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叹》 第一章 江南四月,夜雨落了道路两旁的桃花,淅淅沥沥的小雨,早已大亮的天却灰蒙蒙的。 官道上一辆马车悠悠往金陵驶来,一绿衣少女坐在马车边,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轻轻唤了一声:姑娘,要进城了。 马车里并不作答,小姑娘还欲再问,坐在一旁赶车的男人用眼神制止了她,“茯莲别问了,姑娘定是睡下了,昨夜赶了一夜山路,颠得厉害,想来姑娘也没睡好。” 小姑娘赶忙噤了声,四处张望了一会又压低声音问到“兄长,你说夫人这次病是真病还是跟以往一样,只是想让姑娘回来呢”伯季看了看自家妹子,小声说到:“夫人这次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姑娘都得回来了,老谷主仙逝,柳先生打理药谷,姑娘学成也该归来了”。 小丫头了然,姑娘让她把当归都带回来了,可能当真不会走了。当归是两月前小表少爷从长白给带的一只小灰狼,姑娘给它取名当归,养的肥肥胖胖,倒是跟条小狗无差。 马车踏上城门的青石板,少了颠簸,街上行人不多,清明时节,江南的雨不知要下多久,伯季和茯莲不自觉端了端身形,他们是金陵伯府大小姐的侍从,不能给姑娘丢了面,。 金陵伯府在江南独掌大权,是天家赐封的世袭伯府,坐拥富庶的江南金陵伯府侯爷江伯同被世人称之富甲天下,江侯爷风神峻茂却只有一位正妻,育有一双儿女,长女宜修,幼儿显荣,被江南民众论为一段佳话。 马车将到,茯莲隔着帘子轻轻唤到,姑娘,马车内有轻微响动,当知人儿已醒,“可是到了”马车内姑娘清灵慵懒的声音传来,听声音是已整理妥当。 一旁的伯季撩起帘子,目低垂,并不看看车里的人,他们跟了江宜修五年,从稚童到少年,明白她是最为淡然的人,不容身边人多问多说多看,他们也学着谨慎守礼。 茯莲打开绛青色的雨伞,静立在车旁,伯府门口老老少少站了十余人,就看到佳人缓缓走出,江宜修着一笼烟色齐襟长裙,一方白狐裘,不施粉黛的脸依旧清丽淡然,在微雨中宛若空谷幽兰。 人群中跑出一青衣少年剑眉星目,与她三分神似,不过是眉开眼笑,多了几分灵动与英气,少年跑到她的伞下唤一声“阿姐”,江宜修抬手轻点他的额头,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江子意,你又不打伞胡跑,不怕染了寒气,姐姐又给你喝药汤。” 来人正是她的胞弟江显荣,表字子意,由于金陵伯府只有两个孩子,姐弟两从小关系要好,纵是江宜修在外学师,也会经常回府带着弟弟同游。 江显荣脸上笑更甚几分,“阿姐总算回来了,昨儿个洛九就说到姑苏了,怎么一日一夜才到,当归还好吗?”江宜修顿了顿,狐疑的看着眼前人,“阿娘不是病重吗,你为何还这般言笑晏晏。” 然后了然无奈作罢,怕又是装病骗她回家的伎俩,从她十岁往西南药谷学师到今八年,伯夫人是月月要病好几次,起初江宜修也不多想,哪管母亲出身武将世家襄北王府,马不停蹄赶回来,就怕母亲有个什么闪失,如今她已学成,又到出阁年纪,堂堂伯府嫡女成天在外奔走,难免遭人诟病。 她这次回来,是不会出去了,难为母亲这般做戏,她无耐摇头和江显荣走进偏堂,看到虞倩一身白衣,额上缠着白纱,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江宜修心里明了,也不故做惊讶,淡然坐到桌旁,兀自坐着,江显荣朝立在床边的董嬷嬷使了个眼色,董嬷嬷赶紧跑过来倒了一杯茶,虞倩见女儿不做声,睁开眼“阿俢你怎么回来了,娘的病不碍事”倒是有模有样,江宜修腹诽,随即轻笑“母亲,俢儿是来告诉你,修儿不再出去了,儿回来孝敬双亲,你可以不装病了”虞倩先是一喜,随即佯怒,“不孝女,若不是你长年不归家,我想得紧嘛,我可就你和子意两个孩子…”眼看又要哭出来。 江宜修也不逗她了,坐到床边,“好了,母亲,儿不是回来了嘛,我想要母亲长命百岁呢,不想让母亲有病痛,我虽是医者也不愿医你们啊,母亲以后莫要拿自己身子来玩笑宜修可好。”虞倩轻轻搂住女儿,藏不住笑“吾儿宜修,不愧江南第一女子,母亲可不要长命百岁,那不成老妖婆了吗!” 看母亲有恢复原样,江宜修起身“我这这一身风尘,怕染了母亲,儿先去梳洗啦”。虞倩赶忙召来董嬷嬷,“快去,领姐儿去兰芷园,我去准备一会儿的饭食,不知今早让厨房寻的青笋和银鱼寻着没。” 这青笋和银鱼是江宜修最喜的吃食,看得出来,虞倩对这女儿是万分疼爱。立在一旁的江显荣被忽视,没好气到“阿姐一回来母亲就忘记她还生过一个儿子吧。” 虞倩穿好外衣回儿子一句“你本来就是生你阿姐送的。”江显荣故作委屈挽上姐姐的手走出去了,看着一双儿女言笑晏晏虞倩满脸笑意… 第二章 回金陵两日,第三天,江南难得放晴。 江宜俢一身水青长裙,如瀑黑发散到腰间,江伯同与虞倩早年便风资卓绝,江宜修则更胜一筹,见过她的人无不称江南第一女子,容貌无双,才情横溢,但见过其真容的人甚少,不知这话是怎么传出去的。 素手放下手中书卷,抱起在她裙边打滚的小狼。 “当归啊当归,你整日除了吃和睡可还会干别的。” 小狼似听懂了这怨怼,把头转向一边,江宜修也不恼,轻笑着把它放下来,茯莲走至跟前“姑娘,今天天儿真好,小少爷一早便来寻你出门踏青了,只是姑娘才睡醒。” 江宜修见怪不怪,这弟弟是随了外祖父襄北王府那边的人爱东奔西,倒不像个江南翩翩公子舞文弄墨,白白长了一副唇红齿白玉面郎君的模样,这艳阳天倒也难得,她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族小姐,该出去的还是会去的。 “茯莲,把伯季找来,让他去唤小少爷,在西侧门等我,我们去东市逛逛,倒是几年没去了。”听到能出去,茯莲连声应了。 江宜修信步走到门口时,江显荣等人已等在门外,她及腰的长发辫在身后,上缀了点点朱华,应了这好天气,施了点点胭脂,比起平日的清雅多了丝丝灵动,如九天不食烟火的仙子。 江显荣把一顶水清色帷帽递给她江宜修淡笑了一下,“玉面小郎可也要这帷冒,为姐不介意借你一戴”, “阿姐,你又戏弄我,你怎的能跟外面那些个女的一样呢,我也不想长成这样啊,我要像舅父一样跨骏马蓄面须”。 旁边的人忍不住发出闷笑,“好啦,走罢,午后父亲归来等我们相迎呢,快去快回吧。” 言罢,江显荣翻身上马,喊了句出发。 马车行至街口,他们便作步行,恐人多惊马,只带着两人的贴身小厮,两人从来这样,外人看来都不像世家子女出门的派头。 江宜修带着帷帽,看不清脸,可身段玲珑有致,亭亭玉立,旁边站着的鲜衣少年,同样引人注目。可姐弟两不管那些目光,兀自看两旁的商铺,时而两人窃窃私语,时而互相比对手中玩物,看不清女子表情,可身边的少年的笑则灿若夏花。 忽而行人慌乱,远远的看着一人骑红马快速奔来,江显荣眼疾手快,把姐姐拉到一边,“何人如此嚣张,不知道闹市不准跑马吗?” 江宜修眼看到了一个摔在道中的小姑娘,马转眼即到,江显荣也跟着姐姐看到了那小姑娘,小姑娘被吓得坐在地上,正当姐弟两准备上前拉人时,一道黑色的身影飞至,而此时马蹄应声落下,那身影往边上滚去,可还是慢了,被马伤了手臂。 江显荣看小姑娘和那人无大恙,飞身把马上的人踢下马,“何人造次,差点害人性命。”然后弯腰去扶地上的人,那人抬起头来,是个年纪相仿的少年郎,问了问“兄弟,可有事?”少年摇头示意。 江宜修走上前,素手按在小姑娘手上,探了探,确定小姑娘无事,“伯季,带这孩子找她家人,给些银钱抓些安神药汤”伯季拱了拱手依言把孩子带了去。 又走到那少年面前,“公子未被伤到骨头,只是这皮外伤须即时处理一下,若公子不介怀,我替公子包扎吧。” 这时,被踢落下马的男子开口了“小娘子,本少爷也伤到了,可否替我看看,我看你是位医娘吧,在金陵医娘可不用带帷帽,摘下来本公子看看。” 话音刚落,就被江显荣一拳打倒,江宜修也不劝,就这么看着,那人却恼羞成怒,“你这个小白脸,竟然敢打我。” 孰不知这江显荣最忌讳的就是别人喊他小白脸,他身边的小厮洛九不经深吸了一口气。这人可是触到小爷的逆鳞了,果不其然,江显荣撸起袖口一顿揍,旁人也大赞打得好,“你他娘的敢打我,你是谁,敢打我。” 说着和他扭打起来,江宜修见弟弟也被打了几下,赶忙让洛九拦下,江显荣收手,说到“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氏显荣。” 旁边的百姓都噤了声,被打的男子也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小公子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这时江宜修发话了,“洛九,将这人带到伯府大牢等候发落,茯莲,把药箱拿来,子意把这公子扶到茶楼。”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发号施令的女子,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伯府嫡女江宜修了,那个被称作江南第一的仙子。还来不及感叹,他们就走进对面的茶楼了。 江宜修埋头替那少年清理伤口,有条不紊的模样像这事干过无数次一样,的确,她在外学医,多数游行,总会医治一些伤患,可究竟她医术有多高,连跟在她身边的伯季和茯莲都不曾知道。 包扎好江宜修叮嘱了几句,便问“冒昧问一句公子不像金陵人,看衣着也不是平民,是…?” 少年打断她的话“额,倒是忘了,在下姓刘,陇西人士,陪兄长到此买卖货物,多谢姑娘和小公子为我治伤。” 江显荣听了高兴回应“刘公子不用客气,你舍生救人,本来就属大义,你我同岁,这位仙女正是家姐,也算缘分”少年听了转向带着帷冒下的女子,带着探寻的意味。 “方才听闻你们是金陵伯府的少爷小姐,这位想必就是江南第一女子江宜修江小姐吧” 江宜修被刚喝下的茶呛了一口,但又马上变回原样“小公子过誉,不过寻常女子罢” 刘琅也就是这少年好奇心更甚,想揭开女子帷冒看一下,抬头看二楼,那已经看了很久的冷脸黑衣男子皱着眉,像是在警示弟弟不要惹麻烦,再看了看收拾药箱的江显荣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镖,飞速出手,将江宜修的帷冒掀起落在了几米开外。 收拾完抬头的江显荣正看到了这一幕,推了刘琅一把,“你这登徒子,家姐给你治伤,你却肖想我姐姐的容貌。说完正准备冲上去打人。 “住手,子意,我想这小兄弟只是好奇而已,容貌本不是什么秘密,可看可不看,被人看上几眼又何妨,他不是宵小之辈,要不然,不会救那小姑娘,只是,小兄弟下次要知道寻求主人意见,不能用此等招数。”江宜修脸上带着薄怒,却依旧淡漠如水,转身走出去,连告辞也懒得交代,看来还是恼了的。 江显荣重重的哼了一声,“哼,你这小人,白眼狼,不,你连当归都不如,我家的人岂是你能觊觎的下次我一定不饶你。” 刘琅也挺直了腰杆,准备回话“哼,觊觎,用的着嘛,你姐姐终归是我家……”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颗蜜枣砸中了额头,江显荣没听到下文,觉得这人失心疯了。忿忿出门追江宜修,人们看到走出茶楼的仙子似的女子,纷纷驻足,不由得赞叹。此乃佳人,举世无双啊。 第三章 江宜修姐弟刚回到府中,就看到父亲的车架已经到了门口,人已进家中。 心里暗道不妙,说好要门口迎他的,急急赶往大堂。 一中年男子端坐在主坐上,两鬓染白,却依旧能看出风采来,看到两人风尘仆仆赶来先是欢喜,却依旧冷着脸。 等着两人跪拜问安,“父亲”看两个孩子毕恭毕敬,冷脸有了些许暖意,“你们又去哪惹事去了?”听出伯爷没有生气,两人才站起来,江显荣近前先说到“父亲,今天我和姐姐在集市救……” “父亲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先去休息吧,其他的等父亲休息好再议,王伯,送父亲回洗梅园。”江宜俢打断弟弟的话。 “且慢,王总管去把夫人请来,我有件事须跟你们说一下。”江伯同抬起手边的茶,掀开那绕丝白瓷茶盖,又放下了。 江宜修看出父亲这是有重要的事,不然不会如此心神不宁。 伯夫人不一会就到大堂了,眉头轻蹙,想来伯爷刚回来就有事要说,恐不是什么小事。 “姐儿的婚事定下来了,不日圣旨便会到金陵,赐婚陇西世子。” 虞倩眼眶子渐红,伯爷赶紧上前劝慰“夫人,何须如此呢,姐儿这个中秋就十八了,迟早要嫁出去的。” “老爷可还有别的法子。那陇西边地太远了,舍不得修儿去那么远,这一年半载见不着…”伯爷听出来是这当母亲的不舍得,他为人父又何曾舍得呢。 他看向江宜修,见她一脸淡然,似乎要嫁的不是她一样,而一旁的江显荣则一脸慌乱“阿姐,你赶紧回西南避避吧,逃过这一劫” 伯爷听了这话,脸抽了抽 “你这混不吝的,你阿姐何须逃,那是十五年前就定好的婚事,如今陇西王爷求圣人赐的婚,陇西王府世代忠义,男儿有勇有谋,驰骋疆场,岂是泛泛之辈,你阿姐嫁去不会受委屈的” “那也是陇西那等偏远之地啊,阿姐岂能去那受苦。” 江宜修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母亲弟弟且宽心,这亲事已定,我们难不成还要抗旨不尊吗,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同父亲说说。” 虞倩知她是个有主意的,定是有什么重要事,带着所有人出了大堂。 “父亲,现在京都局势不稳,皇上年老体弱,受太子蛊惑昏庸无道,太子党横行霸道,为祸民生,各方势利明争暗斗,想拉拢我们金陵伯府的人不在少数,想来我金陵伯府早就被卷进这场混乱之中了,不由已愿不愿,而我与陇西世子结亲可能是保我江家的唯一办法了,可是?” “女儿所言极是,如今陇西王求纸赐婚,纵是皇上为难,太子还未知我家有女,在太子还没有下手之前,为父答应了与陇西王府结亲,是不想我金陵伯府助纣为虐,不想看黎明百姓遭殃,不过这鹿死谁手,现也不知。”江伯同叹息。 “父亲所为是为了江家,为了天下苍生,这婚事宜修无异议,现下恐怕也只能如此了,我江家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选择避其锋芒,不如迎头直上。大兴国有陇西王府手握五十万边军,襄北王府掌铁骑兵团,我金陵伯府富可敌国,广南王府通所有水路海路,北边舅父尚难自保,皇上对其早虎视眈眈,广南王府是皇后本家,自然和太子是一丘之貉,所以,除了陇西王府,我们别无他选。” 听完江宜修的话,江伯同心上悬的石头终于落下。 “女儿放心,我岂是那任人拿捏的泥人,我金陵伯府也不是。” 江宜修展眉“父亲,莫太过操心,先回去休息吧,这个家我们都会护着的。” 江伯同点点头回洗梅园去了。 江宜修回到自己芷兰园就把伯季叫来。“伯季,福林堂过几日要去陇西送一批绣品,你亲自去一趟,按照这纸上的去做,早去早回。” 福林堂作为江南第一大货栈,是她十二岁时一手创办,招拦四海生意,财富非常,伯季双手接过那纸条,便告退了。 江宜修按了按眉心,靠在美人榻上,这嫁人她倒从未想过,不过该来的就来吧,大概就是与一个男人过完余生吧。看着江南的四月天又在变了。屋外刮起了大风,小当归跑了过来,一蹬跳上榻,倚在她身上就要睡去。 江宜修轻笑“怎地你个小畜生倒是不怕我,那我就带着你去西北边城吧,没有这美人榻,没了我那满池锦鲤,看你怎么戏耍。” 茯莲刚好端着茶点过来,“小姐,你就别吓当归了,我听得都瘆的慌,那西北真这么荒凉吗?” 江宜修抚着身边的小狼,轻身说“那边城大漠千里,有戈壁黄沙,大河东奔,落日星空,也是美不胜收的,而且通西国,又是自古通商之地,应有不少奇闻异事吧。” “哦,那小姐我们是要去西北游玩了吗,你才刚回,恐怕夫人…” 江宜修抬头伸出素手接下一瓣落花,“不是,是远嫁!” 远嫁,那北地将是她度过余生的地方!可能还有那个她从未曾蒙面的男子。 第四章 第四章 陇西王府,男子端坐在风倚楼的书房里,一身天灰色劲装,玉色腰带勾勒出挺拔的身形,那如天人雕刻的五官,冷峻不失清雅,倒也看不出西北的粗犷来。 去西南办事之前,他求父亲向江南金陵伯府求亲,并让皇上赐婚。这其中的目的是从他和三皇子得知江家有一女之后,就知道拉拢江家最好的方式莫过于结亲,而且必须先太子一步。 事情如他们所安排那样顺利,与他而言,没在计划之中的,可能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绕道金陵,去打探了那个他未来的妻子的消息,被称作江南第一女子的江宜修。 江南半月,他见过她好几次,喧闹的街口茶楼。她的一颦一笑就这么刻在了他从未被女子打动过心里,何谓喜欢,不过是看着她便舒心愉悦罢。 刘玧凤眼盯着桌上的水清色帷冒,眼前仿佛看到了那绝色女子,淡然大方,清贵天成。 耳边回荡着风影的话。 “江氏嫡女,自小聪颖过人。十岁便往西南学医,师承药谷老谷主,至今快八年期间游历四方,救死扶伤,十二岁创办福林堂,江南第一货栈,十五岁……” 他唇角染笑,好一个江南第一女子,倒不寻常,难怪第一眼后就再也忘不了,而这样的女子将会是他的妻,想来也不错,刘玧修长的手指摩梭着帷冒,满脸笑意。 自从世子从西南回府后,整个王府变得非常不一般,整日板着个冷脸的世子爷变得春风满面,所有人都一头雾水,搞不明白世子爷为什么高兴。 只有平时对自己亲哥哥唯命是从的四少爷刘琅,一副了然的模样,以至于老王爷多次旁敲侧击,“小四儿,你大哥可干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你若同父王说,上个月你想要那匹汗血宝马,我让林大给你去牵。” 刘琅家中排行老四所以家人都亲昵喊他一句小四儿,这小少爷除了最爱和他大哥黏在一起之外最爱的就是宝马,听到这话,难免动摇,可又想起大哥在金陵因为他掀了嫂嫂帷冒之后以他怎么能让外人看到大嫂真容为由打了他一顿,回来的路上又警告他金陵的事一句也不能说出来。 刘琅胡乱说了句“父王若无事找四儿,师傅让我到校场骑射呢,儿先告退了” 刘庸话还没说,他就跑远了,“这个臭小子,大哥比爹重要了…” 刚好听到叹息的王妃文易梅端着茶水走进书房,满脸笑意,现下大儿子终于肯娶亲了,还让老王爷去求赐婚,她大感宽慰,这几日都眉开眼笑。 “王爷,琰哥儿是不会说了,你这招式也不能换换”,刘庸摸着胡须呵呵一笑。“爱妃辛苦啦,这几个孩子总要你操劳。” “王爷说哪里的话,你我夫妻二十多年,这两个孩子也长大了,玧儿都快成婚了,今后我还能操劳什么呀,,,” 说起夫妻情意,刘庸神色暗了下来“夫人,本王愧对你,那周氏…”文易梅神情黯然,但也并无责备之意。 “这么些年过去,我早就不记挂那事了,王爷请宽心,周氏是皇上赐的侧妃,谁知她不是个好的呢,竟然趁我不在,用那等手段生下两个孩子,总归珽儿瑜儿都是你的孩子,也是这个家的人,王爷莫要因为他们的母亲怪罪那两个孩子,孩子生来无过” 刘庸拉起文王妃的手,“有妇如此,夫复何求啊。” 陇西王府重紫苑,一等侍女秀红给华服妇女添了一杯新茶。 “侧妃,用午食吧,朝食你又用的极少”,华服贵妇睁开眼睛,叹气“不用了,可知瑜姐儿和琰哥儿去哪儿了?” 此人正是陇西王侧妃周氏,出身陇西巡抚周家,因着是皇后表妹,被皇上指给了陇西王爷,第二年便生下龙凤双子刘琰跟刘瑜,外传王爷王妃情比金坚,这周氏又如何得到宠幸生下孩子,这个中缘由王府老老少少都懂,这周氏趁王妃回京都探亲,给王爷下了药,这才有了两个孩子,周氏从那后依旧不得宠爱,连带两个孩子也被冷落不少,府里的下人也指指点点。 不过对两个孩子,老王爷和王妃是十分疼爱的,王府公女该有的却也一样没少。 “回侧妃,二少爷到校场练习去了,郡主受表小姐邀去踏青了。” “唉,这瑜姐儿素来聪慧知礼,皇后娘娘都夸赞她好几回了,就是这琰哥儿什么也不知道。”秀红听罢,给周氏捏起了肩,“侧妃何须挂怀,二少爷和郡主都是顶好的。” 周氏掩唇,“就你这鬼丫头话多,可不就是顶好的嘛,可王爷却被文氏迷了心窍,这么两个孩子就被晾着,什么都得让那两个小崽子先得,我儿哪里不如他们了,照样能撑起这王府” 秀红听着埋了头,她知道侧妃这么些年没少给文王妃他们使绊子,只是奈何世子爷手眼通天斗不过,世子爷看在一双弟妹的份上,就没跟她计较。 第五章 五月,边城少雨,已是烈日炎炎,官道上行着一列商队,车上刻着红漆镶金的江字。 领头的是一青衣少年,剑目星眉,口中悠闲地叼着一根草,正是江显荣,身后几步是伯季和洛九。 “这陇西真是干燥,阿姐来了肯定受不了,记得回家得好好说说给她” 一旁的洛九开口“公子这次非要到陇西来,大姑娘可是气了,只怕你回家小姐又要治你。” 江显荣怒其不争的看了看自己的小厮洛九,“阿姐最是疼我,不会怎么样我的,倒是你这小厮,难怪我阿姐那么厉害,看看人家的贴身侍卫伯季,人家就不曾多言,我就是有你这么个笨瓜小厮在身边,才拉低了小爷的总体智商。” 洛九早已习惯小少爷的揶揄,虽是爱说他几句,可是还是从小护着他,让他一直跟在身边的。 “我已传书给小姐,小姐已知公子随我们出来了,她命我等定不能让公子有任何闪失。”伯季开口说到 “我能有什么事,阿姐老是把我当三岁孩童”说完便打马往前了。心却想着回去怎么跟阿姐解释呢,说他只是想来看看那陇西世子,,这恐怕不妥吧。 不过十里就能到边城了,城边这一代盗匪横行,伯季盯着四周,注意风吹草动。 突然迎面而来一辆马车,锦缎彩棚,看是官家马车,江显荣不想惹事,命伯季让商队靠边,让马车先行,谁知那马车不走了,后跑出三四十人,马车里走出一肥头大耳的男子, “前面的商队,报上名来,车上载的何物,小爷我是巡抚台大公子”说完招呼几人上前查看。 伯季以为是官家例行检查。附耳告诉江显荣, “小少爷这可能是例行检查” 江显荣就没出声,点头让伯季回话。 “回公子话,我们是江南福林堂,到边城送货,货物是江南织绣及首饰。” 那胖子周浩一听是织绣首饰,走下来亲自查看,想着这江南的东西最受这边城女子喜爱了,要是拿到花月楼…那些个姑娘肯定欢喜,卖了也能豪赌一把了。 想着喊了声“动手!” 后面的人上前来押住江显荣和其他人,伯季不明所以,“公子,我们江家不是第一次到这陇西来卖货,何故要押我们。” 周浩阴笑“本公子看上了,就是本公子的了,你们还甭想卖了。” 江显荣算是听清,这就是明摆着的官匪行径,怒从心来,挣开押他的人。 “你等居然敢动我江家的东西,本少爷让你知道后果”言毕便拔剑和他们打起来。 其他人也挣开动起了手,小姐来信说一定要保护好小少爷,可不能让他有闪失。小少爷虽会武功,但也不能以一抵十,对方人可是他们两倍还多。 一番打斗下来双方都不得利,伯季等人受了伤,为了小少爷的安全,伯季要弃货带江显荣走,而江显荣却不肯 “我江家怎么能让这等小人欺负了去,死也不能,说着便又动起手来。 而站在一旁的周浩也没有了耐心,“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杀,一个不留。” 突然江显荣他们身后蹿出一排弓箭手,羽箭如雨般射过来,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江显荣胸部被射中,口中吐出血水,向后倒去,洛九放弃抵抗跑过去抱住他,挡住了再次射向江显荣的箭,伯季回头已是晚矣。 突然一人附在周浩耳边说了几句话,周浩神色微变,这四少爷可不好惹,倒不是怕他,而是他那手段非常的世子大哥难对付,得知他正往这边过来,周浩让人带着货物赶紧撤了。 商队的人死了大半,只余几个重伤的,伯季拔掉手臂上的箭,找寻江显荣,离他不远处,江显荣扶起刚刚扑在他身上的人。满眼的惊慌 “洛九,,洛九,你醒醒,你别睡,本少爷还没罚你跑院子呢,,洛九!伯季,伯季,你快来看看洛九,救救他。” 十五岁的少年看着他面前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厮痛苦的模样,崩溃大哭。 “小少爷,洛九以后不能服侍你了,不能和你到出去玩了,洛九太笨,但是小少爷你还对我那么好,小少爷………” 洛九闭上了眼睛 “伯季,你救救洛九啊,别让他死,,” “小少爷,节哀,洛九已经去了。”伯季红着眼眶看着地上的那些尸体。 江显荣放下洛九,嘶吼“我要替他们报仇,我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说完便晕了过去。 伯季惊慌失措,自己却已无力爬起来,这时一白衣少年带着几人打马过来。 来人正是刘琅,刘琅看着遍地狼藉,叹了口气,他刚好从校场准备回府,老远听到这里的打杀声,想是又有山匪打劫客商,便快马赶来,可还是慢了。 他很快发现了握着长剑躺在地上的伯季,“这位大哥,你们怎么……”突然打住了话,他一眼便看出这不是大嫂身边的侍卫伯季吗!伯季看清来人,小姐曾救过的少年。 他手指了指江显荣,“救,救我家小公子!”说完便昏了过去。 刘琅看到江显荣满身的血,心道不好,这小祖宗怎么在这里,可不能让他有事。赶忙让人把他和其他人送回王府。 第六章 风倚楼内,刘玧正拿着一卷书看着,突然看弟弟刘琅满身是血的冲进书房来,平日里这种事他是不敢做的。 “说,出什么事了?” “大哥,你…你,你快去看看,你小舅子快不行了……”刘琅因先前是快跑过来的,气喘吁吁。 “小舅子,小舅……江家的人,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走带我去看看!” 刘琅赶紧带着大哥往他的院子里去,把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刘玧听出了所以然,在进门之前,召来风影,冷声吩咐到 “风,查一下今天谁在城门外劫了江家的东西,影,把小少爷受伤的事传给江家,半个时辰后给我消息。”两人领命,转身就没了影。 刘玧推开门,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少年,昏迷不醒。 “刘大夫,怎么样了?” 旁边的老大夫有条不紊的收着东西,释然一笑“命算保住了,不久后他便会醒来,不过看这少年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但愿醒来能不为此动怒。使伤口恶化,其余的多修养就好。” 刘玧和刘琅谢过老大夫。这刘大夫原是老王爷的随行军医,边城人称其老神医,他也是陇西王府的谋士之一,自小便看着这两位长大的,所以府里的人对他都恭敬有加。 “老朽有一问,想问问世子爷,不知可否?” 刘玧点头, “这位小少爷看似文弱,但受这么重的伤,居然能逃过一劫,我方才探其脉息,发现并无少多少元气,证明他身边定是有人长时间为其调理,老朽自称名医,可也不通这调理之道,可见这人医术远在我之上。” 刘玧听后,嘴角染笑,“刘老所说之人可能是这少年的姐姐,也是我将过门的夫人,她医承药谷,想来为弟弟调理也是她所为。” 刘大夫听完抚须一笑“世子新夫人居然有这等医术,恭喜啊,等新夫人过门,老朽可要亲自问问哪。” 刘玧拱手,“晚辈定会告知夫人前去拜访。”刘大夫说完就带着侍童走了。 过了半个时辰后,躺在床上的江显荣也醒了。 “洛九,洛九,伯季,,咳咳……” 刘琅走到床边看着他“喂,你终于醒啦,小爷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江显荣睁眼就看到这两个男子,想翻身起来,可一动便扯到了伤,痛呼了一声。 坐在旁边的刘玧看见他醒了,便走到床前, “刘琅,你是自己滚出去,还是我送你出去…” “大哥,我才是你弟弟,小舅子和弟弟,你居然选了小舅子……忒不要脸了。”话是这么说,可看着自家兄长越来越冷的脸,他说完便跑出去了。 随后风影就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刘玧冷笑,想来这周府这次是不得不动了,既是他不动手,那金陵伯府也不会轻易罢休… 江显荣听到了那少年所说的小舅子,便知道眼前这人可能就是姐姐要远嫁的陇西世子刘玧了,他敛了敛心神,郑重说道。“你就是那陇西世子罢,我是金陵伯府公子江显荣。” 男子低头喝了一口茶,干脆答道 “我知道。” “我路上被劫,我的好些家仆及侍卫都丧命了,我定要那人血债血偿。” “我也知道。” 少年看着这跟自己姐姐态度十分相似的男子,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喝茶,一时竟不知道再说什么。想起洛九及博季,正欲开口询问,刘玧便开了口, “你们今日是被巡抚台周家大公子周浩所劫,你那侍从以及其他人我已命人厚葬,其余人我也安排妥当了,你就在我府上先把伤养好,我派人把消息传回江家,剩下的事我自会处理。” “多谢世子搭救,这仇我江家定是记住了,可就是世子往我府传消息,能不能不提我受伤的事。” “晚了,你悄悄随商队外出,到陇西来探查我的消息,金陵伯府乱了好一阵子,这下你又受重伤,我只能如实相告。” 江显荣嘴角抽了抽“世子所说可真?” “半点虚假都无。” “啊,刘玧,你跟你弟弟一样,两个小人,哼,我阿姐知道了她肯定会亲自过来给我治伤的,然后……”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姐姐会如何对待他。 而刘玧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猜那女子也定会亲自过来,想到不久后便会见到心心念念的那女子,连江显荣的责备也不理,依旧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好了,你先好生养伤,其他的事不必多想。”说完便走了,留下江显荣一个人风中凌乱,不由得腹诽,“这人真是阴险,跟他阿姐一模一样,这两人要凑在一起,那还了得。”江显荣绝对不能想到自己今日一语成谶!当然,那是后话了…! 江显荣在陇西王府的日子,待遇不亚于皇子,他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老王爷和王妃也对他十分关切,姐姐还未过门,对他却跟一家人似的,那冷脸的姐夫虽不好说话,却也一直在帮他调查,唯一不同的是那个在金陵街头被他和姐姐救起过刘琅,两人一见面就跟两只小公鸡似的掐起来。 陇西王府的武场,是平时主子带侍卫和家仆训练的地方,顶着烈日,两个少年立在场中央,一少年一身白色劲装,看起来英朗无比,另一位少年一身青衣,唇红齿白,俊美无双。正是刘琅和江显荣。 “小白脸,本少爷今天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男人。”刘琅手持银枪。 “哼,小爷会怕了你这匪人…”江显荣一把长剑指着对面的刘琅。 说完两个人便开招打了起来,刘琅从小在军营长大,力量上远胜江显荣,可江显荣机灵轻巧,以巧智取, 很快两人就不相上下,最后刘琅长枪一扫,江显荣下盘不稳,步伐乱了,对方却一个泰山压顶压下来,他单手撑剑,被压在下方,没法还手,刘琅在这时却收了手 “你重伤初愈,此番赢了你也胜之不武,我陇西王府的男人不能这样,等你好了我们再来比过。”说完伸出手蒋江显荣拉了起来。 “呵呵呵呵,你这匪人,惯会找借口…”从江显荣受伤以来,刘玧把他安排在刘琅的院子,每天刘琅都会来看他,虽不时斗嘴,但是也很费心照料他。 边城刺目的阳光下两个俊郎少年握手言和。连他们也许都不清楚,其实彼此早就成为了知己好友。 第七章 边城的城门口,陇西王府的几位近侍,恭敬的立在两旁,等着即将到来的江南贵客。 刘琅和江显荣站在前方,刘琅一脸的期待,江显荣却神色恹恹,姐姐定是生气了。城门楼上站着的黑衣男子,神色自若。 前几日赐婚圣旨已经到了两家,定亲礼和婚书早就跟圣旨一道送到了金陵伯府。所以,现如今这江宜修是正二八经的准世子妃!三个月后的八月就是婚礼! 大兴国订婚男女是可以见面的,江宜修本来三个月后才用过来,没想到却提前过来。为了江显荣,也为了处理货物被劫之事。 当她接到世子的传书,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她知道了陇西周家大公子重伤她弟弟,杀她家的忠仆,抢她福林堂的货物,一件她江宜修都不能忍,所以在订好婚礼后,她便匆匆赶来。 马车进了城门,江宜修就看到了陇西王府派来接的人,马车停稳,伯季便走上前来,“姑娘,你来了。”一旁的茯莲看到兄长便红了眼眶,“兄长!”伯季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小姑娘总算安了心,当她知道小少爷和兄长身受重伤,洛九不在了之后,就整日忧心忡忡。 江宜修依旧一身天青色对襟长裙,但却与往日清雅不同,裙角绞了簇新的红牡丹,头上挽了新月髻,眉间描了梅花。 终归要去陇西王府拜访,世家女的端庄华贵也该有的!这么一个嫡仙似的女子,早就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城楼上的人也移不开眼,只觉得这边城的艳阳里,唯有她一人熠熠生辉! 刘琅拽着江显荣往前,对着她恭敬一拜“江姐姐,我是刘琅,一路辛苦,请移步王府吧。”江宜修颔首,清冷的眼光盯着自家弟弟,江显荣感到了姐姐眼里的寒光,不敢抬头。 “劳烦小公子,这还未到王府,你等怎么就来迎接了?” 刘琅看着眼前端庄雅致的女子,满眼的笑意,“姐姐说哪里的话,早盼着你来了,大哥交代一定要来城门口接你!” 早盼着…这话里有话啊,陇西王府世代清贵,在这边城也是第一府,大兴除了京都大殿里那几位,最尊贵的也就是陇西王府了,竟就有人亲自到城门迎接,看来他们对她的到来很是看中呢。 话毕,江宜修就回到马车,由陇西王府的人引去王府,她把弟弟叫到了马车上。 看着对面的人,月余未见,皮肤稍稍黑了一些,倒是看着硬朗许多。江宜修是气了,当初知道他随商队出发却不跟家人商量,急坏了父亲母亲,从江南至陇西一路艰险非常,她也很不放心,没想到还真出了事,从小这个弟弟她就宝贝非常,虽不溺宠,但也不舍得让他手半点伤害,当初特地学了调理之术,就是让他强身固本的。她搭手给他把脉,确定他恢复的很好后。 拢了拢袖巾并不言语,轻轻舒了口气。 “阿姐,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莽撞行事了。” 少年看着姐姐脸色稍霁,低着眼唯唯诺诺道。 “知道自己弱得连几个匪徒都打不过,还搭了洛九性命了。” 江显荣听了脸一阵红白,“阿姐,洛九…我定会替他们报仇的。” 江宜修知道他此行已受过打击,并且亲历生死,早有所悟,也不打算再说什么。 “好了,你年纪尚小,处事不多,这不能全怪你,你人没事早已万幸,姐姐会处理下面的事,洛九家我已安顿好,你以后行事断不可鲁莽了。”江显荣连连点头,姐弟俩坐着说起了闲话。不一会就到了王府。 王府正门大开,左右有侍女侍卫恭候,江家的几个少爷小姐也在,江显荣扶着姐姐下了马车,将下马车,就迎着看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看到了那个一身黑色锦服,英姿勃勃,俊朗无双,眼角带笑的男子。想来那便是世子了,周身的气势她是不会认错的。 她收起目光,脸色如常,迎面来一红衣女孩,笑得温和,端的也是一派端庄,艳丽无比,“江姐姐,瑜儿有礼了,一路辛苦。” 来人正是刘瑜,陇西王府侧室的女儿。江宜修服了服身,行了个平礼“德音郡主客气!”不温不火。转向黑衣男子,“世子有礼,劳烦亲自来接。”刘玧听着那如清溪般的声音,笑意更甚,不愧是江宜修,这么就能认出他便是世子。 “江姑娘本就是贵客,客气,父王和母亲在前厅,请姑娘移步。” 江显荣此时觉得他看到了一个假的世子爷,平时都是用鼻孔看人的他,今日却这般温和,彬彬有礼,他甚至在他看自家姐姐的眼里看出了深情款款来,这才是第一次见面,怎么感觉是相识很久,肯定是这日头太大,他有了幻觉罢! 殊不知刘玧确实对江宜修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他想要的东西,自然是百般看护了。 第八章 一一见礼过后,江宜修跟在刘玧身后进了王府,到正厅拜见老王爷和王妃。刘玧没有回过头,但却放慢了步子,想和她同行。江宜修看出了他的意思,倒也不退,顿了顿继续往前走,这世家规矩甚多,江宜修现如今是客,尚不能和世子同行,需侧后一步。王府的下人们看到世子爷居然等着这未来世子妃,并让她与自己同行,可见对她非同一般。 一行人到了正厅,老王爷刘庸和文艺梅端坐在主座之上,周氏也坐在下方侧位上。 江宜修合手拜礼,陇袖双手抬至眉间,蹲身行礼,“金陵伯府江宜修拜见王爷王妃侧妃…” 老王爷抚须微笑,果然不愧是金陵伯府出来的姑娘,文易梅万万没想到这未来儿媳妇有如此天姿,看着高贵雅致,落落大方,和她那俊郎无双的儿子站在一起,一派佳偶天成的模样。文易梅赶忙站起来上前扶起她。 “江小姐何须如此大礼,这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老王爷也赶紧搭腔“对啊,随意一点,赶快入座吧。”等人落座,坐在一旁的周氏打量了江宜修好久,才开口“江小姐真真是天姿国色啊,不愧是江南第一。” 江宜修想到那周浩是她亲侄子,依旧神色淡然,“侧妃过奖。”看着宠辱不惊的江宜修,老王爷和王妃心里愈加满意。这陇西王府当家主母必须是个她这样的。 一旁的刘玧则一直看着她,嘴角的笑意从未停过。 “唤我宜修就好,此番前来叨扰了,本来这时候过来不合礼数,但弟弟受伤我家生意受损,得我亲自过来处理一趟,小弟蒙各位照顾了。”江宜修道。 老王爷和王妃早得知此事,唯周侧妃不知情。 “此事宜修大可交给我们处理,还大老远过来,一个姑娘家舟车劳顿,定是磨人的。”老王爷说着看向自己的大儿子,大概猜出了个所以然。想来是他想见见自己的未婚妻子,才不解决此事的吧。 而刘玧看到江宜修脸里的疲色,也心疼不已,早些时候他就想帮她解决此事,可她回书说必须得亲自过来处理,自己当时是喜忧掺半,喜的是她能来王府,忧的是这一路跋山涉水,这小女子肯定会吃不少苦头,虽派来风影暗中保护。但自己又不能光明正大守护在她身边。 “多谢王爷好意,世子也曾提过会处理,是宜修自己要来,我多年在外游学,这点苦不算什么。” 文易梅看着这清雅的人儿,不由得说。“宜修怎么说也是姑娘家,这么远的路程,定是吃苦头了,我们已经备好院子,快先下去休息吧。” 江宜修心想这陇西王府的人并无想象中那般不可亲近,嫁过来也未尝会难过。 “多谢王府好意,宜修已经让人收拾好福林堂的客栈,我等住那里即可。” 一旁的刘玧放下手中的茶盏,他早按她的喜好安排好了一切,她为何要出去住呢,“江小姐,这陇西边城鱼龙混杂,安全起见,还是住王府吧。” “世子多虑,我住外即可。”江宜修面色不改,自己寄人篱下,做事要在人眼皮子底下,难免会被束缚手脚,自己还是住外面好。 “那好,那我派王府府卫跟随你们吧。”刘玧知道这小女子的打算。 “不劳世子费心,我带了侍卫前来。” “那让四弟随你去,他懂这边的人情世故,也好方便你做事。” “不必,福林堂陇西分馆在这四年有余,行事也挺方便的。” “嗯,好吧。” 一干人等听着气场强大的两人的对话,平时说一不二的世子爷居然和人讨价还价起来,并且是自己妥协了。众人不由得腹诽,道高一丈,魔高一尺,一物降一物啊。很明显,这未来世子妃降住了世子爷。老王爷和王妃和四弟刘琅心里暗暗叫好,这小子也有今天…… 刘玧看着这淡漠如水的女子,无奈摇头,自叹来日方长。 几句家常后江宜修等人便出了大堂,刘琅不做声息跟在后,江宜修顿住问“不必劳烦世子相送,我等自己走便可,请回吧!” 刘琅少了平日的周身寒气,淡笑开口“顺路而已,说不上劳烦,倒是江姑娘不愿意和我说话吗?” “嗯,不是太想。”江宜修说完站定抬头看着比她高出一头的男子。 “咳…你对我可有什么不满,毕竟我们是要结为夫妻的,姑娘有何不满得说出来,我才知怎么改!” “世子多虑,你我第一次相见,何来不满,这结亲不过权宜,你我心知肚明。” 刘琅看着她一脸淡然,世家女的派头十足,任然不气,“你怎就知道是第一次呢,没觉得今天大堂里的茶有点熟悉吗?姑娘难道忘了,你在金陵救得人可是刘琅,我的弟弟…” 江宜修脑海里闪过那时发生的事,今天大堂上王府奉上的茶她尝了,是她最喜的过雨毛尖,江南三月第一场春雨后采下的过雨茶,除了金陵无其它地方有。 平静的脸上有了怒色“世子倒是挺费心。”当她听不出来吗,不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他暗访金陵并且从那时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吗。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了王府,刘琅心知自己目的已达到,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个女子既然入了他的眼,就只能是他的人了。迟一点早一点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都无妨。 一生得这一人足矣! 第九章 边城福林客栈内厅,江宜修一身白衣端坐在主座之上,听着伯季在下首汇报。 “这么说来这陇西王府确不是什么地狱火海,世子深藏不露呢。” 伯季拱手“姑娘让查的只能查到这些,那世子手下强兵悍将不好靠近,不过陇西城确实在其掌握之中。” “嗯,想来也是这样,那周家的事查的如何?” “周府是陇西巡抚台,因着陇西王府侧妃是周培的妹妹,周氏向来不安分,有王府压着,倒也没多大动静,莫名这次劫了我们的货,属下查明是那周家大公子周浩因为在通市的赌场里欠了沙棘国人一笔钱,边城通市是大兴与周边国家共同建立的通商市场,虽是大兴主管,但其他几国也有权利按自己国律处置侵犯自己的人,周浩怕沙棘人按自己国律来处置他,欠债不还得断一手。” 江宜修思忖,周浩既如此怕那沙棘人,却不怕大兴江家,倒是得她亲自去问问。 午后,江宜修白纱蒙面,带着伯季和茯莲来到通市,通市上形形色色的外族人以及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眼花缭乱,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们或大声叫卖,或讨价还价,不时还有妖艳的外族女人跳着舞,为酒馆招揽生意,热闹非常。 他们找到了那个赌场,聚宝阁,虽白纱蒙面,容貌半遮,但江宜修那通身仙气却掩不住,当她走上楼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甚至有人吹着口哨起了哄 “小娘子,过来陪我们玩啊!” “大兴国的姑娘真漂亮。” 江宜修面色淡然,并不回头。走在身后的伯季和茯莲则皱起了眉,没有自家姑娘的意思也不敢妄动。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兀自坐下来,让伯季去找周浩。 不多时周浩便带着他的小厮过来了,“听说有位小娘子找我,呦!!可真是个美人”说着便走近。 伯季抱着长剑挡住了他,周浩停下“小娘子是哪个楼的呀,还是新来的,爷我从没见过,你定是听了爷的大名找过来的吧,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我真是喜欢!哈哈…” 一旁的茯莲冷冷的看着他,“周公子,我家姑娘是来找你算账的,闭上你的狗嘴。” “算账,哼,我与她有哪门子账,莫不是情债,要如此爷不得不偿了”周浩和他的小厮哄笑起来。 “周公子,可是忘了你半月前抢了我江家的一批货,我今日前来是找你算这笔帐的,至于重伤我弟弟,杀我忠仆,这就给官家处理了。我嫌你脏了我的手。”江宜修开门见山 周浩显然并不怕她,“江家,哪个江家,你去打听打听,这陇西谁不知道我周家,你一个商户人家有何资格在此讹诈我。” “江南金陵伯府那个江家,不知可否有资格。” 听完这句话周遭的人鸦雀无声,金陵伯府江家,富可敌国的江家。 周浩脸色煞白,顿在原地。江宜修理了理衣袖接着说,“我家的货被你倒卖,不过总值多少钱我已派人送去你周府索要,剩下的只能把你送到官衙按大兴国律处置,但是你伤我弟弟一事,就以牙还牙吧。” 周浩听了口不择言“你敢动我,我姑母可是陇西王府侧妃,陇西王府会帮我的,还有沙棘大王子,我是他的朋友。” 见江宜修不作声,周浩以为她是怕了,“怎么,没话说了,你不敢动我是吧。” 江宜修没看他看了伯季一眼,伯季抬腿把他从二楼踹了下去,只听到嘭的一声,就看到周浩如烂泥一样趴在地上,周围的人都被吓到了,周浩的小厮们楞在一旁。 这时候从三楼走下来一浓眉大眼鹰鼻很是俊朗的男子,他穿着大兴的服饰,却不难看出这是个异族人,他走到江宜修面前,“姑娘,我刚刚看了很久了,知道你与周公子有怨,但这聚宝阁是在下开的,在此杀了人,我不好交代。” 江宜修抬起头看着他,刚刚站得远,哈伦没仔细看,现在一看面前的女子那看着他的眼睛就像大漠的星星一样明亮,还有着魅惑人心的冷静。 “他死不了,碎了几块骨头而已,不过还能不能站起来就看送医的快慢了。” 哈伦看着眼前的人,平淡的说着这些话,真是个奇妙的人,不由得低笑。他唤来人“把周公子送回周府,说在我这伤的。”说完又回过头笑看着前面的女子 “姑娘既然这周浩也不能怎样了,你要送官什么的,等他回家医治后又说吧。” “想来你就是他的那位沙棘国大王子朋友吧。” 哈伦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认出自己,“额,姑娘慧眼,我正是沙棘大皇子哈伦,但和周公子并不算朋友,不知可否有幸请姑娘上楼雅间小坐。” “金陵伯府江宜修,谢大王子好意,只是宜修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江宜修行了礼头也不回的出了聚宝阁。 哈伦望着消失在门口的倩影,暗叹惊鸿一面,摄人心魂。 第十章 风倚楼内,刘玧在书案前执笔练字,锦纸上“美人宜修”四个字刚劲有力,最后一笔落下,风走了进来, “爷,江小姐果然去找了周浩,不过是在聚宝阁,那周浩已被她的手下踢下楼摔成重伤。” “呵,果然是个以牙还牙的小女子,想那周浩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吩咐下去,最近只要是周府的人一律不准进王府。” “是,还有…那个,江小姐……” 刘玧放下手中的字帖狐疑的看着面前的风,“干什么吞吞吐吐,江小姐怎么了?” 风看世子心情好像不错,才诺诺的开口“江小姐还遇到了沙棘大王子,大王子不仅没有责难江小姐在聚宝阁打人的事,还请小姐雅间一叙。” 刘玧坐下来,眼底寒光尽现,“好一个哈伦,还请我的世子妃喝茶,我看他的聚宝阁是不想在边城开了,他是想回沙棘国了吧。” 风感觉到了世子周身的寒气,知道他生气了,忙到“江小姐并未理睬他,没说几句话就离开了,现在已回客栈,倒是周家乱成了一锅粥。” 听到这话,刘玧任旧一脸寒霜 “去客栈!”说完便走了出去。 福林堂客栈里,江宜修靠在美人榻上看着江显荣逗当归,“阿姐,怎的你去找周浩不带我去,我要去报仇。”江显荣赌气似的按住了当归的头,引得小当归怒气冲冲,不停的挣扎。 江宜修无奈的笑笑“你放开当归,它又没招惹你,你做什么要蹂躏它,我不带你去自有不带你去的道理。” 话音刚落刘玧就走了进来,他还沉浸在江宜修刚刚的那一笑中,一笑百媚生,确实不为过,“江姑娘好兴致,看来我来的颇是时候,难得一见美人笑哪。” 江宜修起身,并不行礼,脚边的当归挡在她身前呲着毛瞪着眼前的陌生男子。 “世子虽地位尊贵,但也不能这般闯姑娘家的闺房吧…还是经常如此,想来西北民风开放,其他女子倒是也不足为奇,但宜修是江南闺秀,还请世子下次劳烦人通报一声。” 被忽视了的江显荣也是怒目而视,“世子你这般闯进来,置我阿姐闺誉于何地。” “倒是在下不是,请江小姐见谅。”刘玧只顾看她笑就直接走了进来,没等门口的茯莲通报,却也是不合礼数的。 茯莲没拦住他,跟进来在后一旁不敢抬头。江宜修看了她一眼。 “茯莲,去把伤寒论抄五遍,明天我就要看到。” 茯莲知道自己要受罚的,行了礼退出去了。 “世子来我这里,可有事?”江宜修看他不客气的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来,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心生怨怼。 “听说你今天去聚宝阁找周浩了,还把人踢下了楼。” “嗯,确有此事。” 刘玧无奈笑笑,对她的回答也不意外。“那剩下的交给我来办吧,这边城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看看。” “无,我没想去哪里,就算现在不去,以后有的是时间逛。” 听了她说以后,刘玧心情极好,先前的烦闷一扫而空,“我在通市的海天楼定了酒菜,江姑娘可否赏脸前去。” 江宜修心下思忖,总要和他相处的,迟些早些罢了, “也好,来了好几日了也未曾去哪逛过,那还请世子到前厅等候。” 临近黄昏,通市上早已灯火通明,甚至比白天喧闹好几分,江宜修由江显荣扶着下了马车,一身白衣胜雪,虽白纱蒙面却也高贵无双,与同是白色锦服的刘玧站在一起倒是龙章凤姿,引人注目。 一行人径直到了雅间,通市的酒楼雅间虽也是间隔开来,但也只是用轻纱珠帘隔开,向外能看到万家灯火,内里能听到四周的喧哗,对于经常在外游医的江宜修来说并不觉得乱,反而这种繁荣安定的生活在这乱世中让她心情颇好。 刘玧挨着她坐着,看着一脸安详恬静的女子,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定,他想要的也仅是这样,世间平安喜乐,有一人白头偕老,看落日朝霞,看万家灯火。 不一会儿,走上来一中年男子,跟他们恭敬行礼,“世子大驾光临,我海天楼蓬荜生辉,你让人定好的酒菜可以上了吗?” “黄掌柜不必客气,让人上菜吧。” 黄掌柜听了便退下了,忽而楼下一阵喧闹, “四少爷,来吃饭啊。” “四少爷,好久不见。” 能引起这种骚动的,也只有四少爷刘琅了,他在边城人气比他的大哥高多了,和气仗义,好多人都受到过他的帮助,当然,大部分都是他的大哥刘玧想出的主意,就是他不经常露面,都是由他的弟弟出面。说话间人就来到雅间, “好啊,大哥,你让我天天跑到军营训练,自己跑出来玩,江姐姐,你也在。”说着坐到江宜修另一边, 江显荣坐不住了“小黑牛你给我过来,别坐我阿姐旁边。” “为什么,我就喜欢坐江姐姐旁边,小白脸。” “因为你丑。所以不能坐那!” “你才丑呢,你个娘娘腔!” 刘玧和江宜修默“……”这两人没有不掐的时候。 “你两不吃可以走了!我不会说第二遍。”刘玧冷声到,本来就只想单独出来和江宜修吃个饭,她带了一个拖油瓶就算了,自己的拖油瓶也来了! “阿姐!”“大哥!”两人看向自己的姐姐和哥哥,求助不cd收到了制止的眼神。 “四少爷坐吧,坐哪里都无妨。”江宜修开口。但刘琅感受到了来自哥哥的寒光扫射。没抬头,忙笑着坐到了江显荣旁边, “嘿嘿嘿…江姐姐我跟显荣开玩笑呢,还是跟他坐一起吧。”江显荣一脸揶揄,嘟囔了一句“胆小鬼。” “有本事你去啊,你不也想坐你姐姐旁边,你得斗得过我大哥。”一语戳中要害,两人噤声。 各色菜一一被端上来,仔细来看,除了几样边城特色的菜之外,都是些清淡的南方菜式,精致非常,看了就让人食指大动。江宜修素来对吃的比较讲究,这倒合她心意。刘玧给夹了一块鱼肉放在自己碗里,把刺剔出来,很自然的放到她的面前,仿佛这事情做了无数次一样那么熟稔。江宜修也神色淡然的吃了起来,看得旁人目瞪口呆。 第十一章 吃到一半,有人掀了帘子进来, “江姑娘,你也在这里。”来人正是大王子哈伦,他随即看到了江宜修旁边的世子,“世子也在,难得难得。”但神色里满是质疑。 刘玧继续往江宜修碗里加菜,淡淡开口“真是巧了。”哈伦看着他的动作,又看看江宜修,两人似乎一对多年的夫妻用饭一样。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带了我们沙棘的葡萄酒,不知哈伦可否与江小姐和世子等同桌,大家一起品尝。”眼光却一直留在江宜修身上,吃饭的时候她摘了面纱,尽显倾城容颜。刘玧看到他审视江宜修的眼光,眉头轻皱,正准备发话。江宜修却先开了口, “大王子要想与世子共餐,怕要改天了,今天这饭菜我们吃得差不多了,残羹剩饭实在不好招待,你们另约吧。” 今天的江宜修实在给了刘玧太多的惊喜,刘玧此刻心情大好,眉头舒展,“嗯,宜修言之有理,不能招待大王子。” “看来,江姑娘是不愿与本王子同桌是吧?” “嗯,确实不愿。” 这么高冷的对话框,只会出现在这两人出现的场合。在场的人看着两个事不关己的吃着饭,一个夹菜,一个认真品尝!独留哈伦风中凌乱… “…那哈伦打搅了,只是江姑娘为何要几次拒绝我的邀约呢?” 刘玧放下手中的筷子,悠悠的说“宜修是我将过门的世子妃,至于邀约希望大王子别在有下次。” 哈伦听到他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望着座前任然风轻云淡的女子,双手握紧了拳头,但面色依旧,看向刘玧,眼里不无挑衅。 “那倒是我失礼了,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沙棘男子有追求自己心仪女子的权利,无论任何时候。” “那大王子尽管试试看,我的世子妃不是其他人可以觊觎的,收起你的眼光,别怪本世子不客气。” “呵呵,笑话,你刘玧纵然是这陇西边城的王,也不敌我沙棘一国之力。” “那你尽管试试!”说话间剑拔弩张。江显荣和刘琅把江宜修护在身后。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 江宜修不动声色理理衣袖走到前面“如果我听的没错的话,世子和大王子似乎因为我起的争端,大王子,你与我也只是片面之缘,况且我却实与世子早有婚约,你何必这般胡闹,有失体统啊。你们要打也行,等我出去你们再打。” 一旁的哈伦脸一阵青红。她那是说自己给脸不要脸呢。说着就准备走出去,末了见刘玧等人不动,回过头来 “怎么,还不舍的走,世子,真要和他打?!” “哦,走吧。”刘玧听到他在叫自己走,便带着人跟着出去了。只剩沙伦和几个随从楞在原地,他怒气冲冲的把面前的饭桌掀翻,面露青筋。 “哼,好一个江宜修,好一个刘玧,你们都给本王子走着瞧,我早晚有一天要让你们成为我身下的女人,胯下的奴隶!哈哈哈哈…”看到前一秒还温文尔雅的王子这一刻如咆哮的猛兽,旁边的人都不寒而栗。 出了海天楼,江显荣就被刘琅拖去买马,江宜修没有乘马车,信步走在通市热闹的街道上,刘玧也下马走到她身旁,晚风习习,先前在海天楼的烦闷被一扫而空。 “边城真美,不比江南逊色,这等繁荣热闹。” “宜修也这么觉得,难得…” 江宜修看了眼旁边笑得满脸温和的世子,街市明亮的灯火在他眼里闪烁,原本俊朗的五官越发流光溢彩,低声说了一句“真是好看。” 晚风中纵然音量再小,也被耳力非常的刘玧听出来了。 “宜修说的是这夜景还是本世子的脸。” 江宜修脸上忽然一阵烧灼感,幸好白纱蒙面,没被旁人看出来,故作镇定“世子想多了,这俊朗男子不是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也不见得少。” “那也就是俊朗了。和好看一个意思。”刘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出来。江宜修有点不自在,把脸别开“真爱给自己脸上贴金。” “话说回来,哈伦大王子怎么在边城,看样子是常在这边,而且跟世子很不对盘的样子。” “嗯,我跟他素来不对盘,他虽是沙棘大王子,但亲生母亲只是沙棘王的一个夫人,在国内不受宠,十二岁便被送到大兴当质子,现两国交好,皇上把他送到边城来了,准许他可以回沙棘,也可留在大兴。” “哦,这么说来,这哈伦应该是个有仇怨的,城府颇深哪。” “嗯,确实如此,不过他要想在我陇西境内有什么动作,我不会放过他的。”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突然看到茯莲急急忙忙跑过来“姑娘,姑娘,周家派人要烧了店铺和客栈,来了好多人,侍卫和伙计们挡不住了。”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的刘玧,吞吞吐吐起来。 “而且,而且…陇西王府的人也在,所以我们不知如何是好?” 江宜修转头冷眼看了一眼刘玧,唤来伯季“伯季,你先快马赶去控制局面,告诉伙计们说我一会就到,谁敢动手杀无赦。” 说完带着茯莲就上了马车,刘玧从江宜修冷眼看他的时候,脸就变得阴郁起来,“风,影,带人去把跟周家去的人全部抓起来,不论谁的人,一律先打一百军棍!”说完也策马跟了去。 第十二章 江宜修赶到,就看到客栈被围得水泄不通,她摘掉面纱,昂首走了进去。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坐在前面,看到江宜修过来立马恶狠狠的看着她。 “江宜修,你让人打伤我大哥,他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哼,我周嫣儿要让你恶有恶报。” “好一个恶有恶报,这位想必就是周小姐了吧,你哥哥确实是我让人丢下楼的,正准备找个好日子把他送进大牢呢,怎么你想陪你哥哥一道去!”江宜修掀了掀眼,冷冷的说道。 “你…你放肆,不打听打听我周家在这陇西的地位,纵然你江家富可敌国,可在这陇西也难伸手脚,你以为你想抓谁就抓谁吗?” “是吗?不知道你的姑母周侧妃敢不敢纵容你如此,说烧我店铺客栈就烧,谁给你的胆子。”字字掷地有声,在场的人无不感到她周身的强大气场,白衣素裙站在人群中央,如骄傲的女王一般。 周嫣儿越看心里越气,“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烧,连你我也不会放过,来人!放火。” “慢着!周嫣儿,我江宜修从来不会强人所难,你哥哥伤我弟弟杀我家仆,罪有应得,你今日若要一意孤行,别怪我不客气。” “哼,不客气,我到要看看你这手脚无力的废物要怎么对本小姐不客气。”周嫣儿从身后抽出一条长鞭,伯季和茯莲见状,连忙挡在姑娘面前,江宜修虽医术高超,但却不会武功。这一鞭打下来,定是个皮开肉绽。 “两个狗奴才,给我滚开!” 说着挥鞭朝江宜修打来,就在这时,一把长剑横空闪出,刘玧挥剑挡住了鞭子,一脸寒霜, “周嫣儿,谁给你的狗胆在这横行霸道。”随之一队卫兵跑出来,把人群中的十几个人抓了起来,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看到刘玧便吓的跪下“世子饶命,我等是奉侧妃命前来帮表小姐的,饶命啊世子。” “陇西王府哪天是她一个侧妃能做主的,世子妃也是你们能动的,统统拖下去,打!打完丢出王府。”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那寒意摄人心魄。卫兵领命把人带走了,周嫣儿显然是被刘玧震慑到了, “世子表哥,你先别生气,姑母只是心疼我大哥…” “住口,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是你表哥。以后你若再敢踏进我王府半步,不,是你周家人若敢踏入王府半步,别怪我不客气。” 周嫣儿听他这么说,马上一改之前的嚣张姿态,泫然欲泣, “世子,,你看在姑母和表哥表姐的份上不要怪罪我们了,这江宜修害我哥哥摔成残疾,所以我才会……” “你那亲爱的姑母没和你说,江宜修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是未来的世子妃吗,不自量力,来人,把周嫣儿带回王府地牢,既然周培不好好教自己的子女,那我不介意代劳。”刘玧冷笑,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子。 不一会,围着的人逐渐散去,周嫣儿也被风影拖走。江宜修一脸平静的看着刘玧,“多谢世子解围,这周家的事我自己解决,你管好自己家人就好,还有我们还未成亲,我来陇西就已不成体统,你就别到处张扬我们的亲事了。我还不是你的世子妃。” 刘玧顿时不知从何说起,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额,这个,宜修很生气吗?我跟你赔不是。”他还是头一次被人弄得这般无措。 “生气谈不上,天色不早了,世子请回吧,可能王府还有一摊子事等你解决呢?”江宜修的话里没有一丝温度。转身进了客栈。 刘玧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真是个软硬不吃的小女子,看来追妻之路遥遥无期啊!” 江宜修回到客栈,靠在椅背上,指头按在眉心,回想起今天的事,脑海里闪过刘玧的神情动作,不由得自嘲“呵,江宜修啊江宜修,你们的婚约只不过是局势所迫,你怎可这般浮想联翩。” 刘玧回到王府,平素不怎么见面的刘珽和刘瑜站在风倚楼门口,见到他时,双双跪地,刘瑜先开口“大哥,嫣儿不懂事,冲撞了江姑娘,还请你看在她年少无知的份上饶了她吧” 刘珽接着说:“大哥,今天的事儿我娘也是无心的,大表哥,大表哥……再也站不起来,我娘素来疼他几分,才一时糊涂,还请大哥不要怪罪。” 刘玧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虽平时和他们相处不多,可到底也是自己弟妹,他们也一直循规蹈矩, “你们两个先起来,放心吧,我只是禀报父亲对侧妃禁足,不许和周家的人接触,江家也只是想从周浩身上讨还公道,那周嫣儿飞扬跋扈,我把她抓来,只是想让她收敛点,不会伤她的,三天后我自会放人,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说着就进了屋子。 刘瑜还欲说下去,被刘珽拉走,走至中庭,刘珽才发话“妹妹是看不出来吗,大哥已经饶过娘亲和嫣儿表妹了,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刘瑜整整衣袖,不再是刚才那一副一脸急切的模样“二哥,你真以为他放过了嫣儿就放过周家了吗,他想动周家不是一日两日了,此番若娘亲和舅舅还不知收敛,周家必定要遭祸。” “娘亲为何还是执迷不悟,像现在这样不就挺好的,大哥是世子也挺好的,府里对我们也不错啊。” 刘瑜捏了捏袖口“二哥说的不错,有空就多劝劝娘亲吧。”生生压住了眼底的怒气。 重紫园,听到自己被禁足的周氏连砸两个白玉茶杯,“好一个刘玧,好一个江宜修……毁我侄儿,总有一天你们会后悔,呵呵呵……禁我的足,这陇西王府不会是他刘玧一个人的,绝对不会。” 秀红赶忙上前拉住她“侧妃,慎言,这王府不知有多少世子的眼线呢。” 周氏听她一说,稍微冷静了一些,坐了下来,冷笑:“哼,我哥哥已经传书给太子,江家有嫡女,刘庸这老狐狸让皇上秘密赐婚又怎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急着结亲。这亲能不能结还要另说呢,这陇西王府想借助江家的财富一家独大,休想!” 第十三章 而后的几日,不知为何周家一改往日的嚣张气焰,不仅把周浩劫的货银给江宜修送来,周培还带着一家老小登门致歉,连飞扬跋扈的周嫣儿都一脸的乖顺。江宜修本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不在追究, 至此周家的事便告一段落,而后她也带着江显荣启程回江南。 城门外,陇西王府大大小小来了十几人为她送行,刘琅一脸不情愿的看着江显荣,这一次他们没有互掐,江显荣知道他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这么一走不知何时才见了,他是江南金陵伯府公子,注定不能常到边城来。他拍拍刘琅的肩 “小黑牛,山高水长,来日再见。总有机会的。” 刘琅笑笑“你这玉面小郎君,你阿姐都快嫁过来了,我们就是一家人,自有不散的筵席。” 两位少年从争锋相对到依依惜别,众人不禁感叹,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自那天客栈一别后,江宜修就在没见过刘玧,今天他依旧你一身黑色锦服,长身玉立的站在马车边,跟护送他们回江南的王府侍卫交代着什么,不一会就走到她跟前,自身后拿出一块紫玉环佩。 “这个几天前就想给你的,白玉青玉性寒,不适合女子佩戴,紫玉温润,最是养身,你拿着吧。” 江宜修一时不知是收好还是不收好,刘琅转身刚好看到,忙凑到她跟前 “江姐姐,你就拿着吧,大哥第一次送人东西,被驳回的话,他以后会有阴影的。”说完就站远了。 江宜修被刘琅一席话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接过来 “如此,便多谢世子。” “此去路途遥远,多加小心。” 江宜修点头示意,不在多说,转身上了马车,江显荣翻身上马,拱手向他们行了别礼,便喊了声“出发!”浩浩荡荡的车队出了城门,刘玧站在城门楼一直到车队看不见,才折返。 京都东宫内,太子刘阎一席红衣靠在椅子上,男生女相,眼角的泪痣让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魅惑无比。太子是现皇后戚氏的儿子,先皇后八年前病逝,留下体弱多病的三皇子刘阙。 刘阎手上抚着一只鹰隼,下首站着他的贴身侍官赵立, “呵,没想到那老东西和陇西王动作挺快,竟然秘密赐婚,先我一步拿下江家。” “殿下,周培派来的人还说那江家嫡女已从陇西启程回江南,要不要在路上…!”周立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必,这女人只不过是枚棋子,留着她有用。更何况偌大的金陵伯府不是你我说动就能动得了的,现在动手只会伤及羽翼,而拿不到心脏。我要的是陇西的魂和金陵伯府的心。那老东西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切莫不可轻举妄动”说着将手中的鹰隼放出窗外。 “我要进宫一趟。你派人给我死死的盯着金陵伯府和陇西王府就行了。” “是,奴才领命。” 太和宫内,皇帝刘宣坐在九龙抬月的书桌前看奏折,三皇子刘阙坐在下首,“怎么又想着到陇西去了,你身子虚弱,那边正值炎夏,恐怕吃不消吧。” 刘阙一身紫色锦袍,脸色有些苍白,两眼却炯炯有神,长相随了他的母亲先皇后林氏,林氏从小便是京都首屈一指的名秀,华丽大方,才华横溢。刘阙虽脸色不济,但也十分俊美。 “父皇,我在京都甚是烦闷,想去看看玧和琅,和他们在一起我快乐许多。”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章,轻咳了几声,一旁的魏公公赶忙送上参茶,“皇上,您悠着点,保重龙体哪。” 下首的刘阙眉头轻皱,急切的问道“父皇可是前几天的风寒还没好。”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没事,接着说:“我身体无碍,你和阿玧和阿琅从小就好,看着你们想起了以前你皇爷爷还在时候,每一次他两回来你们几个把皇宫都快吵翻了,呵呵呵呵…那时你母后……” “父皇,你这是准了我去陇西了吧。”刘阙岔开皇上的话,先皇后是他们父子心中的死结,每每提起,便伤怀非常。皇帝也知他不愿提便点了点头。 “你想去便去吧,回来给我多带些肉干烧酒。” “谢父皇!” 两人说话间,外室的宫女走进来禀告太子过来了,父子两相望了一眼,便把人宣了进来。太子进来便恭敬的行了一礼“赶巧儿了今天,三弟也在。”刘阙礼貌的回礼,“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我等闲人平日里是遇不到。”语气疏离,不像兄弟之间的谈话,刘阎自是不管他这长此以往的淡漠,只是看向上首的皇帝。 “听闻父皇最近偶感风寒,不知好些没有,我从西南带回一瓶苗家至宝回春露,佐以参汤,固本提原。来人端上来。” 听到此话刘阙眉头紧皱,那参汤很快便被抬上来了,刘阙突然起身,夺下参汤一口饮尽,太子和皇帝想喝止,但为时已晚。 “早就听闻这回春露有奇效,我多方打探都未有消息,今日难得太子有,我也补上一补。” 太子刘阎抑制住凤眼里的滚滚杀气,慢悠悠的说:“是我考虑不周,三弟身子一向不好,给你也是应当,只是今日这是我给父皇的。” “罢了,一碗药而已,给阙儿就是了,太子的心意,为父是知道的” 刘阎见送药不成,就甩甩袖子告退了。听他出了外室,皇帝把所有人叫了出去,小跑到刘阙身边, “阙儿,你没事吧?你明知太子有鬼你还喝下药汤。” “父皇,阙儿没事,我身体本就不怎么样。”只见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呼吸加重,“这回春露确实是好药,但是混上龙涎香就会让人产生幻觉,甚至依赖上里面的罂粟,父皇殿内时常用龙涎香熏,太子想得很是周全哪。我素日不爱熏香,让柳先生把药逼出来就没事了” “唉,父皇没用,被他和那妖后压得死死的,只盼着你和玧早日找到救国之法,我能拖一日是一日了,我是绝对不会把大兴交给这么一个狼子野心之人,让人赶紧把你送回去吧。” 第十四章 太子回到东宫发了一通脾气,赵立进来时一个碧玉花瓶刚好砸到脚边. “好一个刘阙,我千方百计弄来的回春露,就这么便宜了那个病秧子。” “太子息怒,一个快死之人不值得太子生气,皇后娘娘的人来了,请您过去。” 听到戚皇后找他,原本怒气未消的他脸色愈发暗沉,戚皇后是他的生母,而他自己却恨她入骨,母子两平时很少见面的,这次找他又不知所谓何事。 太子刘阎带着满腹狐疑来到了明珠殿,戚皇后看到儿子终于来了,高兴非常,忙叫人把饭菜摆好。“阎儿,陪母后一道用晚膳吧。”边说着边动手给他布菜,“这是你最爱翡翠虾仁,母后还给你做了红豆甜糕。” 刘阎看着她忙上忙下,始终不作声,直到戚皇后拉他过来坐下,他才面无表情的把面前的碗丢在地上,“要吃你自己吃吧,你的东西我一点都不想沾,脏!有什么事就说,不要耽搁我的时间。”这语气哪像一个儿子和母亲的对话,但是刘阎的怨恨就生生摆在那里。 他永远也忘不了十二岁年,在明珠殿后花园听到的那些话,那时的他是太子,是皇宫最尊贵的孩子,下了公学他兴冲冲的想把被院首夸赞的文章拿给母后看,他知道母后最喜欢看他表现得优秀,每次被父皇和老臣们夸赞,母后就会很高兴,所以他一直很努力,他只是想让母后开心,让父皇开心,可是那一天,当他拿着书卷跑到后花园时,在院子角落看到了母亲靠在一个男人怀里。那人不是他的父皇,失望震惊相继席来,他的母后从未那样温柔的对待过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他经常见,是羽林卫的大统领夏坤, “巧儿,我现在能经常看到阎儿了,阿阎长得好,像你,幸好不像我,聪明才智也随了你,那些外臣都称赞他” 戚皇后的闺名叫戚明巧,她抬头看了看夏坤,“那可是我们的儿子怎么不优秀,倒是他的倔劲却随了你,干什么都拼命。” “嘿嘿…孩子还小,别老苛责他,等老皇帝一去他承了大统,我们就找个世外桃源,安生的过日子,等他有了孩子。我们就回来看看孙儿们,多好呀!” “就你想得美。那老死鬼怎么容易死,要不是我们把那洛静姝害死,让那三皇子半死不活,这太子位他能给我们阎儿吗,他只爱那两个贱人。” “巧儿别气,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阎儿一定会当皇帝的。” 站在假山后的刘阎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瘫软无力。他不敢相信他不是皇上的儿子,他也不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和蔼可亲的父皇喜欢的是病殃殃的三弟。那受尽宠爱和夸赞的他到底是什么。所有人对他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样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宫殿的,但所有人都记得,那一年太子重病不起,千方百计医治好以后,以往爱笑有礼的太子变得暴戾阴邪,直至现在权倾朝野,残暴不仁。对他的父皇和母后不屑一顾,哪怕是皇上也敢怒不敢言,太子党羽翼丰满,还有皇后本家广南王戚氏的支撑。 所以,眼前一副慈母模样的戚后,他视若无睹,但仅只私下里,大众眼里,两人依然母慈子孝。 这么多年,戚氏已习惯儿子的冷眼,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依然为他付出着一切,为他扫除障碍,不择手段,她见儿子依旧不领情,只能放弃, “近日,你舅父跟我提了好几遍你和珂儿的婚事,我想你也不小了,是该成家了,珂儿乖巧懂事,定会是一个好皇后的。” “这些事你来办就好,我可没什么闲心娶妻,不过如此能更好的笼络广南王府,我倒是无异议。” “阎儿,珂儿是你表妹,不是别人,母后只是希望你能有个知心人,夫妻同心,举案齐眉。” “哼,你们女人从来没一个好东西,戚珂我定会娶,但是我不会碰任何女人的。”说完便转身走了。 戚后望着一桌准备了一下午的饭菜,叹了口气,外间走进来一个老嬷嬷,给她递上一杯茶水。 “哎,连姑,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这孩子就这么跟我冲上了。” “娘娘别动怒,仔细伤了身子。” “阎儿这样我早习惯了,连姑,马上就去广南下聘,早早把珂儿娶回来,阎儿也就有个人陪了,天天儿的形单影只看着就心疼。” “那珂姑娘性子好,倒也可爱得紧。” 陇西地界,刘玧和刘琅快马疾驰在官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三皇子刘阙的车架,不一会就到了跟前,一年多不见,面前的人愈发虚弱了几分,刘玧看着皱了皱眉,“三皇子,身子可好些了。”刘阙看到他们兄弟便笑逐颜开,“还是老样子,你放心还死不了。” “阙哥哥,你又乱说话,白费我哥多少心血给你找医找药的。”一旁的刘琅插了句话,刘阙哭笑不得, “阿琅说得对,你大哥让我活着,我怎么能死呢。” “别总是把死挂在嘴边儿上,进城吧。”刘玧瞪了眼做鬼脸的两人。 他们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刘玧与刘阙同岁,刘琅又小了些,但感情深厚,自从刘阙得病后,来陇西的日子就少了,刘玧则动用一切关系为他寻医问药!但收效胜微,此前去西南,也一无所获,好在京都有个回春堂,掌柜柳无眠医术了得,两年前替三皇子疗养,这才稳定了些。 到了王府,刘阙便和刘玧到了风倚楼。 “玧听父皇说你要成亲了,金陵伯府?!”刘阙轻皱眉头,刘玧抱着手点了点头, “玧,真的没有关系吗?我不想因为父皇和我你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她很不错,你放心。” 头一次听到刘玧说一个女人不错,刘阙来了兴致,非得刨根问底,追问不停,刘玧却不多说,“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喜欢的女子的,问我有什么好问的。” 刘阙眼神黯了些许, “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天,就算活到那天,遇到了,哪个女子愿意喜欢我这种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呢。” “我们都会帮你,皇上也一直为你着想。” “唉,太子那番猖狂,恐怕父皇也撑不了多久了,我这个样子拿什么和他斗。” “天道自在人心,事在人为,为了整个大兴国,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还在想办法,急不得。”刘玧递给他一杯茶水,彼此心知肚明,八年前,戚后害死前皇后,毒害年幼的三皇子,把刘阎推上太子的位置,一点点侵蚀朝廷大权,意图篡位。内室作乱,朝纲不正。皇上为了拖住他们,装作昏庸无道,对他们言听计从,可私底下却寄重任与陇西王府,陇西王作为皇上亲弟弟忠义两全,刘玧智谋无双,手握重兵,是助三皇子翻盘的最重要的靠山。 自古皇位之争,结局不过成王败寇,刘玧只想看盛世太平,自然不会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