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韶华》 第一章 大事不妙 事情有点不妙…… 糜诗恭恭敬敬地站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正悠闲摆弄着盆景的白胡子老头,瞅这光景,她这回是跑不掉了。 “司主,这事情你让我去办不太合适吧。“糜诗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知道啊,可这不是司里没人了嘛。不过你放心,我让迦夜和你一起去。“老头子转过头冲着外面喊了声,“去把迦夜叫过来。”声音里明显透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糜诗暗暗咬牙,这司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迦夜师兄是个死脑筋外加工作狂,跟着他办事,不死也绝对脱层皮,可她绝对没有撂挑子走人的勇气,只能接受。可恶的老头子绝对是看准了这点,所以回回逼她就范。 天曜皇朝工作不难找,但像糜诗这样一个“外来务工人员”却肯定找不到,主要是她“外来”的十分彻底。 作为穿越人士的糜诗,当初要不是老头子收留了她,她肯定活不到现在,对于这点糜诗是心存感激的。只不过,这日子一天天的,糜诗越来越觉得当初老头子之所以收留她,纯粹是闲极无聊且好奇心泛滥,毕竟穿越人士是个稀罕的存在,怎么看老头子都是留着拿她当戏看呢! “迦夜参见司主,司主福魂安康。”外面走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面如美玉,身姿挺拔,眉目低垂,走过一旁糜诗时抬眼扫了她一眼,目光如闪电一般明亮,糜诗心跳快了半分。 “福魂安康”是天曜皇朝对上位者特有的敬语,这主要是因为天曜皇朝有个十分特别的地方,他们以魂为尊,并且以魂识人,在这里,每个人的“魂”是可以看见的。 “魂”有不同的颜色,每个人在出生时便拥有属于自己“魂色”,会在婴儿的额头眉间显现出不同的颜色,而这个颜色就是所谓的“魂色”,到了十岁的时候眉间印记会消失,转而显现在心口之上。十岁之前每个人会领到一个证明“魂色”以及身份的魂牌,就像身份证一样。 天曜皇朝的每一个人就是根据这个“魂色”来划分等级,十分严苛。而整个皇朝的运作也可以说是根据“魂色”来严格执行。 金色是皇族,白色代表巫族,红色为士族。 皇族不用多说,巫族身为国教,虽不涉足政事,却绝对是国民的精神崇拜所在。而糜诗如今所在的魂司,就是属于巫族下一个独立的机关,管理着与魂色相关的所有事情。由于皇族和巫族人数有限,红色的士族则是撑起整个皇朝运作的官员系统。除了这三种魂色外,其他魂色只能从事工兵农商,哪怕学识再渊博也绝对无法进入仕途,做一辈子的平民。但平民至少有自由,还有一类魂色却是过着最底层最悲苦的生活,那就是黑魂了。 这也是为什么糜诗穿过来之后,如果没有魂司司主的收留她就根本无法生存下去的根本原因,因为她既没有魂牌更没有魂色,一个没有魂色的人,在天曜皇朝简直就是妖魔般的存在,她根本无法在这个处处需要“魂色”的地方生存下去。 老头子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利用职务之便弄了块代表巫族身份的“白魂”魂牌给她,虽然经不太起推敲,但至少可以让糜诗生存,毕竟谁也不会随时随地就要她将心口的魂色露出来验证一番,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嗯嗯,好好。迦夜啊,你来的正好,有件事要你和糜诗一起去办一下。”老头子指了指一旁的糜诗,“先认识一下吧。” “回司主,迦夜曾经见过糜诗师妹的。” 什么?糜诗听见这话倒是愣住了,见过?什么时候?她怎么不知道?因为自己的“特殊身份”,糜诗一直秉着低调做人的原则。魂司又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所以她平日里尽量避免与人打交道,深怕露出破绽,认识的人一个手都数的过来。糜诗自认自己记性还是很不错的,何况迦夜长得这么惹眼,真要是见过绝对不可能不记得。 “见过啊,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那就说一下正事吧。”老头子撵着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子,开口道:“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前几日制作红魂魂牌的原料在运输过程中被盗了,如今不知去向。今早收到派出去的魂司弟子传来的消息,京都西郊李家村有可疑迹象,但他们需要继续跟踪其它线索,腾不出人手去查。京都的魂司里眼下也只有你二人可以派了,你们这就立刻出发去查探一番,看看有什么线索。“ “是,迦夜领命。” 迦夜果然不负工作狂的名声,不给糜诗半刻时间休息,套了辆骡车就带着糜诗上路了。所幸为了隐蔽身份,迦夜没有选择骑马,不然就凭糜诗可怜的骑术怕是还没到李家村就先因公殉职了。 “师妹对此事有何看法?”迦夜驾着车,隔着帘子问,看不见表情,语气严肃而正经。 糜诗撇撇嘴,这迦夜真的是半刻也不肯闲着,她只好打起精神应付:“魂牌原料从采集到押运本就看顾极其严密,而那威远镖局又是第一号的镖局,创业百年从未出过差错。此事委实透着蹊跷,再说,罪犯偷这魂牌原料又没什么用,还不如偷黄金珠宝实惠点。” 车外静默了一会儿,声音才又响起:“罪犯偷取原料,自然是想制魂牌。” 金红白三色的魂牌极为重要,所以其原料选用的都是非常特殊且罕有的矿物,开采到制作全部由魂色严格把控,所以民间即便想仿冒,没有原料根本无从仿起。 只是看管如此严密的原料如今也被偷了,还偷得十分诡异,威远镖局见押运的镖队迟迟未归,派人去查探,这才发现整个押运的镖队竟然神秘失踪了,可见那盗原料的人绝非等闲。 李家村是个非常普通的小村庄,总共也就几十户的人家。他们不过问了几个人,便打听到一个比较可疑的消息。李家村太小了,有个陌生人来是件非常显眼的事情,一个月前来过一个陌生人,自称李威,问村民租了一间草屋说是开春后准备来京做生意,嫌城中租金太贵,便考虑在租金便宜的李家村租个地方堆放货物,而那人付了一年租金离开之后,到现在还未曾出现过。 迦夜问清了方向,和糜诗商量了一下,决定去那个草屋探个究竟。 两人一路无话,糜诗正琢磨一会儿没什么进展的话,如何劝迦夜这个工作狂早点回去交差了事,走在前面的迦夜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糜诗好在反应及时才没撞了上去。 糜诗以为前面有什么情况,抬眼看去只见面前的迦夜两眼专注地盯着她,目光深邃而沉静,透着股糜诗看不懂的意味:“师妹,你还打算装多久?” 呃?什么情况?糜诗心里一突,难道迦夜看出来自己是个舶来货了? 第二章 红衣少女 “师兄,此话何意?“糜诗故做疑惑,穿到这个天曜皇朝里来,作为一个生活在古代的现代人,诗词歌赋她不行,但“装”可是她唯一满点的技能,不会演怎么混到现在啊。 迦夜微微皱眉,“事到如今,师妹还要继续装作不认识我吗?” 糜诗心定了定,原来迦夜不是看出自己穿越的身份,是认错人而已,于是她很自然的回话:”师兄,你认错人了吧。“说完她突然想起迦夜之前和老头子说他们认识,原来那时候他就是认错人了啊。 迦夜细细打量着糜诗,像是想从糜诗的神情中找出端倪,眼睛里掠过一抹深沉的乌云:“哦?那就当我认错人了。敢问师妹可去过西洲这个地方呢?” 糜诗内心嘀咕:别说西洲了,这李家村是她穿越来之后到过的最远地方!刚想摇头否认,内心却陡然涌起一股温暖熟悉的味道,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哀愁。 她的脑海中瞬间印出一副景象,四周是浩浩白水,眼前一位杏子红衫的妙龄女子,背对着她依水而立,乌黑的鬓发像盛开的暮色,带着柔软而细腻的微光。远处江中一叶孤舟破水而来,舟上青衫少年俊美如玉,糜诗莫名感到一阵欢喜,欢喜中隐约又夹杂着一丝寥落。 眼前的场景变得跳跃而零碎,炊烟袅袅,白雪皑皑,青衫红衣并肩而立……一双洁白修长的手递过来一支含苞待放的红梅…… 糜诗恍恍惚惚,正待走进细看,却见那红衫少女伸手接过红梅,羞涩的转头嫣然一笑,糜诗陡然浑身一个激灵,眼前的情景突然瞬间消失。抬眼望去,面前的迦夜和梦境里那青衫少年的面容重叠在一起,糜诗只觉得口舌干燥,冷汗连连,她先前看得清楚分明,那回眸巧笑的红衫少女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你这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我倒是不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了,或许其中另有隐情……”迦夜秀挺的眉毛微微蹙起,大概这事情也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略一沉吟,开口道:”此事容后再谈,今日先将那李威之事查清楚了。“ 糜诗点点头,抬脚紧跟在迦夜后面走着,可内心却无法平静。第一、她没有失忆,这是非常肯定的事情;第二、她肯定也不是魂穿,如果穿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多少总能感觉到不一样的地方。要说两个人长得相似,倒是有可能,可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段记忆?梦境里,糜诗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少女的情绪起伏,让她感觉自己就是那红衣少女一般。 ”应该就是这里了。“迦夜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糜诗混乱的思绪,她定了定神,收拾一下心绪,眼下还是先将李家村的事情查清楚要紧。她抬眼看去,眼前一间非常普通的土屋子,和边上那些屋子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你确定是这间?”糜诗疑惑地问。 “不确定。”迦夜说得很理所当然,他抬手指了指周围一圈的土屋,“不过我们可以一间间查过去。“ 糜诗无语。 这边的一圈土屋看起来平日村里很少有人来,一派荒芜景象。迦夜走到几间上了锁的屋子前面,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银针,只几下子就把锁都打开了。 “这也可以?“糜诗瞪大眼睛。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魂司办案。”迦夜将锁随手一扔,“要不你去村口找村民讨钥匙?” 糜诗很识时务地摇了摇头,双手轻轻将面前土屋的门推开,退在一边,躬身道:“师兄您请。”果然谣言都是不可信的,眼前的迦夜和魂司里流传做事一板一眼不善变通的迦夜根本对不上号!糜诗决定回去就好好收拾那个时常和她八卦的人,这摆明欺负她在魂司深入简出,诳她玩呢! 迦夜没有进屋就掉头向隔壁一间走去,糜诗扫了一眼,果然没什么可疑的。屋子里凌乱地堆放着一些损坏的农具,地上厚厚一层灰,显然很久没有人来了。她掩上门,快步跟上前面的迦夜。 还没走到另一件屋子门前,糜诗就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快步赶了过去,只见屋子里迦夜背对着她站着,地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或者更准确来说是个死人。 “看这样貌应该就是村民口中的李威。”糜诗走上前打量着面前的尸体皱眉道,尸体浑身发黑,没有异味,委实很奇怪。 迦夜抬头看了糜诗一眼,目光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沉吟道:”看样子应该是中毒,只是尸身没有腐烂,凶手显然是杀人灭口,可为何不毁尸灭迹呢?“ 迦夜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屋子,他突然不说话了,糜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地上隐隐约约有些痕迹,很淡很淡,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脚印?”糜诗向迦夜求证。 迦夜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出声。糜诗突然惊觉,这尸体不是凶手不处理,而是尚未来得及处理! 迦夜做手势示意她留在原地,自己却突然身形顿起,如离弦利箭从窗口一跃而出。外面随即就传来迦夜的呼喝声,显然凶手就躲在外面。 糜诗待在屋中紧张万分,她刚挪动脚步想出去帮忙,却又担心反而会成为累赘而收住脚,心中正自犹豫不决,眼角恍惚之间看见门口一道黑影闪过,她下意识就追了出去,口中不忘高声喊道:“迦夜!这边!” 黑影奔跑的速度非常快,糜诗根本跟不上,加上这边十几间草屋遮挡住了视线,糜诗如没头苍蝇般在屋舍中间穿梭,毫无收获。突然,她好像听见隔壁巷子里传来奔跑的脚步声,糜诗立马飞奔过去,一转头果然就看见那人就在自己左手边前方五米处,背对着自己往前跑着。 糜诗立刻转身追上去,却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推向一边。耳边只听见迦夜喊了声:”小心!“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一团粉色的烟雾炸开,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三章 迦夜 四周忽暗忽亮,糜诗觉得自己好像被扔上了一艘船,起起伏伏颠簸得她头痛欲裂。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又看见窗外熟悉的钢筋水泥高楼和灰蒙蒙的天空。难道她回去了么?回去继续过日复一日躺在病床上的日子? 她记不清自己在病床上躺了多久,也从未想过她的人生在二十五岁之后就会在病床上度过,而身体的虚弱让她的精神大部分时间都处在迷糊的状态。 突然她感到周遭有一丝异样,其实准确地说也只是有点风吹过而已。但长年待在这个病房中,让她对屋子里的一切都熟悉至极,甚至于让她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觉得屋子里的空气已经慢慢和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缓慢却还在血管中流动着的血液融为了一体。 屋内的气流越来越急,糜诗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快要窒息了。四肢慢慢麻木了,身体也因窒息而变得僵硬,大脑因为缺氧渐渐无法思考,此时,一个声音突然出现,非常非常的遥远却又好似就在她大脑里响起:“跟我走吧,我为你而来。” 糜诗突然惊醒,一身冷汗,睁眼打量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格局和布置,还是在天曜皇朝,刚才她不过是做了个梦,只是那个声音她永远记得,那个带她来到天曜皇朝的声音。 “糜诗师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糜诗看了看探身过来精瘦的青年,面熟但叫不出名字来,应该是魂司的巫医,她点了点头。 “这次真的算你命大,只是……迦夜师兄就没你这么好运了。”巫医语气迟疑。 糜诗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了!难道……他……死了……” 巫医摇了摇头,”虽未死却也差不多,你看了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为了便于医治,司主提议将你们安置在一间屋子。“巫医转身将身后的帘子打开,糜诗一眼就看见了床上躺着一个看着十分诡异的人,这人是迦夜? 迦夜被安置在一张特质的床上,他的四周和床底放满了木桶,桶里全是大块的冰块。那个原本白玉般的迦夜如今浑身乌黑且透明,透过乌黑的的皮肤隐约可见肌肉的纹理和流动的血管,样子极为恐怖渗人。要不是他偶尔微微起伏的胸膛告诉人们他还活着,他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死人更可怖。 “我们现在也未查出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巫族也派了最好的巫医来查看,不过他们也从没见过这样的病例。我们现在只是用药物让他保持昏睡,并靠冰块来降低他的体温,让血液流动尽可能慢一些,延缓病症的发作。“ 糜诗沉默不语,天曜皇朝最好的医者在巫族,而他们如今对迦夜的病情也束手无策,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糜诗突然想起李威的尸体,浑身发黑的情况与迦夜有些相似,她问道:“还有一具尸体呢?” 巫医摇了摇头,”你说的应该是在草屋里的那具被烧成渣的尸体吧。应该是凶手放火烧了草屋,师妹你和迦夜师兄要不是村民发现的及时,怕也烧成灰了。“ 糜诗皱眉,凶手显然是不想留下蛛丝马迹才会毁尸被发现,她急着追问:”我见到那尸体的时候,虽不是这般透明,但也是浑身发黑,是否会有关系?那尸体可带回来了?可有好好查验过了么?“ “尸体烧毁严重,根本查不出什么线索来。”巫医看了看糜诗,“师妹,对不起。” “他还有多少时间?” “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巫医神情沉重,“我们已经尽力了。” “知道了。”糜诗没有再说一句话。 魂司藏书楼的灯火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熄灭了,没有人相信迦夜的病情可以恢复,但是糜诗不想放弃。她没有很多想法,她只知道在那个夺命的粉色烟雾炸开的时候,要不是迦夜用力推开了自己并挡在身前,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自己。还有……那个红衣少女的事情也时不时在她脑中闪现,这也只有迦夜可以解答。 负责看管藏书的人一开始还会劝几句让糜诗去休息的话,如今只是默默地将空了的灯油添满,时不时递些吃食。 巫族有天曜皇朝最全的藏书,藏书楼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纸质的,竹简的,羊皮的,布帛等等,有些古书翻阅的时候需要极其小心,稍不注意就可能损坏。还有最让糜诗头痛的就是看不懂,她自认为对古文的认知放在现代绝对属于可以pk汉语言教授级别的,但那些古书上复杂扭曲的文字根本不是一般的繁体字,她完全看不懂。 一开始她碰到不认识的字时,还会跑去问图书管理员,后来次数多了,人家就直接指给她一排书籍,糜诗看了一下,竟然是字典!天曜皇朝竟然有字典,这个没有康熙皇帝的地方,竟然已经编修出最全的字典,这让她惊叹莫名! 不知道应该说是糜诗的运气好,还是迦夜的运气好,终于在第七天的时候,糜诗在一排书架的最顶层发现了一本非常不起眼的书,书名更普通《云溪笔谈》,写的也就是一个叫玄昊的人亲身游历的所见见闻,但里面叙述的一段话却让糜诗看完直接跳了起来,从藏书楼里直接就冲了出去。 “我要见司主。”糜诗未等门口的人反应过来,直接就跨入了屋子。 正堂里空空的,并没有人在,糜诗直接穿过正堂朝后院走去,平日里老头子最喜欢在后院摆弄他那些花花草草的。果然刚走进院子,就见老头子此刻正弯着腰,十分小心地拨弄着一堆花草。 糜诗先前的冲动现在已经平复下来,眼前的老头到底是魂司的司主,她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头子依然埋头花草,好像并未察觉糜诗的到来。 糜诗深吸了口气,开口道:“我查到了些和迦夜病因相关的线索,和一个叫玄昊的人有些关系。” 老头子终于直起腰来,转过身子,平静地看着糜诗,辨不出喜怒。 第四章 想做贼了 糜诗将那本不起眼的书递给了老头子,一边继续说:“这本书就是玄昊所写,里面提到他曾经遇见过像迦夜这样的情况的人,玄昊对这情况详细研究过,他判断是因为药物导致魂色发生异变而造成的,如果可以找到玄昊,或许迦夜就有救了。“ 老头子随手翻了翻这本书,”此书所说的魂色一事玄而又玄,言而不实,在我看来颇有些危言耸听。何况这书应该有些年头了,玄昊此人在不在世都不好说。“ “那至少是不是该证实一下人是否还健在呢?何况魂司有着天曜皇朝最全面的人口记录,上至九五之尊下至黎明百姓,每一个人都要经过魂司的验证和登记才可以领到属于自己的魂牌。要查一个人对魂司而言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糜诗毫不相让,事关迦夜的性命,她不像之前那样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你为什么那么确信迦夜的病情就如玄昊所说和魂色有关?”老头子眉目低垂,看不清神色,目光好似凝固在手中《云溪笔谈》上。 “那司主又为什么不相信此事如玄昊所说和魂色有关呢?”糜诗今天和以往大大地不同,有些咄咄逼人。 老头子抬起头,目光犀利透亮,仿佛带着能透视灵魂的力量:”糜诗,你我皆知你是从异界而来……“ 话未说完,就被糜诗打断,”对!就因为你知道我从异界而来,所以一直不放心我。因为我没有你们所谓的魂色,我也不知道这特么的魂色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你将我留在魂司,给我杜撰个身份也不是大发善心,只不过这样便于监控我罢了。“ “是的,我的确不放心。”老头子毫不否认,“天曜皇朝以魂色定天下,而一个从异界而来的女子,告诉我她不知道什么是魂色,而且她也没有魂色,这意味着什么?” 糜诗冷笑,”以魂色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本来就是可笑至极的事情。《云溪笔谈》不过说了真话罢了,上位者……“ 老头子打断她,“此书的观点与你来找我的事情无关,我作为魂司司主,需要保证的是天曜皇朝规定的魂色制度可以公正正确地被执行。不管你觉得这本书里所谓的魂色存在与否的言论如何正确,我要提醒你的是此书最后一页记载,玄昊当时已身患重病,治愈无望。“ “就算玄昊已死,但这也是一条有用的线索,有希望治愈迦夜,而你却因为成见处处否定不愿意接受,这是一条人命!”糜诗爆发了,不错!她的确不是天曜皇朝的人,她特么的什么都不是,但是迦夜的这条命她比谁都想救,不管什么该死的魂色不魂色,她只不过想救人而已! “你现在是在浪费你的口舌和我的时间!”糜诗刚要反驳,老头子一句话却让她惊到了,“玄昊在路上收了一个女弟子,这里有写到。”老头子将书翻至一页指了指,递给糜诗,淡淡地说:“玄昊此人早已作古,你真的要救迦夜,就想办法找到他这个女弟子。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获得信任的事情,救活迦夜之前,我不会相信你。” 糜诗怔愣,下意识点了点头,接过书,问道:“这女弟子司主可曾听过?” 糜诗只不过随口一问,却未料到竟然得到了答案。 “俞子美,玄昊此生唯一收的女弟子叫俞子美。” 糜诗饿着肚子躺在四周漏风的破草屋里,深深地做着自我检讨,出门前怎么就没多拿点“出差津贴”呢!! 也怪她对天曜皇朝的地理知识了解匮乏,她没料到《云溪笔谈》里所说的延西镇,在地图上看着离京都不远,却足足走了十多天还没到。又因为如今时值冬日,那些酒家客栈还要多收层炭火钱,价格都平时高出许多,这令得糜诗更因此错误估计了出门的开销。 这不,还没到目的地,她已经沦落到餐风露宿的地步了。 虽然魂司遍布全国,凭借巫族魂司的牌子就能去分部支银子,吃上最好的馆子,住进最好的客栈。可魂牌原料被盗一事虽然没有外传,但魂司上下已经警戒异常,近日里对身份的审核越发严格了,她一个冒牌货可经不起查。 其实她也知道此番出来找到俞子美的希望太渺茫了,书里提到玄昊他们最后落脚的地方是延西镇,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物是人非,难道还真等在原地让她找不成?但是糜诗的倔脾气一旦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何况就算希望渺茫,总比什么都不做光等着好。就算人离开了了延西镇,说不定也会留下些线索。 只是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温饱问题。糜诗在破屋子里想了一个晚上,忽然想到打工,当然迦夜的情况是不允许她花太多时间在打工赚钱上,糜诗想到的打工说穿了就是做贼。 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时候大户人家肯定都忙不过来,会找些临时打短工的人。糜诗的计划就是趁着此时混进去,到时候浑水摸鱼。 这念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到了,大概饿着肚子的时候人的想法果然都会变得冒险许多。 当然,就算做贼也要做个侠盗,劫富济贫,就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些侠客一样,糜诗这样对自己说。 于是她立马行动起来,因为时间不等人,这个地方本就不大,糜诗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一家坐落在偏僻山腰上的大户。 从外观上看,这宅院建得十分富丽堂皇,主人家应该很有钱。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又建得非常偏僻,屋子的附近简直可以说是荒无人烟。而就从这点上来看,糜诗就判断这屋主肯定不是好人,好人不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于是糜诗立刻动身往山腰上的大宅走去,只是她好像忽略了一件事情,会挑在这样一个荒僻地方住的人家,绝对不会是一般人。 第五章 就怕贼惦记 糜诗很多年后想起这天发生的事情,感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果那天不是饿得脑袋里莫名其妙蹦出来做贼的念想,所有的事情应该都不会发生了吧。 糜诗还未走到宅子近前,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因为太安静了,但凡如此大的宅子,里面总会有些声音。而即便糜诗走到宅子的大门前,依然听不见一丝动静。大门敞开着,糜诗张望了一下,发现这房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更令她诧异的是,这么巨大的宅子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更为奇怪的是,这宅子前前后后几十间屋子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别说凳子桌子了,连一张纸片都没有。 糜诗怔住了。 “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没?”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糜诗吓了一跳,还未等她转过头,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这人个头不高,和糜诗差不多,长得纤瘦,没多少肉的感觉。 糜诗第一眼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就感觉很奇怪,这人整个人她的感觉就只有奇怪两字。 他浑身上下都很华丽,帽子,衣服,脚上的靴子,可以看得出用料都很考究,但是却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无损的。帽子只有一半,衣服就像是一条条的布条拼起来的,七零八落,靴子做工精美,甚至还镶着金丝线,但是糜诗却不光看见了他的脚趾头还看见了他的脚,是的,这是一双没有鞋底的靴子。 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是唯独一张脸却是干干净净,只是有些发青,或许是这大冬天冻得。 这个人长得倒是一点都不奇怪,甚至可以说长得很漂亮很秀气,甚至比大部分的女孩子都要长得好看的多。秀挺的眉毛,一双含情的丹凤眼,笑起来眼角微微上扬,很有些勾人的韵味。 “你来之前我已经把这里前前后后都翻了个遍,甚至把茅房都翻过了。你要是还能找到别的东西,我算服了你。”他的声音低涩,听上去有气无力的样子。 这究竟怎么回事情,糜诗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人?” 那人道:“连地方你都不知道就打算来偷东西?” 糜诗尴尬了,嘴上却还硬撑:“谁说我是来偷东西的。” 那人道:“这么大冷天,你不要告诉我你是来山里打猎的,动物都懒得出来。” 糜诗撇了他一眼:“那你又为什么出来呢?” 那人清了清嗓子:“我是来借钱的。” 糜诗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我也是来借钱的。” 要是这时候有人路过这里看见他们俩,肯定会觉得这两人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糜诗心存疑惑,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人道:“说起这地方来可是大大的有名。” 糜诗更好奇了,“有名?就这么个鬼地方,什么都没有的空屋子还有名?有什么名?” 那人很有耐心:“它当然有名,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没看见它叫什么名字么?” 糜诗摇了摇头,颇有些难为情,第一次做贼到底心虚,哪还注意什么名字。 那人也不介意,自问自答:“这山庄叫闻名山庄。“ 糜诗忍不住大翻白眼,“要我说叫闻名山庄还不如取名叫有钱山庄的好。“ 那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早知道当初我就取名有钱山庄了。” 糜诗怔住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这庄子是你的?” 那人摸了摸鼻子,点点头,“不错,我就是闻名山庄的庄主。” 糜诗感觉自己被耍了,又气又有些尴尬:“那之前你说你是来借钱的!” 那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啊,我说这庄子是我的,可没说庄子里的东西是我的啊。我今天想着再翻翻看,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可借的没有。“ 糜诗想反驳,可又不知道说这么。这人说的话就和他人一样,怪怪的,可你真要说有什么地方奇怪,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人的眼睛一直盯着糜诗,从上到下,他忽然道:“你这身衣服看起来很不错。” 糜诗有些得意,“你人不怎么样,眼光倒是不错。”这衣服可是她咬牙剁手买下的,足足花了她两个月的薪水。 那人眼睛含笑,嘴角上扬:”看起来还值几两银子。“ 天底下所有买东西的人都是一个心理,即使有时候自己回过头想想也觉得买贵了,可但凡要是有旁人觉得东西不值,却怎么也要为自己买东西的眼光争辩一番。 糜诗也一样,所以她跳脚急了,“这可是京都彩虹坊的手艺,你看看这面料,这做工,这用线,几两银子你上哪里去买……”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所幸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重叹了口气,“我总算是听明白了,你是不是看上我这件衣服了?” 那人大笑:“你总算明白了。” 糜诗反问:“你知不知道我来这里是干什么来的?” 那人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想来拿钱的。” 糜诗瞪着眼:“你既然知道还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来?” 那人笑道:“你能将主意打到我的庄子上来,我为什么不能将主意打到你身上呢?你的运气看来不怎么好,打错了主意,那你是不是该让我运气好点,这样你的运气也可以被我的好运带好了。“ 糜诗瞧着他,忽然觉得这人无耻也无耻的很可爱,算计你也算计的这么光明正大。她忍不住笑了,道:“就算你看中我这衣服,可我这衣服是女装,你一个男人怎么穿?” 那人白了她一眼,“蠢才,难怪你偷个钱也能挑到我这里来。我们缺的是衣服?” 糜诗的肚子好巧不巧地咕咕叫了起来,她终于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拿这衣服去当了,买些吃的。”糜诗的认知里真就没想到衣服也是可以典当的,她一直以为只有金银首饰之类才够格进典当铺。 “那你还站着干嘛,还不快去?”那人理所当然地指派糜诗,“记得早去早回,天黑了路不好走。” 糜诗又一次怔住了,这叫什么事啊! 第六章 芮九 当糜诗手里提着一只烧鸡,一坛老酒再一次回到闻名山庄的时候,她自己也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有些人相处了一辈子还是看不清彼此,有些人几句话就能为彼此赴汤蹈火。 那人看见糜诗回来,二话不说直接打开酒坛灌了两大口,又啃了一只鸡腿,一块鸡胸,外带一只鸡爪子后,才略带着满足的神情看着糜诗,笑着说:“吃了你的鸡和酒,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糜诗,琼糜的糜,诗词的诗。“ 那人笑道:“你看起来和诗词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糜诗自己也这么觉得,反问他:”你呢?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我叫芮九。” 糜诗好奇:“你家里排行老九么?“ 芮九道:“不是。” 既然不是排行老九,芮九为什么叫芮九呢?糜诗没有弄明白,但是当糜诗说起自己要去延西镇的时候,芮九却提出来要和她一起去。 “人挪活,树挪死。当了这么多年的闻名山庄庄主,也该是时候挪挪地方了。”芮九喝下最后一口酒,颇有些感叹。 糜诗当下就同意了,不为别的,多个人有个照应总是好的,何况和芮九聊天中糜诗发现他所知甚广,比自己一个天曜皇朝小白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明天早起就出发吧。”糜诗定下了时间。 芮九问:“可否三天之后呢?”他见糜诗面露为难,改口道:”一天后出发怎么样?“ 糜诗点了点头,趁着这一天的功夫,她正好也想想办法,看看是否可以凑点路费,原本一个人上路钱就不够了,现在还多个了芮九,糜诗想着明天去镇里看看有什么可以赚钱的事情做做,包袱里还有几件替换的衣衫,也顺便当了换点钱,至于做贼的念头是再不会有了。 第二天一早,糜诗醒来后就不见了芮九的踪迹,在闻名山庄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人,便也不再管他,稍微收拾了下便去了山下的镇里。 糜诗在镇里逛了一天,也没找到活计。乡下地方春耕秋收忙碌的时候,雇短工的大有人在,可这寒冬腊月的,路上人都看不见几个,糜诗只能将剩下的几件衣服去当铺换了点钱。 糜诗回到山庄的时候,芮九人也已经回来了。 糜诗冲着芮九举起手里的纸包,晃了晃,笑道:“你猜猜看,我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芮九鼻子动了动,眨眨眼:“难道是肉包子?” 糜诗笑道:”答对了。“ 纸包里果然是白白的包子。 芮九盯着纸包里早已冷掉了的肉包子,竟比昨晚看见糜诗拿回烤鸡和酒时表情还要复杂,他先是笑开了花,紧接着皱了皱眉,最后竟是愣愣地冲着冷包子发呆。 糜诗拿了个包子递给芮九,说:“吃呀,发什么愣呢。” 芮九盯着糜诗,“因为我不忍心再吃你的衣服了。” 糜诗却毫不在意:“衣服有一件就够穿了,多了放着也是浪费。我要是早知道当铺还收衣服,一早就去当了呢。” 芮九伸出手接过肉包子,慢慢地嚼着,笑道:“真要这样的话,你就不会来我这闻名山庄,我也没肉包子吃了。” 糜诗点头:“这倒是的,所以你废话不要多了,快点吃。” 芮九没再说话,只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吃着手里的包子,每一口都细细咀嚼,然后才慢慢咽下去,仿佛这包子真的是天下第一美味。 外面突然有些吵闹,而且声音越来越吵,简直和过节没什么两样,人声鼎沸的。糜诗带着疑惑询问的目光看向芮九。现在外头天都已经完全黑了,何况这闻名山庄平日里人影都没有,怎么会突然那么热闹? 糜诗忍不住问道:“你这个庄主不去看看怎么回事?” 芮九倒是十分淡定的样子,继续吃着包子,动都没动。“不用了。”他把手里最后一口包子塞到嘴里,慢慢吃完才又开口:“人家这是新庄主来看地方。” 糜诗怔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里的意思,“你把庄子卖了?” 芮九笑道:“衣服多了没用,我一个人要这么多间屋子也住不过来。” 糜诗鼻子突然有点酸,心里好像很激动,最后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咧开嘴笑:“这下可算轮到你请我吃烧鸡了。” 不单单有烧鸡吃,他们还多了辆马车上路。 延西镇离闻名山庄本就不远,有了马车两天就能赶到。糜诗担心迦夜的病情有变,更是加紧赶路,所以第二天正午刚过他们就赶到了目的地——延西镇。 可是刚到延西镇糜诗就犯难了,她本以为这延西镇和李家村差不多,就几十户人家而已,可延西镇原比她想象中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这样要找个人太难了。 可既然来到这了,怎么地也要试一试,何况迦夜唯一的一丝希望就落在这个叫俞子美的手里了。只是《云溪笔谈》里留下的线索太微乎其微了,除了提到延西镇之外,其它只字未提,糜诗只能想到用最笨的办法,挨家挨户地去打听。 糜诗同芮九商量,两人分头去找,一个从东面找起,一个从西面打听,当下找好落脚的客栈之后,没有片刻休息就出去打听了。 深夜,糜诗和芮九前后脚回到客栈,两人都没有打听到半分有用的消息。芮九叫小二弄了点吃的,两人坐下慢慢吃着。 芮九边吃边闲聊:“我一路上也没有问你,你找这个叫俞子美的人究竟做什么呢?” 糜诗回答:“为了救一个朋友。” 芮九不解:“什么情况只有这个俞子美可以救?” 糜诗倒也不隐瞒,将大致情况和芮九说了,只是隐去了魂司的事情。 芮九听了有点吃惊:“俞子美竟然是玄昊真人的弟子啊!” 糜诗也惊讶,问道:“玄昊……真人?你知道他?” 芮九很认真地说:“我不仅知道玄昊真人,我与他还算有些渊源。” 第七章 捡了个大活人 糜诗简直激动了:“你知道玄昊真人?可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俞子美只是玄昊的弟子,若能找到玄昊本人,迦夜治愈的希望就更加有把握了。 芮九有些奇怪地看着糜诗,眼神里透着不解,他说:“玄昊真人是天曜皇朝传奇一般的人物,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多年前玄昊真人突然失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失踪成为了天曜皇朝最大的谜团,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你竟然不知?你到底是不是天曜皇朝的人啊。”最后一句显然是挪揄的话,糜诗的心却突突直跳。 “我自然知道的,你也不想想我还知道俞子美是他的徒弟,这点你却不知道了吧。”糜诗插科打诨地强辩。 芮九显然被糜诗这话给糊弄过去了,点了点头,他沉吟半晌:“可我还是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你朋友的病非玄昊真人才能医治呢?” 先前糜诗和芮九解释的时候,并未将迦夜的情况详细描述,只是说此病只得玄昊或许有救,如今芮九再次问起,糜诗便将迦夜的情况仔细地与芮九一一细说,最后她还将玄昊的那本《云溪笔谈》递给芮九,翻到那页对病症有所记录的地方指给他看,“我翻遍了所有的典籍,只有在此找到相似的病症,所以我想这症状唯有找到玄昊或者他传人我朋友才能有一丝希望。” 芮九没有说话,他很认真地看着书上那几行字,像是在琢磨什么,过了好半天,他抬起头,很认真地问起迦夜病症的情况,问得十分详细,问完又低头沉思许久才开口说道:“你朋友的病的确应该是药物所造成,但却并不是如这书上所写的那样是由魂色产生异变而导致的。” 糜诗追问:“为什么?这上面写得分明啊,难道此书有假不成?” 芮九摇了摇头:“这书的确是玄昊真人所写,书上这病例也的确存在,但却不是他写得是由魂色失控所造成的。” 芮九看糜诗一脸不解,笑了笑说:“你朋友也算是命不该绝,居然让你遇到了我。这世上要说还有人知道此病的医治方法,不超过三个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糜诗话未说完,芮九就伸手阻止她,“你先听我解释给你听,有什么问题听完再问。” 原来芮九的父亲年轻的时候也得过这样的病症,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死了,只是他父亲也是命不该绝,路过一个神医便将他医好了。 故事虽然很具有戏剧性的巧合,但也十分简单。 糜诗听了有疑问:“那为什么这本书里却说是和魂色失控引起的呢?” 芮九道:“这也是我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一个问题,刚刚我说我和玄昊真人有渊源,其实是家父和真人相识。而家父被神医医治此病时玄昊真人正巧见证了整个过程,他应该十分清楚,为何书里还会这样写呢?后来我才注意到,这本书写的时间不对,此书写的时候确是在家父得病之前所著,所以才会如此写。” 糜诗还有疑问:“我朋友是被人陷害所致,令尊却是怎么得病的呢?” “那时家父年轻气盛得罪了不少人。”芮九笑得有点尴尬,毕竟子不言父过。 糜诗想了一会儿,很认真地问:“你有多少把握可以救我朋友?” 芮九脸上也露出难得的严肃来,说道:“我刚刚问了你情况,有七成把握,如果看到病人应该有九成。” 糜诗不再犹豫,对芮九说道:“明天我们就返回京都救人。” “好。”芮九没有半刻迟疑,随后笑着补了一句,“忘了告诉你,那神医是我师父。” 糜诗打趣道:“失敬失敬,原来是芮神医。” “好说好说。” 救人是刻不容缓的事情,第二天一大早,糜诗就和芮九上路了。 糜诗边赶着车边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觉得真是世事难料。 “我说你赶车赶得越来越好了。”身后露出个头来,“这是到哪里了?” 马车突然一阵颠簸,芮九一手抓住糜诗的肩膀稳住身子,“这路也该修修了,颠得我屁股都疼了。”他的手还停在糜诗的肩膀上,照说男女有别,何况还是礼教大防的古代,糜诗没有提醒芮九,而芮九却竟然也没有特别注意。 “前面错过了村子,今晚看来是要露宿一宿了。”糜诗看了看天色,冲着芮九说道。 芮九笑眯眯地,或者更加准确点说是色眯眯,“没关系,本大爷就受点委屈和你在车里将就一晚上吧。” “好啊。”糜诗很爽快地回道。 芮九反而怔住了,半天才嗫喏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糜诗反问:“看出来什么?” 芮九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缩回了车里,半天传来一句话:“好好赶你的车。” 也不知是不是糜诗他们运气不错,竟然在天黑前看见了一间石屋,虽然半个屋顶塌了,但好歹可以挡挡风,生一堆火,比窝在马车里要暖和一些。 大概是一直有过路人错过宿头借住此处,石屋里竟然还有些干草和一个小土灶,只是只有一点点干柴,只够做顿饭,于是糜诗便只好出去找点可烧的柴火,谁让她既不会生火又不会做饭呢。 芮九生好了火,从马车里拿出点准备的吃食和干粮,弄了点干净的雪水,煮了一锅乱炖,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味道倒也不错,尤其在这寒冷的冬夜,能吃上这么一碗热乎乎的东西,简直赛过任何美味佳肴了。 “芮九,快来帮忙!”突然屋子外面传来糜诗的声音。 芮九皱皱眉,他早就发现糜诗几乎是生活智障,既不会赶车也不会生火,一些很普通的生活常识也是一知半解的,可这柴火捡得动静也太大了点吧。 芮九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出去,他觉得糜诗无论带什么回来他都不会惊讶,但这回她带回来的东西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糜诗竟然带回来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八章 欧阳景 就如芮九所料的那样,糜诗真的不会捡柴。她出了石屋见后头就是一片林子,想着在那边应该可以捡到些柴火,可大冬天,林子里盖着厚厚的雪,那些柴火哪里就等着你去捡呢? 糜诗看了看手里就几根手指头粗的树枝,她估计自己走了有刻把钟了,也不敢再往深处去,怕到时候迷了路就更麻烦了,现在回去最多让芮九多鄙视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习惯了。 就在她往回走的时候,脚底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雪地里竟然露着一只人手,她吓得“啊”地叫了一声,却见这只手好像动了动。 活的? 糜诗顿时冷静下来,蹲下来扒开雪,果然是个大活人。雪其实并未将人埋了,这人应该倒下不久,覆盖在他身上的雪只是薄薄地一层,糜诗注意到这人身上穿得很单薄,一件白色的丝绵长衫,难怪先前没注意,这又是晚上又是雪地里的。 她试着推了推他,那人倒也有些反应,只是无意识的,显然是处在半昏迷的状态。糜诗没办法,总不见得见死不救把,于是花了吃奶的力气将人扶了起来,好在这人倒也的确有些知觉,虽说人肯定冻僵了,到底手脚也下意识地配合糜诗,让她省了不少力气。 糜诗扶着这人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块什么东西从他怀里掉在了地上,糜诗眼尖,一边撑着这人,一边弯下腰吃力地去捡,原来是块牌子,上面的花纹古朴繁复,还刻着字。好在糜诗之前在魂司查阅资料的时候,认识了不少古字,这会儿倒也看懂了上面的字:欧阳景。 她也没多想,将牌子塞回那人怀里,扶着人朝石屋走去。眼看石屋就在眼前,她也已经精疲力尽了,这半刻钟的路走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扶着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又走不快,林子里本就更阴冷些,这风吹得她浑身都僵了。 “芮九,快来帮忙!”她用尽力气大喊。 芮九出了石屋第一眼就看见地上半躺着一个人,身上穿的单薄,脸色发青,半幅身子都压在糜诗身上,糜诗此刻正用力将那人半拽半拖地朝石屋里挪着。 “你傻站着那里干嘛,快点过来搭把手啊!”糜诗喘着气,焦急说道:“先前他还有点意识,我扶着他还能自己走两步,可这会儿他完全不动了,你快看看,不会死了吧。” 芮九瞥了眼,很轻巧地说:“鼻子还冒热气,死不了。”他实在没想到糜诗怎么就把一个大活人给带了回来,看了看四周好像没有其它动静,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搭了把手。 两个人一起把人安置在了火堆旁,糜诗见人一动不动的,脸色发青,嘴唇的颜色紫得发黑,她问芮九:“他真的没事吗?”眼见芮九悠闲地搅动着那锅乱炖汤,糜诗忍不住吐槽:“你还说自己是神医的弟子,我却看不出你有半分济世救人的样子。” 芮九嗤之以鼻:“这人是饿冻着了,和医术没半分关系,你如果能想办法让他喝碗热汤下去,我保证他一会儿就好了。” 糜诗见那人嘴闭得很紧,显然是冻得半死,牙关紧咬。她用手尝试着去掰开那人的嘴,完全掰不开,糜诗没有放弃,将那人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双手烤了烤火,然后用力揉搓了几十下,再捂上他的脸来回揉搓,感觉好像稍微有些松动时,再一次用力去掰他的嘴,她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终于将他牙齿掰了开来,慢慢地将热汤灌了下去。 芮九在一边看着糜诗忙活,皱眉苦笑:“我说这人你这是从哪里捡来的?” 糜诗没抬头,“就在这屋子后面的林子里头。”手里却也没停着,用帕子沾了点雪水替这人擦着满是泥泞的脸,待那些泥被她擦干净后,糜诗一下子怔住了。 这人苍白的脸,显然已精疲力尽,没有半丝血色。漆黑浓密的眉毛,沿着非常优美的弧线渐渐渗入鬓角,乌黑修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浓密的阴影,鼻梁挺拔秀长,透着不能言说的坚毅,冻得发紫的嘴唇棱角分明,没有折损他半分的俊秀,反而更添了份神秘的魅惑。 芮九发现糜诗半天没有动静,问:“怎么了?” 糜诗还没回答,就感觉腿上的人动了动,然后他睁开了眼睛,那一刹那,糜诗仿佛收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迷惑,再也注意不到其他事物。他的眼睛如水晶般璀璨,像映在溪水里的星星,透着夺人心神的光彩。那眼神如孩童般纯净如水,却又透着看破世事的睿智深沉,如此矛盾却又是那样和谐融合于一道目光中。 只见他看了下四周,表情有些微妙。糜诗猛然意识到眼前这姿势实在是有多尴尬,他的头还枕在自己的腿上,为了便于喂热汤,她把腿还抬高了些,现在他整个人几乎是依偎在自己的怀里。 “抱……抱歉,那个……这个……”糜诗语无伦次,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她一只手还端着个破碗,另一只手则挽着他的肩膀。前面人没醒的时候她一心救人根本没在意到,可这会儿两个人脸和脸之间也就隔着十来公分的距离,明显可以感觉到他轻柔的呼吸划过自己的汗毛,让她浑身战栗,糜诗再怎么标榜自己皮厚,此刻整个人都感觉烫得要烧起来了。 这人倒是很坦然,毫无起伏地说了句:“麻烦把我扶起来。” “哦……哦……好,好。”糜诗将人扶着坐起来,离着稍微远些才坐下,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然后就懊恼了。自己这是尴尬个什么劲,好歹也是自己将他从雪地里抬回来,心虚个什么啊! 这人明显还很虚弱,坐着有些勉强,但饶是这样依然给人姿态闲雅的感觉。他环顾四周,扫了眼在一旁怡然自得一碗接一碗喝着热汤的芮九,把目光收回又落在糜诗身上,直直地看着她,目光沉静而透亮,糜诗有一丝恍惚,仿佛自己的灵魂被透视。 第九章 欧阳景的身世之谜 “姑娘怎么称呼?”他的声音轻微却吐字清晰,语调优雅,带着一丝独特的节奏。 “我叫糜诗。”糜诗已经恢复了正常,她又指了指一边的芮九介绍道:“他叫芮九。” 那人微微点了下头,很自然地问:“你们此番是去哪里?” 糜诗老实地回答道:“我们去京都。” “好巧,我也是打算去京都,一起结伴同行吧。”那人说得很是自然,语气轻轻柔柔地,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糜诗整个张目结舌,感觉大脑有些短路。 那人微笑地看着糜诗:“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吧,现在我有些累,先睡了,明天才有精神赶路。”说完他就真的躺了下来,居然还就立刻就睡着了。 糜诗看着那人沉睡的模样,发了半天的怔,喃喃道:“我带回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芮九也愣了半晌,摸了摸鼻子,道:“这人别的我不知道,但他睡觉的本事可绝对厉害。” 糜诗道:“不管怎么样,有一件事情他说对了。” 芮九问:“什么事?” 糜诗道:“就是现在再不睡觉的话,明天就没精神赶路了。” 芮九白眼:“都不知道叫什么,你就这么同意一起上路了?” 糜诗脑子里忽然想起那人怀里掉出来的牌子,立马道:“我怎么不知道了,他叫欧阳景。” 糜诗和芮九两人已经是莫名其妙凑在一起的,现在又加上个欧阳景,这三个毫不相干的人凑在一起简直是莫名其妙的plus版。 他们做的事情让人看不懂,甚至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很可笑很不可思议,但是你不能不承认的是,这样的事情你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而这三个人之间仿佛很有些心有灵犀的默契,那就是他们从不打探彼此的往事,也从不提起自己的事情。然而这种默契,却突然被芮九给打破了。 也就在第二天的上路后,路过一个简陋的小茶棚歇脚。 几条长凳,破旧的瓷碗,却是冬日旅客见之欣喜的地方。一碗热热的姜汤喝下,让全身暖暖的,足以祛除赶路的疲劳与寒气。 芮九一碗姜茶下去,和糜诗道:“你和我去边上村子里看看,我找点药材。” 糜诗心里嘀咕,一个饿了都懒得为自己张罗吃的人,怎么这会儿勤劳到要看药材了,但她还是点头同意,又看了看一旁的欧阳景,“欧阳公子……”话还没说完,芮九却拉起她就往外走,扔下句话:“劳烦欧阳兄稍等了。” 果然如糜诗所料,村子很小也很穷,根本没有芮九所谓的药材可寻。糜诗想着现在多了个人,怕准备的干粮不够,倒是问村民又买了些干粮和肉干。 一路上芮九一直欲言又止的,糜诗也不管他,果然芮九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看欧阳景是个怎么样的人?” 糜诗看了他一眼,说:“我不知道。” 芮九皱眉:“他的来历都没弄清楚,你就不该让他和我们一起去京都。你不觉得这人神神秘秘来历可疑么?” 糜诗反问:“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来历,是不是?” 芮九道:“我的确没问过。” 糜诗继续问:“你难道不觉我来历可疑吗?” 芮九说:“可我知道如果我问你一定会说的,不是吗?” 糜诗说:“也许会,也许不会……可我知道你不会问,因为我也从来没问过你什么。” 芮九咬着牙,憋着股气的样子,半天没再说话。 糜诗忽然反问芮九:“那你看欧阳景是怎样一个人?” 芮九没好气地说:“我不知道。” 糜诗笑了起来:“我们不去打听他,但我们可以自己猜猜。” 芮九依旧板着脸,没有说话。 糜诗自顾自道:“这么冷的天,他身上却穿的那么单薄,衣服料子质地又是极好的,说明他之前待的地方很暖和,可见是来自钟鸣鼎食之家。但出来身上却什么都没带,应该是走得很匆忙,甚至有可能是逃出来的。” 芮九终于忍不住开口:“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挺仔细的。”让他有些刮目相看,颠覆之前对她的认知。 糜诗内心得到了点小满足,怎么说她之前几年的警察到底不是白干,语气都上扬了起来:“小女子请教芮神医,如此寒冷的冬日,一个人穿得很少的情况下,在屋外可以坚持几天呢?” “几日?一般人能坚持个一天就很不错。”芮九听糜诗这么问,恍然大悟:“照你这么说来,那欧阳景出逃的地方应该离石屋差不多一日左右路程的距离。”他低头思索,又道:“那附近到的确有几个大族,只是这姓氏对不上。” “或许他不叫欧阳景?”糜诗刚说出口立马又自我否认了,匆忙出来,根本不可能特意去再去准备块刻了假名的牌子。“或许是旁系子弟?”糜诗猜测。 芮九摇头否决:“旁系子弟要像他这样的行事做派,早就把本家得罪光了。” 糜诗甩了甩头,“不琢磨了,琢磨半天也猜不出他的来历,浪费我好多脑细胞。” “脑细胞?”芮九不解。 “就是费神,我家乡方言。”糜诗胡诌一通。 芮九点头,“所以我一早就说了,欧阳景来历神秘难测。” 糜诗两手一摊,“但我们说了这许久,还是没结果,岂不是白说。” 芮九不言语,沉默了很久,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隐宗?” 糜诗点头,“我就再怎么孤陋寡闻,隐宗却总归知道的。” 隐宗,天曜皇朝可谓家喻户晓,却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家族到底姓什么干什么,可又传说他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隐宗也是因其隐秘世人给的一个称呼。这个家族的存在太古老太久远,古老到根本无法追溯到底是从何时起存在的,隐宗也是天曜皇朝里唯一一个在巫族魂司没有存档的家族。这完全违背了天曜皇朝的治国之本,但尽管这样,国家也没人管,因为根本无法管,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你怎么管呢? 芮九道:“有传闻隐宗就在那附近。” 糜诗道:“你难道怀疑欧阳景来自隐宗?”话虽如此说,可她根本不信,隐宗的传闻成千上百,她在魂司的时候没听过一百也有五十了,而且魂司对每一个传闻都会核查,结果都是人们捕风捉影,张冠李戴罢了。 芮九突然哼了声,“看他那风吹就倒的样子,也不该是隐宗的。” “好了,是不是也不与我们想干。现在干粮也买了,休息也休息了,回去就继续赶路吧。”糜诗最后总结。 芮九还待说什么,糜诗已经走远了。 第十章 进京都 关于欧阳景身世得探讨就到此结束了,芮九和糜诗再也没有就这件事情讨论过。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想说的秘密,糜诗有,芮九也有,为什么欧阳景就不可以有呢? 三个人一路上倒也相处融洽,芮九那脾气和不饶人的嘴,碰到欧阳景却也没处使劲了。主要欧阳景脾气太好了,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动气,和他在一块永远有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即便芮九那样见谁都不买账的脾气,对欧阳景的态度也有所转变了。 只是糜诗反而觉得欧阳景的言行举止太过完美了,倒让她有股不能言说的疏远,温和恰到好处的笑容,不高不低的声音,挑不出错的待人接物,这一切却远不如那天他醒过来的时候那种生人勿进的气场来得鲜活。 离京都终于不远了,这天糜诗他们三个在客栈休息,糜诗正想着第二天进城怎么安排,却突然收到一封来自魂司的信。 信是店小二给糜诗的,糜诗收到魂司的信也不惊讶,毕竟已经到了京都的地界,而之前一系列的事情让京都的戒备更加森严,外人是看不出什么来,但只要踏入京都地界,一举一动都逃不开监控。 信是司主直接写的,别的也未多说,就是提了提迦夜的病情,依旧还是老样子。也提到收到糜诗的来信,得知带了芮九给迦夜治病,说一切都已安排好了。末了提醒了一下芮九身份尚不明了,需多加注意云云。 糜诗当然知道老头子信里的意思,要说他对于芮九的身份怀疑还不如说他是对于芮九医术的怀疑,毕竟整个天曜皇朝的医生都出自白族,或者这么说,医生只能出自白族。天曜皇朝所有人都深信只有天生白族的人才能学好医术,这种理念是根深蒂固的,就像萝卜绝对不会变成苹果那样,而显然芮九并非白族,那他的医术必然遭到怀疑。 不过糜诗并不是天曜皇朝的人,所以对于这点她并没有如其他人那样坚信不疑,她对芮九很有信心,就像她也从未问过芮九的魂色一样,因为她不觉得一个人的魂色就可以决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第二天一大早,糜诗就把芮九和欧阳景叫醒,继续赶路。 迦夜的情况肯定不乐观,这是糜诗收到信后的第一感觉。虽然老头子在信里说迦夜情况如昨,但是如果迦夜情况乐观,他又怎么会同意芮九替迦夜看病呢?这里的人对魂色那种执念是糜诗不能理解,但是却了解的。何况魂司司主,一个大半身都与魂色打交道的人,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又如何会让一个非白族的医者替迦夜看病? 芮九看着眉头不展的糜诗,问道:“怎么了?这一大早就这德性?” 糜诗道:“我朋友情况不太乐观。” 芮九倒也没问糜诗是怎么知道的,拍了拍她肩膀,道:“尽人事,听天命吧。老天爷要勾一个人的魂,喝水都能噎死。” 芮九说话一向那样,糜诗也不介意,她示意芮九替自己赶车,一掀帘子钻进了车厢。 “欧阳,进了城你打算如何?”三人这些日子在一辆马车上一起同行,倒也算混得相熟了,互相之间指名道姓的称呼彼此,糜诗觉得两个字叫起来省事,按着她以前的习惯,复姓就以姓相称,欧阳景对此也默认。 一路上糜诗和芮九也说起过几次迦夜的事情,欧阳景早就知晓情况。这回他应该是听见了糜诗和芮九刚才的对话,微笑道:“你朋友病情紧急,入了城就直接过去瞧瞧吧,不嫌麻烦我也跟着一起去,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 虽然糜诗也不觉得欧阳景可以帮上什么忙,可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再说一进城就把欧阳景给扔下这种事情糜诗也做不出来,于是也就点了头,没再多说什么。 一进京都的城门,马车就朝着迦夜所在的巫医馆驶去。 显然老头子早就安排好了,到了巫医馆早早就有巫医将糜诗一行人直接带入了医馆,并准备好了干净的衣服让他们洗漱之后替换上再去见迦夜,虽然费时但却是一定要做的,可最大程度避免感染。 天曜皇朝的医学技术已然十分高明了,除了没有现代的先进电子仪器之外,其医学的系统知识可说已经十分完整,不仅有着一般的消毒病菌和麻醉的知识,外科开刀也是很普通的一件事情。这点让刚到这边来的糜诗十分惊讶和惊喜,毕竟医学的落后代表了短命,没想到此处医学如此发达,倒是让糜诗安心了不少,大大降低了让一个小小的伤寒就能要了她命的可能性。 糜诗收拾干净换好衣服出来,只见芮九已经等在外面了,他看见糜诗说:“欧阳他的衣服不合身,正让人重新换,我们先过去吧。” 糜诗自然没有异议,于是巫医将他们领进了医馆最深处的一间独立的屋子,这屋子与前后的房屋完全脱离开来,还未进屋就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意袭来,和温暖如春的巫医馆对比,那屋子可以说就是个冰窖了。 糜诗对此自然不会觉得惊讶,但面对如此反常的情况,芮九却也是一脸的坦然,没有任何疑惑的神色显露,刚走到屋前的时候他还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进了屋子糜诗才发现,这个屋子就是一个由冰块搭建起来的屋子,迦夜就一动不动地躺在屋中。依然浑身乌黑,看着却好像比之前更加透明了。肌肉骨骼和血管都清晰可见,即便糜诗也已经无法从五官上辨认出这人到底是否是迦夜了,因为一眼望去就只看见骷髅般的头骨,一片血肉模糊。 就算糜诗已经见识过这样的迦夜,再次看见的时候,依然一阵心悸。 芮九一进屋目光就没离开过迦夜,神色平静,但目光灼灼,忽然他开口道:“有没有陈年的竹叶青?给我拿一点来,越陈越好。”但目光依然没有离开迦夜。 随行的巫医一脸的茫然和不解,而糜诗想,陈年的高度酒具有消毒的作用,芮九想来是有他的用处,便冲着巫医说:“劳驾了。” 巫医虽然神色里透着轻蔑,但应该是得了司主的指示,也没有说半句就应声出去拿了。 第十一章 治病 芮九绕着迦夜转了一圈,在旁边的工具桌上寻了一把薄而锋利的小刀,突然挑了挑眉,啧啧道:“好酒,这是二十年的竹叶青。”随手又拿了个浅口的器皿。 他话音刚落,巫医就捧了一坛子竹叶青进来了,坛口以开封,醇厚的酒香四溢,糜诗闻着都感觉有些微醺。 巫医将酒坛放在了芮九面前的案桌上,芮九闭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睁开眼将手里的器皿升到酒坛子里舀了一碗出来,然后送到嘴边,一口喝了个光,长长地吐了口气。 糜诗愣了,就听芮九感叹道:“好久没喝了,喝了京都的竹叶青才算没白来京都。”一旁的巫医脸色憋得通红,显然气急了,可到底没有发作。 就在糜诗发愣的时候,芮九执起手中的那把锋利小刀就往迦夜身上削去。一旁的巫医猛然一把推开芮九的手,大喊道:“住手!不许动!”转头冲着糜诗皱着眉,严肃而大声的问:“你就让他这样做?” 糜诗看了看躺着的迦夜,又看了看芮九,皱眉道:“就让他试试看。” 芮九到底安慰了下糜诗道:“我只是取一小块肌肤,以便分析。” 一旁的巫医却是神情激动,用力抓着芮九的手腕,阻止道:“不行!肌肤受损,伤口无法愈合,万一感染了如何是好?” 芮九冷笑:“你们就这样冻着他,难道就治好了不成?何况在这样一个冰屋里,伤口根本就不会感染。” 巫医一脸尴尬,涨得通红,芮九的话显然戳中了痛处,但他的手却依然拽着不放。 糜诗暗叹了口气,柔声对巫医说:“你该知道迦夜的病我比谁都上心,他是我特意请回来的,就让他放手试试看吧。”巫医听了这话终于松了手,却好像也不愿再留在屋内,转身就站到门口去了。 芮九甩了甩被抓的手,重新执刀,他手指细长,看着很柔弱的样子,握刀的手却很稳。薄薄的刀刃贴着皮肤,稍一用力便嵌了进去,却没有流出半点血来。糜诗惊讶地发现迦夜的皮肤变得很没有韧劲,表面的皮肤就如同热蜡一般,软软的。 芮九将取下的拇指大小的皮肤放在了那盏他之前喝竹叶青用过的浅口器皿里,然后说:“我需要一个地方可以好好分析它。” 糜诗问:“此处巫医馆不可以吗?” 芮九反问:“他停在这里这么多日子,好了?” 糜诗自然早习惯了芮九的说话方式,继续问:“那你需要什么样一个地方呢?” 芮九道:“要有一口水井,最好有棵百年以上的老树,实在不行五十年以上也能凑合。还要炼铁的铁炉一个,不能太大但熔点一定要高。药炉十个,容量不等的瓷器器皿一百个,玻璃浅口小碟一百个,还有就是《本草辨析》上所有的草药各一份。” 如此怪异的条件,糜诗却没有半点质疑和犹豫,立刻道:“好,我知道了,这就去准备。”说完立刻转身就往外走去,她边走边琢磨,这么多东西,难度如此之大,要一时半刻就凑起来,看样子她要回魂司找老头子了。 “糜诗!”身后传来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欧阳景,他独有的语调特别好辨认,尤其叫她名字的时候,和旁人尤为不同,两个字被他拖长了半个音,尾音微微上扬,糜诗即便听了很多回了,可依旧每次听见还会心跳加速,真的是“靡靡之音”啊。 糜诗转过身,就看见欧阳景一身青色的罩袍,迎风沐浴在阳光下,宽大的衣袍随风轻轻飘动。阳光下脸色如玉,眼神如波。明明穿的只是极普通的衣服,他却好像穿着世上最华贵的衣服,背脊挺直,好像世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令他折腰,冬日的日光下,别有一种淡漠的孤寂和绝美。 他双目如一泓清水,温雅明亮,嘴角含春,不笑时也好似带着几分笑意,就这样望着糜诗。对上这样的容颜,糜诗的心不由得突突跳了一下。 要知道,没穿来之前,她利用工作之便也算是阅“美”无数了,不管是小鲜肉还是大叔,各种style都近距离接触过,海报、照片、活人,那都是见过许多的了,照说也算对这样的物种有些“抗体”了。可即便这样,她仍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那颗心脏噗噗噗直跳,可见欧阳景俊美得是何等“惨绝人寰”了。 欧阳景长得俊美救他的那天就已经见识了,可一路上风尘卜卜,又急着赶路,人是从里到外都裹着层土似得,也没见他如此干净整洁的样子。 “糜诗?”欧阳景微微拔高的声音终于将糜诗从失神中拉了回来,他漆黑的双眸似星星闪动,带着疑惑。 糜诗习惯说话的时候看着别人的眼睛,可这一看过去不禁又差点失神,她不由得一阵尴尬,心中恨恨,这种人怎么就没有半点自知,她干咳了一声,微微侧目才道:“欧阳,我赶着有急事办,不急得话等我回来再说可好?” 欧阳景道:“我已经听芮九说了,这才急着赶来找你。他要求的地方你可有眉目去哪里找么?” 糜诗皱眉:“确是没什么把握。” 芮九要的那些瓶罐肯定是没有现成的,玻璃虽贵,但在这里倒也不算太稀罕的东西,可铁定需要现烧的,只是这样一来肯定会费不少时间。反而听着最麻烦的草药却是现成的,她先前出了冰屋就询问了巫医,原来《本草辨析》这本书是研究毒性药理的,其中涉及的草药种类虽多但也只占了世间草药种的两成,所幸巫医馆里都有。 既然欧阳景这么问,糜诗觉得他肯定有办法,她急切地问道:“欧阳,可是你有办法?” 欧阳景果然如她所料点了点头,很直接地道:“我知道有个地方,这些东西都有现成的。” 糜诗兴奋地盯着他,双眼放光:“哪里?” 欧阳景没有马上回答,他眉宇间透着一股难言的神色,带着种悠远而神秘的气质,仿佛似千年雪山上傲然独放的雪莲,又似幽秘古潭里沉底的玉石,好久他才缓缓开口道:“辟雍堂里的雅斋。” 糜诗感觉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应该在哪里见过。突然她想起这个地方《云溪笔谈》里曾提及过,那是俞子美在辟雍堂读书时的旧居。 第十二章 雅斋 辟雍堂其实就是天曜皇朝的太学,说得再通俗点,就是天曜皇朝的最高学府,按现代社会的定义来说就是大学,也是唯一的国立学府,而能进入辟雍堂读书的学子,当然一定是通过严格筛选的。 先不论其它,单单就说俞子美是唯一一个以平民身份进入辟雍堂的人来说,她就绝对是个奇迹般的存在。虽然辟雍堂并未有限制平民入读的条文,但因为对于天曜皇朝的平民来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是被执行得最彻底的,其它朝代时空里,至少读书还能有考取功名的一丝希望,在这里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既生为平民,没有人会以研究做学问为目标,最多识些字罢了。 而俞子美不但进入了辟雍堂,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书房——雅斋,这就不是每个进入辟雍堂的学子可以做到的了。这就像现代社会,你进入了研究所,但你不一定有属于自己的研究室一样。 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在这个以魂色识人的时空,俞子美得到这一切期间需要付出多少努力,会有多少艰辛,但她却做到了,这样一个女子让糜诗不得不钦佩,不赞叹。 糜诗回魂司见到老头子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我需要得到使用辟雍堂雅斋的许可。” “什么?” “辟雍堂的雅斋,俞子美的书房。”糜诗来之前就听欧阳景提起,这个地方已经被魂司查封很久了,“因为迦夜的病情,我需要用到它里面的设施。” 老头子微微一笑,神情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嘲讽:“没有找到俞子美,倒是想起来用她的书房?希望你真的是为了迦夜的病情,而非其他。”话里显然有话,但糜诗现在没功夫深思。 “麻烦尽快,迦夜的时间不多了。”扔下这句话她就走了,自从上次和老头子之间把话挑明了之后,糜诗反倒感觉轻松了,不再惴惴不安地揣测老头子的一言一行。她到觉得老头子这样对她也没什么不对,毕竟对他而言自己的确来历不明,有防备之心也是常情,何况老头子还给了她足够的自由。 糜诗回到巫医馆,椅子还没坐热,就得到了来自魂司同意使用雅斋的指令。 出乎糜诗的意料,雅斋并不是在辟雍堂里面,而是坐落在里辟雍堂较远的民宅群中。很不起眼的大门,里头的空间却是比想象中大许多,竟是个二进的院落。 一进门就见到四方的院子里有着一口水井,边上就有一棵树干足足有两人合抱粗的树,至于是什么树,作为植物盲的糜诗是肯定不认识的,但她知道这树绝对超过百年。 第一排的房屋显然是俞子美之前起居之处,屋子许久没人来过,门窗家居都十分破败,第二排的屋子却上着锁,锈迹斑斑,芮九从前院里捡了块石头砸了几下锁就裂了。 这屋子里明显同前面的不一样,虽然满屋子的灰尘,但屋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布给罩着。芮九上前掀开一块布,一个巨大的长桌上整齐地排列着瓷器的罐子,从小到大,由窄至宽。先前糜诗听芮九的要求,对那一百个瓷器概念还十分模糊,看到眼前东西的时候,她立刻就明了了。 糜诗也走上前去掀开其它的布料,一个巨大的药柜,每个抽屉上都写着一个名字,很显然是草药的名称。然后芮九嘴里的东西随着掀开的布头,都一一显露出来,还有许多看着完全不知道派什么用处奇奇怪怪的东西。 糜诗震惊于看到的这一切,这个地方真的可以说是古代的研究室,虽然十分不同,但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心里就涌起这个想法。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门口的欧阳景,雅斋被封的时候这人显然还没出生,他又是如何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从门打开的一瞬间到现在,欧阳景就一直站在门口,没有移动过分毫。糜诗不由得越发奇怪,她走到欧阳景面前:“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些东西的?” 欧阳景却没有回答,迈步走进房间,目光一一落在所有的东西上,喃喃自语:“这里发生过太多事。”突然他转过头看着跟上前来的糜诗,道:“这里也将会发生更多的事。” 糜诗心中一震,欲待再问,欧阳景却早已转过身,显然不欲多说。 糜诗看着外面尚未黑的天色,问芮九:“你看看还缺什么东西吗?” 芮九对着屋子里的东西一边看一边赞叹,听糜诗这么问,指着药柜子道:“这边的草药,按着这个名称都装全了,还有烧火用的煤炭,行血仪一台,原轸器一个,二尺七寸勾斗,七寸五厘的勾斗……” 糜诗已经完全听懵了,这种明知道对方说的是中文,她却一个字都听不懂的体验真心非常的不好,她转头看见带他们前来解封雅斋的司魂使正奋笔疾书地记着,顿时有想给他个拥抱的冲动。这真真是人才啊,她好好记下了这人的容貌,事后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还要上好的竹叶青,五十斤,二十年以上的陈酿,一定要京都暗香居的竹叶青,这点很重要,对了,还有记得一定要酒曲。”芮九最后补充道。 “什么?”糜诗对于先前发生在巫医馆的一个关于竹叶青故事显然印象深刻。 欧阳景在一旁,好意地再次提醒她:“他暗香居的竹叶青。” 糜诗挑了挑眉,带着疑惑和调侃对身旁的欧阳景低声说:“这是一个酒鬼开工的要求么?” 欧阳景嘴角上扬,轻松道:“酒的发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药草的药性有着特别催化加强的功效,但也会令草药受到发酵的影响而破坏其原本的药性,但京都暗香居的竹叶青因其独特的酿造工艺避免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糜诗很惊讶,既对酒的效用也对欧阳景知道那么清楚,她问:“你怎么知道的?你也学过医?” “不是,事实上我是看过一本关于酿酒的书籍,里面有提到过。这本书很有意思,有机会你也可以看一下。” 糜诗看着欧阳景,相处越久越觉得他身上处处透着神秘,她头一次真正对欧阳景这个人产生了好奇。 第十三章 原来是粉丝啊 当雅斋被收拾妥当,所有的东西也被一一送至这边后,芮九一头栽进了“实验室”有条不紊地开始他要做的事情。 糜诗自然陪在边上,虽然芮九做的事情她看不懂,也帮不上什么忙。好在雅斋大得很,有足够多的房间,第一进的屋子原本也是起居用的,如今只稍加改动,每个屋子里添张床就成了卧室,节省不少路上往返大的时间。 糜诗住在雅斋里完全是说得过去,可当欧阳景提出来也要住在雅斋的时候,糜诗终于忍不住问他原因了。她特意挑了个吃饭时间,主要糜诗一贯觉得饭桌之上好说事,万一出现尴尬冷场,吃几口东西就可以缓过去。 芮九现在不分昼夜地埋头苦干,吃饭也是糜诗给他送去,在饭桌上吃饭也就只有糜诗和欧阳景两人,不过没有牙尖嘴利的芮九在边上,糜诗反倒觉得更容易开口询问欧阳景。 “之前你说要来京都,总是有其它打算的吧?”虽然如此养眼的一个人要留下来和她“同居”,糜诗当然是不介意的,何况一路同行也有些交情了,但话还是问问清楚的好。 糜诗问得很含蓄,但话中流露出来意思却也不令人舒服,可欧阳景没见一点尴尬,也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微微一笑开口,声音温润而文雅:“之前想来京都也就是念着是否有机缘可以见一下吾心向往之地,如今既然身在其中,自然不愿离去。” 糜诗愣了愣,这个回答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没想到原来欧阳景是俞子美的粉丝啊,这么大老远跑来京都也就是只是为了一睹偶像昔日工作生活的地方。不过俞子美这人说起来真的很牛,糜诗作为一个异界人士听闻她的事迹也路转粉了,何况当地人里出些个真爱粉太正常不过了。 这样也解释得通了,为什么欧阳景会那么清楚雅斋的情况。 “哦哦,既然这样,你就住吧。”糜诗表示理解。 欧阳景好像怔了下,然后微笑道:“既如此就叨扰了。” 糜诗好像突然想到些什么,开口道:“将来万一你未来的夫人得知你我曾同住一个屋檐下,你也不用解释,越解释越麻烦,俗话说越描越黑就是这个理儿,你只要死活不承认就行了。” 欧阳景轻笑,平日里即便是笑容满面却也平静无波的眼底竟溢出丝丝笑意,他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身无分文,没打算付房租的。” 糜诗恍然大悟,连忙摆手,“不不不……雅斋本就不属于我的,如今只是为了救人图方便才住在这里,此处房间本就多,也不差多住你一个。” “你没有成为有钱人的潜质。”欧阳景很肯定地下了结论。 糜诗点头,大大方方地同意,她从来没有赚大钱的欲望,有钱人烦恼也多,小老百姓的日子感觉挺舒坦的。 “你也不是当司魂使的料。”欧阳景毫不客气,一针见血。 糜诗咬着筷子,她原本也没想瞒着自己司魂使的身份,何况给迦夜看病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又是巫医馆送药材送设备的,又是查封了二十年的雅斋说开就开了,欧阳景要再看不出来真的是智商堪忧了,只是糜诗没料到欧阳景会那么直接。 “那个……别的我也不知道能干什么。”糜诗讷讷的说。 “的确,针线活太差了。”欧阳景话有所指。 糜诗想起之前在路上帮他衣服上补的歪歪扭扭的针线,两颊绯红,指责他道:“揭别人的短处是不道德的!” 显然她的指责毫无成效,欧阳景毁人不倦:“做饭也做不好。”他一筷子夹起了块焦糊糊的鸡蛋,嫌弃地扔在桌上。 “有得吃就不错了,挑什么挑!”糜诗也来脾气了,毕竟这被嫌弃难吃的饭菜出自她手,可她也不想这么难吃的好吗?原本,糜诗虽说不上厨艺精湛,但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硕果仅存下得了厨房的先进青年,可到了这边完全却没有用武之地了,这灶头的火可不像煤气灶那样随心所欲好控制,想小火炖的底下火烧得那一个叫旺啊,想大火爆炒的却只留下一撮小火苗,不一会儿就熄灭了。 “迦夜出事的时候,全魂司上下也就我一个没放弃!我怎么就不是当司魂使的料了?”糜诗为自己愤愤不平。 “他认识你运气不错。”欧阳景语气很淡然。 糜诗沉默,运气好的人是她,而迦夜却走霉运才会认识她,代她受此一劫。 “你想住就住吧,但是此地能住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糜诗火气消了,很不痛快地吃饭,真的很难吃。 “你拿着魂司的牌子,去京都醉月居,让他们每天饭点准时送饭菜过来。”欧阳景放下筷子,不再吃了,“四菜一汤应该足够了。” 糜诗张着嘴,瞪大眼睛,欧阳景一脸平静,“这……这……我没这么多钱的。“她捂着自己瘪得可怜的荷包,惨兮兮地说道。京都的醉月居可是数一数二的馆子,一顿饭她半个月的俸禄可就没了。 欧阳景鄙夷地瞥了眼糜诗:“不用你花银子,拿着魂司的牌子吃穿住行都不用愁,你不知道么?” 当然糜诗知道在这个地方,魂司是怎样一个存在,只是这理所当然吃霸王餐也太让她震撼了,她想起自己攒了多日才从彩虹坊买下的衣服,难道这衣服其实也不需要花她的银子么? “这……这不太好吧。”糜诗摇了摇头,“再说我其实做饭还不错的,只是对这里的灶炉不太习惯,烧几回熟练就好了。” 欧阳景研究似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好像确定她说的是实话,才冷淡地开口道:“平民生来就是供养皇族巫族士族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难道不想衣食无忧?” “当然想!”糜诗毫不犹豫,“可是……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必再去为难人家呢……再说……反正我不要……” 欧阳景语气里满满地惋惜,他假意摸了摸肚子:“我可怜的胃,看来你还要继续承受磨难了。”可他的神情却变得柔和,目光透亮,复又拿起刚才已经放下的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糜诗看着欧阳景微微皱起的眉头,觉得他现在吃饭的样子有些好笑,也……有些可爱。 第十四章 危险的办法 和欧阳景吃完一顿很难下咽饭后,在意识到煤气炉发明无望后,糜诗下决心一定要立刻马上学会用灶烧饭。可现在么……糜诗毅然决然地从厨房里装好事先预留好的饭菜给芮九送了过去,所谓有难同当当如是。 糜诗有些战战兢兢地将盛满了饭菜的碗递给了芮九,却没想到他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端起就往嘴里扒,吃了半天也没说一个字。糜诗吐了吐舌头,觉得现在哪怕端碗蜡给他吃,只怕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等他吃完,糜诗边收拾边说:“欧阳说他想在雅斋住些日子,我同意了。” “嗯……”芮九猛地抬起头,吼她:“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什么,这都同意?” 糜诗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反正空屋子还多了好几间。况且欧阳说他对俞先生慕名已久,所以想住在雅斋。” 芮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就差没指着糜诗鼻子骂了:“我说的话你当放屁,他说什么你就信?你也不动动脑子,他一个大男人千里迢迢跟着我们来京都,现在人不走还赖着要一起住,吃饱撑的吗?摆明了是有所企图,再说,单论你一个姑娘家,也不该答应男子同住的请求!” 糜诗先前还有些赌气,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却忍不住笑了:“你别忘了你也是个大男人。” 芮九转头不理她。 糜诗道:“我也没什么可被图的啊?” 芮九白眼:“我看你是巴不得他对你有所图吧,美色果然误事啊……” 糜诗脸红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欧阳景长得是好,非常好,可她真的没半点其它心思,纯属欣赏而已。 芮九冷笑:“我胡说?不过堂堂司魂使大人都不担心,我瞎操心个什么劲!” 糜诗见芮九这样,放低身段,软声软气地道:“好啦,你放心,我肯定多长个心眼。他有什么动静我都先和你说,行了吧……迦夜的病由可又什么眉目了吗? 话说到这个,芮九神色立刻就变得严肃起来:“嗯,差不多了,和我预想的有些不同,但明日午时就能有结果了。”他指了指一旁的柜子,每一层都整齐摆放着二十个玻璃碟子。 糜诗凑上前去细细端看,每个玻璃碟子里都有指甲盖大小的液体,但颜色各异,除了这些她看不出什么来,最终她放弃地转过身,也没再打扰芮九,直接拿了碗筷就出门了,横竖明天中午就有消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糜诗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找芮九,被芮九赶出来后,也没心思干其它,就干脆等在外面。她呆坐着,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抬头看看天色已近午时了,这才想起来忘了准备午饭,于是去找欧阳景。 还没走到欧阳景的屋子,就看见他人正好像要出去,连忙喊了声:“欧阳!” 欧阳景站住了脚步,停了下来,糜诗小跑过去道:“欧阳,那个……芮九说今天午时就有结果了,我……我忘了做饭了。” 欧阳景笑:“没关系,不吃也好。” 糜诗感觉受到1w+的暴击伤害,语气便不太好:“你自己出去吃吧。” “既然一会儿就有结果,我倒也想去看看。”欧阳景颇感兴趣的样子。 糜诗想到芮九的态度,犹豫道:“你也知道芮九的性子,这屋子除了我,别人进去可都被他打出来了。” 欧阳景微笑道:“无妨,我不是别人。来京路上我和他相处得挺不错,没打过架。” 糜诗投降了,她觉得芮九站着说话不腰疼,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欧阳景如沐春风的脸,她觉得很难有人可以说出拒绝的话来。 果然,事实胜于雄辩。 如欧阳景所言,芮九并没有将他打出来。 也和糜诗想的一样,芮九对着欧阳景的笑脸也下不去手。 “有结果了吗?”糜诗见芮九瞅着欧阳景的脸色越发不善,连忙开口问。这真是屡试不爽,芮九立刻换了个人似的,他眉毛高挑,显得有些兴奋:“我就说怎么会那么巧,原来不一样……这病症看着很相似,但却不太一样。下在迦夜身上的毒只是依样画葫芦学了点皮毛而已。” 芮九说的话虽然没头没尾的,但糜诗听明白了,迦夜中的毒和当年芮九父亲的毒不一样,只是相似而已,她问:“那可以治好吗?” 芮九说:“当然可以。这种程度的,只要给我一个时辰就可以解了。” 糜诗听了心花怒放,“那还等什么,快点陪解药吧。” 芮九看着糜诗,道:“那也要等你把毒药给了我,我才能知道它到底用了哪些毒药,好对症下药啊。” 顿时一桶冰水浇头,糜诗感觉浑身冰凉,她声音都有些发抖:“没有……所有相关的东西都被烧了,唯一有这毒药的人,也只有迦夜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一点渣也没有?衣服上?身上?”芮九追问 “没有……都没有了……”糜诗抓着自己的头发使劲拽着,“都怪我……是我让魂司的人把衣服烧了,深怕衣服上沾了毒粉……是我不好……我是笨蛋……” 芮九见她这副模样,连忙摁住她的手,“你当日那样做并没有错,衣服上的毒粉万一随风四散,遭殃的人就不是一个迦夜了。你没有错。” 糜诗心里另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冷静,她深深吸了口气,才开口说话,语气十分平静:“你还有其它办法吗?” 芮九摇了摇头。 世上药物何止上万,何况这解毒的事情,弄错一味药就差之千里。 “我有办法。”一旁的欧阳景突然开了口。 糜诗陡然惊了,深深地望过去。 “别给她希望,别让她又空欢喜一场!”芮九冲着欧阳景吼道。 “我有办法。”欧阳景重复地又说了一边,语气异常地坚定,他盯着糜诗的眼眸,一字一字,缓慢地说:“我有一个办法,很危险很有风险的办法。” 第十五章 我的天,科幻了 欧阳景他说他有办法。 糜诗不敢确信她听见的话,再次确认:“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要相信他说的,不可能有其他办法!”芮九急道,“迦夜的病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救!” “的确,芮九说得没错。”欧阳景语气淡淡的,糜诗听了此话目光暗了暗,“但是,我说的方法是指找到下毒之人的方法。” 听欧阳这么说,糜诗反而有些失望,那日她与迦夜被袭之后,魂司上下,甚至还动用了整个巫族之力也无法找到那个人,他不单是伤害司魂使的罪犯,也是找到失窃魂牌原料最重要的一条线索。可这么久过去了,却毫无进展,连魂司都无法办到的事情,欧阳却说他有办法? 欧阳景注视着糜诗的双眼,语速缓慢而清晰:“人与人思想在一定的条件下是可以相通,而不需要通过说话来得知。我能够让你和迦夜思想相通,让你进入他的心魂,从而看见疑犯的面容。” 糜诗怔住了,欧阳景的意思是读取迦夜的意识?难道她其实穿到一个玄幻修仙的世界?她怕自己误解,连忙问:“你说的这……这是法术吗?” 欧阳景笑了,“所谓的法术不过是些唬人的把戏,愚弄百姓而已。” 既然不是神仙法术之类的,糜诗却更不解了,那这是怎么做到的呢?她如何想也就如何问出口了。 欧阳景依旧笑面春风,目光却没什么温度,淡淡的,他说:“其实史册上对此事都有过记载,比如读心术,又比鬼魂托梦,其实就是偶尔达到特定的要求从而读取了对方的想法或者进入对方的梦中。只是人们不知道发生的缘由,故而觉得神秘,才以神怪作为解释。” “就像一开始人并不知道什么是火,只是打雷后森林会着火,因此觉得神秘而产生敬畏,才有了天火之说,而当人可以控制火之后对它便不再感到神秘了。我所说的方法,也不过就是知道了读心术如何产生的而已,而发现此方法的人正是此间原本的主人,俞先生。” 糜诗愣了,她其实从小就喜欢看科幻的东西:书,电影,电视剧等等,而欧阳景刚刚说的这些对一个科幻迷来说,却是比较容易理解的。她甚至可以用自己熟知的科幻词汇将欧阳景所说的总结一下:通过一些特殊的方法,让两人的脑电波互联,从而获得对方大脑里的信息……只是,她真的穿到古代了么?怎么感觉……很科幻…… 所以俞子美其实不是个文豪类学者,而是个科学家?而且是怪博士那种的天才? 一旁的芮九听了嗤鼻大笑,不屑又不信:“这都是你编出来的鬼话吧,我自认看过的书不少,也从未见过有此一说。” 欧阳景淡淡一笑:“如此言论,即便著了书也不会流传出来。” 糜诗关心的却是:“成功过吗?” “她曾经从一个刚刚过世的人身上获得过信息,大约维持了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欧阳景目光微微一暗,接着说道:“如果迦夜的魂并未受损,那么通过这个方法,就可以看见下药之人的面貌,从而找到此人。” “呵呵,一个是刚刚过世的人,一个却是大活人,这是好有说服力啊^”芮九话里是满满的讽刺。 糜诗想到一件事情,问欧阳:“和迦夜心魂相连的人需要什么条件吗?比如对魂色有什么要求吗?”她担心自己和这里的人不一样,她没有魂色。 欧阳景看着糜诗,说:“这和魂色无关,但只有你才可以。因为两人的心魂一旦相连,看见的可能是真实发生在迦夜身上的事情,却也有可能只是他的梦境。而迦夜看见人犯之时,唯有你在场,只有你才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 糜诗感觉欧阳景的目光透着了然一切的神色,她继续问:“那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听糜诗这么问,欧阳景微微迟疑了一下,才道:“两个人之间需要……一种连接,这需要用到一根铁线,铁线的两端要扎入你两人的后颈之处,迦夜本就在昏迷的状态,你则还需要服下一些药物,清枫子,槐根草,寒蕨,蓝尾芈还有银桖。” “哈哈……很好,很不错,这些可都是令人神志不清的禁药,银桖还是千金难觅的个中圣品呢!”芮九用力地鼓掌,皮笑肉不笑地冲着欧阳景咧嘴,“这些药不但可以让她变得任人摆布,还思维丧尽。我竟不知欧阳兄对药物如此熟悉,看来以后要和欧阳兄多多切磋切磋,” “好说,这次愚兄还要劳烦贤弟的帮忙,药的用量和配比由你出手才妥。”欧阳景好像根本没听出芮九话里讥讽的意思。 “你……”芮九显然是对欧阳景的油盐不进没辙了,他转而对糜诗说:“这些药物只一丁点就可以让你神志不清,何况如此法子根本闻所未闻,荒谬至极!” 欧阳景淡淡地道:“那只能说明你不知道。” 芮九见糜诗到现在都不开口说话,就知道她是有几分信了欧阳景的话了,着急劝道:“糜诗,我知道你一直为此事忧心,从你我相识一来,这一路上我都看得到。夜里你假意睡着了,可我知道你根本没睡过。迦夜他的确是要死了,但是我要你清醒些,看清楚,这个人……”他一手指着欧阳景,“这个人他会要了你的命!” 糜诗问芮九:“迦夜还有多少时间?” 芮九垂下眼,答非所问:“低温下毒性虽然发作缓慢,但身体一直冻着,五脏六腑也会受到损伤……” 糜诗打断他,语气严厉:“我只问你还多少时间?” 芮九支支吾吾:“三……天。” 糜诗转身对欧阳景说:“准备吧。” 欧阳景好像一点都不意外糜诗会答应,只是提醒:“需要把迦夜挪到这里。” “我会将迦夜带过来的。”糜诗撂下话抬脚就往门口走。 “疯了,完全是疯了……”芮九自言自语,他很清楚已经无法改变糜诗的决定了。 第十六章 进去了 将迦夜从巫医馆搬到雅斋异常的顺利,并没有糜诗原先预想的那样麻烦,只除了面对巫医馆里巫医那黑得恐怖的脸色让她感觉有些渗人,不过发挥一下她皮厚的本性,也就轻而易举地撑过去了。 唯独想到她去和老头子说要将迦夜转移到雅斋时候,他意有所指的话语,还有等着她吃瘪的神情,让她郁闷了好一会。 只不过她本来就是个乐天的,要不然穿越前瘫痪在床那么多年,没死也早就抑郁了,可她还是阳光开朗人见人爱的青春无敌美少女一枚。所以当老头子同意她让迦夜转去雅斋的请求之后,既然目的达到了,她也就不纠结了。 老头子对她本就不信任,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何况自己一个“外星人”般的存在,也怪不得别人。加上那回冲着老头子吼开了之后,这事对她来说也就算结案了,何苦一味想不开呢,战战兢兢地活着到头来也只是自己为难自己而已。 其实在糜诗意识到自己穿越后,一直没什么想法,既没有那些个要干出一番雄伟事业的抱负,也没有朝不保夕的焦虑,不过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一切都无所谓,活着还是死了在她而言也就那么回事了。这里的人和事她也没投入什么感情,带着一种疏远,有些置身事外的味道。 她觉得她不属于这里。 这个世界并没有她的存在。 但她没想到会遇到一个叫迦夜的人,这个人与她并没什么关系,却会在生死一瞬间牺牲自己将她救了。 糜诗的个性本不甚计较,大大咧咧,是个心宽的,但她认起死理来却是固执得要命,分寸不让。她将自己的生死看得极淡薄,一切随缘,可对救命恩人的命看得极重。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看不懂的是旁人,作茧自缚的是自己。 当糜诗回到雅斋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欧阳景只等着她和迦夜的到来。 芮九看见她走上来,低声道:“我认为这事情很不靠谱,你相信我。” 糜诗已经做了决定,但她也知道芮九是为了她而担心,刻意轻松地说:“最多就是我和迦夜连不起来,也不会怎样。” 芮九见再劝也无用,恨恨道:“是不会怎么样,最多你变成个白痴,在床上躺个几十年!” 欧阳景从迦夜那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团铁线,另一头显然已经接在迦夜身上了。他听见芮九的话,纠正道:“这药不会让人变成白痴的。” “对,不会变白痴,最多活在自己的幻想里。”芮九嘲讽地回道,目光却盯着糜诗,带着满满地恳求。 糜诗低下头,无法直视芮九的眼睛,于是故意问欧阳景:“你手里的东西就是将我和迦夜连起来的东西吗?” “不错。”言简意赅的回答显然不能解救糜诗。 于是她再接再厉:“就靠这铁线?那这样也太简单了点吧,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了?” 欧阳景瞟了她一眼,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竟然详细对她解释起来,他递给糜诗一碗黑乎乎的药,手指着屋内一个半人高的铁桶说:“你服了此药之后,还需要浸泡在那药水里,药性从皮肤渗入,可以更好地发挥药效。” 糜诗点头表示明白,这就有点类似静脉注射,她懂。 “最好只着贴身衣物。”欧阳景补了一句,语气听着淡淡的,但他侧过脸的行为还是暴露了他的尴尬。 糜诗偷笑,到底是古人,贴身衣服算什么,比基尼她都穿过。她接过碗几口就喝干了,还好,味道没有她想的那样苦。 欧阳景将铁线拿到她近前,糜诗才看清楚,这铁线的一端却是很尖锐,像针一般,她有些发憷,问:“就这……这要扎进我脑袋里?” “不需要,只是扎在你后颈处。”欧阳景伸出手在糜诗的后颈某处摁了一下,“这里。” “哦。”他的手指冰凉却柔软,糜诗突然想起之前好像看过一处文章,说手凉的男人都缺爱。 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突然却眼前一黑,脚软了,差点摔倒在地。好在一旁的欧阳景和芮九反应及时,两人一起将她扶住。 “药性上来了。”欧阳景一边示意芮九将糜诗扶去铁桶那边,一边和糜诗说:“尽快找到迦夜的记忆,不要陷在他的梦境之中,一旦沉迷就很难醒过来了。” 欧阳景这话让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盗梦空间》,电影里最后一幕,是个开放式的,让观众最后也弄不清楚男主角是沉迷于梦境之中还是回到了现实。 糜诗感觉有些头重脚轻使不上力,有点像酒醉后那种感觉,看见芮九在脱她的衣服,她冲着她呵呵傻笑。 “笑什么笑,我不会对你负责的。”芮九没好气地说。 糜诗脑子还有些清醒,总算配合着自己爬进了铁桶里,水温温的,舒服地她都困了。 脖子后突然一阵锥心的刺痛,糜诗“啊!”地大叫一声,骂了句娘“好痛!” 欧阳景手里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扶住她的脖子,让她的头靠在桶边。糜诗耳朵里好像隐约传来一句话:“希望这个男人值得你为他如此做。” 再想说些解释什么,却已经沉沉睡去了。 四周一片漆黑,但糜诗的感觉很怪异,有点像在清醒地做梦似得。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要来找迦夜的记忆,可应该怎么做呢?突然意识到,欧阳景竟然一点都没告诉她该怎么找,简直太坑爹了。 芮九发现糜诗眉头紧蹙,浑身抖了一下,着急地问欧阳景:“她怎么了?出什么事?” 欧阳景凑到糜诗脖子近前看了两眼,又跑去迦夜那边细细看了,松了口气,说:“没事。她应该是进去了。” 这下不用欧阳景解释,芮九也明白他口里的进去了是什么意思。芮九依然有些难以相信,但现在可以做的只有静观其变了。 第十七章 又见红衣少女 糜诗先是看见了一幢沿海的小别墅,白色的墙,有点希腊风格的味道。她想:这不是晓梅的度假别墅吗?大学毕业后她们寝室里,就晓梅一个人早早地嫁人了,老公特别有钱,婚后她邀请大家去别墅玩,结果原本大伙都答应去了,到了发现真的就她一个人请了假去,别的人到了都有这样那样的借口来不了了。 晓梅拉着她的手,说:“糜诗,我真的不是炫耀。就是想能像大学那时候那样,大家躺在一起,天南地北地瞎聊。” “我知道,天南地北地聊天南地北的男人嘛。”糜诗痞痞地说。 晓梅被她的话逗笑了,笑容里却有着一丝抹也抹不去地落寞。 眼前场景转了又转,都是属于她的记忆。糜诗急了,这又不是看自己的回忆录,她想看啥时候不能看,迦夜的记忆在哪里呢? 糜诗想既然和脑电波相关,她是不是应该试着用意念呢?糜诗像念咒似地默念着迦夜迦夜迦夜,可眼前的场景依然顽固地没有任何转换的意思。 她有些焦急了,正琢磨怎么办,眼前场景却突然风格一变,陌生的古风,她嘴角一勾:她想她终于进到迦夜的记忆里了。 糜诗试探性地喊道:“迦夜……迦夜师兄……” “糜诗?”身后传来的声音透着不确定。 糜诗转过身,果然是迦夜,他毫发无伤,翩翩佳公子的俊朗模样。 “糜诗,真的是你啊,我先前还正想起你。”迦夜不似之前那般冷漠难以亲近,反而透着点孩子气。 糜诗也不和他绕弯,开门见山道:“师兄,可曾记得你受伤了?” 迦夜神色显得很迷茫:“我不记得了……” 糜诗提醒他:“李家村,记得吗?我和你一起去调查魂牌原料被窃一事,有人对你下了毒,你……” “好冷,我感觉好冷……”迦夜却打断了她,显然根本没听她说了些什么。 糜诗心里嘀咕,被冻了那么久,能不冷嘛,而且迦夜好像脑子大概也冻坏了,感觉弱智了许多…… 但是她前来的目的没有达到,糜诗换了个口气,软语哄着:“师兄,我知道你是最厉害的人了,你肯定能想起来的,你好好想想……李家村……” 迦夜没卖她的帐,一脸不情愿:“我为什么要想?” 要不是看在迦夜救了自己的份上,糜诗简直就想抽过去了,怎么就跟个熊孩子似得,她不得不继续哄:“这样我才可以救你呀,你不是冷吗?因为你生病了,你好好想想李家村那个让你生病的人,他长什么样子呢?” 迦夜皱着眉,好像努力在想。 糜诗感觉到周身的一切正在改变,慢慢变成了李家村的样子,她欣喜道:“对了,是这里。” 眼前的一幕幕非常熟悉,只是有些是之前自己没注意的地方,显然这是迦夜眼中的李家村。 场景也在快速的转换,路上的村民,无人的乡间小道,还有那发黑的尸体……突然糜诗看见了那罪犯,显然是迦夜跳窗之后追到的他,可是奔跑地太快,又是背面。糜诗着急道:“我看不见他的脸!” 突然眼前一团粉色的烟雾炸开,一张面无表情冷酷至极的脸陡然印在糜诗的脑中…… “啊!啊……”糜诗吓得闭起了眼大叫。 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却不在是李家村,这个地方她却是觉得眼熟,好像是那个……西洲? “迦夜,你要记得回来找我哦,不然我就上京都去找你!”眼前红衫女子长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糜诗却感觉自己一阵心酸又是一阵甜蜜,她的手抚上了少女的脸颊,柔嫩而温暖,“我记得了。” 少女突然眉头紧锁,双手覆盖在她的手上,眸中的眼泪悬而未落,“迦夜,如果你不记得回来找我,我也不会来找你的,你如果把我忘了,我会想办法让你永永远远记得我的。” 糜诗突然感觉钻心钻肺的疼痛,这疼痛像细小的蛇,无孔不入地朝她的全身涌去,她痛苦地浑身痉挛,突然一个巴掌扇得她脸颊发烫。 “糜诗,醒过来,你醒一醒!”是欧阳景的声音,她突然有看好戏地感觉,原来这人也有不淡定的时候啊。 她用力睁开眼,然后瞬间意识到:她回来了。她浑身依然发抖,一双强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抱着她,她感到一种带着归属的安全感,紧紧抓住那胳膊不愿松手,情绪激动也带着害怕,有点控制不住地重复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嘘……知道了,知道了……放松……放松……对了……”那声音如山涧的温泉,潺潺地流入她的心间,慢慢暖了她四肢百骸。 等糜诗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已经换了件干爽的衣服,床头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药。 看见又是药,糜诗的脸忍不住垮下来。 “喝吧,自作孽,别怨别人。”芮九显然是等着她醒过来,第一时间将药碗递了给她。 糜诗默默无语,果然有句老话说的好:自己做的事,流着泪也要做完。她把心一横,吹了吹汤药,憋着气一口将药喝了,好苦啊…… 芮九见她如此听话,显然还算满意,沿着床坐下来,低声问:“你真的进去了?” 糜诗听他这么问,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立刻起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见到了,先不跟你说了哈,我要赶紧回魂司让他们找人去。” 说完一溜烟的就走了,芮九在原地半天没动,半天才吐出口气,喃喃道:“是真的啊……” 糜诗一路急急忙忙地往魂司赶,她一遍遍回想从迦夜那边看到的犯人长相,深怕因为之前昏迷了一下子,把容易看见的模样给忘记了,她反复地一遍遍在脑子里过。 突然糜诗停住了脚步,有些发愣,那个给迦夜下药的人岂不就是李威吗?那个在李家村死了的李威…… 第十八章 很牛掰的燕飞阁 糜诗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记岔了。 然后又立刻自我否定了,她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要不是瘫在床上动弹不,说不定就被撺掇着去某卫视综艺节目最强大脑了…… 接着她开始担心,她看见的并不是迦夜的记忆,而是自己的梦境,所以才会把人犯的脸想成李威的,因为她只见过李威的脸。 就在她坐立不安,几乎要精神崩溃的时候,终于等来了一个让她松了口气的消息,原来李威有一个双胞胎的兄弟:李武。 “李武,曾在燕飞阁五年,三个月前离开燕飞阁,之后就没有任何记录了。”楚渭崖认真而严肃地读着手里的小册子,他算是糜诗在魂司里叫得出名字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倒也不是这人有多特别,主要他和糜诗每天在一个屋子上班,糜诗要还不认识就太说不过去了。 “等等……你刚才是不是说了燕飞阁?”糜诗脑中突然闪过一件事情,模糊但感觉很要紧。 “对啊,我的确说的是燕飞阁。”楚渭崖点头。 糜诗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失窃魂牌原料的威武镖局也是属于燕飞阁的吧。” 楚渭崖理所当然地道:“自然如此,除了燕飞阁还有哪家能担起如此重要的事情。” 糜诗却觉得这两件事情绝非巧合,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又不是拍电影,这燕飞阁一定有问题,就算没问题多少也和它有点关系,更何况李武的线索也要落在它身上。 “你让燕飞阁的老板来魂司见我。”糜诗对楚渭崖吩咐道,她还有好多事要做,跑腿的任务就让人代劳吧。糜诗不禁再一次对没有电话的事情抱怨了一下,穿越后,其它事情到也罢了,她唯独对没有电话耿耿于怀至今。 可过了半天都没见楚渭崖有反应,糜诗不仅抬头望过去,只见他脸色古怪,糜诗想了想,迟疑道:“不叫老板,叫掌柜?管事的?” 楚渭崖脸色变得更古怪了,叹了口气道:“你说的燕飞阁可是我认为的那个燕飞阁?” 糜诗奇怪了,“难道还有两个不成?可就我所知燕飞阁应该只有一个啊。” 楚渭崖彻底无语了,“你既然知道燕飞阁就一个,难道不知道它掌握着天曜皇朝一半以上的财富?你不知道它几乎控制着工农商七八成左右的生意往来,各行各业都要看其脸色行事?” 糜诗不知道,但她听出来楚渭崖话里的意思,问:“真的不可能让他来见我?” “不可能。” 糜诗叹了口气,认了:“那好吧,那麻烦帮我准备辆马车,我去见他总行了吧。” “这个我可以帮你安排。但也不一定可以见到。”楚渭崖 “什么?还要安排?”糜诗爆了,“迦夜如今命悬一线,我才不管这些狗皮倒灶的事,你今天带我去见,不见也要见。” 楚渭崖脸皱得跟苦瓜似地,迫于糜诗的淫威,他硬着头皮带她来到了燕飞阁设在京都的总堂。 果然楚渭崖求见燕飞阁阁主燕双飞的时候,被告知阁主人不在京都。 很好,糜诗想,果然是一个很好的借口,让她完全不能说什么。她刚要发飙,回话的人却补了一句:“副阁主人此刻正在堂内,请两位入内一见。” 楚渭崖却是推脱了,直说自己在外地等着就行,糜诗才懒得管他那些小九九,只惦记着一会儿见了副阁主怎么问比较好,希望是个管事的。 进到了里面,糜诗才真的对燕飞阁的有钱程度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不去说一路走来满眼的雕梁画栋,丹楹刻桷,单单这一路脚下走的都是白玉铺成的路,显然壕到了一定的境界了。 糜诗正走马观花般看着燕飞阁的金碧辉煌,突然听见一阵笑声。那笑声既温雅又娇媚,只听这样的笑声就能肯定笑的人一定很美。糜诗眼前果然出现一个宛如从仕女画像里走出来的美人,一张美人瓜子脸,眉似远山,目如春水,笑靥甜甜的,更浓得化不开。 她那双秋水般的眼波正看着糜诗,媚笑道:“季微雨,燕飞阁的副阁主。这位司魂使大人,奴家身上好多事情走不开,只能和您说几句话,我们改日再好好聚聚如何呀?” 糜诗即便是个女人也有些受不了这季微雨的娇媚了,就差没点头说好了。 她定了定心神,这种人对付她的办法就是直接,和她绕弯子打哈哈肯定没用,明显她比你还精通。 “今日到访,主要是查出来有个犯人李武,之前在燕飞阁待过五年,三个月前才刚刚离开贵处。而此人很有可能从燕飞阁盗取了魂牌原料运输的绝密信息,还对司魂使下毒,所用毒药也很有可能来自燕飞阁名下的药铺。而此人不惜害死自己双胞胎的兄弟,所图之事必定不小,季副阁主现在可有时间想和我多聊聊了吗?” 季微雨收起了她娇媚勾人的笑容,对着边上候着的侍者说:“去给司魂使大人准备一份燕飞阁掌握李武最详尽的资料来。”那人领命走了。 季微雨转过头,对糜诗又是一笑,才开口道:“我记得李武这个人,他来燕飞阁日子也不算短,主要就是帮着底下的药铺改良一些成药的药方子,偶尔也会配些新方子出来。三个月前,他被查出监守自盗,这么些年一点点地却是偷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应是见事情败露便逃走了。因他偷的草药很特殊,我们燕飞阁也立刻便将此人的信息告知了官府,也将消息送进了魂司。” “怎么称呼?”季微雨突然话峰一转问糜诗。 “糜诗。” 季微雨语气变得异常严厉,可依旧笑靥甜甜的:“我想对于这件事情,我们燕飞阁可谓做的很到位了。当然如果糜诗司魂使想把这脏水泼在燕飞阁身上,那我想会有非常非常多的人找你好好聊一聊的。” 这样赤裸裸的威胁,倒是有点出乎糜诗的预料。自古官商一家,燕飞阁能成就如今这样的盛况,肯定是少不了官府的支持,只不过官商勾结通常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季微雨那么白白地说出来,可见燕飞阁的底气之足不是一般二般的。 第十九章 季微雨 糜诗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季微雨不简单,燕飞阁不简单,并且不单单只是商业帝国的那种不简单,但她不知那是什么,这只是一种感觉。 季微雨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糜诗,笑得很是客气,语气一转变得尤为真诚,她说:“这是李武的资料,若还是有什么事情需要燕飞阁帮忙的,我们自当竭尽全力。” 这样打一下再给颗糖的做法,这季微雨做起来真是得心应手的让糜诗一点话都没得说。 糜诗接过信封,立马就起身告辞了,想拿的东西已经拿到,留着难道还准备人家请她吃饭? 只是人已转身,却突然回头,很突兀地问了句:“季阁主在燕飞阁多久了?” 季微雨怔了怔,她好像陷入了回忆中,半天才回过神,笑了笑:“很久,很久了。”原以为她的回答到此为止,却不想却只是个开始,季微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很是平静,目光落在糜诗身上,可显然思绪却已经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出生于巫族一个显贵世家,十五岁之前我的人生可谓前途似锦。谁曾想有一日我生了一场疾病,差点要了我的命,好不容易从鬼门关爬回来,可是……我的魂色从白色变为了黑色。” 糜诗听到此处一惊,魂色不是终生不变的吗? 季微雨却神色平静,像是叙说着别人的故事,“家里倾尽名医,却无丝毫起色,最终只能作罢。试想一下,一个高高在上的巫族世家怎可以有一个黑魂的女儿?他们对世人谎称我久病不愈故去了,而家里则多了个下贱的黑奴,他们没有立刻要了我的命,只是因为舍不得我的一副好容貌。欲将我赠予皇族某位王爷玩弄,那王爷骄纵淫奢,是个极其下作之人……” “是燕双飞机缘之下救了我,那时我百病缠身,奄奄一息,当时最好的草药都在巫族手里,一般的平民连买的资格都没有。是他,不在意我的……身份,排除万难,替我治病。之后,建立燕飞阁……时至今日,至少我敢说燕飞阁可以做到一视同仁。” 她一席话说完,糜诗突然好像有些了悟,她喃喃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你说什么?”季微雨问。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糜诗微微一笑,“突然想到的一句话,只是觉得很适合,送给你。” 季微雨微怔,她喃喃地重复了好几遍,说:“我很喜欢,谢谢你。” 这词里正好对应着季微雨和燕双飞的名字,糜诗也是突然想起的,她不知道季微雨的名字是偶尔还是刻意,现在她却是再一次得到了验证,这里没有宋词,亦没有唐诗,时代与自己来的地方相差甚远。而天曜皇朝有个非常让她不解的地方,虽说是古代,却不怎么推崇诗词歌赋,至少是不怎么流行的。而且,无论是平时说话还是书信上的文字,几乎是很接近白话了。 “告辞,有任何疑问我会再来请教季阁主的。”糜诗摇了摇手里那份关于李武的资料,对季微雨说。 “糜诗司魂使,你觉得李武他是属于‘魂启’的一部分吗?” “魂启?你说的魂启是指什么?” 季微雨听糜诗这么问却顿时改了口,“我以为……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我以为你知道了。” 这话显然是有事情瞒着她,糜诗很严肃地冲着季微雨道:“我想作为司魂使,我有权知道所有的事情。” 季微雨笑了笑,“显然并没有。”很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好像知道糜诗会继续追问,半是解释半是拒绝地道:“这些年天曜皇朝发生了很多事情,只是大部分人并不清楚,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正在慢慢被改变,有些甚至远远超过了我们可以控制的范围。你应该清楚自己的处境,一切小心,这句话就当做我对你送我那句话的回赠。” 显然谈话到此为止,糜诗却带着比来时更多的疑问离开了燕飞阁。 糜诗从里面一出来,在外头等了很久的楚渭崖连忙凑上前,“怎么样?问到什么消息了吗?” 糜诗将季微雨给的信封扬了扬,“都在这呢。”她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密密麻麻写了足足十几张,糜诗粗略地翻了下,大部分都是李武在燕飞阁这些年做事的记录,有一些竟然还是李武平日里的言行,在边上还标注着这些言行的疑点和异常,显然这是燕飞阁对于他暗地里一直有监视,这让糜诗再一次感到燕飞阁的深不可测。 突然她眼睛扫过一行信息,对楚渭崖道:“李武应该在京都有买过房子。” 楚渭崖不解。 糜诗指着一页上写的文字说:“此处表明李武来京城燕飞阁不过半年时间,而大部分时间又都在燕飞阁中。而这几个城西的饭馆却在和同僚聊天中多次被提及,所有这一切只能表明,他有时间就回去城西,那边肯定便是他落脚之处。立刻回魂司,调派人手,将那几个饭馆周围附近地方都仔细查一遍。” 楚渭崖点头认可,但还有疑虑,“他既然犯了事,这么多日子了,怎么还会留在京都?” 糜诗却十分肯定:“一来他以为只有迦夜看见了他,二来他连自己的同胞兄弟都不惜下毒手,显然在京都定有所图,这都让他不会轻易离开京都。何况就是因为这么多日子,却没丝毫动静,他应该更放心了。我猜测,他动手的日子也肯定不远了。” “糜诗师妹,没想到师妹你是真人不露相,真是佩服了。”楚渭崖一脸崇拜。 糜诗想,那不是以前在魂司干的活,也没啥需要用脑的地方嘛。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对楚渭崖说:“你先回魂司召集人马,我去一趟雅斋。一个时辰之后我们直接在城西碰头。” 楚渭崖点头应了,好奇问:“师妹,这时候你去雅斋干吗?” 糜诗笑了笑,说:“我想再玩一次命。” 第二十章 欧阳景的另一面 糜诗匆匆忙忙赶回雅斋,刚进门就看见欧阳景,连忙喊住他。 欧阳景见是糜诗,连忙迎上去,问:“怎么回事?听芮九说先前你急匆匆地就走了,犯人抓到了吗?” 糜诗摇了摇头,“还没抓到,但希望很大。我回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 “怎么说?” “别的没什么,就是让你提前准备一下……我是想着,万一抓住了犯人却问不出什么来的话,迦夜却是等不起。想你帮我用之前的方法从犯人身上拿到毒药的配方。不多说了,我这赶着去抓人,你赶紧准备啊……”糜诗语速极快,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显然很赶时间。 “这太危险了。”欧阳景皱眉,“连着两次伤身体不说,你和犯人也不熟悉,很容易陷入梦境出不来。” “你先准备着呀,我是说万一,不多说了,我赶时间呢。”糜诗头也不回地走了,欧阳景看着糜诗匆匆而去的背影,眉头深锁。 抓捕李武的过程,既危险又幸运。幸运地是李武果然如糜诗所预料地那样未离开京都,所在之地也符合之前的推理。危险的是李武当知道自己陷入绝境后发了疯似的,魂司也是花了点代价才将人捉了起来。 糜诗整个过程都在外围等着,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进去添乱,等李武被完全制服了之后,才去见他。 这人的脸色异常苍白的,和糜诗记忆里那个乌黑僵硬的脸孔如此相似,又反差极大。李武的眼睛布满血丝,目光几乎是癫狂的,糜诗不由得感到一丝寒意,这个人真的会有在乎的事情和人吗? 她看着李武,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看,没有和李武说一句话,转身对边上的楚渭崖冷冷地吩咐:“蒙上眼,带走。” 这是心理战术,审问的一种技巧。 楚渭崖应了之后跟上来,问:“现在怎么办?” “把人带到雅斋,我要在那边拷问他。”糜诗说,她觉得路上来回的时间也够麻烦的,还是直接把人带过去再说。 “这……你请示过司主吗?”楚渭崖小心地问。 “嗯……算请示过吧……”糜诗有些心虚地说。 “什么叫算请示?” “你把人带过去就完事了,司主那边但凡有什么你都往我身上推就好了。”糜诗盯着楚渭崖看,看得他直直地低下头,小声嘀咕:“带就带喽,凶什么凶嘛。” 逼仄阴暗的小屋,只有屋顶上一个巴掌大小的天窗,微微渗进点光亮。 在李武被关了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听见他大声喊人,糜诗才走进这屋子。 “我要喝水!”李武说。 “可以,但是你先告诉我,一个月前在李家村朝我扔过来的那粉色毒药的配方。” 李武眯着眼,借着点光亮仔细打量糜诗,阴毒地笑了起来:“原来是你,你到是命大,你那个师兄还活着吗?” 糜诗虽然已经快气到暗伤了,面上却依然一副冷漠地表情,淡淡地道:“挺好的。你偷盗燕飞阁草药在先,涉嫌参与威远镖局失窃一事,还意图谋害魂司司魂使,这些怕是让你都没功夫管其他人命长不长了。” “我要魂司的赦免令牌。”李武说。 “赦免令牌可以给你,但你这么多案子在身,是不是该先表示点诚意?”糜诗盯着他,一字字道:“毒药的配方。” 李武神情变得十分平静,冷冷地道:“无可奉告。” 糜诗黔驴技穷了,她以前学的审问技巧也就这么点,何况李武这人一点都不好对付,软硬不吃,利诱也不成。她想,看来只有再来一次那个方法了,她转身出门就去找欧阳景了。 糜诗走的急,没注意在她出去后不久,一条黑影闪身进了关押李武的那间屋子。 李武直觉感到危险的气息临近,他惊恐道:“谁?” 来人却隐身在阴暗的角落,看不清面容,只听他说道:“欧阳景,说了好像你也不认识。” 他渐渐走出了阴暗,哪怕屋子里只有一点点微弱的亮光,李武却刹那间感觉整间屋子都仿佛亮了起来,这人好像天生带着耀眼的华光,他微微一笑,吹皱了一池春水:“你好像不太愿意给这配方,我呢,也一贯不大喜欢求人。” 他完全没看李武,仿佛自言自语:“那毒药好像是溶于血液的,配方什么的我是不知道,不过从一个中了毒的人身上取一点血液让人吃了,应该是有一样的效果的。”他眼睛瞟了下李武面前的那杯水,说:“放在水里是个不错的选择,嗯……饭菜也可以。” 李武脸色惨白,却故作镇定地说:“我死了,你们更拿不到配方了。” “我不要配方,中毒之人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呵呵一笑,如鬼魅,“但是,刚才的姑娘,她为了配方却愿意去做很危险的事情,我看着不大乐意。” 欧阳景突然一把揪住李武的领子,盯着他,目光像刺刀一样,李武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淡漠和死亡,“那姑娘好对付,我却没什么耐心。”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尖刀,一下子狠狠扎进了李武被绑着得双手之中。 李武嘶声一阵惨叫…… 糜诗人才刚刚走到前院,就听见后头传来惨叫声,方向来自关押李武的那个屋子,心道一声不好,立刻就奔过去,房屋上的锁已经被打开,她一把将门打开,看见欧阳景手里拿着把尖刀正向李武扎过去。 糜诗一把拦住欧阳景,喊道:“不可以!” 欧阳景挣脱开她,冷冷地道:“你不可以,我可以。”他冲着李武一个字一个字说:“告诉我毒药的配方,我只数到一。” 李武的脸因为刚才突来的疼痛而涨红,他目光恶毒地看着欧阳景,紧咬牙关,没说一个字。 “一!”欧阳景淡淡地数数,双目盯着李武,手里却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 手里拿着李武写下来的毒药配方,糜诗有点恍惚。 她不是圣母,对恶人也没什么同情之心,她也遇到过恨不得对方去死的那种心情,也有被气到真想一刀扎过去的冲动,但那都只是想想而已。每个人心里都有疯狂的一面,差别只在于是否付诸行动。 她扪心自问如果李武一直不说,她会不会采取极端的手段,老实说她不知道。 而她意识到原来温文尔雅的欧阳景也有那样狠戾无情的一面,他究竟还有多少面呢? 第二十一章 我们是谁? 糜诗将毒药的配方连忙拿给芮九,芮九扫了几眼,说了句:“配方拿到了啊,我还真怕你到时候想不开,想再来一次。” 糜诗说:“现在不是拿到了嘛。” 芮九说:“就算没拿到,我也不会同意让你再来一次的!你知不知道上一次你差点醒不过来!要不是……”他突然收住声,话锋一转问道:“怎么拿到的?那人我看着也不像这么好说话的嘛。” 糜诗迟疑道:“不是我……是欧阳他……” 芮九道:“又是他啊,他人呢?” 这句话让糜诗回忆起先前她和欧阳景在院子里的一幕。 她那时正因为拿到了配方而兴奋不已,欧阳景却很反常地看着她,突然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顶,这个突兀的举动让糜诗怔了怔。 糜诗看过去就被他双眸里的一抹深沉犹如吸铁石般吸了过去,那泛着黝黑光泽的眼睛如江水如夜空般深不可测,眼底深处却又好似蕴藏着火山般灼热的爆发力量,瞬间却又偃旗息鼓,只余一丝灼热点点闪烁,犹如荒漠夜行中忽见的远处灯火,海市蜃楼般璀璨后又归于沉寂。 他无声地看着她。这注视,这静默让糜诗受不住,她刚想说些什么打破这样的窘境,欧阳景先她而言:“你躺进那铁桶的时候,我就想对你说句话,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糜诗嘴巴刚动,欧阳景却示意她不要插话,继续道:“或许你会觉得这并没什么,可对于我而言,很不一样。要知道,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的没有想象中那样牢固,甚至脆弱得很,哪怕父母兄弟,哪怕爱人挚友,也……你给我的这份信任对我而言很重要。” 欧阳景的脸色看着非常不好,他好像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话说完,糜诗被他突如其来反常的行为和话语搞得有些晕,看见他难看的脸色下意识问道:“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你赶紧将方子拿给芮九去。”他语气突然变得很不耐烦,与往日的温雅差距甚远。 糜诗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最后还是对他说:“我也谢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欧阳景瞬间又恢复成往日里的模样,好像刚才说话的人并不是他一般,“我就不过去了,你记得和芮九说一声,这解毒的药里面记得放鹤尖散。” 糜诗想到这里便连忙和芮九提了欧阳景的建议。 芮九沉吟片刻,“鹤尖散……的确是妙啊!想不到欧阳这人还真是有点才能。” ……糜诗觉得今天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升起来的,芮九竟然都会夸人了,而且夸得还是欧阳景。她忽然想起芮九刚才话里有话,追问道:“你刚刚说又是他什么意思?什么叫又是他?” 芮九突然变得有点不耐烦,赶人道:“你还想不想让我配解药了,还不快点出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糜诗忍不住问:“解药没问题吧?” 芮九将两手一摊,对她说:“不相信我,要不你自己来?” 糜诗自然了解芮九的脾气,笑了笑没再多少就出去了。 刚出门就看见楚渭崖正从站在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糜诗看见他道:“师兄你来的正好,李武就烦劳您带回去……你最好先带他去巫医馆让巫医看看。” 楚渭崖倒是对于为何要李武去巫医馆没有表示任何疑问,只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却道:“司主要你去魂司找他。” 糜诗下意识问:“找我做什么?” 楚渭崖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你记得一会儿就去啊,别到时候让我背了黑锅。” “放心,我一会儿就过去。”糜诗看芮九的样子,迦夜应该是问题不大了,她将楚渭崖带到关李武的屋子,又关照了几句这才走了。 她走在去魂司的路上,默默猜测司主找她究竟意欲为何? 虽说之前有点闹僵,可说实话在迦夜这件事情上,虽然老头子话说得不怎么好听,也没有故意刁难她,该放行地都给她放行了。真是摸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想了会儿实在没什么定论,糜诗也就不想了,她本就是个心大了,横竖最坏不过一条命,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既然抱着这个想法,糜诗更轻松了,所以当她站在老头子面前的时候,自而然而便流露出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意味来。 老头子见到她这副犟头倔脑的样,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他说:“那被封了二十多年的雅斋,可是我让人替你去解了封的。” 听老头子这么说,糜诗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的确这事情要不是经过他同意,也没这么容易办成。糜诗是个恩怨分明地,于是很大方地揖礼道:“此事的确有劳司主放行,多谢。” 老头子没再继续,换了个话题问:“迦夜如今怎么样?” 糜诗照实道:“我出来的时候虽还未有结果,但芮九对于配出解药很有把握,迦夜师兄应该会没事了。” 老头子撵着他一小撮的山羊胡子,目光盯着糜诗好一会儿,道:“糜诗,你很好,非常好。” 糜诗听了这话有点摸不着头脑,心道:这是真夸她还是要给她下套啊?她吃不准什么情况,于是沉默着没说话。 老头子显然也不需要她回答,自己接着往下说道:“你到现在为止在迦夜这件事情上所做的一切好得出乎我的意料。你找到了芮九,又让欧阳景为你谋划,最终还抓到了李武,我们很欣赏你。” 糜诗咯噔一下,问:“我们指的是谁?” 老头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道:“这些年天曜皇朝正在发生很多事情,人们坚信的东西发生了改变,魂色已经不再是完全一成不变,而我们深信这除了偶然发生之外,更多造成这样的情况却是来自人为,有人故意为之,其动机思之极恐。原料被窃不过只是冰山一角,我们猜测他们有一个非常详细而庞大的计划,我们将其称为魂启。我想让你加入我们,真正地为我们效力,你没有魂色的束缚,你可以……” “我不想加入。”糜诗打断他并拒绝,十分干脆,她把话说得很绝,“如您所知我来自异界,这里不是我的家乡,说得再直白一点,你说的这些事情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老头子很平静,并没有因为糜诗的话动怒,他突然问糜诗:“你知道当年雅斋为何被封吗?” 糜诗一愣,问:“为什么?” 第二十二章 信息量有点大 俞子美进入辟雍堂绝对是因为她出众的才华,但她能拥有雅斋却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再怎么说辟雍堂不会或者说也不愿为了一个平民出身的俞子美而承受来自贵族各界的压力。 但俞子美的雅斋却是来自天曜皇朝最高统治层巫族的首肯,而这完全得源于她提出的一个观点:人的魂色在出生后很难更改,但是在出生前却可以通过一定的方法决定他出生后的魂色。 糜诗对于魂色的理解从最开始以为它只是一个胎记似的存在,到现在更为清晰明了了,以她的认知来说,魂色其实有点类似血型和dna的综合体,有遗传性也有普遍性。平民人家孩子拥有一等魂色的事情虽不多但也算不上特别的罕见,就和贵族世家也会出现其他魂色的子孙一样,只是这些年,巫族发现贵族子孙出现平民魂色的比例却是越来越高,而这对于天曜皇朝来说是一个潜藏的巨大危机。 贵族人数太多了固然不好,但一旦少到一定的数量以下,却足以颠覆天曜皇朝的立国根本。 所以,俞子美雅斋的存在是因为遇上了一个最恰当的时机。 糜诗好奇地是到底成功了没有,她忍不住问。 “没有。她的方法一开始的确奏效了,但渐渐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糜诗没有问到底什么问题,既然老头子没说,问了也不会说的,但肯定是很严重的问题,她得出了结论:“所以雅斋才被封了。” “《天曜大史记》的确是如此记载。” 但事实上呢?糜诗看着老头子,可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下文,但刚刚这话里的意思明显是此事另有隐情。 糜诗觉得老头子这样太不厚道,话是他挑起来的,就这样说了一半,吊着她的胃口,这就像她追的许多网络小说的作者,每每都喜欢断在令人抓痒挠腮的地方,真闹心。 但事实竟然不像糜诗想的那样,老头子沉默半天竟然又开口了,“这件事情我不知从何说起……其实我也根本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因雅斋突然死了人,我奉命调查此事,但查了许久却始终查不出头绪来。俞子美的嫌疑很大,所以她被关押着,但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了……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有人说俞子美是被玄昊真人带走了,也有人说她死了,但所有的一切至今都是迷……” “死了的是什么人?”糜诗问。 “跟着她学习,一块做研究的一个辟雍堂的学子。”老头子补充道:“这个人死得怪异,身上并无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仵作也验过了,也没有什么突然心悸之类的毛病。” 糜诗想,这么说起来是挺奇怪的,但是老头子和他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说这些又是存的什么意思呢? 老头子像是看透了糜诗的想法,说:“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你说天曜皇朝和你没有关系,但是因为遇见了你,我却突然有个想法,既然你可以从异界来到这里,那俞子美是不是有可能会去到异界了呢?” 糜诗瞪大眼睛,她不得不承认老头子的想象力非凡,但他说的又……不是没可能,毕竟自己是个活生生存在的案例,只是……她说:“可这又如何,我还是不想加入。而且,或许天曜皇朝里也不只有我一个从异界而来,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你们也不是非要我不可啊。” 老头子皱眉,说:“但是你加入我们,可以拥有呼风唤雨的权利,甚至有可能找到回去的办法。俞子美那些年在雅斋做的事情可不仅限于魂色的传承,还有很多其它的事情,其中说不定也有穿越平行世界的方法。” 这样话糜诗听着却出乎意料地淡淡地回道:“我并没有想过回去,我只想回到之前。” “糜诗,你我都知道,你已经回不去了。” 糜诗出了魂司,脑子里一团乱。 刚才和老头子的一番话,信息量太大了…… 首先,老头子提到的魂启,之前燕飞阁的季微雨无意中也提起过……那么老头子嘴里的“我们”燕飞阁肯定在其中。 其次,雅斋之前做的研究是得到天曜皇朝的官方认可,也是国家的最高机密,并且那些研究应该很超出一般人的认知,类似超级科学那样。 最后,老头子极力游说她加入“我们”,说是因为她在处理迦夜一事里表现突出,但他也提到一句因为她没有魂色的束缚……也就是说,来自异界的身份也是得到青睐的原因。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还有俞子美,她整个人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掺和如此复杂又疑团重重的事情,糜诗当然是拒绝的,想想都费脑了,她才没这精力和功夫去搅和,虽然她的确非常非常好奇,但这明显不足以让她就范。 幸运的是,老头子虽然为人狡诈了些,但总体上来说还算正直,是个公事公办的人,所以她也不是特别担心会被穿小鞋,只是有句话让她有些介意,他说她已经回不去了,真的吗? 糜诗这里正再胡思乱想一通,就听见有人喊她:“师妹!糜诗师妹!” 她抬头望过去,原来是楚渭崖。 楚渭崖笑眯眯地小跑过来,有点谄媚地问:“师妹,看见你从魂司出来,是找过司主了?” 糜诗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原来是担心自己没去找老头子,怕挨批,于是没好气地回:“去过了,师哥可以放心了。” 楚渭崖连忙道:“师妹这是误会了,我只是随口问问。我是老远看见你,怕你白跑一趟,特意来告诉你一声。” “什么事?” “迦夜师兄的病情有起色了,芮九说他那边也没什么可做的了,就让人把迦夜师兄送回了巫医馆。” “多谢师兄相告了,我这就去巫医馆看看。” “嗯嗯,去吧。”楚渭崖笑眯眯地,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提醒道:“对了师妹,李武我也送到了巫医馆,他醒来问他什么都不说,只说要见你一面,说是一切等见了你再说。” 这李武又出什么幺蛾子了,糜诗心里犯嘀咕,和楚渭崖道别之后径直去了巫医馆。 第二十三章 证据 糜诗到了巫医馆先去看迦夜,他的情况果然好了许多。身上的皮肤已经变回了原来的白皙,只是还略微看得见稀疏的血管,但显然是好了太多了。 迦夜此刻正在沉睡,糜诗虽然梦中那个红衣少女困扰她很久了,但想来也不急在一时,便离开了屋子,只找了主治的巫医问了问情况,知道迦夜一切都好也就安心了。 “迦夜师兄可是欠了师妹你一条命了。”巫医既像开玩笑又似认真地说。 糜诗笑了笑,没说话,心里想不过是还了债罢了。 她想起楚渭崖说的话,李武找她有话说,问清楚李武被关押在哪间屋子,就直接找过去了。 李武半坐在床上,他的神色很平静,双手的伤显然都已经处理过了,包得很严实,双脚被牢牢地绑在床上。见到糜诗的时候神色也没什么起伏,显然认定她会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要说?”糜诗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 李武看了她一眼,问:“你去李家村为了什么?难道你现在不想知道了吗?” 糜诗怔了怔,对于原料被窃的事情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她无所谓地说:“不好意思了,我还真的不想知道,这事自有其它师兄师姐在查,你有什么要交待的,我现在让他们过来。” 李武对于糜诗的态度显然感到有些意外,他突然冷笑:“这件事就算你不想知道,但你那个亲亲师兄的事情你总有兴趣知道了吧?” 糜诗听他的口气,想到一件事情不由心里一震,难道其实李武并没有把毒药配方给齐全了?她连忙问:“什么事?” 李武笑了,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光芒,“看来你的确想知道的。” “快说!”糜诗有点急了,“你要是敢再害他……” “哈哈哈哈……”李武笑得有点疯狂,“我害他?我今日落到这步田地,都是你的好师兄害的!要不是他逼我,我又怎么会杀了自己的胞弟,我又怎会去动魂牌原料的主意……” “你说什么?”李武话中的意思让糜诗突然感到全身寒意连连。 “我说,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你的好师兄逼我做的。”李武冷冷地道。 “你瞎说!”糜诗不假思索地否定。 “我有证据。” “在哪里?”糜诗下意识地问道,可心里却有些不想知道答案。 “我将它藏起来了。”李武没有绕圈子,很直接地回答,目光里充满了讽刺,好像还有一丝绝望。 糜诗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上次来抓李武的时候,她一直在外围,并没有去屋里仔细查探过。 可这一次,这个屋子里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威胁了,糜诗却从心底里感到一阵惧怕。她在屋门前站了许久,迟迟都没有进去。 糜诗最终根据李武所说的地方找到了他口中的证据。 它被埋在后院的墙根处,埋得很深,要不是李武自己说起,任谁也都不会发现。所谓的证据是一叠书信,被层层油布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放在一个小铁盒里,显然这东西对埋它的人来说很重要。 冰冷的铁盒在糜诗的手里却像烙铁一般滚烫,她踌躇良久,才终于打开了信。 那信她看不懂,每一封都看不懂,信里写得字是汉字,但不知所谓,显然是用了暗语。而且迦夜的字迹糜诗并不认识,她暗暗对自己说,兴许这并不是迦夜写的。 只是糜诗却刻意忽略了一件事情,如果这信不是迦夜写的,李武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她去取? 巫医馆堂前依旧像往常那样人来人往,后院却尤为安静,但凡有无意走错的病人都被很客气地拦了下来。 迦夜睁开眼,慢慢爬起身,他人看来还有些虚弱,起来的时候明显有点费力。他在床边上坐了会儿,又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这才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迦夜来到关押李武的屋子前面,对看守的人说:“我有话要单独问犯人,你们到前面守着去。”那两人自然认识迦夜,立刻就听命走了。 李武在里面听到外头有动静,下意识往被窝里缩了缩,眼睛盯着门。 门从外打开了,进来个人背对着光,李武看不清他脸,一种莫名的恐惧却由心底而生,他舔了舔嘴唇问:“谁?” “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这声音李武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他心一下子紧缩起来,背脊一阵冰凉好像有条蛇爬在上面。李武张开喉咙就要喊,整个脸却一下子被枕头堵上了,他用尽了力气挣扎,可双脚被绑在床上,手又受了伤被裹着,根本使不上劲,不多会儿功夫就再也没了动静…… 糜诗刚到巫医馆门口就感觉整个气氛不太对劲。她抓住一个形色匆匆的师兄问:“怎么了?” “李武死了。” “什么?”糜诗惊得感觉挨了一下闷棍,“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的。” “谁?”糜诗急忙问。 “不知道,这不正封锁了查呢。” 糜诗放开了那人,愣愣地站着,她看着手里的铁盒,原本打算带回来让李武翻译……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巫医馆门口边上等着就诊的人群里,有个人看上去有点奇怪。 冬日里,尤其像今天这样大太阳的日子,是没什么人会带一个斗笠的,但糜诗反过来一想,或许人家就是见不得太阳的病也没什么奇怪。不过这个人身上的衣衫显然十分不合身,衣服的袖子短得遮不住手腕……那人的手腕上隐约可以看见布满了一丝丝的血丝……这人是迦夜! 糜诗不知是什么心态,她没有立刻喊破,只是盯着迦夜看,很明显他的举动透着反常。糜诗心中突然跳出一个想法让她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李武的死会不会和迦夜有关? 此刻的迦夜显然是感受到糜诗的注意也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相接,还未等糜诗反应过来,迦夜突然离开了排队的人群,向边上的路上开始奔跑起来,糜诗没有思考,立刻追了上去。 第二十四章 死无对证 大白天的京都,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这让迦夜的逃跑变得非常费力,但同样糜诗也跑不快,不过如此至少能让糜诗跟不丢。 不过才跑了一小会儿,糜诗就已经累得不行了,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腿残星人,所以每回看见电视里那些跑起来飞快,一追就追好几条街的情节时,她都会吐槽那些个导演编剧,要么绝壁没有自己跑过,要么就是运动健将,所以根本体会不到像她这种要体能没体能,要耐力没耐力的人跑个几分钟就会要命的节奏。 感觉每回和迦夜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会面临追着人跑的局面,只是上次有迦夜帮着追,这回却没有了…… 糜诗站在街上,双手插着腰,大口地喘着粗气,她实在是一丁点都跑不动了,只能看着迦夜越跑越远…… 突然,糜诗看着前面几乎已经成了小黑点的迦夜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他突然没有继续跑,却好像缓缓地倒在了地上。同时,不远处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尖叫,“死人啦!死人啦!”人们像疾风卷过的水面般朝四周涌了开去,迦夜出事了…… 糜诗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跑过去的,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像是做梦,前头还好好躺在巫医馆的迦夜,此刻却横躺在冰凉的街道上,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没到刀柄的匕首,大概是没拔出来的缘故,几乎没流出什么血,衣服上的血迹只星星点点的,却鲜红得刺目。 “师兄……”糜诗蹲下去,扶起了迦夜,她不敢将刀拔出来,只是无助地按在伤口边上,她突然大声冲着边上的人喊:“去找巫医来,快点!” 迦夜的手颤颤巍巍地拉住糜诗,他咧嘴无力地笑了笑,流了一脖子的血。 “师兄……到底是谁?”糜诗手足无措,伸手替他抹了抹嘴边的血,却又是一口血从迦夜嘴里吐出来,流满了她的手心。 “糜诗……”迦夜勉强地开口,叫着糜诗的名字,目光却落在远处,白皙的脸上布满着血丝,看着特别的可怖,眼睛喊着沉郁凄楚的神色,他断断续续地说:“糜诗,我在梦里看到了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但有一点我明白了……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糜诗明白迦夜同样也看见了她的记忆,也明白了她不是那个红衣少女。 糜诗的心里头有个声音对自己说迦夜要死了……她突然感觉心口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似有万千哀怨横亘胸中,眼泪控制不住如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迦夜……迦夜……”她喃喃低声喊,声音似她又不似她。 “糜诗,你有没有想过……司主为什么会让你去李家村……” 这句话就像在糜诗头顶炸开的雷,她突然回过神,好像刚才的悲痛都消散了开去,只余下心口一丝抹不去的悲凉。 “什么意思?”糜诗问,她用力抓住浑身痉挛的迦夜,“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可糜诗再也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了,迦夜死了…… 芮九发现这几天糜诗很不对劲。 她好像变成了个哑巴,和她说话她通常只用点头或者摇头回答,可脸上的神色很平静的样子,却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偶尔对她大声点说话,她会突然吓一跳,好像梦中惊醒似的,目光也仿佛从哪里收回来似的。她常常一个人呆坐着,一坐就坐很久…… 就在芮九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来了一个人,糜诗总算有了反应。 那个人芮九认识,也算是雅斋的常客了,叫楚渭崖。 楚渭崖看见糜诗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她的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双手捧着茶杯喝了口茶才开口说话,目光也没有看着糜诗,只是瞅着眼前的桌面。 “杀害迦夜师兄的凶手找着了,是以前犯了事被迦夜抓了的人犯父亲,他儿子半年前被砍了头,他这些日子一直蹲点在魂司附近想找机会下手。可是……他连人都没见到。也是巧了,有回他在酒楼里听见魂司的几个师兄弟正巧在说迦夜师兄命大云云,于是他就寻到了巫医馆附近,那天碰巧就逮到机会了,借着大街上人多,就得手了。” 糜诗听了这些话,依旧没什么反应。 楚渭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继续道:“那天去李武房间的,除了迦夜师兄没有其它人……人也是在这之后死了,不过当然也不排除有人进了房间未被人发现,如今……李武的死依旧算悬案。” 糜诗终于笑了笑,说:“死无对证么。” 楚渭崖道:“你给的那些信,比对下来的确是迦夜的笔迹。但是信的内容却依然无法解开,不知道他和李武之间有什么来往,就算迦夜师兄有杀人的嫌疑,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认定他就是凶手。” 糜诗觉得很可笑,“这样还不能确定,要什么样的证据?亲眼看见他杀人,还是他亲自开口认罪?这两件事显然都不可能发生。” 楚渭崖听完糜诗的话,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说句真心话,从某个角度来说,我挺理解迦夜师兄的,毕竟我和他一样都不是巫族出身的司魂使。一般士族世家子弟都不会来巫族做事,毕竟和皇族相比在巫族的前途很有限。像我和迦夜师兄这样没有家世背景的士族,才会被选派到巫族来。可不管我们做得有多好,也不过就这样,但稍有些行差踏错,就会面被淘汰的命运。” 糜诗有点讶异,看了眼楚渭崖,目光终于不再呆板,闪烁着点点光芒。 楚渭崖笑了笑,说:“像师妹你这样自然是不需要考虑太多,你本是白魂巫族出生,又是司主亲自引荐你来的魂司。” 糜诗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在那头没尝到有靠山的滋味,来了这里却成了别人眼中的“裙带关系”,可她没法解释,只好默不作声。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事实。 第二十五章 造访 糜诗没说什么,楚渭崖也没指望她说什么,他好像也只是想找个人发泄一下,把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而已。 “说到底,司魂使和从前也大不一样了。小时候看见司魂使就觉得很威风,长大后当了司魂使却也没想过要如何如何的,只是尽自己的本分,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可以为家人或者父老乡亲解决点困难那就更好了。可现在就算要实现这点小愿望也很难了……” 今天的楚渭崖话尤其多,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兴许迦夜的事情对他来说有着兔死狗烹的悲哀。 “什么是事实?迦夜和李武勾结是事实?还是他杀人灭口是事实?我们看到的真的是事实吗?我只知道,从前魂司对于这类案子有着绝对的把控权力,可如今,甚至一些个商户知道的东西都比我们多,上头一边让我们调查,一边却又遮遮掩掩的。你知道事实是什么?事实就是我们已经被淘汰了……” 楚渭崖走了,芮九凑上来问糜诗:“你们都说了些什么?那么久。” 糜诗却没理他,反问:“欧阳景人呢?” “走啦,住也住过了,还留着干嘛?”芮九好奇,“你找他什么事?” “走了?”糜诗又点意外,“什么时候走的?” 芮九白了她一眼,“欧阳走的时候不是来和你打过招呼了吗?你哼都没哼一声,就点了个头。这会儿自个儿到忘了。”他有点好奇,问“你找他什么事?” “走了就算了。”糜诗暗叹,本来是想让欧阳景留下来帮忙的,既然人都走了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楚渭崖的话她没什么共鸣,但是她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她没什么资格矫情。如果她真的是白魂,又是老头子的“亲信”,那么她在魂司混日子也就罢了,可她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个“外来”的人,现在老头子感觉她还有那么点价值在,那干嘛不趁着这个机会为自己做点打算呢? 无关生死,无关富贵,她只是不想再一次成为一个被淘汰的人,这种感觉太踏马不好了,她真的很不喜欢。 就在糜诗还没找到欧阳景让他帮忙的时候,欧阳景却找上了糜诗帮忙,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 冬日的子夜异常静谧,万籁无声,星月交辉,只有干枯的树叶被风吹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糜诗正睡得昏天黑地的,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可被窝太暖和了,她根本不想起来开门,想等那敲门的人因无人应答而自行离开,可显然那人极有恒心,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糜诗最终还是爬起来去应门。 一出门迎面的冷风就让她浑身发抖,人倒也清醒了。她琢磨这么大晚上回事谁呢?糜诗走到门口,没有立刻开门,只打开边上角门的一扇小窗望了出去。 夜空中只一弯新月,四周的一切如撒上了朦胧的银色雾光,敲门的人只大概见个轮廓,在月色中欲隐还现,看不太真切。 “糜诗,有事找你帮忙。”月华下白玉般的脸泛着清冷的光华,好像少了些往日里的温润。 “欧阳,怎么是你?”糜诗惊讶,她打量了下他脸上的神情,迟疑地问:“现在?这个点?” 欧阳景点了点头,说:“现在。” “好……吧。”糜诗知道不是紧急的事情,欧阳不会如此,但她还有点起床气,于是口气生硬地道:“总要让我换身衣服吧。” 糜诗换好衣服再出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个人。她还没开口解释,欧阳景倒是先开口了:“有劳芮九贤弟了,有你出手,自是更好了。” 芮九却道:“我可什么事情都没同意,先说清楚了,我只是来当保镖的。半夜三更的,让糜诗一个姑娘家和你走,我可不放心。” “还是要谢谢芮九贤弟的。”欧阳景微笑着指了指身后的一辆马车,车上还坐着一个中年车夫,他说:“这是我雇来的车,上了车再说吧。” 上了车,欧阳景只示意车夫出发却没说去哪里,车夫也没问,显然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目的地。 天曜皇朝没有晚上宵禁的规矩,但这么晚了,街上也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只偶尔会有一两个醉汉斜斜歪歪地在街上乱走。 糜诗正要开口问,车子忽然拐到边上一个巷子口停了下来。欧阳景下了车,糜诗和芮九互看了一眼也跟着一起下了车。 下了车才发现这巷子里挤满了好多人,都是些衣衫褴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乞丐,这个巷子两面高墙耸立,很显然是夹在两个高门大户的中间,糜诗才走了几步就知道为何此处流浪汉那么多了。 这巷子不通风,两边的墙还隐隐有些暖意透出,显然两边的大户都有烧炕墙,让这个巷子成了冬日里最好的祛除寒冷的去处。 走在前面的欧阳景突然加快了脚步,糜诗感觉不太对,追上去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 欧阳景一向淡泊的神情变得很是凝重,他蹙眉道:“人没了。” “什么人?”糜诗不解地追问。 欧阳景没有回答她,在人群里搜索一番,跑到一个小孩子跟前,一把抓住她问:“你阿爸呢?” 那孩子原本站在,被欧阳景这么一拉一问,突然哇哇地放声大哭起来:“阿爸……他们……哇……”那孩子语无伦次根本问不出什么。 “别哭了!”边上一个看着略大些的孩子突然开口,“哭有什么用,你就算哭死你阿爸也回不来了!” 这个孩子虽然看着才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声音里却透着一股狠绝的味道。糜诗经不住上下打量他来。 这个男孩身体又瘦又直,身上穿着件大人的旧衣服,非常的宽大,破破烂烂,很不合身。他没穿鞋子,一双赤脚冻得发黑。下巴尖瘦,满身肮脏,看不清五官,眼睛里露出的目光,让糜诗想起曾经在纪录片里看见的野狼。 第二十六章 蛊 男孩让人一见就感觉是个有主见的,十来岁的样子,却很有些气场,糜诗很识时务地没有问小女孩,而是选择问他:“你知道她阿爸去哪里了吗?” “死了。”那男孩冷冰冰地回答道。 糜诗心里一震,抬头去看欧阳景,见他却一点都没有吃惊地样子,好像早就知道一般,心里越发奇怪。他难道早就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吗?原本她琢磨欧阳大概是急着要救人,可既然人已经死了,为何还如此着急? 欧阳景问:“尸体呢?” 那男孩看了他一眼,道:“那些官差根本没听你的话,你人前脚刚走,他们就把……把魏叔叔带走了。” “官差有说什么吗?” “都是嘲笑你的话。”那男孩看了眼糜诗,问:“这女的就是你说的司魂使吗?” 欧阳景点了点头,继续问:“你魏叔叔被带走的时候,可还有什么异样?” “没有。” 欧阳景语气很严肃:“你再仔细想一想,到底有没有?” 那男孩子真的想了想,然后才说道:“没有,的确没有了。” 这对话糜诗越听疑问越多,除了知道那个死了的人姓魏,其余她是一句都没听懂。而且这小屁孩说话的腔调太拽了,什么叫这女的?叫声姐姐不行啊,一点礼貌都没有! “糜诗,我有话和你说。” 看欧阳景的眼色,糜诗知道是要避开孩子还有巷子里的人。糜诗跟着欧阳景回到巷口,芮九自然也跟在边上。 “到底怎么回事欧阳兄是该说清楚了吧?”芮九说的也是糜诗想问的。 “我自然会和你们说清楚,不过眼下有两件事情却需要马上去办。”欧阳景神色凝重,“第一件是就需要现在赶紧去官府,将那人的死尸带回雅斋。” “现在?”糜诗瞪着眼睛,她提醒道:“欧阳,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什么时辰?现在让我去官府要一具尸体?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去吗?” 欧阳景道:“就是现在,到了明天我怕太晚了。” 这话显然有古怪,糜诗也不笨,直接告诉她这尸体有问题,她问:“这尸体有什么问题?” “我现在还不能确认,但是以防万一。我怀疑这尸体被人下了一种蛊,一旦时间太长,尸体里的蛊虫破尸而出,死的人会更多,事情就无法收拾了。” “什么蛊?” “会多严重?” 芮九和糜诗一起开口问。 欧阳景摇了摇头:“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了。”如果事情真如欧阳景所说的那样,那真的是分秒必争。 “另外一件事呢?”芮九问。 “需要一个棺材。”欧阳景对芮九道:“此事就麻烦你了,请尽快将棺材送到府衙。如果……万幸蛊还未破尸而出的话。” 芮九这次倒是没有再和欧阳景抬杠,转身就走了。 糜诗和欧阳景则上了马车直奔府衙而去。 说实话,糜诗对于天曜皇朝的官府系统一直搞不太清楚,也没认真去研究过,她就粗略的知道,这府衙在京都好像也不止一个,府衙有点类似派出所,其管辖的地方好像是按片划分的。 欧阳景把推在后车厢里一大包东西装了一袋子,递给糜诗:“拿着,以防万一。” 糜诗刚想凑上去看,欧阳景提醒道:“小心点,这是石灰,别进了眼。” 石灰除了造房子什么要用到,糜诗知道它还有一个公用,那就是用来消毒杀菌的。 她问欧阳景:“到底有多少严重?” 欧阳景一边给自己也装了一袋,一边说:“具体情况还是要等解剖了尸体才知道,如今单我先前看见尸体的情况,只知道这蛊不同寻常,发作时的速度异常迅速。”他将石灰袋子别在腰间,对糜诗道:“一会儿我先进府衙,你等在车里等我消息。” 糜诗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有点紧张又有点难过,可又感觉有点开心,又有那么点激动,总之十分混乱。 糜诗故意发脾气道:“你大半夜的把我拉出来,就是让我坐车玩呢?耍我?” “总之就照我说的做。”欧阳景声音很低,语气却异常坚决。 糜诗的犟脾气上来了,“总之我也一定要跟你一起进去,你要么现在就和我说要注意些什么,要么一会儿就别怪我什么都不知道给你添乱。” 欧阳景沉默,最后说了句:“一会儿紧跟着我,不许离开半步。” 糜诗见自己得逞,笑得格外开心。 只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她一向很少耍小性,尤其这样严肃的事情,一般她都会让自己处在比较安全的地方,比如李家村,比如抓李武的时候。可眼前这样一件危险送命的事情,怎么反倒高兴了呢? “爷,到了。”外面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 欧阳景从车窗往外看了几眼,吩咐道:“停远些。” “怎么了?”糜诗有点紧张,她隔着窗往外看。不远处,有着猩红的大门的府衙在寒风中显得尤为静寂,两个石狮子蹲在门口,大门开着,却看不清里面什么情况。但显然这一切非常不对劲,这么晚府衙大门敞开着,而门口却没有守卫的衙役,而且府衙里面太安静了,刚刚有尸体运进来,又怎么会如此悄无声息的?如此这等安静显得异常诡异。 马车隔了一条街,在路口处停了下来。 欧阳景从车上下去,糜诗跟着一起下了车。他看了眼跟在后面的糜诗,最终什么都没说,径直朝府衙走去。 只见府衙里面有个人跌跌撞撞地朝大门跑来,他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似的,一下子重重摔倒在地上。头立刻抬了起来,眼睛盯着大门,目光灼热带着深深的恐惧,他双手死命地向前伸展,手指用力扣向地面,好像使出了所有的力气,一寸一寸朝前挪进,就在他的手抓到大门的门槛时,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就停顿在那里,永远的。 然后,糜诗见到了这辈子都从未见过的诡异的一幕。 第二十七章 糜诗,闭上眼 糜诗见到了这辈子从未见过的诡异的一幕。她这到这一刻才明白了为什么那个人之前跑着跑着会跌掉,只因那人的双腿变成了木头。 是的,就是木头,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树木,表面就和树皮那样毛躁不平整的木头,纹理清晰。 而那个人的身上发生着肉眼可以看得见的变化。 整个人好像被树木在吞噬一般,从脚到身体再到脸,前后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之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瞬间就变成了一棵树,或者说是“树人”——一棵人形的树。 糜诗骇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那“树人”。 “啪”得一声,欧阳景用力地拍开她的手,他应该是使了非常大的力气,糜诗的手瞬间就红了一大片。 “别乱动!”欧阳景语气异常地严厉,他自己却蹲下去,将那“树人”前后仔细查看了一番,还伸手翻动了几下,眉头深锁,喃喃自语:“不该那么快啊……” 糜诗看他翻动的时候心里特别紧张,不知道他说的是这人变成树人的速度快,还是指那尸体蛊破尸而出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要快。 欧阳景站起身来,拿出那个装了石灰的袋子,将这个“树人”前前后后洒满了石灰,对糜诗道:“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芮九来了之后,将这尸体装进棺材里。” 糜诗迟疑,她说:“欧阳,别进去,里面什么情况也不清楚。” “无妨。”欧阳景道,“此蛊虽然凶险,但离开宿主存活时间却极短,看此情况显然是已经发作了,我进去查看一下里面什么情况,对了,你和车夫一起将马车里的石灰都绕着府衙撒一圈,以策安全。” 欧阳景吩咐完,从怀里掏出块帕子蒙住嘴鼻,便抬脚跨过“树人”,往府衙内走去,才走了几步又回头冲着糜诗道:“你在外面待着,别进来,记住。”声音透过帕子听上去有点闷, 直到看见糜诗点了头后,这才转身离去。 欧阳景走进府衙,刚绕过影壁,就看见一个微微屈着两腿的“树人”半靠在影壁的另一头,他干枯的手指死死地抓着影壁,眼睛早也“树化”了,只留下两个空洞,瞪着门外的方向。 欧阳景停下来翻看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大堂里走,一路上共有五具尸体,各样的姿势,有站着的,有横躺在地上的,还有两具尸体互相抓着对方胳膊的。整个府衙里没有一丝生气,只有廊下随风轻摆的“气死风”,闪着昏黄的光亮,此时此景显得格外阴森。 一路上,看见的每一个“树人”欧阳景都会停下来仔细查看一番,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但显然一无所获。难道他预估错误了? 欧阳景还待继续往里走,却听见身后传来糜诗的声音:“欧阳!” “你怎么进来了?”欧阳景回过身,脸色阴沉地看着糜诗。 糜诗怔了怔,大概是见惯了如沐春风的欧阳景,这副模样让她很是不习惯,糜诗小声嗫喏:“我想起来你的石灰袋子刚才都用完了,想着给你再送一袋子过来。”她手里递过去一袋装的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见欧阳景冷厉地盯着自己,连忙道:“你把袋子拿好啊,我这就马上出去。” 糜诗心里叨叨:凶什么凶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可嘴上却一个字都没说,她自己都没发现在欧阳景的面前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欧阳景伸出手去拿袋子。 就在这时,糜诗发现欧阳景背后的墙后面出现一个奇怪的黑影,原本大概是因为被墙挡着所以进来的时候根本没看见,如今这黑影却是从墙的另一面跑了出来。 它好像慢慢地在移动,可事实上速度却非常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欧阳景的背后。糜诗这才看清楚,这个黑影其实是棵树,人形的树,只是这个“树人”却是“活的”。 糜诗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直觉告诉她危险正在降临。 欧阳景拿袋子的时候发现糜诗紧抓着不放,他疑惑地看向她,发现糜诗的脸色极其难看,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后,心中一冷,背后的情况他看不见,不敢轻举妄动,只用眼神询问糜诗。 糜诗看见了欧阳景的示意,可她心弦绷紧得都快要断了,手里冷汗连连,紧张地一点都想不出应对的办法来。 糜诗知道无论如何也要压住这惊怕的心神,她慢慢地深吸了口气,可是那怪物好像对她吸气的动作有了反应,悉悉索索有了动作,它的身体转了转,糜诗借着灯火隐约看见它原本该是心脏的位置正往外鼓起,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里面用力地往外顶一般。 糜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突然脑中闪过欧阳景之前说过的一句话“破尸而出。” 其实这些都是发生在一瞬间,电光火石般。 如果有旁人在场的话,看见的也就是欧阳景在伸手去拿糜诗手里的袋子时,顿了顿。然后糜诗突然把手里的一大袋石灰朝欧阳景的身后扔过去,欧阳景同时一手揽过糜诗,一手抄起边上蓄水缸里的水桶往那树人身上浇过去,那树人顿时浑身冒起了白烟。 欧阳景却没有片刻的停顿,扔掉手里的木桶,一把抱起怀里的糜诗,就急速地往外跑,一直跑到大门外,将糜诗放下,回身将府衙的大门用力关上…… 糜诗感觉脚再也站不住,整个人瘫软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恐惧后知后觉地袭来,只让她心惊胆颤冷汗连连。 经过刚才这样恐怖的折腾,糜诗根本缓不过来劲来,牙齿不自觉地打着战,浑身微微颤抖着,深思恍惚,不知身处何处。 “原来胆子那么小,都吓成这样了,先前瞅着倒是挺有些狠劲,怎么都没了?”欧阳景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身边,脸离她很近,说话时的鼻息吹在她的脸上,有些痒痒地,糜诗抬手就要去挠。 “别用手揉,仔细石灰迷了眼。”欧阳景伸手轻轻地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宛如催眠般:“糜诗,闭上眼。“ 第二十八章 背后 欧阳景平时叫糜诗名字的次数并不多,一般两人在一处的时候并不需要,而若是离了远了,欧阳景也不是个会从大老远喊人的那种类型。 糜诗很沉迷欧阳景叫自己的名字,独特的节奏起伏,带着他特有的语调,每回都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名字是如此动人好听。 糜诗闭上眼,感觉欧阳景离自己很近很近,即便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都可以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此刻,鼻尖又嗅到那个味道,淡淡的,若有若无。方才在他的怀里也闻到过,糜诗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冷冽的清淡,很难形容,如果简单笼统称之为香气的话就太过浓郁了,失了雅致。 脸上突然一阵滑滑的感觉,还带着一股油腻的味道,她知道这是油,石灰是不能用水洗的,不然就等着像先前那个“树人”的下场吧。想到这里,她又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胆子那么小以后就不要逞能。”欧阳景语气轻柔,却有些刻意,好像说道这事情时,他也有那么一瞬间需要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糜诗有些不服:“我胆子是小,但你是不是也该谢谢我呢?” 她虽然不敢自认是救命恩人,但好歹要不是自己带了石灰进去找欧阳景,他现在什么情况都不好说呢。 欧阳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从嘴中缓缓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糜诗咧嘴笑了,才开口想再说几句自吹自擂的话,脸上的油却跑进了嘴里,齁得她喉咙难受极了,紧紧抿起嘴巴,再也不敢开口了。 欧阳景莞尔,嘴角微扬。 “好了,可以睁眼了。” 糜诗听话地把眼睛睁开,对上了那对比夜空的星星还是璀璨的双眸,“这回到听话了,记得以后也要听话。”欧阳景话说得玩笑似的,却意外的正经语气。 糜诗的心突突地不受控制地快速跳起来…… 等芮九到达府衙大门口的时候,看见眼前就是非常诡异的一幕。 府衙的大门口,地上一片白灰,糜诗和欧阳景都坐在地上,身上也沾了不少。他们的边上还横躺着一个不知是人还是什么的东西,被白灰厚厚地盖了一层。 芮九走到跟前,发现地上的白灰是石灰的时候,脸色大变,冲着欧阳景吼道:“他妈的,你拖我们陪着你玩命的时候,是不是该把话说清楚!“ 京都某处一个幽静雅致的院落今日与以往有些不同。 如果有人很熟悉京都的话,他会非常讶异此处怎么竟然会有着如此雅致的一间院落。而如果有人熟悉天曜皇朝从上至下三教九流的话,他看见院中那些人则一定会认为天曜皇朝出大事了。 而如果糜诗在此处的话,她至少认识其中的两个人:魂司的司主,还有燕飞阁的季微雨。 平日里显得有些懒散且不拘小节的司主,今日里难得穿戴一新,尤其下巴上的那撮平日里乱糟糟的山羊胡辫子,梳得格外的整齐溜光。 “首先感谢诸位拔冗前来,日前发生在京西府衙的神秘事件大家想必都已知晓了,目前此事正在调查之中,此事的进展以后会及时通报给诸位。今日最要紧的一件事情,是老夫要向诸位引荐几个人加入第九司。” 司主指了指放在众人面前的卷宗,直截了当地道:“这几人虽然与之前所设条件有些出入,但我想第九司该是有新人加入了,先前这许多事情我们一直没有查出对方真正的目的,希望今后能有新的线索和发现。” “芮九,糜诗,欧阳景?司主你说是这三个人?”下面有人提出异议。 “就是这三个人。卷宗上写着这三人的详细资料,各位有任何疑问也请提出。”司主微笑着道,看上去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芮九,撇开他荒诞的身世不谈。就算他是吴虞修那老头子的徒弟又如何?何况吴虞修那老怪物本就是个不按常理的。单说芮九,他这样一个市井之徒,就不怕他利欲熏心地高价出卖消息?或者居心叵测地将消息告知百姓,引起混乱,天曜皇朝届时如何面对这等大乱?!”季微雨没有了往日的妩媚和圆融,说话十分地咄咄逼人。 “我想迦夜中毒的事情就可以证明芮九的医术超凡,我们非常需要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在过往的案子里,超乎常理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魂司里的孩子一个个因为得了怪病而不断死去,巫医却毫无办法,这些足以让大家紧张和恐惧。魂司的孩子们都是好孩子,他们依然卖命地去查案,但心里挥之不去的恐惧是对自己的生死没了把握。”司主平心静气的解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芮九医术高明需要他。那糜诗呢?小女子愚昧,不知司主将糜诗招进来又有何深意?据我所知,她并没什么可值得破格提拔的长处,何况……一个从异界来的女子,真的可以进第九司吗?请司主不吝赐教。”季微雨彬彬有礼,问题却更加尖锐。 “我想迦夜一事足以证明糜诗的能力,查别人所不能查之事,做事执着有恒心。虽然她为异族女子,但我觉得,一个只因为对其有救命之恩就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其品性值得信任。何况她只要在这里生活的时间越久,感情牵绊也会越深,而且来自异界的她并没有魂色的干扰,就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说,对方的很多行动貌似主要就是针对魂色的。” 季微雨挑了挑眉,不予置否,还是跳过了糜诗:“那我们就来谈一谈欧阳景吧。司主不觉得让他加入第九司太危险了吗?” 司主第一次沉默,过了良久,他才开口:“京西府衙的案子就是他先发现的,如今要瞒他是肯定不可能的。还不如引君入瓮,若他是善意的,那也算两全其美。若是心怀叵测,留在第九司也好过放任在外的好。” 刚刚走进雅斋“实验室”的糜诗突然莫名地打了个喷嚏,她嘟囔着:“肯定有谁背后说我坏话呢!” 第二十九章 冬虫夏草 雅斋里那个堆满了各色器皿和仪器的屋子,如今真的就叫做实验室了,糜诗取的名字。芮九当时还问她什么意思,糜诗解释这是她家乡的土话,意思是聪明人待的地方的意思,芮九对这个解释还算比较满意,唯一吐槽的就是糜诗也够资格出入吗? 实验室里如今被腾出一块空地来,放着一口棺材,只是棺材没有棺盖,被一块巨大的玻璃给替代了。如果有人来此的话,透过这块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见棺材里躺着的并不是尸体,而是一棵长得有点像人的尸体,如果告诉他这里面躺着是个人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有头绪了吗?”糜诗问欧阳景。 “有点棘手。”欧阳景没再多说。 “你之前说过这个症状是中蛊,那为何还查不出头绪来?”糜诗问。 “真的是和笨蛋说话尤其吃力。”一旁的芮九放下手中的玻璃器皿,“我看你是根本不明白什么叫蛊。” 说实话,糜诗对于蛊的了解都是来自于小说书上,可既然她都能如小说写得一般穿越了,那蛊毒或许真的也如书中所说,糜诗不甘被小瞧,说道:“蛊之一道,因不被外人所了解,故而神秘。有人曰之毒也,有人曰之术也,然其根本在于虫也。” “哟!看不出来还真知道那么点。那倒要请教何为虫也?”芮九调侃道。 糜诗咳了咳,道:“这个怎么才能说得清楚点呢,其实下蛊就是将虫子放入人的身体里。而这种虫子极其微小,人的眼睛根本看不见,所以会让人觉得格外神秘。而养蛊其实就是养虫子,这些虫子有的被养在动物身上比如蜘蛛蛇蝎等,让人误以为和毒有关,其实这些只不过是提供给蛊虫生活的环境而已。” 糜诗记得自己在一本书上看见过,蛊其实就是培养菌,各种各样的菌,不同的菌有不同的效果,有人会让人大哭有的会让人大笑,也有的会让人穿肠肚烂……所有的只是各种真菌、细菌最终起的作用而已。当然说起来容易,真的要做却极其艰难,至少还存在着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地方。 她这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倒是把芮九给说愣了,半天才问一旁的欧阳景:“喂,我说欧阳,是不是你和她解释过?” 欧阳景摇了摇头,笑容里却好像一切了然似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芮九问,脸上神色莫辨。 芮九问得有些突然,糜诗怔了怔,瞎扯道:“书上写的。” “屁!书上写的?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你,整个天底下到底是哪本书会写到蛊的?”芮九戳穿她的谎言不留余地,“蛊自古以来代代都是口口相传,而蛊之所在的苗栗一族也不通文字,所以根本从未有过什么文字记载!” 糜诗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糟糕,瞎显摆显摆出祸来了,果然祸从口出啊! 但糜诗说谎或许经常自己给自己埋坑,可转移话题却显然是一把好手,她很淡定地反问芮九:“既然蛊术是口口相传,你又是从何而知的?” 芮九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和我说的。” “虽然蛊术神秘,但你知道,欧阳知道,你师父也知道,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呢?何况你师父是巫族,我也是巫族,既然如此,我知晓也不奇怪吧。”糜诗平时她很少提起“巫族”的身份,但这回也只有靠它圆了。 这说法听着也蛮合理,芮九果然也不再追问,他说道:“既然你知道蛊,那就该知道蛊有成千上万种,且其形成也不同,甚至有时候因为各种原因比如天气或者饲主等等原因,都会有所变化,那这短短三天又如何会出结果呢?” “可欧阳对这蛊显然知道不少了,不是吗?”糜诗同时转过头看向欧阳景。 “不错,的确如此。”欧阳景承认,“但有一点或许你并未弄清楚,知道它并不代表真的弄明白。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知道衣服是布匹做的,但给你一块布你能做出一件衣服吗?” 糜诗好像有点明白欧阳景的意思了,“所以,你知道这蛊与冬虫夏草有关,却不知它如何会在人身上起作用的。” 欧阳景点了点头,问糜诗:“你见过冬虫夏草吗?” “见过。”糜诗不但见过,还吃过。她刚刚住院的时候,单位里的领导,同事亲朋好友接二连三地来探望她,其中也有送冬虫夏草的。那时候她只知道这个东西贼贵,很补。没料到,到了这里,再听见冬虫夏草却是因为一起杀人案。 那日从府衙回来后,欧阳景就向他们解释过这个蛊就是把冬虫夏草“人化”了。 冬虫夏草是个十分奇特的现象。很多人以为它是中草药,其实也算,但是冬虫夏草这个名字其实很形象地说明了它到底是什么,就是冬天的时候它是货真价实的一条虫,而到了夏天却变成了草,所以冬虫夏草看上像条虫,是因为它本来就是一条虫。 冬天的时候,当这种虫蛰伏在泥土中的时候,受到了一种细菌的侵袭,更准确的说是种真菌,它别说肉眼,即便是显微镜下也很难看清楚。但就是这样一个微小的真菌,进入冬虫后,会以惊人的速度繁殖,虫身体里的所有一切都成了它们最好的养料。就这样虫死了,只留下一个驱壳,夏草却诞生了。到了第二年春夏,天气温和时,夏草就破土而出,而其表面会有很多小球孢子,这些孢子通过空气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那日的乞丐就如第一棵冬虫夏草,而府衙里的那些差役就如同孢子寻找的新宿体。 但一直深深困惑欧阳景的是,那日气温极其低,蛊虫为何会这么早就提前破尸而出?另外就是眼前这个棺材里的尸体,至今却都没有发生任何异变。 “我有一点至今都想不明白,凶手为何要找一个乞丐下手?”芮九提出他的疑问。 第三十章 震惊的消息 “或许这是一次试验?”糜诗猜测。 欧阳景摇了摇头:“若非成熟,岂敢如此尝试?万一波及自身,岂不是祸及自身了。” “所以说是故意的?”糜诗琢磨着,突然顿悟地喊道:“恐怖袭击!” “什么?什么叫恐怖袭击?”芮九纳闷,“的确,恐怖是挺恐怖的,这个词倒也是形容贴切。” 糜诗暗暗苦恼,她只能解释:“你想啊,凶手这样做肯定有目的对吧。或许他要的不是乞丐的命,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法得到人们的注意。” 芮九问:“那为何不用……不用一些简单点的手法?比如下毒?” 糜诗道:“这样才有震撼的效果啊。” 芮九不同意:“如果要说恐怖,很多毒下得也可以让人震惊的。” 糜诗琢磨:“难道用这个杀人手法其实是有特殊的意思?凶手的目的是向某个特定的人发出讯息?只有知道此方法的人,看见了才会明白……”糜诗一边说一边突然想到,欧阳景显然就是知道这个方法的人啊,难道凶手真正的目标是欧阳景? 糜诗看了看欧阳景,见他神色自然,她迟疑地问:“欧阳,你是如何知道此蛊的?” 欧阳景毫无遮掩,直言道:“这个想法也是俞先生多年前机缘巧合之下的突发奇想。当时的她正好对蛊术极为痴迷,一心钻在其中,而又因为一些机缘得了些冬虫夏草,于是偶然之际便思索是否能将虫草的菌作为蛊虫来培养,但当时她也只是一种想法,且有一些具体的问题并不能实现,再者这个想法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所以她没有继续。” 糜诗心中沉吟不决,欲言又止。她很想问欧阳景,但是她又怕问了之后接踵而来的事实会不会让她自己无法接受,第一次糜诗的犹豫不是因为尊重隐私,而是来自于自身,她想问又不敢问,可为什么不敢呢?她说不上来。 “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那么多吗?”欧阳景却是自己替糜诗问了出来。 “为什么?”糜诗喃喃地问。 “因为俞先生正是家母。”欧阳景很平淡地说道。 糜诗半天才反应过来,欧阳景这句话的意思,惊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里许久,俞子美是他的母亲?那个神秘强大传奇一般的女人是欧阳景的母亲?! 这……这简直……简直太踏马的太出人意料了! 欧阳景是俞子美的儿子。 这个惊天消息别说是糜诗,连平日里一贯话多喜抬杠的芮九都被怔得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糜诗好半天才缓过来,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俞子美应该是个很美的女人,儿子像母亲这点比较符合遗传,所以能生出欧阳景这样一个儿子的女人肯定是个大美人。如此有才又传奇的女人,还是个大美女!她觉得老天爷造人的时候真的是会偏心的。 显然一旁的芮九没有她心里的这些弯弯绕,问了一个很实在的问题:“当年传言俞先生于巫族的牢狱中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糜诗听了直点头,想当日老头子和她说起这件事情来的时候明显当年的阴影面积不小。 欧阳景微笑,神情却透着冷漠,好像在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人和事:“司主认为巫族的牢狱固若金汤,可很多时候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那些看着好像很神秘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很多时候说穿了就是那么回事,难的只是想得到罢了。” 钱能通神,自古如此。没想到这个悬了如此之久的逃狱神秘案件,说穿了却是一桩贪污受贿渎职案。 糜诗终于缓过劲来,脑袋里蹦出无数个问题,但是她却没机会再问,因为雅斋突然来了个非常非常出乎意料的人。 看见司主就一个人站在雅斋门口时候,糜诗是愕然的,惊讶完了脑子里就满是疑问,老头子这么巴巴地一个人跑来做什么呢? “您怎么来了?”到底是老板,糜诗还是十分客气的。 “看看。”简单明了的回答根本解不了糜诗心中的疑惑,他那对眯缝的小眼睛闪动着狡黠而洞察一切的光亮,下巴上那撮标志性的辫子胡可笑地抖动着。 芮九看见糜诗带着一个老头子进来的时候,一直在猜测此人的身份。原本从糜诗这模样猜测这老头子是魂司司主,但待人近了之后又吃不准了。 这老头,先不说全身上下穿得你不能说破烂却也根本和体面搭不上边的衣服,单单浑身上下没半丝魂司司主该有的气魄,咋一看却有点像个小商铺的老板,眯缝着眼,脸上挂着笑,尤其看见芮九的时候,直接就自己主动凑上来笑嘻嘻道:“久仰久仰。” 糜诗很识相地为双方介绍,她很清楚老头子第一眼会给人什么误会印象:“这位是魂司司主。” “芮九。”芮九很平淡地自报家门。 “第九司很高兴有你这样年轻有为的年轻人加入。”老头子笑容满满。 “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什么事情都没有同意,我只是来治下病,解剖个尸体的。”芮九直言,对他而言,什么第九司,魂司司主,都和他没多大关系。 尽管芮九并没卖他的面子,可老头子依然笑眯眯,没半丝不愉快:“如此甚好。吴虞修的高徒,治病救人肯定不在话下。” 芮九挑了挑眉,没再说话。虽然他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师父姓甚名谁,但对于魂司司主知道师父是吴虞修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老头子扫了一眼四周开口问道:“欧阳景呢?” “这不是替魂司调查京西府衙的事情,正在里面忙着呢。”芮九回道。 糜诗带着老头子来到了实验室。 欧阳景正低头不知道在弄些什么,但显然十分专注。 糜诗想提醒一下欧阳也被老头子给制止了,他就站在门口,注视着欧阳景良久,好像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又好像只是在观察。 糜诗看见老头子如此模样,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老头子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俞子美是欧阳景的母亲? 第三十一章 旧事 “有什么线索吗?”老头子突然开口问道。 “我想您的期望有点太高了。”身后的芮九插着话,耸了耸肩。 “我确认了一点,这些蛊虫的确是从虫草上提取的,但又经过了改良让它足以可以用于人。”门口的动静显然引起了欧阳景的注意,他好像是自己在解答自己的疑问,又好像是在解释给糜诗他们听。 “由于人的体积以及抗体要比虫草巨大也强大无数倍,所以养蛊之人提高了蛊虫的繁殖速度来弥补,而过速的繁殖刺激着它们不再考虑更有利的生存环境,所以它们会在寒冷的冬天吞噬掉主体之后会马上渴求寻找新的宿体来补充更多的养分,但这样做也达到了蛊虫的极限,因此再吞噬第二个人之后,它们再也无法继续繁殖。这具尸体的有一些尚未被完全侵蚀就是最好的证明。” 欧阳景查明白了一直困扰他的疑问,他说道这里,抬起头看着门口的司主,“当年俞先生受雇于巫族时,曾授命研究对黑魂百姓改造的方法。比如让他们如傀儡般只听命行事,又比如让他们的死亡变得有‘意义’,成为昂贵的药材之类,虫草的蛊虫之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提出来的,但当时最后此事并未成功。” 糜诗被欧阳景的话给震惊到了,说实话穿越来之后,她对于魂色的感触并不深刻,虽然对于以魂色识人这样的规矩很鄙夷,但她身为“巫族”,平时接触的人也都是如芮九,欧阳景这样并不讲究魂色的异类,所以对于真正黑魂这群生活在低层的人到底是何种待遇没有直观的认知。 如今听欧阳景这样说,黑魂在天曜皇朝真的没有半点人的尊严不说,等同于奴隶,没有半丝的自主权利。 她看向老头子,他那时还尚未当上魂司的司主,这些可怕的事情他知道吗? 而老头子的目光却落在欧阳景身上,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糜诗总觉得这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和内容,最终却又归于平静,两人神色如常,看不出半丝情况。 “我想,既然要做事,总要明白到底为什么在做吧。”一旁的芮九语调充满了痞气,却透着冰冷:“是不是有劳司主大人稍作解释呢?” 日头落尽,云影无光。最后的一丝微光和初露的薄暗交织成模糊的一片,屋子里灯还未点起,什么都看不真切,屋子里的人也心思各异,捉摸不定。 “天曜皇朝这几年间,像京西府衙这般一系列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这让我们都非常紧张。”老头子不疾不徐,细谈慢说。 “这些事情多少都和多年前雅斋里发生的事情有关……”说到这里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看了眼欧阳景,“当年进出雅斋的人不在少数,而期间俞子美对于魂色一事的研究,据我所知涉及了方方面面,十分的广泛,而有些因为没有结论或者并未列入巫族大事记而没有入档,所以有些研究巫族也所知甚少或者是一无所知,只有当年参与此事的人才能知道一二。所以很明显,这些事情接连的发生肯定都是经过长期的准备和精细的安排,单凭一人之力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将这一系列的事情统称为魂启。” 糜诗趁着老头子说话的功夫,将屋子里的灯一一点上。灯光亮起,也看清楚芮九一脸的懵逼模样。 他苦笑着道:“我觉得我也算的上天资聪颖。十岁的时候就让家里教习先生没什么可教的了,十五岁遇到师父,三年便有小成。但是,司主您老人家刚才说的这些我完全听不懂。” “从你之前接触的迦夜之事开始,到如今京西府衙一事,这些神秘的事情并不止这些,他们接二连三的发生,可能互相之间有联系,但也有可能是单独的。”糜诗好意地给芮九解释。 芮九似笑非笑地道:“谢谢,这些我能明白。我不懂的是为什么这些事情会和雅斋有关?” “这些事情是不是和雅斋有关,就需要你们去查证了。这也是第九司邀请你们加入的目的之一。”老头子说话的时候虽然很少看欧阳景,但糜诗直觉上感觉他的话都是对着欧阳景说得,甚至她觉得这一次来雅斋也是为了见欧阳景。 “那关于雅斋当年的那些记载是否可以交给我们呢?”欧阳景突然开口,这个要求提得很在理,却又有些冒险。 老头子不予置否,盯着欧阳景问道:“为什么?” “既然要查证是否与雅斋有关,那自然需要好好了解当年的事情。而且此番冬虫蛊虫很显然与当年的事情有关联,说不定就可从中找到关键的线索。”欧阳景说得头头是道。 魂司的行动力和执行力果然非同一般,老头子回去后的第二天,雅斋门口就来了五辆装满了文书的牛车。 单单将这些文书从车上卸下搬运至书房就花了整整一个白天的功夫,这还是有好些个师兄弟一起帮忙才能赶在天黑之前全部搬运完。 糜诗前后张罗,看天色寻思着是否要给这些个帮忙的师兄弟准备晚饭,她有些吃不准,好在今日带头的就是楚渭崖,于是想找他去问问。 老远看见师兄弟一众都站在门口,像是正在歇息,楚渭崖一个人站在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话,她看了两眼感觉气氛不对,稍微又走进了些,听见楚渭说道:“我希望你们明白一件事情,糜诗师妹是巫族魂司的司魂使,和我们一样。这件事我最后说一遍,在事情未调查清楚之前,迦夜师兄就是清白的。她认识迦夜师兄,你们和我也都认识,论交情你们当中谁都比糜诗师妹认识迦夜时间来得长,你们先前说得那些个话,出了这个门我不希望再听到半个字。” 糜诗从未见过楚渭崖如此严厉的神情,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师兄一直是个老好人,甚至很有些墙头草的味道。可今日这板着脸的样子,却让糜诗看着直想笑,全身的血一股一股地往上涌,那门外吹来的寒风竟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反而暖丝丝的…… 第三十二章 花凤兰 雅斋的书房,或者说堆满文书的房间里,糜诗三个人每个人手里拿着厚薄不一的文书。 糜诗翻阅的时候发现这些资料十分杂乱,有的是按照时间顺序记载,而有的则是按照事件记载,按现代的概念就有点类似科研记录加报告的模式。 而且这些东西的形式也是五花八门,有正经的官方记录,也有雅斋的巫族小纪,还夹杂着各种参考的文献,最散乱的就属杂七杂八的手稿了。 这些手稿显然是出自很多人的手笔,可见当时参与过雅斋的人不少,有的笔迹十分潦草,辨认起来很困难,而就算干净整齐的手稿也很难看懂。手稿更多的类似灵感的记录,草稿,所以不知其中关键的人去看几乎是不知所云的。 “这么许多,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和蛊虫相关的消息。”芮九手中翻完一本放在一旁,又拿起一本翻看着。 的确如此,看看四周堆满了整个屋子的文书,糜诗心里也翻腾起无力之感。 她拿着手里的一本手稿道:“就算真的都翻一遍也未必能找到,像这种看都看不懂根本无从判断是否有关。”她翻着手稿,艰难地辨认,把看的懂地的字一一念来:“宜法,藏湳之林,三日可成……这明明就是天书,看得懂才怪了。” 欧阳景突然开口问:“宜法?可是相宜的宜,律法的法?” “对啊。”糜诗纳闷,难道就这两个字还有什么线索不成,她追着问欧阳景:“怎么,你难道知道什么了?” 欧阳景却微闭着眼睛,没有理糜诗的提问,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揉着眉头。 他缓缓开口,有点像是自言自语:“藏湳之林……大多虫草都产于此地……宜法……宜法……”他突然睁开眼,目光犀利如光电般闪亮,开口道:“宜法也就是花凤兰,宜法是苗栗语的发音。” “花凤兰?你说的是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花凤兰?”芮九瞪大了眼睛,显然花凤兰这个名字让他很是震惊,说出来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我想我们说的花凤兰应该就是同一个人。”欧阳景不疾不徐。 “你们说的花凤兰到底是什么?”听着这么绕口又摸不着头脑的对话,糜诗都快抓狂了。 芮九照例对于糜诗的孤陋寡闻鄙视了一番,然后才开始说明。 “花凤兰,苗栗一族唯一一个朝廷三品大员的女官员,别说苗栗了,整个天曜皇朝从开朝到现在做到三品官员的女子也不过两只手数的过来。而花凤兰最出名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她的个性,泼辣直言,曾经以一人之力弹劾皇叔,历时三年终于将皇叔扳倒,此事轰动一时。可花凤兰没多久突然就销声匿迹了。不过师父他老人家曾和我提过几句,说花凤兰离开朝廷去当教书先生了,可如今到底如何也就不清楚了。” “难道花凤兰和冬虫蛊虫有什么关系吗?”糜诗问。 欧阳景说:“既然这手稿里提到了花凤兰,可见她当年对于雅斋也是有所接触。据我所知,俞先生对于蛊术的研究,很大程度上都有赖于花凤兰。” 以前听欧阳景称呼俞先生倒也不觉得什么,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这样的称呼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糜诗感觉就算古人不像她这样会一口一个老妈老妈的喊,但至少也该叫声母亲吧,再生疏点叫声母亲大人,虽然先生这称呼也带着尊敬,但也从没听人管自己母亲叫“先生”的。 显然这中间很有些问题,但到底是人家的隐私,她也只能默默地奇怪。 而欧阳景话里所说的又让糜诗感到有些惊讶,在她的认知里,俞子美如今就像一个超级科学怪博士那种,什么“高科技”,神秘无法解释的事情都来自于她当年的研究,而如今竟然还有人可以指导她,这花凤兰简直是高人中的高人了。 她禁不住惊叹:“这花凤兰竟有如此能耐!” “这倒也谈不上多厉害的本事,只这点主要是靠了她精通汉语。”芮九虽然看着像是花凤兰的小粉丝一枚,但也很客观地就事论事。 “苗栗一族地处偏僻,又极不喜与外人打交道,虽苗栗之地也有官员入驻,但苗栗语晦涩难懂,一般官员也只是略懂皮毛,只为了简单的沟通。所以双方很少能深入交流,更不用谈详细了解蛊术了。即便在苗栗族人之中,蛊术也是要有一定身份的人才有资格知晓。而花凤兰却一人身上兼具了这些条件的全部,她精通汉语,在苗栗族中又地位颇高,且还是与生俱来的红魂。” 虽然芮九对花凤兰的身世只是草草几句话,但糜诗却足以感受到花凤兰传奇一般的人生。 她几乎可以想象花凤兰张扬爽直的个性,加上精通汉语,肯定是看了许多书籍,由此向往苗栗族以外的世界,世界那么大,她想出去看看,又是天生的红魂,让她进入朝廷之路也变得简单了许多……真是想想都觉得精彩,充满了故事。 “所以,当年如果俞先生需要了解蛊术,能找的人肯定非花凤兰莫属。”欧阳景下定论,“如今要找到京西府衙的凶犯,花凤兰是个非常关键的人。” “那我回一趟魂司,查一下花凤兰。”糜诗道。 “我倒觉得去魂司查,还不如去另一个地方问来的更快更准确一些。”欧阳景意味深长地看着糜诗。 糜诗有些奇怪,不明白欧阳景指的是什么地方,可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地方,“燕飞阁?” 欧阳景微微一笑,“是的,燕飞阁。” “燕飞阁怎么会知道花凤兰的下落?”糜诗不解,燕飞阁虽然庞大,但只是一个商业帝国,一个金主,难道他们还有情报系统不成? “燕飞阁不一定知道花凤兰的下落,但相信季微雨却是会给你答案。”欧阳景微微一笑,“花凤兰与季微雨是义结金兰的姐妹。” 糜诗没有问欧阳景如何知晓,现在他作为史上最神秘的俞子美的儿子,会知道那么多事情糜诗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我这就去一趟吧。”她很认命地说道。 欧阳景嘴角一勾,“那就有劳你跑一趟了,我在此静候佳音。” 第三十三章 美人迟暮 糜诗第二次站在了燕飞阁的大门前,这一回完全没有像上一次来的时候那样说了半天前来的事由,又等了大半天才见到季微雨。 她才刚到门口,门口的小厮就很客气地引了糜诗就往里走,还很贴心地说道:“季副阁主吩咐过了,以后但凡糜司魂使来燕飞阁,季阁主若在燕飞阁,就直接请您前去书房相见,无须通报。” 糜诗想,到底她也算是内部自己人了哈,这一入第九司明显待遇就不一样了啊。 只不过就算和燕飞阁如今也算是一条道上的人了,但糜诗直觉上还是对季微雨这个女人还是保持着一种警戒,说不出来什么原因。 这大概就是女人对女人的一种直觉。 再一次见到的季微雨,美人笑靥依旧,暖意融融,神态上显然还多了丝不同以往的亲切感觉,有点像长辈对晚辈那样的感觉,让糜诗生出种是自己人一样的感觉,真真是多一份显得太假,少一分则又会显得冷淡,分寸之间拿捏的恰到好处。 糜诗心里暗暗叫好,这演技绝对分分钟囊括奥斯卡金像奖。 “非常感谢季阁主的盛情与信任,糜诗今日前来是为了京西府衙一案,相比阁主已经知晓了。”糜诗对付季微雨这样的情商高手,一贯采取开门见山的路子对付。 “糜诗姑娘客气了,你不介意我直接称呼你糜诗吧?”季微雨笑靥盈盈,很有点长者关爱晚辈的意思。 “不敢。”糜诗回了个软钉子过去,无亲无故瞎套个啥近乎。 季微雨没有一丝不予,反而越发笑得热情起来:“要说感谢,倒是我要替燕飞阁好好谢谢糜诗姑娘了,李武若不是被你抓住,还燕飞阁一个清白,虽说清者自清,可到底也容易被别人传闲话的。” 这样一个七窍玲珑,肚子里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一个人,糜诗倒是有些好奇她是如何和那个据说性子泼辣直爽的花凤兰义结金兰的。 “这是我分内之事,阁主太客气了。”糜诗官腔十足。 “其实……”季微雨话说了一半,好像颇有些踌躇,她看了眼糜诗,目光柔和,才开口道:“其实我还想对你说,对迦夜的事情,请你接收我诚挚的哀悼。” 这话说的显然意有所指,糜诗冷冷地问道:“关于迦夜师兄阁主知道些什么?” 季微雨淡淡一笑,“我知道他和李武保持着长期的联络,我知道红魂材料的被盗是他泄露的情报,我想我知道得足够多,更不用说关于迦夜和你的一些谣言。我知道一个女子在巫族尤其在魂司,其实并不好待,何况现在还传着一些不利于她的谣言……” 这话就说得很明显了,魂司里私底下传的谣言,糜诗当然知道,只是也不介意,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横竖自己和迦夜别说就算有儿女私情又管他们什么事,何况本也就没有,她自己做事只求问心无愧。 “糜诗今日前来并不是和季阁主谈这些的。”糜诗打断她,进入正题,直接问道:“季阁主,请问你知道花凤兰如今身在何处吗?” 季微雨仍然面带微笑,只是笑容有那么一瞬间凝固在嘴角上,她勾了勾嘴角,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突然想起来寻花凤兰了呢?” “涉及案情,恕不能相告。”糜诗一口回绝。 季微雨听她如此说,大度地点头表示理解。 “听闻季阁主与那花凤兰是金兰姐妹,故而来找季阁主打听一下。糜诗相信若是季阁主知道一二,定会不吝告之的。” “不错,但我有一点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季微雨看着糜诗,虽是提问,目光里却是没有丝毫疑惑,一副了然的样子,她也的确没有想要糜诗回答,继续说道 “我也好些年没有她的消息了,她一直的愿望是希望为人师表,我倒也没想到当年她毅然决然辞官后还真的当教书先生去了。”季微雨像是在追忆,神情里透出的笑意很真实。 “是去了丹都吗?”糜诗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丹都可以说是一座世家之城,聚集着天曜皇朝里大多数的士族世家,哪怕本家不在丹都的,也都会在丹都置业,不然根本就融不进士族的上层圈子。 而在天曜皇朝里当教书先生的最好去处就是丹都,因为士族世家是最重视子弟学问的培养的。因为即便身为红魂,要进入仕途还是需要参加科举考试,而考试成绩的好坏直接决定了之后的官场晋升。 但若是花凤兰在丹都的话,倒是有些难办了。 京都作为巫族首府,而巫族乃天曜皇朝的宗教信仰,京都在信徒们心中就是圣地。 而帝都才是朝廷所在,帝王之城。士族大都意在仕途,所以丹都离着帝都距离近,可离着京都却是非常之远,这一来一回路上顺利的话也至少要花个三个月的功夫…… 季微雨笑了笑,“她既然离了朝廷,是不会去丹都的。三年前她给我寄过信,是一个叫平襄的小地方,离京都还不算远,糜诗姑娘若有心要找她,可以去平襄寻一寻,人到了我们这个岁数一般都不太想挪地方了。” 糜诗一共见了季微雨两次,虽然知道大概她的年纪也应该也将近五十了,但每回斗智斗勇的,让糜诗根本没心思注意过季微雨。 如今听她这么说,再仔细看过去,岁月到底还是在美人脸上留下了印记,艳丽的妆容也难掩她眉尖眼角的皱纹…… 糜诗心中有些感叹美人迟暮。她想了想问道:“季阁主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花凤兰的吗?” “不需要了。这些年该说的话和不该说的话,我与她都说完了。”季微雨笑容依旧,却给糜诗一种曾经沧海般的萧瑟。 “祝你一切顺利,糜诗司魂使。”季微雨客气的话语中好像意有所指。 “谢谢。”糜诗起身便告辞离开了燕飞阁。 第三十四章 凤先生 平襄真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虽然季微雨口中说是离京都不算远,但糜诗问了魂司里好些个师兄弟竟然都没人知道,后来还是查了《皇朝地志》才算是找到了这个平襄的具体位置,大约离京都十来日的路程。 即便《皇朝地志》上对于平襄也只有一句标明位置的话而已,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没有一方名人诞生于此,毫无文化底蕴,也没有因为特产什么而著名,糜诗不懂花凤兰怎么会挑平襄这样一个地方去教书呢? 回到雅斋,糜诗将所查到的告诉了欧阳景和芮九,并提议去平襄找花凤兰。 “平襄我不去了,我有点事情。”芮九表态说。 糜诗没有问他什么事,来了京都在雅斋的日子,一个月里芮九总有几天会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有时候时间短些一两天,有时候长些三五日的。糜诗从未问过他去了哪里,做什么了。 糜诗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算有点秘密也不奇怪。 糜诗和欧阳景商定了明天便出发,就各自回屋准备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糜诗便去魂司提了两匹马出来,平襄地处山地丘陵一带,这要是坐车去,先不说屁股颠得受不了,也不一定有大路可以行车,所以虽然大冬天里的,昨儿和欧阳景商量的时候还是决定骑马去来得方便。 自打意识到在古代不会骑马是件很短板的事情,糜诗但凡有空每天都会花个个把时辰练练骑马,到如今虽然她的骑术依旧很菜,但好歹也算可以骑上一骑了。 天气虽已过隆冬,但依旧寒冷。一路上虽也会碰到个把个跑单的商人,但到底是比平日里少了许多旅人。好在老天爷还算客气,一路上虽一直阴沉沉的不怎么见到太阳过,但好在既没有下雪也没有落雨,行路也算顺畅方便许多。 路上好走许多,糜诗和欧阳景也就只用了八天的时间就来到了平襄。 平襄真的是个小地方,虽然号称是个城镇,但和一般城镇实在相距甚远,倒是更像是个村庄,用糜诗的认知来说,顶多算是个城乡结合部。 平襄有条不宽不窄的河从中间穿过,把整个平襄隔成了两半,一边是平地,一边山崖林立。河畔黑瓦白墙的房舍沿河散立,倒映在水中更显得清幽宁静,像一副流动的水墨山水画,颇有些诗情画意的意境。 这样一个地方,放到前世里,那就绝对是个旅游开发的极品之地,肯定三五下就能火起来。 糜诗正自感叹,却听见欧阳景在和一旁的行人搭话:“敢问这位老丈,可曾听闻过花凤兰?” “自然自然,我们平襄虽是个小地方,但花大人如此奇女子,她的事虽说隔着一二十年的光景,可老头子我还是记得清楚的。”老丈脸上堆满了皱纹,腰板却很直,声音洪亮,很有精神。 “那这位花凤兰花大人可在平襄?”糜诗追问。 “这位姑娘开玩笑了,我们这个小地方,花大人怎么会来啊。”老丈笑容慈祥,连连摇头。 糜诗听了心里一沉,有些懊丧,想着这趟是白来了。 欧阳景却继续和老汉闲话家常,“我们这一路走来,看见大部分孩子都肩背书袋,口诵诗文,想必此处学风甚好,这在别处却是不多见,倒是有些好奇。” “哦,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平襄虽然地方小,却开了个私塾,而且不但不收钱,凡是入学者还有钱拿,成绩优异者更是拿的多呢。所以这边家家户户都会把在家帮不了忙的孩子送去私塾,好歹拿些零花。这种既拿钱,又有先生看着孩子,一举多得的好事,谁不愿意。” 欧阳景和糜诗对看了一眼,“那敢问这私塾在何处?” 老丈指了指河对面,说:“就在河对面,看见山腰下的那几处屋子了吗?那红红一片梅花树林边上就是。” 顺着老丈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三五间茅檐泥壁的黑瓦屋舍散点在山腰水畔,虽然茅舍大大小小不太整齐,但后有山林依衬,前有河水潺潺,边上又有一片红艳艳的梅林,实在是个极可人的地方。 “这私塾八九不离十是花凤兰开设的,你说她这么做到底为什么?花钱让人来读书,这可真是……”糜诗都想不出来用什么词形容。 “但凡有她人生一半经历的话,做什么都不会奇怪了。” 两个人牵着马,边走边说,过了石桥没走上几步路,私塾就在眼前了。 谁也不会想到如此“财大气粗”的送钱读书私塾的大门竟然会如此简陋,破旧的木板门痕迹斑斑,牌匾也是很随意的好像从哪里锯下来的一块木板,甚至没有上漆,就写着四个黑墨大字“平襄私塾”。 这样简单的名字糜诗倒是感觉符合花凤兰爽直的个性,她倒是越发期待见一见本人了。 糜诗刚抬脚跨进门槛,里头就哗啦啦一下子涌出来一群孩子,七七八八,看着年龄参差不齐,小的大概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大的已经十四五岁,像个大人模样了。 他们看见门口站着的糜诗和欧阳景,停下步,把他俩半围了起来,像是看见了什么稀罕物似的,目光里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请问二位可是来寻凤先生的?”看着最年长的极其有礼地上前行礼问道。 “正是,不知凤先生可在里面?”欧阳景微笑着问道,举止温雅。可半天都没回应,那些孩子都看着欧阳景发愣,糜诗心里嘀咕,真是祸害不自知,可见连孩子都对欧阳景没什么抵抗力。 “外头可是有贵客到访?”声音透过门帘从里屋传了出来,像山上流淌下的泉水,清澈见底。 随着声音响起,门帘紧接着被掀起来,一位女子朝着糜诗和欧阳景迎面而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面部轮廓很美,走起路来沉静而爽利,别有一番风韵,年轻的时候必是个招人的,只是如今在口脚眉目间的微笑中,带着一种佳人迟暮的沧桑。 第三十五章 死胡同 一见此人,孩子们瞬间就安分了许多,口中称呼着“凤先生”,很自觉地留了条路出来。 凤先生温厚地扫了眼糜诗和欧阳景,神情很平静,只是看见欧阳景的时候,眼睛微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贵客到访,还请进屋详谈吧。” 这样的态度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没有问来意,直接就请进屋? 跟着凤先生穿过了学堂,后面是个小小的院子。院子不大,一个葡萄架子光秃秃地矗立着,想必夏天的时候定是很凉快。边上还有几只竹,和一个有些破败的花坛,坛边立着两三个破旧的花盆,乱蓬蓬长着些野草,显然主人都不太打理它们,有些自生自灭的味道。 屋子也和院子差不多,很宽敞但没什么装饰,简单极了。除了放了几张椅子外,就放了张书桌。还有靠墙一盆半墙高的植物,糜诗认不出是什么,只是大冬天也碧绿油油的,让整间屋子都显得生动起来。 “我这也没什么好茶,就开春的时候留的新茶,将就喝喝吧。”茶碗也是很简单的白瓷碗,可见主人生活上没什么讲究。 倒完茶,凤先生就坐了下来,说道:“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她讲起话来带着一种平静的感情,没有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刻意和蔼,也没有给人冷淡疏离的感觉,就是很普通很平常很直白。 “你是花凤兰,花……花大人?”糜诗觉得还是要确认一下,就是称呼的时候有些犯难,花女士这边也没这个叫法,想了半天还是花大人算了。 “这是多年前的称呼了,如今我只是平襄私塾的凤先生。” “凤先生。”糜诗恭敬不如从命,“在下糜诗,在魂司任职,此番前来有事情向您请教一二。” 听见糜诗自报家门,花凤兰神情没半点起伏,点了点头,只是看着欧阳景问:“那这位是?” “在下欧阳景。” “欧阳景……”花凤兰默默重复了一遍名字,抬头见糜诗疑惑的神情,笑了笑随口道:“这位公子长得和一个故人颇有些相似,所以好奇问问。” 糜诗当然知道这个故人是谁,但她当然也不会多话,继续正题:“凤先生精通蛊术世人皆知,当年连俞子美先生都授你指点一二。今日前来就是想问一下关于冬虫夏草的蛊术。” 糜诗说这些话的时候,很仔细地注意着花凤兰脸上的表情,可她波澜不惊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个冬虫夏草的蛊术我的确知晓。”花凤兰很直接地就认了,言辞没有一丝闪烁,“当年俞子美有这个想法,找我询问是否可以将冬虫培养成蛊,我们两个人也做了一些尝试,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们的是,当初我们的确觉得可行,但事实上却也碰到了无法逾越的障碍。” “所以您的意思,当初这一切也只是纸上谈兵?”糜诗见识过了“树人”,自然不接受这个说法。 “我想说的是,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去碰它。”花凤兰盯着糜诗,她身上依然隐藏着一股泼辣的傲气,那是岁月无法洗涤荡尽的根骨,话中透着尘封记忆独有的沧桑。 “这件事情我想就让它永远地尘封下去吧。我不愿意再提,也希望你们不要再追问了。当年我离开朝廷,一年后听闻俞子美失踪,不久就有人找到了我,他们同样问了我虫草蛊虫的事情,希望我可以将所知都倾囊告知,但是我告诉他们所有的东西都付之一炬了,我也无法培养出这个蛊虫。” “这个地方早已不是我幼时记忆中的那个天曜皇朝了,或者说它从来不是我脑中的那个天曜,一切只是我自己的幻想。当年我得知俞子美失踪了,说实话我心中想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于天曜来说,她的那些所思所想所做,若为世人所知,定会掀起惊涛巨浪,真个天曜皇朝将动荡,甚至颠覆。” 花凤兰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糜诗和欧阳景,“我知道我说的话不太好听,你们想问事情在我这里也没有答案。我当年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就一直在尽力忘记它,这么些年该忘记的和不该忘记的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谈话到此为止,再问显然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糜诗和欧阳景走出平襄私塾,“你怎么看?”糜诗问欧阳景。 “我以为我想的就是你想的那样。”欧阳景慢条斯理。 糜诗看了眼欧阳景,总觉得今天他有些不同往常,“我感觉她说的都是真心话。”神情和目光做不了假,糜诗感觉花凤兰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但是,很显然也有所隐瞒。”欧阳景一语中的。 “你说她提到的那些人,会不会就是凶手呢?” “凶手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留下线索,而且……这说不定是花凤兰故意留下混淆视听的。” 线索就这么断了,感觉走进了死胡同,看来这次平襄之行是毫无收获了。糜诗倒也没有很沮丧,一路风尘仆仆,想到今日好歹也能住上客栈好好洗个热水澡,心情顿时轻松了起来。 出了平襄私塾,糜诗找人打听了下镇上最好的客栈在哪里就直奔而去。 “今天怎么想通了要住最好的客栈了?”欧阳景调侃道。 “平襄这个小地方,最好的客栈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再说这些天赶路也累,也该好好地慰劳慰劳自己,这叫张弛有度,钱要花在刀刃上。”糜诗话里颇有些教育的味道在。 这一路上她也看出来欧阳景对于花钱没什么概念,显然从小手头上是宽裕惯了的。但是她可不愿意乱花钱,在这方面她充分显露出市侩本性,能砍价绝不手软,有优惠绝不错过,吃住行都要货比三家后挑个性价比最高的。 好在她不是一味追求便宜,对干净品质也都有要求,所以欧阳景才没显出不满意来,横竖就都由着她了。 第三十六章 夜火 两人寻到了客栈,这平襄最好的客栈果然是不能和京都想必。但也算该有的都有了,一问价格却是意外地贵,不知道是不是看天色晚了故意讹糜诗他们。 “心疼钱的话,怎么不把你那块牌子拿出来,一个子都不用你掏。”看着糜诗咬着牙一副肉痛地付了房钱的样子,欧阳景好心提醒她。 “我只是不……不习惯。”糜诗也不想装得自己有多高尚似的,只是横竖魂司的薪水够用了,她又不是巫族的人也不想沾这光,何必。 “像你这样不习惯这个的可不多。”欧阳景淡淡地道。 在天曜皇朝里,早就见惯了什么都习惯不给钱的贵族,只因为他们天生拥有别人没有的魂色,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不事劳作,却能好吃好住。 在他得知糜诗是巫族司魂使的时候,倒也没有多大的惊讶,只是略有些奇怪为什么救她的时候看着有些落魄。后来见她什么都不会的样子,想来也是凭借魂色好逸恶劳的。 只是完全没想到,在雅斋时她情愿弄得灰头土脸自己做饭也不肯让酒馆送个饭,为了救迦夜愿意冒大风险,半夜找她帮忙也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更甚至在京西府衙救了他一回…… 似乎这一切都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糜诗彻彻底底洗了个澡,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真的是舒服地都不想起来了。直到手指头的皮都泡得皱了起来,她这才爬出澡桶来。 这澡洗得太舒坦了,到底是花了大价钱的上房,要不是看中上房才提供热水泡澡的服务,糜诗这才舍不得花这老多钱住呢。 热水一泡,浑身松泛了不少,同时也把骨头肌肉里积累的酸乏也都给泡了出来。一路上骑了那么多天的马,骨头都颠散架了,先前只是觉得累,这会儿子松下劲来,糜诗整个人都瘫了。 瘫在床上,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见外面有点嘈杂,闹哄哄的。 “快看,河对面那边是不是着火了啊!” “哎呦,那儿可不是私塾嘛……” 太吵了,糜诗一翻身把头蒙在了被子里继续睡,突然脑子里闪过“私塾”两个字,私塾?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许是起得太猛了,只觉得天旋地转的。 糜诗也顾不上缓缓,晃悠着站起来,抓过外套,蹬上鞋一把推开窗户。 上房是风景独好的景观房,窗户外就是河。糜诗根本不用分辨哪个方向是私塾,茫茫夜色里火光异常显眼,即便隔着宽阔的河岸,也能瞅见远处山腰间闪闪火光,像星星时限时没。 私塾的几间屋子是同时烧起来的,这火隔着点距离,各自为政。糜诗心里升起一股寒意……这显然是有人故意纵火。 屋子都靠着河岸,晚上风特别大,先前只是隐约的火苗借着风势愈烧愈旺,烈火熊熊,一间草屋在火海里轰然倒塌。 大火照在河面上,好像整条河都在燃烧。 突然,糜诗看见跨河的桥上,一骑快马闪电流星似地朝着私塾的方向疾驰而去,不用看第二眼糜诗就认出来那是欧阳景。 她看见欧阳景也突然反应过来,人急冲冲来到客栈后头的马厩,一个翻身就上了马,两腿一夹马肚子,马咴咴地叫了两声,在原地兜了个圈子,就一溜烟朝着客栈外的石桥飞奔而去…… 要是欧阳景看见此刻如此身手矫健的糜诗,估计会表示很惊讶。平日里上个马,糜诗都是要反反复复好几回才能爬上马背的。 人生世上,谁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秘密呢…… 糜诗有,欧阳景也有,而花凤兰显然有很多秘密。 平襄私塾这些年在镇里也算做了不少善事,就凭读书送钱一事也攒足了人气。这火势刚一起来,闻风而来的百姓就不少,私塾又靠着河边,不久火也就熄灭了。可到底屋子都是草木搭建起来的,这火又烧得蹊跷,私塾几乎被烧成了一块空地。 众人寻遍了私塾上下都没见花凤兰,火起来的时候也有人冲进火场去找,不见踪影。 花凤兰的学生们许多听到消息的也不顾家长的反对,陆陆续续赶来,“凤先生……凤先生……” “就这么点地方,找半天没找见,怕是烧成灰了吧……”四周的人絮絮叨叨,开始感叹生命无常。 “你们瞎说!凤先生才不会死呢!”学生们听见大人这么说,都变得激动起来,小脸涨得通红,眼睛含着泪,固执地继续在废墟里寻找。 时间越长,人活着的希望就越变得渺茫了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大人都拉着自家孩子回去,孩子们都哭哭啼啼地死活不肯走。可见花凤兰平日里在孩子们心里的分量不轻。 糜诗见这情形,想了想走到孩子们面前说道:“你们都随父母回家,找了这么久也没见凤先生,即便……即便葬身火海也该有尸身。如此说不定凤先生扎起火前就离开了私塾,并未遇到火灾。” 她的一番话显然安抚了孩子们,“都回去吧,我会替你们继续找凤先生的。” 终于孩子们都跟着家长回去了,人群散尽,只留下糜诗一个人站在一片凄凉的废墟里,焦枯的气味弥漫着四周。 正如糜诗和孩子们说得那样,她觉得花凤兰没有被烧死,这火的温度不至于将人烧成渣,即便烧成渣了,多少也有点踪迹可寻。 所以花凤兰肯定没被烧死,说不定这火就是她自己纵的,白天的拜访打草惊蛇,让她起了这么个火遁的念头。 何况欧阳景也一直不见踪影。 策马赶来之后,糜诗也和着众人一起救火寻人,但她也一直在留意欧阳景,可并未见到他。 火势一起来,欧阳景就一马当先地赶过去,说不定就碰见花凤兰,又或许发现花凤兰人不在而找过去了。 既然这么想,糜诗静下心来,细细在私塾周围寻觅起线索来。欧阳景是骑马来的,私塾被烧得什么都没了,外面则说不定还有些痕迹。 虽然人来人往的,地上的脚印杂乱到根本无法分辨,糜诗还是很有耐性地仔细寻找着。 终于,糜诗发现了一组没有被掩盖的马蹄印。 第三十七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蹄印虽然只有残缺不全的几个,但却给糜诗指明了欧阳景所去的方向。 马蹄印显示的方向是通往半山腰的一条小径。 借着月光打量,这山径不算陡峭,既然欧阳景能连人带马走,想来也应该比较平缓。糜诗没有犹豫,牵着马就走过去了。 走了刻把钟的光景,山路变得崎岖起来,糜诗抬头向上望,路蜿蜒而上看不到头。 糜诗觉得有些奇怪,即便屋子找了火,不管是花凤兰自己纵火还是旁人恶意为之,她就算要逃走也不该挑这么条路。 就在疑惑之际,糜诗突然听见前面传来马撕叫的声音,她快步循声而去,可前方路上空空,依然没有任何踪迹。再侧耳分辨,声音确是好像从她右手灌木杂草丛后传过来。 糜诗随手将马系在灌木上,自己则扒开灌木从中间穿过去,树枝从脸上刮过,辣辣地疼,她却没在意,继续走着。走了大概几十步发现前方竟然有一片平台,要不是那马适时地叫起来,糜诗是根本不会发现这山路旁边杂树野草的后门还会有这样一个地方的。 平台之上,果然欧阳景和花凤兰都在。 两人面对面站着,大概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欧阳景背对着糜诗,虽然听见动静却没有回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花凤兰。 糜诗感觉到这气氛有些奇怪,走进了才发现花凤兰的身后竟然是壁立数十丈的悬崖。 原来这平台紧接着悬崖,崖下面是深涧。因为崖边全被些杂草遮蔽起来,所以若不是听见底下深涧潺潺流水的声音,这大晚上的,糜诗根本不可能察觉这悬崖。 花凤兰的神情看着非常平静,除了裙底边沾了些泥土灰尘,整个人和白天看见的没什么差别。 糜诗走到欧阳景身边,问道:“什么情况?”欧阳景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她一眼,却没有开口说话。 还好糜诗眼尖,看见欧阳景的手在袖口的掩盖下,做了个动作,她心里一突,欧阳景的意思是花凤兰打算跳崖么? 糜诗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轻声道:“凤先生,您的那些学生都等着您回去呢。” 花凤兰一定是很喜欢那些学生的,从学生对花凤兰的依恋之情上糜诗懂得她一定是很用心地对这些孩子。现在只有提一提学生,或许能让她心思回转。 “我回不去了呢。”花凤兰的神情里透着些许无奈,她看看四周,显得很陌生的样子,又一动不动地向天上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复杂,眼中带着渴望的亮光,嘴角却灰败地垂下。 “很早之前或许就该让我死了。”花凤兰的目光落在远处,漆黑的夜幕里什么都看不见,而她的目光却像是定格在了一处。 “他还不如让我死呢……” “我花凤兰这辈子到底算什么呢?” “想当年的花大人多威风,其实终究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但是,怎么办,我好像一点都不后悔呢……” 一个微笑浮上花凤兰的嘴角,月光下异常苍白的脸上泛出了红潮,她明澈如水晶的双眸扑闪闪,燃烧着迷人的火焰,那瞬间竟有些让人不敢直视的魅力。然后她缓缓地阖了眼皮,像一只倦鸟般,轻巧而放松地投入身后的深不见底的悬崖。 糜诗“啊……”地叫了一声,然后呆呆地跑向悬崖,却被欧阳景一把抓回来。 如果因为自己和欧阳景来找她,所以让花凤兰不得不自寻死路,那说明冬虫夏草的蛊虫的确和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但是花凤兰就这么死了,糜诗似有万千哀怨横亘胸中,她不觉得花凤兰有罪,反而感觉自己是个大罪人,“她就这么死了?”糜诗呆呆地开口,好像是在和欧阳景说话,又似自言自语。 “这对于她而言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回到客栈,进了房间,糜诗一头就倒在床上,根本没有顾上满身的尘土沾满了床铺,也没有在意房门未关。 屋外的欧阳景看着她,没有说什么,默默替她关上了门。 一夜翻来覆去,糜诗好像睡着了,好像又一直醒着,脑子里乱哄哄的,纷纷乱乱的场景一幕幕闪过。 迦夜临死时的样子,京西府衙的巨变,司主对她说的那些话,还有花凤兰那决然一跳…… 她觉得自己是个刽子手,花凤兰就算和京西府衙一事有所牵连,可到底事情不是她做的,充其量她也只能是个帮凶,罪不至死,何况谁又能裁定这事情的是非对错? 难道魂司做的事情就全都正确了?她是不是在助纣为虐呢? 花凤兰对孩子的那份真心她都看在眼里,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和罪犯这个身份画上等号呢? 是她害死了花凤兰,她几乎都不敢去想那些孩子得知花凤兰死讯后会是什么样子…… 天亮了,糜诗还在床上躺着,睁着眼看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从桌子移到了凳子上,又从凳子上照进了床上。 可她不想动,脑子昏沉,外面人来人往的嘈杂听在耳朵不太真实的感觉,犹如梦境。欧阳景来敲过几次门,她都没有应。直到傍晚,大概敲门实在是敲得久了,糜诗不情不愿地才爬起来去开了门。 门打开后,她根本没有抬头看欧阳景一眼,径自又回到床上躺着去了。 欧阳景看着糜诗这副样子,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身上穿得还是昨晚的那一身衣服,没有对此多说一句。 他拖了把凳子放在床边坐下,冲着糜诗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我已经告知私塾的孩子们,他们的凤先生生了病,被远方亲戚接去老家养病去了。私塾的火应该是灶房的火没有灭透,不小心着起来的。” “第二件事情,我打算回一趟老家,延西镇你也去过的。我想起来小时候好像看见俞先生在老家的墙里留下些东西,或许能解释花凤兰为什么要跳崖。” 第三十八章 没什么大不了的 欧阳景说完见糜诗依然躺在床上看着屋顶,没什么反应。 “我明日启程,你若想同去,辰时等在客栈门口。”欧阳景说完这句话,就站起来出了房门。 第二天辰时,欧阳景不早不晚地等在客栈门口,店小二进进出出地,陪着笑脸让欧阳景在大堂里候着,欧阳景却只是摇了摇头。 糜诗一踏出房间,隔着栏杆就看见欧阳景站在大门口,整个人浸染着曙色,自成一方世界,安静而孤独。 “我……”糜诗走到他面前,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昨天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是丢人。 欧阳景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出发吧。” 糜诗点点头,接过店小二牵来的马,跟在他身后。 “我只是……她为什么要自寻短见?”糜诗终于把憋着得话吐了出来,她真的想不通,“她这样洒脱直爽的一个人,为什么?” “任谁经历了她所经历过的事情,人生字典里怕不会再和洒脱直爽沾上边。”欧阳景不置可否。 “我明白。”嘴上虽然说着明白,可糜诗眉头紧皱,摆明了言不由衷。 欧阳景放慢了步子等糜诗走上来与她并肩而行,“难受了?” “不是。”糜诗回答地很快,“不是难受……我只是……真的只有死才能解决问题吗?”她实在是有些想不通,“就算蛊虫的事情是她说出去,可利用此物杀人的毕竟不是她,至于吗?” “或许她想保护那个罪犯。” “那……如果这样的话,这个罪犯一定是她所爱之人。”糜诗十分肯定,“她死的时候说的话就更解释得通乐。想不到如花凤兰这般的女子,依然看不透的还是一个情字。” 一个女孩子,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 “或许。”欧阳景扶着糜诗上了马,自己也跨上去,两匹马奔驰而出,不一会儿就将平襄远远甩在了身后,再也不见踪迹。 虽然没了看见花凤兰跳崖之后突如其来的震惊带给糜诗的那种冲击,人也没有之前那般地精神恍惚了,但她依然胸中有些发闷。 之前只是从芮九口中得知了花凤兰的生平,她对于这样一个奇女子内心有很微妙的情感,花凤兰来自苗栗,与天曜皇朝可谓也是两个世界,和她感觉有点相似,可花凤兰却在天曜皇朝活得那般恣意潇洒。 而来了平襄又听闻她散钱开私塾的事情,越发对她生出好感。见了面,虽然并未相谈甚欢,但是花凤兰的气魄和谈吐却让她更加喜欢。 花凤兰对于糜诗而言是偶像,是女神。可就在这时候,她却突然轻生了,当着糜诗的面,那么赤裸裸,那么直接。 为什么啊? 说难受,其实是难受的。但更多的是气愤,是不平,是不知所措,是童话的破灭。 看着骑在马上却神思飘忽的糜诗,欧阳景也默然了。他不知道当初决定带糜诗来寻花凤兰到底是对还是错,但是她既然选择了待在魂司,少不得是要经历些残酷事实,才能面对日后种种。 瞧她那推一推才动一动的性子,对什么人都持着善意的推断,这样的心眼若是在平凡人家倒也没什么,可身在魂司,看见碰上的都是人性最阴暗的一面,不找次机会敲打她,真不敢将她留在魂司里。 可那天看到她那样魂不守舍,委顿萎靡的样子,却又有些不忍了。所以知道她怕伤了孩子的心,特意编了个谎话安抚那些孩子。所以最终还是没有揭开那层丑恶的面具,怕她接受不了。 就让她一直这样也挺好,欧阳景心里想,毕竟这世上如此真心待人的人,除了糜诗他一个也没有遇见过。 “若是觉得魂司的活自己干不了,那就不要做了。”欧阳景淡淡地说,“天曜皇朝那么大的地方,要另找个地方还不容易。” 糜诗心里暗叹,这对她来说还真是不太容易,她咕哝道:“魂司给的俸禄挺高的。” 欧阳景横了她一眼,“就这点出息。” 糜诗发现欧阳景人前翩翩儒雅公子样,可相处久了发现他嘴巴毒起来也挺毒的,而且还透露着些许的傲娇端倪,就说他现在这副模样倒是和当初救了他那夜的德性很一致。 “那你当初为什么同意留在魂司?”糜诗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个她之前就很想问的问题:“那个……欧阳,老头子……司主知道你是俞先生的儿子吗?” “你以为这个老狐狸会不知道?”欧阳景看着糜诗,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没好气的教训,“你以为魂司是个什么地方?不查清底细会随便让人进去?何况还不是巫族的一个外人?” “哦。”糜诗讪讪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迟疑开口问:“那司主没有问起你母亲的事情吗?当年她入狱的事情,还是他负责的案子啊。” “俞先生早些年就故去了。”欧阳景又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丝悲伤的样子。 “抱歉。” “呵,你抱歉什么?”欧阳景嗤之以鼻。 糜诗无语,这真的是个习惯。她一直觉得中文博大精深,那些个鸟语根本无法和中文表达的意境和深意做比,但唯独有一句话,她觉得中文很难找到恰当的语言。 就是当听闻对方说出一件很遗憾很难过的事情,说一句“i''m sorry.”作为反馈。中文真的找不出什么词句来恰当地表达,比如家人的离世就是其中一种,如果说节哀有点太隆重正式了,尤其当这件事情发生在十年前就显得比较怪异。 说想开点?你确定不是来找骂的吗? 所以碰到这样的情形,糜诗习惯说一句抱歉,但她不知道如何解释。 欧阳景心平气和了一点,“前面我说的话你认真考虑一下,真要不愿意,魂司的活就辞了不要做了。那老狐狸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糜诗无语,她没法和欧阳景说,自己是异界来的,没有魂色,离了魂司可真的寸步难行。 “就算你是从异界来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欧阳景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差点让糜诗惊得从马背上掉下来。 第三十九章 穿越真不是个新鲜事 “你……你刚刚说什么?”糜诗脸绷着,故作镇定地问。 “刚才的话,我觉得你应该听得很清楚明白了。”欧阳景冷眼斜睨。 “什么叫异界啊,是个地名吗?我从来没听过,呵呵……”这么大冷的天,糜诗的额头此刻却冒出了汗来。 “和我说话的时候反应倒是变挺快的。”欧阳景冷哼一声。 “我是真不知道嘛。”糜诗软声软气地,只是这个撒娇格外生硬。 “你知道的。”欧阳景肯定得很干脆,没有半分犹豫。 “那个……欧阳……我……其实……”糜诗抓着缰绳的手握得紧紧地,她犹豫了半天,看着欧阳景一副笃定的样子,糜诗觉得这事情不管如何还是要死撑一下试试的:“欧阳,这种事情不要乱说,这说不好就是掉脑袋的啊,我怎么会没有魂色呢?没有魂色我又怎么进的魂司对吧。” “那日在雅斋,为了和迦夜连梦,我注意到你并未有魂色。”欧阳景说得很自然,就像是在讨论天气那般轻松口气。 一片寂静…… 魂色是在胸口的,那日她服了药后整个人昏沉沉的,现在想起来入铁桶的时候穿得极少……魂色显现的位置都是在胸口……糜诗突然反应过来,亏大发了,自己的胸被欧阳景看了去了。 脸上倏然掠过一片红晕,虽然糜诗不至于像古代女子那么保守,露个胳膊大腿也没什么,可到底是女孩子,知道自己胸被一个大男人看了之后,实在是淡定不了。 异界什么的也根本想不到了,糜诗只觉得血气上涌,脸上热辣辣的。 “你怎么脸这么红?不是感染风寒了吧?”欧阳景坐在马上,貌似一本正经的关怀。 “欧阳景!”糜诗连名带姓吼道,然后却很没种地缩了回去,喃喃道:“不是风寒。” “不是风寒啊,那为什么脸那么红?”欧阳景偏头问道,可脸上诡异的笑容暴露了他的恶趣味,他的眼睛故意瞟了眼糜诗的胸口处,“难道是我说了看见你没有魂色的关系?你脸红是因为害羞?” 糜诗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脑门上,看着欧阳景似笑非笑的脸,她终于英勇了一回,吼道:“欧阳景你个大**!” “哈哈哈……”从欧阳景嘴里爆出一连串大笑声,笑得那么轻松肆意,这样的笑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见过,只因他的笑容永远是恰到好处的收敛,区别就在于嘴角上扬弧度的角度高低而已。只这一回,笑意随着嘴的优美轮廓荡漾开去,毫无节制。 “笑你个大头鬼!”糜诗气炸了,话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你的胸也给我看一下才公平,两不相欠!” 这话刚说完,糜诗自己也愣住了,她到底说了些什么鬼啊! “糜诗,你可真……”欧阳景竟然也词穷了。 糜诗太踏马尴尬了,可自己甩出去的话,场面还得靠自己撑:“少见多怪,在我们那儿,男人袒胸露背的我可见多了,算不上什么。” “哦?是吗?你见多了?”欧阳景淡淡的语气却让糜诗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她很识时务地连忙否认,“我瞎说的,瞎说的,并没有的事。” “那你到说说你们那边还有什么新鲜事啊?”欧阳景话锋一转。 糜诗这回真的哭死,自己挖的坑要么填要么跳,她决定豁出去了,“和这边很多事情都不太一样,一时半刻说不完的。” “那可以后慢慢说。”欧阳景不咸不淡地道,神色很平静。 “欧阳,你好歹也稍微露出点惊讶来好吧?”糜诗反而不淡定,“知道我是从异界来的,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欧阳景知道这事少说也一两个月了,就是因为平日里欧阳对她太平常了,所以今天这一问糜诗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要什么反应?”欧阳景有点为难,“异界来人也不就独你一份,史书上就有记载过许多借尸还魂的事情,那些魂魄好些都自称来自不同的地方。” “……那是魂穿吧。”糜诗傻眼了。 “什么魂穿?”欧阳景笑了,“不过就是特定条件下,身处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之间产生了某种特殊的联系。” “那我呢?我可没借尸还魂。”糜诗不服,她可不是魂穿。 欧阳景撇了她一眼,摇摇头,“从天而降?那也算不得稀罕。古书上记载,曾有过头大如斗,眼若铜陵,肤色灰绿,血如蓝玉的人从天而降,坐的车型如圆盘,亮如星辰。” “……那是外星人……”糜诗无语了。 “你说你和这样的比起来,真的太普通太寻常了些,还要我有何反应。”欧阳景一脸的淡然。 “那可真是抱歉让你失望了!”糜诗心头火蹭就起来了,“我就是普通寻常的一个人,不过,我可好歹也是从现代文明世界来的普通人。”糜诗受不了欧阳景眼高于顶地那副小看她的的模样,一定要打击打击他嚣张的气焰。 “哼。”欧阳景冷笑,“何为现代?” “就是科技发达,文明昌盛。总之就是比你们这古代强多了。”糜诗难得在欧阳景的面前可以优越一把。 “不过是时间上的一个称谓而已,往昔称之为古代,如今曰之现代。”欧阳景道,“你来的地方说不定是这里古代的古代。” “不可能!”糜诗觉得欧阳景就是强词夺理。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大千世界,没什么不可能的。”欧阳景问糜诗,“换做以前,你想过会来天曜吗?” 糜诗无语了,穿越这种事情,当小说她看得津津有味,可真的只是当小说看而已,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真的会穿越。 大千世界…… 一千世界是为小千世界,一千小千世界是为中千世界,一千中千世界是为大千世界,总和称为三千大世界。 浩瀚无边的大千世界里,天曜皇朝,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呢? 沉浸在无边思索里的糜诗没有察觉到花凤兰之死带给她的阴影正在慢慢远去…… 第四十章 一字千金的碑帖 糜诗再一次来到了延西镇。 这一回有欧阳景在,她不需要再没头苍蝇似得到处乱转。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很普通的民宅门前。 这宅子和它边上的都看着差不多,只有院子里一颗开的正艳的红梅,给这灰墙黑瓦毫无色彩的屋子增添了几许艳丽和生气。 欧阳景站在门前良久没有动静,直到糜诗碰了碰他,才淡淡一笑,“真的不敢相信我还会回到这里。”他的笑容里没有喜悦,只有岁月留下的一抹苍然。 宅子的黑色大门上着锁,这锁有阵子没有被打开的样子,但也不至于多年没有问津。 糜诗打量着屋子道:“欧阳,这屋子也不像荒废了很多年无人居住的样子啊,你确定是这里?” 从欧阳景的描述里,他应该是小时候就离开此处,可但看屋子,也就最多一两个月没人居住的样子。 “屋子应该是易主过很多次了吧。”欧阳景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自从俞先生被抓入狱之后,这里就不能再住了,父亲大人很匆忙地卖了这里就带着我搬离此处了。” 这是糜诗从欧阳景嘴里第一次听他提到自己的父亲,糜诗很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让俞子美这样一个女人会嫁给他,她禁不住问:“你父亲他是做什么的?在哪里?”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欧阳景淡淡一笑,轻轻巧巧地避开了糜诗的疑问,“相信我这并不是个动听的故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笼中拿出一根银针,几下就将门上的锁打开了。 糜诗瞪大眼睛,“这……这不太好吧,你不是说此处早卖给别人了嘛。” 欧阳景笑:“反正有你这个魂司司魂使在,我想这不会是个大问题。” “别忘了,你现在也是在替魂司干活的。”糜诗好心提醒他。 “但我可没有司魂使的牌子。”欧阳景微微一笑。 虽然欧阳景和芮九都被司主委任于魂司第九司,但是他们俩个显然因为非巫族白魂的身份,多少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况,人在魂司却没有证明身份的魂司司魂使身份的牌子就是其一。 糜诗跟着欧阳景迈入大门,这院落小巧而雅致,东西厢房两边都是零零星星地竹子,虽不成林,冬天萧瑟,却别有韵味。 南檐下墙壁上好些碑帖,铁画银钩,虽然天曜皇朝并没有什么赵书颜体,但这其中有好些个署名连糜诗都知道,可想而知写这些碑帖的人是多么出名,多么得……值钱。 而欧阳景此刻正在用一把匕首破坏着这些价值不菲的碑帖。 糜诗看得心惊胆颤,她一把握住欧阳景的手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欧阳景看了她一眼,“我小时候,这些碑帖一开始都没有的,每一次俞先生回来,都会将带来的东西藏到墙中,并以碑帖做掩饰。” 糜诗内心很纠结,很挣扎。 一方面她对于俞子美当年会藏些什么东西在墙里表示深深的好奇,而且对于查案或许可以提供不少线索;而另一方面,她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价值千金的碑帖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变成一堆渣渣。 真的太踏马心疼了。 糜诗看着欧阳景淡定执着地一刀刀捅着碑帖,心里在滴着血。 很快的,一块碑帖他凿破了,后面的墙壁上果然有一个洞,不大,看着也就是两块砖的大小。里面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彩色石头。 糜诗很奇怪,不知道俞子美藏着这石头什么用意,这石头它不是钻石不是水晶也不是任何一种玉石,真的只是一块石头而已,只是颜色很漂亮,彩色的,别的真的就没什么起眼了。 欧阳景却好像这石头上会开出朵花似地,盯着它看了半天。 “原来这东西真的存在着。”欧阳景嘴角一勾,淡淡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是什么?”糜诗问。 “彩魂引石。”欧阳景回答道。 说了等于没说,糜诗心里吐槽,还待再问,眼角却瞟见欧阳景下一块的目标碑帖后,突然整个人挡在了前面。 “这……这可是枫林子的帖,你确定要弄坏它?”糜诗声音颤抖,枫林子的帖真可谓一字千金,她决定说什么也要保下这一块。 欧阳景奇怪地看着她,“我知道这是枫林子的帖,但是你刚刚也看见了,不弄坏它拿到藏在后面的东西需要很多时间,而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要不我们跳过这一块?这么多碑帖,留下这一块也不会怎么样。再说还有那么多碑帖了,说不定线索在其它那些后面。” 欧阳景看着糜诗,突然点了点头,笑道:“你说的也对。” “是吧是吧。”糜诗心里乐开了花。 “枫林子年少成名,可惜英年早逝,流传下来的字帖因数量极少而价值连城……”欧阳景了然地看着糜诗。 人家主人都没说话,她却存了据为己有的心思,糜诗虽然心疼钱,到底还知道要点脸的,急中生智地道:“枫林子的字帖本就极少了,为了让他的字流传千古,这碑帖也该想办法留下来。” 说完这几句话,糜诗突然觉得自己瞬间变得高大起来,身板也直了很多。 “嗯……”欧阳景低头好像在沉思,“你说的也很有些道理。” 看着欧阳景被自己说动了,糜诗脑子里闪过拿着这碑帖回到京都,去古玩字画店卖了个好价钱的画面,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我看要不把这碑帖拓下来吧,既省时也可以给世人临摹。”欧阳景轻飘飘地说了句,眉梢眼角却透着捉弄的狡黠。 “啊?不不不……那不行,这拓本哪有原本值……珍贵。”糜诗到底转了过来,“拓本到底会失了些韵味,比不上原本。” “嗯,倒是没看出来你对书法有些研究,可是你怎么没看出来这本来也就是一个拓本么?” 啥?拓本?这……这就有点尴尬了,糜诗打着哈哈,“你早说嘛,既然是拓本就……”她话没说完,看见欧阳景一脸藏也藏不住的捉弄,顿时明白了,“好你个欧阳,你早就知道是拓本,故意耍我呢是吧!” 欧阳景一脸嫌弃,“自己笨脑子得脑子不转弯,也不想想要是真迹,这么多年还能留到今天让我们来拿?” 糜诗一怔,欧阳景说得有道理啊,她讪讪地低下头,默默地从碑帖前让开,再不好意思说话了。 第四十一章 黄雀在后 欧阳景从碑帖后面找出来的东西可真不少,什么都有。 普通点的就是些文字记录,奇怪点的就像那块彩色的石头,金属的物件,一些干了的花草等等,反正千奇百怪的,糜诗是完全弄不懂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 这里虽然看着许久没人居住了,但总归是不请自来,又挖的乱七八糟的,虽然有司魂使这个护身符,可糜诗总觉得有点心虚,催着欧阳景快点收拾收拾走人。 好在东西体积都不大,全部收拢起来也就一个书包大小的包袱,分量也轻,那些文字记载的都写在绢布上,比纸张什么的可轻了不少。 欧阳景和糜诗出了老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找个客栈住一晚,明天赶路吧。” 糜诗自然没有异议,随意地就挑了家离老宅不远的客栈,主要她心里惦记着找到的那些东西,尤其是文字记载的那部分,想尽快看看有什么线索。 欧阳景显然很明白她的想法,两个人住进了客栈后,还没等糜诗主动找上他,自己就带着一包袱的东西,敲开了糜诗的房门。 糜诗对于其它东西奇奇怪怪的东西兴趣不大,主要是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她最在意的还是绢帛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是不是会有关于当年旧事的记载,或许就能找到些关于冬虫蛊虫的蛛丝马迹,还有花凤兰的秘密。 绢帛其实不多,一尺见方的绢帛也就十来块,但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而且放在墙头里时间长了,延西镇又是个比较潮湿的地方,好些个地方字迹变得有些难辨认了。 糜诗和欧阳景各自拿了一块在细细看着,糜诗发现这绢帛上有些像俞子美的日记,很散乱,有时候是对一件事情的感触,但具体什么事情又没写清楚。有时候则是很日常地记着一天发生的事情。这要从中发现些什么还真是很困难。 她有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日记俞子美要写在绢帛上,而且还藏起来呢?难道这其中还真有什么秘密不成? 只是俞子美为什么要费劲心力将日记藏好?如果只是日记,其实如果很危险的话,根本不用留存下来,她当初记这日记的时候就有打算让人发现吗? 好多疑问,糜诗忍不住想问欧阳景:“欧阳……”只是她话还没说出口,却看见欧阳景对她使了个眼色。 “我看今日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明日再说吧。”欧阳景语气平常地说道,可他的手指却沾了桌上的茶水,在桌子上草草写了几个字:隔墙有耳。 糜诗心里一惊,语气倒是很平静地答道:“也好,看了这半天了,根本一点线索也没有,还是早点歇息吧。” 欧阳景朝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将桌子上的东西打包拿好,“那我回房去了。”临了冲着糜诗又使了个眼色。 大概这些日子相处久了,两个人到底是培养出来了一些默契,糜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总之等欧阳景出了门,她很快就熄了灯,却没有上床,而是收拾好了东西在门口等着。 果然,没多久欧阳景就又出现了,看这样子是解决了那只隔墙耳。“此处不能待了。”他言简意赅,瞟见糜诗手中早已收拾好的行礼,目光透出几分赞赏来。 糜诗和欧阳景没有惊动店家,直接从后头马厩里牵了马就走了。虽然骑马动静大,但是万一出什么意外,跑起来也快。 “到底是什么人?”糜诗问。 欧阳景摇了摇头,“看不出什么来历,这人应该只是个探子,我担心的是怕他已经将我们落脚延西镇的消息放了出去,不多久会有追兵前来。” 他看着糜诗问:“怕不怕?” 糜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好,只是弄不清楚对方到底想干么,不然也能有个应对。” 欧阳景颠了颠背上的包袱,“十有八九和这包东西脱不了干系。” “可是这东西在老宅这么些年了……”糜诗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也就是说对方不是在这里蹲点,而应该是在之前就跟踪他们,往前追溯,“平襄,花凤兰。” 她很快说出了结论,欧阳景没有否认。 如果如此,那这帮人怕不止要的是欧阳景身上的包袱了,花凤兰会不会也是因为知道对方的手段,所以情愿跳崖自杀呢? “我们应该马上往平安府,到了平安府,有魂司的介入就可以安全许多了。” 魂司分部遍布全国,但延西镇这样一个小地方还真的没有资格让魂司在此设部,离此处最近的也就只有平安府了。 “怕只怕对方知道你我的身份,早就在半路设下埋伏,守株待兔了。” 欧阳景的话很有道理,眼下真的是进退维谷了。 “我知道附近有条小路通向平安府,就是路多年荒废有些难走,但几乎无人知道,也是我小时候偶尔发现的。”欧阳景看了眼糜诗,目光里透着征询。 “如今也只能碰一碰运气了,希望可以顺利躲开追兵。” “只是这小路太过崎岖,白天走尚危险重重,何况今夜没有半点星光,还是找个地方将就一晚上,待天亮之后再上山。”欧阳景看了看漆黑黑的天色,皱眉道。 糜诗也明白如今的情况可谓争分夺秒,但既然欧阳景如此说,肯定这山路晚上真的无法行走,“也只能如此了。” 他们在离山脚下不远的地方,找到一间荒废的屋子作为暂时安顿之处。 而欧阳景之前在路过大路的时候,就将两匹马给放了,他还特意让两匹马背负着一些石头,以此混淆一下敌人的视线。 糜诗虽然心疼这两匹马,可孰轻孰重分得清楚,只能咬牙看着欧阳景将马儿给放了。何况山路崎岖,马根本骑不了,还要牵着更累赘。 因为怕引人注目,所以即便睡下,屋子里也没有生火,大冬天里和客栈暖意融融的房间相差甚远,糜诗直到半夜才有些迷迷糊糊,可突然她听见外头有一丝动静。 第四十二章 糜诗的秘密 因为情况特殊,糜诗和欧阳景和衣睡在一间房里,她听见动静立马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对面的欧阳景早已起身,警惕地贴着土墙,正凝神侧耳细听。 对方的速度显然超过了欧阳景和糜诗的预判。原本想靠着两匹马能至少拖延个一些时间,让他们得以入山。 “欧阳景,老老实实把东西交出来。”寂静的冬夜里,声音清晰明了。 糜诗透过破窗暗暗打量,就她粗粗看来,屋子外面少说有十几个人,而且行动一致,看着就训练有素,很难对付啊。 欧阳景见糜诗在窗前探头探脑,一伸手就罩着她的头顶往下压,然后抓住她肩膀将她拉到身后,低声喝道:“窗户边上别乱站。” 欧阳景这个动作可以说十分无礼,糜诗的心却有那么一瞬间悸动不已。 而后意识到是自己鲁莽了,窗户边绝对是弓箭暗器对付的好去处,她讪讪地低了头,好像是犯了错而羞愧,却正好也掩盖住她脸颊上止不住升起的一片红晕。 “欧阳景,将你从老宅里拿出来的东西留下,今日还能放你二人一条生路。”屋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大概是等了半天依然没有动静,又开口道:“我劝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这间屋子前后左右都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只要放一把火,你们根本无处可逃。我只要看着你们烧成灰,东西自然归我了。” 糜诗觉得这话说得奇怪,难道这人不怕他要的东西也一起烧成灰?要么就是他想要的东西不惧火。 但要是如此的话,又何必多话,到现在也不纵火呢?糜诗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应该是此人主要目的是包袱里的其中一件东西,但是又贪心想要其它的,所以才迟迟拖到现在。 而且对方只冲着欧阳景喊话,明显把她这个司魂使当空气,根本不放在眼里,虽然心里憋屈,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很有眼光…… 糜诗心里盘算着,之前虽没见过欧阳景与人打斗过,但那日在京西府衙的时候,转手腾挪之间很明显是有功夫在身的,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而那些个神乎其神的武功只出现在武侠小说里,她小声对欧阳景道:“你能走的话就带着东西走,他们要东西,应该不会对我如何。” 欧阳景冷冷瞟了她一眼,一副嫌弃的神情,“好啊,那就把你留给他们,看看这些敢与巫族叫板的人是怎么善待我们的糜诗大司魂使的。” 好吧,又被鄙视了。糜诗忿忿地,就算她想得不周全,但好歹也是为他安全考虑好嘛,真是…… “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欧阳景忽然轻飘飘说了一句。 黑夜里糜诗看不清欧阳景的神情,只透过他亮如星辰的眼眸看见了一抹不能撼动的坚毅和认真,她的心不由自地颤了颤。 屋外突然点点火光映入窗口,显然是外面的人等了半天见没有动静打算采取行动了。 与此同时,屋内的欧阳景也有了动作。 只见他将屋内的稻草困了两捆,还从包袱里拿出两件衣服来给包了一下。 又拿了一只大碗,从水缸里舀了些水,将一颗黑漆漆的丸子浸在水中。 “欧阳景,我看你能藏到什么时候。点火!” 随着号令一下,外面几十只火同时朝着屋子扔了过来,本就是草木结构的屋子,瞬间就着了起来。 火势由外而起,屋子里头到还没有立刻烧起来,只是破烂的屋顶不时掉下些燃起的砖瓦稻草,估计也就最多坚持一盏茶的时间。 欧阳景倒是从容不迫,将那个浸着黑色丸子的碗端在手里,自打火着起来后,这丸子就慢慢冒出黑烟,碗里的水也是突突直冒泡。 黑烟越来越厉害,糜诗都有些看不清欧阳景了,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 手干燥而沉稳,神奇地平复了糜诗焦躁不安的心绪。 “跟紧我,别放手。” 说完这句话,糜诗隐约瞅见欧阳景一把踹开了屋门,将手里的碗朝门外一扔,瞬间四周黑烟滚滚,她根本看不见那些匪人,同样的对方也看不见他们。随即两个稻草人又被欧阳景扔了出去。 就听见外面人喊:“跑了!” “快追!” “看不见!往哪追?” “他妈的,上当了,是两个假的。” “快!肯定乘机跑了!” “反方向追!” 糜诗听见外面的人脚步声匆匆,一会儿朝东,一会儿朝西,而她和欧阳景从头到脚就一直站在门边上,一步都没动过。 等脚步声略远,欧阳景拉着糜诗沿着墙壁,朝着前面扔稻草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去,浓密的黑烟成了他们逃走最好的掩护。 只是…… 糜诗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身旁有些异样,一种出于本能的反应,她下意识地侧了侧身,一只拿着短刃的手堪堪从她身侧划过去。 糜诗没有半点迟疑,抬手扣住握刀的手腕命门,用力一扭一带,黑烟下的人就被她拉到了近前。 欧阳景发现异样,已经松开了糜诗的另一只手。糜诗更加得以施展,几下干净利落就夺下短刀,在对方尚未来得及喊出声音的时候,一个手刀便将他击昏过去。 糜诗拿着夺下来的短刀挥了挥,许久没有耍过真功夫了,身体各个部位也有些差强人意,但到底有了些前世的感觉,这让她有些兴奋。 “功夫不错。”欧阳景夸了句,没有惊讶只是陈述事实。 对于暴露了深藏已久的秘密,糜诗倒也没有什么顾虑,“在那边练过,也就是些制敌之术,不怎么好看,但很实用。” 糜诗没有谦虚也没夸大,她学的是散打,就是以制服对手为目的,和其他一些更有知名度的功夫相比,做不了秀,因为没有套路也没有招式,就是纯粹遇敌时的见招拆招。 糜诗的散打不单单只是学过,她拜的是全国散打数一数二的师父,还拿过全国散打冠军。 穿到这里之后,糜诗深谙“帮打出头鸟”的道理,所以从未在人前显露过丝毫。尤其自己的特殊身份,加上司主对自己的不信任,让她更加觉得隐藏点什么,说不定到某个时候就会成为决定性的优势也未可知。 第四十三章 患难 糜诗静悄悄解决了一个漏网之鱼,可现在还远不是松懈的时候,趁着浓烟未散,欧阳景拉着糜诗飞快地朝着后山跑去。 可糜诗悲催的耐力再一次要拖后腿了,虽然这些日子也算有了些长进,但依然很难跑长久,何况路面还如此崎岖不平,更加速了体力的消耗。 就算她曾几何时体力一流过,可在病床上躺了那么多年,再强悍的身体机能也就退化的七七八八了,如今二十五岁的她,身体的状态怕是连五十二岁的人都比不上。 一开始有欧阳景拉着她还能勉强对付,但慢慢地就感觉浑身使不上劲了,脚下更不顾不上看路什么的了,走两步就一个踉跄。眼前越来越模糊,脑子昏沉昏沉,大口大口喘着,却依然感觉胸口憋着,呼吸十分艰难。 “欧阳,我……我……走不动了……你……你自己……走吧。” 糜诗说话都喘不上气了,她根本分辨不出眼前是哪里,只是被一股力量一直拽着往前跑。 欧阳景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是这一眼就足够了。这是糜诗从未在任何一个人眼神里见过的执着和决绝。 她没有再说,咬着牙继续一高一低地走着。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提议欧阳景扔下自己了,不是她伟大不要命,而是就她这样根本逃不远,何苦再拖累一个人,走一个算一个。那些人显然也是经验老道,等烟雾散了,发现她撂倒的人,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找过来。 但是那一眼让她知道,欧阳景无论如何都不会撇下她,这男人……执拗起来真是…… 她心里感觉被他堵得死死的。 看山跑死马这话真的一点都没错。 糜诗都感觉跑了一辈子了,可眼前的连绵的山峰好像依然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现在什么也想不了,只是埋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毅力让自己继续迈动双腿。而身后已然又听见了那些夺命追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忽然感觉到欧阳景突然停了下来,糜诗跟着停下,忍不住地猛烈地咳嗽,胸中的恶心直泛上来,干呕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头有些发晕,脚下虚浮无力。 “糜诗。”欧阳景叫了声。 糜诗抬眼瞟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应声,“我是真的一步都跑不动了,现在怎么办,你说吧。” “糜诗,你相信我吗?”欧阳景语气淡淡地,可握着糜诗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着,力气大得让糜诗生疼。 糜诗这才注意到,此刻她与欧阳景站在了一处悬崖峭壁旁,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入了山里,只是自己一直不自知罢了。 “与我一起跳下去,你愿不愿意?”欧阳景指了指身后的悬崖,看着她问道。 糜诗看了看身后火光点点,后面的追兵已经隐约可见了。 “好啊。”糜诗淡淡地应了,生死如此随意,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就那么爽快地答应了,好像后面的追兵什么都不在眼里,只是欧阳景的一个眼神就让她发自内心地愿意去相信。 她抬起头,正好迎上了欧阳景俯下的脸庞,两人的脸突然一下子靠得那么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唇与唇之间只隔了一线的距离,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会碰上。 糜诗得心砰砰砰直跳,原本就头晕腿软的她此刻越发觉得浑身虚软,就在她以为欧阳景要亲上来的时候,他的唇突然移到了她的耳边,轻声道:“我欧阳景说过会护你周全,决不食言。” 他突然身子往后退,盯着糜诗看,漆黑乌亮的眸子在星月无光的黑夜里犹如最明亮的星星,眼里涌动着的情绪深沉难辨,却坚定不移。 追兵已近,看见欧阳景和糜诗站在峭壁旁,还没走到近前,已经将二人的路封堵死,形成包围之势。 欧阳景突然用力一扯,糜诗毫无防备地跌进了他的怀抱,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接着,一个转身,纵身从悬崖边跳了下去…… 这个悬崖并没有从上面看下去那么陡峭,是有一些坡度在的。 糜诗感觉欧阳景抱着自己,与其说跳崖,不如说是在滚崖,但速度却也是异常地快,你想象一下做滑滑梯的感觉,只是这冲击力比滑滑梯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糜诗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身上因为震荡颠簸传来的丝丝的疼痛感并不剧烈,只因欧阳景严丝合缝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护着她,那些震动和疼痛都被化去不少。 翻滚的速度越来越快,撞击的力度也变得越来越大,那些撞击传到糜诗身上也感觉不到有多疼,却一下一下都撞到了她的心底。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有个人这么护着她。 从前她是全国的散打冠军,警校的师兄弟们看见她也只有双手投降的份儿。 毕业后当了警察,可没多久家里出了点事情,需要钱于是转行做了保镖。女保镖吃香,钱是不少,可都是挺身替人挨刀挡祸的工作,她的职责就是保护委托人。 没有人会想到保护她,每回都是她她舍身去保护别人,几乎连她都快忘记自己是个女孩子,也是需要人保护的女孩子。 可欧阳景即便看见了她厉害的身手,没有一丝觉得她不需要保护的念头,依然将她护得那样周全,就好像她是个无价之宝那般。这行为一丝丝地碰触到糜诗的心底,心中那根早就麻木了的心弦突然就那么被拨动了…… 她没有再多想其它,细细品味着这份被人保护着的感觉,宽阔的胸膛替她遮挡了一切苦痛,如此温暖,如此安心。 死对糜诗而言真的算不上可怕,她面临过无数次的死亡,只是这一回她突然不想死了,心里那份暖暖的甜甜的美好滋味令她产生了无尽的眷恋,不舍就这样随着她的死亡而烟消云散。 只是身体的负荷不是她可以控制,慢慢地所有的感官知觉渐渐消失,唯有胸口的那抹温暖异常执着地燃烧着…… 第四十四章 欧阳景的魂色 一切好像都在梦中,糜诗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残忍又甜蜜的梦,她似乎醒着,又好像一直睡着,迷迷糊糊,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让她真正清醒了过来。 四周光线很暗,抬头往上几乎看不见天空,厚厚的云雾挡着,但肯定的是现在已经是白天了。 糜诗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这里的亮度,糜诗看见欧阳景就躺在自己的身旁,满身泥泞混杂着鲜血横斜地趴着,身下的绿草都染成了红色,,手还紧紧握着她的。糜诗身上那些擦破皮的小伤口和他的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她心里一惊,身子急骤地哆嗦着,心中升腾起无边的恐惧,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就想让欧阳景如此躺着,也好过知道事实的真相。 她深深吸了口气,艰难地伸出手将欧阳景翻转过来,他的脸色苍白,但幸好,真的是幸好,他的呼吸微弱却平稳。 糜诗仔细查验了欧阳景身上的伤口,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欧阳景胸口的伤口比背上的要好得太多,照说他是趴着的,既不透气,加上地上草又湿润,伤口应该更容易溃烂才是,可伤口却都已经收口。 难道是这片草地的关系? 糜诗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有着厚厚地一层草,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苔藓,厚实而柔软,应该是终年不见阳光,山谷底部明显有地热,现在是大冬天,可这里的温度却像春天。许是温度和湿度的缘故,令这些苔藓得以恣意生长,她和欧阳景能逃过一死应该都是源于这片草地的缘故。 而欧阳景的伤势好的那样快,难道也是这些藓草的关系? 她不太确定,毕竟是救人性命的事情,为了保险起见,她在欧阳手臂上找了一处伤口,弄了些苔藓敷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糜烂的伤口竟然以可见的速度在愈合,虽然不至于完全复原,但很明显伤口好了许多。 糜诗心里一下子轻松不少,决定将欧阳景的衣服都脱了便于上药,反正这里很暖和,一点也不会冻着。 只是当她除去欧阳景身上的衣服,他浑身的伤口完全展露在她眼里,糜诗先前的轻松瞬间就没了。 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浑身上下的肌肤不是青就是紫色,甚至有些地方明显就有些变了形,应该是撞到了什么所致。 糜诗虽不通医术,但学过散打的大都对外伤很熟悉,平日里也没少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可欧阳景的伤却让她的心都揪了起来,这该痛成什么样才会伤到如此地步。 可那时的欧阳景抱得她那样紧,她没有感觉出他有一丝松开的迹象…… 糜诗一点点给他的伤口涂上苔藓,那动作轻柔的几乎好像只是划过他的肌肤,因为她不想再让他再感觉到一丝的疼痛。 背面的伤口终于都全部处理完了。 糜诗将欧阳景翻身过来,正面的伤口因为之前贴着苔藓的缘故,要好了许多,可还是因为衣物和姿势的关系,总会有些伤口被遗留掉。 糜诗仔细检查着每一处,目光突然停留在欧阳景的胸口,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欧阳景的魂色,也是她真正一次看见一个成年人的魂色。 原来魂色是如此的美丽,那么的赏心悦目。 糜诗看过大街上小孩子眉头额间上的各色花纹,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这边的风俗习惯,后来知道那就是魂色。 原来成人的魂色与小孩是如此不同。 小孩子的魂色更像是贴花,所以会让糜诗产生风俗的错觉,但是见了欧阳景胸口的魂色,糜诗立刻就明白了为何魂色无法作假,魂色和身体肌肤融合是如此的契合和完美,就如同人的四肢,树的枝干那般的自然存在。 欧阳景的魂色是有着宝石般晶莹剔透的蓝色,纯净而清澈,根本不象她认为的只是一个颜色而已。魂色仿佛有着生命和活力,你盯着它看的时候甚至可以感觉出它如同主人带给人那种优雅与神秘一般。 糜诗不由自主地被这梦幻般美丽的魂色所吸引,手不知不觉抚上了它。 “没想到这种事情有女人会主动的。”欧阳景突然开口说话。 糜诗吓得叫了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是在替你疗伤。”糜诗的脸红的像块猪肝,好在这里很暗,替她延安了不少尴尬。 欧阳景睁开眼,看了眼完好无损的伤口,轻轻嗯了声,挪揄道:“看来你医术不错。” 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全身光光的只穿了件底裤,而自己的手正摸着他的胸…… 糜诗觉得自己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但是她还是要强调一下的,“我真的是在给你疗伤,这里的苔藓好像有非常好的疗伤作用,你的伤口我都给你敷上草药了。” “被你发现了,看来你还挺聪明的。”欧阳景一点都没有表示惊讶。 “你早就知道?” “这里终年湿润,长着许多珍贵的草药,只是无人问津,长出来又烂在淤泥里,却使得靠这些养分成长的苔藓有了极强的药性。别说一般的伤口,就算剧毒都能医治。” “所以你早就知道这里的情况,才带着我跳下悬崖。” “看来我们运气还不错。” 糜诗沉默地点了点头,就算底下有厚厚的苔藓,有疗伤的圣药,可从那么高的悬崖滚下来,一个不巧撞到致命的部位,瞬间就可能没命。她不是运气好,是有个人护着她,将她的风险都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虽然草药的功效很好,但到底这么一路摔下来伤了元气,欧阳景还无法长时间地行走,只能在这个崖底暂时调整好了再说。 好在这里及适合植物的生长,虽然无法生火,但是野果子什么的也足够两人充饥。糜诗还扯了些里衣的布来过滤沼洼塘里的泥水,可以将就用用。 就这样在底下过了大概两三天的样子,这天糜诗照样去附近摘些果子充饥,却很警觉地发现此处有人来过的痕迹。 第四十五章 自作主张 糜诗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她找了个地方将自己隐藏起来,侧耳细听。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对话。 “三十五,你看这边,很明显果子被摘过的迹象。” “的确,看来欧阳景他们坠崖后果然没死,二十八,看来此番你我是要立大功了。” 这个组织显然非常严密,自己人之间相互称呼也都是用的代号。 “头说找到人就灭口,之前兴师动众地找的东西不要了?” “我们不需要质疑头的命令,负责听命行事就好。” 糜诗听到这里心里一惊,对方竟然是要杀人灭口。她待他们走远,蹑手蹑脚地快速赶回去,幸好这些日子她对此地的地形十分熟悉了,一般人肯定会绕许久才能出来,但因此能争取到的时间也非常有限。 欧阳景见糜诗神色匆匆地赶回来,皱起眉头问:“出什么事了?” “他们找来了。”糜诗言简意赅,快速地将欧阳景扶起来,“我听他们说是要来灭口,连东西都不要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躲。” 糜诗替欧阳疗伤的时候就发现他身上的包袱不见了,想着肯定是从崖上下来一路滚早就滚没了。但好歹这个敌人不知道,还能做个挡箭牌,可眼下听来对方却是打算直接杀了他们,连东西都不在乎了,这就难办了许多。 休息了这几日,欧阳景已经恢复了许多,行动虽然还是不太利索,但到底能靠着糜诗的搀扶而自己走动了。 “几个人?” “不多,暂时就两个人。” “那不如我们守株待兔。”欧阳景微微一笑,糜诗感觉有人要倒霉了。 二十八和三十五在树林里绕了不一会儿就靠着辨识踪迹的手法找到了糜诗这些日子以来留下的痕迹,顺着这些痕迹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欧阳景。 他们看见欧阳景的时候,他躺在地上,睁着眼。看见他俩到来的时候,反而露出欣慰的笑容,“幸好你们找来了,不然我还愁自己要变成饿死鬼了。” 那二人看见欧阳景这神情,反倒不敢靠近了。两人远远地将他退路堵死,二十八问道:“那个女的人呢?” 欧阳景笑了笑,“女人可都靠不住啊,我这样一个累赘,带上我可走不出这里。” “你无法动弹,但那边树林的果子是谁摘的?”三十五看来心思更缜密一些,他冷冷地道:“怕是你设下陷阱,故意说这些话引我们上当。” 欧阳景指了指身旁零零散散地果子,苦笑道:“也算她有些良心,替我摘了些果子这才走人的。” 二十八和三十五两人互相看了眼,两人十分默契,二十八慢慢朝欧阳景走去,而三十五却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形成保护和警戒之势。 而他们二人这样训练有素的配合却恰恰中了糜诗的下怀。 两个人她没有把握对付,可这样两个人分开了些距离,一个个出其不意下手她还是很有自信。 二十八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欧阳景的身上,怕他有诈,全神戒备地一步步靠近。 而三十五的注意范围就更大了,他既关注这欧阳景的一举一动还是不是扫视四周,看看情况。 就是如此才让糜诗有了可乘之机,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一旦变得专业也就有了规律,而糜诗最拿手的就是找到这样的规律。 这样的机会只在一瞬间,糜诗的行动果断而迅速。 她整个人突然向三十五的背后扑过去,借着这一冲的力道,将三十五扑倒在地,三十五面朝泥地,双手想借力而起,可是他没有料到这里的泥地太柔软了,他不但借不上力,两只手还都深深地陷阱泥里,一时间根本拔不出来。 而往往事情的结果就决定于毫厘之间。 糜诗一记重扣将三十五击昏。 这只是几秒钟里发生的事情。 等二十八察觉到不对劲才刚刚转了半个身子回头看的时候,糜诗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又是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安全了。”糜诗冲着躺在地上的欧阳景说道,这一瞬间她又好像回到了当年做保镖时的感觉,思绪突然涌来,人站在原地有些出神。 “糜诗!怎么了,哪里受伤了?”欧阳景看糜诗不对劲,喊道。 糜诗惊醒过来,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的。” “过来给我看看。”欧阳景不信。 “真的没事。”糜诗没理他,将二十八和三十五绑得严实后,才朝欧阳景走去准备扶他起来,却没料到他一把就扣住自己的手腕,糜诗一个没留神被他拽地坐在地上,刚想起来,就听见欧阳景低声道:“坐着别动。” 语气十分冷而强硬,显然先前忽视他的话令欧阳景很是不快,糜诗很识时务地听了话,任由他微凉的手指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你的功夫很不错,女孩子能学成这样应该是很花了些力气的。”欧阳景凌厉地看了她一眼,脸色阴沉地有些可怕。原先的计划根本不是这样,欧阳景计划是以自己为饵,诱他们上前后来个致命一击,成功后由糜诗再上前来收尾,如今这样完全是糜诗的自作主张。 “是不错,先前你不相信。现在看看还不是解决了……”糜诗小声嘀咕,“你根本使不上力气,照你的计划万一……” “换个手!” 欧阳景用力地甩开她的右手,又抓起她的左手。糜诗不敢反抗,只能低着头做着鬼脸,龇牙咧嘴的样子差点让欧阳景笑出来。 “照说你练过武,身子的底子应该很好,可经络心肺竟都有不足的迹象,只是脉象到不虚浮,厚实有力。”他板着脸,“既然之前生过大病,就该好好安分点,仗着现在活蹦乱跳了,就不管不顾的。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糜诗微微张了张嘴,谁说中医不行的,这都能看出来,“怎么看出来的?” “脉象。”欧阳景一副懒得和无知之人多说的样子。 “……” 糜诗片刻无语,突然问:“欧阳,你有什么不会的吗?” 欧阳景状似认真地想了想,“没有。” ……这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糜诗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两人怎么处置?” 第四十六章 两个人的微妙 糜诗下手挺重的,二十八和三十五到现在为止还昏迷着,两个人被捆严实了就这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还真是有点难办。 “要不要弄醒他们审问审问?”糜诗征询意见。 “那就看你有多少本事可以问出点什么来。”欧阳景一副看好戏的口吻。 糜诗自认没有拷问的本事,何况如此严密的组织,应该纪律森严根本不是简单的拷问就能搞定的,“那你说怎么办?” 欧阳景道:“找个隐蔽点的地方把他们藏起来,这至少总比想着法子拷问容易多了。” 糜诗叹了口气,好像有些不情不愿:“他们可是来杀我们的。”她虽然这么说着,可人却已经行动起来,将两个人半拖半滚地拉到一处低洼,四周密密麻麻的植被都是天然的屏障,不是仔细搜寻根本看不见。 糜诗又扔了些野果下去,这才回到欧阳景身边。 欧阳景撑着一根手腕粗的树枝,“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糜诗看着他,道:“是因为这里被人发现了吗?” “待得时间越长,被找到的可能性就越大。既然这两个人能找到这里,其它人也可以。” 糜诗扶着欧阳景一步步艰难地走着,他的伤显然很重,这么多天依然行走十分困难。 才走了一刻钟,欧阳景就停下来了,他指了指一旁山壁,“去那里。” 糜诗有点懵,欧阳景指的地方根本没有路,陡峭的山崖直入云霄,这是要去哪里? 欧阳景小声在她耳边道:“那里有一处岩洞。” 糜诗左看右看看不出来,这岩壁上怎么可能有岩洞。她走到近处,突然发现一条一人高的裂缝,人侧着身体刚刚可以穿过去,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这么窄的一条细缝,你真的想象不出来,里面竟然是如此宽敞,足足大约有个四十来平的空间,而且一点都不觉得憋闷。 “欧阳,你怎么发现这地方的?”糜诗十分惊讶,从外面看此处就是山壁上一条十分寻常的裂缝,而且因为角度的关系,不走到跟前根本发现不了。 “以前小时候来过。” 简短的回答却勾起了糜诗更多的疑问,她还没开口,欧阳景却又说道:“你再去弄些草药野果,在我好之前我们就不再出山洞了。” “如果怕那两人泄露行踪,为何不杀了他们?”糜诗问得很小心翼翼。 欧阳景瞟了她一样,“你去杀么?要他们死的话,你又何必扔野果子下去。”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一起笑了起来。 欧阳景道:“杀人总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我以为你们这里杀人会更……更随便一些。”糜诗不知道怎么措词。 “杀人偿命,自古如此。”欧阳景古怪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这种论调。” 糜诗现在真心觉得小说都不可信,书里的古代总觉得杀人就像切豆腐,好像举起刀就能手起刀落。 其实不管什么时候,杀人都不会是轻松的。 糜诗从外头弄了一大包的苔藓,还有野果。她刻意地绕了很多路,又来来回回走了好多遍,将自己的行踪弄得难以辨认,才回到山壁的洞口前,又十分谨慎地将痕迹都一一处理干净,然后才进了山洞里。 一个低沉的喘息声隐约传入耳中,糜诗停下脚步,洞里的光线很暗,为了防止被发现,也不敢生火,只有一抹从洞口泄入进来的微弱光线。 “欧阳?” “是我。”欧阳景声音很轻,有些压抑下的低沉。 糜诗借着声音的方向慢慢靠近,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洞里的光线,这才隐约看见欧阳景靠在洞壁上,脸色苍白,额上豆大的汗珠密密一层。 他的伤痛又发作了,糜诗赶忙上前,一只手从肋下穿过去,承载了他身体大部分的重量,另一只手赶紧从怀里掏出药丸喂他吃了一颗。 这药丸吃了一颗就还只剩下最后一粒了,糜诗心里一紧,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痊愈。这药丸还是出门前去巫医馆要了备着的,据说对于一般的内伤都有些效用,好在没丢了。 欧阳景身体的重量沉甸甸的,压得糜诗几乎不能动,也不想动。他浑身湿漉漉的,一身的冷汗,糜诗觉得他应该是很疼,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栗,可除了偶尔低沉的喘息,听不见欧阳景发出一丝的呻吟。 许久,糜诗才感觉身上的重量轻了一些,“把衣服脱下,我给背上的伤口上药。”糜诗语气很平淡地说道。 欧阳景没有出声,洞里只有窸窸窣窣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 糜诗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轻轻笑了起来:“这回真的是看够本了。”她显然想起之前被欧阳景看了胸说要看回来的戏言。 欧阳景没有反驳,只是黑暗中双眸闪亮地看着糜诗。 糜诗的脸竟然一点一点地烫了起来,“转过身去!”她凶巴巴地道。 欧阳景很听话地转身,背对着她,糜诗脸上灼烧的感觉这才慢慢消退,这才拿出苔藓来,给欧阳景专心地上药。 只是,以往的上药都是在开阔的草地上,又是白天。青天白日的,光明正大地治病救人,根本没往男女肌肤相亲上想过。 可现在,先前歧义的话余音尚在,又身处在黑暗的山洞里,气氛变得异常地暧昧。 黑暗是暧昧的温床。 漆黑中两人靠得极近,为了看清伤口,糜诗的脸几乎快贴上了欧阳景裸露的背脊,一呼一吸间,一个感觉到自己的背脊上灼热的气息一阵阵拂过,一个则鼻尖全是他独有的味道,甘冽如山泉,又清新如松柏。 欧阳景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了背上,只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柔荑在背上游走,伤口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心驰神摇。 而糜诗靠着触觉给伤口上药,手指触摸下比平日多添了一层感觉,结实的肌肉,弹性的皮肤。那些平日里入了眼里的伤口让她心变得柔软,而此时却添了一股诱人的魅惑。 一股微妙的气息在彼此之间流动,此刻两个人都感觉肌肤发烫,心跳如雷,原本阴冷的山洞都好像热了起来。 第四十七章 彩魂引石 终于把药都是上完了,糜诗感觉整个人浑身地好像体力透支了一般。她默默地退到一旁,没有说话。 欧阳景也没有开口,静静地穿上衣服。 两人都觉得心有些乱,都感觉到彼此之间多了些什么,原先相处中的熟悉中好像又多了股陌生出来,却又似更靠近。新的陌生的情绪使得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你说这帮人什么来历,竟然打算灭口?我和你又有什么值得灭口的地方呢?”气氛太过尴尬,糜诗终于神志清醒了些,找了个话题。 “多少和花凤兰有些关系。” “可花凤兰已死,我们也什么都没问到啊。” “或许对方不那么想,认为花凤兰死前透露了些什么。”欧阳景沉吟,“但令他们下定决心动手应该是在延西镇之后……” 糜诗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她有些不太确定:“会不会此人与花凤兰和俞先生都有瓜葛,见花凤兰死后我们直接去了延西镇的老宅,认定我们知道了些什么事,所以才下杀手?” 欧阳景点头,“看来线索或许就在老宅的那些东西中。” 糜诗不无惋惜地叹道:“可惜都掉了。” “谁说掉了?” “难道没有掉?”糜诗瞪大眼睛,“那你放在哪里了?掉下来的时候,你全身我都翻过,并没发现任何东西啊。” “你翻了我全身?”欧阳景斜眼看她。 “这……呵呵……”糜诗感觉被欧阳景这么一盯,莫名有些心虚,好不容易找到点底气,道:“我这都是为了救你!” 欧阳景没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东西我跳崖下来之前就藏好了。” 糜诗想了想,那时候她跑得昏天黑地的,的确根本注意不了欧阳景做了什么。 “那我们回去拿吧。”这东西显然比想象中还要重要,有了它说不得谜团就都有解了。“而且这帮人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回去,应该比较安全。” 欧阳景没有反对,这里面有没有揭开谜团的证据他并不是太在意,但有一件东西他是想要拿到,而他有些在意的是,这件东西是不是也是对方在意的呢? 连绵起伏的山脉中,危机四伏。 夜色苍茫,悬崖峭壁看不太清楚,只见黑微微的峰峦轮廓。稀疏的点点星光几乎可以忽略,周围一片寂静,使人产生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山间一处隐约有两个黑影,就像凭空而起,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两个黑衣人,装束奇怪,似僧非僧,似道非道。两个人都光着头,寸发不生,可身上穿得不是僧袍却更似道服,灰色的宽大道袍呼啦啦被风吹得直作响。 其中个子稍高的一个抬眼看了看天空,今夜星月无光。 “一二六五,三三,三八九。”另一个淡淡地说了串数字,面上毫无表情,语调呆板。 高个手里拿出一块黑色长方形的物件,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符,可完全无法看懂,只见黑色物件突然散发出莹莹白光,那些字符好像瞬间有了生命似地在跳动着,瞬间便又暗了下来。 “先圣尚在此山中。”矮个子忽然开口道。 “如若是先圣,自然能安然下山。”高个子声音依然平淡无波,“若不能生离此山,此间的先圣也就不是先圣。” 这话听着矛盾又莫名其妙,可矮个子显然十分认同他的说法,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山中的夜色,在乱石杂草和树荫的交错下显得幽沉而迷幻,大地像被轻纱笼罩着。糜诗和欧阳景趁着夜色赶路,去寻回之前藏匿起来的东西。 他们在山洞里待了三天,外面一点没有追兵到来的迹象,虽然很有可能是欧阳景出其不意的行踪迷惑了对方,但糜诗情愿相信是对方善意的回报。 两人一个体力不济,一个大病初愈,行走的速度快不了。 “放人果然比杀人轻松,好处也多多。”糜诗语气轻快。 欧阳景瞟了她一眼,“或许他们是怕头领知道被我们逃走了,所以情愿不说。” 糜诗听见这话却摇了摇头,“就算如此,我相信这里面多少也有我们放了他们一码的缘故。” 欧阳景觉得糜诗是个十分矛盾的人,一开始接触的时候感觉分明就是个一眼就看透的人,可越相处却越觉得很特别,很有意思,。 她身上有股看尽世事炎凉的通透,可又意外地处处带着对人性本善的认定,固执地有些天真。 她很看重金钱,斤斤计较,一路上的开销一分一厘都和他算得很清楚。可就她这样一个重利的人,遇见危险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一丝算计,欧阳景甚至觉得她太傻了,根本不考虑自己的安危。 可她不笨,看问题很多时候都一针见血。也很会看眼色,不该说不该问的从来都不会逾越,他有时候甚至希望她可以问出来,虽然大多问题他都不能回答,可还是想她问。总感觉问了有些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 两人很顺利地找到了欧阳景事先藏好的包袱。 欧阳景从包袱里拿出那块彩色的石头递给糜诗:“这个你收好了。” 糜诗接过来,目光看着他表示不明白。 “知道这是什么吗?”欧阳景问。 “彩魂引石啊,你说过的。”糜诗记性不错。 欧阳景看了她一眼,大概也只有面前这个来自异界的人听见彩魂引石这个名字才会如此淡定。 “相传当年元康大帝就是用了彩魂引石,方以魂色定国。” 欧阳景一句话把糜诗给炸呆了,她看着手里这块巴掌大的石头,手都哆嗦了,“天了噜,我滴乖乖!这……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你拿着吧。” 欧阳景看她那副模样,忍不住笑了,“据史料记载,彩魂引石型如巨鼎,重万斤,而且早已被元康大帝下令销毁了。就算这块真的是当年的彩魂引石,也如同沙粒。” “就算是女娲娘娘补天多出来的石头,那也是块宝玉!”糜诗无厘头的话让欧阳景有点摸不着头脑,天曜皇朝没有女娲传说,也没有曹雪芹。 “现在真假不知,若真的是,那也只有放在你这里才最合适。”欧阳景看着糜诗道,“据说它具有改变魂色的力量,你没有魂色自然无法被影响。” 第四十八章 突变 不管真假,糜诗揣着这个据说是天曜皇朝建国根本的彩魂引石还是十分不安的。 “所以说,天曜皇朝的魂色也并不是天生的?”糜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天曜皇朝建国之前是什么情况呢?”她之前查资料的时候,也算是看过不少史料记载,可真想不起来见过天曜皇朝之外的史记。 欧阳景摇了摇头,“没有。” “什么没有?” “没有记载。所有的史记都是从天曜皇朝建国开始,没有之前。” 这……这真是个大bug啊,糜诗觉得很想不通:“难道没人觉得奇怪吗?” “历史若不记载流传,随着时间的推移总归会被遗忘,天曜皇朝建国千年之久,没有人会记得从前。” 糜诗说不上来,这个太奇怪了,就算她出生的时代还有上下五千年的传说,不管是神话还是历史,总有个盘古开天辟地,也有朝代更迭,万万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是凭空冒出来的,这太不合逻辑了。 可天曜皇朝的人好像都很认可此事,这种不合逻辑的事情却被大家认可却更加凸显出它的不合理性。 糜诗再一次感到这个地方带着说不上来的奇怪。 忽然欧阳景和糜诗都感觉到不太对劲,两人原本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突然不约而同伸出手拉住对方,两只手很自然地就握在了一起。 前面一个黑影朝他们扑来,糜诗和欧阳景反应迅速,堪堪避过。 前方山路旁不知什么时候跳出来一群人,山路狭窄也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人,但也幸亏了山路狭窄,所以只容得下一人施展手脚,因此对方人即便再多也没什么优势。 糜诗和欧阳景所处的位置又正好开阔些,等于两个人对付一个人,占了很大的便宜。 虽然欧阳景大病初愈,但有糜诗这个散打冠军在,何况正面交锋正是她的强项,所以两人四拳敌双手,丝毫不见吃力。 两个人配合默契,攻守兼备,又占着地理上的优势,敌人上来一个解决一个。但欧阳景到底体力不济,虽然依然有功有守,丝毫不见凌乱,但糜诗还是察觉了他的体力不济。 糜诗心里焦急,手底下便不由使出了全力,自己又将对方所有的杀招都挡了下来。这一下子的疾风骤雨般的对抗,敌人瞬间又被解决了五个,一下子突袭的节奏被打乱,就只剩下防守的份。 糜诗此刻丝毫不给对方有喘息的机会,因为她知道对方等了那么久,指不定留了多少杀招在后面。分筋错骨,她下手绝不含糊,绝不留给对方反击的能力。 这边敌人节节败退,但对方显然也不是吃素的,武力上不如糜诗和欧阳景,可显然慢慢也看出来欧阳景的不足,十次里面有九次都冲着欧阳景去。糜诗自然不会让对方得逞,回回以攻为守,逼迫对方不得不回手自救。 可百密也有一疏,终于有一个对手寻到了可乘之机,他避开了糜诗的坚固防守,一剑从她的身侧刺向欧阳景,欧阳景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但先前的招式已老,重心全靠前,避无法避。 眼看这一剑就要刺入他的胸膛,就这电光火石间,欧阳景以一个无人想象得到的古怪姿势堪堪避开了这一剑,剑锋贴着他的肩膀平平削了过去,人没事,但他身上的包袱被剑锋挑开,包袱以一道弧线摔出了三丈开外。 在场的人愣了一秒钟,紧接着所有的人下一瞬间都不约而同朝那包袱掉落的方向扑去。 糜诗也愣了愣,这些人目标变成了包袱?不是杀他们灭口吗? 她这些想法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脑子在转,身体下意识地就行动起来,也想跟着追过去,却被欧阳景一把抓住,“走啊!” “可东西……” 欧阳景见糜诗踌躇纠结的样子,以为她抠门的本性暴露,安慰道:“放心,里面没值钱的东西。” “可那是你母亲留下的东西啊,我还是帮你去拿回来吧。”糜诗语气里掩不住的可惜,她脚下没有动。 欧阳景怔愣了一下,随即便用力拉着糜诗飞奔,这些东西对他而言真的不算什么,当日也只是见到糜诗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而想到的一个理由,让她分了心思不再纠结在花凤兰之死中。 可心中千般滋味,思绪翻涌却怎么也无法平复,只因为她的这一句话。 从没有人这样对他,因为不同一般的出身,他从小就被教导自己要的东西要自己争取,被教导要坚强,要隐忍,要出类拔萃,要……太多太多,唯独没有人主动想给他什么,因为他的不同,他什么都有了,他不需要别人的给予。 糜诗是这个世上唯一的这么一个人,让他觉得她的行为很可笑,却又直直暖了他早就不知道何为温度的那颗心。 敌人也缓过神来,齐齐地又追了上来。 糜诗跑了没多久就觉得浑身难受,不是耐力的缘故,她双脚发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欧阳景扶起她,这才惊觉地发现她的嘴唇发紫,脸色泛着诡异的青蓝,这是中毒了! 他出手如风,在糜诗的两手虎口处扎了几针,黑紫色的血点点溢出,就像紫的发黑的桑葚,糜诗眼睛都变得有些模糊了,神志还留了一丝清明:“我中毒了?” “没事!”欧阳景语气平静,握着她的手却微微在发抖。迅速地从怀里掏出谷底带出来的苔藓,敷在她的虎口上。 糜诗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咽了咽口水,很用力很诚恳地开口:“你走吧,我说真的。” 欧阳景没有理她,自己索性坐在了地上,将她抱在了怀里,神情里流露出来的决绝让糜诗心中一颤,他那如星辰般的双眸此刻竟然透出一股死亡的灰败神色。 “欧阳,算我求你了……走吧……何苦死在一起……”糜诗的声音渐渐越来越小,什么感知都慢慢消失了,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是要死了吧……这回再没有那么好运了,她有些难过,又有些知足,靠在这样一个怀里死去也算上天待她不薄了 第四十九章 诡异的巧合 那些黑衣人追上来的时候,就看见欧阳景背靠在山壁上,怀里抱着糜诗,脸颊的颜色紫得吓人。 “有本事再跑呀!”其中一人跳出来阴恻恻笑着道。 “这女的看样子是中了青雎草的毒。” “应该是五十八下的毒。” “这女的下手真狠,到现在他们还都完全起不来,怪不得五十八使毒招。” 这些黑衣人一边好似十分随意地交谈着,一边却不知不觉地将欧阳景的退路全都封死了。 欧阳景好像在出神,目光根本没在他们身上,他只是伸手将糜诗的头发理了理,这举手之间,谁也没注意到从他宽大的袖口里滚出了一颗圆圆的小石子。 黑衣人来得人真不少,足见是下了决心要解决欧阳景和糜诗。 他们都很小心谨慎,即便欧阳景一个人坐在那里,也没有一下子冲上来,而是一点点缩小包围圈。 就在这个时候,发了一件很微小的事情。 其中的一个人前进的时候,脚下踩到了那颗从欧阳景袖口里滚出来的小圆石头。 他踩得很不巧,一下子身体失去了平衡,人往前跌了出去,手里的刀也脱手而出。而这把刀好巧不巧地,从一个匪夷所思地角度将另一边的一个人的手臂削下来一半。 那人惨叫连连,捂着鲜血直流的胳膊,痛得满地打滚,根本没注意前面是棵树,直接就滚着撞了上去。 这棵树大概因为生在山崖边的缘故,直直地往上长,所以很高但树干却有点细,禁不住这人失心疯的用力一撞,晃得厉害。 而建在树枝顶上的一个鸟窝就这么被撞落下来,摔在黑衣人群中,里面的鸟蛋碎了开来,四处飞溅。 只是这蛋碎的真的不是时候,鸟妈妈就这时候偏偏飞了回来,而这鸟妈妈不是一只普通的鸟,而是只枭! 只见它在天空盘旋了一圈,撕叫几声,一个俯冲下来,就啄瞎了其中一人的眼睛。然后继续,又是一个俯冲,又一个人被啄得鲜血淋漓。 那个被啄瞎得人痛的哀嚎,再也看不见方向,脚下也没了分寸,一不小心就掉下了山崖,好在山崖峭壁上有棵树将他堪堪接住,虽然他看不见眼前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地展开四肢牢牢的抱住了树干。 上面的黑衣人此刻早已乱作了一团,有人将几个受伤的扶住,有的则围到了悬崖边,探头看着下面的情形。 只是上面的人还没想出对策的时候,那被树接住的人却连人带树都摔了下去。这树是棵已经枯死了的树,根本无力承载一个人从高处坠落之下的那股冲击力。 而这棵树显然长了许多年,根扎得很深,随着它的掉落带走了一大块的土石。山壁微微有些晃动,还没等黑衣人察觉出危险来,整个山壁瞬间就塌陷了。 大自然的力量永远是最无力抗拒的力量。 所有的黑衣人只剩下恐惧的哭喊,伴随着滚滚而下的土石全部掉落下了万丈深渊…… 欧阳景抱着糜诗从头到尾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只是他身前一尺的的地方由平地变成了悬崖峭壁…… 这诡异的一幕从头到尾不过才几分钟的时间。 良久,当一切都归于沉寂,夜空依然如墨,月淡星疏,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欧阳景的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僧不僧,道非道。如此突然的出现,欧阳景看见却一点没有惊讶,甚至神情都未有一丝的变化。 “再给我一点时间。”欧阳景开口了,他的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感情。 “天机算已动,要修正的地方太多,没有多余的时间。”高个子的语调也没有丝毫起伏,毫无任何情绪,只是就事论事。 欧阳景抚上糜诗的手,陈述道:“她不能死。” 高个子看了看欧阳景怀里的糜诗,微微侧头,好像在思考,过了一会儿道:“两个时辰。”说完这句话就和矮个子飘然离去。 糜诗是在一阵剧痛中醒过来。 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一团黑暗中隐约看见一处亮光,她想这大概是地府的鬼火吧。 可是为什么特么这么痛!不是说死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吗!太坑爹了! 她抬手想揉一揉剧痛的始作俑处——左手手臂,可却摸到了一手的头发…… 这是什么鬼? 她使劲扬起脖子,这才看清楚四周,原来自己是在一处山洞中,地上烧着一堆火,让她误认为了鬼火。 难道她还活着没有死? 那头发的主人动了动,糜诗才惊讶地发现竟然是欧阳景。而此刻他嘴唇上染着紫色的液体,被火照着散发着妖冶的光芒,整个人显得格外诡异。 而自己的整条手臂都是紫色,而小臂上有条口子,那紫色的液体正是从她的伤口里流淌出来!欧阳景是在给自己吸毒! 意识到这点后,糜诗用力想将手臂从欧阳景的手里抽回,可浑身软绵无力,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 “别吸了!”她喊道,却发现嘴里发出的声音比蚊子哼哼响不了多少。 欧阳景根本没有理睬她,继续一口一口地吸着血,说起来也奇怪,每每他双唇贴在伤口上的时候,原本火辣辣灼烧般的疼痛就会轻许多,甚至感觉凉凉的,很是舒服。 终于他停了下来,糜诗发现伤口的血恢复成了红色,而之前泛紫的皮肤颜色也渐渐淡了去。 接着,欧阳景将一些捣烂的草敷在了她的伤口上,糜诗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草,这些日子天天接触,就算靠鼻子闻她都能分辨的出来。 “我中的什么毒?”她喉咙干哑,发出的声音就像公鸭叫,难听极了。 “青雎草。” 青雎草!糜诗也算来了这些日子,身边还有个神医芮九,这个青雎草名字还是听过的,芮九告诉过她,这是世间上数一数二的剧毒! 糜诗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就发现欧阳景的脸色正在一点点变成紫色! 瞬间,一股巨大的恐惧感蔓延至她全身。 第五十章 惘然梦醒 欧阳景为了给她吸毒,自己却染上了青雎草的毒。 糜诗以前就从芮九那边听说过,青雎草的毒其实并不难解,之所以被视为世间剧毒,只因为它是一命换一命。 中了青雎草的毒,只要有人将中毒的毒血及时吸出就能解了,但是毒素会转嫁至吸毒的那个人身上。 而这样解与不解又有什么区别,总有一个人会中毒死去,谁的命不是命,谁又甘愿以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呢? “你就这么想死吗!”糜诗气急,恨不得狠狠揍他两下,可心中泛起一阵的不舍和深深的恐惧,她说话的声音甚至都颤抖地有些走调。 相比糜诗激烈的情绪,欧阳景却十分的平静淡然。 “我自小身体习惯了毒药,比一般人发作要慢许多。” 糜诗看着欧阳景那只正在为她诊脉的手,修长而沉稳,偶尔会透出浅浅的紫色,魅惑而妖冶,虽然显现的时间只是一瞬,可她的心却一点一点往下沉。 发作慢,并不代表没中毒。 糜诗沉默了半晌才哑着声道:“欧阳,你尽快去平安府,让那边魂司替你问官府要一个死囚,已解青雎草之毒。” “平安府我不会去的。”欧阳景很平常的口气,随意地就好像在谈论天气。 糜诗看着眼前这张平静俊美的脸,突然有种上去揍一顿的冲动,“你……你……”与其说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其实更多的是内心深深的恐惧。 只因糜诗在欧阳景淡漠的神情里看见了决绝。 她不懂。 明明还有一线生机,为什么如此决绝,人不是都有求生的欲望吗? “欧阳,我求求你……”糜诗吃力的抓住欧阳景的手,直直地盯着他。 “你的毒已解,等你恢复些后就可以去平安府。”欧阳景将手从糜诗手里抽出来,很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几个人可以跨越时空,你不该轻易死去。” “那你呢?你就可以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糜诗喉咙嘶哑吼不出来,脸却因激动而涨得通红。 欧阳景依然平静无波,火光之下,双目里却映照着火苗,好似藏着汹涌暗流。 忽然,欧阳景站起来,将山洞中的火熄灭,然后走到山洞口朝外看了会儿,又走回到糜诗身旁,将她抱起来藏到山洞深处,又找了些山石树枝给她遮掩起来。 “是那些黑衣人又追上来了?你不要……” 悬崖边发生的那诡异一幕,糜诗昏迷并未见到。 糜诗的话音突然止住,欧阳景的手忽然抚摸上她的脸颊,修长的手指好像在微微颤抖,像是和黑暗中看不清似的,只轻轻一触脸庞就飞快地掠开,多余地将一撮秀发替糜诗拢在耳后。 “不要去!欧阳,求你了……不要去……”糜诗的声音越来越轻,她感觉自己的嘴唇变得麻木,身体好似也动不了了。 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令她全身如坠冰窖。 欧阳景给她下了麻药! 她浑身已经变得十分僵硬,但神志还保持着一丝清醒。 漆黑的山洞中,唯独只见欧阳景的双眸璀璨如星辰,恰似星空落入了一湾深潭,目光深沉,仿佛有千般种无奈,又透着深深的坚决。 “糜诗……”欧阳景俯下身,在她的耳旁喃喃轻语:“早知如此,我一定不会让你遇见。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去找你。糜诗,记住我!” 独特的音调曾经让糜诗着迷,如今却似最美妙而凄艳的绝响,让她的心抽搐不止。 忽然,唇好似被什么碰了一下似的,冰凉而柔软,只一瞬间,如羽毛般轻轻刷过,如同幻觉。 眼前一黑,唇上再一次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上。她整个身体已完全麻木,毫无知觉,嘴唇隐约绝得一阵刺痛,脑中浑浑噩噩,再也看不清也感觉不到任何事情了…… 只有心像被利剑一箭箭刺着,疼痛仿佛永无止境…… 清白的曙光和淡淡的晨雾交融在一起,黑夜如同一片淡紫色的花瓣,慢慢消失于一片金色的阳光中。 睁开眼,入眼的是青色的纱帐,身上盖着锦缎软被,隐约还能闻见兰麝香气。 “师妹你终于醒了啊!”语气显然如释重负。 糜诗抬眼看去,一个人影从窗边朝床跟前走来,背着光看不清脸,走到近前才看清楚,原来是楚渭崖。 她头有些疼,下意识抬起手臂,上面一条伤口清晰可见,只是已经结痂,不再流血。 身上七七八八的又是擦伤又是淤青,只是那可怕的紫色已经消失,青雎草毒已清,也离开了那危机四伏的山野里,那他呢? “欧阳景呢?”她一开口,就觉得嘴唇一片刺痛。 “欧阳景?他和你在一块吗?可我接到平安府的消息,说是只发现你一个人。”楚渭崖一脸疑问。 糜诗心口一阵绞痛,闭着眼,轻声问:“今天什么日子?” “二月初十。” 已经过了七天了,身中青雎草之毒,又有黑衣人的追杀,他怕是……死了吧。 最终,是她害死了他,用他的命换了她的。 “师妹,你怎么会来这里?还弄成这副模样?你提到欧阳景?他也和你一起吗?”楚渭崖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师兄又怎么会到平安府来的呢?”糜诗倦倦地问。 楚渭崖的问题她不想回答,甚至根本不想去回忆,只要稍微想到一点点,她感觉自己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可她必须活着,因为她的命从今开始背负的不单单是她自己。 “好在我人在平安府,不过你也算命大,山中猎户避雪的时候在山洞中发现了你,又见到了你的魂牌,赶紧就报到了平安府魂司。” 糜诗摸了摸腰间的魂牌,这才是天曜皇朝,百姓看见巫族的魂牌莫不是小心翼翼,可关键时候却毫无用处。 她嘲讽地一笑,嘴角咧开,唇上又是一阵刺痛,不由地抚上唇,原来是个小小的伤口。 原来不是她的幻觉。 原来他真的吻上了她的唇。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却如梦似幻如泡影般再也不复存在了…… 第五十一章 逃离 糜诗沉浸在她的沉痛中,楚渭崖也没有打断她,屋中一片寂静。 突然,房门毫无征兆地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 这人尖脸宽额,看着十分精明的样子。全身上下穿着一色的白,连鞋子也是白色的,像是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白魂巫族的人。 在天曜皇朝,白色只有白魂巫族的族人可以穿,其它人,莫说平民,连士族和皇族也是不可以穿的。 只因白色象征着巫族,而巫族在皇朝中的地位就如同国教,全民信仰的圣族,白色也被认为神圣的颜色,不可亵渎。 楚渭崖见到来人,从座位上连忙站起身迎上去行礼:“见过赵壇主。” 听楚渭崖如此称呼,糜诗知道来人应是魂司下设在各地州府分司的主事者,这在魂司里也算得上是中级干部。 赵壇主伸出一只手招呼道:“坐,坐,别客气,别客气。” 虽然楚渭崖按职务等级上来比这赵壇主低了些,但来自京都魂司总部的人,到底和别处的不一样,一向是地方上人讨好的对象。 “醒了?可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赵壇主挑了个座椅面对糜诗坐下,语气殷切,可糜诗却感觉他神色有些不自然。 “劳赵壇主关心,并无大碍。” “糜诗姑娘是和欧阳景一同离开京都,欧阳景人呢?” “死了。”话一出口,心上一阵刺痛。 一旁楚渭崖听闻神色大变,赵壇主回头与他对看了一眼,继续问。 “欧阳景死了?怎么死的?死在哪里?尸首埋了吗?”一连串的问题带着震惊,更多地是满满的存疑。 “他中了青雎草的毒,又被来路不明的黑衣人一路追杀,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糜诗冷冷地道,她当然听出来对方的怀疑。 “平安府衙接报,有人告发亲眼见欧阳景杀害花凤兰,事后还谎称花凤兰被其亲戚接走。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赵壇主站起身来,踱至床边,双目直直盯着糜诗。 糜诗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蕴怒,怒气已经达到了爆发的边缘,现在她绝不允许有人给欧阳景泼脏水。 稍一细想,这脏水甚至就可能是黑衣人为了以防他们逃离而断绝他们的后路所布的局。 既如此,她更加要冷静。 糜诗双手在被中紧紧握住,深吸了口气,恢复平静,淡淡的道:“纯属一派胡言。” 紧接着,她将在平襄发生的事情,再到后来山中被一路追杀的遭遇,简单明了的说了一遍,却下意识隐去了彩魂引石的事情。 赵壇主听完,问:“你说的这些可有人证物证?” “我就是人证。” 赵壇主听了这话,神情古怪。 糜诗冷淡地笑了笑,她将袖子往上撸起,露出手臂上那条伤口,那条欧阳景为了给她吸毒隔开的伤口。 “赵壇主如果觉得我说的话不能做数的话,可以同巫医确认一下,看看我是不是中了青雎草的毒。” 她的毒虽然已清,但身体里残留的毒素还是可以诊断出来。 “我想谁没事也不会给自己下青雎草的毒吧。” 糜诗盯着赵壇主,一字字道:“这毒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些黑衣人明知我巫族的身份,却毫无顾忌,痛下杀手,赵壇主难道就放任这群目无法纪的黑衣人吗?” “这……”赵壇主显然变得有些迟疑。 如此事情发生在平安府魂司的管辖区内,对方还敢对巫族下手,显然还是一个严密的组织,事情不可谓不严重。 “赵壇主,你应该加派人手,尽快将黑衣人的底细查探清楚,这群人如此作为,肯定背后有更大的阴谋,应尽快铲除!” 糜诗对于黑衣人恨之入骨,她想利用平安府魂司的力量,未欧阳景报仇。 “此事涉及严重,需上报京都魂司,再行定夺。”打太极的官僚,看来无论在哪里都存在。 “上报京都的确没错,但这一来一回路上就耽搁一个月。到那时再查黑衣人的行踪就难了。”糜诗不遗余力地煽动着。 “赵壇主,如果此番你铲除这群黑衣人,不仅是为魂司挣了脸面,更会成为天曜皇朝的英雄!退一万步来说,哪怕只是查到些蛛丝马迹,也绝对是立了大功的。” “这……此事我需要和壇里上下商量一下才能定夺。”赵壇主好像被糜诗的话说的有些动摇。 “那就有劳赵壇主速去商议,时间紧迫。” 赵壇主离开了屋子,好像是去召集下属商议了。 糜诗看了看在一旁一言未发的楚渭崖,心思一动,道:“他其实根本不是去找下属商议是吗?” 楚渭崖躲开糜诗的目光,“师妹,雅斋里搜出了导致京都府衙惨剧的毒药,你和欧阳景被认定是畏罪潜逃。” “所以你来平安府其实就是为了抓我回去?” 糜诗恍然,原来这局从一开始就已经布上了。 “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糜诗知道留在这里成为罪犯,她没有一线生机。 楚渭崖二话不说,将一个小包袱递给她,“这是先前在你身上的东西。我带你离开这里。” 糜诗迅速起身,接过包袱跟着楚渭崖出了房门。 屋外果然站着两个人,应该是看守她的人。 楚渭崖只说是带她去见壇主,看守的人倒也没有多问,显然是十分相信楚渭崖,直接就放他们离开了。 糜诗注意到,一路上碰到的人对楚渭崖都十分有礼,他们看见糜诗也没有表示惊讶,应该是她的到来只有少数高阶官员才知道。 楚渭崖带糜诗穿堂绕廊,他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带糜诗来到一个十分荒僻的角落,边上有个十分不起眼的小门,看样子已经荒废很久了。 “师妹,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楚渭崖一脸的愧疚,“师妹,很抱歉,我知道事情不是你做的,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只要我可以做到……” “想办法不要让芮九受到牵连。” 糜诗只是简短地吩咐了一句,就再也没回头,离开了。 第五十二章 峰回路转 虽然已过寒冬腊月,但二月的山里依然冷得刺骨,鲜有人迹。 山道上留着一串清晰的脚印,明显有人在这样的天气里依然走入了山中。 黄昏中,山道上一步步行走中的那个孤单身影,显得有些瘦弱单薄和落寞。 糜诗抬头看着四周连绵起伏的山峦,暮色中的山峰色彩斑斓,如诗如画,并没有因为有人倒在这里而变得苍凉。 大自然永远就是这样,无论历史更迭,她永远静默地在一旁,看着人生悲欢离合,沧田桑海。 糜诗逃出平安府后,照说应该好好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可她冒出的第一个便想到去山里看看,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什么,可心里一旦涌起这个念头便一刻不得停息。 糜诗站在山洞口,像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这个山洞她知道,并不深,可看着黑漆漆的洞口,却有种站在地狱深渊入口的感觉。 其实她一向方向感很差,走过的路往往前走后忘记。 可不知怎么地,她竟然清晰地记着每一条小路,每一个拐弯。 即使那时候她中毒得早已神志不清,但恍惚中睁眼看见的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她都记得如此清晰,好像冥冥之中有根线在牵引着她,以至于竟然神奇地找到了这个山洞。 她与他永别的山洞。 欧阳景,直到现在自己对他所知真的甚少,他好像知道许多事情,他又好像什么事情都事不关己,但肯定的是,他身上也藏着许多秘密。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兑现着对她的承诺——护她安全,很彻底,甚至舍了自己的命…… 良久,她迈入洞中,洞中还留着当日留下的痕迹,心中一片凄然。 捡起地上一块碎布,那是为了替她包裹伤口而从他的贴身内衣撕下来的。 一滴泪落在布上,很快化开,她轻抚着碎布,欧阳景,最后……最后……你死在何处…… 山中没有找到欧阳景的尸体,但糜诗没有抱着虚无的幻想欧阳景还活着,就算他逃开了黑衣人的追杀,他还中了青雎草的剧毒。 或许他想清静的死去,群山里的某一处幽静山谷或许就是他的安息之地。 但是,我必须为你报仇! 糜诗从未如此坚定地要去做一件事情,就算困难重重,但这成为了她现在活下去的支柱! 苍茫的暮色悄悄地在山中降落,远山近树的轮廓都开始变得模糊。傍晚西天缀满鲜艳的彩霞也已完全散尽,丛林的阴影越来越扩大,加深,山里完全埋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 山洞里更是黑的不见五指。 眼睛看不见东西,鼻子却好像变得比平日里敏感了许多。 糜诗感觉鼻尖似乎闻到些什么,她寻着味道飘来的方向走去。 出了洞口,那味道变得更强了一些,但方向也变得更难辨认。 清冷的圆月斜挂上头,冬夜里的月色更显得莹白高洁,周围的一切像被撒上了一层银霜。 蓦然,地上有什么东西忽然一闪,微弱而迅速,好在糜诗注意到了。 她走上前,蹲下身子仔细地在地上找着。 果然…… 她看着手里一颗似草非草,似石非石的东西,她曾在欧阳景随身的荷包里见过,知道它叫?玌。 当日她还很好奇地问过欧阳景,记得那时欧阳景还因此嘲笑她上辈子是狗投的胎,只因此物的味道十分特别,只有鼻子灵敏的狗才能闻到。 是他争斗间掉下的?可此处没有一丝打斗留下的痕迹。 是无意中掉落的?可放在荷包里的东西,无意掉落也不会只掉那么一小颗。 糜诗顺着山路慢慢走着,她几乎是每走几步就停下来,闭上眼睛深吸口气,然后在继续往前走。 果然,走了大约一刻钟,她又闻到了这个味道! 然后她又在一棵老树底下找到了一颗?玌。 糜诗的心噗噗噗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顺着山路一路寻过去。 一颗,两颗,三颗…… 一只手渐渐握不住她捡来的?玌,她将他们都放进了荷包里。 散落在各处的?玌,将糜诗渐渐带离了深山,而终于,糜诗即便再如何寻找也再找不到新的?玌了。 她颓然地坐在地上,手里握着一荷包的?玌,心乱作一团,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又雀跃。 他是想告诉自己他没死吗? 不然这样做毫无意义,是想告诉他已经离开了山里? 是黑衣人抓住他,并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带走了? 糜诗觉得自己这个猜想很符合逻辑,而既然黑衣人没杀他而带走了他,显然欧阳景对于他们而言还有利用价值,那或许就不会让他死去…… 想到这里,她忽然浑身软了下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地放松和解脱。 忽然,她坐直了身子,双手握拳,用力地一字字道:“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然后,下一刻,眼泪不由自主地就落了下来。 自从和欧阳景分别后到现在,她没有哭过,多少心伤崩溃绝望深埋在了心里。 而今日突然猜测到他或许还活着,却让她的情绪一下子犹如河口决堤一般,在这夜里呜呜呜地呜咽起来。 低声啜泣到哇啦啦放声大哭,泪流湿了衣襟,她的哭声里没有一个字,只是任由心里往外倾倒眼泪。 “女人,你打算这么哭一辈子吗?”垂暮的夜色中,传来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 糜诗陡然止住了哭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即便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依然看清了来人是芮九。 芮九走到她的身边,还未等糜诗站起来,一屁股坐在她边上,带着他独有的调调:“怎么,看见我哭不出来了?” 糜诗掏出帕子擦了擦脸,语气平静,只是嗓子有点哑:“的确,看见你就哭不出来了。” “哈哈……”芮九大笑起来。 这些日子的阴霾就这么被芮九爽利的笑声给驱散了…… 第五十三章 以吻定情 冬夜里,山脚下偶尔隐约可见闪闪火光,像夜晚云中的星星时现时没。 糜诗手里拿着根树枝,轻轻地拨弄着火堆,火苗时而蹭地一下子窜起来,点点火星四散。 “芮九,你知道吗?我曾以为欧阳死了。”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欧阳景怎么可能那么短命,至少他肯定比我长命许多。”芮九一脸的不在意,笑得痞痞的。 …… 糜诗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问道:“你又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芮九笑得诡异,半天没有出声,就在糜诗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突然开口道:“是欧阳景让我来的。” 糜诗手里的树枝“啪”地掉在了地上,她有些恍惚地重复了一边:“欧阳景让你来的?” 然后突然回过神来,一个箭步来到芮九身旁,一把抓住他的肩头,“他让你来的?他现在人好吗?毒解了没有?现在在什么地方?” “糜诗!”芮九大吼一声,甩开她的手反握住她的,“你冷静点听我说。” 糜诗怔了怔,慢慢平复了情绪,这才道:“你说吧。我只是……” 她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最后还是闭上嘴,什么都不再说,只是看着芮九,等着他给出答案。 “我不知道他人现在在何处,他的情况我一无所知。我只是早前收到他寄来的一封信,信上说你可能有危险,让我赶到此处来和你汇合。” “什么时候收到的信?” “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这信应该是在平襄就寄出来的,可那个时候欧阳景就知道他们会遇到危险? 糜诗心中惊疑,继续道:“雅斋现在如何了?楚渭崖告诉在里面搜出毒药,指控欧阳景是京西府衙事件的肇事者。” “什么?!”芮九几乎跳了起来,“我收到信后就立即上路了,雅斋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到底怎么回事?” 糜诗摇了摇头,“这事我也只是听楚渭崖师兄提起,具体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不过幸好你出来,不然说不定你也会被牵连进去。” “楚渭崖?你在哪里见到的他?” 糜诗叹了口气,将平安府发生的事情和芮九简单地说了一下。 然后芮九又问了好多问题,她怎么会到了平安府魂司,她又怎么会以为欧阳景人死了等等…… 于是糜诗只得从平襄遇到花凤兰,然后她的死以及后来遇见黑衣人的事情头到尾一一说来。 “不对啊。”芮九听完沉吟半天,道:“照你这么说,算时间欧阳应该是在平襄的时候就把信寄出了,可那个时候他又如何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难道他还会算命不成。这太奇怪了。” 的确很奇怪,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欧阳景。 而这件事情很显然是落在那群神秘的黑衣人身上,细想起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了黑衣人身上,以及他们背后那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 “不管如何,这件事情我一定要查个清楚。”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欧阳景,她义无反顾。 “算上我一个。难得雅斋这个地方我待着那么舒服,就这么被人摆了一道赶出来,可真咽不下这口气。” 芮九语气间轻描淡写,好似根本看不见黑衣人之下隐藏的危险。 糜诗没有说什么,既没说感谢也没有劝阻,只是将烤好的红薯递给了芮九,“咽不下气,吃总吃得下吧。” “那自然,你现在给我一头猪我都能全吃了。” 看着芮九狼吞虎咽的样子,再看他一脸风尘卜卜的憔悴,显然是路上奔波,怕是一顿饭都没好好吃上。 糜诗想着事情,一下子没注意,热烫的红薯不小心烫上了嘴角的伤口,“撕……”一阵刺痛,痛得她龇牙咧嘴的。 芮九随着她的动静看过去,瞄到唇上那个小伤口,目光一沉。 “你喜欢上他了?” 芮九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糜诗怔了怔? 喜欢? 是吧?是喜欢上了他吧? 是的,是喜欢了。 若不喜欢,那因他一时心痛一时激动又一时安心一时幸福的心情所为何来呢?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啊,心情会因为这个人的好坏而起伏。 那么他呢?他喜欢我吗? 糜诗突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像所有现在爱情中的人儿一般纠结着。 只是这一刻她竟然忘了他们一起经历了共患难,同生死,她不知道有多少夫妻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欧阳景却护着她跳崖保护她不受一丝伤害; 她中了青雎草剧毒时他甘愿为她吸毒; 最终她不再纠结,无论将来如何,欧阳景——这个名字代表的这个人在她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 “糜诗,你还记得我们是在哪里救的欧阳景吗?”芮九突然岔开了话,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静。 糜诗点了点头。 “记得那时候我们还就他的来历争论过一番,我甚至还猜测他来自隐宗。”芮九语气轻松,他瞟了眼糜诗,余光在她嘴角的小伤口上停留了一下。 “小时候,我很喜欢听我奶奶跟我讲故事,她老人家虽然不认识字,但是故事却是讲得极好。”芮九突然莫名其妙拉起了家常。 “她最喜欢就是讲隐宗的故事。隐宗来历莫测,行迹隐秘,但他们也接纳外族的人,因为如此才能一代代传承下去。” “相传隐宗的少男少女每每到了适婚年龄,会被允许入世以寻找终生伴侣。而隐宗一直有以吻定情习俗,而若是接吻时咬破了对方的唇,那就代表了歃血起誓,此生唯钟情一人,永不相负。” “此生唯钟情一人,永不相负……”糜诗喃喃地重复这句话,手不禁抚上唇角,几乎痴了…… 她闭上眼,仿佛又感觉到了那日黑暗中如梦似真的情景,那冰凉而柔软的触碰,那一丝尖锐的疼痛 是这样吗?永不相负啊…… 欧阳景……忽然,她猛地睁开眼,隐宗?难道欧阳景竟然是隐宗一族的人吗! 第五十四章 隐宗 糜诗惊愕地盯着芮九,“你是说欧阳景是隐宗一族的?”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看见你嘴角上的伤口,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一则传说。”芮九又拿起一个红薯,有滋有味地吃起来,突然抬起头看了糜诗一眼,准确地说是看着她嘴角的伤口,脸上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痞笑。 “不管欧阳景是不是隐宗一族,他如今生死未卜都是因为我,我一定要寻到他的下落。”糜诗神情变得平静起来,坚定的语气透露出她的决心。 芮九闻言看向坐在火堆另一头的糜诗,她眼中好像也有团火在跳跃着,那是芮九从前未曾见过的糜诗,仿佛整个人多了些什么似的,却又说不上来。 平安府,论其规模来在天曜皇朝那也是排的上前十的城镇。 其所处的位置正好处在交通要塞之上,因此其繁华热闹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京都。 这不东方的天这才刚刚泛了白,街道上已经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了。 福来茶馆坐落在平安府南北东西交错的大道口上,天麻麻亮的时候,茶馆里已经坐满了人,几乎每张八仙桌都有茶客。 看客人不同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来自五湖四海。 在最旁边的一张八仙桌旁,坐着三个人,看着明显不是一路人,肯定是拼桌的散客 其中一个十足公子哥模样,大冬天手里还拿着把折扇装模作样的,坐在公子哥下手的一位则穿着普通,看着像是常年在外奔波的跑商。再一位虎背熊腰,往哪里一座,几乎就挡住了一半视线,看着道更像是哪家镖局的。 “九……九爷,您怎么跑这平安府来了,最近这平安府可不太太平啊。”健壮的大汉压低着嗓音说话。 “就是不太平才更要来瞧瞧,九爷我最喜欢就是看热闹了。” 这位被称作九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芮九。 他给桌子上的三个人都斟上茶,打开折扇又很做作地扇了两下,“曹大壮,我之前信里让你查的事情可有什么消息没? “九爷,您让我查的事情查出点眉目了。”曹大壮看了芮九身旁的跑商,迟疑了一下。 “但说无妨,这是我过了命交情的朋友。” 那跑商模样的人,不用说,则是乔了装的糜诗。 曹大壮闻言,清了清嗓子,依旧压低了声音:“您说的那件事,据查和陈老爵爷有点关系。” “你说的陈老爵爷是什么人?” “说起这陈老爵爷,在平安府也算得上无人不晓的人物。三朝元老,在朝时官拜尚书令。这也还罢了,据说因曾救过先帝爷的命,出身平民之家的陈老被赐了爵位,还世袭罔替。” 糜诗和芮九听到这里对看了一样,这就解释的通,若非有头有脸的人物,魂司岂会仅凭一封信就断定花凤兰之死和欧阳景有关。 “世袭罔替……这陈老爵爷可见还是深得先帝爷喜爱的了。”芮九喝了口茶,眉头微挑,好像在琢磨什么。 在天曜皇朝,出生平民之家的人,即便身为红魂,可前头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世家子弟排在前头,能踏上仕途已属不易。更不用说还最后得了爵位,怕这陈老爵爷真是前无古人了。 而且世袭罔替…… 这世袭罔替在天曜皇朝从来都只是世家的专属,而且至少是历经百年以上的世家。 因为如此才能判断他们是否是血统纯正的红魂。 即便是有世袭罔替的恩典,家族中的子弟没有红魂也都是枉然。 “这陈老爵爷如今可有子孙能袭得爵位的?”芮九随口好奇问了句。 “有,说来也是造化。这陈老爵爷生了子女二十之多,却没出一个红魂的,所有人都觉得这陈家是袭爵无望了,谁曾想前两年得了个孙子,竟然又是个红魂。” “哦,这倒真的是造化了。”芮九突然又问,“你方才说这平安府最近到底怎么个不太平啊,我瞅着还挺太平的嘛。” 曹大壮摇头,“这外头怎么看得出来,要不是我老娘在魂司里帮厨,也是根本得不到这消息的。” 听到他这么说,糜诗和芮九对看了一眼,芮九问:“怎么,魂司出事了?” “应该是魂司里逃了个重要的人,当日在魂司里的人都被问了个遍,最近魂司还找到我们大人,要求我们严查每个出城的人。” “什么人呢?”芮九故意问。 “谁知道呢!那赵光明我看就是个傻的,一边让我们查,一边又不肯说清楚。这怎么查,查到猴年马月也未必有结果。这几日大人暗暗嘱咐衙门里的兄弟们都不能闲着。” 曹大壮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了,“所以这两天大白天里衙门里都没了人,怎么都要出来装个样子给魂司的人看。” “可抓了什么人了吗?”糜诗有些担心楚渭崖。 “没有,毛都没看见一根。我老娘偷偷跟我说,当日里逃跑的时候,应该是伤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会子应该还在魂司里养着伤,每日都让她们厨房里特别准备了大补的汤和菜,这人参灵芝的都赶上大白菜了。” 糜诗听了这话才略略放心,她那日有没有伤人最清楚,这重伤的想必是师兄自己为了遮掩而使得苦肉计,如此就好。 芮九又问了曹大壮一些问题,眼看也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了,两个人说着就要离开茶馆。 “九爷,您这就走了?”曹大壮有点吞吞吐吐,“那边……” “行了,别说了,我都知道。”芮九一口打断他,补了句:“一大男人说话磨磨唧唧的,烦不烦。” 骂完芮九拉着糜诗就离开了茶馆。 出了茶馆,芮九突然和糜诗解释道:“家里叔伯多,麻烦。从小我就被老头子扔在外头,这些年估计他年纪大了,又有点想让我回去。” 这话听着寥寥数语,却道出多少家族秘辛。 但糜诗没有追问芮九的身世,以前她不关心,现在同样如此。 她只是有些担心,因为以芮九的个性,要不是家里的事情真的影响到了他,他根本不会对她说。 第五十五章 花衣巷 糜诗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句:“没什么问题吧?” 芮九却是笑得潇洒,“大不了回去,能有多大问题。” 糜诗没有再说话,只是心里很明白一件事情,要是芮九想回去,就不会一直在外游荡。 芮九岔开话题:“这陈老爵爷看来要好好查一查,看看和你说的黑衣人有什么关系。” 糜诗点点头,毫无疑问,查黑衣人底细的线索如今就落在这个三朝元老的身上。 两个人回到所住的客栈,从掌柜那里各自拿了房间钥匙,正转身准备回房歇一歇,突然却被掌柜叫住:“米爷,这有您的一封信。” 糜诗和欧阳景惊讶地对望一眼,谁会知道他俩住在这里? 他们乔装入城,又化名住店。 因为糜诗逃走一事,客栈入住都必须出示魂牌登记,为此芮九甚至从黑市搞来了两块魂牌。 到底会是谁?如此神通! 糜诗心里惊惧,面上却是很平静地接过掌柜递过来的信,道了声谢谢才和芮九一同回了房。 进了屋,糜诗将信放在桌子上,两人面对面坐下,盯着这信看了一会儿。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是很工整地写着米言寺亲启的字样。 米言寺就是糜诗的化名,这名字现如今糜诗是怎么看怎么怪,分明就是和尚庙,还什么什么寺,当初也就是懒得动脑筋,随便将名字一拆就得了,现在却后悔死了。 封面上看不出什么来,糜诗刚要动手拆信,却被芮九制止了:“小心点。” “你怕有毒?可哪掌柜都拿了那么久了,应该没毒吧。” “面子上没有,里面可就说不准了。” 糜诗就交给芮九处理了,有个大神医在边上,验个毒真是件小事。 芮九折腾了半天,才交给了糜诗,“没问题。” 信已经被芮九打开了,一张纸上只有一行字,简单明了。 “城西花衣巷赵宅。” “这什么意思?”糜诗不解。 芮九也摇了摇头。 “要不明天去这个花衣巷打探打探?”糜诗和芮九商量。 “小心有诈。” 糜诗皱眉,想了想道:“应该不会。你想对方既然找得到我们,又知道化名,如果想对我们不利,早就能有几百次机会了,何必故弄玄虚。” 芮九想了想,的确如此,于是和糜诗商量着明天去花衣巷打探一下。 第二天一大清早,两个人便向客栈掌柜的打听花衣巷。 “哎哟,两位爷,这可真不好意思,您说的这城西的花衣巷我可还真没听过。” 二人也就作罢了,客栈在城东,这掌柜不知道城西的花衣巷也很正常。 可糜诗两人到了城西,奇怪的是问了许多人竟然也都不知道花衣巷到底在什么地方的。 他们一大早出门,眼见着太阳都快到头顶了,却还没见到花衣巷的影子,两人都不免有些泄气。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二位是在找花衣巷?” “是啊,是啊,这位老丈您知道在哪里?”芮九赶忙问。 “也怪不得二位找不到,这花衣巷是从前的叫法了,二十年前改了名字,如今叫做宝福巷,您二位沿着这街往南过两个路口,左手边就是了。” “多谢老丈了。” 糜诗两人顺着老丈的指引,这回很顺利地便找到了宝福巷。 这宝福巷大约也就十丈长,两丈来宽,看起来到不怎么像条巷子,反而更像大户人家的一个院落。 北面是高高的石墙,应该是前面巷子人家的后墙。 朝南一排大约也就三四户人家的样子,大门都紧闭着,和大街上的熙熙攘攘相比就显得空空荡荡。 这几户人家一色的黑漆漆大门,也没有门牌,也不知道哪家才是信上所说的赵宅,难不成还一家家去敲门问不成? 正在犹豫的时候,突然最中间的一户人家的大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仆人模样的青衣人,冲着糜诗和芮九行了个礼。 “米爷,芮爷,我家主人侯二位多时了,里面请。” 糜诗和芮九互看了眼,芮九凑上去搭讪:“你家主人怎么称呼?” 青衣人笑了笑,“二位爷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既然人都到了地方,也没什么好着急的,再怎么神秘横竖一会儿就能见到人了。 只是糜诗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约她见面的人竟然会是季微雨。 糜诗见到季微雨的第一反应是觉得糟糕,被发现了! 既然季微雨发现了自己,魂司自然也就知道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季阁主如此费劲将我二人寻来,是为了京西府衙的案子,还是为了花凤兰?”糜诗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 “仅凭一封信栽赃嫁祸就能逼第九司就范,未免太小看了我们。”季微雨笑得很轻蔑,转而颇有些安抚的口吻冲着糜诗他们道:“表面上看着是查封了雅斋,实则是为了保护起来,省得再被某些有心人利用。” “至于花凤兰……”季微雨提到这个,脸上闪过一丝伤感,又好似落寞,“她的事情也的确想你和我讲一讲,只是……” 季微雨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脸上显出难见的严肃来,“只是我此番来平安府却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她一边解释一边领着糜诗和芮九往宅子更深处走去。 “十日前,平安府近郊莲花村突然发生地震,十数户人家的房屋倒塌,倒塌的房屋成圆形,而在这圆行中心出现了一个坑,坑里却是出现了这样一件东西。” 说话间,季微雨将糜诗和芮九带到一间被严密看守着的屋子,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此事对外只是称其地震,而这件东西也被我们秘密地转运到此。”季微雨指着房屋中间放着的一张大方铁桌,语气很平静,却透着难以遮掩的沉重。 “这是什么?”芮九问。 “不知道,这也是我们想让你看看的原因。”季微雨转身,盯着糜诗说,很显然这句话她是说给糜诗听的。 糜诗一踏进屋字见到桌子上的东西,心中极为震惊。 第五十六章 出乎意料 偌大的桌子上只放着一样东西,长方形的一个金属制的物品,外面刻着几何的图案,看着很像迷宫图。 这几何的纹路还时不时发出莹莹的绿光,十分好看。 这东西很特别,看着十分的超现代,金属的质感更像是太空钛合金的高级金属,而它发出的莹莹绿光,对糜诗来说并不陌生,就像是电子产品发出的那种光亮。 可是,在这里,天曜皇朝,一个连电都不知为何物的地方,就十分令糜诗震惊了。 “这东西从何处来?”糜诗问季微雨。 “不知道。”季微雨的回答很干脆了当,“地震过后,此物发现就在坑中,好像一直就在那里一样。” 糜诗即便是从十分高科技的时代而来,但她很肯定的是,即便是她所在的时代,也造不出这样一个东西来。 整个这东西可以说是浑然天成,而表面的迷宫式样的几何图案,更是精致繁复无比,从头到尾根本找不到一处人工焊接的痕迹。 糜诗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想起欧阳景曾经和她说起过关于天曜皇朝有过来自外星人的记录,说不定这个东西是外星人的也未可知。 糜诗忍不住伸手摸上了这个长方形盒子一样的东西。 突然,原本只是如黑夜中萤火虫般泛着微亮的盒子,陡然绿光光芒暴涨,整个房间一下子就被覆盖在一片绿色之中。 糜诗脸色陡变,迅速将手抽了回来,光芒尽收,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糜诗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季微雨问。 “知道……哦……我是说我不知道。”糜诗的神情有些恍惚,“现在就说它是什么还言之过早。” 季微雨盯着糜诗的脸,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来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此物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二十五年前,在西洲曾被燕阁主发现,只是后来此物不翼而飞,不曾想今日又会出现在了这平安府。” “季阁主找我们前来的意思是?”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芮九突然开口问。 “此物十分特殊,我希望二位可以帮我们找到答案。” 芮九还想说什么,却被糜诗开口截断,“可以,我们会尽力而为。” “糜诗姑娘有什么头绪吗?”季微雨问。 糜诗沉吟了一下,“此物我虽不知其功用,但却与我家乡的东西很有些类似的地方,相信经过一定时间,或许可以解开这个谜。” 季微雨微微一笑,“看来我找糜诗姑娘的确是找对人了。” “敢问季阁主一声,您的这个委托是代表燕飞阁,还是第九司呢?”糜诗也回以一个笑容,“毕竟您的身份比较特殊,我想确认一下。” “燕飞阁。”季微雨毫不考虑便给了答案。 糜诗与芮九就这样留在了花衣巷赵宅。 用季微雨的话来说,客栈人来人往过于复杂,而糜诗的身份如今很微妙,至少在表面上她还是魂司的嫌疑犯。 而糜诗好像也很想留下来,这点芮九就有些看不懂了,于是等只剩下他二人的时候,他就问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想留在这里?” “这里有什么不好?外头那么多只眼睛都在找我,这里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可眼下你最着急的不是要找到欧阳景的下落吗?” “有燕飞阁的帮忙岂不比只有我们俩要好的多?”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就说嘛,这东西奇奇怪怪的,猴年马月才弄明白它是什么东西,只是……” “只是什么?” “燕飞阁,人才济济,季微雨为什么单单要找我们。” 而糜诗此刻心里想的却是季微雨对于自己的事情到底知道了多少。 只是,让糜诗有点出乎意料的是,季微雨很快就给了她答案,非常快。 季微雨将糜诗单独叫到了书房,看来她在平安府也是住在此处。 “季阁主把我单独唤来,请问有何指教?” 季微雨示意糜诗坐下,看着她好一会儿,目光里带着一丝审视又带着些研究。 “你的适应力很好,新的环境,新的身份都适应的很好。”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糜诗心里一突,“恕糜诗愚钝,不知季阁主此话所指为何?” “糜诗,我觉得像你我这样的人,不该在一个那样看重魂色的地方做事。” 紧接着下一句季微雨说得更为直接:“我是黑魂之前告诉过你了,所以巫族容不下我,而你身为从异界而来,一个没有魂色的人,难道你觉得魂司会容得下你吗?” 这句话让糜诗过于震惊,以至于一下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说什么。 所以她从异界而来的这个事实,除了老头子和欧阳景,季微雨是知道的。 或许他们口中的“我们”都知道…… 糜诗深吸了口气,刻意以平静的口吻开口道:“那请教季阁主,那我应该去哪里呢?” “来这里,燕飞阁。” 糜诗愣了愣,这是挖墙脚? 她脑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老头子知不知道呢? “王二这个人很不错,这些年做司主也很称职。我想你之所以留在魂司肯定有考虑到巫族的原因。但是,事实上,如今的天曜皇朝已经不再只是魂色当道了。” 季微雨突然一把拉开胸口的衣领,露出一大片的肌肤,而在洁白的肌肤上,黝黑如墨汁般的花纹那样突兀而醒目。 糜诗早就听季微雨说过她是黑魂的身份,但这样的情景下亲眼所见,却远远比听闻更震撼百倍。 “黑魂,你知道这在天曜皇朝意味着什么?可我现在是燕飞阁的副阁主,这就说明了一切。燕飞阁可以造出最先进的武器,拥有最高超的医术,甚至可以左右很多世家的未来。” 糜诗心中的震撼再也掩饰不住,她不禁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季微雨将衣服的领口敛起,语气十分平淡但却带着毋容置疑的强势:“事实上,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实。而且,如果你加入燕飞阁,可以得到无上的助力,找到你想要的东西或者……答案。” 糜诗一字字问:“季阁主指的是什么?” 季微雨微微一笑,“我想糜诗姑娘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第五十七章 危机 芮九躺在床上,正迷迷糊糊地睡着,似梦非梦间好像感觉屋子里一下子多了许多人,二话不说就将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起来。 他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眼睛还没睁开,嘴巴里已经利索地跑出一连串骂人的话。 迎面一阵冷风吹在脸上,他脑子终于变得清醒起来,睁开眼就见两个人一左一右,一手架着他的胳膊,一手扣着他的脉门。 他第一反应却是,幸好在外面他早已养成和衣而睡的习惯,不至于出丑。 紧接着的第二反应,不急不忙地开口:“一大清早这架势请我吃饭,排场有些大了,没这必要。” 一个领头样子的人站在芮九跟前,面无表情地问:“糜诗人在哪里?东西藏哪了?” 芮九听见对方的问话,着实愣了愣,“糜诗人不见了吗?” 对方根本没搭理他,还是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芮九心下着急,看样子糜诗人不见了,只是她是自己跑了还是出了事? 照对方的架势,应该还丢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 芮九第一想到的就是昨天季微雨带着他们看的那件奇怪的物件。 他心里全是疑问,知道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我什么都不知道。”芮九开口说了这一句后,任对方如何盘问再也没再开口说一个字。 “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领头的依旧面无表情,“给他下点料。” 一个下属领命而去,不一会儿端来一碗黑乎乎看着像药的东西。 “喂他喝下去。”领头的下着指令。 凭借芮九对药物的熟悉程度,老远闻着味道就辨出这碗里是什么东西。 他暗暗苦笑,对方还真是愿意在他身上下血本,弄这一碗东西出来可得花不少银子。 “我说你们就别浪费这钱了,我真不知道糜诗在哪里。” 这一碗东西下去,人可就等于没了半条命,芮九心里真的有些发憷,暗暗心里将糜诗骂了一百遍,就算要走人好歹也带上他啊!真是个没良心的。 “喂他喝!”领头显然不为所动,吩咐道。 “我不喝!我不喝!”芮九最后做着垂死挣扎,他头晃得像个拨浪鼓,可全身被人制住,很快脑袋也动不了了。 对方一手用力捏着他的腮帮子,一手正要将药灌下去的时候,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人,在领头的耳边窃窃低语了几句。 “停!”千钧一发之际,领头出声制止。 大冬天里,芮九背上的衣服却已经湿了一大片。 很快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对方会突然停下来。 因为没一会儿,糜诗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放了他。”糜诗平静地冲着领头的说道。 领头挥了挥手,芮九终于脱离了钳制,两只手一阵酸麻,稍微缓过劲来却是给糜诗肩上重重来了一锤,“你踏马的可要害死我了,知道他们刚刚要给我吃什么吗!” “对不起,芮九,我回来晚了。”糜诗脸上满是愧疚。 “别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啊,这笔账我且给你记下了。”芮九恶狠狠地道。 “好!” 这里正闹着,屋子里又进来一个人,所有的人都退到了一边。 芮九抬眼一看,原来是季微雨来了。 季微雨给芮九的感觉一直是温温和和的,就算你知道她在算计你,都会给你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可此时此刻的季微雨,却让芮九心里感到一阵寒意。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一抹笑容,只是这笑容比不笑更让人感觉恐怖一百倍。 季微雨一进来直接就看着糜诗:“人是不是你放倒的?” “是。” “东西是不是你拿走的?” “是。” “藏在哪里?” “我不能告诉你。” 一问一答,简单,直接,明了。 季微雨双目盯着糜诗,一个字一个字问:“东西现在在哪里?”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问者处在爆发的临界点,答者昭显了她的无比坚定。 “带下去,严加看管。”最终季微雨压住了怒气,生硬地下着命令。 “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与芮九毫无干系,请季阁主放了他。”糜诗被带走前,只说了这一句话。 先前还满满的一屋子人,瞬间就只剩下芮九一个人,季微雨显然是放过了他。 芮九看着眼前那碗黑乎乎早已冷掉的药,突然冲出屋子,追着季微雨的背影跑了过去。 “季阁主!季阁主,留步!”他老远就高喊着。 季微雨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芮九,没说话。 芮九忍不住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道:“季阁主,糜诗这人吧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这事请您容我去和她谈谈,横竖就一个铁盒子,犯不着动那么大的干戈,您说呢?” 季微雨像看透了他似的,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你能保证她会说实话?” “呵呵,您看这个嘛……我可真保证不了,您给我三天的时间,就三天如何?”芮九看着嬉皮笑脸的样子,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有多紧张,衣袖里的两只手掌早满都是汗了。 “我给你三天。”季微雨轻飘飘的声音听在芮九耳朵里宛如仙乐。 “多谢阁主,多谢。” “芮九,有些丑话我先说在前头,你的底细我很清楚,我也一向很敬重老爷子,燕飞阁一向与老爷子井水不犯河水,所以有些念头我希望你连想都不要去想。” 季微雨说这话的时候,恢复了她一贯的笑靥,可芮九却是心里一寒,他没想到只是心中的一个转念就会被对方看破,面上却是力持平静,行了个礼道:“阁主多虑了。” 季微雨微微一笑,没说话,转身走了。 芮九看着季微雨离去的背影,心里此起彼伏,很久才平复下来。 要不是有人带路,芮九无法相像这样一个小桥流水的宅子的后花园,竟然还有如此一个阴森的地方。 这监牢的入口就在花园的假山石中,越往里走越潮湿,而且明显是一直再往下走,显然是建在了地下。 芮九心中对于燕飞阁又多了层畏戒,一个小小的平安府,就有如此周密的地方,那全国各地又有多少! 从前对燕飞阁,他的确是轻看了。 第五十八章 归囊 糜诗坐在石头砌的床上,发着呆。 四周都是石头砌的墙壁,底下的石板冷气逼人,这里应该是在后花园的湖底下。 地牢里没有窗户,让她分不清白天黑夜,时间变得没有了概念,感觉自己待了很久,可又好像只有那么一瞬间。 “很多年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时间一定感觉过得很漫长。” 她脑子里突然闪出这句话,以及说话人的模样。 可细想却又忽然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来对方到底长什么模样。 糜诗不禁感到奇怪,自己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可这才刚刚见过面的人,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只记得他的一双眼睛,很亮很干净又带着洞察一切的练达,让她想起另外一个人的眼睛。 欧阳景。 难怪她第一眼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就莫名感觉到一股熟悉和亲切。 而对方显然对她很了解,甚至知道她在那个世界的遭遇,还那样自然地和她聊起来,就像是在闲话家常。 “病床是个会让人失去时间感的地方。”她有些感叹。 “那你现在应该会有很多事情想做吧。” 糜诗摇了摇头,“并没有。” 地方都不在是同一个地方,所谓世事变迁,而她经历的不但是时间更是空间的变迁,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谢谢你替我将‘归囊’藏起来,我自己不能碰它。” 原来那个长方形的东西叫“归囊”,糜诗暗暗想着。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糜诗点点头,看着他,希望他可以给自己一个答案。 “不是现在,但很快,你都会有答案。” 一阵铁门打开而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噪音将糜诗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她抬眼借着地牢里昏暗的灯光,看清了来人,有些惊讶,竟然是芮九。 糜诗冲着芮九笑了笑,道:“这地方又冷又潮,能不能给我拿一床干爽的被子来。” 芮九无名火起,“糜诗,昨儿你莫名其妙先是答应了季微雨的邀约,替她研究那个劳什子的功用。紧接着,就将这东西给偷了,人跑就跑了吧,还又踏马地巴巴地跑回来。既然回来了,你就该做好没有被子没有吃喝被关在又冷又潮的地牢的心里准备!。” “可我要是自个儿跑了,你怎么办嘛。”糜诗一副委屈的模样。 “呵,现在倒是想起我来了。”芮九不吃她那一套,“昨儿个你偷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想到我?跑路的时候,怎么想不到给我打个招呼?” “当时不是情况不允许嘛,你看后来我这不是想到你回来了嘛。” “既然跑了,你踏马回来干嘛!”芮九看着都快气炸了 糜诗知道,芮九其实最生气的不是没有和他提前打招呼,而是因为他的缘故,自己又跑了回来。 和芮九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早就发现他是完全不知道怎么还人情的怪胎。 旁人对他的不屑,冷漠甚至敌意,他都能很自然地收下,来者不拒,也会毫不客气地回以颜色。 可一旦要是对他表示出善意,信任他,对他好,他就无法承受似的。 糜诗无法想象芮九这么个古怪别扭性格是在怎样一个环境里长成的,她没有企图去改变他。 “我自己做的事情,可不能让你替我背黑锅。”糜诗白了他一眼,很坚持地道。 “我问你那个东西真的是你拿走的?”芮九终于平复了情绪,再一次确认。 “是的。” “藏哪里了?” “芮九,我不能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它在哪里。” 芮九看着糜诗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开口道:“糜诗,燕飞阁这次是认真的。” “我明白,可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糜诗语气十分坚定,她看着芮九,目光中带着认真与执着,“芮九,这件事情与你无关,答应我,不要插手。” 芮九突然哈哈大笑几声,一脸轻蔑,“天底下的确没什么事与我芮九有关,但也没有什么事是我不能插手的。” 芮九走了,没过多久,便有人送来了一床整洁干燥的床被。 糜诗躺在上面还能闻见太阳晒过的味道,很暖和,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地牢里日夜不分,糜诗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困了睡,睡醒了发呆。 有时候想到芮九,怕他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可许久没动静又安下了心。 最多想起的人,还是欧阳景。 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成了阶下囚。 地牢里很安静,应该就只关了她一个人。 只偶尔有人给她送饭,按照送饭的次数,糜诗估计应该是已经第三天了。 这一天,送饭的人刚走没多久,铁门一扇扇被打开的声音再次传来。 糜诗被押着离开了地牢。 “是季阁主要见我吗?”她问 对方没有回答。 糜诗便不做声了,许久没见太阳,一走出地牢,眼睛一下子受不住强光,眼睛一阵刺痛,她干脆闭上眼,横竖两边都有人架着,不怕摔。 走了一阵子,她突然感觉眼前黑了下来,慢慢睁开眼睛,被带到了一间屋子,左右两间厢房,被门帘挡着看不见里头什么光景,但这正中的屋子,看着应该平日里会客用的。 屋子正中坐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季微雨。 季微雨挥了挥手,除了糜诗,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坐吧。”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糜诗坐下。 糜诗也没客气,点了点头就坐了下来。 “糜诗,今日我也不问你将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季微雨的第一句话倒是让糜诗感到十分意外,“可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为什么要拿这东西吗?毕竟这东西是燕飞阁的。” 糜诗看着季微雨,“季阁主,这东西到底是不是燕飞阁的可不好说。当日它出现在莲花村的时候,燕飞阁没查过这东西有没有正主儿,不问自取地就拿回来当自个儿的了。” 季微雨没有和糜诗争辩的意思,不置可否,态度却是很诚恳:“糜诗姑娘,可否告知为什么要将此物拿走,并藏起来吗?” 糜诗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点头道:“可以。” 第五十九章 落花人独立 “我的来历,季阁主已经知道了。” 之前的谈话,很显然,季微雨是很清楚糜诗异界身份的。 “可季阁主不知道我来这里之前,在异界,或者说在我的家乡,是什么处境吧。”糜诗仿佛是在问着季微雨,可目光却没有投向她,而是落在了远处。 她其实一直以为早已将这事淡忘了,可原来不经意提起,一切竟然依旧如此清晰。 “你之前的处境,与你将东西拿走藏起来有关系?”季微雨面露疑惑。 糜诗好像根本没听见她的问话,自顾自继续说着。 “我是家里的顶梁柱,一次干活的时候出了意外,全身瘫痪,虽然医药费都由公司……就是我的东家支付,当然因为他们买了保险,什么是保险我就不细说了,总之医药费完全不用我自己出。” 她忽然笑了笑,“是不是觉得万幸,我的东家还是很不错的。” “可是……”她的笑容却透着难掩的心酸,“如果我当时干活的时候死了的话,家里还可以拿到一笔巨额的补偿金。只是这么半死不活躺在床上,除了给家里增加负担之外,却是一无是处。” “我在床上躺了三年,刚开始还陆陆续续有亲朋好友来探望,后来每天见到的人也只有给我换药的护士了。” 糜诗神情平静,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我那时候天天能说话点只有老天爷,时常祈求要么让我痛快点去死,要么就让我重新站起来,无论要我做什么,拿什么换我都是愿意的。” “你猜怎么着?” 季微雨没有答话,她知道这话并不是在问自己。 “我死了,我那时候清楚的感觉到我自己是死了。可就在那一瞬,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他说他是为我而来。” “其实也不是听见,我说不出那是什么,只是感觉突然就明白了,我获得了重生,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人就已经在天曜皇朝了。” 糜诗说了那么多,似乎都与季微雨关心的事情毫无关系,但此刻季微雨却是有了十足的耐心,没有打断,也没有插话,任由糜诗随心地说。 “至于那个金属盒子,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明白它是怎么做到的。只是当我接触到它的那一刻,那日死而复生时的感觉又突然回来了。” 糜诗目光变得迷惑,她好像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没有声音,也没有指示,但是我脑中就是清楚明白地知道,那是他对我的请求,我要保护这个东西,作为重生的回报。至于他是谁,想要干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只是要还一个人情。而我唯一清楚一件事情,这个人就是那个带我来天曜皇朝的人。” 说完,糜诗看着季微雨,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感觉我在说瞎话。” 季微雨却摇了摇头,“可见你对我的了解远不如我对你的。” “所以你将东西交给了这个人?” 糜诗摇了摇头,“我当时脑中只知道要将东西带离燕飞阁,并且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只要三个时辰里不被任何人找到,现在这个时限也早就过了。” “你将东西藏在哪里了?” “东西不在了,我亲眼见到它消失,就在我的眼前,突然就不见了。” 糜诗低声说着,没什么底气。虽然她说得的都是事实,可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着太无法令人相信了。 季微雨却没表示出一丝怀疑,突然话锋一转:“你见过那个人?” 糜诗点头。 “他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 “他蒙着脸?” “没有,他没有任何伪装,可我就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一点都想不起来了。”糜诗耸了耸肩,“你不信我也应该,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太瞎了。” “我相信。”季微雨肯定的语气让糜诗感到有些惊讶。 紧接着季微雨说的话,更让糜诗意外。 “此事就到此为止,燕飞阁也不会再追究。”季微雨唤了人进来,“带糜诗姑娘下去梳洗一番。” 糜诗在又潮又臭的地牢里待了三天,身上的味道好不到哪里去,季微雨这个提议她欣然接受。 在糜诗离开之前,季微雨又关照了一句,“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晚上由我做东,请你和芮九。” 季微雨的态度转变之奇怪,糜诗不是不感到疑惑的,只是她也懒得多想,横竖这件事情对方说不追究就好了,至于另外还打什么主意的话,来一招接一招喽。 季微雨看着糜诗离去的背影,等人走了之后,站起身来,走到左手边厢房门口,行了个礼,才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外面还是白天,可厢房里却黑漆漆的,窗户上挂着厚厚的帷幔,将光线遮挡的严严实实,一丝不露。 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 “什么情况?”那个高大的身影发出来的声音却意外的虚浮。 “不能完全确定,但糜诗应该是见到欧九思了。” “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此物的确是和欧九思有关。” 季微雨点头,“还有件事情值得注意,糜诗提到了一个时限。据我推测,此物的出现和消失是有时间规律的。” “哦?这倒是有些意思。” “那对于糜诗又如何处置呢?” “既然那边都放过话来,乐得给老爷子一个面子。何况糜诗这娃娃,我倒也很感兴趣,说不定她还真的能做点什么事出来,让天曜好好地热闹热闹。” “您的意思是?” “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我知道你那个旧友之死,你也很想做点什么,不如就借她的手,也算你姐妹情分一场。” 季微雨一怔,“阁主,我……” “不用多说,我都明白。只是微雨,我不希望你把燕飞阁看得这样重。” 季微雨沉默着,没有说话。 其实,她看重的从来都不是燕飞阁。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季微雨的脑中忽然闪过那句糜诗赠给她的诗句。 见过了多少微雨下梁间的燕子双飞呢喃, 只是春去秋来,落花满地,依旧人独立。 第六十章 妖火 糜诗手里捧着一大摞关于陈老爵爷的详细资料,有点发怔。 她真的有些搞不懂季微雨了。 归囊的事情无疾而终已经够让她惊讶,可没想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季微雨竟然还主动提出会帮她好好查一查陈老爵爷。 这不,天才亮,她刚刚爬起床,就有人将一大捧的资料送到了她房里。 没多久芮九来到她的屋子里,随手翻了翻书桌上堆着的资料,“喔,这燕飞阁还真有些手段,这么快就把东西送来了。” 糜诗皱着眉,“你说季微雨到底打什么主意呢。” “你管她的。”芮九嗤鼻,“真以为自己是个宝,人家堂堂燕飞阁,打你主意?你倒说说看你有什么值得人家打主意的地方。” “就是我想来想去没有才不安。” “别瞎担心了。”芮九一屁股坐下来,一页页翻着,“人家送来肯定有所图,这陈老爵爷在平安府也算是地方上的一霸,但凡这样的人家和燕飞阁多多少少都免不了会有些影响。燕飞阁明的怕不好出面,我看季微雨是想隔岸观火,借你的手对付陈家。” “你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糜诗还想到一件事,“何况花凤兰还是她义结金兰的姐妹。” 这么一琢磨,糜诗也就松了口气,她情愿互相利用,也好过欠季微雨的人情。 芮九和糜诗简单吃过早饭,就埋头在这一大摞的资料之中。 燕飞阁收集情报的能力,在先前李武一案里糜诗就领教过,巨细靡遗。 但因为李武是燕飞阁的雇员,对于这个人也有一个大致的框架和总结。 可陈家就不同了,除了门第庞大,子嗣众多,而且和燕飞阁又没什么往来。 这堆资料里涉及到的信息也就更庞大也更凌乱。 陈老爵爷二十几个子女,加上一众仆人,这关系就已经复杂无比。何况陈家还有自己的庄园,外加还经营着好些产业,要找到线索就如大海捞针一般。 但糜诗显然很有耐心,从早上坐到晚上,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面前的资料。 芮九却有些吃不消了,刚想喊停,糜诗突然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 糜诗没有抬头,皱眉问道:“芮九,你说像陈家这样的人家,每个月招多少个仆人比较合理?” “每个月?”芮九一挑眉。 “对的,每个月,我核对了一下,这些流水账里记录着陈家每个月都会招募至少十个以上的仆人。”糜诗将面前的纸张一张纸摊开,她抬起头看着芮九:“而且连续已经有三年了,这是不是不大寻常?” 这不单是不寻常,简直是超乎常理。 像陈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选仆人都是很讲究的,所以一旦选定变动也很少。而很多都是从小就养在家里的那种家生子。 偶尔从外头招人也是年底忙不过来时招些短工,每个月都招十个以上,而且连续三年如此,算一算,这总共可就有三百多号人了。 这件事情太古怪了。 陈家再如何庞大,仆人的数也不会有这么大一个缺口,需要不停的招人。 糜诗和芮九商量了一下,决定第二天去陈府打探一下情况。 第二天两人乔装出门,到了晚上回到花衣巷,发现都没查出些什么来。 一来陈府这样的人家,招个个把个仆人真的不算什么事,此事根本没人注意。 二来,陈府除了老宅外,加上子嗣众多,各房各宅的,仆人之间也都不能全认识了,找个人,还是一个最下等的仆人,简直就如同大海捞针。 “芮九,你帮我乔装一下,我想进陈府。”糜诗说了她的决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但你要答应我,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出府。” 因为这回至少需要一段时间的乔装,所以改头换面的乔装就不是贴个胡子,画个妆那么简单了。 芮九单单找一些草药就足足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又花了一天时间调配,这才算是做成了不会被水一冲就花的颜料。 作为一个合格的仆人,最基本的一条,外观不能太出挑,可糜诗的五官生的立体,浓眉大眼,所以第一就需要先将她的轮廓淡化。 糜诗建议芮九将她的眉毛拔掉一些,让眉毛看起来淡淡的,果然,一下子整个人的气势就弱化了下来。 折腾了大半天,糜诗终于大变了样子,几乎没什么存在感,让人多看几眼也记不住长什么样子,干净而朴素,平凡得十分完美。 试装完毕接着就是重头戏了。 陈家虽然每个月都招十来个人,但对于老百姓而已,这数量还是少了些,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去陈府干活,听说在陈家即便做个丫环都能穿金戴银。 糜诗先是在陈府外头观察了几日。 发现负责挑人的管家一般只会看一眼人,然后再查验一下魂牌。 糜诗细致地发现,虽然各色魂色的人好像都会选,但只要来人出示的是绿色的魂牌,管家都毫不犹豫地就会把人要了。 所以其实挑人主要看的是魂色?为什么呢? 糜诗一时想不通,但既然发现了这个窍门,很快就让芮九从黑市弄了块绿魂牌来。 在天曜,金红白的魂牌管制极为严格,而除此之外的魂色魂牌就松许多,毕竟在当政者看来影响不大。 但这样的黑市存在即有需求,比如天生黑魂的人会需要,或者有些人犯了事想避祸,比如又像糜诗这样怀着别样目的的人,总之存在即有理。 于是,糜诗如愿以偿,十分顺利地进入了陈府。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只第一个晚上她就遇见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着了,糜诗因为心中惦记事情,有些失眠。 半夜里突然有些想上厕所,可仆人们没那么好命,房间里可没有马桶,只有起身去茅房解决。 外头一片漆黑,可就在刹那之间,糜诗突然看见远处的一处屋子的窗子中,喷出夺目的火来,那颜色十分奇特,很难描述。 可更让她惊骇到极点的是,那火瞬间就没了踪影,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六十一章 夜探 糜诗瞪大眼睛,心中震惊不已,再向那片火的方向看去,四周却早已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极力回忆,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那是梦境。 但那景象又太过真实了,那刹那间的货火舌从窗户里面狂妄地乱窜,炫目到了极点! 糜诗立刻否认了这是幻觉,只因“妖火”她看得太真切了,完全不是做梦。 之所以脑子里闪现出“妖火”二字,实在是只有这两个字才能贴切地形容她方才看见的那一幕。 她瞬间就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深吸了口气,连翻带跃,朝着那妖火窜出的屋子无声地奔去。 一路上偶尔会遇见府上巡夜的人,糜诗都很轻易地避开了。 没多久,她就来了一座院落前,那间妖火喷出的屋子就在里面,糜诗站在外面就能看见那间屋子里,隐约还有灯光透出。 糜诗心中又有些迟疑,只因这一路上陈府这松懈的防卫,实在是不像有秘密的样子。 可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就探上一探。 糜诗找了一处有树遮挡的墙边,动作麻利地翻过了墙。 脚刚刚落地,突然,眼前陡然一亮! 糜诗心脏一紧,第一个反应便是:被人发现了!下意识的动作就是藏身于大树之后,可心思刚动,便感觉有些不对。 因为这亮光太亮了,远远超过了烛火应有的光芒。 她抬眼顺着光亮发出的方向望过去。 于是,糜诗再一次地看见了“妖火”! 只是这次的“妖火”不是从窗户而出,而是来自屋子的后面,停留在半空中,像是一大团燃烧着的火球,但特异地是完全静止不动,就好像一个定格的画面。 这景象太诡异,也太令人骇然。 糜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眨眼的功夫,眼前重新又是一片黑暗! 这景象就像她先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当你刚缓过劲想看清楚的时候,它便已经消失了。 这“妖火”就像许多魔幻电影里的神秘火球一样,但那只限于在电影里。这和在现实中亲眼所见,完全是两码事。 糜诗呆了片刻,才缓过来。 她被这神秘的妖火勾得胆子又大了几分。 蹑手蹑脚地绕道了屋子的后面,想一探究竟,看看这“妖火”到底从何而来。 整个院落寂静无声,一片漆黑,也正如此那屋子偶尔可以听见极轻微细小的动静,以及一抹昏暗隐约的微光。 糜诗唯恐身形被人发现,几乎是猫着贴着墙脚边上一点一点地接近屋子,她慢慢地直起身子,小心地藏匿住身形,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窗户朝里看去。 偌大的屋子,只点了一支很细小的蜡烛,光线十分微弱。 但饶是如此,糜诗还是一眼就看见屋中有一个人,以手支额,肘部则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背对着她而坐。 虽然糜诗本来也没很期望能发现些什么,但在她的猜想中,总应该有些不一样的事情,而绝不该是眼前这样一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场景。 要说奇怪,充其量就是屋子里的人,这么晚了不睡觉却坐着,仅此而已。 糜诗不死心,盯着屋子里的人看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可那人从头到尾连坐姿都没有改变过一丝一毫。 糜诗有些动摇了,说不定这人真的是坐着睡着了,要这样的话,就算站到天亮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发现。 她正想退后离开之际,屋子里的人身子动了动,他放下了手,突然站了起来。 糜诗连忙侧身一闪,不让对方发现,但她的角度依然可以将屋内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这人的身前还有一张一人宽的矮床,先前他坐着正好挡住了糜诗的视线,以至于她没看见。 糜诗心中暗忖好在刚刚没有走人,看来许多事情有耐心是十分必要的。 但是屋内的灯火太过暗淡了,糜诗隐约感觉那矮床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人又好像不是,她不能确定。 糜诗继续在窗外窥伺着。 屋内的人在矮床旁弄着什么似的,一会儿抬手一会儿又落下,时而还摆出一些奇怪的姿势。 突然,糜诗听见一连串很古怪的发音,好像是这人在和谁说话。 她非常肯定这是一种语言,但却是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原来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只是糜诗却没发现。 她大着胆子探头凑到窗前想看仔细些,那人却突然转过身子,朝她所在的地方看过来。 糜诗反应极快,迅速低下身子,片刻不敢停留。几个转身绕道屋子的左面,贴着墙一个翻身越过墙,快速地往自己住的地方跑去。 她回到房间,迅速脱下外套,钻进被窝里。 同房的人应该是被她的动静给影响,闭着眼睛,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一个翻身又睡了过去。 糜诗躺在床上,心噗噗噗直跳,一抹额头,全是冷汗。 真的就差那么一秒!幸好,没有被发现。 到现在她还能感觉到那道从她头顶越过去的阴冷目光,就像来自地狱般让她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不寒而栗。 糜诗又惊又惧又觉得刺激,脑子里思绪纷至沓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糜诗又想了想昨天晚上所见之事,十分肯定那个院落一定有古怪。 她正琢磨着要打听一下那处院落是属于陈府哪一房的。 突然身后有人喊:“柳五儿!哪个是新来的柳五儿!” 糜诗赶紧转身应声:“奴婢柳五儿。” 来人一副管事婆子的打扮穿着,她上下打量了糜诗一眼,“跟我走吧,从今儿起,你被拨到甄三奶奶屋里伺候。” 糜诗一怔,甄三奶奶…… 先前看陈府资料的时候,陈老爵爷二十几个儿女,她直到进陈府的那一刻还有些记不清楚。 可陈甄,她绝对不会记错了,因为这位陈老爵爷的三儿子就是替陈府生下继承人的那一位。 糜诗很顺从地跟着来人走了。 照说被拨到甄三奶奶屋里——算得上陈府最得势的一房应该是件极其惹人眼红的差事,而她一个新来的丫头有这福气更应该遭人嫉妒,可糜诗却明显感到旁人看向她的目光里除了惊讶还依稀透着一份可惜。 第六十二章 甄三奶奶 对于糜诗而言,来陈府的目的是调查,至于她在陈府的丫头事业是否能一路顺畅当然完全毫不在意。 不过能被调拨到陈府最得势的一房,也应该算是接近了陈府核心的地方,或许能有意外的收获也不一定。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糜诗来到甄三奶奶院落的时候,却是大为震惊。 昨晚她潜入偷窥发出“妖火”的那间院落恰恰就紧挨在隔壁。 这算不算得来全不费工夫? “发什么愣,走啊。”领着糜诗的婆子催促道。 糜诗故意装作好奇的样子,“边上这一处院落也是我们甄三奶奶的吗?” 婆子倒也好说话,随口回答道:“这是老爵爷特意指给我们孙少爷住的。” 这个婆子口中的孙少爷,显然说的就是那个陈府袭爵的希望,唯一生有红魂的孙子。 直觉告诉糜诗问题就出在这里,可却又无论如何联系不起来。 “孙少爷不和我们奶奶住一起吗?”糜诗奇怪,一个才四岁的娃娃有必要单独划个院子? “陈妈妈,这就是新来的丫头?”一个穿着一身绫罗绸缎的少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只见她站在廊下,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神情却完全透露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世故。 陈婆子陪着笑脸凑上去,将身后的糜诗往前拽了一把,“正是呢,喜鹊姑娘,您瞅瞅可入得了眼。” 这个被称作喜鹊姑娘的人,将糜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没说什么,淡淡地冲着糜诗道:“规矩进来的时候应该都教过了。只一条,我们院里每个人只管做自个儿的事,不许互相帮手,哪怕花瓶摔了,不是你分内的事,就算人在边上也不用扶。听懂了吗?” “是。听明白了,喜鹊姑娘。”糜诗很老实地应下。 这样极尽要求下人各司其职的地方,只有宫禁森严的皇宫才会如此。 而区区一个爵爷府的内宅,却也如此苛刻,倒是更肯定了一件事,此间必定有问题。 “也是你的造化,奶奶听说今日院子里来新丫头,特意说了要看看,一会儿见着奶奶问你什么就老实回话,也不许多嘴,可明白了?” 糜诗唯唯诺诺地应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喜鹊盯着她腰间的魂牌看了好几眼。 喜鹊转身走在前头,糜诗垂首跟在后面。 走过穿堂,绕过一个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屏风,接着往里走,这才到了正房大院。 糜诗一踏进房中,就感到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浓浓的草药味,人还没走几步,背上已经微微冒出了热汗。 大白天的,屋里还点着手臂粗的蜡烛,四周的窗户都有帷幔遮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不透。 正中榻上半坐半躺着一个二十来岁贵妇,眉目生得极好,只是脸色蜡黄,一头黑发细细松松的毫无光泽。 糜诗心中暗忖,看来这甄三奶奶是个病秧子。 她走上前,低眉垂目恭恭敬敬地行礼:“奶奶魂福安康。” “走跟前我瞅瞅。”说话轻声细语,透着些不足。 糜诗遂上前,离了大约两三步的距离停下来。 “再近些,我眼神不好。” 于是糜诗又走前了一些,几乎就站在了甄三奶奶的跟前。 甄三奶奶倒是意外地随和,竟然和糜诗聊起家常来:“来府里多久了?” “回奶奶的话,来了三天了。” “见过三爷了吗?” 糜诗摇了摇头,“并未见过三爷。” “我身子不好,这院里的事情都由你喜鹊姐姐帮着打理,既来了安心做事,要是想家了也但说无妨,横竖不是卖身。” 糜诗嘴上应道,心里却是琢磨,这甄三奶奶是不是病太久脑子也不太好使,说话颠三倒四莫名其妙的。 突然,甄三奶奶拉住她的手,“这孩子模样看着就老实乖巧,记得我说的话,想家了就说,知道吗?” 糜诗浑身一震,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甄三奶奶,随即又低下头,轻声道:“奶奶,我都记下了。” “记下就好,我也乏了,喜鹊带她出去安排一下,到底不是家里长大的,多照顾着些。”甄三奶奶碎碎地吩咐着。 “是,奶奶。您就别操心了,多休息才是。” 喜鹊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拿过边上的靠枕,给甄三奶奶垫上。 “行了,我不想睡,就这么歪一会儿。你带着人去吧。” 喜鹊应声,走过糜诗身旁冲她使了个眼色,糜诗默默跟在她身后,感觉就这会儿功夫,她的背脊都湿透了。 出了屋子,一阵冷风吹过,糜诗浑身一哆嗦,不禁打了个激灵。 糜诗被安排住在在北面最下首的一间屋子,同屋一共四个女孩子,一起睡一张大通铺。 屋里陈设简单,但好在都是女孩子,十分干净。 大概因为糜诗是新来的缘故,又加上一整天下来大家也都乏了,互相认识了一下也就熄灯都睡下了。 糜诗心中有事,自然是睡不着。 躺在床上思绪汹涌,耳听得外头更夫敲过更鼓,又侧耳细听屋里的女孩子,呼吸均匀,应该都睡着了,她这才蹑手蹑脚地爬起来。 出了屋子,外面星月稀疏,夜色黯淡。 她特意在屋子前走动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上夜的老妈子,估计夜深熬不住睡意不知道去哪里打盹。 糜诗十分小心地贴着墙根走着,尽量挑着阴影遮挡身形。 她谨慎而又很速度地来到正房大院,直接绕过前门,来到后墙窗户下。 四周无人,心中不禁迟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呢? 突然后墙一排窗户的其中一扇被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招了招。 糜诗毫不犹豫地翻身从窗户一跃而入,稳住身形站定,面前不出意外地站着一个人。 正是甄三奶奶。 “奶奶打得好哑谜。”糜诗轻声道。 白天里,甄三奶奶在她手背上轻轻点了三下的时候,糜诗就知道有问题,稍微一琢磨甄三奶奶前后的话,震惊地发现将每句话头三个字连起来就是“来见我”! “那也要有人懂才好。” 第六十三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的确,糜诗懂了。 但其实她一开始也吃不准。 因为这哑谜太隐晦,万一一切只是巧合,她会错意了呢? 可天底下巧合的事情到底不多,说的话或许是凑巧,在手背上点一下或许是凑巧,但全部加在一起,显然就不是巧合了。 所以糜诗来了。 冒着巨大的风险。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想在陈府做的事情,我会竭尽一切帮你达成。”甄三奶奶看着虚弱不堪,但神情里却透着不可磨灭的执念。 “什么事情?”糜诗问。 “将我和我的儿子带出陈府。” 这个要求远远超出了糜诗的猜测。 显然看出糜诗脸上大大的疑惑,甄三奶奶娓娓对她道出事情的原委。 “自打生下宝儿至今,我这个做娘的从来没亲手抱过自己的儿子。除了逢年过节,其它时候要想见宝儿根本不可能。” “刚开始说我产后虚弱,怕孩子吵着我养身子。后来,我身子越来越不好,怕把病气过给孩子,更是不让我见了。” 虽然陈家的做法是有些不近人情,但大户人家这种事情也不算罕见,糜诗不太想掺和。 “一开始我也担心自己把病过给宝儿,全心养病,可身子却是越来越差。直到有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才发现我的病并不是偶然,却是陈家在我饮食里动了手脚的缘故。” “我很震惊,陈家竟然为了不让我见宝儿就敢在我的饮食里下药。” 别说甄三奶奶吃惊,糜诗听见这个也格外吃惊。 只因这甄三奶奶的娘家可不是一般的普通人,乃是堂堂天曜皇朝的皇族。 甄三奶奶的父亲论起辈分乃是当今圣上的堂叔,堂堂一国的王爷,按照一般常理来说,甄三奶奶也就是郡主的身份。 可因为她并不是金魂,所以在天曜皇朝就没资格被册封为郡主,而一个普通魂色的王府千金也只有给世家做小的份。 但甄三奶奶深得老王爷的宠爱,舍不得女儿给那些世家子弟做小,所以当年千挑万选选了根基不深的陈家。 而这陈家,竟然甘冒得罪王府的风险给甄三奶奶下毒。 足见隐藏在这底下的事情绝对不简单。 可糜诗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这其中的关键到底是什么。 而甄三奶奶紧接着说的一句话,却是让糜诗更加震惊。 “后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了,只因宝儿并不是一直是红魂。” 这话听着太奇怪了,什么叫不是一直是? 甄三奶奶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宝儿的魂色生下来的时候的确是红魂没错,但是他的魂色却是会变的,这就是陈家这些年费尽心力想保住的秘密。” “我那时还不知此事,但因为不放心宝儿,时常让我的陪嫁贴身丫头玉姐儿去替我看看宝儿。而这个秘密就是她发现并告诉我的,只是也因为她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最后人失踪了……陈府的人污蔑她与人私奔,其实他们不知道,玉姐儿早就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 甄三奶奶幽幽一笑:“可叹我当时听玉姐儿说了此事并不在意,在我看来魂色是红色还是其它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孩儿难道还能让他吃了亏?到底还是我年轻,看不透这世上追名逐利的诱惑,万万没料到,陈家会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做下那么多事来。” “这些年,院子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不是说手脚不利索遣回家,要么就是生病死了。可我暗中查过,那些人被遣回家的人,其实根本没回去。” “这些年我也尝试联系王府,但都无功而返。最后我只能守株待兔,期望会有人察觉到陈府的不妥,而前来查探,其实我没抱期望,却不料老天爷开眼,真的让我等到了你。” 糜诗一震,甄三奶奶这番话让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可细细想来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她脑中突然闪过昨晚看见的那团妖火,“昨晚深夜时候,我看见少爷的那座院落里有妖火出现,奶奶可知道这妖火的来历?那院中住着什么人呢?” 甄三奶奶摇了摇头,冷笑道:“这院子我从来没进去过,甚至宝儿是不是住在里面我也不确定。只听下人说里面住了个重金聘请而来的术士,你口中所说的妖火,我并未亲眼见过,但府中传言,这是那术士替宝儿祈福的祥瑞。都是些糊弄人的瞎话。” 术士? 糜诗那晚听见的对话,说的是她听不懂的语言,难道是咒语? 随即这念头就被她否认了,用欧阳景的话来说,都是故弄玄虚。 可这妖火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现在看来,人莫名其妙失踪,和陈府孙少爷的魂色,以及那个神秘人物之间肯定有联系,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既然你今晚来赴约了,我不管你是哪方人,也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你必须把我和宝儿带出陈府。不然……”甄三奶奶虽然话没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糜诗却笑了笑,“奶奶,您听过一句话吗?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时候,统一战线还是很有必要的。 甄三奶奶看着糜诗,黑暗的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道,“这些年,我每天吃着下了药的东西,因为我不想让陈家人察觉出我已经知道了他们做的事情。我担心他们会一不做二不休,我不想让宝儿没有娘亲。所以,你万一出事,我不会插手帮你,甚至我还会送你一程。” 这样的话听在耳里,糜诗却并不动怒,很平静地点了点头,“五儿明白。” “敢问奶奶,如果五儿想出府一趟,不知道奶奶可否帮得上忙呢?”今晚收获颇多,糜诗想着还是应该找芮九好好商议商议。 甄三奶奶笑了笑,“我虽然是个病秧子奶奶,但是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于是,第二天糜诗和甄三奶奶照着商量好的桥段演了一出戏,糜诗顺利地出了陈府。 一出陈府,糜诗就直奔自己的“家”。 当然这“家”是在糜诗入陈府之前,为了掩人耳目早就预备下的。 第六十四章 惊见故人 这是一间很简陋的平房,当然对一个将女儿送到大户人家做丫鬟的人家而言,很符合。 糜诗走进屋子,芮九自然不可能整天在这里等着他。 她按照之前就商量好的暗号,将窗户打开,将屋内的一盆绿萝摆在了窗口,然后就坐了下来等着。 糜诗也不知道这样做,芮九用什么方法就能知道她人来了。可既然当初他如此安排,糜诗选择相信他的安排。 而事实上,芮九也的确没有让她失望。 不过才一炷香的功夫,一个六十左右的普通老汉,就出现在了这屋子里,脸上的皱纹和老年斑都显示了他的年纪和辛劳的一生。 当然,这老汉就是经过了乔装的芮九。 糜诗见芮九人来了,没有任何反应,却是眉头微皱,像是遇见了无法解开的难题。 “这是在干嘛?”芮九有些着急,“我人都来了,你不打算抓紧时间和我好好说一说陈府的情况?” “事情有点复杂,我想理出个头绪来和你说,可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 “那就将你进陈府之后,遇到的人和事一件件说。” 于是,糜诗把晚上看见妖火,偷窥看见的人,以及与甄三奶奶接头的事情,和甄三奶奶对她所说的事情都一一和芮九说了一遍。 “我总觉得这妖火,孙少爷的魂色,以及失踪的人这几件事情之间肯定有着某种联系。”糜诗看着芮九,“我有个大胆的假设。” “什么假设?” “魂色是可以被改变的。” 芮九盯着糜诗,没作声。 糜诗继续道:“就我所知,季微雨的魂色由白转黑,但这不是主动造成。如果……如果有人刻意使魂色变成他想要的颜色呢?比如陈家,因为整个家族的袭爵就在这个指望上面,是不是就会想尽一切手段和办法,让这个成为现实?” 芮九依旧没有作声。 糜诗知道,对于芮九而言,魂色的认知是根深蒂固,远远不像自己这样可以轻易改变。 “多年前,魂司也曾任命俞子美研究魂色的改变,只是之后出了变故没有继续。我想,这么多年来,天曜皇朝不会只有一个俞子美存在。” 芮九欲言又止,神色严肃。 “怎么了?”糜诗问他。 “还记得我怎么会随你回京都的吗?” 糜诗点点头,她当然记得,为了救迦夜。 “那时我父亲的状况和迦夜非常像,记得我跟你说过玄昊真人也替他看过,说是可能因为魂色改变而造成的,当然后来我师父断定他是中毒并治好了他。这且不说,只是中间有段时间,我暗中找了很多地方很多人……” 芮九有些迟疑,“他们为了暴利,冒着巨大风险售卖禁药和禁方。而这些地方表面上看起来,可能只是很普通的一家客栈,或者是杂货铺子之类的,并时常会免费替病患提供草药,但他们目的却不是为了行善。”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糜诗追问道。 芮九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却反问道:“鲁华华这个人你听过吗?” 糜诗摇头,“没有。这个名字好奇怪。” 芮九点头,“因为这名字是苗栗族音译过来名字。鲁华华是苗栗有史以来最聪明的第一人,但也是最危险的一个。他被逐出苗栗族,同时被巫族和士族重金通缉,罪名是滥用蛊术,祸害社稷。他用活人来做新蛊术的研究,据说士族巫族甚至皇族的人都有落在他手里的。” “我说这个是因为,你说起那屋子里的奇怪对话,听你模仿的发音正是苗栗语。如果你的假设成立的话,那么陈府少爵爷的红魂,或许就是人为的,而做这些事情的人,鲁华华是可能性最大的。” 糜诗感觉身体有点发冷:“陈府那些失踪的人,可能就成了试验的对象。” 芮九难得露出十分严肃的表情,“糜诗,你不要回陈府了。” 糜诗想了想,觉得在陈府外面或许比在里面能做更多的事情,倒也没有异议。只是如果莫名跑了个丫头,或许会引起陈府的警觉。 “那要想个理由拖一拖时间。” 芮九道:“这还不容易,生病,暴毙随便你选个理由。” 糜诗白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一事,“你说这鲁华华和冬虫夏草的蛊虫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应该无关,花凤兰是不会为了鲁华华这样的人跳崖的。”芮九十分肯定。 糜诗觉得芮九说得有理,又开口道:“我想看看这个鲁华华的资料。” “这件事情的话,你找季微雨应该会比较容易。” 芮九的提议很正确,而季微雨那边也十分高效,很快就将资料送给了糜诗。 糜诗作为一个生了重病的丫头,自然在家中足不出户。 她抱着资料仔细看着,如果这世上有天使与魔鬼之分,那鲁华华毫无疑问是划在恶魔一方。 单看着纸上一行行不带情感的白描陈述,糜诗就会为鲁华华的作为感到不寒而栗。 不知不觉,夜已深。 屋内就只点了一支蜡烛,烛光微弱。 突然,蜡烛无风自灭,糜诗无奈只能起身摸黑去找火石。 寂静的夜里,“吱呀”一声那么清晰,那是门打开时发出的声音。 难道有人来? 糜诗心中有一丝紧张,因为她很肯定大门她是锁好了的。 她摸黑走到房门口,迅速打开屋门,看见外头大门紧闭。 “有人吗?”她下意识地开口。 没有回应。 可刚才听得那么清晰,分明是开门的动静。 “师妹,好久不见了。”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糜诗眼前,糜诗惊得一股冷气从脚心往上虫,全身僵在那边。 这个人竟然是已经死了的迦夜! “师妹,不要怕。是我,迦夜。” 糜诗惊得口舌打结,根本说不出话来。 “师妹,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无法理解。我也明白你有完全足够的理由不相信我。但我请你相信我,时间不多了,我这次是来帮你的。” “你杀了李武,也想杀了我吗?”糜诗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可迦夜分明死在了她的怀里! 第六十五章 走不了了 糜诗很确定迦夜死了,迦夜胸口的那抹血红直到如今想起来都那样刺目。 她大喝道:“你到底是谁!” “小橘子,我是迦夜啊,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 “你记错了,我不是小橘子。”糜诗很肯定,这个小橘子应该就是脑海里出现过的那个红衣少女。 “你是小橘子,我会证明给你看,但不是现在。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我是来告诉你,你现在找得方向是对的。你必须要赶在他前面先找到鲁华华。”” “他是谁?”糜诗心里震惊,追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会证明这一切的,但不是现在。”迦夜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走进了漆黑的屋中,门随即关上。 糜诗快步跟了上去,一把推开房门。 可屋中漆黑一片,迦夜消失了。 四周是墙壁,也没有窗户,迦夜就那么一瞬间不见了。 糜诗怔了半晌,这才找到火石重新点亮了蜡烛,却发现地上飘落着几张纸,可能是先前不小心碰落的资料,她捡起来瞟了眼,却怔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糜诗对着刚进屋的芮九道:“我必须再进一次陈府。” “为什么?” “抱歉,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是我有我的原因。” 芮九坚决不同意,现在知道了陈府很有可能将招去的打量仆从作为试验对象,怎么能让糜诗冒如此大的风险。 “总之我一定要去,你要么袖手旁观,要么就帮我。”糜诗的态度也很强硬。 最终芮九还是让步了,与其让她一个人执意而为,还不如一起商量如何才能以策万全。 糜诗重新乔装好,特意让芮九将脸色弄得像大病初愈的模样,然后就直接回了陈府。 陈府的人倒也没多问什么,直接叫甄三奶奶屋里的人将她领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第一个见的自然是管事丫头喜鹊。 “前日里回家感染了风寒,如今大好了才回府来。” 喜鹊打量了糜诗好几眼,“脸色看着还是差了些,你就在屋里养两天,陈府上下都是体恤下人的主子,等彻底好了再干活。只是,这几日不要靠近主屋,别把病气过给主子们。” “是。谢谢喜鹊姐姐关照。”糜诗应声,心里却琢磨着,看来白天是不能做什么了,只能晚上见机行事。 夜幕渐渐低垂,好不容易等同屋子的女孩们都睡着,糜诗这才起身行动。 她趁着夜幕,一路小心地翻墙,来到那日窥探的屋子前。 屋子里依旧烛火昏暗,糜诗却突然伸手推开了屋门走了进去。 “hello,我是来找鲁华华的。”糜诗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声音开口道。 屋子的中间坐着一个人,因为背光的关系,看不清长相,身形上倒是与那日见到的人很相似。 “hello,终于……终于来了。”鲁华华的声音也十分平静,那句hello发音格外的好听和标准,带着浓郁的伦敦腔,而他说的中文却带着浓重的口音,怪怪的强调,但足以听明白。 这一刻,糜诗确认了鲁华华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而来的人。 那天被糜诗捡起的纸上,赫然写着鲁华华的生平,其中有一条尤为引起糜诗的注意。 据传鲁华华幼时曾对自己父母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也因此,被父母认为恶魔缠身,苗栗族又极其忌讳此事,遂族中祭祀为其驱魔,终驱魔成功。 什么驱魔成功不过是认清了形势做得妥协而已。 糜诗走上前,面前的人长着一张很普通的脸,小麦肤色,目光里透着难掩的兴奋,和一丝渴望? “鲁华华,告诉我,你说所有被带到这个世界来的人,都是被赋予使命的?为什么?你的使命……” 糜诗的话还未说完,鲁华华却已经开口说道:“我们不过都是别人摆布的傀儡。” 糜诗不明白,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鲁华华冷笑,他的声音平静而冰冷,不带一丝的温度:“难道你是自愿来的吗?来之前有人征求过你意见吗?” 糜诗愕然,追问道:“所以说,穿越并不是偶尔,而是有人刻意造成的?” 鲁华华大笑,“你以为穿越真的像小说里那样,被雷劈出个车祸之类的就可以了?从一个时空穿到另一个时空,比从地球到月球困难得多。” 糜诗仍然不明白,追问道:“那,算是甚么意思?” 鲁华华这一次却岔开了话题,冷眼看着她道:“你该回去了,这个地方不适宜你来,看在我们都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份上,我可以让你安然离开陈府。” 糜诗知道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离开之前她说道:“你在这里长大,在这里有父母亲人,你应该比我多许多牵绊,当你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明白一件事情,无论在何处,生命都是一样的宝贵。” 鲁华华好像被糜诗这番话给惊道了:“你在这里为何没有父母亲人,无论思想变成了你,但这副驱壳原本的主人总是这里的人。” 糜诗很随意地道:“我和你不一样,我的身体也是我的。” 鲁华华盯着糜诗看了许久,“你的意思是你不单单是意识,连身体都是穿越而来的?” “不错。” 鲁华华叹了口气,“那很抱歉了,我恐怕你是永远走不了了。” 鲁华华语气很轻很随意,却令得糜诗心头陡然冒出一股极度的寒意来。 她第一次有点痛恨自己行事太不考虑结果了。 糜诗身体微侧,眼角余光在打探着退路,神色却显得很轻松,“我知道,难得在这里遇见一个老乡,肯定会舍不得,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你看不如……” 她话没说完,人却已经迅速行动,朝着门口疾奔而去。 可就在这时,也就是一眨眼的瞬间,大门却被一张不知从何而来网给挡住。 而糜诗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停住,一下子就撞进了这张大网中…… 第六十六章 欧阳来了 糜诗昏昏沉沉地醒过来,感觉到自己平躺着,手脚被牢牢的绑着,动弹不得分毫。 四周很暗看不太清楚,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是在一间密室里。 她的左侧有一点微弱光亮,侧头看去只隐约感觉到有烛光从一层黑色的纱幔里透出。四周看过去尽是模模糊糊的,只能分辨出一些桌椅的线条来。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倒是有点像汽车发动时排出的尾气的味道,可里面又混合着一丝异香,初闻的时候感觉有些恶心,可时间长些竟莫名生出些贪恋来。 糜诗苦笑,鲁华华很显然是不打算放了自己。 可细想先前的情况,她又觉得十分奇怪,鲁华华分明已经是打算放过她了,可显然在知道她是身穿之后突然改变了决定,只是其中原因她却怎么也弄不懂。 思绪纷乱,空气里的味道又让她有些沉迷,四周昏暗看不清东西,她索性闭上了眼睛。 “师妹……师妹……”耳旁有人在喊她。 糜诗陡然睁开眼,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却什么都没看见。 “师妹,你听进去了我的话,找到了鲁华华。”声音又从另一个方向传过来。 糜诗再一次转头,迦夜的脸陡然出现在她的眼前,惊悚万分。 迦夜脸上带着一抹笑容,显得很欣慰:“小橘子,上次我和你说的话,你听进去了。” “你离我远点!”糜诗吼道:“我知道你死了,我不是小橘子,你也不是真的。” “师妹,你就是小橘子,只是你现在不记得了。没关系,我会帮你想起来的,所有的一切,全部,你都会记起来的。” 糜诗十分惊骇,额间和手心都沁出了冷汗,她想说什么,可声音打颤,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柳五儿!” 糜诗只觉得眼前一亮,定睛看去,迦夜已经不见了。 眼前却是鲁华华,手里端着烛台,站在她的身边。 “你先前在喊什么?” “没……没什么。”糜诗定了定心神,苦笑道:“我想知道你帮我绑在这里想做什么?” 鲁华华将糜诗从头看到脚,糜诗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我要在你身上找到回去的方法。” 糜诗苦笑,“你找错人了吧,我要是知道回去的方法早就回去了。” 鲁华华用一种十分异样的目光看着糜诗,好半晌不出声。 就在糜诗以为他不会说了的时候,鲁华华却开了口:“两个世界之间的平衡是不能打破的,这就有点类似质量守恒,一个世界的人如果进入到另一个世界里,那一定是等量交换。” 糜诗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我穿越到这个世界,同样这个世界也会有一个人穿越到我的世界去?” 鲁华华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但是,这么多年我研究下来却发现一件事情,这里的人因为有魂色的关系,所以身体是无法进行时空穿越的。” “为什么?” 鲁华华摇了摇头:“道理说给你听你也不明白。简单地打个比方,魂色就像是一道符咒,而这里的人身体都被下了禁锢,所以根本不可能穿越时空。” “可是……我却是穿越来了呀,可见你的假设不成立。” “不可能!”鲁华华显然对自己的观点很有自信,“只有两种可能,其一,这里有人除去了魂色穿越到那边和你做了等量交换。另一种……” 鲁华华盯着糜诗,“你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糜诗摇头,“我百分百肯定是我爸妈的亲生女儿。” 鲁华华耸了耸肩,“那就只剩下第一种。” “你的意思魂色是可以被除去的?” “当然。” 糜诗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传说是天曜皇朝的开国君主元康大帝用了彩魂引石,方以魂色定国,可见这里的人原先的确没有魂色的。 “魂色既然可以被除去,那改变魂色自然也可以喽?”糜诗语气很随意,不想让鲁华华察觉自己的意图。 “理论上都是可以的,但是魂色太复杂了。我这么多年的研究,也只是有点小成,可以将人的魂色改变保持一小段的时间。” “那至少你可以告诉我陈府孙少爷的魂色,你是如何做的?”糜诗不经意地套着话。 鲁华华摇了摇头,“你不会明白,因为你根本没有魂色,根本无法感知到这种神奇的牵绊。” 糜诗苦笑,鲁华华说得她哑口无言,但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认,陈府孙少爷的魂色与鲁华华有关。 “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一定言无不尽。”鲁华华嘴角挂着一抹笑容,却看着让糜诗心里发毛。 她干笑几声,“因为我跑不掉?” 鲁华华冲着她一乐,“因为死人知道再多都没有用。”他双手举起,手里握着一把薄而锋利的小刀,糜诗对这刀很熟悉,以前见法医的时候没少见过。 这是解剖刀。 她心底冒出一股寒意,想起鲁华华之所以被通缉的缘由。 “拿活人做实验研究,有悖天理……”糜诗滔滔不绝地说着软硬兼施,明知道徒劳无用,可手脚被缚,唯一能动的只有嘴了。 鲁华华却是哈哈一笑,“他们能拿我做实验,让我莫名其妙穿到这个地方来,有征询过我的意见吗?” 糜诗怔了怔,止住话转而问到:“你说我们穿越也是一个实验?”她脑子里闪过一个人,虽然记不清样貌,但她的确是被人带到这里来的。 “你不用转移话题,我可以边解剖你边回答。”鲁华华阴森森的笑着,像是自言自语,“死人都不如活的,只有活着才能看清身体里的每一种变化……” 他一手解开糜诗胸口的衣服,一手握刀沉稳地对着糜诗胸口切了下去。 极大的恐惧袭来,糜诗闭着眼睛,嘶声力竭地大叫。 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耳边却传来“噗噗”几声异动,她还未睁开眼却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尽是那熟悉的清香。 “糜诗,我来晚了。” 独特的音调,是她梦中最惦念的声音。 第六十七章 疑惑 糜诗紧紧闭着眼睛,贪恋地贴着这个熟悉而久违的胸膛,喃喃低语:“这是梦吧……那就不要醒来……不要……” “好了……糜诗……没事了……” 耳边传来的轻声细语,带着令她心悸的音调,这个梦太真实,她沉溺地无法自拔。 这些日子来,白天里她刻意地让自己不去触碰和欧阳景有关的一切。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怕一旦入梦便不愿醒来。 所以,这么多天,她从未梦见过欧阳景,一次都没有。 心中陡地泛出一股酸楚感觉,她拼命忍着,低声呜咽,可想着既然是做梦,便索性放开了,任由眼泪滚滚而下。 欧阳景看着怀里的人,从未见过她这样迷茫失神,极度哀痛的样子。 印象中即便遭遇生死,她虽然害怕却不怯懦,面对逆境坦然而豁达。 而眼前这样的糜诗,让他心里笼上一层哀伤,袭过一阵揪心的疼痛来。 虽然当下情况真的不适合继续这样拥着她,可欧阳景却将糜诗搂得更紧了些。 “欧阳!欧阳!你在哪儿?人找到了吗?”芮九找进来的时候就撞见了这样一个画面。 他没有尴尬,也没丝毫的不好意思,就站在两人跟前,盯着他们直看。 “哟,这算唱得哪一出,外头都已经炸了锅了,你俩倒是在这逍遥。” 芮九的话语出其不意地炸响在耳朵边时,糜诗的泪水倏地就停住了。 精神处在恍惚中的她突然睁开眼睛,低着头,缓缓地从眼前人的怀里退后,再退后……慢慢地将视线一点一点往上移,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 欧阳景! 糜诗震得半截木头般怔愣愣地戳在那儿,心中像泛开了的潮水,汹涌激荡。 她看着眼前清晰无比的人,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呆呆地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垂下的双手却是微微颤抖着。 “糜诗,是我。”欧阳景轻声地说道,嘴角唇间荡漾着笑意。 糜诗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一切不是梦。心里涌起了千言万语,可开口的时候却只是说了句:“欧阳,是你啊。” “不是欧阳还能是谁,别杵在这了啊!赶紧的。”一旁的芮九用力拍着糜诗的肩膀,瞅见她有些衣衫不整,略微皱眉:“外头可都是人,你这样子……” 话还没说完,欧阳景已经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糜诗的身上,“穿上。” 他的声音很平静,语气也不高不低的,可却让人莫名感到一阵寒意,糜诗赶忙将衣服整齐地穿好。 衣服有些大,而身着男装的糜诗,下摆还露出裙装来,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但芮九早已急不可耐,拉着糜诗就往外走。 糜诗此刻已经完全从见到欧阳景时的震惊恢复过来,边走边道:“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只不过先前计划着三天才能搬到救兵,这会儿怎么一回事?” 糜诗被芮九拉出密室后,就看见外头充斥着官府和军队的人马,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而另一边哭声震天,尖叫撒泼,骂的骂,喊得喊,只是隔了远了,也听不清到底在叫骂什么。 芮九冲她努了努嘴:“你还问?你可是重要人证,陈府滥用私刑,荼毒百姓,且囚禁魂司司魂使,意图不轨,这些可都落在你的身上。” 糜诗有些错愕,虽然芮九说得这些都没错,可当初也因为拿不出陈府犯罪的证据来,糜诗这才需要潜入陈府,而且她这个魂司司魂使可还是个在逃犯啊…… 还有欧阳景,这一切都太出乎意料了。 糜诗止住脚步,“你先和我说清楚事情经过。”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芮九摇头,“我原本是按着我们之前商量好的计划,先去找季微雨。可还没到燕飞阁,就先遇上了欧阳景。” 芮九口气突然带着调侃的味道:“欧阳景听我说了大致情况,知道鲁华华可能在陈府而你人已经去了陈府,当下脸色都变了,立刻就说去联络官府和魂司围抄陈府。” 糜诗主动忽略芮九挤眉弄眼的样子,“可欧阳景如何说服了官府和魂司呢?他名义上至少还担着两件案子的啊。” 芮九摇头,“所以我说,具体我就不清楚了。欧阳让我继续找季微雨,他则去联络官府和魂司。” “等欧阳来了,你不问他我还要问他呢。”芮九挑眉,“但现在还是先去赶紧去正堂吧,再不去我看赵光明的脸都要绿了。” 芮九噗嗤笑出声来,“我现在总算是佩服欧阳了,也不知他用什么法子,那赵光明看着极其勉强的样子,可竟然还是和官府说了带兵把陈府给围了。” 糜诗心里当然有无数个疑问,可她也知道现在先需要解决眼下的事情。 陈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是只凭她说几句,做个人证就那么轻易能定下来的。何况陈府的背后还隐藏着那神秘的组织。 可让糜诗万万没想到的却是,陈府的罪还真的仅凭她的几句罪责就定下来了。 当然还有鲁华华,和那间将她关押的密室为辅证。 人证物证聚在,再加上一个臭名昭著被官府和魂司双方通缉的要犯,要说定罪也足够了。 可陈府不是一般的人家,就这么一会会儿功夫却把这件盖了棺,定了论,太……太随意了些。 可陈府的确是做了恶事,糜诗自然不会抱怨说定罪太随便,只是心里觉得奇怪,很奇怪,仅此而已。 还有一件令糜诗不解的事情,虽然她乔装但作证的时候自然是摆出了身份,但赵光明对她态度恭敬,根本不是对一个在逃犯该有的态度。 甚至事后很明显特意找糜诗与她寒暄,话里不着痕迹地提了提在京都的司主,话里隐藏的意思糜诗还是听明白了,显然是想让她回京都后能在司主面前美言几句。 糜诗含糊地应付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她想不明白,但她知道有一个人可以给她答案。 于是,她找上了欧阳景。 第六十八章 原来不是欧阳啊 山洞一别,算起来糜诗和欧阳景两人也就隔了一个多月没见而已。 可当糜诗看着与她面对面坐着的欧阳景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天陈府里事情杂乱,直到最后她都没机会和欧阳景好好说上几句话。 只是偶尔瞟见他在陈府院落中穿梭的身影。 而且两个人身边也一直有人,即便照了面也不好多说什么,最后天色都黑了下来,在陈府门口的时候,欧阳景追上来,对糜诗只说了四个字,“天祥客栈。” 于是,好不容易挨了一个晚上,糜诗便寻来了。 很巧的是,欧阳景也在。 糜诗有太多事情想问,有太多话要说,可坐下半天,她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欧阳景打开房门见到糜诗的时候,脸色很平静,嘴角带着笑,将糜诗请进了屋。 茶炉上正烧着水,他温和一笑,“这个客栈的老板是个雅人,攒了一坛子去年梅花上的雪水,用来煮茶正好。” 他纤长的五指灵活地洗茶,烫杯,斟茶,动作娴熟而优雅,最后递至了糜诗面前,他淡然地说,“感觉怎么样?你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糜诗端起茶,鼻尖清香透鼻,缓缓喝了口,口鼻生香,回味甘甜。她放下茶杯,语气也很平常:“挺好的,大概最近没睡好,有点累。” 欧阳景盯着她的脸,“只是睡不好吗?有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人?” 糜诗握着茶杯的手抖了下,剩下的茶水从浅浅的茶杯里溅了出来。 “你最近看见他了,你的师兄,迦夜。”欧阳景语气十分肯定,他目光深沉而温柔,“这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是在做梦?还是产生了幻觉?” “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 糜诗一惊,不是幻觉,她迟疑着:“那是……鬼吗?” 欧阳景摇了摇头。 “究竟怎么回事?”糜诗焦急地追问。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世间万物,而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欧阳景指了指头,“尤其这里,复杂而神秘。但我可以肯定一件事情,当日你进入铁桶的时候,迦夜的一部分意识就传到了你这。而且很显然,他现在依然在你这里。他的回忆,经历,想法……” “不是回忆,不是的。他人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像正常人一样可以和我对话。” “是的,这就像做梦一样。因为他不属于这里。”欧阳景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糜诗的额头,“每个人只能有一个灵魂,这里容不下两个人的,而你正在驱逐他,所以激起了他的反应。” 糜诗低头沉思,“所以,他最终会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欧阳景看着糜诗,目光深邃,“这一切取决于你。” “一定会消失的。”糜诗说完这句话,脑中却闪过一个红衣人影,突然鲁华华的话关于穿越的那番论调又出现在脑海里。 她和那个红衣少女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吗?可除了长相一样,为什么她还能感知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女情绪起伏? 迦夜说,她就是小橘子,究竟是迦夜搞混了,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真相…… 糜诗甩了甩头,将这些先抛到一边,被欧阳景扯开了话题,她那么想知道的事情还没问呢。 “欧阳,你是怎么从黑衣人手里逃出来的?你的毒又是怎么解开的?” “族里的人替我解了毒,我也没有被黑衣人抓走,那日是因为族里来人,限时让我回去。”欧阳景清清淡淡地说道。 糜诗心中一紧,“你族里的人?你是隐宗一族的吗?” “嗯。” 糜诗浑身一哆嗦,茶盘边上的茶盏被碰落在地,“你真的是隐宗一族的?”她只是想起来芮九的猜测,随口那么一问,就等着欧阳否认,却万万没料到欧阳景这么随随便便就认了。 “我的确是你说的隐宗一族的。”欧阳景口气很平静,就像在谈论天气似的,“隐宗,世人好像是这么叫来着。” 糜诗惊愕地张着嘴,眼睛睁得溜圆,“隐宗不是身份很保密吗?你就这么承认了……不是太好吧?” “好像是不太好。”欧阳景居然附和她,“可这事我觉得也没什么不能对你说的。再说,族里的人也从未刻意隐瞒,只是从来没人问而已。” 所以……只是因为没人问? 糜诗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可总是因为行踪隐秘才让世人觉得神秘的,隐宗的人也从没在魂司登记在册。” “有的。”欧阳景晃了晃他腰上的魂牌。 “真的魂牌?”糜诗表示怀疑。 “货真价实。” “怎么会?”糜诗惊讶。 欧阳景看着糜诗嘴巴张大吃惊的样子,觉得有些好像,又有些可爱。 “隐宗不过是世人的称呼,族里从未称自己隐宗,而是欧氏一族。” 糜诗点头,这么说也好像很有道理,等等……慢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欧氏一族…… “欧氏一族!所以你姓欧,根本不姓欧阳!”糜诗瞪大眼睛看着欧阳景,兴师问罪, “骗子,大骗子!” “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姓欧阳。” 的确……好像是没有。 糜诗有些心虚,想起来的确是她自己一个劲欧阳欧阳地叫,“那你也都默认了啊。” “我只是觉得欧阳听着也不错。”欧阳景微笑着,“不过一个称呼罢了,无妨。” 糜诗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太可恶,咬牙切齿地龇着嘴,呵呵一笑:“欧公子海量了。” “哪里哪里。” ……还来劲了,糜诗恨恨的,决定不与他一般见识,为了转移话题,随口问道:“那欧氏一族是做什么的?” 每个可以称家族的,必定庞大,肯定有其特别专长的长处,才能足以传家。 “暗杀。” ……这个回答,太震惊,“暗杀?是杀人的意思吗?” “嗯。”欧阳景就这么大方认了,“家族里也有其它营生,不过因为暗杀的活最多,现在几乎成了主要的营生了” 糜诗听完怔愣愣,和欧阳景面面相觑,对视良久。 第六十九章 家族 欧氏家族,是天曜皇朝里少有的几个最古老的家族一直,其存在甚至比上千年历史的天曜皇朝还要久远,连欧阳景自己也不清楚,欧氏家族究竟可以追溯到什么时代了。 因为年代久远,所以许多事情也就有了时间钻研,于是无论医术,冶炼,种植,甚至烹饪,风水等等都极其精通,当然其中也包括了暗杀。 一开始暗杀对于欧氏来说只是入不敷出时候,偶尔接一单的买卖,毕竟这么大一个家族要维系不容易。 当然欧氏的暗杀不是一般普通那种拿了刀子蹲点伺机杀人,他们走的是高端路线,自然要价也是非常高的。 暗杀的对象也是非富即贵,甚至也有皇族巫族的。而暗杀的时间地点都可以按委托人提出的办,也可以做到让目标死的普通平常,一点可疑都找不出来。 说穿了,也是因为欧氏精通的多,那些医术草药烹饪等等,都可以成为最好的杀人手段。 欧氏也就因为手段干净利落,又口风严密,竟然在这行里出了名,委托人越来越多,价格也越开越高,可依旧有人趋之若鹜。 这些年欧氏一族基本就可以说是一个暗杀家族了。 而因为从事的行业关系,所以行踪隐秘,渐渐就有了“隐宗”的代称。 可实际上,世人除了知道有这么一个家族之外,对其所知甚少。他们可能就隐藏在你的身旁,而你根本无所知晓。 所谓大隐隐于市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你杀过人?”糜诗迟疑地问。 “杀过。”欧阳景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吃饭。 糜诗不知道说什么好,“……杀人总是不太好吧……我是说……” “是不好。”欧阳景居然就这么同意她,“可没得选,每个欧氏子孙成年时,族里就会给个买卖,算是成年礼。” ……糜诗有些无语,这个成年礼也真是……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良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害怕了吗?”欧阳景打破寂静。 “没有。”糜诗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是觉得杀人不太好。” “我也觉得不好。”欧阳景笑了笑,“杀人的感觉很怪异,很不舒服。” 他依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将剑锋刺入对方脖子时候的感觉,血溅了他一身。 回到族里,还因为剑术不精被罚,真正的杀术应该见血封喉,不让血溅到自己的。 从此他杀人不再见血,也不再与目标正面交锋。 “所以……那次你昏倒在林子里,是从家里逃出来?”糜诗小心地问。 欧阳景点了点头。 糜诗想到一件事情,问:“那现在……是又回族里了吗?” 欧阳景淡淡一笑,“从来就没离开过,又何谈回呢?” 糜诗沉默,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欧阳景给她又斟上,神色平静地说:“知道我是杀手,你害怕吗?害怕的话以后就不要见面了。” “为什么要害怕?你又不是要杀我。”糜诗嗤鼻,眼神转而变得很认真,“你留在魂司不妥,还是尽早辞了第九司,都怪我当初硬把你拉进来。” “不会,留在魂司有留的好处。” “什么好处?该不会是……”糜诗惊了。 看她惊悚的样子,欧阳景知道她想歪了,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别胡思乱想,我已经很多年不接杀人的活了。” “为什么?族里同意?”糜诗奇怪了,按她的认知,杀手可不是一个说退休就能退休的工种。 “成年之后,接了几单活,族里认定我不适合做杀手。”欧阳景看糜诗不懂,摸了摸自己的脸。 糜诗恍然,杀手长相越普通越好,扔在人群里不引人注目才好,而欧阳景长得如此天妒人怨,颜值高在杀手中是不吃香的。 “那让你做什么?”糜诗已经发现,欧氏一族每个人都必须为家族出力,既然欧阳景不适合杀手,肯定会指派他其它的活。 “算命。” “算命?”糜诗有些无语,“你说的是我知道的算命吗?生辰八字什么的?” “生辰八字的确有,但不止这些。” “那你算得准不准?”糜诗好奇,“准的话帮我算一算。” “你知道暗杀最重要的是什么?”欧阳景没回答,却莫名其妙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糜诗愣了愣,想了想道:“功夫?计划?出其不意?” 欧阳景摇了摇头,“是时机。暗杀是否能成功最重要的是时机,而我能算出这个时机在哪里。” 糜诗惊呆了。 就算她不懂暗杀,但是也知道暗杀光做个周密计划就涉及到许多方面,还有备选方案等等,而且每一个步骤碰到的情况不同,又会产生不一样的结果。 不说别的,就算将这些所谓的各种时机列出了就需要成千上万遍的推演。 这是何等巨大的一个运算量,而欧阳景却还能算出最优的那一个。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无法想象。 “陈府的事情了结了,就回京都吧。”欧阳景轻飘飘地说了句。 糜诗听了却脸色一变,过了会儿迟疑地问道:“那你呢?和我一起回京都吗?” “自然。”欧阳景看了心疼,语气反而冷硬,“怎么?破了大案想一人邀功?” 一听欧阳景和自己一同回京都,糜诗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他后面那损人的话根本没听在耳朵里,激动地脸色通红,眼睛发亮,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这就对了。欧阳景原本有些烦躁不安的心瞬间就定了下来。 她就该是这个样子才对。 当初会选择离开他,就是怕自己将那些魑魅魍魉带到她身边,所以他会选择跟长老回去,但离开之后,她却为了找他孤身犯险。 会选择回来也是因为感觉到暗处的涌动,与其在暗处守着她,还不如明面上待在旁边。 他相信族长目前会保护她的安全,但以后呢? 算了,还是他自己留在她身旁看着她吧,不管什么牛鬼蛇神,有他替她挡着。 这一切,她不用知道。她只要像现在这样肆意开怀地笑就可以了。 第七十章 朋友与恶魔 陈府获罪被查抄的消息一经传开,整个平安府就炸了。 这陈老爵爷不但是平安府的名人,而且还是一个平民家族崛起的传奇。 可如今就这么倒了,老百姓少不得评头论足,议论纷纷。 糜诗自从见了欧阳景一面后,就没再见过他,只知道他忙着陈府善后的事情,却让糜诗好好休息,不要插手。 糜诗也问过他当日如何就调动了官府和魂司人,但欧阳景只说他有办法,至于什么办法却没有说明,糜诗也就不问了。 既然是暗杀家族,总会有些不可告人的地方。 而很多时候的暗杀,说穿了就是里应外合,糜诗甚至猜想这平安府魂司的赵光明说不得就是欧氏埋在平安府的暗桩也未可知。 当然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测。 欧阳景忙着陈府善后的事情,而芮九却也不见人影,糜诗有些担心,甚至去官府找了那个曹大壮打听芮九的消息,得到的说法是九爷安好,请糜诗放心。 其它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糜诗有些不痛快,一个个都神秘兮兮的。 正在生闷气呢,芮九却突然出现了。 “哟,今儿吹的什么风啊,我们九爷这样的大忙人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了。” 芮九皱眉,看着糜诗阴阳怪气的样儿,突然噗嗤笑了出来,“得了,别演了。这两天家里老头子催得紧,我回去了一趟。” 糜诗顿时就正常了,有些担心地问:“没事吧。” 芮九脸垮了下来,“有事。” 看见芮九难得的正经样子,糜诗更担心了,“芮九,你家里的事情我从来没问过。你既然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只是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要和我说。” “放心吧,你能帮得上忙的事情可不多,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芮九又恢复平日里痞痞的嘴毒样子。 糜诗眉一挑,“尽管放马过来。” 两个人相视哈哈大笑。 “好了,说正经的。我过两日就回京都,你怎么说?”糜诗问。 “欧阳景也和你一起回京都?”芮九问。 “嗯。” “说实在的,欧阳景到底是不是隐宗的人,你问过他吗?”芮九问。 “没有。”糜诗不得不和芮九撒谎,不是她信不过芮九,只是欧阳景身份的事情,不会从她嘴里告诉任何人。 “也是,就算他是,你问了也白问,难道他还会说,对,我就是。”芮九嘿嘿一笑。 糜诗苦笑,可事实还真的就是如此。 “那他到底是怎么调动官府和魂司的人的啊?我对这个太好奇了。” “其实也没什么,他拿着司主的密信,就成了。”这件事糜诗撒了谎,其实她内心深处有意识地替欧阳景隐藏身份,不然太多疑点,芮九又是个聪明的人,分分钟就能断定了。 “糜诗。”芮九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既然欧阳景和你一起回京都,我就放心了。” 糜诗盯着他,“怎么了?” 芮九笑笑,“横竖就是家里的事情,这么些年了,是时候回去了。” 糜诗在他的笑容里读到的更多是无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芮九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既然他已经决定,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嗯。如果,我是说如果,家里待着不痛快,随时来找我。”糜诗有些鼻酸。 “好啦,知道啦。婆婆妈妈的。”芮九甩甩手,遮住了他红了的眼眶。 “糜诗,你看着聪明,可有时候有点缺心眼。好在有欧阳景看着你,我就放心了。以前我对这个人总是不放心,他身上有太多秘密。可那日在陈府,一开始找不着你人的时候,他焦急的样子。我都不敢相信,风度翩翩的欧阳景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所以,我相信如论如何,他会护你周全的。”芮九突然笑了笑,“其实,一个人的身份来历就算神秘也不能成为评判一个人好坏的标准。” 芮九走了,临走的时候和糜诗说:“我的身世你问欧阳景吧,他应该早就知道了,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不知如何说。” “我和你芮九是朋友,无关身世。” 欧阳景带着魂司一干人将陈府上上下下盘查了一番,依旧没有找到任何与黑衣人相关的事情。 那封举报信,据陈老爵爷交待,的确是有人拿捏了孙子魂色的事情威胁他写的,但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什么来历。 黑衣人的线索就又这么断了。 还有一个人,鲁华华,因为他是朝廷通缉的重犯,所以要押解去往京都。 三日后,糜诗欧阳景一行人押解着鲁华华上路了。 因为同行的人太多,一路上糜诗和欧阳景基本上连照面的机会都不多。 途中糜诗只是找了个机会去见了见鲁华华。 因为鲁华华是重犯,魂司也是下了血本的。 关押他的囚车用钢精打造,每根栅栏足足有手臂那样粗。鲁华华手脚都上着沉重的镣铐,路上颠簸,就算坐在舒适的马车里,经过几天的颠簸,糜诗都有些受不了。 可见到鲁华华的时候,除了他胡子拉渣样子邋遢了些,精神却异常抖擞,目光如鹰。 他看见糜诗,盯着她许久,阴恻恻地笑,却什么都没说。 糜诗心中还是惦记着鲁华华的那番言论,虽然被他笑得有些头皮发麻,还是问道:“你上次说,我之所以可以身穿,是因为我或许本来就是天曜皇朝的人,可我没有魂色,我不会是天曜皇朝的人。” 鲁华华笑得阴冷,直直地看着她,“其实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你感受到了什么?告诉我,告诉我吧!” 糜诗心中一震,表面却保持着平静,“并没有。” “你肯定感受到了什么,是什么?告诉我!告诉我。”鲁华华的样子有些激动,他突然哈哈笑道:“我知道了!我终于想明白了” 糜诗一紧,双手抓住栏杆,“你知道什么了?” “我不会告诉你。”鲁华华瞬间恢复了平静,“从现在开始我一个字都不会和你说,除非你放了我。” “不可能。”糜诗很坚决也很平静地回答他。 “你觉得我是恶魔?就因为杀了几个人?你才是十足的恶魔,这个世界会因为你而毁灭!恶魔!恶魔!”鲁华华目眦尽裂,一脸疯狂。 糜诗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一路再也没看过鲁华华的囚车一眼。 只是鲁华华那日在身后的诅咒,却不时在耳边响起…… 第七十一章 涨个俸禄吧 春风杨柳燕影斜,又是一年春。 离开京都的时候还是万物萧条草木枯黄的冬天,再一次踏进京都的城门已是微风和煦,绿柳含烟。 因为押着重犯鲁华华,所以进城后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去魂司交接犯人。 既然知道了欧阳景藏匿的身份,糜诗无论如何也不能淡定地看着他一次次以身犯险。 欧阳景大概也看出糜诗的坚持与担忧,也就随她了,一进城门便离开了队伍,没有和她一同返回魂司。 交接犯人的事情自有平安府魂司的人去办,而糜诗人才刚踏进魂司的大门,就被楚渭崖给叫住了。 “师兄,上次的事情真的多不住,听说你受了伤,如今可没事了吧。”为了之前的事情,糜诗现在看见楚渭崖都有些愧疚。 “师妹不用放在心上,再说,全靠这伤我在平安府可算吃了好多这辈子也没吃过的好东西,到现在想起来还意犹未尽呢。”楚渭崖啧啧砸着嘴,像是在回味。 “师兄先前叫我可是有什么事?”糜诗转问道,见楚渭崖如此,她也不再多说,心里感到一阵暖意。 “司主说让你一回来就先去见他。”楚渭崖传话。 “那我现在就去。” “师妹,司主老人家对你还是很信任的。”楚渭崖意有所指,“虽然为了京西府衙的案子派了我去平安府抓你,可你想想魂司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让别人独独派我去呢?” 魂司里,糜诗的熟人一向不多,楚渭崖可是少数的几个之一,还是关系和她走得最近的一个。 “我说这些是希望京西府衙的案子你不要因为感觉被冤枉了而对司主老人家有什么怨言,说到底,虽然为了京西府衙的案子查封了雅斋,可魂司也没再有其它什么动作了。” 糜诗微微一笑,“放心,师兄,我都明白的。” “嗯,明白就好。你的脾气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看得明白,平日里别看着没什么脾气,可别扭起来比谁都倔。”楚渭崖摇头叹气,“我这师兄为这可没少操心。” 糜诗有点奇怪,总觉得今天楚渭崖的话特别多,“师兄,你和我说这些,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事。”楚渭崖否认,“你赶紧去见司主吧。” 楚渭崖不再多说什么,反而催促着糜诗。 糜诗有些莫名其妙,去了魂司的正厅大堂,白天里这个时间,司主都是在处理全国各地上报的事情。 可人还没走到大堂,却被人告知司主正在书房里等她,糜诗于是转而去了书房,心里却有些奇怪,这个点怎么会在书房呢? 糜诗来到书房,一进门就看见司主端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放大镜,正在读着什么,好像是一封信。 看见糜诗来了,放下手中的放大镜,笑了笑,“年纪大了,眼睛不行,看字都看不清了,坐吧。” 糜诗坐下,她开口,至少没弄清楚老头子现在的打算之前,她不会说什么。 老头子却是先问了问陈府和鲁华华的事情,糜诗都一一作了回答,但她没有说起鲁华华抓她的真正原因,只说是因为被她撞破,怕事情败露而抓了她。 “鲁华华所涉及的事情都属于绝密,所有的一切,这你应该明白吧?”老头子意味深长地问道。 “是的,我明白。”鲁华华一生钻研魂色的剥离对于天曜皇朝来说,绝对属于最高机密了。 “因为魂启某些人或者说某些组织得到了一些权力,也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燕飞阁季微雨,但也是所知有限的。” “但我想司主口中的所知有限,不包括我来自异界的这件事情吧。”糜诗有些咄咄逼人。 司主瞟了她一眼,问:“她和你说什么了吗?” 糜诗笑了笑,“她说她觉得我人不错。哦,对了,季微雨还告诉我您的名字。” 说完这句话,糜诗明显看见老头子的脸色变了变,几乎有些恼羞成怒,“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这女人简直莫名其妙!” 难得看见这都快成精的老狐狸如此激动的模样,糜诗努力忍着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好一会儿,老头子才有开口,“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你有没有告诉她什么事情?她有没有打听过?有没有问过你调查案子的细节呢?” “我感觉这些都不用我告诉她,很显然她比我知道的多得多。”糜诗意有所指。 老头子沉默,又问:“还说了什么?” “她说,燕飞阁有着左右天曜皇朝的能力。”糜诗一字字慢慢地说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双目直视司主,想从他的神色上看出什么来,可老头子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哦,对了,她还说想请我为燕飞阁效力。”糜诗嘴角一勾。 老头子神色终于有了变化,眉毛一挑,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会给我涨俸禄的。” 老头子却转移了话题,提了提查封雅斋的事情,说是因为此时暂时也没有证据证明她和欧阳景的清白,所以目前也只说应举报的证据提供不足,就这么荡着。 既不定罪,也不能当没事发生。所以只是停了她魂司的工作,当然只是表面上。 最后,糜诗说了花凤兰一事以及黑衣人的事情,老头子听完皱着眉,半天没说话。 糜诗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想了想刚才和老头子的谈话,好像说了许多,可细想起来却又感觉什么都没说。 她在门口叫了辆马车,“去城北十里大街。”那是她和欧阳景约好的地方,雅斋被查封了,幸亏她穿越来后没多久,凭着魂司的高收入很快在京都买了间房子,当时还被魂司里的师兄妹嘲笑了一番。 这真是在现代城市里养成的毛病,手里一有钱第一件事情想到的就是购房,可如今看来也是有好处,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 糜诗坐上车,车子才刚刚起步,就感觉外面有些异样,她掀开窗帘往外一看,就看见迦夜站在路边,对着车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第七十二章 牵绊 糜诗猛地放下窗帘,她真的有些受够了。 可不一会儿,仿佛受着某种召唤一般,糜诗又掀起了窗帘,马车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行走,而迦夜却是不疾不徐地就在外面看着她。 最终,糜诗下了马车。 她感觉到迦夜是想带她去一个地方,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自己大脑存在的想法一般,可她又明确知道是迦夜传递给她的。 迦夜在人群中,时而出现时而隐没,可总在路口交叉的地方给糜诗指引了方向。 糜诗决心跟到底。 而这条路越走她越觉得有些熟悉。 分明是那日她从魂司出来追着迦夜的路线。 只是那一日,迦夜倒在了血泊中,而今天他却领着糜诗来到了一处荒废的地窖。 这个地窖可见是很久没有人来了,地上布满了灰尘,一扇铁栅栏的门锈迹斑斑,锁也早已坏了,就这么半敞着。 糜诗正有些迟疑,却看见迦夜的人影在铁栅栏的另一边一扇而过,她心一横,人穿过铁栅栏门走了进去。 这个地窖不高,人要略猫着身体走才不至于碰到头。 墙壁潮的发粘,墙角满是看不见的苔藓和蚂蚁,鼻尖满是恶臭,混合着强烈的动物的骚臭和霉腐味,熏得她恶心连连,头昏脑涨。 越往里走就越黑,糜诗从怀里掏出火折子。 这地窖远比外头看得要大得多的多,很深很广,里面岔道众多,纵横交从,像是一个迷宫。 迦夜的身形时不时在眼前闪过,最终将糜诗带到了一间石室前。 火光微弱,能照的地方有限,只大概看见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铁盒子。 糜诗走进石室里,身体的左面碰到了什么东西,伸手一摸应该是一张桌子。将火折子移至左方,果然是张桌子,上面还有手臂般粗的蜡烛,已经点了一半。 糜诗将蜡烛点燃,整个石室尽收眼底,她被眼前看到的景象给震呆了。 满满一室,全是各种各样的资料。 东面的墙壁上贴满了字条,凑近一看,字条上写的都是些人名,地名,时间,事件,有些字条之间还用细红绳连着。 这分明就是关系分析图。 而糜诗在这些字条里也看到一些熟悉的人名和她在魂司里听见过的大案子。 但绝大部分她都没听过…… 她很快的做了个决定,回魂司将此间的发现告知了司主。 司主也已最快的速度派了人前去。 糜诗却没再去跟进这件事情。 她内心对这件事情莫名的排斥,隐约有些害怕,迦夜他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这些秘密就像是定时炸弹。 而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抱着炸弹的人。 只是,才过了一天,司主便找上了糜诗。 “你找到的那些东西,很显然是迦夜这些年自己私下里在调查的案件。”老头子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翻阅下来,很多案子都和魂启有关,甚至他知道的信息比我们还要详细得多。” 糜诗默然,没有说话。 迦夜不是第九司的人,而魂启是魂司最高的机密,迦夜是如何知道的?还是说他进魂司本来就是冲着魂启而来? “那知道有查到迦夜听命于谁吗?”糜诗问。 司主摇了摇头,“资料已经都整理好了,但大部分还没有仔细细看。只是其中有一样东西,我觉得应该给你,这是迦夜私人的东西。”他看着糜诗,目光深沉。 糜诗觉得奇怪,迦夜有什么私人东西会和她有关?充其量她与他也不过相处了半日而已。 糜诗觉得奇怪,迦夜有什么私人东西会和她有关?充其量她与他也不过相处了半日而已。 司主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漆黑木盒子,正中间精雕细琢着一朵玉兰花,看着不像男人的东西,倒是更像是女人的首饰盒子。 “石室里的东西魂司都接手了,只有这一件,应该让你看看。”司主将盒子放在糜诗的手里,人就走了出去。 糜诗接过木盒子的一瞬间,心莫名起了波动。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摸上那朵玉兰花,感觉到一阵心痛,心潮澎湃,伤心中又带着些许的期待,手缓缓地打开盒子。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支木钗,样式很简单,材质也是极其普通的松木。看着应该就是普通人家女孩子用的钗而已。 木钗的底下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云纹纸。 糜诗拿起来打开一看,是一副仕女图。 绿草苍苍,白露茫茫,一个女子红色衣裙,幽立水边。 寥寥几笔,勾勒出伊人眉似远山,面若芙蓉。 轻风拂过,杨柳轻摆,水波荡漾,透出满纸的离愁别绪来。 而这画里的红衣少女,细看眉目与糜诗极其神似。 糜诗只觉悲从中来,像是积压在心底许久的伤痛被瞬间剥离了开来,泪水刷刷地流满面。 糜诗心中惊惧,她为什么哭!可她却怎么也无法停止哭泣,也怎么也止不住袭来的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欧阳景发现糜诗今天回来之后,整个人非常不对劲。 昨天她回来的时候,告知了他迦夜带她找到了一个堆满资料的石屋,她只是有些烦躁,因为从平安府一路回来,迦夜都没有再出现了,可显然原本以为已经消失的迦夜又回来了。 而今天的糜诗却是如离了魂一般,双目无神。 他有些担心,替糜诗把了把脉,忧思太过,再这么下去就要伤及心肺了。 “糜诗,你到底怎么了?”她不像是如此想不开的一个人,欧阳景有些焦急。 “我不知道,欧阳,我不应该这么难受的。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受,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仿佛就好像我的心有一半不是我的。” 欧阳景听了她的话,目光幽沉,“我替你扎一下金针。” 欧阳景替糜诗用针之后,糜诗那种感觉终于浅淡了许多,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在欧阳景的追问下,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仔细地说了一遍。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糜诗目光迷离,透着无助与迷茫,“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七十三章 地下王国 欧阳景听糜诗说完,沉吟不语,过了很久才问:“你说迦夜曾将你认成了其它人?” 糜诗点了点头,她从怀里将木盒子递给了欧阳景,示意他打开:“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只是认错人,毕竟人有相像。可是为什么我会有这些记忆呢?” 欧阳景打开盒子,看着那张仕女图,沉默许久才道:“或许是迦夜一部分记忆传给了你的缘故。” “不是的,那不一样。”糜诗否定的很坚决,“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迦夜的缘故,如你所说,迦夜的记忆经历一大部分如今都在我的脑子里。但是,我和迦夜是对话,我知道他是他,我是我。可是这个女孩子不一样,我能感受到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情绪。” “不,不对。不是我感受到她,而是我感觉自己就是她!”糜诗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迷离,声音里透着恐惧。 欧阳景双手轻轻按在糜诗微颤的双肩上,柔声道:“放心吧,没事的。我说过会护你周全的。” 糜诗情绪渐渐平复了,这才发现欧阳景离她非常近,带着温度的轻浅呼吸扑面而来她都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独有的清爽味道。 糜诗心尖一颤,感觉到脸颊热烘烘的,手心都是汗,心头像有无数个蚂蚁爬过。 “那个,欧阳……不对,不能叫你欧阳……”她居然紧张地话都说得结结巴巴,身体往后挪了挪。 “就叫欧阳,都习惯了,挺好的。”相比糜诗的局促,欧阳景淡然自若,很自然地将放在她肩上的手收了回去。 糜诗心依旧像打鼓一般,咚咚咚直跳,她感觉太安静了,再不说话都要窒息了的感觉,于是突然开口道:“欧阳,不如我们去一趟西洲吧。” “西洲?为什么?” “我……我想去查一查这个女孩子的事情,而且迦夜也是西洲人,说不定能查出些什么来。” “嗯,也好。那就去吧。”欧阳景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 当然,去之前糜诗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地和司主打了个招呼,而司主听闻糜诗要去西洲查一下迦夜的事情,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了她一句:“在西洲行事可要低调些,万一有什么事,魂司可不一定插得上手,遇到事情多一点心眼。” 糜诗应下了。 西洲,其实离京都的距离很近,前后不过三四天的路程,却几乎是另一个世界了。 只因在西洲,巫族的势力显然就要弱了许多。 天曜虽然是个皇权至上的地方,但巫族的影响太大了,而在以京都为中心的一大片土地上,皇权的力量显然就比不上巫族的神权。 这就有点像深圳和香港,虽然离得非常近,但却是两种体制那般。 所以,司主的提点糜诗也很明白,不管在平安府还是京都,那都是巫族基本说了算得地方,所以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也简单得很。 可西洲,就很不一样了。 糜诗和欧阳景轻车简从出发了。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清风吹拂,山野间一片嫩绿。 远处山下一片杏花如云,阵阵春风带来杏花香,格外惹人醉。 糜诗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被这样的春风也吹得轻松了不少。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问道:“欧阳,芮九到底是什么来历?那日他和我道别的时候,和我说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让我问你。” “天曜皇朝里除了皇族,巫族和白族,你对其它的阶层所知多少?”欧阳景松了松缰绳,轻轻淡淡地问道。 “呃……知道的不多。”糜诗实话实说。 她一穿越过来就被司主捡回了魂司,所接触的都是和巫族有关的人和事,虽然也知道这里魂色决定人的阶级,但这些都只是最基本的。 “皇族士族和巫族,这些都是高高在上,但一个国家的运作,不可能都只有这些人而已。在天曜的土地上,还有一个与他们完全相悖的地下王国。” “地下王国?”糜诗有些吃惊,也表示不解。 “如果说皇族士族和巫族构建了天曜帝国,那么天曜里的贩夫走卒,乞丐浪客,黑魂奴隶则构筑起了一个地下王国。” 糜诗想想就感到震惊,如果按欧阳景的说法,单单从人口数量上来说,这地下王国的人数可远远比高高在上的三族要多得多。 “国家知道这个地下王国存在吗?”糜诗问,“如果知道怎么会允许存在?” “自然是知道的,至于允许其存在,一来虽然叫地下王国,但其还是与国家的运作有很大的差别,他们有自己独特的一套规则,但对于天曜皇朝的治理国事也从不干预和插手。二来,即便想铲除又如何铲除?你难道将那些马夫车夫乞丐都杀光吗?难道将富豪士族家中的奴婢都驱逐?” 糜诗有些明白了,这个地下王国有点像武侠小说里的丐帮,但又要比丐帮的规模大了数百倍。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旁的欧阳景,她问的是芮九的身世,而欧阳景却扯出了地下王国,难道…… 欧阳景看着糜诗一副吞了鸡蛋的表情,有些想笑,“你猜的没错,芮九和地下王国有着密切的关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就是下一任地下王国的继承者。” 糜诗听了半天说不出话,震惊这个词完全不足以形容她听见这个消息时候的心情。 “这……我可真没想到。”糜诗最后只是说了这一句。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运气好,随便认识的一个人都是大有来头。芮九,欧阳景一个个身世都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芮九这次回去不会有事吧?”糜诗突然有些担心,从芮九的话语间,她感觉到应该是有事发生。 欧阳景摇了摇头,“老爷子不会让芮九永远在外一直晃荡的。” 糜诗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这是芮九自己选择的路,也是他肩上不得不担负的责任。 天上淅淅沥沥开始落下了雨,春雨细如丝,落在身上也没什么感觉,可没想到这雨越下越密,全身渐渐都湿透了,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两人只能在雨中赶路。 第七十四章 一场病 这场春雨来的悄无声息,却大有下一个晚上的架势。 糜诗和欧阳景好不容易赶到了一个小镇,找了家客栈住下。 小镇不大,晚上天才黑,路上已经看不见什么人影了,客栈里掌勺的师父也早早回了家。 糜诗好不容易让掌柜答应自己借厨房用了用,欧阳景换了身衣服,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只见大厅中的一张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 “这里厨房也没什么东西,我就随便做了几个。”糜诗人从后头出来,坐在欧阳景边上。 欧阳景想到在雅斋尝过糜诗的手艺,才举起的筷子又放了下去。 “快趁热吃呀!”糜诗看着欧阳景,目光灼灼,透着些许期待,自己却也没动筷子。 欧阳景目不斜视地仔细将桌子上的四菜一汤看了一遍,挑了个看着最正常的炒鸡蛋下了筷子,放进了嘴里。 糜诗殷切地问:“味道怎么样?” “嗯,还不错。”欧阳景神色如常。 糜诗开心地笑了,拿起筷子来也夹了口鸡蛋放进了嘴里,然后…… 她整个脸都变色了,一口把鸡蛋吐出来,灌了一大碗水后,才淡淡地说了句:“不好意思,这里盐巴我用着不习惯,放多了些。” “无妨。”欧阳景说完,默默吃了几大口白饭,才放下了碗筷。 糜诗有些郁闷,抱怨道:“整天莫名其妙突然跑出来影响我心情,现在,做饭的时候需要她的时候到不出来帮个忙什么的。” 欧阳景有些好笑,随口问:“你想好怎么查了吗?有什么线索?” 糜诗思索了一下,道:“至少迦夜师兄和图上的少女关系不一般,我现在想到迦夜师兄感觉很奇怪。” “哦?怎么个奇怪。”欧阳景语气淡淡的,结尾语音微微上扬。 “就是……就是……感觉很喜欢又很伤心。”糜诗仔细回忆整理着之前的情绪。 “所以你急着想去西洲?”欧阳景脸色有些阴沉。 “对啊,西洲是迦夜师兄的故乡,肯定能找到不少关于他的事情。”糜诗点头。 欧阳景突然站起身,“我回房休息了。” “啊?不吃了吗?”糜诗有些奇怪。 “不吃了,太难吃了。”欧阳景冷冷地说了句,就直接上了楼。 糜诗气得不行,欧阳景这大猪头! 她全身淋湿了,来不及洗澡换了衣服就去厨房做菜,就算不好吃也不用这么直接给脸色看吧! 说翻脸就翻脸,什么鬼! 糜诗心里觉得好委屈,一个人在大厅里又坐了好久,越坐越冷,浑身一哆嗦这才起身回了房,感觉头晕沉沉的。 她担心着凉了,喝了一大碗热水就躺下睡去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鼻子还是有些塞住了,时不时流鼻涕,糜诗以为只是轻微的感冒,也不以为意。 两人又上路直奔西洲。 只是一路上欧阳景一直阴阳怪气的,要么就是一个人骑马行在前面,根本不搭理她。 就算中途休息,也就简单说几个字,再也没多余的话。 欧阳景这样,糜诗也生气了,做饭难吃至于嘛,又不会死人,给什么脸色呢! 她感觉头昏昏沉沉的,鼻子塞住,呼吸都困难,只能用嘴吸气,可骑在马上,时不时被冷风呛了喉咙,咳得眼泪鼻涕流一塌糊涂。 好不容易捱到了投宿的村庄,找到客栈,一进屋就倒了在床上,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耳边传来一个低缓而沉稳的声音,“醒来。” 她头痛欲裂,根本不想理这个声音。 “起来!把药喝了!”这个声音显然严重缺乏耐性,语气严厉。 “难受死了……”糜诗只觉得浑身像一个火炉,说不出的难受,想到从前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度过的一个个孤独寂寞日子,心上像突然开了个口子,眼泪止不住就流了出来。 “难受的话,起来先把药喝了再睡。”那个人说话的口气显然缓和了许多。 手上轻轻摇着她,糜诗终于屈服,努力睁开眼睛,就看见欧阳景的脸。 “我怎么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眼中的鼻音。 “无碍,只是受了点风寒。” 糜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傻笑道:“好烫呀,可以煮鸡蛋了。” “快把药喝了,都烧傻了。”欧阳景递过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糜诗这时候倒是很听话,乖乖地就着欧阳景的手将药一口气喝完。 “还算听话。”对方对她的行为表示满意。 “我会好好喝药,好好治疗,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留我一个人……不要……”糜诗喃喃低语。 “不会……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乖了,放心睡吧。”声音轻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糜诗感觉自己枕在一个温暖的臂弯里,莫名感到无比的心安,终于沉沉睡去。 糜诗一觉醒来,身上黏黏糊糊的,出了好多汗。再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盖上了厚厚的被子,她感觉嘴里有些发苦,稍微挣扎着起来,就一阵头晕,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喝水。”一只手端着一碗茶出现在眼前,她抬起头望过去。欧阳景穿着一身深蓝色宽大袍子,衣服上明显有很多折痕。 她伸手接过碗,边喝边打量着四周。 记忆只停留在进了客栈,之后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房间很大,里外两间。低头一看,欧阳景光着脚吸着鞋,显然匆忙,连鞋子都没穿进去。 他的头发有些蓬乱,比平日里见到整洁干净的模样多了些真实的气息。 “你……也睡在这里?” “我睡在外间。”欧阳景简单地解释。 糜诗吃力地起身,穿好鞋子,站起来。 欧阳景将床上一条毛毯子严实地裹在糜诗身上。 “我很热了。”糜诗浑身都是汗。 “你不是热,是热毒攻心。”欧阳景不依不饶地纠正。 糜诗走了两步,脚下虚浮,腿一软,却被欧阳景搂住,一把横抱了起来。 糜诗惊得口吃了:“你……你这是做什么?” “你这样子能自己走路?”欧阳景冷眼反问她,“想做什么?” 糜诗磨磨唧唧涨红了脸,却不说话。 欧阳景冷着脸将她抱着往左手走,然后掀起帘子,将糜诗放下自己就出去了。 糜诗当下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七十五章 糜诗的杀手锏 糜诗看见眼前的一个木制红色马桶,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当然,的确,她是想解手,可让欧阳景抱着她进净房就是两回事了。 糜诗肚子又是一阵绞痛。 这时候也顾不得想什么死不死,尴尬不尴尬的了,人生有三急,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可解决完之后,糜诗坐在马桶上,活生生体会到了什么叫悲剧。 她想,就这么一直坐着也不错。 只不过,这种想法只坚持了几分钟。因为她现在头痛欲裂,浑身无力,喉咙又干又烧。 好想喝水,好想躺床上去。 “糜诗?”欧阳景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 “啊?!”糜诗惊慌地应声,差点就从马桶上跳起来。 “没事吧?” “没……没事。”能有什么事,难不成还掉马桶里了…… “那你继续。”欧阳景的声音飘进来。 什么叫继续啊!!! 糜诗郁闷的揪着头发,额头一下一下撞着墙。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怎么啊? “出来吃点东西。”欧阳景声音很平常。 糜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让语气尽量随意,“来了。” 她暗暗咬牙,深吸了口气,一把掀开门帘,宛如慷慨就义的勇士,走出了净房。 外间的桌子上摆了四碟清爽的小菜,还有一锅白粥,冒着热气。 欧阳景坐在桌旁,看都没看她,盛了一碗粥放在桌子上,“过来,趁热吃。” “哦。”糜诗听话地坐下。 粥煮的恰到好处,不稠不稀,刚刚好。 四个小菜都很入味,略咸,但下粥却很合适。糜诗烧得嘴里寡淡没味,正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 她边吃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看见坐榻上摆着一床被子和枕头,有点凌乱。 “你睡榻?”糜诗问,欧阳景什么时候这么省房钱了,为什么不多叫间房间,“客栈没空房了吗?” “满了。” “哦,这小地方人还挺多的嘛。”糜诗没话找话。 “你……”糜诗欲言又止。 “什么?” “……我想喝水。”话说出口却临时变了。 欧阳景停滞了一瞬,然后起身从藤编茶桶里拎起一壶茶,到了半杯自己先喝了一口,又拿出一个新的杯子,到了满一杯,这才递给了糜诗。 “温水,喝吧。” 糜诗呆呆地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完,这才发现口干得厉害。 “还要吗?”欧阳景拎着茶壶问。 糜诗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递上空空的茶杯,一连喝了三杯才停下。 “粥还喝吗?” “嗯,再来一碗。”结果,糜诗足足喝了两碗半的粥,才收了筷子。 “烧得那么厉害,胃口倒是挺好。” “人再难受,食欲也不会降低。”糜诗摸了摸胃,“这粥味道不错。” “和某人比起来的确很好了。” “……” 糜诗觉得他是故意找茬挑刺。 沉默了许久,糜诗还是忍不住和他说话。 “你说我们这次找得到这画里的女孩子吗?”糜诗很矛盾,既希望找到又怕找到。 “不知道。”这几个字从欧阳景嘴里说出来,冷淡而僵硬。 糜诗知道欧阳景恼了,可觉得他莫名其妙。 但是,生气也比默不作声好,糜诗决定继续这个话题。 “我在魂司也查过,可是西洲太大了,名字年龄都不知道,几乎是大海捞针。你说我再见到迦夜师兄,问他的话,他会不会给点提示?” “或许。”这两个字几乎是从欧阳景的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嗯,或许我真的应该试试。”糜诗皱眉,“只是每次见到迦夜师兄都是突然就出现了,你想想有办法叫他出来吗?这样等着他出现也不是办法。” “你这么想见他?” “对啊,不是有事问他么。” “先前你对他的出现还感到害怕,怎么现在不怕了?” “习惯了,好像也没什么可怕。” “原来对你而言习惯一个人那么容易。”这语气充满了嘲讽的味道,与先前给她毯子,递给她温水的细心体贴完全不同。 糜诗听到这句带着恶意的话语愣了愣,然后才道:“是的,我就是那么容易习惯。至少习惯能让我活下来,我一个人来到这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不习惯怎么办,天天哭?哭倒也容易,我到想哭来着。” 糜诗嘤嘤地就这么装模作样带着哭腔哭起来。 起初她就是来气,故意吓吓欧阳景,谁让他这么阴阳怪气的。 可想着他先前的那句话,那么恶毒,冷嘲热讽的,居然就真的难过起来。自己不过就是想和他说说话,至于那么拿腔拿调对她吗? 她这一下子,居然就真的哭起来了。 泪水从眼里掉下来的那一刻,心里的委屈也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收也收不住。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对我这么凶?就因为我煮饭难吃?那天我全身淋湿了,都没先换衣服而急着下厨房做饭,为什么?还不是你挑食,一路上干粮都不怎么吃。我不过就盐多放了些,至于你这两天理都不理我吗?还对我冷嘲热讽的。” 泪水迷糊了眼睛,她随手就抓起欧阳景的一只衣袖抹了抹眼泪,还故意用力擤了下鼻子,继续控诉:“烧饭难吃又不是我的错,我用不来这边的灶,也不习惯这里的油盐酱醋。你厉害,你能干,你到是去我那边做个饭试试看,看会不会比我做得好。” “再说,我现在头痛的厉害,嗓子像是要烧起来,浑身难受的要命,你不但不同情我,还对我凶。” 屋子里充斥着糜诗的哭诉。 “喝点水吧。”欧阳景递了杯给糜诗,语气里满是无奈,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对这样的情况根本毫无对策,语气却是比先前温和多了。 糜诗不客气地接过杯子,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感觉舒服些了,继续哽咽道:“再怎么说我是病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欧阳景根本不敢再回嘴,也不敢接话,深怕一句话说错,又引来一场控诉。 糜诗哭着哭着就有些累了,加上欧阳景在一旁像个隐形人一般,她也渐渐觉得没意思了,慢慢收住了眼泪,回想一下都想不起刚才自己为什么哭了。 欧阳景垂首坐着,听见糜诗渐渐没了声音,用眼角的余光看去,只见她趴在桌子上竟然睡着了…… 第七十六章 我是个正常男人 睡着了? 这么惊天动地地哭了一回,不声不响就这么睡着了? 欧阳景怔了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第一次知道女孩子的眼泪就像西江水一般,流也流不完,而且是说来就来。 糜诗趴在桌子上,头枕着胳膊,眼睛还有些红肿,睡得却好像挺舒服的。过了会儿,她动了动,侧身换了一个方向,身上的毯子掉在了地上,左手无意识伸长划了一下,差点将碗拨了摔下桌子。 好在欧阳景眼明手快,在碗掉落的瞬间接在了手里。 这里睡觉太危险了,欧阳景决定还是将她抱回床上去。 他弯下腰,一手揽住糜诗的腰,一手从她膝盖下穿过,轻轻地将她横抱了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是碰着易碎的瓷器,那样小心翼翼呵护着。 将糜诗抱回床,盖好被子,自己回到外间,将榻上的被子整理了一下,躺了下去,可却总觉得睡不踏实,闭起眼睛就想起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第一次杀人踩点的情形,小时候父亲给他讲的故事,想起那晚从族里跑出来昏倒在林子里,以至于想到糜诗,醒来第一眼看见她的样子。 里屋传来糜诗翻身的声音,好像睡得有些不踏实。 他想了想,爬起来,摸着黑走到里间。 初春三月,半夜里的温度还是非常低的,看见糜诗身上的被子大部分已经被她掀在了一边,他找到被角,替她盖了回去。 才要起身走开,被子又被糜诗踢开,于是再盖回去,再踢开…… 这下欧阳景就有点恼了,这辈子从来没有照顾过人。 族里接的活都是独来独往的,鲜少有需要几个人一起行动的,而且因为都在外头,一年也最多祭祖的时候大家见上一次面。 就在他出神的一会儿功夫,被子又被掀开了,欧阳景微愠地将被子又一次盖回去,而且就此固定住,没松手。 糜诗过了会儿又动了动,可因为欧阳景用力地压着,于是动了几下便没再继续。 欧阳景又坐了会儿,确认她的确老实了以后,再回到外间继续睡,躺下去依然睡不着,继续胡思乱想,不知道过了多久,又起身去了里间,看见被子盖得好好的,觉得很满意。 附身摸了下糜诗的额头,还是很烫,暗自琢磨是不是药方子再改几味药,考虑到这小地方药材不全,于是欧阳景一连又想了好几个备用的方子。 第二天,糜诗醒过来,欧阳景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她会继续昨晚上的哭闹,可糜诗就像个没事人一般,昨晚上的事情好像只是他一个人做梦的幻觉。 风寒依然没有消退,但糜诗人却看着精神些了,只是还有些发烧。 她说浑身黏糊糊地想要洗澡。 但这是个小地方,就算是客栈里也没有预备洗澡桶的。 欧阳景于是找了小二,给了些钱让他去先买一个大木桶来,又烧上足够的热水,还在房间里准备了好几个炭盆,让糜诗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两个人之间也没说什么话,糜诗喝完药就觉得犯困,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欧阳景进来几次看她,见糜诗睡得安稳,才去药铺抓药。 晚上,糜诗一觉醒来感觉浑身轻松,摸了摸额头,烧退了。 她坐起身,屋子里点着一直蜡烛,借着烛光隐约看见欧阳景躺在外头榻上,好像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披了件衣服,走到外间。 她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间客房,按照现代宾馆的标准,这是一个商务套间的配备。 外间应该是给客人会见处理公事用的,这家居看着做工也就一般,但还挺新的样子,应该住的客人不多。 欧阳景就躺在榻上,因为榻有些短,他身体微微蜷缩着,半天不见他有任何翻动,睡相真好,糜诗暗暗惊叹。 印象中欧阳景睡着的样子,除了第一次救了他那回,就是掉在悬崖下的时候了,但那都是特殊状况,远没有现在这样宁静。 他的呼吸浅淡而均匀,长而密的睫毛偶尔随着眼珠的转动一颤一颤,糜诗偷笑,“在做什么好梦呢?有梦见我吗?” 她手指轻轻地抚上欧阳景的脸庞,白玉一般的皮肤,眼底的黑影显得尤为明显,应该是睡眠不足。嘴角微微地向上挑起,所以总给人在微笑的感觉,其实糜诗知道那大多都是假象。 嘴唇颜色是淡淡的浅粉,烛光下却格外诱人。他睡觉的时候,两片嘴唇微微张着,糜诗突然心快速地跳了起来,好像又发烧了似的,整个人发烫。 偷偷亲一下不会发现的吧。 糜诗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可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春天的野草,不断地滋长着。 她屏住呼吸,渐渐凑近,再近些,手心里都是汗,心感觉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忽然,睫毛动了一下。 “我好像说过,这种事情应该都是男人主动的。”欧阳景带着他独有的语调突然开口道:“而且,作为男人我可不会连着错过两次。” 糜诗被欧阳景突如其来的醒来吓了一大跳。 她第一反应就是逃,可不知到什么时候,欧阳景一只手早已圈住了自己的腰,而另一只手却是抵住了她的后脑,微微一使劲,糜诗整个人就趴在了他的身上,帖得严丝合缝。 脸和脸之间几乎没什么距离,鼻尖对着鼻尖。 糜诗双颊发烧,心怦然乱跳,眼睛里满满地都是欧阳景,她盯着欧阳景饱满的双唇,感觉体内有种东西冲激着她,不能自已,发烫的嘴唇顺势就帖上了他的。 欧阳景反倒愣了愣,原本只是带着捉弄她的心思,可万没料到糜诗居然会真的吻上他的唇。 糜诗轻啄了一下,“这个机会我也不会放过的。”她说完,撑起了身体准备离开。 欧阳景双手再一次用力,糜诗又跌回了他的怀里,欧阳景嘴唇贴在她的耳朵边轻声道:“糜诗,你好像需要我提醒你一件事情,我欧阳景是个正常的男人。” 在糜诗愕然之间,他的唇帖上了她的。 第七十七章 吻 双唇轻触的瞬间,糜诗浑身一颤,鼻尖似乎嗅到了迷迭香和鸾尾花交织的香气,触电般酥酥麻麻的感觉流过全身,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欧阳景似乎不满足这样的轻触,舌尖撬开她的唇瓣,冲破唇齿的阻碍,在她的口中纠缠,缠绵厮磨,糜诗忍不住发出的嘤声让欧阳景稍微定了定神。 他没想到只是唇与唇之件这么简单的一个碰触,使得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情愫一下子就疯长出来,扰乱了他的心境。 原来那些以为已经植入骨髓的冷静自持,动心忍性遇见她就会破功。 他早就知道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不是吗?所以那日在山洞中,以为此生无缘,才与她许下了来世。他早就认定她是他的唯一了啊。 糜诗羞红了脸埋在欧阳景的怀里,“欧阳景。”她鼓起勇气下了巨大的决心,抬起头望着他,“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 心动只是瞬间,沉沦却在一点一滴。 不知从何时开始,欧阳景这个名字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再也拔除不去。 糜诗面色绯红,脸上却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明亮的仿佛世间所有的光都集中在她的脸上。 终于,她说出来了。 “傻瓜……”欧阳景叹息一声,却带着深深的满足,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丢掉心底那丝隐隐的不安,还是别的什么,他双手环住糜诗,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亲吻着她的发。 “欧阳……”糜诗迷迷糊糊地叫着,大病初愈,这么一折腾她有些困了。 “我在……睡吧。”欧阳景语气温柔如水,哄着她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糜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想起昨晚的情形,脸颊发烫,嘴却控住不住咧开来。 突然她想到一件事,昨晚她和欧阳景告白了,说喜欢他,可他没回应啊。一般不是一个说喜欢,另一个应该说我也喜欢你嘛。 说实在的,她在感情上完全是小白一个,仅有的一些经验都是从小说和电视剧里看来的。 那……欧阳到底是喜欢自己还是不喜欢呢? 她正坐在床上纠结,就听见欧阳景的声音从外间传来,“醒了?今天感觉怎么样?” 糜诗反应有些迟钝,呆呆的点了点头,“好多了,今天可以出发了。” 欧阳景说话间走到了糜诗近前,很自然地握住她的一只手,给她把了把脉,“嗯,看来是好差不多了,不过身子有些虚,休息一日再出发吧。” “嗯。”糜诗温顺地点头。 “起来洗漱一下,先吃早饭。”欧阳景随意地道:“今日天气甚好,一会儿带你附近走走,几天关在屋里,也要稍微活动活动才好得快。” 说实在的,糜诗这两天真的躺烦了,听欧阳景这个提议,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先前纠结的事情也抛在了脑后,“好啊,好啊。去哪里呢?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山茶花,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一到这个时候,打开窗就能看见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可美呢!” “山茶花?”欧阳景摇了摇头,“没听过,长什么样子?” “没有山茶花啊……”糜诗略有些失望,“花瓣很多,一层层的。颜色也有好多,大红色,浅粉色,对了还有白色。这可是chanel的标志呢,世界顶级名牌,我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买她家一个包。”糜诗絮絮叨叨的,也不管欧阳景是不是听得懂,她沉浸在对往事对另一个世界的回忆里,“我家后面山上那些是野茶花,红彤彤的……” “山茶花没有,不过这里倒有个很出名的美食,白玉糕,倒是可以去尝一尝。” “白玉糕?”糜诗一听见美食,心里就痒痒的。以前出去旅游,别人看风景的看风景,拍照的拍照,可她却是一心一意在吃上面。 欧阳景的这个提议真是中了她下怀,“那赶紧的。”糜诗立刻来劲了,迅速下床,“你去外头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好。” 欧阳景挑了挑眉,“急什么,又没人抢。” “行行行,我知道了。麻烦您先出去吧。”糜诗连推带赶地将欧阳景送出了房门,喃喃自语,“白玉糕?不知道有没有馅,应该是甜的吧……” 欧阳景在被推出房门的那刻,补了句,“先把桌子上的粥喝了,再吃药。”刚说完,就被关在了门外。 欧阳景想起糜诗先前提起老家的时候,目光里还流露出来的伤感,淡淡一笑,她这个人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 可欧阳景自己没发现,他,开始会在意别人的情绪。 糜诗特意打听了一家百年老店,寻了去吃。 “这种简单的小吃其实最挑功夫了,一定要尝尝老字号的。”糜诗颇有些专家般的洋洋自得,“当然,那些路边小摊也有做得极好的,一会儿也可以看看哪家前头人多,再买点尝尝。” 欧阳景看着眼前一盘洁白的糕点,很普通的样子,一点都不吸引人。 糜诗一筷子夹起一个放在嘴里,嚼了一口就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这是糯米糕,糯米糕啊!!” “糯米糕?”欧阳景不解。 “我们那边叫糯米糕。”糜诗解释,她满足地吃了一大块后,才和欧阳景解释,“我最最最喜欢吃糯米糕了,来这里之后一直没吃到过,问人家也没人知道。没想到这里却有!” 欧阳景夹起一块来,咬了口,软软的甜甜的,不是他喜欢的口味,“好吃?”他表示不理解。 糜诗用力地点头,“嗯嗯!好吃!我是糯米控,但凡糯米做的东西我都喜欢吃!”她将面前的一盘糯米糕干完之后,露出一脸满足的笑容,赞叹道:“好幸福啊!” “老板,再来一盘。” 欧阳景有些无语。 糜诗吃完第二盘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来,“昨晚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发现什么?”欧阳景明知故问。 “就是……就是……我偷偷……”糜诗有些窘。 “你身上有我的味道,我喂你吃药,抱你上床……”欧阳景明显是故意的,说得糜诗一把捂住他的嘴,脸涨得通红“小声点!” 他笑得坏坏的,却很快收住了笑容。 杀手的警觉性永远是第一位的。 第七十八章 吃醋了 欧阳景看了看外头,对糜诗道:“这边上有家药铺,我去给你抓点药。你就在这里坐会儿,等我回来。” 糜诗正吃得欢,头也没抬的应道:“好的,我先前要了枣泥糕,给你留两块。” “好。”欧阳景随口应了声,就走了出去。 欧阳你怎么还不回来,枣泥糕都要冷掉了……糜诗瞟了眼桌上的两块枣泥糕,不时朝外面打量,这配个药的时间也太长了些吧。 就在这时,她看见门口欧阳景的身影一晃,没有来店里,却是走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什么情况? 糜诗心中疑惑,起身跟了上去。 远远看见巷子里除了欧阳景,还有另外一个穿着很普通男子。 欧阳景背对着糜诗,另一个男子则露了个侧脸,离了远了些又背光,看不清长相。 距离两人有些远,几乎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说到后来,两人好像起了争执,声音大了些,糜诗这才依稀听见他们的对话。 “你跟踪我这么久就为了和我说这些?”欧阳景冷着脸。 “阿景,你不应该这么固执,毕竟他是你父亲。”男子的声音听着很年轻,语气里感觉和欧阳景很熟悉。 “这时候他想起来自己是个父亲了?”欧阳景显然不愿多说,转身就要走,被男子抓住。 “阿景,你真的要和她在一起?” 欧阳景突然抓住那人的领口,语气冷森严厉:“我警告你,你敢告诉任何人她的事情,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糜诗想了想,转身正打算走人。 “糜诗。”突然却听见欧阳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应了声,“我在。”转过身去的时候,那个男子已经不见了。 她笑了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老远就闻道你身上白玉糕的味道了,你到底吃了多少啊。”欧阳景调侃她,脸色瞬间就变得柔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 糜诗真的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嘟囔了句:“真的很好吃啊。” 她嘴角上沾着白玉糕碎屑,欧阳景伸手轻柔地替她擦去,“吃完也不记得擦嘴。” 糜诗惊了一下,抬手抹了抹嘴角,傻笑,过了会儿问:“先前那人是谁?” “什么?”欧阳景神色停滞了一下,目光闪烁。 “我看见你和一个人在说话。” “没什么,先前抓药的时候碰到这人找店家麻烦,我教训他几句。”欧阳景轻松地道。 “原来是欧大侠路见不平啊。”糜诗笑着调侃,她原本想说破的,可突然决定不问了。 欧阳景的家世如今她也知道了,这样的人家自然有不能与外人说的地方,她选择相信。 “怎么突然跑出来了?不吃了?”欧阳景问道 “等你半天不见人影呀,再说……”糜诗摸了摸肚子,“也吃不下啦,真把我当猪啊。” 欧阳景眼睛瞟了一眼她的肚子,戏谑道:“我看也差不远了。” “好你个欧阳景,我还是个病人,你就这么欺负我!”糜诗嘴一撇,佯装要哭。 欧阳景脸色顿时变了,“我说错了,你不是……你是仙女……我……”第一次看见欧阳景结结巴巴的样子。 糜诗得逞般哈哈大笑。 她一定会守住自己得来不易的幸福,一定! 糜诗暗暗发誓。 西洲,从名字上就能分辨,位于天曜皇朝的西部,也因为一条西江横穿而过,由此命名,是非常重要的交通要衢。 北面的山货,南面的海鲜,中部的粮米,东面的丝绸,因为紧挨着京都,又有西江这个地理优势,所以全国各地的东西都汇聚在此买卖,绝对称得上商贸第一城。 要在这样一个大城镇,找一个几乎没任何信息线索的人,可谓大海捞针。 糜诗和欧阳景来西洲已经两天了,对此一筹莫展。 迦夜进入魂司前的身世,在魂司的卷宗上记录十分简单:迦夜,西洲人士,孤儿。六岁由西洲府魂司收容,十八岁入京都魂司。 而对于迦夜的身世,糜诗本就没有报太多希望。 她相信魂司在迦夜死后,肯定做了全面的调查。 只是,她的目的和魂司不一样,或许会有遗漏的地方。她去了西洲府魂司,也找了找当年和迦夜一起在西洲的师兄弟,可众人都带着一种很谨慎回避地态度,往往一上来就以我和迦夜不熟为开场,接着五句里问不出一句来。 糜诗这么问了两天后,心情就有些低落,说不上什么感受。 人人看待迦夜就犹如瘟疫,唯恐避之不及。 她觉得可悲,世态炎凉。若是换个情况,迦夜师兄成了魂司的英雄,怕是路上都会有人跳出来与他沾亲带故。 “今天不去魂司了?”欧阳景看糜诗难得没有起个大早,倒是悠闲地喝着茶,吃着早点。 “不去了,问么问不出什么,还憋出一肚子火来。” “怎么?看见别人用这种态度对待迦夜心里不痛快了?”欧阳景语气里透着嘲讽。 糜诗发现这件事情欧阳景一直不怎么积极,几乎就是在边上看她折腾,连个建议都没有,偶尔还话中带刺,更不用说亲力亲为地帮她忙了。 “欧阳,我其实很早就想问你了,迦夜师兄得罪过你?” “没有。”欧阳景冷冷地道。 “也是啊,你也就他病倒的时候见过,两个人根本都没打过照面啊。”糜诗不解,“那你为什么这样?” “哪样?” 糜诗盯着欧阳景的脸,上下仔细审视,欧阳景别过脸,伸手推开她。 “你!”糜诗瞪着他,“不是吃醋吧。” “吃……醋,我吃什么醋!莫名其妙!”欧阳景恼了,脸色古怪,双颊上染上一丝可疑的红晕。 糜诗表示怀疑,脑中闪过好些事情,路上他突然对自己冷言冷语好像也是说了迦夜的事情…… “欧阳,我和迦夜师兄一点事情都没有,真的。”糜诗很认真的道。 自从告白后,虽然她也一直安慰自己,这时代的人就是含蓄,要他开口说喜欢估计难,但她心里其实一直没什么底。 看着眼前神色别扭的欧阳景,糜诗禁不住就笑了起来,心里甜得乐开了花,嘴角咧着怎么也合不拢。 第七十九章 并蹄莲 当然,欧阳景是肯定不承认自己是吃醋的。 但糜诗虽然是个感情小白,但这点情商还是有的。 原先糜诗见欧阳景对于此事抗拒的态度,猜测会不会涉及到欧氏一族,所以也不愿勉强 可如今既然弄明白了他别扭的原因,于是找人的事情她就敢死皮赖脸求帮忙了。 “怎么找?你想到办法了?”尽管糜诗说了一大堆的好话,欧阳景依旧有些爱理不理的。 “没有,所以求你替我想想办法嘛。”糜诗继续软磨硬泡。 欧阳景冷冷地瞟了她一眼,说:“自己的事情自己想。” “哦,好吧。我是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不过每次脑子里的画面都与江边有关,我今儿就去西江边上看看,或许能有收获也说不定。当然,不劳烦您大驾,我自己去就行了。” 糜诗说完潇洒地和欧阳景挥了挥手,走出了房门。 只是她人还没踏出客栈的大门,欧阳景却一脚踏在了她前头。 “怎么?”糜诗问。 “不是说去西江吗?”欧阳景板着个脸。 糜诗暗暗偷笑,心里有些小得意,但是面子上当然没显露出分毫,很顺从地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其实她是故意的,早就知道欧阳景不会让她一个人去西江的。 这两天糜诗一个人在魂司府查探情况,欧阳景虽然表面上说不管,可每天都将她送进魂司府才离开,晚上她离开的时候一出大门就能看见他。 她知道,欧阳景是担心黑衣人。 糜诗却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但是心里却既甜蜜又感动。 她真的喜欢这样偶尔耍耍小性子,使个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只因有一个他会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路上的时候,糜诗有句话实在有些忍不住,“欧阳,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别扭鬼?” 得到的回答只有一个冷冽漠视的眼神。 西江比糜诗脑中里看见的还要开朗辽阔得多。 柔和的阳光照耀在江面上,就像一条流动的金带。江上点点白帆,船只往来频繁。岸边也是人群攒动,热闹非常。 “这西江和我看见的不太一样啊?”糜诗有些疑惑,找了一个路边小贩打听,“这位小哥,西江有没有一个比这里江水清澈,更平静开阔的地方?” “这位公子照您所说应该是白滩坪。” “白滩坪?离这里多远?”糜诗追问道。 “大概四五里路吧,公子您要去的话,前头有车专门去白滩坪的。”小贩看了看糜诗身后的欧阳景,脸色古怪。 “谢谢小哥啊。”糜诗很高兴,兴冲冲跑向欧阳景,“走,雇个车去白滩坪看看。” 坐在马车上,糜诗赞叹道,“没想到这里去白滩坪的车那么多,西洲到底是个大地方,交通便利啊。” 欧阳景看了她一眼,“你知道白滩坪是什么地方吗?” “白滩坪?不就是白滩坪吗?”糜诗奇怪。 欧阳景叹了口气,一脸的莫可奈何,开口道:“君在西江头,妾住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西江水。” “这首诗词自古传颂至今,作者名字已不可考,但传说此曲作者就是白滩坪人士,这西江尾指的就是白滩坪。” 啊?糜诗怔住了,这诗明明在她的世界也很出名的,只是长江改成了西江,难道又是一个穿越的? 欧阳景继续说着,“白滩坪也因此诗句出名,渐渐成了海誓山盟的胜地,传说有情人在白滩坪许愿能得天长地久。” 糜诗终于明白为什么别人听闻她和欧阳景要去白滩坪时脸上会露出古怪的表情,她现在是男装打扮,这是被误会成断袖分桃了啊。 没文化真可怕! “二位爷,白滩坪到了。”外头的车夫声音传来。 糜诗还没下车,心里就涌起一阵难掩的起伏,她有种感觉,就是这里。 她莫名迟疑了,有些近乡情怯似的,迟迟没有下车。 “怎么了?”欧阳景在外头许是等了一会儿,掀开车帘问。 “没……没事。”糜诗调整了心神,迈步下车。 才下车,就被外面的景色给怔住了。 虽同属西江,可此处与先前的西江就如同两个世界。 宽阔得几乎望不见边的河面,清澈而且平静,河面上飘着一层白雾,宛若轻纱,多了几许朦胧和神秘。 岸边推土作堤,桃红柳绿,沿着河边插满了芙蓉,只是如今不到季节,唯有绿叶。 一阵阵江风,吹动岸上垂柳,江边绿盖摇曳,宛如层层绿浪。 就如欧阳景所言,岸边的人都是两两作对,神态亲昵,空气中都仿佛添上了几许蜜,甜腻撩人。 糜诗和欧阳景在这里转了一圈,却不时引来旁人侧目。糜诗哭笑不得,真有些后悔穿了男装。 但来此处还有别的目的,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转悠,想找到脑海中的那个地方。 二人足足沿着江边走了一圈,却一点发现都没有。 难道不是这里?可糜诗心中的那丝波动又那么明显,不会错的啊。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天空便车一片明亮的淡青色,上面还涂抹了几片红霞,倒映在江中,交织成一幅飘动着的画,瑰丽无比。 随着天色渐沉,岸边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江面上星光点点,糜诗细看去,原来却是一盏盏的并蒂莲花灯,随着江面的流动缓缓朝远处而去,渐渐地四处的并蒂莲花灯汇聚成一条光带,璀璨明亮,犹如夜空里的银河落入了凡间。 “花灯!并蒂莲花灯!放了我的花灯,有情人天长地久!”一旁小贩高声叫卖着。 糜诗恍然,原来白滩坪的重头戏是放花灯,心中赞叹这地方的旅游意识真心不错。 突然眼前递过来一盏花灯,糜诗抬眼看去,却是欧阳景,“既然来了,不如就凑个热闹。”欧阳景神色有些不自然,递过来的手却异常执着地在糜诗眼前,一丝不动。 糜诗嘴角一点一点上扬,她感觉心中的幸福几乎要流溢出来了,过去从来没有尝过如此甜蜜的滋味。 第八十章 巧合 糜诗接过欧阳景递过来的并蒂莲花灯,二人目光凝视着对方,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人将手中的并蒂莲花灯缓缓放入江中,花灯一前一后,随着江水缓缓流向远方。花灯渐渐与其它的交汇在了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欧阳景站在糜诗身旁,无言地伸出手,将糜诗的握在手中。 糜诗反握住他的,十指紧扣…… “小橘子!”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糜诗心中一动,侧脸看去。 面前站着一个渔家女打扮的年轻姑娘,圆圆的脸蛋红润润的,肤色微黑,双眼闪动着爽直的目光,神态里除了一丝惊讶还带着一种乡里姑娘的稚气和淳朴。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那姑娘脸上闪过一丝伤感,喃喃自语:“真的好像。” 糜诗与欧阳景对看一眼,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她试探地问道:“姑娘认识的人是和我长得很像吗?” “嗯。”渔家女点了点头。 “她现在人在何处可以告诉我吗?”糜诗心中莫名忐忑起来。 那渔家女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哀伤,“她不在了。” “不在了?”糜诗带着一丝期望:“是不离开这里了吗?” “她已经去世了。” 糜诗怔了怔,喃喃地重复着:“去世了啊。” “敢问姑娘,她是如何去世的呢?”一旁的欧阳景替糜诗问道。 那渔家女重新打量起糜诗二人,神情里露出了些戒备之色,“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姑娘请放心,我们绝无恶意。”欧阳景指了指一旁的糜诗,语气温和,言辞恳切:“只因我这位贤弟,因一场变故失了记忆,一直想不起自己的身世,可巧今日遇见姑娘,得知竟然有人与他神似,自然免不了多问一些,还望姑娘告知。” 糜诗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得不佩服欧阳景这张嘴说瞎话的本事。 这话细想起来不少破绽,但那渔家女显然心思单纯,竟然就信了,惊讶地道:“小橘子是我阿爹打河边捡来的,若如公子所说,说不定真与这位公子有什么渊源呢。只可惜,我这妹妹命苦……”她话说到一半,呜咽起来。 欧阳景叹了一声,“姑娘节哀,如今只希望姑娘多和我们说一说您这妹妹的事情。” “二位若是愿意,可随我家去。我阿爹一直留着当年捡到小橘子时的东西……可惜也没什么用,这位公子也记不得身世了。” 欧阳景与糜诗对视了一眼,道:“去看一看也好,万一哪天我这贤弟失忆之症好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也好,既如此二位就随我家去吧,我家就在那边的白滩坪上。”渔家女指了指西江江面。 糜诗奇道:“这里不是白滩坪吗?” 渔家女笑道:“白滩坪才多大的地方,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 糜诗有点受伤,觉得自己被骗了,可恶的旅游景点,原来不管哪里都一样,都只是噱头。 渔家女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河岸边,边上零零落落停着几艘小木船,她熟练的解开其中一艘的绳索,“上来吧。” 欧阳景和糜诗坐上了小船,和渔家女闲聊。 原来这白滩坪是河水冲击淤泥形成的一座小岛,面积很小,岛上也就只住了十几户人家,都是打渔为生,这些年岛民陆陆续续都去了岸上谋生,真正常住的也就只剩下三四户了。 这渔家女姓桑名翠莲,而她口中的小橘子大名叫桑红梅。 “为什么叫她小橘子呢?”糜诗问,迦夜口中也是喊的小橘子。 “她身上魂色看起来特别像橘子,加上她从小又爱吃橘子,所以大伙都喊她小橘子。”翠莲说起小橘子时,脸上时而笑,时而悲。 欧阳景听了若有所思,糜诗却问了个一直想问的问题:“小橘子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个有问必答,说话直爽的翠莲第一次沉默了。 糜诗见状,从怀里将那副小画拿出来,展开在翠莲眼前,“这幅画寥寥几笔,就将人画得如此传神,显然作画的人用情至深。” 翠莲却突然冷笑,“人都死了,画画有什么用!”她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带着哭腔,“迦夜这个骗子!小橘子一直等他回来,可是一直等不到人,要不是他,小橘子也不会死!” 翠莲眼泪哗哗地流,哽咽着:“小橘子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爬上屋前的桑树,看着江面,等那个负心汉。有一次赶上落雨,脚下打滑摔了下来,过了几天就这么去了。” 糜诗默然,这又是一个老套的故事。 多情的女子等候着远走的情郎归来,她望眼欲穿,情人却不再出现。 可糜诗却觉得迦夜对小橘子很明显是有情的,至少不是陈世美那种负心汉,而京都魂司也不是个苛刻的地方,离西洲又不远,怎么都能回来见个面的。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才使得他离开后竟然一次都没回来过。 翠莲平复了情绪,船也靠了岸,一下船翠莲就喊道:“阿爹,来客人了!” 原来这船直接就停在了翠莲家门口,按照现代的标准来说,这就是电梯入户的高级配置啊。 屋子里走出来一个慈眉善目老人,与翠莲有着几分相似,老人双目炯炯有神,显得精神矍铄,问也没问就将糜诗和欧阳景热情地迎进了屋。 听翠莲说起了来意,一边感叹一边从里屋摸摸索索地拿出一个木盆和一件小孩的衣服来。 桑老汉目光里泛着泪,“这孩子也是命大,就这么被装在木盆里,好巧不巧就被我看见了。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可年纪轻轻就……” “小橘子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欧阳景问道。 “已经有两三年了。”翠莲哽咽地回道。 “三年零七个月了。”桑老汉叹了口气,说出了个准确的日子。 糜诗一怔,这个时间,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也是她那次任务出事的日子,之后她在床上躺了三年…… 这是巧合吧,糜诗默想,只是莫名不安,怎么也挥之不去。 第八十一章 替身 桑老汉一双干枯的手摸索着木盆和小衣服,“这东西我一直留着,就是想哪一天孩子的亲人或许能寻来。” 他将木盆拿起来指着一处道:“木盆当年捡到的时候还是簇新的,这上面还刻着梅花,所以我就给孩子起名叫红梅。” 糜诗看着桑老汉指的地方,木盆上的油漆斑驳,剥落了一大半,只能依稀看见一些图案,若不是老汉提醒,根本看不出是梅花的样子。 “这衣服能不能给我们带走呢?”欧阳景很突然地提议。 桑老汉却几乎没有思考便同意了,“这位小哥和我们橘子长的如此相似,也是一种缘分,这东西留在我这里还不如给了你们带走,只拜托公子一件事情。” “什么事?老人家您请说。”欧阳景诚恳地道。 “公子走的地方,认识的人肯定比我老汉多得多,只求有机会的话,能替橘子找到她的亲人,虽然她人已经去了,但也算我这个做爹的一份心。” 欧阳景没有马上答应。 桑老汉道:“我知道此事有难处,这么多年了,也可能根本找不到了。只求公子上个心,至于结果也不强求,一切都是缘分。” “老人家放心,此事我答应你。”一旁的糜诗突然插嘴答应道。 “那就好,那就好啊。”桑老汉郑重地将衣服递上,糜诗双手接过,像是完成了一个仪式。 时间已经很晚了,二人起身告辞。 “夜深露重,老人家就请留步莫送了。”欧阳景有礼地说道, “老汉家里太过简陋了,也不好意思留二位过夜。”桑老汉对着翠莲吩咐,“好生将二位公子送上岸。” “是了,爹。”翠莲应道,领着糜诗和欧阳景出了门。 到了岸边,翠莲正在解着小船的绳索,糜诗突然问:“小橘子的墓在哪里?” 翠莲指了指不远处道:“临终前,她恳请阿爹将她埋在那桑树下,傻瓜,到死了还是想等着那负心人回来……”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 “我想去她坟前拜祭一下。”糜诗征求地看着欧阳景。 欧阳景点头。 这棵桑树看着有些年头了,在月色下舒展着绿色的树干,繁茂的枝叶上抽条着新绿,坟头上冒出点点翠绿,月光隔着树叶洒在上头。 小橘子的墓就如翠莲所说,就在这大桑树底下,朝着江面,似乎依旧等候着情人的归来。 糜诗以为她或许又会感受到什么,可是意外地什么都没有,相反,她的心如一潭静水,没有涟漪,也没有波澜。 糜诗在坟前站了许久,才低声道:“走吧。” 三人朝着岸边默默地走着,翠莲突然叹了口气,道:“小橘子若不是在这岛上,或许还有救。” “怎么说?”糜诗问道。 “您想啊,我们都是从小爬惯了树的,她那天从树下摔下来的时候,分明只是崴了脚,伤势一点都不严重。可过了两天,突然一下子就不行了,请了岸上的大夫来看,却说整个脊背都摔碎了,伤及肺腑,体内淤血过多,治不了了……” 糜诗听了这话却是脸色陡变。 翠莲迟疑着,“还有件事情特别奇怪。” “什么事?”糜诗声音隐约有些发颤。 “小橘子身上莫名多了个伤口,我肯定之前是没有的。”翠莲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一处,“就在这里,伤口看着像是锥子戳出来的一个洞一样。” 糜诗听了这话像着了魔一般,浑身发颤,好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用力咬着嘴唇,直咬的下嘴唇变成了青白色,可她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欧阳景和她说话她也根本没听进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回到客栈后,糜诗依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欧阳景不是第一次遇见她这副模样,上一次遇见花凤兰跳崖后,她也是这样的魂不守舍,可这回什么事也没发生,而且先前也是好好的…… 他脑中反复思索着,却想不出缘由来。 将糜诗送回屋子,自己也回了房间,却一直时刻注意着隔壁的动静,就这么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一双熊猫眼敲开了糜诗的房门。 原本以为糜诗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可打开门的瞬间,却发现她神情平静,与昨晚判若两人。 “欧阳,我有事和你说。”糜诗神色凝重。 欧阳景没有问,默默地走进屋,坐了下来,从头到尾没有说话,等着糜诗开口。 糜诗坐在他面前,低头沉吟,好一会儿才出声:“这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说,小橘子的死感觉和我有关。” “要是我没记错,你来这里还不满一年,小橘子可是三年前就去世了,她的死怎么会和你有关?” 糜诗没有与他争辩,却是说起了自己的事情:“我和你提过,来这之前一直在病床上躺了足足三年。而病因是因为脊柱粉碎性骨折,终生瘫痪。” 欧阳景不知怎么突然想起翠莲说起小橘子伤势的那番话,“脊背摔碎了……” “据医生说,我这条命能救回来真的是奇迹,五脏六腑因从高处坠落受损严重,还有大量的内出血,除此之外还受了枪伤。”糜诗很平静地说着,手里却将上衣掀起一角。 欧阳景有些惊愕她大胆的行为,正想侧脸避开,眼角余光却看见她小腹上有一个丑陋明显的伤疤。 “这个是枪伤,枪是种很厉害的武器,天曜这边是没有的,当然也不会有这样的伤口。”糜诗笑了笑,只是这笑容让人看着却有些不忍。 欧阳景心里莫名一紧,脑中再一次闪过翠莲的话,而她那时所指的位置,好像就是在糜诗伤疤同一个位置。 “我重伤后,医生们都觉得生还希望渺茫,可三天后病情竟然莫名稳定,渐渐好转了起来……而那天与小橘子过世的是同一天。” 糜诗的神情看着很平静,但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颤的嘴唇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欧阳景脑中划过一个念头,他沉声开口道:“照这些迹象看来,小橘子很有可能是你的替身。” 第八十二章 不速之客 “替身?”糜诗表示不解。 糜诗几乎可以肯定小橘子的死与自己有关。 一件事情叫巧合,可桩桩件件都碰巧了,那就一定不是巧合。 只是欧阳景这个替身的说法,让她感觉好像有那么点的意思,可是两个处在完全不同时空的人,也可以互为替身? “说替身有些不太贴切。”欧阳景想了想,道:“人与人之间的感应是件神奇而奇妙的事情,我们时常会听到这样类似的例子。比如母子连心,子女在外出了事,在家中的母亲会有心慌心悸的反应。” 糜诗点头,表示明白。 “人与人之间感应最准确,或者说出现概率最多的是在双胞胎身上。” 糜诗一怔,“你的意识,我和小橘子她是双胞胎?”她坚决地摇头,“这不可能,完全不可能。而且,就算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和她是双胞胎吧,难道两个身在不同时空的人也会产生感应,而且甚至会和对方受一样的伤?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从来感应不到她的呢?” “所以,小橘子是你的替身,而你却不是她的。”欧阳景字字犹如惊雷。 糜诗有些难以接受。 欧阳景道:“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个猜想,或许真的只是巧合而已。世上很多事情原本就有很多巧合。” 这话并没有给糜诗安慰,如果只是巧合,为什么她会有小橘子的记忆? 因为对此事报着探究的心情,她来到了西洲。可没料到,来到了西洲,也找到了人,她心中的谜团不但没有解开,反而越来越多。 糜诗低头沉思,所以她错过了欧阳景脸上闪过的神色,不然凭她对欧阳景的了解,一定可以看出来他有事情瞒着自己。 欧阳景这一刻终于明白族长这一次为什么会破例地让他出来了。原来糜诗身份竟然如此特别,只是族长还能瞒多久呢?他有些担心。 但就算摊牌了又如何,他会把她护好。族里闹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相信族长会有办法对付那些牛鬼蛇神,但不相信这些牛鬼蛇神们。 如今看来当初选择魂司倒是歪打正着,他忽然笑了笑,糜诗说不定真的是个有福气的,不是说傻人有傻福嘛。 两人正在屋里坐着,外面突然吵吵嚷嚷一阵喧哗,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拍门。 糜诗奇怪,心想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谁会来找她? 欧阳景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自己去看看。 糜诗在欧阳景开门之前,迅速地躲在了门口。 来人看不见容貌,只听他说话语气倨傲,“你可是从京都而来。” 欧阳景不卑不亢地回道,“正是。” “你还有个同行的人呢?”那人语气有些不耐烦,“快点叫出来,一起随我去镇西王府吧。” 镇西王府?糜诗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整个人一惊,头撞到了门上“咚”得一声,弄出很大的动静来。 显然是躲不了了,糜诗从门后走出来,瞅着来人,问:“镇西王府找我们作甚?”她到底是司魂使,虽然心里有些虚,面上架势还是摆足了的。 “王爷有请二位去王府一叙。”那人见糜诗这样一副架势,倒是反而比先前恭敬些了。 “容我们换一身衣服。”糜诗冷冷地道,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就把门关上了。 门一关上,她就拉着欧阳景远离了门,小声道:“怎么办,是镇西王府的。” 欧阳景倒是奇怪,“镇西王府怎么了?好歹你也是魂司的司魂使,至于怕成这样?” 糜诗心中嘀咕,这不是心虚嘛,“是不是一定要去啊?” 欧阳景指了指窗外,“不然你从这里跳出去逃走?” 糜诗看了看外头,他们住在客栈的三楼,这跳下去不死也得残废,把心一横,仿佛慷慨就义般道:“那就去吧。” 欧阳景目光中带着一丝笑意,“放心,不会有事的。” 王府到底排场大,欧阳景和糜诗坐在马车上,跟在那人的马车后面。 糜诗坐在车上一直有些不安,镇西王府就是甄三奶奶的娘家,当日她答应甄三奶奶的事情,因为那时情况混乱,也被太多事情困扰着,就忘了。现在突然镇西王府的人寻过来,她才想起这茬,就怕对方和她算账。 “到底有什么事?”欧阳景坐在车里,看着糜诗愁眉苦脸钻耳挠腮的样子,开口问道。 糜诗一开始有些难以启齿,毕竟是自己背信弃义,后来经不住欧阳景的追问,加上她憋着也难受,于是就把当日与甄三奶奶之间约定的事情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 “所以陈府出事后,你再也没想起来这茬?”欧阳景语气好像带着鄙夷。 糜诗羞愧地点头,“你想想,那日发生多少事情,你又突然出现,我心里直惦记着你的事情,就把这件事情给忘光了。” “哦`原来你心里一直惦记我。怎么不早和我说呢?”欧阳景故意重复,语调轻扬,显得心情非常不错。 糜诗脸红了,“先别扯这些了,你说镇西王府这次找我们去,会不会是打算同我们算账啊?” 欧阳景看着她小心翼翼,一脸胆怯的样子,想笑却又赶忙忍住,难怪她会如此,糜诗就是个理直气壮,理亏气短的脾气,这件事情她自己觉得理亏,一上来就没了底气。 原本还想再逗逗她,可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却一下子不忍心了,“放心吧,陈府事发之后,甄三奶奶连同小少爷都被王爷接回王府了。” “什么?你说真的?”糜诗有些不信,“陈府那么大的事情哎。” “是真的,你忘了当日为了陈府后续的事情,我忙得没日没夜了?”欧阳景轻轻打了她一下脑门,“甄三奶奶虽然没有郡主的封号,却是镇西王爷的掌上明珠,而且小少爷年纪又小,官府和魂司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 糜诗听了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看着轻松了不少,也不计较欧阳景对她动手动脚。傻呵呵乐了会儿,突然奇怪:“既然不是找我们算账,那镇西王府此番找我们做什么呢?” 第八十三章 镇西王府 欧阳景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糜诗看欧阳景有恃无恐的模样,虽然依旧疑云重重,心却安定了不少。 想着一会儿就要见到真正的王府,糜诗到有些期待和兴奋了。 而且说不定还能见到王爷,这和那些电视和小说里的杜撰的王爷可完全不是一码事。说实在的,究竟货真价实的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派头,糜诗好奇心的苗子蹭蹭蹿了出来,“欧阳,能给我讲讲镇西王府吗?” 欧阳景果然不负糜诗所望,对这镇西王府的事情说起来头头是道。 “现如今的镇西王爷,若从辈分上来说,乃是当今圣上的叔辈。但若按血统,那就远的不是一点两点了。当年元康大帝建国时,因与现今镇西王爷先祖同姓而称兄道弟。” 糜诗插嘴,“那就是说其实这镇西王爷和皇族其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只是同姓而已。” 欧阳景纠正,“这只是野史记载,做不得数。况且千年以来,皇族之间互通婚姻,若真仔细算算,如今的镇西王爷可真与皇族血统有着密切的联系了。” “皇族之间互通婚姻?”糜诗被这句话给震住了,这是近亲通婚的意思吗? 欧阳景却摆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皇族不互相通婚,如何能保证皇族金魂血脉的千年传承?镇西王爷的长女怀阳郡主如今可是贵为贵妃。” “贵……贵妃……”糜诗舌头打结,若说表兄妹的话糜诗还可以接受,可郡主嫁皇帝?这分明就是堂兄妹!“那……那皇后也是郡主?” “郡主是没有资格做皇后的,历代皇后必须是公主。当今皇后乃先帝第四女,懿德公主。” 糜诗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瞪大眼睛:“亲兄妹!哎呦……”她太过震惊,动作幅度过大,一头装到了车顶, 但疼痛抹不去她的震惊,这……这就是亲兄妹,……乱人仑啊!! 可她看欧阳景一脸淡定不以为怪的样子,想来是这里的习俗。 其实细想来古代其实有许多允许兄妹结婚的朝代,但想想……亲兄妹哎……糜诗浑身一颤,她真心接受无能,好在她没有穿越到了皇族啊,真是万幸! “其实开国时皇族兄妹是不通婚的,而即便如今在士族巫族和平民百姓间兄妹也是不通婚的。皇族之所以后来会变成兄妹通婚,只因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发现,只有当金魂与金魂结合才百分子百生下同样金魂的孩子,若是与其它魂色结合,则五十个里面也不一定能生出一个金魂来。” 糜诗缓缓点头,她有些明白了,“所以皇族的正妻一定要是金魂才可以,而如甄三奶奶这样的,也只有嫁到如陈府这样的人家才能当正室。” 马车缓缓地停在了镇西王府门前,糜诗脸色一整,平复了先前惊愕的情绪,再看一旁的欧阳景,神色端庄肃穆,往日眉梢眼角的那份温润竟也都收了起来。 这镇西王府没有糜诗想象中那样金碧辉煌,除了正门确实比一般的宅子要大些威武些,也没什么不同,只除了门匾上金灿灿的“镇西王府”四个大字昭显出王府的不同之处。 带他们前来的人,见糜诗二人下车后,才去门上通报,这人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恭敬起来,与在糜诗他们面前的倨傲完全判若两人,而看他的样子,很明显在王府没什么地位。 很快从侧门里走出一个中年人,所有人瞬间都躬身退到了一旁,垂首立好。糜诗正在琢磨此人是个什么来头,对方已经走到他们跟前,躬身行了个礼:“二位贵客,里面请。” 欧阳景回了一礼,“不敢,有劳带路。”糜诗有样学样,跟着行礼。 中年人眼光落在了糜诗身上,“这位想必就是糜诗司魂使了?” 糜诗正在想着如何接话,一旁的欧阳景已经替她回答了:“不错,正是。请问兄台如何称呼?” 中年人半躬身,不卑不亢,“不敢,小人陈旺福,是镇西王府的管家。” “陈管家有礼了,不知此番王府找我们来所谓何事,还请管家先行告知,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免得一会儿见了你家主人失礼。” 中年人带着客套的笑容,“公子客气了,只是公子所问,小人区区一个管家如何得知。”一面说着,一面转身走在前头引路。 到底是王府的管家,笑嘻嘻地给他们碰了个软钉子。 糜诗冲着欧阳景挤了挤眼,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陈管家领着他们来到一个小厅,“二位请坐,请在此稍等。”说着转身出了门,才出门就有一个丫鬟进来奉茶,糜诗暗叹到底是王府,这排场,这规矩。 不一会儿,陈管家又走了进来,欧阳景起身,糜诗虽然心理嫌烦,可也跟着一起站起来。 “二位请随我来吧。” 糜诗知道这就是要去见正主了。 跟着陈管家穿过一条窄窄的走道,两边是高高的青砖墙,从一个小圆门中穿过去,一个右转,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糜诗这才知道之前自己错得有多离谱,眼前才是真正的王府气派。 只见殿宇廊庑,萧墙粉壁,雕梁画栋,宛如走进了天宫一般。正中一座宫殿 ,气势雄伟,顶上琉璃瓦闪闪发光,糜诗猜想这应该是王府的主殿。 陈管家带他们绕过主殿,来到一侧的偏殿。 偏殿里到不全是扎眼的金碧辉煌,看着屋中陈设,应该是日常起居之处,更为实用些,但也极为奢侈,大幅的琉璃屏风,各种的古玩摆件,显示着主人的不凡。 一个女子坐在正中的红檀木镂花椅子上,她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这样的天气,她脚边上却还放着一个碳炉。 糜诗心道,到底是长年落下的病,也不是几天就能复原的。 “柳五儿,或者我该称您糜司魂使大人。”坐上的女子眯着眼睛,嘴角轻勾,“不知西洲比平安府如何?” 眼前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平安陈府甄三奶奶。 第八十四章 诡异的心脏 糜诗看见甄三奶奶可以说又惊讶又不感到奇怪。 她心中还是有些愧疚作祟,所以一时之间没有作声。 “我想四小姐请我们来不是为了和糜诗叙旧吧。”一旁的欧阳景适时地开口,将话题引向关键。 听欧阳景这么叫,糜诗这才知道甄三奶奶是镇西王府的四小姐,而她显然很接受欧阳景如此称呼她。 也是,在陈府遭受如此待遇,她对这个前夫家怕是一点留恋也不会有了。 “我请二位来是有件事情……”甄三奶奶神色有些迟疑,“此事想二位先答应守口如瓶我才能相告。” 糜诗的好奇心已经起来了,她和欧阳景对视了一下,“四小姐放心,我二人不是多嘴之人。” 甄三奶奶打量了她二人,许久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开口道:“此事发生在三天前,王爷他突然病倒了。” 糜诗恍然,心道原来是王爷病倒了,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想隐瞒病情很能理解。 “一开始以为是王爷心悸的老毛病犯了,府中常年备着药,可吃了并不见效。于是便请了巫医来看,可巫医却说不是一般的心悸,需要动刀开胸。” 天曜皇朝的医术非常发达,糜诗对于甄三奶奶口中提到的开胸并不吃惊。 而且她最近接触了许多事情后,还猜想着这手术的技术说不定就是一个外科医生穿越带来的。 糜诗正在这边自己瞎琢磨,那边甄三奶奶继续说道:“……王爷虽然年纪上去了,但身体一直都还挺健硕的,所以也就立刻同意巫医动刀的提议。可是,巫医将王爷胸腔打开后,却发现……却发现……” 她连说了两个却发现,下面的话却一直没说出口,神色间露出一丝惊慌来。 糜诗心中一紧,甄三奶奶在陈府这些年的经历,应该早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事,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现在说起来还能色变? “到底发现了什么?”好半天都没有下文,糜诗忍不住开口问。 甄三奶奶露出一丝苦笑,勉力站了起来,“你们还是随我来,亲眼见了便知。” 糜诗与欧阳景对望,彼此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甄三奶奶走出偏殿,外头陈管家就迎了上来,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四小姐……” “无妨。”甄三奶奶轻吐出两个字,陈管家便也没再说什么,伸出左臂,搀扶着往里走去。 糜诗和欧阳景无声地跟在后面,没走多远,很快就来到一间屋子外头。 甄三奶奶停住脚步,站在门口转身对着糜诗和欧阳景开口道:“一会儿你们将要看见的东西,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见过,但魂司的人总是见多识广,我希望你们见过,我也希望你们可以帮我。” “东西?”糜诗不解,不是带他们来看生病的王爷吗?怎么会是东西呢? 甄三奶奶解释,打开门,示意他们进去。 糜诗和欧阳景踏进了屋子,而甄三奶奶没有跟进来。 这间屋子很宽敞也很安静。粉白的屋顶,淡青的墙壁,屋子里的摆设与前殿相比极为简单朴素。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张床。 准确的说是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一个六十开外的老人,高耸的颧骨,宽阔的前额,虽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也掩不住他威严的气概。 这人大概就是镇西王爷吧,糜诗在心中揣测。 糜诗绕过床脚,来到一旁,却被眼里看见的景象给怔住了。 因为之前进屋的时候,只看见了一侧,现在走到跟前却发现,镇西王爷的胸腔依然被打开着,可以清晰地看见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扑咚……扑咚……地跳跃着。 而更为诡异和恐怖的是,心脏上面缠绕着一条两指粗的带甲壳的长虫。 糜诗看着只觉的毛骨悚然,“这是什么东西!”她低声叫道。 欧阳景没有出声,俯身凑上前细看,看了许久蹙眉道:“这东西包噬着心脏,你看……”他指了指底部看着像是虫子脚的部分:“这应该是它的触须,紧贴着心脏,要想办法把这东西给拿下来,不然……心脏很快就怕负担不了了。” “你能把它拿掉吗?”糜诗不禁问,“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欧阳景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这东西,至于拿不拿得掉,试过才知道。” 两人走出病房,甄三奶奶带着希望的问:“怎么样?” 糜诗摇了摇头。 甄三奶奶露出绝望的神情,“你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吗……” “这个东西太诡异了,从来没有见过。”糜诗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不忍,安慰道:“可以想办法把它拿掉。” 甄三奶奶神情变得郑重,“我恳求二位帮我这个忙,巫医已经是束手无策了。陈府隐藏了这么些年,二位都有办法将他扳倒,父王的病我也只有求二位帮忙了。” 糜诗有些为难,一方面她因为先前忘记约定的事情,对甄三奶奶心有愧疚,而想答应。 可另一方面,这事情先不说事关一位王爷的生死,而且魂司的态度她也摸不准。 “既然四小姐如此恳求,我们再推脱委实说不过去,但此事不能保证,我二人只能答应四小姐尽力而为。”欧阳景在一旁突然开口。 “这个自然,只要二位答应帮忙,我感激不尽。” 既然欧阳景答应了下来,糜诗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天色已晚,糜诗二人打算告辞,可甄三奶奶无论如何都坚持让他们住在王府里,考虑王爷的情况,避免时间都浪费在路上,最后终于答应住在了王府里。 晚上,糜诗想起来白天的事情问欧阳景:“你平日里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怎么这件事情答应的那么爽快?” 欧阳景白了她一眼,“这件事情不答应也不行,既然事情都让我们知道了,你觉得如果不答应帮忙,镇西王府真的就会乖乖放我们回去?” 糜诗皱脸,自己还是真的想问题太简单了。 她有些担心,“那万一我们治不好呢?” 欧阳景看她皱眉苦脸的样子,安慰道:“放心吧。我们既然尽了力,治不好也是天数,到了那时,镇西王府没了一个王爷,也不会再得罪魂司了。” 第八十五章 寄生虫 既然承诺了,糜诗和欧阳景也没有其它想法,就一头钻在了病房里。 在欧阳景的建议下,王爷的病床外又被加了一层保护,毕竟王爷的心脏就这么暴露在了空气中,怎么看怎么不妥。 糜诗完全赞同,先不说眼睛看不见的细菌,光就这么暴露在外头,万一哪天不小心碰到了一下,那就出大事了。 这天,欧阳景和糜诗商量,要动一下心脏上的“虫子”,因为也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了方便,姑且就称它虫子。 而为了谨慎期间,糜诗和欧阳景商量后觉得还是应该和四小姐打招呼,并让她将先前给王爷开刀的巫医请过来坐镇,毕竟没有了芮九,欧阳景虽然精通医理,但论起实战来还是有所欠缺的,糜诗就更不用说了。 四小姐很快就将巫医请了过来,自己则勉强支撑着坐镇在一旁。 “为了弄清楚这东西是什么东西,我需要取一部分下来,但是可能会引起它的反噬,会对王爷的心脏有所不利,此事还要请四小姐来定夺。”欧阳景平静地陈述着危险。 四小姐一脸沉重,她许久没有回应,可见心中也十分挣扎。 “如今这样的状况,也只能试一试了。”四小姐终于下了决心。 糜诗心里嘀咕,看来在这镇西王府里,四小姐绝对是可以做主的人,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不需要王妃等其它人首肯就能决定。 当然她背负的责任也是巨大的,虽然眼前王爷的状况真的是死马当活马医,可即便这是人人都看得明白的事情,但凡出了纰漏,整个镇西王府也绝对会与她算账,皇族也一定会治罪的。 听四小姐如此说,欧阳景与巫医讨论了一下情况,然后手里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神情谨慎而严肃,将刀从虫子的底部切了进去。 糜诗在一旁看着,她帮不上什么忙,也就在这时,她脑中闪过一个想法,这四小姐说是看中了魂司的能耐而请他们前来帮忙,但是如今看来她会不会其实一开始就瞄准的人是欧阳景呢? 欧阳景作为魂司第九司的人是极为机密的事情,而他也没有司魂使的身份,严格意义上也算不得魂司的人,那这四小姐是知道第九司的事情?还是……她知道欧阳景真正的身份? 糜诗在一旁胡思乱想,突然躺在床上的王爷发出一声低吼,将她的思绪拉回。 只见先前还安静地躺在床上的王爷,此刻浑身抽搐,脸色紫涨,动静可怖。 “怎么了!?”坐在一旁的四小姐顿时站起来,紧张地冲到跟前,却被一旁的糜诗拦了下来,“四小姐!” 糜诗的这一句简单的毫无意义的话,却让四小姐立刻止住了往前冲的步伐。 只是糜诗扶着她双肩的手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与紧张。她双目牢牢地看着欧阳景与巫医的一举一动,仿佛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那上面。 “这虫子包噬着王爷的心,应该是在用力挤压,若继续让它这样下去,只怕……”巫医与欧阳景在低声地讨论着。 声音虽轻,却还是清晰地穿进了糜诗和四小姐的耳朵里。 “父王他不能有事……”四小姐喃喃低语。 糜诗心中清楚,四小姐这样一个身世,既没有郡主的身份庇佑,夫家又出了如此情况而回到娘家,如今在镇西王府全靠依赖王爷对她的宠爱才能生存,一旦王爷出事,她的前景就十分堪忧了。 糜诗对四小姐谈不上什么交情,也就几面之缘,但对这样一个命运多舛的女子,免不了心生同情。 在这世上,即便是出生王府的千金小姐,人生亦是如此多磨,那她一个孤身在异界的女子,又如何才能守住自己的幸福? 糜诗不由地看向欧阳景,心里陡然生出萧郎谁属的惆怅。 “四小姐,王爷暂时无碍了。”巫医额头上的汗还来不及擦去,就上前来禀告。 病床上的王爷果然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再看巫医背上已经湿透,不知是因全力急救还是因为紧张和恐惧。 “暂时无碍……”四小姐神色严肃,“我要你给我一句实话,王爷这样下去还能撑多久。” 巫医一脸的为难,踌躇不语。 “王爷最多还有五日。”一旁的欧阳景冷静地替巫医回道。 糜诗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一阵疼痛,原来却是四小姐用力地抓着她的,透过衣服都能感觉到她指甲的锋利。 四小姐极力地保持着镇定,“既然你提出这个提议,今日我也答应了,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糜诗听着感觉四小姐这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今日取样的确是欧阳景的提议,但这也不能保证可以给出答案来。 她双手微微握起,有些担心。 欧阳景淡淡一笑,“四小姐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我一直在想,这东西是如何制造出来的。” 糜诗一惊,同样一旁的四小姐显然听了这话也很吃惊,她追问道:“你说这东西它是人造出来的?” 糜诗怎么看这虫子就是一条虫子,虽然长得奇怪,但却是生物没错,而欧阳景却说这虫子是造出来的,她实在有些莫名。 “是的。一开始我就觉得它的附着方式很奇特,它是如何进入王爷的身体呢?我最初的猜想是寄生虫。” “寄生虫?”糜诗有些理解了欧阳景的意思,“你是说它是在王爷体内长大的?” 寄生虫一般都肉眼很难看见,所以即便进入王爷的身体内也是无法被察觉的。可它进入身体后,却通过吸取养分而逐渐长大…… “是的,一般寄生虫都是直接进入身体,但是它却偏偏选择附着在心脏,而不是其它地方就有些特别了,所以我才想到拿下来再仔细检查。”欧阳景指了指先前从“虫子”身上取下的一块样本。 “这世上自然出现的生物都没有完全相同的一面,哪怕是双胞胎,哪怕是同一枝干上长出的叶子。但这虫子的所有一切都太完美了,仿佛是经过了精确的设计和安排。”欧阳景很笃定地口气,“所以我断定它一定是被制造出来的。” 第八十六章 密码 如果这虫子是人为造出来的,那么王爷患上此症就显然不是偶尔,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糜诗既然想得到这点,其它人一样能想到。 四小姐神情凝重,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我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帮上忙,但是父王发病的时,手里却是拿着这个。” 糜诗接过来粗粗看了看,纸上写满了工整漂亮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一排一排。可细读下来却完全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汉字是汉字,可是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我看了许久,可是却猜不透其中的奥秘。”四小姐神色透着浓浓的疲倦:“我从来不相信奇迹,说实在的,我也知道此事的古怪,也没什么指望,但是我对你们愿意帮忙表示感激。” “四小姐言重了。”糜诗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是成功劝说了四小姐回房休息,然后便盯着那张纸仔细地研究起来。 其实她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隐约感觉这应该是一种密码。 上警校的时候,因为她对密码十分着迷,好好地下过功夫研究过好几年,大学里别人忙着谈恋爱,她空闲时间除了给练散打就是给了密码。 先前她没有说明,一来是不想给四小姐过多希望,就算她看出这纸上的文字是一种密码,但毕竟密码之复杂,有的根本不是几天之内能解开的,所以无谓多言。 二来,她熟悉密码的事情也不想让人知晓,所以下意识就隐瞒了。 欧阳景却感觉到她的异常,问:“你是不是从这纸上看出些什么来了?” 糜诗没有打算瞒欧阳景,坦白道:“这纸上所写,我怀疑是一种密码。” “密码?”欧阳景听不懂这词。 “那是我们那边的叫法,就是用一种隐秘但有规律的方式将某些信息隐藏起来,但如果熟悉这个规律的人来看,这张纸上写得就不是天书了。” 欧阳景点头表示明白,“这有点像藏头诗。” 糜诗点头,“是这么个意思,但密码要比这个复杂得多,我对密码特别着迷,以前读书的时候花了许多时间研究过。” 糜诗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欧阳,你提醒我了!这里的密码应该设置得不会太复杂,毕竟没有一套成熟的数学是设计不出复杂的密码的!”糜诗神情兴奋,指着纸上的一排排字道:“你看,从这些字的排列上来看你还是比较简单的,或许只是简单的换位,要不然就是替代。” “换位?替代?”欧阳景有些好奇,“这个怎么说?” 糜诗很有耐心地给他解释,“你仔细看,这里一行行字里面其实是四个字一个组合,每个组合按照规定好的顺序只取一个字,比如如果设置这个密码的人,定了一四三二,那么按照这个顺序,第一组就取第一个字,第二组就取第四个字,如此类推。” “那要解开这纸上的信息就只要一个个试过来便可以了。”欧阳景明白了。 糜诗叹了口气,“即便只是四个字,但这里一共有一二……足足一共有二十个字,这样的排列组合成千上万,王爷只有五天的时间了,根本没有这时间。” “那就先试试看最后几个字,一般都是落款,或许会有什么发现。”欧阳景提议道。 糜诗眼睛一亮,由衷地夸赞:“真聪明!这个提议很不错。”拿起纸试着一个个试过来。 嘴里念念叨叨的:“成东猛,成东芳,成东疆……” 欧阳景被她念得头疼,于是人凑过去看,只见最后三行的字,分别是成网天一,东心离穗,猛芳疆宗。 他心中一动,“或许是天心宗。” “天心宗?”糜诗问:“天心宗是什么?这是个名字吗?听着好奇怪……”她话没说完,突然浑身一震,喃喃道:“天心宗……这个我见过。” 欧阳景听糜诗这么说十分意外,追问道:“你在哪里见过?” 糜诗皱眉,“迦夜留下来的那些文档里。原本我没打算看,可后来想找找看会不会有关于小橘子的信息,就去翻了一下。大部分都是些他在调查中的案子,很多卷宗都是空白的,只封面上写了一个名字或者是一个地点,其中就有一个卷宗上就写着天心宗。” 糜诗说完,见欧阳景神色不同往常,她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迦夜是不是会在给天心宗做事。” “天心宗是个组织?”糜诗想了想才又开口道:“迦夜留下的卷宗都是他在调查的案子,既然天心宗也单开了个卷宗,可见他应该不是为天心宗做事而是想调查。” 欧阳景默不作声,最后说了句:“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先不管这个,你和我说说天心宗到底是什么呢?”糜诗着急地问道。 “其实天心宗具体是干什么的,我也说不清楚,它大约出现在三十年前。我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从俞先生口里听她提到过一回。” 糜诗有些惊讶,“你的母亲吗?她难道和天心宗有什么关系?” 欧阳景摇了摇头,“并无关系,但是天心宗很显然当年是想招募俞先生加入他们的。而且据俞先生所说,虽然她没有加入,但据她所知天心宗当年也的确招募了许多能人异士。” 糜诗听欧阳景这么说,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欧阳,你说会不会那些袭击我们的黑衣人就是天心宗的人?” 她见欧阳景没说话,继续道:“我琢磨着,这天心宗既然招募了那么多能人异士,当年还想招募俞子美先生,可见其实力应该不容小觑。你说会不会之前京西府衙的冬虫夏草蛊虫也是他们的杰作呢?” 欧阳景神色凝重,“如果正如你所说,那第九司之前查的那些案子,或许很多都出自天心宗的手笔。那这次他们针对镇西王爷的目的又是所谓何事呢?” “或许我们应该找四小姐再好好谈一次。”糜诗下了个结论。 第八十七章 天心宗 一听闻糜诗和欧阳景要见她,四小姐匆匆赶来,进屋的第一句便是:“有什么线索了吗?” “四小姐可听说过天心宗?”糜诗试探地问道。 四小姐听见天心宗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变得很奇怪,不像第一次听见的样子。 糜诗追问道:“四小姐对天心宗知道些什么吗?” 四小姐微微皱眉,似在思索,好一会儿才道:“我并不知晓什么是天心宗。只是……有一次父王酒后曾提起过一个月前,在西洲东郊抓住了一个重要的罪犯,此人涉嫌偷窃皇朝绝密,而他不仅在药理上有着独树一帜的见解,据说对于动物也知之甚详……父王说起他的时候仿佛提过一句天心宗。” “此人会不会与天心宗有关?”糜诗提出了一个想法,“或者他就是天心宗的人。” 欧阳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王爷,道:“此事或许只有王爷才能确认。” “那犯人名叫林延卿,之前曾做过一阵子王府的幕僚,而他的被捕和镇西王府有很大的关系。”四小姐又提供了一个信息。 “若是这样,那王爷心上的虫子很可能就来自于天心宗的报复。”糜诗做出一个推断。 “看来很有必要和林延卿谈一谈。”欧阳景转身问四小姐,“这个林延卿现在被关在何处?” “你们想去见他?这恐怕很困难。”四小姐面露愁容,“他因为涉及皇朝机密,一抓起来就被关在天禁司,根本不可能见到。” “关在天禁司!”糜诗惊讶,心道这林延卿到底是个什么人,天禁司一般普通罪犯可根本进不去,就算涉及皇朝秘辛,之前关于魂启那么多案子,犯人也最多被关入天牢,也没有一个被要求押解至天禁司的。 事情好像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可这线索的源头却是在一个罪犯身上,最要命的是这个罪犯被关进了天禁司,一个外人根本不允许进入的地方,连魂司司魂使的身份也帮不了多少忙。 四小姐失望地离开了。 等她人走后,欧阳景却突然道:“天禁司也不是不能进去。” “什么!你有办法吗?”糜诗惊讶,“那你先前不说。” “要去天禁司这事如何能弄的人尽皆知。”欧阳景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何况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欧阳,此事没什么风险吧?若很为难就算了。”糜诗突然担心,欧阳景会采用极端冒险的手段,现在知道了他隐宗的身份,对他不是没有信心,而是不想他接住隐宗的力量。 “放心吧,和家族没有关系。”欧阳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心里一阵感动,原来有人担心的感觉竟然会这样美妙。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被看破了心思,糜诗有些不好意思,“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其实也不是办法,只是世间上的事大体都脱不了人情世故。”欧阳景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这里天禁司的头我认识。” 什么!糜诗听了这话表示有些惊讶,也有些无语,这是要走后门的意思? “你怎么认识的?交情如何?为了你敢冒风险?”糜诗连珠炮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 “小时候的邻居,也在一起念过几年书。”欧阳景很简单地说了一下关系。 糜诗听了却问题更多了,“邻居?一起念书?他也是隐宗的人?”不是隐宗的人怎么会和欧阳做了几年邻居,还一起念书。 欧阳景笑了,“有时候真的不想说你傻,可你问得这问题让我怎么回答?我为什么不能有邻居?为什么不该念书?” 原来隐宗并不如世人想象的那般隐居在深山老林里,其实这正是隐宗的高明之处,试想一个从小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环境里,又如何能做好一个隐藏的杀手? 所谓的隐,并不是如影子般不见真容。而是隐身在目标左右,说穿了要将暗杀变为无形,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目标的奴仆家将,或清客幕僚等等。只有身边人下手才能真正的毫无踪迹可寻。而若非人情练达、看透人性,也没办法达得上那个“隐”字。 糜诗弄明白了这个,新的问题又冒出来了,“所以你要去见他?” 欧阳景很淡定地道:“不见怎么让他帮忙。不过,他从小就不太喜欢我,应该是不太喜欢看见我出现在他面前。” 糜诗皱眉,“那怎么办?” “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就可以了。”欧阳景理所当然地说道。 糜诗真的没想到,欧阳景就如他所说直接地来到天禁司,报上姓名直接求见天禁司的司头。而很快他们就被带到了一间小屋。 天禁司,一点不夸张这是糜诗见过戒备最森严的监狱。 即便是之前她当警察时所见的监狱都无法与之相比,除了有先进的设备。但天禁司也丝毫不差,一路行来就算她再笨,也知道走过了无数的机关布局。 一进屋子,就看见一个男子背对他们而立,听见动静才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看着和欧阳景差不多年纪的青年,长得非常精悍,身子瘦瘦的,两眼炯炯有光,给人坚毅的感觉,第一眼看过去就给人严谨固执的印象,是个很有主张的人。 糜诗在打量对方的同时,对面的人也同样在打量她,目光只落在了糜诗身上,仿佛欧阳景并不存在似的。 欧阳景毫不在意,简单地将他二人互相介绍了一下,介绍的时候刻意提了提糜诗魂司司魂使的身份,接着话峰一转,轻淡而直接,“花轩安,我们要见一见林延卿。” “这不符合规矩。”花轩安拒绝的很直接。 “我理解天禁司有天禁司的规矩,魂司也一贯很尊重天禁司。请相信我们必须见一见林延卿,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亚于林延卿被关在这里的原因。”糜诗注视着花轩安,神情严肃。 花轩安又上下打量了一眼糜诗,突然说道:“不得不说,虽然你从小不怎么样,但交友的品味一直不错。” 欧阳景耸了耸肩,反问:“也包括你吗?” 第八十八章 一波三四折 花轩安理都没理欧阳景的挪揄,口气很公式化地道:“我可以替你们传一句话,但至于见不见就看林延卿了。”、 很快,花轩安带来了答案。 “这件事情很令我吃惊,林延卿答应了见面,但他只答应见你。”花轩安目光落在糜诗身上,除了先前的欣赏,又带上了一丝探究。 糜诗也很吃惊,但既然林延卿愿意见就好,“那麻烦带我进去见他吧。” 花轩安摇了摇头,“林延卿虽然答应见面了,但是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只有满足这个条件,他才会见你。” “什么条件?”糜诗问。 “他要你带一个叫白晨岚的人一起去见他。” “白晨岚?是什么人?”糜诗问道。 花轩安神色冷淡,“不知道,我只是传话。再说一句,就算你找来了白晨岚,我也不会让他们见面的,让糜司魂使与林延卿见面已是天禁司的极限。” …… 糜诗看了欧阳景一眼,有点胸闷,好不容易让花轩安答应了见面的事情,偏没想到这个林延卿又出幺蛾子,提出这么一个无法答应的条件。 “花轩安,你看这样如何。你和林延卿说,要见白晨岚不行,但我们可以替他带给白晨岚一句话。”欧阳景笑了笑,“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吧。” 花轩安没有给欧阳景好脸色看,但也没有反驳,人再一次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又返回来。 “林延卿说带话的话他无法确认你们是否带到了,他提一个问题,让你们从白晨岚要来答案。”花轩安补充道:“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林延卿和白晨岚知道。” 糜诗点了点头,这个方案她觉得可以接受。 花轩安道:“林延卿要带的话只有两个字,安全。而他的问题是:你的家乡在哪里?” “你的家乡在哪里?”糜诗重复着道,这个问题简单地超乎她的想象,可她知道答案却不一定就是问题表面显示的那样。 “不错。”花轩安几乎是赶人了,“你们下次来就带着答案来,不然也不需要再来天禁司了。” 话说到这份上,糜诗和欧阳景自然还是很识趣地告辞了。 路上两个商量着,找白晨岚这人还是要落在镇西王府身上,毕竟他们在西洲势力大,消息也灵通。 至于林延卿那边,糜诗和欧阳景探讨起来:“林延卿为什么指定只见我一个人?” “或许他知道你人比较傻,容易骗。”欧阳景斜眼瞟着她,调侃道。 “什么嘛!我好好问你,你干嘛取笑我。”糜诗嘟嘴,“不过想到要我一个人见林延卿,说实在的我心里也没底,我都不知道该问他些什么。” “其实很简单。”欧阳景分析道:“从现在这些迹象来看,林延卿是天心宗的人的可能性很大,就算不是,王爷身上的虫子也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他先前还是王府的幕僚,下手的机会非常多。” 糜诗点头,表示赞同。 “而我这两天研究下来,能断定这虫子是人为制造的,既然如此,只要知道配方是什么就能对症下药。”欧阳景冲着糜诗道:“你见了林延卿,别的都不用多说,只问他虫子的配方是什么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这虫子下毒药?死了不就可以了吗?”糜诗表示不解。 欧阳景嗤笑,“你觉得我和你一样傻吗?如果可以用毒药解决还需这么麻烦?现在不知道什么是这虫子的克星,用毒的话怕是没把虫子毒死,镇西王爷就一命呜呼了。” 糜诗吐舌,“我这不是不懂嘛,不耻下问。” 不过好歹现在是有了一线希望,糜诗和欧阳景回到镇西王府,再一次去见了四小姐。 糜诗开门见山地就问四小姐,“四小姐可听说过白晨岚这个人?林延卿答应见我们提出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就是白晨岚。” “可是,白晨岚死了……” 糜诗万万没想到,从四小姐嘴里竟然会获得这么一个消息。 “死了?怎么死的?他是什么人?这可怎么办,人都死了……”糜诗有些焦躁,有些语无伦次。 四小姐反问:“为什么一定要白晨岚?” 糜诗简单地将林延卿的条件说了一下,“王爷的病情如今都落在这个林延卿身上,白晨岚一死,只怕……” 四小姐一听,原本端坐着的身体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脸色变得吓人,“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她喃喃道:“这白晨岚远也是王府的幕僚,和林延卿平日里相交甚好,就因为如此,林延卿被捕后,四周流言四起,王府这边自然也不会留他,让他离去,可没料到他晚上就突然服毒自杀了……早知道如此……” 糜诗听了倒是有些同情这个白晨岚了,但是想到林延卿别人都不提,独独要见白晨岚,他到底是清白的还是真的只是林延卿的至交?糜诗无法判断,她突兀地问道:“白晨岚是哪里人?” “白晨岚就是西洲本地人。”四小姐神情委顿,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白晨岚在西洲十分出名,从小就精通音律,擅于作画,是个在西洲家喻户晓的人物。” 糜诗看了一眼欧阳景,微微摇了摇头,这样一个人人皆知的答案,显然不是林延卿要的。 “那白晨岚死了多久了?”欧阳景突然问道。 “三日前。我记得很清楚。”四小姐补了一句,“因为他死后第二天,父王就出了事。一开始我还以为父王是因为他的事情而犯了心悸的毛病。” “可下葬了?”欧阳景追问道。 一般下葬讲究点的话都需要七日后,但白晨岚这样的情况,却不知道王府会不会草草落葬了事。 “此事我却不太清楚,父王一病倒,我根本无心关心其它。此事需问陈管家”四小姐有些奇怪:“欧阳公子问此事做甚?” “有时候死人也是可以说话的。”欧阳景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糜诗惊愕地看向他,就他对欧阳景的了解,这句话他一定不是随口说说的。 第八十九章 会说话的尸体 陈管家很快就被叫到了跟前,四小姐吩咐道:“欧阳公子想问一下白晨岚的事情,你尽力配合就是。”吩咐完自己就先走了,她好像对此事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陈管家,白晨岚可下葬了?”欧阳景问道。 “禀公子,还未曾下葬。”陈管家又解释了一句:“公子也都看见了,这几日王府焦头烂额,白先生的事情实在没功夫去办。” 一个是死人,一个是活人; 一个是王爷,一个只是幕僚。 糜诗暗嗤,她就不信两人互换一下状态,陈管家还不会说没功夫。 世间的事情本就是如此,无力改变,就需要选择接受。 “那白晨岚的尸身在何处?”欧阳景十分关心,“可保存妥当?” 陈管家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但到底是当了多年的王府管事,没有表现出一丝的疑意,很恭敬地回话:“白先生在西洲也是有些名望的,他的身后事小人也是按照王府幕僚最高规格给置办,棺木尚停放在灵堂中。之所以将白先生过世的消息瞒到现在,也是考虑到王爷现在这样的状况,怕一旦泄露,又生出许多事端来。” 糜诗心道,这陈管家说了一大通,怕也是担心糜诗他们有想法。可见这白晨岚在西洲也是个颇有影响的人,既然如此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只是捕风捉影的谣言而自杀呢? “陈管家,有件麻烦的事需要您去办。”欧阳景道。 “四小姐先前已有交待,公子有什么事,小人一定全力而为,这也是为了王爷。”陈管家躬身道。 “首先,我需要你准备一个冰窖,不用很大,就这屋子大小一半就足够了。其次,我需要一些药材,至于哪些一会儿我会给你写张单子罗列出来。最后,将白晨岚的尸身运进这个冰窖。” 欧阳景一边说着,陈管家一一应承,直到最后一个条件说出来的时候,他脸上显出些犹豫来。 “公子……王府虽然瞒着白先生的死讯,可早晚都是要通告给他家里人知晓,这万一被家人发现白先生的尸身又被动过的痕迹……这怕是不太好交待的。” “放心,我不会动白晨岚的尸体。到时候事情办好,会还给你你一个完整无缺的。”欧阳景想到什么,又道:“你觉得搬运尸体太招摇了的话,直接就将棺材运进冰窖来,这样尸身也更容易保存好,日后也不容易被他家人发现白晨岚死了多日,岂不是一举多得。” 陈管家被欧阳景这么一说,脸上的忧色顿去,躬身应道:“小的这就去办。” 欧阳景提笔写好清单,递给陈管家的同时提醒他:“时间紧迫。” “小的明白,一定速速办妥。”拿着单子告退走了。 陈管家一走,糜诗迫不及待地问:“欧阳,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白晨岚已经死了,难道他还真的能从一个死人口中问到答案不成? 虽然糜诗自己以前是警察,那句经典台词“死人往往可以告诉你最真实的答案”也被各大悬疑侦探片给用烂了。 她也承认的确死人身上是可以查到不少线索,但这完全不包括他们如今遇到的这个情形。 “你忘了当初你是如何从迦夜那里知道了罪犯的容貌?”欧阳景反问她。 糜诗惊愕,瞪大眼睛,迟疑道:“所以你打算再在白晨岚身上试一次?” “差不多,但有一点不同,当日迦夜只是昏迷并没有死,而白晨岚死了,并且已经死了三日以上。” “对啊,人都死了,怎么才能知道答案呢?”糜诗越听越糊涂了。 “人的手脚发肤,内在的心肝脾肾都有其作用,那你知道这胸口的魂色可有何用处?”欧阳景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糜诗有些诧异,魂色不就是当权者用来限制管理老百姓的嘛,她嗤鼻:“难不成魂色还能强身健体不成?” 欧阳景见她一副不屑的神情,有些好笑:“世上的东西既然存在总有些道理在,当初元康大帝造魂色,如果没有些缘故,百姓岂会如此顺从?” 这个糜诗倒是没有想过,听欧阳景这么一说,确是有些道理,她不禁问道:“那照你这么说,魂色除了划分等级外,还真的有别的说法?” “魂色与本体息息相关,比如一个人如患隐疾,魂色会在他感知到之前就有所征兆,而魂色的形状色泽都能代表一个人的性格。”欧阳景很耐心地解释给糜诗听,“当然具体的要复杂得多,简单来说明的话,如果一个魂色形状棱角分明,则代表此人性格固执,不善圆通。” “啊,那一个人的魂色柔和就代表此人性格温和了老?”糜诗插嘴道,“这可比星座血型还牛。” “什么星座血型?”欧阳景不解。 “就是根据人的出生年月日分成十二种类型。”糜诗简单解释了一下,回到最初的疑问来:“可魂色与你要白晨岚的尸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魂色还有一个公用,世人却都不知晓。这是俞先生多年研究才有所得,人们只知道心脏一旦停止了跳动,所有的一切都随之停止。可魂色却承载着这人的一生。” “可就算如此,那又如何从魂色中获取到这些呢?” “还记得彩魂引石吗?”欧阳景问。 糜诗点点头,山洞别离的时候,欧阳景将此物交给她后,糜诗一直如宝贝一般随身携带。 之后再次遇见欧阳景,她还把彩魂引石拿出来想还给他,欧阳景却依旧让她带着。 “既然当日元康大帝靠着彩魂引石造出魂色,它对于魂色可见有着决定性的操控。” 糜诗还想问,可陈管家又再一次出现。 到底是王府的管事,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大概也就一个时辰后,陈管家就来禀告说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了。 欧阳景二话不说,立刻让陈管家带路。 糜诗想问的话也就没再问,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陈管家就带他们来到一座冰窖前。 第九十章 就是现在 陈管家领着糜诗和欧阳景来到后花园的一处门前停下,“王府里本就有冰窖,这是现成的东西,里面已经全部清干净了。公子吩咐的东西也都送入冰窖中,公子还有其它吩咐吗?” “有劳陈管家了。还有一事请陈管家安排好。”欧阳景关照道:“我二人进去之后,务必不能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是的,谨遵公子吩咐。” 糜诗和欧阳景走进了冰窖,二人之前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抵挡寒气,但冰窖里的温度比糜诗预想中还要冷。 一副棺材被摆在了屋子的中间,有一点倒是如陈管家所言,棺木是选了上好的松木。 棺材此时已经被打开,里面的尸体显露出来,糜诗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面对这样一具超过三天的尸体神色镇静。 棺材里面如今堆满了小冰块,将尸体大部分掩盖起来,只露出胸部以上的部位。 而尸体保存的完整程度也比糜诗预想的好许多,大约是陈管家让人采用了一些防腐的措施,所以尸体几乎没有很严重的腐坏,散发出来的味道至少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只是欧阳景见到尸体时却是眉头深锁。 糜诗问:“怎么,有什么不对?” “四小姐说他是服毒自杀,可没说他胸口也挨了一刀。”欧阳景语气淡淡地,但糜诗却知道他有些恼火了。 糜诗看了看,果然胸口有一个很明显的伤口,如今已经不再流血,只留下一个三指宽的伤口,且就位于魂色的正中。 “胸口挨了一刀这有问题吗?” “当然会有问题,你没看见这一刀正中魂色,无疑会对魂色造成巨大的损伤,这可不是菜烧糊了再重新做一个那么简单。原本三天的时间,魂色已经消逝不少,再加上这伤,我可保证不了什么了。” 欧阳景的语气有点冲,糜诗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现在也不是吵架的时候。她暗吸口气,语气放缓,“欧阳,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欧阳景默不作声,过了会儿才开口,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没什么,只是这伤口让事情变得更难了些而已。我需要调整一下配方。” 他随即又唤来了陈管家,让他准备一比九的盐水,然后将棺木注满了盐水。 “魂色就好像人的心脏,所不同的是,有些人的魂色不会随着心脏的停止而马上消失。像白晨岚如此聪慧的人魂色保持的时间就会越久,所以先前我以为死了三天并不是个问题。” “那现在呢?” “现在魂色已然受损,除了保持低温来延缓魂色继续腐化之外,盐水则是刺激尸体内留存的魂色更完整地显现。” “那需要我做什么?”糜诗问。 “很快我就会成为他的嘴巴和眼睛,你所需要的就是在那个时候问我那个问题。”欧阳景吩咐道。 “你?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和白晨岚对话,而是你吗?”糜诗摇头,“这不行,应该你在一旁看着所有的一切,我来和白晨岚对话,毕竟我有过一次经验。” 欧阳景笑了笑,“一个没有魂色的人如何与旁人的魂色进行对话?” “那也不能是你,你要在边上看着。或许找四小姐要个人来替你?”糜诗建议道。 欧阳景摇了摇头,看着手掌中的彩魂引石道:“彩魂引石在我们手里的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糜诗默然了,半天她才道:“你之前有没有尝试过这样的做法?” 欧阳景道:“俞先生曾经帮助魂司用相同的办法拷问过一个突然死去的要犯,但是这个要犯的魂色消失的太快,所以并未成功。” “所以,你是拿自己来当试验品吗?”糜诗急了,“真的没有其它别的办法了吗?或者干脆不要再管这事了,镇西王爷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这事情既然涉及到天心宗,我也十分在意。此事不是为了镇西王爷,而是为了我自己。”欧阳景语气里透着执意。 糜诗默然了,半天她才道:“你之前有没有尝试过这样的做法?” 欧阳景道:“俞先生曾经帮助魂司用相同的办法拷问过一个突然死去的要犯,但是这个要犯的魂色消失的太快,所以并未成功。” “所以,你是拿自己来当试验品吗?”糜诗急了,“真的没有其它别的办法了吗?或者干脆不要再管这事了,镇西王爷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这事情既然涉及到天心宗,我也十分在意。此事不是为了镇西王爷,而是为了我自己。”欧阳景语气里透着执意。 糜诗知道无法劝阻他了,只能详细地询问欧阳景整个过程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并且一一记了下来,又默默在脑子里反反复复滚了好几遍,再无遗漏这才点头示意欧阳景可以开始了。 欧阳景喝下一碗汤药,这是在糜诗先前背诵步骤时候熬制好的。 糜诗照着欧阳景说的方法,将一条早就准备好泡在药汁里的麻绳取出来,头尾分别在欧阳景和尸体的胸口缠绕好几圈。再将彩魂引石用一根细长而尖锐的银针,钉在白晨岚尸体的魂色之上。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跑到欧阳景身前,俯身探了探他的体温,就如欧阳景先前所说的那样,他的体温犹如发烧一般灼热。 糜诗静静地却神情专注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她感觉足足等了一个世纪般长久,可事实上大约也就一顿饭的功夫,白晨岚魂色上的彩魂引石发出了一道异样的光芒。 这道光芒起初是透明无色的,但十分明亮而刺眼,慢慢地光芒变得五彩斑斓,就像霓虹灯般绚烂,而接着这斑斓的光芒又渐渐隐去,渐渐只剩下绿色。 糜诗看着彩魂引石的变幻,她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这彩魂引石将白晨岚的魂色给一点点吸了过去一般。 随着彩魂引石变成了单一的绿色之后,白晨岚的尸体开始像遭到了电击一般抖动着,而这抖动带动着麻绳另一端的欧阳景也一起震动起来。 糜诗知道就是现在! 第九十一章 答案 糜诗俯身在欧阳景耳边,一字字清晰而响亮地问道:“你的家乡在哪里?” 欧阳景浑身抽搐,他的表情极其狰狞,眼睛突然睁开瞪着前方,突然一下子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摊在躺椅上。 没有得到答案,糜诗知道应该是没有成功,她有心理准备,欧阳景说过不一定会一次成功。 于是将插入彩魂引石的银针拔出,再一次重新插入。 依旧如先前那边,光芒渐渐变化,然后…… 欧阳景再一次抽搐起来时,糜诗再一次问道:“你的家乡在哪里?” 依旧没有答案,糜诗不禁有些焦急,难道还要再来一次?欧阳景告诉过他,极限是三次,现在已经两次了。她正在纠结要不要尝试第三次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欧阳景虚弱的声音。 “糜诗,将那药再递给我一碗。” 糜诗跑到欧阳景边上,“你怎么样?有没有听到些什么?” 欧阳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感觉到。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这可能就妨碍了接受白晨岚魂色的原因。” 欧阳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大概想我这种思虑过多的人,要接收别人的想法有些难度。” “那怎么办?”糜诗看他虚透的样子,十分不忍心,“要不就算了吧,欧阳。” 可欧阳景固执起来也不比她差,他默不作声,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许久道:“你去那边桌上找一味叫地黄草拿给我。” 糜诗不解,一边走到桌旁找一边问:“要这个做什么?我看你之前有加了这味药了啊。” “分量少了,这药有镇定的作用,可以让我完全放松下来。”欧阳景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家族的诅咒,大概做杀手的都无法完全放松下来。” 他将这地黄草直接抓了一把塞在嘴里,然后嚼了几下,就着先前准备好的药汁,一并吞咽。 过了一会儿,欧阳景脸色通红,糜诗摸了一下,温度高得烫手,他神态却显得和往常大不相同,如果以前的欧阳景给人的感觉是一支时刻准备离弦的箭的话,那现在的欧阳景却犹如一团簇新的棉花,柔软而松弛。 “欧阳,你感觉怎么样?”糜诗担心地问。 欧阳景微微睁开眼,神情有些迷茫,神志却保持着一丝清晰,“开始吧。” 糜诗重复着先前的每一步,再一次开口问道:“你的家乡在哪里?” …… 糜诗再一次踏入天禁司,她是一个人前来,欧阳景还在沉睡中尚未醒来。 花轩安倒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见到糜诗前来,也没多问,将她带到一间密闭的小屋内,只说了句,“我给你一刻钟时间。” 糜诗一进屋就看见一个人手脚都拷着锁链,安静地坐着。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冲着糜诗微微一笑,“你或许不知道见到你我有多么愉快。” 毫无疑问这人就是林延卿。 他坐在椅子上,看不出身高,但人精瘦精瘦的,黑色的囚衣更衬得他皮肤雪白,脖子上的血脉都看的清清楚楚,像一根根青色的绳子。 虽然拷着锁链,但背脊挺直着,头发梳理得很整齐,笑容也很斯文,看着不像一个囚犯到像个教书先生。 糜诗没有被他的第一印象而左右,她很清楚,会关在天禁司里的人绝对不会如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害。 “白晨岚如今在我们掌控中,我这次带来了你问题的答案。但是你必须先给我解决虫子的配方,我才会将你要告诉白晨岚的话带给他,这是我的条件。” 林延卿笑道:“糜司魂使你这条件是不是开得有些不合时宜,现在是有人今命悬一线,而你让我告诉你救治的方法,我想是不是应该按照我开得条件执行才合乎常理呢?” “我有一点想不通。”糜诗盯着林延卿的脸,语速很慢地说道:“你显然很清楚你现在处在有利的位置,镇西王爷的事情让你掌握着主动权,为什么不要求释放你或者提出离开天禁司的要求?为什么只要一个问题的答案?” 林延卿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神情,“我想糜司魂使对我误会有些严重。在这里我必须澄清一件事情,你认为镇西王爷的病情应该由我负责,这点是完全不正确的。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我很想出天禁司,只是我比你看得清楚的是,这件事情不可能成为我出天禁司的机会而已。” “那如你所说,镇西王爷的病不是你造成的,那又是谁干的呢?”糜诗有种感觉,林延卿和他说的话虽然不一定都坦白,但对于镇西王爷的事情,她感觉他说的是真话。 “我不知道。”林延卿神情很轻松,不像是在探讨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到像是学者在互相研究切磋学问一般,“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很有可能故意设计让我们两在这里见面?如果有人想从你我这里获取一些信息的话,他很有可能故意设计了这样一个圈套,或许……我们现在在这里的谈话都在他的设计之中呢?” “设计?为什么要设计我们见面?他们要的是什么?”糜诗追问道。 林延卿打量了糜诗一下,突然问:“你做司魂使不是很久是吗?” 糜诗不露声色地道:“哦?为什么这么说。” 林延卿笑了笑,没有回答,却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我想说活到现在,所见所学所知,如今这世上已经没什么事可以让我感到惊讶的了。” 他忽然话峰一转,“我现在感到好奇的是,你的时间有限,王爷的命也刻不容缓,我们是不是按照之前的约定,你将答案告诉我,如果正确,那么我保证会将配方告诉你如何?” “我还有一点比较好奇,你现在已经被关入天禁司,为什么相信白晨岚还会相信你并且愿意回答你的问题呢?” 林延卿笑笑,“这世界上总还是有那么一两件事情还值得让我愿意去相信。”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这是花轩安给她的信号,时间到了。 糜诗盯着林延卿的双眼,下了决心,将答案说了出来。 第九十二章 黄雀在后 糜诗回到镇西王府,一进门就询问欧阳景的情况,门口的小厮还没答上话,陈管家已经急匆匆地走上前。 糜诗也没多说其它,只简单吩咐道:“速去准备闫菊草,石楠花,芥子岚,白醋,烧酒。” 陈管家看了糜诗一眼,脚步都没停顿,立刻就转身去准备了。 糜诗突然想起什么,从身后叫住他,问:“欧阳人呢?可醒了。” “公子已经醒了,正在里头等着您。” “我自己寻去,你速速准备去吧。备齐了就送到王爷那屋来。” 糜诗赶到屋中,欧阳景正在给王爷把脉,看着情况不是很好。 见到糜诗进来,继续把着脉,只用眼神询问她。 糜诗点了点头,“拿到了。”将先前和陈管家所说的东西加上用量仔细地和欧阳景说了一遍,“你觉得如何?可信吗?” “林延卿既然将配方给你了,应该是可信的,若想对镇西王爷不利也无需多此一举,直接等着便是。” 糜诗点了点头,神色有些迟疑。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欧阳景问道。 她有些踌躇,琢磨着怎么说比较恰当,“我总觉得林延卿和我说的那些话,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 “比如说?” “说不清楚,总之给我感觉他好像知道魂启,知道很多事情的缘由,我不知道……”糜诗脑子里很乱,和林延卿的对话让她有种感觉,好像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可却又怎么也抓不住。 她还想说什么,却见四小姐和陈管家一前一后急匆匆走了进来,只得暂时作罢。 “父王可是有救了?”四小姐一进来就追问糜诗,“我听管家说了,你让他准备的东西真的能救父王?” “应该可以。”欧阳景在一旁替糜诗回答。 “那还不快……管家……快……快将东西都拿过来。”四小姐声音都有些发颤,她跑到镇西王爷跟前,握住他的一只手,低声轻语:“父王……父王……有救了……” 欧阳景按照糜诗先前告诉她的配方用量,将那些东西按一定比例放在一个罐子里,用边上药炉小火煎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 然后他拿起一根细长空心的铁管,将药汁灌入铁管子中,紧接着迅速而又敏捷的地将铁管一下子插入了包裹在王爷心脏上的虫子体内。 虫子顿时开始收缩,王爷脸色变得十分痛苦,浑身颤抖。 一旁的四小姐手足无措,焦急地喊道:“怎么了!怎么了!” 欧阳景却不做声,手沉稳而有力,牢牢的固定着铁管,一寸都未移动。 渐渐地那虫子缓缓松开了身体,不像先前那样紧紧包噬着心脏,而床上的镇西王爷也恢复了平静,不再颤抖。 “看样子是没问题了。”欧阳景轻轻将铁管拿起,那虫子随着欧阳景的动作,离开了镇西王爷的心脏。 糜诗和欧阳景又在镇西王府住了两日,听闻王爷在巫医的治疗下,已经苏醒了过来,身子也没有什么大碍了,于是便想告辞离开了。 听闻糜诗和欧阳景要离开,四小姐却让他们去见一见还在病床上的镇西王爷,“二位执意离去,还请走之前去见见我父王,他老人家醒来后一直想见见二位。” 这样的一个请求自然不好推辞,何况糜诗也的确有事情想问问镇西王爷。只是碍着对方的身份,如今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倒是正中下怀。 刚刚醒来不久的镇西王爷,看着还一脸倦容,但脸色比之前却是好了许多,他见到糜诗二人,说了些救命感谢的场面话,也许诺以后如二人有事相求镇西王府必定竭尽全力相帮。 这些话糜诗都没放在心上,她思忖了一下,开口道:“王爷你知道有关天心宗的事情吗?” 镇西王爷一脸迷茫:“只是听闻过,三十年前曾经有段时间很出名,可后来因其作为触及皇朝律法,被先皇下令通缉,也就消失了。怎么?你为什么这么问?” “在王爷昏迷后,四小姐给了我们一张纸,说是王爷昏迷前拿在手里的。而通过这张纸我们有所发现,应该与天心宗有关。” “这纸是我在林延卿屋子里捡到的。”王爷沉吟,“难道林延卿与天心宗有关?他是天心宗的人?” 糜诗有些沮丧,一切回到了原路,没有任何进展。 “那王爷可听过小青山?” 小青山就是欧阳从白晨岚那里获得的答案,也是被林延卿认可的答案。可见这个小青山一点代表着某种意思。 这两天糜诗和欧阳景在王府,查阅了许多资料,都没有找到关于任何与小青山有关的记录。 “小青山?是什么?”王爷一脸疑惑。 镇西王爷也不知道,看来又是一个死胡同。 糜诗和欧阳景离开了西洲。 这次来西洲不仅没有解开之前的疑问,反而又多添了许多悬而不决的事情。 糜诗骑着马,想着心事。 自己的身世之谜不仅没有解开,反而让她更无措了。倒是在西洲的这些日子里,迦夜没有出现过,他的记忆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自己? 欧阳景则有自己的心事。 “小青山的事情可有寄回魂司?”他问糜诗。 “我已经写信给司主,也让他查一下小青山。估计我们回到京都的时候,应该就会有答案了。”糜诗回道。 “但愿如此。” 镇西王府内随着王爷的好转,一切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气象。 四小姐虽然自己的身子不怎么好,可对于王爷的照顾依然是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 她一口一口喂着王爷喝药。 “他们走了?”镇西王爷突然开口问道。 “今日已经走了,此刻应该已经出了西洲城门了。”四小姐很清楚王爷问的是谁。 “看来我儿的计策很管用。”镇西王爷话中有话。 “父王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四小姐微微一笑,目光闪亮,带着兴奋与得意。 “是的。”镇西王高深莫测地一笑,“小青山。这就是我要的答案。” 第九十三章 柯南体 糜诗和欧阳景回到了京都,这次的西洲之行真是没一点成果,除了她和欧阳景之间的关系。 如果按现代男女谈恋爱的常识来衡量的话,那西洲之行可以算他们正式交往的开始。 只是古代都是盲婚哑嫁,天曜皇朝也没有例外,没什么自由恋爱的说法,他们现在这样的状况只能称之为私情…… 私情就私情,糜诗对这个也不大在乎,倒是她发现欧阳景其实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脾气温和好相处的人。 他很固执,从前以为他因为脾气好所以并不会与旁人争论,现在发现其实那是他心里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只是糜诗现在偶尔会希望欧阳景会有那么一会儿功夫真的不要太把她当回事。 就拿晚上睡觉时间来说,每天都会盯着她早睡,说她体内有热毒,就是因为每天子夜后都还不睡的缘故。 其实这是现代人的通病,也是糜诗之前养成的职业病,睡觉没什么规律。 糜诗没想到,就凭搭个脉,欧阳景就能看出她这个毛病来。加上之前他也说过她经络心肺有不足的迹象,所以除了睡觉时间,还在饮食上对她严加管控。 糜诗是个口味比较重的人,现在可好,一切辛辣的东西都不许碰,还少盐少油……一点婉转的余地都不留,霸道至极。 还有就是脾气别扭,有时候还有些孩子气。糜诗想大概杀手都有些口不对心的毛病,这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 但是,其它时候又让糜诗感到自己被宠上了天。何况欧阳景几乎是个万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的样子,糜诗一路上根本不用操任何心,吃穿住行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让糜诗身子骨隐藏多年的懒虫终于有了发挥的地方。 所以那几个小毛病糜诗觉得都可以忽略了,人无完人嘛。 当然,无论路上的日子多舒坦,回到京都后,糜诗还是十分勤劳地第一时间去见了司主。 “关于林延卿要的那个答案,小青山可查到什么了吗?”糜诗见到司主的第一句话就问了她和欧阳景这两天说得最多的一件事。 “没有。一点线索都没有。” “那天心宗呢?可查到什么没?”糜诗接着问第二个问题。 老头子摇了摇头,“现在只能猜测天心宗或许与之前一连串魂启的案件有关,但这也只是猜测而已。” “所以,其实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糜诗有些烦躁,“镇西王爷被人下套,不是林延卿所为那又是谁?还有之前京西府衙的冬虫夏草蛊毒,又是谁?花凤兰的自杀又是为了什么缘故?那些追杀我和欧阳景的黑衣人又到底是什么来路?查了那么久,不单没找到答案,反而越来越多的谜!这样继续查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老头子没有说话,等到糜诗的烦躁劲头过去了,才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糜诗,你知不知道你有个问题?” 糜诗不语,只是看着司主等他下一句。 “你太着急了,什么事情都想立刻知道所有的一切。我在魂司几十年的日子里,没遇见几件真正会给你答案的事情。” 老头子带着长者的包容和睿智:“你知道吗?魂启的事情我们已经查了足足十年了,可依旧没有找到幕后之人。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吗?但事实上,至少如今我们有了一个方向,那就是天心宗。” “不要抱怨什么都不知道,你的问题就是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世上有太多事情是你无法控制也无法改变的,以后还会出现更多新的未知的事情,还需要我们继续追查。”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但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也正是我让你加入第九司的原因,因为你的不满足,因为你敢于提出问题。” “现在,你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回去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将那些困扰你的问题暂时抛到一边,彻底地放松。” 糜诗离开魂司,想着老头子先前和她说的那些话,决定采纳他的建议,好好让自己放松一下。 可是很多事情就是事与愿违,她刚刚和欧阳景计划好去京都城外郊游,第二天就出了一件事情。 燕飞阁死了一个人。 再准确点说,燕飞阁的人死在了醉白居的楼下。 而且,是在众人目睹之下跳楼死的。 照说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和糜诗沾不上半点边,可好巧不巧,她和欧阳景原是打算去醉白居好好大吃一顿,不想这人就落在了他们的眼前。 糜诗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应该是柯南附体了,怎么走到哪里都会碰上案子…… 而这样的一个跳楼事件,按规矩是不归魂司管的,但是糜诗却在围观的人群中再一次见到了迦夜。 她心中一凛,直觉告诉她迦夜的出现,说明了这事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普通,于是她亮出了自己魂司司魂使的身份,这案子就归了魂司。 一旁的欧阳景看出了问题,小声问道:“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糜诗摇了摇头,“我现在也说不上,但感觉有问题。” 很快魂司接到消息就派来了人,领头的正是有些日子没见的楚渭崖。 楚渭崖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又找了醉白居里面以及外面围观百姓仔细问了话,“师妹,大家都说亲眼看见此人是自己跳下楼的,你确定这个案子要魂司接手吗?” 糜诗点了点头,“除了跳楼外,没有任何异常吗?” “倒是有一点比较奇怪。”楚渭崖挑了挑眉,“仵作初步查验,发现这人除了坠楼造成的伤,身上还有些伤口十分奇怪。” “怎么个奇怪?” “他身上有多处新鲜的伤口,但是外面的衣服却完好无损。” “什么意思?”糜诗有些听不懂,“就是说他之前受过伤?” “不是,这伤口也是簇新的,推算时间也就是在跳楼前后。”楚渭崖皱眉,他显然也想不通,“就算摔下来擦碰到哪里,衣服至少会破,可并没有。” 糜诗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但这点奇怪的地方或许就是造成迦夜出现的关键。 第九十四章 燕飞阁的无情 很快,这个跳楼者的身份就被确认了。 主要因为此人在京都是个非常有名气的药师,姓张名广,再查下去,颇有些出人意料的是,他还掌管着燕飞阁京都所有药材的采卖。 “这样一个人,要银子有银子,要名声有名声的。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让他跳楼的。”楚渭崖啧啧感慨。 “说不定跳楼并不出自他的本意。”糜诗淡淡地说了一句。 楚渭崖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谋杀?”他坚决地摇了摇头,“醉白居上的人都亲眼看见他是自己跳下去的,那时候他身边没有一个人,这么多双眼睛看见,不会有错的。” “有时候亲眼见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相。”糜诗不理睬楚渭崖的反对,对欧阳景道:“你跟着一起先将人送到仵作那,晚些时候我会过去。” 这事情透着古怪,糜诗担心仵作会遗漏什么,觉得还是欧阳景去比较靠谱些。 欧阳景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对糜诗的提议毫无异议,只是问了句:“你现在打算去哪?” “既然这人是燕飞阁的人,那就少不了去见一见我们的季阁主。” 醉白居离燕飞阁本就不远,糜诗很快来到了燕飞阁。 季微雨不但在,而且应该是已经听闻了醉白居发生的事情。 她没等糜诗问,自己就先开了口:“张广在燕飞阁多年,前途一片光明。阁中早有商议,会让他接管整个西南的药材采卖事宜。而且他不单单在药材采卖上颇有建树,他也是俞子美先生的旧识,也曾在雅斋待过不短的时间。” 糜诗心中一凛,如此说来,这张广涉及的事情范围就更广了,这样她很自然地就将他与迦夜的出现联系在一起。 “季阁主觉得张广为什么会自杀?”糜诗问道。 “我希望接下来说的话不会让你听起来觉得我是个很无情的人。你知道燕飞阁一共有多少人吗?”季微雨自然不是在问糜诗,她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但京都一个地方就不下五千人,更不用说整个天曜皇朝。你会发现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人会在自己的职责情绪起了变化,有时候也会因为他所从事的事情。” 糜诗追问道:“季阁主口中从事的事情又是什么事呢?” 季微雨淡淡一笑,反问道:“糜诗姑娘又觉得是什么让燕飞阁有了今天的成就和地位呢?又是什么会让士族巫族和皇族另眼相看?甚至燕飞阁还参与了对于魂启的调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燕飞阁有能力。” 如果说以前的糜诗对燕飞阁所知甚少,那现在的她已经非常清楚季微雨口中所说的能力是什么。 燕飞阁每年都会制造出最新型的武器,也会有新的秘方出现,而这些秘方有些与延年长寿有关,有些是驻颜术,还有的则是将那些之前已经被巫医判定未无药可救之人治愈。 正因为如此,所以燕飞阁才能成为除了巫族唯一有权采卖药材的地方,才能拥有与三族对话的地位。 “张广他不单是京都药材采卖的主管,既然当年他有能力成为雅斋的一员,燕飞阁自然是看中他这一点才让他加入燕飞阁的,对于他也提出了要求。或许他是因为这方面的压力,所以才会选择跳楼。” 季微雨道:“当然,我觉得只是个人原因,燕飞阁提出的要求都是十分合理的,你也可以看见绝大部分的人都是能接受。而我相信糜诗姑娘如果加入燕飞阁的话,或许还会觉得这些要求有趣的地方。” 糜诗淡淡一笑:“季阁主是想力邀我加入燕飞阁来转移话题吗?” 季微雨嫣然一笑,“我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绝,这样会让我很受伤的。” 糜诗淡漠地道:“尽管我很荣幸,但是该调查的事情我一定会调查清楚。” 季微雨没有因为她话中带刺而生气,道:“我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她话锋一转,道:“听说这案子是你要求归入魂司的,我对此向你表示深深的感谢。” 糜诗口气依旧冷淡:“我希望季阁主不要误会,我之所以这样做有我的道理,并不是因为张广是燕飞阁的人,何况事发的时候我对此还一无所知。” 季微雨脸难得垮了下来,“我想误会的人不是我,而是糜司魂使。” 糜诗毫不相让:“如果我没有误会,那么像张广这样的主事,季阁主一定很了解他,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你可以告诉我的。” 季微雨目光锐利,盯着糜诗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像张广这样的人,他所接触的事情是天曜皇朝大部分终其一生都无法窥见的。这也决定了他会有很大的风险卷入到一些是非中。基于你已经加入了第九司,我相信你明白我说的是指什么。而总会有那么些人,他无法承受这些。” 糜诗从燕飞阁出来,直接去了仵作坊。 她一进屋子,迫不及待地就问欧阳景:“可验出什么来了吗?” “他的确是跳楼,这样的重击,身体上多处骨折,腹内出血都很明白地说明了这点。”一旁的仵作抢先回道。 “没有别的了吗?”糜诗追问道:“先前所提到那些奇怪的伤口呢?” 欧阳景看了看一旁的仵作,“看来之前的推断是正确的,你看看这些伤口。” 欧阳景握着锋利刀指引着糜诗去观察尸体上的一处伤口,那伤口就好像用锋利的小刀化开的那般,窄窄的一条细缝,甚至你不将它拨开都很难发现这伤口竟然会如此之深。 “这些伤口一直延伸到骨头,伤势越接近肌肤的地方越轻一些,就好像这伤口来自体内,先是穿过骨头肌肉然后最后才是皮肤。”欧阳景直接地陈述着伤口的情况,没有任何判断和推测。 “有什么可以解释这些伤口是如何造成的吗?” “没有。” 糜诗直觉感到这伤口就是关键,可这样奇怪的伤口,实在想不出是如何造成的。 想起了楚渭崖先前和她说过,会去张广所住的地方搜查,她决定一起去看看,或许有什么发现。 第九十五章 诡异的留言 张广的家远远比糜诗想象中要小许多。 按照一般的认知,像张广这样在燕飞阁有如此地位,加上又管着采卖的事情,银子肯定没少赚,糜诗原本以为他的家至少比她住的地方要大上许多。 可张广住的宅子却只是个一进的院落,统共才三间屋子,所谓的一个院子充其量也只能叫做天井。 他没有家人,也没有下人,一个人独自住。 家里倒还干净,屋子里东西不少,略有些杂乱,但对一个老爷们来说已经算很整齐了。 糜诗到的时候,楚渭崖已经动手搜查了。 “发现什么没有?”糜诗问道。 “就一个壮年男子而言,他家里的药材未免有些过多了些。”楚渭崖挑眉道:“而且他应该不需要囤那么多药,对他来说想要什么药材会拿不到呢。” 的确有些奇怪,糜诗道:“晚点你把搜出来的药材清单给我一份。” 糜诗仔细地翻着书桌上的东西,她举起一摞纸,冲着楚渭崖问道:“燕飞阁可真是御人有术,不知道其它地方的主事在跳楼前是不是还有心思将后半年的安排制定出一个详细的计划来。” 楚渭崖叹气:“所以说,别看他人风光,冷暖自知。” 糜诗继续翻着书桌上的东西,将抽屉一个个打开。左手边第一个抽屉里有个本子,她打开来看,有些像是张广平日里常用的记事本。 零零杂杂地记着些一些安排,地址等等,糜诗收入怀里,打算找时间好好细细地看看。 翻了半日,再没什么可查的东西,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糜诗便回到家中。 欧阳景并不在,难道他有什么发现? 糜诗也没多想,自己随便弄了些吃的,收拾完后,就将张广的笔记本拿出来翻看,边看边等着欧阳景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糜诗觉得有些困了,记事本几乎看了十之八九,也没发现什么,她打算睡觉休息了。 欧阳景还没回来,糜诗猜测他大概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在京都到是不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她也就安心睡觉了。 第二天醒过来,果然欧阳景已经回来了。 她问:“昨晚什么事,那么晚才回来。” “没什么,就去藏书阁查阅典籍,找找张广伤口的原因。”欧阳景很自然地道。 “哦,那查出什么来了吗?” “没有。” “昨天我不是去找季微雨了嘛,她说话穆棱两可的。”糜诗突然想起一件事,“季微雨还说,张广曾经在雅斋待过段时间,你有听说过吗?” 欧阳景摇了摇头,“雅斋当年出入的人不少,我岂能都知道。” “也对。”糜诗有些颓丧,“哎,什么都查不出来。” 欧阳景轻轻敲了敲她脑门,“急什么,这才一天的功夫。” 糜诗自己也笑了。她跑回房间,将昨天从张广家里拿来的记事本,对欧阳景道:“这是张广的东西,我昨天看了一晚上也没看出什么来,你看看,或许能看出些什么来也不一定。” 她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地翻着,“我看了看,这应该是他私人的手札,只是里面记的大部分都是他杂燕飞阁做的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糜诗话没说完,眼睛盯着记事本一页纸,目光又惊又惧,更多的是不寒而栗“这……这是谁写上去的……欧阳……这是你写的吧……你不要开这种可恶的玩笑来吓我。” 她强打着哈哈,嘴角虽然咧开,看着像是在笑,可显然笑得极其勉强。 欧阳景疑惑不解,拿过糜诗手中的记事本,快速扫了眼,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一个地方:永青巷,这下面竟然还有个落款,迦夜! “这不是我写的。”欧阳景语气尽量平和,他感受到糜诗心中的恐惧。 “不……不是你写的那会是谁?”糜诗几乎要哭了的感觉,“我记得很清楚,昨晚翻看的时候,这里并没有写这个。” “或许是你晚上困了,眼花记错了吧。”欧阳景安抚道。 糜诗用力地摇摇头,“不是的,我记得很清楚。再说如果昨晚这本子上就有,我先前就会和你说。而且……而且这字迹分明就是迦夜的字迹!” 先前糜诗翻看了那么多迦夜的记录,对他的字迹可以说是十分熟稔了。 欧阳景神情有些凝重,问她:“你最近可还有见到过迦夜的幻象?” 糜诗轻轻点了点头,“就在醉白居前面。” “所以你才会将张广跳楼的事情揽入了魂司。”欧阳景十分确定,他脸上上过一丝愠怒,“以后这事情不许瞒着我。” 糜诗突然感觉到很委屈,带着哭腔道:“我已经被吓成这样,你不但不安慰我还反过来数落我,对我凶……” 眼前的情形有些熟悉,欧阳景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放轻语气道:“我没有凶你,对了,既然这里写着这地方,不如去看看一探究竟。”他赶紧转移话题,深怕糜诗再来一次哭诉,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场了。 好在糜诗的个性,是个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她听欧阳景如此说,琢磨着去看一看也没什么损失,于是便点头答应,道:“那现在就去吧,反正也没其线索可查了,不如就去这个永青巷看看。” 欧阳景如蒙大赦,自然应声附和。 两人于是就出门,在大街上拦了辆马车,直奔永青巷而去。 到了永青巷,两人都有些意外,原本以为这永青巷也就是个巷子而已,却没想到异常热闹,说是巷子还不如称它为街更加贴切。 两旁都是各种小贩,在吆喝着叫卖东西。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 这地方难道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糜诗和欧阳景互相看了眼,都是毫无头绪。就在这时,糜诗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脑海中仿佛有个指示,引领着她往巷子的深处走去。 欧阳景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神情戒备地看着四周,紧紧跟在糜诗身旁。 不一会儿,两人就在一间屋子的门口停下。 第九十六章 致命的迷幻 这屋子有些破旧,应该是荒废了有段日子了,糜诗考虑也没考虑就推门而入。门竟然没有上锁,屋子里面摆设十分简单,积满了灰尘。 糜诗几步来到墙角,在地上摸索了一阵,用力一拉,地上突然出现一个暗道来,原来此处还有这么一个机关。 欧阳景对糜诗道:“我先下去,你跟在我后面,别拉下。” 说完他点起一个火折子,率先走下暗道,糜诗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暗道一直同往地下,不是很深,糜诗默默数着,一共也就十四个阶梯就走到了尽头。 然后又出现一条笔直的暗道,通往某一处。 欧阳景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很自然地握住了糜诗的。两人在黝黑而潮湿的暗道里走着,没有说话。 四周异常的安静,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咚咚咚……”好像是什么东西相撞的声音,毫无节奏,时有时无。 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是件很令人感到害怕的事情。这声音每一次的发出都让糜诗感到一阵心悸。 好在有欧阳景在,她很难想象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她会不会立刻就逃离此地。 这暗道其实很短,也就十来米的距离,可糜诗感觉足足有一里地,总算眼前变得开阔了些,看着是个放东西的地窖。 欧阳景用火折子上下照了照,墙壁四周都叠满了一个个竹藤编制的箱子,那些吓人的声音好像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地窖的中间还有一张四方木桌,上面还堆着些瓶瓶罐罐,还有几只蜡烛。 欧阳景将蜡烛点燃,瞬间就看清了这里的全貌。 统共也就是一个大约一丈见方的地窖,那些个竹藤箱子堆满了各个角落,时不时那怪声还此起彼伏地传来。 “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欧阳景判断道。 他说着就走到一排竹藤箱子面前,伸手要打开。 “小心!”糜诗不由担心地喊道。 “无妨。”欧阳景却很镇定,他微微侧身,也没有用手,而是从地上捡了根细木条,将箱子缓缓打开。 糜诗还没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就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东西朝她脸扑了过来,她闭上眼,吓得尖叫,双手乱挥。 “没事,没事的……糜诗。”欧阳景声音在身旁传来,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什……什么东西。”糜诗声音还有点发颤。 欧阳景的声音里很明显带着笑意,“你自己看。” 糜诗心里还有些发憷,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子睁开眼,之间桌子上蹲着一直很大的癞皮蛤蟆,它看着很悠闲的样子,两只突出的大眼睛朝着自己翻了翻,像是根本没把糜诗看在眼里似的,傲然地咕咕叫了两声。 “就……就是这玩意儿?”糜诗心稍稍安定下来。 “对的。” “这些竹藤箱子里都是癞蛤蟆?” “貌似是这样的。”欧阳景有些无奈。 糜诗想着这一屋子竟然都是癞蛤蟆,心中顿时又感觉到毛毛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糜诗回到魂司,与迎面走来的楚渭崖差点撞到。 “师妹,先前有人送来一个箱子,里面还装了好些个癞蛤蟆,说是让我再给它们喂些虫子,还让我去找些泥土来养着……”楚渭崖说这些的时候皱着眉,一脸头痛的样子,“听闻是你说这些癞蛤蟆和张广跳楼的事情有关,你现在不妨和我细说到底有什么关系吧。” 糜诗不知说什么,难道和楚渭崖说,这都是迦夜给她的线索? “嗯……是欧阳景说或许能找到相关的证据。”糜诗随便敷衍道。 楚渭崖瞪大眼睛,“你是说这些癞蛤蟆,和张广为什么跳楼有关?” “嗯……或许没有……或许有吧……”糜诗笑得略微有些尴尬。 楚渭崖看看她,没再追问,只道:“好吧,那你记得来拿。” “好的,欧阳景已经拿了几只去解剖,这箱蛤蟆就有劳师兄先照看着了。”糜诗说完立刻就走了,深怕楚渭崖不答应,她可不敢把这些蛤蟆养在家里。 糜诗想着欧阳景或许有些眉目了,于是急匆匆去找他。 现在雅斋还被查封着,司主另外给他们在魂司里安排了间单独的屋子,里面的东西和雅斋比不相上下,足以处理许多东西了。 先前糜诗让欧阳景带着蛤蟆先回魂司,自己却在附近打探这屋子主人的情况,可是问了周围一圈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好放在一边先回了魂司。 糜诗刚踏进屋子,欧阳景就对她道:“果然如你所料,张广应该就是被这蛤蟆所杀的。” 糜诗虽然已经有所察觉,但听欧阳景这么说还是有些震惊的。 毕竟这里是古代,她没想到但但这件事情上来看,这里的人掌握的技术已经超越了她所来自的世界。 欧阳景看她怔住的样子,倒是有些奇怪,“怎么?这不是你之前猜想的推测,如今被证实了怎么却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糜诗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到真的会如我所料。” 欧阳景却看着有些兴奋,“我按照你所说的,将这蛤蟆皮肤里分泌的东西,和先前在张广体内发现无法辨认的毒素相比对,果然有非常高的吻合。可见张广血液里异常正是因为蛤蟆皮肤分泌出来的毒素所导致。而且应该是经过人工提炼的,是一种十分精纯而强效的迷幻药,比我之前所知晓的迷幻药都要强出数十倍,甚至是数百倍。” “不过……”欧阳景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认为是蛤蟆造成的呢?迷幻药也不足以致人性命的。” “蛤蟆身上的毒素会让人神志不清,这我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而人的精神影响力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糜诗感叹道:“在我们那边,很看重情绪,人的情绪好坏不仅会影响人的精神状态,甚至有时候会导致生病。” “而当精神到达一种极致的状态下,甚至会出现精神控制生理反应的现象。我曾经亲眼看见过一次,医生将一个病人催眠后,将一块冰块放在她的手上,告诉她这是一块烧热的煤炭,你猜怎么着?” 第九十七章 危险的决定 欧阳景被糜诗的话吸引,“怎么了?难道那病人感觉到烫不成?” 糜诗点点头,“不单单只是感觉,她手上竟然出现了很明显的烫伤。” 从神情上就可以知道欧阳景对此十分惊奇。 “原来不仅是感觉,甚至直接会导致结果。”他喃喃自语,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所以,张广身上那些奇怪的伤口,就是因为被用了迷幻药而幻想出来,但却造成了实际的伤害!” “是的。但是有一点,张广究竟是不是被杀无法断定,他体内的蛤蟆毒素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不小心沾染上,而这毒素又恰巧与他身体内留存的草药混合,以至于造成了他产生幻象从而跳楼,这样的巧合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糜诗很理智地分析道。 “不。张广一定是被人谋杀的。”欧阳景语气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糜诗奇怪地问。 “因为张广体内的毒素足足超过了正常范围的二十倍之多,这完全可以肯定是有人给他下药,也就是说他是被谋杀的。” 糜诗却没有半点兴奋,“虽然如此,可谁是凶手呢?” “找到那间放蛤蟆的主人,或许就有可能是凶手。” 糜诗摇了摇头,“那屋子的主人已经找到了,他对此事一无所知,只是将屋子租出去而已,而租屋子的人,一点信息都没有。都是通过信件往来,租金也是一下子就付了三年,根本查不出任何线索来。” 糜诗十分烦躁,语气有些不耐:“这里没有监控又没有指纹,也没有脸部特征扫描,找个人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糜诗说的什么指纹监控他也听不明白,但欧阳景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柔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糜诗有些颓丧,“还能有什么事,这放着癞蛤蟆的屋子你也知道我是怎么找到的。” 欧阳景自然知道,他跟着糜诗一起去了永青巷,下车的时候糜诗还对这个地方显得很陌生,可后来却变得熟门熟路,好像已经去过无数次一样。 显然这不是她的记忆,而是迦夜的记忆在引导着她。 “迦夜的记忆仍旧留在你的身体中。”欧阳景语气很平静,但仔细看会发现他眼中一闪过而的忧色。 “仅仅是他的记忆吗?你忘了那个记事本吗?这不是单单记忆,他存在着,甚至还写了字!”糜诗无法相信这只是留在她脑中的一个记忆。 “只是迦夜的记忆而已。他的记忆和你的记忆就像是放在同一个箱子里的书本,而你回忆思考的时候,就好像去这个箱子里寻找对的书本,但你控制不了拿起来的那本书究竟是属于你的,还是迦夜的。” 欧阳景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很显然,这次张广跳楼的事情或许正好触发了迦夜熟悉的领域,而之前他一直没出现也正是同样的原因。” “可是西洲是他的故乡,应该很多他熟悉的地方,为什么他没有出现过一次呢?”糜诗对于欧阳景的说法不太信服。 “那只是他的那部分记忆那时候并没有与你共享。” 西洲的那段记忆对迦夜来说,究竟是对他无足轻重,还是埋藏得太深,以至于会一点点都没有显露? 糜诗更愿意相信是后者,因为那个地方有个叫小橘子的女孩存在,不因为她与自己那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仅仅只是她愿意这么相信。 “那这样的状况究竟会持续多久的时间?我有点受不了了。”糜诗有些痛苦。 欧阳景看着她,还是决定告诉她事情,“或许会许多年。” “不行!这太久了!我已经受不了,你能想象吗?一个人的生活会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就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感觉自己时刻处在崩溃的边缘,我一定要摆脱掉他!”糜诗哀求道:“欧阳,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办法的,你帮帮我……” 欧阳景沉默不语,显然心中有事无法决定,沉吟许久,才开口缓缓道:“或许,有个方法……让迦夜的记忆完全释放出来,从而从你的意识中消失。但……” 他话没说完就被糜诗打断了,“好!就用这个方法!” “但是必须重新让你回到铁桶里去。”欧阳景难得露出如此犹豫不决的神情。 “回铁桶?”糜诗一拍脑袋,“你是说要再来一次,和从前与迦夜连接的那次一样,没有问题,我可以做到。” “不但但如此,那些药物不仅可能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影响,甚至精神上也可能会产生永久的损伤,甚至……那会是致命的。”欧阳景说完最后说道:“我还是反对你这么做。” “欧阳,我必须冒这个风险。”她的目光明亮闪烁,带着无比坚定的信任,“不仅因为我想摆脱迦夜的这个困扰,而且,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是有必须摆脱的缘由,这样一个危险的方法你不会告诉我的。所以一定是有必须要这么做的原因,但我不会问你是什么原因,我相信你,无条件的。” 那灵活善良的眼睛让欧阳景感到特别的温暖,他默默不语,细细琢磨这其中的滋味,糜诗表现出来的信任与了解,让他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舒畅,也从未有过这样窒息的感觉,心头沉甸甸的,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与他已经到了这样生死相依,互相之间不需要多说一句,也不需要解释,就能明白对方所思所想。 这样一个人,让他怎么愿意放手呢? 就算前面荆棘密布,他也一定会护着她前行。 他早就发现迦夜的意识在糜诗身体里太过强烈了,一般这样两个意识存在在一个身体里的情况,尤其糜诗是占据这主导的,迦夜的记忆应该早就被吞噬在糜诗的意识中。 可是……事情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为了此事,他昨晚特意去找了族中那个已经许久不问世事的叔叔,得到的回答让他心悸。 第九十八章 他看见了我 既然雅斋被查封了,里面的东西自然也拿不出来。 欧阳景花了三天的时间将需要的铁桶和其它东西都准备齐全了,远远超乎糜诗的想象。 先不说那些奇奇怪怪听都没听过的药草,就算那个巨大的铁桶,哪怕先做一个,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可欧阳景三天就办到了。 糜诗将欧阳景递给她的一碗黑糊糊的药汁一口气喝下,刻意轻松的问道:“这大概要花多长的时间啊?” 欧阳景却没回答她的提问,将东西又都细细检查了一遍,“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打破常规,为常人所不能想象的事情。而此番又少了芮九,只有我和你两人,当你在铁桶中的时候,记得要时刻集中注意我说的每一个字。” 糜诗感觉这次药喝下去没有之前那次感觉到神志恍惚,反而很清醒,她有一点想不通,问道:“上次我喝的东西是让我变得神志恍惚,这次的话,如果让我注意力集中在你这里,那又怎么去找迦夜的记忆呢?” “上次剥夺你的感官,是让你可以陷入一种状态,可以和迦夜共享意识,让他的记忆和你的重合。而这次,是通过让你深度催眠,让药物保护住你的心神,放松你的经络,这样可以让不属于你的记忆释放出来从而被抑制。” 欧阳景将她扶进铁桶,“我的声音是你的引导,也是你与现实世界唯一的同道,记得一定要集中注意我的声音,不然你将会永远沉溺在记忆中……一定要牢记。”欧阳景郑重再三地叮嘱道。 糜诗报以同样的郑重,“我记住了,开始吧。” “你确定准备好了?” 糜诗神色坚定,“我想与他做个了断。”她躺进了铁桶里,身体被药水淹没。 这时候欧阳景的声音听起来变得遥远而空灵:“你会觉得有些困,记得时刻注意我的声音,专注地想迦夜的名字,从他那里你将获取信息,然后去寻找一个迹象。” “迹象?”糜诗闭着眼睛,轻声重复着。 “它出现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欧阳景将一根银针插入糜诗的头顶,他小心翼翼地牵引着银针上的金线,将另一头银针插入自己的胸口。 做好这一切,欧阳景声音轻缓地开口:“糜诗,能听见我说话吗?” “可以。” 就像欧阳景说得那样,她感觉到有些困,闭着眼睛,但耳朵却能清晰地听见欧阳景的声音,既遥远又仿佛就在她耳边低语。 “很好。”欧阳景的声音轻柔而舒缓,循循善诱般:“你现在走在一条路上,很快你就能走到路的尽头,还有五步就到了,五……四……三……二……一……,到了尽头,花点时间看看四周,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有一点点的光。”糜诗像在梦语。 “糜诗。”欧阳景轻声呼唤,“听仔细我的话,除了我的声音之外,你还能听见什么声音?” 糜诗听欧阳景这么说,再仔细听去,的确是听见了一点声音。 她回答道:“我听见了琵琶的声音。” “很好,除了声音,你应该还能看见什么。”欧阳景慢慢地引导着她。 “没有,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欧阳景听糜诗这么说,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很快他将桌子上的几味药又倒入铁桶中,然后再一次问道:“现在你再看看四周,看见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糜诗还是什么都看不见,眼前模糊,只有一些亮光,忽然从这一片亮光中她好像看见了什么似的,“等等……我看见了,这里有一扇门。” 欧阳景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都冒出了汗,“走进那扇门去,进去之后告诉我你到了哪里。” 糜诗推开门,眼前顿时变得热闹异常,四周人影晃晃,她走了几步,打量着四周,“我好像来到了一家饭馆。” “这家饭馆你熟悉吗?”欧阳景心跳的异常快,他不确定糜诗进入的是迦夜的记忆,还是她自己的。 “看着有些熟悉,我不知道为什么。”糜诗四处走动,这地方她好像来过。 “你能看见迦夜或者……你自己吗?” 糜诗打量着四周,突然她看见了迦夜,“我看见了迦夜,他和魂司的师兄弟们在一起吃饭。啊!我想起来了,这里是我来之后第一次在外头吃饭,有楚渭崖师兄,还有……看见了,我也在这里,只是坐在楼下。” 没有芮九在边上帮忙,欧阳景感觉有些顾不过来,他神情高度紧张,一边时刻注意着铁桶内糜诗的状况,一边不时地调配着药剂,然后酌量放入帖桶里。 “他站起来了,好像是看见了我,我该怎么办!”糜诗声音有些急促,很明显她有些紧张和害怕。 “别怕,这只是迦夜的记忆,他是看不见你的。” “迦夜……他看得是楼下的我,原来……他的确在那次之前就见过我的了。”糜诗喃喃道。 眼前的迦夜离开了桌子,自己一个人独自倚在二楼栏杆上,远远地看着那时候在楼下大快朵颐的自己,神色里透着一种哀伤。 糜诗走到他跟前,“你看见我是想起了小橘子是吗?” 欧阳景听见她的话,提醒道:“他看不见,也不会与你说话,记得你是在他的记忆里。” 糜诗看见迦夜此刻的神情,心中有一股劲,她说:“小橘子,你还记得她吗?你遵守了和她的约定吗?你既然不会回去,当初为什么要欺骗她,为什么要给她期望!” 糜诗越说越激动,可迦夜却将眼前的糜诗当成空气,透过她依然注视着楼下。 “小橘子死了。”糜诗突然冷冷地说。 就在这时,迦夜突然转头看向她,他的目光这次并没有透过她,而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糜诗惊得心跳漏了一拍,“他看了我一眼。” 欧阳景否决道:“糜诗,他看不见你的。” “他看了我一眼,他……”糜诗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变了一个场景,四周漆黑一片,好像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 第九十九章 第四个人 糜诗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我不知道我在那儿。”她有些焦急。 欧阳景安抚道:“不要着急,看看四周,见到什么人没有?” “什么人都没见到。”糜诗睁大眼睛,前面不远处好像有亮光,她抬头往上看,满天星辰,她道:“这里是晚上,我好像在一个郊外,四周没有人……” “这是迦夜的记忆,他一定在某处,你再仔细找找。”欧阳景指引着她。 糜诗环顾四周,右前方好像有一片黑糊糊的什么东西,她往前走着,“前面有一片林子,里面有光,好像有人。” “很好,走过去看看。” 糜诗舔了舔嘴唇,她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自己在看电影似的,但又偶尔会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远处的景物,近处的脚底下的石头,全都朦朦胧胧,好像罩上了层纱。看见的一切好像都不是静止的,都想在神秘地飘荡着,随着她的移动,在不停的变幻。 很快林子就来到了她的跟前,她顺着光亮发出的地方走过去,依稀见到几个人影,其中有一个她一眼就认出来是迦夜。 “我看见了,这里一共有……有四个人。”糜诗继续看着,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她看见了迦夜站在中间,边上有个人脸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有些模糊难辨,“啊!那个人是李武!” 她听见迦夜在说话:“这个看来可以卖个好价钱。” 李武笑着,“希望可以找到愿意出高价的金主。” “不会被人发现吧。”另一个人说着话,因为迦夜的身体挡住了他的脸,糜诗看不清楚。 “这个人我看不见他的样子。”她说着又往前走,这时候只见迦夜抬手拍了拍这人的肩膀,“放心,一切都做的很隐秘。”而因为这一个动作,糜诗看见了他的脸。 “这个人是张广!”糜诗惊讶地低呼,“我看见他了,他在这里,张广他在这里!” 这时候另一个人领着张广走向另一边,好像是说有什么事要和张广商量,糜诗赶紧跟在后面,“张广和另外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走了,我跟着他们,走近点,听听他们说什么。” 可她只模糊地听见那人对张广说,“还有件事情,这两天……”然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再想走近点的时候,两个人却突然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糜诗惊慌地道:“他们消失了,我看不见他们!” “因为你并不在他们的记忆里,你只是在迦夜的记忆中,你必须回去找迦夜。”欧阳景提醒着。 糜诗听后又转身朝刚刚来的地方走去,渐渐迦夜和李武的身影又出现了,她看见迦夜在和李武说笑着。 突然,迦夜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就往李武身上捅了过去,一刀又一刀,鲜血仿佛朝她的脸色飞溅过来,糜诗惊恐地大叫,“啊~~欧阳!欧阳!” 糜诗浑身抽搐,欧阳景迅速地将糜诗从铁桶中一把拉了起来,糜诗紧紧地抱着他不放手,“欧阳……欧阳……” “嘘……没事了,糜诗,没事。”欧阳景轻搂着她,低声安抚着。 “迦夜他杀了李武。”糜诗还有些心有余悸,“我看见他杀了李武。” “什么都别说,闭上眼,放松……放松……” 糜诗紧张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她感觉自己像是泡在一个温泉中,温暖舒适又安心。 良久,她终于恢复了平静,缓缓睁开眼,却没有马上离开欧阳景的怀抱,她眷恋这样的依靠。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说起刚刚见到的那一幕,“我看见迦夜杀了李武,可是李武你见过我也见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两个李武不成?” “你忘了李武还有个双胞胎兄弟李威吗?”欧阳景提醒她。 “可是李威是我和迦夜在李家村发现的……难道……我看见迦夜杀的人不是李武,而是这个李威……”糜诗推敲着这个可能性。 “所以李武那时候在李家村要杀的人就是迦夜,他想为他的哥哥报仇……可是还有张广,他究竟和迦夜在一起做什么呢?先前我听到他们的对话,好像提到了卖什么东西。” “他们谈论的很有可能是黑市交易。”欧阳景道,“张广占着天时地利,而他本身又很有些本事,燕飞阁都有很多地方要依靠他,他只需要卖掉一两个燕飞阁的秘方,就有数不清的金银。” “黑市交易……燕飞阁知道吗?难道会没有察觉?”糜诗有些想不通。 “燕飞阁肯定会有所察觉,只是这样的秘方,经手的人不可能只有张广一人,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是不会有什么行动的。而且我估计张广泄露的那些,并不是燕飞阁最最重要机密的。” “哎……”糜诗叹了口气,“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那四个人之中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如果能找到他,那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了。可是这人怎么找啊……” 糜诗真的觉得科技落后的地方,找一个人太难了,哪怕她可以精确地说出这人的长相,可没有电脑,哪怕魂司几乎罗列了天曜皇朝所有人的信息,可这依旧如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这人的相貌你可看清楚了?”欧阳景问道。 “自然看清楚了。”糜诗对自己这点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要在黑市交易,单单靠迦夜他们是绝对不能成事的,黑市有黑市的规矩和人脉,你看见的那一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帮助迦夜他们联系卖家的中间人。” “太好了!”糜诗有些兴奋,“这样的话,这人要找起来就容易多了。我赶紧找人去将画像画出来。” 糜诗重新梳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去找魂司的画师画人像去了。 欧阳景却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许久,他很清楚,这一次祛除迦夜记忆失败了。 看着糜诗毫不担心的样子,欧阳景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事究竟有多么危险,他只是想看来是该去找那个人了…… 第一百章 谈个交易 虽然没有人脸的高科技,但是魂司画师的人像水平倒也是超出了糜诗的想象,在糜诗的详细描述下,竟然画出来的人像和照片比也差不了多少。 糜诗让画师将画像又描了数份,让人从黑市市场去查。 自古以来黑市交易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基本都是游走在法律条文中间的灰色地带,而执政者们只会适当的打压。一来根本无法杜绝,二来能存在的黑市肯定都有着深深的背景。 安排完这些事后,糜诗想了想还是要去找一下司主,正往路上走着,迎面却遇见了楚渭崖。 “师妹。”楚渭崖打着招呼。 糜诗停下脚步,笑着问好。 “师妹,听说你让画师画了个人像,还让人从黑市中去找匹配的人,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楚渭崖十分好奇地问道。 “这个人或许和张广的死很有关系。”糜诗道,“师兄对黑市的情况比较了解,还要你多多费心呢。” “这人和张广的死有关?慢点……慢点……张广不是自杀跳楼的吗?难道不是?你查出什么线索来了吗?”楚渭崖十分惊讶,追着糜诗问道。 只是糜诗不能与他细说,不仅因为此事解释起来太过匪夷所思了,而且她现在接手的案子都归在第九司,而第九司是魂司弟子都不知道的,是个隐秘的存在。 她不能说,只能打插:“总之我可以确定张广肯定不是自杀,此事事关重大,我现在也正是要禀告司主,至于找人的事情在此就先麻烦师兄多多留心了。” 糜诗说完根本不给楚渭崖反应的时间,匆匆忙忙就走了。 见到司主,糜诗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直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当然其中省略了迦夜的事情。 “我们认为张广的死和参与黑市交易有关,这些年他不断将燕飞阁的秘方泄露,而这个画像中人,应该就是张广和卖家的黑市中间人。找到他的话,许多事情应该就能水落石出。” “你做得很不错。”老头在难得露出如此正经又诚恳的神色。 糜诗有些不太习惯,但先前心中有个犹豫不决的提议,这会儿倒是决定说了:“虽然有画像,但是在黑市中要找一个人还是非常困难的。如果能有张广这些年在燕飞阁中经手的秘方清单,事情就会好办许多。如果让燕飞阁协助叫出这份清单是否可行呢?” 老头子捋了捋他的山羊胡,“说起来比做起来要容易得多。我能和你说的只有试试看,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件事情的发展有些超过了糜诗原本的想象。 首先,司主很快就从季微雨手里拿来了张广这些年经手的秘方,甚至这些机密的秘方,除了将配料部分隐去,秘方的功能都罗列的很清楚。 而从这份资料里,即便配料部分隐去了,但是从描写的记录过程也可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糜诗翻阅了所有的秘方记录后,发现张广经手最多,也是最擅长的秘方就是从一些动植物中提炼萃取。 这样在黑市中找人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就像所有的行业都有分工一样,在黑市里的中间人也都有分工,比如卖画的不可能去卖首饰,术业有专攻,中间人自然也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 所以,一旦将范围缩小后,再加上糜诗手里的精准的画像,那个在迦夜记忆中出现的第四人很快就被挖了出来。 他在黑市里有个外号,叫“黑蝴蝶”。至于这个绰号的由来,有好几个版本,有一个版本是被大多数人认可的。 那便是,因为此人眼光独到,他就像蝴蝶看见漂亮的花一样,可以对买卖轻易的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哪些是值钱的,哪些只是次货,每一次的买卖都能大赚。而之所以多个黑字,那绝对是形容此人心黑手辣。 只是再厉害的人,如果成为了魂司的通缉犯,不要说“黑蝴蝶”了,哪怕是“黑老鹰”也是飞不出魂司的天罗地网。 所以这只“黑蝴蝶”很快就被魂司抓住了。 快得让糜诗听见这消息的时候,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这只“黑蝴蝶”真名叫夏商,不管这名字当初起的时候是何用意,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名副其实,至少这夏商是非常懂得商人那一套,虽然是个黑商。 糜诗很快来到关押夏商的地方。 显然抓捕夏商的时候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的,所以夏商是横着被运进了魂司,巫医也花了些力气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只是这夏商一醒过来,就提出了一个要求。 “听说你指明要见我?”糜诗一进屋,就很直接地问道。 夏商半躺在病床上,除了脸色苍白没半丝血色外,和糜诗在迦夜记忆中看见的人一模一样。 “是的,我想和你做个买卖。”夏商看着她,一字字道。 糜诗再一次确认,这人正是那个记忆中见到的人,不单模样相同,而且声音也和她听见的十分吻合。 她可不想再冒出个双胞胎的乌龙事件,虽然这种事情的概率非常之低,但谁知道呢,但凡涉及迦夜的事情已经绝对不在常理之内了。 “买卖?我可没什么可以卖给你的东西,而且你这里也不一定有我想要的。”糜诗淡淡地说。 “哦?你真的确定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吗?”夏商虽然是提问,但他很明显是胸有成竹,“或者我说错了,你要的不是东西,而是情报。” 糜诗懒得和他打哑谜,“你知道什么就老实地说出来,售卖机密秘方,这罪名就足以让你死个好几回,何况还要再加上一条谋害张广的罪名。” “我没有杀任何人!”夏商有些激动,“我为什么要杀他,我又不是傻子。张广对我来说可是一个取之不尽的宝藏,杀了他就断我了最大的一条财路。” “不是你杀的,那你倒是说说看是谁杀了张广呢?”说实在的,糜诗从来也不认为是夏商杀了张广,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对夏商施加压力,借此可以套出他更多的话来。 第一零一章 指证燕飞阁 第一零一章指证燕飞阁 夏商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上套的人,黑市中间商,怎么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你看,我们做个交易。如果魂司答应保护我的周全,那我就会告诉你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夏商开出了他的条件。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糜诗故意这样说,“你现在身上的案子可不是坐几年牢就能抵消的,我怎么能相信你不是为了脱罪而故意这么说?” “脱罪?我要得只是保护,令我不至于遭到燕飞阁的迫害。我要你立即将我从这里转移,并安排足够的人保护我的安全。”夏商神情有些焦虑,“至于张广我没有杀他,是燕飞阁杀了他!如果可能,我更希望他活得比我命长。” 糜诗整个人有些惊愕,“你说燕飞阁杀了张广?燕飞阁为什么要杀张广?” “我不知道,或许这是某种警告,杀鸡骇猴。”夏商更关心得却是另一件事,“什么时候我可以被转移保护起来?” 糜诗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你说燕飞阁杀了张广?可我更认为这是你的捏造,如此你能获得最大限度的保护。” 如果夏商成为了指认燕飞阁杀人罪行的证人,那么他绝对是需要一级保护的。 “你真的这样认为?如果你觉得我的话不可信,何必在这里继续和我多费口舌呢?”夏商反问糜诗。 他的神情有些激动,目光里还隐约流露出一丝恐惧,“张广的死先撇开不谈,早些迦夜的中毒,京西府衙的事件,迦夜的遇刺身亡,还有那些魂启里悬而不决的事情,你真的觉得知识偶然?” 糜诗震惊地看着夏商,他说的那些事情,难道之间有联系? “这些整个就是一个巨大的弥天大谎,是燕飞阁用来蒙蔽世人眼睛的障眼法。有了这些事情的发生,燕飞阁才能对任何事情任何人为所欲为。你知道吗?燕飞阁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而他的创立者燕双飞则是这地狱的缔造者和维护者。” 夏商突然收声,他直视着糜诗,他看出来糜诗有许多问题,但是夏商显然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我能证明这一切,但是我要先得到应有的保护。” “为什么是我?”糜诗很奇怪,“魂司里那么多人,为什么你指名道姓找我?还和我谈条件?” 黑市的中间人是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的,可夏商显然是目标十分明确,这让糜诗非常想不通。 “有人跟我说你值得信任。”夏商回答道。 “可你根本不认识我,我们从未见过面。”这个答案显然不能满足糜诗。 “是迦夜他告诉我你的事情。”夏商深沉的目光落在糜诗的眼里。 糜诗在夏商房间四周安排了严密的看护,然后自己又去了燕飞阁。 无论是燕飞阁还是季微雨,都是极其不好对付的。何况夏商的话她也只信了一半,这次去燕飞阁,她是想试探虚实。 季微雨见到糜诗的到来,神色里很平静,带着往日惯有的笑容,语气之中却带着惊讶,语调微微上扬:“真是意想不到,才几天功夫,糜诗姑娘又过来见我了。” 糜诗却不与她客气,“我来是想说,不管什么案子,我发现最终都会落在燕飞阁这里。” 虽然糜诗的话带着某种指控,可季微雨却没有一丝丝的慌张或者其它表情变化,依然保持着客气有礼的微笑,声音的高低也十分合适。 “我不知道上次见面后,你之后又听见了什么。但是我想燕飞阁一贯的全力配合完全可以让你消除这些疑虑。”她笑了笑,很大度的样子,“你会明白燕飞阁没有什么隐瞒的。” 糜诗当然知道季微雨话里的意思,每次让她提供这个人那个人的信息资料,季微雨都极其配合。 “但是我以为燕飞阁这些配合只是个假象,不仅没给出线索和答案,在我看来反而是带来了更多的问题。重点就在这里不是吗?”糜诗微微一笑,“让我深陷疑虑,只是在原地打转,永远发现不了真正的出口。” 季微雨微微皱眉,样子好像是担心糜诗:“你不觉得你这个想法有点危险吗?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刚刚说的这些事情都是你的幻想?” 季微雨话锋一转,“我听闻你已经抓到了杀害张广的嫌疑人,我猜他为了脱罪很有可能会将自己所犯之罪诬赖给燕飞阁来为自己开罪,而我深信这些话你很快自己就会证明都是妄言。” 糜诗凝视着季微雨,“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燕双飞吗?我希望如果你知道什么,请现在考诉我,而不是等夏商将一切招供后,那时候就为时过晚了。” 季微雨像是根本没听出来糜诗话中的意思,很轻松地笑了笑,“只是对于这个夏商,我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能提供燕飞阁触犯律例的证据来。” 糜诗和季微雨斗智斗勇对持着,另一边在魂司里的夏商却在琢磨着安全离开之后,以后的日子怎么安排。 糜诗走之前的吩咐他也都听见了,这里是魂司,又有这些明的暗的在护卫着他,自从张广死后,他那颗一直高度紧张的心终于略略放松了下来。 人不知不觉也有些犯困了,好多天没有真正闭过眼。 耳边突然听见有动静,好像有人进来,他还以为是糜诗回来准备带她转移地方,有些得意又有些轻松地道:“你放心,到了地方我自然都会告诉你的。” 可过了会儿却没听见动静,他勉力转过受伤的脖子朝边上看,整个人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他看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人。 夏商哆嗦着,求饶道:“迦夜!不要!饶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保证!” 可是他浑身是伤,而且被锁在了床上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迦夜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朝他的脖子上割去。 糜诗一回到魂司,就收到了夏商暴死的消息。 第一零二章 我看见你了 糜诗听闻这个消息,半刻都没有耽误,直接冲到了司主的书房。 “夏商看来是被下了和张广一样的迷幻剂。”司主很清楚她这急冲冲的样子是为了什么事。 “怎么会,里外一直都有人守卫着。” 司主摇了摇头,“守卫听见动静后冲进屋内,亲眼看见那时候屋内毫无一人,但夏商的脖子上却好似有把刀划过,被割喉而死。” “是燕飞阁季微雨。”糜诗冲着司主道:“一定是季微雨派人对夏商下的毒手,她担心……” 糜诗话还没说完,就被司主严厉地打断了,“糜诗,你记住,无论是燕飞阁还是季微雨,一直都全力配合着魂司的各种事情,你先前说的话叫诬赖,这不是司魂使该有的,更不是第九司的作风。” “那如果我拿到了确凿的证据,你还会这么偏袒燕飞阁吗?”糜诗颇有些挑衅地问。 司主没有回答她,却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这天眼看着是越来越热了。” 糜诗离开了司主的书房,去找欧阳景。 欧阳景显然也已经听闻了夏商的事情,“看来魂司里除了迦夜以外,还有其它人在。” 糜诗点头,“这里肯定有敌人的内应。先前我们一直怀疑这么多事情的幕后是天心宗,现在还有一个更值得怀疑的。” 欧阳景看着糜诗,目露询问。 “燕飞阁。”糜诗一字字道,她突然对欧阳景说:“我得再进去一次。” “燕飞阁?” “不是。是铁桶,我得再进去一次。太多的疑问了,究竟迦夜为谁买卖?还是他只是自己单干。而这些被卖掉的秘方,买家又都是谁?这些事情的背后到底是燕飞阁控制着还是天心宗……” “总之,太多太多的疑问了。如果迦夜知道答案,那这些都应该存在于迦夜的记忆里,也就是说在我的记忆里,我要去找到答案。” 欧阳景看着糜诗,没有接她的话,却说出另一番话来,“我和你说过天心宗曾经力邀俞先生加入,此事后来未成。但我没有说过俞先生曾经有段时间落在了天心宗的手里,没有人知道他们对俞先生做了什么事,俞先生自己也从未提起过。” 糜诗听欧阳景突然说起陈年往事,却有些心惊,欧阳景说起来轻描淡写,但其过程之惊险可怖绝对可想象一二。 她没有出声打扰欧阳景,让他继续说:“但是俞先生从天心宗手里逃出来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她……”欧阳景语声突然中断,他笑了笑,可这笑容让糜诗看了却感到很心疼。 她伸手拉住欧阳景的,轻轻握住。 “如果有关于天心宗的事情和线索,我会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答案。但是不行,我不能同意让你进铁桶,我也不会让你再进去。我告诉你,这样会毁了你的,每次你进去,那些药对你的损伤就会积累一分,再进去的话,你将面临的是失语,是癫痫,或是瘫痪……” “可是如果我不进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糜诗很坚持。 “但如果你继续这样,死的人就是你。”欧阳景比她更加坚持。 当两个固执的人牛脾气都上来的时候,还真的很判断孰赢孰输。 欧阳景还是决定以理服人,他循循善诱,“在那里面你是无法去找你想要的答案,你寻找的只是记忆,记得吗?你根本无法判断那个记忆能帮助你找到答案。在里面的时候,你和他是无法沟通的。” 糜诗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但是,上一次我进去后,迦夜他的确是看见我了。” 欧阳景很肯定的否定:“不,这不可能。” 他好言相劝,“糜诗,给我点时间,让我可以找到没什么杀害的办法,好吗?” 糜诗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面对欧阳景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和自己软言相求,糜诗瞬间就点头了。 晚上回去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 感觉自从穿越来以后,事情变得越来越变幻莫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好像之间都有着某种联系,可真的去找这中间的联系,却发现好似总有点和自己牵扯上。 她不过才来到这个世界一年都不到的时间,刚来的时候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有种身在五行之外的感觉看着周遭的一切。 只是现在,她已经几乎融进了这里,无论是因为欧阳景,还是和迦夜记忆的纠葛。总之,她感到心境不一样了。 既然睡不着,糜诗索性爬起来,打算去书架上翻本书看看,或许看着看着就能睡着。 那么多年躺在病床上,失眠对于她而言就如家常,她很清楚怎么处理。 家里书架上的书不多,当初买这房子纯粹是初来乍到,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她几乎都一直住在魂司,就更谈不上添置什么。 书都是先前主人家留下的,糜诗随便拿了一本翻了翻,好像是将鬼怪故事的,她怕大晚上看了越发睡不着,正想将书放回去,可从书里却飘落了一张纸下来。 糜诗捡起来,看了一眼,大惊失色,纸也从手里飘落在地,只见上面清晰地写着:我在饭馆看见你了——迦夜。 …… 几阵春风,细雨如烟,渐渐洗去了冬日的沉重。 喷红吐绿,鸟语花香,一片春色盎然。 糜诗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不少,这天正打算和欧阳景商量着去郊外看看油菜花,她从前一直只能在照片里看见满眼的油菜花,却从未亲自去过。 可老天爷像是故意为难她一样,还没等出门,魂司这边就来事了。 看报信的人,显然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说是司主吩咐她和欧阳景马上去德通钱庄。 糜诗和欧阳景对看了一眼,知道怕又是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案子应该是属第九司的管辖之内。 “德通钱庄算是天朝数一数二的大钱庄了,其铺子遍布全国,这次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欧阳景路上和她随便聊着。 “在我们哪里管钱庄叫银行,当然做的事情不单单是让人存银子进去这么简单,还提供很多其它的。”糜诗突然异想天开,“你说我要不要在这里开间这样的银行,说不定能赚很多银子!” 第一零三章 诡异的穿墙术 糜诗还沉浸在当银行家的美好幻想中,德通钱庄便到了,而她也瞬间美梦幻灭了。 这德通钱庄太壮观了,让糜诗立刻就明白了她当银行家只是白日做梦。 难怪刚才欧阳景一点都没表示什么,不是因为他赞同自己,而是根本懒得搭理她…… 大白天的德通钱庄,大门紧闭,门上挂了个今日盘点,停业一日的牌子。 的确是第九司的作风,保密十分到位,糜诗暗忖着。 两人刚到门前,里头就有人迎了出来,看他的穿着打扮是个管事的样子,果然他一开口就说道:“小人是这家德通钱庄的管事吴用,在此等候二位多时了。” “吴管事,请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糜诗问道。 “还请二位亲自去看了再说吧,小人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吴用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可见事情肯定不简单。 要知道能做德通钱庄的大管事,这人前人后的,大世面必须见过不少,面不改色可是这行的基本素养,现在却一脸的颓丧样子。 在钱庄最大的事情肯定是银库被盗,只是如果是普通的盗窃案子,和第九司肯定牵扯不上关系。 “是银库被盗了?”欧阳景显然和糜诗想到了一块。 “哎。”吴用叹了声,“不好说……” 糜诗奇怪了,这盗就盗了,没有就没有,什么叫不好说? 吴用显然是在想着措词,“并不是银库被盗,银子一两都没少。” “那就是没有被盗啊。这怎么不好说了呢?”糜诗奇怪。 吴用摇了摇头,“二位随我来,见了便知。”他也没再多说,领着两人来到银库门前。 这银库单单从外面看就知道是花了大血本的,足足一尺厚的铁门,上面还有着一个巨大的绞盘锁,仔细看有四个钥匙孔,可见要打开着绞盘锁是需要四把钥匙。 糜诗想看看吴用这四把钥匙都放在哪里,这样也能推测出有什么纰漏,以此来推断被盗的缘由。 而糜诗以前的案子,其实这种银行盗窃案子,十有八九都一定有内应,所以她最关心的是钥匙的保管与存放。 可事情却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吴用并未打开银库的门。而是绕过了银库,带着他们从边上的一个过道走去。 糜诗觉得奇怪,问道:“不进银库去吗?” “这锁是专门请了天下第一的巧手锁匠特质的,一定要四把钥匙同时一起才能打开。”吴用有些答非所问,“要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相信还有其它办法可以进入银库。” 糜诗根本听不懂吴用后面那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好在也不需要她再去猜哑谜,因为眼前看见的事情,让吴用从开始到现在所说的话和表现都变成了合理。 就在眼前,一个人被融在了银库的墙壁里。 不是那种挖洞,也不是卡在上面,而是真正的融在里面。 就像这墙砌的时候便将这人砌在了里面一样。 这画面太诡异了。 糜诗看见的第一个在脑中闪现的词就是“穿墙术”,这人就像用了穿墙术,穿到了一半,瞬间法力消失,然后就这样被卡在了里面。 “我还以为至少钱庄被盗不会有多诡异的事情……”糜诗看着眼前的景象,木木地和欧阳景说道。 “至少这件事情让我们确认了两件事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糜诗转身行礼,有点意外,原来老头子人也在这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用人已经不见了,转而替代他的变成了魂司的司主。 倒不是说司主亲临这里让她奇怪,因为第九司是个极其保密的设置,除了糜诗和欧阳景,加上司主,统共也就十来个人,据说是遍布在全国各地,专门去调查这类的案件。 而在京都,就糜诗感觉,好像自打她被老头子软硬兼施拉进第九司后,京都也就她一个,勉强可以再把欧阳景和芮九算上。 芮九因为他的身份,如今已经回了他该回的地方。这件事情回到京都,糜诗没有细说,她只是说芮九不能回来了。 老头子对此也没有任何表示,所以糜诗怀疑从一开始,老头子就是知道芮九的身份。 “确认了哪两件事情?”糜诗在那边胡思乱想,欧阳景却是追着司主问道。 司主看了看欧阳景,却反问道:“这样的情形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显然司主还是认为很多古怪的事情都和俞子美有关,欧阳景摇了摇头,冷冷地道:“目前无法判断。至少要先将此人从这墙里切割下来……”他打量了这厚厚的墙壁,补了一句:“这人割一小部分也可以,还有这墙也需要一点来查验。” 司主没有异议,开口道:“这不是第一起钱庄被盗的案子了,因为此事发生,所以才将之前发生的三起盗窃案联系在了一起。只因为其它三起案子银库完全没有丝毫被破坏的迹象,钱庄的人也都查过并无任何嫌疑。” “另外几起都在哪里?”糜诗好奇地问,“偷了多少钱?” 司主一连说了三个地名,糜诗有些听过有些却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司主最后道:“最奇怪的是,这些银库里一两银子都没有少,查下来都是少了一个铁箱子。” “铁箱子?什么铁箱子?里面装了什么东西?”糜诗追问道。 “里面装什么东西无从知晓。钱庄的人也都不知道,而这铁箱子的来历也没人说得清楚,应该是客人寄存在钱庄的。”司主又补充了一句:“至于这箱子是谁寄存的,查不到,很显然当初是用了化名。” 这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那这德通钱庄也少了一个铁箱子?”糜诗问。 “目前还不知道,事发突然,这里的银库你们也看到了。需要四把钥匙一起打开才可以,而其他三把钥匙的管事今日并不当差,已经着人去把他们找来,再核查盘点银库少了什么。” 司主说完,看着欧阳景和糜诗道:“剩下来的来龙去脉,就要靠你们来查明了。” 第一零四章 记忆 糜诗皱眉,真是没有一件省心的事情。 司主走了,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善后处理,留下糜诗和欧阳景。 糜诗这才有空打量这墙壁里的人,他半个身体露在外面,胸口一剑应该是致命伤,很显然是被同伙杀人灭口遗弃在了这里。 她不知道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导致此次并不如前三次那样顺利。 欧阳景仔细地查看着墙壁里的人,将他原本垂下的头抬起,好像是在检查是否有其它伤口。 就在这时候,糜诗突然道:“我认识这人。” 欧阳景很惊诧,“你是说这个人?你认识?” 毕竟糜诗这样的一个异乡人的身份,她认识的人真的不多。 糜诗仔细端详着墙壁里人的样貌,她感觉非常熟悉,肯定是认识的人。她对自己的记忆一向很有信心的。 “安勇,这人叫安勇。”糜诗说出了此人的名字。 “你真的认识这个人?”欧阳景依旧有些怀疑,“你怎么认识他的?” “安勇,京都本地人。我刚来京都的时候,我和他曾经住在同一条巷子里。他家是军户,他的妻子刘氏是西洲人。他最喜欢喝的酒是老白居的烧酒,最喜欢吃的是牛肉。我还去过他家里吃饭……” 糜诗不停地说着,听她这样说,果然是认识的。 欧阳景道:“我还以为一到了这里就进了魂司呢……” 糜诗皱了皱眉,随即笑道:“我自力更生可是有很长段日子的。” 既然知道了墙中的身份,糜诗和欧阳景商量着分头行动。 欧阳景留在这里收集相关的东西,糜诗则去找安勇的妻子,如果还住在原来的地方的话。 至少这值得尝试一下,毕竟都在京都,花不了多少时间。 糜诗很快凭着记忆找到了安勇的家,这里看着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她敲了敲门,很快门被打开,里面是一个看着十分平常普通的妇人。 但糜诗一眼就认出来,这人就是安勇的妻子刘氏,和她记忆里的刘氏相比,除了眼角多了些皱纹,一模一样。 “刘氏,安勇是你的丈夫是吧。”看着刘氏看见她一脸困惑的样子,糜诗还是自我介绍了,“我是魂司的糜诗。” 刘氏这样的妇人,一听见糜诗是来自魂司的,有些惊慌地不知所措。 糜诗想着一会儿要告诉她的那个噩耗,于是道:“能让我进屋吗?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刘氏忙不迭地将糜诗让进了屋,糜诗简单地打量了一下屋子,和记忆中的样子有了些变化,但房子的格局没有一丝变化。 刘氏是个很朴实的妇人,糜诗进来之后,她一直忙着烧水沏茶,直到她坐定后,糜诗才打算告知。 毕竟这消息太沉重,她担心这妇人承受不住,至少坐着能多个支撑。 糜诗声音透着沉重,她其实很不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上辈子她对着受害者的家属,也是迟迟说不出噩耗。 局里的老同志和她说,多遇到几次慢慢就会习惯了,可她怎么也习惯不了。 她看着刘氏朴实的脸,喉咙有些干涩,舔了舔嘴唇,终于开口道:“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接下去她几乎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眼前只见刘氏先是震惊地瞪大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后放声大哭,哭了好一会儿渐渐自己收住了,只是抽抽涕涕时不时抹一抹眼角淌下来的泪水。 刘氏渐渐恢复了些,她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些许的哭调:“我不敢相信他死了。先前因为东面局势混乱,作为军户他自然避免不了参军。我当年嫁给他的时候,既然知道自己嫁的是一个军户,也早有心理准备。可我真的没想到,他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却这么死了……” 糜诗小心翼翼地问道:“安勇他有和你提起过这些盗窃吗?” 刘氏摇了摇头,“事实上他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 糜诗有些惊讶,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安勇和刘氏是非常恩爱的夫妻,记忆里他们两口子从未红过脸,而安勇作为一个军户,对妻子一直会有旁人无法理解的那种愧疚与爱护。 但她没有表示出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是不能理解的。 刘氏却自己絮絮叨叨地说着,或许是因为她也压抑了许久,终于有机会能发泄发泄。 “其实对于他这样我并不是太吃惊……”刘氏叹了口气,眼泪又不觉留了下来,她默默擦了擦,带着鼻音道:“自从他从战场上回来,整个人就变了许多,晚上经常做噩梦,白天里话也没有了,天天只知道抱着酒喝,我看着他这样子,真的心里不好受,我也安慰他,甚至想生个孩子或许能让他改变……可是……我真的什么都做了,没有办法……” 刘氏看着很痛苦,她内疚的样子,将安勇的事情都拦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糜诗知道,这是典型的战后综合症,这里没有心理医生,况且即便有医生,战后综合症都是很难治疗的一种病症。 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能真正体会战争的可怖与血腥。 她轻轻拍了拍刘氏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都尽力了。安勇他有什么来往比较密切的朋友吗?你看见过什么人与他见面或者他回来之后去得最多的什么地方?我很久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现在的状况。” 刘氏听了这话有些惊讶,“大人您认识我丈夫?” 糜诗笑了笑,“你不记得了吗?我曾经也在这条巷子里住过,大概住的时间有些短,又隔了许久,你不记得也应该。” 刘氏却更惊讶了,“大人在这里也住过?您意思您还见过奴家?” 糜诗点头,“对啊,我还来你家吃过饭呢,你不记得了?” 刘氏愣了愣,指了指屋子,“您的意思是您来过这里?” 糜诗笑着道:“那天我记得是安勇的生辰,前一天他和嫂子您闹了别扭,正有些不痛快。谁知道您还是给他备了酒和小菜……” 刘氏神情有些奇怪,“那天我记得,可是那天你并不在这里。” 第一零五章 暗访 糜诗觉得大概是刘氏今天受到巨大的刺激,记忆或许出了点问题,她试着帮助她回忆:“那天我在巷子口遇见安勇大哥,看见他在家门口徘徊着不进去,问了之下便拖着他敲了门。嫂子您开门口看见安大哥,却没多说什么,只说了句这么晚回来,面都糊了……” 糜诗笑着指了指屋里的方桌,道:“我记得那时候这桌子是靠北面墙放的,安勇大哥被您这句话说得,瞬间就没了脾气,后来那天您把糊了的面拌了鸡蛋……” “是的,这些我都记得,我做了鸡蛋面饼。”刘氏她点头,只是看着糜诗的目光很奇怪,“但是那天只有我,我夫君,还有迦夜兄弟三个人,并没有第四个人在。” 糜诗心一颤,“谁?你说还有谁?迦夜……” “是的,迦夜。”刘氏看着糜诗,目光里透着疑惑和不解,“听说他后来去了魂司,我丈夫又领了军令,我们两家就再没联系过……” …… 糜诗回到德通钱庄,银库的门已经被打开了,盘查下来,果然和预料中的一样,和前几起钱庄盗窃案一样,除了少了一个大铁箱子外,银两一钱没少。 “目前为止还有什么发现?”糜诗问欧阳景。 “除了查出来这箱子被保管在德通钱庄是二十五年前之外,一无所获。” 糜诗确定地道:“所以,当初登记的名字也是假名。” 欧阳景点头,“现在只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确认。” “什么事?” “这帮盗贼不缺银子,非常不缺。”欧阳景指了指银库里堆满的银锭。 的确如此,但反过来想,他们盗取铁箱子里的东西究竟是有多重要,让他们看见这么多银子在眼前都能丝毫不为所动,这点定力不是一般普通人可以有的。 “如今只能从安勇这里着手,看看这帮人是从哪里来的,到底打算做什么。”糜诗皱眉。 “对了,你找到安勇的妻子了吗?她怎么说?”欧阳景问道。 糜诗的注意力有些分散,她过了一会儿才道:“刘氏那边没有什么线索,安勇离开家有一段日子了,她也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在哪里,干了什么。她只说了安勇从战场上回来后,情绪非常低沉……” 欧阳景显然注意到了糜诗的不对劲,问她:“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 “没事,我很好。”糜诗快速地回答。 欧阳景摇了摇头,“你看着并不好。”他轻轻握住糜诗的手,注视她道:“糜诗,如果你心中有什么事情,我希望你愿意与之分享的那个人是我。” 糜诗看着欧阳景,这是她此生心之所系的那个人。 她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相处的,她与欧阳景之间平日里相处好像更多像是朋友之间那样,或者说彼此信任,没有恋人之间的那种怀疑,猜忌与不安。 他们之间偶尔也会斗斗嘴,但是从未因此而怀疑过彼此的感情。 但是在迦夜这件事情上,她对欧阳景一直有些隐瞒,直觉上天然地有种排斥,让她无法敞开心扉,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因为这事情太过神秘和蹊跷。 “事实上我并不认识安勇,而是迦夜认识……”糜诗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所以,你把迦夜和你的记忆……” 欧阳景话还没说完,糜诗就接过了话,和显然是因为她的紧张和不知所措,让她少了平日里的镇定,“是的,我把迦夜和我自己的记忆弄混了。但是我真的记得我认识安勇……” 欧阳景的神色难得的凝重,迦夜的记忆已经完全影响到了糜诗,甚至出现了她将迦夜的记忆当做了自己,而且她完全察觉不出来…… 事情比他当初认为的还要棘手,他安慰道:“没关系,我会想出办法来解决这事情的,现在只要你尽量放松,不要被这事情给影响就好。” “嗯,我不会的。”糜诗很肯定地说,“刘氏给我列出了一些她所知道安勇平日里结交的人,我看了看,其它人让魂司去查一查,而这个人我有印象……或许是迦夜有印象。”糜诗哭笑,“这个陈青珉在京都的一家珠宝商行里做事,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探探情况。” 陈青珉所在的翠宝斋坐落在京都东部的宝安大街上。 这条街上除了翠宝斋,还有大大小小数十家珠宝商行,几乎京都十之八九的珠宝商都坐落在这条大街上。这也使得宝安大街成为了京都大姑娘小媳妇出现频率最高的一条街,当然同行之间的竞争也是异常激烈。 欧阳景看了看身旁刻意打扮得如富家千金模样的糜诗,微微皱眉道:“这不过去见个人,问个话有必要如此隆重吗?” “当然,这样才容易让人说实话。”糜诗点头,显然她认为很有必要。 “要问话,亮出魂司的牌子岂不是方便多了,何必这么折腾。”欧阳景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有些生硬。 糜诗瞟了他一眼,“有些话对着魂司的司魂使便不会说了。一会儿你尽量少说话,我说什么你应就行,配合着我就行。” 欧阳景斜眼睨了她一眼,显然非常怀疑。 “哎呀,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糜诗挑眉道:“好歹我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要相信专业人士知道吗?” 她好像忘记了欧阳景的背景,收集情报可也是杀手的第一要素。 欧阳景看着糜诗洋洋自得的样子,嘴角一勾,小声道:“遵命,糜大人。” 说着走着,他们二人就来到了翠宝斋的门前。 早有人迎了上来:“二位有什么想要看看的,本店金银珠宝俱全,首饰头面佩饰有当下最新的样式。” 这人穿着一身蓝色锦缎,三十来岁的样子,热情的尺度正正好好,既不不显得太过阿谀,又给客人一种被抬着的感觉,很到位,显然是个经验老道的,应该至少是店里的管事。 糜诗冲着欧阳景使了个眼色,欧阳景立刻明白这人就是陈青珉。 第一零六章 因果 陈青珉将糜诗和欧阳景迎进了店里,“二位怎么称呼?今日想看看什么货?” 糜诗很自然地指了指欧阳景,介绍道:“我二人姓范,这位是家兄,家母寿辰快到了,我们想替她老人家选个镯子。” 欧阳景听见糜诗的话,眉毛微微一挑,却也没有反驳。 “哦,范公子,范小姐。敢问府上老太太喜欢金器还是玉的?”陈青珉问道。 “这些到都不拘,只要款式好,最要紧的一条不要外头多见的,特别一些。”糜诗说得头头是道,好像真的把自己当客人了。 入戏有点深…… 陈青珉自然不觉得,他从柜台里挑了五六个各种款式的镯子,有金的也有玉质地,放在一个红木盘子里,端至糜诗和欧阳景的面前,“二位看看可有看得上眼的。” 他拿起一个做工极其精细的纯金镯子,上面雕刻着富贵牡丹花样,栩栩如生,“这镯子的样式是最新的,您看看。” 糜诗装模作样地拿起来看了看,“好像有些太花哨了些,家母平日里喜欢简单些的。” 陈青珉立马递上了一个玉镯,墨绿色的镯子,上面隐隐透着花纹,糜诗虽然一点都不懂玉,但这镯散发着柔和晶莹的光泽,看着就很不错的样子。 糜诗一边装作打量镯子,一边却又偶尔打量着陈青珉,她故意让对方发现自己在打量他,当二人的目光再一次遇上的时候,糜诗突然笑了笑,问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您呢? 陈青珉笑得很有礼貌,“在下怎么会见过范小姐。” 糜诗却不放弃,继续道:“真的没见过吗?您怎么称呼?” “在下陈青珉。”他显然也在思索。 糜诗微笑道:“陈掌柜,小女子别的不敢说,但是但凡我见过的人,我都能记得,哪怕只是一面之缘。” 一旁的欧阳景这时候倒是挺配合的,插话道:“这确实是真的,我这个妹妹的确是见过的人都过目不忘,哪怕是在街上只是打了个照面的人。这点还真是有点渗人呢。” 陈青珉显然不太相信这个说辞,他估计开始怀疑糜诗和欧阳景来此的目的,有了些戒备,并不作声,显然是打算静观其变。 糜诗一副在思索的样子,突然她好像想起来什么,有些兴奋的道:“安勇,你是不是认识安勇安大哥!去过安居巷他家里?” 陈青珉听了这话惊讶无比,他显然没想到糜诗说得是真的,“范小姐也认识安勇?” 糜诗解释道:“我家曾经就住在安居巷,和他们做了好多年的邻居。你知道安大哥他们现在怎么样?” 陈青珉神色有些怀念道:“也有好长日子没有来往了。” 糜诗好似非常随意地道:“那时候住在安居巷的时候,家里大人整天在外头跑商,我们兄妹都是靠着刘嫂子照顾,前两年搬了家。后来听说安大哥去了东面战场,渐渐也就没了消息了。” 陈青珉显然是非常相信糜诗了。 糜诗也露出怀念的神色:“我好想见见他们,不知道安大哥和刘嫂子现在还住在安居巷吗?你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陈青珉神色变得有些暗淡:“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还住在那边。安勇自从回来之后,变得……脾气有些怪,渐渐我也就没再和他联系了……后来听说他好像离开了家,留着刘氏一人在家也不管了。” 糜诗惊讶道:“天啊,不是吧。安大哥对刘嫂子可是极好的。” 陈青珉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以前我们所有人都羡慕他们夫妻二人……可是安勇从东面战场回来后,的确变了许多,他有点……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很暴躁,很低沉……我想如果让我从战场上回来我大概也不会比他好多少……” 陈青珉感叹,“当初还觉得军户的日子好过,平日里凭白不做事拿着银子,现在想想钱再要紧也不如安安心心过日子。我后来听说安勇离开了京都,就再没去找过他了。” “离开京都?去了哪里,没带上刘嫂子一起吗?”糜诗问道。 “听说是去走镖了,自然不会带上刘氏一起。”陈青珉道。 “走镖,哪一家镖局?” “不知道,听人说起过……叫什么来着……”陈青珉努力想了会儿,苦笑道:“想不起来名字了。” 糜诗脑中灵光一闪,“是不是威远镖局?” “对对对,就是威远镖局!”陈青珉肯定地点头。 糜诗和欧阳景对看了一眼,当初就是威远镖局的魂牌原料被盗一案,才让她与迦夜有了交集…… 这所有的事情好像之间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绳子将所有的一切联系在了一起,但无论怎么也,这绳子却依然看不见,抓不住。 离开翠宝斋后,欧阳景有些皮笑肉不笑道:“兄长?” 糜诗嘿嘿一笑,“这样比较容易说话嘛。” 欧阳景斜眼看她,“你难道没看见我们空手出来的时候,陈青珉的脸色?我并不觉得他会觉得容易说话的样子。” 糜诗耸了耸肩,“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她突然转了话峰,“威远镖局……我要立刻回魂司找老头子,上次他包庇燕飞阁,这回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做。” “即便能证明安勇去了威远镖局,也不能就此定燕飞阁什么罪。” 糜诗想了想的确如此,这不是确凿的证据,还是只是一个推测而已,“那怎么办,就这样不管了?” 欧阳景笑了笑,“你问还是可以去问的,何况燕飞阁不是一向很配合魂司的,看看这次是不是还依然配合。” “好,那我们现在就回魂司去。”糜诗当机立断。 “魂司你自己去吧,我还有别的事情,突然想起来要去办一下。” “什么事?”糜诗奇怪。 “有个人约了要见一面。”欧阳景很直接地回道:“至于这个人是谁,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但或许以后你会知道的。” 糜诗虽然心中疑云重重,但既然欧阳景这么说了,她也不再多问,两人在街口道了别,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第一零七章 殊途 京都,燕飞阁。 谁也不知道,在这深深庭院中,燕飞阁里面竟然还有一个这样隐蔽的地方。 季微雨显然驾轻就熟,她穿过有着重重把守的过道,来到一扇巨大的铁门前,看都没看很熟练地伸出右手在右面墙上看似随意地按了数下,眼前的铁门很快便打开了 季微雨很从容地走进去,大门随即在她的身后又再一次关上。 铁门的后面完全像是另一个世界。 与铁门前的幽暗压抑阴沉完全截然相反。 这里干净,明亮,宽敞。 里面大约有数十个穿着统一宽大麻袍的人,他们看着都非常忙碌的样子。 而如果你去过雅斋的话,会发现这里和雅斋的布局极其相似,但是比雅斋足足大了数十倍。 季微雨走到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那里比其他地方都要冷上许多。 只因为这里有着一块巨大的冰块,更准确的来说是一个冰棺,因为里面躺着一个人,死人。 这个躺在冰棺里的死人,不是别人,正是半年前死了的迦夜。 他浑身上下除了肤色苍白的可怖之外,看着同活人没有多大的区别,死了那么久,他的尸身竟然完好无损。 走到跟前再仔细看得话,你会发现冰棺里有一层透明的液体,比水凝重,质地更像油,而迦夜的尸身就完全浸泡在这层透明的油之中。 他的头上密密麻麻插着好些银针,那些银针上还连着发丝般粗细的银线,银线的另一头分别连在了三个人的头上,那三个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像是在睡觉一般,神态很平静,看着倒是很像欧阳景在西洲对白晨岚做的事情。 迦夜的冰棺旁,站着一个看着三十来岁的女子,也是穿着一身宽大的麻衣,头发也完全包裹着,她看见季微雨到了,停下了手里正在记录的笔,很恭敬地迎上前去。 季微雨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迦夜和那三个睡着的人,微微皱眉道:“这么久了,还是没有一点收获?之前不是说有些眉目了么?” 那女子神态不卑不亢,十分冷静地道:“先前的确是有了些眉目,但是发现如果去重现迦夜的记忆却是死路一条,如果强行而为之,那就要准备承担失去所有记忆碎片的风险。” 季微雨大概也感觉到自己先前的话有些重了,她调整了语气,说道:“我并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现在眼下形势紧急,我们面对的敌人太强大也太难对付,而目前我们掌握的唯一有利条件就只有迦夜了……” “明白。”女子突然抬头,她道:“事实上我们的确有个很重要的发现,但是……” “什么发现?有什么问题吗?”季微雨难得如此沉不住气,抢话问到。 “事实上,从迦夜死亡到现在,他的魂色一直没有消失,这对我们想获取他的记忆是非常有利的一件事。可是当我们试图进入迦夜魂色的时候,却发现他的魂色会变得非常不稳定,这种情况是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的。” 季微雨皱眉:“造成这情况的原因找到了吗?” “是的。”那女子将一卷纸递给了季微雨,我们还是设法获取了迦夜死前留在记忆里的最后一幅画像,而迦夜的魂色显然对这副画像会产生一种回应。” 季微雨展开纸,纸上画的是一副人像,画得很传神,以至于季微雨瞄了一眼就认出来画上的这个人。 那女子在一旁道:“糜诗司魂使与迦夜的魂色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甚至我怀疑,迦夜魂司中的那部分记忆,尤其是我们需要的那部分……” “都在糜诗的记忆中……”季微雨看着眼前的画像,神色莫测。 另一边,糜诗气鼓鼓地跑回家,见欧阳景人也回来了,冲他抱怨道:“那老头子肯定被季微雨的美色迷昏了头,安勇出事前在威远镖局做过镖师,这摆明了燕飞阁脱不了干系,他却说此事燕飞阁也是受害的一方,让我好好调查,不要随便构陷!气死我了!” 糜诗说完却见欧阳景没半点反应:“你倒是说两句话啊,你说气不气人。” “嗯,的确气人。”欧阳景十分配合,可是他淡淡的语气昭显出他根本不在乎。 糜诗倒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她看欧阳景这副样子,想了想道:“你也觉得此事与燕飞阁关系不大?” “这不好说,但是目前掌握的证据来说,断定一定是燕飞阁所为也稍牵强了些。”欧阳景低头翻着手里的册子,淡淡地道。 糜诗听了这话,虽然依然有些不甘心,但她不是个偏执的人,“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 她随手从欧阳景手边的一摞册子里抽了本翻阅着,问道:“这是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那是你不会看。”欧阳景一边用手指引导着糜诗,一边解释道:“这是钱庄的帐册,我拿来再翻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线索。” “对了,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糜诗装作无意地问道:“约的人见到了吗?” 欧阳景看她那副明明很想知道,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很想笑。原本压在心上的阴沉也驱散得七七八八,他道:“放心,见到了。” “哦,见到了就好。” 欧阳景再看不下去她这样欲问还休的样子,他拉起糜诗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道:“糜诗,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直接问我。我们之间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想知道什么你问我,我都会回答你,我一定不会骗你。” 糜诗感觉自己已经沉溺在欧阳景温柔如水的双眸中,他说的这些话,比那些海誓山盟的情话更让她感动。她点点头,轻声问道:“你今天见的是什么人?” 欧阳景淡淡一笑,回答道:“我父亲。” “哦,你父亲……什么!你……你父亲……”糜诗瞪大眼睛看着欧阳景。 欧阳景笑道:“很奇怪吗,我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当然有父亲,至于你这样么。” 第一零八章 端倪 “不……不是……我只是想……你父亲……他……”糜诗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她终于顺畅地问出了一句话:“你父亲也在京都?” “嗯,刚到没几天。”欧阳景道。 “是来找你回去的吗?”糜诗问得小心翼翼,一颗心像是被掉着。 欧阳景摇了摇头,“并不是来寻我,只是自己有事情。” “哦哦……”糜诗点头,不知道再问什么了,欧阳景的父亲也就是欧氏一族的成员,既然有事要办,是什么事糜诗觉得自己还是不要问了。 她转了个话题,“这钱庄的账册你可查出什么线索来了吗?” “只有一点可以确认,这些被盗的钱庄,被偷的都是一个铁箱子。而这铁箱子存入钱庄时间上有先后,但是在同一年,所差的日子也不多,很有可能是一个人所为,这相差的时间应该就是他路程上花费的日子。” “为什么要将这些箱子分别存入不同的钱庄呢?这些箱子里又是什么东西?”糜诗提出了两个十分关键的问题,但却也是深深困扰她的问题。 欧阳景同样也没有答案。 糜诗将册子一本本随意地翻着,她突然皱眉,好像在思索着什么,道:“这几个箱子的数字看着十分眼熟,我确定在哪里看见过。” “什么数字?”欧阳景问,“你说的是这些箱子的编号?” 每个钱庄对于客人寄存的东西,都会做一个十分完整的描述,不然一个说自己存的是条金链子,钱庄取还的却是个银镯子,这就有些麻烦了。 而每个钱庄对存入的铁箱的描述都基本一致,用料大小都一模一样,只除了一样,那就是箱子上面的数字。 第一个被盗的上面刻的是八九,第二个是一四四,第三个是二三三,而德通钱庄则是三七七。 糜诗默默念着这些数字,自言自语:“八九,一四四,二三三……我一定在哪里见过的……在哪里呢?” “你确定吗?”欧阳景问她。 糜诗点头,“我从小对数字特别敏感,但凡看过的数字都不会忘记。”她将手里的一本先前翻过的账册递给欧阳景,“你随便说一个上面的数字,我可以将它前后左右的数字都告诉你。” 欧阳景随手翻了一页,念了个数字“一七八。” 糜诗考虑都没考虑,“一七八,左面的数字是十六,右面的是二八四八。” “正确。”欧阳景有些意外,没想到糜诗还有这样一个本事,他挑的这一列记录的是钱庄去年一共消耗的茶叶数量,进价以及花费的总金额。 糜诗有些得意,“还要试一下吗?我这本事从小就有了,小时候曾经一度还害怕自己是个怪胎,都不敢和爸妈说。其实这也没多大用处,长大后也就当个好玩了。” “那你现在想的起来还在哪里见过这箱子上的数字吗?”欧阳景很显然是相信了糜诗的本事。 糜诗点了点头,她看着欧阳景,目光里透着些许的担忧和不解,“我想起来了,这些数字我在俞先生藏在老宅墙里的绢帛上看见过。” 欧阳景有那么一瞬间地怔愣,显然糜诗的这个答案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糜诗继续道:“后面还有两个数字,分别是三七七,六一零。” “所以说,这箱子如果真的是俞先生当年存入钱庄的话,那应该还有两个……”欧阳景很快恢复了镇定。 “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俞先生所存的,再说那些绢帛都丢在了山里,也无法找到确认,或许是我记错了。”糜诗心里感到十分的不安,她根本说不上原因,只是这份不安的感觉强烈非常。 “是她存的。这些箱子是她存的……”欧阳景忽然笑了笑,“你看这些数字有一个特点,前两个数字的相和等于后一个数字。在我小时候的时候,俞先生曾经将这些数字罗列出来给我看……告诉过我这个特征……” 糜诗也被这个事实给震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些铁箱子竟然会是当年俞子美存下来的。 而她将这些信息藏在了老宅的墙壁里,可这些她费劲心思存的铁箱子里面藏得又是什么东西呢? 一阵良久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欧阳景先开了口:“现在谁也不知道她在箱子里藏了什么,但可以确认的是,如果照你在绢帛上看见的数字,那肯定还有另外两只箱子被藏在某个钱庄,这也是安勇同伙下一个目标,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 “威远镖局那里可查到什么了吗?”欧阳景问糜诗。 “我还没过去。那我这就去一趟,你就留在家里,再想想……俞先生会将剩下的箱子存到哪里,或许能想到些什么。”糜诗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你没什么事吧。” 欧阳景笑了笑,“能有什么事,你快去镖局吧,既然安勇离开之后的确是进了威远镖局,而且盗窃也就在最近这一段日子,他接触过的人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同伙。”欧阳景说出他的推断,“而镖局里最不缺的就是身手好的帮手。” 糜诗没有迟疑,立刻就动身前往威远镖局,如今知道还有两个铁箱子存在,那么接下去的一分一秒都是在和敌人抢时间。 糜诗走了之后,从欧阳景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人,很显然他应该在这屋子里有些时间了。 而欧阳景和糜诗先前的对话,就在屋外说的,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应该都落入了这个人的耳中。 “俞先生的铁箱子您知道多少?”欧阳景见到这个人从自己屋子里走出来,没有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反而很平静地问道,“父亲大人。” 原来这屋中人竟然是欧阳景的父亲,神秘的欧氏一族。 “阿景,”他说话的声调十分动人优雅,欧阳景和他如出一辙,“她毕竟是你的母亲。” 欧阳景笑了笑,“除了我这身体,真不知道她还给了我什么。哦,对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她生我的唯一原因也是为了她自己。” 欧阳景的父亲没有再说话,而若是糜诗此刻人在这里的话,她会不会一眼就认出来此人就是带她来天曜皇朝的引路人呢? 第一零九章 威远镖局 如果在天曜皇朝对于镖局有排名的话,威远镖局排在第二,没有哪一家镖局会有资格排在第一。 不是因为威远镖局身后的老板是强大的燕飞阁。 也不是因为威远镖局是皇族,巫族和士族的御用镖局。 而是因为威远镖局的镖师享受着最好的待遇,不仅包吃包住高收入,而且鉴于镖师危险性非常高,威远镖局会善待每一个为了镖局负伤过世的镖师家人。 所以威远镖局能招募到皇朝最顶尖的镖师。 这是糜诗第一次来威远镖局。 先前威远镖局押送魂牌原料被盗的那次,只是成为了她和迦夜相识的机缘,也让她的穿越之路走入了不寻常。 所以糜诗站在威远镖局的大门口,看着迎风而展的镖旗,心情复杂。 过了良久,糜诗收拾好了心情,踏进了威远镖局的大门。 才刚刚走了没几步,就有一个年轻女孩子迎了上来,她眼睛大大的,圆圆脸蛋,鼻尖上有几颗淡淡的小雀斑,很俏皮。 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糜诗,目光明亮爽直,未开口就先笑起来,“你是来托镖还是来找人的?” 这女孩子看着就很讨喜,糜诗也回以一个微笑:“我来自魂司,是来找镖头鲁敏,你知道他在哪里?” 女孩子指了指身后校场边上的大汉,“那个就是。” 糜诗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就转身朝那大汉走去。 “鲁敏,鲁镖头?”糜诗对那大汉开口问道。 “在下就是,敢问姑娘是?”鲁敏看着四十出头的样子,胸厚肩宽,一看就是个练武之人。长着一张方方的脸,浓眉凤眼,皮肤又红又黑,看着倒是和关帝爷有几分神似。 “糜诗,魂司司魂使。”糜诗将腰间魂司牌子在鲁敏的眼前晃了晃,一上来就表明身份,“我想请教鲁镖头一个叫安勇的镖师情况。” “是为了之前魂牌原料失窃一案吗?这案子已经大半年了,魂司里也来过好多人,该问该查的,镖局里也都提供了。”鲁敏看着五大三粗的,心思倒是十分细腻,他神色很明显带着戒备:“再说安勇已经离开镖局,他不是威远镖局的镖师了。” 糜诗解释,“并不是为了失窃一案,请问镖头,安勇在镖局的时候接过哪些镖?都去过哪里?镖局里和谁走得最近?……” 糜诗话未说完,就被鲁敏给打断了:“糜司魂使,我想你知道威远镖局所押的镖是不会透露给其它人的。至于安勇镖师的情况,即便他离开了,威远镖局也不会泄露他在镖局的一切事宜。” “我知道贵镖局的规矩,但是事出突然,安勇现在死了,而我正在调查他的死因,我想知道他平日里和哪些镖师来往最多,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即便糜诗这样说了,鲁敏还是很生硬的拒绝,“事关镖局的事情,恕在下不能透露。糜司魂使也知道,威远镖局的特殊性,这些镖局内的事情绝对不能透露给外人。”他斜眼看着糜诗,显然糜诗就是他口中的外人。 糜诗倒是第一次碰到一个这么敢给魂司脸色看的人。 她也加重了语气,“我想当涉及到重大案件的时候,威远镖局应该有责任配合魂司查案,鲁镖头你说呢?” “重大案件?安勇犯了什么罪吗?”鲁敏问。 “很抱歉,案子还在查,不方便透露。”糜诗同样还以一个软钉子,“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安勇现在是此案的关键线索,所以我需要鲁镖头能配合……” 鲁敏再一次打断糜诗的话,“糜司魂使,威远镖局也不是普通的镖局,事关重大,在下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破了规矩。如果你想了解安勇在镖局的情况,那麻烦请拿来魂司的文书,如此我鲁敏一定全力配合。” 说完鲁敏冲着糜诗一抱拳,道:“镖局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恕在下不便奉陪。”说完就转身走了。 糜诗真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个人,要魂司出个文书也不是难事,只是这一来一去要花费许多时间,而她现在最赶的就是时间。 既然这样,看来她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去拿到文书了。 糜诗正快步走出镖局,先前那个女孩子却匆匆赶上她,跟着糜诗一边走一边道:“安勇大哥最喜欢喝酒和下棋。” 糜诗听见她这话,止住脚步,转头盯着她。 “安勇大哥来镖局后,因为他入行时间短,镖局的规矩也不太懂,因此镖头也没让他出过镖。平日里闲下来的时候,他最喜欢喝酒和下棋,只是因为接镖是不能喝酒的,所以后来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只剩下下棋了。” 纵观安勇的生平,前半生正直善良,而盗窃钱庄的同伙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镖局认识的,糜诗隐约看到了希望,她问:“他可有固定的棋搭子?” 女孩子点点头,“镖师里喜欢下棋的人不多,来来回回就那么两三个人。” 糜诗问:“你都知道是哪些人吗?” 女孩子灿烂一笑,反问道“你可带了纸笔来了么?” 糜诗急匆匆地拿着女孩子写给她的名单赶往魂司。 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人物,就像鲁敏说的,这么重要的威远镖局,魂司一定有每一个镖师的资料信息。 糜诗一回到魂司就立刻让楚渭崖帮忙查查名单上所有人的底细。 “要查哪方面的?”楚渭崖问。 “越详细越好。”糜诗说了等于没说,虽然人的范围大大缩小了,可详细就意味着时间。 糜诗略想了想道:“查一下他们住在哪里,家中情况,尤其最近都去了哪里,这点尤为重要。如果人在京都德华,即刻抓来魂司!” 楚渭崖虽然一脸疑问,但还是照着糜诗的意思去查了。 糜诗刚刚歇口气,却看见不远处欧阳景的身影正朝着她走过来,糜诗立刻迎上前,问:“欧阳,你怎么来了?可有什么事?” 欧阳景点头,“我知道还有两个铁箱子在何处了。” 第一一零章 先生?母亲? 听见欧阳景说他知道还有两个铁箱子的去处。 糜诗既惊讶又兴奋,问:“在哪里?” “一个应该在西洲,另一个应该在平凉。”欧阳景皱眉道。 糜诗一听,难怪知道铁箱子的去处,欧阳景还皱眉。 只因这两个地方相差实在是太远了,西洲到底是离京都十分近,那平凉糜诗也就听说过,对一个既没有飞机也没有汽车的地方而已,平凉绝对可以说是远在天边的饿一个地方了。 一来一回路上花个一年半载还都算顺利的。 糜诗倒是当机立断,“去西洲!” 她的原则就是挑一个路程短的,万一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调整。 现在还不知道铁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如果能赶在这伙人前面拿了藏在西洲的铁箱子,或许就能知道真相了。 刻不容缓,糜诗立刻去找司主,让他写封密信带给西洲的赵壇主,让他能尽量配合她在西洲的一切事宜。 毕竟这次面对的敌人很明显不是单独一人,而是一个有计划有组织的犯罪团伙。 司主听闻糜诗的要求,二话不说立刻写好密信,又盖上魂司司主的印鉴,交给糜诗,嘱咐道:“此事究竟什么情况还不明了,多加小心。” 糜诗点头应了,这就打算和欧阳景即刻上路。 走到一半,还没出大门口,就看见楚渭崖急匆匆的跑进来,见到糜诗喊住她道:“你给的名单上有个人还真就住在京都,刚刚我带人去了,家里只有他的妻子,说是昨儿刚走,听说是去了西洲跑一趟短镖。” 糜诗和欧阳景互看了一眼,这就完全对上了。 看来对方也去了西洲,只是他们比自己提前了大半天,时间紧迫。 两人这回赶时间,直接骑马上了驿道。 路上趁着间隙休息的时候,糜诗问欧阳景:“你怎么知道箱子在西洲的?” 欧阳景淡淡提醒糜诗:“之前不是就发现那些箱子都在同一年被存入不同的钱庄吗?” 糜诗点点头,还是想不通。 “我特意查了一下俞先生那年的行踪记录,除了这些地方之外,她还去过西洲和平凉两个地方。” 原来如此,糜诗恍然大悟。 俞子美那时候还没出事,怎么都算的上重要人物,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魂司保护之下,或者也可以说监管。这些记录一查就能知道,虽然不一定那些细节不会记录,但大方向,什么时间去了哪些地方,这些是肯定有记录的。 “而且西洲可能是剩下最后的一个箱子了。”欧阳景下着判断。 “为什么?” “虽然记录了俞先生去了平凉,可事实上,她却没有去。”欧阳景语气里有种道不明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糜诗问道。 “因为去平凉只是一个幌子,那时候俞先生身怀有孕。” ……身怀有孕,糜诗听了一愣,那就是说…… 俞子美那时候怀了欧阳景…… 她偷偷瞄了瞄欧阳景,见他神色如常,可糜诗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不同以往的东西。 欧阳景的身世有着太多的秘密。 他的母亲是俞子美,那时还是雅斋的主人。 而他的父亲是古老而又神秘的欧氏一族。 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俞子美在这样一个情况下依旧会选择怀孕? 糜诗不相信什么中招之类的,这些只会存在于那些干柴烈火头脑发热的人身上,至少她所知道的俞子美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时候俞先生既然怀有身孕,可还将铁箱子一个个存入钱庄,这箱子里的东西可见极为重要,会不会是留给你的?”糜诗做着猜测。 “你父亲是怎么和俞先生认识的?”糜诗终于问了她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欧阳景冲她笑了笑,只是这个笑容却比哭还令人难受。 “糜诗……”欧阳景轻声叫她。 “哎,我在。”糜诗握住他的手,柔声应道,欧阳景难得显出如此脆弱的神情,让她有些心疼。 “他们之间真不是一个动人的故事,我现在还没准备好,等恰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糜诗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她手中他的手,修长的手指在她温热的掌心里显得尤为的冰凉。 上一次糜诗和欧阳景去西洲,路上足足花了十来天,而这一次他们只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到了西洲。 一进西洲城,二人马不停蹄地直奔西洲魂司而去。 赵光明对于他们二人可谓是一回生二回熟,上次陈爵爷府的案子办完,赵光明可是被魂司好好嘉奖了一番。 这回糜诗哪怕不拿出司主的手谕,这赵光明说不定也会乖乖配合,何况糜诗还拿出了司主的亲笔手谕,赵光明当然更加起劲了。 他立刻召集了一队人马,同糜诗和欧阳景直接杀到了西洲的通宝钱庄。 要说西洲这么多的钱庄,欧阳景怎么就能认定是在通宝钱庄呢? 糜诗没有问他原因,虽然欧阳景口口声声都叫俞子美为俞先生,从未喊过一声母亲,但是到底是血浓于水,对于自己母亲的选择喜好,欧阳景自己都没意识到会了解这么清楚。 赵光明带来的人马将通宝钱庄严严实实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钱庄的管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在糜诗和欧阳景的身后,着急地喊:“二位大人,说是有人要劫银库,可这光天化日的,银库也好好地没有任何被劫的迹象……” 糜诗却不与她多废话,“这帮罪犯行动不同以往,你带路便是,无须多问。” 管事的一边领路,一边还絮絮叨叨地说:“这银库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来巡视一番,从未发现有任何异样,这门上的锁也是用了最好的精铁请一流的锁匠而制……” “打开。”糜诗简短地命令。 管事还在迟疑。 “再耽搁,若放跑了犯人,小心治你一个包庇要犯之罪。”糜诗连威胁带恐吓,只因她知道这个时候这话比解释管用多了。 果然管事被糜诗这么一吓唬,一个字都没再多说,三下五除二打开了银库的大门。 第一一一章 心理战 第一一一章 然而,当糜诗和欧阳景走进银库后发现,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虽然银库里咋一看,好像什么都没有缺,可是有一个放东西的架子很明显是空置着,而这个尺寸恰恰与之前所失窃的铁箱子的尺寸十分吻合。 钱庄管事比他们惊讶无数倍,他瞪大着眼睛,看着银库里的一个架子上明显空了的地方,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可能……” “查一下少了什么。”糜诗吩咐下去,虽然答案很明显,但还是要确认一下。 欧阳景突然说:“人应该走了没多久。” 赵光明听了这话,力求表现:“这银库如此牢固,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进来的,但他们若还没离开西洲,那在我的地盘上就别想跑走。” “这帮罪犯布局很久了,逃走的计划也一定很周详。”糜诗不是打击赵光明,只是说出了事实。 “这里四周的墙都足有一尺厚,又有铁栅栏加固,我们只晚了半日,他们没有这个时间四面墙都试一遍。”欧阳景用脚踩了踩地,突然问钱庄管事:“这地底下是什么?” 管事摇头,“不可能从地下!”他用力踩了踩地面,道:“这都是三尺厚的花岗石,再下面是西洲城的地下河。” 糜诗和欧阳景对看了一眼,糜诗对赵光明道:“立刻查一下离钱庄最近的地下河出口在哪里,即刻派人去追缉犯人,一定没有走远。” 这对于赵光明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立刻下去部署了。 而此刻钱庄也很快查到了被盗的东西,果然还是一直铁箱子,只是这铁箱子上面的数字是六一零。 “少了个三七七……”糜诗皱眉,“怎么回事?” “或许本来就没有三七七,俞先生为了混淆视听,故意如此设置的。”欧阳景笑了笑,“这是她一贯的风格。” 糜诗点了点头,既然欧阳景如此说,她也就没再追究,只是总感觉有点不对,但想想俞子美这样做也没毛病,觉得是自己多虑的,便也没再多想。 赵光明的办事效率,倒是非常之高,或者也是有点运气的成分在,总之就在地下河的出口附近,抓到了一个罪犯。 这绝对是个重大的突破,所以糜诗和欧阳景立刻随着来报信的人,赶回了西洲魂司府。 因为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所以糜诗只隔着窗就认出来,此人是威远镖局的镖师之一,也是那女孩子给她名单上的其中一人,名叫刘思南,和安勇的经历十分相似,也是军户出身,后来也去了东面战场。 不过在东面战场上这刘思南和安勇肯定是不认识的,两个人分别属于不同的编制,没有碰见的可能,这两人显然是在进入威远镖局后才相识的。 刘思南无论从外表上还是从他坐的姿势上来看,都是一个典型军人的样子,肩宽胸阔,腰板挺得笔直,即便被抓了,还很沉得住气,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慌乱。 虽然糜诗很着急要知道真相,但是这种审讯玩的就是心理战术,所以不能显得很焦急,她需要给对方营造出一种掌控全局的压迫感。 “我们对你很了解,对你参与的事情也十分清楚。”糜诗语速很慢,“我们现在想知道的只有做这事情背后的原因,为什么宁愿冒如此大的风险来偷那些铁箱子。” 刘思南看都没有看糜诗,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地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安勇,他死了。我相信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如果我没猜错,他是因为被卡在墙里逃不掉而被灭口的。”糜诗低下头,迎着他的眼睛,直直地望进去,“你猜下一个被灭口的会是谁呢?” 刘思南神色依旧没变,但糜诗却捕捉到他眼皮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她乘胜追击,“如果你将所知道的都说出来,魂司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以及你家人的安全。” 刘思南依然没有说话。 糜诗最后道:“当然我的保证是有时间的,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你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了。”她说着点燃了一枝香,插在他面前的小香炉里,一点都没迟疑就走出了屋子。 这完全是心理战,所以糜诗其实上心里也没底刘思南到底会不会开口。 她走出屋子,欧阳景在外面拉着她远离房间,低声道:“他的手一直在抖。” 糜诗倒是没有感到意外,“我一直再给他施压,他或许是因为紧张。” 欧阳景摇了摇头,“他的手抖的很不正常,应该是中了某种毒引起的,或者……那穿墙术并不是毫无伤害的……” 糜诗瞪大眼睛看着他道:“你是说?” 欧阳景点头,“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或许这就是穿墙术带来的后果。” “一会儿到时间,我进去试试看。”欧阳景提出来。 糜诗挑眉,有些挑衅地道:“对于审讯我那可是有过专业训练的,你呢?” 欧阳景斜眼看她,指了指屋子,道:“这只能说你对隐宗知之甚少。这种地方我十岁就出入无数次,两边角色都试过。不管如何,我们时间很有限,不成功便成仁。” 糜诗撇撇嘴,很不情愿地承认欧阳景所说一针见血,她摊了摊手,“那你去吧,我们可就只有这一个希望了。” 欧阳景在刘思南面前的香要灭未灭之际,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递了一碗清水给刘思南,“我知道你曾经是个军人,我知道你能忍受言行拷问。当然,首先我不是个粗人,我不会这么做,我知道即便我这么做你也不会开口说的。” “我之所以进来这里,就是让你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欧阳景进屋的那一刻看见刘思南的表情,就知道糜诗的那套没起作用,所以他说了那番话,而刘思南一直没反应,直到他提出要看他的手时,刘思南终于抬起了一直低着头,盯着欧阳景看。 欧阳景很清晰地可以看见刘思南的双瞳微微缩了缩。 他知道自己押宝压对了。 第一一二章 又见答案 欧阳景笃定自己判断无误,他优雅地坐在了刘思南的对面,很轻松地道:“你看看我说的这些对你是不是有些用。” 他有意朝桌子下瞟了眼,那个方向正是刘思南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你的手一直不能控制地发抖。每天早上起床你至少会吐一次,有时候会两次。梳头的时候你会发现你的头发掉了一大把……” “我这是怎么了!”刘思南突然变得有些激动,脸色泛红,眼睛也有些充血,很明显他无法保持平静了。 “中毒。”欧阳景摊了摊手,“说中毒可能不太准确,我想称其为反噬的话更贴切一些。” 刘思南盯着欧阳景的目光透着焦急,很明显没了先前的漠视。 “现在的你就像一个里面放满了腐肉的坛子,坛子慢慢有了裂缝。我倒是挺希望看看,接下来的几天里你是会先吐血,还是会先尿失禁,或者吃不下一直吐。” 欧阳景故意慢悠悠地一字字说道,让恐惧一点点渗入刘思南,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幻想这样的画面。 “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这是最基本的的道理,而你,打破了天地之间的基本规则。穿墙术看起来好像并不是那么难做到,可你不是神,破坏了天地伦理,没有人真的可以做到毫发无伤,上天给了你应有的惩罚。” 欧阳景慢慢地说着,刘思南的手从桌底放到了桌面上,他不知道是听了欧阳景的话,还是其它,狂抖不止,以至于欧阳景端来的那碗水被无意中拨到了地上。 “啪”得一声,碎了一地,水花四溅。 “你是巫医?”刘思南看着欧阳景,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希望。 欧阳景没有给他回应,淡淡地道:“首先,我要知道你们偷去的铁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他并没有告诉我们。”刘思南摇头。 “他是谁?”欧阳景冷静地追问,刘思南没有出声,他冷冷地补了句:“我要知道他姓甚名谁。” “他从来没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和来历,我们都只是他用钱雇来的。他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他长什么样子?” “没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他一直戴着面具。”刘思南的防线已经被攻破,不再只字不说,“我可以告诉你其它人的名字,但是其实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已经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东西了。” 在外面听着的糜诗,心中一凛,刘思南的话中,显然是指他们已经拿到了所有俞子美存在各处钱庄的铁箱。 欧阳景继续问道:“他得到了这些东西之后想要做什么?” 刘思南有些不耐烦,暴躁地低吼:“你到底是要帮我治病还是不帮!” 欧阳景当然不会吃他这套,他十分冷淡地道:“我不会帮你,我要做的就是等着看你七窍流血,全身长疮,然后一点点慢慢腐烂……除非,你能告诉我想知道的一切。”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刘思南露出一丝绝望的神色来,他垂头,突然又抬起头,“但是有一次晚上,我偶然听见他在屋里和人说话,隐约听见他说他要去西洲东郊的一个什么地方。” “哪个地方?”欧阳景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欧阳景看刘思南的样子,显然没有隐瞒什么,站起身来打算要走。 刘思南伸出被捆着的双手,拉住他,“你要帮帮我,给我开个方子,我需要吃药,我……” 欧阳景轻轻甩开他的手,离开了房间。 身后刘思南传来急躁的吼叫:“就我,求你了。我需要巫医,我要喝药……喂……” 西洲府魂司的大堂之上,烛火通明。地上平摊着一张张三尺见方的地图,这里有着西洲东郊各种版本,最全最细的地图。 糜诗,欧阳景,赵光明都趴在地上,手里举着烛台,仔细地找着什么。 “西洲东郊,方圆五十里,要找一个地方如同大海捞针,尤其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赵光明趴得久了,坐直了身体,一边直了直酸痛的腰,一边打算点醒眼前的两个人。 可这两个人像没听见似的,一直紧盯着地上的地图,看完一张接着下一张。 突然,糜诗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她将烛台移到一处,抬起头道:“我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 “哪里?”欧阳景和赵光明异口同声地问道,两人随即凑到糜诗所指的那张地图边上。 “这里……”糜诗指了指一个地方,“这里有个废弃的采石场,它原来是座山,名字叫小青山。” 难怪先前怎么找都没找到这个小青山,只因为它变成了采石场,大部分地图上已经没有了小青山的名字。 “小青山……”欧阳景猛然想到了什么,“是那个小青山?” 糜诗点点头,“就是那个小青山。林延卿一心一意想要知道的那个答案,也就是我们从白晨岚口中获取的那个答案。” “什么?林延卿?你们说的是那个被关在天禁司里的林延卿?你们和他见过面?什么时候?”赵光明一连问了好多问题,只因为这事情发生在他调来西洲之前发生的,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前些日子糜诗和欧阳景来过西洲这件事情。 糜诗根本没时间和他解释,她对欧阳景道:“这肯定不是巧合!” 欧阳景点了点头,十分同意。 糜诗转头吩咐赵光明:“立刻带上人马,去小青山。” “等等。”欧阳景指着地图上道:“这里一东一西有两条通往小青山的路,我俩和赵壇主各领一队人马,将他们包抄。” 赵光明一声令下,魂司顿时人马沸腾起来,但是魂司的行动力一向非常好,很快人马就集结完毕,迅速往小青山方向而去。 可欧阳景刚刚出了魂司府,却突然勒住了马,对糜诗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情要办,你一个人带人去吧。” “好!等我回来再细说。”糜诗没有半刻迟疑,策马而去。 欧阳景下了马,走到魂司府边上的一条巷子口,道:“父亲大人,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第一一三章 时空穿越 “这些都是你母亲留下来的手札,她在铁箱子里藏了什么东西,答案一定在这些手札里可以找到。”欧老先生指了指他身后马车上的几个大木箱子,“我肯定一定能找到你要的答案,她当年的这些手札我都找出来了,毕竟子美一直改不掉喜欢记录的毛病……“ 欧老先生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可笑容里却是满满的忧伤,”这毛病将她害惨了,可她却依然改不掉,有时候不得不说你的固执更像你的母亲。“ 父亲瞒着他藏了俞先生的手札这么多年,说实在的,自己也是今天才刚刚知道。 欧阳景看了看身后这一大车的东西,语气里带着一点点讽刺:“果然够全,也够乱的。” 即便这些手札里有答案,也不知道要翻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何况俞子美的手札他也看过,记录的非常杂乱,估计除了她自己,旁人要看懂都非常困难。 “我还有急事……”欧阳景正要骑上马去追糜诗,欧老先生突然开口的一句话又将他从马上拉了回来。 “你母亲怀你的时候,你差点胎死腹中,先是四个月后几乎没有长大,胎心也时有时无,很微弱。当时不管巫医,还是族里最精通医术的长老都束手无策。” “最有可能造成这原因是因为……”他说到这里看了看欧阳景,有些迟疑。 欧阳景笑了笑,笑容却很冷淡:“因为俞先生当初怀我的时候,目的就是为了尝试魂色是否能在怀孕时加以干预从而影响魂色的生成。” “对于一个试验品来说,遇到问题太正常不过了。”欧阳景带着自嘲地说道。 欧老先生看着欧阳景的目光温和而哀伤,轻叹了口气,“阿景,你母亲当初怀你的时候或许是有其他的目的,但是当你在她腹中一点点长大,她已经只是单纯地将你试做她的儿子,没有其它了。” “你母亲那时候知道这情况,急的要发疯了,她几乎不眠不休,想找到挽救你生命的方法,但她也知道她这样不行,于是强迫自己吃东西,睡觉休息……” 欧阳景听了这些话,面无表情。 欧老先生继续道:“我当时也很焦急,而我作为古老而强大的欧氏子孙,可我的儿子还未出生就要死去,我竟然也是束手无策。” 他好像有些沉浸在当年的回忆里,神情哀伤,眼中依稀带着泪光,“子美她那时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当初之所以会想到用怀孕来改变魂色,是因为受到了一个叫何修远的人的启发,所以她将这个叫何修远的人带到身边。” “人找到了?”既然欧阳景顺利地出生了,结果应该很明显了。 “据记载,此人是唯一一个曾经成功尝试过这个方法的人,但是他不但远在平凉,而且最大一个问题,何修远他还是一个一百三十年前的古人……” 欧老先生的这番话,让欧阳景感到惊讶,但还远远不如他接下来说的话令人更加震惊。 “子美于是创造出了一样东西,它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回到过去,将远在一百多年前平凉的何修远带回来。而这个东西,我想,它就是子美藏在铁箱子里的东西。” 欧阳景一下子难以消化,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所以她将何修远带过来了?” 欧老先生摇了摇头:“没有,在子美尝试穿越时空之前,你在她腹中的情况渐渐好转了起来,之后子美也顺利地产下了你。”欧老先生笑了笑,道:“你的出生,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奇迹。” 欧阳景听了这话,心里松了松,原来这事情并没有成功。 “但是,阿景,穿越时空是绝对可行的。人可以自由地穿梭往返于任何时间任何地方,这点糜诗姑娘已经证明了不是吗?” 欧阳景看着他,没有说话。 如果穿越不再是偶然随机发生的,而是可以人为主动去创造的结果…… 欧阳景唯一想到的就是,糜诗来到这个世界又是因为什么呢? 夜幕低垂,在西洲东郊的一座荒废的采石场里,突然出现了几条人影。 他们行动迅速,很快来到一处山壁中间停了下来。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东西,其中有一个箱子有两人扛着。 其中一个带着面具的人,放下手中的箱子,对其中一个黑衣人冷静地命令道:“整理一下,去拿工具,打开这个箱子,将里面的东西装上之前的。” 而中间的一个灰衣人却突然拦住黑衣人,冲着面具人吼道:“除非你先告诉我这些箱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面具人一步步走向灰衣人,直到跟前才停住脚步,他伸出手,将那个比较大的铁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很奇怪的圆柱形东西。 看着像是铁铸的,中间是镂空的,还有些长短不一,粗细也不均匀的铁棍,里面还嵌着好几面镜子。 此刻正好有月光照在最上面的一面镜子上,折射出好几道光线…… “我们死了一人,被抓了一人,就为了这么一个破烂玩意儿!”灰衣人看着面具人问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面具人冷笑道:“我好心提醒你们,不要过问。这东西不是你们能懂的,也不是你们能偷窥的东西。” 他说完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 今夜正好是十五,面具人对着天空,喃喃道:“一切都准备就绪,今晚他将重临世间。” 如果日后有一个有绝对资格可以查阅这天记录在巫族,皇族和士族的正史上或者秘录的话,会发现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的影响力是无比深远的。 以至于天曜皇朝的历史因为这一天而产生了重大的,无法逆转的变革。 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最初开始的地方,就在西洲东郊一座荒废多年的小青山采石场里。 子夜十分,采石场里一处山坳里,发生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突然出现了一个完全不应会在此处出现的人。 他带着优雅的笑容,从容地走向在那里已经等候多时的面具人。 第一一四章 欧氏族长 欧阳景等了许久,却迟迟未见糜诗和赵光明回来。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心里升腾起从未有过的不安,很是心神不宁。 果然,最终等来了一个让他无法接受的消息。 “你说什么?”他冷冷地看着赵光明,“什么叫不见了?” “糜诗司魂使不见了。”赵光明额头上冒着冷汗,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看上去温润如玉的男子竟然会有如此狠厉的一面。 光是站在他的面前,在他目光注视下,自己就感到寒意连连。 欧阳景一个翻身上了马,居高临下地问:“在哪里不见的?” “不……不清楚……”赵光明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一个堂堂的西洲魂司的壇主,面对一个布衣平民竟然比对着魂司司主的时候,心里更畏惧得多。 他不知道欧阳景是什么身份,在他最初的认知里,一直没将欧阳景放在眼里。 总感觉他就是糜诗身后的一个跟班,毕竟糜诗才是魂司正儿八经的司魂使,而欧阳景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在魂司都挂不上号的幕僚,压根不能算是魂司的人。 可如今,他竟然被欧阳景散发出来的气势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不清楚?”欧阳景脸色黑沉,“这么大一个活人不见了,你跟我说不清楚?赵光明,我看你是舒坦日子过腻味了。” “小的……我……”赵光明差点没跪下来,说话结结巴巴,好半天反应过来轮职位,他可比欧阳景不知道高出多少级来,可此刻在他面前,他完全摆不出这个谱。 “糜诗司魂使走的那条路上,有一个树林子,跟着她的人,出了林子才发现马背上的人不见了。” 赵光明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都快滴下来的汗,又补充解释:“晚上天太黑,林子里还有迷雾,更是看不清楚。糜诗司魂使骑着马,速度又快,后面的人看不清也情有可原。” 看欧阳景坐在马上沉默不语,赵光明想了想,又开口道:“我到了小青山采石场,什么人都没发现,与另一路人马汇合,才知道糜诗司魂使失踪,于是带人马回到树林彻底搜查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 “带人再去林子附近方圆五十里仔细搜查。”欧阳景吩咐完,一扬鞭,马疾驰而去。 留下赵光明一个人站在原地,脸上身上溅了一声的灰土。 欧阳景并未驰出西洲城,而是来到西洲一条十分繁华的大街上。 他下了马,拐进一条小巷子,来到一扇看着很不起眼的木门里走了进去。 这原来是一家小酒馆的后面,伙计都仿佛没有看见有个人从后面进来似的,依旧各自干着各自手里的活。 欧阳景穿过厨房,走过闹哄哄的大堂,柜台上面的掌柜很迅速地掀起了身后的帘子,欧阳景像走过千百回一样,走进了帘后。 后面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看着像是伙计们休息之处,一张桌子,四张板凳,还有一张十分简易的木板床。 欧阳景一把掀开木板,脚踩了踩中间一块看着颜色略深的青石板,就听见“咯咯咯……”一阵轻微的机械响动的声音,屋子东面的土墙不见了,随即出现的是一扇雕花铁门,不是很宽,差不多就只能容一个人进出。 欧阳景从腰间取下那块他随身携带的名牌嵌入了铁门上中间凹进去的地方,牌子上古朴繁复的花纹与铁门上的花纹严丝合缝地贴合,不差分毫。 他随即左右按照一定的方向和次数拧了几下牌子,铁门随即便打开了。 欧阳景一个侧身就步入了铁门里面。 铁门后头是一条幽长的通道,欧阳景快速在通道里走着,直到尽头,又是一扇门。 这次这门并没有什么机关,欧阳景轻轻一推就开了。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谁能料到这门后竟然别有洞天,竟是一个一眼看不到尽头富贵宅邸。 和煦的春风迎面拂来,欧阳景却觉得有些刺骨。 他熟门熟路,穿过一条夹壁,又绕过曲折的水榭长廊。 长廊建在一片荷塘之上,两边此刻已经有些绿莹莹的小小荷叶长出来,这满眼青翠的绿色也没有让欧阳景的心情轻松半点。 长廊的尽头有一处水榭,此刻从水榭那边传来一阵低缓轻柔的琴音,沉稳,舒缓,没有世间琴师炫技般的挑拨捻转,很朴实的琴音,却透着远古时代般的深沉,与世事皆空的豁达。 欧阳景知道人在水榭里,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在水榭一座石亭中,毫无意外的看见了那个弹琴的人,一袭青衣,对月而坐。 脚边搁着一个香炉,白烟袅袅,搁着烟雾让人生出一丝身在幻境的感觉来。 青衣人消瘦的脸颊带着不正常的苍白,头发灰白,脸上却没有皱纹,让人猜不出年龄。 “阿景,你来了啊。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踏进此处了呢。”青衣人看着欧阳景,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但欧阳景十分清楚这笑容的背后,不仅仅只有温和,还有杀伐决断的冷酷。 欧氏一族的族长,不是一般人轻易做得的。 欧阳景行了个礼,面无表情地道:“糜诗失踪了。” 族长听见此话,到也露出些许的惊讶,“什么?” 琴声戛然而止,“你说的失踪是什么意思?” “糜诗似乎是被人抓起来了,族长,我来此想问的就是,糜诗的失踪和欧氏有关吗?” 欧阳景的态度显然有些过,比较他面对的是欧氏一族之首。 族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语调平静而冷淡:“老实说,虽然你是欧氏百年难遇的天算师,但是也不代表你可以无视欧氏家族的规矩。” 欧阳景却显然并没有被族长的话给影响,“我只想知道此事欧氏是否参与了。如果被我查出此事与欧氏有关的话,我……” “够了,阿景!”突然,欧阳景身后传来欧老先生的声音,“在族长面前岂可如此放肆!” 第一一五章 她中招了 欧阳景没有被父亲的突如其来的呵斥给影响,他目光如炬,神情坚定,“我今日来只是讨族长一句话,糜诗的失踪与欧氏有关还是无关。” “放肆……”欧老先生话未说完,就被族长示意禁声。 族长看着欧阳景,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声音平静,看着十分温和,却不怒自威:“老实说我不喜欢你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从小我就教导你,语言上的逼迫是最无用的,真正的强者是根本无需给对手施压的。” 欧阳景没有受族长的影响,他也没有退缩,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件事情值得他与欧氏反目,那肯定只有糜诗。 族长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你应该知道对于糜诗这个女孩子,我是挺喜欢的。而且当初既然我答应你不再过问她再天曜的种种,自然不会出尔反尔。我想,首先要弄清楚的是,究竟是谁抓了她,又是为什么抓走她。” “能在魂司众目睽睽下,毫无征兆地将人掳走,天曜除了欧氏我想不出还有其它。”欧阳景提出自己的怀疑,但他的态度显然与开始有了些变化。 族长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听你对欧氏能力的如此肯定,身为族长我不知是该欢喜还是担忧。” 他冲着欧阳景挥了挥手:“去吧,做你该做的事去。” 既然族长承诺了糜诗的失踪和欧氏无关,欧阳景自然不会停留片刻,转身就离开了。 等他走了,欧老先生对族长叹了口气:“族长,阿景他……” “别说我了,我都明白。”族长看着欧阳景离开的方向,“当初他为了糜诗这女孩开启了天机算,是你我都无法预料到的。”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把那女孩……” 族长拍了拍欧老先生的肩,“九哥,尽人事,听天命吧。” 糜诗似乎醒着,又似乎睡着了,迷迷糊糊的,一切好像都在梦中。 她仿佛从睡梦中醒来,有些迷离,有些恍惚。 眼前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忽暗忽明,只依稀分辨的出自己是在移动中。 她想说话,嗓子干灼得要裂开似的,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起来,全身痛的发麻,一点知觉都没有,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体存在的一丝感觉。 脑袋混混沉沉的,一片混乱,她努力想着,可连要想什么她都想不起来。 但她的潜意识里至少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身边悉悉索索地有些响动,她看见有几个身影在她边上时前时后。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睛好像看东西越来越清楚了,手脚也渐渐恢复了知觉,她的大脑也慢慢运作了起来,然后糜诗想起来,自己是被人挟持了。 她记得自己当时在马上,突然小腿一阵疼痛,紧接着浑身就麻痹失去了知觉,但在她失去知觉倒下的那一刻,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被一个绳套给套离了马鞍,之后发生什么再也不知道了。 不过,现在看来,很显然有人绑架了她。 但是到底为什么,又是谁呢? 她的头被什么牢牢固定着,四肢也是无法动弹,而看着头顶,如今似乎在一个通道里面,而她应该是躺在一个担架上,有人抬着她往前走着。 通道很宽,糜诗用眼角的余光可以大概看见两边堆放着东西,这地方到更像是一个仓库。 走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四周烛火通明,糜诗一下子眼睛反而有些受不住这强光,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又睁开。 她被放在了一个高台上面,身旁有个人在她边上走来走去,带着面具,不知道长相。 糜诗很自然地想到刘思南的供述里,提到过一个面具人,不知道和她眼前的这人是不是同一个。 糜诗试着开口,虽然嗓子依然疼痛,声音也不像自己的,嘶哑低沉,但她到底是发出声音来:“你是谁?”她问道。 对方像没听见似的,依旧在忙着手里的事情,糜诗不知道猜不透他在干嘛,只是时不时靠近自己,偶尔还搭上自己的脉搏,好像在诊脉似的。 “你想要干什么?”等面具人再次靠近她的时候,她又开口道。 这一次面具人倒是给了她回应,只是答非所问:“放心吧,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糜诗这回看清楚,他手里拿着一个针筒模样的东西,她脑中突然跳出活体器官四个字来,心中一凛,浑身汗毛倒竖。 天曜皇朝的医术十分昌明,但凡事物都有两面性,有先进文明的地方,也就会伴随着产生阴暗一面。 糜诗早就听闻,这里和她来的地方一样,免不了有黑市专门买卖器官,而许多人为之受害,遭受迫害最深的便是黑魂贱民。 也因为如此,所以天曜打击黑市器官的动作并不强硬,因为在当权者眼里,黑魂的贱民根本不值得他们救。 糜诗以为自己落入了这些黑心人手里,她冷笑地回应:“你每次都会和他们这么说吧。” 面具人没有回应她,却是冲着边上的人命令道:“将她转过来。” 突然,糜诗感到一个翻转,她以为自己要从高台上掉下去,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 然后,发现她并没有摔下去。 原来这个高台有个活络的机关,而她被牢牢固定在了上面,所以此刻她是,而是头朝下,背朝上。 她只能看见地上铺着的一块块石板,其它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能靠耳朵去听,她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和偶尔瓶瓶罐罐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忽然她感觉到背上一凉,很明显她背上的肌肤应是暴露在了空气中。 随即又感到一只手在她背上这边按按,那边按按,像是在找合适的位置。 糜诗的恐惧升到了最顶点,这样看不见而只能靠着其它感官感觉的情况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怖,她冷汗连连,大声喊:“你要干什么!” 面具人的声音透过高台听来有些沉闷,他说:“尽量别动。” 紧接着,毫无预警下,糜诗突然感到一股巨大钻心疼痛从背脊传来,瞬间遍布全身,她凄惨的叫了一声,痛得满头大汗,恨不得立刻就死去。 第一一六章 出逃 糜诗缓缓睁开眼睛,她只觉得背上疼的厉害,人也晕得厉害。 好像有根大铁针在她背上钻撵着,她似乎也感觉到自己脑袋也被针扎着,一轮又一轮,抽搐一般地疼痛。 但这样的疼痛有一点好处,就是能让她保持清醒。 她尽量让自己将疼痛忽略,而是试着大量周围,但人依然被牢牢固定着,只能感觉到有人在她边上。 糜诗等到那人离自己进了些,张口道:“给我喝点水吧。” 那人好像愣了愣,糜诗感觉有戏,继续开口,声音里带着哀求和可怜:“求求你给我喝口水吧,如果最后要我死,请让我不要太难受,求你了。” 那人迟疑了一下,很快端着一碗水来到糜诗面前。 糜诗看见他的脸,很年轻,他的眼神闪烁,不够坚定,是个容易被说服的人。 一碗水,糜诗平躺着,很明显根本喝不了,半碗水都洒在了她的脸上,有些还留进了她的鼻子耳朵里。 糜诗故意大声地咳嗽,咳得她脸涨的通红,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她有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柔弱又无害的受害者,“让我坐起来,求你了,这样根本没法喝。” 那人见她这样,便将糜诗头上和身上固定的铁环松开,糜诗得以坐了起来。 她接过碗,一边慢慢喝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四周。 这里竟然只有两个人,而且对她没什么戒备。 大概一来因为糜诗是个女子,二来她刚刚经历的那些,而且还应该是被下了麻药,所以他们对糜诗根本没有堤防的意识。 这就给了糜诗机会。 糜诗喝完了碗里的水,好像是将碗递还给那人,可她端着碗得手突然加速发力,用力砸向了那人的脸上,糜诗到底是练过的,力气比一般男人都大,那人明显扛不住这巨大的力量,顿时摔倒在了地上。 另一个人转身怔了怔,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在这一瞬间,糜诗抄起她早就瞄准好,右手架子上的一把手术刀,朝那人一刀扔过去,那人中刀也倒地不起。 糜诗担心这里的动静会引来更多的人,她快速地跑到门口,等了一会儿,却发现根本没人。 心里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这时候她只想着跑路。 于是她凭着记忆,沿着来时的通道走着,很快前面又出现一间屋子。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隐身在门口,朝里打探。 这屋子里也只有一个人,还背对着她,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一碗面。 糜诗屏气凝神,来到这人身后,冲着他脖子后面重重一击,那人一点都没有反抗就倒在了地上。 糜诗匆匆看了看这屋子,桌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瓶瓶罐罐,到有几分像是实验室的样子,大概还有十几个玻璃瓶子里泡着一些她不认识怪模怪样的东西。 她没有时间研究,眼睛瞟到右手边有一个铁盒子里,整整齐齐排列放着两排竹管子。 她拿起一个打开,里面是液体,好像是血,又好像是其它什么东西。 时间紧迫,她觉得一定要在这里拿点什么,这竹管子又体积小,她从身上扯了块布下来,将这些竹管子包起来,拎在手里。 又从那人身上搜出一把短刀,背起桌子上放着的一把弩弓,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看见蓝天白云的那一刻,糜诗有些恍惚,也有些惊讶。 只因为这地方不像她想得那样在荒郊野外,而是竟然是在西洲城中。 她依稀可以看见远处流淌的西江,在太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不过这地方应该地处荒僻,四周没什么人,而门口也没有人看守。 糜诗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但她不敢大意。 依稀辨明了方向,朝着魂司所在的地方快速地跑去。 跑了没多久,她就有些力不从心。 她担心自己再一次会落在对方手里,看了看四周,将手里拿个装着竹管子的包裹埋入了一棵大树下,还在树底隐蔽的地方做了小小的记号。 等做完这些,她又站起来,继续往魂司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着。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幸运女神降临在她头上,竟然跑了没多久,糜诗看见不远处有一队人马朝她而来,而看衣着打扮正是魂司的人。 糜诗竭力地朝他们蹦去,她有一瞬间几乎有想哭的冲动,她用力地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一边跑一边还挥着手。 那些人显然也发现了她,朝着糜诗快速地跑了过来。 等距离离得近了,糜诗冲着他们大声喊道:“我被人抓去,他们将我关在前面……” 她话没说完,其中有人就冲她喊道:“放下武器,双手举高!” 糜诗发现情况不对,她被这些人包围在了中间,每个人手里的剑对准着她。 她很确定这是魂司的人,其中有几个她还见过几次。 糜诗很奇怪,也很诧异,“我是糜诗,你们赵壇主呢?欧阳景呢?出了什么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她,糜诗心中一凛,难道这些人和抓他的人是同伙?是他们埋在魂司里的间谍? 糜诗手里此刻还握着一把弩弓,她缓慢地举起弩弓,就在这时,突然肩上感觉到一阵刺痛,随即摔倒在了地上,眼睛渐渐看不清东西,身子感到沉沉的,四肢也完全不听使唤。 糜诗绝望地躺在地上,她就知道幸运女神从来都不会眷顾她。 当糜诗在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敞亮的房间里,而且很显然这里不是什么秘密的地方。 虽然她不知道这在哪里,但眼前熟悉的格局,她清楚这肯定是一间巫医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真是辛苦的一天,不是吗?糜诗司魂使。”一个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糜诗这才发现屋子还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她认识的男人。 “哦,对了,你这是在西洲魂司的巫医馆里。”那男人冲着她笑了笑。 这笑容让糜诗感到浑身不舒服,她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还被铁链锁在了床上。 她举了举被锁的手,冷冷地道:“这是什么意思?徐东……大人。” 第一一七章 意外的人 糜诗睁开眼看见徐东这个人站在面前,这十分出乎她意料。 这人还是她刚刚进入魂司不久就遇上的,但徐东并不是巫族,而是士族的。两人因为一件事情而结了梁子。 说起这事情,其实就是徐东仗着自己士族官员的身份,对魂司女弟子有些不规矩,这摆明了就是天曜版的“职场性骚扰”。 糜诗作为一名新时代女性,自然对这事情看不入眼,何况这徐东还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糜诗就设计了一出好戏,让徐东在魂司众人眼前丑态毕露,由此还被请出了魂司,听说回到士族还贬了官职,受了罚。 “你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我吧。”徐东一双阴森森的三角眼,不怀好意地盯着糜诗,目光中带着很明显的恨意和仇视。 “我想这点您是误会了,呵呵……”糜诗笑得很假很冷,“我还真的没想起过大人分毫。” 徐东站起来,走到床边上,阴毒地盯着她:“是吗?在你对我做了那一切?设计我让我出丑,让我被赶出魂司,继而又被贬了职,你应该感到很满意才是。” 她根本不想和这人渣说理,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一点愧疚之心全无,多说无益。 糜诗冷冷地道:“为什么将我铐起来?” 徐东阴森森地笑起来,双手一挥,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因为这里现在是我的地盘。” 糜诗听了这话心中一凛。 “你看吧,当初你设计我的事情被揭穿了,而既然我是被冤枉的,案子自然销了,所以我回来了。”徐东有些得意,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袖,“并且这次是由圣上直接任命,指派我回来监督魂司第九司,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话让糜诗心中无法平静,徐东竟然会被皇帝亲自任命,还是负责监督第九司!那自己的秘密……他是不是也知道了呢? 糜诗心里直打鼓,可表面上却依旧平静,一挑眉,带着些许的挑衅,淡淡地道:“就这些?” 徐东笑得阴恻恻,“当然不止这些。” “对于如此重要的第九司,其招募的成员,作为监管的我,自然有职责好好进行审核与评估每一个人对天曜皇朝的忠诚度,能力以及过往的表现。当然,我一定对于你会加倍的照顾,毕竟糜诗司魂使那么重要。” 糜诗听他的这番话,一来有些放心,因为很明显徐东不知道她致命的把柄,看来司主对他还是有所保留的。 但是另一方面,徐东既然奉命监督第九司,他自然也会接触到很多事情。 这个监督的官员,其实自古以来一直有。 大多被朝廷派驻来魂司当监督的官员,与魂司都会保持着很好的关系。 当然朝廷最初设立这个职务,自然也是为了监管魂司,最主要是有着防范巫族的意图。 可巫族对于皇族从未有窥探之意,也一直十分配合且大度地将魂司一应事务完全交由监管查阅,所以慢慢地这个职务就变成了一个闲职。 只是如今徐东接手,事情就变得有些不同了,他对糜诗有着深深的恶意,糜诗担心他不但会从中作梗,更有可能无事生非,这样事情就变得有些棘手了。 糜诗正在琢磨对策,徐东一个人在那边不知道说着什么。 突然他的一句话引起了糜诗的注意:“只是很不凑巧,在你身边的那些人,一个一个都有严重的问题。” 徐东见糜诗终于看了他一眼,有些得意,看样子终于是找到她的软肋了。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首先第一个,迦夜,他勾结外人,背叛魂司,而他是你的情郎。”他故意将情郎二字拖长了音,想看看糜诗的反应,可是让他失望的是,糜诗并没有任何表情。 徐东只好接着说:“一个你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救的人,他竟然是一个叛徒。其次,再来说说芮九。” 糜诗听他提起芮九,冷笑不语。一个都已经离开魂司的人,徐东他都不放过拿出来说事,足见他多想找事。 “芮九,一个黑魂的贱民,虽然他如今离开了魂司,但当初是你带他入魂司的,可见你任人的能力值得怀疑。” “欧阳景,不说其他,单单看他是逃狱罪人俞子美的儿子,就根本没有入第九司的资格,何况他还涉嫌京西府衙的案子,还是个杀人嫌疑犯。”徐东说到这里冷笑几声,“看看你周围的人,叛徒,贱民,杀人犯……那你呢?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你又会是个什么人?” 糜诗冷眼看徐东,只举了举她被锁住的手,冷淡地问道:“我现在是有罪被捕了?” 徐东看着她半天,从袖口里掏出一把钥匙,丢在床上,命令式的口吻道:“显而易见,你不能查办自己被抓的案子。” 说完人甩上门走了。 糜诗拿了钥匙将镣铐打开,心里烦躁得要死。 虽然从徐东口里所说的那些,知道司主对于徐东还是有所保留,但这人如今夹在第九司盯着她,怎么都不会好受。 她心里烦躁,将镣铐狠狠扔在地上发泄。 “哟,这是怎么回事。”突然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人,冲着糜诗呵呵直乐,“看来我们糜大司魂使的心情很不好啊。” 糜诗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先前的郁闷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惊讶,意外,以及高兴。 “芮九,你怎么来了。” 原来来人竟然是离开多日的芮九。 “我怎么会来这里?你问我啊,你还不如问问某人。”芮九意有所指,他一屁股坐在床边上,很自然而然的抓起糜诗的一只手,一边把脉一边问:“到底怎么回事?谁抓了你?” 糜诗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我背上扎了一针,到底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对了,我先前逃出来的时候,怕被他们又抓回去,将从我被关的地方拿了点东西出来,藏在了一个地方。”糜诗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反握住芮九替她把脉的手,“走,随我去把东西拿出来。” 第一一八章 考验 “急什么。”芮九屁股坐着一动不动,“你都藏好了还怕丢了不成。” 糜诗有些无语,她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对了,那个地方!我逃出来的地方,赶紧要去通知赵光明让他派人包围。” “行了,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早有人去了。”芮九白了她一眼。 “有人去了?可我没说在哪里啊。”糜诗一头雾水。 芮九冲着她乐,这笑里满满都是挪揄的味道:“你失踪的这两天,西洲城都快翻天了,再下去我看就只剩下掘地三尺了。” 糜诗吃惊,“出什么事了?” 芮九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将糜诗好好打量一番,道:“真不知你真傻,还是装傻呢。” “喂,我说芮九,这才刚见面你就这么损我不太合适吧。”糜诗白了他一眼,“好歹我现在还是个病人。” 芮九根本不吃她这套:“瞧瞧你这比我还生龙活虎的样,还病人呢。”他忽然神秘地笑笑,“不过嘛,不如我们看看有谁会吃你这套?” “什么意思?”看着芮九欠揍的笑脸,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大老远地赶到这来,好歹也得让我看点有意思的事情才值得。” “到底什么意思?” 芮九贼笑,将来龙去脉说给糜诗,糜诗听完觉得头有点痛,“芮九,你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在欧阳景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不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在乎你?” 这是每个陷在爱情中女人无法视而不见的诱惑。 即便糜诗觉得很不妥,可心中却难以抵挡,下一秒甚至开始有了点期待。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糜诗坐在床上,心中变得七上八下。 她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害怕。 以前听过无数次前人的经验之谈:感情是经不起考验的,不要轻易的去打开这个潘多拉之盒,结果可能是你无法承受的。 “芮九,算了吧,我……”糜诗话还未说外,外面一阵突然一阵喧闹,隐约还能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人呢?是不是在这里?” 糜诗正要起来,却被芮九一把按在床上,“别出声。”说着人就跑出了屋子。 芮九出了房门,一个拐弯就看见欧阳景火急火燎地拉住每一个过往的打听糜诗。 他不知道原来在欧阳景的身上也有和从容淡定完全不沾边的一面。 “欧阳!”他高声叫了一声。 欧阳景看见他奔着朝他跑过来,他的神情紧绷着,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竭力控制住颤抖的声音:“她怎么样了……” 先前欧阳景查到了糜诗的线索,急急忙忙去追查。 留下芮九不久突然得到了糜诗人在巫医馆的消息,于是让人去将消息送给欧阳景,只是这带的话,他故意说成了糜诗生死未卜。 “糜诗她……”芮九看着欧阳景紧绷的神情,感觉他几乎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只是强撑着的样子,突然就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给放弃了,只轻声道:“放心,糜诗她很好,没事。我只是让人把情况说得严重了些……” 芮九低着头,准备好了欧阳景的怒意袭来,甚至他甘愿领受他的拳脚相加,可是,没料到的是,欧阳景只是深深吐了口气,脚下一软,又站直了,连连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脸上先前惊恐的神色还未完全褪去,苍白的脸色看着人格外的憔悴。 “欧阳!”糜诗在屋里如坐针毡地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出了房门,一抬眼就看见廊下正中站着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 他完全没了平日里的优雅从容,肩膀微微颤抖着,双手无措的在身前交握揉搓着,这种神经紧张的动作透露出他焦躁不安的心情。 欧阳景听见糜诗的声音,立刻转头看过来,等确认的确是糜诗后,几乎是飞一般来到她的身前,撞翻了一路上拜访的花盆,柜子等等。 这里是巫医馆,架子上放着都是医用的东西,玻璃瓶,镊子刀子等等…… 被欧阳景这一撞,玻璃瓶掉在地上碎片飞溅,还有刀子镊子乱飞…… “欧阳景!”糜诗几乎尖叫道:“小心!” 欧阳景根本没管这些,他随手挥了挥衣袖,将那些“凶器”扫落,可依旧有漏网的玻璃碎片溅上了他白玉般的脸,点点鲜红,如白雪红梅般。 欧阳景小心翼翼地按住糜诗的双肩,将她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一番,确认她的确没事后,突然紧紧一把抱住了她,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半天没说话。 “你!脸都划破了,让我看看……”糜诗急着挣扎,可却被欧阳景死抱着动弹不了。 “欧阳!快放开啊!”糜诗又急又怒。 欧阳景却突然发出闷闷的笑声,然后从她颈窝里抬起头,双手扶着她的因为急怒而涨红的两颊,笑着道:“糜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活蹦乱跳骂人的样子,真好!真好!” 他一连说了两遍真好。 糜诗一怔。 他脸上带着斑斑血迹,冲着自己直乐,笑容里带着满满的知足和……傻气,是的,就是傻气…… 他不再是那个永远优雅淡定,处变不惊的欧阳景,脸上还留着慌乱的苍白,她的脸可以感受到他的手心全是冷汗,而且还在微微发颤。 糜诗忽然有些内疚,将手贴上他的,脸在他手掌上蹭了蹭,“对不起……” 欧阳景摇了摇头,“你没事就是最好的。糜诗,你知不知道,你对我太重要了。” 糜诗突然感觉心湖被投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泛起了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她完全不顾这里是在房间外头,多少人会看见。只是将自己的脸放在他的手心里,她喜欢这样,她深深感觉到一种可靠的,温暖的感觉,仿佛流浪了多年悬浮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安放的所在。 外面纷纷扰扰,她的心却安定平和。 看着眼前的这对依恋的情人,一直在旁边的芮九,突然在这一刻开始愿意相信,这世上还真的有真情存在。 第一一九章 对峙 因为糜诗的失踪,欧阳景把芮九都给挖了出来。 确认不是欧氏下手后,要能在最快速的时间内找到一个人,那最需要的或许就是来自地下王国的支持。 地下王国的情报系统不一定是天曜皇朝最厉害的,但一定是范围最广的。 只因他们的子民遍布在各个角落,而且都是很容易被人忽视的,浪人,乞丐,贩夫走卒等等。 所以虽然绑架糜诗的人也绝非凡凡,但多少总会有些蛛丝马迹,所以芮九很快就提供了几个嫌疑最大的地方,而糜诗真正被藏匿的地方也在其中。 只是,等人搜过去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 而里面也早就被清扫干净,糜诗当日所见所闻的东西没有留下一丝半点,甚至毫无踪迹可寻。 所幸,糜诗当日还偷偷藏了些东西。 她带着欧阳景和芮九将埋在树下的一包竹管子挖了出来。 “能查出来这些是什么东西吗?”她看着欧阳景和芮九问。 芮九接过来,轻松地道:“有我和欧阳在,肯定可以。” “他们还在我背上扎了一针,应该是脊柱,我不知道他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你的问题太多了,为什么小姐。”芮九拍了拍糜诗的肩膀,“不要着急,天塌不下来,事情也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就是现在有一件事情比较棘手。”糜诗皱眉 “什么事?” “徐东回来了。”糜诗将她和徐东的恩怨简单和欧阳景与芮九说了说,“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以后要调动魂司的人手资源怕是不太方便了。” “不过就是一个徐东,怕他做什么。”芮九冷冷地道:“一副毒药就能将他解决。” 糜诗摇了摇头,制止道:“现在他刚被皇帝派来魂司,就出了事,这样会给魂司惹上麻烦,还是暂且静观其变吧。” “好吧。你就是这么瞻前顾后的。”芮九白了她一眼,“不过若是以后忍不了了,和我说一声,我帮你处理了他,保证和魂司半点关系都扯不上。” “行行行,我知道,芮大官人。”糜诗眨眨眼,指了指他手里的包袱,“那现在是不是可以先把这事情处理了呢?” 赵光明看到来人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行礼:“司主,魂福安康。” 是的,来到这西洲魂司府的正是魂司司主。 “糜诗现在怎么样了?”这是司主开口问得第一件事情。 赵光明心中暗暗惊讶,难道司主是因为得知了糜诗的失踪而赶来西洲的? 而也因为这句话,赵光明对糜诗的认识又发生了一次改变,以至于往后的日子里,他对糜诗的态度一直保持着超乎正常同僚的尊重态度。 当然,这些糜诗都无从得知。 她也不知道,司主和徐东为了她曾有过一番对话。 “我听说你抓了糜诗?”司主对徐东的态度并不客气,没有对督监官的一贯客气有礼。 “作为督监,我觉得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她。”徐东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他现在皇命在身,算得上钦差,小人得志,说得大概就是他这副模样。 “我当然知道督监有这个职责,你怀疑她可以讯问她,可以去核查,但不是再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下,将她像一个罪犯那样对待,你做的这一切令人难以接受。” 司主一脸严肃,“另外,作为司主,我想我有资格说这句话,糜诗在魂司所做的一切当得上一个尽职,而且,请徐督监记住一件事情,魂司是我的地盘。” 徐东却并不买他的帐,“我想司主有两件事情搞错了。其一,我查看了糜诗在魂司这段日子所做的一切,尤其是迦夜这件案子开始,糜诗的所作所为我不相信她像你所说是个尽责尽职的司魂使。” 司主笑了笑,语气很平静:“我想凭着徐督监和糜诗的过往,怕是很难相信她是无罪的。” 徐东就当没听见这句话,继续道:“其二,既然圣上委以重任,派我来魂司督管,尤其是第九司所做之事,关乎天朝根本,那魂司毫无争议地应该是我的地盘。” “督监,而不是督管吧。” 一字之差,相差太远。 督监只是在边上看着,不能插手,而督管,一个管字就代表了有权干涉。 徐东很是拿腔拿调:“圣上可是等着我的上书折子,究竟这个第九司有没有存在的必要,也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想司主应该知道第九司短短成立这些日子,问户部要了多少银子吧。” “这些都不是你可以在这里对魂司指手画脚的理由。”司主老狐狸一个,不会因为他这几句话就退让。 徐东大概也是察觉了苗头,和司主硬碰硬不值档,稍微放下了身段,好言说道:“司主大可放心,我徐东不是那种挟私以报的人,我来此不是为了惩罚那些曾经毁了我的仕途,毁了我生活的人。我来此是因为身负皇恩,为朝廷办事,我想司主也是和我一样的吧。” 这番谈话到此为止,司主没有继续,徐东也告辞而去。 等徐东离开后,老头子却即刻吩咐赵光明备车。 “司主这是要去哪里?” 魂司司主大驾光临,赵光明当然是积极地随伺左右,等司主坐上准备好的马车,赵光明很恭敬地问道。 “去天禁司。” 简单的吩咐,却是让赵光明有些吃惊。 但是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所以虽然心底诧异,却没显露在脸上分毫。 吩咐车夫往天禁司而去。 只是赵光明一路上都在琢磨,天禁司和魂司两个平日里几乎毫无干系的地方,是什么事情值得司主这样亲自跑一趟? 而天禁司里关押的犯人,都不是简单的朝廷重犯四个就能轻易概括的,难道是天禁司出了事? 他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好笑,天禁司这样一个连神仙进去都逃不出来的地方,会出什么事。 只是,他不知道,天禁司真的出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件事情。 有人从天禁司里逃走了…… 第一二零章 步步惊心 最近西洲府衙里的当差衙役真是叫苦连天了。 原本一直觉得在西洲府当差是个美事,钱拿得比别处多上一倍有余,真正遇上事情没几件,每天也就是去商贩那边晃一圈,又随手拿点孝敬的东西回来。 可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西洲城犯了黄历。 先是魂司府失踪了一个很要紧的人,着大家满城地疯找,这人刚刚找找了想送口气,可上头还让人继续协助魂司搜查罪犯,这还没消停又有命令下来。 全城警戒,上边只说是逃了个重要的犯人,却也没说是从哪里逃出来的,神神秘秘却是让当差的整日无休地地毯式搜人。 这头还没找到人呢,却突然又出了件大案子。 西洲城里数一数二的神医薛申甫突然在医馆里暴毙而亡。 当时在场的亲眼看见的百姓纷纷传说,说是神医死状极其惨烈而又诡异。 很快谣言四起,有说是神医被仇家下了毒药的,也有传是得了怪病,更离谱的说是因为神医早些年欠下苗栗族人的情债,被下了情蛊,如今这是蛊毒发作…… 等等,总而言之传什么的都有。 若是平日里,这绝对是一件让西洲府尹着力去办的案子,可眼下府尹却是愁眉苦脸,实在是调派不出人手去查案了。 只因哪一边的人他都开罪不起。 但这神医也是西洲府数一数二的名人,若是放任不管,也不是个法子。 西洲府尹真是愁得饭也吃不下,连新讨的一房小妾,照说都在兴头上,最近这几天都性趣缺缺的。 “大人,大人。”突然师爷兴冲冲地跑进来。 “何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西洲府尹这两天脾气见长。 “大人,那薛神医的案子魂司来人说接下了。” 西洲府尹听了这话大喜,连一句话都不多说,赶紧着人将案子相关的一切证物口供等等移交给了魂司。 他深怕对方一个反悔,这好不容易甩掉的案子又被搅黄了。 这厢糜诗得知老头子竟然亲自来了西洲,也十分讶异,她和欧阳景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找司主将事情说清楚。 于是糜诗敲开了司主的房门。 “进来。”这两字司主话音都未落,糜诗就已经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老头子皱眉,“你这样推门而入,还敲什么?” 糜诗没功夫照顾他的不悦,直接道:“薛申甫的案子,我要求转到第九司来办。” 老头子自然也听闻了这件案子,毕竟这两天西洲大街小巷都在传,要不知道还真是有些困难,他放下手里正在处理的公文,淡淡地道:“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说一下原因,为什么?” “因为这薛神医死的太蹊跷了,西洲二十年没出过一桩命案,偏偏突然在这个时间发生?这巧合得有些太巧了。其次他的死因,虽然目前暂时还未查到细则,但欧阳景和芮九发现在这神医血液里有一种成分,和我从被绑架的那个地方拿来的东西其中一件一模一样。” “照你这样说,这杀死薛神医的人,和绑架你的人是一伙?”司主皱眉,“如果真这样,那为什么要绑架你,又为什么要杀死薛神医?” “这也正是我要查的地方,虽然还不能完全如此断定,两者之间一定有关联,所以我要将薛神医的案子转到第九司来。”糜诗道。 “既然如此你就去办,为什么要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情?” 糜诗作为第九司的一员,有权将案子直接归入第九司查办,根本无需这样隆重地和司主报备。 “因为徐东。”糜诗说 “徐东?他怎么了?”司主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心思。 “徐东他限制我着手调查和绑架案有关的案子,而且他对我有成见,这薛神医的案子我怕他届时会借机寻事端,所以我想还是需要提前和司主您说一声。”糜诗看着司主,她也是在试探老头子对徐东的态度。 “徐东,他现在仗着手握圣上的旨意,魂司里什么事都要插一手,尤其是第九司……”老头子显然也觉得很头痛,“做什么事都需要和他提前和他商议,获得他的首肯,我也很难办。毕竟户部每年给魂司调拨银两的预算核定现在都在他手里握着。” 糜诗目光里带着挑衅,盯着老头子的眼睛,道:“那司主的意思是让我不要继续查下去了吗?” 司主回看她,眼中带着一丝糜诗都看不懂的笑意,“薛神医的案子你去查吧,徐东这边我会与他周旋。” 糜诗作揖行礼,“多谢司主。”然后抬起身,又补了句:“我知道司主您会的。” 糜诗要说的事情说完了,正要打算告退,却听见司主对她说了句:“林延卿从天禁司逃走了。” 糜诗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林延卿逃走了?我去见过的那个林延卿?” 司主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林延卿,他从天禁司里失踪了。” “失踪?天禁司怎么说?可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什么线索都没有,林延卿好像是突然从天禁司里消失了一样。” 糜诗自己去过天禁司,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根本没人可以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 她忽然想起了林延卿和她要的暗号小青山,想起了那些被盗的小箱子,直觉告诉她林延卿的失踪和俞子美留下来的那些箱子有关。 糜诗匆匆和司主告辞,她第一时间寻到欧阳景,开门见山的说:“林延卿从天禁司失踪了,那些被盗的铁箱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芮九在边上听得一头雾水:“谁是林延卿?什么是铁箱子?” 欧阳景看着糜诗,缓缓道:“那些箱子里的东西,据说拥有可以让人在时空中移动的能力。” “什么!慢点,欧阳,你说说清楚,你说什么事?穿越时空?”芮九瞪着眼睛,长大嘴巴,他看着欧阳景严肃而认真的表情,知道他不是在信口胡说,可就因为他知道欧阳景说的都是真的,这才是让他感到震惊的地方。 第一二一章 迷雾重重 欧阳景没有隐瞒,将他父亲告知自己关于铁箱子的事情,挑重点说了。 “也就是说这个东西可以帮助林延卿逃狱?”糜诗再次强调一遍问道。 “简单的来说,这东西可以是个运输工具。” 芮九眼睛依旧瞪得老大,看着欧阳景,显然是让他多一些解释。 欧阳景淡淡一笑,“说实话,这东西到底是如何操作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据闻俞先生当初造这东西的灵感是来自于蒲公英,她想到一个物件太过庞大,当分成若干小份的话,就更容易转移了。当然解体之后还有个重新整合的过程,而她显然是找到了方法。” 芮九好半天才消化了欧阳景这段话的意思,他指着欧阳景道:“你是说俞子美她造了一个……一个……” 芮九很明显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东西。 “瞬间移动的工具。”糜诗替他说,毕竟自己也是浸染多年的科幻小说,这点理解和接受能力还是有的,虽然她也很震惊,但是自打从迦夜的事情开始,之后进入第九司,今天听到的这个事情,已经让她可以很镇定了。 “没错,的确就是瞬间移动。”欧阳景很赞同糜诗的总结,“这个移动工具从原理上来说主要应用在时间上进行传输。但如果有人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么将林延卿从天禁司转移出来也并非难事。” “林延卿的出逃,和薛神医的死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呢?”实在是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杀死薛神医的人既然和绑架我的人很有可能是一路人,为什么抓我?又为什么杀薛神医?” “继续查,我就不信了,既然是人做的事情,总会有破绽,总能查到些什么。”芮九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又变成那天爱抬杠,天不怕地不怕的芮九。 “至少现在我可以肯定一点。”欧阳景说。 “什么?” “虽然这东西帮助林延卿从天禁司里逃了出来,但是也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欧阳景道:“这东西当年俞先生造出来也从未使用过,就算林延卿成功挺过来了,我相信他往后一定会感到生不如死。” 既然从西洲府尹将薛申甫的案子接过来了,当然首要任务就是调查。 其它的事情暂时搁置一边。 何况,糜诗的直觉告诉她,薛申甫的死是个线索,可以指引他们找到答案。 芮九和欧阳景手上有很多事情要做,薛申甫的死因,还有糜诗拿过来的那一大堆竹管子,每一个成分都不一样,需要一个个去判别。 所以,外出调查的事情糜诗就自告奋勇。 “不行,万一那些绑架你的人还未死心呢?”欧阳景态度坚决。 “大白天的,而且我是去医馆,再说,现在西洲城里比往日里警戒强了数倍,他们不会自投罗网的。”糜诗知道欧阳景心有余悸,她好声好气地宽慰。 “不行。”任凭糜诗怎么说,欧阳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 芮九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不耐烦道:“得得得,你们俩一起去,我一个人弄这些。” 芮九算看明白了,他可不想最终落下一个拆散鸳鸯的名声。能怎么办?只能一个人卖力做事,谁让他交友不慎呢? 薛申甫的百草医馆坐落在西洲最繁华的东大街上,而且这样的一个逛街地段,百草医馆足足占了两个门面,可预想平日来看病抓药的人少不了。 只是如今因为薛神医出了事,医馆门庭冷落,看诊是没有了,只留着一个抓药的柜台,按方给药。 糜诗来之前已经看过西洲府衙的简报,找到薛神医的徒弟,也可以说是百草医馆的二把手,宁灵。 宁灵姑娘穿着一件湖绿色的束腰裙衫,显出婀娜的腰肢。容貌秀丽,肌肤似雪,挽着蓬松的双髻,幽娴美丽。 宁灵问清楚糜诗他们的来意,将二人请进了内堂。 糜诗冲着欧阳景偷偷眨眼,意思是这薛神医的徒弟真漂亮。 等落座后,糜诗还是恢复了正常:“事发当天在医馆里,你可有发现什么人比较异常的吗?不管是病人还是医馆里的人。” 宁灵淡淡地道:“没有。” 糜诗感觉她好像有些刻意地冷淡和平静,一般遇上这样的事情,一个女孩子家的,这样的表现未免有些失常。 糜诗继续问:“薛神医最近这些日子有和你说起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没有。”宁灵抬头看了眼糜诗,带着戒备道:“他为什么要和我说?” 这话就有点奇怪了,糜诗笑笑,很随意的道:“我只是想着你管着百草医馆这么一大摊子事情,如果有什么异常的事情,薛神医应该会同你提起的。” 宁灵摇头,很生硬地道:“没有,他没同我说起过什么。” 糜诗点头,表示相信她,像聊家常似地随口说道:“事发后,官差也查过神医最近一段日子出诊的行程,也去他家询问过他的妻子。神医妻子提起,事发的前几天他因为医馆病人多每天都很晚回家。” 宁灵突然急着插话:“那几天晚上都遇到晚上突发的疾病病人。” 糜诗看着她,没有指出她的慌乱,顺着她说的问道:“薛神医近来一段时间看病的病人,能否给我一个详细的清单?” 宁灵看着糜诗,目光中流露出困惑,“有些病人都是远道慕名而来的,我不确定他们留的信息是否准确。而且,有时候事情多了,也会忘记让病人登记,真的不是有意的。” 在天曜皇朝有要求,所有就诊的病人都要在医馆留下姓名。 尤其是医馆。 如果说巫医馆是国立医院的话,那一般的医馆就是私立医院。 “没关系……”糜诗的话还未说完。 宁灵突然好像有些崩溃,她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极力维持的镇定瞬间破功,充满了迷茫恐惧和担忧:“你知道吗?这一切发生的太可怕了,太疯狂了……” 她神情涣散,好像那天发生的事情又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整个颤抖着…… 第一二二章 杀人的目的 糜诗正想将宁灵从激动的情绪里唤醒,却被欧阳景一个眼色制止。 宁灵仿佛在自言自语:“这事情发生后,我感到世事无常,你看见他怎么死的吗?他原先还好好地坐在那里给病人诊脉,突然眼睛鼻子嘴巴就开始流血,身上皮肤开始溃烂,然后……这太可怕了,太疯狂了……” 欧阳景突然出声问道:“你跟薛申甫在一起多久了?” 宁灵怔了怔,很随口就说到:“半年了。”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 巫族从古到今只坚持一夫一妻,士族皇族乃至于平民老百姓家里,丈夫要娶妾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巫族不行,而且其执行的规矩之大甚至超过了现代夫妻的婚姻制度。 已经有了妻子或者丈夫,还和其他人有染,是要受到重责的。 轻则除去一切巫族的权利;重则是要坐牢的。 薛申甫作为神医,首先他肯定是巫族的毋庸置疑。 因为西洲的特殊性,巫族不像在京都其他地方那样具有掌控权,所以医馆反而更能给大众接受。 但不代表薛申甫在西洲就可以不用遵守巫族的规定。 但薛申甫已经死了,可宁灵还活着,她这样承认了,眼前立刻就会有牢狱之灾,她有些吓傻了。 欧阳景淡淡地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会替你保密,但你必须毫无保留将你所知道的告诉给我们。” 宁灵这时候已经完全处在被动的状态,她听了欧阳景如此说,没有半分挣扎就开口了:“他和我说过,不久后或许会离开西洲。因为有人让他去做件事情,酬劳非常之高,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过他妻子。” 糜诗追问道:“什么人找他?去做什么事情?” 宁灵有些迟疑:“这个我不应该说的,他也是无意中说漏嘴,让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欧阳景冷静地道:“可是薛神医死了,或许就是因为此事,所以你必须告诉我们。” 宁灵只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朝廷正在筹建医部,想让他过去,如此就意味着他离开西洲,也能脱离巫族的牵绊,也意味着他和我可以有新的开始。” “让他去做什么呢?”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但是他提过一句,好像是因为他曾经有过一番有关于魂色的见解,十分很独到,所以才会被朝廷看中。” 这见解关于什么,你能大概说一下么?”糜诗下意识看了眼欧阳景,问道。 “好像是说每种不同颜色的魂色都有一个共通点,如果掌握了这个特性的话,哪怕不看也能立刻判断出对方是哪种魂色。我不确定是不是这样,你知道我虽然是他的徒弟,但是这些年我主要都在搭理医馆里里外外的事情,很久没跟着他做学问了。” 难道朝廷又要重新开始研究魂色了? 糜诗看了看身旁的欧阳景,当年他的母亲俞子美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从而被招入雅斋,之后发生的种种,说到底起因就是朝廷想掌控魂色这个动机。 二十年后,难道又重新想继续? 薛申甫之死,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呢? 回去的路上,糜诗提出自己心中的疑虑,“对方为什么要薛申甫死呢?” 欧阳景反问他,“如果你想纵火烧毁一个地方,怎么样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 糜诗低头琢磨,突然她想明白了,惊愕地看着欧阳景,“你的意思是?他们他们马上会有动作了?” 但是就算知道对方即将会有大动作,可不知道他们何时下手,又会怎样下手。 糜诗他们回去后,欧阳景去寻芮九,而糜诗她则又找上了司主。 “朝廷在筹建医部,这事情您知道吗?”糜诗很直接地问 “怎么说?”司主的神色让糜诗明白他果然是知道的。 “薛申甫,我怀疑他的死和医部看上他有关系。” 司主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露出惊讶之色看着糜诗,目光满是询问。 糜诗解释道:“现在几乎可以肯定绑架我的人和薛申甫死有关,也极有肯能是帮助林延卿从天禁司逃脱的人。很显然,他们在策划着什么事情。” 司主听了糜诗的话,神情显得很凝重,他突然看着糜诗道:“还有一人。” 糜诗听不懂,“什么还有一人?” “在西洲,除了薛申甫,还有一人也被医部看中了。” “谁?他现在在哪里?”糜诗没料到只是和司主确认一件事情,却会得到这样一个消息,她焦急地催促:“这人现在很危险,不知道何时那帮人就会对他下手,必须马上将他保护起来。” 很快那个人被带到了魂司。 糜诗大概了解了一下这人的背景,章子墨,四十岁整,京都人士,十五岁来西洲,一直在州府衙里,做了二十五年的仵作。 他被带到魂司来的时候,一脸迷惑,见人就问,“为什么找我来?”可没人回答他。 芮九听闻章子墨来了,还特意跑过来瞅瞅。 糜诗奇怪,芮九眼高过顶,当初连欧阳景这样的人他都看不入眼,倒是对这个章子墨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这章子墨什么人?”糜诗问。 芮九一脸鄙夷她,“章子墨哎,天曜皇朝仵作第一人!你是没看过那薛申甫的验尸报告,那简直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芮九一脸的星星眼,对章子墨的崇拜之情显而易见。 这样一个人被医部看中,倒也在理。 糜诗走上前行礼,“章子墨章先生。” “不敢不敢,这位大人,敢问将小人带到魂司有何指教?”章子墨看着没有一点名人的样子,很普通很老实的一个人,如果在街上遇见,他根本不会引起你半点的注意,很平凡很生活的。 “薛神医的事情想必你已经听说了。” “是的是的。”章子墨叹了口气,“薛神医医术高明,突然这么去世了,小人以后有什么难解之处,少了个人请教了。” “哦?你和薛神医认识?”糜诗好奇。 章子墨很腼腆,“小人是个仵作,偶尔会有些医药上的问题,时常会找神医请教。” 糜诗点头:“我们现在怀疑你会成为杀害薛神医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第一二三章 针锋相对 这句话让章子墨感到有些意外。 “我很抱歉或许这样说太直接了,但是请相信我们将你带到魂司来,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糜诗很诚恳。 章子墨好半天消耗了这句话的意思,点了点头,“谢谢大人,如果魂司说有人想要害我,我想这里面肯定是有道理在的。” 章子墨虽然初见面给人一种唯唯诺诺的感觉,可接触下来,糜诗慢慢感觉到他在平凡外表下的宠辱不惊。 “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或许有些很难接受,也有很多困惑。” “是的,听闻薛神医的死让我十分吃惊,只是万万没料到,这件事还会与小人有关。” “我们竭尽全力在追查凶手,尽早将罪犯绳之以法。但在找到犯人之前,我很抱歉的是你的行动只能受到些限制了。” “我明白,大人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 这章子墨倒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让糜诗总算感觉到一丝轻松,她说道:“和我说说医部的事情吧。” 章子墨如实道:“医部的人来找我还不到一个月,只是说让我准备去医部。” “让你去做什么呢?”糜诗问。 “具体做什么也没说过。”章子墨笑笑,“想我一个小小的仵作,朝廷来人让我去医部,只是一个命令就可以了。” “那还有谁知道你要去医部这些事情呢?” “我只和妻子说了,让她做些准备。这件事情他们让我不能和其它人说起,不能走漏风声。” 糜诗心中犯疑,既然都是秘密行事,到底是如何走漏风声的呢,她问:“你想想最近有什么人和你走的异常近乎的?或者身边有没有出现新的朋友邻居之类的人呢?” 章子墨摇摇头:“并没有,一切如常。仵作的工作本来就是和死人打交道,平常里也接触不到什么人。” 这里糜诗正和章子墨在屋子里问着话,突然有人进来,“糜诗师姐,徐东大人让你去一趟。” 糜诗本不予搭理,可看着来人的样子,徐东是个小心眼的人,怕他回去不好交差,于是对章子墨道:“抱歉,我有点事情,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稍等。” “大人客气了,你自便就是。” 糜诗跟着来人往徐东办公的地方走去,心中琢磨不知道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到了徐东的书房,徐东遣开了其它人,只留下糜诗一人。 他看着糜诗,一本正经,打着官腔道:“你要接手薛申甫的案子我可以理解,毕竟他是巫族之人,由魂司接手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是章子墨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魂司的人手去保护他?” “我有理由相信他的处境很危险,杀害薛申甫的凶手接下去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章子墨。” “你有证据证明章子墨现在有危险吗?魂司人手有限,每天这么多事情已经忙不过来了,现在仅仅因为你的一个怀疑就要派大量人手去保护章子墨的安全?” 徐东斜眼看糜诗,装模作样地理了理原本就很整齐笔挺的衣袖,“户部每年批下来的大笔银子,不是让魂司做这种事情。章子墨的事情我不准许,立刻让他离开魂司。” 糜诗看着徐东,很直接地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当然我也不喜欢你,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就想问一下徐大人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徐东对于糜诗的直接有些意外,他怔了怔,随即很快就回道:“我身负皇命,自然不能辜负陛下重托,在对魂司有个全面的正确评价之前,自然不能离开。” 他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保护章子墨是司主首肯的吗?” 糜诗突然多了个心眼,摇了摇头,“司主并不知道此事。” 徐东点点头,冲她挥了挥手,“下去吧。” 糜诗转过身走了几步,突然又调转过来,朝徐东直直地走了过去,直到在他身前不足三尺的地方停住。 “章子墨如果不加以保护,很可能会死。我知道你恨我,处处刁难我想我难看,但是这件事情涉及到朝廷新建的医部,若是章子墨出了事情,届时来人一查,知道你当初没有尽心保护,这件事情就不像当初你轻薄魂司女弟子那么就容易翻身的了。” 徐东脸色发绿,大概没有料到糜诗敢这么直白地对他说这些话,而这些话也的确触到了他的痛处与他的脉门,就算心底在不愿意,憋着口气,最终徐东还是妥协了:“派人全天看着章子墨。” 说完这句话再也不看糜诗一眼,把她当空气一般。 糜诗也不在意,转身就走了。 出了屋子,她想了想又拐到司主所在的院子。 章子墨这事,还是应该和司主通个气,万一徐东问起来也好圆上。 还没走到司主所在的院子门口,就看见他和一个人一前一后从大门走出来。 等人走了近些,糜诗看清楚长相之后有些惊讶。 那人竟然是镇西王爷。 难怪司主走在后头,还举止甚是有礼。 她原本想避让开来,倒是没想到镇西王爷眼尖,老远看见了她,将她喊住。 糜诗没办法,只好上前行礼:“给王爷请安,王爷魂福安康。” 镇西王爷抬手虚扶她一把,开玩笑地口气道:“不敢当不敢当,糜诗司魂使可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可当不起这礼。” 糜诗打着官腔:“王爷玩笑了。原本这就是下官职责所在,而且王爷洪福齐天,自然是能转危为安的。” 接着又说了几句客套话,镇西王爷就在司主的陪同下离开了。 司主走之前给糜诗递了个眼色,糜诗就留在原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司主人就回来了,“什么事你说吧。” 显然他看出来糜诗不会无事找自己,直接开口问。 糜诗就把先前将徐东的一番谈话告知了司主,“章子墨的事情,我认了是我自己的主意,和您通个气,别说岔了。” 司主也没多说什么,表示知道了,糜诗就告辞往回走。 可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脑子里晃,却又抓不住是什么,模模糊糊地,可直接又告诉她这事情非常的重要。 第一二四章 暴露 糜诗一路上有些恍恍惚惚。 “糜诗,干嘛呢?”突然听见芮九的声音,一抬头,原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芮九和欧阳景所在的地方。 里面除了停放着薛申甫的尸体,还意外地出现一个人,章子墨。 糜诗想想也对,章子墨既然被认为仵作第一人,对查明薛申甫的死因应该可以有很好的帮助。 “你来的可正巧,薛申甫的死因有了些突破了。”芮九有些兴奋,“还是靠了章先生的指点。” “不敢不敢,其实这位芮先生已经都找到了线索。”章子墨有些不好意思,四十多岁的人了,好像还是不太会与人交往。 大概就像他自己说的,平日里多与死人打交道,反而不太会和活人相处。 “薛申甫怎么死的?”糜诗问了最关心的问题。 芮九道:“先前和你说过,你拿回来的那些竹管子里有一管里面有些黑色的粉末,与从薛申甫血液里提炼出来的东西很相似,但又有些不同,而且没有毒性,所以一直无法断定。” 他看了看章子墨,“直到得了章先生的指教,才最终确认那些黑色粉末的确就是造成薛申甫死亡的原因。” “怎么回事?”糜诗问 “这黑色粉末溶于水里,进入胃里后遇到胃酸后会变成致命的毒药,而也因为这点所以才会导致从血液里提炼出来的成分有所偏差。”芮九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章先生见识广博,提醒了我,这才找出了关键。” “那这些黑色粉末可以找到来源出处吗?”糜诗问。 芮九摇了摇头,“成分一来无法一一分辨,能查出的都是很常见的药。” “他们接下来到底想做什么?” 一旁的欧阳景却开口说道:“我更想知道的是,他们抓你做什么,到底西安工程那个你那里得到什么。” 糜诗摇了摇头,无所谓道:“管他呢,我也不在乎了,我就想弄明白他们到底接下去想干什么事?” “我在乎。”欧阳景淡淡地道。 糜诗怔了怔,这屋子里还有芮九,还有章子墨,欧阳景突然这么直愣愣来这么一句,饶是平日里自认皮厚的糜诗,都有些禁不住脸红了。 欧阳景显然不在意还有旁人,继续道:“我在乎的只有你。何况如果能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的话,也就能知道他们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了。” 欧阳景说得没有错,但是糜诗脸上热辣辣地,她瞟了眼一旁的芮九和章子墨,几乎不敢直视欧阳景,结结巴巴地道:“那个……我去看看府衙送来的薛申甫的案卷,查查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 糜诗刚走出屋子,突然脑中一闪而过,知道先前她为什么觉得有些怪异了。 二话没说调头就往回走,进了屋子,芮九抬眼见她又回来了,笑眯眯地挪揄道:“难怪人家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这是不是就是一个月没见的功夫了。” 糜诗白了他一眼:“说正经事。”她对章子墨道:“章先生,我们有点事情要谈,能否请你回避一下。” 章子墨连连点头,转身就走了。 芮九挑眉,看着糜诗一脸严肃的样子,也收起了玩笑,问道:“什么事这么严肃?” “我想我知道是谁抓了我了,这人也是杀了薛申甫的人。” 芮九和欧阳景异口同声的问:“谁?” 糜诗压低声音,一个个字道:“镇西王爷。” “糜诗,你没有搞错吧?”芮九十分惊讶。 欧阳景也有些意外:“镇西王爷?” “是的,镇西王爷。我很确定。”糜诗语气坚定,“我也是才刚刚确定的。先前绑架我的人虽然声音有些不同,但有个发音和镇西王爷一模一样。当然这点不能完全说明什么,但是今天我发现镇西王爷所穿的鞋子和绑架我的人一模一样。” “鞋子都差不多吧。” 糜诗白了他一眼:“就算是都是黑鞋子,细微之间的不同我也可以分辨的出来。那日我被抓后,脸朝地上,眼中所能看见的就只有抓我人的鞋子。而那只鞋子我看的太清楚了,细节等等,一定是同一双鞋。” 芮九脸上还带着怀疑的神色,欧阳景却完全相信糜诗所说,沉吟道:“如今最难的地方是怎么证明,毕竟对方是王爷的身份,显然是不可能仅凭一双鞋子就能指证他成功。” “我想到一个办法,但是现在徐东一直在盯着我,我没法撒开手做事。” 芮九道:“这个容易,只要你将办法告诉我,我替你去做就行了。” 糜诗坐在厅里,她时不时看看外面,心里想着芮九他们应该成功了吧。 可看着日头越来越西沉,心里突然又有些没底。 真的是镇西王爷吗?万一不是那岂不就连累了芮九和欧阳不是吗? 她突然有些埋怨自己。 可随即又暗暗给自己打气:糜诗,你肯定没有记错。 她心中七上八下,波涛翻滚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来报,说是镇西王府的三小姐来了。 糜诗连忙起身相迎。 三小姐踏进屋子,看见糜诗在这里倒是有些惊讶,“糜诗姑娘?”她笑得很不自然:“你怎么在这里?” “三小姐,好久不见了。”糜诗没有正面回答她,反问道:“王爷最近身子还好吗?” “嗯,糜诗姑娘真细心,父王他一切安好,谢谢姑娘挂念。” 三小姐打量糜诗,“糜诗姑娘这次来西洲是为了何事?” 糜诗笑了笑,说道:“我此番来西洲是为了查一个案子。” 三小姐问道:“什么案子?如果有需要镇西王府帮忙的,但说无妨。” 糜诗微微一笑:“哦?那还真有需要王府帮忙的地方。” 三小姐原本也只是一句客气话,糜诗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笑得略有些尴尬,但话已经出口,自然只能勉强接下:“既如此,王府当竭力配合。姑娘有什么地方需要,尽管对我说。” 糜诗淡淡地笑着,对三小姐说:“前几日我在西洲被人绑架了,这件事情查下来抓我的人很有可能就藏匿在镇西王府里,不知三小姐可否配合魂司查一查呢?” 第一二五章 圈套 糜诗提出的要求很突兀,三小姐神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平常,“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又涉及到镇西王府的声誉,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 “此事和三小姐说,就是希望借三小姐的口和王爷提一下,当然魂司此番提议有些唐突了,至于是否答应全在王爷。”糜诗很客气地笑道:“自然,我们也希望此事能尽快与镇西王府撇清关系。” 糜诗话里有话,虽然说得很客气,但话外之意三小姐这么个剔透的人,肯定是听得出来。 所以她脸色微微一变,只是淡淡地道:“这个自然。” “三小姐是来接王爷的吧。”糜诗话锋一转,“三小姐但且放宽心,王爷只是略微磕伤了头,巫医已经看过不妨事的,三小姐请随我去见王爷吧。” 糜诗一边带路,一边寄希望于欧阳景和芮九,希望他们一切都安排妥当。 “王爷是怎么磕伤头的?”路上三小姐开口问道。 糜诗叹了口气,“三小姐也知道,最近西洲城里不太平。魂司也抓了好些个嫌疑犯,有些人也不好对付,底下有人一个失手就让他们钻了空子,正在抓捕时,正巧赶上王爷来魂司,就这么被无意磕到的。” 糜诗停下来行了个礼:“此事都是魂司失职,请三小姐多多担待。” 三小姐显然也没心情和她算账,挥了挥手,“赶紧带路吧。” “是。” 糜诗领着三小姐进了一间屋子,镇西王爷半躺在一个竹榻上,边上还站着个巫医正在替他查验伤口。 “父王,你没事吧。”三小姐急匆匆走上前。 “无妨。”镇西王爷安慰似地对三小姐笑了笑。 “王爷伤口要紧么?”三小姐问边上的巫医。 “启禀三小姐,王爷只是蹭破了皮,已经上了药,这两天伤口注意不要沾水,伤口很快就能愈合。”巫医恭敬地回道。 听巫医如此说,三小姐明显松了口气,“既如此,父王你感觉如何?车子在外头等着,随我回王府如何?” 镇西王爷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于是就被三小姐扶着出了魂司,上了王府的马车。 一上车,三小姐的神色就立刻变了,她压低声音冲着镇西王爷道:“糜诗和我说要搜查王府。” “哦?”镇西王爷挑眉,“为什么?” “她说是查到绑架她的人就藏匿在镇西王府里。”三小姐看了眼镇西王爷,道:“很明显她已经怀疑上了王府,甚至……她已经怀疑上了你,我想她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些什么,甚至她或许查出了我俩的身份,不然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提出这样过分的请求。” “她怎么会知道的呢?”镇西王爷露出疑惑的神色。、 三小姐摇了摇头,“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但是很显然我们必须马上行动。杀死她,而且要立刻,马上。” 镇西王爷沉吟,皱眉道:“可是,她要搜查镇西王府的事情,魂司里肯定已经知道。如果此时将她杀死,这不就坐实了镇西王府的确有问题吗?” 三小姐低头想了想:“我有办法让她不被信任,再说新来的徐东不是对她本就心怀怨恨,只要稍加利用,就能让糜诗反而成为魂司的危险人物。” 三小姐眼睛一亮道:“我们就将计就计,她不是要来搜查王府吗?就让她来的了回不去,我们借此机会可以说是她对镇西王府心怀不轨,企图利用职权威吓镇西王府,打斗之中被误杀了,有徐东在,想必魂司也不会出面替她出头的。” “这真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镇西王爷的声音突然变了,不再低沉暗哑,声音清朗,语调优雅,带着独特的节奏。 三小姐脸色大变,厉声喝到:“你是谁?” 随即一把掀开车帘,冲着外头大声喊道:“来人!来人,抓……” 她话喊道一半却突然没了声音,只因她发现马车根本没有行走在大街上,只是依然还在魂司府里,外面里里外外站着许多人,有糜诗,有司主,也有她先前提到的徐东…… 她再回头往车厢里看,里面的“镇西王爷”此刻已经变了一副面容,从一个威严的王爷变成了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 “欧阳景……是你……”三小姐脸色惨白,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天“哈哈哈”大笑数声,神情有些发疯。 下头的徐东人一边往后缩,一边下命令:“将她抓起来!” 三小姐收住笑,狠狠盯着徐东一眼,转头又看向糜诗,她从腰带中抽出一把软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冲着糜诗道:“我真的不想的,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呢?原本这事情完了之后,我就能和他一起离开,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她脸上带着深深的绝望,浑身颤抖,握剑的手却突然一用力,人从车上一跃而起,剑尖直指糜诗而去。 糜诗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人影从车厢里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银光一闪,三小姐突然就从半空中摔下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再看躺在地上的三小姐,额头间只有一点殷红,已经气绝身亡。 魂司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虽然眼前发生的事情很突然,但也没有乱了阵脚,很快就有人将三小姐的尸身抬了下去。 欧阳景走到糜诗身旁,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糜诗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你不该出手的。” 欧阳景神情一暗,他知道糜诗不喜欢杀人。 “你这一出手,身手暴露了,司主这么精明的人难道不会怀疑吗?”糜诗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 欧阳景听糜诗这么说突然就笑了,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她只是在为自己暴露身份而担忧,原来她心中心心念念想得都是自己。 欧阳景眼睛微眯,心中如同春风吹拂,暖意融融。 先前在车厢里的对话,外面的人也都听得清楚。 司主这时候开口道:“这女的显然不是真正的王府三小姐,而现在镇西王府中的王爷也可能不是真正的王爷了。” “立刻派人包围镇西王府!”徐东大声下着命令。 第一二六章 瓮中捉鳖 如果镇西王爷是假的话,那将这冒充之人抓起来,可就是大功一件。 徐东自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虽然糜诗对于假冒身份一事感到吃惊,但心中也松了口气,毕竟如果抓她的人是真正的镇西王爷,事情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徐东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肯出手。 而且,如果真的是镇西王爷参与了那么多事情,那整个天曜皇朝受到的动荡就不是一点点了。 她倒不是为朝局动荡担忧,她对天曜皇朝根本谈不上使命感,更不用说感情了。 只是她知道,但凡涉及到皇族的,都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如今她所处所见的已经够心烦了,如果在加上皇室纠纷,根本就无法想象以后会面对什么样的日子。 镇西王府被包围起来,但“镇西王爷”已经不见了。 “他可真是耳聪目明的,逃得倒是快。”芮九砸吧着嘴,“这一逃跑,他只要恢复原本的面容,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要抓他可就难上加难了。” 欧阳景不认同,“他既然做了镇西王爷这么久,用的肯定不是人皮面具,不然是很难瞒住这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的。” 芮九琢磨着,点头:“你说得对,这人皮面若真是近看的话,多少是能看出些端倪来。你的意思他本身长得就和镇西王爷很相似?” 欧阳景点头:“他应该是在脸上动了些手脚,保证了他与镇西王爷一般无二。” 糜诗感叹,这整容术看来不管在哪里都是很吃香的。 “欧阳,不得不说,你这整容术真是一流了,一会儿功夫就能把自己弄得和镇西王爷一般无二,这也就罢了,关键你这声音也能变,太绝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啊。”芮九的话问着无心,但是糜诗听了心中一凛。 她担心欧阳景的身份有被识破的危险。 芮九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担心,她担心的是在场的其它人,徐东,还有老头子…… 尤其老头子这老狐狸,虽然平日里看着插科打诨,也不太管事的样子,可这段日子相处下来,糜诗也终于明白这样一个人可以当魂司的司主是不无道理的。 欧阳景笑了笑,“小时候无聊,觉得挺好玩,就尝试学了些,没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场。” 芮九白眼:“果然不同凡人,一般人小时候无聊最多捏个泥人,打个架耍耍,你倒好,这一无聊就学这个。” “既然这假的镇西王爷已经暴露了,先查查王府里可留下什么线索没有。”糜诗借机打岔,她怕再问下去问题越多。 只有她知道为什么欧阳景精通易容口技,一个高级杀手,如果会易容那就能轻而易举混进被杀目标的身边,而往往身边最亲近的人才是最防不慎的。 可是,将整个镇西王府翻了个遍,也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可见敌人是如何的谨慎小心,竟然没有留下半点线索来。 芮九看了看糜诗,犹豫道:“糜诗,我真的不想你去重新回忆那段被抓的记忆。但是,你真的记不得什么了吗?哪怕一丝一点也很?” 糜诗摇了摇头:“没有了,我记得的都已经说过了,清醒的时间本就很短,也没看见听见什么特别的事情。那地方事后也去搜过,什么痕迹都没了。” “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一个人试试看。”欧阳景沉吟道。 “谁?”糜诗和芮九一起问。 “三小姐。” “可她已经死了啊。” “但是那个假的镇西王爷并不知道她已死。”欧阳景又道:“三小姐死之前的那些话,说明她和他之间并不是简单的同伙,应该是情人的关系,或许那假的镇西王爷会回来找她。” 芮九啧啧:“这人啊,自己可以为情赴汤蹈火,就觉着别人都会。”他冲着欧阳景,特别语重心长地道:“你这样的认知是不对的,因为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 糜诗却道:“可以试试。” 芮九翻白眼,“你们一丘之貉,我和你俩说不到一起。” “他不知道三小姐的身份也暴露了,如果我们放出风声,镇西王府一切照旧,他应该会上钩的。”糜诗道。 芮九琢磨了一下,突然也同意了,“就算他对这三小姐的感情不真,但只要三小姐身份未暴露,他们还有机会,这样说不定我们还能钓到一条大鱼!” 于是,很快,风声就放出去了。 镇西王府看着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却处处是暗桩。 “镇西王爷”的行动十分迅捷隐蔽,只是因为他的对手是欧阳景。 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欧阳景更了解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府邸? 答案肯定是没有。 所以“镇西王爷”最终还是成了瓮中鳖。 因为糜诗确认此人就是绑架自己并对自己动手的人,所以在抓住这人的时候,糜诗假公济私地狠狠揍了他一圈,一泄心头之恨。 芮九在旁边看了直拍手,给糜诗叫好助威。 要不是糜诗亲眼所见,真的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她见过的镇西王爷。 脸型五官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候的王爷头发灰白,脸上难免有些上了岁数的人特有的老年斑和皱纹。 而眼前的“镇西王爷”皮肤光洁白皙,毫无皱纹和斑点,看着大概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他的声音还是低沉暗哑,和年龄十分不符,应该是对嗓子动过手脚。 糜诗一上来就开门见山:“说吧,你是为谁在卖命。我现在和你谈,是给你唯一的机会。你或许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严酷惩罚。” “镇西王爷”态度很轻蔑地看了糜诗一眼,显然她的威吓没有半点作用,“我想见她。” “镇西王爷”在王府里见不到“三小姐”很快就明白自己上了当,当然也想明白她也暴露了身份。 “谁?”糜诗明知故问。 “三小姐。” “那你先告诉我,你和她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姓甚名谁。”糜诗问道。 这两人显然都对自己的脸动过了手脚,若不是他们自己说出来历,是很难查出身份来的。 第一二七章 和欧阳要约会了 “我要见她。”这假的镇西王爷态度依然十分坚决而强硬。 “你如果不说是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糜诗当然也不退让。 “镇西王爷”斜眼看她,很轻松的口气,“既然如此,我只能说你的运气怕不太好。” 糜诗当然对这样的对手不陌生,她不会被对方打乱审讯的节奏,依旧开口问着自己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杀死他们?薛申甫,还有章子墨,庆幸的是章子墨并未死。但是薛申甫,为什么让他死得这样张扬?你们完全可以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去,为什么一定人尽皆知?而且死相如此惨烈?” “镇西王爷”终于正眼看了糜诗一眼,表情却是很失望,摇了摇头道:“你问不出什么来的。” 糜诗盯着他,“为什么要抓我?你在我身上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看对方依旧没什么反应,糜诗淡淡地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然……” “不然怎么样?难道你要对我严刑拷问么?”他打断了她的话,自己接着往下说。 糜诗淡淡地看着他,目光透着冷意,这样的凶徒她见过不少,在他们的眼里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只要与他无关的,人命在他的眼里比不上他养的一条狗。 她说:“你要见她,我给你见。” 糜诗走出门,很快就有人给“镇西王爷”上了沉重的脚铐手铐,糜诗带着他走到隔壁的屋子,屋子的正中停放着一具尸体。 “镇西王爷”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一步一步走到尸体跟前,待看清楚后,整个人瞬间就崩溃了。 原本直立着的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他无力地半跪在地上,身子靠在尸体上,神情无比哀伤,目光游离。 糜诗知道他的意志被击垮,将他一把抓住,让他对着自己,冲着他道:“薛申甫是不是你杀的?” “镇西王爷”脸涨得通红,瞪着糜诗,大吼道:“是我,是我,都是我!你满意了!” 他转头又看向“三小姐”,然后又转回头盯着糜诗,“你不明白这世间的规矩。我们到底是在和谁对抗?这世间所谓的正邪双方到底又是谁?” “我们是谁?”糜诗大声地与他对抗。 “镇西王爷”精神已经崩溃,很显然三小姐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巨大,“我们在这里有一个全面的计划的,我们有过机会,但现在全被你给毁了。” “为什么要抓我?”糜诗继续追问。 “镇西王爷”无奈地苦笑,“抓你?我们这是在救你!” “救我?救我什么?”糜诗奇怪,追问道。 “你也不想想你怎么那么容易逃出来的。这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打算放你走。我们是在救你,而你,你……你根本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假王爷绝望而痛苦地摇头,“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薛申甫的案子破了,糜诗自己的绑架案子也找到了真凶。 只是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糜诗还想查点什么,这时候司主却是和她道:“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糜诗决定听司主的建议。 “司主的话是对的,你的确应该好好休息,真正地睡上一觉。”欧阳景在边上再一次提醒她。 只有他知道,这些日子糜诗是处在怎样的一个状态里。 正常人被抓后,肯定会受到惊吓,至少要好长一段日子才能缓过来。 而糜诗,却是立刻又投入到查案中。不是她与众不同,只是她用这样的方式来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惧。 他看在眼里,可是却无法插手。 而这样的糜诗,岂不就是他最初认识的糜诗吗? 会害怕,会担心,会迷茫,但遇到事情依旧会勇往直前的糜诗。 他会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在她需要依靠的时候,给她提供避风的港湾。 糜诗和欧阳景并肩往住处走去,她突然抬头问欧阳景:“他说的救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审问假王爷的时候,欧阳景他们都在外面听着,他和她的对话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欧阳景开解她道:“这很明显他是在糊弄你。” “是吗?”糜诗表示怀疑,“他说话的表情很不一般,好像的确是有什么隐情。” “糜诗,看着我。”欧阳景板过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道:“你不要被他给影响了。他看见了三小姐的尸身,对你有深深的恨意,他这样说就是让你产生怀疑,动摇你,你万不可上当。” 第二天,糜诗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都快中午了。 这里的人都是天不亮就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急急忙忙穿了衣服随便梳洗一下就出了房门,准备去找点吃的垫垫肚子。 昨晚回到客栈,她躺在床上瞬间就睡着了,晚上什么东西都没吃,现在有些饿了。 一出了屋子,还没走到楼下,就发现欧阳景居然就站在外头廊下。 糜诗这才发现外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雨滴顺着廊檐往下滴,形成了一道水晶帘子,晶莹剔透,美丽异常。 客栈的院子里有一棵合欢树,枝繁叶茂,本就离他们住的这幢楼很近,好些树枝都几乎伸到了廊里。 树枝的顶端叶子上水珠时不时滴落下来,欧阳景就这样伸着手将水珠接到指尖,脸上带着从未见过的孩童模样,很无聊,但很轻松。 他大概是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就看见糜诗。 微微愣了一下,收起手,脸上闪过一丝微微的尴尬,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这样的行为会被糜诗看见。 糜诗反倒自己窘迫起来,慌不择言:“你……你继续,我只是出来找点吃的。” 欧阳景微微一哂,不再在意,笑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糜诗愣了愣,傻傻地道:“挺好的。” 欧阳景走到她面前,“今天无事,又下着微雨,很适合游西江,带你去逛逛。”说完见糜诗没什么反应,问道:“怎么?不想去” 糜诗这才反应过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怎么可能,这可算得上她和欧阳正儿八经的第一次约会! 别说下雨,下刀子都要去! 第一二八章 约会圣地 糜诗跟着欧阳景再一次来到西江,她才明白为什么欧阳说微雨适合游西江。 之前来西江的时候是大晴天,虽然风景也很不错,但总是多了几分喧嚣和嘈杂,让她没什么感觉。 雨中的西江多了分平静,江上原本往来忙碌的船只也几乎没了踪迹。 江面上笼罩着淡淡的烟霭,群山翠苍此刻也迷迷蒙蒙地躲在深处,朦胧而神秘,增添了无限遐想。 远看,西江两岸,小桥流水人家淡淡的罩上了一层薄纱,好似一幅水墨丹青。 糜诗是北方人,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烟雨江南。 她一路上连连赞叹,被眼前的美景震撼道,好一会儿才回身对欧阳景道:“以前只看到书上写什么烟雨朦胧,根本体会不了,觉得下雨就下雨呗,说得那么矫情,现在亲眼见了才明白,太美了啊!” 雨看着并不大的样子,糜诗嫌打伞累赘,没有撑伞,走着走着一个人兴奋地从欧阳景伞下快步轻跑上了岸堤,细密的雨丝在春风吹拂下斜斜落下,岸边一色白墙黑瓦的民宅,古朴而清幽。 糜诗不懂,这南边的雨看着小,事实上很绵密,不一会儿头发淋湿了,衣服也淋湿了,鞋子也全都湿透了,可糜诗的心却十分畅快。 好像那些尘世的喧嚣和纷扰的杂念全都顺着雨水滴落,顺着西江,流向远方…… 欧阳景撑着伞上前,在糜诗身后浅浅地笑:“要知道你那么喜欢,早些时候就该带你来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会这么喜欢,从前还觉得不过就是下个雨而已。” “前头还有一景,四月天里正是观景的好时节。” 欧阳景带着她在西江边上走着,遇到路不通的时候,就带她在窄巷中穿梭,不一会儿又绕回了岸边,好像对这边很熟络的样子。 “你带我去看什么?”糜诗有些好奇。 “到了你就知道了。”欧阳景卖着关子。 然后,糜诗就被眼前的景色给震撼住了。 她牢牢地抓着欧阳景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美景,赞叹道:“欧阳,这太美了……” 这里江边种满了桃树,此刻正是桃花盛开之时,鲜红似锦。 因为下雨的缘故,江面水位上升,水面离着桃树的花枝近了许多。一团团一簇簇的桃花倒映在水中,波光荡漾。 岸上,水中的花枝连成了一片,远处望去,仿佛蘸水而开,这景色美极了。 “之前听你说惦念老家后山上开满的山茶花,当时就想着带你来此处看看。” 糜诗开心极了,也感动极了。 她没想到只是随口说过的话,欧阳景竟然就记住了。 糜诗雀跃地走在河堤上,每走一步都是一处景。糜诗兴奋极了,不停地和欧阳景指指点点眼前看见的景色,再赞叹几下。 欧阳景只是看着她,沉默地点头微笑着。 走到一处,前面的路突然断了,下雨河水上涨,将一处石板桥给淹没了,如此就走不过去了。 对正在兴头上的糜诗来说,绝对是扫兴得很。 可凑巧的是,此刻岸边柳荫深处,悠悠撑出一只小船来,船上的大哥招呼道:“客官,可要搭船?” 糜诗看着这只有一条胳膊宽的小船,有些发憷,但心里又痒痒地,走到这里就让她回去实在不太甘心。 欧阳景笑着道:“别怕,有我呢。无妨的。” 于是,两人就上了小船,糜诗一开始紧张地双手紧紧抓住船的两边。 船老大看她紧张的样子,哈哈笑道:“大妹子,无妨的。过会儿你就会喜欢这江上泛舟的感觉了。” 雨中泛舟的感觉真的不太一样。 尤其这样的一叶扁舟,糜诗感觉坐在上面就好像贴着江面,手略往前伸一下,就能碰到江水。 “会不会翻船?”糜诗偷偷地问欧阳景。 “你怕掉进江里?”欧阳景笑。 “有点。”糜诗很老实地回答。 “会游泳吗?”欧阳景问。 糜诗摇了摇头,“我从小就怕水,学过几次都学不会。” “那你握住我的手,万一掉下去,我会拉着你的。”欧阳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 “真的会掉下去?”过了一会儿糜诗还是忍不住问。 “不会。”欧阳景终于安慰她:“今天风不大,这样的天气放块木板在江面上都不会翻的。” “……”糜诗无语,感到有些窘,好一会儿都没再说话。 江水很清澈,大概因为下雨的缘故,糜诗时不时可以看见浮出水面的鱼儿在周围游着。 绵绵细雨,江水轻缓地流淌,迷濛得想在梦中。偶尔有几片渔舟徜徉其间,涟漪轻泛,飞溅起串串晶莹的水珠,幽丽无比。 突然一条鱼“噗通”自己跳进了船里,糜诗惊喜,笑开了颜,开欧阳景的玩笑:“我以为你坐在这里,江里的鱼都要沉底了,没想到还能不劳而获的。” “那是因为你坐在船里。”欧阳景道。 “为什么?” “光沉鱼了,难得今天有机会可以露脸。” “……” 船大哥将他们载到了岸对面的一个岛上。 糜诗和欧阳景绕着岛转了大半圈,发现这个岛上除了一大片竹林,应该还有温泉。 几乎走在岛上哪里都可以看见东面白雾升腾,烟烟袅袅的。 “这岛上有温泉?”糜诗问。 “温泉?你说的是热泉吧。” “哦,那就热泉吧。有人泡热泉吗?” “自然是有的,不然这些人来岛上干什么呢?” 糜诗早就发现,这小岛上陆陆续续会有人上来,而且大都看着不是岛上的居民,服装各异,显然是来自五湖四海的。 搞半天,这岛也是个“旅游胜地”啊。 “我们也是要去泡温泉吗?” “不然来这里干嘛?”欧阳景看了她一眼,“如果你不喜欢,可以现在就搭船回去。再晚,船也没有了。”欧阳景说完又反问一句:“你要回去?” 糜诗连连摇头,“不回去!”她从未那么坚定过。 欧阳景转身在前头走着,淡淡说了句:“那走吧,带你去热泉看看。”嘴角轻勾,眉眼含笑。 第一二九章 二人世界 欧阳景没有带糜诗去所谓的热泉,而是先带她走到一个客栈。 “这里还有客栈?会有人巴巴地来这岛上住?”糜诗很不解。 “没有客栈晚上住哪里?而且这里的客栈生意很好,几乎天天客满,这会儿再不定房间,只怕到晚上真的要露宿了。” 进了客栈糜诗才相信欧阳景并没有忽悠她,客栈里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上房已经没有了,欧阳景就要了两间相邻的屋子。 客栈很干净,而且所有的房间都能看见西江,糜诗觉得很满意。 客栈后头就直通先前所见到的热泉,而且男女隔开,做得很私密很隐蔽。 一个小池子一个小池子都隔开来,糜诗舒服而放松得泡在温泉里,还能听见隔壁传来孩子的嬉闹玩水的打闹声,这感觉让人心情变得很放松很愉悦。 糜诗舒舒服服泡了个温泉,回到房间又躺着休息了一会儿,这才梳洗一番出了屋子,外面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雨也早就停了,雨后夕阳下的西江又呈现出一番别样的景致。 客栈大院大门敞开着,中间已经升起了篝火,四周零零落落地摆着桌椅。但看几乎坐满的桌子,可见住客栈的客人真的不少。 客栈里的小伙计忙着劈柴,挑水。大师傅则已经在烤架上烤起了各色食物,一遍遍往上刷着油和酱料,边上还摆着许多各种洗干净未烤的烤物,倒是有些像bbq,只是东西大部分都是肉类和鱼类,品种少了些。 但糜诗泡了个温泉,又跑了大半天,早已饥肠辘辘。这烤肉的香味随着江风一阵阵吹过,馋的她口水直咽。 “饿了?”欧阳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糜诗吓了一跳,转身回头,看了他一眼,口是心非的道:“还好。” 只是肚子真心喜欢拆她台,好巧不巧偏偏在这当口“咕咕直叫。” 糜诗只能硬撑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冲着大师傅,很平淡地道:“来一份烤羊排,一条烤鱼,再来个烤玉米。”她转过身,一本正经地问欧阳景,“你要什么?” 欧阳景笑着,很配合糜诗,回答道:“和你一样。” 他们又要了一壶酒,在角落里找了一张空的桌子坐下来,边吃边喝。 这里的烧烤特别香,好像是放了什么香料,光闻就令人馋涎欲滴。 糜诗肚子早就饿了,她抓起羊排,一口咬下去,大呼过瘾。 “这羊排也太好吃了,鲜美多汁,还没什么膻味,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排。” 糜诗吃了好几口,才发现欧阳景一直盯着她,“你怎么不吃?很好吃的。” 欧阳景笑着道:“看你吃就觉得饱了。” 糜诗不理他,继续埋头消灭食物,美食当前,她没有功夫和他斗嘴。 终于吃了个饱,糜诗才终于抬起头。 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客栈的大门正对着西江,江面上偶尔有一点点的亮光,起起伏伏,就像一串夜明珠落在江上,随浪飘浮。 “那些亮闪闪的是什么?渔船吗?”糜诗好奇地问。 “应该是吧。” 糜诗这时候吃饱歇足,又有了劲头。 她站起来朝着外头江边走去,岸上都是些细碎的石头,常年被江水洗刷得十分圆润光滑,一点都不膈脚。 夜里的西江,温柔而娴静,朦胧又神秘。 月亮慢慢从远处的山头探出头来,河面上闪烁着一道道鱼鳞似的银光。水里的鱼儿,时不时跃出水面,将河水激起一个个眼色的圆圈,扩大着,扩大着,一直扩展到河岸两堤的水草,于是原本安静地待在水里的星星也变得活泼好动起来,闪烁跳动着,像无数颗珠子在银色绸缎上滚动着。 河水轻轻拍击着堤岸,发出哗哗地响声…… 席天慕地下,糜诗和欧阳景就这样并肩坐在岸边,偶尔喝口酒。 “真不想回去了。”糜诗将身体完全放松,躺在石滩上,漫天的繁星像宝石缀满幽远高深的天幕,“躺下看星星是最舒服的。”她拉了拉欧阳景的衣袖。 欧阳景仰头看了下天,依言也躺了下来。 “你会算命,一定会看星象老?”糜诗问。 “天机不可泄露。” 糜诗轻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会看星座,你会吗?” “什么是星座?”欧阳景不解。 “你几月几号生的?”糜诗问 “十月初十。” “那应该是天秤座,不对……你这个是阴历,按照阳历的的话是天蝎座的可能性更大一点。”糜诗伸手指着天空,好像在找什么,她自言自语:“好像这里的星星看着也不大一样啊,到底在哪里呢……” 因为她抬高手,衣袖顺势往下滑落,欧阳景注意到糜诗的胳膊上有一个伤疤,大一寸来长,先前都没怎么注意过。 “这伤疤怎么来的?” “啊?什么?”糜诗这才反应过来,她收起胳膊,拉下衣袖,“刀伤,很难看吧。” 欧阳景摇了摇头,“不难看,怎么受得伤?”一个女孩子家会受刀伤,欧阳景听了有些心疼。 “刀伤,还能怎么来的,被人砍得呗,总不见得我自己看自己吧。”糜诗痞痞地笑着,语气故作轻松。 “谁砍的?为什么?”欧阳景却抓着不放。 “我以前来之前的工作,就是保护别人。有点像皇帝的贴身侍卫那种,那天有人拿着道就冲着我保护的主顾身上砍。第一刀砍过来的时候,我用手臂挡了一下。”糜诗笑笑,好像这时候除了笑,她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为什么?” “说是我的主顾弄得他倾家荡产,老婆也跑了,心里有气呗。”糜诗摇了摇头。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替他挡这一刀,万一砍的不是手臂呢?你没想过?”欧阳景脸色不大好,阴郁地像是暴雨前夕的天空。 “没办法,这是工作,习惯了。”糜诗看他这样,只好软语哄:“好啦,现在不是不会了嘛,再说要不是这个工作,我也不会来这里,也遇不上你了。” 糜诗这么一说,倒是事实。 第一三零章 夜吻 欧阳景虽然还有些不舒服,但脸色缓和多了,“以后不许这样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替别人挡刀什么的。” “好好好,都听你的。”糜诗吐吐舌头,嬉皮笑脸地应着。 “后来呢?” “什么后来?” “被砍了之后呢?” “警察来了,将人抓起来就完了。” “警察?是不是就是衙役。” “嗯,差不多。” “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想到去做这样的事情。”欧阳景伸出食指,指腹反复摩挲着糜诗胳膊上疤。 欧阳景的手指暖暖,指腹上的老茧让糜诗感到有些粗糙。 “你这些老茧怎么弄出来的?”糜诗握住他的手,玩弄着他的手指,在这个地方长老茧,有些奇特,糜诗想不出是怎么会有老茧的。 欧阳景举起手,借着月光认真地反复看着自己的手,好像他自己也是头一回看一样。 看完又将手放入糜诗的手中。 “小时候,别人还在练怎么握毛笔的时候,我这手就已经学会了握剑。当然,仅仅会握剑是远远不够的,致命的武器越是让人防不胜防,成功的机会就越高。” 欧阳景的手指间,变魔术一般,突然夹着几片薄而锋利的刀片。 糜诗脑袋凑过去看,那些刀片薄如蝉翼,只有在某个特定角度,借着月光才能看清楚它们的存在。 “这些老茧是练这个练出来的?”糜诗问。 欧阳景笑了笑,夸赞道:“是啊,你真聪明,这都看得出来。” 糜诗不知道怎么接话。 这是她永远无法了解的世界,无论欧阳如何跟自己说,她知道她都没法真正了解。 家里虽然穷,她的童年虽然谈不上要什么有什么,可爸妈对她还是尽了父母的责任,该吃该穿的一样都不会少。 她不会了解在握笔的年纪去学握剑是什么样的体验,如果装作理解,她觉得那都是置身事外的轻松,不值一提。 糜诗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将裙子撩起,露出自己的脚踝给欧阳看,“你看我这里有伤,那是我小时候,爸爸硬逼着我学跳远,结果受伤落下的。” “还有这……”她掀起额前的头发,指着一处道:“你看,这里有个浅浅的疤痕,看见了吗?” 欧阳景凑上去,看了看,轻声道:“看见了。” “这是我练散打,结果对方手里拿着的木条,不小心飞出去,打到的。”她絮絮叨叨地道:“你说我爸妈怎么就让我一个女孩子练撒打呢。我那时候流了一脸的血,哭着闹着不要学了,他们硬是不让……” 糜诗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她发现欧阳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亮晶晶,似乎把所有的生命力都聚在了眼中,糜诗望向这双眼睛的时候,仿佛受到了一种蛊惑一种沉迷,使得她再也注意不到其他的事情了。 他的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像是在沉思,又像是被什么感动,眼光里流露出的温柔似水,几乎让糜诗溺毙其中。 许久,糜诗才缓过神来,突然发现两个人的姿势变得极其暧昧。 原本两个人仰躺在石滩上,中间还有些距离,但是随着两个的聊天,不知不觉就凑在了一块。 这样的情形按说也不是头一回了,但是糜诗还是觉得脸烧火燎的,急忙坐起生来,为了不让这个突兀的行为显得尴尬,她随手将身边的一壶酒递给欧阳景。 “晚上江边凉,喝点酒暖暖身子,别着凉了。” 欧阳景接过她递来的酒壶,突然眨了眨眼睛,将酒壶放在一边,手揉着眼睛道:“好像什么东西进眼睛里了。” “你自己别揉,让我看看。”糜诗扶着他的头,替他看眼睛。 今夜月色很好,可光线到底比白天是暗了许多,糜诗需要凑得很近才能勉强看清楚,他的眼睛里进了沙子。 她一手扶着他的头,一手翻起他的眼皮,朝他的眼睛里轻轻吹气。 “好了吗?”她问。 欧阳景眨了眨眼睛,摇头:“没有。” 糜诗再接再厉,又使劲吹了好几下,“这下应该好了。” 欧阳景眼睛有些微红,流下了眼泪。 “沙子会随着眼泪流走的。”糜诗像哄小孩子一样,“应该没事了,你再睁眼试试看。” 欧阳景一眼微闭,一眼微睁,带着点亲昵的味道斜眼看着糜诗,他的目光掠过糜诗的眼睛,鼻子,最后停留在她的嘴唇上。 糜诗摸了摸自己的嘴,“怎么了?我嘴上沾什么东西……” 话未说为,剩下的话尽数被欧阳景的唇堵在了嘴里。 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糜诗有些措手不及。 欧阳景一手揽住糜诗的腰肢,一手覆在她的后脑勺上,他的唇辗转流连在她的唇上,像是在品味这世间最美味的佳肴,好久,好久,他才放开她。 双眼凝视着糜诗,这目光让糜诗心跳加速,使她慌乱,更多的被幸福迷惑。 欧阳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喃道:“糜诗,你可以将眼睛闭上。”说着他的唇再一次贴上了糜诗,这一次不仅只是将唇紧紧贴住她的,而是攻城略地。 糜诗反手也紧紧抱住他,她慢慢闭上眼睛,微细的笑容在脸上露出来,任由他的舌尖侵入,与之疯狂地交缠在一起。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如果说第一次接吻两人之间还带着一丝试探,一丝陌生,一些彼此适应的话,那这一次的吻则更亲密更激烈也更令人沉醉。 江边的风轻轻吹拂,天上星星被云遮住消失在夜空,没有消失的只是这一双交颈缠绵的爱人,空气中仿佛也带上了一丝香甜…… 糜诗不记得是怎么回到的房间,躺在床上,整个人兴奋地根本睡不着觉。 她又爬起来,看着窗外黑漆漆的江面,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哗哗的江水流动的声音,就像她此刻的心绪,无法平静。 隔壁屋子的灯也亮着,糜诗心里有点平衡了,原来欧阳景也一样睡不着。 先前在江边糜诗感觉到欧阳景已经情动,可最后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将她抱在怀里,许久,说了句:“糜诗,我们成亲吧。” 第一三一章 纠结 欧阳景平日里在糜诗的眼里是个有点懒散的人。 从一开始认识到后来的相处,其实欧阳景都只是遇事处事的态度,几乎没有主动找过什么事,他没什么好奇心,也不喜欢多管闲事,大多时候,都是事情自己找上门,他只是不拒绝。 住在京都的时候,如果遇上没事,他也就在院子里发呆,要么在屋子里看看书,一天就那么混下来了。 偶尔也会动手做个饭,但说实在的,吃过欧阳景做的饭,糜诗觉得自己被他嫌弃的厨艺真的可以算得上星级水平了。 所以糜诗还是将做饭的任务揽到了自己身上,而且她已经慢慢习惯了这边的灶台,也知道如何控制火的大小,做出来的饭菜已经满满追上从前的水准,连欧阳景这样口味比较挑剔的也时常表示满意了。 但是从岛上回来后,欧阳景就显得很忙碌。 原本她和欧阳景还有芮九三个人住在客栈一个独门院落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可自打那天之后,欧阳景回来之后就几乎见不到人影,白天糜诗还没起床他就出去了,晚上等睡下后还没回来。 连芮九就看出欧阳景有些不对头。 这天芮九来找糜诗八卦:“欧阳景为什么要躲你?” “我不知道啊。” “少来,你俩出去了一个晚上没回来,是不是你对他下手了,把欧阳给吓到了。”芮九冲糜诗挤眉弄眼。 “一边去。”糜诗气极,真想狠狠揍他,她也的确出手了。 只是被芮九及时避开:“恼羞成怒啊!”越说越来劲。 “你有完没完!”糜诗真的发飙了。 芮九这下倒是太平了,坐下来,过了会儿,问:“到底怎么了?” 糜诗原本自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芮九这么一问,她也没忍住,将那晚上欧阳景和她提亲的事情对芮九说了。 听完糜诗的叙述,芮九意味深长地喊了她一声,“糜诗。” “怎么?” “你是不是给欧阳景下什么药了?” ……糜诗真的很想揍他,“没有!” “你是不是灌他喝酒了?” “……喝是喝了点……”糜诗翻脸,“但真的只是喝了一点点,他根本没醉好嘛!” “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他和你提亲了之后,后来呢?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没说话。” “没说话?为什么?” “我不知道说什么,有点突然。” “再后来呢?” “后来我就不记得了,应该是睡着了,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屋子里的床上。”糜诗微微有些尴尬。 “你猪啊,这时候竟然还能睡着!”芮九像看珍稀动物一般将糜诗上下打量。 “走了一天,本来就累了。又喝了点酒……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糜诗越说越小声,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头猪,芮九没有说错。 “你到底怎么想的?”芮九突然变得有点认真。 糜诗怔了怔,“什么怎么想?” “你想不想嫁?是不是心里有什么顾忌所以才会不说话?”芮九一针见血。 糜诗当时听欧阳景和自己提亲的时候,心里是甜蜜的,可内心又隐约有些不安,不单单因为欧阳景隐宗的身份,更因为她自己的“来历不明”。 这一切都是不稳定的因素,婚姻不是儿戏,也不是冲动下点了头就完事了,接下去会面对更多的问题。 糜诗只是在那一霎那的时候,有些犹豫了。 所以第二天醒来后,她已经想通了,等着欧阳景再开口提起,她就点头答应。 可以事实并非如她所想。 第二天回去的路上,糜诗一直内心惴惴,又期待又慌乱地等着欧阳景再开口。 但欧阳景一路上一直没有再提起,糜诗看不出来他心里是怎么个想法,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欧阳景和平日里一样,温和而淡定,没一丝丝反常的迹象。 让糜诗甚至开始怀疑起,他的那句成亲的话,都是自己在梦里才听见的。 “芮九……”过了好一会儿,糜诗终于忍不住,“你说他是不是后悔了?” “你也知道我以前对欧阳景一直没多少好感的。”芮九突然说了这么句话,“但是我现在挺可怜他的。” “为什么?”现在明明是她忐忑不安,另一个人看着像没事人一样。 “因为他明明开口和你提亲了,你不但没什么表示,还睡着了!睡着了!”芮九反问糜诗:“你自己想想,如果情景调换一下,换你和欧阳景说我们成亲吧,他却什么话没说睡着了,你会怎么想?” 糜诗沉默了…… “我真的想不通,欧阳景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我有什么不好的?”糜诗白他一眼,不服气了。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说话。 最后还是糜诗没忍住:“现在怎么办?”她很担心。 “这事轮不到你烦。” “为什么?” “是他求亲被拒绝,又不是你,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糜诗嗫嗫喏喏地没好意思说出来。 “可是你怕他就是打住,你怕错过了这村没这店了。”芮九话糙理不糙,句句说中糜诗的心坎里。 “我只是当时太突然了……”糜诗话没说完被芮九打断。 “如果一次失败就打退堂鼓的男人,不要也罢。”芮九很坚决的道。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欧阳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上你的?”芮九其实内心很好奇。 糜诗被他这话也勾起了兴致,开始在回忆中翻找关于欧阳景的蛛丝马迹。 欧阳景她真的不清楚,但她自己的记忆里,欧阳景从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在心里落了印记。 初见时的惊艳,之后的相处。 京西府衙那次欧阳景抱着自己拼命的奔跑。 在平襄遇见黑衣人时候的出生入死,欧阳景对她承诺的那句护她周全,之后对她的种种保护。 山洞里的生死别离。 以及之后陈宅再见时的激动。 他们一起经历了许多,当初那样险象环生地一起面对的困境,如今想来竟然只余下甜蜜。 不知从何时缘起,只知此生无法缘灭。 第一三二章 出走 欧阳景一直是个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实质上脾气很硬很臭的一个人。 尤其和糜诗私下里两人相处的时候,欧阳景其实是个性子很别扭的人,很有些口是心非的味道。 这几日他一直避开糜诗,即便偶尔打个照面也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糜诗可不会简单到认为他真的没事。 但继续这样别扭下去也不是办法,芮九在边上给她出主意。 “你们现在这样僵着也不行,要想办法找个突破口。” “怎么找?”糜诗没好气,说起来容易,欧阳景要是这么容易突破的人,还用现在这样费这劲? “好歹他是个男人,一时之间拉不下这脸面。”芮九啧啧道,“要给他来电刺激,破了你们这僵局就好了。” “怎么破?” “要不……”芮九瞟了她一眼,“你去我那里玩玩?” 糜诗看着芮九,揣测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他分开一阵子?”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嘛,就是这个理。” …… 晚上,糜诗一直等着欧阳景回来,直到二更天的时候,欧阳景才终于踏进了院门。 糜诗在他的房门口叫住他:“欧阳,我有话和你说。” 欧阳景没有看她,一边推开房门,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什么话你说。” 他走进屋子,点上灯,没有喊糜诗进屋,糜诗自顾自跟着他走进屋子,他也没说什么。 “我想离开西洲一阵子。” “这里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是差不多该离开了。”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糜诗好像在想措词,“魂司这里我想暂时告假。” 欧阳景点头,“之前我就说过,魂司的事情你不想做就不要做了。” 糜诗摇头,“只是暂时休息一下,芮九说让我跟他回去玩玩。” “芮九?” “嗯,我想去见识见识也不错。” “他家里情况很复杂。”欧阳景没说什么,只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不去他家里,只是和他四处走走。”糜诗抿着唇。 “你很想去?” “嗯。”糜诗轻轻点头。 听见糜诗的回答,欧阳景星辰般的双眸闪了一下。 目光中所流露出来的东西,糜诗看不懂,也从未看见过,只是依然轻易地波动了她的心弦,心里就是一颤,使得先前同芮九商量好的说辞,也变得有些难以开口。 “当初也是我把你拉进的第九司,你应该也有你自己要做的事情,我这次告假和芮九四处走走,一来让魂司那边有个缓冲,二来你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走人,这样你也……” 欧阳景突然抬起头看向糜诗,平静的神色中夹杂着一种让人无法捕捉的东西,令得糜诗不敢与他直视,低下头。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很压抑,糜诗几乎想夺门而出,可脚下却似生了根般,一动未动。 忽然他转过身,背对着糜诗坐了下来:“你不希望我待在魂司里?” “不是的,只是这样有些令你为难。” “不为难。” 这三个字一下子把糜诗要说得话都堵了回去,他以前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方式和糜诗说话,甚至有点像小孩子在赌气生气似的。 于是,糜诗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屋子里又一次变得寂静无声,糜诗看着欧阳景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突然也有些生气了。 原本这也只是一个说辞,突然一下子她真的萌生了去意,觉得真的和芮九走了也挺好的。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自会相见…… 糜诗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蹦出好些词来,她正想着说那句才会显得很有气势。 突然,欧阳景开口问:“打算什么时候走?”声音冷冷地,听不出喜怒。 “什么?”糜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打算和芮九什么时候走?” “明天。”糜诗有点赌气似地说了个日子。 “所以你今晚是来和我道别的。”欧阳景突然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糜诗,他的眼睛盯着她。 糜诗心中有气,抬头和他对视,“很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忙,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再见。” 说完,掉头就出了欧阳景的屋子,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气鼓鼓地将门关上。 她万万没料到的是,欧阳景比预想中干脆得多,几乎就是好像希望她立刻就消失一样。 糜诗躺在床上一直生闷气,胡思乱想睡不着,天都快亮了才好不容易睡了过去,第二天,顶着一对黑眼圈被外头暴雨声给吵醒了。 春雨贵如油。 一直只知道春雨绵绵,倒是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 暴雨哗哗地下着,倾盆而下,叮叮咚咚地落在屋顶上,有些烦人。 芮九歪着脑袋出现在她门口,“昨天说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人家巴不得我早点走呢。”糜诗憋着一肚子气,总算是找到人发作了。 芮九挑眉,“不可能啊,肯定你没好好说。” “我怎么没好好说了,他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还问我什么时候和你立刻西洲……”糜诗说着说着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鼻子一酸,眼睛红了。 “这是怎么回事,好了啦。”芮九看见糜诗这样子,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昨天没叫你别走?”芮九等糜诗平复些了问道。 “……没有。”糜诗失落地叹了口气,心里又有些发酸。 “既然如此,你还哭个屁,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了得了。要是他心里真的没你了,这就趁早撩开手干净,要是他心里有你只是面子放不下,你就更要走!”芮九笑得坏坏地,“你这一走,正好气死他活该!” 糜诗被他的话说得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可转而又叹了口气。 芮九虽然说话有时候很没谱,做事更是凭着高兴,但这话说得也没错。于是,便真的开始收拾起行李来了。 她这次出来本就没带多少东西,很快就收拾妥当,本来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事,可外头的雨不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实在不是个适合出门的日子。 芮九和糜诗对看了两眼,“得了,今天是肯定走不了了,说不定是老天爷也在留你。” 第一三三章 婚事 芮九离开的时候对糜诗说:“我留个地方给你们俩,心里有事就敞开来说痛快。如果到了明天你想走,我陪你走,你想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反正你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于是糜诗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呆。 她听芮九说了,看见欧阳景一早就出了门。 所以说欧阳景就是和常人不一样,一来这大雨天出门的本就没几个,其二就算出门有事也不会像他这样一大清早就出去,好歹等晚些看看雨势再说。 这时候就显得古代打发时间真的有些不容易,尤其对习惯了电视机手机wifi的糜诗来说,实在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尤其外头又下着雨,只能在屋里待着,闲极无聊除了看书就真心没其他事情可以打发时间了。 想想芮九说的话,她心里的确想问欧阳景,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天晚上说和她成亲的话是真还是酒后随口一说? 总之,她心里想问的真的很多,但这些问题当着欧阳景的面却一个也问不出来。 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发呆。 这西洲的天气真是无常,春天里竟然会有这样像夏季才有的台风暴雨。 廊檐外面的合欢树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大雨织成了一张密匝匝的水网,落在地上溅起无数的水花,房檐上落下万千条瀑布,原本放在廊下的几盆兰草,早就被雨水打的东倒西歪,没了精神。 糜诗坐了半天,感觉肚子有些饿了。 这才想起来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一直都没吃过东西。 果然不管有什么事,她的胃一直都需要填饱的。 因为下大雨的关系,客栈里的人比平日多了数倍,厨房也比往日里忙上许多。 糜诗只要了碗面条,让店家打了个鸡蛋进去,嫌外头人多,就将面条端进了屋里吃。 正吃着,就看见欧阳景回来了。 糜诗因为觉得屋里烦闷,就将门窗都打开透透气,反正外头还有一个廊檐,雨再大也不会落在屋里。 所以欧阳景从廊前走过的时候,被糜诗看个正着。 糜诗看见欧阳景的时候有些吃惊,一来他的样子却是有些狼狈,当然外头这样大的雨,即便打伞也没用,整个人就像水里捞出来似的。 说真的,糜诗还从未见过欧阳景如此狼狈的模样,就算那次他倒在雪地里也没眼前这样…… 而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端着碗面条,坐在门口,正一手用筷子夹起面条在那吹起,别说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即便放倒开放的现代社会,这样的举动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也绝对是大忌! 糜诗迅速站起来,将面放在椅子上,冲着欧阳景尴尬地一笑,分散注意地随口道:“你真是够可以的,外面这么大的雨还出去。” “有点事情要办。”欧阳景淡淡地说。 他一边说着,雨水滴滴答答从他身上滴落在地上,一会儿站的地方就是一滩水。 糜诗从屋里拿出干净的布巾递给他,“赶紧回屋先擦一擦,我让伙计给你烧壶热水,再煮个姜汤给你送屋里来。” 欧阳景接过她递来的布巾一边擦着一边说:“我先回屋了。” “好啊,一会儿……”突然,天上春雷滚滚,“轰隆隆……”,紧接着又劈了个惊雷。 糜诗浑身一抖。 欧阳景瞟了他一眼:“你怕打雷。”很肯定的语气。 “我才不怕。”糜诗嘴硬,“那是突然一下,被吓到了。” “吓到?那不还是怕。”欧阳景斜眼看她。 …… “你赶紧地回屋去吧。”糜诗推搡了他一把,气呼呼的,心里不平:就喜欢拆她台,偶尔顺她一次会死啊! 气归气,糜诗还是叫来了伙计,让他给欧阳景送去热水,以及姜茶。 糜诗算了算时间,觉得欧阳景应该差不多的时候,敲开了他的房门。 欧阳景打开房门,糜诗见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除了头发还有些湿之外,看着精神了不少。 她手里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鸡蛋面,上面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煮好的,“烫……烫……”她冲进屋子,将碗迅速地放在桌子上,对着两只手直吹起,手还时不时摸自己的耳朵。 欧阳景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腕,“烫着了?我看看。” 糜诗的五个手指微微有些泛红,她缩回去,放在身后,“没事的,有一点烫而已,你赶紧先吃面,不然一会儿就糊了。” 欧阳景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难得很听话地坐下来,端起碗吃了起来。 糜诗就站在边上没动,看着欧阳景吃。 屋子里很安静,欧阳景的吃相很好,哪怕是吃面,都没什么声音,糜诗忍不住道:“吃面就是要呼呼地吃起来才香,才好吃。” 欧阳景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勾:“都像你那样吃?” 二人也算走过不少地方,这面条也没少一起吃。 糜诗吃面真的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每次都是先从碗里抄起一大筷子的面,上下来回几次,散掉点热气后,然后端着碗,“呼啦啦”地大口吃面。 第一次在一块吃面的时候,欧阳景一直看着她,都顾不上吃面了。 在他的注视下糜诗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白了他眼说教似地道:“这样吃才香,你懂不懂啊。” 欧阳景反正一直没懂,但是说实在的,看她这样吃面,突然感觉眼前不再是一碗普通的面条,而像是山珍海味。 欧阳景将面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放下了筷子。 糜诗早就发现他有这么一个留碗底的习惯,她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大,不许吃光,觉得这样吃相太难看,和穷人家正相反,哪怕一点汤水都要用窝头刮干净碗才罢休。 突然欧阳景说道:“我先前去见了父亲。” “哦。”糜诗本来还在胡思乱想,只是对欧阳景的话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后来突然意识到这个称呼,怔了怔。 “我也和他说起了要娶你的打算。” 如果说先前那一句对糜诗来说威力还很小的话,那后面这句比天上的惊雷还要让她震惊数万倍。 第一三四章 雅斋往事(上) 糜诗一直感觉的到,欧阳景的家庭并不是母慈子孝的样子。 她几乎很少听过他主动提及自己的父亲,当然母亲更是了,连称呼都是俞先生,这就可见一斑了。 突然在他口中提及自己的父亲,何况说得还是成亲的事情,糜诗心里除了慌乱还有一丝好奇。 “你父亲怎么说?”话问出口却后悔了。 “先前他已经知道我的心意,此番只是告知他一声,他不会说什么的。”欧阳景解释着。 他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说让糜诗有些无地自容,先前她还怀疑他,试探他,甚至都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糜诗觉得根本没脸待在欧阳景边上,找了个借口就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外面黑沉沉的,大白天屋子里也是暗的几乎不能视物。 糜诗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没有点蜡烛,几乎和四周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突然,一道曲折的电光在墨一般黑的天空中颤抖了两下,屋里一下子亮了起来,瞬间又是一片漆黑。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大,仿佛就像一个大铁球在迟缓地滚动,轰隆隆…… 猛然间又是一个霹雷,震得人心收紧。 连绵不绝的雷继续跟着出现,炸裂,黝黑,电闪,寂静……轮番交替着。 “糜诗?”欧阳景在外面敲着门。 “什么事?”糜诗坐着没动。 “这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了了。”他的声音在雷声的对比下显得格外柔和,“你没事吧?别害怕,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嗯。”喜悦一下子涌进了糜诗的心中,心仿佛荡漾在春水里,开出了一支桃花,清新,快乐…… 警校睡在她上铺的女生,吴晓月,大三的时候突然谈了男朋友,全寝室也算是头一个脱单的。大家借着给吴晓月把关的借口,实际上却打着好好敲一顿竹杠的念头,将这个男生叫出来吃饭。 男生看着很老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倒是吴晓月在他面前的样儿让大伙大跌眼镜。 回到寝室后,糜诗扒在吴晓月的床边,翻白眼道:“至于吗?有个男朋友你连易拉罐都不会开了?” “怎么了?”吴晓月义正言辞,“易拉罐很容易伤到指甲的。” 全寝室一起呕吐状。 平日大伙也没少喝个啤酒吃个烧烤的,吴晓月绝对是她们寝室里酒量数一数二的,那一罐罐啤酒到她手里可开得利索不行。 原来有了男朋友,瞬间就会丧失积攒了十几年的开罐功力。 什么易拉罐,饮料瓶,总之一切都交给边上那位解决。 糜诗诅咒:“一个人的时候看把你们都渴死!” 可原来她也有这样的时候,她其实并不是那么怕打雷,也不是很怕黑,就算稍微是有那么点渗,但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哼个小曲,打打牙祭也就过去了。 只是当有那么一个你想依靠的人在你身旁,担心你,呵护你的时候,你竟然真的会发现自己胆子变小了,也好像突然丧失了生活能力,但你却会很沉溺其中…… 天上又是一个响雷在头顶炸开。 “你……”糜诗犹豫着,“你别走开啊。” “好,我不走开。”欧阳景的话语里似乎都含着笑。 到了傍晚的时候,雨终于淅淅沥沥地小了起来。 欧阳景和糜诗两个人坐在廊下,喝着茶,看着外面被暴雨洗刷过的天地,一片狼藉。 空气却异常清新,带着泥土和树叶花草的香气,闻之令人舒畅。 两人聊了挺多,欧阳景还难得说起了自己很多故事,甚至还有他父母的一些经历。 他父亲当初也是到了隐宗出世游历的年纪,期间遇上了俞子美,他的母亲。 “他们怎么认识的?”糜诗终于很自然地问了这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欧阳景似乎有点后悔说起这个话题,但既然说起了,而且今天这样的状态,欧阳景好像也做好了准备,于是再糜诗的倚在追问下,他终于说起来他父亲和母亲的故事。 就像很早之前他说过的那样,这并不是一个郎才女貌的动人故事。 俞子美其实论起来也算出身名门,但是到她父亲这辈的时候,就家道中落了。 原因也很简单,只因为她祖父子嗣单薄,底下没有一个儿子是红魂可以传承,加上书香世家虽然有些家底,但到底清廉,等祖父一过世,没几年功夫就没落了。 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家中也算官宦之家,俞子美小时候也是过了些年的锦衣玉食,大家闺秀的日子。 比邻而居的是祖父的好友方家,算起来也是个新进世家,根基其实远远比不上俞家,那时候两家人家往来甚多,又是邻居,关系可谓匪浅。 方家有个只比俞子美大一岁的男孩,方文惠两家来往密切,加上二人年岁相近,又是孩童,也不太避讳,也算是青梅竹马着一起长大。 就这么无忧无虑地过了几年,两个人都长到十四五岁,也到了知情事的年龄,俞子美就和方文惠两人很自然地生出了情愫。 两人指天为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只是这段恋情就像一个老套到狗血的剧情,可狗血却是那么真实。 俞家落败,方家兴起。 誓言犹在耳,方文惠就变心了。 负心郎永远都会给自己找到最合适的借口。 他极力争取了,也斗争了,因为家中长辈的反对,因为俞子美不是红魂的身份,无法成为方家的媳妇。 俞子美当时不过十五岁,家中巨变,又遭逢情变,她做不到潇洒地离去,无法“闻君有两意,古来相决绝”。 有时候放不下的不是那个人,而是自己的执念。 她不甘心,只是因为自己不是魂色,所以情郎要与自己分开。于是,她开始致力想找到改变魂色的办法。 她四处游历,还成为了玄昊大师的弟子,甚至凭自己的一己之力进入辟雍堂,又在机遇之下得到了雅斋。 她的人生说不顺的确有许多的不顺,说顺利一切都仿佛朝着她的目标在一步步地往前走…… 第一三五章 雅斋往事(下) 听到这里的时候,糜诗愣了。 她原本以为欧阳景的父母大概就是属于盲婚哑嫁的姻缘,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她有些尴尬,虽然好奇,但真心也不想听这样的情事,尤其是欧阳母亲的。 但欧阳景看着好像并没有在意,神色淡淡地,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糜诗后来想想,俞子美从十五岁到进入雅斋,这中间走了整整十年。在漫长岁月里,感情终究会被时间晾干。 她对于方文惠的那点执念,最终也只变成了对于魂色的执着,只是她自己不自知,或者她内心知道爱情早已不复存在,但放不下的是年少时才有的真罢了。 有时候在爱情的道路上,放弃比坚持要难上百倍。 “你父母是怎么遇上的?” “父亲他对于雅斋一直很感兴趣,是自己寻上门去的。” “哦。”原来这么平凡,没有她想得离奇。 他又道:“那时候的俞先生一心一意都扑在如何改变魂色之上,而族里这么多年下来对魂色有独到的见解,所以两人相见自有一番切磋,后来变成亲了。” 欧阳景几句简单的话就将他父母这段故事带了过去,两人是如何相识相知,又是怎么会成亲的,都没有提及。 “后来呢?” “后来俞先生就有了身孕了。”欧阳景很平静地说。 “你父母挺恩爱的。”糜诗随口说了句,成亲不久就怀有身孕,应该感情还不错。 欧阳景笑笑,笑意未达眼底,“俞先生之所以怀孕,是因为她想到孩子出生之后魂色很难更改,但如果在腹中之时就加以左右,或许就能控制魂色。” 糜诗听闻之后,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这真的是闻所未闻,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欧阳景一直只是称呼俞子美为俞先生,连自己的怀孕都可以拿来做试验的,这份钻研的态度有毒…… “俞先生当年同意嫁给我父亲,自然是看中隐宗无数年积攒下来,不为旁人所知的种种,这些对她致力于改变魂色有很大的帮助。” 糜诗没法发表意见,只默默贡献自己的耳朵。 欧阳景语气依然云淡风轻,“当年父亲娶俞先生自然也有他的考虑之处,一来俞先生声名显赫又的确有过人之处,若是成为隐宗的媳妇,那对于隐宗也有莫大的好处。二来,彼时隐宗也正在挑选下一任宗族之首,有一个好的贤内助会是很大的优势。” 糜诗更是把嘴抿得紧紧的。 欧阳景却是笑出声,看向糜诗道:“你看这真的是一桩互惠互利的好亲事不是吗?” 天色已经几乎黑了下来,两个人依然坐在廊下没动。 她端起矮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已经凉透,带着苦涩。 接着喝茶的动作,糜诗借着客栈里透出的光亮,瞄了眼身旁的欧阳景。 他的神色淡淡的,像是说了一场与他无关的旁人家的故事。 微弱的光亮照在他的脸上,好像盖上了层轻纱,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可糜诗还是感觉到他轻浅的呼吸里带着无法释怀的沉重,即便他现在说起来那样的淡漠,但糜诗还是不想再问了。 她没想到,除了隐宗的身份之外,欧阳景还有这样一段身世,而这段父母的往事让他心存芥蒂,甚至给他的出生都带上了一层阴影。 所以他一直称呼俞子美为俞先生,因为他没有作为一个儿子的立场,对于俞子美而已,他只是她的一个实验。 晚上,雨终于完全停了。 大雨浇过的树木,娇绿的如同翡翠,夜空比平日里显得更加的清澈,满天星斗璀璨,像刚洗过澡似的,又清爽,又明亮。 “不走了?”芮九看着糜诗,之前的坚决早就没了影,一副愁眉苦脸纠结的样子,“怎么了?舍不得?是不是你们俩那个啥了?”芮九问得很暧昧。 “去你的!”糜诗啐他。 “你们孤男寡女的都待在一起多久了,真要有什么也不奇怪,都年轻气盛,干柴烈火的。”芮九一脸的色眯眯,“到底有没有啊?有没有?” “没有!”糜诗气结。 “没有啊……”芮九有些无趣,摸着下巴思索着,突然抬头看了眼糜诗,状似很隐晦地道:“欧阳他……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 糜诗真的无语了,懒得和他再说话。 “真没有啊。”芮九有些失望,忽然转了话题,“你们谈妥了吗?” 糜诗摇了摇头,说得话够多,可现在想来两个人的事情好像都没怎么说,全纠结在他父母的往事上了。 “没有?”芮九挑眉,“那他有没有留你,叫你别走了?” “好像也没有……” “也没有?”芮九皱眉,有点生气,“得了,那你还在这犹豫个什么劲,赶紧就走人。东西收拾好了吗?明天一大早就跟我走得了。” “可是……” “可是什么?他一么有让你别走,二也没有将你们的事情说清楚,留下来干嘛?”芮九白眼,“姑娘家好歹要给自己留点面子,别让人家吃定你。” 芮九虽然不明情况,但有一点确实没说错。 欧阳景说了再多,可也没给一句实话,总不见得让她一个女孩子一再去求证,问他到底娶不娶自己吧。 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些生起气来。 她也觉得最近自己情绪起伏有些大,原本引以为傲的理智什么的好像都不见了。 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心软又一会儿生气的。 整个人就变成了以前自己最看不上的小女人,没有半点干脆利索的劲,黏黏糊糊的,上一刻还咬牙地下定决心要和欧阳景分道扬镳,下一秒听他说了几句话,就又心软了…… 她一个人在屋子里默默将早已收拾好的行礼又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忽然想起欧阳景说起过,隐宗里娶媳妇很重要,会影响日后在隐宗的地位。是不是那天晚上环境佳,气氛好,所以他脑子一晕乎和自己提了亲,可第二天清醒过来想想,就觉得不合适了呢? 第一三六章 索吻 糜诗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胡思乱想地够离谱,脑子里全是那些狗血电视剧里门不当户不对的雷人桥段,可是,却又怎么也无法让自己跳脱出来。 毕竟自己是个外界来的异族,根本无法给他加码,她想到。 不然为什么欧阳景这样反复?这几天也没有给自己一个明确的说法? 越想越是觉得有问题,越想越是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郁结于胸。 屋外突然有人敲门,糜诗没有应声。 过了一会儿,继续又再想起来,“糜诗?”果然是欧阳景。 糜诗原本想不应声,待一会儿他人就走了,可欧阳景却执着的很,又过了一会儿继续敲门。 糜诗有些烦躁,终于应声:“来了。” 她起来打开门,问:“什么事?” 欧阳景的目光越过糜诗头顶,落在屋子里放在桌上的一个整理好的包袱上。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垂下眼帘,轻声道:“吃饭了。” “好,麻烦了,我一会儿就下楼。”糜诗很客气,很普通,但也透着生疏。 “我让伙计将饭菜送上来,落雨天,下面人多。”欧阳景陈述着。 “那……好吧,就端我屋里吧。” 天色不早了,欧阳景这一提吃饭,糜诗也觉得肚子空空,再怎么样,饭总是要吃的。 不一会儿,伙计就端来了四菜一汤,火腿蚕豆,野笋炒肉,碧螺虾仁,黄焖牛肉,还有一砂锅冒着热气鱼头豆腐汤。 糜诗看了食指大动,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她坐下随意地问了声,“芮九呢?” “不在屋里,大概出去了。”欧阳景给糜诗盛了一碗饭放在她面前。 “哦,大概去雇车了。”糜诗端起碗,夹了一筷子野笋,很鲜美。 欧阳景伸出去的筷子顿了顿,“你和芮九商量过了吗?到了他那边住哪儿?” “说过了,他说家里肯定是不让我住的,没得去搅这浑水。他在外头暗地里买了一个二进院的宅子,平日里空着,我去就让我住着,他得空了陪我四处逛逛。”糜诗埋头努力消灭着碗里的菜。 “地下王国的事情你别插手。”欧阳景嘱咐道。 “嗯,我晓得。” “魂司这边都说好了吗?” “有徐东在碍手碍脚的,老挑我刺,我和老头子一说,他就答应给我放大假了。” 欧阳景放下筷子,过了会儿问:“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这话问得没毛病,可是听了心里就是不怎么舒服,一下子堵着,饭菜也变得难以下咽了,她放下筷子,挑衅似地看向欧阳景:“明天就走。” “什么时辰?我送送你们。” “不用。”糜诗硬邦邦的拒绝,“我吃好了,你还吃吗?不吃我喊伙计收了。” 欧阳景从头到尾就没动过筷子,可他看了看糜诗却道:“我也吃好了。” 糜诗不看他,站起身来,下楼将伙计喊来。 两人面对面僵坐在屋里,欧阳景不起身,糜诗也不搭理他,屋子里气氛凝重。 来收拾的伙计明显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不对,从头到尾头都不敢抬,低着头迅速地将碗碟都收好,一溜烟地就跑了。 糜诗突然起身,自顾自将整理好的一个大包袱放在床上,然后打开,又将原本放在外头,还没挑好穿啥的衣服,一股脑地都塞进包袱。 欧阳景还是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糜诗忙来忙去。 “麻烦站一站。”糜诗走到欧阳景身旁,指了指他坐着的垫子。 这是糜诗在西洲逛街时候看中的垫子,记得当时她与小贩讨价还价的时候,欧阳景在一旁简直就是拆台党,非但帮不了她的忙,还扯她后腿,害她最后讨价没有成功。 糜诗当时气急了,撂挑子就走了。 过一会儿,欧阳景将她看中的垫子送到了她手里。 “为了这几文钱,至于吗。”他真心看不懂。 “你知不知这不是几文钱的事情,而是成就感。”糜诗发现自己对牛弹琴,也懒得和他多说,但垫子她也没客气就收下了。 欧阳景站起来,糜诗将他身下的垫子折起来,也一起塞进了包袱,然后用力扎紧。 做完这一切后,她冷冷地对欧阳景道:“我要歇息了,明早还要赶路。” 这很明显是在下逐客令了。 欧阳景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糜诗跟在他后面,等他跨出房门后,手握着门把就要关上,就在这关门的一瞬间,欧阳景的手突然伸了过来,将门用力推开,人又一脚跨进屋子里,反手又把门“砰”的一声,关了个严实。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糜诗有点错愕。 “你做什么?” 欧阳景脸色铁青,若仔细看得话,还能看见他脸上的肌肉在跳动,糜诗还从未见过欧阳景生这么大的气,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明天就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糜诗冲他吼,她的脾气也上来了。 “糜诗,是你不愿意和我成亲,你还想我怎么样?” 糜诗怔了怔,“什么要怎么样?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不愿意了?你自己喝多了,随便说的一句话,第二天起来就当没事人一样,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没有后悔自己酒后乱说?整天都躲着我,深怕我和你提这个茬不是吗!” 糜诗越说越来气,越说越觉得委屈:“我知道自己一个没身份来历不明的人,不配嫁给你欧氏一门。那你也不用像避瘟神一样躲着我,你不愿意我绝对不会赖着你!这点骨气我糜诗还是有的。” 欧阳景背糜诗说得愣了愣,脸上的怒意突然变成了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说过……” 糜诗摆摆手,打断他,“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明天我就走了,大家好聚好散。”随即又去开门。 这一次,欧阳景根本没给她开门的机会,一把抱住她,将她抵在门上,将她抵在门上,糜诗还来不及说话,却被他低头狠狠地吻住。 糜诗用力推他,却哪里推得动。 欧阳景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只顾索吻,身体抵着糜诗让她根本无法逃离,一只手却牢牢地掌住她的后脑,强迫她仰起头来回应他。 第一三七章 爱情结果 欧阳景的唇温软,带着他独有的清爽味道,在糜诗唇上辗转吮吻,缓缓地加深力道,撬开她的双唇,舌头滑进嘴里。 糜诗浑身一震,从来没见过欧阳景如此狂野的一面,抵不过他的力气,更抵不过的是他缠绵与霸道。 他的气息透过他的吻,铺天盖地地袭来,激烈凌厉。 一开始糜诗还用力推拒,可怎么也推不动他分毫,只得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袍,直到糜诗的脸憋得通红,几乎快喘不过气来,欧阳景才轻轻地放开了她。 糜诗心跳如鼓,浑身发烫,软软地靠在欧阳景的身上,语不成句:“你……你做什么……” 欧阳景眼眸深沉,犹自平复好一会儿,才低沉道:“不要走了,好吗?” 只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糜诗就觉得心瞬间软了下来,不单先前憋在胸口的气一下子烟消云散,而且嘴角怎么也止不住上扬。 她自己觉得那么快松口面子上挂不住,佯怒道:“以后……不许这样偷袭我!” 欧阳景微笑道:“你意思是还有以后?” …… “才不是。”糜诗拒绝的很没有底气。 欧阳景微微放开她,两人脸对脸,鼻尖挨着鼻尖。 糜诗依旧板着脸看他,欧阳景却是微笑回看,两人就这样对看着,半天没有说话 最终,糜诗还是掌不住,笑了出来。 后来,欧阳景像个孩子似的,看着糜诗将包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笑容一直挂在他的嘴角上。 所以说,智商高的人情商不一定就会高,情商高的人也不一定天生就是谈恋爱的高手。 第二天,等糜诗醒来的时候,欧阳景已经出门了。 下楼去外间堂上要了碗粥,一个包子,一个人坐在那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没一会儿粥就见底了,包子也吃完了。 她摸了摸肚皮,好像还没感觉到饱,想了想还是不继续了,最近感觉衣服都有些紧了,冬天里屯起来的肉,是时候该消一消了。 虽然这里没有什么春天不减肥,夏天徒伤悲的说法,毕竟也没有短袖短裤短裙穿,有肉也都被衣服遮起来,可胖瘦也还是从线条上看得出来。 何况以前她是运动惯了的人,生病躺在床上,因为消化功能几乎没用,也胖不起来。 谁曾想到这里过了一年,身体好像渐渐又恢复了起来,至少吃下去的东西结果都一点点在身上显出来了。 她捏了捏自己手臂和腰上的肉,放下筷子,起身想着出去散散步。 刚出门就遇上芮九从外头匆匆跑进来,坐在糜诗边上,糜诗刚起身只好又坐下了。 “欧阳景人呢?”芮九一边示意小二给他上粥,一边问糜诗。 “一早好像人就出去了。” “不走了?”芮九看着她,笑得暧昧,压低声音道:“昨儿我回来听见楼上动静不小,是不是他对你……那啥了?” “你个**,脑子里整天想得什么。”糜诗啐了他一口。 “我**?”芮九斜眼瞟她,“你不色,你不色第一次看见人家的时候为什么眼睛都直了。说好了今天走人,你这会儿又不走了,不是见色忘义是什么?” 糜诗也豁出去了,“我就是见色忘义,怎么了?” …… 芮九瞪大眼睛看她,过了会儿投降道:“行!算你狠,你自己认了我还说什么。” 于是他埋头喝粥,直到喝了大半碗才抬起头,问:“他留你了?” 糜诗点了点头,脸上忍不住扬起笑容,透着甜蜜。 “就这样瞧你乐得都不知道南北了。”芮九继续吐槽。 “我高兴,我乐意。”糜诗张狂的样让芮九缄默。 “那成亲的事情怎么说?”到底抵不住八卦之心,芮九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糜诗摇了摇头:“不知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吧。” 芮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虽然欧阳的身份一直没弄清楚,的确不适合这时候成亲,可是既然他跟你提了,总要有个说法,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也不是,他昨晚想和我说来着,是我自己不想听,岔开了。”糜诗心里其实怕听见她不想听的,欧阳景既然开口叫她留下,她已经很开心了,别的那些烦心的事,她不想听,更怕听。 “欧阳,你来啦。”芮九突然冲着外头大声喊道。 糜诗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欧阳景站在门口,正看着他俩。 “吃了吗?”等欧阳景走过来,糜诗问了句。 “吃过了。”欧阳景笑笑,“不过好像现在又有些饿了。” 糜诗招呼小二,又叫了些吃的。 芮九本来和他们俩同住同吃惯了,三人在一起也早就习以为常,可如今坐在当中就感觉有些别扭,于是拍拍屁股起身就走了。 糜诗则坐着没动,等欧阳景吃完放下了筷子,她才开口都:“我有事情想问你。” 欧阳景抬头看了她有些局促的样子,微微一笑:“什么事?” 糜诗低着头,轻声道:“很重要。” “那回屋说吧。”欧阳景看了看四周络绎不绝的人,提议。 糜诗跟着欧阳景来到他的屋子里,欧阳景看她这样,指了指椅子道:“坐下说吧。” 糜诗坐下来,好半天却没说一句话。 “先喝口茶吧。”欧阳景替她倒了杯茶,柔声道,没有催糜诗开口,安静地坐在糜诗身旁。糜诗的双手从先前到现在一直藏在在袖中,紧紧握着,她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欧阳景,我爱你。” 这是她当着面清醒地对欧阳景第一次的告白,她觉得有必要清清楚楚表达自己的心意。 欧阳景睫毛微微一动,神情很柔和,有一种从未见过的样子。 她顿了顿,又道:“我知道我们的亲事有很多阻碍,今后有什么问题我想和你一起去面对,可以吗?” 她纠结了很久,终于又从小女儿的情绪里跳脱了出来,也看清了很多事情。 他们间彼此既没有见异思迁,也不存在有眼无珠。 糜诗一开始对于成亲只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觉得前途多踹,没有信心。 但是昨晚她躺在床上,突然想起曾经在网络上看见过的一句话。 爱情不过就两种结果,要么各回各家,要么你妈变我妈。 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第一三八章 祸事 虽然想的很开了,但糜诗在等待欧阳景答案的时候,心情还是十分忐忑,不过就眨眼间的功夫,她却好像经历了一世那么长。 欧阳景伸出去倒茶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完成倒茶的动作,屋子寂静无声,茶水流动的声音都大得好像昨日里下的暴雨。 他将茶壶放下,开口道:“那天晚上我和你提了成亲的事情,你没有回应,我以为是我太莽撞了,你心中并不愿意。” 糜诗想要说什么,欧阳景冲她摇了摇头:“后来我懂了。你其实是心中有顾虑,那日你也和我说了,担心我族里的,也担心自己的身份,其实这一切在我看来都无所谓。成亲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可是后来,我又反思,作为一个男人,如果成亲让你有诸多顾虑,心生不安,那这就是我作为一个男人没有做到位。” 欧阳景抬起头看着糜诗,目光柔情似水,也显示出他的决心:“所以相信我,我会排除万难,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给你一个最隆重的婚礼。” 糜诗回看他,看他浓眉俊眼,浓眉显示着他的刚毅与决心,俊眼则透出他的情深与聪慧,他的嘴角上挂着一丝笑意,像是对糜诗昭示着他对未来甜蜜生活的憧憬和信心。 “欧阳,你爱我吗?”其实这句才是最重要的,才是糜诗最想问的,其它的她都不那么在意。 欧阳景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搂在了怀里:“这个自然。糜诗,我爱你,胜过我自己的性命。” “我知道。”她真的知道,欧阳景在生死关头将她一次次护着,她如何不知? 只是大概心中再多的肯定,没有亲耳听见这三个字,心里终究有些介意。 女人终其一生,要的不过就是这三个字的承诺。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地足够好,可惜眼泪还是很不争气地涌出来。 靠在欧阳景的胸前,默默地留着眼泪,幸福的眼泪。 欧阳景一直没有说话,任由她的眼泪将自己衣衫尽湿,让她将这些日子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手圈住她的腰,下巴顶在她的额头上,格外温柔。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欧阳?在吗?” 是芮九的声音。 糜诗和欧阳景对看了一眼,芮九的声音难得如此急促,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欧阳景一边应声一边去开门,“我在,出什么事了吗?” 门一打开,芮九也看见糜诗在里面,按照他平日里的性子,肯定是不会错过调侃挪揄的机会,可这回他却道:“正好你也在,一起去看看,镇西王府出事了。” “到底怎么了?”糜诗一旁问道。 假王爷身份暴露,但为了避免更多的问题出现,这件事情就被隐瞒了下来。 除了魂司涉及此事的人,还有王妃以及几个心腹之外,没有人知晓。 但真的镇西王爷虽然预测凶多吉少,可也着人一直在暗暗查探。 不想还真的找到了,这真的镇西王爷就被关在王府里的一个秘密地牢里。 这个地牢连王妃也不知情,亏得魂司里有个精通机关的人找到。 但镇西王爷毕竟上了年纪,加上在地牢里被关了好几年,被救出来的时候几乎是一直在半昏迷的状态。 所以即便想问些更多的情况,也不可能。 糜诗后来也就没再跟进这事,加上最近心思都因为与欧阳景的事情,完全没想起来过。 芮九这么一说镇西王府出事了,她第一反应就是:“镇西王爷不好了?” “一言难尽,一边走一边说吧。” 三人出了客栈,早有魂司的马车停在外头,上了马车,芮九将先前大致听来的情况说与糜诗和欧阳景知晓。 “那王妃见巫医一直无法将镇西王爷就醒,妇道人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就想着张罗件喜事给王爷冲冲喜。” “冲喜?”糜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冲喜,她再一次确认:“冲喜?你说的是……” “还能是什么冲喜,王妃从府里选了个丫鬟,给王爷纳妾冲喜。”芮九满脸都是对无知的鄙夷。 “……”糜诗也是无语,“那是这丫鬟不愿意,闹事了?” 芮九摇了摇头,“这点王妃倒不会强人所难,这人选是从愿意的一众丫鬟里挑的。” “哦。”糜诗虽然自己是不会愿意给一个年近不惑的人做小妾,但人各有志,对方又是个王爷,或许在许多人眼里这并没什么不好。 何况还是冲喜,王妃定是许了很好的条件。 “那究竟出了什么事?” “死人了,就在府中办喜事的时候,死了人了。”芮九摇了摇头。 “谁死了?” “不止一个,好些人。” 糜诗怔了怔,一个喜事一下子死了好多人,她第一反应是:“中毒?” “不知道,去看了才清楚。” 马车在大街上疾驰,很快就到达了镇西王府。 镇西王府大门紧闭,糜诗出示了魂司司牌才被放行进入。 赵光明听到信很快就赶来了,糜诗看见他人在这里有些惊讶。 但想了想,事关镇西王府,赵光明亲自来很自然。 “什么情况?”糜诗一见他就问。 赵光明神情凝重,“很糟糕,死了好些人,王爷也……” 糜诗有些震惊,难怪赵光明也会亲自到场,原来镇西王爷死了…… 这才刚刚找到的人,没多久就又死了,怕是皇帝知道了西洲上下官员都难辞其咎。 欧阳景和芮九先糜诗一步进了内堂,有时候越早对尸体进行检查,越能发现更多的线索。 “里面东西有人动过吗?”糜诗定了定神,开始进入状态。 “尸体都放在原位,就等着你们前来,只有仵作在里头。” “一共死了多少人?” “包括王爷在内,一共六个。” “全是王府里的人?王妃没事吗?” “原本也就是为了给王爷冲喜,又只是纳个丫鬟为妾,根本没请外人,都是府里的。王妃所幸并未有大碍,只是伤心过渡,又受了惊吓,现在怕是还无法问话。”赵光明显然已经先了解过了情况。 整件事情透着古怪,糜诗心里琢磨。 第一三九章 红事变白事 糜诗抬脚走入屋中,屋子里还全是一派红色的喜庆装束。 屋子中央,八仙桌子上铺着红绸装饰,香火旺盛,两旁红色的巨烛火光跳跃,照着一地的尸体,此刻红红的烛火没有给人喜庆的感觉,而更衬得诡异惨烈。 王爷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吉服,躺在床榻上,身上还盖着一袭双喜的红色锦被,眼睛凸出像是瞪着天花板,样子极为可怖,脸色还泛着诡异的灰蓝,整个就让人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屋子里欧阳景和芮九蹲着,将地上的尸体一个个检查过来。 而仵作看样子已经检查完了,正站在边上等着他二人。 仵作不仅身穿一身利落的衣服,应该是专门为了检验尸身而定制的衣服。宽大的袖子改成了窄袖还很短,只到手腕上,方便双手活动,也避免了袖子太过宽大不小心会扫到什么。 脸上还白布蒙面,只能看见眼睛。 但糜诗就觉得这仵作看着十分眼熟,直到这仵作看见糜诗对糜诗行了个礼,她反应过来,这就是被誉为仵作第一人的章子墨。 想想也是,镇西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一件案子,可不就得让章子墨前来嘛。 无论是府衙,还是魂司,镇西王府的这个案子可绝对是要齐心协力的,不然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欧阳景和芮九查验的很仔细。 芮九检验了三四具尸体后,开口道:“死者都是眼珠膨大突出,身上还有瘀点性出血……”他看向欧阳景,投以征询的眼神。 欧阳景点了点头,“肤色呈现出蓝色,很显然都是窒息而死的。” 一旁的章子墨也点头,显然很同意他们的结论,只是他心存不解,开口道:“只是这些死者口鼻咽喉都无异状,并无阻碍他们呼吸,而且肺部内也没有液体……” 这的确很奇怪。 欧阳景站起来道:“我想这就是我们要查的原因,为什么在气流通畅的屋内,会有这么多人同时窒息而死。” 糜诗想到一个可能,她道:“会不会这些人在来这之前都接触过什么,或者对某一种食物过敏?” “食物过敏?”芮九有些不解。 糜诗不知道怎么向他们解释什么是过敏体质,但是严重的过敏的确会引起呼吸困难,如果不及时抢救就是会窒息而死。 她说:“比如有些人天生看见太阳会打喷嚏,有些在春天也会喷嚏不断,有些人则不会。这就是对阳光过敏,对花粉过敏,不过这些不会致命,但很有可能躺在这里的受害者对某种东西过敏反应很强烈,以至于致命。” 她这么说,在场的几个都表示理解。 糜诗松了口气,有时候和聪明人说话真的能省去很多口舌。 章子墨在一旁点头道:“糜大人这番说辞很有见解,小人的确在这些年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之前就有一个孩子吃不得花生,年纪小的时候大人自然不会给他吃这些,可稍微长到一定年龄,有一回就给他吃了花生,才刚入口只眨眼的功夫,就喘不上气来,还没等巫医赶到,就这么去了……哎” “如此说来,或许他们对某种食物或者东西过敏。”芮九提出设想。 “这些人在此同时发作,这个解释还是比较合情合理的。”欧阳景同意。 糜诗看了摆在地上一排的尸体,沉吟道:“我让赵光明将这些尸体摆放成原来的位置,这样或许更容易找到其中关联。” 糜诗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她低声问欧阳景:“你觉得这会不会是一起蓄意的谋杀?” 欧阳景看了她一眼,“你是说?” “这太巧了不是吗?假王爷被抓,真王爷才刚刚找到就死了。” “现在还不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死因很离奇。”欧阳景道。 “是啊,太离奇了。”芮九突然插进来道:“这么些人竟然都是在通风这么好的屋子里闷死的。” 这桩镇西王府里的惨案被严格的保密着。 尸体也避免太惹人注意而没有运出王府,则是找了间空屋子,里面放满了冰块,暂时保存。 当然有仵作第一人的章子墨在,尸检的工作就以他为主。 但由于死因太奇怪了,超出了一般常识之外,所以芮九也留下来从旁协助。 糜诗则和欧阳景将婚房上下彻底地搜查一边。 他们尤其对标注了尸体倒地的地方检查更为仔细。 就算只是纳妾冲喜,但到底是王府,该少的东西一样不少,甚至因为关乎镇西王爷的安危,王妃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最高规格来置办,无论从装饰上,还是糕点茶水,都花了心思,全是吉祥讨口彩的东西。 “他们一定是吃了什么东西,或者茶水之类的。”欧阳景一边检查一一边道。 糜诗同他一起翻查对比着不同地方摆放的食物,几乎都有重样的,这样为排除食物又增添了阻碍。 糜诗看着喜气洋洋的婚房,叹了口气道:“很难想象这里先前还是热闹非凡的景象。” “热闹非凡?我不觉得。” “也是。”糜诗想了想,这只是个冲喜的纳妾仪式,的确幸福快乐几乎是谈不上,只是走一个过场,“新娘子也吓坏了,先前我想找她,可赵光明说她情绪极其不稳定,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糜诗有些感叹,也为这女孩子日后的命运担忧。 就算镇西王爷过世了,按照习俗这新娘子就是王府名正言顺的妾,不但以后的日子要守活寡不说,而且本来是冲喜,现在却变成这样,只怕这新娘子的日子以后不会好过。 他们俩将食物打包好,又吩咐婚房里的东西全都保持原样,不得翻动,也不能让人进入后,又赶去芮九那边,想听听章子墨尸检之后有什么新的发现。 只是他们还没走到地方,赵光明则和王府的陈管家一起朝他们走来,神色凝重。 糜诗直觉上第一反应就是事情很严重。 “又出什么事了?”糜诗直接问。 赵光明将事情一说,糜诗也有些怔住了,她朝欧阳景看了一眼,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一四零章 谜团 糜诗和欧阳景听完赵光明所说,带着一丝困惑离开,从而来到验尸房,一方面想看看验尸是否会有什么突破,另一方面刚刚得到的消息,或许也能给尸检带去新的意见。 章子墨正在对尸体进行全面的检查,十分细致,甚至将毛发都已经剔除,为的就是看清楚是否有细小的伤口隐藏其中而未被发现。 芮九则在边上看着,他见到糜诗二人到来,走上前去。 “有什么新的发现吗?”糜诗问。 芮九摇了摇头,“你那边呢?” 糜诗神情有些复杂,显然是有什么事情,“有一件事情很古怪,先前才刚刚确认,这些死者所有人都和镇西王爷有血亲关系。” “什么?”芮九瞪大眼睛,“你是说都是王爷的亲戚?” 糜诗点头,“不是简单的亲戚,是都有血缘关系的。” “所有人?” “是的,所有人都是。那些这些死者里哪怕是仆人,也是王爷统一宗族上的人。” 镇西王爷是天曜皇朝仅存的外姓王爷,和一般的皇族不同。所以如此想来,他的血亲如果倒退祖上三代,那还真是各色人都会有。 王府上的家仆有些就是宗族里没落的一房亲戚也属正常。 欧阳景在边上补充:“除了有一个男仆的儿子,他本人死了,但是他儿子却毫发未损没什么事。” 芮九眨了眨眼:“你们确认过这儿子真是男仆的亲身儿子?而不是他媳妇给他带了绿帽子后的结果?” 糜诗抿了抿嘴,虽然芮九这样说有些不够厚道,毕竟人都已经死了,但不得不说芮九的话又的确说中了。 那男仆的儿子还真的就不是他的亲身儿子。 “这事情越来越看不透了,如果说有人故意为之,可又是怎么做到的?”芮九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点不单他,所有人都被这个问题所困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一旁的章子墨手中执起了解剖刀,准备对尸身开始进行解剖。 他一刀刚刚从腹部切下,就突然抬起头,冲着芮九他们道:“各位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糜诗听他如此说,迅速凑上前,之间刀口间流出蓝色的液体。 “这是血?” “蓝色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怔愣。 章子墨动作继续,感叹道:“看来不是小人老眼昏花,这血的确是蓝色的。” 芮九皱眉,沉思道:“看来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与血液结合,使其改变了颜色。” 一旁的欧阳景盯着这蓝色的血液,沉思良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低沉严肃:“看着尸体全身血液变成蓝色,之前我们判断他们都是被闷死的。现在我可以断定他们的确是被闷死的,但这不是外部造成,他们实际上是身体内部窒息,从而导致了死亡。”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都是中了某种毒素。”芮九很肯定。 “但是仍然不知道前因后果。” 糜诗皱眉:“而且我们不知道这种毒素是如何传播的,如果是在食物中,那这么多人,为何单单只有王爷的血亲中毒?” “看来还是要找王妃问一问。”欧阳景看着糜诗道。 但是糜诗他们没见到王妃,因为王妃在巫医的针灸已经安神药的作用下,暂时睡着了,糜诗于是便又要求见一下新娘子。 这次他们很快就见到了新娘子。 新娘子名唤瑞桃,身上还穿着桃红色的喜服,尚未来得及更换。 丰腴的圆盘脸,看着倒是有几分福态,她脑后挽着一个妾室身份该有的圆形发髻,使得原本就丰腴的脸盘,更显的大方,清秀中更添了几分端庄,难怪会被王妃看上替王爷冲喜。 只是脸上未施脂粉,或许是已经洗净了,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 任谁在自己成亲那天,遇到这种事情神色都不会好的。 “瑞桃,我知道你受了惊吓,但是我想问问看,当时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你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事情发生吗?” 糜诗之所以这么问,因为瑞桃在王府里也做了多年丫鬟,又是一个大丫头,她察言观色的本事,以及对周遭细节上的关注一定十分到位。 糜诗相信这已经是她的一种职业习惯了,尤其在这样一个时刻下,她注意的也肯定比别人多。 瑞桃此刻已经平复下来,至少表面上还是看着很稳重,颇有些处变不惊,“回大人,奴婢并未注意到有什么不妥的事情。” “那有没有额外的人,或者不该出现的人出现?” 瑞桃摇了摇头:“此事原本就只在府中操办,我是孤儿,从小被人贩子卖入王府,也没什么亲朋好友的。” 糜诗沉吟,瑞桃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说道:“倒是有个丫头看着面生,我想许是府中姐妹来凑热闹,原本也是件喜事,便也没说什么。” “如果你看见这个人还能认出来吗?”糜诗问。 “应该可以吧。”瑞桃说道。 糜诗立刻将陈管家找来,“瑞桃见到了陌生的丫鬟,你想办法不要惊动,带着她去暗地里认人。” 王府里丫头虽然众多,但瑞桃在府中多年,又是大丫头的身份,暗说不认识的丫头很少,除了别院里和在外间伺候王府里那些幕僚先生的,基本上就没什么不认识的。 所以范围很小,不一会儿陈管家就带着瑞桃回来了。 他冲着糜诗摇了摇头,显然没有什么收获。 虽然如此,但糜诗心中更加肯定这丫鬟很可疑,而且或许就是她动的手脚,只是现在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都能成功。 欧阳景则还在屋里四处查看,既然确认是有人下毒,他在找一切可能被下毒的地方。 用过的茶杯,坐过的桌椅,还有就是…… 他的眼光突然落在屋子里点着的蜡烛身上。 因为喜事的关系,屋子里蜡烛的数量比一般屋子里要多上许多,这也是图一个明亮喜气的好兆头。 欧阳景拿着一支燃到一半的蜡烛,拿在手里端详,还时不时放在鼻尖闻。 和一般的有所不同,这蜡烛有股独特的香味。 第一四一章 接二连三 糜诗看见欧阳景的神色微微一动,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不对劲,她很警觉地问欧阳景:“怎么了?” 欧阳景没有回答她,却是转头问陈管家:“这蜡烛有异香,你可知道?” 陈管家闻言解释道:“因为王妃不爱熏香,而这蜡烛的迷迭香是王妃喜欢的,所以王府里常年都是定的特质香味蜡烛。” 等陈管家和瑞桃离开后。 糜诗又问:“这蜡烛有问题?”她那时看见欧阳景的样子,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欧阳景将蜡烛递到她鼻子底下:“你闻闻看。” 糜诗照他所说,闻了一下,睁大眼睛:“这是……” 她虽然对于香气并十分敏感,但迷迭香是她最喜欢的香味,所以一闻就知道味道不对。 这支蜡烛肯定有问题。 欧阳景和糜诗将这有问题的蜡烛带回了魂司,因为只有魂司才有最完备的工具来帮助他们找出蜡烛里所藏的秘密。 糜诗凑在欧阳景边上:“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了吗?” 欧阳景无奈地笑了笑:“耐心点,这不是烧壶开水那么简单。”他小心地削了几片蜡烛放进一个玻璃罐子,然后将盖子盖好,递给糜诗,指挥道:“融化它,小心点,或许蜡烛有毒,盖子用蜡密封好了再加热。” “知道啦,欧大人!”糜诗按照他的嘱咐去办,很快将这玻璃罐子又拿回来了,里面的蜡已经化为蜡水。 欧阳景将这玻璃罐子又放进一个更大的密封玻璃箱中,然后才打开罐子,将一张泡了药水的白纸放在里面,很快这白色的纸上面慢慢显现出无规则的痕迹,有点像小孩子尿床的尿渍。 糜诗好奇道:“这是什么?” 欧阳景挑眉:“有点意思。至少你先前的猜测是对的,这蜡烛就是我们要找的毒素。” “既然如此,至少可以肯定的一点,这毒素是被高温所激发的。”不然为什么要做成蜡烛,肯定这是毒素散发的一个很重要的条件。 欧阳景认同糜诗的推测,“而且它是靠空气蔓延传播,使人中毒的。” “但是如果是通过空气传播的话,那为什么一屋子的人只杀死了六个人?” 糜诗问出了关键,这点也是欧阳景想不通的地方。 他眉头轻锁,紧闭着嘴唇,思绪像一泓流水,他隐约觉得想到些什么,许多细节从脑子里想烛光一点点亮起,然后又一个个熄灭。 糜诗看着欧阳景,知道他在想事情,他思考的时候有一个习惯动作,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糜诗觉得这个动作很有意思,他左手的中指会缠绕在食指上面,时不时会轻点自己的额头。 糜诗曾对着铜镜也试过,觉得样子看着很傻,远没有欧阳景做起来显得优雅。 她没有打扰他的思考,在边上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欧阳景突然睁开眼,他看着糜诗,像是想到了什么。 糜诗看着他,目光里带着询问,但是没有开口。 他好像在想着如何措辞,又过了会儿才开口道:“我早就觉得这事情感觉有些熟悉,下毒,对于特定的目标下手,都是欧氏一直以来想突破的地方。” “欧氏?你是说……”糜诗很惊讶,“这事情难道是隐宗所为?” 欧阳景摇头:“并不是,就我所知并不是,我也不是说这是欧氏一族所为。而是这样的情形一直以来都有人想尝试。不单单欧氏家族,朝廷也动过这样的心思,俞先生也有过这样的试验,还有天心宗,甚至还会有许多不知道的人或者组织都有心做出这样的东西来。” 他声音低沉,语速缓慢:“这种下毒的方式可以成为战场上战无不利的武器,也可以成为暗杀的利刃。你看他可以根据自己的目标,在一群人群中挑选想袭击的特定人群,就像镇西王府发生的这起命案一般。” “会不会天心宗?”糜诗又提出一个设想。 “不知道。无论是谁,我觉得这镇西王府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开端,或许这只是他们的一次尝试。” 糜诗很吃惊,“尝试?你的意识是王府的这起案子,只是凶手的一次试验?” 欧阳景语调有些冷,“这样的一个纳妾的场景是一个十分完美的试验场地。你的下手目标,就是和镇西王爷有血缘关系的所有人,而其它人,则是对照物。” …… 糜诗心里听了很震惊,如果真如欧阳景所说,那凶手是在是太冷酷了,将人命只是看做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她心里不仅一阵寒意袭来。 突然她想到刚刚欧阳景的一句话:“如果这真的如你所说,那是否还会有类似的案子发生?” 欧阳景沉默不语。 而仅仅过了三天,他们预想的事情就发生了。 而这一次的地点,不是在王府,也不是在任何一个家里,直接就发生在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的茶馆里。 糜诗和欧阳景赶到现场,茶馆早已被封闭,因为坐落在繁华的大街上,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十分多。 官府和魂司都派了人手,维持现场的秩序,将百姓远远地隔离在离茶馆一百尺开外的地方,所以只能远远观望,看不清里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这次死了多少人?”糜诗皱着眉头问道。 “八个。”赵光明神色凝重,他脸色很差,显然镇西王府的事情还未解决,又出了这样一件事情,他真的一个头两个大了。 “糜大人,此事与魂司有关吗?”赵光明这么问,显然是不想魂司搅这个浑水,王府的命案已经够他愁了,现在还要加上这一个,他肯定心里是不愿意的。 “此事很明显与镇西王府的案子是同一人所为,魂司如何能不管?司主他老人家也知道的。”糜诗一句话就堵住了赵光明的嘴。 死者和镇西王府的人都一样,窒息死亡,但是有一点不同的是,死在茶馆里的受害者明显来自四面八方,不像镇西王府里那样,都是有血缘关系。 问题好像又变得复杂起来。 第一四二章 魂色杀 春来茶馆位于西洲繁华大街的中心地段,灰砖青瓦,朱廊画壁,上下两层。下层是大厅,摆着十几张八仙桌,楼上则是雅座包间。 春来茶馆不是一般那种街边茶水铺子可比,来这里的客人不单是简单为了喝茶,来这里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茶馆的正中有个台子,会请时下最红的青楼花魁来此为客人助兴,也会请来文人清客爱的弹琴高手,总之这是一个雅俗共赏档次不低的茶馆。 而这样的茶馆,商人是最多的,也有些是家里有些闲钱的“富二代”。 糜诗和欧阳景走进这春来茶馆,不复往日的热闹情景,地上七七八八躺着几具尸体,茶水翻了一地,桌子椅子乱七八糟的。 完全可以想象,事情发生时候现场一片混乱的景象。 糜诗看着这些尸体,光随便扫一眼,穿着各异,很明显不可能是一家人。 “先前我们的假设可能有些问题,或许毒素的传播并不是和血缘关系有关。”糜诗微微皱眉道。 欧阳景却很淡然:“当初也只是一个假设。”他楼上楼下走了一圈,糜诗也跟在他后面,仔细看茶馆里的东西。 “没有蜡烛。”糜诗皱眉,“一根都没有。” 先前镇西王府里是娶亲纳妾,蜡烛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而春来茶馆事发的时候,真是大白天,艳阳高照,茶馆又三面都有窗户,光线极好,所以根本不需要点灯和蜡烛。 这蜡烛可是作案工具,可茶馆里一根都没有,难道真的和镇西王府的凶手不是同一人? 糜诗皱眉,沉吟半晌,问欧阳景:“这毒有没有可能通过其他方法毒杀人?” “下毒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是这毒要发生作用,有一点是必须的。” “什么?”糜诗抢问道。 “这毒一定是需要热源,才能被激发。” “热源?”糜诗看了看四周,突然道:“可以是茶吗?” 欧阳景赞赏地笑了笑:“当然可以,一杯茶足够了,只要茶水够烫就行。” 糜诗将桌子上的茶杯一个个检查过来,发现有一个不但杯子内部颜色怪异,而且她鼻子凑上去闻了闻。 和镇西王府里那支蜡烛的味道一模一样。 果然,罪犯还是同一个人。 只是可惜的是,糜诗明明知道这茶杯上肯定留有罪犯的指纹,然并卵。 糜诗突然崇拜起狄仁杰来,毕竟在古代那么有限的手段下,没有验血验指纹验dna,也没有这个库那个库的,更没有摄像头,却还能屡屡破奇案,找到凶手,那真的不是盖的。 欧阳景蹲下身体,在尸身上翻来覆去查验,好像是在找什么。 突然他抬起头,对糜诗道:“至少现在有一点我能肯定,这下毒的确是有明确的目标的。” 糜诗不解地看向他,突然发现每个尸体的上衣都已经被欧阳景解开,他们胸口的魂色全都展露了出来。 糜诗震惊,这一色都是绿色的魂色。 这些受害人都有着绿色的魂色。 欧阳景抬眼看她道:“检查一下幸存者,我想我应该是对的。” 结果果然如欧阳景所言,幸存者里面的确没有一个是绿色魂色的人。 糜诗看到这个结果很吃惊,并不是因为这个结果,而是因为她不理解。 “先是镇西王府,罪犯选择了血亲关系的人,这次接着又是绿色魂色的人。他为什么要这样选择?为什么要杀死这些人呢?” 糜诗情绪有些激动,警察出身的她,真的无法忍受看到这么多无辜的人一个个死去。 “你说这很有可能是凶手的尝试,所以杀那么多人他只是想证明他有这个本事?!” 糜诗情绪有些激动,欧阳景却很淡然,“很有可能。” 那会不会继续还会有受害人出现呢? 春来茶馆的事情,很快就引起了魂司以及第九司的重视。 因为罪犯很明显可以对魂色进行筛选,他既然有能力可以挑绿色魂色的人下手,很难说是不是能挑白色,红色,甚至金色的魂色下手。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变得极其严峻和严重了。 糜诗心里一直有个想法,她没说出来,因为这只是她的直觉,她没有证据。 但是现在已经这样的一个状况,她还是和司主坦诚。 司主听了她的想法道:“你认为这些事情和林延卿有关?” “镇西王府的案子,林延卿有很好的下手动机不是吗?”糜诗反问。 对于这点司主很赞同,“但是春来茶馆呢?林延卿对这些普通的人又有什么兴趣?” 糜诗沉吟,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先前陈老爵爷府上的案子,现在想来当日的甄三奶奶很有可能就已经是假的三小姐了。而我混进陈府,也因为他们对绿色魂色的人动手,而春来茶馆也是绿色魂色,这一切太巧合,我直觉感觉这两件事情之间多少是有些关系的。” 司主道:“这点有些勉强,我不是很认同,但既然你有所怀疑,我同意你找那假王爷问话。” 糜诗要的就是这一句,因为假王爷被秘密关押,甚至关在哪里她都不知道,为的就是怕他和林延卿一样失踪逃跑,所以格外保密。 此番得到司主的认可,她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再见一见他,希望多少能得到一些林延卿的线索。 即便是得到了司主的认可,糜诗还是被蒙上眼睛,并且坐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马车,带到了一个不知道在何处的地方。 等她睁开眼睛,四周墙壁都是整块的石头,好像是天然的石洞凿出来的,但这些她都不在意,她只是想见到她想见的那个人。 不一会儿,人就被五花大绑地带到了她的面前。 糜诗没有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我来是为了林延卿。我知道当初你设计自己中了暗算,实际上是为了帮助林延卿越狱,而你偷走的那几只铁箱子,也是为此。你还将我抓起来过……你知道林延卿在哪里。” 最后一句是肯定句。 第一四三章 一本书 假镇西王爷如今已是阶下囚,他身上穿着黑色的粗麻囚衣,满脸胡茬,头发凌乱,看着有些潦倒。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已经做了王爷许久,即便如此,身上也带着点贵族特有的气质,带着目空一切的态度,冷眼看了糜诗一眼,很淡漠地道:“我不太想和告诉你这些。” 他的不合作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糜诗冷冷地道:“你被捕的消息被封锁了,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在我们手里,可是前两天镇西王爷死了,你说他们想杀的是你呢还是真正的王爷?如果我把你的下落不小心透露出去,你觉得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假王爷好像并没有被糜诗的话吓到,他很平静地看着糜诗,缓缓开口道:“你找不到他的。林延卿他只是一个棋子,写下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你无法阻止,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没有……” 糜诗在假王爷的身上无法再得到更多的信息,她毫无留恋地离开,当然还是被蒙面送回了魂司。 那个茶杯和蜡烛上的毒药,芮九和欧阳景有了进一步的突破。 “这个毒药其实制作并不难,只是砒霜和血晶的混合,通过加热催化毒素。” “但是又是如何在一大群人中单单只对某一部分设定的人群起作用呢?”糜诗不解。 “这也是我们现在还需要继续寻找的原因。”芮九道,“只不过,砒霜和血晶都不是一般的东西,如果能查到谁买的话,或许也是一个线索。” “我立刻让人去查所有的药铺药贩。”糜诗道。 “还有别忘了黑市。”芮九提醒。 砒霜和血晶不是一般普通药材,不管手售卖还是买入都是严格控制的。药铺进这些药都有官府的批文,而买这药也需要有文牒才可以。 所以虽然查的工作量也不小,但是到底是有了明确的目标,范围缩小了不少。 欧阳景看见糜诗神色,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我总觉得这些事情和林延卿脱不了干系。”糜诗这种直觉很强烈。 “你找过假王爷谈过,他给你什么线索了吗?”欧阳景当然知道糜诗去见过了假的镇西王爷,很自然地问道。 “或许吧……”糜诗想了想那人和他说的那些话,“但是和这件事情完全不相干。” “他说了什么吗?”欧阳景听出糜诗话里有话。 糜诗沉吟,“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和他谈的时候,他和我说了一件事情,但是他说的模棱两可,话里的意思好似林延卿所做的一切都是规定好的。” 欧阳景听不懂,“什么意思?什么规定” “我不知道,他说的有些玄,意思像是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好的。”糜诗看着欧阳景,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但是我第一想到的还是天心宗,先前你就怀疑过事情和他们有关。” 欧阳景没有说话,糜诗继续道:“你之前也只是和我提到过天心宗,他们多年前突然出现,但是又瞬间没落消失,如今又再次出现。但不管如何,现在为止其实世人对天心宗都所知甚少,我们称其为天心宗,其实也就好像称欧氏一族为隐宗一样,会不会天心宗其实并不是他们这个组织的名字呢?会不会天心宗只是他们信奉的某种教义?” 糜诗的话引起欧阳景的侧目,“你查到什么了?” “我知道在天曜皇朝,除了巫族根本没有任何宗教,即便有也会被认定是邪教而诛灭。我去查了魂司的档案,基本上找不到任何关于天心宗的记录,这反而让我更确信了。” “如果只是一般的组织,那魂司不可能不留记录,讳疾忌医说的就是这个,正因为天心宗亵渎了巫族的神权,所以根本不可能写入巫族的纪年中。” 糜诗的推测合情合理,她边说边观察欧阳景的神色,因为她知道,巫族没有记载不代表欧氏没有记载,这么一个古老的家族,肯定会有记录的。 “你这个想法有点意思。”欧阳景微笑道,神色如常。 “这可不单单只是我的想法。” “哦?怎么说?”欧阳景终于露出一点好奇。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天心宗二十多年前被朝廷而没落,但是二十年前呢?我想到它一定不会是一下子出现的,所以我去查了二十年前的案卷。” “查到什么了吗?” “虽然魂司里的案卷提到天心宗的案卷不是没有就是被涂抹的很难辨认了,但是我还是在二十五年前的一个案卷里,发现了天心宗的名字。” “上面说了些什么?什么案子?” “是个很不起眼的偷盗案,大概也因为如此,所以被忽略了。”糜诗笑笑,不无得意地道:“可还是被我发了,一家书局被盗了好些古籍,以及独版的雕刻印版,其中有一本书名字就叫做天心宗。” “是一本书?作者?” 糜诗摇摇头:“没有记录作者是谁,这天心宗的名字被记录下来也仅是因为它是被偷盗的其中一本,当初作为证据呈堂而已。” “那你有找到这本书吗?”欧阳景问。 “当年的那家书局早已倒闭,已经无从去向了。”糜诗脸上不无遗憾,她看向欧阳景道,小心翼翼地试探:“所以我在想,或许你能有什么朋友能找到……”糜诗没有往下说,其实她想说的是家族中。 欧氏如此古老的家族,而且糜诗听闻欧阳景曾经说过,欧氏有最全的藏书,比巫族的藏书还要齐全得多,她觉得说不定这本《天心宗》也能在这些藏书中。 “朋友?”欧阳景反问她。 糜诗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措辞,“或者你认识的人?你觉得呢?” 欧阳景看着她的可怜兮兮的样子,突然笑了。 “欧阳……”糜诗语调里都带上了撒娇。 “好吧,好吧。”欧阳景投降了,谁让他就只吃糜诗这套呢,“我想我的确有认识的人,或许能找到这本《天心宗》。” 第一四四章 意想不到的书局 第一四四章 欧阳景带糜诗穿街过巷,游走在西洲城的西南角。 这里是平民聚居之处,糜诗走在欧阳景身边有些奇怪:“欧阳,你来过这里?怎么那么熟悉?” “我以前在西洲城住过一段时间。”欧阳景很坦然地回答。 原来如此,糜诗有些释然,之前她就感觉欧阳景对这里的街道等等十分熟悉。 她突然想起天禁司的花轩安,记得欧阳景说过是他的邻居,“所以你和花轩安也是在西洲认识的?” “是啊,小时候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欧阳景很随意地说着,“说起来也幸亏如此,找天心宗这本书我才能有些眉目。” “哦?怎么说?”糜诗对这话感到好奇。 欧阳景却神秘地笑了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在巷子中穿梭,最终来到了目的地。 要不是欧阳景带路,糜诗相信凭自己哪怕拿着地图,到处问人怕也是找不到这样一个地方。 因为你很容易就会错过。 这地方的进口很窄,像糜诗这样匀称的身材都要微微侧身才能通过。 而你如果在街上走,很容易就忽略它,以为它只是两旁屋子之间流出的空隙。 但事实上则不然,穿过这条窄窄的过道,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糜诗没有料到这里竟然会隐藏着一家书局。 是的,书局。 除了门面诡异得窄小之外,里面的格局和外面所见的书局一般无二,只是一眼望去书也多得惊人。 书多到,四面的书架已经完全放不下了,堆得到处都是,书架顶上,地上倒出都摞着高高的书。 而且你一眼就能辨识出里面藏着不少古书,竹简的,布帛的,甚至还有几片龟甲隐约在书架成堆书中露出一角。 除了这些看在眼里的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让糜诗确认这是一家书局是因为,就在她走过窄通道的时候,耳边就传来这样的对话。 “这本书不是江淮本,还有污渍,有缺角,我最多只能给你纹银二十两。”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透着笃定。 “那好吧,就二十两。”另一个声音则就显得急躁许多。 “这位公子,我看你不应该卖这本书。”这个声音是糜诗熟悉的,欧阳景走在糜诗的前面,糜诗的人则还在窄道里,耳边继续传来欧阳景的说话。 “我看看,这是石桥的《江风渔火》首印版,这书无论什么品相,至少都值一倍以上的价钱。” 糜诗穿过窄道,第一眼就看见欧阳景笑眯眯地拿着一本书在端详。 他边上站着一个公子模样的年轻人,应该就是这书的卖主,此刻他年轻的脸上微微有些薄怒,望着对面的一个人。 糜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竟然感到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这样一个奸商竟然长着一张天真的娃娃脸,看上去童叟无欺的样子。 他的头发乱蓬蓬的,有点不修边幅,浓浓的眉毛下边一对大眼睛,乌黑的眼珠像算盘珠儿似的滴溜溜乱转,圆圆的脸,嘟嘟的嘴看着始终上扬着,总好像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上去十分的天真无辜的样子。 果然人不可貌相,糜诗心里嘀咕。 那店家圆圆的眼珠瞪了欧阳景一眼,又掏出了二十两银子扔给那卖主,那卖主估计也是想早点脱手,这么一出对他来说绝对有利,也没再多过理论,拿着银子留下书就走人了。 那店家斜眼看了眼欧阳景,脸色明摆出不痛快,将书一把从欧阳景走里拿走,转身插入了身后的书架上,冷淡地道:“有必要吗?” 他的声音和他人一样,带着一点童声,竟有些奶声奶气的。 糜诗走到边上,站在欧阳景身后,作壁上观。 “焦泰,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对谁都不忍心。” 糜诗意外地在欧阳景脸上看到一种从未见过的神情,嬉皮笑脸,这种原本属于芮九的招牌神情出现在欧阳景的脸上,不得不让糜诗有些大开眼界,就算今日没收获,她都觉得不虚此行。 “那我呢?我就不是人?你对我忍心?”这个被欧阳景唤作焦泰的人,从柜台后走出来,糜诗这才发现此人身量很小,柜台后面应该是有凳子之类的垫在脚下。 这样的身高与他的长相倒是很协调,一点都不违和。 “你不是人,你是仙嘛。”欧阳景玩笑地道。 “少来这套。”焦泰白了他一眼,目光转向他身后的糜诗,“喔,这位姑娘怎么称呼?”焦泰对着欧阳景的时候还是一副嫌弃的神情,看向糜诗的时候就立刻换了一副笑脸,这变脸的速度也堪称一绝了。 “我叫糜诗。”糜诗笑吟吟地大方介绍自己。 焦泰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冲她眨了眨眼道:“我和你赌五两银子,我至少可以猜中你书房里的一样东西。”他认真的表情配合他的童颜,让糜诗莫名觉得有些好笑,“糜诗,别给我任何暗示,我从来不会错的,这是一种天赋。” 焦泰闭上眼状似在沉思:“你最喜欢的是白玉水洗,平日里用的最多的是文云斋的狼毫笔,最近看的书则是《情缘录》可对?”他睁开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糜诗。 《情缘录》是时下最热的一部小说,而且尤其得到女子的喜爱,几乎上到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家的都对此津津乐道。 糜诗微微一笑,对这焦泰撩妹的技能真是不服不行,但是焦泰这样的说话方式却不惹她反感,反而打心眼里有种亲切,焦泰的眼睛很清透很纯净,没有龌蹉和算计。 “我最近在看的是章子墨的《仵作拍案实录》,书房里的水洗基本没怎么用过,任你说的文云斋我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糜诗也冲着焦泰眨着眼睛,一副实话实说很无辜的样子。 焦泰听她这样说完全没有任何尴尬,冲着欧阳景笑了笑,“这姑娘不错,我喜欢。” 欧阳景不以为忤,神色略正经了些道:“我们是来找你帮忙的。” 第一四五章 苏醒 欧阳景将写着天心宗名字的纸条展开在焦泰的面前,“我们想找一本作者匿名的书,应该是手抄本,不确定是否有过印刷版。” 焦泰拿起那张纸条,眯着眼,“天心宗?这名字看上去很有点意思。”他看上去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糜诗心里有些焦急,想激一激焦泰,于是道:“听欧阳景说你很厉害,你应该可以找到得吧。” 焦泰斜睨了她一眼,“他还说他自己什么都会,那么……是不是找他就行了?”焦泰显然不吃她这套激将法。 糜诗看了眼欧阳景,欧阳景冲她微微一笑,然后对焦泰道:“这本书很重要,我们一定要拿到。让我佩服一下怎么样?三天后我来拿。”最后这句用得是肯定的语气。 “让你佩服有个鸟用。”焦泰突然暴了句粗口。 欧阳景不以为忤,笑了笑,冲着糜诗使了个眼色,“三天后我来拿,等你消息啦。” 说完转身挥了挥手,很潇洒地就这么走了。 出了书局,糜诗还是有点吃不准,“就这样了?他这算答应了吗?” “放心吧。”欧阳景很有信心地道。 听欧阳景这么说,糜诗刚才还有些担心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既然欧阳景对这个焦泰如此有信心,她虽然不了解焦泰,但对欧阳景是了解的,若无万分把握,他是不会如此肯定。 于是心情一松,和欧阳景离开了书局。 西洲魂司府里,大家都忙得晕头转向的,这两天棘手的案子一件接一件,根本没可能歇下来。 “有什么发现吗?”司主问站在底下的赵光明。 司主虽然在西洲待着不走,让赵光明有更多机会表现自己,但是眼下的案子棘手,办事稍有差池又怕讨不了好,他内心挣扎纠结。 何况除了眼前连着两起的杀人案子,司主还另外布置了他一个其他任务。 赵光明很小心翼翼地回道:“可能查到了些情况。” 司主没说话,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林延卿在西洲的信息极少,除了他进了镇西王府做幕僚之外,没有任何可查的,但是我们找到了和他关系比较密切的白晨岚的一些线索,也就是他名下的资产。” “白晨岚?就是那个先前在镇西王府自杀的人?” “是的,他是西洲本地人,死后,资产也都被族中各人分领了去。但是我们却发现用了假名在钱庄存了一大笔前。” “哦?” 赵光明不太确定地道:“这笔钱究竟是为了什么,暂时不清楚,也有可能是为了瞒着家里娶外室。” 司主语气很淡定地,“或许原因并不是如此香艳,而更有意思也未可知。你继续查,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来禀告我。” “是,司主。”赵光明躬身领命。 他走出司主的屋子,心里琢磨司主留在西洲不走的原因,或许不是因为连着出了几桩大案无法离开,而是就是因为这个林延卿。 他想起司主当日来到西洲的时间,好像也正是天禁司出事没多久后…… 那个林延卿到底是个什么人? 此时此刻,西洲郊外某处。 这里好像荒废了好些年,平日里根本无人经过。 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如果走进去仔细看得话,隐约会看见几间土坯屋子,但看着年代久远,许久没人住的样子。 屋檐上生了绿苔,门阶也是破烂几乎看不出原样,走进屋子里也只能看见摆着几件破烂农具和柴火,但早已生锈长毛,上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这样的屋子,没有人会在里面待上多时。 但如果你待上时间足够长的话,就会偶尔听见底下会不是传来一些声音。 黑暗的地下,即便都离初夏不远了,却仍然寒气逼人。 顶上有一个小小的高不可及的气窗,是不是隐约露出些光亮来。 但因为太高了,这光照射到底下的时候,光已经微弱得几乎不可见。 突然从不远处有灯火一闪一闪,紧接着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发出生锈独有的刺耳声响。 随即室内亮了起来,有人将四周的蜡烛一根根点燃,原本漆黑的地方瞬间亮如白昼。 此时才看清楚,中间有个奇怪的东西。 它足足有两人高,从外表看上去就像一个铁疙瘩,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时辰已到,打开。”其中有一人下命令道。 有人走到这铁疙瘩前,不知他怎么弄得,突然铁疙瘩上出现了一扇门,从里面透出莹莹白光,随即一个人从这铁疙瘩里面走了出来。 这人赫然就是林延卿。 他脸色极其苍白,身体看着有些虚弱,脚下也是虚浮无力。 很快就有人给他披上了一条毛毯,林延卿将毯子用力裹住身体,很温和地搀扶他的人道:“最好再给我来杯热茶。” “是的。” 很快一杯冒着热气的热茶递到了林延卿手中。 他此刻神色平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身旁周围簇拥着几十个人之多,每个人都看着林延卿,目光殷切,脸上透着无比的崇敬的神色。 他缓缓扫了一眼所有的人,朗声道:“首先我要感谢你们每一个人,对我再次回到这里所做的一切努力,我知道有些人为此甚至牺牲了生命,我无以为谢,这是我的使命,同样也是你们的。” 他说完这段话,显然有些气虚,喝了口茶后,换了一会儿,冲着边上一个人问道:“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那人十分恭敬地道:“一切都已按计划准备到位。” 林延卿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所有的细节都核查过了没有?卷宗有准备好?” 那人道:“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卷宗也都已经誊写完毕。” 林延卿满意的点点头:“很好,那就一切照计划去办吧。” 说完他忽然感觉到自己握着茶杯的手有些不适,微微低头看过去,那只握着茶杯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可他却几乎没什么感觉。 他轻轻地将茶杯放下,毫无痕迹地将手隐藏在了宽大的袖子里。 第一四六章 争执 赵光明再一次敲开了司主的房门。 “禀告司主,经查实,白晨岚用他的假名买下了西洲城郊的一片荒地。那片地早已空置了多年,也鲜少有人路过。但是在一个月前,竟然有商队一直往返此间。” “一个月前?那正好是林延卿从天禁司逃出的时间。”司主目中露出锐利的光芒,他高声朝门外喊道:“来人!” 从门外进来人躬身听命:“立刻去通知天禁司,并调派人手即刻去城郊……”他话还没说完,从外头匆匆忙忙走进来人,打断了他的命令。 “司……司主……”来人气喘吁吁,显然是跑得极了。 “做什么事,等会再说!”司主愠怒,他的命令还未说完被人如此打断。 那被他呵斥的人倒是有些胆子,还继续,只是声音有些发颤:“可……可是司主,此事无法等。” 此人的大胆让司主也有些惊讶到了,他转头看向他:“什么事?” “禀告司主,魂司门外,有个人自称是林延卿……” 这句话就像一个惊雷在司主和赵光明的头顶炸响,两人都露出不可置信地表情,对看一眼后,立刻朝门外冲去。 赵光明这是第一次看见林延卿本尊。 先前他都只是对此人耳闻,真的亲眼看见后,实在有些不能相信这样一个让司主都时刻惦记的犯人,长得竟然如此……温雅。 是的,就是温雅。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广袖翩翩,面对着上百张的弓弩,神色从容地站在那里,别说一丝慌张了,他的神情之坦然悠闲,让赵光明有种错觉,只觉得他是一个前去赴宴的文人名士,而不是一个逃狱后来自首被重重包围的重犯。 “林延卿。”司主面对他,沉声喊着他的名字。 林延卿优雅地鞠了个躬,“在下林延卿,来此只是想见一见糜诗司魂使。” 司主板着脸看着他,目光深沉,看不出情绪。 糜诗一回到魂司就听说了这个震惊的消息,她很快就来到关押林延卿的屋子外头。 但是却没有进去,因为还未到门外就被人拦了下来,让她去隔壁的屋子。 糜诗一踏进屋子,就看见司主站在里头,而旁边则是徐东。 立马一个头两个大。 这许东出现在这里,绝对是件麻烦的事情,糜诗不用想也知道徐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抓到林延卿这么大的一个功劳,徐东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一个时辰前,林延卿独自前来魂司自首,但从头至尾他只说了一句话:只与糜诗司魂使说话。” 司主这句话不单是和糜诗说,也同时说给一旁的徐东听。 “还有说其它的吗?有招供他是如何从天禁司逃狱的事情吗?”徐东问道。 “没有。”司主语气很平淡,“只有这一句话,以及……一把钥匙。” “钥匙?什么钥匙?”徐东急急地问。 司主从袖中掏出一把十分普通的钥匙,说道:“这把钥匙是林延卿自首后从他身上搜到的,上面没有任何的记号,也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只是一把很普通的钥匙。” “钥匙已经拓下,让人去查了。但这把钥匙显然是林延卿故意让我们发现的。”司主皱眉,林延卿这样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所做的事情无法按常理推断,这钥匙会不会是陷阱? “既然林延卿找的是我,那就让我进去和他谈谈。”糜诗看了眼司主,而她这句话却是冲着徐东说的。 徐东果然不同意:“林延卿当日被天禁司所抓,那时候你可并不在西洲。”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糜诗根本不买这帐:“但是他当日被抓,却和镇西王府的告密不无关系。可如今既然知道了镇西王爷被掉包,那林延卿当日被天禁司所抓就值得怀疑了,说不定他是故意被天禁司抓。” 从这间屋子里可以看到那间屋子里的情况,这中间有个巧妙的机关设计。 糜诗看着坐在屋子那头神情悠闲的林延卿,沉声道:“他来这里的唯一原因,只怕也就是他自己想来而已。” 徐东不以为然:“也许吧,但是我们不会和一名罪犯谈条件。” 糜诗心里烦躁,这徐东在这里太指手画脚了,“林延卿大概早就猜到我们这里的人自大狂傲。”她话里带刺,很显然脾气上来就有些不管不顾了。 “你……你说什么!”徐东当然听出她的指桑骂槐,脸都有些绿了。 糜诗根本不退缩,两眼瞪着徐东,手指向坐在那屋的林延卿道:“这个男人已经聪明到可以逃出天禁司,那个有史以来从无一人逃得出的天禁司。他逃出天禁司后,却一直留在西洲,并且现在自首了?” 糜诗语调拔高,“为什么?”她自问自答,“仅仅因为这是他自己想这么做而已,并且以他之智应该早就料到我们会拒绝他的请求。” 徐东冷笑,“所以呢?照你的意思我们就应该给他他想要的?满足他?以此证明魂司是个对重犯都有求必应的地方吗?”话里嘲讽的意味明显。 “糜诗。”一旁的司主突然叫了声糜诗的名字。 糜诗稍微稳了稳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暗吸口气,语调变得平静理智些:“自从林延卿逃狱后,西洲城的案子一件接着一件,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 徐东打断她的话:“这些案子不能确定都和他有关。” “是他!一定是他干的。”糜诗又有些激动,“林延卿一定还有更多的计划!”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徐东反问她,将了她一军。 “如果我说这是我的直觉预感徐大人会相信吗?”糜诗冷讽道。 徐东自然也不是任人嘲讽的主,“糜诗司魂使,整个魂司难道就你能查案?照你看来其它司魂使都是吃白饭的不成?” 他冷眼看着糜诗:“你想让林延卿开口?照你将林延卿说的那般神乎其神的,我看还不如去查一下先前赵光明查到的地方,看看能找到什么更实际些。” 第一四七章 奇怪的灰尘 糜诗还想和徐东争辩,却看见一旁的司主冲她微微摇了摇头,于是她便忍了下来。 林延卿人既然已经都在这里了,徐东让她再去搜查那个赵光明怀疑的地方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先不说那个地方万一不是林延卿先前藏身地的话,肯定是浪费人力时间。即便是,糜诗也不觉得林延卿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聪明人会留下什么东西让他们查到。 但是有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退让。 出了屋子找到赵光明,问清楚了地方,带着兵马就直奔城郊而去…… 面对林延卿这样一个送上门来的功劳,徐东当然是不打算让给糜诗的,糜诗刚走,他自己就走进了关押林延卿的屋子。 林延卿听到门开的东西,抬眼看了眼,见到来人是徐东,脸上依旧保持一如既往的微笑,神色却是透着丝洞察一切的明了。 徐东也同样在打量着眼前的林延卿。 林延卿他只听闻此人之前从天禁司逃狱,但是对此人了解不多。不过会被关进天禁司的人,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只是徐东倒是很以为林延卿看着十分斯文儒雅,身上没有半点罪犯的气息,反而更像是辟雍堂里的那些学者。 他心里不免想到,这样斯文的人估计是没见过什么暴利血腥的,糜诗他们将此人说的神乎其神,可眼前这人到底终究是个人罢了,那点手段出来不怕他不就范。 徐东心里这么想着,神色上便故意多了些凌厉来。 不但冷脸竖眉,还故意挽起袖子,双手握了握拳,弄出了些关节咯咯声响。 林延卿坐在对面,平静第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出看了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尾不怎么精彩的戏。 徐东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对方眼中的一场闹剧,端着架子,看着林延卿道:“我来是有几个问题要你回答,如果……” 他话尚未说完就被林延卿轻轻巧巧的话语打断:“我想我先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只和一个人说,那就是糜诗司魂使。” “糜诗司魂使因为受本大人之命,正忙于别的事情。要知道,你有机会当面和我谈足以说明你的运气很不错。”徐东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将自己身份彰显出来,言下之意很明显,让林延卿知道他的身份比糜诗高阶。 林延卿闻言只是笑而不语,突然他一阵急咳,苍白的脸涨得通红,看得出来林延卿在极力克制咳,可是却没什么用,许久这突如其来的咳嗽才平复下去。 他的额头上微微冒出汗来,脸色比先前的苍白多了几分血色,但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徐东看着一直在边上,默默看着林延卿咳嗽,等他停下来,颇有些无动于衷地道:“看来你的身体不太好啊。” 林延卿很大方地认了:“所以我才希望可以尽快地和糜诗司魂使谈谈。”从徐东进来之后,他整个人一直看着懒懒散散的,此刻却突然目光如炬地盯着徐东的双眼,缓缓地开口道:“我想徐东大人应该也是想尽量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死亡吧。” 他话里威胁的意味很明显,徐东心里一紧。 难道糜诗说得是真的?那镇西王府和春来茶馆的案子都是他下的手? 他不禁有些惴惴不安,这两件案子接连发生,已经得到上面的关注,如果稍有不慎,出了什么岔子,或者因为他的缘故又多出些什么事,只怕之后他自己会有麻烦。 徐东审时度势,很快就问道:“你需要什么?”他虽然有些心虚,但面上还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像是在给林延卿施舍而不是因为对方的威吓。 林延卿也不在乎他的态度,很平静地道:“如果下次糜诗司魂使来的时候,我希望她可以带上以下几样东西:石洁草,一碗羊奶,笔墨纸,以及一块白玉。” 他瞟了眼徐东,微微一笑:“大人手上的这个白玉扳指就可以。” 徐东有些惊愕,原本还以为对方会故意开些很难做到条件故意刁难 ,可这些东西都十分普通,他没想到林延卿开出来的条件那么简单。 “你确定不需要别的了吗?”徐东有些不可置信。 林延卿淡然一笑,“我很确定。” 林延卿虽然如今是阶下囚,可姿态却是那样令人高山仰止,徐东从进屋后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这种不是来自于任何地位身份,而仅仅是林延卿身上的那种气质。 徐东也算是接触过不少达官贵人,甚至皇族的也有些往来,但除了当今圣上,他从没有在任何其他人身上感觉到这种轻轻淡淡但却无处不在的压迫感。 赵光明和糜诗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城郊的一处荒地。 此处看情形已经是废弃多时了,杂草丛生,人烟罕至。 赵光明根据先前得到的线索,找到了那幢隐藏在树林里的破土屋。 这土屋里到处是灰尘,没有任何痕迹,也根本没人来过的样子。 赵光明有些气馁,对糜诗道:“怕是真的找错地方了,不是这里,撤吧。” “等等。”糜诗伸手阻止赵光明下命令,“这屋子有点古怪。” “怎么古怪?”赵光明觉得奇怪,这破屋一眼就能尽收眼底,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被废弃了的土屋。 糜诗没回答他,而是走进屋子,看了看脚底下,蹲下来伸手在地上抹了一下。 赵光明看着糜诗做了这一系列动作后,也发现了不对劲。 照说这屋子里这么多灰尘,可糜诗走进去后,踩在满地灰的地上却没有留下脚印,而她的手在地上那用力的一抹,也没有出现任何痕迹。 他惊诧道:“这些灰尘都是假的?” 糜诗点了点头,“灰尘不是假的,但都固定被粘在地上了。” 赵光明震惊之余脑子里不免跳出来几件事。 其一,这屋子不用说一定有古怪。 其二,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来掩人耳目,主人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人。 其三,糜诗能发现这点,也绝非一般人。 他之前一直将糜诗看做是司主的亲信,想着小小女子不过就是有后台罢了,如今才知道先前是小看了她。 第一四八章 徐东出丑了 糜诗的观察力是除了记忆力之外她第二个引以为傲的地方。 当然这也归功于之前读的警察学校和之后的保镖工作,这对于她的观察能力的养成都有很大的助益。 既然发现这土屋有问题,没多久自然就发现了通往地下室的机关。 糜诗和赵光明一起跟着走入地下室。 下面之大超乎想象。 空间远远超过了地面上那土屋的面积。 里面有好几间屋子,这屋子里还有些日常起居的东西,看里面留下的东西,很明显先前还有人住在这里。 而中间最大的一个密室里面却空空荡荡,除了周围墙壁上的蜡烛燃了一半显示出这里肯定有人来过之外。 “发现什么了吗?”赵光明来到在四处搜查的糜诗旁边问。 糜诗摇了摇头,“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我让人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带回魂司在好好查验一番。” 糜诗表示知晓,忽然她在身旁桌子上一堆废纸间发现一张画,这画墨迹犹新,应该作画不久。 “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屋子里光线十分暗淡,赵光明看不清楚,问糜诗。 即便光线再暗,糜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画中人,只因为画中的人她太熟悉了,就是她自己。 她淡淡地回答赵光明:“画的是我……林延卿来过这里。”因为画纸的一角还有落款,像是深怕别人不知道作画的人是谁一样。 赵光明一听有些惊讶,从糜诗手里抓过画像,凑着看,却是在有些暗,便吩咐道:“将这里的蜡烛点起来,再仔细查一边,什么都不许遗漏。” 糜诗听赵光明的吩咐,心中突然一动,大声喊道:“别点蜡烛!” 可是显然已经晚了,有一支蜡烛已经被点燃,而也就在这时突然听见一阵惊呼。 糜诗立刻朝惊呼的声音方向跑去,却看见有一人倒在地上,身旁围着一群人手忙脚乱。 糜诗一把拨开众人,倒在地上的人脸色涨得通红,双手抓着自己的脖子,嘴巴大口大口的吸气,眼珠往外凸起,活活就像在水中挣扎无法呼吸的样子…… 糜诗立刻对此人坐着急救措施,一二一二,她心里在默念节奏,可是没有办法,只一会儿,这人就断了气…… 她心中担心那支被点燃的蜡烛是针对什么,这里没有血亲,魂司里的人也都是白魂,那会不会还有人中招? 她心里的担忧和紧张让她胃一阵阵抽缩,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仿佛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没有人再倒下了。 她松了口气,可看着眼前躺着的那句年轻的尸体,心中既沉重又愤怒! 回到魂司,先前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西洲魂司府。 徐东走到哪里都感到有些芒刺在背的感觉,很显然他的刚愎自负直接导致了一名巫族青年的死亡。 碍于徐东在魂司的地位,大家不能对他做什么,但是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徐东现在怕是更刺猬没啥区别了。 这次对他的面子打击不小,他讪讪地将自己的白玉扳指拿下来,放进了准备好的那堆东西中,想通过这个举动得到旁人的谅解。 惨剧发生,徐东也只能退让,让糜诗去见林延卿。 但是他不可能就放任糜诗和林延卿单独见面,单单可以看见还不行,他还有清晰地听见他们之间的每一句对话。 所以在糜诗见林延卿之前,徐东吩咐在关林延卿屋子的隔壁动了不少手脚,不单可以通过特殊处理过的镜子,可以看见那屋发生的一切,还在四周插入细管,以此监听里面的一切动静。 做好这一切之后,徐东才让糜诗进屋去见林延卿。 “糜诗司魂使,好久不见。终于,又见到你了。”林延卿开场白显得热络,主动和糜诗打招呼。 糜诗冷脸看着她,眼中喷火,声音透着浓浓地鄙夷与恨意:“我有个师弟先前刚刚死了,他年方十八,未及弱冠,家中还有刚刚出世一个月的女儿。这一切都拜你所赐。” 林延卿完全没有替自己辩解的打算,他直认不讳:“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这样做,但是你们的徐东大人很显然需要得到些教训。” 这话传到隔壁屋子里,徐东的脸色发青,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出气,屋中还有好几个人,此刻都低着头。 糜诗不予与他多纠缠,直入正题:“我现在人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说。” 林延卿问她:“我先前和徐东大人要求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糜诗看着他,拿出一个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在他的面前,石洁草,一碗羊奶,一支毛笔,一块墨,和一张白纸,白玉扳指,然后看着他问:“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林延卿笑笑,端起羊奶放在面前,然后将墨伸入羊奶里,就着碗直接在里面研起墨来。 糜诗心中奇怪,这举动实在看不出林延卿想做什么。 林延卿抬头冲她微微一笑,道:“只需一会儿,稍等。” 只见他,将毛笔拆开,只去了笔杆的部分,将那墨汁和羊奶的混合物灌入笔杆中,然后再将石洁草揉碎了也一并放入笔杆,用力地摇了几下。 然后将白玉扳指包在白纸中,用力砸向地面,好像还嫌它不够碎,又踩了几脚才作罢。 拿起来重新再桌子上摊开,那白玉扳指碎了一纸,成了大大小小的碎块。 “那白玉扳指可值二百两银子啊!”另一屋的徐东低声喊道,一脸的心痛,可没人搭理他。 林延卿继续手里的动作,他将笔杆子里的液体倒在碎玉上,很快玉石竟然慢慢变得很软。 林延卿将拆下来的毛笔头,沾了些这软化的玉石,很迅速将徐东插入四周的管子塞住,然后又将门上的锁眼填上。 糜诗惊讶地看着林延卿的举动,而且她发现那些地方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在慢慢变硬。 “你做什么?”糜诗问他,她心中倒是不怕林延卿对她不利,对付这一个看着弱不经风的林延卿,我们的全国散打冠军糜诗还是很有信心的。 第一四九章 林延卿的条件 林延卿又坐下,然后冲着糜诗微微一笑:“现在我们两个可以好好谈一谈了。只有我和你,但我们的时间也不多,所以希望你不要问我一些废话来浪费时间。” 显然林延卿想和糜诗说得话,不想给第三者听见。 徐东这会儿只能看见林延卿和糜诗面对面坐着,至于他们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快!立刻想办法!我要马上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气急败坏地下着命令。 而另一屋,糜诗此刻与林延卿开始了一场较量。 “你不但是天禁司的逃犯,也是镇西王府和春来茶馆的首要嫌犯,你来这里是为这两个案子自首吗?”糜诗当然也是套他话,看看他是否会自己承认。 事情却也出乎糜诗的意料,她原本只是直觉上断定,可没想到林延卿却亲自就这么承认了:“这两事根本不值一提,我只是举手之劳,事先摆好东西而已。这根本无法显示出我的能力来,我会有更好的展现给你看。” 糜诗心里一惊,面上却是冷冷地问:“你的意思是接下来你还有其它的行动?” “是的,范围更广也更恐怖。” “那是什么?什么时候?在哪里?”糜诗追问。 “不要急,我会告诉你,但是……”他看着糜诗。 “你想要我做什么?”糜诗自然也不笨,林延卿指名道姓要见她,肯定是有事要她做,虽然她不明白什么事一定要自己出手,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没功夫多想这个。 “我需要你的帮忙,或者说首先我需要你先通过一个考验。” 另一屋徐东已经发飙,司主则只是通过玻璃看着那个屋子里对峙的两人,对徐东置若罔闻。 “立刻把他们两个带出来!那个林延卿动了手脚,现在我们什么都听不见,立刻!马上!”徐东冲着司主喊道。 司主不得不转过脸来,冲着他道:“林延卿现在也不能伤害到我们,他和糜诗也还在我们的监视控制范围。徐东大人,林延卿只不过在像你证明谁说了算而已。” 徐东怔了怔,还是不依不饶。 司主有些无奈:“门也是按照你先前的意思换了铁门,我已经派人去将门锁融开,但这一时半刻怕是无法打开的。” 徐东脸色一阵紫一阵绿,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间屋子的对抗显然告一段落,而另一个屋子则在继续进行着。 林延卿语速不快不慢,慢条斯理:“我来魂司的时候,身上带着一把钥匙,我想你应该知道此事。现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拿到这把钥匙,然后去青云坊,我在那里给你留下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你想让我做什么?”糜诗追问道。 林延卿还没说话就是一阵剧烈地咳嗽,他浑身伴随着轻微的抽搐,脸色变得灰白没有一丝血色,若不是他此刻还有动静,光看他灰败的脸色,就和一个死人没多大差别。 糜诗不禁想起欧阳景说起关于那些被偷的铁箱的事情,生不如死……也许林延卿就是如此。 她半是实话也半是试探道:“你需要好好就医,让巫医彻底帮你看看到底身体如何。” 林延卿在她的搀扶下,重新坐直了身子,那惊天动地的咳嗽已经消停,他好像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脸色也慢慢变得正常了一些。 “这世上没有什么也没有谁可以医好我的,糜诗大人。”林延卿语气很平静,神色自然,若是边上有人看见,还以为他在谈论着无关痛痒的天气,完全不会想到他说的却是自己的生死。 “我就像一个被摔碎了的碗,然后又被重新粘合在了一起,但是总归会留下痕迹,不可能与之前的碗那样完好无损的。”他将自己的身子比作碗,但是糜诗却隐约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不过这世上说不定还是有奇迹存在呢。”林延卿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糜诗身上,从他的眼睛里糜诗好像看到一小撮跳跃的火苗,“或许我让你做的这件事情,可以找到些什么能帮我的东西也不一定。” “我可以帮你做这件事情,但是你必须先告诉我接下去的目标是哪里。”糜诗可不觉得林延卿会心慈手软,也不觉得他是在危言耸听,既然他说了接下去涉及的范围会更广更恐怖,那一定不只是说说的而已。 她想,其它的筹码或许说不动林延卿,那他自己的生机呢?这值得一试。 “我现在不会告诉你的。”林延卿一眼就看透了糜诗的打算,“我将这作为我的安全保障……” “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要你告诉我什么时间,在哪里!” 林延卿微微一笑,他整个人很放松,看上去却没有一丝破绽。虽然林延卿人看上去文绉绉的,人也很瘦弱,现在又被病痛缠身,但他浑身上下就像一个铜墙铁壁的堡垒,根本无处下手,也看不见破绽在哪里。 “当我们现在在这里说话的时候,西洲城里有一辆马车在行驶着,它上面装着的东西足以让上百个甚至上千个西洲百姓死亡,而死亡的样子将和你看见镇西王府还有春来茶馆那些人一样的惨。” 林延卿将这信息透露给糜诗知晓,显然是有十分的把握,先不说这西洲城里马车多如牛毛,根本没法一辆辆查过来。 “还有多少时间?”糜诗问了个很重要的问题。 “一天以后。”林延卿很大方地告诉给糜诗知晓。 糜诗暗暗咬牙,难怪他有恃无恐,西洲城是一个商贸之城,比别的城镇每日出入的马车要多少数十倍,一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排查城内的马车。 “你现在就立刻去制止它!我会帮你做你要求的事情。”糜诗开出自己的条件。 “不,不是我去,是你去制止。”林延卿完全放松下来,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但是,首先最要紧的是先拿到那把钥匙。” 糜诗还想再继续和林延卿周旋,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轰响,坐的椅子也晃了几晃。 第一五零章 兵分两路 原来铁门终于被打开,徐东一马当先地冲进来,恶狠狠地呵斥道:“够了,糜诗你马上给我出去!” 糜诗见徐东进来,知道也不可能再继续,也不争辩,站起来就往外走。 林延卿突然开口叫住她:“不要担心,如果我有心要害你的话,早就有很多次机会可以下手。” 糜诗盯着他,目光如炬,显示出她的无畏与决心。 “还愣着干嘛,走啊。”徐东在一旁催促道。 糜诗不再说什么出了屋子。 徐东凶狠地看了眼林延卿,正要关门走人,却不想身后林延卿却突然叫住他,“徐大人。” 徐东心中一喜,以为林延卿想通了有什么话要和他说,于是转过身,挺了挺胸,面对林延卿,等着对方开口。 “徐大人,对于那个白玉扳指我很抱歉,不过真的挺好用的。”林延卿笑着说到,话里调侃的意思任谁都听得出来。 徐东脸色一僵,愤愤然甩门走了。 糜诗走出屋子,见司主竟然也在外面,她简单明了地将林延卿的打算说了一遍。 “林延卿接下去还有计划,用镇西王府和春来茶馆同样的办法杀死更多的人。但是他没有说什么时候在哪里。只是现在需要立刻搜查所有在西洲城内的马车……” 她话说到这里,徐东也从屋子里走出来,就站在司主的身后。 糜诗淡淡地和司主请示:“属下向司主告个假,有些私人事情需要去办,大概两三个时辰。” 司主默认,没有说话,一旁的徐东却是急吼吼地道:“为什么?你要去干嘛?” 糜诗微微一笑道:“徐大人,女人家的私事你也有兴趣吗?” 徐东被她这句话噎到,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 糜诗根本不理他,转身就走了。 她刚踏出院子,迎面就碰上欧阳景,心想这算不算心有灵犀,正想找他他人就来了。 “情况怎么样?”欧阳景见到她第一句话就问道。 “林延卿自首的事情你也听说了?”糜诗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知道了。 “嗯,我刚回来就听人说了,听说林延卿还特意指定要见你,他都和你说了什么?”欧阳景神色中满是关心。 “林延卿就是个狂人,一个疯子。”糜诗回想先前他的话,“他还继续打算用那个毒去杀害更多无辜的人,而且就在一天之后。” “确定?” “这是他刚刚亲口和我说的,他这次自首显然是有备而来,这话可信度很高。对了,找到那下毒的原理了吗?” “这毒药的成分并不复杂,先前我们不是就查出是血晶和砒霜的混合,难得是他如何对特定的人群起作用。但是先前刚刚在那些残留的余毒里,又分析出了一样,那便是离魂草。” “离魂草?”糜诗诧异,这名字听着带着点玄幻的味道。 欧阳景笑笑,“这离魂草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离魂草之所以叫离魂草,是因其有离析魂色的作用。刚出生的婴儿魂色都不够纯净,比如一个魂色是红色的婴儿可能还会夹杂着绿色紫色等其他的魂色,所以离魂草都是用在刚出生婴儿身上,以此来洗净其它混乱本色的魂色,所以刚刚出生的婴儿需要用离魂草浸泡过的水洗身,以此来巩固婴儿最根本的魂色。” 糜诗有些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原来所谓的魂色并不是每个人只有单一的一个,而是分主次的。 “原来每个人的魂色不是唯一的,那用了离魂草之后就只留下一个了吗?” 欧阳景看着她,“你确定还要继续纠结这个婴儿魂色的事情上吗?” 糜诗一怔,她这开无轨电车的毛病真是改不了,立马摇头,现在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在这毒药身上。 “简单来说吧,这毒药里混合了离魂草,而无论是镇西王府的血亲,还是春来茶馆的绿魂,说到底都是利用了魂色的共性。这么说吧,每个人都有其特殊的地方,但是血亲在起魂色里也会有那么一小部分是一致的,所以这毒药针对的就是这部分,而离魂草就帮助他可以达到这个,具体的方法我不知道,但原理上大致应该如我猜测是没错。” 这段话的意思,糜诗用自己的话理解了,其实魂色就是dna,每个人的dna都不一样,但是也有共性,比如父母和孩子,亲子鉴定通过dna就可以判断。 她点头表示理解了,“那能找到解药吗?” “芮九和我还在努力,虽然配方大致清楚了,但其中还有些部分尚未完全弄明白,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还要花些时间。” “嗯,那你和芮九继续弄解药。我出去一下,林延卿据说留了一样东西给我,我去拿了就回来。”糜诗道。 “那你一切小心。”欧阳景嘱咐。 “放心,既然林延卿费力那么大力气找我,现在他肯定不会对我不利的,我找到东西立刻就回来。” 现在希望除了寄托在芮九和欧阳景能找到解药上,另一条路就是先按着林延卿的要求走走看,反正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糜诗去证物房取了林延卿留下来的钥匙,打听了青云坊的位置,就出了魂司。 她对西洲不熟,不知道这青云坊是干嘛的。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青云坊就坐落在西江码头边上。 西洲城之所以繁华,很大程度上就因为有一条四通八达的西江穿城而过。天曜皇朝里东西南北的货物都经由这条西江流向各处。 西江码头不比一般的码头,不单单喧闹非常,而且还大,大到即便站在高处,也无法尽收眼底。 糜诗找了个看似常年在码头上的人打听青云坊具体位置。 那人指了指西面的一处,打量着糜诗:“姑娘,你去青云坊?” “嗯,怎么?” “这青云坊都是货仓,姑娘是去找人吗?” 糜诗心中一动,原来青云坊是码头的货仓,她含糊地应付了那人,就急匆匆走了。 糜诗一边往青云坊走,一边摸着袖中的钥匙,这钥匙难道是货仓的钥匙? 第一五一章 儿童玩具? 糜诗很快来到青云坊,这里一间间的货仓整齐排列着,看上去到很有些现代码头的味道。 这青云坊的货仓十分安静,与码头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静,且看不见人影。 大概是因为这里货仓的东西都不是当季需要的货物,所以没有人前来,糜诗猜测着原因。 每间仓库的门上都上着锁,她摸出林延卿身上搜出来的钥匙,有些发愁。 只是这里的货仓就这么随便一看都至少好几百间,难道她一间间用钥匙去试? 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没有办法,她暗暗咬牙,只能用最笨的法子。 糜诗试了几间就发现一件事情。 这里货仓的锁都是统一大小,都刻着青云坊的标记,而糜诗手里的这把钥匙明显和这锁的锁眼对不上。 而且相差太远,她手里的钥匙比门上的锁要小许多,几乎没把锁这钥匙根本没碰到任何阻碍就能伸进去。 但凡有点常识的就知道,这锁和钥匙完全不配。 糜诗皱眉,这钥匙既然不是开库门的锁那又会是什么? 难道林延卿在耍他不成? 正在糜诗困惑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个人,那人看了看糜诗,脸上带着戒备之色,问:“这位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糜诗看他的穿着,应该是码头上的人,亮出了魂司的司牌,“魂司在此公干,你是什么人?” 那人看见糜诗的司牌,立刻就变得诚惶诚恐起来,躬身回答道:“小人陈丹,在这青云坊看管货仓的。” 糜诗心想这倒正好,立刻拿出钥匙来递给他看:“你看看这钥匙,可与这青云坊中哪间货仓的锁对的上?” 陈丹结果糜诗递过来的钥匙,微微皱眉,翻来覆去看:“这肯定不是货仓的钥匙,但是……” “怎么?” “这里有间废弃了的屋子,也许是那屋子的。” “哦?你带路,去那废弃的屋子。” 陈丹自然从命,带着糜诗在货仓中穿梭,不一会儿来到一间木屋,“就是这间,原本是放一些杂物的,只是这地方有些偏了,坊里又在前头重新建了个新的,这里就没人来了。” 这屋子不大,看着大约也就像个书报亭大小,门上歪歪斜斜地挂着把锁,这锁也是锁君子不锁小人的。 不过就这破屋子,估计也没小偷看得上眼。 糜诗将钥匙插入锁眼,“咯噔”锁很顺利地就被打开了,糜诗的心也“咯噔”一下,在这里…… 她打开门,屋子里堆着些杂物,但是糜诗第一眼就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个铁盒子。 这个铁盒子看上去有些破旧,锈迹斑斑,还有些凹凸不平。 糜诗打开盒子,知道这就是林延卿留给自己的东西。 因为在最上面,放着一封信,信上写着糜诗的名字。 糜诗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魂司,将铁盒子递给欧阳景和芮九。 “我找到林延卿要我去拿的东西了。”她没有一丝兴奋,而是有些生气,更多的是疑惑不解:“可是我不明白,所以林延卿用成千上百个人的性命只是为了让我玩一个游戏?” 欧阳景和芮九面面相觑,不明白糜诗在说什么。 糜诗懒得解释,“你们自己看吧。”加上她一路奔波没听过,有些乏了,坐在一边发呆。 芮九看了眼,也不客气,打开铁盒子,第一眼看见的也是那封信,只是已经被拆开,应该是糜诗先前已经看过了。 他将信打开,和欧阳景一起看,信上写着。 “糜诗司魂使,林某深知让你跑了如此远的路,只是去拿一个很无聊的盒子或许你会怀疑林某的诚意,但是请相信我,这盒子里的东西,远远比它表面上看起来要更多意义。你现在拿着的是一套非常完善的评估考验,这其中你所看见像是小孩子玩的东西都是经过许多次的努力和尝试而制作出来。并且它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容易,需要一个极具天赋以及毅力和才能的人才能做到。你只需要尝试其中的第一项,成功后再来找我。我保证,你照做的话,没有人会死。” 芮九看完,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什么意思?” 欧阳景却是转而将铁盒子里的东西一件件翻出来,果然就如信中所说,很多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只是稍微有些不同。 比如只有一半叶瓣的竹蜻蜓,上下左右都有细绳的拨浪鼓,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卡片上面分别画着简单的动物和花草。 这盒子里的东西就像一个人的童年记忆,的确根本无法看出来,这些东西会关系着成千上百个人的性命。 “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难道林延卿花了那么大手笔,就是为了让我玩一玩这些?”糜诗跑了这么一通,得到这样的结果,有些暴躁。 “不单单是玩,而是要通过。”欧阳景提醒她。 “好吧,但是我通过这些和他杀死那些无辜的人有什么关系?” “哎呀,简单来说林延卿就是个疯子,你和林延卿这样一个疯子狂人打交道,首先要注意的是不能以常人的心思去揣度。”芮九随手翻着铁盒子的东西,痞痞地说道。 “林延卿或许是个疯子,但不管怎么说,也不管林延卿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离他出手的时间只剩下半天的时间了。”欧阳景看着糜诗,“所以无论他是疯也好,狂也好,我们只能配合他。” “可是怎么配合呢?我该怎么做?”糜诗看着眼前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头疼。 “这里有详细的解释。”欧阳景从铁盒子里拿出一张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 糜诗打开铁盒后,只匆匆扫了眼林延卿给她的信,当时她第一感觉就是被林延卿耍了,何况还要赶着回魂司,所以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将铁盒子里的东西细细看一遍。 “第一项……这信里说的第一项是指哪个?”芮九将铁盒子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一字摆开。 欧阳景指了指一个小木盒子,“应该是这个没错。” 第一五二章 诡异的测试 糜诗走过去,拿起那个木盒子,从外面开上去,这盒子十分的普通,连一点装饰和雕刻都没有,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木盒子,看不出什么古怪。 她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是,却是格外有些震惊,甚至手轻微地抖了一下。 “这是什么?”芮九凑过来看,“玻璃球?” “看着有点像。”糜诗没有告诉芮九,这是灯泡,而且即便她说了,芮九也不知道什么是灯泡啊,让她怎么解释什么是灯泡?什么是电?发电原理? 说实在的,真的让她好好解释,她也说不上来灯泡发光的原理。 她第一反应是这东西林延卿是从哪里来的? 这盒子里的灯泡大概也就大拇指的大小,整整齐齐排列着,横过来八个,竖着八个,一共六十四个小灯泡。 玻璃在天曜不是个稀罕物件,所以芮九和欧阳景见了,虽然觉得这东西样子做得奇怪,但也不觉得什么。 可在这里看见灯泡,糜诗心中却是无法平静。 她之所以能确定这是灯泡,是因为不仅样子做得和她以前看见的灯泡样子一模一样,而且中间还有细细的灯丝。 “这纸片上写的什么?”糜诗克制着自己,平静地问道。 欧阳景手里的纸片被芮九一把抢过去,他大声地念道。 “甲一……”他突然停顿下,说道:“顺便说一下一共有十个,当然这个不重要,我们显然只要第一个就行。” 说了这些废话后,芮九继续往下念到:“不能碰触木盒任何地方,也不能借助其他外力,注意力集中在光球上,点亮所有的光球则为合格。注:初兵者可坐在4尺范围之内。” 糜诗愣了愣,随口道:“怎么做?” “这光球会亮吗?怎么亮?”芮九摆弄着这木盒子,听见糜诗的问题,耸了耸肩道:“发挥你所有的智慧吧,但是前提是你要有这东西。” 糜诗无语,但这时候根本没心思和芮九斗嘴。 先不说她初见这灯泡的诧异,其次这里根本没有电,怎么让灯泡亮起来啊?根本是天方夜谭,当她是超人么? 糜诗抓狂了。 “先记住注意力试试看吧,有时候人的念力不容小觑。”欧阳景在一旁开口,可是糜诗头一次觉得欧阳景说出来的话听上去没什么底气。 “好吧,我试试看。”糜诗有些无奈,心中有万分之一的侥幸,说不定这只是看着像灯泡的东西,而且谁知道会不会出现奇迹呢。 糜诗坐在木盒子面前,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再一次睁开眼,盯着这一盒子的玻璃球看,心里默默像念咒语似地:亮起来,亮起来…… 突然她觉得有些好笑,这有些像她小时候听过的一个老狼吃鸡的故事,故事的内容她有些记不得了,只记得其中有句台词,从小到大一直念念不忘:“天上的星星,亮起来呀,亮起来呀……狼的尾巴……” 她忍不住笑了笑,瞟了眼一旁的芮九和欧阳景,大家都看着她,芮九努了努嘴,示意她继续,糜诗于是平复了下心情,继续盯着玻璃球看。 慢慢地她觉得眼前的六十四个球变成了一百二十八个,她开着小差:现在自己的眼睛看上去会不会变成斗鸡眼? 正在那边胡思乱想,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人,喊道:“糜诗……糜诗大人……” 糜诗闭了闭眼,松弛下紧张的眼睛,转身道:“怎么了?” 来的是赵光明,他一路小跑显然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们查了所有西洲城内租马车的地方,发现有一件事情很有意思,有一家租马车的记录上写着租车人的名字正是糜诗。” “不是吧……”糜诗肯定自己没有租过,这很像林延卿的做事风格。 “只是目前这车子不知去向,我们已经获得这辆马车的特征,现在正在加派人手全城搜索,希望可以尽快找到。”赵光明带来的消息无疑是个巨好的消息。 糜诗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去哪里啊?”芮九喊她。 “我去结束这个愚蠢的游戏!” 糜诗第一时间就是要再去见一见林延卿,她有太多问题要问他,但是徐东坚决不同意。 “我不会让他再一次得逞,如果你想见林延卿,必须让我全面知道你们的每一个举动以及说的每一句话!” “徐大人,上一次你的插手和拒绝,让我们失去了一个年轻的师弟,你现在还想再重复一遍错误吗?”糜诗盯着他,“我不介意徐大人再犯错误,这样或许对我有利。只不过现在我们只有半天的时间去阻止西洲城里发生巨大的惨案,为了这些无辜的人,我希望徐大人可以让我负责这件事情。加上因为某些原因,林延卿只认定了我,你说呢,徐大人?” 徐东让步了,因为糜诗话里的两件事情。 其一先前因为他的错误命令直接导致了魂司的一名年轻司魂使的牺牲,但是这件事情到底也是在合理范围之内,如果再来一次,那就很难就这么过去了。 其二,西洲城如果再出一件惨案,那么他,徐东作为督查魂司的官员,要负上什么责任,可就难说了。这本来就是可左可右的事情,如果没有人弹劾,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万一有人抓住这件事情做文章,他的前途就堪忧了。 所以,基于这两点,徐东还是让步了,让糜诗见见林延卿除了他的面子上过不去之外,对于他的仕途没有任何影响,徐东还是懂的厉害轻重的。 糜诗得到了徐东的首肯,准备再一次去见见林延卿。 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但是在她还没有见到林延卿之前,欧阳景却是突然过来见她。 “怎么了?”糜诗很惊讶,若不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欧阳景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出现在这里。 “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糜诗有些莫名其妙,突然她想到一件事情,“你是说书找到了?” 第一五三章 《天心宗》的预言 欧阳景点点头。 “这么快?”糜诗有些惊讶,先前可是说好的三天,可如今一天的时间都还没到,这焦泰还真的牛。 “也是天缘凑巧,焦泰很多年前无意中收了此书,一直随意置于书库中,自己也都快不记得了,不过他对于自己的藏书很有信心,第一时间就先查了自家的藏书清单,竟然就真的被他找到了。” “太好了,只是我现在要赶着先去见林延卿,晚点再来看吧。” “如此,我觉得这书里写的东西,你更应该先看一下比较好。”欧阳景看着她,缓缓说道。 糜诗有些疑惑,“这书里写了什么?” “至少对你了解林延卿所作所为或许有些帮助。”欧阳景将一本有些陈旧的书拿出来,“这本不是原稿,应该是誊抄的。” 糜诗看了看,这书无论纸质还是装订都很简陋,的确和一般书局印刷的书籍有些不同,封面上三个正体楷书《天心宗》三字的墨迹也有些磨损了,她接过来前后翻了翻,没有署名。 “没有署名。”欧阳景早就翻过了,“这里有一段话你看看,很有些意思。” 欧阳景将糜诗手中的《天心宗》翻开,指着一段文字。 糜诗既好奇又有些莫名的紧张,凝神看去。 这段文字写的很粗浅,用词很直白,不是那种晦涩难懂的文言文,而是大白话。 可是即便用了大白话,糜诗也相信很多人看了会觉得有些云里雾里。 但是这段话对糜诗的触动却是极大的,因为这段话里虽然没有直接用了“穿越”的自言,但是很显然说的却是同一件事情。 书上的原文是这样写的: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我们生活的世界也只是大千世界中的其中一个,而如何跨越阻碍到达其它芸芸世界的方法已经被发现。 其它世界中的众生与我们极其类似,但他们的历史远比我们来的要悠久。 这个事实的发现就像一把双刃剑,无论对于我们或者他们而言,都是无法逆转的。它造成的影响或许初始时极其微小,甚至无法察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事实呈现在面前,那就是唯有一个世界才可以幸存下来,我们,或者他们…… 糜诗看了这段话很震惊,虽然其它的意思她理解不了,但是有一点很清楚,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的,穿越于不同世界的方法已经被发现了,换句话说,她的穿越很有可能,也几乎可以肯定,是人为的。 她抬眼看着欧阳景,“这……这……” 欧阳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你再看这段话,这书里提到了一个词,‘初兵者’,这个词在林延卿给你的盒子中,那份说明上也同样提到过。” 糜诗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上面写道:“很显然,在这生死存亡的斗争中,双方有不可避免的冲突,而在这些冲突中会诞生许多圣者,而这些圣者现在就在我们中间,但在他们成为圣者之前只能称其为初兵者,而他们看起来绝对不会像期望的那样……” 糜诗怔了怔,理了理一下思绪,“所以……如果那林延卿是天心宗的追随者,他让我通过的那个考验……他这是把我当成了初步者,或者说希望我成为圣者……” 欧阳景点了点头,“这就也就能理解他先前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究竟所图是什么了。” 糜诗还是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但是她心里很清楚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解决林延卿,还有不到半天的时间,这个疯子不知道在西洲哪个地方又要再一次下毒。 所以她反复深呼吸,微微平复自己的情绪,又将思绪理了理,然后再一次地去见林延卿。 林延卿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先前他坐在椅子上,姿态优雅。而此刻他则有些半佝着身体,看见糜诗进来,左手放在椅子上,像是借了力使得腰背略微直了直了,但还是无法完全挺起来。 他原本苍白的脸此刻看着倒是血色很好,只是这种红光满面的样子看起来却有格外有种不协调。 糜诗仿佛没有看见他身体的不对劲,开门见山地道:“这屋子暗听的已经都被你赌上,我也赶已性命担保外面没有任何人在窃听我们之间的对话。” “你拿到了我给你的盒子了吗?”林延卿的嗓音有些嘶哑,声音好像有些压抑,闷闷的。 “拿到了。” “你没有带来?” “不,我想没有这个必要,因为……” “我知道你现在或许无法理解,但是……” “林延卿,我现在已经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通过那个考验而已。” 两个人一上来你一句我一句,语速极快,中间没有半分停歇,一开始还像是互相之间的对话,可慢慢就有点各说各的,十分诡异。 糜诗突然停了下来,她在控制着节奏,这种一上来劈头盖脸的对话,也是她的一种手段,很多时候人在这样的状态下会不知不觉暴露出些什么,说的话,或者一些细小的肢体语言。 但是林延卿即便在这样的身体条件下,还是没有什么破绽,所以她打算换个方式。 “我知道那本书,《天心宗》,我知道你相信有着某种战争即将到来。”她盯着林延卿,突然笑了笑,“或者我应该说冲突更为恰当,这符合书中的描述。” 林延卿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微笑意外的神情,他好像有些意外又好像有些震惊,还好像带着些高兴,“你读过了?” 糜诗没有回答他,“我知道,你在招兵买马,可是我想你找错人了。” “你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吗?”林延卿反问她。 “我觉得任何人,甚至你都有资格追求自己的信仰,但是你不能将你的信仰你的追求强加于我身上。”糜诗看着他,严肃而认真,“而且,没有一种信仰是可以建立在伤害无辜人性命之上的。” 糜诗的这番话让林延卿怔了怔。 第一五四章 糜诗和先圣 《天心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使其为一种教义,定义在广泛一些的话,可视其为宗教的一种,或者说信仰来说更恰当一些。 在天曜皇朝,超出巫族之外的信仰都被会视为异端,而糜诗作为巫族的一员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还是很令人震惊的。 糜诗的话让林延卿沉默了一会儿,他好像在衡量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你是服用圣灵梗的先圣之一,我们先前之所以抓你为的就是从你身上取一些血液来确认你的身份,那日你没有逃跑的话,接下来我们就会告诉你的身份……” “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没有服用过你说的什么圣灵梗,这是什么东西我也从来没听说过。” “你自然不会知道,当年这都是秘密行事的。” 糜诗没有被他的话给迷惑,这什么圣灵梗,先圣用在别人身上或许能起到一点混淆视听的作用,但在她身上实在没任何说服力。因为她根本不是这里的人,她是从异界而来。 “我想对你说的是,你说的话我不相信。林延卿,你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想的吗?我觉得你编了这么一个荒谬玄乎的事情来,令那么多人的生死建立在一件我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上面,这只是你的一种拖延时间的手段而已。” 林延卿一边咳凑,一边大口喘气,他从刚刚开始就有些发病的样子,但是糜诗一直忽略,因为他自作自受,糜诗就是要他受到这样的煎熬,另一方面也是等着林延卿自己主动开口向她求医,这样她才能反过来占据主动,和他重新谈条件。 “这……这件事……是完全可以做到的。”林延卿的话开始有些断断续续。 “我不会让无辜的人死去,只是因为你这个愚蠢的游戏。”糜诗恨恨地道。 “这……这不是游戏。”他有些声音很轻,虚浮无力,气若游丝。 “我希望你配合我,将地点时间告诉我听。” “不……你错了……你才是那个需要配合的人,糜诗司魂使……”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说话,突然他侧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糜诗冲上去,林延卿双目紧闭,浑身痉挛抽搐着,鼻子里流出血来,然后接着眼睛,嘴巴,耳朵里都流出鲜血,样子十分恐怖。 糜诗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很快外面冲进来两个青年,“快!立刻喊巫医来,还有芮九!” 来人看了眼地上的林延卿,很快有转身飞跑而去。 糜诗此刻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林延卿身体还在抽搐着,糜诗用仅有的一点医学常识,从他衣服上撕下布条来,塞进他嘴里,防止他抽搐的时候咬断自己的舌头,别的她也做不了什么了,只能看着他七窍流血,浑身抽搐。 只是,这却竟然还不是最可怕的,恐怖的是,他身上的皮肤开始变得开裂,血肉翻滚出来,冒着血泡,就好像一窝煮开了的红汤火锅,异常的恐怖,就在糜诗几乎看不下去的时候,芮九和巫医们赶来了。 “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看着芮九和巫医们围着林延卿急救,糜诗问一旁的欧阳景,先前恐怖的样子还在脑海浮现,有些渗人,她的声音止不住些微微发颤。 欧阳景伸手握住她的,糜诗很自然地反握。 他的手掌宽大,手指纤长而有力,握着这手糜诗心中很自然就安定了下来。 欧阳景目光直视着眼前被巫医围绕的林延卿,开口道:“现在可以肯定他的确是通过俞先生那个东西从天禁司逃出来的。” “怎么说?”糜诗虽然也肯定如此,但欧阳景这么说一定有缘由。 “俞先生那个东西,说到底是将人进行是空的转换,身体经过了支离破碎然后再重新整合,林延卿现在浑身这样,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觉得芮九他们能救醒他吗?”糜诗担心,“现在林延卿是唯一一个可以阻止惨剧发生的关键了,他不能有事。” “芮九他们在给他做全面的检查,至于结果就不好说了。”欧阳景转头看了看糜诗,问她:“先前你问到了些什么吗?” 糜诗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些胡言乱语,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东西。他还是坚持觉得我可以做得到。” “做的到什么?” 糜诗苦笑,“就是那些玻璃球啊,让它们自己发亮。林延卿一定要我成功了才将计划下毒的时间地点告诉我。” “我详细观察过,那些玻璃球里面有一些细丝,不知道是否和发亮有关。”欧阳景沉吟。 糜诗心中一动,“你觉得我们能不能骗过他?” “你想怎么做?” 糜诗同欧阳景还是说了灯泡的事情,“这玻璃球在我来的地方叫灯泡,它是通过一种叫电流的东西使其发亮了,而这电流简单的话可以制造出来。” “需要什么呢?” 糜诗这时候终于感谢小学里的自然科学老师了,她说了几样东西,都是很容易准备的,只是欧阳景听说线圈的制作,说这东西费些时间,但一个时辰之内也都能准备齐全。 “希望可以管用。”糜诗祈祷着。 糜诗很快就叫来人,将需要的东西说了一下,魂司里能人辈出,多的是巧手,有些东西虽然听着古怪,但在糜诗的解说下,加上欧阳景的巧思帮助下,很快就明白怎么做了。 弄完这一切,他们又去看林延卿。 “林延卿怎样?”糜诗抽空拉了芮九问情况。 “现在还不好说,他身上坏的地方太多了,巫医正在全面检查。” 糜诗便也没再多问,心想那小型发电机即便做出来,也不知道能否派上用场。 眼下也只能等待了。 在一旁等的有些无聊,糜诗想起林延卿先前说的话,随口问欧阳景:“你听过圣灵梗这个东西吗?” “什么?” “好像说是吃的药之类的。”糜诗撇嘴,“林延卿说什么这圣灵梗是给什么先圣吃的,说我也是先圣之一。” 欧阳景听了脸色一变。 第一五五章 糜诗的骗局 第一五五章糜诗的骗局 在西洲城里生活了多年的老百姓会感觉到这两天大街上有些异样。 熙熙攘攘,南来北往的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多,但是总好像多了些什么似的,有些急促或者说有些紧张。 芮九揉着僵硬的脖子,过来找糜诗。 “他怎么样了?”糜诗见芮九人出现,焦急的问。 “这种状况简直从未见过,好在现在他人算是平稳下来了。” “他什么时候可以清醒?现在无数条命都在他身上挂着。”糜诗没法不担心,赵光明那边一直没有新的消息过来,毕竟在西洲城里找一辆马车如大海捞针一般。 芮九道:“我有把握让他醒过来,时间不长,你决定吧。” “好,我准备好了过来找你。” 芮九没再多说转身走了,糜诗则回到身后的小屋中,那里除了欧阳景还有西洲魂司府中手最巧的一批能工巧匠。 糜诗知道发电的原理,但是她是个手残党,所以只能靠嘴来解释。 她原本担心自己所记住的手工发电机原理有问题,可是不得不说,魂司里都是精英,有些她记不清楚的衔接部分,对方经过思索都能很顺利的解决,何况还有一个欧阳景在,所以一个迷你的手动发电机诞生在了眼前。 为了要欺骗住林延卿,这发电机藏在哪里也需要好好商量。 好在林延卿身体有恙,躺着的视野有限。 在欧阳景的建议下,迅速做了一个高桌,桌面上放那个装了灯泡的木盒子,底下则做了一个暗格,将手动发电机藏在里面。 连接灯泡和发电机的电线,则藏在木板的暗孔中。 如此一切准备妥当后,糜诗和欧阳景小心翼翼地将这个桌子搬到了林延卿所在的屋中。 “你觉得能瞒天过海吗?”糜诗有些紧张,毕竟这不是个游戏,关乎着成千上百条的人命。 “应该可以。”欧阳景很有信心,何况他们先前试验过了,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芮九手里拿着一包银针,难得严肃地看着糜诗问:“可以了吗?” 糜诗略微有些紧张,握着双手,点了点头:“开始吧。” 芮九快速而熟练的将银针插入林延卿的头部以及全身,他的手很稳,每一针都是快准狠。 糜诗发现自己其实很少这么直接地感受芮九的医术,以前都是把人扔给他自己就走人。对他一直很有信心,所以也很少在边上看。 如今看了芮九施针的样子,她竟然有一丝丝的震撼,甚至有些感动。 因为她看出来芮九是很投入,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做一名医生,而世界上有多少人可以真正找到自己喜欢并且愿意为之投入的事情呢? 真的很少。 就在糜诗胡思乱想的时候,芮九将银针全部插入了林延卿的身体中,当他将最后一针插入林延卿头顶的时候,林延卿原本一动不动的身体突然开始了抽搐。 糜诗吓了一跳,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延卿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咳嗽,抽搐也渐渐平复下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芮九和她说过时间有限,所以糜诗此时一个箭步来到林延卿的身旁,清楚的一字字和他说道:“距离你说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时辰了,我现在已经完成了你让我通过的考验,那个木盒子里的玻璃球……” 林延卿刚刚睁眼,却好像没有听见糜诗说的话,他眼睛却是看着不远处的欧阳景,一丝微笑掠过他毫无血色的嘴唇。 “清照大概没有料到,因为她的杰作,我才能有机会与她的儿子见面。” 一旁的糜诗听了这句话怔了怔,清照她如果记得没错的话是俞子美的字,而听林延卿话中的意思,他好像与俞子美是认识的。 她看了眼欧阳景,欧阳景却没什么波澜,很平静地走到林延卿边上,淡然地道:“我想俞先生当年将那东西藏起来是有她自己的考量的,而其中的一个原因我想林先生此刻应该体会很深了。” 欧阳景的话有些苛刻,但林延卿很不以为忤,轻轻一笑,“即便如此,林某还是深感荣幸。” 欧阳景不再言语,看了眼一旁的糜诗。 糜诗立刻明白,马上开口道:“我已经通过了你的考验,你是否应该如之前所说的,说出你计划的一切细节并阻止谋杀的发生?” “林某言出必行。”他的声音听着很虚弱,但其中的肯定却是十分强硬。 “好!”糜诗也不多话,走到那个事先准备好的桌子边上,面对着林延卿,将木盒打开,六十四个灯泡出现在面前。 她深吸了口气,一手扶在桌面上,一手则假装撑在下面,其实手却伸进了暗格中。 因为糜诗面对着林延卿,而暗格的方向是冲着糜诗,加上林延卿躺着的角度,又有宽大的袖子作为掩护,林延卿根本看不见糜诗这个小动作。 她其实不知道应该有什么表现才是正确的,想到以前看的电视里那些有特意功能的人,于是有样学样。 她抿着嘴,眼睛盯着灯泡,微微皱眉好像在用力似的,紧接着身体微微地摇晃,像是收到了某种感应。 其实这只是为了掩盖她手上在摇动那个小型的发电机,她嘴里还发出一些轻微的吟唱,说起来这还是她以前练瑜伽时候学的,目的则是为了掩盖迷你发电机摇动时候发出轻微声响。 奇迹发生了…… 或者说糜诗的骗局成功了,木盒中的灯泡一个一个接二连三地亮起来,一旁没有见过这景象的芮九露出惊讶的神色,毕竟这世界上没有灯泡,而这灯泡的亮光虽然微弱,但对第一次看见的人来说总是十分其妙而震撼的一件事情。 林延卿也同样一眨不眨地看着,直到所有的灯泡都全部亮起来。 糜诗全身震动了一下,闭上眼缓缓地吐了一大口气,然后才睁开眼。 她盯着林延卿,很平静但是又很坚决地道:“我做到了,现在该你了。” 第一五六章 博弈 第一五六章 林延卿长出了口气,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直到稍微平复下来,看着糜诗笑容满面:“很好……很好……糜诗。” 糜诗没功夫和他墨迹,“什么地方,说!” 林延卿倒也爽快,没有半分犹豫,直接道:“南大街,风月居二楼。”他说完微微一笑,“林某善意的提醒一下,时间不多了,糜诗司魂使。” 糜诗掉头就往外走,欧阳景跟在身后出了屋子,斜眼看了糜诗一眼,淡淡地道:“没想到你做戏做得挺不错。” …… 糜诗无语,她自己也没料到竟然还有个演戏的天赋,现在想来当初做警察说不定还真是有点埋没了天分了…… 糜诗将林延卿所说的地方告知了赵光明,赵光明立刻带着大批人手赶去了南大街风月居。 糜诗和欧阳景也随后而去,林延卿在风月居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还不得而知,心无论如何还放松不下来。 南大街,风月居。 这是西洲城里一家生意不错的饭馆,算不上城里数一数二的,但平日里生意也是十分兴隆的。 糜诗和欧阳景赶到的时候,魂司和府衙的人马已经将风月居封锁了起来,大街上也异常冷清,大街上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糜诗心中暗暗赞叹,之前因为在平安府对他的印象很一般,现在看来这赵光明还是很有些手段,自己倒是有些小看了人家,以为他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没什么真本事的。 糜诗心想,可见在识人用人一面,自己与老头子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现在情况怎么样?”糜诗看见赵光明,走上去问道。 “现在里面的人已经撤了八成了,我们运气还不错,这几天风月居二楼在改建,所以只底下一楼做生意,客人比平时少了一半,估计再一盏茶的时间,人都可以全部撤空了。” 糜诗心想大概也因为在改建的原因,所以林延卿的人也好乘机下手,不过人都撤走了,这也算是个坏消息中的好消息了,遂又问:“找到下毒的机关了吗?” 赵光明皱眉,“找是找到了,可是这东西谁都没见过,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敢随意去动它。” “带我去看看吧。” 赵光明带着糜诗和欧阳景来到二楼。 二楼十分空旷,乍一看,这风月居大约是想在二楼建一个戏台子,在最靠北面的地方搭建了一个二十尺宽的台子,不过现在只是一个雏形,但已经可以看出些样子来。 而在这台子布景板后面的墙上,则挂着一个东西,糜诗和欧阳景看了之后都一怔,糜诗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直窜到全身。 那个东西的正中摆着一溜的灯泡,和林延卿给糜诗的那个木盒子里的灯泡一模一样,六十四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这机关很是古怪,据巧工司的人说,下面这些应该是火雷,而火雷的引信就藏在这玻璃球的后面,但是没人能弄明白到底如何将它破解,也不敢乱动。而这上面的这些玻璃球好像是破解这机关的关键。”赵光明皱着眉头,他指了指一旁的一个沙漏,苦笑道:“这林延卿倒也体贴,还留了个沙漏清楚地显示了剩下的时间。” 糜诗看了眼沙漏,只留下底部薄薄的一层,“大概能算出还有多少时间吗?” “根据它流动的速度,测算出大约只有半个时辰了。”赵光明皱眉。 “林延卿将这毒装在此处是有原因的。”欧阳景突然在一旁道:“这里地处西洲城中心的位置,而这墙后面又正好是南北大街的交接处,而且对面又是一条巷子,极为通风,一旦火雷炸开,温度瞬间提高,毒药也发挥最高的功效,整个西洲城怕都会遭殃。” 糜诗和赵光明听了欧阳景这番话,脸色都变了。 赵光明沉声道:“我即刻安排,先将附近的人群都尽量疏散。”说完急匆匆地大步就走了。 “赵大人,让天常司立刻预测之后的风向,可让人群往上风口去。”欧阳景在他身后提醒。 赵光明听了此话并没有停步,背对着他们边走边双手举起抱了个拳。 “混蛋!这林延卿是在耍我!”糜诗怒了,“我这去找他,无论如何都要逼他将机关的解法说出来!” 她冲出风月居,跨上一匹快马,飞速地往魂司疾驰而去。 到了魂司府门口,一个急停,人就着这个惯性从马上一跃而下,直接就往里走,在门口守卫都看愣神了。 糜诗冲进林延卿的屋子,芮九看进她进来十分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糜诗根本顾不上回他,一个箭步冲到林延卿的跟前。 好在他此刻人是清醒地,看见糜诗的时候,淡淡地笑了笑,“这么快又见面了,糜诗司魂使。” “我做不到这个。”糜诗放低姿态,语气恳切而痛苦。 林延卿显然很清楚她指的是什么,微笑而肯定地道:“林某对糜诗司魂使很有信心。” 糜诗有些恨恨地,“你知道我先前在你面前做的事假的。” “是的,我知道。”林延卿脸上没有半丝得意,他只是陈述着事实:“在作为先圣之前必须以初兵者对待,而他们非自愿则是在意料之中……” 林延卿后面说的这段话正是来自于《天心宗》书中所言。 糜诗看过,所以她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愿意,真的我愿意做这个什么初兵者,但是我实在没有这个能力啊!”糜诗都快疯了,“我糜诗在此求你了,告诉我解开机关的办法。” 林延卿看着她,平静的说道:“方法只有一个,你心知肚明。” “我知道,你说过很多遍了,但是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个人,我做不到,做不到,你听得懂吗!”糜诗冲着林延卿吼道。 林延卿却依旧很平静,只是看着她,“你是稀世奇才。” “如果你现在不告诉我解开这个机关办法,那你这个口中的稀世奇才,也就是我会死去。” 糜诗使出了最后一招,赌注有些大,但是她只能一搏。 第一五七章 糜诗的奇迹 林延卿并没有像糜诗期望的那样因为会顾忌她的生死而退让。 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糜诗,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神情中竟然带着温柔。 是的,就是温柔,像是看着他最珍惜的一件宝贝似地看着糜诗,“糜诗司魂使,林某有一样东西是你没有的,那就是我对你的信心。” 糜诗真的彻底有些绝望了,林延卿在她眼里就是个无法说服的疯子。 他认定自己有这个能力可以不靠任何外界力量而点亮灯球,这……怎么可能啊……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如果有林延卿所认为的那种超能力,早那么多年总会有所发现吧,可是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 她对超能力可一点都不排斥,先前她也尝试过林延卿要求她做的,可别说超能力了,就连集中注意力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林延卿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打破了糜诗最后的希望。 “那个机关没有任何的开关。如果移动它的话,火雷会被点燃;碰触它任何一个地方,火雷会被点燃;当沙漏中的沙最后一粒流尽时,火雷会被点燃。让火雷不被点燃的办法只有一个。”林延卿注视着糜诗,一字字道:“就是你。” 糜诗知道无法说服林延卿,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匆忙离开。 她出了魂司府,骑上马,朝着风月居像流星一般策马而去。 糜诗刚刚出现在风月居,赵光明和欧阳景就迎了上来,她没有多说,只吩咐道:“迅速将人撤离!” 赵光明没有多说,面沉似水地匆匆离开,一个接一个地命令传达下去。 他当然知道糜诗回魂司去干嘛,如今很清楚她这番没有在林延卿身上获得一丝消息,现在能做的只有减少一点伤亡是一点。 欧阳景翻身上马,准备随糜诗一同离开,既然事情已经到这步田地,他也只有尽量保护她。 可是糜诗没有上马,却反而转身走进了风月居,欧阳景有些奇怪,下马跟了上去。 糜诗走上二楼,来到那个毒药放置的机关面前。 “你做什么?”欧阳景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留在这里,你快点走吧!”糜诗转头盯着那些黑漆漆的灯泡,心突然变得平静起来。 欧阳景看了眼边上的沙漏,里面的沙几乎就快流尽,只剩下最后薄薄的一层,大约估摸也就只有半盏茶的功夫。 顷刻间,火雷就会被点燃。 “你留在这里干什么?这火雷顷刻间就会被点燃,毒药四散,你快点随我离开!”欧阳景一把抓住糜诗,用力拉她。 糜诗一个反手甩脱,“我不走,我留在这里。我没有那么伟大,但是这毒药你也说了,一旦火雷被炸开,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毒药的解药尚未做出来,而即便现在做出来,从中毒到窒息死亡不过须臾间,也根本来不及救人。 糜诗她是自私的,但是面对如今这样的一个状况,让她甩手只顾自己逃命,她真的做不到。 即便她侥幸活了下来,又如何面对西洲城的惨剧? “既然如此,那你就最后试一试吧。”欧阳景没有再坚持,但是他也没有离开。 糜诗挣扎了一下,但是她没有再劝欧阳景离开。 她深深地看了欧阳景一眼,他漆黑如墨的双眸里,是难以撼动的坚持和似水柔情。 她不再迟疑,剩下的时间也不允许她再有任何耽搁。 她转身面对机关,沉下心来。 风月居外面喧闹异常,但这些声音糜诗渐渐感觉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甚至慢慢连自己都感觉不到。 那种感觉有点像她当初躺在病床上快要死去时的感觉,四周的风都变得很缓慢,时间像暂停一般。 糜诗整个人好像融入了空气中,她什么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四肢,以及心跳。 但是她又好像什么都感觉的到,窗外随风飘落在窗台上的一片绿叶,停留在屋顶上的燕子,以及从墙缝里透出来的一丝微风。 那么清晰,那么自然。 好像她就是这周遭的一切,而周遭的一切也就是她自己一样。 欧阳景站在糜诗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也没有见糜诗有任何的动作。 她大概站在离机关三尺远的地方,目光专注。 欧阳景感觉时间变得好漫长,又好像很快。 一旁沙漏里的沙一丝不苟地流着,眼看就快要见底了。 他心中闪过一丝念头,是不是直接打晕了她将她带走? 就在欧阳景下定决心打算动手的那一刻,突然他感觉到眼前有一丝微弱的光亮起来。 因为人都撤离的关系,风月居里除了他和糜诗,早就没有其它人了。 而他们进来的时候,屋子里也没有任何烛火,而且,为了尽量减少毒药的扩散,窗户都垂挂着厚厚的帷幔,以此希望可以挡住一些。 虽然其实这只是杯水车薪,但好过于无。 所以当那光突然出现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点点荧光,欧阳景还是立刻就注意到了。 他寻着光亮发出的方向看去,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光来自于机关上那六十四个玻璃球之一,虽然只有一颗亮起,但就犹如走在沙漠中眼前的一颗绿草,透露出一丝生机。 欧阳景迅速地看向糜诗,她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态,一动未动。 但是,玻璃球一个接着一个亮起来,左上角,右下角,上面,下面,中间……杂乱无序,没有任何规律,却不停地亮起来。 直到最后一个灯亮起来,旁边的沙漏很神奇地停止了流动,而此刻还剩下未流尽的沙子连肉眼都能看清楚,只剩下那么十几粒。 千钧一刻,说的大概就是现在这样的状况。 一切都没有发生,火雷没有被引爆。 糜诗并没有因为成功而兴奋,而是突然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恐惧。 她回头看向欧阳景。 “你做了到了,糜诗。”欧阳景嘴角挂着笑容,眸色黑沉,“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我也不知道……”糜诗声音颤抖着,脸色苍白,紧张又不安。 第一五八章 孜孜以求 第一五八章 风月居一切都恢复了原样,那机关已经从戏台上被拆下。 一场浩劫就这样被消弭于无形。 虽然因为撤离百姓,也弄出了些许的躁动,但赵光明出事得当,很快百姓就被安抚了下来,也没出什么事。 糜诗整个人就像生了场大病,浑身无力,自己根本无法骑马,于是只得做马车回去,欧阳景陪在她身旁。 糜诗还是有些恍惚,破解机关后应该感到的轻松和高兴,已经完全被另一件事情给影响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当时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那些灯。那些灯自己亮起来,肯定是林延卿提前安排好的,以此来混淆我。” 糜诗靠在欧阳景的怀里,小声但却很肯定地道,仿佛是在给自己一点信心。 “他怎么安排呢?林延卿不可能提前猜出你什么时候会到风月居,也不知道你何时开始。”欧阳景理性地分析。 “我不知道,但是他就是做到了。”糜诗有些蛮不讲理。 大概只有将这一切归结于林延卿的布置,才能不至于让她崩溃。 欧阳景轻轻抚摸着她的发,声音轻柔,“糜诗,今晚你站在那机关面前的样子,你凝视着那些玻璃球的目光,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十分……特别,与平时很不一样。” “那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没做。”糜诗还是坚决否认。 “那林延卿为什么要选你呢?”欧阳景不再在这问题上与她纠结,换了另一个。 “或许他只是因为想见见你,林延卿说起你母亲的时候,看得出来,他很敬佩,也许只是为了见到你。”糜诗找着理由,很薄弱的理由,甚至说服不了她自己。 “所以他安排了那么多的事情,只是为了见一见我?”欧阳景笑了笑,有些无奈糜诗的固执,“糜诗,我从没告诉过你,因为俞先生的关系,其实我一直都对这样的事情很排斥。但是这一次,我想真的不得不承认,你或许的确如林延卿所说的那样,很特别。” 欧阳景的话引起了糜诗的一些注意,她抬头朝他看去。 欧阳景低头对着她笑,“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你,我或许根本不可能接触这么多怪异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很多居然与俞先生当年的所作所为有关。” 虽然现在知道了俞子美当初生下欧阳景的理由,但是糜诗还是觉得他们母子之间并不如欧阳景所说的那样淡漠。 她很诚恳地道:“虽然我对与自己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感到有些惶恐和害怕,但是我不得不说,当我发现俞先生真的造出来了一个可以让人在时空中穿梭的机器,哪怕它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我不得不说这真的很令我震惊和佩服。” 糜诗这番话虽然是动了些小心思,想解开欧阳景心中的那个死结,但她说的这些话却也百分百是真心。 想想看,在一个科技如此匮乏的时代,俞子美竟然发明出了一个时空机!虽然这个时空机让林延卿逃出了天禁司,而且林延卿现在很显然,因为是用了这个时空机的关系,身体产生了巨大的副作用。 但是,时空机啊!哪怕有再多的问题,俞子美还是做到了! “也许吧。”欧阳景带着些许的回忆,他第一次在说到俞子美,他母亲的时候,心情是如此平静。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俞先生都经历了什么,我总是从我自己所站的位置来看待事情,她对我和父亲做的事情或许是很疯狂,但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她在那样一个环境里,那样一个身份做这些事情,带着怎样的心情。” “那时候你毕竟还小,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别太苛求自己了。”糜诗开解着。 “可我现在不小了,当一个人远远超越了这世上的认知时,这一定是件很可怕的事。”欧阳景这一刻,终于能体会些俞子美当年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 世人不是将她视作疯子,就是将她看做是神一般的存在,却没有人将她当做一个人普通的女人,她应该也想过那些简单的日子,相夫教子吧。 欧阳景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段,那是他还十分年幼时的记忆,很模糊,但却能清晰地记得她冲着他露出的笑容,很安详,很温暖…… 马车行到一半,糜诗突然吩咐车夫去魂司。 “今天累了这一天,现在还去魂司做什么?不如好好回客栈休息休息。”欧阳景略有些不满。 “我想去见见林延卿,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他。”糜诗无论如何放不下这件事情,“今晚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今晚过后,林延卿没有再留在魂司的必要,无论他是继续被关进天禁司,还是其它,总之日后糜诗不会再有机会与林延卿单独见面了。 欧阳景没再说什么,他知道糜诗的心结。 林延卿依旧躺着,身旁只有一个巫医照看着,他浑身上下都有铁圈固定着,无论逃跑还是做什么危险的事情,都不太可能。 糜诗让巫医出去,只留下她和林延卿两个人。 林延卿看见糜诗,先前一直平静的脸上露出激动和兴奋的神情,“你成功了,你做到了,是不是?” “是的,我做到了。”糜诗反而变得平静起来,至少表面上如此。 “太好了。”林延卿看着糜诗,那目光炙热,带着浓烈的情绪,若不是知道原因,糜诗说不定会产生林延卿爱上自己的错觉。 “既然我做到了,我想我问你一些问题你不会拒绝吧。” “你问吧。” “什么是圣灵梗?”糜诗问道,“我想知道它有些什么作用。” 之前林延卿很清楚地告诉糜诗,他当初抓她,就是为了确认她是否服用过圣灵梗,很明显这圣灵梗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圣灵梗是一种药物,三十年前由玄昊大师调制而成。” 林延卿的直接就将答案告诉她,这点让糜诗有些意外,而更意外的是,这圣灵梗竟然是出自玄昊大师之手,俞子美的师傅。 第一五九章 花落人亡两不知 糜诗没有想到,这圣灵梗竟然是出自玄昊大师只手。 当初也全是因为玄昊大师的一本游记,糜诗才会第一次离开京都,从而踏上了一条完全意想不到的道路上。 而如今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玄昊大师这里,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 “先前你和我提过圣灵梗,之后我查边了魂司的药册,都没有任何关于圣灵梗这个东西。”糜诗对林延卿提出质疑,“这个圣灵梗真的存在吗?” 林延卿笑了笑,“这圣灵梗的用途特殊,根本不能昭告天下,魂司的药册里又怎么会有记载呢?” “圣灵梗有什么特殊的用途?它到底有什么作用?”糜诗顺着林延卿的话提出自己的疑问。 林延卿沉吟半晌,就在糜诗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林延卿终于开了口。 “玄昊大师一直认为人在出生之时拥有无限的潜能,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能力却慢慢消失了,或者说不是消失,而是被周遭的一切,比如生长的环境,后天的管教,已经各种疾病等等给消磨掉了。尤其是……” 他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着才继续说下去:“尤其是每个人身上的魂色,它虽然是我们精神思维赖以倚仗的根本,但也是这潜能被限制的关键。” “所以圣灵梗是?”糜诗禁不住问道,她隐约猜测出了一些,但还是要从林延卿口中得到确认。 “圣灵梗就是为了减少这种限制,限制因为魂色而带来的局限。”林延卿果然说出了糜诗心中猜想的答案,“它可以让魂色放开对这种能力的束缚,如果说离魂草是让魂色禁锢在我们的身体上的话,那圣灵梗则是让我们的魂色得以放飞。” “你的意思是圣灵梗是用在出生婴儿身上的?”糜诗抓住林延卿话里的一个关键。 “什么?”林延卿反问。 “你说到了离魂草,离魂草是出生婴儿就会使用的,那圣灵梗照你所说,难道是用在刚出生的婴儿身上?”糜诗盯着林延卿,看他的反应。 林延卿好像怔了怔,只是瞬间,下一秒就恢复如常,“是的,因为只有刚出生的婴儿才有可能没用过离魂草。” “当然玄昊大师不会一上来就将这药物用在婴儿身上,而是经过无数次尝试,最初只是找了些自愿的年轻人,后来发现年龄越小,对圣灵梗的反应越大,最后发现它与离魂草之间有着排斥,所以就……” “你确定是婴儿?”糜诗追问道。 “是的。” 糜诗松了口气,她曾经猜想,这圣灵梗或许是她来天曜之后,暗中有人让她服食,而她自己不自知。 现在既然清楚了,圣灵梗只会用在婴儿身上的话,那就绝对不会是她。 她那时候根本还不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吃下圣灵梗呢? 那个什么的鬼机关,一定是凑巧才会莫名解开的,她既然没有服用过圣灵梗,那什么先圣,什么初兵者都与她没半点关系。 糜诗一下子觉得轻松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的林延卿,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依旧那么灼热,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糜诗对他而言就真的像一件稀世珍宝。 但糜诗看着他这样子,心中突然就有不想让他如愿的念头。 林延卿,他做了那么多事,害了那么多人,只为了他自己深信的一个念头,将那么多人一起拉下来。 她脑中忽然闪过花凤兰跳崖的那个瞬间,直觉地就将花凤兰与眼前的林延卿联系在了一起。 她不能肯定花凤兰的是否与林延卿有关,但她想至少不能让花凤兰白死。 她看着林延卿,忽然莞尔一笑,只是笑容没有进入眼底,只浅浅淡淡地挂在嘴角上,很突兀地说了一句:“你知道花凤兰临死的时候说了什么话吗?” “花凤兰?”林延卿面露疑惑之色,“糜诗司魂使说得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苗栗族花凤兰,花大人吗?” 糜诗一直很注意林延卿的表情,她很清晰地看见,当她说出花凤兰这个名字的时候,林延卿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是的,就是那个花凤兰花大人。”糜诗很肯定林延卿就是那个让花凤兰放弃求生而选择跳崖的人。 糜诗好像又看见那个站在悬崖边,脸上却没有一丝的犹豫和害怕,那个女子最后那灿烂如花的笑容,她缓缓开口道:“她跳崖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但是,怎么办呢,我好像一点也不后悔呢。” 糜诗淡淡地笑了笑,看着林延卿道:“她说她不后悔,是不是很傻?” 林延卿没有说话,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神情一丝都没有变,可为什么他嘴角的那抹笑容此刻却显得有些僵硬? “想当年花凤兰花大人名震朝野,那么风光,却急流勇退而归隐乡村,在平襄这个小地方做一个私塾先生,却不料最后也没落得一个好下场。” “你说她是为什么?”糜诗追问。 “或许就像糜诗司魂使说得那样,她真的很傻吧。”林延卿突然咳嗽起来, “是啊,真的很傻,也很可悲。”糜诗点头附和着他。 林延卿止住了咳嗽,他想:这样一个女人,不过是他利用完的一颗棋子,根本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有什么可悲哀的…… “最后只落得个尸骨无存,成为野兽的盘中餐。”糜诗感叹着。 他在糜诗注目下,嘴角含笑,气度优雅,“的确……”他开口,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令他说话变得字字艰难,“的确是……” 话未说完,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林延卿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极力想要看清楚,睁大眼睛,眼前却出现一个女子,二八年华,眉目含春,嘴角带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落在自己身上。 “喂,我叫花凤兰,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点口音,却格外的好听。 一口血喷在胸口,星星点点的红在他的衣衫上晕开,有些触目惊心。 第一六零章 谁人抚尸空断肠 糜诗看林延卿吐血了,赶紧大声将巫医喊进来。 “他突然吐血了。”糜诗对巫医说着症状。 林延卿有些恍惚,他知道自己现在身体的状况,努力想让自己平复下来,可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心乱如麻。 糜诗看着林延卿神思恍惚的样子,有点神不守舍。 她突然有些为花凤兰出了气的感觉,但逝者已逝,再怎么样也又能如何? 巫医给林延卿用了药,总算让他咳嗽的症状稳定下来,也不再吐血。 糜诗走上前去,面对林延卿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林延卿却笑了笑,笑容冷冽疏淡:“糜诗司魂使这话林某不解,早知什么?当初又如何?” “早知道花凤兰对你如此重要,当初为何还要逼她去死?” “我想糜诗司魂使是误会了,一来花凤兰和林某并无任何瓜葛,二来她的死据说是畏罪投崖,又怎么说是我逼的呢?” 糜诗没有再和他争辩,“花凤兰如此聪慧的一个女人,我就是觉得死了很可惜。” 她说完这话就走了。 林延卿看见糜诗走了,冷冷地笑了笑。 当年他看中的只是花凤兰的蛊术,她的地位,她的能力而已。 花凤兰聪慧?再聪明的女人,看不透情爱,到底是愚蠢的。他这么想着。 糜诗走出屋外,今夜天空一片漆黑,星月无光。 她想林延卿到底是爱花凤兰的吧。 先前他的样子,从未见过,或许连林延卿自己也不知道原来他的目光竟然也会露出如此哀痛的神色。 只是这种感情怕是他自己都不会承认,也不敢承认的。 如若一旦认可,怕是会万劫不复。 糜诗想起从前不知道在哪本书里看见过的一句话,当大错已铸时,宁愿将错就错,也不愿在某天结局已定时知道真相。 第二天,林延卿就被徐东带走了。 就如糜诗先前所预料的那般,她没有再见他的机会。 徐东带走林延卿的目的不用多想,就知道是为了仕途。 林延卿先前是天禁司的要犯,后来逃狱之后又自首,并且还和先前一系列的怪异事件都有关联。 而事实也证明,而且林延卿自己也没有否认,所以可以说这几年魂司一直在追查的魂启的背后最大黑手就是林延卿,虽然不能说其中的案子百分百都是由林延卿所造成的,但至少占了很大一部分。 所有的事情好似都告了一个段落,也没有再留在西洲的必要。 司主先走了,他来西洲也已经好些天,京都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 糜诗和欧阳景自然也没有留在西洲的理由。 而芮九当初也是因为糜诗的失踪,被欧阳景拉出来救人,现在既然事情都解决了,他也要回去了。 糜诗其实很想让他留下来,别的不多说,她知道芮九回去过的并不自在也不开心。 这是她再见芮九后很明显感觉到的,何况芮九是个那么随意洒脱的性子,在那种勾心斗角的环境里,说什么也开心不起来。 可是,她没有立场让芮九留下。 但是作为朋友,她想了半天,还是和芮九说:“我知道你身上背负很多的东西,你家中的事情我也不了解,说多也都是外人。作为朋友,我永远支持你想做的事情。” 芮九冲她笑笑,依旧是痞痞的样子,只是他眸中多了层雾气,“你少替我瞎操心。” “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回去?那你要去哪里?”芮九的话让糜诗连着问乐好几个问题。 “我?我当然赖着你,跟着你可以白吃白喝,多舒服。”芮九笑嘻嘻地看着糜诗,一副赖上她的样子。 糜诗很想故意绷着脸骂他几句,可心里的欢喜还是掩饰不了,嘴角挂笑,“你想得美。” 于是,糜诗三人一同出了西洲,往京都而去。 糜诗想着他们第一次三人同行的日子,虽然那时候刚刚救了欧阳景,而且芮九一路上对他十分怀疑,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段回忆却是那么温馨。 如今已是初夏,他们沿着西江河往京都而去。 不远处西江河面上笼罩着薄薄的微雾,而从江面上吹来的暖风,带着些潮湿的凉意,驱散了一丝丝的闷热。 道路两旁的田埂上,青青欲滴的软柔柔的稻苗,在风中摇曳,呈现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走了许久,终于在路边看见一个小茶棚,几条长凳,破旧的瓷碗,给路上的行人提供了去热解暑的凉茶。 糜诗是北方人,很少有喝凉茶的习惯,也不知道原来一个茶都可以弄出那么多花样,她有些不知道选什么了。 “白凤仙吧。”欧阳景很善解人意地给她出了主意。 糜诗点头同意,一碗茶喝下去,她有些内急,可又不好意思说,找了个由头只说出去晃晃。 欧阳景和芮九倒也没有追问她,糜诗于是赶紧出了茶棚。 只是糜诗到底是城市里长大的,真心做不出就地解决的,非要有个厕所。 可茶棚哪有茅厕? 她看着不远处好像有村庄,于是不顾麻烦,还是毅然决然地去村子里解决她的三急之一。 村子很小,她好不容易在田地边上找到一个茅厕,虽然这里面那天然的景象让她几乎抱头而逃,但肚子一阵阵的翻腾,让她不得不憋着气,一咬牙一闭眼地蹲了下来。 糜诗已最快地速度解决后,箭一般冲了出来。 她第一次有些庆幸自己穿越的地方是在京都之中,至少不用天天面对这样的状况,不然她真的怕自己会有憋死的一天。 糜诗解决了人生大事,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她出来时间有些久了,于是也顾不上欣赏两边田园风光,快步往回赶。 糜诗再一次走进茶棚的时候,就感觉有些惊讶。 与她离开前的冷清相比,现在也太热闹了些,原先三三两两的散座,现在几乎是坐的满满当当,连欧阳景那桌都有人坐着。 糜诗不由得朝那个与欧阳景和芮九同桌的人看去,毕竟欧阳景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是个很温雅的人,但他通身却天生带着冷淡疏离的感觉,这个人能忽略这点,糜诗自然有些好奇。 第一六一章 武功高手 糜诗不由得多看了那人几眼。 一头蓬乱的头发,底下扎了根小辫子,滑稽得很,胡子拉碴的,身上一件破烂棉袄,用一根草绳随意绑着,上面歪歪斜斜插了把看着像刀又像剑的兵器,光着脚穿着一双几乎磨烂了的草鞋,嘴里叼着根干草在剔牙。 他看见糜诗走过来,原本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目光像看猎物一样盯着糜诗,凑上前,笑眯眯地低声道:“五十两银子,我帮你解决这些人。” 糜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然后这才发现茶棚子里的异样,照这样子看好像应该是遇上土匪了。 大门口站了两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应该是她进来后站过去的,而茶棚里原先的几个客人都浑身发抖的坐着,再看欧阳景面色平静,芮九则自顾自喝着姜茶,吃着花生米。 她微一思索,“三十两。” 那人一听,摇了摇头,“开玩笑,少一两我都不干。” “吵什么吵!”一个看着像是土匪头子的人朝糜诗他们这边横着走过来,一双眼睛骨碌碌盯着他们看了一圈,最后落在糜诗身上,“哈哈哈……这小娘们长得倒是水灵,今天本没捞回来,捞个小娘皮倒也值了。” 糜诗暗叹,这桥段太没创意,她不做声,瞟了眼芮九,可没想到芮九根本没看她,却是盯着欧阳景直看,再看欧阳景双目微闭,竟好像睡着了似得。 糜诗差点没背过气去,眼见一双猪手就要搭上自己肩膀的时候,她暗暗咬牙刚要开口,却听见欧阳景淡淡地飘过来一句:“一百两。” 她内心暗暗发笑,又有些欢喜,到底欧阳景忍不住。 这些土匪人数众多,虽然她和欧阳景都会武,可双拳难敌四手,再说这些土匪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糜诗遇上那么多事情了,自然会多留个心眼,欧阳景怕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 而且眼前既然有个人肯帮他们出手,况且糜诗还真的对这人比对这群土匪感兴趣,倒是想看看此人接下去到底会怎么做,还是说他真的有两把刷子。 “好咧!”辫子男一下子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他冲着土匪头子道:“你们还真是不值钱啊!” 土匪头子一愣一愣的,大概是太突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什么?” “一个人只值五两银子。”辫子男掏了掏耳朵,“大爷我没什么耐心,一起来吧,省的一个个收拾太麻烦了。” 一旁的芮九好整以暇地用手指头点着茶棚里土匪的数目,“这算的不对啊,明明才四两一个。” “混蛋,胆子不小啊,敢这么和本大爷说话。”土匪头子拔出腰间的大刀冲着辫子男挥舞道:“今天这刀还未见过血,就拿你来开锋。” “哦?你试试看。”辫子男眉毛一挑,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糜诗只觉得被什么闪了下眼,再看过去的时候,那土匪头子握刀的手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鲜血淋漓的断腕,可那土匪头子竟然没喊痛,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手腕已经被砍了,他的胳膊还继续坐着挥舞的动作,直到他发现他的手没了,这才一声惨叫,鬼哭狼嚎般张牙舞爪地扑向辫子男,“杀!给我都杀了!” 手下的土匪一窝蜂地涌向辫子男,还没听见响动,几十号人眨眼的功夫全都倒下了。 糜诗深吸口气,这……这就是武侠小说里的高手啊! 原来竟是真有这样的功夫! 她激动异常,糜诗以前最喜欢看的就是武侠小说了,也曾经幻想过有高深的武功,就差没去少林寺。 后来知道少林寺的功夫也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自己练了散打才知道轻功什么的不过就是身手敏捷一些而已,没想到今天竟然亲眼看见了! 欧阳景先前一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冷眼坐在一旁喝着茶,这辫子男动手的时候,他的目光终于不再看着眼前的茶杯,而是落在了此人的身上。 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诧。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哼哼唧唧的土匪,茶棚里还有好些惊魂未定的客人,糜诗提醒老板将土匪绑好再去报官,自己却是声称有急事要赶路先走一步。 官府的人来了,免不了一顿查,她可不想耽误这功夫。 显然芮九和欧阳景和她一个想法,很快地起身准备上车出发。 “怎么?这就要走?钱还没给呢!”辫子男急冲冲拦下马车,堵着要钱。 糜诗看这男子的样子,好像是真的只是想要钱。 她正欲掏钱,可却看见欧阳景在这男子身后朝糜诗摆了摆手,糜诗心领神会,故作愁眉苦脸,咬牙从兜里整三十两,递了过去,“我身上就三十两银子。” “说好的可是一百两,你这里才三十,差太多了吧。”辫子男不依不饶。 一旁的芮九插话了,他看着旁边的欧阳景,冲着辫子男嚷嚷:“谁说的一百两,你找他要去!” 辫子男也跟着看向欧阳景,伸出右手一摊,“银子,银票,值钱的东西也一概都可以。” “我现在没有。”欧阳景平静地说。 “现在没有?那你说什么时候有?”辫子男追问。 “到了京都之后。” 辫子男盯着他看了几眼,将糜诗给的三十两银子揣在兜里,然后道:“那我跟你去京都拿去。” 一旁的芮九实时地开口道:“那三十两不是他的。” “这我不管,再说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谁和他一伙。”芮九嗤鼻,“你把钱还回来。” “不是一伙,你们坐一辆马车一起去京都?谁信啊。”辫子男将银子收好了,咧嘴一笑,“这银子算是头款。”说完一跃上了马车,冲着糜诗道:“走啊,还愣着干嘛,不是说有急事赶路吗?我可比你更着急呢,早到早拿钱。” 糜诗只得欧阳景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理由,没有再多说什么。 芮九看着在车厢里大摇大摆坐下的辫子男,问:“叫什么名字?” “任琼。” “人穷?到是挺名副其实的。”芮九斜眼道。 第一六二章 任琼 第一六二章 芮九如此说,任琼没有生气,反而哈哈一笑。 “哈哈,你说的特么太对了。我就一直怨我爹妈没起个好名字啊,叫任富多好,任琼人穷的,都叫穷了。” 看本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芮九没话了,他从车厢里爬出来坐在赶车的糜诗身旁,车厢里三个人坐里面太挤了,他没好气地冲着车厢里的人道:“两个时辰换一换。” 看芮九一副吃瘪的样子,糜诗有些好笑:“原来你也有遇到铁板的时候。” “切,我这是不和他一般见识。”芮九白了一眼,没好气道。 一路上倒也平安,再也没出什么状况,但因为三个人一路,同吃同行,而任琼又是个武功高手,糜诗也怕他耳力过人,一直十分小心,所以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详细问欧阳景,任琼到底有什么问题。 看着眼前巍然高大的城墙越来越清晰,京都城就在眼前。 但糜诗惦记着欧阳景到底是打算怎么安置任琼,她心里没底,也不敢自作主张。 芮九在驾车,而他们三人坐在马车里,糜诗偷眼打量欧阳景,只见他闭目养神,也没给自己一点暗示,心里不由得有些焦急。 这几天相处下来,糜诗倒是感觉任琼这人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脾气倒是很直爽,看着也不想那种心眼很多的人,有时候甚至有些傻气。 糜诗也曾在言语间探听任琼到底是什么来路。 按任琼自己说起来,就是个穷光蛋,而且不是一般的穷,穷得离了谱。 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就他那日在茶棚里的表现,以及他一身的穿着打扮,倒是不难看出他穷这一点。 只是任琼本来不该这么穷的。 说起来他也算是个富二代,父母白手起家,从小本生意做起,做了大半辈子,也积攒了些家底。 父母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宝贝。 二老过世后,家中的产业都留给了任琼,也没有什么兄弟争夺家产的事情发生。 任琼可以说不仅一点不穷,而且是个有钱人,很有钱。 但是一个富二代变穷了,一般都是两种原因:一种是因为他笨,一种是因为他懒。 任琼并不笨,一个笨的人是不可能将武功学的那么好的。 任琼的武功据他说起来,就是打架打多了自然而然练出来的。 他小时候,家里也请过武师叫他功夫,但这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也是这时候任琼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很有些天赋,师父换了一个又一个,只因为他很快就能让师傅没东西可教。 之后,他就自己琢磨,很多都是在打架中悟出来的。 他说道这里冲着糜诗他们很得意地笑道:“或许我的武功不是最好看的,招式也不是最厉害的,但我的功夫却是最实用的。真的打架,我敢说这世上不一定有人可以打得过我。” 对于他这话,没有人反驳。 糜诗其实很认同这一点,因为她自己就是散打出身,那些表演起来看着很炫的功夫,却在交手的过程中架不住她三招。 任琼除了武功之外,学其他东西也很快,足以证明他是个聪明人。 而他也不懒,非但不懒。而且时时刻刻都找事做,做过的事还真不少。 可是像他这种人,怎么会穷呢? 父母去世后,任琼守孝三年后,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出来闯一闯。 因为他从来对做生意都一直不感兴趣,也没想过子承父业做个精明的商人。所以将家宅中的房产店铺卖的卖,送的送。 本来值五百两的宅子,他只卖了一半的价钱,有些零零散散的东西他也不高兴处理,半卖白送地都了些穷亲戚朋友,如此剩下也就七七八八没多少银子了。 但是还是足够他开销,至少那时候任琼是这么觉得的。 何况他一个大男人,右手手脚,还怕养不活自己? 他对此很有信心。 第一次他做的事,是镖师,毕竟他一身武艺,这个是最适合的。 镖行聘用他的时候,以为自己得了宝贝,因为任琼的武艺真的不是盖的,总镖头甚至一上来就破格让他直接就做了镖头,而不是镖师。 可当第一回押镖回来之后,总镖头就求爷爷告奶奶将任琼送佛一般送走了。 主要是因为他将押运的镖银送给了劫镖的匪人,原因是任琼见那些匪人十分可怜,因为家乡闹饥荒,又碰上贪赃枉法的父母官吞没了朝廷的救济粮,无奈下不得不离乡背井逃难,落草为寇,家中还上有小下有老一大家子需要照顾…… 糜诗和芮九听任琼说到这里,真的有些无语了…… 任琼却还在那里说:“那些土匪一个个面有菜色,衣衫褴褛,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我当下露两手武功,将他们先震住,再循循善诱,希望他们从此洗心革面,改过向善,做个安分守己、自食其力的良民,莫要辱没了祖宗。这并没有错吧?” 芮九点头,“并没有错,只是你将镖银分给他们,那镖银好像并不是你的吧?” 任琼有些尴尬,嘴硬道:“这的确是我有欠考虑了,但是镖银我也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赔给了镖局,剩下的钱我也和总镖头说,拿我的薪饷慢慢来还啊。” 他还补了一句:“何况这样一个小小的镖局能请到我这样武功高强的镖头,以后的名声肯定会越来越响亮,生意自然会越来越好,我的薪饷当然绝不会少,很快就能还清的。” 糜诗一直在听着,听得目定口呆,听得像是已出了神。 面对这样一个任琼,她真的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所以糜诗觉得任琼这样的人,能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进了城门,在外头驾车的芮九冲着车里的三人道:“现在这是先去哪里呢?”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欧阳景说。 欧阳景并没有说去糜诗家中,而是如此说,糜诗也不傻,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便说道:“我住的地方也就一间屋子,住不下你们几个,何况你们几个大男人家,也不方便住我那里。要不我帮你们找家客栈吧。” (一)无关正文,可不订阅 这是尧好玩写的,人物有重合,故事其实也是一样,但这里将巫族写得更玄幻了些。 一来是正文接下来的情节要好好梳理一下 二来,这文一直没人看,纯粹自娱自乐,所以也就随性了。 事情还真有点不妙…… 糜诗尽量将身子藏在帷幔后面,扫了眼周围,这个地方看着到像是个寺庙,却没有供什么佛像。外面吵吵嚷嚷都快炸开了锅,此处倒是一个人也没有,异常安静。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糜诗竖起耳朵,警惕地注意外面动静,外面杂乱地脚步声忽近忽远。 “官差捉人,凡知情不报者同罪,提供可靠消息者赏银二十两。” 糜诗悲愤,自己这样一个集美貌才华于一身的少女就只值二十两银子!!按这里的市价,二十两刚刚够买头猪,还不是深受追捧的深山散养农家土猪。=_= 街上如此一顿闹腾,四邻街坊非但没有像糜诗预估地那样被吓跑,反倒闻着讯都赶来凑热闹,糜诗自我检讨了一下,显然是低估了广大劳动人民八卦的觉悟。 百姓甲:“人没有抓到啊,这女的腿脚够快的,不当信差可惜了。” 百姓乙:“这胆子可真够大的,偷魂牌可是死罪。不过看这智商,估计当小偷也不够格,这魂牌说不定是捡来的。” 百姓丙:“简直蠢透了,以为有块魂牌就可以去国子监骗吃骗喝,她怎么不直接去皇城说自己可以当皇后咧。” 百姓丁:“不管是偷还是捡来的,要混吃骗喝也挑那些不会查验魂色的地方嘛。” 围观群众:“是啊是啊……” 糜诗感觉自己身体被掏空,忍不住骂了句娘,“这魂色到底是个什么鬼!” “你是从异界来的吧。”糜诗的头顶突然传来一个男声,不轻不响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就像一记惊雷,把糜诗炸得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就狂喜了起来,这传说中的穿越套路可算是出现了啊~~~~ 声音听着该是个男的,按套路该是男主霸气出场,这男主么……最好走的是深情宠溺流,这样她就可以踏上梦寐以求的米虫道路。要是傲娇腹黑也凑合,她也不介意大度的配合演个呆萌妹纸,让他耍个小性抖抖聪明的。如果是个热衷囚禁的变态……糜诗内心挣扎了一秒,节操什么的就暂且收起来的好…… 糜诗还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人大概是等的有些不耐烦,再次开口说:“出来吧,不用怕那些个官差。时至午时,这些个衙役们都赶着回衙门用午膳,错过了时辰就得自掏腰包了,谁也没有这个闲功夫来抓你的。” 糜诗无语,逃命一路上她还不忘安慰自己,这回也算是刷了一次存在感,结果……穿越界里混的差的或许还有些,但混的像她这样丢份的真真是独一个了。她有些垂头丧气,磨磨唧唧从帷幔后踱了出来,说话的人呢?糜诗绕着颇大的屋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寻了一遍,人呢?人呢!?人呢!!! 糜诗不敢大声喊,虽然官差都回衙门吃饭去了,却保不准有看中二十两银子的人还在这附近守株待猪,虽然买不了深山散养的,可好歹一个月天天可以吃得上肉了。她绕着屋子小声招呼:“喂,喂~~可是你让我出来的,人呢?” 就在糜诗开始怀疑前面纯属自己幻听的时候,屋子里却平地里起了一阵风,不知从哪来的一阵白茫茫烟雾。那烟雾渐渐聚拢,从透明变成银白色。糜诗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就见那团银白色的烟雾渐渐幻化出一个形状来,糜诗左看看右看看,觉得眼前这团白花花,轻飘飘的东西绝逼是棉花糖。她心中不禁猜想,原来竟不是穿越言情,而是修真打怪升级啊。 只是……棉花糖妖怪?糜诗脑补着棉花糖妖发招时一团抖三抖的画风,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棉……”可接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情形,却生生震得她话也说不出来了。 就见这一大坨的棉花糖突然一个爆开,里面硬生生地炸出个人来。糜诗被吓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明明是个异界来的货色,看到本大人曼妙的魂资却面不改色,真是无礼大胆!” 糜诗坐在地上,还来不及抬头,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又大又圆又白的脸,糜诗的第一反应是:这货的皮肤可真好。光洁又富有弹性,水嫩地好像可以掐出水来。看着眼前的脸,糜诗就惦记起自己好久没有吃过糯米团子了,这滋味”啧啧……“她不由自主地吧唧嘴,咽了咽口水。 大白圆脸上的眼睛眯成了两个小圆黑点,带着探究疑惑地目光上下打量着糜诗。糜诗显然不知道这个从棉花糖里炸出来的男……性……是个什么来路,但她百分百确定的是,这货绝对绝对不可能是男一号,也不可能是男二号,也不会是三号四号五号……这货就是个娃娃啊,瞅着不过十来岁的样子,胖得跟个球似的,看着极具喜感。 “不说点什么吗?”棉花糖娃娃开口。 “呃……说什么?”糜诗还在哀悼男主梦的破灭。 “哼,目中无魂的家伙。”棉花糖娃娃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折扇,“唰”地打开装模作样扇了扇,“见到本大人的魂资就没有什么可说的?” “呃……”糜诗无语,这明显是个熊孩子,而她对于熊孩子一贯只有三不原则”不搭理,不搭理,不搭理。“但他一上来就叫破自己的来历,说不定能从他口里套些事情,眼下只能放弃原则了。这熊孩子口中的魂资应该就是那团棉花糖,糜诗立马开口道:“大人的魂资色如白玉,状如祥云。所谓君子如玉,温润如泽。瑞气祥云又是大大的吉兆,大人必定高官进爵,福如东海,子孙满堂……”糜诗也不知道自己在瞎说些什么,总之把自己能想到的吉利话都一股脑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咦?”棉花糖娃娃语气里难掩惊讶,“你果然是可以看见魂色的啊。” 糜诗一抖,坑爹了,这熊孩子原来是在套自己的话啊。 (二)与正文无关,可不订阅 糜诗硬着头皮问:“什么是魂色?” “你看到的就是喽。”棉花糖轻飘飘地说。 糜诗气结,好敷衍的回答。 “把你偷来的魂牌拿给我看看。”棉花糖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这不是我偷的。”糜诗一边辩解一边怀里掏出一块红色的牌子,递了过去。 棉花糖不置可否,伸出手接了过去。糜诗也算是开了眼界,原来人的手也是可以容下这么多肉的。 “你叫什么名字?”棉花糖把玩着手里的魂牌,随口问道。 “牌子上不写着么,你不认字啊。”糜诗火气有点大。 “你捡了这牌子还真把自己当正主了啊。”棉花糖皱眉,“我问的是你的真名,或者说你在异界用的名字。” “我就是叫糜诗。”糜诗知道棉花糖什么意思,这魂牌她也翻来覆去研究过很多遍了,上面除了刻着她名字还有些繁复的花纹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特别的应该就是这魂牌的材质了,红色显然不是染上去的而是材质本身的颜色,触手冰凉,摸着有点像玉,却极其耐摔打,且不惧刀火。 “哦?”棉花糖显然有些意外,“你虽然不知道魂色是什么,却拿着这魂牌去国子监,显然是知道魂牌的用处。” 糜诗点头,她穿来的这个地方叫做天曜皇朝,而魂牌说白了就是天曜皇朝的身份证。 棉花糖缓缓说道:“每个天曜皇朝子民的魂牌都会带有颜色,伴随终生,不可更改。而魂牌的颜色就由每个人天生自带的魂色决定。“ 糜诗恍然,难怪…… 她虽然来得时日不多,但也知道天曜皇朝等级划分十分严苛,完全是根据这个所谓的“魂色”来严格执行。只不过先前她不知这颜色竟然是每个人天生带来的,还以为只是按照出生阶级来划分的颜色。 金色是皇族,白色代表巫族,红色为士族。皇族不用多说,巫族身为国教,虽不涉足政事,却绝对是国民的精神崇拜所在。皇族和巫族人数有限,红色的士族则是撑起整个皇朝运作的官员系统。而其他颜色的魂,就只能选择工兵农商,哪怕学识再渊博也绝对无法进入仕途,做一辈子的平民。但平民至少有自由,还有一类魂色却是过着最底层最悲苦的生活,那就是黑魂了。 “刚出生的婴儿魂的颜色会显示在额头眉间处,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变化,一旦颜色稳定而不再变换,魂色变会从眉间消失,最晚的也就到十岁,怎么都会稳定了。“ 原来如此,她之前看见这边的小孩子额间都有各色花纹,原本以为是这边的风俗习惯,原来竟是魂色。 “你既不知道何为魂色,自是来自异界。“棉花糖眯起眼睛,小眼睛一眨一眨地:”一个异界来的人,如何会有魂牌,况且还是一块红牌。“ 糜诗犹豫了一下,“有人给我的,我……我来这里好像也和他有点关系。” “哦?”棉花糖显然对她这个模糊的回答很感兴趣,追问道,“这人有没有提起过九思大人?” 糜诗想起自己弥留之际耳边的那个声音,“我为你而来,跟我走吧……”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九思大人呢? “九思是什么人?”糜诗压抑住内心的翻涌,尽量用平静地口气问到。 大圆脸盘上露出一丝向往的神情:”那可是一个闻名天下的美男子啊。“小圆眼睛滴溜一转,瞟了眼糜诗,”而且和你一样可以看见魂色之人。但世人却看不见,于是把九思大人看做是妖魔化的存在。“ “其它人都看不见魂色?那之前国子监要查验魂色是怎么回事?“糜诗表示很疑惑,也很冤枉。 “我只说了世人看不见,十岁后魂色虽然不再眉间显示,但是还可以靠意念让魂色显色,只是每一次显色极耗费精气,故而一般情况下只凭携带的魂牌来验明身份。“棉花一脸的鄙夷,”不过也只有那些蠢货才会以为光凭一块魂牌就能混得进国子监,想那国子监如此重要的所在,自然会要求验证魂色以防有人鱼目混珠。” 糜诗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前面看见那白花花的棉花糖据说是他的魂,白色的魂?难道……糜诗说:“你是巫族的?可你的魂色怎么不是在眉头显现?” 棉花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尴尬,含糊地说了句:“这自然是有缘由的。”他突然提高声音骂糜诗:“真是蠢笨至极了,现在才反应过来本大人是巫族,除了巫族谁还能有如此美丽高贵的魂色呢。” 糜诗无语,她实在看不出一个棉花糖是如何美丽高贵的,嘴里却把话题转回来:“你可见过九思大人?“ 棉花糖摇了摇头,”九思大人是个传说一样的人物,如何得见?”棉花糖好似不经意地随口问糜诗,“你来这边或许和九思大人有关,你可知道彩魂引石?“ “彩魂引石?是不是……”糜诗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风吹过,又是一阵白雾起来。待雾气散尽,棉花糖人消失不见了…… 糜诗傻眼,真是够了!这棉花糖要是以为自己还会在原地等他,呵呵他一脸。 糜诗略想了想,决定还是回之前的住处。虽然自己如今是个逃犯,可从衙役们一顿午饭比抓犯人要紧的工作作风上来看,自己这个逃犯的目前的危险系数不高。至少没有网络的这里,如此大一个京城,传个消息从城西到城东少说需要大半天,她有时间回去收拾些东西再逃。 于是,糜诗大着胆子从之前钻进来的狗洞里又钻了出去…… 果然如糜诗预料般一样,她太平无事地回到了来这里后一直住的地方——一间租金极低的破屋子。 糜诗想起先前棉花糖的话,从家徒四壁的屋子里翻出唯一一个藤箱子来,她从异界醒来之后,身边就有一个包袱,那块刻着糜诗名字的魂牌就从包袱里拿的,里面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和一些散碎银子。她记得……糜诗低头一件件翻着,有咧! 这个应该就是棉花糖口里说的彩魂引石吧……当初还以为是个石头,好在看着它颜色漂亮没舍得扔掉。 “把彩魂引石给我!”糜诗还未反应过来,一团黑影就朝她扑了过来。 (三)与正文无关,可不订阅 屋子里一团漆黑,糜诗也看不清,条件反射的朝边上一滚。 “哎呀”就听一声惨叫,糜诗呆了呆,这声音好像是棉花糖?她转头瞅过去,只见棉花糖那巨大的身躯卡在藤箱里,不上不下的。糜诗正要开口,却听见屋子外面有人喊门,”糜姑娘!糜姑娘,没事吧!“ “哎,王婶子,我在。”糜诗应声着,先不管这货,她起身去开门。 “糜姑娘,刚才听你这边好大的动静,没什么事吧?”隔壁邻居王婶是个古道热心好奇心强的,不过也多亏了有她在,糜诗从她嘴里了解了不少这里的事情和规矩。 “没事,王婶子,前面屋子里有只大耗子,我捉它呢。”糜诗笑着说 “哦哦,那就好。对了,今儿我那口子生辰,家里做了点长寿糕,给你拿过来尝个味道,别嫌弃啊。” “哪里,谢谢王婶了。”糜诗又客套了几句把王婶送走后,回到屋里。只见棉花糖已经从藤箱子里折腾出来了,正收拾着乱糟糟的衣服,看见她进来也没说话,径自坐下。糜诗暗笑,这货怕是尴尬了。 她将那长寿糕放在他面前,”吃吧,吃完了就回家去。“她转身将弄乱的箱子收拾好,盖上,嘀咕着:“不过就一个屁点大的孩子。” “本大人不是孩子!”棉花糖大声吼道,白胖的脸憋得通红,显然是气急了。 糜诗盯着棉花糖看了几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似乎比白天见到大了一些的样子。“给,这个糖可好吃了。”糜诗从兜里掏出一颗色泽诱人的水果糖,这糖当初还是放在自己兜里,如今也剩下没几颗了。她一直不舍得吃完,这糖也算是她对那个世界留着的最后念想。 棉花糖看着眼前花花绿绿色彩斑斓的糖,显然是被吸引了,他伸手便去拿了一颗。 糜诗看着他这样子可乐,不动声色地拿起长寿糕吃了两口,等棉花糖将糖放进嘴里,冷不丁说了句:“明明就是个孩子。” 棉花糖听了这话一脸的尴尬,吃进嘴里糖吐又不能吐,咽又不能咽,他别过脸去,解释道:“本大人就是想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本大人不是孩子,这副身子可不是本大人原本的样子,本大人可是风度翩翩相貌堂堂。“ “算了,我也不管你到底什么样,吃完这个长寿糕就早点回去吧,我这里也留不了你。”糜诗也不想和他多争,和个熊孩子计较什么呢。 “我不走了。“棉花糖突然一脸严肃,”既然彩魂引石果然在你手里,可见你和九思大人有着莫大的关系,我就暂且保护你的安全吧。“ “保护我的安全?这个彩魂引石真的那么危险吗?”糜诗问。 “看来你真的对这彩魂引石一无所知啊。”棉花糖一脸的鄙视,在盘里挑了块长寿糕慢悠悠吃了起来。 糜诗当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很爽快的说:“完全不知道。” 棉花糖显然对糜诗的态度有点预估错误,愣了愣,干咳了几声才开口继续说:“九思大人一直想打破天曜皇朝以魂识人的规则,他走遍了大江南北,与不同魂色的人打交道,探寻魂色的秘密。据说这彩魂引石里有着改变魂色,甚至消除魂色的秘密。也就是说得到彩魂引石等于拥有了整个天曜皇朝,皇族巫族士族乃至所有的阶层都在它的掌控之下。““棉花糖口气淡淡地,但是目光里却露出难得的严肃来,”怎么样,是个很危险的东西吧。” “糕屑……粘在你的嘴边上了哦~”糜诗淡淡地说了句。 “诶?!”先前的一本正经一下子破了功,白胖的小手在嘴角脸上胡乱摸了几把,又使劲擦了擦,确保不会再有遗漏。 “原来这个石头那么厉害啊,难怪你想要。”糜诗随意地将彩魂引石在手里抛上抛下。 “喂!!你小心点!别把彩魂引石摔了。”棉花糖原本白胖的包子都绿成了一枚青团,糜诗倒也听话停下手来,棉花糖还是一脸警惕地盯着她,显然不放心糜诗。 糜诗示意棉花糖禁声,“外面什么声音?你听见了吗?” “哦,早听见了。”棉花糖微微一笑,“来抓你的官差喽。” 糜诗先是一愣,紧接着动作迅速地将藤箱里的东西翻出来打了个包,推开窗户,一脚踏在桌子上就翻了出去。这窗外是隔壁王婶的后院,平日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这窗户对她而言也就是个摆设,从没有开过,这回倒是帮了她一次。 糜诗一边捏手捏脚地猫着身子沿着矮土墙走,一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稍微探出点头扫了眼四周,所幸今晚黑云遮月,漆黑黑地一片,那些官差大概怕灯火多了打草惊蛇,也没有大肆打起灯笼。糜诗借着夜黑翻过矮墙,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根,朝着官差行动地相反而去。待估摸着距离够远了,她立马迅速地跑起来。 大概是夜里太过安静,没一会儿就听见身后有官差叫嚷:“人跑了,在这呢!快抓住她!” 糜诗只能撒开腿拼命跑,她跑起来刻意绕来绕去,所幸京城房屋众多,又趁着夜色,官差一时半刻倒也没有追上来。但是……糜诗已经跑不动了,自己的身子是有多缺乏锻炼她心知肚明,她躲在一堵墙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唷~~怎么不跑了!“这个幸灾乐祸地口气,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 糜诗懒得搭理他,一边喘着气,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你看,现在你被抓的话,彩魂引石你也留不住。但只要你把彩魂引石交给我,本大人可以帮你求个情说句话免了你的罪。”棉花糖笑地奸诈,“这不是你能处理的东西,明白吧。所以,把彩魂引石交给本大人吧。” “不要。”糜诗一口回绝。 “为什么!”棉花糖小眼睛眯成一条线,透出冷凌目光,“一个异界的人,难不成还真想掌控天曜皇朝。” “我没这个兴趣。” “那为什么?彩魂引石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这不关你的事吧。” 棉花糖冷笑,手中握着一把寒气森森的短剑,抵在糜诗的胸口,平时里看着人畜无害的脸瞬间变得凌厉,不怒而自威:”我让你看看到底关不关本大人的事。“ (四)与正文无关,可不订阅 棉花糖用剑抵着糜诗,叹了口气,“本来不想来硬的,现在么算了,把彩魂引石交出来吧。” “我看是你自己想掌控天曜皇朝吧。” “当然啦,这事情想想就很有趣。”棉花糖很爽快地认了,“快点交出来,否则别怪我在你身上戳个窟窿出来。“ “不交!” “呃……不交?”大概糜诗的反应太出乎他的意料,棉花糖愣了一下,糜诗趁着这当口,左手一把推开抵在自己胸口上的短剑,右手狠狠一拳揍在棉花糖的脸上,棉花糖的一张大圆脸上顿时眼泪鼻涕纵横,他双手捂住脸。到底身高差距摆在那里,作为大人的糜诗收拾个孩子还是件挺轻松的事情,糜诗将短剑拾起来插在腰间,一把揪住棉花糖的领口,“一个小屁孩玩什么刀剑,熊孩子!” “哇……”棉花糖放声大哭,鼻涕眼泪乱甩,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个劲地耍赖撒泼,小胖短腿乱蹬乱踹。 糜诗倒是愣了,前面这棉花糖还一副冷面冷血的样子,这到底什么状况? “行了,不许哭了!”糜诗炸毛了,“省点力气吧,哭瘪了我也不会把石头给你的。”前面这么一折腾显然是把追兵引来了,糜诗重新将包袱紧紧系好,刚要抬腿走人,脚被一只白胖的小手抓住,“本大人说过你的安全由我负责。”棉花糖口气十分认真严肃,只是大圆脸盘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还外带一大块青紫色的淤青,显得极为可笑。 糜诗显然没工夫探究棉花糖这神经质的间隙性反复,脚下使着劲,嘴里也不闲着:“这石头我谁都不会给,我孤身一人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包袱里这点东西,说什么都不会交出去给任何人的。“ “我明白,九思大人有可能和你一样也是从异界来的。”棉花糖沉吟,”九思大人和你一样可以看见人的魂色,可他魂究竟是什么颜色却是众说纷纭,从无定论,因为无人窥见过,这彩魂引石么……“ 糜诗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只是没料到棉花糖会说说出来,”你明白就好,所以你看,这石头我不会拿来把天曜搞得天翻地覆,但既然它和九思有关,说不定可以从中了解些什么。“糜诗还有一点没有说,那个带她来此地人,到底会不会是这个九思大人?留着彩魂引石,说不定有朝一日就可以找到此人问个明白。 “可以放手了么?”追兵不过就差着两条街了,这熊孩子要再不放手,糜诗少不得只能在那胖手上踩上一脚了。 “嗯,当然。”棉花糖异常爽快地撒开手,还没等糜诗起脚走人,他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来人啊,犯人在这边!”这嗓子在安静地夜里异常响亮,当然棉花糖这身肉显然也没白长,声音宏亮,中气十足。 糜诗恨得牙痒痒地,眼下没时间算账,她立马撒腿跑起来,只是官兵听见动静早已围了过来,不一会儿功夫就在一处巷子里把糜诗堵住围了起来。糜诗也是个识时务的,当下就举手投降了。 包袱被搜走的时候,糜诗忍不住说了句:“这是我的东西!” 那个拿着她包袱的官差甲像是听见十分好笑的话,哈哈笑了起来,接着很仔细地和糜诗解说道:“姑娘你就放心吧,百姓谁不知我们官差最是清正廉明的,除了那块你偷来的魂牌,其它的东西等你出了牢,一件不少地都会还给你。当然喽,若是你没命出来,也会通知你的亲戚前来领取。” 糜诗无语恨天,冒用魂牌是死罪,自己这一死,死胖子只要冒认是自己的亲戚就可以轻轻松松拿了这石头去了。 糜诗被上了枷锁带走的时候,瞅见那个死白胖子就站在一条巷口,扇着扇子得意地朝着自己微笑……md 牢里的日子比糜诗想象中要好很多,并没有小说里描写的那般阴森潮湿。 她所在的牢房,还有个小窗户,每天都可以晒上一个时辰的太阳。睡的床也算的上是正经地木质板床,比她家里那张只好不差,床褥被子枕头一应俱全,干爽整洁。每日里还有牢头准时准点送饭来,虽不美味,倒也讲究个荤素搭配。要不是还背着个砍头的罪名,糜诗甚至觉得这牢里比外面待着强多了。 糜诗正闭着眼睛舒服地晒着太阳,就听见牢门哗啦啦一阵响,她心想到点送饭的来了。她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辛苦张妈妈了。”糜诗这些日子也算是和牢里的狱卒们混了个半熟,这大牢也算是管理有序,职责分明。外面保卫安全的都是男狱卒,而送饭查监的都是女牢头。 “今天的菜可真丰盛啊,竟然还有猪脚!”糜诗笑着从张妈妈手里接过了放着饭菜的篮子。 “糜姑娘你心性真好,不过是个便宜的猪脚罢了。”张妈妈嘴角朝边上牢房一努嘴,“有人嫌弃说这东西狗都不要吃呢!“ 糜诗笑了笑,猪脚一直是她的心头好,何况还有满满的骨胶原蛋白。只是在这里的确是不受待见的东西,是下贱之人才会吃的东西,难怪有人会嫌弃了。 “我可是罪犯,还劳烦张妈妈每日里送饭菜来,我心里只有感激的。”糜诗感叹,”这牢房的待遇可真不错啊!“ “那当然,即便是罪犯,也是有人权的。”突然一个男人地声音突兀地从牢里响起来,“再说糜姑娘还未定罪,尚不能称作罪犯。只是涉及的罪名有些大,再加上据说糜姑娘曾多次逃跑,所以不得交保赎人,这才会被关押在此处。只是本大人万万没料到糜姑娘竟然在这牢里待出滋味来了。” 这口气说话的态度,糜诗显然非常的熟悉,只是这声音又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说话的人慢步踱到了糜诗牢房门口,隔着铁栅栏,糜诗一眼就看见一张熟悉的大圆盘子脸,一双绿豆般的小圆眼睛,只是……只是这熊孩子如今竟然变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 夭寿了!糜诗第一反应,熊孩子的爹找上门来了。 (五)与正文无关,可不订阅 大号棉花糖显然不在意糜诗一副吞了十七八个鸡蛋下去的表情,冲着张妈妈和一旁带路的狱卒说:“本大人有几句话要单独和糜姑娘说。”这句话刚说完,周围的人半句话没有,很识相地退了个干净。 这大号棉花糖说话挺管用的嘛,糜诗暗暗思忖。 “别想了,我就是你嘴里的那个熊孩子。”大号棉花糖一语惊人,他眉头一蹙,“话说,本大人一直想问问你,这熊孩子是什么意思?” 糜诗的确被惊到了,她只能呵呵:“你这生长速度还真是有点快哈。” “你一介平民自然无法理解巫族的高贵强大神秘……” 果然是那个傲娇的熊孩子,糜诗火气就上来了:”你今天来找我什么事,我人都被你送到牢里来了,还想怎么坑我?“ “熊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大号棉花糖果然有锲而不舍的精神。 “看你自己的体积就明白了。“糜诗随便胡诌。 “哦~是说本大人如熊一般身姿伟岸啊。糜姑娘你果然有眼光。“大号棉花糖自恋的本事随着体积的增长显然也一起膨胀了。 糜诗决定不再搭理他半句,转身走到床前,拉起被子蒙头躺下睡觉。 “看来糜姑娘是在这牢里带着不想出去了。”棉花糖像是自言自语。 糜诗一动未动。 “这盗用魂牌的罪名,严重点判个斩立决,轻点的话也至少是个秋后问斩。”棉花糖继续。 糜诗依然未动。 “今日要么随我走,要么留下来等着掉脑袋,一句话。”棉花糖悠悠然道。 糜诗还是没反应。 “当然跟我走是有条件的。”棉花糖这回耐心特别得好。 糜诗终于掀开了被子,坐起身来:“什么条件?” 棉花糖伸出大白胖手,指了指边上意思隔墙有耳,示意她近前再说。 若是为了那石头,等糜诗死后棉花糖自然可以拿到手,无需多此一举。糜诗也想听听今日他到底来干什么,她起身走到牢门前,“说。” “放你出牢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成为魂司的司魂使,为魂司效命。“棉花糖笑眯眯地轻声道。 要说从前的糜诗不知道什么是魂司还能原谅,可自打她被自己坑得成为罪犯,又被某个巫族人士摆了一道,如今要还不知道什么是魂司的话,真是自作孽了。 糜诗在牢里这些日子,除了吃饭睡觉,逮到机会就和狱卒闲聊,了解天曜皇朝的种种。她现在虽然不能说对天曜皇朝的风俗人情了若指掌,也至少是半个专家了。毕竟监牢里关过的人,从贩夫走卒到天潢贵胄,比很多地方都齐全,也有更多的秘辛八卦。 魂司简单来说就是巫族设下一个独立的机关,管理着所有与魂色相关的事情,比如负责给天曜子民确认魂色,分发魂牌等等诸如此类。照糜诗的理解,其实司魂使说白了有点像现代社会的户籍警,由于天曜皇朝的运作都依赖于魂色的判断,所以魂司显然是个位高权重的部门,而司魂使绝对是天曜皇朝的“极品公务员”。虽然棉花糖此番应该别有所图,但她现在这样的处境若还是拒绝,那就太过矫情了,先保命要紧。 于是当糜诗听见棉花糖的条件时,当下便很坚决地说:“可以。不过你也害了我好几回了,证明一下这回你没有骗我吧。” 棉花糖笑得促狭,“牢里待了几天,果然变聪明了。”他从怀里掏出了两块牌子,递到了糜诗的面前。 两块晶莹洁白的白色魂牌上,一色的繁复花纹缠缠绕绕出一个魂字。两块牌上分别刻着不同的名字。一块糜诗扫一眼就认出来刻的正是自己的名字,另一块上刻得字有点负责,糜诗连猜带蒙与棉花糖确认:“叶琼?” “不错,还认得几个字,不是文盲。”棉花糖调侃着,冲着糜诗挤眉弄眼,“如何,这回可信了吧。” “那就不用多废话,先带我出去吧。”这牌子一看就是真货,糜诗也知道这巫族的魂牌绝对不是说弄就可以弄到的,如今先不管棉花糖为何要花费那么多力气帮自己,一切等出了牢再说。 棉花糖这回倒是没有半句废话,二话不说叫来了狱卒,出示了魂牌,又从袖中掏出个卷轴扔给了狱卒,分分钟糜诗就被狱卒恭迎着从牢门里送了出来。 临了离开大牢的时候,果然取回了之前被抓时收走的包袱,里面除了少了那块惹事的红色魂牌,还真的是一件东西都没少,彩魂引石也安安然地躺在包袱里,没有损坏半分。糜诗不禁有些疑惑,官差对于她包袱里这个据说能造反的东西没有半点反应么? “一般的人如何能识得彩魂引石?”棉花糖显然看出糜诗的疑惑,“彩魂引石是天曜皇朝最高秘密。“ 糜诗听了这话,疑惑却是越来越多,只觉得这天曜皇朝,身边的棉花糖都给她看不透的感觉。可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这个世界并没有她的存在。 糜诗破罐子破摔,索性和棉花糖挑明说:“之前你想要这石头,我死了你自然可以去认领。现在却费那么大劲把我从牢里救出来,你到底有什么打算现在就说出来,我没心情陪你玩。“ 棉花糖此刻脾气倒是出奇地好,“之前在牢里我很认真地和你说了,就是要你答应担任司魂使,再没有别的了。“ “我可什么都不会,干砸了你别到时候回过头来找我算账,我不认的。”糜诗秉承她的做人原则,丑话要说在前头,责任要推卸干净。 “你既然可以辨认魂色,司魂使一职对你而言不难。” “可除了之前看见你的之外,其它人我可半点也看不见。”糜诗蹲在大牢里无事可做的时候,也想起棉花糖所说的自己异于常人的“特异功能”,可她盯着狱卒前前后后看了半天,却连一星半点的影都没看见过。 “这是还没到时候。现在不忙着说这些,你先赶紧随我去见个人。“棉花糖拉着她就走。 “谁?见谁啊?”糜诗甩开肥手,问。 “魂司司主。”棉花糖言简意赅。 啥?!这就要见大boss了?糜诗小心脏抖了抖,是不是太快了点? 第一六三章 算账 “我随便啊,反正快点找个地方让我好好吃一顿,这一路上的,我嘴都淡出个鸟来了。”任琼在一旁急不可耐地插嘴道。 “你不急着要你的一百两银子了?”芮九斜眼看他。 “要啊,要也得先祭了五脏庙再说。”任琼撇了眼欧阳景,冲着芮九嬉皮笑脸地道:“何况人都在这,跑不了,我急啥子嘛。” 一行人进了城,找了家还不错的饭馆,好好饱餐了一顿。 就如任琼说得那样,一路上大多时候都是吃干粮。晚上住宿的也都是些小地方,做菜的手艺很一般,也就凑合管饱,别说任琼了,他们几个都有些馋了。 好不容易到了京都,自然先要打打牙祭再图其它。 “糜诗你原来在京都有住处啊,是京都本地人吗?”任琼啃着一个鸡爪子,脚翘在凳子上,没有正眼看糜诗,随便问道。 “算……算是吧。”任琼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糜诗没什么心理准备。 “算是?”任琼又夹起一大块牛肉塞嘴里,“这话倒是有意思,怎么叫算是?” “吃饭还塞不住你的嘴?”芮九抓起一个鸡腿就塞进任琼的嘴里,“好好吃,东问西问瞎问什么,和你有关系么你就问。” 这茬就被芮九的插手给混过去了,不然糜诗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旁的欧阳景却有意无意地看了眼任琼,没说话,本来他吃饭的习惯就是食不言。 酒足饭饱,结完账,糜诗突然对任琼开口道:“先前说好的一百两银子,你之前拿走了三十两,这一路上的吃住,一共算你八两六钱银子,车钱就不算你,总共还需要给你六十一两四钱银子,没有问题吧。” 任琼听糜诗这番话,瞪着眼睛,张着嘴,直愣愣傻看着糜诗,“这……你……妈的,要不是你们欠我钱,我怎么需要花这钱,你还和我算这个?” “这话就不对了,难道你不和我们来京都就不吃饭了吗?”糜诗瞟了他一眼,“我已经说了车钱就不算你的了,再说哪一顿你不是吃的最多的那一个,我现在是四个人均摊算的,你已经占足便宜了。” 她说完,冲着芮九和欧阳景道:“你们也是,每人给我十二两六钱,他不算车钱,车钱我们三个人均摊。” 芮九和欧阳景不像任琼,仿佛早已习惯,没说半句话就从荷包里将银子拿出来递给了糜诗。 “还有这一百两银子。”她看了眼欧阳景,“当初可是你开口说的一百两。” 欧阳景看着她笑,“是,这钱我出。” 糜诗点了点头,仿佛很满意他认账的举动,冲着任琼道:“你也听见了,欠你的钱问他要。八两六钱你现在先给我。” 任琼看看芮九和欧阳景都乖乖掏银子了,他也只得不情不愿地将银子给了糜诗。 “这女人厉害,谁要是娶了她当媳妇,可没什么好日子过。”任琼嘟嘟囔囔地说着。 “你说什么呢?”糜诗瞪着他,凶狠地道。 “没,我没说什么。”任琼将银子放在桌上,“钱,你收了好。” 糜诗点了点数,收进了自己的荷包。 “我还有点事,你们要不就先在隔壁的客栈住下?”糜诗半是征求半是建议地问道。 三人都没什么意见。 欧阳景很主动地对任琼说道:“钱我现在去钱庄取,劳烦稍待。” 任琼好像还是挺信任欧阳景的,没多说什么。 于是糜诗便走了,欧阳景也随着她一起离开。 任琼看他二人离开,有些迟疑要不要跟上前,想了想正起身抬脚,却被芮九一把抓住,“你干嘛去?” “我思前想后还是不太放心,还是要跟着欧阳去。” “你有点眼色好吗?”芮九吐槽他,“一路上他们二人没什么时间独处,你也给人家小两口点私人空间行不行?” 任琼听了芮九的话,有些后知后觉地,这才明白糜诗和欧阳景之间的关系,略有些惊讶:“你是说,他们两个是夫妻?” “虽未成亲,但也差不多了。” “你知道可真多,你和糜诗很熟吗?”任琼好像对糜诗特别感兴趣,问题还是停留在糜诗一个人身上。 “我劝你少打糜诗的主意,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芮九斜眼看他,“你也不看看你哪点能和欧阳比?” 芮九说这话的时候,估计都把之前自己如何嫌弃看不惯欧阳景的那情绪都抛到了脑后。 “我可没这心思,我只是好奇他们俩怎么认识的。”任琼挤眉弄眼地,“你和我说说?我这人最喜欢听这种郎情妾意花好月圆的故事了。” 芮九看了看他,心里却是有一番计较,这任琼怕是对糜诗有意,还是趁早断了他这念头。 于是便很积极地将糜诗和欧阳景之间的故事娓娓道来,尤其是他俩如何生死与共,如何相亲相爱,总之即便他没看见的事情,也添油加醋地说一通,就想着让任琼知难而退。 这里芮九和任琼正说得起劲,那边糜诗却一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嘀咕,“一定是芮九在背后编排我呢。” 一旁的欧阳景笑道:“谁让你和他计较这些银子。” “亲兄弟,明算账。我又没多要他一文钱,说我干嘛。”糜诗也不含糊,一伸手冲着欧阳景道:“先前我给任琼拿去的三十两银子。” 欧阳景看她洁白的手掌在自己面前摊开着,只能苦笑,“行行行,一定记得给你。” 糜诗也没再追着要,转头问他:“你那时候为什么要带任琼一起回京都?” 她当然知道欧阳景身上不会连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那日为什么要给自己使眼色呢? 欧阳景听糜诗这样问,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沉重,神色之间还流露出一些迟疑和疑惑来,目光中却透出回忆的神情。 他沉吟良久,才开口说出缘由。 只是欧阳景开口说的那些话,却是让糜诗怔愣了好久,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 第一六四章 任琼的意图 第一六四章 欧阳景说他曾经见过任琼。 在很小的时候,所以他一开始也没有认出来,毕竟小时候和长大后的样子会有些出入,加上任琼的穿着。 而且那时候的欧阳景自己也还是小孩子。 只不不过欧阳景的记忆力一直不错,尤其认人这方面比一般人高出许多。 作为一个杀手,怎么能杀错人呢? 所以,作为一个杀手的第一要素,不是要武功好,也不是要会隐藏,而是眼力要好。 第一眼要能认出来自己的下手目标。 毕竟在这里没有照片,只有画像。 至于古代的画像,你懂得。 没有强一点的本事,是很容易认错的。 “所以你小时候见过任琼?你确定?”糜诗还是有些不肯定。 毕竟欧阳景的小时候,大部分时间不用说,肯定在欧氏家族中,他既然能见过任琼,还认得出来,就说明肯定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那任琼呢?难道也在欧氏家族待过? 欧阳景显然看出来糜诗的疑惑,摇了摇头:“不是在欧氏家族。” 糜诗松了口气,就是说嘛,这么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家族,怎么会让外人介入,但欧阳景接下去的一句话,却让她震惊更甚。 “我在延西镇的老宅里见过任琼。” 糜诗很吃惊,但她还是没有开口打断欧阳景的话。 欧阳景的声音里带着回忆,不仅是对任琼的,仿佛还带着些其它的东西。 或许在欧阳景的脑中,有太多回忆他自己以为是忘记了,其实却印象深刻。 “见到任琼的那年我五岁,任琼比我大两岁,他也只有七岁。我对他的印象十分深,所以在茶棚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很眼熟。” “那是我第一次回到延西镇老宅,任琼却好像在老宅里住了好一段时间了。他不仅对老宅熟悉,对延西镇也极为熟悉,俞先生也并不拘着他,除了每天午饭后严格规定他要睡两个时辰的午觉之外,也没有其它特别的地方。” “为什么?”糜诗觉得很奇怪。 “我不知道。”欧阳景笑笑,笑容里却没有喜乐:“那时候我也还小。” “后来呢?”糜诗从欧阳景脸上读出了他的悲伤,立马换话题。 “后来他家里的亲戚来了老宅,说是受任琼父母所托,来带他回家。因家中父母重病,希望任琼可以早日回去。任琼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我记得俞先生还是让他自己拿主意。” “他一开始好像还不太愿意回去,可来接他的人再三劝说他,加上父母病重,最后任琼还是离开了。毕竟俞先生说过一切都凭他自己决定。” “任琼很特别,和一般同龄的孩子不太一样。”欧阳景沉吟道。 “他小时候很聪明?”糜诗特意加了个小时候,毕竟现在大了,她真心看不出这个任琼有那个地方显得聪明的。 “是的,很聪明。但是我说的特别并不是指这一点,他……”欧阳景竟然都好像不知道怎么措词,让糜诗好奇心一下子就变得强烈了。 “任琼他有一种特别的……感知能力,我们平日里觉得很普通的刮风下雨,在他眼里都具有很不一样的意义。他说每一样东西都有其生命力,哪怕我们看不见的风。小时候,我曾经亲眼看见,他身边围绕着风,树叶在他身旁翩翩起舞,而那时候根本没有风吹过,那风只在他身体一尺的范围之内。” 欧阳景看着糜诗惊讶的表情,笑了笑,对她道:“你之前总说法术法术的,大概任琼这就你口中所说的法术吧。” 糜诗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在我们那里,简单来说任琼是具有超能力。超过一般普通的能力。” “超能力?”欧阳景琢磨这个用词,“倒是很贴切。” “那他危险吗?性格怎么样?”糜诗觉得这么小的小孩子,如果有超能力,不是脾气暴躁,要么就自闭,总之性格可能不太正常的。 “任琼虽然脾气和一般孩子不太一样,但也很好相处。至于危险……”欧阳景皱眉,“那时候俞先生刻意让我不太与他相处,而这次遇见,倒是不好说他的目的。” “你以为他有什么目的?你意思任琼是故意接近你?”糜诗吃惊。 “任琼接近的不是我,而是你。”欧阳景看着糜诗。 “他接近我?”糜诗很奇怪,她觉得有些难理解。 “或许他不是特意接近你,茶棚里遇见也是偶然。但是一路上任琼一直有意无意地向我和芮九打探你的事情。” “我一点都没感觉到啊。”糜诗很不解,“可任琼为什么要打探我却不是你呢呢?你们小时候还认识。” “他一定认不出我来。”欧阳景没有说为什么任琼认不出他,但糜诗想大概是因为易容之类的原因,毕竟欧阳景的身份太特别,为了隐藏踪迹,从小易容也是很有可能的。 “先前在茶棚里我也只是认出他来,可因为他看你的眼神,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所以便给你使眼色,其实也是试探他一下。果然他二话没说就说要跟着我们一起回京都,于是我更加确认他另有所图。” “你想起什么事啊。而任琼图什么?我也没什么给他图的啊。” 糜诗虽然偶尔会自恋一下,但是她正常的时候也算正常,绝对不会认为自己长相足以美丽到能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步。 “我只是想起来他小时候曾经和我说过的一段话。” “什么话?” 欧阳景看着糜诗,“那时候我还小,曾经问他为什么会在我家里,你猜任琼和我说什么?” 糜诗突然有些紧张起来,欧阳景看着她的目光让她隐约有些不安。 “任琼对我说,他现在虽然还小,但是以后是要做大英雄的。他会在将来对付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敌人,他会成为一名先圣。” 糜诗觉得四周突然变得十分安静,脑中不断重复着欧阳景的这段话,她手心里沁出了冷汗,想说些什么,可舌头僵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一六五章 扑朔迷离 《天心宗》这本书,糜诗拿到手后,抽空就一直在看。 这本手抄本字数不多,里面也没有实质性提到什么,有些话更是玄之又玄。 但是有一点说的非常清楚,而且在书中反复提及的便是将来会有一场世界大战。 书中提及到的世界大战并不是我们众所知周的那世界大战,而是不同空间的世界之间的互相战斗。 参与这战斗的战士,有个特殊的称呼,那便是先圣。 因为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先圣的,而是需要通过考验。 就好像林延卿给糜诗的考验那般。 糜诗的记忆一向很好,《天心宗》她有反复看过好几遍,清楚的记得在开篇的引言中,有一段话是如此说的。 “一场战争即将到来,这场战争不是仇恨之战,亦非权力欲望之战,而是生存之战。这场战争是无可避免的,将来在这场战争中的先圣是带领我们胜利的关键,而这些先圣如今就在我们的身边,但在他们成为先圣之前,他们会并视为初兵者。” 糜诗看着欧阳景,内心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或许任琼小时候只是看过这天心宗的书,将这段话记下来了而已。” “但是那时候任琼只有七岁,而天心宗在他出生前已经被朝廷取缔,他又是从何看的书?” 糜诗心中突然想到一个人,但是她看了看欧阳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欧阳景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她不是。我之前就有和你说过,当年天心宗的确想让俞先生也加入,但是她从未同意过。” “任琼会不会是天心宗的人?”糜诗提出一个怀疑。 “这一切我们现在需要一个人来好好解释一番。”欧阳景沉声道。 “谁?难道你知道些什么?”欧阳景的话中显然昭示出他知道了些什么,糜诗很有些莫名其妙。先前那么多事情,很显然欧阳景和自己一样,都是迷雾重重,怎么突然间他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呢……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欧阳景话音刚落,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面前就出现一个黑衣人,因为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样貌。 糜诗有些惊讶,这难道就是暗卫? 可这人到底是藏在哪里呢?欧阳景也没做什么他怎么就知道该出现? 至于欧阳景有暗卫这事,糜诗也是在西洲的时候得知的。 那时候她被林延卿抓去,后来逃出来之后,就觉得欧阳景有了点变化。 一开始自己哪怕在客栈里不出去,只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就神经兮兮地到处找人,可后来慢慢地就有些无视了,哪怕她走了大半个白天,欧阳景也没什么动静。 糜诗原本还以为是欧阳景终于正常,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撞见,现在想来应该也是欧阳景故意让她看见的,她才知道原来身边多了暗卫。 这些人对欧阳景的态度非常恭敬,甚至从未直视过他。 糜诗暗暗忖度,欧阳景在欧氏家族的地位或许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无足轻重。 她也迂回地问过几次,碰过好多次软钉子,有一天不知道是不是欧阳景心情好,糜诗再问他的时候,欧阳景淡淡地回答她:“我手下的人。” “杀手也有属下?不都是单干的吗?”糜诗觉得真的涨知识了。 “……该说你为人单纯呢,还是说你很笨呢?”欧阳景叹气了。 所以这会儿突然见到黑衣人,糜诗并没有特别吃惊,只是心中嘀咕,欧阳景要带她见的人总不会是暗卫吧…… 只听欧阳景和那黑衣人说着话,可糜诗一句也没听懂,他们之间说的是暗语。 不过几句后,黑衣人就突然又消失在了糜诗的眼前。 对这样来去无影的人,糜诗已经见怪不怪了。 欧阳景带着糜诗在京都街上走着。 从饭馆出来后天色已经黑了,这会儿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上星星闪烁。 到底是京都,街上行人还依旧很多,临街的店面都点起了灯,与白日里相比又是另一番样貌。 糜诗走在欧阳景边上,心里有好些话想问,可又无从问起。 欧阳景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的样子,可糜诗发现从先前起,他好像就有些神不守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糜诗心中有些不安,能让欧阳景乱了方寸的事情必定不是一件小事。 又走过了几条大街,糜诗都有些走不动了,刚想开口,却听欧阳景说了声:“到了。” 糜诗抬眼看去,欧阳景带着自己来到了一家叫白鹤居的饭馆。 “我不饿,这才刚吃完没多久。”糜诗有些奇怪。 欧阳景听到这句话,终于露出了笑脸,“不是带你来吃东西的。” 糜诗听了这话有些尴尬,“谁让你不早说嘛,我又不知道,还以为你饿了呢。” 店里的小二此刻已经迎了上来:“客官,就二位吗?” 欧阳景淡淡地道:“已经有人在雅间了。” 小二立刻带笑道:“哦哦,小的明白,先前那位客官已经给小的打过招呼了,二位请随小的来。” 他说着转身半躬身朝里让着。 糜诗心中奇怪,欧阳景带自己来见的什么人?是不是和先前暗卫出现有关? 她心中琢磨不已,一边跟着小二,一边穿过大堂,往后头走。 原来这白鹤居后头还有花园,小二拎着灯笼在前头领路。 糜诗暗想着这里的雅间倒是与众不同,不像别家只是用门板或者屏风隔开来的,还另外有院子。 正想着,小二在一个圆形拱门前停住,“二位客官到了,请进吧。” 糜诗抬眼看去,只见拱门右侧挂着一块黑色的木牌,上面写着桃红翠柳,估计是雅间的名字,这里看着倒是气派,不像是饭馆,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宅子。 欧阳景却是伸手推开了门,直接就走了进去,糜诗也没再多想跟着他一同走进去。 里面桌椅,漆得乌黑晶亮,墙上挂着好些画,画得都是梅兰竹菊,显得十分雅致。 正中八仙桌上,此刻坐着一个人,低着头看不清长相,只是这通身的气派绝非一般常人。 糜诗不禁想,这人到底是谁? 第一六六章 欧阳景的父亲 第一六六章 就在糜诗打量那人时,欧阳景则几步走上前去,朝那人行了个礼,“拜见父亲大人。” 糜诗一怔,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就手足无措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今天穿的衣服,因为才刚刚回到京都,都来不及梳洗,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皱了吧唧的。 衣服如此,更不用期望她脸能干净到什么地方去。 糜诗心里突然就有些生气,这欧阳景怎么能这样!带她见他的父亲怎么可以不提前和她打个招呼,就算在紧急,先前也可以在前头问小二要盆水洗个脸什么的啊! 糜诗几乎都有些想掉头走人,她甚至琢磨如果此刻装作是白鹤居的伙计,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可显然是来不及了。 只听欧阳景唤自己:“糜诗,这是我父亲。” 糜诗脸涨得通红,嗫嗫喏喏地走到欧阳景身旁,对着坐上老人行了一礼,正琢磨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欧阳景开口。 “关于圣灵梗,父亲大人你知道些什么?” 糜诗吃惊,猛地转头看着欧阳景,见他目光直视着前面的老人,她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老身欧九思,早就听犬子提及糜诗姑娘很多次了,今日得见,甚是欢喜。” 欧九思有一种学者大儒的风度,白净的面容,挺值的脊背,和蔼的面容,一双含笑的眼睛温和地看着糜诗,头发梳理的很整齐。一色灰蓝色的锦缎长袍,看得出穿了许久了,有些微微泛白,但并不影响他丝毫的雍容气度。 糜诗看着欧九思的眼睛,突然浑身一震,全身怔住了,好像头顶炸了个响雷,又似被打了一击闷棍,她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父亲大人!”欧阳景沉声叫了一声,“今日我二人前来就为了圣灵梗,其它的无需多说。” 见欧阳景的态度十分坚决,欧九思半眯起眼睛好像在回忆什么,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略微缓慢的节奏反而更给人一种雍容的风度。 “圣灵梗是玄昊大师多年研制出来的药物,他认为圣灵梗可以将人身上某些特定的能力给释放出来。” “让我猜猜,是不是尤其在孩童身上?”欧阳景不依不饶,“我遇见任琼了,父亲大人可还记得。” 欧九思听见任琼的名字,目光一闪,他看了眼欧阳景问道:“在哪里遇见的?” 欧阳景却没有问答他的问题,反问道:“当初是不是俞先生在任琼身上用了圣灵梗?她当年将圣灵梗用在多少孩子身上?” “不,不是的。”欧九思摇了摇头,他注视着欧阳景,神色有些哀伤,“不是她,不是子美。是玄昊大师,他坚持将圣灵梗用在孩童身上,当年他们二人对此也有争议,甚至激烈争吵过。” “所以任琼的确是用过圣灵梗的?”欧阳景问道,“这圣灵梗到底可以释放人身上什么能力?” 欧九思抬起头来,他看着面前的欧阳景和糜诗,往事一幕幕袭来,那些他亲身经历地,以及从子美口中得知的,好像随着时间早已慢慢淡忘了。 可此刻,它们好像却又仿佛被召唤了起来,他好像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此刻从梦中被唤醒了一般。 “圣灵梗对魂色有很强大的影响,或者说它其实对感知力有很强的影响。人的感知和思维最基本的都来自与魂色,感知力的变化控制的关键是魂色,所以基本的真相便是圣灵梗可以加强甚至扩大人的感知能力。” 欧九思的话有些深奥,欧阳景追问道:“这话怎么理解?” 欧九思却答非所问:“如果能幻想出一个更好的世界来,那就能创造出一个更好的世界。” “或许在两者之间穿梭……”一旁的糜诗喃喃道。 欧阳景转头,“你刚才在说什么?” 糜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欧九思,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任琼服用过圣灵梗,那是不是你说的他的那些感知能力也是来自于此,林延卿又知道此事吗?他有没有找过任琼呢?” “看任琼的样子不太像和林延卿有什么关联。” 糜诗看着欧九思,她问道:“如何才能判断出一个人服用过圣灵梗呢?” 欧九思目光没有回避,反而凝视着糜诗道:“如果一个人服用过圣灵梗,毫无以为她的感知能力会比一般人要强大无数倍。” “可万一他自己毫无感觉呢?”糜诗问。 欧九思摇了摇头,“服用过圣灵梗的人,他们的能力一直存在,只是因为时间流逝,被掩盖或者慢慢被遗忘了,指不定哪天碰到些事情就会将他们潜在的能力被激发出来。” “另外还有可以用紫旭水来判断。”欧九思道:“服用过圣灵梗的人,血液里都会用痕迹,只要抽一些那人的血出来,用紫旭水就能判断出来。” 糜诗听到这里,想起林延卿曾经抓过自己,据说他就是为了看看自己是否服用过圣灵梗。 “当然,还有一种判断的方法,只是这就有点难度。” “什么方法?”欧阳景和糜诗异口同声的问道。 “服用过圣灵梗的人,他们互相之间有时候能形成某种密切的感知联系,因为这种感知能力会被圣灵梗极度地放大。旁人无法感觉,但对于他们来说却很容易。” 糜诗心中一震,欧阳景说任琼十分关注自己,一路上又明的暗的不断探听自己的消息,难道她真的服用过圣灵梗么? 可什么时候?这完全不可能,就像欧九思所说,圣灵梗都用在孩童身上,她可是二十五岁才刚刚来到这里,圣灵梗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怎么会服用过呢? 她不禁往欧阳景看去,欧阳景当然知道她心中的顾虑,摇了摇头。 “为什么服用过圣灵梗的人之间会有感知?像我这样从异界而来的人,有可能服用过圣灵梗吗?”糜诗突然开口问,她双目注视着欧九思,眼睛一眨不眨。 第一六七章 第一六七章 欧阳景先前就注意到糜诗和自己父亲之间暗流涌动,他心中有些莫名的恐惧,开口阻止道:“糜诗你怎么可能服用过圣灵梗,你不过才来到天曜皇朝一年多的时间不是吗?” 糜诗却没有看他,依旧盯着欧九思:“真是如此吗?欧九思大人。” 欧九思目光沉静,也同样注视着糜诗,“我想她服用过。” …… 芮九觉得糜诗和欧阳景回到客栈的时候,两个人的神色和往日不同。 欧阳景从身上拿出银子给了任琼,“这是剩下来的银子。” 任琼接过数了数,点头大声道:“不错,如此便两清了。” 一旁的糜诗突然插话道:“不知任兄可想在京都谋份差事?” 任琼看了看她,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道:“你有好的推荐?” 糜诗看了眼欧阳景正要说话,欧阳景在她之前开了口:“我看任兄武艺不凡,又做过镖头,可否留下护在下安全呢?” 任琼看了看欧阳景,又看了看糜诗,想了想道:“好!”一个字,简单利落。 芮九在边上听了惊讶异常,这是怎么回事?他可不觉得欧阳景是真心想要任琼做他的护卫。 他看向糜诗,只见糜诗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把刚想说出的话吞了回去。 直到只剩他二人私下里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芮九才问出心中的疑惑:“你和欧阳到底唱的哪一出啊?为什么要将任琼留在身边?” “任琼或许和天心宗有所关联,在身边更方便留意。” “他和天心宗有关?和林延卿是一伙的?”芮九皱眉,“可看上去不像啊。” “我没有说他和林延卿是一伙的啊,只是任琼貌似看过天心宗那本书,这书你也看过,有机会你也可以套套他的话,看他知道多少。” 糜诗遂将任琼小时候曾在欧阳景延西老宅中遇见过他的事情和芮九说了,芮九听完有些沉默。 “我知道了。”他看上去有些失常。 糜诗倒反而有些担心,“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这一路上,虽然这人有些古怪,但我总觉得他并不是心机深沉的人。或许他自己也都忘记了,毕竟那是小的时候。我在想,让他记起来这到底是不是件好事。” 糜诗倒也不强求,“一切单凭天意吧。” 芮九三人很快就住进了糜诗的家中。 原本还有些空落落的院子,一下子就显得拥挤起来。 刚刚安顿好一切,魂司这边就传来一则惊人的消息。 林延卿又逃走了。 在徐东押解他的途中,虽然派了重兵保卫,可依旧防不住林延卿手下的算计。 糜诗听到这消息时却一点都没有感到惊讶,她感到震惊的只是林延卿这次逃跑时间上匆忙了些,倒是给她一种争分夺秒的感觉。 任琼到也实在,既然答应做了欧阳景的护卫,也十分尽心尽责,基本上欧阳景走到哪里都跟着。 原本欧阳景的意图是看住他,结果现在反而摆脱不了这个跟屁虫,真是有苦难言,很是无奈。 糜诗一开始只觉得有些好笑,可慢慢也有些叫苦了。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什么眼力劲,糜诗现在几乎没有和欧阳景二人独处的时间了。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有些好处。 那日从白鹤居出来,两个人各怀心事,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都不知以何种心态与对方相处,如今多了这么一个缓冲,能少些直面的尴尬。 当然,清闲日子没过两天,就又有案子发生。 糜诗感叹真的是变身柯南体了,到哪里都会遇上事情,不过现在有件事情做做或许也不是件坏事,至少可以让她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圣灵梗上面。 “死者叫白展鹏,二十三岁,京都本地人,案发现场就在他家中,已经确认过,并没有任何破门入室的迹象,家中贵重之物也没有少,邻居也都盘查过,没有任何发现。” 楚渭崖向糜诗和芮九简单地阐述着。 因为任琼的关系,欧阳景这次没有一同前来,而且现场的情况听起来也不太复杂,糜诗和芮九两人就可以搞定。 要说这里的邻居没看见任何可疑的人进出,糜诗觉得应该没有说谎。 因为这宅院很偏,大门虽然正对着大街,可左手边就有一条小巷,罪犯作案后从小巷逃走,的确不会有人发现。 “谁先发现的死者?” “死者的妻子。”楚渭崖道:“她之前回了娘家,回到家发现了丈夫死在家中报了案。” “妻子没有嫌疑,已经确认妻子的确是从娘家回来,没有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楚渭崖补充道。 “那为什么这案子会魂司接手?”芮九有些莫名其妙,这案子听上去虽然有些疑点,但是在很普通,不是应该由京都府衙来接手吗? “先前你们不在京都时,就发生过一起类似的案子。当时府衙不知如何下手,还未有任何头绪,如今又再次出现一起,司主就下令将这案子归到魂司了。” “没有其它特别之处?”芮九还是觉得理由有些牵强。 楚渭崖虽然不是第九司的人,但是好些案子他都有介入,虽然不清楚这底下的关系,但多少总能感觉出来一些。 “你们看了就知道了,死者的死因很奇怪。”楚渭崖回应芮九的疑问。 白家看宅子已经家中的摆设,应该是个小康之家,若不是这局惨案,想来生活和美富足,令人称羡的。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芮九一边跟着楚渭崖往里走,一边感叹。 穿过前院,绕过长廊,就来到后宅。 楚渭崖走到南面的一间屋子前,沉声道:“人就在这屋里。”他掀起门前的帘子,芮九和糜诗一前一后走进屋子。 屋子里的摆设没什么特别之处,看样子是主人家的卧室。 家居摆设也都很符合白家小康人家的身份,只一张雕花大床略微显得富贵了些,和这一屋子的家具有些格格不入。 床上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更是显得突兀。 第一六八章 吸血鬼 一六八章 芮九二人看了一眼就知道楚渭崖前面那么说是什么意思了。 死者的死相十分的恐怖。 头朝外,腾空着。 整个人面朝下趴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倒是穿得很整齐,不是在家见客,就是有事出门的打扮。 背部朝上,后脖子这边血肉模糊,衣服上,床单上血迹斑斑,就像一个屠宰场,血淋淋的。 芮九一进屋,目光就被床上的死者给吸引。 场面虽然血腥,可芮九和糜诗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畏缩。 芮九戴上了特质的面罩以及手套。 这还是从西洲府章子墨那里学来了,章子墨不愧是天下仵作第一人,术业有专攻,芮九这回从他身上学了不少东西。 而这身行头也是其中之一。 章子墨的解剖的理论最基本的就是要保证尸体的干净。 这个干净指的不是洗干净,而是尽最大的可能避免尸体接触外界的一切。 他认为人体本身会分泌出汗液油脂,仵作如果不戴上手罩,无意间接触了尸身会污染。 这个论点非常先进,糜诗当时听他如此说的时候,就深感佩服,她还对章子墨的手罩提出了改良意见,让它更贴近了现代的手套。 芮九很仔细地检验着尸体,尤其是颈部,那也是致命的伤口所在。 “这伤口太不可思议了。”芮九一边拨弄着一边道:“看着这些应该是咬痕。” “咬痕?”楚渭崖震惊道:“难道京都城里有野兽出没不成?” 芮九摇了摇头,“看看这肌肉和皮肤被撕裂的样子,还有这上面牙齿的印子,不像是野兽,更像是人的牙印。” “你是说将死者咬成这样的人是人……”楚渭崖瞪大眼睛,嘴唇有些发颤。如果是人咬的,那真的比野兽咬得还更令人感觉可怕。 “而且……”芮九反复查看死者,“这人应该是将死者的血都吸干了。” 楚渭崖听芮九这样说,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人吸血……这太恐怖,楚渭崖只觉得浑身汗毛竖起了,后背一阵阵发凉。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吸干的,但是脖子后并无主血脉,如果是放血的话是肯定无法如此彻底,尤其身上的主血脉并无被切割开的迹象。”芮九皱眉,“如果是人为的话,也非一般常人可为。” “吸血鬼……”一旁的糜诗脑子里想到,嘴上就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吸血鬼?这个词倒是用的妙。”芮九朝她微微一笑,“你脑子倒是转的快,可惜这世上并没什么鬼,吸血人还差不多。我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此事却足以吊起了我的好奇。” 既然初步诊断是人为的,楚渭崖更是加派人手,挨家挨户地去巡察,看看会不会有遗漏之处,说不定有人会见到这死者与凶手一起的。 楚渭崖自去忙了。 芮九这时候也已经初步检验完毕,他走到糜诗身旁问道:“你还好吧?” 糜诗有些奇怪,“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芮九白了她一眼,“先前一路上你就安静的可怕,到了这里,平常里你碰到这样血腥奇怪的凶案现场,叽叽喳喳就你问题最多了,今天却是没什么话。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糜诗当然知道自己心不在焉的原因在哪里,只是不能与芮九说,“我只是感觉有些累……” “累?你这两天没休息好吗?还是身体不舒服,生病了?”芮九倒是有些担心,一把抓起糜诗的手腕,就诊脉起来。 糜诗收回手,“我没事,只是这两天睡得少了些。” “睡少了啊,难怪你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芮九又恢复了往日的嘲讽。 糜诗回到魂司,第一件事情自然找司主禀告情况,尤其这是自西洲回到京都后,糜诗第一次见司主。 司主还是老样子,西洲出了那么多事情,好像都没有让他感到棘手的样子。 糜诗心想不知老狐狸是真的不放在心上,还是只是表面。 “这回又是什么事情?是怪兽在外游荡还是其它什么?”司主看见糜诗进来,第一句问得就是这起案子,显然他对此已经有了些了解,不然也不会将案子归到魂司第九司来查。 “不是,芮九根据死者身上的伤口看来,判断凶手是人。”糜诗将初步的结论告知。 “哦?人为啊。”司主有些感叹,“我都记不清楚多久了,接的案子可以如此清晰判断是人为造成的。还有什么发现没有?” “死者的妻子供述,死者有一匹马,但是家中却没有,也没有再附近找到。如果幸运的话,或许这马会被凶手骑走了。” 司主好像对这案子的细节进展并不十分感兴趣,“那就让府衙一起帮着查一查。” 事情貌似说完了,可糜诗却没有告退,她欲言又止的似有什么话要说。 她瞟了眼端坐在前的老头子,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玄昊大师的圣灵梗,司主可有听闻过?” “圣灵梗?”老头子皱眉思索了半天,摇头道:“未曾,这是什么东西?” “据说是玄昊大师调制出来的一种药物,林延卿对此药也十分熟悉。”糜诗看着老头子,“林延卿又逃走了,我想或许可以从圣灵梗上着手,查出些线索来。” “如果这圣灵梗是药物的话,那或许有一个地方你可以去查探一下。”司主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糜诗注视着老头子,话中有话的道:“我很奇怪对这答案为什么没感到丝毫的意外呢?” 燕飞阁。 答案很明显就是燕飞阁。 “司主难道没有一丝丝的怀疑,为什么案子查到现在,多多少少都会和燕飞阁有关呢?”糜诗提出质疑。 老头子坐在上头,却是对糜诗的问题一个字都没有说。 糜诗离开了魂司,如果其它事情她还可以视而不见,但是圣灵梗的事情她却无法坐视不理。 燕飞阁,她想无论如何还是有去一趟的必要。 第一六九章 致命的病毒 只是糜诗这一趟燕飞阁是白去了。 季微雨人不在,问其它人也根本无处可问。 想了想也只有先回魂司,看看芮九那边详细验尸后有没有新的线索。 她还未进门,就听见芮九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欧阳,这是按你的要求将尸身仅剩下的血液进行查验的详细卷宗。” 糜诗一边进门一边问:“查验出什么特别之处了吗?可否可以说清楚为什么死者的血液都会被吸光?” “你是说凶手吸走了死者所有的血?”问话的人是任琼,他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糜诗,因为她的话而震惊不已,“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糜诗看见任琼并不意外,既然欧阳景人在这里,任琼当然不离左右。 只是她心中有些疑问,任琼现在身份尚且不明朗,也不知是否与天心宗有关,欧阳景为何带他来此,还参与案件的调查? 可稍微细想她也就明白了欧阳的意图,将任琼置于此地,才能真正看出他是否有问题。 如果是天心宗的人,置于第九司的案件之中,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露出来。 而若不是的话,那么也就一目了然了。 芮九瞟了眼糜诗,只当没见她进来,面对着任琼回答他道:“这要是什么事情一上来都知道了真相,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冲着欧阳景道:“这最有意思的是,在这死者的血液里,查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一旁的糜诗插话问道。 芮九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糜诗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他了,也懒得理他,“我来了一会儿了,你刚才说血液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芮九看看糜诗,又看了看欧阳景,神秘兮兮地道:“在这血液里发现了蓝羽,这是当年几乎导致京都城亡的根源。主要遍布在死者的脖子和后背的咬痕上,这很可能是来自凶手的唾液中。” “蓝羽……”欧阳景皱眉。 糜诗听闻过这蓝羽,这是京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 这蓝羽说简单些,糜诗估计它可能就是一种病毒,当年让整个京都陷入白色死亡的恐怖之中。 病者先是高烧不断,进而呕吐,脱水,然后全身皮肉皲裂,最后浑身发蓝而亡。故而也被称为篮死病。 “所以这凶手得了蓝色病?”糜诗有些震惊。 “貌似如此。” “早说啊,我们都应该带上面罩。”一旁的任琼当然也听说过篮死病,他嫌弃地从一旁桌子上拿起一个面罩套在脸上,然后又拿了几个递给其它三人,“喏,你们不要吗?” 芮九将他手上的面罩接过来扔在一旁,又一手欲去掀开他头上的面罩,“热不热啊。” 任琼却是一把抱住芮九的手,大喊:“不行,不行!” “够了,别闹了!”糜诗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任琼,这篮死病需入口才会得病,当年是因为蓝羽污染了京都的水源才导致全城百姓染上此病。” “哦。”任琼讪讪地松了手,任由芮九将面罩取了下来。 “可是,篮死病已经绝迹好几十年了。”欧阳景在一旁开口,道出了关键。 “若是如此那个凶手又怎么会染上绝迹多年的病呢?”任琼直愣愣地提出疑问。 “这件事情看来是越来越有趣了。”芮九挑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糜诗来到了京都的巫医总馆。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天曜皇朝医术昌明发达,很大的功劳都归功于巫医馆的传承与发展。 既不存在师父教徒弟藏一手的事情,也不存在墨守成规的教条。 糜诗也是第一次来到巫医总馆,因为早前就打过招呼了,所以糜诗的到来受到了一定的礼遇和方便。 按照糜诗先前对巫医总馆的认知来说,这里应该就是一所巫医大学,培养巫医之处,而且还是整个天曜皇朝医术最高的殿堂。 来接待糜诗的是巫医总馆的执事,按现代职位来说有点类似办公室主任,他带着糜诗一路走一路简单地介绍着巫医馆。 原来这巫医总馆,不单单只教学,还开设巫医堂。就有点类似当代的医科大学都有附属医院一样,先学理论知识,再结合实际看诊,如此经过多年后,才能真正取得巫医的资格。 糜诗听到这里,心中疑惑更甚,她早些时候就有些怀疑天曜皇朝医术之所以如此发达,说不定就是有医生穿越到这里来。 而大致了解了巫医总馆之后,糜诗越发是确定这个想法了。 她对于巫医的历史不是很了解,想着改天有空的时候好好查一查巫医史记,看看是否能找出此人。 当然今日目的不在于此,而是在蓝羽。 说到蓝羽,则又要提及巫医总馆的惊人之处了。 巫医总馆里不但存有各类草药,治病的,剧毒的等等,种类齐全。 还存有各种病疫的血液样本。 说得直白些,其实就有点类似现代的病毒标本,类似像疾病控制中心一样。 而天曜的科技有限,当然无法提炼出这些病毒,但是他们却会保留下病疫的血液样本,一来用研制对抗此种病情的药,二来也作为医学的研究。 所以,篮死病虽然已经绝迹,但蓝羽这治病的根源却被好好保存在了巫医总馆里。 糜诗来这里当然就是为了调查蓝羽的去向,既然在巫医总馆外面又发现了蓝羽的踪迹,最大的线索肯定就在此处。 “我此番前来,也十分感谢巫医总馆对魂司的全力协助,想必黄执事也明白糜诗此番来意了吧。” 接待糜诗的执事姓黄名铭,他显然已经收到上头的示意,对糜诗十分客气有礼。 “糜诗司魂使客气了,你我本属巫族,又是为了京都之安全,巫医总馆理应配合。” 黄铭接着道:“在糜诗司魂使还未来之前,在下就已经翻查了所有关于蓝羽的所有卷宗,而蓝羽所存留的样本,曾经在一个月前被一个来自于善仁堂的医馆人领取了一些。” 第一七零章 逼近真相 第一七零章 “善仁堂医馆?当日来拿蓝羽之人可有记录在案?”糜诗听黄铭如此说,追问道。 “是的,自然都是对过魂牌的,此人名叫刘旭凯。”黄铭将一份卷宗翻开,显然早就有所准备,指给糜诗看。 “既然当日验过魂牌,要找这刘旭凯应该不是难事。”糜诗对于天曜皇朝的魂牌信心还是很足的。 “只是……”黄铭有些吞吞突突,脸有难色。 “怎么?”糜诗看出这其中显然还有其它事情。 “事实上,因为听闻魂司要来查验有关蓝羽的事情,在下先前就随意翻查了一下。过去的几年间,这个叫善仁堂的医馆不止一次来取过样本,蓝羽并不是他们同巫医总馆拿的第一个。”黄铭说到这里,很严肃地看着糜诗道:“事实上,有过不少次……” “那这家善仁堂你知道在哪里吗?”糜诗追问。 “整个天曜皇朝的医馆不下万家,如何能尽知。这善仁堂当日也是拿着官家的凭证,我们才会将东西给对方的。” 糜诗知道这怪不得巫医总馆,黄铭说的并未有错。只是此事原本以为只是涉及京都的两宗命案,如今看来牵涉却极广…… 她沉吟了一下道:“此事必须禀告司主,黄执事可随我一同去见司主?” “这个自然。”黄铭一口答应。 好在巫医总馆离魂司不算太远,半个时辰的车程就到了。 糜诗带着黄铭急匆匆去见司主。 “怎么了?”司主见糜诗这样的阵仗,一进门就开口询问。 糜诗于是将事情的经过大致叙述了一番。 她说完后,黄铭又接着补充道:“任何持有官府凭证的医馆或者有很高声望的巫医,都可以来巫医总馆里领取药草,以及病疫血液样本等等,巫医总馆也旨在大开方便之门,能广纳贤良,用意是希望有识之士能为天曜皇朝的医术昌明添砖加瓦。” 这番话是解释,也是自保。 出了这样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危险的因素查其根本是从巫医总馆手中流出去的,若魂司稍加追究,怕巫医总馆就岌岌可危了。 “黄执事但请放心,魂司指在查案,至于蓝羽为何会流落在外,此事魂司不会声张。巫医总馆的善意也是被歹人利用,回去后但请执事让馆主知晓,以后稍加防范便是。” 司主是什么人,黄执事的几句话,他自然听话听音,所以也给对方一颗定心丸吃。 “除了已经绝种的蓝羽,这家善仁堂还从巫医总馆中拿了一个叫做血夕的东西。”糜诗等司主说完,亟不可待地开口道。 “血夕?是什么东西?”司主问。 “是一种制作毒药必须的毒引。” “也就是说,京都的这两起惨案的凶手,很有可能还有别的杀人计划?”司主一针见血地就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 “也有可能是已经发生的命案。”糜诗看着司主,“这血夕是杀死镇西王爷一家那种令人窒息的毒药成分中必不可少的一味。” 说到这里,司主一贯镇定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他原本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斜眼看向糜诗,冷声道:“你的意思这事情的幕后黑手是林延卿?” “林延卿,他是谁?”听到关键之处,在一旁的黄铭忍不住开口问,毕竟事关巫医总馆的命运。 司主对黄铭还是很客气有礼的,他很有耐心地解释道:“林延卿是天禁司的一名逃犯,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魂司好些追查的案子都和此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下明白了。可这林延卿这人要蓝羽做什么用,有何企图呢?”黄铭忧心忡忡地提出心中疑惑。 “这也是我们魂司需要查明的真相。”一旁的糜诗替司主回答道。 “这也是我们魂司需要查明的真相。”一旁的糜诗替司主回答道。 说到这里,突然有人从门外进来,“启禀司主。” “何事?” “先前让属下查的刘明凯已有下落,此人是京都人士,士族红魂,今年三十七,妻五年前亡故,膝下有一女,年方十五。登记在案的住处就在城南紫嫣巷。” 糜诗看了眼司主,这刘明凯的卷宗记录十分简洁,虽然是个红魂,却也没有更多的只字片语,至少可以断定平日里是个十分低调的人,或者也可以说是个刻意低调的人。 司主自然也听出中间的关键,他沉声道:“带领一队人马,立刻去城南紫嫣巷!” “是。”糜诗迅速领命,很快整装待发,带着一队魂司的精锐直奔城南而去。 紫嫣巷就是京都城内极其普通的一条巷子。 两边也都是普通的民宅,看过去没有一丝值得多看一眼的地方。 果然越是不起眼的地方,越容易藏匿。 糜诗反而更肯定此处定与林延卿有关,以他的才能智慧才会找这样一个地方让他的属下隐蔽身份。 很快就打听到刘明凯具体住的宅子是哪一家。 无需糜诗多指挥,此番一起行动的都是魂司的精英,单看他们训练有素的行动就知道经验老道。 很快,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将刘宅前后退路都封死。 糜诗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先有警察的经验,后又有做保镖的实战。 无论单打还是配合,她都很专业。 之前因为要低调做人,所以一直不在人前显露,可现在也没多大必要了,也不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 她推了推正门,竟然没有上锁,轻而易举地就推开了屋子。 糜诗和同伴对视了一眼,迅速地一前一后进入到院中。 这是间很普通的二进院落,糜诗藏身在门廊柱子后面打探,院中毫无人迹,等了一会儿依旧不见人影。 难道来晚了,人跑了不成? 正在疑惑,却突然从后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咚咚咚……”像是敲打的声音。 紧接着又像是锯子在锯什么东西。 糜诗轻轻挥手,一行人互相掩护朝后院走去。 她跨步走进第一进的屋子,里面堆满了杂物,一点不像平常人家居住的样子。 第一七一章 诈敌 第一七一章 糜诗不禁有些怀疑,这刘明凯真的是住在这里? 但既然来了,自然要探个究竟,何况还有后院那古怪的声音也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小心谨慎地一步步走着,突然一个转身就看见一双绿油油渗人地眼睛盯着自己。 糜诗浑身冒出一声冷汗,往后退了一步。 再定睛细看,原来是一头狼。 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灰狼。 随即又是一阵猝不及防地狗吠,吓了她一跳。 “这屋中尽养了一些畜生!”在前头探路的一位师兄折转而回,恨恨地提醒道。 糜诗往前走才看尽屋中,竟然圈养了许多野兽家禽。 除了狼,狗之外,还有鸟禽,甚至猴子等。 这些禽兽大约见到生人,都异常兴奋,在笼中上下扑腾,龇牙咧嘴,弄出不小的动静。 糜诗唯恐这动静打草惊蛇,示意加快步伐,一队人迅速地去到后院。 声音从正中间的屋子内传出来,糜诗挥手示意将屋子包围起来,随即有人一脚将屋门踹开。 奇怪的是,即便如此大的动静,那声音还是依然如故,并没有被打断。 糜诗也深感疑惑,走进屋中,之间四处挂着帷幔,进屋后也不能一眼看清屋中情况。 小心但果敢地向内走去,就见屋子的正中有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上血迹斑斑,上面架着一只黑猴,头颅已被割下,胸腔正敞开着。 一人背对着他们,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刀锯,正埋头在锯黑猴身上某处。 “刘明凯!”糜诗喝道。 那人却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做着手上的活。 这是怎么回事? 糜诗与同来的师兄双眼四顾,其中站在此人左方的一个师兄双手示意,糜诗这才明白,此人应该是带了类似耳塞的东西。 一挥手,十几把剑同时指向此人。 那人此刻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转过头来,双手取下耳中木塞,有些莫名地看着糜诗一行人。 “刘明凯?” “正是,请问小人犯了何事?”刘明凯脸上还有点点血迹,应该是黑猴的血,但被他这样直愣愣地盯着看着,却是有些渗人。 糜诗言简意赅,冷冷地道:“你被捕了。” 说着挥手示意将他拷上带走,而此时,大家这才注意到,刘明凯双足有恙,竟然毫无知觉了。 刘明凯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他甚至在马车中一直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 糜诗冷眼看着此人,也不发一语。 谁着急谁就落了下风,她没有准备好,是不会先开口的。 将刘明凯带到魂司后,糜诗先是去请了司主,“人已经抓到了,他路上未置一词,怕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但由此也证明了此人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你如此说,心中定然已经有所计较,就交由你审问吧。” 既然司主如此说,糜诗自然不会退让,她也的确想亲自问一问刘明凯。 这一次和她一起审问的人则是楚渭崖。 糜诗这才明白,楚渭崖应该也是知道不少事情,怕是不多久,司主就会收他入第九司。 糜诗和楚渭崖一起来到关押刘明凯的牢房。 他此刻脸上的血迹已经洗去,身上虽然还有斑斑血迹,但因为穿着深蓝色的衣服,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刘明凯长相十分普通,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不过身在牢狱之中,却神情自若,单单这一点就与旁人很不一样了。 “刘明凯……大人……或者我该称呼您一声先生。”糜诗看着眼前人,“您红魂出身,师从辟雍堂大儒子文先生,却未入仕途,建立善仁堂医馆,只是这家医馆却空有其名,不见其踪。” 糜诗一上来就直指刘明凯身上的几大疑点,她说这番话只是想看看刘明凯的反应,也不期望他会有什么回应。 果然,刘明凯就如糜诗所料,一点反应也没有,至少表面上看来,他还是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糜诗也不着急,嘴角一勾,楚渭崖明白糜诗的意思,装模作样地将一卷卷宗展开,淡淡地开口道:“京都最近连着发生两宗命案,我们在被害人死者身上发现了你从巫医总馆拿走的蓝羽,而且死者身上还有人的咬痕……”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盯着刘明凯的脸,“到底谁是凶犯?而这些死者又是如何被杀死的?” 刘明凯依旧毫无反应,他看了眼糜诗和楚渭崖,目光中没有一丝的波动。 “你加入天心宗多久了?”糜诗突兀地问了一句,她注意到刘明凯的神色有了一丝微微的变化。 糜诗说完这话后,原本与楚渭崖对视的他,目光却转而看向糜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将目光又收回了。 但这一眼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是的,刘明凯先生。”糜诗走到他跟前,微微一笑,“诚如你所想的,我们知道天心宗的事情。” “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刘明凯终于松口,他神情戒备地看着糜诗和楚渭崖。 糜诗心中一喜,这一诈到底还是诈出来了。 原本也只是怀疑刘明凯与天心宗有关,如今他这种反应就坐实了先前的猜想。 “知道天心宗拿整个天曜皇朝百姓子民的生命当儿戏就足够了。”糜诗当然不会多说,不能让刘明凯探到自己这边的底。 她看着刘明凯,看出他眼中的怀疑,于是决定继续透露一些信息,“我们想知道更多关于林延卿的事情,还有天心宗到底有什么目的,以及这是一个怎样的组织。魂司想知道所要对付的敌人究竟是谁。” 刘明凯自从问出了那句话后,就再也没在开口。但是神色已经不如先前那样平静。 楚渭崖也是个聪明人,更擅于察言观色,他循循善诱道:“先生不用多虑。我们所知足以超过先生的想象,也不可能与先生一一尽数。先生如今所要做的就是与魂司合作,将你所知的信息尽数告知,一来可以帮助魂司将那个逍遥法外的凶手抓获,二来么……天心宗手段狠辣无情,也是为了先生的安危着想。” 第一七二章 条件 先不说刘明凯听了这番话作何感想,糜诗却是暗暗对楚渭崖刮目相看了。 从最初相识的时候,以为他只是个擅于迎奉之人,可后来迦夜背叛魂司,自己成了众矢之的,流言蜚语不断,而那时的楚渭崖却为自己出面训斥众师兄师弟。 她原以为楚渭崖只是一个兢兢业业办事牢靠之人,却没想到他如此洞察人心,几句话就能翻云覆雨。 再看刘明凯的脸色,已经无法掩盖他心中的彷徨了。 他先前镇定的神色不复存在,此刻却是眉头深锁,心中似有难以定夺之事,面露犹豫之色。 此刻正是要紧追不放的好时机,糜诗咄咄追问:“凶手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又在其中做了些什么?” 糜诗这话问得很有玄机,她没有问凶手到底是什么人,而是什么东西,只因她看过案发现场,一个正常的人是无法做出如此行径的,而这句问话也故意让刘明凯明白,他们已经知道了很多。 刘明凯面色迟疑,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终于开口道:“有人被下了药。” “什么药?” 刘明凯却不再言一词。 “被下了什么药!”糜诗厉声喝问。 而此刻的刘明凯已经又恢复了平静,他好像已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犹豫之色尽祛,目光平和但坚定。 “在下知道很多贵司想了解的事情,或者比你们想的还要多的多。我也会逐一回答你们的问题,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糜诗看了眼楚渭崖,然后斜眼看向刘明凯,不在意地随口问道。 “他们抓走了我的女儿,要我和魂司配合没有问题,但是前提是你们要先帮我将女儿找回来。” 糜诗心中讶异,她问:“你是说天心宗抓走了你的女儿?” 刘明凯看向糜诗,他目光深沉,“糜诗司魂使,有时候最严厉的惩罚并不是对本人,而是对他周围的人下手。” 糜诗自然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再一次开口确认:“你的意思是说,天心宗利用伤害你的女儿来强迫威胁你做这些事情吗?” 一旁的楚渭崖又补问了一句:“他们为什么要惩罚你?” 刘明凯缓缓道:“因为我发现终其一生对药理研究的成果却被用来作恶,我想试图抽身离开。”他说到这里便住嘴没有往下说,而是看向糜诗和楚渭崖:“在下保证会将贵司想了解的一切都告知,可在此之前,先得把我的女儿送至我身旁。” 说完此话,刘明凯闭上了眼睛,很明显不愿再多说一句。 糜诗和楚渭崖见此情形,知道再问也是徒劳,便离开了。 此事事关重大,不但涉及命案,更涉及天心宗的秘密,所以在楚渭崖的提议下,糜诗和他立刻去面见司主,并将刚刚审讯刘明凯的事情细细禀告一番。 司主听完不置口否,反问道:“你们相信此人所说的话吗?” “属下不敢断言。”楚渭崖的回答很谨慎。 “先前去紫嫣巷时,也查问过刘明凯的邻居,他妻子去世后,女儿一直与他相依为命,但是邻居却说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女儿了,或许他说的是真的。”糜诗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但这样也说明不了什么。”楚渭崖道,“或许他因为知道涉嫌命案,早早就将女儿送走了,这些都无法查证。” “渭崖所说很有可能。”司主显然更偏向楚渭崖的设定。 “但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而已。”糜诗心中更愿意相信刘明凯,这是她的一种直觉,只是眼下当然不能说是凭直觉,可要拿出些说服司主的证据和理由来,却又很是作难。 “根据这些时日发生的案件,可以断定天心宗的这群人完全都不可理喻,草菅人命。我们何不再去问问那刘明凯,为什么突发善心愿意和魂司谈条件?” “如今,在找到他女儿之前,他想必不会再开口了。”糜诗别的不能肯定,这点她却有十足的把握。 “这或许是他们又一个陷阱呢?”司主缓缓开口。 司主所顾虑的的确很有可能,纵观林延卿的处事,真的很难猜测其举动,但是糜诗却依旧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这也可能是事实。”糜诗没有退让,这是现在摆在眼前唯一一次最接近天心宗真相的一次了,她绝对不想就这样放手。 她看了眼一旁的楚渭崖,又看了看司主,想了想决定开口:“我入魂司马上快两年了,在这两年里,前一年身处魂司中手中未涉及过一条人命。可自从迦夜中毒之后,我遇到的每一个案子好像都与天心宗有关,案子涉及的人命已经达到63人,这还不包括那些作案未遂会害死的人命。这么多起案子,如今眼前的刘明凯是我们接近并阻止天心宗最好的一次机会了。” 她说到后来有些动容,如果说一开始她还存着一些私心的话,那现在看到那么多人无辜死去,她真的想将坏人绳之以法,她从小就有正义之心,不然也不会去报考警校。 “这人是我们的机会,破获天心宗,抓住林延卿的机会!”糜诗看司主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不遗余力地劝说着,此事若没有魂司的人手,单凭一己之力她根本无法做到。 就在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什么事?”司主的口气有些不善。 “刘明凯给了一个地址,说是关押他女儿的地方。” “哪里?”糜诗问。 “据他说是一家小饭馆。”来人将一张纸条递给糜诗。 糜诗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饭馆的名字,苏记饭铺。 看名字就知道是个小馆子,“可查过这饭铺在何处?” “查过,此饭铺在城西东雀大街上,店铺换了好几个东家,最近一次的东家姓苏名东,凉州人士,前两年才刚刚落户京都。” “这一个凉州人士,大老远来京都就只是为了开一个小饭馆?”糜诗提出了疑问,她看向司主。“刘明凯话虽然不知是否可信,但这苏记饭铺或许是我们接近天心宗的一次机会。” 司主看着糜诗,下了决心,“去吧。” 两个字道明了一切。 第一七三章 骗局? 第一七三章 “你俩都不是巫族,为什么魂司会让你们进出魂司?”任琼一脸不解,“糜诗又到底是做什么的?她是巫族?” “嘘,小声点。你想这里的人都知道你不是巫族?”芮九瞪了他一眼,向屋子里其它人打招呼,指着任琼赔笑道:“这人新来的,什么都不懂,见谅见谅哈。” 他转而又冲着欧阳景道:“你能不能管管自己的人?不要问那么多问题,我们现在是来做正经事的。” 芮九和欧阳景此刻就在刘明凯的家中,糜诗他们将人捉住就急着回去审问,剩下屋子里还有好些东西需要一一搜查。 既然知道了刘明凯从巫医总管里拿了蓝羽的样本,当然需要好好查一查他到底用着蓝羽做了些什么,而这只能靠芮九和欧阳景,旁人怕是很难辨别出来。 “喔……天啊,看看那个。”任琼指着桌上那只血淋淋被割头剖腹的黑猴子,接收到芮九投来利剑一般的目光,任琼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太恶心了,这只是……猴子?他拿猴子来做什么?” 芮九和欧阳景都没理他的话,埋头仔细地翻查着桌子上的东西,芮九拿起一个瓶子,鼻子凑上去闻了闻。 “你小心点,万一里头装的是毒药呢。”任琼好意提醒道。 芮九瞟了他一眼,晃了晃瓶子,挑眉道:“这是从麻沸散中提取出来的精华,配合黄芪白酒后,可使人无任何知觉下睡死过去。但是我以前更喜欢用它来漱口。” 任琼瞪大眼睛看着芮九,像是看一个怪物。 “因为牙疼。”芮九冲他眨了眨眼睛,“此物单单使用,对于局部的感知麻木很有效。” 耍了任琼后,芮九心情大好,和欧阳景说话的口气也变顺了:“这家伙到底想做出什么东西来?” 欧阳景没有说话,线索太少,没有一定的把握他不想多做猜想。 “根据他家中的情况,我倒是有个想法,你想听吗?”任琼凑过来,高深莫测地对芮九道。 芮九看了看他,咧嘴一笑,道:“不想听。” 一句话堵得任琼脸都涨红了,“你……”半天却说不出其他,最后只恨恨地道:“不听别后悔。” “想诓我?也不打听打听,你芮爷爷我是什么人,你这套把戏我三岁的时候就懒得玩了。” 欧阳景无奈,懒得在这里听他二人胡闹,自己出了屋子,在边上的厢房里随意边走边看,观这屋子,应该是刘明凯女儿的房间。 梳妆台上一面半旧不新的菱花镜,首饰盒里很简单地放着几只钗和耳环,也没有什么胭脂水粉的,十五岁女孩子,正是爱打扮的年纪,刘明凯这女儿倒是格外的素净。 他接着又翻了翻她放在案上的书册,书上落了一层灰,像是许久没人住的样子了。 就在欧阳景要离开此屋的时候,案上有本册子大概因为他之前翻动的缘故,失了重心掉在了地上。 欧阳景弯腰捡起来,正要放好,册子里的东西却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另一处,糜诗和楚渭崖坐在急行的马车上。 楚渭崖手上拿的是东雀大街的地图,他指着上面同糜诗说道:“这东雀大街一共有四个出口,苏记饭铺店面不大,让人各自守住东西南三处,你我带人从正面进去。” 如此部署一番后,东雀大街已经就在眼前,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一行人下了车,分散走入。 在行动前,糜诗再次嘱咐所有人,“这苏记饭铺店面小,想必里头空间狭小,腾宇转身不甚方便,而且对方或许会有反抗的举动。记住我们这次首要的目的是要救出刘明凯的女儿,另外,注意不要去随便接触任何可疑的物品。” 糜诗再次强调:“在进入苏记饭铺后,所有人必须带上面罩与手罩!务必!” 这也是西洲那次的教训,万一如司主担心的,此处刘明凯布的陷阱的话,当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一行人如雷霆之势一般冲进了苏记饭铺。 大概因为这个点不是吃饭的时间,里面没有客人,只有三两个伙计,连厨房里也空荡荡的没人,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而这些人也没有反抗,任由糜诗一行人将其捆绑起来,事情异常顺利。 糜诗心中感觉有些蹊跷。 可这苏记饭铺的确有问题,再往里搜的时候,就发现里头的屋子根本不像是一般饭铺该有的样子。 屋子里摆满了瓶瓶罐罐,各种颜色的液体,粉末装在其中。 甚至还有一个冰窖,但里面放的不是瓜果蔬菜,也是各种瓶罐,还有标着标记的一管管竹管,糜诗看着很是眼熟,就像当日她从被抓之处逃出来拿的那些。 只是没有找到刘明凯说的人,她的女儿,没有踪影。 问了抓起来的那些人,也都是一问三不知,对牛弹琴。 糜诗和楚渭崖相顾一看,“刘明凯说谎了。” “可他为何要将此地告诉我们呢?”糜诗心中有一点不解。 “回去问了他便知。” “那我先赶回去,你在这里善后。”糜诗交待了几句,就上马飞奔离去。 她匆匆走进魂司,还未走到关押刘明凯的牢房,路上却被欧阳景给拦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 “有一样东西我想在见刘明凯之前,你应该先看一下。”欧阳景将一本册子递给糜诗,“这是我在他女儿房中找到的。” 糜诗接过来,心存疑惑地翻开册子,看了几页,“这是她女儿的画册,你让我看什么?” “别心急,你翻到最后两页看看,尤其注意一下所属的时间。”欧阳景提醒道。 糜诗听他的指点,翻到后面几页看了几眼,然后惊愕地抬起头看向欧阳景,“这……” 糜诗一把推开牢门,“刘明凯,你倒是给我说说清楚,究竟你打得什么主意!你知道诓骗魂司有什么后果吗?” 她凶神恶煞般地瞪着刘明凯,“你的女儿并不在苏记饭铺。” “我知道。”刘明凯很镇定地开口道 第一七四章 天心宗的目的 第一七四章 “你搞什么鬼?骗我们去苏记饭铺有何目的?”糜诗狠厉地发问。 “苏记饭铺糜诗司魂使不觉得它有问题吗?”刘明凯反问。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直接说,我不想和你绕弯子了。”被人耍的滋味,到底不太舒服,糜诗更是在刘明凯的面前放大了这一点,让他明确地感知到。 “苏记饭铺里有个冰窖糜诗司魂使可进去过?” “是的,查过了,但是你女儿不在那里。” “我说的不是我的女儿,而是里面有一排柜子,上面可是放着一些竹管?” 糜诗看着刘明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若是不告诉我为何诓我们去苏记饭铺的原因,我也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刘明凯还是没有明确的答案。 “不,你先告诉我,就现在。”糜诗十分坚决,刘明凯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了决绝的意味,他暗叹一声,终于退让开口。 “在这堆竹管中,有四管上面标记为蓝甲一七三,而这里面装得就是就是一种毒素,在外行凶之人也正是中了此毒的缘故,而我要你去苏记饭铺,正是想拿到毒素从而制作出解药来。” 刘明凯这番话让糜诗有些无法相信,但是他神情坦然,目光毫无闪烁,却又不像撒谎。 “你如何让我相信你真是为了制作解药呢?” “因为中毒的人就是我的女儿。”刘明凯脸色痛苦,他声音微颤,“我先前的确是骗了你,他们没有抓我的女儿,而是给她下了毒,这是他们对我试图离开天心宗的惩罚,而如今在外面行凶的人正是我的女儿啊……” 刘明凯再也掌不住,情绪有些失控,他双目含着泪,肩膀颤动,强忍着不痛哭出声。 他痛苦地歪着头,痉挛掠过他的嘴旁,嘴角的皱纹颤动着,带着深切的哀痛之色,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糜诗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看刘明凯的样子此番不像是说谎,而且将他前后所说对照起来,也十分合理,只是…… 她从身后拿出欧阳景给她的画册,翻到最后两页,放在刘明凯的面前,“这是你女儿的画册,你应该认得出来吧。” 刘明凯听见这话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桌上,好一会儿他才大概认出了这画册,手轻轻地抚摸上,目光里中满满都是爱以及伤痛。 糜诗淡淡地道:“这画册应该是你女儿日常所画之作吧,每副画作之下都标注了日期及小记,想来你女儿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这画册中记录了你和她之间的生活点滴,看了不由让我有些感慨。” “只是……”她说到这里却突然收了声,“只是这最后两幅画,很显然是你女儿在一个月前所画,但是先生是否可以向我解释一下,为何那时你的双腿还能疾跑如风,可此时却已残废呢?” 这画册的最后两页上,画的是刘明凯和她女儿在乡间田间兴高采烈地放风筝,画上的刘明凯手中执线,在田埂上迈腿跑着,后面的小女则是展颜追逐…… 只是短短的一个月,刘明凯的双腿却已残废,若说碰到天灾人祸这也原不足奇,只是刘明凯的双腿残得古怪,双腿干瘪萎缩,根本不像是只是残了一个月的双腿,倒像是长年残废的样子。 这就不得不引起糜诗的注意和怀疑,其中必有缘故。 刘明凯脸上愁云密布,眼中含着沉郁凄楚的神色,他双手摸着自己的膝盖,良久只是看着眼前的画册没有说话。 许久,眼中的悲伤渐渐淡去,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终于开口道:“她需要……进食……”刘明凯好像在找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一种状况,“而且她无法控制自己……” “进食?”糜诗脑中闪过死者的情形,身体中血液被吸干,她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吸血鬼,“你是说你女儿要吸食人血?” 刘明凯看向她,糜诗的一句问话让他陷入了纷乱的回忆中,记忆里可爱孝顺的女儿慢慢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心像被锋利的剑割成了碎片,眼泪再一次凝聚在眼眶中,他的脸变得毫无生气,哀伤,恐惧,懊悔的神情交杂地出现。 “是的,一开始我只是用自己的血来喂她,哪知道,我给的越多,她就会渴望越多,直到……”刘明凯双手颤巍巍地摸着自己的双腿,“直到我无法给予她更多……” 他看着糜诗,他的神情焦急,语速加快,急着为自己的女儿辩解:“这不能怪她,她中了毒,此毒会让她的血液凝结起来,这个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上数倍。而只要她吸食了新鲜的血液后,就能暂时缓解血液的凝结。” “她杀人就是为了喝血……” “这不能怪她,她自己无法控制。”刘明凯痛苦而纠结,眼泪落下,“我自己尝试着去研制解药,但是没有成功……我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可以抵制并消除此毒的东西。”他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摸着双腿,“在我剩下的人生中,这双腿会提醒我所犯下的罪孽……” “天心宗为什么要让你制造这种毒药?”糜诗趁他情感最薄弱的时候发问道。 “研制毒药还能为了什么?”刘明凯苦笑,“总不见得是希望救人吧。那蓝羽也只是承载毒药毒性的一种工具,让它可以更容易使人感染,变成……变成我女儿那个样子。” “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呢?”糜诗有些奇怪,“如果要害人,一般的砒霜就可以,何必如此费事?” “还能为了什么?这和他们之前让我制造那窒息的毒素一样的目的,只是为了炫耀罢了。” “向谁炫耀?魂司?还是朝廷?”糜诗不解。 “向其它和我一样的人,我不是自负也不是自抬身价,但是对于天心宗来说,魂司或朝廷什么都不是。”刘明凯语气很平淡,就如他自己所说,没有一点自负的申请,他只是很平静地告诉糜诗一件实事。 第一七五章 突破 第一七五章 刘明凯向糜诗阐述了一个事实,天心宗意不在朝廷,也不在其它,而是在人,或者更详细点旨在人才,从前他们看中俞子美,如今看中的是刘明凯这样的人,用意实在难测。 “那你说的这毒药试剂一共有几管?”糜诗记得从冰窖里搜出来的竹管,因为她对此特别敏感,当时格外留心的看了一遍,凭她的记忆力,清楚的记得一共有四管。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还有四管,但是我不能确定在我离开他们之后,他们有没有取走,或者掌握了研制的方法。” 刘明凯口中的数量与她所知对上,让她更相信了些刘明凯的话,“如果如你所说,他们研制出了制造该毒素的方法,会把这当做杀人的武器吗?” 刘明凯看着她,“你难道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吗?这个答案还需要从我口中说出来,即便我说不会你能相信?” 他苦笑,“现在对你我都有利的唯一办法,就是让我去研制出解药。如今你这里又拿到了那些样本,我可以更容易地做出解药。当然,先前我们所说的约定仍然有效,只要你能找到我的女儿,我会将我所知道关于天心宗的事情都告知于你。” 他直视着糜诗,“如果我可以制作出解药,那么我们就都赢了。”刘明凯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服,坐直了身体,“现在我需要一个十分宽敞干净的屋子,还要一台行血仪,原轸器一个,勾斗……我想你现在好拿笔记下来。” 糜诗想到一个地方,有最齐备的设备,她看了看门外一眼,对刘明凯说:“我想这不会是个问题。” 糜诗离开牢房,外面站在司主。 “你认为让刘明凯进雅斋里真的是个好主意?”司主当然明白糜诗打得什么主意。 刘明凯需要的东西,或者说在京都,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雅斋更适合了。 “您先前也听刘明凯说了,天心宗不知道会拿这毒素做什么,如今也只有相信他所说,让他制出解药。”糜诗又道:“他如今双腿残疾,根本无法逃走,雅斋里也会有芮九和欧阳景在旁,就算他存什么坏心,也无法动手脚。” 司主很快就下了命令,被查封许久的雅斋终于又再一次被开启。 刘明凯坐在轮椅上,在雅斋那间实验室里仔细的一样样东西看过来,他指着一样东西道:“这台行血仪看样子应该有二十来年的历史了吧。” 欧阳景在旁边说道:“我想不止,应该至少二十五年以上了,但是刘先生请放心,这台行血仪还是很好用的。” 刘明凯直点头,“是是……” “我可丑话说在前头,我拿了钱只是负责欧阳景的安全。”一旁的任琼看着糜诗,但糜诗却很清楚他这话是冲谁说的。 这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一起就喜欢互相抬杠,糜诗也懒得多说,只同芮九说:“我想现在让他来协助你们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芮九不置一词,白了眼任琼也朝刘明凯和欧阳景站的地方走去,很快三人就聊到了一起,看来三人之间到还是有些共同话题的。 糜诗也正要过去,身后却传来楚渭崖的声音。 她看了看身旁的任琼,特意走过去,拉着楚渭崖走到前院问道:“什么急事,你这么赶过来?” “倒也不是,正好顺利,知道你在这里就过来和你说一声,白展堂丢失的马车找到了。” “在哪里找到的?快带我去看看,车上可有什么凶手留下来的线索?” “算了,你别去看了。”楚渭崖将她拦下。 “为什么?” “看了也白看,这马车如果说马车还妥当的话。”楚渭崖苦笑,“先不说马了,早就没了影,里面的东西也被洗劫一空,但凡可以拆下拿走的一件不剩,连车轮子都被拆了去。要不是先前白夫人提醒,这剩下的车架子上又正好有特别的标记,根本无法知道这是白展堂丢失的马车。” 糜诗无语,这偷车贼也太狠了些吧…… “车子是在何处被找到的?” “被扔在了东郊,离废墟场大约十里地。”楚渭崖摇头,“现在根本无法判断是凶手去过那地方,还是小偷将车子驾去那边拆了。” 的确如此,原本好好地一条线索又断了。 糜诗不仅有些懊恼。 “我去让人查一查京都的惯偷吧,希望能有所线索。” “也只能如此了。”糜诗对这个不抱希望,小偷太难捉了,要不是正巧被撞见犯案,很难被查到的。 “有新的线索或消息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糜诗在楚渭崖身后喊道。 楚渭崖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头也没回地走了。 糜诗回到实验室。 芮九见她回来,走过来道:“好消息,我们和刘明凯先生在解药的研制上达成了一致。” 糜诗心中振奋,这的确是好消息,速度之快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太好了!” “你也先别太高兴了,毕竟这只是初步的假设。”芮九道。 “还是多亏了欧阳兄弟的提议,使在下茅塞顿开啊。”只见刘明凯他抓着欧阳景的胳膊,一脸的激动。 糜诗轻声问芮九,“怎么回事?” “欧阳提出一个概念,不用针对毒素来研制解药。因为毒素是以蓝羽为载体,换句话说,毒素需要依附在蓝羽之上,所以不管毒素究竟如何,只要将蓝羽消灭,就能阻止毒素带来的吸血病。” 糜诗恍然,“而蓝羽之毒,早在二十年前就有了对策。” “挺聪明的啊。”芮九调笑糜诗,“当年将蓝羽之毒除去,救了京都的全城百姓免于篮死病的正是凤血草。” 刘明凯激动无比,“现在我们只需要将凤血草提纯,然后再进行发酵,尽可能达到最高的纯度,或许就能抑制住蓝羽之毒。” 芮九解释给糜诗,“这携载毒素的蓝羽不是普通的蓝羽,也是经过提炼的。” 糜诗了然,所以就是用高纯度的凤血草去对付高纯度的蓝羽。 第一七六章 追凶 第一七六章 既然有了解药制作的思路,当下就是立马着手提炼。 “糜诗,一会儿你记得让人送几只老鼠过来。”芮九吩咐道。 “老鼠?”任琼一脸的惊诧,“干……干嘛……要老鼠啊……” 芮九看他这副样子,凑上前,故作关心地问道:“怎么?任兄还怕老鼠不成?” “当然不怕。”任琼挺了挺胸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可到底没撑住一会儿,就又泄了气,“要老鼠做什么?老鼠可是会咬人的。” 芮九笑眯眯地对任琼道:“无妨,我不怕被咬。” 糜诗任芮九开够了玩笑,才对任琼道:“这解药制作出来,究竟是否有效不能在人的身上试,自然只有靠老鼠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任琼点头如捣蒜。 糜诗暗暗也觉好笑,原来任琼这人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竟然怕老鼠。 任琼找了个借口走了,芮九看了看糜诗,问她:“先前你人去哪了?” “楚渭崖来找我,跟我说发现了白展堂的马车,被扔在了东郊废墟场里头。” “那马车上可有发现什么线索吗?”芮九问。 糜诗摇了摇头,苦笑道:“什么都没有了。这马车明显被人从凶手出偷走了,而且马车都被拆得四分五裂,根本不要谈什么线索了。” “这世上,被偷走的东西可并不表示找不到。”芮九一副笃定的神情 糜诗追问他,“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如果有东西被偷了,那么这事情多少总与地下王国脱不了干系。”欧阳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糜诗和芮九转身,只见他冲着芮九微微一笑,问道:“芮九贤弟,愚兄说的可对否?” 欧阳景的话让糜诗心思一动,只是她依旧不确定,看着芮九道:“地下王国还管偷东西?” 芮九砸吧着嘴,“不是管偷东西。只是这偷儿偷了东西,自然要有地方出手,可巧这收货的营生都在归在我老头子手下。” 糜诗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负责销赃。” 芮九白了她一眼,“别说得我好像干了什么不法之事。”他咳嗽一声,“我们家可都是十分守法的百姓。” 说完自己先乐了。 大概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太可乐了些,但是其实也的确如芮九所说。 地下王国之所以可以存在那么久,就只因它是游走在国家的灰色地带,旁门左道,钻一些律法的空档,可却并没有严重地触犯到国家不能容忍的底线。 “是是是,芮大爷说的是,小女子口拙了。”糜诗冲芮九装模做样行了一礼,挑眉问他:“还请芮大爷多多赐教,替小女子找到马车的线索。” 显然糜诗的态度让芮九很受用,他摸了摸下巴,好像那里有胡子似的,“孺子可教也,那就随本大爷走一趟吧。” 糜诗笑了出来,催促他道:“行了,快走吧。晚了怕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走的时候,糜诗看了眼欧阳景。 “我留在此地,与刘明凯一同研制解药。”欧阳景说道。 “也好,解药关乎重要,何况那刘明凯也要有人看着。” 于是,糜诗和芮九出了雅斋,留下其余三人继续埋头研制解药。 芮九和糜诗坐在马车上。 糜诗有些好奇,“你打算怎么找?” 芮九看了她一眼道:“这个你就少问,总之我会将你要的人找到便是。一路上不让你开口的时候,你一个字也别多说,也别从车里出来,知道了吗?” “哦,知道了。”糜诗吐了吐舌头。 难得看见芮九身上露出如此严肃的样子,不过她也明白,这关于到一个王国的机密,芮九肯帮她找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自然也要好好配合。 一路上停了几处,芮九有时候就只在马车里,不下车隔着帘子和人交谈几句。糜诗也不明白说得什么,很明显他们说的都是暗号。 有时候则会下车,这时候糜诗则安静地坐在车里,既不从发出声音,也不往车窗外打探。 车又行了一会儿,芮九再一次下了车,然后突然掀起车帘冲着里头的糜诗道:“下来吧,到地方了。” 糜诗下了马车,四处看了看,也不知这是在京都城中的哪里。 面前却是一个破旧的车行,门面很小。门口却是放着块木牌,糜诗轻轻一扫,看着上头写的车行所做的营生,心里便有了几分底。 跟着芮九进了车行,芮九让她在一旁等候,自己则问了一个伙计样子的青年,又朝里走去。 不多会儿,芮九就带着一个高大魁梧的大汉走了出来。 这大汉身板结实的就像铁一般,宽大的肩膀,身上穿着一件带补丁的短褂,短褂很显然小了些,露出他肌肉发达的胸膛。 一脸的络腮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五官,糜诗只觉得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自己,上下打量。 他很有气势地走到糜诗跟前,像一座山堵在面前似的。 这人比糜诗足足高处一个头来,他低头俯视糜诗,然后开口道:“这么说吧,你要找的马车的确是在我们这里过过手。” 糜诗一喜,没想到还真得可以找到,她迫不及待地问:“那马车上的东西呢?” “没了。” “没了?” “是的。这东西都不会在手里留太久,早就已经转手,所以说没了。” 糜诗知道,做这种买卖的人,很不愿意热惹上是非。即便看在芮九的面子上,愿意和自己说这些话,但究竟里面有多少水分就很难说了。 “放牛放老板……?”先前他自报家门,糜诗没听清楚。 芮九在边上忍住笑道:“是方牛,天圆地方的方,方当家。” “好,方当家的。”糜诗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干咳了几声,正颜道:“我们是在找一在京都肆意杀人的凶犯,很要紧的犯人。若如方当家适才所说的话,那么我想说您怕是有麻烦了,妨碍魂司办案这个罪名,我想方当家的要好好掂量掂量。” 第一七七章 探听 第一七七章 芮九没想到糜诗上来就会来这么一下,怔了怔,立马出来打圆场,“糜诗,好了,这……”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方牛给打断了,“小人现在可是在协助魂司办案,大人如此说就有些故意刁难了。” “哦?”糜诗并没有被方牛魁梧的身材所吓到,她神色淡定,微微笑道:“我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魂司需要马车上的马车上的东西来获得凶手的线索,并且知道那晚她杀人后去了哪里,但是你却在将马车从紫嫣巷中偷走了。” “这马车我并不是在紫嫣巷中偷走的。” “哦?不是,那方当家可告知是从哪里偷走的呢?” 芮九在一旁不禁暗笑,要是好言好语问的话,只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糜诗这鬼丫头,故意如此说来诈方牛的话。 方牛被糜诗这么一反问,怔了怔。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便放软了身段,先前趾高气昂的气势一下子没了,用商量的口吻和糜诗说道:“如果我告诉大人马车在何处偷得,大人是否可以保证此番对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当然,我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凶手,其它的事情原本也不与魂司想干。” 糜诗说出了方牛想要听的话,于是他很爽快地说出了一个地方。 “城外秀山村,荷塘边上。” 糜诗和芮九既然要到了答案,便毫不迟疑地离开车行,直奔秀山村而去。 这秀山村离东郊的秀山村大约三四里地,“从距离上来看,方牛所说估计没有错,他将马车拆了之后,丢弃到不远的秀山村合情合理。”芮九看着手里的地图,分析道。 糜诗不置可否,方牛的话她也感觉真实性很大,只是这马车又如何会到了秀山村呢? 秀山村人家甚稀,约莫看着不过六七户人家。难怪在京都呆了那么久的时间,糜诗都没听过这个村子。 破旧的土房一字排开,各家门前都高高堆着干草,附近的田里种着碧油油的稻子。村子里不见有人,门都关着,也没听见狗叫。只有一条耕牛在水塘里悠闲地甩着尾巴,懒懒地朝糜诗和芮九看过来。 二人穿过村屋,往前头走去,不一会儿就看见方牛所说的荷塘。 果然是荷塘。 这个荷塘不大,也就半个篮球场的大小,上面稀稀落落地飘着些许荷叶。 荷塘边上杂草丛生,都长得比人还高,可见平日里鲜有人来。 芮九在地上仔细地看着,抓起些什么来看了看,转头对糜诗说:“看来这里一定就是马车被拆的地方,地上这些木屑都涂着马车特有的防雨水的黑漆。” 四周荒凉而萧条,要不是先前穿过村子,都以为此处是荒山野岭。 荷塘看着死气沉沉的,周围荆棘丛生,四周也没什么声音,一片寂静,只听见她和芮九踩在杂草上发出的沙沙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芮九皱着眉头,思索着:“如果说是刘明凯的女儿杀了白展堂,又盗了他的马车开到这里来?可是为什么呢?” “是啊,她到这里来干什么?”糜诗环视四周,却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如果假设她的确来了这里,那接下去又去了何处?” 芮九也在四处勘察,他边走边看边和糜诗说话:“糜诗,你知道我除了湿乎乎的泥巴之外还讨厌什么?” 糜诗看着芮九一双鞋子上沾满了泥,笑问道:“什么?” 芮九恨恨地道:“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讨厌了。” 可就算他如此说着,还是继续在荷塘边一边走一边仔细搜查着,不放过一寸杂草丛。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糜诗,我想我知道刘明凯的女儿为什么会来这里了。” 糜诗看他这样子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快步走到他身边朝荷塘处望去。 只见一具尸体血淋淋地躺在杂草堆里,身上都是泥巴,还有就是被撕开的血肉往外翻着,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子的死尸,糜诗还是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传遍全身。 这已经是第三个死者了,接下去不知道还会有多少…… 雅斋里,刘明凯的手里握着一直硕大的老鼠,他手在老鼠身上轻轻地捏着,然后有些兴奋地道:“太好了,这老鼠的体温开始下降,而且下降的很快。” 欧阳景没有他这么激动,很平淡地点了点头:“这说明老鼠已经被成功感染了毒素,蓝羽会让人的体温迅速降低,比平常低许多。” “看来解药马上就能完成了。”刘明凯的声音里透出了希望,他仿佛看见了一丝曙光。 欧阳景从桌上一个玻璃罐中取了一勺蓝绿色的粉末,将它加入到一旁正在小火煮着的一个罐子中,“等药粉充分融合在一起后,我们就可以在这老鼠上试解药了。” 刘明凯看着欧阳景的做着手中的事情,问道:“你是在哪里学的这些?” 欧阳景淡淡笑了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蓝魂,不过是有幸看过一些杂书,略知一二罢了。先生又是在何处学得这些本事?” 刘明凯说了几个地方名字,看欧阳景一副淡然的样子,苦涩地笑了笑道:“好些地方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即便还有也早就物是人非了。” 他环顾四周,有些感叹道:“不想我此生竟然有幸能踏入此处,还能在此间研制解药,也算我对俞先生的另一种瞻仰吧。” “你知道这里?”欧阳景问。 “天底下但凡是同道中人,谁人不知俞先生的大名。”刘明凯神色中充满了向往与憧憬。 “只可惜,你说的俞先生还是无法逃脱因果轮回。” 刘明凯投以惊讶的一瞥,“你这话中所指何意?” “刘先生相信因果轮回吗?”欧阳景反问他。 刘明凯摸摸地抬起目光,微微皱起眉头,凝视着欧阳景许久,才道:“有时候我希望我能相信,可有时候又希望没有。” 欧阳景没有追问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看着刘明凯。 第一七八章 花街 刘明凯突然笑了笑,像是看见了什么似得,神情有些奇怪。 “最近几年间,晚上我经常半夜惊醒,噩梦连连。”刘明凯目光落在欧阳景身上,但却好像并没有真的在看他,“我年少轻狂,那时候颇有些持才傲物,总觉得没什么事是不能造出来的,可随着年岁渐长却渐渐意识到,这世上有些东西却不应该出现,也不应该被世人所知。那些经我之手被造出来的罪恶,已经无法让它消弭了。” 他收回失焦的目光,看着欧阳景,嘴角一勾,笑容里透着无可奈何。 “历史最终会给出最终的评定。孰优孰劣,如今很难说清楚。”欧阳景脸上挂着他一贯疏淡的笑容,“或许如刘先生这样的人总会争论这样的事情,当年俞先生和玄昊大师也经常为此类事情争执,刘先生可听闻过玄昊大师?” “当然,玄昊大师之大名如雷贯耳,说起来当年走上这条路也是受了玄昊大师之影响。只是不知俞先生和玄昊大师认识?” “俞先生是玄昊大师的弟子。” “哦,原来如此,此事倒是未曾听闻过。欧阳贤弟是如何得知的?” “家中长辈与俞先生有些渊源,故而得知。”欧阳景手中调弄着药粉,好似很随意地说:“俞先生曾经说过,不管是否有因果轮回,我道中人须谨记,但凡心中感知到错误发生,必当竭尽所能去弥补和挽回。” 刘明凯听欧阳景如此说,口中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许久他缓过神来,正要开口,却听见欧阳景道:“好了,解药已经准备妥当。” 刘明凯听他如此说,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话音中都带着些颤音:“很好。现在就将解药在已染病的老鼠身上使用,如果在老鼠身上有效,那么同样在人的身上也一定有效。”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动着轮椅,将桌子上装着老鼠的笼子提起,拿到欧阳景的身旁。 十分小心翼翼地抓住笼子里的老鼠,他的胸脯一起一伏,额头上沁出了汗珠,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的老鼠,将欧阳景调制好的解药一点点灌入老鼠嘴中。 屋中寂静无声,刘明凯好像都可以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分外急促,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老鼠,仿佛生死只在这一瞬间,明知道现在一定不能太过激动,而是要平静,可奔腾的心潮怎么都无法平复下来。 突然手中的老鼠被另一双手握住,“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着了,刘先生。” 刘明凯听了一怔,终于松开手,愣愣地道:“是啊……” 就在这时,屋外想起一阵喧闹,准确地来说是急促的步履声,还远远不止一人。 欧阳景和刘明凯都有些奇怪,同时朝门外看去。 只见芮九一马当先走在前面,一边走还不时回头指挥着,“慢点,将尸体放在那边,麻袋不要打开,记得回去后好好清洗一番,最好是那盐水洗一洗。” 他和欧阳景对视了一眼,道:“又发现一具尸体,在城郊的秀山村的荷塘边上。” 欧阳景就看见芮九身后又进来两人,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的尸体用麻袋装着,看不清是什么状况。 担架的后面便是糜诗了。 她脸色有些凝重,走进来看了看屋里的人,又看了看边上停放的两具尸体,劲直走到刘明凯的身旁。 微微俯下身子,离他不过一尺的距离,带着一种威压,注视着坐在轮椅上的刘明凯。 “你的女儿,她会在哪里去找受害者?她不过十五岁,可受害者却都是青壮年。她是你的女儿,你一定知道她用的什么办法。”糜诗的神情十分严肃而凝重,说话的口气也带着雷霆般不容拒绝的气势。 刘明凯目光露出痛苦之色,“那个在外面任意杀人的人根本不能算是我的女儿,她甚至都认不出我来,我的女儿平日善良温顺,你问我她会怎么杀人?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她的想法……” 欧阳景则走向新送来的尸体,准备查验一番。 他打开麻袋就闻到一股尸体腐败的味道,只是其中还夹杂一丝别的气味:“此人死前一定是喝了很多酒,即便尸体有些腐烂了,但还能依旧辨别出酒味来。” 芮九听了他这话,眉头微皱,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到那尸体的身边,翻过他的身体,好像在他的手臂上找什么东西,拿起尸体有些腐烂的左手看了看,又换了右手。 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低头凑过去仔细看。 看了几眼之后,放下这边的尸身,又跑到先前白展堂的尸体上去看,查验的也是尸体。 “我想我知道她是在哪里找目标下手的了。”芮九的神情百分百的肯定。 他举起白展堂左手,掀起袖子,露出他的手腕,上面有一个红色的蝴蝶标记。 “这不就是个纹身嘛,难道其中还有玄机?”糜诗问道。 “这的确就是个纹身,但不是一般的纹身,而是千蝶堂的纹身。”芮九又走到新发现的尸体,举起他的右手,“这里虽然有些腐烂无法看清全貌,但根据剩下的纹路也可以推测也是一个蝴蝶纹身。” “那你说的千蝶堂是什么?” 芮九的神色闪过一丝尴尬,有些吞吞吐吐。 等他开口一说,糜诗就了然了。 天曜皇朝是明令禁止花街柳巷的,但是这种事情无论古今中外,即便明面上禁止了,私底下却总有敢涉险的。 千蝶堂就是一个地下的桃色交易之所。 因为到底是犯法的勾当,所以千蝶堂做事也十分小心隐蔽。这纹身其实就是判断的一个身份标识,类似会员制度一般。 糜诗还真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事情,而芮九会知道千蝶堂当然是因为他的特殊背景。 “所以既然她出手的对象都是进出千蝶堂的常客,那么她会不会成为了千蝶堂里的姑娘……”糜诗瞟了眼一旁的刘明凯,说话尽量委婉。 第一七九章 风险 刘明凯的脸色苍白,“不……不可能!” 糜诗心中恻然,任凭哪一个父亲听闻自家女儿身在这样的地方,滋味肯定不好受,但这个推断却是十分符合逻辑的。 “这倒也不是。”芮九却开口否定了糜诗的推测。 “千蝶堂里的姑娘选人都极为严格,身份都要层层核查,像她这样身份来历不明的,根本进不去。” “那又如何解释这两个死者都是千蝶堂的……客人?这肯定不是凑巧。” 芮九沉吟思索,“千蝶堂明面上都有正当营生作为掩饰,暗地里则做非法的勾当。她或许是在这明面上的营生里找到了目标。” 这个推测很有些道理。 两个死者既然都是千蝶堂的嫖客,肯定都是好色之徒,这点毋庸怀疑,而刘明凯的女儿二八年华,是很容易让他们就范,加上两个人又都喝了不少酒,比清醒的时候又好对付许多。 这样一琢磨,先前的许多疑点都顺理而解。 “可这地方又在哪里呢?”糜诗看着芮九问。 既然芮九能说出那么多千蝶堂的信息,地方想必也知晓。 果然如糜诗所料,芮九倒也没有迟疑,“京都千蝶堂的话,我只知道一家他们做在明处的生意,至于是不是这家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我这就回魂司调集人手。”糜诗看了看欧阳景和芮九,“你们留在这里吧。” “我随你去,万一抓人的时候有些意外,我在边上也能帮上忙。”芮九自告奋勇。 糜诗明白芮九说得是什么,刘明凯的女儿深中奇毒,说白了应该就是携带了厉害的细菌病毒,谁让她咬一口或许就有感染的危险,芮九作为医者在旁,多少能减缓发病的时间。 “欧阳,那你还是留下来继续和他研制解药吧。”糜诗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问道:“解药研制的如何了?” 欧阳景和刘明凯听她的问话,同时看向笼子里的老鼠,两个人的脸色同时一变,欧阳景倒还好,只是皱了皱眉头,刘明凯的脸色却是惨白,眼中流露出失望与悲哀之色。 糜诗立刻意识到,应该是解药出了问题。 她没说什么,只是道:“我这就去捉人了,不能让她再继续下去。”在她脚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刘明凯叫住了她。 “我一定会研制出解药来,一定可以。请你务必将她活着带回来。”他语气带着恳求,眸色坚定如石。 “我尽力而为。”糜诗说完转身就走了。 看着糜诗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刘明凯转头看了眼僵死在笼中的老鼠,“我想不明白,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或者我们遗漏了些什么东西或者步骤。” 欧阳景查验着记录在本子上的草药用量,以及一个个的步骤,很仔细,一边看一边沉吟思索着,“或许是这老鼠本身对解药排斥,又或者凤血草的纯度太高了,它承受不住,又或许……” “不,不是。”刘明凯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眼睛放光,神情激动,说话都有些抖音,“我知道哪里出了错。” 欧阳景目光里带着询问,看着刘明凯。 “既然这毒素感染的时候需要血液,那么作为解药的话,同样也需要血液作为催化。” “你是说……”欧阳景听了刘明凯的提议,细细琢磨,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意思是解药其实也需要一部分载体,只是它的载体是毒素需要的血液?” “是的。”刘明凯语气很肯定,“而现在我们所知晓的唯一合适的血液则是我的。” “不,这绝对不行!”欧阳景严词拒绝,“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让你的血液流逝只控制在双腿中,但是这也显然是你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你的血液已经经不起更多的消耗了,而且这解药的血液也需要提炼出最高的纯度,所用的量一般人尚且勉强为之,何况你呢?” 刘明凯却笑了笑,很轻松地道:“我当然知道失血过多的风险,会死的。是人都怕死,难道我明知危险还会以身犯险吗?我一直很精确地算着我损耗的血量,这解药所需的量绝对是我可以承受的,你大可放心。” “不,不行!”欧阳景还是没有同意,“这风险还是很大,一不小心就可能无法挽回了。” “难道解药研制不出来就不是风险了?”刘明凯反问他,“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情是没有风险的,现在的情况,我们别无选择。” 欧阳景沉吟不决,他对上刘明凯坚定的目光,最终同意了,“那我们重新开始吧。” 因为先前凤血草所提炼出来的量足够使用,眼下所需要的就只剩下取刘明凯的血了。 欧阳景和刘明凯一起测算了所需用血的量,反复测算直到再无问题,然后在取血的玻璃瓶上标出了一条黑线。 欧阳景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问道:“准备好了嘛?” “开始吧。”刘明凯沉稳地道。 刘明凯看着鲜血从手腕处急速地流出,突然眼角瞟到一旁书桌上的画册,他对欧阳景道:“有劳将那本画册递给我。” 欧阳景递给他,有些奇怪。 刘明凯微微一笑,解释道:“这是我女儿所画的画册。” 另一处,糜诗已经召集好了人马,直接杀到芮九所说的地方。 这是一处赌场。 天曜皇朝禁瞟不禁赌,所以赌场是很正当的生意。 赌场规模很大,地上三层,地下还有一层,大约粗粗算下来,至少有个五六百人的样子。 他们不能明目张胆的抓人。 一来这地方人来人往,极为难控制,而且因为这地方也算是正当生意,其中除了熟客还有不知情的无辜客人,兴师动众如果闹将起来,人多的地方很容易出事故。 二来,糜诗也是为了芮九考虑,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透露了地下王国的消息,怕他因此而遭到麻烦。 何况人还不一定在这里,先进去探一探情况,若真见到人,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糜诗相信还是很有把握不动声色将她抓住的。 第一八零章 风险(二) 第一八零章 刘明凯女儿的长相,先前在画册里看见过。 但是这是她自己画的,先不说画技如何,但一个女孩子画自己,多少都有些美化自己的倾向,这就像那些美颜相机,不能尽信。 所以,这一点倒是成了抓人最大的难处。 因为除了刘明凯,谁都没见过这女孩子。 可刘明凯除了腿脚不便,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保护女儿而故意放水?再加上现在还需要他致力于将解药研制出来,也不能将他待在身边。 糜诗路上就和芮九提出心中的顾虑,没想到芮九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听刘明凯说,他女儿中了此毒之后,因为全身血液会凝结,所以体温比常人低了许多,所以即便不知道样貌,用这冰魄珠就能判断是否是我们要找的人。” 芮九从怀里拿出一个冰蓝色拳头大小的珠子。 这珠子晶莹剔透,看着有些像玉石,又有些像琉璃。对着阳光下流光溢彩,阴影下则泛着冰蓝色的幽光。 “这冰魄珠是做什么用的?”糜诗好奇地问道。 “这冰魄珠是千灯海独有的蓝蚌所孕育的珍珠。” “啊,这么大的珠子竟然是珍珠,这蓝蚌得有多大个啊。”糜诗不禁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因为千灯海一年四季中有三季都处在冰封的状态,导致了这冰魄珠在常温状态下对低温感知度十分敏感,一旦感觉到低温,它就会变成蓝紫色。” 芮九这么一解释,糜诗立刻就明白他先前为什么那么有把握,可以不看长相找人了。 糜诗摸了摸光滑而有些冰冷的珠子,感叹道:“太神奇了。” “别瞎摸。”芮九将珠子揣进怀里,“这珠子可值不少钱呢,为了替你抓人,我可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 糜诗却有些怀疑他的说辞:“这一路上从西洲到京都的路上,我可没见你身上拿了什么包袱。” “你管我,我贴身揣着不行啊。”芮九目光闪烁。 糜诗看出来这事有些蹊跷,可现在也管不得这些,当务之急是找到人要紧,便不再多说。 这赌场不单大,而且人头攒动。 糜诗不是第一次进赌场,穿越前她也曾经参与扫荡地下赌场的行动,也跟着雇主去过澳门的赌场,对于赌场并不陌生。 但这里的赌场还是让她有些吃惊。 没有霓虹灯,却亮如白昼,屋子墙上四周都是一支支手臂粗的蜡烛,而地下则是每隔三尺就会有一个凹槽,里面放着油灯,上面罩着玻璃,单单这一个地方就足见是下了大血本的。 而赌场里男女众多,倒也很难分辨哪些是千蝶堂的姑娘,并没有糜诗想象中那样放浪形骸,反而很多女子都带着面纱,但看她们的手势,很显然都是赌中常客。 糜诗暗暗感叹,看来这千蝶堂的老板深得男人之心思。 只是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她看了眼芮九,芮九随即拿出冰魄珠,朝着人群最多的地方走去。 糜诗则朝另一边找过去。 两人在车上就商量好,糜诗认人还是很在行,画册中的样貌虽然不能百分比肯定,但也能做些参考,为了抓紧时间,糜诗还是和芮九分头找人快一些。 糜诗看见芮九大模大样地拿着珠子在四处游荡,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心芮九这样做太招摇了,可看了几眼之后就放心了。 赌场中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赌桌上,根本没有人注意芮九手里的东西。即便有人瞟了他一眼,也完全无视。 在赌场里手拿冰魄珠,给人的第一认识便是此人输惨了,拿着珠子想翻本…… 芮九和糜诗从最高的三层楼开始一点点往下找,到了第一层时还未有任何发现。 “会不会人不在这里?”芮九迟疑了,“千蝶堂也不止只有这一个地方,或许不是这个地方?” 糜诗却有种直觉,“还没找完呢,继续。” 就在这时,芮九发现原本冰蓝的珠子,突然最左面的一块变得有些红了。 他和糜诗对看了一眼,往左面的方向一同看过去…… 雅斋里,刘明凯脸色苍白地靠在轮椅椅背上,他看上去十分虚弱。 欧阳景目不转睛地看着笼子里的老鼠,时不时用手摸一下老鼠,开口问道:“现在还没有任何症状,你现在身体感觉如何?” 目光还是盯着桌子上在烧着的药汤上。 “没有坏结果或许就是好结果。放心,我没事,只是……有些虚弱。”刘明凯中气明显不足,但是欧阳景也无能为力,因为刘明凯现在的血液极其特殊,没有办法给他如常人般补充血液,只能靠他自身造出新的血液来。 就在这时,糜诗和芮九风驰电闪般地冲了进来,“好消息,我们抓到她了!” 糜诗朝着外面大声喊道:“将人带进来!” 刘明凯身体根本无法有丝毫地反应,只是瞪大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门一眨都不眨。 很快就有人将一个担架抬了进来,上面躺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只是脸色异常白皙,还隐约透着些许蓝色,在光线下看着有些诡异,但也有种异样的妖媚。 “琴儿……是我的琴儿……”刘明凯双目含泪,带着哭声,可看见女儿被牢牢地绑在担架上,双目紧闭,毫无反应时,着急地问:“她怎么了?” “没事,你放心吧。”芮九啧啧道:“只是没想到这么一个瘦丫头片子,力气那么大,只能用了些麻药让她睡一睡,不然都没法安然将她带到这里来。” “这就好……这就好……”刘明凯整个人看起来都松了下来,可突然间,他在轮椅上突然抽搐起来,凄惨地大叫一声,额头上密密麻麻一片汗珠。 “欧阳!他怎么了?”糜诗喊道。 原本一直专注在老鼠上的欧阳景,突然转身看过来,见到刘明凯这样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几步走到刘明凯的身边。 只是搭了一下脉,冲芮九喊道:“马上拿血晶来给他服下。” 第一八一章 接近真相 芮九二话不说,立刻往外屋放药草的地方跑过去。 欧阳景抄起一旁的银针,飞速地在刘明凯的身上扎了几处,刘明凯剧烈的抽搐慢慢缓了下来。 欧阳景在他耳边很小声地道:“你骗我,你让我取了了过量的血。” 刘明凯睁开眼睛,淡淡一笑,也在他耳边轻声道:“为了你所爱之人,你能牺牲到什么程度呢?” 欧阳景听他这话,怔了怔,没有说话。 此刻芮九已经取了血晶过来,将刘明凯从欧阳景的身上拉开,将血晶塞入他口中,过了一会儿,刘明凯好像换了过来,脸色也好了许多,不再苍白如雪。 他看着欧阳景道:“看来解药是成功了。” “真的吗?”一旁的糜诗和芮九听了异口同声地问道。 欧阳景先前就注意到,那只服了新研制解药的老鼠,此刻已经生龙活虎,没有半分中毒的迹象。 “至少在老鼠身上是成功了,但是在人的身上不一定能百分百成功,还是很有些风险的。”欧阳景很客观地说着。 他这话虽然好像是说给糜诗和芮九听的,可自始至终都看着一旁摊在轮椅上的刘明凯。 “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风险的。”刘明凯微笑说到。 欧阳景轻轻点了点头,走到桌旁,取了调制好的解药,然后送进了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的少女口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过只几下眨眼的时间,欧阳景却感觉到时间如此漫长。 他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刘明凯,刘明凯原本落在女儿的目光转向他,嘴角轻轻上扬,对他道:“谢谢。” 欧阳景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刘先生客气了。” 突然,一声撕裂的怪叫从少女的口中发出,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只见少女眼睛瞪大,发出渗人的红光,五官狰狞扭曲着,浑身乱动,力气巨大,那原本绑在她身上的绳子都好像有些承受不住这样激烈的挣扎。 她嘴里不时发出可怕的叫声,这根本不像是从人类口中发出的嘶喊声,也不是世上任何一种东西可以发出来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传说中的猛兽…… “什么声音!”门外任琼冲进来,他一直在外头守着,却没怎么进屋。 欧阳景也没说什么。 糜诗也没揭穿他怕老鼠的事情。 此刻听见这样恐怖吓人的声音,任琼自然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就冲了进来。 他看见在担架上狂躁扭动的少女,明白那比虎狼要可怕百倍的声音竟然是从这女孩子口中发出,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她……她这是怎么了?” 芮九先前看见这样,早就去拿了麻药过来,正准备给她用。 “不要!”一旁的刘明凯用力喊道,芮九疑惑地看向他,“让她去,让她去……” 芮九用征询的目光看向欧阳景,欧阳景略一迟疑,朝芮九摇了摇头,显然接受了刘明凯的提议。 大概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在糜诗以为绳子都无法困住少女的时候,她突然停止了挣扎,慢慢恢复了平静,那吓人的喊叫声也停了下来。 整个人躺在担架上,除了满头的大汗显示了方才那激烈的状况外,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少女在熟睡,五官舒缓,没有半分戾气,整个人看上去静谧而柔美,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 屋里的几个人互相看着对方。 “她怎么了?”任琼第一个开口问道。 欧阳景没有说话,他伸手搭上了少女左手的脉,许久才放手,又换了右手诊脉。 糜诗自遇见欧阳景后,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谨慎小心地诊脉。 刘明凯摊在轮椅上,眼睛却盯着欧阳景一动都没动。 众人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气氛异常紧张。 欧阳景回头看了刘明凯一眼,转头对大家轻笑道:“好像起作用了。” 所有人听到这消息神情都变得轻松起来,糜诗尤其兴奋,她第一时间就想到自己和刘明凯的约定,朝他看去。 只见刘明凯此刻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糜诗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她走过去探了探他脖子处的脉搏,没有…… “欧阳,刘明凯他……”糜诗话还没说完,欧阳景人已经来到了刘明凯的身旁,他搭了脉,探了他的呼吸,还翻起眼皮来查看他的瞳孔。 最后,很轻地说道:“他死了……” 糜诗一下子蒙住了。 欧阳景无声地注视着在另一头依旧熟睡的少女,五味陈杂。 魂司来人将刘明凯的尸体,以及她女儿都带走了。 糜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每每接近了天心宗的秘密,却每每又与其失之交臂,这一次更是最接近的一次,到最后却功亏一篑。 欧阳景无声地整理着桌子上的东西,他忽然看见一本画册,记起来听刘明凯提过那事她女儿的东西,如今物是人非,很是嗟叹。 他无意识地翻着画册,忽然抬头叫了声糜诗。 “怎么?” “这本画册好像是刘明凯留给你的。”欧阳景将画册递给糜诗。 糜诗有些奇怪,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哗啦啦快速地一页页翻着,直到后面不再有画出现,而是写了一段文字,是写给糜诗的。 糜诗有些奇怪,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哗啦啦快速地一页页翻着,直到后面不再有画出现,而是写了一段文字,是写给糜诗的。 “糜诗司魂使,如果你看到了这本画册,想来刘某还是没有挺过来。但是在下和姑娘你之间有个约定,既然你的那部分完成了,那么剩下来我的这部分也该履行。” 糜诗看到这里有些紧张,她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着,吸了口气才继续往下看。 “刘某这一生犯过许多的错,也曾失信于人。但在走道生命完结的最后一刻,刘某想着至少该守信一回。我答应过你如果帮我救出女儿会给到你你要的答案,而我也希望它可以帮助你来替我纠正我的错误。” “在我为天心宗效命的那段日子里,我并没有遇见过什么十分重要的人物,但是我听闻过几个名字,包括有些你已经知道的……” 第一八二章 暗战 糜诗看完画册上刘明凯写给她的话,直接拿着画册就冲出了门。 欧阳景在糜诗身旁随她一起看了,看着糜诗急匆匆而去的背影,神色莫辨。 外面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初夏的晚上,百姓们都冲家里出来乘凉,大街上比白天还要热闹些。 街上人太多了,糜诗即便骑在马上也不能策马疾驰,虽然她心急如火。 突然她看见街边的一个面摊上坐着一个人,却正是她要找的人。 糜诗一个翻身就下了马,走到近期。 她神色看上去焦虑,正悠闲地坐着吃面的司主瞟了她一眼,“你怎么了?还好吧。” 他用筷子敲了敲面碗,“吃过了吗?这家的面很不错,要不要来一碗尝尝。” “不用了。”糜诗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他们,低声开口道:“刘明凯死了。” 司主吃面的动作略微顿了顿,然后继续接着吃,他那撮山羊胡子沾了点汤水,样子看着有些邋遢。 “不过他死之前,告诉了我他所知道关于天心宗的事情。”糜诗继续说道。 这下司主终于放下了筷子,用手随意地擦了擦嘴,转头看向糜诗问:“他说了些什么?有说林延卿是什么人了吗?” “没有。他根本没提到林延卿。”糜诗看着司主,神色凝重而严肃,“但是他的确提到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司主一声不吭地看着糜诗,等着她说出答案。 糜诗也不卖关子,很直接地道:“刘明凯很清楚地说到,天心宗之所以能如此运作,全赖于它背后支持并给予足够金钱的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燕飞阁的燕双飞。” 老头子听完,一句话都没说,从他脸上糜诗判断不出来究竟如何。 只是直到老头子面前那碗面条从原先的半碗面又涨了成了一碗面,他才终于站起来,扔下面钱,一句话都没说抬脚就走了。 糜诗也无声地跟在后面。 她很清楚司主在想什么。 单单一个燕飞阁就几乎可以在整个天曜皇朝掀起巨浪,燕双飞是个什么人?他是燕飞阁的阁主,是创立燕飞阁的那个人,说他可以呼风唤雨丝毫不过,还或许可能说得轻巧了。 而季微雨,燕飞阁的副阁主,还一直从头参与着第九司的事情。 连糜诗都能看出来季微雨对燕双飞的感情,而她对燕飞阁的倾尽心力也都是为了这一个人,她会站在哪一边根本不用猜,甚至从头到尾她一直是燕双飞埋在第九司的一步棋子,不然为何每次都好像有了眉目,而每次都没有最终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呢? 再者,糜诗亲耳听季微雨说过,燕飞阁有着操控朝廷局势的能力,魂司真的能和他对抗一二吗? 但是好不容易有了答案,难道就这么让它过去? 糜诗还是没忍住,问道:“司主打算如何从事?” “查。”老头子毫不犹豫地回答倒是让糜诗有些意外,还有些感动。 “可是燕飞阁无孔不入,季微雨又对第九司了如指掌,很容易打草惊蛇。”糜诗说着担忧和顾虑。 “魂司难道会怕这些?他燕双飞再如何,也不能草菅人命。” 糜诗第一次觉得自己看错了老头子,一直以为能做到魂司司主这个位置的人,肯定是八面临风,趋吉避凶之人,原来这老狐狸并不如她所想。 接下来司主在魂司的所作所为,就更让糜诗大开眼界了。 首先司主亲自调派了二十几个人。 这些人糜诗大致了解了下,一来都是刚进魂司不久但极有能力之人,二来身份背景都很简单,都与楚渭崖一般没有世家背景的。 糜诗起初有些不解,老头子要这些人的目的为何。 后来经过欧阳景的提点,她终于明白了。 因为燕飞阁势力之大,若是久在魂司之人,或多或少都有可能与燕飞阁有些交集与来往。 二来没有世家背景进入巫族魂司的人,都要靠自身努力在魂司出人头地,所以在魂司行事必定恪守规矩。而世家子弟一来或许也会和燕飞阁有瓜葛,很有可能届时反而成为燕飞阁的棋子。 糜诗想,老狐狸终究还是老狐狸,真是兵马未动,攻心先行。 很快,司主亲自点兵的人马很快就在京都魂司集合了。 这之前,司主还让糜诗将之前有关天心宗的案子和背景都做了个详细的梳理。 糜诗有些奇怪,“这是为了什么?” “既然要派人查,当然要让他们知道对付的是怎样的一群人,如此才能事半功倍。” “可是,这些事情……真的可以告诉他们?”糜诗到反而有些迟疑。 “为何不可?既然当初我可以建立第九司,那么现在也可以成立第十司。”老头子说起来随意得很,好像这就像喝水吃饭一般平常。 糜诗有些无语,原来……这么随便…… 待她将卷宗都准备齐全的时候,要的人也都到齐了。 司主将人都召集在一起,开门见山的直接说道。 “你们中大多数人都来魂司不久,今日你们所听所见的一切,出了这个门之外我不希望再有人知晓。” “你们手里所拿的是天心宗的所犯罪行的卷宗,天心宗是一个秘密组织,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们与多起惨案都脱不了干系。目前魂司所掌握这个天心宗的信息情况都在你们手里,其中还包括了天心宗这个组织的教义,一本名叫《天心宗》的手抄本,此书也一并都发给你们每人一册,请诸位好好研读。” 司主举起《天心宗》这本册子,在手中扬了一扬,“这里面有这个组织行事的理念以及他们行事的目的和原因。简单来说,就是用他们手中所掌握的一切手段,来试图挑起或者准备一场战争。” “战争?”下面有一人发问道:“对谁的?” “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司主很认真地回答道:“我们现在可以明确的只是这些怪异的事情正在逐步增多,但是却无法预知他们下一个目标是谁,谁又是下一个受害者,故而无法提前采取手段来加以阻止。” 第一八三章 幻视 司主毫无保留将所有涉及天心宗的案卷给了众人,就意味着有些超出人们认知与想象的事情被众人所知。 糜诗略有些紧张地注意着这些人的表情。 但这些人的镇定超出了糜诗的想象,她想果然是自己太过谨慎了,古代人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接受能力不行。 司主说着说着突然顿了顿,然后异常严肃地接着开口道:“近期魂司掌握了一些证据,这些证据直接指向了天心宗的创始人,很有可能是在座诸位都耳熟能详的人。” 他目光扫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名字——燕双飞。 “燕双飞,也就是燕飞阁的阁主。”司主没有说其它,命令道:“在场的诸位有一个明确的任务,那就是尽力找出燕双飞和天心宗有关的明确证据,这证据要能足以一举将燕双飞罪行板上钉钉,没有任何机会开脱的。” 司主指了指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糜诗和楚渭崖,说道:“糜诗与楚渭崖将全权负责此事,诸位有任何消息和进展,都第一时间告知他二人。可都清楚了?” “是,司主。”众人异口同声躬身回答。 “都去吧。” 众人依序而出,糜诗和楚渭崖也行礼告退。 走到外头后,楚渭崖和糜诗道:“先前刘明凯之死,我还有几个问题要欧阳景帮忙,好将卷宗整理完归档。他人在哪里你可知晓?” “应该在雅斋吧。”糜诗补了一句,“正好我也要去找他,你我一同去吧。” 楚渭崖立即同意,和糜诗一同出了魂司,上马往雅斋而去。 “师妹好像不太愿意坐马车。” “这天气,坐在马车里闷得慌,而且马车颠簸,还不如骑马来的干脆。”糜诗感叹这里的马车根本没有避震系统,虽然京都的路已经算得上好了,可坐在车里还是会颠得浑身散架,真不如骑马舒服。 “师妹真是巾帼英雄。” 糜诗觉得楚渭崖此话有些别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说她是女汉子的意思,她正要回嘴,突然前面大街上一阵喧闹,随即听见起此彼伏的惊呼声,然后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糜诗坐在马上都感觉到地面晃了晃…… “前面出事了!” “去看看!” 两人扬鞭策马朝着前面出事的方向而去。 只是到了前头,围观群众人太多了,马根本骑不进去,更不用说人。 透过人群,只见前方冒着黑烟,像是什么东西烧着了似的。 人群里各种猜测八卦声音不断。 “出什么事了?” “我看估计是炸了个火雷。” “不是不是,我先前看见一阵火光冲天,是着火了。” “着火?不是,着火怎么有那么大动静。” “是人,我看见了,使人烧起来了。太可怕了……” 百姓叽叽喳喳的,众说纷纭。 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全是人,糜诗和楚渭崖根本无法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 “魂司办案!全让开!”楚渭崖从身上掏出块牌子,果然还是起了些效果的,终于让出了些空隙,让糜诗和楚渭崖挤了过去。 糜诗和楚渭崖看见眼前的情形都大吃一惊。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去问问什么情况,你在这守着别让人过来破坏现场了。”楚渭崖分工道。 糜诗点头表示同意,她也顺势查看着四周的情形。 这是在大街之上,地上躺着两具乌黑的干尸,不太完整,零星还有碎块散落在各处,但几乎都分辨不出来是哪个部位。 四周地上还有些黑漆漆的印记,就好像农村厨房里黑漆漆被炭火熏黑的墙壁一样。 看尸体的样子,也像是被火烧透的干尸。 只是看这尸体的样子,就刚才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根本不可能烧成这样,而且大街之上也没有任何助燃的东西,就光秃秃的,除了尸体之外,再无其他疑似助燃的物件。 糜诗响起来先前听见的巨响,难道真是火雷? 可仔细琢磨一下,又不太可能,即便是火雷,尸体最多炸成肉泥,也不可能像眼前如此这般模样。 糜诗仔细在周围搜查着,一无所获。 “找到什么了吗?”楚渭崖来到她边上,蹲下来和她一般高,问道。 糜诗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发现。你闻到什么情况了吗?” “目前只知道,一个女子突然在大街上奔跑起来,她的当时的样子好像很焦急,而且很急躁,所以引起许多人注意。然后……”楚渭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大概他都不太相信接下去要说的话:“这女子就突然自己烧了起来,然后炸了来。” 糜诗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我已经派人去魂司通知了,也让人去了雅斋把欧阳景和芮九叫来。”楚渭崖的安排没有问题,糜诗和楚渭崖就留在原地守护着案发现场。 没有多久,魂司的人和欧阳景二人一前一后就来到了这里。 也很快就将现场给封锁了起来。 欧阳景和芮九一来就看见了地上的干尸,二人蹲在地上仔细地看着。 欧阳景还捡起了一旁的一块小碎块,轻轻用手捏了一下,那碎块就变成黑粉。 芮九看他做完这些后,问道:“你怎么看?” “根据目击者的口供来看,这应该是自燃。” 芮九苦笑,“我还以为自燃这只是神话里的凤凰才会有的。” “自燃?”糜诗在一旁听了也是惊讶,只听过汽车自燃的,却从未听过人也会自燃的。 “很多神话都只是未被证实的事实。”欧阳景不淡不咸地说了句,转身对糜诗道:“将尸体运到雅斋吧,这样便于尽快找出原因。” “好的,我让人立刻将这两具尸体运去雅斋。” “两具尸体?这里还有其它的尸体吗?”芮九奇怪地四处张望。 糜诗心中一紧,她看着地上的两具焦黑的尸体,忽然其中一具尸体消失了。再定睛一看,地上清晰地只有一具尸体无声地躺在地上…… “怎么了?”欧阳景问。 “没事……没事,我只是……我一时说错了。” 第一八四章 对质 初夏的午后,太阳已经有些肆虐了,天上没有一丝云朵,空气中也没有一丝微风 此事人们大多选择待在屋里或者阴凉之处,没有人愿意选这时候走在烈日下面。 即便一直纪律严明的魂司,大门两旁的守卫此刻都有些被热气熏得困意连连。 突然一阵马蹄声让他们略微清醒了一些。 一辆十分宽敞但外观上看起很普通的马车停在正门口。 这驾车的马夫身板挺的笔直,整各人浑身上下除了一身穿着没有一丝马夫的痕迹,比魂司门口站立的守卫还更精神挺拔百倍。 车门从里打开,走出来一个娇嫩轻灵的美貌姑娘,她仪态端庄又落落大方。 守卫心里思忖这难道是巫族哪个望族千金不成?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询问,只见这姑娘却从马车上取出一个木凳放在地上,躬身伸出右手,车里伸出一只雪白的玉手轻轻搭在这姑娘的手上。 守卫才恍然这美貌姑娘竟然是个丫鬟。 只是到底是哪家的丫鬟都有如此大家千金的气派,不由得盯着车门看过去。 车中走出来一个光彩照人的美妇,而她的形容举止让人瞬间忘记她的年龄。 那张已经有些细微皱纹的脸庞,散发出惊人夺目的魅力,五官精致,最让人过目不忘的却是那一双春水含情目。 “燕飞阁季微雨求见魂司司主。”那年轻姑娘上前向大门前的守卫通报来意。 守卫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人立刻朝里飞奔而去。 不得了了,燕飞阁的季微雨来了! 很快魂司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大门口站在这样一个人物,要人不注意也太难了。 守卫很快去而复返,他脸上全是汗,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气喘,不知道是跑得太过急了些还是因为紧张兴奋。 “司主有请季副阁主。” 季微雨看着好像并不是第一次来魂司,虽然前头有带路的人,但是她对于何时拐弯何时穿堂一点都不迟疑。 魂司里的人都三两成群地远远注视着她的到来。 毕竟季微雨也是个如传奇一般的存在,尤其她从前巫族的身份更令魂司中人比旁人多出一份感慨来。 季微雨仿佛根本没注意周围向她头来的目光,十分坦然。 前头领路的人在司主书房门前停步,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季副阁主请。” 季微雨没有迟疑,抬脚跨进了门槛。 一进门,她就看见司主坐在书案前。 司主听见动静,抬起头锐利地直直看向她。 季微雨却没有被他利剑般的目光所吓退,反而直直地迎上去,微微一笑道:“司主,好久不见了。” “季副阁主,好久不见。” 司主没有问她的来意,他身子往后一靠,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她的眼睛。 季微雨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司主是个明白人,对于我今日所来的目的,我也不用拐弯抹角的。” 她打量了书房一眼,侧身踱了两步道:“我知道魂司正在调查燕飞阁。”这句说完,她转头直直地盯着司主,原本眼中一池春水的柔光瞬间变成了寒冬的冰棱。 司主没有说话,只是回看她。 季微雨微微一笑,却丝毫感觉不出笑意,“司主应该很清楚,燕飞阁在情报消息上面很有些手段,多年来仅仅这一处一年的开销就抵得上魂司全年所出。所以,稍有些风吹草动,燕飞阁自然第一时间便能察觉。” 她笑眯眯地看着司主,眼睛眯成一线,“敢问司主,魂司在查什么呢?” 司主身子往前,双手在桌上抱拳相握,严肃而认真地道:“魂司握有的证据表明燕双飞涉及先前发生的多起惨案。” “什么惨案?”季微雨皱眉问道。 “这涉及案子的机密,恕不能奉告。” “这太荒谬了!”季微雨怒道,她生气的样子鲜少有人看见,原来这样一个丽人生气起来却也是令人不寒而栗。 司主神色却丝毫未动,只是淡淡地道:“或许吧。”他带着审视的目光接着道:“若是季副阁主知道些什么,既然今日凑巧来了,不如就与老夫说说,万一日后有什么事情发生,老夫也会给季副阁主一些方便。” 季微雨冷笑,直呼其名,“王二,我季微雨可不是你三两句就能唬住的毛头小子。我今日就告诉你,季阁主他绝对不可能和什么惨案有关。” 司主并没有因为她的直呼其名而动气,“老夫希望燕阁主可以亲自与我谈谈。” “这恐怕不行。”季微雨拒绝:“燕飞阁遍布全国,燕阁主一年之内也少有在京都的时候,此刻正在外巡视。” 司主淡淡道:“这真是很遗憾。” 季微雨恨声道:“你这是在浪费时间!王二,我今日撂下此话,燕阁主绝不是你们的敌人。”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焦急,好像真有什么冤情,但也十分坚定。 “季副阁主还有其它事情吗?”司主很显然下了逐客令了。 季微雨是个聪明人,知道谈话到此结束,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了。 糜诗也很快知道了季微雨的到来,她很想知道季微雨找老头子说了些什么,会不会影响老头子调查燕飞阁的决心,于是想了个借口去见司主。 来到书房门口,发现大门敞开着,里面却没人。 于是她走了进去,却有些意外,书房里的摆设和之前相差甚远,心想老头子这时候还有闲功夫摆弄书房。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司主的声音,“你来干什么?” 糜诗说了先前准备好的说辞,可司主是个老狐狸,听完后却说:“没有别的了?我还以为你是来询问季微雨的事情。” 糜诗嘿嘿一笑,“司主英明。这季微雨可满意司主书房这些新的摆设?” “什么?”司主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新的摆设啊?”她指着左面的书架以及上面摆的那些古董玩意,“我还以为司主只喜欢花花草草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突然又传来司主的声音。 糜诗一惊,转身回头看去,果然看见司主就站在书房门口看向她。 她又转头看向另一处,先前她看见的书房却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一丝未变…… 第一八五章 错觉 司主见糜诗好半天没反应,又开口问她来此做什么。 糜诗呆呆地看了看他,随意说了几句就告退,也没有再问季微雨所谓何事而来的心思,心中十分疑惑,又带着一丝不安。 她恍恍惚惚离开司主的书房,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糜诗回头看去,原来是师兄楚渭崖朝她挥着手,匆匆往她所在的地方走来。 糜诗定了定心神,将适才的事情先搁一旁。 “师妹,案子可有什么新线索了吗?”楚渭崖一上来就问案子,倒是不太像他平日里的做派,糜诗略微感到有些奇怪。 “师兄,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呢。”糜诗打趣他。 楚渭崖一脸莫名地看向她。 “师兄每次不都是先行礼,再问话嘛,和你说过好多回你我师兄妹之间不必如此多礼,你看现在这样多好。”糜诗笑着说道。 楚渭崖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皱了皱眉头,没接她这话问道:“那焦尸案可查到些什么了吗?” 糜诗见他今日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楚渭崖的话,将目前所查的线索告知道:“从街上目击百姓口中得知此人是从一旁的酒馆中跑出来,于是去找了酒馆中的伙计和老板,根据他们描述死者的样貌,让画师将死者容貌画了出来。我已经让人去搜查附近所有的地方,看看是否可以找出死者的身份。” “那另一个死者呢?是男是女?可有人看见他是否也是一同从酒馆里跑出来?还是两人根本不是一起的呢?”楚渭崖转头看着糜诗问。 糜诗心中一紧,嘴唇有些发干,涩涩地问:“师兄说的是哪一个?现场只看见一具尸体。” 楚渭崖微微皱眉,有些不悦:“我可有些搞糊涂了,师妹你说的可是我要问的案子,我说的是那起在大街上焦尸的案子,那明明是两个死者。”楚渭崖翻开手里拿着的案卷,找出现场记录案卷递给糜诗。 糜诗迟疑地接过来,看了看着上头的记载,果然写着死尸两名,还清楚地画着当时两具尸体的位置以及记录着一些细节…… 糜诗有些恍惚,更多的是惊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师妹!”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喊叫。 糜诗转身看过去,却见楚渭崖就站在自己的身旁,她迅速地往左边看去,刚刚还站在她左侧的楚渭崖则不见了…… 她怔愣愣地再一次回看那一头的楚渭崖,只见他刚刚给自己行完礼,开口道:“师妹可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糜诗心头茫然,感觉自己神经有点混乱了,依样画葫芦地重复着刚刚同另一个楚渭崖说的案情又说了一遍,只是说的断断续续地,楚渭崖却没打断她也没抱怨,直到听她说完才要开口,却被一声呵斥给惊得抖了抖。 “这里特么的究竟怎么个一回事!”徐东怒气冲冲地走到两人面前,脸红脖子粗地怒目看着他二人:“为什么调了那些新人去查燕飞阁?还将燕飞阁和天心宗和林延卿那样的重犯联系在一起?” 糜诗没想到徐东好巧不巧地会在这时候出现在了京都。 算了算时间,在林延卿再一次逃脱之后,倒也时间上差不多。 只是这节骨眼上,被他发现了他们在查燕飞阁,真是很不妙。糜诗与楚渭崖对看了一眼,两人都没想好怎么回话,是将司主说出来还是自己将此事揽下来,很难决断。 就在两个人为难之际,却听见司主的声音及时地在一旁响起。 “魂司手中有证据表明燕双飞同天心宗有牵连。”司主慢步踱过来,站在糜诗和楚渭崖的身前,直辣辣地面对着徐东。 徐东说话的口气比先前同糜诗他们稍微软和了下来,但话中还是带着浓浓的不满与否定,“我知道司主口中所说的证据,那不过就只是一份死人留下的证词,何况这人还是一个已经认罪的杀人帮凶。” 糜诗有些不满,在一旁插话道:“他的证词证实了我们长期的猜测,燕飞阁很有可能涉及先前魂司调查的各类案件,亦或者燕飞阁就是这所有事件正在的幕后主使。” 徐东根本没有正眼看糜诗,只斜眼瞟了她一下,盛气凌人地对司主道:“燕飞阁是个什么地方我想司主不需要我言明,它每年交给国库的稅银占多少司主一定知道。还有手中握着多少三大族想求的东西……这里头可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徐大人是要我们对此事置之不理吗?”糜诗愤然地冷声说道。 “我要你们就此收手!停止对燕飞阁的一切行动调查。”徐东板着脸对司主发号施令,“你们手里除了那份罪犯提供的缺乏任何证据的证词之外,一无所有!不要浪费魂司的资源!更不要一意孤行,明白了吗?” 徐东说完这些,司主,糜诗和楚渭崖都一眼不发。 他见此愤愤然地摔袖而去! 糜诗等徐东走远之后,看着司主问:“司主,难道就听徐东所言,就此收手吗?” 司主沉声道:“不,你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搜集更多的证据。” 在雅斋里,任琼呆愣愣地看着眼前据说是尸体的黑炭,他这才能依稀地略微看出一个人形的样子来。 “我发现和你们在一起之后,要适应很多的……东西。”任琼带着一丝苦笑。 “你并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一旁的芮九随意地说着,他手里此刻正拿着锯子在锯着黑炭的尸体,好像是死者的胳膊。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作者已不可考,但书里曾提及人身体中所潜在的力量远远超过我们认为的,人的身体若是能如火雷一般爆炸,它的威力足以抵得上百颗火雷甚至更多。”欧阳景接着芮九从尸身上锯下来的胳膊,侃侃而谈。 任琼在一旁真的有些看不懂,眼前这样的情形,这两人干着这样的事情,嘴上还像闲话家常般说着那些匪夷所思的话。 他觉得这样的情形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只是那画面十分模糊,像是梦境。 第一八六章 炙灼 糜诗和楚渭崖很快就收到了下属上报的线索,那个在街上自燃的人,身份已经查到了。 这样的办事效率让糜诗十分惊讶也很感慨。 在这个没有照片,没有电脑也没有系统数据库的地方,要凭一张画像在京都这样一个大地方找人,难度不是一般可想象的。 可不到两天的功夫,就有了结果。 糜诗和楚渭崖在去死者家里的路上赞叹道:“司主这回招来的新人,果然能力非同一般,这么快就查出了死者的身份。” “的确。”楚渭崖也同意糜诗所说,“不过也算我们运气好,死者是京都人士,不然即便能力再优秀,要这么快找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楚渭崖说的没错,糜诗觉得大概这真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了。 “张楚,二十八,独身一人,平日靠卖草鞋维持生计……”楚渭崖念着下属调查出来的死者信息,很简单看着也很乏味。 “这人看起来日子过得很普通,普通的没有一点波澜。”糜诗听了也如此感觉。 “要么他真的是个很乏味的普通人,要么这其中另有蹊跷。”楚渭崖说着他的猜测。 “一切都去了他家看了再做定夺吧。”糜诗对楚渭崖的假设不反对也不赞同。 张楚家已经有魂司的人守在外面,主要是防止万一有凶手,会来他家中消除线索。 对于这个安排,糜诗和楚渭崖都表示了赞许。 “做事考虑周全,很好,你先回去吧,这里就我和糜诗大人二人足矣了。”楚渭崖称赞了守在门口的人,随即打发他回魂司做事去了。 张楚住的地方和他的信息一样,普通而简单。 家中一共就前后两件屋子,前头是平日里睡觉起居之处,后面则是厨房,还有一个很小的院子,唯一显得有些生活情趣的就是在院子里的一个水罐中,养了两条红色的小鱼,给整个沉闷而乏善可陈的家添了些许的生气。 楚渭崖和糜诗都仔细地搜查着屋子中的一切。 楚渭崖一边搜查一边道:“这人住的地方就和他的资料一样,看着都乏味的很。” 糜诗看着屋子里一张只能睡一人的木床,道:“他肯定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你绝不觉得这个张楚很有些问题?”楚渭崖显然没有要糜诗回答的意思,紧接着自问自答:“他一个二十八岁的人,没有成亲,身边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这死了这几日,都没有人报官,显然平日里都是一个人,也没什么朋友交际……” 楚渭崖踱步走去了院子里,隔着窗户和糜诗说着话。 隔了一会儿没听见糜诗说话,楚渭崖有些奇怪,“糜诗?” 窗户的那头传来糜诗的声音,“师兄,我在,我想我发现什么东西了。”她在张楚的衣物中发现了一张银票,“张楚这里竟然有一张一千两的通宝钱庄签发的银票……” 她看了看这银票,很新,不像是放了很久的样子,倒像是刚刚开出来的新票。而一个靠卖草鞋为生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一笔金额的银票,这事情就足以透着奇怪了。 “师兄?”糜诗觉得有些奇怪,她说自己发现了什么可楚渭崖到现在还没现身,不仅喊了一声。 “师妹。”楚渭崖人出现在门口,他神情有些紧张,“我也找到了些东西,我想你应该先看看这个……” 糜诗心中有些疑惑,跟着楚渭崖走进后头的院子里,那院子里有一间小小的木屋,应该是堆放杂物的地方。 楚渭崖在前面推开门后,站在一旁让糜诗过去。 糜诗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让楚渭崖神情如此反常。 她走过去,看了一眼,整个人怔住了。 这间小小的木屋里一片焦黑,就像是被火熏了整间屋子,可里头什么都没有,没有卤子也没有柴火,根本没有可烧可燃的东西。 但屋子里从地上到屋顶都和灶台上那终年烟熏后一个模样,炭黑炭黑的,甚至糜诗还能从空气中闻到一丝丝烧焦的味道来。 “张楚到底是怎么了?”糜诗震惊地说了一句,她不是在问楚渭崖,而是眼前看见的这一切让她觉得实在无法想象。 糜诗和楚渭崖从张楚的家里出来,两人商量好,各自急匆匆地上路。 楚渭崖拿着那张通宝钱庄的银票而去,糜诗则直奔雅斋的方向。 糜诗走进雅斋,发现欧阳景三人都在一起,见到她进来,很自然地问道:“有什么新的线索了吗?” “我刚刚和楚师兄去了死者张楚的家里,他家中有着过火的迹象。”糜诗也不绕弯子,直接将她刚刚在屋子里看见的情形仔细地描述了一番。 芮九听她说完,摸着下巴沉吟道:“也就说,在大街上的那一次并不是他第一次……着火?” “肯定不是。”糜诗见了张楚家中的情况后,对此十分肯定,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发现此事就急匆匆地赶来雅斋的原因。 她眉头紧锁,分析道:“这也就是说,我们先前对此事的假设要全部推翻了,张楚肯定不是自燃,毕竟严格来说自燃是只会发生一次的。” “为什么?”任琼不解地插嘴问道。 “你倒是自己烧烧看,烧完了一次看看接着还能不能烧第二次。”芮九在边上调侃吐槽他。 糜诗懒得理他们二人,她问欧阳景:“欧阳,你想到什么了?张楚家中的情形说明了什么呢?” 欧阳景听糜诗这样问,嘴里只缓缓吐出两个字:“炙灼。” “欧阳,这时候你别开玩笑了。”一旁的芮九像是听见什么可笑地事情似地,咧嘴笑着道。 “炙灼?这是什么?”糜诗完全没听过,不知道这个词代表什么意思。 “这根本不是东西,只是一个词形容一种情况的,但这情况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情况,只发生在神话故事里,《火念》这个故事你听说过吗?里面是说天地间有一位能驾驭火的神灵,她可以随心所以地在任何地方甚至在水中燃起火来。” 第一八七章 炙灼(二) 对于芮九所说的故事,糜诗根本没听过。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要说山海经或者聊斋志异什么的,她还能说上一些来,这里的神话故事她却一点都没怎么涉猎过。 芮九眼中露出奇怪之色,正要开口询问,欧阳景在一旁先开了口:“虽然这只是一个神话故事,但是民间也时有传说,有人能人异士会隔空点火,其实真要说其缘由来也并没有什么复杂。就像有人能用意念移动物体,有人可以与鸟兽对话,所有的这些都是心神传递的一种外在的表现。” “所以说呢?”糜诗不解,“张楚的燃烧和你说的这些之间有什么关联?” “炙灼之能,在于其可顺脉而生,集天地灵气而蕴人之精魄……” 欧阳景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段,糜诗呆呆地看着他,明明知道他说的是汉语,可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她在看看一旁的任琼,也是一脸的迷茫,刚刚收到的暴击伤害终于减弱了些。 芮九要笑不笑地看着眼前懵菜的二人,好心的拿来一个玻璃碗,在里面放了一把米粒拿到糜诗和任琼的面前。 “人就好像这个碗,而体内的精魄简单就看做这里面的大米。”芮九拿着这个碗开始摇晃,“当这些精魄收到一定的催化,不管来自内里还是外在的力量,它们最后就会这样……” 芮九用力的左右摇晃玻璃碗,原本只有浅浅一层的米粒,在芮九的摇晃下渐渐地跳动起来,而且越来越厉害,最后几乎全都洒到了碗的外面,碗里只剩下几粒米而已。 这番举例说明,让糜诗很快就get到了精髓,她不得不对芮九的寓教于乐表示赞扬。 芮九放下碗,却看着芮九道:“但即便如此,还是无法解释究竟是什么造成了张楚自燃?” 欧阳景看了看一地的米粒,淡淡地说了句:“先说一句,此地由你负责打扫干净。” 芮九瞪大眼睛,最后还是气鼓鼓忍了下来,默认了欧阳景的指派。 糜诗有些好笑,然后把目光投向欧阳景,等他开口道个一二三。 欧阳景没有让糜诗白白期待,他略想了想开口道:“以我的猜测,这或许是张楚刚刚获取的一种新的能力,这能力需要加以熟练运用和控制,如果控制不当,则自身产生的热源无法派遣,最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他指了指一旁焦黑的尸体。 “你的意思是他可以控制火如何烧?把其它东西或人点燃,或者点燃自己?”糜诗试着理解欧阳景话中的表达的意思,问道。 “的确如此。只是此人很不幸地是他并没有掌握这个可怕的能力,所以最终让自己成了一颗巨型的火雷。”欧阳景想了想又道:“既然是自身产生的热源,那么一些加速血液流动的行为比如奔跑,还有情绪如紧张,焦虑,急躁等等都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发生。” “可是张楚的这种能力从何而来的呢?”糜诗继续提出她的疑惑,“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因为什么原因而得到?” 欧阳景双目注视着她,两道目光如淡淡青烟一样濛迷,“这才是真正要弄清楚的原因,不是吗?” “师妹!师妹!”外面楚渭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那张银票,你从张楚家发现的那张银票上找到线索了!” 糜诗急着追问:“什么线索?” “就是……就……”可见楚渭崖跑得急了,话都说不上来。 见他一脸通红,满头大汗,糜诗道:“师兄不要急,深呼吸,慢慢说。” 楚渭崖听话地深呼吸了好几下,慢慢平复了气息,才说道:“这张银票是通宝钱庄的,根据银票上的日期和金额,他们核对了账册,发现这银票是来自一家名叫锦绣阁的布庄,东家名叫徐绘言。” “事不宜迟,你我这就赶去锦绣阁探一探虚实。”糜诗立刻起身。 “师妹……”楚渭崖面露犹豫之色,脚下没动。 “怎么了师兄?”糜诗奇怪。 “我家中临时有点事,这……”他说得十分为难。 糜诗却毫不在意,“无妨师兄,我一个人去便好,你赶紧回家去吧。” “我和你同去。”欧阳景站出来道。 糜诗看了他一眼,“好呀,那就赶紧走吧,迟则有变。” 欧阳景和糜诗找着楚渭崖给指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锦绣阁,只是这布庄却大门紧闭,并未开门迎客。 糜诗和欧阳景看了一眼,感觉有问题。 他们绕着这布庄转了一圈,找到了一处后门,门上上着锁。 糜诗四处看了看,从袖中取出一个十分细巧的小木盒子,打开里面有小刀等各种缩小版的工具,她很熟练地取出其中两样,塞进了门上的锁眼里。 欧阳景看着她熟稔的动作,在旁边笑着调侃道:“看你随身带着这些玩意,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糜诗朝他眨了眨眼睛,笑道:“这说明你越来越了解我了呀。” 欧阳景板着脸,“如果你被当贼抓了,我会和人说和你毫无瓜葛。” 糜诗冲着欧阳景吐了吐舌头,低头专心开锁起来。 锁很快就被打开了,糜诗和欧阳景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里面十分凌乱,好像是被打劫了一样,屋子里货柜上都空无一物,只有些零碎的东西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四处。 “看来有人走得很是匆忙。”欧阳景环顾四周,淡淡地说了一句。 糜诗在四处查看,想找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这锦绣阁如此匆忙地搬家,门口也未有告示,整件事情都透着蹊跷,可见此处必有古怪。 “糜诗!”欧阳景在另一处叫她。 糜诗赶紧上前,“怎么?可发现什么了?” 欧阳景指了指地上,糜诗看过去,只见地上躺着一封信。 她四周一看,这信应该是从锦绣阁一排门板缝中塞进来的,究竟是什么信这么着急,不弄清楚情况就这样塞进一家关门的布庄里? 糜诗捡起此信,只见上面的署名竟然是张楚…… 第一八八章 糜诗疯了? 第一八八章 糜诗看了眼欧阳景,将信拆开,直接里面写的话很直白,看字迹和文笔,这张楚显然读出不多,但也足够从这封信里推断出一些事情来。 “徐绘言先生,我是城南卖草鞋的张楚,你先前告知我如果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让我第一时间来找你,可我来过几次都找不到你,你让我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此事,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令我感到害怕,我到底是怎么了?你给我吃了那些东西后,的确发生了古怪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办,烦请看见信后尽快来见我。” 署名是张楚。 从这封言词混乱的信上,不难推断出这个徐绘言是关键,而很有可能正是他给张楚吃了什么东西之后,才令张楚自爆身亡的。 糜诗看了看锦绣阁,对欧阳景道:“我立刻让人来将这锦绣阁查封了,并派人去追查徐绘言的下落。” 糜诗走出了锦绣阁,在外头等欧阳景。 她刚刚走出大门,就瞬间感觉天色一黑,明明是白日里却好像在晚上似的。 不远处烈火熊熊,火舌舔空,浓烟蔽天。 烟雾里时不时地冒出一条条血红的火蛇,无数的火星直升腾到了高空,大街上的平房在火海里接二连三地坍塌,人们叫喊着,奔跑着,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糜诗看着眼前的这景象,却怔愣住了,没有一点反应。 “糜诗,怎么了?” 跟在后头的欧阳景大致又检查了一边锦绣阁后,锁上门出来看将糜诗站在大街边上发呆,上去轻轻碰了碰她。 糜诗像是受了惊吓,瞪大眼睛看了看自己,又往街上看过去,她的脸色有些泛白。 “你没事吧。”他担心地问道。 糜诗摇了摇头,目光还是停留在大街上,欧阳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没事,我只是……我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糜诗解释道。 “那今晚早些休息,别睡太晚了。”欧阳景说道:“你先回去吧,魂司就我去跑一趟。” 糜诗摇了摇头,“你让我现在回去我也睡不着,我去雅斋等你吧。” 欧阳景见她坚持,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糜诗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说一句话。 欧阳景虽然有些担心,但没有出言打断她思考,想着找机会再问问。 糜诗却突然转头看着他道:“欧阳,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 “我觉得我可能疯了。”糜诗眉头深锁,“我最近几天老是看见奇怪的幻想,我担心我得了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这是什么?”欧阳景显然对这个词很陌生。 “我们那边的一种病情,这不是生理上,而是心理上的一种病。”糜诗感觉越解释越解释不通,“简单说,类似癔症,也就是疯了。” 欧阳景低头沉吟,“你最近有没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我这两天不是在魂司里跟着师兄弟们一起吃,就是和你一起吃的,肯定不是吃错东西的缘故,要这样的话,岂不是好多人都会有这症状了。” 欧阳景看了她一眼,尽管糜诗她自己说她疯了,可她说话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哪里像是疯子说出来的话。 “这样,你先回雅斋,我去趟魂司后回来给你好好看看。” 糜诗点头同意,和欧阳景在路口分了手,自个儿一个人回了雅斋。 糜诗才回到雅斋没多少时间,欧阳景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他鼻尖上冒着细密的一层汗,显然是赶路赶的有些急。 糜诗嘴角勾了勾,无奈地说道:“这么着急做什么,我人又不会跑了。” “你躺好,我这就拿东西替你好好查一查,你现在可感觉到异样?”欧阳景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糜诗不与他再辩,很听话地躺上屋里的一张竹榻上,刻意轻松地道:“没有,没感觉什么不对,都很好。” 欧阳景细细盯了她一眼,才转身出了屋子。 很快他又回到了屋子,还多带了一个人进来,自然是芮九。 芮九也是看了看糜诗,大约是欧阳景已经将她的情况和芮九说了说,所以他也没出声问话,眉间隐约透着丝忧虑。 两人轮番替糜诗做了全面的检查。 先是望闻问切一个全套。 芮九问:“你确定没有误食了什么迷药之类的?或者……山间野味蘑菇之类的?” 糜诗白了他一眼,“没有,我或许是疯了,可不是白痴,自己吃了什么还是知道的。” 欧阳景手里拿着一盏油灯,凑近糜诗盯着她的眼睛看,空着的手竖起一根手指,在她眼前移动,指挥她道:“眼睛看着我的手。” 然后放下油灯,冲着芮九微微摇了摇头。 芮九摸着下巴,思索道:“其实很多原因都会让人产生幻觉,有的是吃了带有迷幻药性的东西,有的可能睡眠不足,或者头部受到重击,还有脑中长有恶瘤……而这些你都没有……” 糜诗很认真地开口道:“我觉得我可能真的疯了,很多疯子就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其实那就是他看见了自己的幻觉。” 欧阳景在一旁沉声道:“我不这么认为。如果你真的疯了,你根本不会意识到你看见的是幻觉,你只会以为你看见的是事实。既然你还能分辨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现实,很显然你没有疯。” 糜诗想了想欧阳景的话,他好像说的很在理,但是…… “你的幻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看见的幻觉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糜诗略想了想到:“第一次就是看见张楚尸体的时候,那时我看见了两具尸体。接着则是在司主的书房里,之后和楚师兄在一起的时候又遇见了一回。最后一次就是刚刚我和你去锦绣阁出来的时候,那时我见到整个街都在燃烧,就像人间炼狱一般,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人……但是却完全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你说的这情形,我倒是突然想到了一种解释。”欧阳景转头看着糜诗道。 第一八九章 第一八九章 欧阳景说他想到了一种情况可以解释糜诗的情形,这让屋里的另外两个人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等着他开口。 “这事情说起来有点复杂……”欧阳景在想着怎么解释,“举个例子吧,很多人有时候会对某个没有去过的地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有从未经历过的事情,这种感觉俞先生给它一个特定的称呼,叫做幻觉记忆。” “我这不是幻觉记忆,这根本不一样。”糜诗虽然没听过幻觉记忆这个词,但欧阳景说的例子她很清楚,自己也遇见过,和她先前看见的那先幻觉完全不一样,那个就像真实的发生在身边的事情,而且事情甚至都逻辑连贯性。 欧阳景没有因为糜诗的否定而辩驳,很平静地道:“是的,你说的没错。但你这是幻觉记忆的延长,你对时间空间应该有所了解了吧。” 糜诗听欧阳景这么说,怔了怔,她看了看一旁对她来自何处一无所知的芮九,只能含糊地道:“一点点。” “这空间时间的事情,那还真是人尽皆知呢。”芮九高高扬起的语调,满满都是挪揄。 很显然,这是反话。 别说一般人,整个世上对时间空间所知的人觉不会超过百人。 就算糜诗是亲身体验了时空穿越的人,对此也只能说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情罢了。 欧阳景看了看两人,“我大致简单地说一下。” 他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白纸,蘸了蘸墨提笔在白纸上画了一条笔直的黑线。然后笔杆指着这黑线说道: “如果仅仅按照时间上来看,大部分人都以为时间就好比这条直线,是笔直往前的,丝毫不会受到任何事情的影响,而这恰恰都是幻象。事实上每一天,我们都会面对各种各样的不同选择,所以人生应该像这样……” 他说着在直线之上又画了分叉,分叉之上再画分叉,边画边说:“每个选择都会造成不同的结果,通往不同的地方。比如你接下去你选择去魂司,或者选择留在雅斋,或者回家,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其实都会带来一种新的现实。” 他说到这里看向糜诗问她,“你明白吗?” 糜诗点了点头,欧阳景的这段话,她大概了解,就是不同的时空中,即便在同一个时间节点上,相同的人,却还是会发生不同的事情。 “但是这和我看见幻象又有什么关系?”糜诗心中隐约有种感觉,但是很模糊,她需要欧阳景清楚地让她听明白了。 “你所看见的幻象也就是幻觉记忆,其实就是对另一种人生的灵光一现,几乎每个人都经历过,我们觉得似曾去过某地,是因为在另一种现实里我们的确去过。”欧阳景看着糜诗,他清澈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凝重,“你所看见的幻象则就是另一种道路,我们没有选择的那条路。” 糜诗听懂了,她所看见的幻象应该就是另一个时空发生的事情,一样的案件,因为不同的选择所以产生了不同的结果…… “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们都没看见,单单是我?”糜诗疑虑重重地望着欧阳景。 “我不知道。”欧阳景神色莫名,他看向她的目光里有担忧也有思索,但没有答案。 “这对糜诗有什么影响吗?”芮九问道。 “目前看来并不会。”欧阳景回答。 糜诗看了看欧阳景,又瞟了眼芮九道:“既如此,也没什么可多操心了,下次再遇见我也没什么顾虑,左右不过也就一会儿功夫。” 她冲着芮九道:“那张楚的尸体可研究出来什么了吗?我和欧阳去了锦绣阁,很显然张楚应该是被人下了什么药才会这样,你再仔细查一查。” “被人下了药?”芮九还是刚刚听说,“那我这就再去好好验一验。”说着就走了。 欧阳景等芮九走了之后,看着糜诗问:“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知道你是故意支开芮九。” “我能看见幻象会不会是因为我穿越过时空的关系?”欧阳景当时说的时候,糜诗第一个就想到这个,但因为芮九在场,不便相问。 “这个……不知道,或许有这个可能。” “那圣灵梗呢?”糜诗接着又提出心中的一个猜想,“会不会是圣灵梗引起的,先前你父亲也说起过,这圣灵梗对提高人的感知有很大的影响。” “但是,这也只是对天曜皇朝的百姓有效。”欧阳景指出她猜测中的漏洞。 “那如果……我是说不考虑我的身世,服用过圣灵梗的话会不会导致产生这些幻觉呢?” 欧阳景轻轻皱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产生这些幻觉,不管是什么一定是有原因的,或许和你异界的身份有关,毕竟时空对你来说不陌生。” 就在这时候,外头响起楚渭崖焦急的声音:“师妹,糜诗师妹!” “师兄,我在这!”糜诗很快回应,她看楚渭崖脚步匆匆地样子,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师妹……”楚渭崖看见她身后的欧阳景,行礼道:“多谢欧阳兄替在下跑了锦绣阁一趟。。” “楚师兄多礼了。”欧阳景回了一个礼,“这原本也不算什么事。” “师兄,别说这些了,到底什么事?”糜诗对楚渭崖的多礼有时候真的会受不了。 “有发现了!我先前让师弟去查查是否有类似的案件,结果果然有了发现。”楚渭崖将一则卷宗递给了糜诗,“死者和张楚的死状一样,因为死的是一个流民,当初官府只是草草记录了一下,所以被忽略了。” “死者的身份无法确认,但是有一件事情比较有意思。”楚渭崖指了指卷宗上的一个人名道:“此人是当日报案的目击者,并且他还去过府衙询问过查案结果,显得过于关心了些。” 糜诗听楚渭崖这样说,果然这个报案者的行为有些奇怪,这个死者是个流民与他非亲非故的,为何一而再地来询问查案结果? 其中有什么原因? 第一九零章 超级士兵 糜诗想去见见此人,问道:“可知道这目击者住在何处?” “府衙当初有记录下地址,如果是真的话,应该就是。”楚渭崖指了指卷宗上的书写记录着的一处地址。 糜诗马上觉得去这人家中见见此人,她看了眼欧阳景。 欧阳景笑了笑,接收到她这一眼的用意,“我随你同去吧,楚师兄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两人很快就出了雅斋。 路上的时候,欧阳景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和楚渭崖去?” “徐东当着我和师兄的面说不让我们调查燕飞阁的事情,但是司主却没有买他的帐。”糜诗笑了笑,“师兄是个不愿多事的人,此时还是不要让他过多涉及案子。” 欧阳景想了想就明白了糜诗的用意,“你对你这楚师兄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糜诗在欧阳景淡淡的口吻中好像嗅到了一丝酸酸的味道,她暗暗一笑,也没多做解释。 他们二人很快来到了此行目的地。 从外面看来,这屋子很普通,只是大门上有个十分特别的地方。 欧阳景和糜诗对望了一眼,两人目光里都流露出一丝笑意还有惊讶。 这大门之上的锁栓特别的多,换而言之,就是门上的锁特别多。 如果家中没人的话,门上可以上锁的地方……糜诗数了数,一,二,三……足足有六个锁栓…… 一般这样上那么多把锁的,就糜诗的认知也就银库才会有这样的防范级别。可这里…… 糜诗实在看不出这样一个平常普通的民宅里会有多少财宝在里头,难道真应了那句不能以貌示人?或者说以锁识富? 但这不反过来应了一句老话:此地无银三百两…… 糜诗感觉这屋子的主人,要么是个守财奴,要么就是个胆小怕事的。 欧阳景上前“砰砰砰”用力地敲了几下门。 过了一会儿,里面有个嘶哑的声音应门道:“谁?” “我们是魂司的人,来此想见一见章怀德。”糜诗朗声说道。 “烦请将魂司的司牌拿出来。”门那头的声音响起。 糜诗正在想着隔着门就算拿出来又怎么看? 这大门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二指宽的缝隙。 糜诗这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个机关,就好像门上的猫眼孔,只是这里是个缝隙。 因为光线的缘故,从这缝隙里根本看不清里头人的样子,但是对方却可以看清外面的一切。 糜诗想到了门上的那许多锁,再看看这章怀德的做事风格,更加感到此人谨小慎微到一个极致了。 只是这还远远不止…… 当糜诗将魂司司牌出示了之后,就听见门那头响起了开锁的声音,糜诗恍然,原来此人再另一侧也上了锁。 她暗暗数着,一共六把锁…… 好不容易大门终于打开了…… 糜诗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打量这个章怀德,她很想看看这么胆小的一个人长得会是怎样的柔弱。 可事实让她大跌眼镜,这个章怀德不但不柔弱,而且看着十分健壮。虽然和那些个镖师练武的还差些,但身材高大,肩宽膀圆的,实在是…… 糜诗低眉垂目,不想被对方看出自己的惊讶来。 章怀德将糜诗二人让到屋里,屋里的陈设倒也一般,除了墙好像比一般的厚了些,还是门窗上的锁也多了些之外…… “二位来此所谓何事?”章怀德眼珠滴溜溜在糜诗和欧阳景身上打了个转,很直接地询问他们的来意。 “三个月前,你向官府报案发现了一具烧黑的尸体,我们来此是想问问更多关于此事的细节。” “魂司为什么要过问此事?”章怀德神色充满了戒备,“这世道,无论朝廷士族还是巫族,都不将其它魂色的放在眼里……” 章怀德的神情很激动,他滔滔不绝地历数着三大族的罪状,糜诗看他的样子,只有四个字形容此人,愤世嫉俗。 对待这种人,糜诗自有她的办法,“你说的很对,我虽然身在魂司,但是我和你一样,只是想追求真相,那死者是你发现的?能说一说当时的你亲眼所见吗?” 章怀德被糜诗这说辞说得怔了怔,大概他没想到一个魂司的司魂使会赞同自己所说的观点,反应就变得慢了些,顺着她问的问题就回答道:“我不认识这人,当日只是听见一声惨叫,转身看去的时候,就见此人身上突然起火,火越来越大接着就砰得一声爆炸了。” “这是一年前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如此清楚?”欧阳景问道。 “任谁亲眼看见这是都不会忘记的吧,只是官府的人却说他是被人点了火,可事实并非如此,这不是真相。” “你为何如此说?什么才是你认为的真相?”糜诗很平静地问道,就像随意地在聊天一般。 章怀德看了看他们,问道:“你们知道燕双飞这个人吗?” 糜诗嘴角勾了勾,“当然。” “这人是燕双飞杀死的。” 糜诗心里一紧,但面上还是故作镇定,毫无表情很冷淡地问:“什么意思?” “燕飞阁,是燕双飞一手创立的,这就是为了掩护他的恶行。燕飞阁势力遍布整个皇朝,连朝廷都要看其眼色行事,他之所以当初建立燕飞阁,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平安无事地做他想做的事情。包括秘密的药物制作,这也是燕飞阁最主要的一个方面。” 糜诗心中震惊无比,她强压住内心的汹涌,力持表面平静,“那燕双飞为什么要杀死此人呢?” “他没有。”章怀德眼神直勾勾地,他的神情里有一丝优越的得意,好像是说此事唯有他知道一样,“至少燕双飞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验证他研制的药物结果,哪些是成功的,有人能挺过这验证,而有人则没有而已。” “他研制这些药物的目的又是为何?”糜诗问。 “当然是为了造出超级士兵。” “为什么?” “超级士兵当然是为了能在即将爆发的战争中保护我们……”章怀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第一九一章 章怀德的秘密身份 糜诗听章怀德这么说,心中一紧。 她陡然想起《天心宗》种说书的内容,难道这章怀德也看过《天心宗》不成? 但是《天心宗》里对士兵的称呼不是超级士兵,而是初兵者以及先圣,这又有些不同。 故而糜诗强调了一下:“超级士兵?” 章怀德神情很严肃,又带着一丝憧憬,回答道:“是的,超级士兵。就像姬夫那样,在即将爆发的战争中守护百姓,保家卫国。” “什么样的战争?”糜诗继续追问。 可就在这时候,一旁的欧阳景插话进来,“怀德兄,你说的姬夫可是来自神圣帝国吗?” “是的。”章怀德毫不犹豫地承认。 糜诗奇怪,神圣帝国是哪里?她来这里也有段日子里,说起来天曜皇朝有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从未听过有什么邻国之类的说法,好像整个天地之间只有天曜这一个皇朝一般。 他们说提到的战争也只是内战,却从未听闻过有另一个国家的存在。这个神圣帝国究竟在哪里? 她疑惑地看着欧阳景和章怀德的一问一答。 “也就是说,这个姬夫就是四国纪事中的姬夫战神是吗?” “是的。” “那你所说的那场战争,很显然敌人就是……”欧阳景语调微扬,他好像等着章怀德接。 而章怀德果然如欧阳景所愿一般,开口接话道:“龟岛人,那些背叛了神圣帝国的龟岛人,他们妄图通过来篡改时间的走向而再想在将来颠覆帝国,是帝国的死敌。” “你说的帝国是指大秦国,也就是神圣帝国的前身是吗?” “是的。” “那么在下是否可以问一下,怀德兄之所以知道这些事因为?”欧阳景故意压低声音。 糜诗在一边越听越迷糊,他们两个在很顺利地交谈,可他们所说的事情自己却是毫不知情,有种在看外语片的感觉。 一句都听不懂。 章德怀也压低声音,好像在说一件十分秘密的事情,他环顾了四周,最后才小声地说道:“因为我是大秦国太子。” 欧阳景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但是糜诗因为深知欧阳景,知道他此番只是做戏,实际上他一点都不吃惊。 “也就是说怀德兄是慕容荻?” “是的。” “鉴于怀德兄隐姓埋名于此,就恕在下不能行礼了。”欧阳景起身,“在下和这位糜司魂使定不会说出去的,就此告辞。” 他说完冲着章怀德双手一抱拳道:“魂福永享。” 章怀德一脸的激动和兴奋,回礼道:“寿与天齐。” 糜诗看了有些无语,这是在对暗号吗? 但是她显然看出了不对劲,在欧阳景温和有礼的表情下,她捕捉到了一丝戏谑。 一出了章怀德的家,糜诗就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章怀德后来一直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欧阳景瞟了一眼焦急的糜诗,说了句:“平日里让你多看看书,你也不乐意。这《四国纪事》可是天曜皇朝的四大奇书之一。” 糜诗一怔,《四国纪事》这四个字在刚刚欧阳景和章怀德的对话里听过,她细细想了想,好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你的意思是刚才说的什么战争,神圣帝国都是这《四国纪事》一书中的?” “不错。”欧阳景笑着称赞道:“你还不算太笨。” 糜诗有些无语,搞了半天,这章怀德竟然只是一本书的发烧友…… 这样的例子她当警察的时候碰到过不少,有轻度的,也有那种痴迷到像章怀德那样,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的地步了。 花了这么多时间,结果只是和一个疯子说了半天话,糜诗觉得有些郁闷。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线索,竟然落在一个疯子的身上,这要从何查起? 糜诗和欧阳景回到了魂司,她想着是否还能找到些其它关于那起案子的线索,只是问了找到此卷宗的师弟,才知道官府当初能留下这卷宗就已经很不错了,要不是章怀德如此执意结果,官府就会像处理在街上饿死的流浪汉一般处理尸体,但除了开了个卷宗之外,也根本没有花过一点点人力去调查此事。 糜诗了解清楚后,更郁闷了,这线索就这么断了? 她仔细回想所有的细节,甚至和章怀德的对话。 “欧阳,如果是我们遗漏了什么呢?我是说要是章怀德说得是对的呢?”糜诗眉头微皱,思索着随口和身后的欧阳景提出一个想法。 “你指他说得哪部分是对的?神圣帝国吗?”欧阳景语气里带着调侃。 糜诗听他这话,莞尔道:“不是,这个……什么神圣帝国的就算了吧。” 她转过身,表情变得有些认真,“我是说他之前提到的,关于燕双飞和燕飞阁的那些话还是说的通的,不是吗?” “怎么说?”欧阳景反问她。 “我们都知道燕飞阁一直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研制药物,这点的确可以作为掩护。何况我们先前好些案子也的确多少都和燕飞阁有关,或许……这圣灵梗也是其中之一,毕竟玄昊大师所研制出来的圣灵梗,一般人我想也很难做出来。” 欧阳景没有接她的话,突然问道:“你这里可有什么好茶吗?” 糜诗怔了怔,“有啊,就在你身后的架子,左边那个青花瓷罐里,有今年开春刚摘下来的新茶,虽不是什么名茶,但胜在新茶的清香。” 欧阳景转身从后面拿了点,很自然地给自己泡了杯茶,品了口糜诗道:“还有呢?” “什么?”糜诗有些莫名。 “你还想到什么了?” 对欧阳景这跳跃式的思路,糜诗真是有些无语了。 但是她还是很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先前说过,我之所以产生幻觉肯定有其原因存在,或许就是为了让我找到案子的线索。” “此话怎么说?” 糜诗早已将之前所见的幻象细细想了无数遍,心中得出了一个推断,此番她说出来就是想和欧阳景探讨一番,也听听他的想法。 第一九二章 刁难 第一九二章 糜诗将自己的想法对欧阳景说了出来:“张楚是我们发现的一个死者,但是在幻象里,我很确信是一直有两具尸体,也就是说有两个受害者。” “那另一个是谁呢?”欧阳景问道。 “我不知道。”糜诗摇了摇头,“那时我没有想到,所以也没去仔细辨认过。但是如果我可以再一次回到那个幻象中去,我就能有目的地去设法找出第二具烧焦的尸体,按照你之前所说的理论,那么或许那边发生的事情可以给我们提供出更多的线索来。” “发生的什么事情?” 突然徐东出现在糜诗和欧阳景的眼前,他站在门口,大概是碰巧听见了糜诗先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没什么,徐大人。”糜诗睁眼说着瞎话。 徐东即便听见什么,糜诗这么说也对她毫无办法,他撇了眼一旁的欧阳景,很高傲地仰头将手里拿着的一个信封似的东西递到糜诗手里,冷笑一声道:“这是你的新任务,好好表现。” 说完掉头就走人了,徐东话里的嘲讽之意明显,糜诗直觉这信封里装的不是好事。 她利索地撕开,三两眼就看清了里面写的东西,没半分耽搁,径直就跑出屋子,追着徐东离开的方向而去。 “徐大人请留步!”糜诗边追边喊,可徐东的步子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徐东!等等!”糜诗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他还是没有停步。 只是糜诗是用跑的,而徐东大概是顾忌身份和面子的关系,不想和糜诗在魂司里一前一后追逐跑,所以只是大步走着。 到底走路时没法比跑步快的,所以糜诗还是追上了徐东,她一手拽住徐东的胳膊,“徐大人,你能等等吗?” 徐东停下来,从糜诗手中嫌恶地抽出被她拉着的胳膊,冷冷地看着她,没说话。 糜诗将那封徐东递给她的信,在徐东眼前晃了晃,道:“请问徐大人,这是何意?” 徐东冷冷地道:“你不识字吗?” “这月旦评都是刚刚入魂司的新人参加,徐大人让我也参加?”糜诗竭力压住不停往头上涌的脾气。 月旦评,是对新人在魂司的表现作为评判的大会,说简单些,就是看看“实习生”是否能转正的考核。 糜诗在魂司少说也干了快两年的时间了,徐东让她参加月旦评,纯粹就是刁难羞辱她。 徐东鼻孔看人,官腔十足道:“不错,我对你是否有担任司魂使的资格和能力表示怀疑。” “徐大人此话怎么讲?”糜诗对他怒目而视,她的气愤已经无法掩盖,糜诗也不打算再遮掩自己的不满。 徐东装模作样捋了捋袖口,慢条斯理地道:“我看了你进入魂司后的表现,发现你做事毫无章法,任意妄为,根本没有半点司魂使该有的样子。此外我还翻看了你所负责的案子,所言极其荒谬,证据含糊,全凭个人臆断。” “先前我以为你因为与我有些间隙,所以做事故意与我做对,现在看来并不是,你本来就是个不顾规矩,任性妄为的。” 糜诗看着徐东道貌岸然,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样子,直接开怼:“根本不是你说的这回事。魂司之信条,就是互相信任,互为倚靠。而不是向徐大人这样恶意怀疑中伤同僚,只凭片面之词,就质疑我的能力。” 徐东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气急的样子,他声音也变得大声:“听着,魂司职责重大……” 糜诗打断他,继续道:“徐大人让我参加月旦评,只怕与我的能力毫无关系,而是另有其事,因为你我之间的个人恩怨吧。” “笑话!”徐东怒而甩袖,“我堂堂一个钦点的督官,岂会与你一般见识,我此举纯粹是为了魂司考虑,而非因个人私怨,我看你才是感情用事。” “对,我就是。我早就说过我一点不喜欢徐大人,但魂司的事务我也希望一切秉公办理,对于和大人的恩怨不计前嫌,尽量与大人以事论事。但是徐大人你却咄咄逼人,对我穷追不舍。很好,那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请徐大人不要对我指手画脚。” 徐东脸都气绿了,他看了看四周因为他们争吵而驻足观望的人,也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恨恨道:“随你怎么说,但你记住,魂司上下都在我监管职权之内,你也不例外,月旦评你必须参加,这是我的命令。” 说完甩袖转身就走了。 糜诗也不想再和他纠缠,看了看手里的信封,三两下就将它撕成了碎片。 睬他个屁! 糜诗心中骂道,她也气鼓鼓地转身回去找欧阳景。 一脚踏进屋子刚想抱怨,却发现欧阳景人不在屋子里。 而这屋子是她在魂司办公的地方,原先只放了一张书桌,可她现在却看见屋子里却放了六张小木桌。 糜诗怔了怔,随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她又来到了另一个时空的世界里? 糜诗心扑通扑通跳着,先前几次她都是毫无意识地进入,这一次她却是自己意识到了,所以感觉完全不同。 既紧张又有些兴奋,又有些恍惚。 她走出屋子,四周看了看,眼中的魂司看着很熟悉,却又有些不太一样。 同僚们时不时从她身旁走过,有冲她点头打招呼的,也有好像不认识的直接从旁边走过去的。 糜诗心里有个念头一直盘旋在脑中,她环顾四周,好像在找什么。 前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不要再熟悉的人。 糜诗走上前,微笑着又试探地叫了声:“师兄。” “师妹是你啊,什么事?”楚渭崖看了她,手上的事没停,时不时有人过来领他示下,他三两句就打发了。 糜诗心中暗暗嘀咕,这“楚渭崖”比那个楚渭崖说话做事可爽利多了。 “师妹你说吧,什么事。”楚渭崖抬头看了眼糜诗再问了她一次,随即又地头继续看起手里的卷宗。 第一九三章 孪生兄弟 糜诗原本就已经想好,如果有机会再来一次的话,一定要找到案子的线索,现在机会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了,她不想错失。 于是,糜诗试探地问楚渭崖:“师兄,我想知道那张楚的案子进展的如何了?” 楚渭崖皱着眉头道:“目前没有任何进展,和昨日一样。” 这句话一点信息都没有,糜诗再接再厉地道:“我想再看一下此案的卷宗,麻烦师兄给我一下。” 楚渭崖突然抬头看着她,糜诗心里一紧:难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师妹,大半个京都城的案子你都快包下来了,还有这功夫关心一对烧焦了的双胞胎吗?” 糜诗心弦一颤,“双胞胎?” 楚渭崖瞥了她一眼,顺手在书桌的右侧一摞卷宗里拿了最上头的递给她,“都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便再也没理她。 糜诗还在惦记双胞胎的事情,她接过楚渭崖递过来的卷宗,直接就在边上翻开查阅,第一眼就看见一张现场白描的素图,两具尸体横陈,而上面写的很清楚是双胞胎,张氏兄弟:张楚…… 她正欲往下看,却因为站在过道中,被经过的人撞了一下。 “不好意思。” “没……”糜诗一个事字还未说完,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又回来了。 手里拿的还是先前撕碎的信纸片…… 糜诗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急急忙忙去找欧阳景,却发现他人不在屋中,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看见。 糜诗有些纳闷,他人会去了哪里呢? 欧阳景此刻却身在京都一家很不起眼的茶馆里,只是他此番很显然不是来喝茶的。 一间开在巷子里的茶铺,生意如何能不清淡,真不知这老板是怎么想的。 只不过或许老板本来意也不在赚茶水钱。 若是有人知晓此地是神秘古老隐宗在京都的据点,不知有何感想。 欧阳景突然的到来让欧九思也有些惊讶,“你怎么突然就跑来了?” “有一件事情想请父亲大人指教。”欧阳景对他父亲说话,一贯淡淡的口吻。 “什么?” “我有东西给你看。”欧阳景从怀里拿出一本书,书皮上三个大字《天心宗》清清楚楚。 欧九思目光闪烁了一下,“这是?” “父亲大人有没有见过此书?”欧阳景眸光注视着欧九思,一动未动。 “为什么突然如此问我?我应该看过此书吗?”欧九思反问。 欧阳景微微一笑,他将书翻开,指着一处道:“父亲请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欧阳景一页页翻着,不时地指出书上的有些地方,直到一本书翻完,复又合上。 “这是什么意思?为父不甚明白。” “这本书应该是燕双飞写的,他是父亲大人的故友,我小时候记得很清楚,他的用词很奇特,这本书里有好多处都多次出现。”欧阳景的语速很缓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仔细地说给欧九思听。 屋子里一阵沉默,虽然沉默的时间十分短暂,但屋内两个人内心却复杂纷乱。 良久,欧九思轻轻叹息道:“此书的确如你所说,很有可能是燕双飞所著,但我无法断定。” 欧阳景神情有些凝重,“父亲大人,你知道此事意味着什么吗?燕双飞很有可能就是天心宗的创始人,他还写了这本书,最近发现一系列的事情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不,不可能,燕双飞不可能如你所说。”欧九思有些焦急,“燕双飞此人虽然心思复杂深沉,又野心勃勃,很难让人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不分是非黑白的人,他有时候虽然行事想法偏激了一些,这天心宗里所书所言也的确很像他的口吻,但是他不会做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若他是天心宗的创始人,当年绑你母亲之人又是谁?这天底下想害你母亲之人多如过江之鱼,但绝对不会是燕双飞!”欧九思语声坚定,毫不犹豫。 “此书我不敢保证非燕双飞所写,但我深信是有人故意曲解了他书中所写之意,利用此书来达到目的,用心险恶,不择手段,非一般人可为。”欧九思担心,“景儿,你若已深陷此中,务必万分小心。” “燕双飞真和天心宗无关吗?”欧阳景将信将疑,“父亲你和他也只是少时朋友,如今多年过去了,又怎知他没有变?” 欧九思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像燕双飞如此骄傲自负之人,自然有他自己坚持的东西。” “如果父亲大人你错了呢?” “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我会证明燕双飞与那些事情无关,等我找到证据你就会明白,燕双飞一定是清白的。” 欧阳景无法理解为什么父亲对燕双飞会如此相信,即便多年前两人就因为某事而分道扬镳了,他虽然不知其中原因,但两个二十多年来不再有往来,昔日闹翻的友人,还能有这样的一份信任,欧阳景打心底里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但理智上又无法全然相信…… 而在魂司里,糜诗虽然找不见欧阳景,但也不太担心,她更在意的是先前得到的双胞胎的信息。 “师妹!”楚渭崖走屋子,见到糜诗问道:“我听方艾师妹说,你让她查一查张楚是否有双胞胎弟弟,这是为何?先前我们已经仔细查过张楚,他并没有孪生兄弟啊。” 糜诗只说了句“我知道”,便没有了下文。 楚渭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糜诗为何多此一举的解释,却看见他先前提到的方艾师妹走了进来,神情有些兴奋,“找到了,师姐!我找到了!” 她进屋后才发现楚渭崖也在,微微怔了怔,“师兄……”话还未说完,糜诗就上前问她:“如何?” “师姐,你真厉害,这张楚的确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只是小时候家中穷苦,加上民间有孪生兄弟不祥的说法,父母就将他的哥哥送了人!”方艾圆圆的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密密一层汗,显然因为找到了线索而兴奋。 第一九四章 又见炙灼 第一九四章 糜诗听方艾如此说,心中一惊一喜,喜得是这张楚果然有孪生兄弟,惊得是那另一个时空世界的事情,果然是存在的,她突然一瞬间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犹豫…… 可随即便想通了,无论如何,既然她活在这个时空里,她就是她,根本无需管其它的。 方艾查到的线索,或许是破案的关键。 “可有查到此人的下落?” 方艾点头,“也是运气好,此人被收养的人家也是京都人士,现在的名字叫黄琦……” “或许这黄琦是张楚假冒的身份,不然同在京都城里,这么多年总能遇上吧……”一旁的楚渭崖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说出来的推论站不住脚。 糜诗看他笑了笑,“那这张楚还真有本事,能在魂司势力最大的京都里捏造身份,而且一瞒就瞒了二十几年。” “这黄琦住在何处?”糜诗转头又问方艾。 “城北观塘街永安巷。”方艾迅速地说出了一个地方。 而就在此时此刻,观塘街永安巷的一间民宅的门被敲响。 “来了!”一个三十不到的男子应门到,若是张楚的熟人见到之人肯定都会万分吃惊,张楚明明已死怎么又活过来了? 他一边开门一边问:“有什么事?”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体面而得体,长相也十分斯文,很温和的样子,“黄琦是吗?在下徐绘言,此番冒昧登门求见,是因为关于阁下身世的事情。” 黄琦听了有些奇怪,但对方既然叫得出自己的名字,想必不是骗人,便将此人让进了家中…… 糜诗和欧阳景赶到观塘街永安巷黄琦家的时候,第一眼就发现门没锁。 “门没锁。”糜诗轻声和欧阳景说,多年的办案经验让糜诗养成了十分敏锐的直觉,应该是有问题。 她冲着欧阳景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互为照看地推门而入。 这屋内摆设很简单,房间也不多。 但走了没几步,两人就发现了异样,有轻微的打斗过的痕迹。 虽然被人刻意隐藏了起来,但是糜诗和欧阳景都是观察细致入微之人,这些许的伪装根本无法逃过他俩的眼睛。 每个屋子都检查了一遍,没有人。 欧阳景试了试桌上茶水的温度:“这茶还是热的,人应该走了没多久。” 糜诗和欧阳景屋子又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没有什么发现,但糜诗却感叹:“这孪生兄弟即便分开了,生活习惯却如此相似,想那张楚孤身一人,生活简单,而黄琦亦是如此,兄弟两人都未成家,这算不算是心灵相通。” 欧阳景好像没听见她的话,驻足抬头看着屋顶上的一扇小小的天窗上。 糜诗也抬头看过去,看了几眼反应过来,喊道:“哟,这黄琦在生活上看着倒是拮据,可这天窗倒是花了大血本的,竟然装的是玻璃。” 虽然只是很小一扇窗户,对黄琦这样的平民百姓来说还是非常大的一笔开销。 糜诗不由得胡思乱想,这黄琦大概很喜欢看天空,所以特意撞了扇玻璃窗,令他时刻抬头就能看见头顶上的天空吧,还真有点生活情调…… 糜诗正在这里胡思乱想,欧阳景却般来了一张桌子,他一抬腿就站到了桌子上,盯着那扇玻璃窗看,“糜诗,你也来看看这窗户。” 糜诗奇怪,难道这窗户上还有古怪不成? 她利索地也站在桌上,这桌子有点小,两个人站在上面有些挤,欧阳景伸手搂住她的腰,糜诗整个人就几乎贴在了欧阳景的身上。 她顿时感觉到脸热辣辣的,他的呼吸轻柔地拂过她额头细碎的新发,痒痒的,心也变得有些痒痒的。 “可看出什么来了?”欧阳景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糜诗这才拉回了心猿意马的心神,暗暗骂自己花痴,定了定心神抬眼瞧过去,然后她发现了窗户的异样。 “这玻璃被融化了!” 这玻璃不像一般的平整,一眼看过去不像是玻璃窗,倒像是融化后又再一次结起来的冰块,上面有着起伏不平的波纹。 “难道这黄琦和张楚一样也会放火吗?”糜诗十分惊诧,孪生兄弟若两个人都身负异能…… “我想到一个主意。”欧阳景突然眼睛一亮,他急匆匆出门,临走的时候好像是说拿什么东西去了。 糜诗就在黄琦的家中等着。 既是等魂司来人协助搜查,也是等欧阳景。 很快两拨人一前一后的来了。 魂司的师兄弟们手脚利索,糜诗只简单吩咐了几句,大家就各司其职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记录的记录,搜查的搜查,取证的取证。 取证的一个司魂使走进内屋,发现有个人站在桌子上,手中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好像正要对屋顶的天窗做些什么。 大声呵斥道:“别碰那窗户,所有的东西在取证前都不能擅动。” 欧阳景微微一笑,很有礼地说道:“这位小兄弟,我想这里就不必麻烦你了。”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温和,但说的话却有种命令的口吻。 那年轻人声色厉茬地道:“你是何人!魂司在此办案,哪容得你一闲杂人等指手画脚。” 欧阳景听他如此说,终于转过头,从高往下地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道:“我看看,小兄弟你一定是新来的吧。” 这年轻人听他这分明是有些看不起自己新人的身份,刚想伸手去抓他,却听身后有人道:“这里怎么了?没事吧。” 年轻人转身看去,连忙行礼:“糜诗师姐,此人……” 糜诗看了看他指的人,“哦,没事,此人是随我一起来的。” 欧阳景冲她挑了挑眉,“麻烦你让那位小兄弟歇一歇,我只想在这里安静地干活。” 糜诗瞪了他一眼,好言安慰了那年轻人,带他出了屋子。 只一会儿功夫,糜诗一个人又重新回来,抬头问道:“你要不要告诉我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那你也上来!上来我就告诉你。”欧阳景朝她招了招手,样子有些调皮。 第一九五章 神奇的“玻璃唱片” 第一九五章 欧阳景这副模样很少见,糜诗看着忍不住笑。 她伸出一只手,欧阳景拉她一起站在了桌子上。 糜诗这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原来是一个类似圆规的东西,但是另一头装的不是铅笔头,而是金刚钻。 “这是做什么?” “你先先帮我扶着上面的玻璃。”欧阳景指挥她。 糜诗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照他的话将手扶在玻璃上。 “轻点。”欧阳景提醒道,手握着她的调整到他想要的位置上。 接着欧阳景,将那个圆规放在窗户上,比了比大小,小心翼翼地开始切割。 “欧阳!到底什么事情?让我从雅斋搬了那么多东西过来,你最好给我说清楚!”芮九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他抬头看见这两人站在桌子上,瞪大眼睛挪揄道:“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黄琦,张楚的孪生兄弟被人抓走了,我们要找出是谁做的。”欧阳景成功地将玻璃窗上的玻璃切下来,小心地递给糜诗,自己先跳下桌子,又扶着糜诗也下了桌子。 “那你能告诉我这是在做什么吗?”芮九指着他手里玻璃问。 “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些东西放哪里?”任琼站在门口拎着两大筐的东西,苦着脸问。 糜诗瞟了眼芮九,她其实不太想任琼参与过多案子的事情,毕竟身份有些特殊。 芮九却笑嘻嘻地道:“这么多东西,总要有个苦力帮忙拿东西吧。” 糜诗不知道芮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平日里他虽然嘻嘻哈哈的,但是糜诗知道他做事其实很有分寸,此番带任琼来不知用意在哪。 欧阳景却好像也不太在意任琼人来了,指挥着他将东西都一一拿出来,在屋子里都摆好。 糜诗看着奇怪,这些看着像是什么工具一样的玩意,不知道欧阳景想干什么。 “这是做什么?” 欧阳景举起手中的圆形玻璃片,说道:“这是俞先生曾经发现声音其实是可以被记录下来的。” 糜诗看着那片圆溜溜的玻璃片,听欧阳景这么一说,心里升起一个念头来,难道俞子美还发明了唱片机不成? 其实这中间的基本原理很简单,唱机就是靠着一根针划过唱片的凹槽,从而产生的振动被放大后就成了我们听到的音乐,当然所有的声音都是可以如此产生的。 果然,欧阳景简单解释了一下,所说的原理就和糜诗知道的唱片原理基本一致。 她不得不感叹,那俞子美真的是一个天才,如果和爱因斯坦相比的话,毫不逊色甚至糜诗觉得她可以盖过他。 因为在天曜皇朝所处的环境,比爱因斯坦所在的时代科技要落后许多,那就需要俞子美有远远超过时代的高瞻远瞩,已经极为强大的自信,才能做出如此完全无法为这个时代的人所接受和理解的东西来。 “你的意思是就凭这个你从窗户上取下来的玻璃圆片,就能重现之前的场景?但是,又怎么能确定一定是案发时候的声音被记录下来了呢?”芮九也是很聪明的人,欧阳景稍作解释,他居然就能明白其中的关键。 “问得好!”很显然,芮九的超高理解力以及看问题的一针见血得到了欧阳景的赞赏。 “从这玻璃窗上可以看出,这黄琦很有可能和张楚一样,拥有炙灼的能力。而这种能力显然他们都无法自己控制,所以只有在精神极为紧张的时候才会被触发。我猜测,黄琦应该是被人袭击时,因为高度恐惧而发出的热量,导致了这窗户玻璃出现轻微的融化。” 欧阳景看了眼在场的人,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片,“也就是说,在那段时间里,任何发出的声音,都会在熔融态玻璃上留下显微印记,就像我刚刚解释过声音记录的原理一样。” “很有道理。”芮九点头,“不过这都是只是理论,实际上究竟能否听见声音,还是试一试才能见真章。” 欧阳景胸有成竹,将玻璃片放入任琼背来的一个工具盒子里。 那盒子看着倒是有几分和唱片相似的地方,但是一没有转盘,二没有指针。 糜诗也很好奇,这到底要如何才能发出声音来。 欧阳景聚精会神地一步步操作着,而糜诗和芮九看他专注的样子,就算有无数疑团也不敢现在去打扰他。 没多久,糜诗就听到一阵杂音,虽然这声音像是噪音,也听不出什么来,但是也足够让她惊叹了。 她正要开口,就见欧阳景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摇了摇头,自己则俯首侧耳倾听,手中一会儿拨弄一下盒子上的一个小铜把手,一会儿又将盒子上方的类似盖子一样的东西转了转方向。 糜诗这才看明白,这盖子一样的东西竟然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 突然一阵模糊地声音出现,虽然依然很嘈杂,但很明显是人发出的声音。 “有了,有了!”芮九惊喊道。 欧阳景示意他稍安勿躁,又调整了一下,杂音渐渐消失了。 众人屏息凝神,都竖起耳朵深怕错过细小的声音,毕竟谁也没听见过这声音究竟会是如何? 是轻是响,是模糊还是清晰。 突然一声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翻到在地,紧接着就是一个男声大吼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是什么人!走开……你想干嘛……放开我!” 接着又是一阵响动。 竟然真的将声音录下来来了,糜诗很兴奋。 芮九和任琼看他们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两个人都瞪大眼睛,一脸惊诧的表情。 任琼刚想开口,却又从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好像有些遥远,所以很轻,但明显是个人在说话的声音。 只是声音太低了,实在是无法辨认说了什么。 “听不清楚啊。”糜诗都凑在边上,还是听不清。 “调整一下应该就可以。”欧阳景却不急不燥,缥缈模糊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们已经没耐心了,将人带回去后立刻开始执行!” 糜诗听到声音后一个激灵,竟然是他! 第一九六章 浮出水面 第一九六章 这个声音糜诗一听就认出来了,他话中趾高气昂的语气,真是在哪都一样。 徐东,这个指挥抓黄琦的人竟然是徐东。 听他所说的话,显然他还是最终的幕后指使人,而是在为别人办事,现在最要紧地就是盯住徐东。 好在司主当日调派的新手,都直接听从糜诗和楚渭崖的调派,糜诗回到魂司后,立刻就和楚渭崖说了调查的结果。 楚渭崖震惊之余倒也是行动迅速,很快就将人都调派好,有意无意地监视着徐东的一举一动。 只是大半天过去了,徐东却一点异样都没有。 糜诗有些焦急,“怎么他还没动静?” 黄琦被抓走后,听徐东那时候所说的话,显然是要对他下手,会不会去晚了人就已经遭遇不测了呢? “不如直接将他抓起来问口供!” 楚渭崖看了看她,“师妹,你平日里不是如此冲动之人。先不说徐东的身份,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根本动不了他,可能还没问话我们就反而被革职了,说不定还会连累魂司和司主。”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严密监视他,等他有了破绽再一举拿下,铁证如山又有众人亲眼所见,才能真正将他问罪。” 楚渭崖说的这些糜诗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不知怎么了,内心无法平静下来,异常烦躁。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徐东出了魂司了。 糜诗与楚渭崖对看一眼,这时候出魂司,很有可能与黄琦有关。 “派人小心跟着,沿途留下记号。”楚渭崖吩咐道,随即对糜诗说:“赶紧召集其它弟子,跟随记号追过去,看情况再动手。” 糜诗很速度地带着一队人马,跟着前面探子留下的记号,尾随着。 看着这一路的方向,越来越偏僻,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周围的建筑也越来越稀疏。 前头突然再也找不记号,糜诗担心出了什么事,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人,此人正是负责跟踪徐东的师弟,他上前来,拱手禀告道:“禀糜诗师姐,徐大人进了那条巷子里的一个染坊之中,这染坊外头有人把守,且徐大人进去之后,有人再外面还上了锁。” 糜诗沉吟,这做法极为仔细,门外上锁就会让人以为屋里没人。 她问了问守卫的位置,详细布置了一番。 跟着她一同前来的魂司弟子,虽然都是新人,但也都是司主亲自挑选的精英,办事迅捷而牢靠。 很快将在染坊外的守卫静悄悄地一一撂倒。 二大门上的锁,自然也不在话下。 糜诗估计染坊中的人不会多,不然无须在门外上锁来做掩饰。 门开口,一行人依序鱼贯而入。 只是这染坊比外头看着着实要大上数倍,细听也听不见什么动静,糜诗一挥手示意分头搜寻。 染坊深处。 徐东走到一间被类似牢房的屋子外头,三面为墙,一面则是胳膊粗的铁栅栏。 从栅栏出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一张椅子上,绑着一个人,他长得和死去的张楚一模一样,正是张楚的孪生兄弟黄琦。 此刻他神色紧张,但因为嘴里被塞着东西,发不出声音来,他眼睛瞪得无比大,带着哀求的目光看着一旁的一个中年男子,而这个男子就是去他家自报了家门的徐绘言。 “现在情况怎样了?”徐东隔着铁栅栏问道。 “还没有任何反应,他现在体温还是正常的,不过我已经给他用了药,很快便能见分晓了。”徐绘言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在他眼里黄琦不像一个人,而是一个试验台上的小白鼠。 徐东沉声道:“动作要快,他已经没什么耐心。我们需要马上让这人成功,动作必须快!” “好的。”徐绘言还是面无表情,只是手上又拿起了一根银针,往黄琦的头上扎去…… 染坊里的屋子里十分多,糜诗和楚渭崖一共带来也不过七八人,所以很快人就四散开来。 糜诗顺着走廊,一间间屋子搜查过去。 这染坊看着应该是许久没有开工了,但是看着应该还经常有人来的样子。 一个屋子有人来和没人来总差了些人气,这个说出来到底有什么差别很难说,但站在里面就会有那种感觉。 糜诗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她觉得能在这里找到些什么。 她又走进一间屋子,这屋子看着到像是一个书房,或者是染坊从前的账房,两张桌子对面摆着,还有一个柜子。 只是糜诗一眼却被墙上贴着的满满的纸片给吸引了。 她走上前细细看过去,十分震惊。 这里所帖的都是自己之前查过的案子,而且大部分都是和天心宗有关,只是这些信息有的是查案的,有些则是糜诗都不知道的细节。 尤其墙上面有专门一块区域,贴的都是关于自己的东西。 还会对她处理事情的评价,比如冲动,观察仔细,记忆过人……等等。 大部分评价,糜诗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十分客观,准确到位。 她正仔细专注地看着,突然屋外传来一阵打斗的动静。 糜诗一惊,迅速地蹲下身子,藏匿在墙之后。 因为这里的屋子大概因为染坊味道大的关系,所以都比别的地方的屋子,门多窗户也多,有些屋子虽然看着是屋子,但三面都有门窗,想来是为了通风的缘故。 但这样一来,也很容易暴露行踪。 只是事情都有两面性,容易暴露,但也容易转移。 糜诗矮着身子很快接近打斗之处,探头看去,只见魂司弟子此刻被一个大汉揍趴在地上,那大汉看着力气十分打,一拳上去虎虎生风。 眼看着弟子不支,糜诗掏出随身带着的匕首,从大汉身后袭过去。 她动手掌握着速度,不太快也不太慢,这样让人感觉不到。 那匕首十分锋利,糜诗一咬牙刺入大汉的腿关节处,然后在他还没来得及转身,用尽全身的力量往他的脖子上砍去。 糜诗不是一般的弱女子,她全力的一击很少有人会抗的住,那大汉甚至没看见糜诗的脸就倒了下去。 第一九七章 下场 第一九七章 糜诗不是一般的弱女子,她全力的一击很少有人会抗的住,那大汉甚至没看见糜诗的脸就倒了下去。 糜诗赶紧过去查看魂司弟子的情况,身上多处骨折,应该是动不了了。糜诗简单给他处理了一下,将大汉又牢牢绑住。 正在她低头绑人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左面有些异动。 糜诗神经反射十分迅速,俯身避过。 原来是徐绘言,显然他是听见了打斗声过来帮忙。 只是徐绘言不是个练武的人,根本没有章法,几下就被糜诗制服住。 她看了看徐绘言,虽然没见过,但糜诗心思一动,“徐绘言?” 徐绘言眼睛紧闭,嘴巴也紧闭。 糜诗没时间与他多做纠缠,既然此人在这里,黄琦肯定不远了。 她的推断果然没有错,糜诗走了没几步就看见铁栅栏后被绑在椅子上的黄琦。 黄琦他看见糜诗,眼中流露出祈求的目光。 他脸色通红,满头是汗,糜诗看见黄琦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 那些汗水冒着白烟,仿佛就像水遇热变成水气一样。 她将黄琦口中塞的布条取出,“黄琦,我是魂司的糜诗,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救救我……求你了。”黄琦语声颤抖,好像根本没听明白糜诗说得什么,只是不断地哀求着。 “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糜诗上下打量,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解开,正要带他离开,却突然听见“嘎拉拉”一阵响动。 糜诗大惊,转头看去只见徐东将大门关了起来。 糜诗一个箭步冲上去,却已经完了,门被紧紧地关上,根本打不开。 “徐东!开门!”糜诗破口大骂:“他妈的,徐东你快点开门!” 身后又传来一阵响动,糜诗顾不上徐东,转头看去。 只见黄琦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脸痛苦之色,“快……救救我,我……我没法呼吸了!” 糜诗忙过去扶起黄琦,依旧让他坐在椅子上。 “看看,糜诗糜大人,不得不说有时候你做事还真的挺不错,这黄琦一直没什么动静,你一来,他身上的药就起了作用。”徐东笑得很开心。 “妈的,徐东你个混蛋,赶紧开门!”糜诗喊道:“这是条人命!” 徐东却悠闲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错了,很有可能是两条人命哦。你还有他,当然除非现在他可以控制自己,万一不行的话,那么他就会像张楚那样自爆,如此就能把你们两个一起解决掉,倒也省了我不少事了。” 糜诗恨恨地看着徐东,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开门。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声惨厉的叫声从黄琦口中喊出来,糜诗赶紧过去扶住他。 他浑身的皮肤有些开裂,样子十分恐怖,糜诗想起徐东的话,看看这个不足十平的地方,若是黄琦真的爆炸了,自己绝无避开的可能。 糜诗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我感觉我要烧起来了!”黄琦已经处在颠狂的状态,他目光散乱,只是本能地喊着。 “冷静,黄琦!冷静,你不会有事的,深呼吸。”糜诗知道,他越是紧张越会让自己烧得快,欧阳景说过,高度情绪都会导致炙灼的发生。 只是黄琦根本听不进去,他一脸的恐惧,双手紧紧抓住糜诗的胳膊,就像落水的人看见一根浮木。 “坚持住,我会救你出去的。你不会有事,现在你需要冷静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我?我不明白。”黄琦摇着头,既害怕又不甘心。 糜诗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一手握住他的,柔声安抚道:“他们对你做了一些事情,在很久以前。是在你很小的时候,根本不记事的年纪。但是现在你这样,就是因为他们当年所作所为。” 糜诗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眼睛突然看见一样东西。 很熟悉,也很惊心的东西。 一个木盒,很普通的木盒。 只是里面的东西却不太普通,里面整齐排列着六十四个玻璃球…… 竟然是这东西,糜诗看着这六十四个灯泡都亮着,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她抓住黄琦的双肩,让他和自己面对面,“看着我……” 黄琦依旧神志不清,“难受……我要死了……受不了……” “黄琦!看着我!”糜诗用力摇晃他,厉声喊道。 大概她的声音太有威力了,使得陷入癫狂的黄琦怔了怔,然后盯着糜诗看。 糜诗见到机会来了,于是语速很慢一字字道:“黄琦,你可以控制住它的,那团你身体中的火,相信我,你可以控制住它的,照我说的去做。” “不行,我不行!”黄琦摇着头。 “你可以的!一定可以!”糜诗用力抓住他的肩头,好像将她的信心从肩头传递给他,“把你身体内的那股热量集中在我俩以外的东西上。” “我做不到。” “没问题,很简单的,只要注意力集中。”糜诗不气馁地像催眠一般不停地在黄琦耳边说道:“集中精神,集中。” “我不能!” “可以的,黄琦,你能做到的,只要集中精神!” 黄琦努力地像是听着糜诗的指导,可过一会儿他就受不了身体内灼热给他的剧痛,哭喊道:“我不行,我不行!” “你行的!”糜诗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一旁的徐东嘲笑道:“对,对!不要放弃啊,哈哈……” 因为他放肆张狂的笑声,黄琦的目光落在了徐东的身上,然后呆呆地看着他。 徐东感觉到一丝异样,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但是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着起火来,很快全身都烧了起来,徐东惨叫一声,声音只发出一半就被爆炸声掩盖住了。 他自己身体的爆炸声。 门也随即被爆炸给冲开了,糜诗和黄琦一起摔落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糜诗起身扶起了有些呆滞的黄琦,安慰道:“没事了,事情都过去了。” 第一九八章 危机重重 第一九八章 深夜,司主的住处门突然被敲响。 如此深更半夜,谁会如此冒昧突然造访。 司主还没睡下,常年积累下来的习惯,他的睡眠时间比一般人要晚许多。 虽然是魂司的一司之主,但从来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 他原本就生活简单,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魂司上。 孩子们也都各自成家,也都不在京都,几年也见不上一回。 所以独自一人住着,平日里偶尔让人打扫一下也就够了。 所以,半夜应门也只有他自己去,只是这么晚了到底是何人?司主心中也不禁琢磨,难道魂司有急事? 想到这里,步伐也加快了。 他打开大门,却很惊诧,一个意料之外又熟悉的人站在他家门口。 “这是怎么了?”司主站在门口,挑眉问道。 来人竟然是季微雨。 二人相识几十年,说熟悉的确是很熟悉了,要说陌生除了公事之外从未聊过天,谈及其它过。 要说这样半夜出现在他家门口这种事情,更是绝无仅有的。 季微雨却没在意司主对她的防备已经些许的无礼,她递给他一份东西,“这是燕飞阁各地送上来的情报,他他们出现了……” “谁?”司主接过东西问道,季微雨却没有说话,司主疑惑地看着她,却见她的目光落在手上接过的东西上。 于是,司主也不再多问,站在门口开始翻阅起来,也没有半点请季微雨进屋的打算。 他翻了没几页,就陡然抬起头来,神情显得格外凝重。 “你知道过去一直以来,只要他们频繁地出现代表必定会有大事发生。燕飞阁多年来一直密切注意,他们这次又出现了。”季微雨一贯轻松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司主手中的东西是来自燕飞阁全国各地送上来的情报,除了文字此番还附上了画,画各不相同,有的是热闹的集市,有的则是深山林间,有的是坐着吃饭,有的则是站在大街上如入定一般。 每个地方送上来的画像都略有不同,只是这些话里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画上都有两个穿着十分怪异的人,看着有些像一僧一道,但细看又不是僧道,画里的人有正面的,也有只露了侧面,更有的只是背面,但穿着一样。 季微雨很严肃地看着站立在门口的司主,道:“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司主终于放下了横在门上的手,将季微雨让进了家中。 而此时此刻,京都的一个僻静巷子里,欧九思翻看着手里刚刚找到的东西,他神情有些兴奋,又仿佛松了口气似地自言自语道:“我找到了!我是对的,燕双飞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身后突然传来一点响动,欧九思也没回头道:“你替我跑一趟,将此物交于景儿。” 说完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一个应答,欧九思觉得奇怪,回头看去。 只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僧不僧,道非道,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眼神很空洞,没有任何情绪。 其中一人缓缓叫了他的名字,语调平静无波:“欧九思。” 欧九思看见这二人,怔了怔,好一会儿才道:“两位,好久不见。” “是时候上路了。” 欧九思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些无奈又有些轻松,还有些苦涩,“是时候了啊。二位稍等,我去穿件外套。” 他取了件外套披在身上,然后很恭敬有礼地冲着二人道:“走吧。” 那两个人听他这样说,便转过身子走在前头,也不回头看欧九思,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欧九思说一套做一套,而欧九思也果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第二天早上,糜诗一来到魂司就觉得魂司整个氛围十分异样。 她拉住一个师妹问道:“出了什么事?” “糜诗师姐,你没有听说吗?燕飞阁的季微雨今天早上在去燕飞阁的路上,被刺杀了。” “什么!”糜诗吃惊万分,追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此事。” 糜诗也没再多问,立刻往司主的书房赶去。 季微雨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而她这样的身份,老头子一定十分清楚个中详情。 果然,糜诗一脚踏进司主的书房,就和往日的清静完全相反。 屋子里密密麻麻站了好些人,不断地有人进进出出。 糜诗也管不了了,直接走到前头,看着司主道:“我刚刚听说季微雨被刺杀了,现在她怎么样?” 司主看了看周围的人,站起来走到侧屋里,糜诗当然跟了进去。 “所有的情况都尚未查明,季微雨的车夫和身边守卫均被杀害,而她则当胸中了一剑,现在巫医正在全力抢救。” “刺杀的人呢?可抓到了?”大白天,在京都大街上当众行凶,这凶手也太张狂大胆了些。 “目击者只说都是蒙着面,待衙役赶到时,刺客早已不见踪影。” “所以刺客不止一人……那季微雨呢?她会不会……”糜诗看着司主,这才刚刚调查燕飞阁没多久,季微雨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现在一切都言之过早。”司主凝重地吐出一句话。 “司主。属下有急事禀告。”屋外声音响起,司主跨步走出去,糜诗则跟在后面。 “什么事?” “燕飞阁季微雨一案有了新的线索。”来人禀告道:“有一个目击者是个盲人,但其耳力甚强,所以听到刺客说的话。” “说了什么?”糜诗急切地问 “说了,我们可以在这里做。” “就这一句?” “还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林延卿。盲者说,那刺客中有一人自称林延卿。” 糜诗大大吃惊,司主听见这消息也分外意外。 林延卿…… 林延卿为什么会对季微雨下手呢? 其它人都已经退下,只有糜诗还在,她很不解,追问道:“我们到现在为止所有的线索都表明林延卿是在为燕双飞卖命,可为什么他会对季微雨下杀手?这根本说不通!” 第一九九章 接近真相 林延卿对季微雨痛下杀手,难道是窝里斗? 可季微雨作为燕双飞的第一得力助手,就算斗的再厉害,也不能对她下这样的杀手。 林延卿又不是一莽夫,糜诗觉得这个可能性为零。 “可能线索出了问题。”司主说出了一个可能。 “那何不借此机会追根溯源?将燕双飞直接请来魂司问话。”糜诗盯着司主,提出一个大胆的提议 “现在,我……” 糜诗知道自己的提议司主不会同意,他不让她有开口劝说自己的机会,因为老狐狸太狡猾,总会说到自己的软肋上。 所以,糜诗决定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我们有非常可靠地线索证明,第九司所调查的许多案子是由燕双飞建立的天心宗所为,而其中大部分都是由林延卿来执行的。 ” “我不是……” 糜诗继续打断老头子的话,语序又快又急:“现在季微雨被刺杀,是个最好的机会,可以不用管他有多深的背景,也不用管燕飞阁在朝廷中有多少关系,配合魂司调查是每个子民都应该做的事情。” “糜诗,……”司主显然多次被打断话,也有些火了。 但糜诗固执的劲头一上来,就算雷霆之怒也无法让她罢休,何况只是叫叫她的名字而已,“司主,恕我直言,将燕双飞请来魂司协助调查,无论对季微雨的刺杀一案还是对天心宗的调查,都百利而无一害,若这样你还执意阻拦……” “糜诗!”司主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声喝道。 糜诗这时候把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收住口盯着他看,看他会说些什么。 “你真是气死老夫了!我先前就打算坐下来写一封公文,请上面准许魂司请燕双飞调查案件,如此可以将我们都认为有需要问话的人名正言顺地请来魂司。” 糜诗听司主这么说,倒是微微发窘,司主接着说道,语气很是不顺,“每次跟你说不要固执,不要钻牛角尖。如果你不是刚刚一再打断我,想必这封公文我早就让人送出魂司了。” 司主吹胡子瞪眼地看着糜诗,糜诗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外面突然有人进来禀告:“巫医馆来人送消息,说燕飞阁的季阁主已经脱离危险,很快就会苏醒了。” 司主站起来,对糜诗道:“我原本想你等在这里,可我也受不了你再追着我,这就随我一起去巫医馆吧,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只许你在外头,等我让你进来之后才准见季微雨。若是做不到的话,就不要去了!” “是,一定谨尊司主吩咐。”糜诗有些讨好地格外恭敬领命。 对于巫医馆,糜诗已经不算陌生了,自己也曾经住进来过,只是这一次跟着司主来巫医馆,收到的礼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到了季微雨的病房门口,司主看了她一眼,糜诗乖乖地退在门旁,示意自己一定在外等候,老头子这才满意地捋了捋胡子,走进了屋内。 糜诗很乖巧地伸手关门,眼睛往里一瞟,但因为屏风挡着的关系,没有看见季微雨。 门被关上了。 季微雨大概是听到动静,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来,看见司主笑了笑,“竟然劳烦司主大驾前来,实不敢当。” “你胸口中了剑,已经证实此举乃林延卿所为。但是你运气十分好,很少有人的心脏会偏右生长的,不然任何人中了这一剑都无法活下来。” 司主看季微雨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精神却还不错。 “你没有伤及心脉,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司主说的是实话,他说完这句双目凝视着季微雨,问道:“林延卿想要的是什么?他对你做了什么?” 季微雨手下意识动了动,她对司主道:“糜诗是不是在外面?叫她进来吧,此事我想说与她知晓。” “你确定?”司主面色迟疑。 “是的,我确定。” 糜诗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让她进去见季微雨。 她走进屋子,看见季微雨躺在床上,虽然有些虚弱,但双目有神,看来并无大碍。 “燕阁主绝对不是天心宗的幕后主使,他更不是破案的关键所在。”季微雨看着糜诗,目光坚定毫无闪烁。 “谢谢季阁主的提醒,但对于这点相信我自己可以做出判断。”糜诗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 “但林延卿的确和燕飞阁有关,这点确实如此。”季微雨这句话让糜诗心里一动,只听她继续说道:“林延卿曾经也是燕飞阁的一员,而且那还是在燕飞阁成立的最初,但之后他就离开了。” “为什么?”糜诗追问道。 “因为林延卿和燕阁主对于经营燕飞阁的意见不合,我能说的只有这些,其它涉及燕飞阁的秘密,恕不能详尽告知。” 她顿了顿,想了想继续道:“但很显然林延卿对此结果十分不满。而且对他而言,燕飞阁也是他倾尽心血的所在,而燕阁主对他来说十分特别,如父如兄,林延卿是个很复杂的人,他的情感也非常人能理解。但是我想说的是,到目前为止林延卿所造成所有死亡和激烈的行为,都是他向燕飞阁,向燕阁主证明的一种手段。” “他想证明什么?”糜诗觉得今天的季微雨有些不同,但是她无法判断季微雨所说的一切是真的?还是蛊惑人心的说辞。 “他想证明他的特别,他的能力,他的眼光……很多很多,林延卿一直认为自己能力卓著,眼光独到。”季微雨笑了笑,带着点嘲讽的味道:“当然旁人并不如此认为,包括燕阁主。” “除了这次被刺之外,你最后一次见到林延卿是什么时候?”糜诗问道。 季微雨大概想起往事,颇有些感叹:“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季微雨大概想起往事,颇有些感叹:“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他了。但是……”说到这里她突然语气一个转折,“在他逃离天禁司后,曾经给我带过话,说是想见阁主一面,我自然没有理他,之后又传过几次口信。” 第二百章 千头万绪 第二百章 糜诗听季微雨如此说,语气有些严厉:“朝廷重犯联系了季副阁主,而您却没有告知魂司和官府?” 季微雨却没将糜诗的质问当回事,淡淡地道:“此事乃属燕飞阁内部事务。”她说完这句话,看了看司主大概是觉得此话有些太过强硬了,接着补了一句:“燕飞阁原以为可以很好地解决此事。” 她说完看了眼司主,两人的目光接触了一下,但糜诗正在琢磨一件事情,没有看见,她突然开口道:“那天袭击的时候,林延卿可曾和你说过话?” 季微雨摇了摇头,“没有,但是林延卿显然病得很重,其它人都是戴着面具,唯独他手上脸上都缠着纱布。” 糜诗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那次天禁司的越狱,瞬间的时空转移让他身体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副作用,现在应该更严重了。 “季副阁主认为,林延卿现在想做的是找到燕阁主,并且杀死他。”司主在一旁开口道。 糜诗听了马上接话:“那我们更需要见一见燕阁主了,一来可以了解详情,早日抓到林延卿,二来也能派人严加保护燕阁主,确保他的安全。”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看着季微雨,显然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这不可能。”季微雨一点余地都没留就拒绝了。 “为什么?燕阁主现在人在哪里?”糜诗不轻易妥协,追问道。 季微雨平静无波地道:“我不能说。” 糜诗火气有些上来了,冲着司主嗤笑道:“这太荒谬了!” “糜诗司魂使!”季微雨正式而严肃地喊了一声,糜诗把头转向她。 “我不能说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阁主在哪里,我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阁主了。” 季微雨这句话让糜诗感到有些意外,也有些吃惊,季微雨的样子并不像在说话,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燕双飞究竟出了什么事? “阁主也只是通过信件与我联系。” “他在哪里?你没有追查过?”既然有来信,糜诗相信凭着燕飞阁的能力总能查出些线索来。 季微雨又看了眼糜诗身后的司主,摇了摇头道:“既然阁主不想让我们知道在哪里,我又怎么会追查?但是有一点请你相信,对于你和阁主的见面,已经远远不止你想要的只是公事上,事实上,我比你更期待你们的见面。” 糜诗有些莫名,为什么季微雨会这么说?她为何会期待自己与燕双飞见面? 季微雨的话中显然有话,可是她却不明说,糜诗有些郁闷。 “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阻止林延卿,我会亲自安排你和阁主见一次面。”季微雨目光深沉,透着丝糜诗看不懂的意味,“但是如果林延卿先你一步找到了阁主,那么恐怕你所追寻的所有答案都将随着阁主一同死去……” 糜诗确定,季微雨一定知道什么,可既然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看来林延卿的确是要对燕双飞不利。 别的她不能肯定,但有一点她百分百确定的是,季微雨一定是这世界上最不想让燕双飞死去的人。 但是…… “林延卿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糜诗盯着季微雨,她站在床边,带着一种压迫直逼季微雨。 季微雨愣了愣,大概没想到说完那些话后,糜诗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 “他在马车里对你做了什么?”糜诗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季微雨神色有些迟疑,欲言又止,有些犹豫是否要说,最后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林延卿偷走了一个有着巨大能量的晶石,燕阁主一直将它藏在我的身体里。”她下意识地手放在了胸口中剑的伤口上。 晶石?巨大能量?这是个什么鬼,怎么越听越玄幻了。 可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糜诗单刀直入地问道:“林延卿要这个晶石来做什么?” 季微雨微微一笑,笑容里更多的是无奈,“我想糜诗司魂使现在应该问的问题是,现在还有什么是林延卿不能做到的。” 糜诗一紧,这晶石难道这么厉害? 欧九思站在一座墓前,时间过去很久了,但他仿佛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那些时间承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似乎都跟他没了半点干系,欧九思只想这样默默地站在这里,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 他早就在许多年前就已不在去想丢失了什么,或者什么时候才能达到终点,也不再计算得与失,他只是一步一步随着命运的轮轴往前走,直至生命的最终。 只是,现在,即便这样简单的愿望都怕是不能再继续了。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站在不远处看着欧九思。 其中高个子开口道:“他这是在做什么?”即便是在问问题,他说出来的语调也毫无起伏。 “我想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追悼。” “什么是追悼?” “追悼就是对于死者的追念哀思。” “为什么会有哀思?” …… 这一问一答,好像是小学生在问十万个为什么,但是其中却没有半丝情绪,没有喜怒哀乐,十分诡异。 欧九思终于转身离开那座墓,转身来到这奇怪的二人身旁。 “这地方对你来说熟悉吗?”矮个的那个看着他问道。 欧九思点点头。 “那你可记得要去找什么吗?”高个的问。 欧九思摇摇头。 高个子看着他,目光淡淡地,语调也淡淡地,“这世上有些东西不过是来自其他地方,任何事物都不是唯一的。” “你说的太多了,我们不该牵涉进来的。”矮个子在旁边突然插嘴,声调还是乏味的平淡。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周围,最后目光落在欧九思身上,他的动作有些微地僵硬,好像很不习惯如此,“你必须设法想起来,时间不多了。” 糜诗一走进雅斋,就看见欧阳景面色有些不对。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怎么了?” 欧阳景看了她一眼,说道:“我父亲失踪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应该是昨天晚上。” 第二百零一章 林延卿的秘密 第二百零一章 糜诗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林延卿刺杀了季微雨。” 欧阳景显然刚刚听说此事,他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却想到糜诗说此话的意思,“你觉得林延卿的出现与我父亲失踪有关?” “我不知道,总觉得这两件事情发生的太过巧合了,或许有关,或许无关。” 两人相对而视,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一抹忧色。 就在此时,从大门外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糜诗有些意外,前面是司主,而后面跟着进来的则是季微雨。 她的伤好得可真够快的,糜诗知道除了巫医馆的巫医,燕飞阁也来了好几个医者给季微雨治病,虽然并未伤到心脏,但这当胸一剑能这么快就起来,足见医术和药草之强,再一次对这里的医学水平拜服。 “欧阳景,季阁主此番特意想来见见你。”司主看着欧阳景说道。 糜诗奇怪,季微雨为什么特意要来见欧阳景? “想来糜诗已经告诉你我被林延卿袭击的事情了吧。”季微雨看了眼旁边的糜诗,微笑地和欧阳景谈论着自己遇刺一事。 “是的,季阁主伤势可还好?”欧阳景简单地客套,没有说多余的话。 “多谢,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此番前来是想问你几个有关你父亲的问题。” 糜诗听季微雨这么说,很是惊讶。 欧阳景的身世,除了家族是隐宗这个秘密外人应该无从得知,但他母亲是俞子美,而且欧阳景曾提到过欧九思就是在雅斋里遇见的俞子美,那么父亲是欧九思这件事情,想必很多人肯定是知晓的。 这倒是不怎么令糜诗惊讶,惊讶的是季微雨在被刺之后,竟然眼巴巴跑过来询问欧阳景关于欧九思的事情,而且…… 欧九思却正好在此刻失踪了…… 这中间一定有玄机。 “季阁主请问。”欧阳景神色却没什么起伏,语调也很平静。 “林延卿手里现在握有些东西,而我相信你的父亲可能对其有所了解,所以想请他一见,只是他多年深居简出,故而想让你转告。”季微雨说话中,显然对欧九思十分礼遇,很客气。 “很不巧的是,我父亲昨天晚上失踪了。” “失踪了!”季微雨身体很轻微地晃了晃,司主伸手托了她一把,她才稳住,虽然极力保持着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她真正的情绪。 “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父亲是什么时候?”司主在一旁问道。 “怎么?”欧阳景反问,“两位是觉得我父亲的失踪和林延卿有关?” “或许是的。”季微雨轻叹口气。 “最近他有没有反常的举动,或者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拜访或者接触过他吗?”司主继续问道。 “没有,我应该关心这个吗?”欧阳景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说的话却有些针锋相对。 “到底怎么回事?”糜诗在旁边听得有些火大,“季阁主,烦请你能不能将事情说清楚了,现在欧阳的父亲也失踪了,你们又怀疑此事和林延卿有关,为什么?到了现在这地步,有些事不该再隐瞒了,不然绝对会让林延卿得逞的。” 季微雨听糜诗这么说,看了眼身旁的司主,两人用目光无声地交流着,终于缓缓开口道: “这件事情牵扯太多,若真要从头说起来,这应该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糜诗听她这么说,倒是愣了愣,没料到此事竟然牵扯那么久远。 “林延卿的真正身份,我也是最近才刚刚得知。”她说到这里瞟了眼一旁的司主,“所以这前因后果也是才想通的。” “他不是镇西王府的幕僚吗?还有什么身份?”糜诗奇怪。 “林延卿,他的真正身份是当今圣上的皇叔。” 季微雨这一句话把糜诗和欧阳景都给震住了,他们对看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满满的震惊讶异之色。 “你说的是皇叔可是花凤兰当年以一人之力弹劾,并历时三年将其扳倒的皇叔?” “正是,先皇唯有这一个亲弟弟,不是他还能是谁。”欧阳景解释给糜诗听。 “可是……可是,花凤兰她……林延卿……”糜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既然当年是花凤兰将林延卿扳倒的,可为何还对他情根深种,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微雨叹了口气,“此事说来一言难尽……” “时间有限,还是挑要紧的说。”司主在旁边提醒道。 “林延卿,我就这么叫他了。当年他被扳倒后,世人都以为他怒急攻心,没多久便去世了,可谁知道这只是他诈死的手段,也是皇上愿意饶他一命的条件。” 季微雨只是简单一句带过,但这中间的多少波折凶险都无法想象。 “他死里逃生之后,隐姓埋名,最后结识了阁主并来到了燕飞阁。那时我也是刚刚进入燕飞阁,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常人,也不知道其身份,现在想来,阁主大概应该对他的身份略知一二。” “在燕飞阁的日子里,他和阁主起初甚是有些志同道合,只是后来因为一件事情,两人开始意见相左。”季微雨轻叹道:“那时我一直想不明白,林延卿为何此事如此执着坚持,直到晓得他真实身份之后,才恍然大悟。” “怎么?”糜诗着急地追问,“到底是何事?” “机缘巧合之下,阁主得知这世上还有其它没有魂色的世界,此事被林延卿知晓后,他却动了别样的心思。” 糜诗听到这里,心中一震。 “林延卿就是因为魂色的限制,他出生高贵,是皇后嫡子,但却罕见的不是金魂,故而无法继承皇位,对此他一直耿耿于怀。当知道人可以不依靠魂色而生的时候,他就想去到另一个世界。” “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去就去呗。”糜诗自己是从异界来的,所以不觉得林延卿的想法有多奇怪。 “他的野心可远远不止这些。”季微雨道,“他是想做这两个世界的主宰。” 第二百零二章 季微雨说当年林延卿就是暗暗想将燕飞阁打造成他起事的助力,并且应用燕飞阁的力量控制朝中大臣,总之暗中做了很多事情,最后被燕双飞察觉,将他驱逐出了燕飞阁。 “他疯了吧。”糜诗惊呼道。 “谁说不是呢,怕也就疯子才能如此执着地这么多年做着同一件事情。”季微雨颇有些感叹。 “但这虽然能说明林延卿对燕双飞心怀怨恨,但为什么他还要对欧九思下手?又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呢?”糜诗追问道。 季微雨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看着糜诗道:“我想你应该已经有答案了,而且你应该猜到了不是吗?” 季微雨的目光仿佛能透过糜诗平静的外表看见她惊疑不定的内心。 就像她说的那样,糜诗从开始听到没有魂色的世界后,内心就开始波动。 欧阳景的父亲欧九思,那天见面第一眼,她就认出来此人正是将她带到天曜皇朝来的人,但因为欧九思的一个眼神,她隐忍着没有说。 现在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有一根线将那些细碎的,零星的事件串在了一起。 但是她对于季微雨不太相信,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不是在探自己的话,略一沉吟,糜诗说道:“事情的关键还是在燕双飞,欧九思的失踪无法确定是不是林延卿所为,但林延卿的目的已经能确定,所以季阁主现在可以说出燕双飞人究竟在哪里了吗?” 季微雨看了眼司主,她苦笑道:“这正是症结所在,阁主他不在这个世界上。” 这句话才真正地让糜诗震惊了。 “我猜测林延卿现在一定想尽办法也想去到那里,然后将阁主杀害,他之前做了那么多事情,还偷走了俞子美当年留下来的东西,应该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糜诗惊疑不定,“不,这不可能!” 季微雨脸上带着微笑,“我想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欧九思的失踪,我会想到和林延卿有关。毕竟他是俞子美的丈夫,应该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糜诗听她这么说,只得季微雨也不知道自己是由欧九思带来这里这件事情。 那么究竟事情是否如季微雨所推断的那样呢?糜诗不确定。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我父亲。”欧阳景终于开口,他看起来没有像糜诗那样大惊失色,还是一贯的镇定。 季微雨看了眼欧阳景,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欧阳景。 “你看看这个。” 欧阳景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几个方位和地址,抬起头看着季微雨问道:“这是……” “这是过去三个时辰里你父亲的出现的地方。” 欧阳景还是看着她,目光有些咄咄逼人,带着质询。 季微雨的神色略有些尴尬,含糊地解释道:“燕飞阁拥有自己的情报系统,自然对于重要的人一贯保持关注。” 糜诗心中一凛,有些担心他们父子身份暴露,再看欧阳景虽然表现的有些生气,但正是这生气让糜诗安了心,欧阳景这是做给季微雨看的。 隐宗的身份如果那么容易被暴露,那也无法成为第一神秘的古老家族了。 季微雨说道:“但是最后得到信息地是在城郊的山塘村,之后你父亲就再无踪迹可寻了。” 欧阳景微微沉吟,“我想我有点眉目了,我家在那附近有一处宅子,那边很安静,就在山塘村后面的山中,他一直很喜欢那里。”欧阳景语调变得有些沉重,目光扫过司主和季微雨,“我父亲曾经经历过一段特别困难的日子,我不确定他此番离去是否与先前所说的事情有关,亦或是其它。” “我即刻派人去那边仔细搜查,你最好将宅子的位置在地图上标明。”季微雨有些着急地说道。 欧阳景却十分有礼地拒绝了,“季阁主不介意的话,我想亲自去一趟将我父亲带回来,我想这是最合适也是最好的办法。” 季微雨还想说什么,一旁的司主却替她答应下来,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我和你一块去!”糜诗自告奋勇地说。 欧阳景还没说话,外头楚渭崖则匆匆跑进来,“糜诗!”他走进来看见司主和季微雨竟然都在,惊得像个木头桩子一般愣在当场。 “什么事!”司主开口问道。 “禀……禀司主。”楚渭崖被司主这一喝才回过神来,“发现林延卿的踪迹了。” 司主看了眼糜诗,糜诗心中迟疑不定,她想和欧阳景一起去…… “糜诗,你和楚师兄去追查林延卿的下落,我自己一人去即可。”欧阳景微笑着道:“我想此番我一个人去更方便一些,你说呢?” 糜诗看他的话不像作假,她想了想便同意了,嘱咐道:“那你一切小心,虽然发现林延卿的踪迹,但难保他不会派人对你父亲不利。” “我知道。” 有这么多旁人在场糜诗也不便多说,于是便和楚渭崖匆匆而去,欧阳景则也骑马出城走了。 糜诗和楚渭崖一路走着,糜诗抽空问道:“林延卿在哪里?” “有人看见和他相似的人。” “确定吗?” “我觉得十有八九是他,除了他我也想不到还有谁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楚渭崖皱眉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即便现在,楚渭崖好像还未从当时亲眼所见的震惊中缓过来。 他仔细回忆着目击者所说的话,“一群少年正在玩蹴鞠,其中一个孩子跟着球在跑,就在此刻他们突然看见了一道闪光,而当那个孩子撞上了那闪光,就……” 楚渭崖说到这里,抬头看着糜诗道:“这事情我从来没遇见过,也不知道怎么说,你还是去亲眼见了便知道了。” 等糜诗见到了那个据说是撞上光墙的孩子尸体时,知道为何楚渭崖无法向她细说。 这孩子只留下一半的身体,从左肩到右腰以上的部分都消失不见,现场也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丝的骸骨,他的头以及身体的一半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第二百零三章 欧九思的秘密 糜诗让楚渭崖找到当时在场的一个少年,问道:“告诉我你当时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少年脸色苍白,还是沉浸在那幕恐怖画面的恐惧中,他嘴唇发抖,颤声道:“我……我当时就站在那里。”他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我等在那里,小杰则去将球捡回来,然后,我就看见那里仿佛出现一堵透明的墙。” “这墙什么样子?”糜诗问道。 “透明的,微微地闪着光亮,有点像……像热浪,你能明白我说的吗?若有似无的。” 糜诗问道:“你说的若有似无是什么意思?” “就像……”那少年好像想不出来怎么形容,“对了,就像变形了的冰块,然后就……小杰走过去的时候,那墙突然就消失了……小杰他……” 那少年再也说不下去,糜诗拍了拍他肩膀,安抚了他几句,派人将他送走了。 “可有人亲眼见到林延卿?或者什么可疑的人?”糜诗回头问身后的楚渭崖。 “有的。”楚渭崖很快又带来一个小姑娘,大约看着十五六岁的样子,她显然也被先前发生的惨剧给吓到了,脸色苍白,但整个看起来还算稳定。 糜诗特意放软声音,问道:“我同僚说你看见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样奇怪的东西,能具体和我说说那是什么样子的吗?” 这小姑娘虽然声音有些不稳,但口齿清晰,条理清楚,“我离的不是很近,但能看清楚他拿的是个黑色的盒子,有些像我们女孩子家用的首饰盒,只是略大一些。之前我看见了也没多注意,看上去也不想要做什么的样子,但……现在看来……”小姑娘看了看糜诗和楚渭崖,很聪明地下着结论:“很明显不是。” 糜诗鼓励她,点了点头,问:“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他戴的面具,根本看不见长相。” 糜诗心中一动,“你确定他脸上戴的是面具,还是缠着绷带?” 小姑娘皱眉细细想着,然后很肯定地道:“是的,你提醒我了,是绷带,他脸上缠的是绷带。” 糜诗又问了几个问题,小姑娘再也回答不出什么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楚渭崖皱着眉头,脸上布满黑云,还有一丝的担忧和不安。 糜诗想了想,便将林延卿和燕双飞的瓜葛过完大概和楚渭崖说了一遍。 楚渭崖听完后,惊得眼睛瞪得老大,整个人都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的意思是燕双飞跑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糜诗觉得作为第一次听到如此耸人听闻的消息,楚渭崖的表现以及算是很镇定了。 她点头道:“是的,燕双飞将这称谓镜像空间,就如同照镜子一般,师兄能明白吗?” 楚渭崖苦笑,“离明白还差些。” 糜诗莞尔,楚渭崖这人有时候还真是老实的有些可爱。 “让我想想,也就是说燕双飞不在这世上?”楚渭崖还是有些迷茫 “其实如果说起来,他在这里,只是在另一个空间而已。” 只是糜诗这话让楚渭崖又混乱了起来。 糜诗想了想道:“你有经历过似曾相识的感觉吗?就好像有的人你明明没见过却感觉很熟悉,或者明明没去过那个地方却好像到过一样。” “你说的这种情况的确有,但是这和燕双飞在那里有什么关系呢?”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其实就是对另一个世界的瞬间感知。你觉得好像去过这个地方,因为你在另一个世界的确去过。你不认识的人却感觉很熟悉,是因为在另一个世界你的确认识他。” 糜诗这样仔细的解释,楚渭崖终于有些明白了。 “但这似曾相识只是一瞬间的感知,人人都会有。但是有些人却能不仅只是对另一个世界惊鸿一瞥,他们甚至可以穿越过去。”糜诗说到这里心中突然有些不安,那自己又算是什么? 她来到的不是镜像的世界,而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又是为什么?欧九思又是如何将自己带过来的? “燕双飞就是那个可以穿越的人。”楚渭崖却终于理清了思路,“所以照你所说,这件事情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 楚渭崖苦笑道:“我根本无法想象我接来要说的话,此事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林延卿似乎在试图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是的,关键就在于为什么林延卿会选在这里?”糜诗提出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欧阳景穿过山塘村,很快就看见面前的一座青山,钟灵毓秀,青翠的山峰,灵秀清逸。 山间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阴里,疏疏落落地可以看见几屋茅舍,像个打盹的老人般蜷伏在山岩旁边的枫树林下,孤零零地没有左邻右舍。 欧阳景加快步伐,来到茅舍中。 他推开木栅栏圈出来的前院大门,冲里面大声喊了声:“父亲!” 只是无人应答。 欧阳景穿过荒草丛生的院子,来到东面的一间屋子里,屋子里堆满了灰尘,家具的木头有些也已经腐烂的不行,东倒西歪的,一看就许多年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墙面上都长出一片片青色的苔,有一些死去的青苔贴在墙上,像一块块黑斑,走进这屋子,就会闻到腐木和青苔的气息。 他又继续朝里走去,边走边叫道:“父亲,父亲……” 然后他看见欧九思蹲在西面屋子的廊檐下,不知道在干嘛,好像是在发呆。 欧阳景走过去,轻声喊道:“父亲。” 欧九思好像听见欧阳景叫自己,动了动身子。 “您在这里做什么?”欧阳景来到他面前,蹲下身。 欧九思看着有些神思恍惚,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回答欧阳景的问话:“我在这里找东西,我想它应该就在这里,很重要的东西。” 欧九思此刻说话的方式就像一个孩子,这也是欧阳景执意自己一个人来此的原因,只因为欧九思的这个间隙会精神失常的秘密只有他知道。 第二百零四章 父子 第二百零四章父子 欧九思这个偶尔疯癫的状态,连宗族都是瞒着的。 因为谁都无法预测会从一个失心疯的人嘴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而解决这个不安的因素最好的办法自然只有一种。 欧阳景当然不想面对这唯一的办法。 因此,当欧九思清醒的时候,他们父子则默契地想好对策。 这也就是为什么欧九思当年很突然地就不再参与族长位置的角逐,退居幕后,全力辅佐现任族长上位,为他的儿子欧阳景在族中找了一个好的靠山。 至于父亲为什么会如此,当年他还年纪小,只隐约知道和俞子美的去世有关,但其中肯定还有隐情,他也设法探听过,却根本无法从欧九思口中了解到分毫,当然也无法从旁人口中打探。 看着眼前又犯病的父亲,欧阳景有些头疼,许久没有再犯病的父亲,不知道究竟是遇上什么,刺激他旧病复发,好在看他现在的状态,还算比较轻微。 欧阳景只能顺着他的话问道:“那父亲你能告诉我在找什么吗?” 欧九思带着哭音:“我不知道,儿子,我不知道……我就是想不起来……” “那别找了,天快黑了,我们这就赶紧回去吧。”欧阳景好声好气哄着。 “不行!我一定要找!”欧九思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前来扶他的欧阳景,在屋中翻箱倒柜,厚厚的灰尘扬起,弄得屋里灰蒙蒙的,欧阳景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欧九思现在这样子,他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在边上劝道:“别急,慢慢找。冷静,父亲……” 欧九思根本好像听不见他的话,依旧埋头在翻着东西,与其说是在找东西,更不如说是在拆房子更合适些。 原本就破烂杂乱的屋子,更是变得像是废墟场一般。 “从很久以前,我就在着手做一件事情,这是真的!”欧九思好像在和欧阳景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必须找到它!” 欧阳景只是在琢磨如何将欧九思劝住,他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 只当欧九思失心疯症发作,不然都不知道找什么东西,又如何找得到?又怎么确定一定在这里? 只是他琢磨如果能诱导父亲说出他在找什么东西,或许就能哄骗他回去,于是问道:“在找什么东西呢?父亲大人。” “我找不到!”欧九思突然发起飙来,他毫无章法地乱推乱拽,甚至将一个箱子都整个翻过来,“我不记得要去哪里找,我不记得了!” “父亲!”欧阳景上去拦住他,以防他伤到自己,但欧九思此刻力气巨大,欧阳景又不敢用力深怕伤到他。 好不容易等到欧九思稍微平复一些,大概是有些累了,力气用的差不多,但是依旧不肯离去,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发呆。 欧阳景此刻也随他去了,侧坐在门槛上,背则靠在门框。 四周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只有偶尔树林中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鸟叫声,生出一番别样的风情来。 此处虽然人烟罕至,但景色却十分怡人,四周是山,还能依稀看见远处山中有一潭深水,山清水秀,峰峦秀拔,仿佛如一幅宁静的水墨画,美如仙境。 欧阳景一下子就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段他深埋在脑海中的记忆。 他好像是在说给欧九思听,但却声音很轻,又像自言自语。 “我记得小时候每到春天的时候,一家三口就会来这里,我和父亲还有俞先生,而她总是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进进出出,山上山下的,但天黑之前总是会回来。她偶尔也会做一做最拿手的叫化鸡,有一次那香味差点把山里的野兽都引了过来……”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风儿轻柔地一阵阵拂过,不远处的树林里鸟儿声阵阵,欧阳景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往林中扔去,顿时惊起一群鸟儿,扑棱棱地往空中飞去…… 那些稍纵即逝的儿时光阴,原来像一幅画就那么一直留存在脑海里,无法抹去。 “景儿,为父知道来此做什么了,我知道它在哪里了。”欧九思平和的声音从欧阳景的身后响起,他回头看去,对上一双目光清明的双眼,清澈而有神。 而此刻在魂司的糜诗则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 现在既然知道林延卿的目的,也看见了他的确是做到了,但是又是什么原因好像是导致失败了。 糜诗突然想明白,这林延卿现在应该是在做试验,毕竟穿越这档子事,怎么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又不是写小说,一眨眼就穿了。 她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急匆匆找到方艾小师妹,“师妹!” “糜诗师姐,有何吩咐?”方艾笑眯眯地应道。 “我像你好好去卷库中查一查,将天心宗以及和林延卿相关的卷宗都调阅出来,还有府衙里那些疑难怪案的卷宗也要,然后都送到我这里来。”这方艾之前查张楚孪生兄弟一事上,糜诗就发现她很有些能耐,尤其是在纷繁杂乱的信息中,可以很快找到其中的关联,旁人怕是给他十日都不能找到的信息,方艾当时一日就做到了。 “好的,师姐。这些卷宗时间呢?追溯到多久以前的?”方艾问道。 “所有的。”糜诗很坚定的道。 方艾听到这话,怔了怔,但还是领命去了。 糜诗知道这个工作量巨大,但是因为天心宗和林延卿的案子也就这一年多,不超过十件,但府衙的卷宗则因为时间不限制,也就将范围扩大了无数倍。不过好在魂司第九司这些年将棘手的卷宗都接手过来了,所以糜诗推断府衙那边留下的卷宗应该有限。 只是,当卷宗被一一送到糜诗手里的时候,数量之多还是让糜诗有些侧目。 这些卷宗足足堆满了半个屋子,糜诗看着这一叠叠几乎和人差不多高的卷宗,深吸了口气,咬牙开始快速地翻阅起来。 第二百零五章 漏洞 一般人若是面对如此巨量的信息,一定有无从下手的感觉。 但糜诗不一样,一来她受过专业训练,对于找关键信息很拿手,二来么她记忆力惊人,不会被海量资料搞得记着后面忘记前面。 但即便如此,还是足足花了一天才整理出一个大概来。 既然糜诗推测林延卿是在试验,那么找出那些案子中的关联则是关键。 糜诗在一张极大的地图上,将这些年来发生的奇异案件都标注起来,但没有什么发现。 一个个红点在地图上看起来凌乱无序,根本看不出什么规律。 她脖子有些酸,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不知不觉已经亮了起来,又熬了一个晚上。 转头再看看为了方便铺在地上的地图,眼睛却有些发花,大概是先前看太阳的时间长了些,加上屋子里又黑,一暗一明的让她一下子视线变得模糊。 可也就在这时候,糜诗突然发现地图上的那些小红点好像并不如她之前认为的那样散乱无章。 糜诗快速地站起来,直接冲到司主的书房,“司主,我想我发现了林延卿在西洲和京都之间连续犯案的联系了。” “什么联系?”司主追问道。 “此事最好季微雨也在场。”糜诗提议。 司主也很爽快,立刻就派人去燕飞阁请她来魂司一趟。 季微雨来得非常快,看来林延卿对她,对燕飞阁而已此刻都是十万火急至关重要的一件事情。 糜诗将季微雨和司主都让进了自己的书房。 看着地上铺展着一大张地图,上面还有一些很清晰的标注。 季微雨目光中流露出来一丝惊诧,“这是?” 糜诗也不卖关子,很直接地说道:“这是这些年第九司所查和魂启相关的案子,还有就是官府中与其类似的怪案,有些甚至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案子。” “这些燕飞阁一直都在潜心研究,许多见解独到又观察入微的大师都一直在寻找中间的关联……”季微雨此刻好像也不再隐瞒燕飞阁暗地里所做的一些事情。 糜诗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的确,这些案子看上去显然没有明显的联系和逻辑性。”她不顾形象,蹲下身在地图上将那些标注的点一一连接起来:“我也是花了些时间,并且很偶然的情况下才发现这个的。” 她用笔沾了沾黑色的墨汁,将京都和西洲两个地方圈了起来,“这两个地方是林延卿都用过设备……”糜诗不知道怎么称呼那可以穿越的工具,想来季微雨和司主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而这些则是这么多年来发生的案子。”糜诗又将点连呈现,地图上呈现出以京都和西洲为中心的放射性地两个图案来。 她指着地图上的图案,看了眼季微雨和司主:“我想,这真的应该不是凑巧那么简单。” “这能说明什么?”司主蹙眉,虽然他也看出来的确有些古怪,可这代表什么呢? 季微雨突然开口道:“我想我知道这代表什么。”她脸看上去很平静,只是眉间透出一丝凝重,还有着一丝忧虑之色。 “林延卿的目的现在都知道了,他要穿到另一个世界去,相对阁主不利,更想成就他的野心。只是穿越并不是有了装备就能成功,找到那个适合穿越的地点才是关键。” 季微雨所说很符合糜诗的猜测,果然林延卿是在找地方。 “什么地方呢?”司主更关心的是结果。 “这个地方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曾经听阁主提起过,俞子美曾经提过一个言论,那就是我们所处的天曜皇朝有弱点,这个弱点说更明白一点就是时空的漏洞,而这个漏洞五行不畅,阴阳不调,完全不同其他地方,且十分不稳定。” “这个漏洞所在的地方,就是两个时空之间的分界最薄弱之处,在那里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就变得容易许多,现在这些地方变得极其稀少了。”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糜诗追问道。 “俞子美之死。阁主说她在世之时,不仅热衷于找出这些漏洞所在,还一直将它加固,使之不再成为漏洞,而随着她死去了那么多年,那些漏洞又慢慢显现了出来。” 糜诗有些惊讶,毕竟穿越的设备说起来还是她创造出来的。 但想到她将设备拆散藏于各处,如今又从季微雨口中得知她一直在修复这漏洞。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改变了初衷,而做起了完全相反的事情呢? “也就是说,林延卿很有可能就是在寻找你说的漏洞?”司主有些动容,按照季微雨的说法,如果真的被林延卿找到,那么…… “是的。”季微雨神色也十分凝重,“现在确定他手中拿着当年俞子美造出来的机器,又取走了阁主放在我这里的晶石,现在只差一个正确的地点,穿越时空对他而言就近在眼前了。” 山中草屋里,先前疯癫的欧九思显然已经恢复了正常。 欧阳景略微放下悬着的心,“父亲,还记得为何来此吗?” 欧九思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到厨房,来到灶头旁,这灶已经坍塌了一半,完全不能再用了了。 欧九思显然也没打算起火,他蹲下身子,再靠墙的灶台边细细摸索着。 欧阳景看到这里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走上前去,手轻轻地敲墙,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它插入砖缝中。 这墙上有玄机。 欧阳景稍加检查就察觉了,他灵活而谨慎地将墙壁上的砖块一块块起出来放在一旁,果然,墙壁之中有暗格,而里面放着一只十分不起眼的铁盒子,锈迹斑斑。 “它……它还在这里,我一开始还担心……”欧九思有些激动,他将盒子抱在怀中,双手甚至有些微微地颤抖。 “父亲,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到它。”欧九思将铁盒递到欧阳景手里,”只是钥匙弄丢了。“ 这铁盒子看着破烂,却上着七星锁,七星锁是当世最难打开的七大名锁之一。 第二百零六章 时空之门 第二百零六章 七星锁是当世最难打开的七大名锁之一,但这世上再开的锁,在欧阳景的眼里都不过如此。 很快,锁就被打开,他无声地将铁盒子又交回到了欧九思手中。 欧九思接过盒子,右手轻轻抚过盖子,像是在给铁盒子擦拭,只是这铁盒锈迹斑斑,岂是擦两下就能如新? 欧九思迟迟没有打开,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为的就是来此找它,可东西明明在手中了,欧九思却有些迟疑。 但终究,铁盒最终还是被打开来了。 欧阳景就站在欧九思身旁,先是闻到一股浓浓的铁锈味,然后一眼看见了盒子里放着的东西。 但就凭他的眼力和见识,却也看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乌黑的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东西,大约一个成人手的大小,八边形的形状,中间略长,两头略窄。 “这是什么?”欧阳景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道。 欧九思这东西从盒子里拿起来,轻轻地抚摸着,道:“我和你说过,当年你母亲为了救你曾动过的念头,那时她已身怀六甲,有些事情自己是做不得的,只能由我来。” “你母亲当让我定期服用大量的能产生迷幻的药物。” “什么!”欧阳景有些惊讶,大量的迷幻药物若是稍有差池,就会造成终生疯癫……难道父亲如今的疯癫之症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欧九思却没有理会他的震惊,他的记忆已经回到当年,自顾自地说着:“因为只有借助药物,才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的景象。我深信自己瞥见了另一个现实的世界,像我们所处的世界一样,但又有些不同,那就像是一家中的一对兄弟,来自相同的血脉却又各自有各自的想法,行为,不一样的人生轨迹。” 这段话,欧阳景听了有些雾里云里,但欧九思没有给他插话的几乎,说话有些颤音,但语速却很快。 “我们都会有短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你母亲可以利用迷幻药使我产生这种感觉的时间延长。但是问题是,如何才能不用迷幻药就能做到……” “那时候,她得知了圣灵梗一事,就如你所知,那是玄昊大师所研制,但子美她从中得出一个论断,那便是小孩天生更容易看见另一个世界。” 欧阳景听到这里有些知道了来龙去脉,“所以当年的任琼就是被喂食了圣灵梗的那个孩子。” “是的,子美当时确信只要培养得当,孩子的这些能力是可以得到很大的提高和加强的。最终,是可以穿越时空而到达那个世界去。” “哪里?你说的那个世界,可是糜诗来自的世界?”欧阳景沉声问道。 欧九思没有立刻回答他。 等待的这一刻,欧阳景从来没觉得时间竟然可以变得这样缓慢,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一向平稳跳动的心急速地在胸腔中跳动着,甚至有要跳出来的错觉,手心竟然有些潮湿,手指也微微地抖了抖。 对于一个职业杀手来说,一双干燥而稳定的手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欧阳景早就已经忘记手指抖动是什么感觉,可这一刻他却那样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乱了…… “景儿,那时候子美怀着你,情况却十分危机,你对我们而言是如此珍贵。糜诗的那个世界,你没有见过,但是我相信只要我能穿过去,一定能在那里找到救治你的方法。” 欧阳景听他这样说,心情很复杂,他有些嘲讽,又有些觉得好笑,“那父亲大人打算怎么做?就这么从这里走过去,然后走到另一世界中去?” “这当然没有那么简单,首先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欧九思却好像没有听出欧阳景话中的讽刺,很认真地解释给他听。 “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我们既然可以过去,同样的那边的事物也可以穿过来,这点上将会十分的危险。所以子美和我那时为了防止此事的发生,一同做了这个东西。”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欧阳景再一次问道。 “此物乃天石所制,拥有特殊的力量,一旦需要关闭这个入口,就需要用这个,它对入口有十分强大的干扰作用,这就是我必须要找的东西。”欧九思双手牢牢地握住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显然十分宝贝。 欧阳景见父亲的目光又有些涣散,嘴里喃喃地重复着莫名的话,深怕一刺激他疯癫症再犯,便好言安抚道:“好的,父亲,我都明白了,你说这外面有一个地方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你需要将它关闭。” “是的,景儿。”欧九思伸手拉住欧阳景的。 “可是,那个地方你知道在哪里吗?”欧阳景顺着他的话,很随意的问道。 可没想到的是,原本只是无意的对话,旨在让欧九思放松下来,却没料到竟然会得到答案。 “是的,儿子,我知道在哪里。此地就在京都城的巫神庙中。” 京都城是巫族的圣地,也是巫族的中心,而巫神庙则是重心之重,这是整个天曜皇朝信仰的圣地,无论三大贵族,还是平凡百姓,此生唯一的信仰便是巫神。 这里没有佛教,也没有道教,巫神便是他们心中唯一的神,唯一的宗教寄托。 欧阳景不太能辨认欧九思此番话有多少可信度,但是他觉得这是唯一能将父亲带离此处的方法。 “既如此,父亲我们这就立刻赶到巫神庙去!”欧阳景说道。 他的这个提议很快得到欧九思的同意,“景儿,你说的对,应该马上就去,他们说了时间不多了。” 欧阳景这时候听到父亲同意离开终于松了一大口气,根本没在意他口中所说的他们,听见了也只是以为是疯癫之语,根本没放在心上。 欧阳景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现在马上出发估计到了巫神庙天都快黑了,于是片刻不再耽误,带着欧九思这就离开山中,往京都城中的巫神庙而去。 第二百零七章 父子 巫神庙在城北,所以欧阳景架着马车往北门而去。 就如他所料的那般,尽管紧赶慢赶的,这还没入城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隐约可以看见巍峨的庙宇在夕阳下散发着璀璨的炫目光彩,好像还能听见巫神庙中传来的钟声。 巫神庙微微壮观,洁白的庙宇在夕阳下披上了一层金光,显得更加的庄严,纯净。 终于太阳完全落下,天也黑了下来。 夜空中云层厚厚的,几乎看不见星光。 欧阳景父子此时终于来到了巫神庙前。 他原本想将欧九思骗回家的,可却没料到父亲异常执着,硬是一定坚持要来巫神庙。 平日里欧阳景也偶尔会路过巫神庙,但白天里信徒几乎将这里堵得水泄不通,所以也就只是远远看上一眼。 而晚上的巫神庙十分寂静,没有信徒甚至庙中没有一个人,这是巫神庙自古流传下来的一个规矩,夜晚不得入内。 当然,这对于信徒来说是个十分神圣而必须会遵守的规矩,而于少量的非信徒和歹人而言,巫神庙还真是没什么值得来的地方,除了一座孤零零建的高大的庙宇,巫神庙中乏善可陈。 这些规矩对于欧阳景而言当然不怎么当回事的,只是抬脚跨入大殿中时,似乎能感觉到一种近乎神圣的感觉袭来,好像真有什么无法看见的力量一般。 大殿中光线十分微弱,只有巫神像旁边的两盏长明灯闪着微弱的光芒。 “不在这里,在后面的园林中。我记得清楚,在那里我打开了入口。”欧九思说得十分清楚,拉着欧阳景穿过大殿就往后面园林中去。 说是园林,可是这巫神庙的园林之大几乎可以赶上山林了,顺着一条幽静的小道走了半天,却依旧看不到头。 “快些,景儿走快些!”欧九思催促着。 四周漆黑一片,偶尔月亮从云层中探出些头来,才能隐约看清前方的路,而在这林中又不便点火,欧阳景是担心父亲年迈,特意走得慢,却不料反而被嫌弃了。 “父亲,走慢点无妨,既然已经来这里,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欧阳景好言劝道。 “这我不太确信,有人告诉过我一定要准时,而且每次只要当后果将不堪设想的时候他们才会现身。”欧九思说的话又开始毫无章法了。 “他们?父亲您说的是什么样的朋友?”欧阳景奇怪。 这里的路开始有些坡度,欧九思走得有些费劲,说话也有些喘气:“就是……那两人,一高一矮的。” 欧阳景听他这么说,愣了愣,心中一惊:“您是说我和糜诗在山中遇刺时候碰到的那两个人?” “是的。”欧九思想都没想就点头承认了。 “这二人,当时我我生死未卜之时却袖手旁观,之后又以隐宗为要挟胁迫我离开的,父亲您现在来此却和我说是受了他们指使?”欧阳景停住脚步,也一把抓住还在继续走的欧九思,不让他再往前走了。 欧九思甩了甩却无法甩开,他只得转身看着欧阳景道:“景儿,为父深信如果他们这么做,一定是有充分理由的。况且当日他们也并未伤害到你不是吗?” “父亲,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欧阳景凝视着面前这个血脉相亲之人,突然觉得此生从未正在了解过他。 “很多啊。”欧九思很轻松地说道,“自然有很多事情,只是这些都没有什么关系。” 他终于将胳膊从欧阳景手中抽出来,继续往前走着,欧阳景则默默跟在他身后。 大约又走了二三里路的样子,欧九思在前头突然感慨道:“这真是太神奇了,多少地方物是人非,可这里,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竟然一点都没有变。” 他突然停下脚步,冲着欧阳景道:“就在这里了。” “这里?”欧阳景看看四周,除了树木杂草什么都没有。 “就是这里了,没错。”欧九思伸手指了指左侧黑漆漆的树林。 欧阳景什么都看不清,只得问道:“那现在怎么做?” 欧九思从怀里取出那个东西,像宝贝一样的呵护着此物。 “这东西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欧阳景看着此物,心中总是有些不踏实。 “我希望不会。”欧九思的回答显然根本没有一点点安心的作用。 欧阳景还想说什么,突然从两旁窜出几条黑影来。 几下就将欧九思扑倒在地,欧阳景一着急,喊道:“父亲!” 他见对方也是赤手空拳,趁着他们尚未站稳,飞快地朝他们扑过去,只是这些人显然是训练有素,配合得当。 虽然被欧阳景钻了空子,有两个人被他突然扑倒在地,但是另外两人应变却非常快,一人制住欧九思,另一人侧身就闪过来,乘欧阳景一扑之势已老,重心不稳,三两下就将他反手制住。 欧阳景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大声喊道:“父亲!你们快点放开我父亲!” “放手!快点放手!”突然从斜地里又出来几个人,被着光看不清脸,但是这声音欧阳景却是再熟悉不过,“糜诗!快来,是我,欧阳!” 糜诗冲着那几个抓着欧阳景和欧九思的人大声喊道:“没事!没事!这两个是自己人!” 那几个人迅速就放了手,欧阳景站起身来,而那般糜诗早就将欧九思扶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巫神庙晚上不许人进出?半夜三更在此做什么?”糜诗前面这句话当然是说给旁边的人听的,但后面一句也是自己想问的问题。 欧阳景笑笑,“好巧,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他反问糜诗,其实欧阳景先前早就发现了这树林中不止他们父子二人,所以一直暗暗注意,直到对方出手,他立刻看出来是来自魂司的人,所以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将自己制服,不然这几个人哪里是他的对手。 “我们是来堵门的。”欧九思压低声音,小声道:“去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糜诗有些吃惊,再看看欧九思,却好像和往日所见有些不同。 第二百零八章 时空之门(一) 第二百零八章 欧九思给糜诗的印象,都是一个睿智的老者的形象。 有点像大学里的颇有学术威望的老教授,但今日的欧九思却更像她的外公,也就是老小孩一个。 这是怎么了? 她疑惑地看了看欧阳景,用目光询问。 “没事,以后和你细说。”欧阳景轻声在她耳边说道,随即故意略放大声音道:“你怎么又会在这里?” 糜诗苦笑,又有些觉得神奇,“很显然,是和你们同一件事情。” 欧阳景心思一动,“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糜诗没有正面回答他,反问道:“你说我怎么知道呢?” 旁边还有魂司的其它人,欧阳景知道糜诗不便明说,其实他早就反应过来了。 还有什么原因呢?糜诗自己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这大门在哪里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欧阳,你们怎么来了?”楚渭崖的声音响起。 糜诗刚想开口,突然树林深处发出一道亮光来。 这光亮一直持续着,虽然并不刺眼,但是这亮光能穿过黑夜的帷幕,从树林深处透出来,显然很古怪。 “那是什么东西?”楚渭崖吃惊地问道。 糜诗和欧阳景对看了一眼,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了。 一行人从光亮放出的方向分东西两路包抄过去。 只是没想到这亮光离他们的距离比想象的要远一些,而且夜色很黑,糜诗很快就看不见楚渭崖那一队人在什么位置了。 而欧九思因为年纪大的关系,欧阳景要看护他,也慢慢被扔在了后面。 今晚的云层很厚,几乎看不见星星,月亮偶尔从云层里探出一个头来,又很快被云给遮住。 那光亮也是时有时无,糜诗看准方向往那边跑着。 她带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手中提着刀走在前面,行动很是训练有素。 弯着腰走了一段,就停住,听一听有没有动静,然后继续再往前走。 走到一片松树林中,糜诗记忆中应该就是离着不远来,朝着这两人打着手势。 压低声音道:“不远了,小心注意。” 只是他们走在树林里,地上总有些树叶和树枝,走起路来时不时会发出些响动,尤其在这寂静夜晚的树林里,这细微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晰。 糜诗刚想提醒走在前面探路的人,突然,前面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有情况! 糜诗迅速地卧倒,只是前面的师弟却已经倒下,应该是有人在暗处放冷箭。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又亮起一道光芒,糜诗借着这光看清了前方。 果然就在这里! 前面林中出现一潭深泉,那光亮将此处照的如同白昼。 糜诗一眼就看见了林延卿就站在潭水旁,但凡露出来的肌肤都裹着绷带,糜诗更确认是林延卿没错了。 她顺着林延卿所对的方向看去,只见泉水中间出现一堵墙,就如同先前那蹴鞠的少年所描述的一般。 那是一堵透明的墙,说起来糜诗更觉得这像是一个垂幕电影,她隐约还看见这上面显现出一些东西,好像也是树林,只是这图像不太稳定,抖动着,就好像接收信号不好的电视屏幕。 此时,林延卿显然也知道有人来了,他大声地吩咐着身旁的人:“继续,不要停下。”然后不知道冲着谁说道:“尽量拖住他们!” 糜诗这时候也顾不上林延卿,先前那个将师弟击倒的人,借着光亮她已经看清了此人的藏身之处,算了算距离,缩起身子就地一滚。 对方显然也早就发现了他们,就在糜诗刚动,一排飞刀就招呼了过来,直直地插入糜诗刚刚所站之处的泥地里。 糜诗也不含糊,随手佯装投出暗器,其实只是随手在地上抓的石子,接着一个饿虎扑食扑上去,在半空中就看准了对方的位置,封死他的退路,精准地将此人扑倒在地。 就在她动的时候,那边也开打起来。 糜诗发现林延卿也没带多少人来,统共加上他自己也就四个人。 大概此处乃京都重地,又是在巫神庙中,人带多了太过招摇显眼,容易暴露。 但很显然虽然带的人少,但却很不好对付。 糜诗原本以为已经制服住了对手,却一个不留神让他脱了身。 那人咬牙瞪眼地盯着糜诗,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一把匕首,朝糜诗的胸口就直直地刺过来。 糜诗也不慌乱,看准时机像旁边一闪,躲过匕首的时候飞起一脚,向对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踢过去,一脚正中对方手腕,那匕首发出铮铮的声响向一旁飞去,正刺入一颗树上。 解决了武器就更好对付了,对方虽然很强,但是糜诗却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手,最终将此人制服,那边的两人还在纠缠着。 糜诗也顾不上,径直朝着林延卿所在的地方跑过去…… 欧阳景这里却是有些着急,前头糜诗早就不见了踪影,但父亲他这般却是很执意要跟着,此刻也不知糜诗那边什么情况,欧阳景匆忙嘱咐一声:“父亲,你待在这里别去了,我一人赶过去帮忙。“ 说完话,转身就要走。 却被欧九思一把拽住,“这个东西,你们需要这个东西来阻止他。” 欧阳景低头一看,父亲递过来那个据说是天石所制的物件。 “好,那你给我吧,我去阻止时空之门被打开。” 欧九思有一瞬间的迟疑,最终还是放开了手,将东西交到了欧阳景手中。 欧阳景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个需要怎么做?” “很简单,你只要对着那时空之门,然后按下这里就可以了。”欧阳景指了指这物件的中间部分。 欧阳景这才注意到,这东西的中间有一个黑色的小圆点,微微凸起,若不是欧九思提醒,一般人只会以为这是手艺做的不到位,做的不太平整而已。 “去吧,景儿。”欧九思终于放开了手。 欧阳景不再耽搁,很快就淹没在黑漆漆的树林之中。 欧九思看着欧阳景消失的身影,轻声道:“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二百零九章 时空之门(二) 第二百零九章时空之门(二) 虽然明知道有人前来阻止,林延卿却还是十分镇定地站在潭边一动没动。 只是偶尔问一问身旁的人:“准备的如何了?” “禀主人,一切已全部到位,大事将成。” “很好,很好。”林延卿脸上绑着绷带看不清表情,但就这两个简单的字也能感受到他此刻激动的心情。 糜诗此刻已经来到近前,她看着水面上先前还很模糊的影像已经变得十分清楚了。 略看了看,只见林延卿边上一个人手中一直在摆弄着什东西,知道此人负责操作,当下大喝一声,“住手!” 对方果然如她所料,吓得愣了愣。 “继续,别停。”林延卿边上吩咐。 那人这才晃过神,继续操作着。 但糜诗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方才大喝住手,当然不是抱希望对方真的会就此停手。 只是想打断他一下,打乱他的节奏。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在专心做一件事情的效率和速度都是非常快的,而如果中间突然被打断,就会有一个缓冲的过程,达到原先的速度需要一定的时间。 就好像跑步助跑一样。 糜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此可以为自己争取时间,虽然她现在看得很清楚,但是离林延卿还足足有个四五十米的距离,跑过去至少也要个几秒的时间。 而这声大喝就是帮她赢得了这几秒钟的时间。 糜诗趁着这个间隙已经很快赶到那个操作之人的身旁,一拳就将此人打翻在地。 那人显然是没有练过什么功夫,糜诗只是一拳就倒地不起。 糜诗便没再注意此人,而是往林延卿的方向走去。 只是她没注意身后那人,此刻颤颤巍巍地又爬起来,伸手在面前的那个奇怪的装置上用力按了一下。 糜诗听到身后有动静,心中一惊,往后看却见那人却是趴在装置上闭着眼睛,显然这回是真的晕过去了。 糜诗见此人先前明明是倒地,这会儿全明星换了个地方,暗道不好,猛地转身再看向林延卿所站之处。 只见他人已经不在原地,而是朝水面中央走去。 奇怪的是,那明明是一泉活水,此刻却好像凝固起来,林延卿走在上面一点都没有问题。 “林延卿,不许动!”糜诗大喝道。 她此刻身体有些僵住了,虽然还能动,动作却变得很迟缓,好像有一股无形地压力朝她袭来,又好像有一个漩涡将她的力气一点点抽去。 林延卿此刻却真的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糜诗,笑了笑道:“糜诗司魂使,你看这一切是不是很美。”他指着眼前那如电影巨幕般的无形墙,意气风发地赞叹道。 糜诗却不理他,先前她积攒了一些力气,此刻也顾不上了,将全部的力气集中在手上,朝着林延卿扔出了一把飞刀。 林延卿没有避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势严重,他身体看起来十分不灵活,根本没有动,飞刀从他大腿上扎过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飞刀却是从林延卿的身体中消失了。糜诗明明看见那飞刀实打实地扎入林延卿的腿上,可一晃眼的功夫,却好像从他身体中穿了过去,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一般。 糜诗惊愣地瞪大眼睛看着林延卿。 林延卿却冲着她笑,“那次越狱或许最终会令我死去,但是从此也让我变得非常特别。你看,糜诗司魂使,你的刀直接穿过我的身体了。而且我相信很快,我就会让世人都知道我究竟有多特别!” 林延卿哈哈地笑着,他往透明的墙又走近许多。 而此刻这透明的墙壁透出一股强光来,就好像从黑暗之处打开了一条通往光明的大门,这光一下子就照进来。 亮光刺得眼睛都几乎睁不开,糜诗用手挡住眼睛,眯着眼睛从手缝中往外看去。 那时空的大门此刻仿佛已经完全打开,糜诗清楚地看见那头显示出一片树林,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边是不是就是她的世界呢? 如此说来,那她如果走过这扇门,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以回家了? 糜诗想到这里,浑身颤抖起来。 那边有她的家人,她的朋友。 虽然那段病床上的日子她失去了很多,可是现在她身体都恢复健康了,家中的债务也早已还清。 她此刻回去,完全可以重新开始她的人生,她才二十五岁,一切都还早…… 想到这或许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糜诗的脚不由得向前迈步,这一迈步才发现先前束缚着身体的那股力量已经消失,她一下子力量有些失控,朝前跌跌撞撞走了几步。 目光直视着前方,眼前那扇透明无形的大门就像命运之神,无声地对她发起诱惑。 糜诗觉得脚特别沉重,她知道她有放不下的人。 虽然那回家的诱惑那么强烈,虽然她一次次抱怨过这里没有热水器,没有抽水马桶,这里也没有汽车只有马,每次出门都会颠得屁股疼半天,这里没有…… 太多的东西这里都没有,可是这里有一个别处都没有的人,欧阳景。 糜诗站在原地,就呆呆地看着林延卿一步步往那时空之门走去。 “糜诗!”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糜诗无比熟悉的声音,是欧阳景。 他从后面一个箭步走上来,伸手搂住糜诗的腰,将她一把抱到自己怀里,“你没事吧。” 糜诗从来没见过欧阳景露出如此焦虑和害怕的神色,她安慰道:“我没事,只是林延卿他……” 欧阳景望了眼几乎就快要越过那飘浮在水面上的透明墙的林延卿,将糜诗松开,自己像离弦地箭一般飞驰过去。 只是他奇怪地感觉体内的力量变得很奇怪,而且越是离那透明墙越近,感觉就越明显。 突然,他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跌在地上。 “欧阳!”糜诗焦急地喊了声。 “别过来!”欧阳景立刻阻止糜诗,父亲交给他的那件东西也从怀里跌落出来,欧阳景伸手将它牢牢地抓在手里…… 第二一零章 时空之门(三) 第二一零章 欧阳景将欧九思给他的那个天石所制的物件拿在手上,喊道:“林延卿,站住。” 他的音量不是很高,但却透着一种强者的自信。 林延卿顿了顿脚步,此刻再怎么样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他越过去。 这是他花了多少心血,筹划了多少年,甚至不惜冒着生命的威胁而一心一意要做的事情,怎么可能因为欧阳景的一句话而停下来。 林延卿心中隐约知道欧阳景或许真的有办法可以阻止他,但是大门就在眼前,而那边的景物几乎就触手可及,林延卿此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 他有些吃力地迈开脚步,一步跨了过去。 欧阳景见此便不再犹豫,举起手中的东西,对着那扇透着神秘和未知的透明之墙,按下了欧九思告诉他的开关。 糜诗只见林延卿一半的身子已经隐没在了透明墙中,她下意识大喊道:“欧阳!” 只是此刻那墙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将她的声音淹没了。 紧接着,糜诗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往透明墙吸过去,站都站不住,她的脚根本使不上力。 难道就这么被吸过去? 欧阳景显然也在苦苦挣扎,他一手拿着那东西,一手则仅仅抓住身边的一株灌木。 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后面接近,回头瞥了眼,是糜诗。 他心下大惊,想也没想就将那东西扔在地上,一手牢牢抓住糜诗的手腕。 但是吸力太强,那灌木原本扎在土中的根就不深,承载欧阳景一个人的还稍显吃力,何况又加上一个糜诗。 很快就一点点被拔出土中。 欧阳景眼看着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突然这股力量一下子消失了,两个人一下子失重摔在泥地上。 那刺耳的声音也一起消失。 瞬间四周一下子变得寂静异常。 糜诗缓过劲来,再往那透明墙那边看过去,却吓了一跳,“他……他……” 欧阳景对上她震惊恐惧的目光,立刻看过去。 在那一池潭水中间,漂浮着林延卿半具尸体。 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将林延卿从头到脚切开一般,切面那边却平整如镜,而且没有丝毫的血迹。 欧阳景走到近处,将尸体从水中捞起来,这尸身的切面发黑,还散发着一丝焦味,就像是大火烧过一般。 糜诗也走上前,呆呆地看着林延卿,他的脸和手此刻还绑着绷带,只剩下一半的面孔看着更加的诡异恐怖。 “林延卿就这么死了……” 糜诗不知道说什么好,林延卿这样一个人,就这么死了,他自己若是知道这样的一个结果,会不会后悔当初所做的决定呢? “人死了,一了百了。尘归尘,土归土,不过就占了方寸之地。”欧阳景也颇有些感慨。 林延卿这样一个人物,他的死却没有引起任何轩然大波。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皇叔,而只是一个在百姓中根本毫无名气之人。 除了魂司里办过和林延卿相关案子的人,知道此人是许多大案的幕后黑手,而他所涉及的案子又都是绝密,所以除了办案人之外鲜有认知道他的身份。 虽然说起来,林延卿死了,之前大部分的案子都有了一个真正的了结,但糜诗心中却一点都没有任何放松的感觉。 她心中惦记的却是那穿越的大门,以及自己穿越而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糜诗正在屋子里发着呆,司主却意想不到地亲自跑过来找她。 司主看上去也没有破了大案之后的轻松,他看着糜诗笑了笑,只是这笑容里却没多少高兴的味道:“通常破了这样的大案,照说都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但是现在我看你却好像更迷茫了。” 糜诗笑了笑,她除了笑还能说什么? 她当然迷茫,迷茫太多事情了。 林延卿的案子说到底,根源就在于时空穿越,而她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 只是这案子里与她穿越的事情好像没有半丝的关联,这点却反而让她更加觉得不解。 “季微雨像魂司表达了谢意,特意还提到了你的名字。”司主不淡不咸地说着,只是尽义务告知糜诗一声季微雨的事情。 糜诗果然也不太在意,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心里奇怪,司主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这不太可能吧…… 她抬起头,看见老头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更加奇怪,还有什么事情让这老狐狸开不了口的? “司主,还有何事?” 司主神色有些凝重,又好像有些无奈,目光看着糜诗,好半天才开口道:“魂司被下令停止一切对燕飞阁和燕双飞的调查。” “谁下的命令?” 司主看着她道:“那种你一旦接到命令,就不能质疑的人。”司主看糜诗没什么反应,又开口道:“糜诗,此事绝无婉转的余地,收手吧。” 糜诗笑了笑,并没有司主以为的那样会生气,会愤怒,平静而淡漠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了。 糜诗听到这个消息,既意外又不意外。 虽然之前季微雨有说过林延卿所做的事情与燕双飞无关,但只是她的一面之词。 而林延卿被就地正法,正好可以借着继续深入追查下去,却意外地被喊停了。 可想想燕飞阁的势力,再想想季微雨的能耐,这命令此刻才下也算拖得有些久了。 想必先前林延卿的事情让季微雨分了心无力处理此事。 再回过头来想,能直接命令魂司司主,并且有绝对不容抗拒的话语权,稍微有点脑子的想一想就知道是什么来头了。 糜诗突然有些倦怠,这些事情说白了,都关她什么事呢? 她真的觉得有些累了,匆匆将卷宗整理好交了之后,就一个人出了魂司。 站在门口左看看,右看看,却不知道去哪里。 就在这时,有一个仆人打扮的人来到糜诗近前,先行了礼,然后递上一封信:“糜大人,这是我家阁主吩咐要亲自交给你的信。” 糜诗接过来一看,信上大大方方署着名:季微雨。 第二一一章 赴约 第二一一章 糜诗也没问送信的季微雨有什么事。 那送信的见糜诗收下了信,恭敬地便告辞了,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糜诗有些奇怪,季微雨这时候突然给她送信来做什么? 林延卿的事情已经了解,燕双飞也查不了了,糜诗完全不会有半点疑惑,这事情背后操作是谁。 炫耀? 不会,季微雨不是这样的人。 糜诗傻笑了一下,猜个什么劲,看看信就知道了。 于是她将信拆开来,只见信上写到: 尊驾既然已履行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如今则轮到我了,明日请前往桃花坞大街的德兴楼。望尊驾见谅,此事不予让他人知晓,若尊驾能将此事守口如瓶,在下感激不尽。也望尊驾莫道在下谨小慎微,实乃其中牵扯之事重大,各中缘由尊驾明日即可悉知。万望尊驾一人前来,明日午时,静候大驾。 这信若是落到旁人手里,是完全看不懂的。 但是糜诗是当事人,很清楚季微雨这信里说的是什么事情。 当日季微雨说过,只要将林延卿抓住解除燕双飞的危险,那么她将亲自安排自己与燕双飞见面。 只是,先前季微雨也说过,燕双飞根本不在这个世界里,那么又如何想见? 难道他人回来了? 糜诗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就一直想着此事。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又眼巴巴盼着中午快点来。 糜诗左等右等还是提前了足足一个时辰就出门了。 因为季微雨信中再三要求自己独自前去,所以糜诗什么人都没说,包括欧阳景。 她知道欧阳景一定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去赴季微雨的约,以前倒还好说,可之前她明着和燕飞阁做对,谁知道燕飞阁会不会暗地里对她报复呢。 糜诗实在太想见一见燕双飞了,所以深怕欧阳景知道此事一定要跟着去,那么这见面的事情怕就会黄了。 糜诗昨天就查了查地图,知道桃花坞大街具体位置,一出门就直奔目的地而去。 说起来,真的不怪糜诗在京都待了这许久,对很多地方都一无所知。 实在是这京都太大了,几乎就赶上从前生活的帝都了。 试问有哪个人帝都当地人敢说知道所有帝都的大街小巷呢? 糜诗路上还是问了不少人,才终于来到了桃花坞大街。 这条桃花坞大街还真是名副其实。 大街两旁时不时会见到桃树,只是此刻季节,桃花是早就凋谢了,想必春天的时候,满树桃花应该非常美丽。 糜诗心中惦记着德兴楼,一路上只注意着各家门口挂着的招牌。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德兴楼出现在了眼前。 这德兴楼的规模出乎糜诗的意料,特别的大,足足占了大约四五个店面的样子。 整个楼一共有三层。 是个饭馆,上上下下糜诗大约估计一下,有个三四十来桌的样子。 即便放到现在都算是很大的馆子了。 只是这桃花坞大街并不是京都的主要大街,地处相对僻静,靠着东西南北的主干道也有些远,所以客流量也不大。 这么大的一个饭馆实在是没什么客人。 都快到中午了,里面都没什么客人。 只一楼的地方零零星星坐了两桌客人。 糜诗因为是赴季微雨的约,问了问小二,却是没人预定过。 于是便特意要了一个二楼靠边的位子。 二楼就完全没有人了,只有糜诗一个人客人。 小二一开始是不太愿意的,毕竟这一楼还有好些空位,若是都坐在一楼,省得楼上楼下跑来跑去了。 糜诗心知肚明,给了几个铜板的打赏,小二这才高高兴兴地将糜诗请上了二楼。 糜诗坐下来,看了看外面天色尚早,自己是着急来的有些早了。 于是叫了壶茶,一个人坐着等季微雨来。 可是坐等不来,又等不来,这太阳从正中慢慢都开始往西移了,季微雨人影都没见着。 糜诗心下有些恼火,难道这是在耍自己吗? 又等了一会儿,糜诗起身决定走了。 她已经多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了,季微雨再有什么事情,哪怕叫个人来知会自己一声时间上都绰绰有余了,既然对方如此轻视,自己又何必还一个劲的瞎等下去? 糜诗走下来,小二迎上了来,见糜诗一脸黑沉沉的面色,也不敢多说话,直到这客人等了半天人没来,显然是被对方爽约了,于是陪着笑脸将糜诗送出了大门。 糜诗走出大门,刚走了几步,就有一辆马车停在她的面前。 “糜诗糜大人?”车夫很有礼地坐在车上向她抱拳行了礼。 糜诗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应了声,“正是。” “糜诗大人请上车,我家主人等候大人多时了。”车夫跳下前座,很娴熟地将一个板凳放在糜诗面前,又随即伸出胳膊给糜诗当扶手。 糜诗心中虽然很多想问,但又不想着急,何况对方只是一个车夫,怕知道的事情也有限,于是沉住气,扶着他的胳膊坐上了马车。 糜诗心中虽然很多想问,但又不想着急,何况对方只是一个车夫,怕知道的事情也有限,于是沉住气,扶着他的胳膊坐上了马车。 糜诗起初坐在车上还没什么,突然身体感觉到一股异样,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她掀起车窗帘子想看看外面,却被外面刺眼的亮光刺到了眼睛,眼睛有些受不住,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再睁眼看,这马车却还是停在德兴楼的门口。 她有些奇怪,问道:“不走吗?” “请问车中可是糜诗糜大人?” 外面有声音响起,糜诗掀开车帘,看见刚刚那个小二躬身在旁。 糜诗有些奇怪,“我就是,何事?” “有位客人让小的在外头迎一下糜大人,请大人下车随小人去雅间。” 糜诗觉得太奇怪了,这小二虽然还是刚刚那个,可神情举止却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之前活泼机灵,眼前这个却十分的稳重。 糜诗也没再多想,跟着小二再一次走进德兴楼。 可一进大门,里面人声鼎沸,喧闹的景象却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番外 (一) 注意:写这个番外纯粹是突然有些感觉,和正文没有任何联系。你可以看做是糜诗的前世的一段小插曲,也可以完全撇开将它看做是一个独立的故事。 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一个冬日的下午。 他悠闲地坐在starbucks窗边的沙发上,穿着黑色套头毛衣蓝色牛仔裤。 冬日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使得他看上去很温暖。 “hi,糜诗是林晓旭的同学,糜诗。”糜诗走上前自糜诗介绍,“林晓旭还没有到吧。” 他抬头看看糜诗,两个人很有默契的笑了笑。 林晓旭一直是很没有时间观念的人,基本如果她可以按时到达的话,估计糜诗反而会很难接受。 糜诗一直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如果和别人约在九点,她一般都会提前个十分钟左右到场。 而林晓旭则完全相反,并且就算你把时间提前约在了八点半,林晓旭照样会十点甚至更晚到。 糜诗很早就说过了,林晓旭她有自己的一套时间,一天的时间不是按照二十四小时来分,而是根据大小姐她高兴。 有一次,林晓旭和糜诗说过这个约会迟到的事情,她很谆谆教诲地对糜诗进行洗脑,女孩子就是要让男人等的。 刚入警校的时候,糜诗真是弄不太懂,像林晓旭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脾气的人,怎么竟然会报考的警校。 后来变成闺蜜之后,知道林晓旭家里有些背景,她也只是为了以后工作有个金饭碗。 “那你自己没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反正没什么追求,坐坐办公室,结婚生子,最重要的是女人不要吃苦,不要亏待了自己。糜诗,你有时候就是太不为自己想了。” 糜诗那时候听了,没有说话 今天林晓旭的迟到糜诗心知肚明她是故意的。 而糜诗从不习惯让别人等,因为她自己也不喜欢等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所以糜诗今天还是保持了她一贯的习惯,提起了十分钟到达。 只是没想到有人比她还早,而且看起来已经到了有些时候了。 他的面前放着一杯espresso(那个时候糜诗还没有习惯喝ck coffee,所以很佩服喝espresso的人)。 还有一个吃了两口的西点,糜诗认不出这是什么。 “这个是提拉米苏,”他的声音轻轻的,温柔而沉稳,“tiramisu,意大利语带糜诗走的意思。来一个吧,很不错的,你应该会喜欢。” 于是糜诗面前也有了一个tiramisu,尝了一口。 抬眼看到他期待的望着糜诗:“怎么样?喜欢吗?” “我没有想到喝espresso的人,会喜欢这么甜的东西。”糜诗挑了挑眉。 “我没有想到叫candy的女孩,会不喜欢甜点。”他有点沮丧,表情很可爱。 糜诗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没有道理叫candy的人就应该喜欢甜的东西阿。不过这个提拉米苏我很喜欢,甜中混合着可可粉的苦味跟酒香,还有着特殊的芝士味道。事实上是个完美的推荐。” 这天林晓旭正常的迟到了一个小时,糜诗和他在一块只能以聊天消磨时光。 他们在一起聊着各自的打算,他说着自己即将去留学的英国,糜诗也谈论着她的志向,聊糜诗毕业后的人生计划。 也聊着共同的兴趣——旅游,聊糜诗一直渴望去的北京,西安。聊他已经去过的云南,稻城,西藏。 第二次跟他碰面已是春天了。 林晓旭说他可以帮糜诗多找一些打工赚钱的机会。 因为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情,原本就有些拮据的家里变得更加艰难了。糜诗当初靠警校一来是因为她喜欢,二来也是考虑学费的关系。 可是生活有时候真的很喜欢开玩笑,公务员不能兼职,而且刚刚上班的薪水真心很少,而且工作时间又不定时,经常加班不说,还时不时会有任务。 所以,糜诗想着趁着还没正式上班,利用这半年时间,能赚一点是一点。于是,糜诗听说林晓旭帮她安排了一个机会,欣然前往。 林晓旭是个高挑时髦漂亮的软妹纸,她有众多的追求者,糜诗想他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只是全寝室的人都知道,林晓旭有个谈了七年的男朋友,她跟她男朋友学历不同,经验不同,朋友不同,而且两个人的家庭也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 这些年糜诗也看多了他们的吵吵闹闹,分分合合。 林晓旭曾经为了这段感情也流了很多泪,也曾经对糜诗不止一次赌咒发誓地说要分开。 可是七年毕竟不是一个很短的日子了,对于林晓旭,对于她的男朋友来说都很难放下。 但是糜诗不太看好他俩。 她有时候是个十分理智的人,甚至冷静的根本不像一个女孩子。 对于感情她不是没有憧憬,只是糜诗很快就会回到现实。 糜诗其实知道,林晓旭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段感情不会有一个结果。 但糜诗还是很羡慕林晓旭,至少她曾经那么全心全意地爱过一个人,她青春年少里的那份爱恋,有那么一个人存在。 就算有一天感情会消逝,那个人身影会在你的世界中消失,但相遇的回忆却是永远不会被磨灭,那便是唯一不会消逝的东西。 林晓旭曾经跟糜诗说,要做一个捕鱼人,撒网去捕不同的鱼,尝尝味道才知道哪种鱼适合自己的口味。 可是糜诗是一个很懒惰的人,糜诗只喜欢等着那条只属于糜诗的鱼自己游过来。 林晓旭有点无奈的说:“你完蛋了,哪里有这种事情的。” 糜诗说,“我知道,可我只有这个想法。” 还是午后的starbucks 糜诗一进门就看见他,依旧坐在上次的那个沙发上,还是黑色套头毛衣蓝色牛仔裤。 “hi,”糜诗走过去打了个招呼,“等了多久了?其实你也知道林晓旭会晚到点的,你不必这么早过来的。”边说边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会早过来的。”他微笑着对糜诗说。 糜诗愣了一下,心漏跳了半拍,不知道说什么,“噢,是嘛......” 番外二 一阵无语,气氛有点怪异。 冷场一直会让糜诗感到别拗跟尴尬,糜诗使劲地想着话题,“林晓旭其实人很好,就是有迟到的小毛病。” “我知道,”他语气平静的说。 又是一阵沉默,突然有手机铃声响起, 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手机看了一眼,说到:“林晓旭有事请,来不了了。” 他看看糜诗,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其实糜诗大概都猜出是什么事情使得让林晓旭临时爽约的,肯定是她男朋友又蹦出事情来了! 只是糜诗有点不忍心告诉他,怕看到他难过的表情。 “你新买了手机了?”糜诗岔开了话题。 “嗯,出国前事情特别多,有个手机会方便不少,我把号码给你。” “不用了,晓旭知道就可以了。”糜诗一反常态,下意识的拒绝他的提议。他没有想到糜诗会拒绝,表情有点尴尬。 今天的气氛一直很压抑,总让糜诗觉得透不过气来。 糜诗早早的跟他告辞,晚上回到宿舍躺在床上静静地发着呆。 林晓旭果然打过电话回宿舍,让老大转告糜诗今天她失约的原因, 只是糜诗有点精神恍惚,下意识看到老大一张一合的嘴,耳边嗡嗡地作响,却一个字都没有传达到糜诗的大脑中。 糜诗四肢无力地躺在床上,感觉心揪起来得疼痛。 难道……糜诗被自己心中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到了。 不!不!糜诗竭尽所能地否定这个想法, 忽略自己依旧难受的感觉,心中不断地强调他是喜欢林晓旭的。 决不能去搅这个浑水,这才是糜诗一贯的处事风格。 只是心中不断冒出一丝丝假想,如果他不喜欢林晓旭的话,如果他也有点欣赏自己的话,如果…… 可是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的如果, 所以糜诗只是林晓旭的好友, 他只是林晓旭的朋友,如此而已。 人有时候真的是个很奇怪的动物, 当你不顾一切去执著追求某个事物的时候,你可以把周遭的一切都放下,唯独不能放弃追求的事物。 可是既然可以放下这么多,却为何唯独不能放下这一件呢? 烟花绽放的那一刻是美丽的,只是那一瞬间过去之后,夜空还是回归平静。 糜诗不是一个会执著追求不属于自己东西的人,所以糜诗让自己舍得放下。 当毕业那天来临的时候,才惊觉分别从来不曾远离。 糜诗一个人默默的在宿舍整理东西,那种感觉经历过毕业的人都能体会。 室友们都比糜诗先一步收拾好了,虽然后面的时候糜诗已经几乎不住校了,可糜诗一直迟迟拖着不想收拾。 拖着行李箱,走出寝室,慢慢地把门关上。 突然想到老五千叮咛万嘱咐地让糜诗别忘了还201电话,她说押金还可以给糜诗们晚上最后的聚餐加两道菜。 糜诗赶忙打开门,正琢磨怎么拆电话,“叮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声在空旷的宿舍响起,听起来尤为突兀。 糜诗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是糜诗们的电话在响,看了看手表,估计是老五来催糜诗了。 “喂,”糜诗赶紧接起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喂,找谁?”糜诗又问道。 “是我。”声音温柔而沉稳。 是他!糜诗有点紧张。 “哦,是你啊,好久不见了,”糜诗语气尽量保持轻松自然,“晓旭不在,走了。要不你打她手机吧,不过她刚才嚷嚷说手机快没电了,你是不是没有打到?不过糜诗们晚上聚餐,糜诗可以帮你转告她。”糜诗语速飞快,一口气把话说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晓旭说你很会做菜,手艺很好。晚上你们聚餐自己烧?” “呵呵,怎么会,也没有地方阿。何况我也就会点家常菜。”糜诗发现自己比想像中更会掩饰情绪。 “我很想尝尝你做的提拉米苏,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不知道是不是糜诗的错觉,听声音总觉得今天的他有点忧郁。 “可是我不会做西点。” “真可惜,”又是短暂的沉默,他轻轻地说到,“看来我没有这个口福了,不耽误你们聚会了,再见。” “嗯,我会跟晓旭说让她给你电话的。再见。”糜诗慢慢地挂上电话,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拔掉电话线,拆掉电话,关上了门,走出宿舍。 晚上见到林晓旭跟她说起他来电的事情。 林晓旭呀得叫了一声,“他要去英国了,应该是后天早上的飞机,他昨天给我电话邀我跟你今天去参加他的告别party,我说我们今天聚会,估计去不了了。” 糜诗有点错愕,心中默默重复着,原来他就要走了...... 过了一年,提拉米苏开始突然风靡了起来, 糜诗在一个介绍提拉米苏的专题中看到了关于它的由来: 二战时期,意大利有位士兵即将赶赴战场,爱他的妻子为了给他准备干粮,把家里所剩的所有饼干,面包,奶酪,酒混合在一起做了一个蛋糕,并取名为tiramisu。 士兵带走了妻子给他做的提拉米苏,在远离家乡,远离妻子的战场上,每当吃着tiramisu就会想起家中等他归来的妻子。 看完这篇文章,糜诗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仿佛把心中,脑中集聚的所有东西都随着这口气吐了出来。 工作已经好几年了,跟林晓旭也慢慢失去了联系。 想想她们曾经喝同一杯水,吃同一个碗里的饭,挤在一张小床上盖一条被子,如今这些也随着时间跟距离烟消云散。 时间是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糜诗的英文名字已经不是candy——那只是属于年少时的糜诗 喝espresso的人也已不再是糜诗会佩服的对象,因为糜诗已经喝不下放了糖的咖啡。 糜诗最爱的甜品却还是提拉米苏,只是糜诗还是不会做。 电台里突然传出一首歌: “你有权利情绪化你不一定要坚强但有些事情不能伪装别为自己设了筐。 我懂失去的悲伤也懂进退的挣扎但想起过去都是失望又何必要放不下。 是习惯还是爱不放心还是不甘心只有你自己知道解答 其实你没有那么爱他真的不需要那么想他编制过的梦想自己也可以抵达。 谁说一定要有他其实你没有那么爱他没有深陷到不可自拔认清了真心话你就放的下 深呼吸抬头望发现天空很宽广这世界那么大幸福总会在某个地方 其实你没有那么爱他真的不需要那么想他拥有过的计划留给值得的对象你知道不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