武武功学成归来,她又给儿子挑选了邻村一家大财主的女儿王氏为妻,婚后小两口接连生了四个儿子。姚素娇上了年岁嫌四个孙子太吵太闹,便同儿子商量好一个人单过,吃用到张尚武这边来取,至于每顿饭吃什么及日常穿用都根据自己的喜好自行安排,如此这样已经过去了十来个年头。 张尚武走进屋来,见发黄的油灯下,母亲正独自一人斜靠在炕头处的被窝卷上抽着烟,头上仍然戴着那顶由黑绒布做成、一年四季除了睡觉其它时间永远不会摘下的盔式帽子,面前摆放着一张小方桌,桌子上有两盘剩菜和一只空碗,看样子已经吃过晚饭了。姚氏紧吸了两口烟,又把烟袋锅在炕沿边的砖上磕了几下,这才问张尚武道:“你还没有吃晚饭吧?” 张尚武答非所问道:“我是晌午过后回来的,因有几件事情要处理,所以这样晚了才过来看你。” 姚氏提高了些声音说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那四孙子媳妇乌日娜早带着孩子来看过我了,我是问你吃晚饭了没有?” 张尚武如同清醒过来,急忙回答道:“还没有。”接下来又补充一句话道,“天龙他娘去告诉伙房了,过一会儿我回去后再吃。” 姚氏没有说话,挪动着身子来到炕沿处,又穿上鞋走了出去,不大工夫外面就传来了碗和盆碰撞的声音。张尚武知道那是母亲在和面,但没有去阻止,心中清楚阻拦是没有用的。他索性拿起母亲的烟袋装上烟丝又划了根火柴点着抽了起来,不等这袋烟抽完,母亲掀起门帘走了进来,把一壶酒放在小方桌上说道:“你先就着两半盘剩菜喝杯酒暖暖身子,面条过一会儿才会熟。” 张尚武独自斟上酒喝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母亲端上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方桌上说道:“喝两杯就吃饭吧,酒多了伤身子。” 张尚武如同一个乖孩子把酒杯放在了一边,又端起那碗面条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母亲坐在对面眼不眨地看着他吃,如同在欣赏一名演员最精彩的表演,直至儿子放下碗筷她才收回目光,并开始打扫桌子上的东西。张尚武抢着收拾,母亲嗔怪地说道:“你从小到大哪一天刷过锅碗呀,怎么今天和你娘抢起这活来了?” 张尚武干脆把手中的碗筷都交给了母亲,并自豪地说:“还是有娘的儿子好呀,有吃有喝,还不用刷锅洗碗,这样的日子真是连神仙都比不了。”说罢又拿起母亲的烟袋抽起烟来,功夫不长,母亲洗刷完后,坐在炕沿上有些埋怨地说道:“乌日娜这孩子也真是的,对我说你们最多在家呆上两天就走,还去蒙古草原,我问她什么买卖值得这样不要命地往那里赶,莫非有座金山等着你们?乌日娜说我猜对了。”随后又叹一口气说道,“这孩子真的看着我老了不中用了,竟用这种话来糊弄我。”过了一会儿又嘱咐张尚武道,“就是真的有座金山也不要去玩命,天下的买卖你一辈子都做不完。” 张尚武心中先“咯噔”了一下,暗自责怪乌日娜不该对老人说出这种话,亏得她想反了,不然意识到危险死活不让你走你也没有办法。他立马附和着母亲说道:“乌日娜调皮,竟和你开这种玩笑。” 母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姚氏催促儿子回房睡觉,张尚武坚持着母亲睡下后再走,母亲同意了,先倒开铺盖卷,接着又一把拽下头上的帽子,油灯下,张尚武看到母亲的一头白发如毡片般堆积在头顶上,禁不住心中一酸,说道:“这天龙他娘不知道一天到晚忙些什么?有几天没给你梳头了吧?快往炕沿这边挪挪,今天当儿子的给老娘梳梳头。” 姚氏不满地看了儿子一眼说道:“你想累死你媳妇呀?一个娘们家操持着我们这一大家人不算,还得惦记着你那帮徒弟的吃喝拉撒,换了你也不一定做得比她好。”过了片刻又说道,“你媳妇前天过来给我梳的头,是因为我戴帽子把头发压成了这样,责怪不着人家。”说罢还是拿起一把梳子递到儿子的手中说道,“你给我梳梳也行,可能是这几天上火了,头皮有点痒。” 张尚武慢慢地梳理着母亲的头发,老人家说得没有错,她的头发并不脏,只是用帽子压成了薄饼,自己只几下就梳理开了,又学着妻子王氏的做法,把母亲的头发在脑后卷成了一个团,接下来拿起簪子插在上面把它别住。做完了这一切,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母亲的脖颈黑黝黝的,如同上面糊了一层泥,用手指稍微用力一撮竟然起了泥卷,他这次没有埋怨妻子,可能正像母亲所说,妻子王氏事情太多没有顾及到这里。张尚武建议给母亲擦一下身子,老太太未加考虑便同意了。张尚武搬过堂屋的大木盆,又把暖瓶中的水倒在里面,感觉温度合适了,便用毛巾给母亲擦洗起来,这样不大一会儿盆中的水就变了颜色,他又换了一次水继续给母亲擦洗,直至她皮肤上有了光泽才住手。老人非常高兴,这是她和儿子在一起过得最开心的一天,也许她一生的付出只有儿子的这一次报答就感到心满意足了,她挥了挥手对儿子说道:“你回你们那边去吧,我也要睡觉了。”说罢掀起被子就要钻进去。张尚武突然看到了母亲那一对耸拉的很长的**,儿时的一种冲动突然在心中油然升起,鼓了一下勇气但声音仍很小地说道:“娘,我还想吃一次你的奶。” 母亲愣了一下,虽然不敢确信儿子说出的话,但是也基本上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为了不出差错,她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张尚武把身子往前凑了凑,重复说道:“娘,我想再吃一次奶。” 母亲这次完全听清楚了,一会儿苦笑了笑说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这双**就是为你长的,你还想吃就吃吧。” 张尚武如同羊羔跪乳似的双膝跪在母亲身前,然后慢慢伏下身子,双手托起母亲的一个**吮吸起来,心中暗道,娘呀,我要是不长大该有多好呀,天天守在你身边永远也不离开,想着想着心中一阵酸楚,接着扑簌簌的眼泪流了下来,但仍强忍着不使自己哭出声,免得母亲问起自己无法回答。母亲从年轻守寡把自己拉扯大,即使她自己受冻挨饿也要让孩子吃饱穿暖,而现在她老了,自己还不能守在她身边,甚至自己这次去蒙古草原有可能有去无回,人世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生最大悲剧将不可避免地上演,加上她中年丧夫,人生三大悲剧她占了两个,母亲一生的辛酸如何才能得到补偿呢?他思考了多日都没有想出办法。此时他在心中又默默说道,娘呀,请原谅我的不孝吧,当儿子的若有一点办法,说什么也要给你养老送终,现如今看来,只有等来世再报答你的养育之恩了!张尚武的母亲仍像年轻时哺育自己的儿子那样,边用手抚摸着他的头边念叨道:“你小的时候我的奶水可好了,你怎么都吃不完,把你养得像个小牛犊子似的,你还记得十二岁那年吗?一个小偷到邻居家偷东西,你把他撵得最后跳进了猪圈求饶;还有你刚拜师学艺头一次回家,有两个无赖欺负村东头的刘寡妇,全村人看着敢怒不敢言,你冲上去只几拳几脚就把那两个人打倒在了地上,看着他们给你磕头作揖的样子,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给你叫好。”片刻后她又感叹一声道,“对付这些坏蛋,就得靠拳头呀,你好言相劝,他们还认为你好欺负呢!” 张尚武牢牢记住了母亲这句话,“对付坏蛋必须靠拳头”。他抬起头望着母亲说道:“我这次去蒙古草原就是要用拳头去对付那些坏蛋,他们是一帮偷盗贼,要偷我们的一座金山,我还会像以前一样打得他们跪地求饶。” “你放心地去吧,当娘的觉得这把老骨头还结实,能够等着你回来。”母亲感慨地说道。 张尚武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万一我回不来了可怎么办这句话来,觉得这样太伤老人家的心了,若她连这最基本的希望都破灭了,那距离离开人世也就不远了。 第八十六章 张尚武正像儿媳乌日娜说的那样,只在衡水呆了两天便和她一起返回深县,叫上师弟刘大鹏三个人结伴北上,扬鞭策马驰骋在了张库大道上。这天刚进入蒙古地界,他突然对刘大鹏说道:“我觉得咱们原来商量的先一起去库伦找达木奇王爷有些不妥,他一个王爷整天呆在王府里,不一定对日本人在蒙古东部探矿的事情知道得太多,若我们说了他再派人去那一带核实,待那些人查明情况再返回库伦向他禀报,这样至少也得有个把月,咱们在南京打擂前就已经接到提前赶回库尔勒吉的马林山向我发出了求援讯号,到现在也有半个来月了,再加上后面需要核实的一个月,这前后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万一这期间日本人找到了那座金山,那以前的一切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那怎么办?”刘大鹏问。 张尚武回答道:“咱们兵分两路,你继续向北到库伦去找达木奇,反复陈述日本人在蒙古东部及东三省的所作所为,使他思想上先有个准备,我和乌日娜奔向东北,去库尔勒吉找他的父亲库尔勒,这一段时间他的双龙坛没少和日本人打斗,自是掌握着他们的一些证据,等我把这些搞到手,再去库伦与你们汇合,那时再催促达木奇说服库伦王府的主事王爷出兵驱赶日本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成效。”他顿了顿又说道,“前不久那个达木奇王爷才得到了那把‘旭日刀’,再加上马林山的父亲马占行进献的‘白毛老虎皮’,指引找到那座金山的三件宝物他们有了两件,这会儿正可谓春风得意,意欲大展宏图,突然得知有人要去抢他们视为囊中之物的金山,不去拼命算我对他们看走了眼。” 刘大鹏虽然武功高强,只是还没有独自出过远门,有些犯难地说道:“我和那个达木奇王爷只不过在南京的一面之交,今我找上门去他若不见我,或者不相信我的话可怎么办?” 张尚武笑了笑说道:“你和蒙古人打交道少,对他们还不太了解,他们往往把情义看得比生命还重,如果达木奇不想交你这个朋友,当初在南京就不会把那把‘剑鞭’送给你,再说了即使见不到达木奇,不是还有达木耳和达木思吗,他们和你认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不对你盛情款待,他们和我见面后如何交待?” 乌日娜插话说道:“前面的事情不成问题,关键是达木奇王爷不可能完全相信大鹏师叔说的关于日本人的事情。” 张尚武接过话茬说道:“换了我也不可能完全相信,最重要的是证据,咱们两个人直接去库尔勒吉,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刘大鹏见张尚武说得有道理,最终还是有些勉强地同意了,他们在此分手,各自奔向自己所要去的地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说张尚武和乌日娜来到双龙总坛的所在地库尔勒吉,乌日娜的父亲库尔勒和军师马林山都格外高兴,大摆宴席款待他们自不在话下。酒过三巡,话题很快转到了日本人探矿这件事情上,库尔勒高兴地说道:“这件事情的主要功劳应该算在我的军师马林山头上,是他出的主意让我带着人在前面和那些探矿的日本人打斗,他率领着一帮人绕到后面烧了他们的帐篷和粮草,日本人招架不住了,这才退回了大兴安岭以东。” 张尚武觉得仍有蹊跷,问库尔勒道:“这阵子果真见不到日本人了?” 库尔勒头一摇回答道:“那还有假?”话题一改又说道,“这几天人人都像过年似的,只有马林山一个人整天皱着眉头高兴不起来,好像有人欠他八百吊钱似的。” 张尚武也觉得这件事情不可思议,扭了下头问马林山说道:“说说你的看法。” 马林山边回想边回答道:“日本人的本性是贪婪,对这一点大家不可能有异议。再者,日本人的脾气秉性不是知难而退,畏首畏脚,反而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又说道,“可是自从不久前烧了他们的宿营地后,那些探矿的日本人真的不见了,思来想去总弄不清楚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片刻的静寂,又过了一会儿张尚武问道:“这么说现在的山里清静了?” 马林山回答道:“清静倒算不上,自从那些日本人消失后,不知又从哪里冒出了一帮白俄罗斯人,他们自称是考古队员,整天待在山里东溜西逛,这一带原来是豺狼虎豹经常出没的地方,没有人知道有什么古迹,可是这些人出山时,每个人的背袋里都装满着石头。” “就没有人阻止过他们?至少官府应该出面盘问的。”张尚武又问。 还是马林山回答道:“谁敢呀?他们随身带着库伦王府的介绍信,上面盖着大红印章,还有王爷的手章,信上要求当地官府积极配合并提供帮助,这些人隔三差五就去官府要肉要面,官府供奉着他们还唯恐不及,更不用说其它的了。” “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呀?又怎么和王爷扯上了关系?”张尚武像是问别人又像是自言自语。 没有人回答,更没有人回答得上来。乌日娜问道:“他们的推介信上是哪位王爷的印章呢?” “一个名叫达木奇的王爷,我亲眼见过那些人的介绍信。”库尔勒抢先说道。 乌日娜一笑说道:“如此说来这些人的来历及同那位达木奇王爷的关系倒不难查了,我和公爹过几天就去库伦找达木奇,见面后一问不就一切都明白了?” “你们认识这个达木奇王爷?”库尔勒不解地问。 乌日娜把达木奇带着一帮蒙古武士去南京打擂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的师叔刘大鹏已经先去了达木奇那里,过几天我们也到那里同他们会合。” 张尚武紧皱着眉头说道:“这些人能够和达木奇交往一定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达木奇也不一定清楚他们的底细,我们怀疑人家须有证据,不然就是和达木奇坐到了一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弄不好还会使达木奇对我们产生误解。” “到哪里去找这些人的证据呢?我连接触他们都很困难。”库尔勒发起愁来。 过了一会儿乌日娜好像有了主意,问道:“你们刚才不是说那些人每天都从山里背出石头吗?这些石头存放在哪里?由谁看管?最后又运往何处?还有就是他们这些人有无和别人交往?如果有又是些什么人?我们能够同他们交往的人联系吗?” 马林山如同有些开窍,未加考虑即回答道:“那些人背回的石头放在了城东面一个名叫悦成的旅馆内,旅馆的老板名叫包护山,早年和我相识,近期没有怎么来往过,听别人说那些人每周从周一到周六每天都去山里,周六晚上无特殊情况,都由两个白俄人领着他们,到离旅馆不远的一个名叫翠云楼的妓院去**,星期天放假休息,一多半是在旅馆中睡大觉。” 乌日娜点了下头说道:“这不就找到缝隙了吗?马林山去趟旅馆,想法从那里的老板包护山口中打听出这些石头的去处,顺着这条线索追下去,就能查出幕后的主使是谁了。”接下来又说道,“今天是周四,我这就动身去翠云楼,做好周六晚上接待这些人的准备,准保过不了礼拜天就能查出这帮人的底细。” 乌日娜的话音刚落,库尔勒当即表示反对,说道:“依我看马林山去‘悦成’找包护山可以,而乌日娜去翠云楼不妥,妓院是个乌七八糟的地方,一旦去了那儿的事情传扬了出去,那你下半辈子还如何做人?” 前面说过乌日娜是个想什么说什么的主儿,她提高了些声音冲着父亲库尔勒说道:“请你放明白些,我不是去妓院接客的,而是去收买那里的老鸨和头牌**,只要她们肯帮忙,保证后天晚上就能打听出那帮人的底细。”片刻后又说道,“要不你去找那的老鸨联系吧,一准能掏干你兜中的钱,但是什么也别想打听出来。” “你……”库尔勒瞪了女儿一眼,终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 “我同意乌日娜去妓院,凭她的聪明才智一准能够一举拿下那儿的老鸨,有了这一步,后面俘获那些嫖宿的采石人就不会有多大问题了。”马林山表态支持乌日娜。 在乌日娜是否去妓院的问题上,虽然有马林山的支持,但是库尔勒反对,后面就看张尚武的态度了,即使其他人都支持或反对,他的决定也就是最终的结果。他想了想说道:“乌日娜最好再化个妆,如果扮成个男的去那里就再好不过了。” 乌日娜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他和马林山离席准备去了,屋中只剩下张尚武和库尔勒,前者问道:“能在最近一两天弄到一些炸药吗?” 库尔勒回答道:“咱们这一带新增了两家开煤矿的,那里有的是这种东西,我派人去送个信,他们一准会主动送上门来的。” 张尚武又说道:“不能大张旗鼓地去讨要,那样会给别人留下口实,要干得人不知,鬼不觉。” 库尔勒想了想说道:“那我就派人去偷,只要不被当场抓住,就全当没有这档子事。” 张尚武又强调一句话说道:“最好你自己去偷,其他人谁也不要带。” 库尔勒眨了眨眼睛回答道:“好吧,我今天晚上就去办。” 第八十七章 话说回来,再说刘大鹏单独去库伦找达木奇,几经打听来到对方的王府大门前,向那里的值守通报了姓名,并递上了那把“剑鞭”。那些人在王府多年,都认识原来属于他们主人的这把名剑,不敢怠慢,忙去人到里面通禀。不大工夫,只见达木奇率领着一帮人前呼后拥地迎了出来,还隔着一段距离就大声说道:“今天大清早就有只喜鹊在我帐篷外的树上叫喳喳,猜想要有贵客上门了,只是没想到竟是你刘大侠。” 刘大鹏抱拳施了个礼说道:“临时动议,冒昧前来打扰,礼数不周,还望王爷见谅。” 达木奇急忙走上前,一把挽住刘大鹏的胳膊说道:“你这个朋友在南京时我就交定了,朋友间哪有这么多客套话?”两个人边说着话边相拥着奔院内的一顶大帐走去。 刘大鹏走进达木奇的大帐,第一感觉是金碧辉煌,各种器皿非金即银,又彰显着蒙古民族的特色,极尽高贵和奢华,大帐外面冰天雪地,账内却温暖如春,几个木制的花盆里种植着平日里在大草原上都很少见到的名贵花草,地面上的纯毛地毯足有半尺厚,一脚踏上去能把整只脚淹没。达木奇和他分主宾落座,少许功夫即从大帐的一角飘来烹煮好的奶油茶的淡香。话题自然从南京打擂时说起,达木奇回忆起那天的情形,说到半路时突然皱起眉头说道:“有件事情我总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到现在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个叫孙大飞的为了那把明月刀已经瞎了双眼,到此该死心了,让人捉摸不透的是,他还去南京抢夺另一把旭日刀,退一万步讲,即使得到了又能带来什么好处?”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还听说你们上次在北京打擂时,日本人就抛弃了他,失去了这个强有力的靠山,凭他的那点力量又能做什么?这一点很让人怀疑。” 刘大鹏心中着实吃了一惊,暗道,这个达木奇绝非等闲之辈,竟猜疑到了师兄张尚武利用孙大飞把祸水引向日本人这步棋,他搜肠刮肚寻找着孙大飞那样做的理由,不待找到,只听达木奇又说道:“那天在南京的擂台上,孙大飞和我对决时你也在场,他满可以躲过我那一剑的,可是偏偏没有躲,这样慷慨赴死到底掩盖了什么?又是什么人值得他如此以死相报?”最后又补充一句话道,“我认为不会是日本人。” 达木奇边说着话边眼不眨地看着刘大鹏,意欲从他这里找到答案。刘大鹏看在眼里更是吃惊,也更加小心了。心中一急智上心来,故意装出一副难为情的表情说道:“我心中有几句话,若说出来恐怕你责怪我小瞧了你,不说又不是为朋之道。” 达木奇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说道:“前面说了,你这个朋友交定了,难道你和朋友说话也挑三拣四?”接下来又说道,“直说无妨。” 刘大鹏故意绕着弯子说道:“人们对你刚才的疑问早已有了定论,可能只有你一个人陷在里面不能自拔。” 达木奇的脸色涨红了,问道:“大家伙儿是怎么说的?” 刘大鹏这才说道:“有三个理由证明他孙大飞仍在为日本人当鹰犬。”接下来叙述道,“一是孙大飞领着日本人武田找到了我师兄张尚武的门上抢走了那把明月刀,师兄的管家——一个叫张三明的人惨死在了日本人的刀下,可是在北京打擂那天,武田交出的却是一把假明月刀,当时有很多武林中人和政府官员在场,这说明或者是武田,或者是孙大飞,最有可能是他们合伙捣了鬼。” “这件事情我听说了,那时孙大飞还效忠于武田,也就是说武田是主,孙大飞是仆,武田造假的可能性最大。”达木奇快言快语说道。 刘大鹏接下来说道:“二是日本人觊觎你们这儿的那座金山久矣,而找到这座金山的最佳途径无疑是那两把宝刀,他们已经有了其中一把明月刀,岂有放弃另一把旭日刀的理由?不然说明日本人改了脾气秉性,变贪婪为满足,这你相信吗?反正我不相信,可偏偏就是这样,日本人的确没有光顾南京的擂台比武,依你说那个孙大飞不是代表的日本人又是代表谁?” “这个……”达木奇沉吟了一声,未答上话来。 刘大鹏又说道:“北京打擂我也在场,武田绝不是出自真心抛弃孙大飞,而是迫于日本公使日置益的代表川崎一郎的压力,对这一点当时的武林中人皆可证明。至于以后他们又是如何勾结的,我想除了他们两个人没有第三者能够说得清楚了。” 达木奇点了下头,刘大鹏继续说道:“三是据说孙大飞的住宅十分豪华,屋中的摆设不亚于你这当王爷的金色大帐,一走出家门就有马弁一路护送,你的王府一年上下开销多少银子你心中有数,他一个平常百姓吃穿用竟能够和你比肩,难道是仅凭为别人看家护院挣得的那点报酬吗?这些不用说人人都能心知肚明。”刘大鹏嘴上鞭挞着孙大飞的罪恶,而心中暗道:大飞师兄呀,请饶恕我的胡说八道吧,今天是情非得已,改日我一定到你的坟上为你正名的。 达木奇一边听着刘大鹏叙说,一边思考着,最终同意了对方的观点,说道:“如此看来那个孙大飞仍没有脱离为日本人当狗的境况,他死在了我的剑下是罪有应得。” 刘大鹏咬着牙恨恨地说道:“你这是为民除害。” 达木奇和刘大鹏换了一种气氛说着话,前者继续回忆着南京比武那天的事情:“那些激进党真够阴损的,为了得到这把旭日刀,竟然在擂台周围埋了炸药,若不是你出手搭救,不但是我们,就连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恐怕也早已死在他们手里了,从这点上说,你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名副其实的大侠。” 刘大鹏急忙摆了下手说道:“救命恩人谈不上,大侠之名更是名不副实,咱们练武之人讲的就是除暴安良,救人于危难,那天换了你,也会同我一样做的。” 达木奇眼睛一亮,似乎刚才夸奖对方的那些话,指的不是对面坐着的刘大鹏而是自己,他神采飞扬,提高了些声音说道:“我这些年最痛恨背地里使阴招的人,谁有本事光明正大真刀真枪地冲我来,我即使败了也心服口服。”接下来恨恨地说道,“那天若是换了我,可不像你那样客气,早把那些鼠辈小人通通送去见阎王了。” “我们练武之人还得有恻隐之心,只要那些激进党认识到错了,并能痛改前非,该手下留情的时候还得留情,有句俗话不是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吗?”这回是刘大鹏教训达木奇。 “你说得对,刘大侠,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达木奇由衷地佩服说道。 两个人越说越投机,气氛也愈加融洽,达木奇这才话入主题,问道:“刘大侠,这冰天雪地的你从关内来到库伦,不单单是来看望我的吧?” 刘大鹏直言相告说道:“我是随我师兄来的。” 达木奇先“噢”了一声,接下来又问道,“你是说的张尚武张大侠,他人呢?” 刘大鹏回答道:“我师兄先去了库尔勒吉。”片刻后又说道,“他让我来你这里等他,过几天他再来这里与我汇合。” 达木奇不解地问:“我只知道张大侠在我们大草原上最要好的朋友当数我的那两个同宗兄弟——达木思和达木耳两位王爷,他不先来库伦看望他们,而跑到相距千里的库尔勒吉去干什么?” 刘大鹏一言道出实情说道:“师兄听说有人在那一带寻找本该属于蒙古草原的一座金山,担心这些人把这座金山偷走,他去那一带行侠仗义去了。” 达木奇笑了笑说道:“你指的是前不久日本人在那一带探矿这件事情吧?我们在那里的牧民自发联合起来奋勇抵抗,几次冲突后互有伤亡,最终我们的人烧了他们的营地粮草,日本人自感目的不能达到,被迫退到大兴安岭以东去了。” “难道事情就像你说地这样简单?”刘大鹏不放心的问。 达木奇重重点了下头回答道:“的确是这样。”片刻后又说道,“我至今还没有接到有其它情况发生的报告,可能张大侠听到的是前面的消息,对后面的情况不了解。”过了一会儿,他又感慨一声说道,“张大侠真不愧为‘大侠’的称号,哪里有事情发生时他就会出现在哪里。” 刘大鹏从张尚武口中听到的就是这样多,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故不能提出与达木奇相左的意见,只得有些惋惜地说道:“看来我师兄是白跑一遭了,大冷的天,一定又遭了不少的罪。” 说话间,达木奇走出了帐篷一趟,天慢慢地黑了下来,达木耳和达木思先后赶来了,两个人来时还各自带了一辆大车,车上装满了新宰的牛羊和几坛老酒,不大工夫,雪地上点燃了篝火,这些人围在篝火旁大口地吃肉,大碗地喝酒,大声地说着话,如同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们这几个人似的,当达木耳和达木思问起张尚武的情况,刘大鹏回答说师兄去库尔勒吉联合双龙坛的坛主库尔勒、一起驱赶在那一带探矿的日本人了,那二人都向达木奇陈述此时只有政府出面最终才能彻底制止,达木奇说此事经过那一带牧民的顽强抵抗,日本人已经知难而退撤走了。达木耳说在他们三个蒙古王爷中数他最了解张尚武,对方是个脚踏实地做事非常谨慎的人,绝不会道听途说,意气用事,隐约表示了对达木奇话语的怀疑。达木奇很不高兴地说道:“你们都说日本人有新的企图,请拿出证据,没有证据而胡乱指责别人,那么到底谁是别有用心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刘大鹏同达木耳和达木思三个人一时语塞,因为他们谁也拿不出日本人重新在蒙古东部一带探矿的证据。筵席散时达木耳提出让刘大鹏去自己的王府居住,而达木奇坚决不同意,其理由为,对方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天又来到我的府上,理应自己尽地主之谊款待他。至于达木奇的真实用意,达木耳和达木思一时还真没有看出来。 第八十八章 话题又拉回到张尚武这边,他们面临着三个问题,容我从易到难一一叙述。先说马林山,装着要住宿的样子提了一个包袱来到了悦成旅馆,叫包护山的老板很早就和他相识,见面后彼此客套几句自是常事,当他道出自己在附近办理事情,需要在旅馆住上几天时,包护山婉言谢绝了,理由是他的旅馆被一支白俄罗斯的考古队包下了,那考古队队长——一个名叫乌力耶夫的人为了图清静,不允许他再招揽其他客人,房租按所有房间的床位数每月结算一次,从未拖欠过,因此即使空闲着房子也不能再住客人,不然被乌力耶夫看到,月底是要少付房租的。马林山起初表示不理解,问这支考古队是什么来路,为何如此财大气粗,包护山又说那乌力耶夫特别交代过,关于他们的事情不允许向外透露半句。马林山知趣不再打听,只说晌午到了要在这里用些饭,下午就离开,包护山念及彼此早就熟悉,中午那考古队的人们在山里吃饭又不会回来,便勉强同意了。 蒙古人吃饭少不了酒,包护山几杯酒下肚便自动打开了话匣子,说这支考古队的队长和副队长都是白俄罗斯人,而队员中还夹杂着不少朝鲜人和台湾人,这些人刚来到他这里时是每星期去山里三天,剩下的时间便呆在旅馆里摆弄从山里带回来的那些石头,还说那时这些人都很随和,有时你不用打听他们就主动说出他们来自白俄罗斯的首都明斯克,在大学时学的是地质专业,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研究冰川时期因地壳的变化而形成的断层山脉的走势及分布区域。只是不久前这些人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改为每周去山里六天,每天都背回大量的石头,且不再对这些石头进行研究,只经过副队长在手中掂一掂,再在太阳光底下照一照,然后抛到一边了事,其他队员再不和外人说话,这其中也包括我这个旅馆老板。 “他们把这些石头运往哪里呀?”马林山问。 包护山笑了笑回答道:“哪里也不运,都在我后院的墙头下边堆着,如同小山般。”接下来又说道,“你若有用途就拉走吧,保证分文不要,还会付给你一些搬运费。” 马林山摇了下头说道:“你真会开玩笑,咱们这里到处都是山,哪有人稀罕石头的,等有一天这些石头变成了金子,那时你就发财了。” 这句看似玩笑的话倒提醒了包护山,他认真地说道:“还真可能有这么一天,有一次乌力耶夫喝多了酒告诉我说,他们就快就能够找到一座全是金子的山了,他们的老师答应过,那时会分给他们很多金子,他们这些人就全部变成富翁了。” “那个乌力耶夫的老师是谁?他的精神不会有病吧?”马林山有目的地问。 包护山摇了下头回答道:“我没有见过乌力耶夫的老师。”片刻后又说道,“和一个精神病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马林山见从包护山口中再也得不到什么,临走前故意激对方道:“找时间让我认识一下这个乌力耶夫,看看他的大脑是不是出了毛病。” 包护山急忙摆着手说道:“权当咱们俩根本没有见过面,不然被那个乌力耶夫知道了再扣我房钱,那时我找你去要吗?” “我是一句玩笑话,你何必当真?”马林山告别了包护山,回到了双龙总坛所在地,向张尚武述说了去悦成旅馆的全部经过。 张尚武听罢说道:“和我们以前判断的基本相近,只是这些还不能证明这支考古队与日本人有关。”片刻后又说道,“直觉告诉我,那个乌力耶夫的老师应该和达木奇的交情不错,可能是后来被某个人或组织收买了,目前正在利用达木奇的信任为那些人谋利益。” “应该到库伦去告诉达木奇这些,现在他还蒙在鼓里,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就晚了。”马林山着急地说道。 张尚武摆了下手说道:“现在为时尚早,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达木奇凭什么相信我们?” 马林山继续说道:“你不是和达木奇的两个兄弟——达木思和达木耳关系不错吗?让他们去说服达木奇,他不相信我们,总得相信那两个人吧。” 张尚武又解释道:“若达木奇问那两个人的消息来源,达木耳和达木思一准说是我告诉的,他再问我乌力耶夫的后台是谁?我总不能拿着猜测当证据吧?若果真那个老师和达木奇的交情很深,他反过来在达木奇面前说我们的坏话,那还不是弄巧成拙了?”接下来又叮嘱马林山说道,“证据是不能编造的,不然早晚有露馅的那一天,到那时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那我们就这样干坐着等证据?”马林山仍不死心。 张尚武笑了笑说道:“着急吃不了热豆腐,到有证据的那一天自会有人送上门来。”二人正说着话,乌日娜一挑门帘走了进来,他们从她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就意识到事情有了重大进展。张尚武故意按捺着不说话,马林山憋不住问乌日娜道:“一切都弄清楚了?” 乌日娜有意拿捏着不说话,先到一旁端起一杯奶茶几口喝下,接下来走到二人面前,又搬过来一把凳子坐下,刚要开口,库尔勒又走了进来,重复了一遍乌日娜刚才的动作,乌日娜这才说道:“基本弄清楚了。” “你快说说看。”这回是库尔勒在催促。 乌日娜讲起了这两天多来的经历。 去过妓院的人都知道上午那里是不营业的,因为**们折腾了一个晚上,大多黎明才睡去,一般上午都在睡梦中。这天临近晌午,翠云楼外面突然传来“哐哐”的敲门声,屋里的老鸨不耐烦地冲门外喊了一声:“想睡姑娘午后再来吧,实在憋不住回家找你的婆娘去。”话音落了而那敲门声仍未停止,那老鸨无奈,只得站起身卸去门板打开了屋门,不待再开口说话,只见一个身穿挺直西装的俊后生迈步走了进来,老鸨见是一个有钱的主儿,脸上马上堆起笑容说道,“小爷不是当地人吧,可能不懂我们这的规矩,姑娘们上午不接客。” 刚来的人自顾走到客厅的八仙桌旁,又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这才说道:“我不是来嫖宿的,只想找个姑娘说说话,听听曲。” 老鸨在对面坐了下来,又往前凑了凑说道:“那我陪你说说话吧。” “若要你这个岁数的人陪着说话,还来你这里干什么?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就行了。”刚来的人话语刻薄。 老鸨的脸色气得通红,刚要发作,突然看到对面的年轻人从衣兜中掏出了一整锭银子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并说道:“姑娘的话不能白说,曲也不能白唱,这一锭银子够沏壶茶水润润喉咙的了吧?” “够了,够了。”老鸨的笑容挤到了眼角,她站起身来,一把把银子抓在手中,又说道,“我这就让人给你安排去。” “慢。”年轻人又说道,“听说你们这的翠云姑娘不但人长得好,而且曲唱得更好,就让她为我弹奏几曲吧。” “翠云?怎么这个名字这样熟悉?我手下一个分坛主的老婆就叫翠云。”库尔勒禁不住抢过话茬问。片刻后又自我解释道,“世界这么大,同姓同名的人多了。” 乌日娜瞪了他一眼说道:“过一会儿再和你算账。” 库尔勒的脸红了,后悔不该接这个话茬,对方说的是妓院的姑娘,自己为何说同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同名同姓,这还能解释清楚吗?况且面对的这三个人——自己的女儿、亲家和军事,他们能听自己解释吗? 乌日娜见父亲的头扎了下去,不好意思当着公爹说这方面的事情太多,她接着说,老鸨听我说找翠云姑娘便停住了脚步,收敛起笑容,一副为难的表情说道:“你若找别的姑娘还行,唯独这翠云不行。” “难道翠云姑娘正陪着客人?”年轻人问。 老鸨摇了下头回答道:“翠云姑娘被一个考古队的副队长包下了,那人每周六的晚上都来,若听说他不在的日子里翠云又接了别的客人,会和我们没完的。” 年轻人不屑地说道:“他一个考古队的副队长有何了不起?还敢和你这个地头蛇较真?” 老鸨认真地说道:“可不像你说的这样,那副队长手中握着的介绍信上盖着库伦王府的大红印章和王爷的手章,连官府都对他点头哈腰,供吃供喝,岂是我们这种小生意人能够惹得起的?” 年轻人不再争辩,又从上衣兜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了桌子上,说道:“那个考古队长的银子是钱,难道我这五百两就拿着扎手?在这里五百两银子能买五百头牛,可是五百头牛竟换不来几支曲听,真是邪了门了。”说罢就要抓起银票扬长而去。 那老鸨有些傻眼,忙摆着手说道:“小爷慢走,我这就去叫醒翠云姑娘,准保你话听着顺心,曲听得开心。” 乌日娜的话音刚刚落地,未成想库尔勒急了,怒气冲冲地对乌日娜说道:“你这个败家子,和我要了钱去打水漂,你以为这些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乌日娜也不示弱,反唇相讥说道:“你个小气鬼,我花了五百两银子能办成的事情,你就是花五千两也办不成。” 马林山起身相劝说道:“都少说几句,这五百两银子算我的,谁让我当初第一个同意乌日娜去妓院了。”片刻后又说道,“我现在没钱,就让干父亲先垫上吧。” 乌日娜吃惊地说道:“绕了半天,这笔钱还得我们家出呀?” 张尚武笑了笑说道:“都别闹了,听乌日娜继续说下去。” 乌日娜又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我刚走上楼梯,楼上即传来了悠扬悦耳的古琴声,我寻着声音来到了一间屋子,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子正伏在一架古琴上如痴如醉地弹唱着,那琴声起初凄凄切切,如诉如泣,忽然变得如大海咆哮,山崩地裂,待这一曲终了,那叫翠云的姑娘猛地抬起头来,一言不发,她的眼中似乎喷射着怒火。我猜测她是受曲中的故事感染所致,便平心静气地说道:“你弹的这曲《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很流畅,能够完整地表达她当时那种由爱变恨的复杂心情,但是不足点也很明显,恨的成分太重,掩盖了爱的章节,须知杜十娘的爱是生活的主题,不然也不会在绍兴府的富家公子李甲身上动了真情,然而李甲负了她,又把她卖予了孙富,这才使得她由爱变恨,把积攒的一箱首饰全部抛入了江水中。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杜十娘的无奈。” “我在双龙坛待了这么多年,还真的不知道乌日娜有这个造诣。”马林山夸奖乌日娜说道。 “别打岔。”乌日娜继续说道,“翠云姑娘被我的评判惊呆了,原来把我看成了同其他花花公子一样,只是来寻欢作乐的,并未想到我有真才实学,她这才开口说话,问我还想听什么曲子,我点了《高山流水》,她又低下头边弹奏边吟唱起来。” “她这次应该进步了,不然你前面的指点就白费功夫了。”库尔勒旁敲侧击。 乌日娜继续说道,待这一曲又终了,我给她指点说道,《高山流水》是义与情的完美结合,高山是义,流水是情,曲到高山时需大气磅礴,憾天动地,而到流水又变为小溪潺潺,溪流淙淙,见她未有完全明白,又给她讲了曲子的由来:春秋时期,有一个弹奏高手叫俞伯牙,常叹自己的曲调高雅,没有人听得明白。一次天降大雨,俞伯牙躲在一个山洞口避雨,闲来没事就又弹起曲子。正赶上临近的另一个山洞口一个名叫钟子期的樵夫也在避雨,钟子期不但能够完全听懂俞伯牙的曲子,还能说出其中的意境,甚至每个章节的优劣都指点得清清楚楚。俞伯牙十分佩服,就称钟子期为知音,并约好第二年的同一天还在那里相会。谁知第二年钟子期没能及时到达,俞伯牙经过打听才知道他已经死了,不由得大悲,找到钟子期的坟上,特意为他弹奏苦练了一年的这支曲子,然后挂琴扬长而去。后人就把这支曲子起名为《高山流水》。 翠云似乎明白了这支曲子的境界,但又试着弹奏了几次仍不得要领,要我手把手地教她,我便伏在她身后,拿着她的手改动了几个音符,她进步很大,等再一次弹奏就流畅多了。我极为恭维她的弹奏,她竟笑着对我说,她若是俞伯牙,那我就是钟子期了。 为了进一步讨好她,我夸她不但人长得如花似玉,沉鱼落雁,而且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是一个难得的知音,等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就为她赎身,然后一起离开这里。 “你的话说得过头了,初次见面就信誓旦旦,那翠云不起疑心才怪呢。”马林山分析着说道。 乌日娜说道,她岂止是怀疑,而且恼了我,说她见过我这样的人多了,玩得开心时什么许诺都敢说出口,而人一走就音信全无了,她又拿杜十娘做例子,说那个绍兴的李甲若不是答应为她赎身并纳她为妻,她又何必欲往南京寻他,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杜十娘因爱生恨才将百宝箱掷于江中的。 我为了证明不是哄骗她,又从衣兜中掏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让她看,并答应这张银票先由她保管,等我下次再来就把银票交给老鸨并带走她。 “那个翠云姑娘这回应该相信你了。”库尔勒接下来说道,“只可惜了我那一千两银子。” 乌日娜不怀好意地说道:“还可惜个屁,那个翠云揭穿了我,说我教她弹《高山流水》时就发现了我也是个女儿身,可能是我生了孩子**变大了,一时不注意摩擦到了她的背部,接下来她质问我说你一个女人为她赎身纳她为妻究竟是何用意,千方百计接近并讨好她又想让她干什么?” 张尚武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倒是库尔勒急得额头上渗出了汗珠,挖苦乌日娜说道:“你整日自吹自己足智多谋,什么事到了你手里就没有办不成的,这回是心急吃热豆腐——烫嘴了吧?” 乌日娜说道,她揭穿我倒没什么,我担心她向外说,那样会影响我们的整个计划,当时头脑中只有一个念想——杀死她,正当我气贯右臂,高高地举起胳膊,准备对着她的脑袋一掌拍下去的时候,她突然说了声“且慢”。 “一定是她害怕了求你饶过她。”又是库尔勒说道。 乌日娜摇了下头回答道:“翠云并没有显出过于的害怕,而是说我一个女人以嫖客的名义找她必有大事请托,如果答应她一个条件,让她干任何事情甚至是掉脑袋她都答应。” “她一个**就是要钱呗,除此之外还能提什么条件?”库尔勒仍对那些银票心存不忍。 乌日娜侧头看了父亲库尔勒一眼,说道:“别着急,那翠云说的事情还牵扯到你呢。” 库尔勒很是一惊,说道:“别瞎说,我可是没有去过妓院那种地方的。” 乌日娜不再理睬父亲,自顾又说道:“我把胳膊慢慢放了下来,问翠云的条件是什么,她说让我替她杀一个人,或至少废了那个人。我问她这个人是谁,她告诉我说是双龙坛白龙分坛的坛主,名字叫沙雷。” 库尔勒和马林山都吃了一惊,马林山说道:“如此说来这个翠云就是沙坛主的老婆了。”过了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地说道,“几年前我听沙坛主说他的老婆跟着南方的一个商人跑了,不得已才又纳了一房小妾,未成想到沙夫人的最终结果竟是沦落去了妓院。” 乌日娜的气不打一处来,先向马林山“呸”了一声,接下来说道:“你是猪脑子呀,那个沙雷说什么信什么,你怎么在其它的事情上判断得八九不离十,而再加上一个女人就昏头昏脑了呀?”片刻后又说道,“得赶紧给你找个老婆,也让你知道男人和女人是怎么一回事。” “沙雷和翠云到底怎么了?”库尔勒“呼”的一声站起来问。 乌日娜回答道:“据翠云说,他和沙雷已经是几年的夫妻了,他们婚后不久,沙雷又看上了另一个姑娘并和她有了孩子。姑娘要求沙雷明媒正娶她并搬到沙家去住。沙雷回家和翠云商量,而翠云坚决不同意。翠云觉得气不过又跑到沙雷的父母处告了状,两位老人纠集起沙雷的同宗兄弟把他痛打了一顿。沙雷觉得丢大人了,回到家后一气之下把翠云卖到了妓院,后又迎娶那个相好的姑娘进了家门。” 库尔勒气愤地说道:“这个沙雷竟敢背着我干出这种事情,看我见到他后不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不用了,我已经替你教训他了。”乌日娜直言相告。 库尔勒深知女儿的脾气和手段,急忙问道:“你把沙雷如何了?她可是我坛中的干将,犯了错责罚一下就是了,可别闹出人命关天的大事情。” 乌日娜冷笑了一声回答道:“哪能呢?我不看他沙雷的面子,还总得看我亲爹的吧?我没有打断他胳膊打断腿。” “照着屁股肉多的地方打上几棒子让他长长记性就可以了,我还指望他为坛中做事呢。”库尔勒插话说道。 乌日娜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也不行,打坏了屁股就不能骑马了,骑不了马怎么出去为父亲跑腿呢?” 库尔勒满意地点着头说道:“还是我闺女想得周到,总是把坛里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乌日娜这才如实说道:“我割了他裤裆里面的那个小玩意,都是它惹的祸,没有了它,沙雷就不会再去勾引别的姑娘了,已娶进门的那个姑娘也再不会像翠云那样被卖进妓院了。”接下来又看了父亲库尔勒一眼说道,“沙雷没有伤胳膊伤腿,还能像往常一样为你办事情。” 库尔勒恼羞成怒,大声喊叫着说道:“这样比断了他胳膊折了他腿更严重,沙雷成了废人,你折了我一员大将,这叫我如何向坛中的兄弟们交代?”过了一会又手指着乌日娜说道,“我还没有死,还是双龙坛的坛主,日后你少管我坛中的事情,免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乌日娜原本就是暴躁性格,怎受得了父亲当着公公和马林山的面这样数落自己,她牙齿咬得“咯咯”响,说道:“沙雷是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不过还有一个人也应该受到惩罚。” 第八十九章 “谁?”库尔勒问。 “你。”乌日娜毫不示弱。 库尔勒被气乐了,说道:“你娘是得病死的,我又没有把她卖到哪里去,再说了我也没有勾引谁家的姑娘并把她娶进家门,说我该受罚,根据是何?” 不待乌日娜说话,马林山抢过话茬说道:“咱们双龙坛的坛规上明明写着,抛妻弃子者当被处死,管理不严者应受重罚,沙雷把自己的妻子卖进了妓院,比抛弃有过之而无不及,应该领受比处死更严重的刑罚,乌日娜只是割去了他那点东西,已是规外开大恩了。”片刻后又说道,“沙雷是分坛主,管理他的人应该是你这个总坛主,他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按坛规你也脱不了干系。” 库尔勒彻底傻了眼,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向下滚落,马林山全当没有看到,又继续说道:“不过你是坛主,坛规可以不遵守,但是自你以后如果有别的弟兄也触犯了坛规,到那时你就没有资格责罚人家了。”接下来又叹了一口气说道,“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双龙坛就会发展到打家劫舍,继而臭名昭著,那离散伙也就不远了。”最后又不无惋惜地说道,“双龙坛已历经数百年,今若败在你手,即使你到了九泉之下,那历任坛主也不会放过你呀!” “那可怎么办?那样我不成了双龙坛的罪人了?你是军师,快快出出主意。”库尔勒向马林山求救说道。 马林山迟疑了一下说道:“你要负荆请罪,即使把众坛民召集到一起办不到,也要在召开分坛主的会议上承认自己犯了失察之罪,并记录在案,同时还要求得大家的原谅,只有这样你才能度过这一关,双龙坛也才能继续向前发展。” 库尔勒别无选择,只得依了马林山,并连连点头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 库尔勒那边的火气压了下去,乌日娜这边可得理不饶人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了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说道:“娘呀,你死得太早了,我的父亲库尔勒可欺负死你的女儿了,他包庇一个叫沙雷的人卖妻纳妾,其实是他自己还要娶一房,若他真的把一个比我还小的女人娶进家门,我可怎么活呀?活不了就不活了,娘呀,让我随你去吧。”她突然止住哭声,又抹了一把泪水,猛然站起身,两眼向前直视着,胳膊一甩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来,一下子架到了脖子上。 库尔勒吓得七魂出窍,猛地扑上去抱住了女儿,求饶似的说道:“都是当爹的错,你只要放下刀,我答应重新重罚沙雷,还向分坛主们赔礼道歉,当然也包括你。” 乌日娜并不理睬父亲库尔勒,仍和他争抢着那把刀。马林山也劝乌日娜道:“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父亲已经承认错误了,你干什么还这样不依不饶?” 马林山的话也没有起作用,库尔勒黔驴技穷,只得求助于张尚武说道:“亲家,你得说句话呀,事情在这里卡住了,那后面怎么办?你来时不是说刘大侠还在库伦等着我们的消息吗?” 张尚武从库尔勒进门后还没有说话,从内心讲他支持乌日娜的做法,不论是谁犯了错误都要受到惩罚,不管他以前立过多大功劳,这前后是两码事。现在听库尔勒说得也有道理,这才说道:“乌日娜,常言道‘人无完人’,现在我们自己在这里闹,谁知道日本人在干什么?你不把情况说清楚,我们就无法做后面的打算。” 乌日娜这才松了手,那把短刀也“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马林山弯腰捡起,乌日娜边抽泣边说道:“我以带翠云去唱堂会为由出了翠云楼,她坐在车上亲眼目睹了我惩治沙雷,还知道了我的身份,这才相信了我的话,且答应了我提出的要求。”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张尚武问。 乌日娜回答道:“昨天夜里,翠云一举拿下了那个考古队副队长乌力耶夫,据他说,他们的确是一支来自白俄罗斯的考古队,他的老师——一个名叫拉林的人已经断断续续在库伦呆了十多年,和那里的好几个王爷都很熟悉。前不久乌力耶夫被拉林叫到了库伦,说刚接了一桩生意,其实很简单,就是按照一张山脉分布地图逐条山脉地寻找每座山下的洞穴,然后再在山洞中分上下左右敲下四块石头,并把这些石头带回交由乌力耶夫初判,如果他觉得比一般石头沉重,再做好标记送往库伦交由拉林再判,若拉林也觉得异常,再交由雇佣方终判,并带他们的人到山洞中现场勘查,如此由东向西天天向前推进。” 张尚武看了马林山一眼说道:“这就对上号了。”须臾又问乌日娜道,“乌力耶夫所说的那张图在哪里?” 乌日娜回答道:“我和翠云姑娘也谈了这件事,都认为一定是乌力耶夫管理着这张图,不然他如何安排人们向前推进,又如何做标记?” 张尚武点了下头说道:“应该是这样。” 乌日娜又说道:“我和翠云姑娘分手时,她还说需要她做什么就直说,不过再次见到乌力耶夫就是下个周六了。”一会后又说道,“我总觉得应该把翠云姑娘赎出来,于公于私都应该这样做。” 库尔勒表态说道:“别说是花一千两银子,就是上万两我也舍得。” 乌日娜不屑地说道:“你留着那几个钱下崽吧,我们家拔根汗毛也比你腰粗。” 库尔勒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张尚武对乌日娜说道:“你回去找翠云想办法,要想方设法今天晚上再把那个乌力耶夫弄到翠云楼去,若不能整个晚上,一两个时辰也行。”接下来又说道,“为她赎身理所当然,不过不是现在,还得让她再坚持一段时间。” “我马上就去。”乌日娜刚走出帐篷,外面就传来一阵马蹄远去的声音。 张尚武又问库尔勒和马林山道:“能不能在悦成旅馆附近找间房子,越偏僻的越好。”接下来又说道,“最好再找个能绘画的,不用水平太高,照葫芦画瓢就行。” 库尔勒抢先说道:“悦成那一带有不少是我的坛民,找间不起眼的房子不在话下。”片刻后又说道,“为了不引起那家人的注意,我可以找个理由支开他们,待办完我们的事情再让他们回来。” 马林山接过话茬说道:“绘画的人就不用找了,我可以担当这项任务。” 张尚武很是高兴,说道:“那你们去准备吧,马林山就留在那家人家,库尔勒还需回来,待乌日娜那边有了信,咱们俩再分头行动。”接下来他又问了马林山那个乌力耶夫住在悦成旅馆的哪排房子及第几个房间。 太阳刚落山,乌日娜返了回来,推开房门见屋中只有张尚武一个人,便高声说道:“公爹,你也行动吧,那个乌力耶夫被我和翠云调开了。” 张尚武心中暗自一阵高兴,又故意问乌日娜道:“我有什么行动呀?” 乌日娜认真地回答道:“你让翠云引开乌力耶夫的用意,不就是去偷那张标注着山脉的地形图吗?再带着这张图去库伦找达木奇王爷,到那时这就是证据,不愁他不认账。” “后面呢?”张尚武问。 乌日娜回答道:“我要是达木奇,就派人先把自己的那个老朋友——自称是大学教授的那个拉林抓起来,这些文化人通常都是骨头软,几鞭子下去不愁他不全盘招供。” 张尚武点了下头,继而又摇头问道:“如果这个乌力耶夫发现丢了地形图,又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那个拉林,他早于达木奇抓他提前跑了怎么办?” 乌日娜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一点我倒没有想。”片刻后又问,“公爹既然想到了就一定有了对策。” 张尚武把库尔勒和马林山分头去办的事情说了一遍,见天色尚早,又问乌日娜道:“你们用了什么办法就轻而易举地调开了那个乌力耶夫呀?” 乌日娜回答道:“主要功劳是人家翠云的,我只不过中间做了点手脚和传了个信儿而已。”她接下来说道,“在去翠云楼的路上,我想只有让翠云得了病甚至是危及到了生命,才能调乌力耶夫到翠云身边,为此我先去找了一个郎中,待讲明情况后,那个人给了我一包药,说只要让人把药喝下去,保证不出半个时辰必会口鼻出血,重的还会出现昏迷,再过两三个时辰症状才能渐渐转好,彻底恢复得一天以后。我和翠云如实讲了,她没有犹豫就喝干了那些药。功夫不大便出现了前面郎中讲的情况,老鸨念翠云是摇钱树,没有怠慢便送她去了教会医院,我又折向悦成旅馆告知了乌力耶夫,并亲眼看着他也急急忙忙骑上马向那医院驰去。” “你办得太好了!”张尚武夸奖道。 “对付乌力耶夫那个老毛子用不着费太多的脑子。”乌日娜洋洋自得地说道。 天黑了下来,库尔勒赶了回来,和张尚武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又一起走了出去,至后半夜他们二人再加上马林山才又一起回到了库尔勒的住处,张尚武说道:“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个证据总算拿到手了,都马上休息,明天还有别的事情。” 翌日早晨,库尔勒和马林山因昨天晚上睡得晚,故起床也晚了些,两个人前后脚来到伙房,乌日娜已经煮好了早饭等着他们,只是三个人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张尚武的面,都感到蹊跷,因为平常日子里,张尚武不论头天晚上睡得多么晚,第二天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待太阳升起时早已打完了拳返了回来,今天的确是个例外。马林山自告奋勇去催叫,功夫不大急急返了回来,说张尚武的帐篷是空的,他的那匹马也不见了。库尔勒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有乌日娜沉得住气,说她的公公可能有些事情不想让咱们知道,主要是担心给咱们带来危险,所以吃饭不用等他了,他过个一两天一定能够回来。库尔勒被乌日娜的话所提醒,又去了张尚武的帐篷,发现里面靠左放着的那两箱炸药不见了,这才全部相信了乌日娜的话。 张尚武这些年经常在蒙古草原上行走,对这里的山脉走势大体上知道个差不多,这天太阳升起时他已经骑着马登上了一座山的峰顶,先跳下马来,接着掏出从那张白毛老虎皮上描绘下来的山脉走势图,经过认真对比,最终确定了一条山脉,并沿着它走了下来,这样走了一天多,突然觉得一座山有些熟悉,又忙掏出另一张图——它是由旭日刀和明月刀在一天太阳初升时相交映而显现的一座山的图画,又经过一番对比,认为这座山的山体外貌大体和图上相符,不一样的地方是,图上那座山南面只有一棵树,树北面是一个山洞,而这座山的南面是一片森林,且与山上的树连在了一起,至于山脚下有无山洞却无法看到。又一想也觉得合乎规律,成吉思汗离现在已经好几百年了,独木变森林也极有可能。他牵着马顺着山坡走下山来,越接近山脚心跳得越厉害,甚至有种窒息的感觉,当来到山上和山下的树林连接处,见树下果然藏着一个山洞,一时紧张竟扔掉了手中的马缰绳,伸手从腰间抽出刀来,双手紧握着缓步向洞口靠近,只是身后的那匹马未传来嘶鸣,前面的洞口也没有吹来一阵旋风,始知再不会从洞中冲出一只白毛老虎,成吉思汗当年的那一幕也不会重演。他索性把刀插回刀鞘,直起腰大步走进洞中,只看了里面一眼就一时惊呆了,借着从树枝间射向洞口的太阳光线,洞内四周金碧辉煌,有的地方还闪着金星,继续向前走到洞底,并划着根火柴向地上仔细照了照,没有发现同当年成吉思汗镶嵌在旭日和明月两把刀上相类似的珍珠。 张尚武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心想现在自己已经处在了这座金山的腹中,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涌上心头,自从知道了这座山的秘密并拥有了那把明月刀,此后经历了太多的酸甜苦辣,师傅刘奇兰和师弟刘大鹏及那些武林人士同自己东奔西走不说,亲如兄弟的管家张三明和迷途知返的师弟孙大飞还为此丢了性命,想到此鼻子一酸眼睛一热,两行泪水流了下来,目前这座山中甚至方圆百里可能就自己一个人,可以毫无顾忌地任凭眼泪流淌,一阵晕眩似清醒又如同在梦中,自己熟悉的并肩战斗过的那些人如幻灯般在眼前闪过—— 师傅刘奇兰鹤发童颜、声如洪钟般说道,那把明月刀就是我买了,现在就在我手里,和我徒儿张尚武没有任何关系。 师弟刘大鹏立马横刀,威风凛凛说道,我是张尚武的师弟,想和他交手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张三明一把刀插在肚子上,仍转过头来说道,当家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消停一阵子了。 孙大飞虽瞎了双眼仍挺直腰板迎风站立,手指着达木奇说,这把旭日刀我算要定了。在他倒向血泊的那一瞬间还回过头来对自己说道,师兄,只有如此才能蒙混过关并洗刷我的罪恶。 四个儿子在面前站成一排,老大张天龙带头说道,父亲,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老母亲颤巍巍地说道,对付那些坏蛋就得用拳头。 …… 张尚武眼前的幻灯片仍在继续,接下来的是古笑天、南方的激进党、袁克定的代表罗一民、俄罗斯大力士……最后是日本人武田,他一惊,如同走出了梦境,渐渐清醒过来,接下来仰头大笑,笑罢说道:“你们人人都想得到这座金山,可是任凭机关算尽,办法用绝,最终站在这里的竟是我张尚武,中国有句老话叫做‘人做事,天在看’,我想今天的结果就是老天爷的有意安排,因为你们太狭隘太自私,总想把金山据为己有,而我张尚武则相反,我想把它留给我们的后代子孙,这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凭什么白白送给你们?” 张尚武索性站起身,不无惋惜地抚摸了山洞的四壁一番,接下来走出山洞,又转回身对着这座山深深鞠了一躬,好似同老朋友告别似的说道:“对不起了,我就要在你的洞口埋上炸药,到了万不得以的那一天再把你炸塌,因为我们的国家太贫太弱了,你继续沉睡是国家之福,你出世了就是我们民族的灾难,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用你换来的枪炮残杀我们的兄弟姐妹。”他突然胸中升腾起一股热气,接下来说道,“但我敢保证,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富强之日,就是你重见天日之时。” 寒冬的草原白雪皑皑,通常这个季节里北风凛冽,人不出户,百兽归巢,而张尚武的话音刚落,突然树林间一阵响动,接着南风吹来,一片浮云从南边天际飘忽而至,至金山的上方停下脚步,天地间一派昏暗,一道闪电裂破苍穹,雷声滚滚。张尚武壮着胆子抬头望去,只见在电光的映照下,先是一只白毛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向自己扑来,接着是旭日和明月两把刀交叉在一起,自天上向自己的头顶落下,风夹着雪花抽打着他的全身,在闪电划过的瞬间,瞅一眼衣服上的雪花,那脉络间竟隐着殷红。张尚武立刻明白了,是自己刚才的敬告天地激怒了那只白毛老虎同旭日和明月两把刀柄上的珍珠,因为金山就是他们的家,自己要毁人家家园了,他们岂肯答应?张尚武面朝南双膝跪下,双手抱拳仰面朝天大声说道:“请相信我张尚武炸掉金山也是无奈之举,我再次向你们保证,金山被炸之日也是我张尚武与世长辞之时,我拿我这条命给你们和这座金山殉葬。”接下来又说道,“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就隐去身影重见天日,不然现在就把我劈死在这里,我张尚武为国为民,心中坦荡,虽死无憾。” 风声“戛”然而止,云朵飘忽离去,太阳露出脸庞,雪花刹那间融化。张尚武复回到洞中,找好了地方埋上炸药,又把那怀中的两张图点着烧了,这才走出山洞来到山顶,选了棵大树做好标记,接着走下山来,扬鞭策马奔库尔勒吉驰去。 第九十章 因为有乌日娜前面话的提示,马林山和库尔勒都没有打听张尚武这几天去了哪里,第二天吃过早饭,张尚武同乌日娜和马林山要去库伦和刘大鹏汇合了,库尔勒嚷着也要去,张尚武要他留下来监视乌力耶夫,并说如果这个乌力耶夫的老师拉林死不认账,我们还会回来带他去库伦同拉林对质,库尔勒觉得张尚武说得有理,最终还是勉强同意了。 话题又回到刘大鹏这边,他遇到了一件差点丢了性命的事情,也正是这件事情使他获得了达木奇的进一步信任。 前面说过,达木奇拒绝了达木思和达木耳的请求,硬是把刘大鹏留在了自己的王府,表面上是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他,以报南京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实际上达木奇是个嗜武成痴的人,知道对方是形意拳大师刘奇兰的关门弟子,武功了得,想早晚与他相处,从他那里学些形意拳的功夫,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刘大鹏刚来时说的,日本人仍没有停止在蒙古东部一带的活动,他的师兄张尚武就去了那一带了解情况,自己虽然以没有证据堵上了对方的嘴,但在心里也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张尚武几天后就要来了,知道了他的师弟还住在自己的府上,一定会先来这里说明情况,到那时自己再视情况的发展而采取积极的对策,如果在这件事情上立了功,不但其他王爷佩服自己,甚至连主事王爷也要高看自己一眼了。 这天达木奇到库伦王府主事王爷那里叙述了刘大鹏所说的事情,其他几位王爷都觉得这不是空穴来风,根据他们这些年对日本人的了解,觉得刘大鹏所讲的极有可能是事实,日本人在蒙古东部一带的探矿,主要是对着那座金山去的。目前虽然能够帮助找到金山的“三件宝物”王府已经有了两件,但是若让日本人交出那把明月刀势比登天还难,现在应该利用好这张白毛老虎皮和那把旭日刀,尽最大努力缩小寻找金山的范围,捷足先登,先于日本人找到金山,然后再借助俄国人的力量在那一带布上重兵,到那时日本人只有眼瞅着金山感叹的份了,经过研究,决定将此事交予达木奇全权办理。 达木奇带着马占行进献的白毛老虎皮和自己刚从南京带回来的旭日刀回到自己府上,直到看得两眼发酸,也没有发现它们自身的秘密,又请来达木思和达木耳,他们二人的结果和他大致相同,所不同的一点是,达木思出了一个主意说,我们目前没有明月刀,单是一把旭日刀其作用也就失去了,现在唯一的希望是这张白毛老虎皮,据说它上面的图案是烙压的那座金山所在的山脉,只要能够确定它是我们草原上的哪条山脉,再派人沿着它寻找下去,用不了多久那座金山就会浮出水面。 “我们看着这些曲里拐弯的图案就如同睁眼瞎子,怎么能够确定它是具体哪条呢?”达木奇发愁地说道。 达木耳想出了办法,说道:“我们是看不懂,但是你那个朋友——自称是白俄罗斯地质大学的教授、名叫拉林的那个人还能看不懂吗?请他来指点一下,不就一切都解决了?”他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达木奇连声说“好”,急忙派王府的人去南街请拉林去了。 在此介绍一下这个拉林,他的确是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地质大学的一名教授,对地球冰川时代的地质变化有深入的研究,十年前就带着他的一帮学生来到过中国蒙古,通过对这里山脉的调查而撰写的一篇论文——《冰川时代地质变化给人类带来的财富》轰动一时,当然也给这里引来了一批贪婪者。只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欧洲打成了一锅粥,各参战国都拿着国库里的钱去买枪支弹药了,其它行业自然资金紧张起来,也给拉林的地质研究带来了很大冲击,他不得不顾此失彼,捉襟见肘,有时连人们吃饭的钱都难以为继,但是他仍然顽强坚持着。 不久前拉林当年大学里的一位同事来到库伦找到了他,说自己的一位朋友想托他办件事,并说很简单,只需拉林的那些学生按照朋友提供的一张山脉走势图,分几条山脉逐个山头寻找山脚下的山洞,然后再在洞的四周取下石头带回,只要看到那些石头金光四射又沉甸甸的就通知自己,然后他再带那个朋友去那个山洞实地勘察。至于报酬十分丰厚,不但解决了这些人的吃穿住等问题,而且还有一笔不菲的剩余,同时还许诺等找到了他的朋友要找的山洞,还会一次性赠送给这些人每人不低于一万两的白银。 拉林心动了,但又怕惹出麻烦,反复追问自己同事的朋友是谁?是哪个国家的?如此简单的事情他为何自己不做?并威胁说如果不以实相告自己就拒绝。那同事无奈只得编造说,他的朋友是朝鲜人,也是搞地质研究的,只因前两年和蒙古的一个王爷闹了些别扭,至今不便在这里露面,所以才委托别人来做;还说他的这个朋友知道拉林和达木奇王爷有些交情,办起这件事情来不会有多大难处,这才不惜出重金相托此事。拉林仍有些放心不下,那同事拍着胸脯保证说,这段时间他也住在这里,若这里的官府怪罪下来,所有后果由他一个人承担。拉林看不出破绽,又有那笔数目可观的钱相引诱,便把事情答应下来并着手实施。 达木奇派去接拉林的人把他送进达木奇的大帐便退去了,达木奇先讲了接对方来的缘由,拉林满口答应,并说区区小事愿意效劳,当达木奇打开了那张白毛老虎皮,指着上面烙压的图案让拉林指出是蒙古地图上的哪一条山脉时,拉林察觉出不对劲,并对他的那个同事前面要他做的事情产生了怀疑,只是不敢如实讲出来。他向达木奇要了一张白纸,按照老虎皮上的图案画了一条曲线,然后又在地图上比对一番,最后指着一条山脉肯定地说就是这一条。接下来又装作不经意间问达木奇找这条山脉干什么,达木奇觉得草原上有座金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瞒着已经是多年朋友的拉林没有必要,便以实相告了。达木奇很高兴,认为那座金山不久就可以找到,这是一桩天大的喜事,便安排下人准备酒席款待拉林,可是对方以有急事要办推辞了,他只得留下达木思和达木耳共进晚餐,又派人叫来了刘大鹏共饮。 酒席散后,达木思和达木耳打道回府,刘大鹏也回帐篷休息了,达木奇没有睡意,仍不眨眼地看着那张老虎皮和旭日刀出神,不知不觉间夜深了,草原上的深夜格外寂静,除了从远处传来的狼嚎和犬吠再无其它声音。突然达木奇听到帐篷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顿时提高了警觉,刚想到外面查看,不待起身,门帘挑起,一道寒光直奔他的面门袭来。前面提到过达木奇曾在武当学过艺,属江湖人士,自然不惧这些属于鸡鸣狗盗搬不上台面的暗器,身体向后一仰,那寒光从眼前飞过,“砰”的一声扎在了他身后的书橱上,他扭头看了一眼,仍是吃了一惊,那暗器是一把匕首,整个刀身都扎了进去,可见投掷匕首人的功力深厚。达木奇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伸手抓起八仙桌上的那把旭日刀,奔着门口冲去。距门口还有一两步远,门帘被从外面挑起,两个身穿黑色夜行衣、手握大砍刀的人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两口大刀奔着他的头顶劈了下来,刀锋未至,凉风先袭,达木奇更是吃惊,猜测出对方是两个外家功高手,力度巨大,从刀风中便可看出。他不敢硬接,退步收身,使对方刀锋走空,接下来胳膊平端着刀,便一招“小鬼推磨”,刀锋画弧,奔着那两个人的肋下划来。对方如同早有防备,双双纵身向后跳,跃出了达木奇刀尖画出的半圆,这第一回合双方战平。那对方二人想速战速决,不给达木奇喘息的时间,使一招“观音送子”,两把刀平端着如同闪着两道寒光直奔达木奇的前胸袭来。达木奇不敢怠慢,挥刀向外磕,但只是磕开了其中一把,又急忙右腿后撤身子向后一拧,想躲开对方另一把刀,只是晚了一步,那刀刺穿了他右肩头上的皮袍,白花花的羊毛露了出来,这一回合达木奇处在了下风。对方两人相互点了下头,留下一个人继续和达木奇缠斗,另一个人纵身跳至圈外,奔着不远处八仙桌上的白毛老虎皮冲去,达木奇刹那间明白了这两个人的真实用意,先使一招“饿虎扑狼”,挥刀逼退了对面的这人,又使一招“鲤鱼跃龙门”,双脚用力,身体与地面平行,双手紧握着旭日刀奔另一个人的后心刺去。这人听到背后风声,急忙身体前扑,但同样晚了些,被达木奇的刀划破了后脑皮,头上的黑布也被挑了下来。达木奇双脚刚刚触地,也忽闻背后的风声骤至,本能地向前仆,然而瞬间哪能躲闪得了,肋下被身后人的刀刺中,鲜血也“哗”的一声流了下来。 仅仅只有三个回合,达木奇就被对方二人打败,不得不承认今日遇到了劲敌,那二人的功力合起来比他强。一般练武的人都有个习惯,那就是即使败了也要弄清楚自己败在了谁的手里,他咬着牙问对方二人道:“二位好汉姓甚名谁?今日我达木奇就是死了也要死个明白。” 那两个人谁也不搭理他,而是自顾“伊哩哇啦”说了起来,前面受伤的人催促道:“大宽,快带上这张老虎皮离开这里,过一会儿王府的亲兵来了再想走也走不脱了。” 叫大宽的人几步抢了上来,一把抱住前面受伤的人说道:“矶谷,我走了你怎么办?你若被抓住,他们会千刀万剐了你的。” 矶谷推了大宽一把说道:“你回去后告诉老师,就说我已经为帝国玉碎了,你如果能够回到家中,就替我照顾好我的母亲。” 大宽含着泪点了下头,然后抱起桌子上的老虎皮向门口跑去,达木奇挥刀拦截,又被叫矶谷的人逼住,顿时这两个受伤的人又战在一起。 “哪里走?”帐篷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断喝,刘大鹏手执“剑鞭”拦住了那个叫大宽的人的去路。达木奇急忙喊道:“刘大侠,快替我除了这个蟊贼,夺下老虎皮。” 刘大鹏冷冷笑了一声说道:“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这哪里还是什么蟊贼,分明是强盗。”说罢平端着剑鞭,使一招“蛟龙出海”,剑尖直奔着大宽的喉咙刺来。这大宽左胳膊抱着老虎皮,右手挥刀向刘大鹏的剑扫来,这两个人又打在一起。 若论这个大宽和矶谷的功夫的确了得,双刀合璧可以应对当今任何一个武林高手,只是分开就不行了,刘大鹏卖了一个破绽,纵身一跃来到帐篷外面,大宽正想夺路逃走也随后跟了出来,刘大鹏使一招“大鹏展翅”,纵身跃起,至空中改招变式“力劈华山”,双手紧握剑鞭向大宽劈来。大宽右手挥刀向上磕,许是他不了解剑鞭遇到阻力时能够自由弯曲,更许是左胳膊抱着那张老虎皮,右手单手挥刀向上磕力度小了一些,那剑鞭突然弯曲下来,剑尖一下子刺进了他的头顶,他未及“吭”一声,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刘大鹏这边胜败已见分晓,达木奇也占了上风,他原本武当出身,而武当的刀剑在武林中又是最出名的,他使一招“秋风扫落叶”,挥着旭日刀斜着向矶谷半腰处斩来。矶谷不好招架,只得上半截身子后仰,想待达木奇的大刀走空再直起身子继续打斗,未成想对方并未用足十分力气,待刀锋掠过又飞起一脚直踹他的小肚子,矶谷被踹个正着,身体顺势向后倒去。达木奇一招得势,双手紧攥着旭日刀向下刺。刘大鹏正向这边奔来,见状急忙喊了一声“刀下留人”,可是已经晚了,达木奇身体扑下,矶谷被旭日刀刺穿胸膛,头一歪气绝身亡。 “我都喊了刀下留人,你还是杀死了这个人。”刘大鹏边捡起地上的老虎皮边抱怨地说道。 达木奇恨恨地说:“这两个畜生想要我命的,一刀杀死是便宜他们了。” “没有了活口怎么能够问出他们是什么人?”刘大鹏提醒道。 达木奇有些后悔:“我倒忘了这档子事。” 这时一队亲兵赶来了,为首之人单腿跪在达木奇面前说道:“我等来迟一步,还望王爷恕罪。” 达木奇踢了那人一脚说道:“尽是马后炮,早干什么去了?”片刻后又说道,“把这两个畜生的尸体扔到山坡上去喂狼,我要让别人知道,行刺一个王爷是什么下场。” 上来几个亲兵抬起那两具尸体的腿就要向外拉拽,刘大鹏忙喊一声“且慢”,接下来对达木奇说道:“我怀疑他们是日本人。” 达木奇先点了下头,继而又摇头说道:“我和你有同样的看法,他们的确说的是日本话,可是会说日本话的人多了,据此不能判定他们的真实身份。” “脱掉他们的裤子,如果裆中缠着的是布条,就确定他们是日本人无疑了。”刘大鹏想出了新的办法。 那几个亲兵略一迟疑,达木奇大声呵斥道:“没听清刘大侠的话吗?一群废物。” 几个亲兵七手八脚扒下了那两具尸体的裤子,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借着几只火把的光线,都看清了他们裆中缠着的的确是几根布条。达木奇挥了下手,那亲兵拉着那两具尸体走了下去,刘大鹏把白毛老虎皮递给达木奇,并跟在他身后向刚才的大帐走去。 达木奇和刘大鹏对面坐下,前者像是自言自语又像问对方说道:“我和这两个日本人不认识,他们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呢?” 刘大鹏一时也回答不出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试探着说道:“他们不会是冲着这张老虎皮来的吧?” 达木奇如同瞬间被提醒,说道:“他们刚才若是继续联手,那我就必死无疑了,可是他们没有那样做,而是一个人挡住我,另一个人去抢老虎皮了,如此看来正符合你的判断。”片刻后又说道,“难道这两个日本武士也对这张老虎皮感兴趣?” 刘大鹏一语道破天机说道:“是老虎皮背后的金山。” 达木奇又是一惊,既吃惊刘大鹏也知道这张老虎皮的秘密,更吃惊日本人为了得到那座金山已经开始动手了。琢磨了一会儿仍有一个问题想不透,又问刘大鹏道:“今天下午我才把这张老虎皮从库伦王府带回来,日本人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你把这件事情都告诉了谁,那他的嫌疑也就最大。”刘大鹏回答道。 达木奇边回忆边说道:“下午我请达木思和达木耳两位王爷过府来看了老虎皮,正像你说的它能够引导找到一座金山,可是我们都看不懂上面弯弯曲曲的脉络,就又请来了我的一个名叫拉林的老朋友,他是白俄罗斯的一名大学教授,地质专家,拉林来后一眼就在地图上指出了是哪条山脉,后来我请他们三个人一起吃晚饭,拉林推脱有事情先走了,这才有了今天晚上我们俩同达木思和达木耳两位王爷共进晚餐的事情。”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是疑犯,达木思和达木耳两位王爷也不能排除在外,应当机立断,立刻把这些人重新聚到一起,如果是其中有人所为,必会露出破绽,此事可当场破获,不然拖到天明,城开人走,再抓捕归案难度可就大了。” 达木奇重重点了下头,冲外面喊了一声“来人”,话音未落,一名亲兵走了进来,他吩咐道:“你带上我的令牌,去请达木思和达木耳两位王爷及我那位白俄罗斯朋友拉林,就说我请他们立即动身来我府中议事。”那亲兵刚要转身离去,他又喊了声“回来”,接着说道,“多带些人去,对方三个人若不答应就是绑也要给我绑来,反抗者格杀勿论。” 那亲兵答应一声匆忙走了下去。 达木奇和刘大鹏继续预测着后面可能发生的事情,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达木思同拉林和达木耳前后赶了来,当分别听完达木奇的叙述,三个人如同事先商量好了,先是表示惊讶,继而推说自己并不知情。达木奇没有证据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只得先安排住下,实际上就是暂时软禁了这三个人,待找到证据再做处理。不过不能时间太长,对方三个人都是特殊身份,一旦天明后他们的家人告到库伦王府的主事王爷那里,达木奇虽然贵为主事王爷的亲弟弟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东南天空中泛起了鱼白肚,达木奇和刘大鹏仍没有想起任何破案的办法,困倦袭来,二人忍不住前后打起了哈欠。突然王府的一个亲兵带领着东城门的守门官走了进来,那人说自己刚从东城门赶来,有三个人要求夜间进城,为首的人名叫张尚武,自称是王爷的朋友,我要他们天明后再进,那张尚武又说他有要事要面见王爷禀呈,耽误了此事王爷会要我们守城人的命,我们不辨真假,又不敢拖到天明,故夜间来到了王府。 不待达木奇说话,刘大鹏抢先欢天喜地地说道:“我师兄来了咱们就有办法了,他一定带来了证据,不然也不会把路赶得如此匆忙。”达木奇刚要张口说话,刘大鹏又抢着说道,“你在王府等着,我随这守门官去东城门接我师兄。”说罢转身就要向外走。 达木奇笑着点了下头说道:“也好,你去接张大侠,我安排厨房准备饭菜,他们冰天雪地里赶路,又是夜间,一定很辛苦。” 第九十一章 达木奇笑着点了下头说道:“也好,你去接张大侠,我安排厨房准备饭菜,他们冰天雪地里赶路,又是夜间,一定很辛苦。” 功夫不长,刘大鹏陪着张尚武同马林山和乌日娜来到了王府门前,达木奇早已站在那里迎接,他拉着张尚武的手直接来到大帐,对方刚要说事情,他又急忙拦住说道:“三位先用饭,趁这个功夫听我把今天晚上我府上发生的事情说一遍,看看能否同你们带来的情况对上号。”片刻后又说道,“我这里还软禁着三个人,若天明后不给他们个说法,我就骑虎难下了。” 张尚武三个人边吃饭边听达木奇把那两个日本人来抢白毛老虎皮的事情讲了一遍,接下来又讲了如何邀来了达木思和达木耳及白俄罗斯人拉林,最后手一摊说道:“那两个日本人死了没有了口供,达木思等三人又死不认账,我和刘大侠讨论了半夜也没有想出办法。” 张尚武放下饭碗说道:“这日本人也太迫不及待了,竟敢公然抢到了你的府上。”接下来又点了一下头说道,“还不得不承认他们很聪明,有了这张白毛老虎皮的指引,找起那座金山来就容易多了。” 达木奇问道:“你能确定这一切都是日本人所为?其用意就是那座金山?” 张尚武向窗外瞅了一眼,接下来说道:“离天亮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把达木思、达木耳及那个拉林都叫来,我们能够让这件事情马上真相大白。”须臾又说道,“后面就要抓人了,得赶在开城门之前,不然那些人就跑了。” 达木奇之前没有同张尚武同过事,自然不会全部相信对方的话,但对方又说得斩钉截铁,使他没有怀疑的余地,他喊进执勤的亲兵又把张尚武的话重复了一遍,那亲兵走后不大工夫,刚才说的那三个人便来到了大帐中,张尚武和达木耳是结拜兄弟,和达木思也是好朋友,见面后彼此虚寒问候几句话自在情理之中。拉林也走上前来,先向张尚武鞠了一躬,接着说道:“我和达木奇王爷是好朋友,前不久还听他提起过你,说你是大英雄。” 张尚武冷笑了两声说道:“既然你和达木奇王爷是好朋友,那你为什么指使人从这里抢东西,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账内的空气刹那间凝固了,人们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拉林,达木耳冲上前去,一把揪住拉林的前衣襟大声问道:“你这个白眼狼,我们蒙古人哪一点对不住你了?你竟恩将仇报。” 拉林拼命挣脱了达木耳的手,满脸通红地质问张尚武道:“你血口喷人,说我想加害达木奇王爷,可有证据?” 张尚武向马林山使了个眼色,对方从怀中掏出一张图并在拉林面前展开说道:“我听乌力耶夫说,你是白俄的大学教授,既是教授,记忆力一定不错,不会忘记这张图吧?” 拉林只看了那张图一眼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地说道:“难道是他?” “这个‘他’是何许人?姓甚名谁?又住在哪里?”马林山问道。 “他叫瓦里西,是我在明斯克大学的同事,就住在我隔壁的帐篷里。”拉林还想讲下去,张尚武摆手打断了他,并对达木奇说道:“我建议立即派人去逮捕这个瓦里西,同时通知四个城门的守门官晚开城门,免得有瓦里西的同伙趁机逃走。” “好吧。”达木奇同意了,刚向外喊了声“来人”,刘大鹏又说道:“从我们俩和那两个日本人交手看,他们的功夫了得,单靠那些士兵恐怕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达木奇笑了笑,又对刚进来的亲兵吩咐道:“叫我的卫队带上快枪去拉林的住处,把那里的人全部抓来,尤其要问清楚是否有一个名叫瓦里西的人,如有就地带铐上镣,打入囚车,有反抗者就地枪毙。”那亲兵转身刚要走,又被达木奇叫住说道,“另派人拿我的令牌去通知四个城门,没有我的批准,城门不得打开。” 达木耳又把那亲兵叫住,然后对达木奇说道:“还是让我带你的卫队去吧,看来这个瓦里西还至关重要。” “那就辛苦你了。”达木奇同意了。 帐篷外面传来一阵马蹄远去的声音,达木奇又问此时仍坐在地上的拉林说道:“你继续说说你是如何和那个瓦里西狼狈为奸、共同合谋来我王府抢夺那张老虎皮的?” 拉林急忙摆动着双手辩解道:“我的确没有和那个瓦里西合谋,我是被他利用了。”接下来把瓦里西前不久如何找到了他、求他的考古队沿着一张地图上标注的几条山脉寻找一个特殊的洞穴、及每月都给他一笔数目可观的资金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昨天傍晚当我看到那张老虎皮上烙压的山脉图案,和瓦里西交给我的那张图上的其中一条曲线极为相似,从那时起就心中发毛,匆忙赶回去质问他,并以来你这里告发相威胁,他迫不得已才说了实话,说他这次是从大连来,前不久一个叫武田的日本人用吃喝玩乐收买了他,要他带着一张山脉走势图来库伦找我。”说罢抬手指了一下马林山说道,“就是这个小兄弟刚才让我看到的那张。” 达木奇打断拉林的话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了,说后面的吧。” 拉林又说道:“当我和瓦里西说从你这里看到了那张白毛老虎皮的事情后,起初他也很害怕,后悔说不该为了享乐既坑了我也害了他自己,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变得镇定了,说已经想出了解决办法,当我问是什么办法时,他说我还是不知道的好,还要我一口咬定当有人问起后面的事情时,我推说完全不知,只有这样才能平安无事,且还能得到后面那笔数目可观的钱。” “你为了金钱可以把朋友置于死地,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达木思开口说道。 不待拉林回答,达木奇又向外面喊了声“来人”,接下来吩咐走进来的亲兵道:“立刻飞鸽传书给库尔勒吉的官府,要他们把辖区内考古队的人全部抓起来。”接下来又对拉林说道,“若你刚才说的全是真话,我会求库伦王府的主事王爷留下你这条命,假如半句欺骗了我,那你和你考古队的那些人就等着去山沟里喂狼吧。” 拉林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哆哆嗦嗦地说道:“我刚才随你的亲兵来你的府上时,还看到了那个瓦里西,他悄悄地嘱咐我不要害怕,只要按他说的去办准保没事。”片刻后又说道,“你不是已经派人去抓他了吗?等他来了我和他当面对质,那时你就知道我话的真假了。” 拉林被押了下去,达木奇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又问张尚武说道:“依拉林所说,他的那个同事瓦里西还在库伦城内,是否可以推断为他们的幕后主使那个日本人武田也在这里呢?”片刻后又补充一句话说道,“许是拉林没有交代,也许是他确实不知道。” 张尚武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在他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种可能性不大。” 达木奇一惊,问道:“她是谁?” 乌日娜抢着回答道:“你说的这位张大侠就是我的公爹,我是他的儿媳妇。”须臾又说道,“库尔勒吉双龙坛的总坛主库尔勒是我的亲生父亲。” 达木奇先“噢”了一声,好像明白了什么,接下来问道:“如此说你也是蒙古人了?” 乌日娜先点了下头,说道:“据我爹说,按照我们家家谱上记载,我们的祖先原来也住在库伦,也有当王爷的,后来因战功显赫受大汗封赏才去了库尔勒吉。”片刻后又补充一句话,说道,“我们俩的祖上兴许还是一家人呢。” 达木奇笑了笑回答道:“有这个可能。” 张尚武接过话茬说道:“我的这个儿媳乌日娜的武功虽然平常,但是计策还算可以。” 达木奇点了下头话归正题,问乌日娜道:“你刚才说那个日本人武田不可能在库伦,根据是什么?” 乌日娜好像早已考虑成熟,回答道:“这源于三点,一是武田在大连收买的瓦里西,而瓦里西又来库伦说服的拉林,那武田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收买拉林?他的做法看似脱裤子放屁——两倒手的事情,细想起来绝不是那么回事,大连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而在库伦他武田一个小小的报社记者,又算哪根葱?” 达木奇点了下头没有说话,乌日娜又说道:“二是武田怕见我们这里的人。”见人们都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她,乌日娜顿了顿说道,“不论是那张白毛老虎皮还是旭日和明月两把刀,它们都出自我们蒙古,我们追回它们是物归原主,而武田参与争夺就和强盗无异了,他若长期待在库伦心理上将难以承受,就和一个贼人一样,我们草原上有一句老话叫‘强贼怕弱主’,拿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心中总是战战兢兢。” 乌日娜过了一会儿又说道:“还有一层意思,武田为了那两把刀和我们的人打了多次照面,在别人的地盘上我们不能把他怎么样,若他来了库伦又被认出,我们的人不生吃活剥了他算我乌日娜前面说的都是屁话。” 达木奇说了声“好”,乌日娜继续说道:“第三点就简单了,那就是出了事情往哪里跑?日本人都精明,这一点肯定能想到,库伦城总共不过万把人,找到几个外地人不是难事,他们即使逃出了城,四周又都是茫茫草原,能藏匿的地方很少,用不了多长时间也会被抓回来。”最后说道,“这就是我判断日本人武田不会在库伦的理由。” “好好好,你真是我们草原上的女诸葛。”达木奇夸奖乌日娜说道。说罢站起身瘸着腿来到乌日娜面前,说道,“也许正像你说的,我们的祖上还真是一家人,若那样的话我应该称你王妹了。” 乌日娜笑了笑说道:“那得等看到我爹手中的家谱再排辈分,也许我还长你一辈呢。” 达木奇也笑了起来,笑罢说道:“无论我是称你王妹还是姑姑,那不过是个称谓而已,只是你刚才说得头头是道,但很快就要见分晓了,再过一会儿达木奇王爷抓来了那个瓦里西,从他那里就能知道那个日本人武田究竟在不在库伦了。” 乌日娜撇了下嘴小声说道:“尽想美事,瓦里西再傻也不会傻到干等着去人抓他,如果真那样,他就是傻子敲屋门——傻到家了。” 张尚武也小声说道:“乌日娜,不得对王爷无理。” 达木奇听到了乌日娜的话,用叫板的语气问道:“若瓦里西被达木耳抓了来,那时你还怎么说?” 乌日娜不屑地说道:“那你就别叫我姑姑,我反而叫你叔叔好了。”达奇觉得好玩,这会儿又没有什么事情,便提高了声音对其他人说道,“我刚才和这个乌日娜说的话大家伙儿都听到了,求你们做个见证,到时候就怕她不认账了。” “谁不认账是小狗。”乌日娜随后说道。其他人轻掩着嘴笑了起来。 又过了约一袋烟的功夫,达木耳带着达木奇的卫队长匆忙走了进去,前者双手一摊说道:“我们赶到了拉林的住处,那里的院门敞开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达木奇一愣,接下来对大家伙儿说道:“诸位先在我的府上休息一会儿,我这就动身去见主事王爷,请求发兵立即开始全城大搜捕。”接下来又说道,“这个瓦里西太重要了,日后和日本人交涉还用得着他,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乌日娜向前挪了一步说道:“若按你说的做,挖地八尺也别想找到瓦里西。” 马林山急忙拉了乌日娜一下劝解道:“乌日娜,别再闹了,这是说正事。” 乌日娜甩开了马林山的手反问道:“难道我说的是闲事?” 达木奇脸上现出愠色,问乌日娜道:“不派兵展开全城大搜捕又能怎么办?难道让瓦里西主动走出来?” 乌日娜不卑不亢,回答道:“上万人的城市黑灯瞎火的藏个人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情?更别说有同伙帮助了,你总不能把全城里的帐篷都掀翻再挖地三尺吧?目前离天亮最多还有一个时辰,这也是一夜里最黑暗的时候,就是进行全城大搜捕也得等到天亮以后。”停顿了一下又说道,“现在应该麻痹他,让他觉得拉林也只是被怀疑,我们没有证据就怎么不了拉林,更别说牵扯到他了,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从这里走掉,在这种意识下他才可能自己走出来。” “乌日娜说得有理。”达木思首先说道。 “别看这孩子岁数不大,一眼就能把事情看透。”达木耳符合着说道。 达木奇挑不出乌日娜话的毛病,只得又问她道:“把你前面的话说具体些,也就是如何才能让瓦里西自投罗网?” 乌日娜也叫起了板:“我说出来,你得保证按我说的做!” 达木奇扫了大家伙儿一眼后说道:“在我们这些人中,数得上张大侠德高望重,只要他认可你的主意,我保证不打折扣地执行。” 张尚武催促乌日娜道:“乌日娜,快把你的想法讲出来供大家参考,多拖延一分钟,对我们来说都是极为不利的。” 乌日娜这才说道:“按照我的想法分为四个步骤,一是让我们双龙坛的军师马林山去见拉林,让他按照拉林的描述画出瓦里西的头像,然后再让我们这里的所有人过目,每个人都须牢记在心里;二是派人送拉林回他的住处,走前告诉他不许向外透露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否则一个字,‘杀’;三是把我们这里的人分为四拨,每拨人都去一个城门,走前都要换上和守城兵士一样的衣服,同时把你的卫队也分为四拨,每拨人都在一个城门楼上设伏,发现有武力冲击着当场射杀;四是现在就派人去通知四个城门,天明后和往常的时间一样打开城门。” 达木奇未等张尚武同意就表态说道:“你讲的我都明白了,全部按你说的做。”接下来又用商量的口吻问乌日娜道:“是否侧重一下东门和南门?瓦里西要去的地方很可能是大兴安岭以东,因此他从这两个城门出城的可能性要大些。” 乌日娜摇了下头说道:“正好相反,我们应该在西门和北门多派人手。”见大家伙都有些不解,便又解释道,“我们不能按照通常的做法想事情,瓦里西是大学的教授,智商应该不低,恐怕早把撤退路线及逃跑办法想好了,逆正常思维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还是张尚武老到,担心若按照乌日娜的想法行事,一旦出现不测,她将难辞其咎,于是说道:“《孙子兵法》上有‘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说法,诸葛亮号称用兵如神,但还是在街亭失了一策,依我看四个城门同等重要,哪一处都马虎不得。” 达木奇清楚张尚武是在为乌日娜留后路,年轻人不可把弓拉得太满,免得弓断伤了自己,于是说道:“那就把我们这里的人和我的卫队平均分配使用。”片刻后又说道,“我得和乌日娜一拨,她的鬼主意实在是多。” 乌日娜认真地问:“我们前面打的赌还算吗?” 达木奇“哈哈”笑了几声说道:“不用提醒,等抓到了那个瓦里西,我自会叫你姑姑的。” “哈哈哈……”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 天色阴沉,空中如同扣了一口锅,早饭时间过后飞飞扬扬的雪片落了下来,不长时间又刮起了北风,风夹着雪花拍打在人的脸上如同刀割般的疼痛。达木奇同达木思和乌日娜随同一队兵士把守着西门,虽然这些人不停地溜达,仍冻得浑身瑟瑟发抖。乌日娜想了一个主意,把守卫城门的兵士分为两拨,一拨仍在原地检查过往的行人,而另一拨则到城门上面的一间房子里烤火取暖,每过一个时辰再轮换一次,他们这几个人同兵士们一样。整整一个上午平安无事,因为生活在蒙古草原上的人们有一个习惯,每逢遇到风雪交加的日子,大多数人都在自家的帐篷里喝酒唱歌跳舞,没有极为特殊的事情很少走出帐篷到外面去活动,故进出城的人也很是稀少。眼见午饭的时间就要到了,乌日娜提示达木奇千万不要王府的人送饭来,那样会露出破绽。兵营的人送来了一桶炖羊肉和一筐馒头,一伙人围在一起吃了起来,这些人有说有笑,觉得今日的饭菜格外香甜。突然东南方向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响,接着枪声密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渐渐稀疏,最后停止了。 从第一声枪声响起的那一刻,达木奇就“蹭”地一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边向城下跑边说道:“瓦里西就要从东门或南门出城了,我们得赶快去那儿增援。”乌日娜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拽住他说道:“东门和南门由我的公公和刘大鹏师叔把守着,谅也不会出多大问题。”见达木奇不听劝告,仍坚持着往下冲,又提高了些声音喊道,“若是瓦里西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怎么办?” 达木奇如同被惊醒,像一颗钉子一样停在了那里,过了片刻又不得不跟随乌日娜走了回来,只是再不愿端起桌子上的饭碗和拿起扔在那里的馒头。 达木思对达木奇说道:“咱们这里数你的武功最好,一旦冲来一伙人和我们肉搏,你走了剩下我们这些人还不都是摆设?”达木奇不情愿地点了下头,只是没有说话。 功夫不大,一名亲兵飞马而来报告情况,说刚才有几个人自称是城东绸缎庄的,还和我们中有的人认识,说有急事要出城去,求我们行个方便,我们的人上前搜查,发现他们腰中都别着枪,随即双方打了起来,经过一番枪战,对方那些人全被打死了。 “我们的伤亡怎么样?”达木思问道。 那亲兵回答道:“因我们早有防备,所以伤亡不大,两名亲兵一死一伤,张大侠被子弹打穿了左胳膊。” “我公公怎么受的伤?”乌日娜着急地问。 那亲兵又回答道:“因天气太寒冷,张大侠把我们的人分成了两拨,枪声响起时,他正带着一拨人在城楼上的房子里取暖,对方为首的那个人躲在城门口的一个旮旯里向我们开枪射击,接连打倒了两个人,张大侠急红了眼,从城楼上一跃而下,一掌就把那个人的脑袋拍碎了,与此同时对方手中的枪也响了,张大侠躲闪不及,被子弹穿透了胳膊。” “对方都是些什么人呢?”达木思继续问。 那亲兵回答道:“张大侠让我们扒下了那些人的裤子,发现他们档中缠着的都是布条,张大侠说,只有日本人才有这个习惯,由此断定他们就是日本人。” “死的那些人中有没有一个白俄罗斯人?叫瓦里西的?”达木奇开口问道。 那亲兵摇了下头回答道:“没有。”接下来又说道,“我来前张大侠再三叮嘱,让我一定走到其它三个城门转达他的话,防止瓦里西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达木奇重重点了下头,然后说道:“你回去后告诉张大侠,就说我西门达木奇这里布置得密不透风,连只牛虻也别想飞出去。”那亲兵答应一声刚想转身离去,达木奇又叫住对方说道,“你再去其它的三个城门走一趟,告诉守城的每个兵士,抓到瓦里西者赏大洋一千,官职连升三级,放跑者不论是王爷还是大侠将军,一律军法从事。”片刻后又补充一句话说道,“我们这些人出发前可都是立了军令状的。” 第九十二章 达木奇同达木思和乌日娜又回到了城楼上,前者忿忿地说道:“这日本人也太猖狂了,竟敢公然带枪出城,那还岂不是找死?” 达木思提醒道:“还不止这样简单吧?我看他们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就是调虎离山了,幸亏乌日娜刚才看破了这一点,我们才没有中他们的计。”达木奇心中舒缓了些。 乌日娜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说道:“也许那个瓦里西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快说说看。”达木奇和达木耳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通过同乌日娜还不到一天时间的相处,这兄弟二人已把对方佩服得五体投地。 乌日娜说道:“我敢肯定那个瓦里西已经见到了拉林,而拉林没有向他透露我们同他谈话的内容。”停顿了片刻又说道,“退一步讲,瓦里西至少没有从拉林那里觉察出危险正向他逼来。” “这和日本人闯东城门有关联吗?”达木思没有明白乌日娜话中的意思。 乌日娜回答道:“岂是有关联?而且联系得很密切。”接下来解释道,“瓦里西离开自己的住处就是担心拉林供出自己,见对方平安回来了,他的担心也就消除了,但是那两个日本人刺杀达木奇王爷已成事实,判断出王爷这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进行报复,不揪出幕后主使绝不会收手,这才有了那几个日本人带枪闯东门,现在他们死了,达木奇王爷的仇也报了,自然该鸣金收兵了,有了这样宽松的环境,那个瓦里西也该现身了。” “也就是说我们后面应该更加小心了?”达木奇问。 乌日娜也重重地点了下头。 达木奇同达木耳和乌日娜正在说着话,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几个人隔着房子中的窗户向外窥视,见是十来个穿着打扮和守城的兵士同样的人由东向西驰来,尤其是这些人的肩上都扛着快枪,至城门前也不下马,守城的兵士上前盘问,其中一个人用马鞭向城门口一指说道:“我们奉达木奇王爷的命令出城去有要事要办,快给我们让开道路。” 守城的兵士又问道:“你们可有达木奇王爷的手令或令牌?” 骑在马上的那个人不耐烦地从衣兜中掏出一张纸在守城兵士的面前晃了一下说道:“你可看仔细了,这可是达木奇王爷亲自书写的手令,后面还有他的亲笔签名和印章。” 守城兵士很是纳闷,因为刚才他在城楼上还亲眼见到了对方口中的这个达木奇王爷,不由得又问道:“你这手令是达木奇王爷何时签发的?王爷现在又在哪里?” 骑在马上的那个人更加不耐烦,提高了些声音说道:“刚才在达木奇王爷的府上由王爷亲手交给我的,这会儿王爷应该还在他的王府。”这骑在马上的人感觉出自己很被动,又有意恫吓对方道,“你若觉得这道手令有假,可以派人到达木奇王爷的府上找他核实,不过耽误了王爷的急事,后果得全部由你扛着。” 守城的士兵听出了对方话中的破绽,把枪一横说道:“几位先下马在这里等会儿,我这就去找王爷核实。” “还核实什么?这些人都是冒牌货,赶快把他们统统给我抓起来。”这守城的兵士一惊,弄不清达木奇王爷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骑在马上的那人仍不肯罢休,又看着达木奇咆哮道:“你是何人?凭什么说我们是冒牌货?误了达木奇王爷的事情,他会砍掉你的头。” 达木奇冷冷一笑说道:“睁开你的狗眼看仔细了,连本王爷站在了你面前你都认不出来,说你是冒牌货难道还冤枉了你?” 骑在马上的那些人一阵骚动,这时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猛地向后一拽马的缰绳,他座下的那匹马突然一声嘶鸣,两条前腿腾空而起,照着前面答话的那名士兵拍了下来,这人见势不妙,身体一闪躲到了一旁,骑在马上的人顺势把扛在右肩上的枪端平了,枪口指着达木奇的胸膛,右手扣在了扳机上,仰面朝天“哈哈”笑了两声,这才说道,“我以前还真没有见过你这位鞑子王爷,今天算是开眼了,刚才我还发愁出不了你们的这座库伦城,现在总算有办法了,有你做人质,你们这里即使人再多,也没有人敢动我们一根汗毛。”停顿了片刻又威胁说道,“你如果明智的话,就一路护送我们向东翻过大兴安岭,我保你的生命安全,不然的话咱们就同归于尽,谁也别想活。”说罢又策马向前凑了凑,枪口几乎触到了达木奇的衣服。 前面几次说过,这个蒙古的达木奇王爷是个武林人士,经历过的阵仗不少,但那些都是刀枪剑戟,被快枪顶住胸膛还是第一次,为了麻痹对方,他故意装作不知那些人的底细,问道:“你们都是日本人吧?”不待对方的人回答,又问道,“我和你们这些日本人无冤无仇的,你们为什么去我的王府刺杀我?”接下来又恨恨地说,“你们今天若不给我个合理的交代,我宁愿陪着你们去死。” 用枪指着他的那个人见有机可乘,用缓和了些的语气说道:“我的那两个朋友听说你的王府藏着一张白毛老虎皮,认为它一定非常值钱,所以就动了偷窃之心。”片刻后又说道,“他们偷东西固然不对,可是你也已经杀死了他们,这下算扯平了,如果你觉得还不解气,我们可以再陪你些钱财,总之捱过这一关我们双方相安无事也就算了。” 达木奇装着如梦方醒的样子,说道:“噢,原来是这么回事。”接下来又问对方道,“你们能陪多少银子?” 天空阴沉得更加厉害,大片的雪花抽打着人们的脸,达木奇悄悄用眼睛的余光扫了左右一下,见一个人已经挪动到了自己身边,心中有了底,为了使对方更加放松警惕,又问对方马上那人道:“赔五千两银子你们不会认为我是狮子大开口,趁机敲诈你们吧?” 对方那人未有犹豫,说道:“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你这当王爷的说出了话,我们绝不讨价还价。”接下来又问达木奇道,“只是不知道您是要银票呢还是我让手下送现银到你的府上?” 达木奇装作考虑的样子,一会儿后说道:“还是要银票吧,五千两现银能装满几个箱子,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搜刮的民财呢。” “龟本,拿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出来。”用枪指着达木奇的那人说道。他身边的一个人从怀中掏出一卷纸,又从中抽出了一张递了过来。 对方刚才的那人伸出左手去接,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达木奇身边的这个人一步跨到了他的面前,同时喊了一声:“王爷,快趴下。” 用枪指着达木奇的那人始觉上当,与此同时手中的枪响了。用身体挡着达木奇的这个人未及“吭”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达木奇见状瞬间双眼充满了血丝,顾不得肋下的疼痛,双脚用力,身体拔地而起,挥舞“旭日刀”自空中向着开枪的那个人当头劈下。对方骑在马上的那个人想退出枪中的弹壳,重新把子弹顶上膛再次扣动扳机已来不及,只得双手举起枪向上磕。许是达木奇用力过大,还许是他手中的“旭日刀”过于锋利,只听到“咔嚓”、“咔嚓”接连两声响,再看骑在马上的那人先是手中的枪被砍为两截,接下来上半拉身子被斜着劈为两半,被劈下的上半截身子落在地上后,骑在马上的下半截才一歪掉了下来,地上的雪瞬间被染红了一大片。达木奇一时杀红了眼,刚想再次纵身杀上前去,只听到城墙上面突然传来乌日娜的喊声:“王爷,快趴下。”他瞬间醒过神来,身体前扑趴在地上,头顶上一排枪声响过,再看骑在马上的那些人大多数栽了下来,剩下的两三个人又被那些兵士团团围住,大刀和长枪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不得已只得跳下马来举手投降。 达木奇从地上爬了起来,先来到因掩护自己而中弹倒在了地上的这个人身旁,单腿跪下伸手摸了这个人脖颈一下,然后猛地站起身,发疯般冲向那几个俘虏,照着个子高的那人狠狠地踢了一脚并愤怒地说道:“都是因为你们而死了我的卫队长,看我不活埋了你们为他陪葬?” 这个高个子的人浑身哆嗦成一团,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达木奇面前,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那两半截尸体磕磕绊绊说道:“你们的人是被那个叫武岛的日本人杀死的,不关我的事呀。” “你叫什么名字?”达木奇咬着牙问。 “我叫瓦里西。”高个子的人用颤巍巍的声音回答。 达木奇猛地把刀举了起来,对着瓦里西就要劈下。达木思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托住了他的手,又挥了下手,上来几个兵士把瓦里西拉拽起来押了下去。 在回王府的路上,乌日娜悄悄问达木思说,达木奇王爷为何对他的卫队长死了的事情如此看重?达木思解释说,他们名为主仆,实是手足,因为这个卫队长多次救过他的命。接下来举例说,有一次达木奇独自一人外出打猎遭遇了一伙强人,那些人躲在暗处向他放冷箭,后来这个卫队长赶到了,用自己的身体当挡箭牌保护着达木奇逃了出来,回到王府才发现卫队长的身上共中了四箭,生命奄奄一息。达木奇向王府的御医下了死命令,救不活他的卫队长就全部杀了他们。他又拿出重金派人去东三省购买千年人参,还亲自熬成汤喂服,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这个卫队长又从死亡线上逃了出来,从此以后二人结下了生死友谊。 达木奇回到王府先安排人准备上等棺椁厚葬他的卫队长自在情理之中,在此不多表述。 傍晚时分,张尚武同刘大鹏和达木耳分别带着自己的人先后回到了达木奇的王府,彼此间互通了情况,皆为达木奇卫队长的壮烈牺牲而感到痛苦。话题转到了瓦里西身上,达木奇派人把他押了上来,瓦里西因害怕达木奇真的活埋了他,不用讯问便主动交待起来:他说自己是白俄罗斯明斯克地质大学的教授,同拉林一样搞地质研究,很早以前就来到了中国大连,不久前一个叫武田的日本人找到了他,让他联系他的同事——一个名叫拉林的人为日本人寻找蒙古草原上的一座金山,他以拉林脾气耿直、轻易不肯答应为别人做事情相推辞,武田没好气地走了,自己也慢慢地放下了这件事情。他一个人住在大连,寻常日子里也隔三差五地去一家暗娼消遣一番,这天刚和一个**上了床,日本人的治安队就赶到了,以违反城市治安法把他抓了起来,并开出两个条件,要么坐一年的监禁,要么交一千两银子的罚金。他已经一两年没有领到科研经费了,吃饭住房都成了问题,自然拿不出交罚金的钱,接下来也只能去看守所当一年的苦力了。就在他贫困交加的这个时候,武田又来到了他的面前,二话没说替他交了罚金,二人一起从看守所走了出来。武田又拿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欧洲各国为了战争花光了国库中的钱、再拿不出钱来支持科学研究、如果答应了他的条件、他会资助更多的钱相引诱,就这样自己同意了武田的要求,并从武田给的钱中拿出一半给了拉林。 人们认真听着,因为昨天夜里拉林已经交代过同样的情况,让瓦里西重复一遍,是想听听他和拉林说的是否有出入。瓦里西的话告一段落,达木奇从怀中掏出张尚武交给他的那张图让瓦里西看了一眼后又问道:“你对这张图不会陌生吧?” 瓦里西急忙说道:“武田把这张图交给了我,我又转给了拉林,武田当时说根据他的判断,蒙古草原上的那座金山就在这张图上标注的其中一条山脉中。”他说着说着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们一定是通过这张图从拉林那里打开了缺口。” 达木奇似是而非地笑了笑,又问道:“武田没有说来过库伦吗?” 瓦里西又回答:“从我和他认识后没有来过,以前的事情就不知道了,武田说为了我的安全和行动方便,他已经在库伦安排了两拨人,他们随时听候我的调遣。”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当然知道那些人还有监视我的任务。” “你说的这两拨人是不是都死光了?”达木奇继续问。 瓦里西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说道:“上午死在东城门的那拨人是在城东开绸缎庄的,下午随我出西城门的是城南办酒坊的,除了被打死的剩下的都被你们俘虏了。” 达木奇听瓦里西说不出什么新线索,便想结束这次讯问,最后问道:“你还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吗?” 瓦里西犹豫了片刻后回答道:“有一件事情我至今弄不明白,当初武田找到我时就对拉林和你这位王爷的情况很了解,这有两个可能,或者他以前来过库伦,或者那时他在这里就建立了地下组织。” 达木奇点了下头,说道:“你先下去吧,有问题时我还会找你的。”见瓦里西仍吓得哆哆嗦嗦的样子,他又安慰对方道,“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不会活埋了你为我的卫队长陪葬的。” 瓦里西站起身又点头哈腰了一番,这才欲转身向外走。 “慢着。”张尚武先喊了一声,又附耳过去同达木奇耳语了几句,接下来问瓦里西道,“你和武田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间?” “大约有半个来月了。”瓦里西回答。 “你们在什么地方见的面?又都谈了些什么?”张尚武又问。 瓦里西回答:“武田把我约去了哈尔滨,说他的行动方案被日本军方批准了。” “方案的名字叫什么?内容又是什么?” “武田没有说,我也不敢问。”瓦里西边回忆边继续说道,“武田催我快点寻找金山,并说如果钱不够,需要多少尽管提出来,我问他为何突然变得这样着急?万一露出破绽,会再次引起中国人的抵抗。武田说顾不了这么多了,军部已经把在关外屯垦的日本人组织了起来,这边一旦找到了金山,那边的人马上过来开采,他还说中国人如果胆敢再次捣乱,日本驻屯军立即开过来兵戈相见。” 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响,震得所有人都浑身一哆嗦,达木奇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手指着瓦里西咆哮道:“你尽拣些无足轻重的事情糊弄我,张大侠若不是问到了你的头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肯主动说出来,我看你是活到头了,过一会儿我就把你和我的卫队长一起埋了。” 瓦里西吓得再次“扑通”一声跪倒在达木奇面前,连忙摆动着双手说道:“达木奇王爷,绝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同武田和拉林也接触一段时间了,彼此间说的话办的事情哪能全部记得清楚?我真的没有故意搪塞你,你若不相信,等抓到武田我和他当面对质。”为了证明自己话的真实,他又说道,“拉林不是还在库伦吗?你找他来我和他通宵达旦逐项逐条核对。” 达木思接过话茬对瓦里西说道:“若想活命就必须老实交待,一会儿送些纸笔去你的牢房,你想起什么就写在纸上,假如还想蒙混过关,就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你了。” “我一定照办,争取不遗漏一件事情。”瓦里西站起身来继续哆哆嗦嗦说道。 第九十三章 瓦里西被押了下去,帐篷中的其他人都屏住呼吸不再说话,气氛十分压抑。帐篷外面北风呼啸,不时把门帘掀起,风卷着雪花涌进来,飞雪又抽打到人们的身上,帐篷内临近门口处的地面上已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屋内异常寒冷,即使这样也没有人主动站起身去把门帘扶正并把底部用东西压住。就这样过了好大一会儿,达木奇问张尚武道:“张大侠,事到如今依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这……”张尚武沉吟一声,片刻后才勉强说道:“若那个瓦里西说得不假,单靠我们这些人就是再加上库尔勒的那些手下和那些手中拥有枪炮的日本军队较量也是杯水车薪。” 达木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道:“怕什么,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马林山接下来说道:“死倒不可怕,关键是我们死了,日本人照样占领那座金山,这样的盲目之死我觉得太不值得。” “拼也不行,死也不值,那谁能说出既能拼赢又不死的办法?”达木耳的情绪有些失控。 “我们需要依靠别的力量。”张尚武接下来又说道,“只是我还没有考虑成熟哪种力量可以靠得住。” 达木奇如同被提醒,说道:“当然是我们的库伦王府了。”接下来又解释道,“金山是我们蒙古人的财富,发掘了它还会惠及到蒙古百姓,王府岂有不闻不问不管之理?” 乌日娜补充说道:“再就是袁世凯了,他是民国总统,蒙古的事情就是国家的事情,他更应该举全国之力与日本人抗衡。”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王府找那里的主事王爷商量,你们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吧。”达木奇充满了信心。 “你一个人势单力薄,我和达木耳王爷陪你一起去。”达木思也慷慨激昂起来。 “如果王府不答应我们的请求,那还有别的办法阻止日本人吗?”刘大鹏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王府的事情我比你们了解,那里的主事王爷和其他王爷们也是非常痛恨日本人的。”达木奇看起来很有把握。他临出门又吩咐在门口站岗的亲兵说,“给英雄们准备一桌酒菜,让他们边吃边聊着,过不了多大工夫我们三个人赶回来再和他们一起痛饮。” 屋中只剩下张尚武同刘大鹏、马林山和乌日娜四个人,张尚武拿起筷子一指桌子上的饭菜说道:“都快吃饭,吃完后再找家旅馆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等雪停了我们就一起上路。” “我们去哪里?不等达木奇王爷他们的消息了吗?”刘大鹏不解地问。 张尚武回答道:“当然是库尔勒吉了,我们的战场在那里。”接下来又说道,“别指望这里的主事王爷有大作为,听说他是个软骨头。” 马林山接过话茬说道:“我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太了解我们这里的库伦王府了,那些王爷们抱着大元朝和大清朝初期的荣耀不放,其实早就今非昔比了。”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关键是这里的上层思想僵化,只迷信手中的冷兵器。”说到此抬手指了张尚武和刘大鹏一下说道:“你们二人的功夫应该算不错了吧?可是功夫再好,比得过不会功夫的那些外国人手中的洋枪洋炮吗?主事王爷就是答应这里的军队上战场,和日本人打起仗来也是白搭。” 乌日娜说道:“蒙古军队不行,不是还有袁世凯手中的北洋军吗?那些人手中拿着的可都是屁股上冒火的玩意儿。” 马林山说道:“你一提这个袁世凯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们到库尔勒吉前我就从报纸上看到袁世凯准备部分接受日本人提出的《二十一条》了,日本人想灭亡咱们中国他都答应,这个时候要求他去打日本人,那不等同于痴人说梦吗?” “都别说话了,快吃饭。”张尚武催促道。 突然从王府大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张尚武听出其中一人的声音有些熟悉,马林山更是吃惊地说:“怎么像我父亲在和那里的人吵架呢?” 四个人冲出帐篷奔向大门口,见果然是马林山的父亲马占行在和站岗的兵士们吵闹,一问情况,马占行说刚才在库伦王府见到了达木奇王爷,他告诉自己你们已经来到他的府上,我特意前来探视,可是这些兵士不让我进去,为此我们吵了几句嘴。那些兵士见马占行果然和这些王爷的贵客们认识,又担心达木奇回来怪罪他们,马上向马占行赔了不是,并把他放了进来。马占行同其他人一起走进大帐后见里面没有外人,便惊慌失措地一把抓住张尚武的手说道:“你们怎么还有心思吃饭?快跑吧,过一会儿王府派来抓你们的人就到了。” 张尚武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自己真心实意地来帮助别人,到头来反而要被自己帮助的人打成阶下囚了,一时想不通,问马占行道:“我们犯了什么事情,库伦王府要抓我们?达木奇王爷不是在那里吗?” 马占行急忙回答说,自己今天在王府值夜班,亲眼看到达木奇同达木思和达木耳走进了那里的中军大帐,功夫不大,大帐中就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他悄悄地溜到帐篷附近探听,只听到达木奇说,日本人图谋那座金山,已经不限于依靠旭日和明月两把宝刀及那张白毛老虎皮引导了,他们委托别人正在逐个山头地寻找,甚至还准备好了采挖的人员和保障的军队,若此时王府再不派兵驱逐他们,一旦找到金山,再在四周派军队保护,到那时我们再采取行动就一切都晚了。主事王爷说派兵去草原东部万万不行,那就给日本人找到了开战的借口,双方若果真打起来,我们不是人家的对手,日本军队还可能趁机荡平整个草原,因此,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找到了就让他们开采,找不到还是相安无事,千万不能因小失大。 “这个主事王爷该不会是个娘们吧?怎么说出的话没有一点男人的骨气?”刘大鹏虽然感觉这些话很是刺耳,但还是说了出来。 “日本人要骑在他脖子上拉屎,他偏偏洗干净了等着人家。”马林山附和着刘大鹏。 张尚武阻止刘大鹏和马林山说道:“你们两个别吵吵了,听马大哥继续往下说。” 马占行又说起来,达木奇和主事王爷因政见不和越吵越凶,进而又骂了起来,达木奇骂主事王爷是卖国贼,对方骂他是鼠目寸光,达木奇盛怒之下,从腰间拔出刀架在了主事王爷的脖子上,逼着对方下令由他带兵去攻打日本人,但随即被冲进来的王府卫队用快枪顶住了胸膛。主事王爷诬陷达木奇同达木思和达木耳三个人谋反,当场给他们上了枷板钉上脚镣打入了大牢,那主事王爷仍觉得气不出,说达木奇等三位王爷近期和你们交往最多,受你们教唆才那样做的,又密令王府卫队前来抓捕你们归案,那卫队长知道你们武功高强,担心打不过你们,便又去兵营调兵了,听到这些我非常害怕,就跑来给你们送信了。 “谢谢你了——马大哥,你的救命之恩我们将永世不忘。”张尚武又侧过身对另外三人说道:“看来我刚才的安排得做些调整,原本打算今天晚上好好睡上一觉,未成想这个美梦被这里的主事王爷给打碎了,那我们就提前上路吧。” 马占行吃惊地问:“听这话你早就对主事王爷不抱希望了?并已经做了快些离开这里的打算?” 张尚武点了下头,继而劝对方道:“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放走了我们,库伦王府那边很快会查出给我们通风报信的人是你,到那时你的结果不会比那三位王爷好多少。” “父亲,和我们一起走吧,我已经没有了母亲,再不能没有你了。”马林山带着哭腔哀求父亲说道。 马占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坚定了信心说道:“咱们一起走就是一起死,我留下来你们还有生还的希望。” “那你就死定了。”乌日娜说道。 马占行先点了下头继而又摇头说道:“其实我早就该死了,我用一张假白毛老虎皮糊弄了主事王爷,从那时起我就不该活在人间了,可是我又多活了这么长时间,够本了。”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说道,“我对前面做的事情不后悔,亏得没有把那真老虎皮交给他们,不然一旦日本人或俄罗斯人大兵压境,主事王爷为了保全自己,还会把老虎皮送给人家的,那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最后又说道,“这个库伦王府也太软弱了。” “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有山靠山,无山独立’,现在蒙古上层已经不支持我们,那只有靠我们自己的力量了。”刘大鹏说道。 马占行说道:“事情并不是如你说的这样简单,上层对付日本人没有办法,消灭你们几个人的力量还绰绰有余,就怕你们在前面同日本人拼得你死我活,他们在身后下手,那你们就必死无疑了。” “你说了这么多和我们一起走有多大关系吗?”马林山着急地问。 马占行肯定地说道:“不但有,而且还很密切。”他接下来解释道,“过一会儿王府的卫队来了,我能拖住他们,使你们安全地离开库伦,这是一;二是我还有可能说服主事王爷放过你们,幸运的话还能救出达木奇等三位王爷。” “主事王爷能听你的?”马林山表示怀疑。 马占行解释道:“前面我不是已经说了他这个人软弱,一般这种性格的人无主见,朝令夕改和喜欢听好听的话,只要方法得当,救出他们三位王爷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我放心不下你。”马林山难舍难离。 马占行一唬脸训斥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果敢善断,总这样婆婆妈妈的能有什么出息?”接下来说道,“要向你的义父张大侠这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样即使我死了,我们家的祖坟上也会一直冒着青烟。” “我记下你的话了,父亲。”马林山眼里噙着泪水哽咽道。就在他刚转过身去的时候,马占行又喊了一声“再等等”,待马林山转回身来,他又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交予马林山说道:“这块玉佩在咱们家不知传了多少代了,通常是前一代的人死了后代人再接过戴上,我们父子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父亲,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马林山跪在了父亲马占行面前。 “快走!”马占行呵斥一声,然后转过脸去,任凭泪水扑簌簌地顺着脸颊向下流。刘大鹏和乌日娜从地上拉拽起马林山向门口走去,张尚武对着马占行深深鞠了一躬,并说了声“保重”。刚要转身,马占行突然又转回身来,一把拉住对方嘱咐道:“你们一定要出东门,向东走。” 张尚武一愣,回答道:“我正是这样打算的。”须臾醒过神来,上前一把抱住马占行说道,“老哥哥,如果你能够闯过这一关,就离开这里去我的老家,那时咱们兄弟俩天天在一起。”说罢松开紧握着对方的手大步走向帐篷门口,接下来“得得”的马蹄声由近及远,直至被黑黝黝的夜色所吞没。 达木奇的王府外又来了一大队骑兵,大门口的守卫上前阻拦,被这些人刀架在脖子上逼退到一旁,他们进门后跳下马直接冲进大帐,当看到账内只有马占行一人坐在桌子旁又是吃又是喝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为首那人走上前问道:“马占行,你怎么会在这里?” 马占行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了里面的酒,又夹起一块肉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回过头来回答道:“刚送走了我的儿子和他的朋友们,又感觉肚子还没有吃饱,故再坐下来吃点。”过了片刻反问道,“刘铁力,我来达木奇王爷的府上吃顿饭还要向你汇报吗?”马占行在库伦王府效力认识那里的卫队长,故能呼出对方的名字。 刘铁力眨了下眼算是明白过来,又问道:“如此说你是来通风报信的了?” 马占行不屑地回答道:“就算是吧。” 刘铁力勃然大怒,举起刀架在了马占行的脖子上,咬着牙说道:“你知道放跑钦犯是什么罪过吗?” 马占行摇了下头,继而说道:“大不了五马分尸呗!”接下来又说道,“能用我这老头子的一命换我儿子一命值了。” 一个兵士举起刀对着马占行的头就要砍下,刘铁力呵斥道:“杀了他你去向主事王爷交代呀?”那人吓得又乖乖地把刀放了下来。 刘铁力也把手中的刀放下,换了一种口气说道:“马占行,只要你说出你儿子和他的那些朋友的去向,我回库伦王府去向主事王爷求情,准保你们父子不死。”担心马占行不相信自己,又说道,“我以前多次救过主事王爷的命,他拿着我的话还是当回事的。” “你说的话可算数?”马占行显得很天真。 “咱们在王府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听说我骗过谁?”刘铁力信誓旦旦。 马占行好像完全相信了对方的话,说道:“我的儿子带着他的那些朋友出东门奔库尔勒吉去了。” 刚才向马占行举刀的那个兵士催促道:“队长,咱们快追吧,他们那些人折腾了一天正人困马乏,用不了多一会儿就会追上他们。” 刘铁力对着这个兵士把眼一瞪说道:“你傻呀,他马占行是什么人你不清楚我还能不明白?他走南闯北半辈子,吃的盐比你我吃的青稞面都多,能轻易告诉咱们他亲生儿子的下落?他说向东一定是向西跑了,咱们出西门向西追。” 马占行眼见自己的计策成功了,但仍装出一副被揭穿的样子,顺手操起桌子上的一个铜锅向刘铁力砸去。对方眼疾手快,一闪身子把铜锅躲过,又飞起一脚把刘占行踢倒在地,那铜锅在不远处落在了地上,走过来两个兵士押着马占行走出了大帐。 第九十四章 民国初期,居于一隅的库伦王府俨然成了一个国家的政府,清王朝退位它失去了往日的一荣俱荣,剩下的只有一损俱损了。民国成立后,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政府和以孙中山为首的南方革命党斗得你死我活,哪一方都没有精力和力量来管束它。日本通过其在东三省的势力翻过大兴安岭不停地向西渗透。俄罗斯倒是伸出了援助之手,不但煽动他们独立,而且每次帮助的背后都附加着非常苛刻的条件,这样原本一个地方政府在风雨飘摇中,一跃而成了这方土地的主宰。 马占行被押进了库伦王府的院子,刚进大门,突然听到从中军大帐中传来一片哀求声:“求主事王爷饶过那三位王爷吧,我们愿以身家性命担保。”他猜出这是众位大臣和将军及王爷们在为达木奇同达木思和达木耳三个人求情,声声哀求如几十双手在揪他的心。一行人在大帐门口停下,刘铁力进去禀报了,不一会儿返了回来,马占行被押着走进大帐,眼前的一幕既让他感到吃惊又觉得平常,吃惊的是,地上跪着黑压压一片人,有的低着头流泪,有的哀声泣嚎,还有的磕头如捣蒜,额头上的血早已把脸上涂成了红色,场面之宏大,气氛之悲切使他非常吃惊。觉得平常的是,他来到库伦王府这段时间,如此类似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又使他觉得并不稀奇。坐在前面一条若大案几后面的主事王爷此时正被台下跪着的众人将得不知如何是好,继续关押着达木奇等三人,这些人不答应,放掉他们如同承认自己错了,关键是自己缺少个下台阶,马占行的出现使他觉得机会来了。主事王爷先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然后对台下跪着的人们说道:“这个叫马占行的人是达木奇等三人的同伙,对他们谋反并妄图加害于我的事情最清楚,你们先听听他怎么说,然后咱们再在一起商量如何处置那三个人。” 台下的人们停止了呼喊,都把目光转移到了平时他们并不太熟悉的这个叫马占行的人身上,主事王爷煞有介事地说道:“马占行,先把你如何放跑王府钦犯,使他们叛国投敌的阴谋得逞的事情向大伙说说吧。”此人用心良苦,只要马占行承认这一点,而那些“叛国投敌”的人又和达木奇等人交往密切,随意给这三位王爷安个罪名就是简单的事情了。 马占行向前迈了一步,不卑不亢回答道:“你指的那些人就是我的儿子和他的那些朋友吧?他们昨天夜里来到的库伦,给达木奇王爷带来了日本人寻找我们草原上那座金山的证据,又帮助我们揪出了日本人在库伦的帮凶——两个白俄罗斯人,一个叫拉林,另一个叫瓦里西,还和我们一道一举铲除了两伙日本特务,现在日本人绘制的寻找我们金山的那张图就在达木奇王爷身上,这一点拉林同瓦里西可以证明,现在瓦里西同被俘的那几个日本特务就关在我们的王府监狱,被打死的那些日本特务的尸体还停放在城西兵营。”马占行有意停顿了一下,意在引起大家的关注,接下来质问道,“这些人在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做过什么有损民族利益或者说残害我们草原百姓的事情了?是谁又根据什么定的他们为王府钦犯?” “这叫什么道理?人家帮忙到帮出麻烦来了。” “把恩人当仇人,日后谁还搭理咱们?” “根子还在达木奇身上,这些人不过受牵连罢了。” …… 台下的人们议论纷纷,马占行转过身向众人鞠了一躬,接着又转回身来仍不紧不慢地说道:“人家舍生忘死帮助咱们,王府发给过他们一个铜板吗?招待过一顿饭、甚至喝过一杯酥油茶吗?这就是咱们蒙古人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具体表现吗?” “哄”的一声,台下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议论声充斥了大帐内的每个角落。待声音小了些,马占行继续说道:“感激与不感激,他们也不当回事,怎么反而又给人家扣上了顶叛国投敌的帽子?日本人来抢金山,本该咱们草原上的子弟以死相拼,可惜成吉思汗大汗不会活过来了,若他老人家在,借给他日本人个胆子他们敢来吗?现在咱们衰落了,别人替咱们出头倒成了叛国投敌了,请问主事王爷:他们背叛的是哪个国家,投靠的又是哪个敌人?” “这……”主事王爷脸色憋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露,大冷的天汗水顺着脸颊向下流,他想发泄,只是又找不到恰当的目标。马占行眼见大伙的情绪高涨起来,又说道:“也许大家想不通,我儿子的这些朋友为何这样不计生死地为咱们打头阵?他们图的是什么?开始我也有这样的怀疑,后来才有了答案,因为他们是大侠,是我们整个中华民族、整个国家的大侠,我为我的儿子能有这样的朋友而自豪,我全力支持我的儿子和这些大侠一道去‘叛国投敌’。” “哗”,人们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势不可挡,有的人继续跪在地上哀求:“放过马占行的儿子和他的那些朋友吧,我们怎么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有的干脆站起身来对着前面的主事王爷指指点点,对方再也按捺不住,不由得恼羞成怒,一拍面前的案几也站了起来,手指着马占行咆哮道:“马占行,你讲也讲了,闹也闹了,无非是想为你的儿子和他的那些朋友们开脱,今天效果不错,得到了不少人的同情,该心满意足了吧?可是你欺骗得了他们糊弄不了我,达木奇等三个人发动兵变并妄图加害于我就是他们指使的,其中也有你的份,这是不争的事实,按照我们草原上的规矩这是死罪,等抓回那些人,你们就一起去死吧。” 马占行早已作好了死的打算,因此无所畏惧,又向前走了半步质问对方道:“主事王爷,如果你能当着这些人的面回答我三个问题,我情愿现在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请讲。”主事王爷的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 马占行说道:“第一,达木奇王爷分管军队,他王府中的卫队又个个武艺高强,且大部分人手中有快枪,他若发动兵变,为什么不带兵来你的王府,而只限于同达木思和达木耳三个人呢?第二,达木奇王爷不久前在南京比武时就断了几根肋骨,昨天和日本人交手时肋下又被捅了一刀,不信现在就可以派你王府的医官去检查,发动兵变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的事,他为何不选在精力充沛身强力壮之时,而偏偏要在身体负伤、人困马乏、筋疲力尽的时候呢?第三,你说那三位王爷要加害于你,达木奇王爷应该算得上咱们草原上第一高手吧?他都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了,而你却毫发无损,反而你把他们三个人打入了大牢,且你还能坐在这里评头论足定他们三个人的罪呢?” “这……”主事王爷沉吟一声,一屁股跌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马占行眼见主事王爷的气焰消了些许,不想就此罢休,那样会前功尽弃,他又继续说道:“让我陪着那三位王爷和我的儿子去死我毫无怨言,只是死前还有一个请求。” “你为王府进献过白毛老虎皮,应该算是有功于王府,只要不是额外的要求,我保证满足你。”主事王爷顿了一下又说道,“说吧。” 马占行又说道:“我是商人出身,自恃有些家产,今把它全部交到你的府上,请求你在库伦城内的偏僻地方划给我三块二尺长一尺宽的土地,再在上面立三块碑,每块碑上分别携刻上达木奇、达木思和达木耳三位王爷的名字,其它字一个也不用刻。” “这是为什么?”主事王爷问,其他人也不解地看着马占行。 马占行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这三位王爷的功过留给后人去评说吧。” 主事王爷皱起了眉头问:“你是想给达木奇等人树碑立传,歌功颂德?” 马占行点着头回答道:“我的意思是这样,但也可能适得其反。” “此话怎讲?”主事王爷又问。 马占行回答道:“也许后人给他们的评价是意气用事,鼠目寸光,只为了图一时之快,而不顾整个蒙古草原的大局。” 主事王爷听着这话痛快,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马上表态,故推脱道:“此事关系到我王族成员的颜面,不好自己做主,等和其他王爷商量后再给你答复。” 马占行见事情正在发生转机,想趁此扩大战果,于是又对主事王爷说道:“主事王爷,我有几句关于你的心里话,想当着这些人讲出来,反正我已经是死罪了,再惹你个不高兴你也不可能杀我两次头吧?” 主事王爷“扑哧”乐了,说道:“只要是无碍王族和众百姓,你就是骂我几句我都不会放在心上,有话请讲。”他显得大度起来。 马占行故意装着很小心说道:“我们草原上的老百姓都认为你是这里最睿智的人,就如同天上的雄鹰,地上的骏马,人们推举你主政草原那是选对人了。” 主事王爷心里美滋滋的,脸色却故意板了起来,说道:“别尽给我戴高帽子,说你的心里话。” 马占行话入主题说道:“在关于日本人来我们草原东部找矿这件事情上,你比别人站位高,看得远,担心派兵驱逐会给日本军队进犯找到借口,不使整个草原生灵涂炭,你是站在了整个草原的大局考虑问题。同样的道理,日本在东三省的势力很大,他们的军队早已对我们这里虎视眈眈,即使如此他们为什么不翻过大兴安岭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来探矿开矿呢?也是怕我们抓住把柄,向全世界公开他们夺宝的真相。因此,他们或是派民间人士、或者委托其它组织去干他们不便于出面干的事情,根据那个白俄罗斯人瓦里西交代,就是日本人找到了我们的金山,而前来开采的仍然是民间团体,他们的军队只是准备着在敌我双方冲突愈演愈烈、甚至不可开交时才介入并进行弹压。” 主事王爷心里乐开了花,很长一段时间了还没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夸奖自己,尤其像今天这个场合意义更加重大。他装着很低调,不愿承认自己高别人一头,又不想否认对方的话,于是说道:“日本人要走的这步棋,今天在这里的诸位人人都能看透,绝非我这个愚钝至极的老头子有这个能力。” 马占行也暗自高兴,心想自己没费多大劲,这个刚愎自用的主事王爷就顺着自己伸出去的杆子向上爬了。他话题一转又说道:“主事王爷,我不得不承认我犯了罪,且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主事王爷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装着一副宽容大度的表情说道:“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能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已属不易,若再改了就更加难能可贵了。”停顿了片刻又说道,“说说你究竟犯了什么罪?怎么还到了十恶不赦的程度?” 马占行说道:“今天我在王府当值,突然听到中军帐中传来了争吵声,害怕发生意外就跑到门口去探听,无意中听到了你和达木奇王爷的拌嘴声,过后我仔细想了想,认为你和达木奇王爷都有错,且你的过错大于达木奇王爷。” “噢?”主事王爷又把脸拉了起来,同时心中敲起了小鼓,不让对方继续说下去吧显得自己心胸狭隘,让他说吧又担心他的话对自己不利。他定了下神最终拿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装出一个能听得进去各种意见甚至是谩骂声的明君,于是说道:“说说详细。” 马占行如同壮了下胆子说道:“我认为达木奇王爷只有一个过错,那就是他经历太少,阅历太浅,遇事太冲动,太不讲究方式方法,但是若说他有加害你之意,杀了我也不相信。” 主事王爷借坡下驴说道:“经你这一说,我也改变了原来的看法,达木奇王爷是我的亲弟弟,我一向很倚重他,于公于私他哪有害我之理呢?” 马占行继续说道:“主事王爷,你有两个过错,一是不能要求别人和你一样聪明,并有着同等处理棘手事情的经验,你要像老师教授学生那样反复给别人讲,而不能要求别人一个早晨悟透道理赶上自己,那样就人人能当主事王爷了,为何咱们草原上千万人都拥戴你?” 主事王爷听着对方批评的话语异常顺耳,连连点头表态道:“忠言逆耳,我一定接受并坚决改正。” 马占行又说道:“咱们草原上有句老话,叫作‘父不在,兄为大’,那三位王爷都是你的弟弟,对他们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你们兄弟之间抬了几句扛,你至于吓唬说要杀死他们吗?若他们真的被吓出个好歹,日后还不都是你的麻烦吗?退一万步讲,人都有死,等有一天你到了地下,见到了咱们的老王爷、老王后,你又如何向他们交代呀?” “这……”主事王爷又长吟一声,半天未答上话来。 “饶过这三位王爷吧,我们愿以身家性命担保。”台下的人们又开始求起情来。 主事王爷深知众怒不可犯,把这些人都惹恼了,他这个角色也就当到头了。他冲着台下的那些人说道:“我保证不伤害他们,但是必须进行惩戒,以儆效尤。” 台下的那些人大部分站了起来,马占行见目的基本上达到,主动请缨说道:“如何惩治他们你先想着,我请求去说服那三位王爷前来与你请罪,至于惩治的轻重,依我看到时候视他们认识错误的程度再做决定也不迟。” 主事王爷被逼到了墙角,原本是国事,反被这个眼前的马占行说成了家事,达木奇都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竟被他轻描淡写地说成抬了几句扛,拌了几句嘴,尤其是台下的这些求情的人不依不饶,若不答应他们还真不知道发生什么不测,他领教了这个马占行的厉害,在不显山不露水中开脱了达木奇那三个人。他别无选择,只得说:“就依你所说的办,不过他们若认识到了自己的罪过,你让监狱的看守带他们来这中军帐,要是还执迷不悟就继续待在监狱里好了。” 马占行走了下去,过了约有一个时辰又随同达木奇等人返了回来。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达木奇同达木思和达木耳三个人直接走到人们前面,跪倒在主事王爷面前磕起了响头,尤其是达木奇只几下,额头上便已经发紫并渗出殷红的血珠来,主事王爷看不过去,走下台阶弯下身子边拉拽达木奇边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你也不要过于作践自己了。” 达木奇仍坚持着跪在那里,并说道:“请主事王爷重责我们,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你的尊严和王府的脸面。” 主事王爷又拉拽了达木奇几下,见他仍然坚持着,于是说道:“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责罚呀?” 达木奇作为代表回答道:“我们要求主事王爷,一是削除我们的王爷爵位;二是没收全部家产;三是把所有家人都贬为庶人并赶出库伦城,子孙后代都不许再回来。” 主事王爷大吃一惊,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脚步沉重地回到刚才那把椅子上坐下,不解地问达木奇道:“你们怎么想出了如此惩罚自己的三件事情?” 达木奇回答道:“我小时候在武当学艺,当我的师父知道了我的身世后,曾经告诉过我,说他们那一带有句俗话,叫作‘伴君如伴虎’和‘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事过多少年,我总觉得师傅当时指的是他们汉族人,在我们蒙古族里不存在那种情况,只是今天在我身上应验了,为此我想了很多,又和另外两位兄长商量,认为只有实现了我刚才说的三点,对你和对我们才能更安全,我们远走他乡,同各位王爷老死不相往来,这样对你来说再不会遇到我们发动‘兵变’并受到伤害,我们变成了普通老百姓,也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了,像只闲云野鹤一样多么自在。” 主事王爷劝说道:“我听说汉族人还有句话叫作‘过了这个村再没有这个店’,削除你们的王爷爵位容易,可是再恢复就不可能了,到那时可别恨我不讲手足之情,此事重大,决不可意气用事。” “我等去意已决,绝不后悔。”达木奇斩钉截铁说道。 主事王爷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如同打定了最后主意说道:“今天大家都亲眼见到了,不是我……” 马占行不等主事王爷把最后的决定讲出来,抢过话茬说道:“主事王爷,你不能答应那三位王爷自消爵位的请求,如果答应了对你们兄弟双方都极为不利。” 主事王爷说道:“今天的事情你全看到了,我再三挽留,可是他们三人就是不答应留下来,这叫我很是为难。” 马占行说道:“我见证了全过程,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没有见到的人就可能有别的说法,他们会说你为了权势不惜遗弃骨肉兄弟,若他们三个人日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用说人们就会往你身上想,中国历史上为了权势兄弟相残的事情比比皆是,到那时你就是再长一百张嘴恐怕也解释不清楚了。” “唉,我还有什么办法?人们爱咋说随他们去吧,问心无愧就是了。”主事王爷故意装得无可奈何。 马占行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使你们兄弟双方暂时相安无事,等过一段时间都心情好了,再聚到一起共商我们草原发展大计不迟。” 主事王爷装着非常虔诚地说道:“只要你出的主意能使我们兄弟和好如初,叫我怎么办我都答应。” 马占行见主事王爷信誓旦旦,接下来说道:“今天事情的起因是达木奇等三位王爷要带人去抗击日本人,那你就遂了他们的愿,不过不是带军队,而是带领民间人士,咱们库伦附近有个乌龙帮,库尔勒吉有个双龙坛,把他们的人稍加训练即可开赴前线,为了便于统一指挥,你可封这三个王爷个官职,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三位王爷又可回到库伦与你相聚,这样你们王爷还是王爷,兄弟还是兄弟,别人想非议你们都没有把柄。”他片刻后又问道,“不知道我说的可行否?” “这……”主事王爷沉吟一声,马占行急忙解释道:“我清楚王爷是担心日本人找到出兵的借口,进而给草原带来灭顶之灾,不过民间对民间就是拳脚加棍棒,即使发生冲突也大不到哪里去,最后双方政府举行个照会,再发表个声明,对发生的事情表示个遗憾也就不了了之了,真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只有去北京求国民政府出面了。” 主事王爷被马占行的这番话化解了心中不小的担心,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说得有道理,台下的人们正看着自己,必须在对付日本人和对待达木奇等三人的事情上亮明态度,这样后面的事情才更好办,他装作非常大度地说道:“我刚才说了叫我怎么办我都答应,前提是我们兄弟和好如初。”接下来问达木奇等人说道:“不知三位贤弟觉得这个马占行的主意能接受吗?” 达木奇心中清楚马占行在绕着弯子替自己说话,主事王爷碍于众人情面才表了这样一个态,再不答应他们就要惹众怒了,于是一改刚才的想法,就坡下驴说道:“只要能满足我们去抗击日本人的要求,其它的就都无所谓了。” 主事王爷立马说道:“我任命达木奇王爷为草原抗倭自卫军总司令,达木思和达木耳为副总司令。”又看了马占行一眼说道,“你这个人能言善辩,还有一定的眼光,不能光说不练,就任这个自卫军的参谋长吧。” 马占行急忙跪了下去,同达木奇等人一起谢了恩。主事王爷最后说道:“王府不给你们这支民间自卫军一兵一卒,一枪一弹,一切都靠你们自己解决。” “好吧。”达木奇代表其他人满口答应了。 第九十五章 张尚武同刘大鹏和马林山及乌日娜打马如飞,一口气跑出了几十里路,都感觉有些累乏,前面到了一个小镇,刘大鹏提议在这里住一个晚上,等到天明再赶路,张尚武未加多想便同意了。马林山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们先找家旅店住下,我想独自返回库伦一趟,天明前一定赶回来。” 刘大鹏首先表示反对,说我们刚出虎口你又要去龙潭,那会儿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师兄时,再三叮嘱要保证你的安全,你这个时候回去凶多吉少,到那时你不但性命不保,就连我师兄也得落个不守诺言之人。马林山笑了笑说,我回去绝非是单单探听父亲的吉凶,更想知道达木奇等三位王爷是否获得了自由,更深一层的意思是把那两个白俄罗斯人——拉林和瓦里西弄出来,没有他们就是我们日后到了东三省,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探听出日本人关于蒙古金山的具体行动计划。张尚武觉得刘大鹏和马林山说得都有道理,一时拿不定主意,乌日娜支持马林山,说他既然有如此想法,就一定是对他的父亲充满了信心,而我们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父亲了,故在这件事情上他更有发言权。非但如此,乌日娜还坚持着同马林山一起回库伦。张尚武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同意了马林山和乌日娜的要求,但有一个条件,天亮前必须赶回来同他和刘大鹏汇合。马林山和乌日娜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张尚武和刘大鹏这才来到镇上找了家大车店住了下来,他们实在是太累了,躺下不一会儿便“呼呼”睡去,直到黎明时分被一阵由远及近的杂乱的马蹄声吵醒,才一骨碌从炕上跳下来,提刀在手冲出房子把身体掩藏在院门后面,功夫不大即传来了达木奇王爷的说话声:“我是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要说这真正的司令非张大侠莫属,咱们都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兵而已。” 达木奇一行人稍事休息,便同张尚武和刘大鹏一起上路了,在路上他大体上讲了他们三位王爷如何被抓进监狱及被放出来的经过,最后用非常感激的目光看着马占行说道:“多亏了这位马大哥,若没有他的足智多谋能言善辩,我们这会儿就是被砍了头也不是不可能,在这点上他堪称舌战群儒的诸葛孔明再世。” 马占行急忙摆动着双手说道:“不敢当,你们三位王爷能够逢凶化吉,实是因你们德高望重,不然那些大臣们也不会搭上全家人的性命为你们担保。” 张尚武接过话茬说道:“马大哥的计策我还没有领教过,倒是他的儿子马林山早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他不但满腹谋略,而且还胆大心细,更重要的是敢于担当,他若不提出带拉林和瓦里西一起去库尔勒吉,我还真没有往那两个人身上考虑,有了他们的参与,下一步我们的行动就会省不少事。” “兄长,你真的敢放手让拉林和瓦里西去找武田打听日本人下一步对我们蒙古草原采取的行动吗?”达木耳问。 张尚武摆了下手回答道:“我们凭什么完全相信这两个白俄罗斯人?得有我们的人在一旁监视着。” 达木思问道:“他们若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在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内我们的人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张尚武笑了笑说道:“我已经想好了拉林和瓦里西自愿去那里、又不得不回来、且还要千方百计保护我们的人不出一丁点问题的办法。”他接下来把众人叫到身边并附在他们的耳朵旁小声说了几句话,大家伙都表示同意,乌日娜说道:“这个主意是不错,就是损点。” 马林山反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了那两个人也应该吃些苦长长记性,省得他们日后有奶就是娘,只认钱不认人了。”骑在马上跟在后边——被刘大鹏看押着的拉林和瓦里西,看着前面的那些人愣愣地出神,但是不知道这些人嘲笑的竟是他们二人。 张尚武一行人边说着话边赶路,不知不觉又用了两天的时间便赶到了库尔勒吉,因有达木奇等三位王爷的到来,库尔勒安排了非常丰盛的筵席招待这些人,酒宴开始前,达木奇代表主事王爷宣布了对库尔勒的任命,特委任他为抗倭自卫军第一路军总指挥,并说乌龙帮的帮主龙三其为第二路军总指挥,用不了几天,他就会带着他帮中的兄弟前来与他们汇合。大家都为抗倭大业有了王府的参与而格外高兴,推杯换盏多饮几杯自不在话下。酒席间如何阻止日本人在草原上寻找金山的话题一直挂在人们的嘴边,达木奇王爷说了眼下急需要做的两件事情,一是迅速把双龙坛和乌龙帮的弟兄们召集在一起,按照部队的建制分成若干大队中队及小队,立即投入训练,而他们这些会武功的人则要分别担任一个大队的武术教官,至于何时开赴战场,要视事态的发展而决定,做到有备无患,防患于未然。二要派人随同拉林和瓦里西去哈尔滨见武田,这个人的使命有两点,一是监视那两个人,二是从武田那里探听出日本人计划下一步对蒙古草原采取的行动,主要是那座金山。 达木奇的话音刚落,库尔勒说道:“我的双龙坛有一万多兄弟,把他们中的青壮男子召集起来不成问题,这样也有两三千人,关键是这些人的吃穿住如何解决,至于军饷等其它开支可以稍后些再作考虑。” 达木奇立马回答道:“来库尔勒吉前我就想了这个问题,王府是不出分厘了,那只有在地方税收中解决一部分,等安顿好了这里的事情,我就去附近的几个官府走走,料想凭我达木奇的这张脸化缘个三五万两银子还是有把握的。”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为了解决燃眉之急,我来前把家中这些年积攒的八千两银子全部带了来,同时还告诉了我的夫人,让她把家中值钱的东西卖卖,这样过不了几天她还会派人送来至少不低于八千两银子的钱来,若再往后我还会想出其它的办法。”说罢把一张八千两的银票交给了库尔勒。 张尚武伸手从内衣兜里掏出一把银票点数了一下说道:“我身上还只剩下这五千两银票,后面我马上给我的四个儿子捎信,让他们留下票号钱庄中正常周转的钱,多余的全部送到这里来,我想四个地方合起来每个月都送来一万两银子应该不在话下。”他说罢也把手中的银票交给了库尔勒。 达木思、达木耳同马占行和库尔勒等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把身上带着的钱全部拿了出来,只有刘大鹏窘迫得满脸通红,说道:“我身上没有钱,就是给师父捎信去,他最多也就给我百八十两银子,和你们比起来我简直成了穷光蛋。” 张尚武笑了笑说道:“你的情况我还不知道?不过咱们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再说了我的钱还不就是你的吗?日后每月的一万两银子算咱们师兄弟俩每人五千。” 刘大鹏点了下头没有说话,库尔勒点数了一下手中的银票笑得嘴都合拢不上:“咱们现在就有三万多两银子了,即使乌龙帮也能来两三千人,合起来五千来人,这些银子足够这些人花销半年的了。” 达木奇也很高兴,说道:“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心齐,泰山移’了,这第一个问题解决了,下面再讨论一下咱们这些人中谁是去哈尔滨的最佳人选吧?” “我,我,我,我……”达木耳同刘大鹏和马林山及乌日娜都争着要去。 “你们四个人都不合适。”马占行说道。见人们都用不解的眼光看着自己,他又解释道,“去哈尔滨关键不是谁的武功有多好,日本人的枪往咱们脑袋上一顶,你功夫再好也施展不出来,而是要临危不惧,灵活多变,在这一点上我的儿子林山和乌日娜略强些,但是他们两个同样不能去,这是因为他们多多少少都同武田照过面,就是去了也是有去无回,不但丢了性命,而且任务也不能完成,这就是我所说的他们四个人都不合适的理由。” “你看谁合适呢?”达木奇问。 “我。”马占行痛快地说道。 达木奇看了张尚武一眼,对方点头说道:“我看行。” 达木奇又对张尚武说道,“拉林和瓦里西的事情你安排吧,对你说的那个办法我不太熟悉。” 张尚武笑了笑说道:“你是王爷,哪能干这种摆不上桌面的事情?”达木奇红了下脸没有搭话。 “我来。”刘大鹏说道。 “好吧。”张尚武同意了。 刘大鹏又附在乌日娜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对方走了出去,功夫不大又返了回来,把一个纸包交给了刘大鹏。他把一切准备妥当,扭过头对身边的库尔勒说道:“可以把那两个人带上来了。” 库尔勒挥了下手,在一旁服侍的两个人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拉林和瓦里西被他们用刀架在脖子上押了上来。刘大鹏站起身来到他们身旁,首先把两把刀从拉林和瓦里西的肩头上移开,又轻轻拍打了几下他们衣服上的尘土,这才说道:“你们一路上也鞍马劳顿了,坐下一起喝几杯吧。” 拉林和瓦里西急忙摆动着双手说道:“不敢,不敢。” 刘大鹏又不无惋惜地说:“昔日你们是何等的荣耀,大学的教授,地质方面的专家,全白俄罗斯能有几人?尤其是这位拉林先生,前几天还是达木奇王爷的座上宾,今天你们又一起成为他的阶下囚了。” 拉林羞臊得满脸通红,突然抬腿踹了瓦里西一脚说道:“都怨你,非拉着我给日本人找什么金山,结果金山没有找到,监狱倒是先坐上了。” 瓦里西又反踢了拉林一脚说道:“当初你花起武田给的那些钱的时候怎么不埋怨我?现在出事了不能把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 刘大鹏问:“你们还想过没有武田以前的那种生活吗?” “哪能不想?尤其是现在更加想念。”拉林说道。瓦里西点了下头。 刘大鹏从怀中掏出乌日娜刚才交给他的那个白纸包,打开后里面又包着一层黑纸,直到第五层上才露出两颗如指甲盖大小的黑球,他用另一只手指着说道:“你们每人一颗把它吃下去,从现在算起到第十天头上就开始痛苦,再在世上活一天也就死去了。” “你给我们吃的是什么?”拉林和瓦里西几乎同时问。 刘大鹏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都是受过教育的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语,这是我们形意门的独门毒药,名叫断骨散,也叫三十毒,是从十种剧毒植物、十种毒蛇和十种足行动物身上提取的毒素经过密制而成的,吃过它的人如果到十天头上还得不到解药,那么这个人的骨骼就一寸一寸地断裂,到那时也就真的成为一副臭皮囊了。”他顿了顿又说道,“这种药的最大特点不是要人性命,而是因骨骼断裂而活活疼死的。” “为什么让我们吃这种药?”拉林和瓦里西又一起问。 刘大鹏回答道:“想让你们两个带我们的人去哈尔滨见武田,从他那里打听出由日本垦荒团组成的金山开采队伍何时来蒙古草原?日本驻屯军又在双方冲突发展到何种程度才军事介入此事?” “我们按照你们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干嘛还要吃药呢?”瓦里西问。 “担心你们一去不回或中途生变,不过到第十天赶回来吃了我的解药就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接下来又说道,“错过了这个时间就是再吃一倍的解药,即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你们了。”他最后说道,“人都得死,只不过那种死法的确让人难以承受。” 拉林和瓦里西吓得浑身抖成一团,刘大鹏见效果已基本达到,问对方二人道:“你们到底吃不吃?” 拉林用发颤的声音回答道:“我吃,我的那三十多个学生还都在你们手上,我若不回来了他们都得死,假如我能赶回来,兴许我们还都有活路。” “我不吃。”瓦里西的态度很坚决。 刘大鹏挥了下手,说道:“那就让他现在去死吧。”站在瓦里西身边的那两个人复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拉着他就往外走。 瓦里西吓得急忙改口说道:“我也吃,我也吃。” 乌日娜端来了一碗清水,拉林和瓦里西每人从刘大鹏手中拿起一颗药丸放入口中,又接过乌日娜手中的碗喝了口水把药送进肚子里,刘大鹏又对二人进行了检查,见没有破绽,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随时可以逃跑,我绝不阻拦。” 瓦里西哭丧着脸说道:“我们就是跑回白俄罗斯,到了第十天头上不是还得跑回来找你讨解药吗?” “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你们去准备上路的东西吧。”刘大鹏吩咐道。拉林和瓦里西一脸沮丧地走了下去。 库尔勒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刘大鹏道:“这么一会儿功夫你让乌日娜去哪里给你配置的独门毒药呢?” 刘大鹏故意装着一脸严肃地说道:“独门毒药当然是概不外传了,不然就不能叫独门了。” 乌日娜笑了笑说道:“这种毒药咱们草原上太多了,几乎遍地都是。” “羊粪蛋。”几个人同时说了出来,随之又都“哈哈”大笑起来。 刘大鹏过了一会儿转向马占行问道:“你看可以上路了吗?” “还不行。”乌日娜和马林山几乎同时说道。 “为什么?”刘大鹏问。 乌日娜抢先回答道:“马大叔和那个拉林不过刚刚接触,彼此间是个什么关系还没有讲明,更不用说相互了解对方的情况了,到了武田那里他若生疑心问起这件事情,两个人说的一定是驴唇不对马嘴,到那时马大叔还不等于直接送入了狼嘴里的羔羊?”她接下来问马林山道:“你想说什么?” 马林山点了下头回答道:“你说的那些话就是我想说的。” “这件事情倒不难办。”刘大鹏又说道,“你们俩下去编造个情况并写在纸上,事先让马大哥同拉林和瓦里西记住,这样各方都能对上号就不用担心武田讯问了。” “这个主意不错,再让他们仨临出发前演练几遍,如此把握性更大。”张尚武嘱咐道。 “就按你们几个人说的办。”达木奇做了最后的决定。 第九十六章 话说马占行带领着拉林和瓦里西骑着马翻过大兴安岭,又改乘火车到达哈尔滨并见到了日本人武田,对方看起来很忙,屋中的桌子、椅子及床上摆满了各种资料,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瓦里西和武田打过招呼,对方只问了一句话:“是酒坊的人还是绸缎庄的带你来的?”瓦里西摇了下头回答说:“我没有打扰他们就带着这两个人来了。”武田狡黠地笑了笑,径自走了出去,一会儿后又返回来,带着瓦里西等三人来到另一个房间,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房间里埋伏着打手,那些人一拥而上,把他们打倒在地并捆了起来,武田挥了下手说道:“等到天黑把他们拉出城去扔到树林子里去喂黑瞎子吧。”说罢就要向外走。瓦里西边在地上打滚边扯着嗓子喊道:“武田,你这个不讲交情的东西,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使得你如此对待我们。” 武田把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过身对瓦里西说道:“亏你还是大学教授,怎么智力如此低下,你认为我安排在库伦的酒坊和绸缎庄的人单单是为了保护你的吗?他们还要监视你,你每天的一举一动他们都随时向我汇报。”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原本你来哈尔滨找我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得有我的人提前来消息或者亲自陪同,你今天突然登门只有两个解释,一是你在库伦犯了事偷偷逃了出来,走投无路来到了我这里。二是我的人全部被杀了,你受人指使来到这里执行某项特殊任务。”他最后又奸笑了几声说道,“你这个老毛子是属狼的,我给了你那么多钱都喂不熟你,依你说我扔你们到树林里去喂黑瞎子是对你们不公吗?” 瓦里西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又倒在地上,相比之下还是拉林反应快些,他勉强坐在地上说道:“武田先生,你的话既对也错,至于瓦里西和你在库伦的事情我不知情,但是我们不是从库伦来而是库尔勒吉。”他接下来又说道,“前几天我和瓦里西商量,认为我在库尔勒吉的考古队进展太慢了,得催促他们加快速度,不然就是再花上一年的时间也不能完成你的任务,为此我们一起赶到了那里,经过了解得知,不是我的队员们偷懒不愿干活,而是受到的外部干扰太大,越接近草原腹地,那里人们的对抗情绪越激烈,发生了多次小冲突,虽然没有死人,但是仍有几名队员被打伤至今不能恢复工作。” 武田的眼珠子转了几圈问道:“你不是拿着一个叫达木奇王爷的手令吗?到官府去要求他们弹压那些暴民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拉林“嗤”了几下鼻子说道:“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很难,首先是我们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敢到官府去告状,免得进一步激怒那些暴民,他们纠集更多的人发生更大的冲突,往往是给这些人些小恩小惠,收买他们不再捣乱为止。” “这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武田表示了肯定。 拉林继续说道:“打发那些暴民需要花钱,给受伤的队员治伤要花钱,到官府商谈事情打点要花钱,虽然进展速度慢,但是那些队员们吃喝照样花钱,这前前后后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而你给的那些钱连这些花销的一半都不够,因为这些我和瓦里西都没有办法解决,临时动意来这里找你,你若能追加一部分钱咱们接着合作,反之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可是这些话还没有说出来你就捆绑了我们,我只是不知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武田又奸笑了一声说道:“拉林先生,你是个诚实的人,刚才说的也都是实情,这些我在库伦的人都向我汇报了,至于钱的事情我的确没有少给你,而是瓦里西从中克扣了一半,今天咱们先不谈这些,而是我对你们来这里的动机产生了怀疑,还事先得到了些情报。你们若真的不肯承认,那我也就只有出此下策了。” 拉林冷笑了一声说道:“既然我们已经成了你的阶下囚,如何处置我们你说了算,那就让我们死个明白,我们来这里的动机是什么?你的情报又指责我们因何而来?” “这……”武田事前没有准备,临时编造又来不及,眼珠子转了几圈,最后落到了马占行身上,说道:“这个人我认识,叫马占行,是因为给库伦王府进献了白毛老虎皮而被留在了那里工作,你们能够解释清楚带一个王府的人来找我是要干什么?你们的钱不够花又和他一个官员有何瓜葛?” 马占行的心“突突”乱跳起来,心想自己准备得如此充分还是被这个武田一眼看出了破绽,从这个方面看来武田这个人的确不好对付。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武田连自己从库尔勒吉来都不知道,更何谈知道来这里的动机?一定是他敲诈自己,不过他能认出自己倒有可能,因为他在库伦有线人,那些人随时可给自己画张像,再交到武田手里,幸亏自己的儿子马林山和乌日娜早想到了这一步并做了充分准备,不然事到眼前再临时编造,还得同拉林和瓦里西合上拍就不好办了。想到此他的心又沉稳下来,故意一愣对武田说道:“你说你认识马占行呀!我也认识,过去还一起经过商,关系好着呢,从这点上论,我们还应该是朋友呢!” 武田是从手下人送的画像上看到过马占行这个人的,和眼前的这位十分相像,但天底下长得差不多的人多了,故不敢最终确定,又问马占行道:“你说你不是马占行?” 马占行点了下头回答道:“我叫高森林,是拉林先生的管家和账房,确实和马占行长得相像,有一次我去王府办事,门口站岗的不但没有让我掏证件,还点头哈腰地向我鞠躬说,‘马先生,您请进。’” 武田又转身问瓦里西说道:“你认识这个高森林吗?” 瓦里西急忙回答道:“认识,从我去库伦见拉林的那天起就见到了他,后来我们经常见面。” 武田又问拉林道:“看来你对这个高森林的情况很了解了?” 拉林点了下头回答道:“那是当然,他家住在库伦的哪个地方、家中有几顶帐篷、几个孩子及每个孩子叫什么、都干什么,这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武田点了下头好似拿定了主意,命人给马占行等三个人松了绑,又把拉林和瓦里西带了出去,屋中只剩下马占行和他本人,他拿来笔墨纸张,让马占行把他的家庭成员一个不落地写在上面,不但包括姓名、性别、年岁,连目前干什么都要写详细。过了一会儿他拿着马占行写满字的那张纸走了出去,又过了不大功夫,突然闯进刚才在屋中埋伏的那些人,不由分说又把他捆了起来,接下来被带出门外,同拉林和瓦里西一起被捆绑到不远处的几棵树上。 武田换了身和服悠然自得地走了来,至瓦里西身边停住脚步说道:“瓦里西先生,中国有句成语叫‘画蛇添足’,今天这句话的意思用在你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高森林自称是拉林的管家,相处了好几年,他们之间的情况彼此很清楚自在情理之中,而你才和高森林相处几天?他的家庭情况连你也很熟悉就未免不正常了,分明是你们来前做了手脚,彼此记住了对方的资料。”随即又奸笑了一声说道,“这回你心服口服了吧?” 瓦里西见拉林和马占行都很沉着,也鼓足了勇气说道:“武田先生,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吧?三番五次地折腾我们,这有意思吗?我和高森林是相处的时间较短,但平时无事时相互说些家中的情况让对方了解了,这又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他的大脑飞转起来,待打定了主意又说道,“我知道高森林的家庭情况正如他知道我们家的,这你又如何看?” 武田猜测瓦里西是在蒙自己,眼睛眨了几下说道:“如果按你说的不错,我就相信你们,不但赔礼道歉,而且还要设宴款待,除此之外,你们走时还要给足这段时间所需的全部资金。”接下来他使了个眼色,待瓦里西和马占行被松了绑,他再次递了纸和笔给他们,不大功夫,那二人又把写满字的纸和笔送了回来,武田比对了一番,见内容大体上相同,这才相信了这三个人。他突然仰头大笑,笑罢亲自走上前给拉林松了绑,拉拽着这三个人一起向刚才的房子走去。 接下来的事情已变得简单,武田设宴招待了马占行等三人,席间他问拉林,若按照他提供的那张图,从东到西勘测完那几条山脉还需要多长时间?拉林掐着手指算了算说,如顺利还得需要一年的时间,假如还像现在这样几乎天天发生牧民捣乱的现象,再用个三五年也说不准。武田嫌时间过长,要求拉林把考古队分成若干小组,每个小组再配上他的一部分人,这样总数达到千人左右,他的人和白俄罗斯人长相差别很大,对外就称是朝鲜人和台湾人,拉林合计了一下点头同意了。他们三个人离开时武田又把一张银票直接交给了拉林,并说钱不够时可直接找他讨要,以后这种事情就不必再通过瓦里西了。拉林接过银票转给了马占行,瓦里西红着脸没有说话。 在第九天的头上,马占行同拉林和瓦里西返了回来,刘大鹏给后面的两个人服了“解药”,马占行汇报了去哈尔滨见武田的情况,并说过不了几天,一支由日本人为主的千人左右的“考古队”就要踏上蒙古草原,这些人对外的身份是朝鲜人和台湾人,还说日本军队也做好了随时武装介入的准备。达木奇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道:“该来的早晚要来,不是我们同意与不同意所能左右的,我们只需做好‘接待’的事情就足够了。” 张尚武提醒道:“这个‘接待’的规模需布置得恰到好处,太小了‘客人’挑理,太大了我们又没有那样的能力。” 第九十七章 达木奇扫了众人一眼,一改话题对张尚武说道:“大战就要来临了,我们在战前总还得放松放松吧,我听说库尔勒坛主送给你的那匹汗血宝马脚力不错,可是我总觉得胯下的这匹纯种蒙古马更胜一筹,张大侠若有兴致咱们俩今天比试一次如何?” 张尚武听出了达木奇话中有话,也笑着回答道:“好哇。”接下来也话题一转又说道:“不过马的快慢和驾驭它的人有很大关系,你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从这个角度说,我们还未比赛你就先胜了我一筹。” “你整天价忽东忽西,在马背上的时间不一定比我短,不会是还没有比赛就先怯阵了吧?”达木奇将起了军。 “比就比,不然别人还会说我怕了你呢。”张尚武边说着话边站起身向外走。 “要说武功我承认不是你们的对手,但论赛马我还从来没有输给过谁。”达木耳也站起身来想凑热闹。 达木思拉达木耳一把小声说道:“你就别跟着添乱了,没看出来他们两个这是有话要说?” “噢,我知道了。”达木耳又坐了回去。 达木奇和张尚武打马如飞离开了刚才的大帐,跑出了一段路后又一起翻身下马,找了两块突兀的石头坐下,说了没有几句话,达木奇突然站起身来,屈一条腿跪在张尚武面前,双手抱拳说道:“张大侠,你不但是我们这些人尊敬的大侠,更是我们国家和整个中华民族的大侠,请受我一拜。”说罢向张尚武深深地低下头去。 张尚武一时怔住了,不知对方话从何起,只得先拉拽起对方,接下来问道:“达木奇王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达木奇说道:“张大侠,我今天有件事情必须弄明白,不然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同时还有一件事情拜托你,恳求你务必答应。” 张尚武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得已问道:“咱们之间有话直讲,怎么还用得着江湖上的那一套?” 达木奇说道:“请你告诉我能够引导找到那座金山的旭日和明月两把刀及那张白毛老虎皮是不是都在你的手里?” “这……”张尚武沉吟一声,刚想解释,达木奇先摆了下手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想把它们据为己有,我现在终于想清楚了,只有你才有资格保存他们。” “这……”张尚武又沉吟一声,达木奇说道:“你先听我把我的请求讲出来,再决定是否把那三件东西的下落告诉我。”他接下来又说道,“我私下认为,目前把那两把刀和白毛老虎皮在世人面前展现不如让它们继续呆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好,找到那座金山不如让它继续沉睡的好,与其让日本人或者俄国人得了去,还不如谁也找不到它好,这样它在我们的国土上早晚还是我们的宝贝。”一会后他又说道,“只是不久后日本人就要倾全力大面积地来找寻,到那时谁也不敢保证它不被找到,虽然我们组织了两支民间武装进行抵抗,但是和日本的军队比起来绝不是对手,因此要想留下这座金山,唯一的办法只能挑选个合适的时机把山下的洞口炸塌,再施以伪装。”他最后说道,“假如这三件宝物真的都在你手上,那么你就是天底下唯一一个能够马上找到那座金山的人,而这个炸塌洞口的差事也只有你才能完成,这就是我的请求,也是约你来这里的唯一原因。” 张尚武也是久涉江湖的人,不是被对方几句动情的话所能轻易打动的,他不动声色地反问达木奇道:“你因何说那三件宝物都在我的手上?” 达木奇非常认真地说道:“那把‘旭日刀’在我手里也有些时日了,可是我多次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观察它,竟没有一次看到它发出熠熠的光辉,因此断定它是那把真旭日刀的赝品,联想到在南京打擂,发生了那么多蹊跷的事情,这应该是你布的一盘棋,其用意就是把这把刀的聚焦点转移到我的身上,今后无论是日本人也好,还是俄国人也罢,只要是想得到那座金山的都得向我讨要这把刀。” 张尚武辩驳道:“南京打擂我连擂台都没有上,是你最后打败了代表武田的孙大飞,才得到了旭日刀,这和我扯得上关系吗?” 达木奇说道:“开始我也像你说的这样想的,可是自从发现我手中的刀是赝品后就改变了想法,孙大飞那次是不是仍代表武田还很难断定,此前武田是否把明月刀调了包也值得怀疑。” 张尚武见达木奇分析得如此透彻,自是理屈了几分,但是绝不能承认自己与那三样东西有瓜葛,不然以前的所有努力甚至张三明和孙大飞的死都毫无价值了,他极力否认着说道:“任何值得怀疑的事情你都往我身上想,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旭日和明月两把刀多多少少都和我有点牵扯,而那张白毛老虎皮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不但和你有关系,而且关系重大。”达木奇接下来说道,“马占行从俄罗斯骗回了能找到那座金山大体位置的白毛老虎皮,他就马林山这么一个儿子,马林山因为他父亲拒不向王府交出这张老虎皮而被捕,这时马占行仍无动于衷,可见这张老虎皮对他来说是何等的重要。而在你和我的那两位兄弟——达木思和达木耳联手救走马林山后,马占行倒主动向王府进献老虎皮了,这件事情如何解释?再者,马占行因进献老虎皮有功被解除通缉并在王府任了职,王府也撤掉了围堵他儿子的关卡,趁此时机,你把他的儿子马林山悄悄送到了关内,你能说与这件事情没有牵扯吗?你能用旭日和明月两把刀的赝品成功地骗过天下人,为什么不能用那张假老虎皮瞒过库伦王府呢?” 张尚武冷笑了一声说道:“常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硬往我头上扣帽子,不显得理由太牵强了吗?” 达木奇解释道:“以前我对自己的理由都持怀疑态度,可是自从马占行不顾生死把我和我的那两位兄弟——达木思和达木耳从监狱里救了出来,我坚信了我原来的观点是正确的。” “你这些话不是风马牛不相及吗?他如何救得你们,是咱们见面后你告诉我们的,这又如何和我扯得上关系?”张尚武仍装得一无所知。 达木奇非常认真地说道:“马占行救了我们不假,但同时救的还有你们,更深一层的意思是,他也在拯救我们的国家和民族。” 张尚武的内心深处被深深触碰了一下,对方的这些话他早已经有了同感,从马占行把那张白毛老虎皮转交给自己开始,到用另一张老虎皮偏过了库伦王府,再到舍生忘死救出达木奇等人,拿出其中的任何一件事情论他都称得上大侠,同自己一样是在用生命维护着那座金山的安全。他张了张嘴想告诉达木奇,那旭日和明月两把刀及那张白毛老虎皮的确在自己手中,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自己并不完全了解这位蒙古王爷,况且他还去南京打擂抢夺过旭日刀,为了得到那座金山也是不遗余力,想到此他把到了嘴边上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故意装作不明白的样子说道:“马占行救了你们不假,若说救了我们和国家就另当别论了。” 达木奇察觉出了张尚武的矛盾心理,又说道:“马占行是蒙古草原上的人,按常理讲,他应该把那张白毛老虎皮交给我们,但他没有那样做,这说明他遇事看得远,是个具有大智慧的人。”张尚武刚要说出自己的看法,达木奇摆手制止了他又说道,“马占行救了我们的生命不假,但是他救我们的目的是要我们和你合力抗击日本人,因此我说他也救了你,而我们抗击日本人的用意是保住那座金山,用它造福我们中国人,在这个方面我说他拯救的是我们的国家和民族。” 张尚武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脱口说道:“我和你的看法相同。” 达木奇继续说道:“通过进出监狱这件事情,我算看透了我们的库伦王府和主事王爷,日本人都打进家门要抢我们的东西了,而他们还担心如果反抗会招来人家出兵的借口,而剩下的唯一选择只有任人宰割一条路了,你说这样的王府还会有什么出息?”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也亏得马占行没有把那张白毛老虎皮交给这种人,不然若日本人打了来,他们若不拱手献给人家算我看走了眼。”他绕了如此一个大弯子,最后话归主题说道,“马占行早已看透了我们蒙古上层的软弱可欺,因此他选择了你,认为只有你才是可以托付那张白毛老虎皮,继而是那座金山的人。” 张尚武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达木奇王爷竟是如此一个心胸坦荡,识大体顾大局的人,他是站在国家和整个中华民族的层面上看待这座金山的,而不是局限于在蒙古草原这个小圈圈里打转转。面对这样一个袒露真言,说话掏心掏肺的人,如果再隐瞒他就不是关于金山的事情不可告诉任何人这个理由可以说得过去的了。自己不能相信其他人,那古笑天和马占行又凭什么相信自己?想到此张尚武站起身,心怀愧疚地向达木奇深深鞠了一躬,并说道:“对不起了——达木奇王爷,你所指的那三样东西的确都由我保管着,刚才没有承认是因为……” 达木奇急忙上前两步,一把抱住张尚武并抢过话茬说道:“不要往下说了,都由你看管着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炸塌洞口保留下金山,只要它还在我们的土地上,我们的后人即使没有那三样东西的引导也一定能够找到它。” 张尚武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况且已经在洞口放好了炸药,一旦条件许可我就要炸掉它。”过了一会儿后又说道,“同时我还打定了另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达木奇察觉到有些不妙。 张尚武郑重地说道:“金山爆炸日也就是我张尚武的忌日。” 达木奇猛地松开了抱着张尚武的双手,又推了他一把说道:“不行呀,张大侠,首先是你不能死,后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其次是过几年万一我们的国家统一了强大了,你若死了金山可怎么办?” 张尚武认真地说道:“你想到了那三件宝物在我的手上,说不定别人也会想到,只有我死了那座金山才会永远成为一个谜,你前面那句话说得好,我们的子孙后代还会通过其它的办法找到它。”说罢二人又重新抱在一起并失声痛哭,直哭得两个人的眼泪湿了他们衣服的前襟并冻在了一起。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如同从睡梦中醒过来,达木奇哽咽着问道:“张大侠,你刚才说炸塌洞口的时机是不是需要‘隆隆’的枪炮声作掩护?” 张尚武先点了下头继而又摇头说道:“最好是先电闪雷鸣,后有瓢泼大雨。” 达木奇犯难地说道:“现在是隆冬季节,雪花飘飞,哪里有电闪雷鸣和瓢泼大雨呢?” 张尚武擦了把眼泪说道:“天随人愿,也许长生天受我们的感动,帮助我们实现愿望。” “也许吧。”达木奇模棱两可地说。他突然抬头看到了张尚武的那匹汗血宝马,又不无惋惜地说,“张大侠,得把这匹马杀掉。” “为什么?”张尚武不解地问。 达木奇解释道:“你忘了‘老马识途’这句话了,马通人性,你死后万一有一天它想你了,会偷偷跑去你死的地方,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了,岂不是也把秘密泄露了?” 张尚武明知道达木奇说得有理,但是心里还真舍不得这匹追随了自己多日的宝马,它驮着自己东奔西走,北上南下,吃尽了苦头,又正值壮年,往后还有许多好时光,生生杀死它也太于心不忍了。他悄悄来到马的跟前,搂着马的脖子想和它说说心里话,突然看到马脑袋下面地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了一大片,再看马的眼睛,泪水正汩汩地向外流。他瞬间心软了,不但下不去手,甚至连说不得已才杀死它的话都难以出口。他灵机一动,弯下腰在融化的雪地上抹了一把,有几株枯草碰到了手掌,索性拔起一棵并凑到眼前一看,禁不住大吃一惊,他认的那是株萱草,且记得医书上说,不论是哪种动物,即使吃上萱草的几片草叶,也会把以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今天自己正需要这种草,而它偏偏就来了,这不是长生天的惠顾又是什么?他干脆弯下腰把那几株萱草全部拔了起来,并举到马的嘴巴前面说道:“吃吧,吃吧,吃了它你就可以毫无牵挂地活着了。”那马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只几口就把他手中的萱草吃了个干净。张尚武又解下那马的笼头,照着它的屁股上拍打了一下说道,“别和人类搅在一起了,去过你们马的日子吧。”这匹马向前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张尚武几眼,然后转回头去马蹄飞扬,只几下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原野上。 张尚武转回头对达木奇说道:“咱们回去吧。” 达木奇苦笑了声说道:“真有你的。”接下来又说道,“还是上我的马吧。”张尚武纵身跃上对方的马背,两个人又一起向他们的出发地奔去。 第九十八章大结局 “狼来了”,大批日本人踏上了蒙古草原,和以往不同的是,他们的行踪被张尚武和达木奇通过拉林了解得一清二楚。 达木奇指挥双龙坛和乌龙帮的弟兄们进行了坚决的抵抗,一时双方打得人仰马翻,难解难分。 日本军队军事介入,一段时间内这片草原上炮声隆隆,血肉横飞。 张尚武衣衫褴褛、遍体伤痕、跌跌撞撞地独自一个人来到那座金山脚下的山洞中,首先把肩上的包袱放在地上,接着依次从里面拿出几个木质的牌位,按顺序把这些牌位摆好,分别为张氏祖宗之灵位,张三明和孙大飞之灵位,张尚武之灵位。其次点着了一根蜡烛,又在每个牌位前插上了点燃的三炷香。返回来第一个跪在了列祖列宗的灵位前,边哭诉边哽咽着说道:“列位祖宗在上,请原谅你们的子孙张尚武的不孝,常言道‘忠孝自古难两全’,我决定为国去赴死,所以日后就不能再在你们的灵位前焚纸燃香、节日祭奠了,不过等到了那边我会把亏欠的全部补上。只是临走前最不放心的还是我的母亲,她原本可以安享晚年,可是我就要死在她的前面了,她不但要白发人送我这黑发人,甚至她的儿子为何而死、死在了哪里她都不知道,即使这样母亲仍会为我堆砌一个衣冠冢,只是这座土坟里竟连她儿子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说到此他突然大叫一声,说道,“娘啊,你后悔生我吗?连给你养老送终都做不到,你生我这样的儿子又有何用?”他一阵晕眩,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洞外天空中的太阳隐去了半边脸,四处飘荡的云彩开始向这里汇集,光线暗淡,一派浑然。“隆隆”的枪炮声由远处传来,也把张尚武从浑浑噩噩中惊醒,他使劲地睁开双眼,坚持着又跪在张三明和孙大飞的灵位前说道:“三明哥呀,咱们俩名为主仆,我是主,你是仆,可是你这仆也不听我这主的话呀,你毅然选择了赴死保住了那把明月刀,可是刀未丢,你却丢了命,我也丢了一个相交过命的哥哥呀。大飞师弟更不含糊,拖着残疾之躯赴南京打擂,舍生忘死保住了另一把旭日刀,只是你的事迹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你为国赴死而背着的仍是骂名呀!”他过了一会儿又说道,“你们俩是保住了那两把刀并交由我来保管,我也依靠它们找到了这座金山,只是找到了又有什么用?既不能交给国家又不能惠及百姓,因为我们的国家太不像国家了,我们的百姓又一盘散沙,最终选择的结果是不得不把那两把刀重新隐藏和炸塌山洞。”说到此,他突然抬手扇起了自己的嘴巴,并说道,“你这个大傻瓜,大笨蛋,两位兄弟用生命保护下来的两把刀你竟然想不出如何使用,你配得上人家的托付吗?对得起他们的生命吗?你这种人活着还不如死去的好。”他直打得自己的脸肿起多高,嘴角上流淌的血湿透了衣服的前襟,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眼前一黑再次昏死过去。 洞外的天空漆黑一团,汇集到一起的云彩如波涛般翻滚,天际边隐隐传来雷的炸响,同不远处的枪炮声遥相呼应,天怒人怨,一场人与自然的较量拉开了序幕。张尚武再次从昏死中醒来,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顽强地跪在了自己的灵位前,他的嘴巴已经不能说话,只有靠尚未完全浑浊的大脑思想着:天底下哪有自己祭拜自己的,可我张尚武开了这个先河。他接下来心中默念道,张尚武,你才四十多岁,按正常讲怎么着也得活个六七十岁吧,你上有老,中有妻,下有小,你死了他们怎么办?你这样死了值得吗? ——你自从接触明月刀开始,到那张白毛老虎皮,又到旭日刀,你跑了多少路?受了多少罪?花了多少钱?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我是一个中国人,不能任凭别人随便抢走我们的东西,我在凭一个中国人的良心办事,也许现在有人觉得不值得,还兴许别人认为我有其它的目的,但我敢肯定,我们的子孙后代一定会称赞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侠,一个为了国家和民族利益不计名利,不顾生死的大侠。 张尚武太累了,双膝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身子一歪又倒在了地上,他使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抬手打倒了那根蜡烛,蜡烛点燃了炸药包的导火索,伴随着一声巨响,地裂山崩,大块的石头滚落下来,瞬间封住了整个山洞的洞口。 金山上空电闪雷鸣,下起了蒙古历史上尚无记载的冬日里的倾盆大雨,雨水冲下了山上的泥土,淤积在了山洞洞口处,把洞内外完全隔绝开来。 雨停了,太阳又钻了出来,照得那些尚未散去的云彩千姿百态,马林山指着一处云彩对乌日娜说道:“你看这云彩多像咱们这里的山啊,那山顶上还站着一个人,左右手各自握着一把刀,胯下骑着一只怪兽。” 乌日娜说道:“这座山就是咱们草原上的那座金山,山顶上站着的是咱们的父亲张尚武,手中握着的是旭日和明月两把刀,骑着的就是那只白毛老虎,他已经化作了这片大山的守护神。” 本小说已终结,感谢各位编辑、各位读者的鼓励、帮助和支持。谢谢! ——作者:张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