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吟九歌》 第一章:鲜衣怒马少年时 天下有四南,天南王朝南疆南山南宫寻。 世上三大王朝属天南王朝最强,天南属南疆实力出众,南疆之人属南山剑客实力居于首位,南山剑客里唯南宫寻一人敢称剑仙。 作为天南武评仙榜第一的绝世高手,在庙堂和江湖都享誉盛名的剑仙南宫寻作为一个剑客,可谓是独秀于林,在长河以南,他就是当之无愧的仙人。 难怪南山门客年年不减反增,门下弟子更是英才辈出。可惜这剑仙就只收过七个徒弟,三个已经成名,不说名震天下但撇开老一辈名剑客打遍南疆无敌手还是有的。可剩下的四个才只是第一次学剑,连初窥门径都算不上。但这四个徒弟却是老剑仙云游天下时,死皮赖脸从林钟花柳四大豪门中的林钟花三门抢回来的弟子。当然,不是三门出四人而是三门出三人,还有一个徒弟按照老无赖的说法那就路边摆摊白送的。从某处战场上幸存下来的孩子,气运自然不一般,所以老剑仙就带回了。 这不,四个只有七岁大还醒着鼻涕的孩子正痴痴地看着南宫寻。 可不是,四个鼻涕虫里有三个自打出生起就娇生惯养,剩下一个则是成天痴痴傻傻恰似灵智未开的人形小野兽。读书识字,四人里两人天赋异鼎,两人一窍不通,厉害的三岁吟诗,五岁作诗,弱智的三岁撕书,五岁烧书。幸好,这四人学起剑来都一个模样,比起当年三位师兄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中的两个甚至有隐隐比肩老剑仙当年学剑之势。 唯一可惜就是老剑仙对这四个徒弟宠溺太甚,打也不肯骂也不愿,座下的三位大徒弟见师父都如此还哪敢造作,只差没把四人宠上天去。四位名流剑客都如此,南山门里的众弟子们谁还敢不宠爱四人,就差没叫四个鼻涕虫爷爷了。隐隐之中,偌大的南山竟成了四无兄弟的游乐园,世人每每念及于此,当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之所以称呼为四无兄弟,是因为他们的名字。老大花无凤,老二林无戒,老三钟无悔,老四南宫无情。名字取得倒是整齐,传闻还是南宫寻冥思苦想了四天四夜才给取的。无悔无情倒是没有做到,无赖倒是学的有模有样。也是,毕竟一个老无赖教出来的四兄弟还能不无赖吗? 山里一处庭院,南山老剑仙正捻着一缕雪白长须,正襟危坐,背负着一柄烟雾缭绕的古剑,配上他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得到一句“高人!世外高人啊!” 唯独他面前的四无兄弟不会,不仅不会夸他,甚至懒得理他。 四个兄弟看似认真地盯着老剑仙,端坐正听,见此画面怕是外人都得道一声教导有方。可除了老剑仙自己谁又知道,四个徒弟根本就没有理会他。所谓盯着自己看,不过是在数老剑仙脸上有多根鬓发罢了。 这不,四个兄弟正用手指互相交流着。一双手数不完的头发,四双手加在一起还不成吗?这可不仅仅是一加一等于二了,这是一加一等于十一,也难得四无兄弟竟然能在老剑仙的传道授业下无聊到此般程度,若是让山下门客见着,怕是要气极大唤一声“孽障”了。 终于,老剑仙实在是忍不住了,嬉皮笑脸地把头一凑,“徒弟们啊,你们看咱们今天再多学一招成不,就一招,学完以后你们想怎么玩都可以。就算你们要把上官老头那片竹林砍完师父也给你们撑着,以后谁再敢数落你们,你们就用剑戳他,戳不死的为师让你们那三个师兄来帮你们。” “徒弟啊,你们天资聪慧,学起剑来最多不出三十年就可以超过你们那三个师兄,不去把他们的武评天榜前十捞回来太可惜了。学成高手以后,师傅就带你们下山,下山打遍天下武评宗师,你们看,多气派可不是。”劝着劝着,堂堂武评仙榜第一人,天南第一剑仙居然蹲在了四个徒弟的跟前,任由四个徒弟扯着自己脸上的鬓发。 “这样,我们学完这一招师傅带你们吃仙丹,喝仙酒去,你们看成不成?”仙丹又名天丹,每炼一颗仙丹就需要三位天品大炼丹宗师齐心合力炼制上一个时辰。仙酒又名……就叫仙酒,天南南山特制,传闻中南山千年前的师祖所创,酒韵十足,老少皆宜,喝一口胜过世间百种灵药。两种珍稀灵品,此时在老剑仙的眼中却好似家长讨小孩子们开心的糖果,教徒弟教到这份上,也是够了,说出去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也是奇了怪了。 可即便如此,哪怕老剑仙求天求佛求徒弟,这四个宝贝也依然无动于衷。估计是心疼师父了,四个活宝竟然一起擤了擤鼻涕往老剑仙身上甩去。气的老剑仙呀,这浑身直颤的,抬手就欲打去。可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他还是舍不得打啊。 望着上边的悠悠白云,老剑仙抚摸着冉冉长须轻声一叹,心下不禁怀疑到,自己真的能把这四个活宝教好吗?以后出名了,名头是四大剑仙还是四大无赖?想到这里,老剑仙忽然摇头一笑。 可惜,在四大活宝的面前老剑仙倒真是难以久笑,这不,头都还没摇完就看见老大花无凤带头弹了一小坨赃物过来。老剑仙手疾眼快,接下一看,顿时眉头突皱,这可不是鼻屎吗?! “花无凤!” 远处,林中鸟惊飞,山外的人们只道是花大少又惹祸了,却也习以为常不做惊奇。 ………… 这一转眼,时间拉拉扯扯,又过去了十年。 这十年里南疆也算落个太平,大仗没有,边关小仗倒是常有,毕竟提刀佩剑的,磕磕碰碰难免有几回。而这小仗也不过是由嘴仗演变为打架,由单挑转变为群架。能和南疆打群架的也就只有天南西边的荒族了,西荒王朝坐落在大陆西边的贫瘠之地,人民很穷很野蛮。因为穷得夸张所以没有货币,人们实行的是以物换物。还是因为穷得夸张,所以荒族民风彪悍,一言不合就是干。所以,天南王朝这些年对西荒防的也算严谨,这一严呢,就容易擦出火花,不是爱情的火花,而是兵刃上的血花。 天南王朝的中央横着一条大河,名叫长河,名副其实的天堑将天南王朝分为南北两块,长河以北称北凉,长河以南叫南疆。 南疆主城位于南山脚下,城内有块石碑,几千年前被南山的一位祖师劈了一剑,断为两截,一截被后人搬到南山上,剩下的一截则与城内大地连结融为一体,因而此碑得名断碑,此城得名断城。 等到这一代的南山剑仙得见山上断碑后,天南就流传开了一句话,“非天南剑客,若入断城,剑出时就是剑断时。非用剑之人,若入断城,刀出刀断枪出枪折。”在断城,你只能用剑,还得是天南的剑,当然你想不遵守也不是不行,只要能打得过这一代的老剑仙南宫寻,不过自打三年前一把来自西荒自称天下第二刀的血刀折断在老剑仙的剑下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想要尝试了。 断碑矗立于广场的中央,广场的东边矗立着一座高楼,高楼悬匾,题字明月楼,书者花无凤。 明月楼高休独倚,要倚也不是不行,先来一个美人在怀,再来一杯美酒在握。这是花家二世祖花无凤写完以后说的话,一句话说完,花公子身旁的狗腿子就连连叫好,称赞不已,马屁拍的就差没有上天了。 今天明月楼很热闹,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楼主花天笑今天亲自大开中门,主持拍卖。卖的是一套战甲,一刃弯刀,和一个女子。 花天爵的战甲,花天爵的弯刀,花天爵的女儿。刀是好刀,人是好人,可惜好人没有好报,死的莫名其妙成了一件冤案,还拉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身后受累。 璀璨似星光的弯刀和琉璃如碧瓦般的战甲叠好摆放在大堂舞台的左侧,右边是一名身着鹅黄色轻纱华服,身姿曼妙却面无表情的少女,鬓发凌乱嘴角溢血,但眼框却未有泪肿的痕迹。少女名叫花沁月,本是花家两朵金花之一,如今却因为一件冤案彻底沦为罪人家属,任人践踏。今日甚至要被曾经爱她如掌上明珠的花家给卖掉,卖她的人还是自己的小叔花天笑。任谁念及此处都会可怜同情花沁月,可是这一点点同情心和花沁月的美貌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 觊觎花沁月美貌的人从来不少,从前不过是因为花家庇护无人敢亵渎,而今花家早已弃置于不顾。没有了花家的庇护,谁还会在意那些有的没的,有钱自然要买下这等天下一流的美人。在场之人参加拍卖的多数都是想要买下花沁月,刀甲虽好,可又怎及美人如玉? 尤其是坐在大堂二楼贵宾区的王胖子,这胖子出了名的无财不欢、无色不欢,今天为了买下了这花沁月竟是足足带来了两车的黄金,这还不够,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在怀里放上了一沓银票,厚厚的一叠撑的衣服鼓起,只怕少也有上万两了。难怪花天笑一看到王胖子就像看到了祖宗一样,又赔笑又端茶的,身子放低的就像是王胖子家的一个下人,看来这两人已经认定了今天花沁月的归属了。 王胖子也是心情大好,刚坐下,杯酒未沾就先放话道今天明月楼的消费自己全包了,在场的只管吃喝玩乐。 一听这话,在场看热闹的人可就开心了,站在楼下连连叫好,说什么王爷爷寿与天齐,祝王家主抱得美人归。当然,也有不买账的,好比和王胖子同坐一层楼的几位贵宾,今天为了这美人他们可是没少花心思,怎能叫别人如愿呢? 喧闹的大堂里,鸣钟声终于响起,王胖子就像是听到了自己还能再活五百年的好消息一样眼睛顿时发亮,脸上的笑容洋溢,一坨肉挤在了一堆,倒像是菜市场上卖的三层肉一般。但他可不管这些,他现在只知道拍卖开始了。 “我宣布……”花天笑粗犷的声音忽然响起,可惜还没说出几个字就叫王胖子打断了。 “五千两,今天老子要定了,谁他妈敢和我抢我就怼死谁!”王胖子一下站起身来,手里拿着盛酒的银杯对着身前栏杆一连串猛敲,显得迫不及待。 五千两虽贵,却也别想就此拿下花沁月这样的大美人。 狠话刚放完,立马就有人打王胖子的脸了。“一万两,王胖子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今天这妞我也要定了。”李如生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搂着自家的小妾,看着王胖子嘲笑道。要是咱们花家花大少在此,定当嘲讽一句“锦衣华服,衣冠禽兽。” 看到大家都在猛出价了,这坐在王胖子右侧的林家二世祖林无戒哪里还肯沉默,比钱多,小爷我也不少啊,当下就伸出三根手指“三万两!” 王胖子今天心情当真是大好,明着叫人打脸也还在嘻嘻笑,不等下一个人抬价,他就大喊道:“别争了,老子出十万两,你们要是还能比这个价高,老子服气,妥妥的。” 林无戒和李如生的脸色有些难看,十万两要知道那可是能买下王家府邸的天价,能在断城相中多少花魁都不知道了,为了一个红粉骷髅怎么值得?这女子不要也罢,不要也罢。 王胖子哈哈大笑,这就要起身走下楼去。花天笑也懒得再喊三遍成交,当下就想把人双手奉上。 台上的花沁月凄然一笑,不知是认命了还是想要怎样。 就在这时,明亮的日光忽然拉出了一个修长的影子,一直拉到花沁月的跟前然后停住。花沁月抬头,看了看门前的人影,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羞红,咬着牙滴下了眼泪。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讨厌的人,花家大少花无凤,没有之一。 她知道这家伙定是来取笑自己的,这三年里自己和他就从来没有对上眼过,不是互相告状就是互相破坏对方的好事。就拿去年花大少来明月楼喝花酒一事说,她就从中作梗吓哭了花大少怀里的媚花魁,坏了花大少的好事。 谁知道今天来,他又想做什么,买下自己?那几乎不可能,他才不会愿意为任何人花这么多钱,最多就是在把自己卖出去之前先欺负一下自己报个仇之类的。 看到楼前襟袂翩跹的花无凤,楼上楼下的王胖子和花天笑都是灿烂一笑,那模样就像是见到去世多年的老祖宗复活了罢。端坐在二楼的林无戒更是激动,一个翻身纵身下楼,连滚带爬地来到了花无凤的跟前抱住他的大腿,一把泪一把鼻涕的哭道:“老大啊,你终于来了啊,你再不来这妞我可保不住了。” 听到这话,王胖子忽然感到不对劲,打完一个招呼就想脚底抹油。谁知花无凤一把抓住王胖子的衣领,笑道:“王胖子,听人说今天这楼里的消费你包了不是?” 王胖子哭丧着脸道:“花少啊,你看今天这也不早了,不如大家一起到外边吃个饭就散了吧。” 花无凤眯起双眼,笑道:“我在问你是还是不是。”话完,花大少爷身旁的两位护卫就欲提刀。 王胖子脖子一缩,马上笑道:“是啊,怎么不是,别说明月楼,花少您今天无论到哪消费我都包了。” 此话一出,花无凤才肯放开了王胖子,身后的两名护卫也一齐向后退了半步。断城里谁人不知,花家花无凤身边的两名护卫那可是花家特派的高手,跻身武评天榜的两大刀客。 花无凤笑着拍了拍王胖子的脸,道:“那多不好意思,小爷我像那种白吃白喝的人吗?” 王胖子马上赔笑道:“哪能啊,花少用我的钱那是我的荣幸啊。” 花无凤咧嘴无声一笑,“我今天只向你要一点钱。” 王胖子点头,“别说一点,只要花少开口……” 王胖子话未说完,花无凤就接道:“我要十万两。” 王胖子顿时语噎,目光呆滞。林无戒更是大吸一口凉气,向花无凤比了个拇指,以表钦佩之情恰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怎么?不愿意?”花无凤忽然收敛了笑容,冷冷的看着王胖子。望着花无凤身后的两把刀,王胖子的背后不禁冷汗直流,当下就点头答应道:“愿意!怎么不愿意!借花少钱是小人一直以来的梦想!” “不是借,是请,懂?”花无凤摆弄着王胖子的衣襟说道。 “懂,懂!怎么不懂!是请!对!就是请。来人啊,你们这些蠢货还不把钱给我搬上来!小心我两个巴掌掴死你们!”王胖子一脸讪笑。 “你笑得真难看。”花无凤抽了抽王胖子那腻得出油的脸说道。 话音未歇,花无凤转身走向堂中央,无视花沁月的怒视,笑吟吟地看着她道:“十万零一两,这个妞,小爷我要了。” 第二章:花魁 身为明月楼楼主兼任花家财务管事的花天笑有些哭笑不得,虽说他是花家几位实权人物之一,可见了花无凤依旧头大。今日本想借着这桩买卖帮花家赚上一笔,自己也好从中捞点利益,而上面的人对此也是默许的,可是就在买卖即成的时候杀出了一个程咬金。不,是比程咬金还程咬金的花无凤,见着程咬金起码他还能打上几招,可见着花无凤,偌大的一座断城又有几个人敢动手?不说上头的花家家主,花无凤的老爹花天阙,就是城外的南山剑客们要是知道自己对花无凤动手,估计就算要追杀个十年半个月也依然要把自己搞定了。 头大,头大,真的是头大啊。怎么就摊上这位小祖宗了呢,这桩生意怕是黄了。 就在花天笑暗自叹息的时候却不料花无凤竟然打起了王胖子的主意,看着失而复得的十万两黄金花天笑不禁眼皮一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也罢也罢,这十万两终究还是到手了,不过就是过程曲折了一点,大不了会后自己再宴请王胖子吃一顿然后送上几位清倌便是,难不成这家伙还有胆子在花少的眼皮子底下翻脸?想到这里,花天笑喜从中来,一张脸皮皱的不比草纸好到哪去。 场子里最得意的莫属花天笑,最倒霉的莫属王胖子,可最惊讶的还得属台上的“小花魁”花沁月不可。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自打花无凤三年前下山回到花家,这俩就没少杠上,一个是花家小公主刁蛮任性,一个是花家二世祖无恶不作,两个心比天高的人凑到一块能好到哪去? 可是话虽这么说,但身为花无凤的终身大敌,花沁月还是很了解花无凤的品性的,凡事有关于钱,那就甭谈了。她当然知道花无凤今天出现在这定是不安好心,但她也料定了花无凤绝不肯花钱买下自己,除非用不着一两,但这可能吗? 直到花无凤用自己的无赖行为证实凡事皆有可能这句话,花沁月才知道了这事还真的可能。谁能想到花无凤竟能忍到最后,在买卖即成之时忽然出现,也不知是故意还是顺手敲了王胖子十万两。这不,十万零一两,合着花无凤只出了一两就得到了花沁月的卖身契。 花沁月再次更新了对花无凤这天南第一小无赖的认知,打这之前她还真没见过有人能花别人的钱还花得理直气壮的,无耻,实在无耻。 但即使花无凤成功买下了自己,花沁月也不以为意,从一开始她就打定了不论谁最终买下了自己,她都会在受辱之前自尽,一了百了,管他身前身后事。 眼看花天笑仍在自我陶醉,半响没有反应,花无凤也不废话,一扇子盖上花天笑的额头。花天笑虽然心不在焉,但好歹也是一位天玄高手,这一敲他又怎么能没有反应呢? 可是,任他天玄银玄,在这位公子哥的面前也只能乖乖呆着。笑话,多少人想往这把扇子底下钻还来不及呢,花天笑这样爱拍马屁,会拍马屁,能拍马屁的人又怎么可能错过?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这把扇子很自然的落实了,就像是在敲一头猪一样。 “怎么?人家王胖子都不说话了,你这明月楼主还有意见了?”花无凤皱着眉头说道,身后的两位天玄大高手见势便提刀,当然,再给他们一双手也不见得就能打过花天笑,但是逢场作戏还是少不了的。 花家近卫中自打三年前起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要花无凤一皱眉头,管他对面是狼是虎,先提刀再说。 也不知花天笑是真的惊慌失措还是假的惊慌失措,身后侍卫就看到花天笑这厮竟然当着大家的面赏了自己三个巴掌,还一边扇一边说:“殿下,你就算再给我十副胆子小人我也不敢忤逆您的意思啊,这不是给殿下你的临时出现给吓着了吗。早知殿下要来,小人就先差下人准备好楼里放着的紫金藤椅,配上好久好肉招呼着了。您看,现在这啥也没有,我不是怕委屈殿下了吗。”堂堂天玄高手,武评天榜第三的人物竟然在一个年岁不过二十的少年拍起了这般不要脸的马屁,也真是人老成精,活到家了。 “那现在还用我教你怎么做不?”花无凤眯着眼说着。 “小人哪有那种荣幸啊。”说着,花天笑就招呼起了下人,“还不赶紧给殿下备好好酒好肉,把那些珍藏的酒全都给我搬上来,江南十八菜也给我备齐了。” 底下的人也惟有唯唯诺诺地接道“是,是,是。” 所谓江南十八菜,大鱼大肉,美味蔬菜可谓是一应俱全,换做平时就算是花无凤也定会留下尝尝再走,但今天他可没那些个闲心,“正事”当然要趁热办完。 “好久好肉今天就先免了,改天再给我备着吧,小爷我今天可没那闲心,话说你还不把花沁月交给我?” 花天笑这还哪听不出花无凤话里的意思,赶紧的就招呼着几个美貌婢女把台子上的花沁月装轿子里了,再命着四名大汉一人一边抬着花轿就往花家府邸走去。 花家府内也不知是谁先惊呼了一声神子殿下,这下可好,惊得池边洗衣的大龄婢女翠花也顾不得手里还没洗干净的衣服就先噗通一声跳下水去,待到神子殿下经过后才肯冒出水来。 “殿下回来了。”的消息恰似一阵春风,一吹十里,以惊雷一般的速度传遍了花家角角落落。府内年轻点的丫鬟顿时精神一振,一些个身段轻佻的花家小姐们也是笑逐颜开,一溜烟地跑回了房间,对着精心打磨的铜镜打扮起来。 一行侍卫提刀佩剑,走在花无凤的两侧,两大天榜高手的身后,锦衣华服好不惹眼。若是除去走在中间,被几个婢女抬着的花沁月,此景到可谓是锦衣日行,巡良卫城。可加上这些个女子一看,倒像是花大少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少女,伤风败俗。 待到众人离去,花无凤关上窗门,将花沁月的身子往床上一掷,嘴角一拉,不怀好意地笑道:“花家小花魁,小爷我来了!” 第三章:还你一把刀 断城内的二世祖们是由衷地叹服神子殿下的花花手段,下山三年,每一天里都要画上至少一炷香的时间和这花家两朵金花之一的“食人花”花沁月抬杠,旁人见了还真当花大少是看不惯这朵食人花,这不,就连这食人花的名号都还是花无凤取的。可谁知等到这花沁月出事,还没几天,神子殿下就落井下石了。 花家内府,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花无凤正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等过了一会,花沁月就看见花无凤的手里拿着一瓶净体通透的玉瓶,瓶上用朱砂点上了三个字“燕回春”。看着名字像是某种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但花沁月知道向来不对眼的花家二世祖怎么会在自己面前拿出这等宝贝。 她猜的还真不错,燕回春可不是什么好药,这玩意乃是林家二少林无戒风流花场百试不爽的春药,不过它可比城里城外那些不入流的采花贼用的蒙汗药软心散来得高级,寻常女子服下后神志清醒,但却浑身酥麻,哪怕是动动手指也难做到,还有一点就是不会妨碍出声。只要能出声,花大少很自信任你牙坚嘴硬也要叫你婉转呻吟。 倒入酒杯溶解后,花大少就迫不及待地撬开了花沁月的小嘴,一把灌入,然后狠狠掐住脖子,一捏,酒就顺着喉咙流了进去。 可怜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食人花今天在神子殿下的手里就像个娃娃一般,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花大少把不知作用的药物混上小酒灌入自己的嘴里。 “花无凤,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有本事放开老娘我,咋俩单挑!”花沁月气鼓鼓地喊着。 花无凤就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停下手来,看着花沁月嘿嘿一笑,“你说你是真傻还是真傻啊?放开你?想的到是挺天真。”忽然又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不行,就看你想怎么打我了。”说完,花无凤就动手解开了绑在花沁月身上的花绳。 花无凤将头往前微微一凑,戏谑的说:“喏,现在我给你松绑了,你倒是来打我呀。”说完就笑眯眯地盯着花沁月,直盯的她身上冒起鸡皮疙瘩。 这燕回春果真不愧是花场神药,刚喂下不过几个呼吸间,花沁月便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出了,只能怒目圆睁地死盯着花无凤,表面上毫无畏惧,心里却是害怕的紧。 见花沁月只是紧抿着双唇不做言语,花无凤反倒有些不喜,讥讽道:“小美人,怎么不动手啊?都听断城里那些公子哥说你花沁月脸上生的沉鱼落雁,想来衣裙之下更是明艳动人。你要是再不动,我可就帮你动咯。” 闻言美人已是眉眼微颤,嘴唇紧咬渗出了丝丝鲜血。 花无凤猛地张开五指粗暴地握住她的胸脯,不带一些怜悯,任由着性子捏出各种形状。花沁月只觉胸前一阵剧痛,双唇抿得更紧了。 花无凤狞笑道:“我这人打心眼里好,最不爱的就是强买强卖的生意了,你也别给我倔,只要你肯好好服侍我,待到你徐娘半老的那一天,我便答应你这偌大的南疆任你游走,管你是花家明珠还是罪人,这天下都不会再有叫你不好过的人。怎么样,你不妨好好想想,这世上做侍寝丫鬟的还有比我这花家神子床上的待遇更好的吗?” 花沁月的脸上终于淌下两股泪珠。 花无凤哪像只是个吃喝玩乐的二世祖,百般诱惑过后又忽然冷不丁甩出了狠话:“可要是你不乖乖配合的话……我记得城头似乎有个乞丐屋,屋子破破烂烂的还比不上绣花楼里一个小厮的房子,里面住着几十还是几百个老乞丐,貌似从来没有碰过女人,你说哪天要是像你这样的人间尤物赤身全裸的落在了他们手里会怎么样呢?” 花沁月终于哭出声来:“花无凤,你这禽兽,要杀要剐我随便你,你这样欺凌我算什么男人……”话完,娇躯一颤一颤地哽咽起来。 花无凤大笑,双手微微前伸,粗暴地撕开了花沁月胸前的衣物,肆意玩过一刻钟左右又将主意打在了衣裙之下。花无凤也不拖拉,三下五除二便将花沁月剥了个精光。看着眼前白璧无瑕般的玉体,不禁眨巴眨巴眼睛,一双手迫不及待地上下游走将花沁月摸了个遍。 羞愤至极的美人忽然间就晕厥了过去。 花无凤哑然,这就气晕了?都还没玩够呢,无味,实在是无味。 坐起身来,花无凤又捏了两下含苞嫩鸽确认花沁月真晕以后便要起身穿衣。忽然,花无凤又觉得如此实在是太便宜这妞了,终于又委身坐下。 一股水柱忽然倾泻而下,泼湿了花沁月的整个人和她所在的一张大红床。这花无凤到果真是无良少年,如此玩弄人家不算,吓晕了还要再弄醒。 花沁月微微睁开眼睛,不反抗也不哭泣,漠然地看着床帘,神情恰如一条死鱼。她越是纹丝不动,花无凤就越觉得没劲,索性再过了几把手瘾,又拿来一叠的春宫图,一字摆开在花沁月的面前,像是对花沁月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老汉推车,观音座莲你说我到底先试哪一个好呢。” 花沁月毫无反应,就像是丧失了听觉。 花无凤忽然一个耳刮子扇在花沁月的脸上,丝丝鲜血就马上溢出,然后又故作温柔,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凑近了说“小美人,疼吗?要不要哥哥再好好疼你疼你?” 花沁月干脆闭上了眼睛。 花无凤讶然一笑,忽的起身将床被盖在花沁月的身上,然后指使着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替他穿好衣服。命人拿来了花天爵的战刀,一把摔在床头,嘲讽道:“食人花你给我好好拿着了,你爹的仇可别指望着别人会帮你。至于今天你的仇嘛……”花无凤摇摇头,似乎不认为花沁月能做什么。 可在走出门的那一刻,他又冲了回来,一把掀开盖在花沁月身上的被子,再过了一把手瘾,玩得花沁月娇喘连连后又忽然停手,临走前抛下一句“我只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好好修行,随时都可以来杀我一次,方式任你由你,不会有任何人干扰,但是……”话锋忽然一转,“你若是失败了,就得乖乖服侍本公子到老。若是你不愿接受或者是还想再来第二次,我保证城头的乞丐屋就是你下半辈子的归宿。” 话完,花无凤悠然而去。 林家院落里,两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正举着酒杯对酌。 “凤哥儿,怎的不把那娇滴滴的大美人给收了呢?”说话的正是林家二少林无戒,口中的凤哥儿指的自然是花无凤了。 花无凤一扇子敲在林无戒的脑袋上,说道:“好歹人家也是咱几个小时候的玩伴,怎么可以说办就办了。咱几个虽然纨绔,但好歹也该有点良心呐,再说人家老爹,就那花天爵,虽然平时严厉了点,但怎么说也算个英雄不是,何况人家还救过咱俩一次,这恩不得不报啊。” 林无戒不以为然,“那你还对人家闺女那样羞辱?” “我若不那么做,只怕救下人家了,她也要寻短见。” “怎么说?” “你想,花沁月是什么人?那可是曾经我花家的两位掌上明珠之一,称作天之骄女也不为过。可现在呢?父亲遭人诬陷,母亲投井自尽,剩下她一个孤家寡人的无依无靠,落个任人羞辱的下场,换做你,你还想活吗?再说了,换做寻常人可能还会有个报仇的念头,可她花沁月的仇人是谁?别说她了,就连我这花家神子,抖一抖腿就能让南疆动上一动的人物都不知道,她找谁报仇去?” “所以你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她恨你,想要杀你,给她一个活下去的动力?” 花无凤嘴角微微上扬,笑道:“那可不是。” 林无戒竖起大拇指,称赞道:“高!实在是高!” 花无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不得意。 “只是……”林无戒淫笑道,“再有这样的事,下次要不换我做这个坏人?” 花无凤二话不说,抄起酒壶尽数将酒泼尽。 第四章:清江三奇 听撑船的老人说,这断城名号的由来并不仅仅是因一块被仙人斩断的石碑矗立于此,还有一种更为奇幻的说法,千百年前曾有一位御剑飞升的剑仙在长河边上大战异族高手,关键时刻这名剑仙忽然悟出一招新剑法,一剑刺出不仅将异族人杀得尸骨无存,甚至还劈出了一条大河来,河伸八百里,横隔断城,末端汇入南海之水。 河名清江,归为长河支流,若有仙人乘风游经定会叹一句“好一条清江,横断一城!” 可是花无凤可不信这说法,南山脚下的断城岂会因为一个叫不上名号的仙人随手劈出的清江而命名?别说他不信清江是被劈出来的,就算真是,这断城的名字他也只当是南山剑仙留下的。外家人的剑岂能刺到南山脚下?这可不是明着打南山老祖宗们的脸吗? 心里虽然对这老渔夫的说法不以为然,但花无凤的脸上依旧嬉皮笑脸。若叫那些常年在花殿下手下吃哑巴亏的断城贵族们看到定是要大吃一惊的,毕竟平日里可是没少见花神子游江时一脚踹下一个船夫的,要换作别的人来撑船只怕早已掉河里喂鱼了,只不过这次替花神子乘船的人可不一般。 黄世吉,人称黄八百,天南九宫之一藏剑宫的客卿长老,手上一把无名剑使得出神入化,相传只在剑榜十人之下,年轻时曾经仗着手上一把残破不堪的铁剑问道藏剑宫,连败藏剑宫七大长老,直到碰上了如今了藏剑宫主这才败下阵来,世人每每念及此事大多都会说上一句,要是当年这黄老儿换把过得去的好剑,不说南山剑冢里插着得几把名剑,就算是花无凤如今手上这把,只怕那一战的结果也难以料定。也不知道是不是好汉莫提当年勇,现如今黄八百居然在这断城清江上当起了船夫。 这一当就足足是七年,本想低调的讨个清闲,谁料一年前这清江里忽然冒出一只水怪来,溅起水花直冲九霄,路人也看不清那怪物的形状,只知道那怪物直奔清江三奇之一的卧龙桥冲去,乍一看原来是花家神子正负手立于桥上不知道看着什么,世人只道是河神开眼要为民除害了。却不料桥下一名船夫,倏地起身掠形横空,手上一杆撑船竹竿忽地炸裂现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 再过一会,清江便风平浪静,桥上神子虽然淋了一身湿却还是背负着双手,颜色不稍变,叫人看了只道一声好不潇洒!可旁人哪里知道这会儿神子殿下早已是被吓得浑身僵硬,愣是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也就自打这以后,人们才知道断城竟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起初神子殿下硬是要询问船夫名号以便报答救命之恩,可在多次失败以后花神子就忽然醒悟,这南疆境内属南山排在天字一号,断城里面更是以花家为首,自己这又是南山七大弟子之一,又是花家神子的,想知道一个人的名号还需要亲自询问吗?打命令出口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有花家暗影卫送上了一叠的情报。神子殿下也懒得看完,就叫人专选厉害的部分读出,不读不打紧,这一读还真是叫花神子吓了一跳。 武评天榜第八,剑榜开外当世第一剑! 花无凤回头看看身后两名佩刀侍卫,同样是武评天榜上的人物,这差距怎就如此之大呢?别人家的天榜高手剑气回肠,一剑逼下清江水怪入水,一年之内不敢造次。可自家的呢?两把名刀,锦衣华服,三年来除了帮着自己耍耍威风别的事倒还真没做过。不说一刀斩个水怪,就连平日里遇见土匪强盗了也是差手下的银衣侍卫们动的手。三年不见血,这刀还是刀吗?花无凤摇摇头,也不再想。 再说头上这清江三奇之一的卧龙桥,桥上石板里刻狮刻虎,雕尽世间百物,就是不见龙?莫非是想说这世上真没有龙?可一年前自己亲眼所见的水怪不是龙又是什么呢?花无凤思绪万千,以至于没听到老船夫说的话。 于是,老船夫又开口说了第二遍:“殿下,今日游江还去听潮亭?” 花无凤点点头。 听潮听潮,未见潮涌,却闻潮声,是为清江第二奇。 只怕断城以内惟有船上两人,花无凤与黄世吉知晓,世人听的哪是什么江河潮涌声,分明是清江河下卧龙呼噜声。 忽然听得花无凤一声:“老黄,世人都说你这把破剑使得厉害,我身后这两把刀也不差,要不今日你们三比试比试,好让我这武道奇才也开开眼界?” 话音刚落,花无凤身后的两名天榜刀客就脸色一变。名列天榜是不假,可这天榜也有高低之分呀,人家黄八百好歹也是天榜第八,剑榜开外第一。自己两人呢?别说第八第九,就算个第八十也排不上自己,这九十八九十九的名号还不知道有多少是花家惨的水,更不要去说什么刀榜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还好这使剑的黄老头还算厚道,也不迎合神子殿下,只管自己一边撑船一边缓缓说着:“神子这可使不得,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还经得起这般比试,争强好胜的事还是交给你们年轻去做吧,我啊,就想在这清江上撑撑船,落个清闲。早上起来看看清江河水落花,晚上听一听明月楼里姑娘们的曲子就成了。” 花无凤也只当是玩笑话,并未认真,这就顺着老黄的台阶下了,“你说的也是,看你这一把老骨头的,上次那一剑只怕也是存了半辈子了的,现在只怕还不如我这南山花剑来的厉害吧。” 黄八百只好点头称是,也不计较。 终于来到听潮亭里,神子殿下深知水里潜龙的厉害,硬是拉着黄老头上了岸。 两名侍卫分别站在花无凤的身后两侧,一名小童正在亭子里煮着热酒。 不一会儿,酒香就弥散开来,花无凤使劲一吸,道一声:“好酒!只怕是上了年份的黄胆酒吧?” 煮酒的小童嬉笑一声,应和道:“殿下好眼力,这还真是珍藏十六年的黄胆酒,今天这不专门等着殿下来品一口吗?” “专门等我?”花无凤诧异道,“你怎知我今日回来?” “清江水夫谁人不知,每逢月底神子殿下必然来此一游。”一旁的黄八百替那小童回答道。 花无凤不禁苦笑,感情自己竟然还养成了这习惯,平日里怎没注意到呢?看着小童递来的热酒,花无凤一把接过也不注意礼貌。 看完一眼煮酒小童后,高举酒杯一口引尽杯中美酒。只是没人注意到,神子殿下嘴角边微微上斜拉起的一抹弧度。 喝着热酒,却在冷笑?莫不是这酒不合神子的胃口? 就在神子殿下高举酒杯灌酒入肠的那一刻,煮酒小童就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花无凤脸上的这一抹坏笑。 杯酒未尽,但见煮酒小童手上的一壶热酒倏地腾起,然后凝成一柄水剑,剑锋直刺花无凤咽喉。此剑若中,花无凤必死无疑。 似乎是料定了花无凤的结局,煮酒小童,不,小刺客的脸上冒起一抹得意的嘲讽。花无凤啊花无凤,什么狗屁的南山花剑,南疆神子,如今还不是得死在我的剑下?难不成就凭你这一身堪堪地玄的修为和你身后那两不过初入天玄的寻常货色还能挡得住我这一剑? 以气驭水,凝水成剑,非浸淫天玄许久者不可为。这一剑似乎已经成功了,如果没有两人身旁这黄世吉在的话。 事实上,在花无凤和小刺客都在笑的那一刻,老黄也在笑,在苦笑,笑自己今日这把铁一剑只怕又要多一个缺口了。 酒入肠,叶两断。凝成剑的水却忽然散去,冒充煮酒小童的侏儒刺客大惊失色,但惊讶归惊讶,脚上反应却不见慢。一击不中,当循千里,他知道惟有谨遵刺客之道,此时才有可能活着离开断城。可惜他还是忘了一点,既然身边的老黄有一眼振散水剑的实力,就有杀他的实力,他该做的不是逃而应该是殊死一搏,拼尽最后一份希望绞杀神子,可惜他忘了,即便他已经潜逃八百米。 于是下一刻,风声忽起,剑气凛冽。 八百米外,血洒清江! 花无凤喃喃道:“世人只知道清江有三奇,却不知道这最后一奇到底在哪。”话完,看向黄八百手中的铁剑。 第三奇:清江无名剑,剑客黄世吉。 剑招,八百里。 第五章:南疆弓刀 黄八百一道剑气送出后就低头轻轻抚摸起了手上的锈铁剑,一边摸着一边还叹着气,像是有多心疼这把剑似的,也不管八百米外飘在清江上的侏儒刺客是否被自己这一剑击杀了。 花神子更是将刺客的生死抛诸脑后,一脸崇拜地看着老黄,嘴上动作也不稍慢,一转头就由衷地赞叹道:“高啊!老黄。” 黄八百咧开了嘴,露出一口黄牙,一边得意地点头一边“嘿嘿嘿”的笑着。 花无凤身后的一个侍卫依旧面无表情,左手自然下垂,右手紧握着刀柄。 似乎没有人意识到另一个佩刀侍卫消失了,或者是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花无凤直来直去惯了,这次也不含糊,直奔主题道:“老黄,你这一招叫什么名?可以教给我不?” 黄八百摇摇头,故作高深地指了指眼下的清江河,弄得神子殿下一头雾水。半响,见花无凤竟然没有开口追问老黄又有些奇怪,说:“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花无凤也故作高深地用中指指了指天,黄世吉疑惑道:“神子殿下是要顺天命而为?” 花无凤摇摇头,说:“不是。” 黄世吉更加疑惑了,心底暗想道难道是……不容他多想,神子殿下又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只是单纯的鄙视你。” 黄世吉的额头上不禁冒出了三根黑线,嘴上却说着:“高!高啊!”然后左手朝着花无凤竖起了大拇指。 ………… 混在清江里的鲜血已被流水净化失去了踪迹,就如原先漂浮在清江河里小刺客的尸体。 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千丝万缕穿透云层打在清江河上、河堤石板上,还有河水下游的一片小树林里。 雨下的突然,没有一丝征兆,一如这只手的出现。 蹲在河边洗衣服的小玉本以为碰到了这场毫无征兆的雨已经够倒霉了,却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到一只从水里伸出的血手,当时就吓得往后一仰,瘫坐在了草地上。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水面下看到了一个孩子,可惜这一处的水被她搅得太浑浊,看不清那孩子的面貌,只是心里却觉得有些可怕。 难不成是谁家的孩子落进水里了?不成,这可不好,得赶快救他上来。可是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警示她不要过去,仿佛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似的。 她还是去了,她终究去了。可是那只手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难道是又沉下去了?她把头往前一凑,拨开浑浊的水面,却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雨丝落在她乌黑的秀发上,雨水渐渐打湿了她的衣服使其紧紧贴在了躯体上,这一来原本就凹凸有致的身材显得格外诱人。 小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暗道原来是出现幻觉了,这就要往退去。可是忽然,她感觉到了有双小手从身后抱住了自己,手掌不停地在自己的双峰上捏出各种形状。 一声惊叫响彻树林,小玉下意识的就往前跑去,可她忘了自己的面前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大河。 浑身湿透的侏儒蹲在岸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在水中挣扎的小玉,他的身上不停地冒出鲜血,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前胸一直贯穿到背后,如果不是他的心长歪了只怕此刻已经沉在清江水下喂鱼了。若是花无凤在此处的话,定会惊奇,然后讥笑一声:“原来天榜第八也有失手的时候。” 侏儒正是先前刺杀花无凤的煮酒小童! 奇怪的是,如此严重的伤似乎对他影响并不大,在他的脸上挂着一抹比贯穿胸口的剑伤更狰狞的笑容。 眼看小玉就快要沉下水去,侏儒忽然起身踏在水面上,然后拎起小玉的衣领就把她往岸上一丢,自己也缓缓踱步走向少女。 “花无凤啊花无凤,亏你还是花家神子,竟然连杀人验尸的道理都不知道,这次被我逃掉一名下回定叫你不得好死。”侏儒忽然狞笑道,然后看着地上的女子笑得更狰狞了,“你要是好好配合让爷爷我舒服舒服说不定我还能放你一名,可要是你不识趣的话……那我就只好先杀了你再玩了……嘿嘿嘿” 听到侏儒的话后,小玉深知此次难逃一劫,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任人玩弄,于是她用那双不停颤抖的双手死死地拽紧了自己的衣襟做着最后的抵抗,好像这样别人就没有办法撬开似的。 侏儒缓缓走进,似乎在享受这一过程,他的双手重新按在少女的躯体上,正欲动作时,忽然听得一声:“臭矮子你倒是好胆,刺杀神子不成后还不逃跑倒在这里对着人家姑娘动手动脚,莫非你是忘了这断城是花家的天下不成?” 侏儒忽然惊起,纵声往后一跃,随即又一次施展凝水成剑的神通。几步动作一气呵成,时间不到一息。一只右手拿着水剑看向来人,忽地侏儒脸色一变,可不正是原先呆在花无凤身后的两名侍卫之一。 眼前之人却不屑冷笑,说道:“逃跑倒是挺麻利,你这矮子刺客也只有这本事了吗?”然后缓缓提出配在腰间的钢刀,一息,两息,三息,抽刀足足用了三息的时间。侏儒的脸色更加沉重了,他不是不在意来人对他的羞辱,只是此时身负重伤的他对上一名名列天榜的高手稍有不慎便会横尸断城,所以他的双眼一直都在盯着花家侍卫的刀,他的身上除了眼珠子什么都不敢乱动,尤其是他的眼皮。 钢刀在将出未出之时停下,花家侍卫忽然低头看向地上的少女,声音凛然道:“姑娘若是还不快走,只怕就走不了了。” 小玉以为这人是在暗示她自己不是侏儒的对手,起身头也不回的跑了。花家侍卫哑然一笑,这小姑娘倒是害怕的紧,连声谢谢都不说就先走了,要是叫他知道少女误会自己实力不济,不知会不会更哭笑不得。 就在少女遮住其余两人相对的视线的那一刻,靠近河边的侏儒忽然动了,身法之快有如脚下生风,手上一柄透明的水剑顿时剑气大作。 侏儒出剑后,不过瞬息,花家侍卫也消失了,下一刻他又忽然出现在了少女的背后,侏儒的正前方。他的右手始终紧握着尚未出鞘的钢刀,叫人看不穿这一刀接下来究竟会以何种方式出鞘,此刻也惟有对其对阵的侏儒才会知道这一招的可怕。要论一把刀在什么时候是最可怕的,那一定是出鞘的时候了,因为没有人会知晓这一刀的去处,它可能会砍向你的剑,你的双手甚至是你的躯体,也有可能一刀就断了你的头。正因为一无所知才会处处担忧! 水剑划破长空,发出一阵尖啸的声音,终于来到刀客的眼前。毫不掩饰的剑气直指刀客的眉心,却见刀客摇了摇头,下一瞬息,拔刀出鞘。 “你的剑难道只会刺向别人的眉心吗?”刀客冷然,钢刀归鞘。 侏儒的脸上骤现一道血痕,斜拉过一张狰狞的脸庞。他的双目睁大,瞳孔却收缩得如同针眼,倒下的那一刻喃喃道:“漠北弓刀,屈天伤。” 刀客拎起侏儒的尸体,一边走一边淡然道:“现在是南疆弓刀,花天伤。” 第六章:问一剑 像是断城这方天地见不得血似的,清江河上的雨愈来愈大。停泊在听潮亭外的小船已经积水,船身足足下陷了半个巴掌。 亭内人却不管亭外事,对于花无凤来说这船本就不是他的,沉也罢不沉也罢都与他无太大干系,就算真沉了凭借自己地玄的功力难道还不能走一回水上漂?但对于黄八百就不一样了,船是他的,船里的家当也是他的,一场大雨坏的那可是他的全部家当,可是现在他却显得比花无凤还要不在意。 黄八百的嘴上叼着盛酒的瓷器,仰头到刚好能让热酒缓缓流下的高度,一只右脚搭在左边的大腿上,翘的老高,左手时不时地挠着脚底板,整个身子配合着右手敲击石板桌的动作一抖一抖的,恰似一个街边耍无赖的老流氓,好不惬意。 相比之下花无凤就显得潇洒多了,一身羽白华服,一把火红如血的长剑配在腰间,一手托着酒樽微微轻抿一口,叫人看来还真有几分江湖上侠客的风范。 远处出现一个黑点,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清晰,花无凤眯着双眼正欲细看时,黑影已经来到他的身后。 “解决了?”花无凤背对着来人淡淡道。 花天伤昂首立于花无凤的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解决了。” 花无凤微微皱起了眉头,询问道:“还没死绝?” 花天伤依旧面无表情:“现在死绝了。” “哪的人?” “血影门。” 花无凤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配上清秀的面容显得有些迷人,他讥讽道:“这吃血的地方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给点小钱什么人都敢去杀,我倒想看看这不长脑子的门主还能保护自己的脑袋多久。”话音未歇,花神子又看向了身旁脸色有些奇怪的老船夫,毫不留情地开口讥讽道:“原来黄八百也有失手的时候,我看这一剑不如改名叫八百米好了。” 黄世吉有些尴尬,讪讪道:“马有失蹄时嘛。”然后低头一口闷下了手中的热酒。 花无凤见好就收,也不继续嘲讽。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又追问道:“老黄,你还没和我说你这招为什么叫八百里呢。” “祖宗取的。”老黄头也不转的回答道。 “什么人能取出这么没品的名字?我看是你自己想不出名字随随便便唬的吧。”花无凤笑道。 黄八百忽然急了,用力按下手掌中的酒樽,不顾形象地跳了起来,开口就对神子殿下骂道:“放屁!这招岂是什么人都能创出来的!” 花无凤不以为然,道:“你也不行?” 黄八百笃定地摇摇头,道:“不行。” 花无凤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即猜疑道:“难不成你家老祖宗还是一名剑仙?” 黄八百咧开了一张大嘴,舔着一口黄牙得意道:“那可不是。” 花无凤看了看厅外的清江河,又道:“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家祖宗还是几千年前大战异族高手,一剑劈出清江的那个剑仙?” 黄八百更得意了。 花无凤显然不相信,打趣道:“有本事你现在再给我劈出一条小清江来,别说八百里,你先给我一剑劈出一条八百米的沟渠来先。”说完便自顾自大笑。 黄八百哑然,凭他现在的功力要劈出八百里清江还真是没可能,但是劈出一条八百米的沟渠还真不是问题,可奈何手上一把锈剑早已残破不堪,只怕这一剑要是劈出手上的锈剑也就荡然无存了。好歹也是陪了自己几十年的剑呀,犯不着,犯不着。 花无凤像是认定了老黄没有这个能力,也不为难,甚至有些恭敬,“要不你教我这招,待哪天我神功大成劈一条清江给你瞧瞧?”没人注意到神子殿下藏在衣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显然是对这一剑十分向往。 谁道黄八百却摇了摇头,浑然不惧神子殿下那吃人的目光。 “这一招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学会的。” 花无凤问:“我也不行?” 黄八百仔细打量了一会花无凤,撅着嘴道:“嗯,神子殿下乃是剑道奇才,说不定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 花无凤追问:“一丁点是多少?” 老黄眯起了双眼,伸出右手到神子殿下的眼前,拇指与食指比了一条缝的距离,然后嘿嘿笑道:“这么点。” 花无凤讶然,道:“这也算剑道奇才?” 黄八百不可置否,道:“莫忘了我也是剑道奇才,练了一甲子这不也才堪堪劈出八百米远。” 花无凤虽然有些惊讶,心里却更是想学了。看着神子殿下跃跃欲试的模样,黄八百眯着眼阴笑道:“想学?” 花无凤忽然正色道:“不想。”这回轮到老黄哑然了。 呵,看你笑的那副模样,本神子岂能落入你的圈套?看你后继无人,我就不信遇到了我这剑道奇才你还不心动,再不行动你家这招破江八百里就要失传咯。 黄八百果真急了,这要是再不传出去只怕这招就要在自己手里失传了,这份千古大罪他可担不起,慌慌张张开口道:“别啊,殿下,我这招在我手上虽然不咋的,但是我敢保证要是神子殿下肯花点功夫去学保证能有所成就,起码会在我之上!” 花无凤笑着问道:“那你觉得我该学多久?” 黄八百嘿嘿一笑:“十年!” “十年?”花无凤微微皱眉。 “七年!”黄八百连忙改口。 “七年?”花无凤又尖着音调说道。 “三年!不能再少了啊殿下,再少就学不会了啊。”黄八百苦着脸说道。 花无凤忽然笑逐颜开,扶着老黄的双肩,笑道:“三年就三年吧,虽然说起来久了点,但说不定本神子天资卓越三个月就给学会了呢。” 黄八百一边赔笑。 “那你觉得到时候我能劈出八百里吗?”花无凤语调忽然一转。 黄八百不禁挑了挑眼皮,无奈道:“殿下,这招虽然名为八百里,但迄今为止也就老祖宗一个人劈出八百里过呢。你想要劈出八百里起码得先成仙不是。” “那你觉得我能劈出多远?” 黄八百伸出右手比了个“八”。 花无凤笑道:“八十里?” 黄八百又咧开了一嘴黄牙,笑道:“八千米。” 花无凤脸上的笑容顿时荡然无存。 亭子外边忽然掠过两只飞燕,在雨中划出了两道优美的弧线。雨势渐小,到最后只剩下滴滴答答的落雨声。 黄世吉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不过神子殿下若是想学这一招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花无凤不以为意,轻轻道:“哦?你莫不是想要我帮你找个姑娘传宗接代?”话完,两个侍卫轻声一笑。 黄世吉没有理会神子殿下的打趣,认真道:“断城七百里外,清江河上游处有座破败的尼姑庵。我要你去帮我拿一把剑。” 花无凤头疼道:“你怎么不去拿?难道想叫我代你向尼姑下手?本神子虽风流,但这等无耻之事还真做不出来。” 黄世吉轻笑道:“这处尼姑庵可不寻常。” 花无凤鄙夷道:“一处尼姑庵除了几个老尼姑还能有什么?” 黄世吉瞥了一眼河边杨柳岸,直白道:“这座尼姑庵就不寻常在虽然名为尼姑庵,庵里却没有一个尼姑?” 花无凤有些奇怪,笑道:“难不成还是自宫的和尚?” 黄八百早已习惯了花无凤的不正经,继续严肃道:“庵里虽无人,却有妖。” “妖?”花无凤终于收敛了态度,正襟危坐。 “嗯,还是一个大妖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花无凤不以为然,“那你自己去杀了不就是了?难不成你这把天下第十一的名剑还干不过一只妖怪?”说完,花无凤又轻轻摇了摇折扇。 黄八百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你真当我没有去试过吗?我已经说过这妖怪奇就奇在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不论来人都只会比你强上一线。莫说是我,就连城外那破山上的那个背大剑骑青牛的臭道士也不行。” 这回花无凤终于惊讶了,断城外边可就只有一座山,不过这山可不是什么破山,而是一座名山,南山。南山上背剑的剑客倒是不少,可还骑牛的就只有自己的三师兄王道常了。黄八百是剑榜开外的人物,过不去这一关兴许还有点道理,可这青牛石剑王道常却是剑榜上第九的人物,比起这世人嘴里的第十一可是要强上不少,若是连他都无可奈何,天底下只怕也没有多少人办得到了。花无凤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托大了。 花无凤想了想有开口道:“你确定清江有这么一号妖怪?按理说我这花家神子不可能不知道啊。” 黄八百讪讪道:“其实这妖还真不是一般的妖怪,这乃是当年我家老祖留下守剑的剑魂,惟有战胜剑魂之人才有机会拿到那把剑。” 花无凤骤然睁大了双眼,惊道:“这把剑难道真是当年那位剑仙留下的劈河神剑?” 黄八百点点头,亢声道:“剑仙黄佳,神剑秋水。” 第七章:盗圣传人 游江三日之后,天倾大雨,雷声大作。 花家府邸内,花无凤两指轻撵着镀银酒樽,在眼前一晃一晃的却不张口饮入,一只左手托着腮边默不作声。 桌案对面,穿着一袭淡绿色宫装的林家明珠林秋吟微皱双眉,略带不满道:“神子殿下这是瞧不上我这平平姿色,心不在焉咯。” 花无凤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罔若未闻。 林秋吟轻哼一声,也不自讨没趣,当下就吃起了桌上的大鱼大肉来,吃相之凶猛有如猛虎下山。 从遐想中稍稍缓过神来的花无凤眼角一瞥,忽然故作深情地望向林秋吟,然后缓缓起身做到林秋吟的身旁。林家明珠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停下了大吃大喝的动作,略带疑惑地看着花家神子。只见神子殿下眉目含笑,一双丹凤眼饱含深意地望着林家明珠,忽然从腰间伸出一只右手,又轻又缓地摸向林秋吟的脸颊。 林家明珠顿时睁大了双眼,不知道神子殿下这是在闹哪样,惟有直勾勾地看着神子殿下一只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林秋吟的脸上罕见的泛起两抹红晕,然后紧张地闭上了双眼,神情好似一位邻家少女在接受情郎哥哥的爱抚。 花无凤修长的手指终于触及少女的脸颊,林秋吟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的狂跳,正欲等着花无凤下一步动作,心里还在犹豫如果他要是想亲自己,倒地是让呢,还是不让呢? 可是,等待了好一会儿,却没感觉到花无凤有下一步动作,林秋吟偷偷睁开了双眼想要看看面前的花家神子究竟在做什么。 双眼睁开的一刹那,林秋吟与花无凤四目交接,少女显得有些娇羞,花无凤忽然将头凑去,似乎是预料到接下来的情节,林秋吟又一次闭上了双眼。 谁道,花无凤忽然双手同时摸向少女的脸颊,两根拇指沿着林秋吟的嘴角一抹,开口大笑道:“有残渣!哈哈哈!” 林秋吟猛地睁开双眼,忿忿地盯着面前捧腹大笑的花无凤,正欲发作之时忽地脸色一变,一只手悄悄地握起酒杯,笑吟吟地看着花无凤道:“神子殿下觉得好笑?” 花无凤只顾哈哈大笑,也没去在意林秋吟的变化,连连点头称是。 突然,但见林秋吟倏地出手,一只酒杯又快又狠地塞进了花无凤张开的大嘴中,身手之老辣不比街坊里吵骂的大妈们逊色分毫。然后“哈哈哈”的花无凤就变成了“呜呜呜”的花无凤了。 拔出口中的酒杯后,花无凤满嘴唾沫星子,龇牙咧嘴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用着刚从口中拿出的酒杯,一把拎过桌上的天南名酒“竹叶青”,呼呼呼地灌满,微抿一口细品神韵后一饮而尽。烈酒入肠,这才感觉嘴上的疼痛减弱。瞥见一旁笑个不停的少女,顿觉头大。花无凤下意识地想要摸摸腰间的佩剑,却不料摸了个空,低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火红宝剑。 花无凤问道:“我那花剑何时被你摸去了?” 灵巧少女嘴角微微上扬,俏皮道:“你猜猜。” 花无凤皱了皱眉头,还没动手甩杯,少女便赶忙道:“等等等等!这不是在这里吗。”说着就将花剑从左手边拿出递给了花无凤。 花无凤得意一笑,道:“早这么做不就完了吗。还有,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答呢。” 林秋吟转了转眼珠子,却没有作答的意思。眼看花无凤又要拔刀,林秋吟再次抢答道:“别别别,告诉你还不成吗。” 花无凤不语,双手提剑欲出,眼睛一大一小地瞟了一眼林秋吟,那意思分明是说“老子剑在这里,你要再不说老子就动手了。” 林秋吟小心翼翼地说道:“刚刚塞你酒杯的时候一起摸的。” 花无凤有些惊讶,跳着眼皮说道:“你怎么做到的?” 忽然,神子殿下就看见眼前少女双手一出,轻微掠过自己的睫***得自己两眼一闭,再睁开眼时,自己手上的宝剑又一次落在了少女的手中。 花无凤接过少女递来的花剑,有些不敢相信,道:“妙手空空?” 林秋吟伸出一根拇指,嘿嘿笑道:“嘿!有眼光。” 花无凤也比了个拇指,轻声道:“那穿白鞋的收你为徒了?” 林秋吟点点头,花无凤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知道自己嘴里那“穿白鞋的”可是世人口中的盗圣白玉京,一身修为直达道玄巅峰堪比仙榜前十,若不是不善武斗这榜单上未必没有他的名字。虽然打起架来是不怎么样,但是要论这一双巧手只怕天下无人能及,十多年前就曾在偷成藏剑宫一把名剑后放言“妙手空空偷神剑,藏剑老儿谁人知。” 要想,这藏剑宫好歹也是天南十大名门之一,怎么可能会放任一把名剑在外不管,当天便布下天罗地网欲将这白鞋盗圣擒住,人确实给遇着了,可惜三大长老合力却也留住了一双白鞋,从此以后这“白鞋盗圣”的名号越来越响。名声是响了,可人却更神出鬼没了,寻常人要是想见上一面那可是门都没有,不过他要是想见你,任你上天入地他也能将你偷个干净。 这次花无凤却突然得知了传说中来无影去无踪的盗圣竟然有了弟子,还就是自己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大美人,心里那是羡慕嫉妒恨的呀。 “你学了几招?”花无凤皱眉道。 林秋吟伸出两根手指,撅了撅嘴。 花无凤偷笑:“就两招?” 林秋吟摇了摇脑袋,愁眉苦脸道:“他教了我两招,可我只学会了一招。” 花无凤忽然大声道:“一招就这样了?”动作之惊讶就差没有跳起来了,也难怪花家神子如此,毕竟眼前的姑娘可是就靠着区区一招就顺走了两次自己的佩剑。 林秋吟笑道:“其实你也不必这么惊讶,师傅也不过才教了我两招,还是他手上绝学的前两式,那妙手空空却是第九式,我还差得远了呢,师傅说等我学会了第二式他自然会来我第三式,可是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花无凤的一张俏脸有些羞红,这才第一式就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搞定了?没天理了,真是没天理了,怎么自己就碰不上如此好事呢? 心里虽如此想着,嘴上却冒出一句:“好个穿白鞋的盗圣,好个天上白玉京。” 半响,又忽然悠悠地来了一句:“怎么就跑地上来了吗?” 话完,花无凤苦笑连连,抬头迎上林秋吟的目光,相视一笑。 第八章:雷雨夜杀贼 对于世人而言,隐居南山的老剑仙南宫寻实在过于遥远,倒不如这神出鬼没于闹市的盗圣来的熟悉。虽然两位仙人都是常人难得一见,但是想叫白玉京留下点痕迹还是有办法的。好比十年前那次,江东京城里的淮阳王小世子就曾在一红楼放话“淮阳王府外三层里三层,守卫密集如雨点,撇开府内禁地不说其余地方决无死角,哪怕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王府重地淮阳楼。” 有位一红楼的艺伎笑着问了一句:“那天上那位白玉京呢?”问的似乎有点不合时宜,谁人不知盗圣白玉京那可是放话天上地下没有去不了的地方,没有偷不到的宝贝,区区一个王府又岂能困住他? 但是话既然已经放出了,要收回来也太没面子,何况还是在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女子面前?想来那位也应该听不到吧。于是淮阳王世子就豪气干云地一拍胸膛,恶狠狠地说道:“不行!就算是盗圣亲临也得在此折戟沉沙。”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里终究包不住火。话放出还没有三天,就一传十十传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天南。 漠北某处,一家破败不堪的酒家内,坐在门外喝着白送的米酒的中年人忽然一跃而起,大呼一声“岂有此理”然后顺势就将手中的瓷碗往地上狠狠一摔,“砰”的一声,碗碎成渣。中年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立马蹲下身去一片一片捡起地上的碎瓷片,紧张的模样就像个做贼的似的。这时候,热闹的酒家里忽然传出来一声河东狮吼:“姓白的!敢摔老娘的碗,不想活了是吧。” 话音未落,老板娘就甩出了一个盛满米酒的新碗。奇怪的是这碗分明飞的上下倒悬却愣是没有一滴酒溅出,这还不算,门外接酒的中年人身手更是叫人拍案称奇,飞的急快的酒碗在这人手上竟然被四平八稳的接住,碗里的米酒借力腾起,化作一股流水灌入咽喉。喝完还不忘学学江湖豪侠一手拭去嘴边的酒渍大喝道:“好酒!” 深知其底的酒家老板娘笑骂道:“就你这模样还学人家豪气干云,该滚哪滚哪去,别给老娘瞎墨迹!” 门外的白衣中年人朝屋内拱拱手,讪讪道:“玉娘啊,我听说淮阳的镯子挺好,今儿给你拿一对回来。”说完,也不拖泥带水,转身就没了影。被叫做“玉娘”的中年妇人却一改先前颜色,恋恋不舍的望着门外空无一人的空地,喃喃道:“谁要他家的破镯子,有本事给我花钱买一个去。”别说,这喝米酒的无赖转身的时候还真有那么一身江湖豪侠的气概。 三日之后,明月高悬,江东名城淮阳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第二日,摆在淮阳楼里的一对镶金玉镯忽然不翼而飞,原先摆放玉镯的地方上留下一片白羽,字刻“天上白玉京”。 ………… 花无凤是深知盗圣厉害的,所以向来是只敢夸不敢损。 这么一来,就把林秋吟看乐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见神子殿下吃瘪的。 花无凤伸手夹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花无凤目不斜视,淡淡道:“进来。”声音不大,却让门外通报的碟子听了个实在。 打开大门,快步走到花无凤身前,递上一张纸条,待花无凤接过后转身离去。 木门发出吱吱的声音,再次关上。房间里归于平静,看完纸条的花无凤忽然冷冷一笑。 林秋吟有些好奇,眼神偷偷打向花无凤手上的纸条。 “雷雨天出门,撞见的不是强盗就是马贼,”花无凤扭头看向少女,笑道,“林姑娘可敢陪我一程?保我安危啊?” 林秋吟一拍桌案,豪爽道:“有何不敢!” 天南王朝华旭十二年,二月初二,两骑绝尘出断城。 “大风大雨的,你带我来这空无一人的荒凉山坡做什么?”林秋吟双眉紧蹙,略带不喜道。 花无凤冷冷一笑,道:“谁说除了你我就没有人了?你仔细听听。” 林秋吟闻言侧耳,果真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声音。随着时间推移,声音越来愈大,原来是密集的马蹄声。她更奇怪了,这大晚上坏天气的,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还在外边奔波?难不成真是花无凤先前说的强盗马贼?林秋吟只觉得有些后悔,自己虽是一个修仙者,可平日里疏于修炼如今也不过堪堪半步黄玄,比起普通的凡玄也不过才强了一线。如今这世道,随随便便揪个江湖人士只怕也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了,马贼虽然只是江湖下流,但总会一两个难对付的头子,真叫自己撞见了那可是天高地迥号呼靡及了。 打量一番身边的花家神子,单薄的身子不比自己好到哪去,看着就像是一阵风都能吹倒,要是指望他来搭救自己,那还不如祈祷流星陨落撞死马贼算了。 风声更盛,雨势渐大。即便是全身裹在雨衣下,林秋吟也被这无孔不入的倾盆大雨淋了个半湿。再看花无凤更是直接,既然遮不住大雨干脆就脱了,浑身沐浴在暴雨中,孤单的背影显得有些悲凉。 提着刀的马贼们终于暴露在两人的视线中,一群人气势汹汹恰如潮涌。 花无凤默默回头,道了一句:“呆着别动。”然后戴上一副黑色面罩,策马直前奔向来人。 林秋吟大惊失色,却来不及反应,心里想着这人好歹是地玄,应该能从这群马贼手下逃掉吧。 双拳紧握,微微泛白。 马贼头子看到策马提剑的花无凤高声大喊:“来者何人,休要挡道!” 花无凤忽然鬼魅一般的纵身下马,再看时已经深入马贼群中。 离得最近的两个马贼来不及抽刀就已倒下,陪同尸首一同坠地的还有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 剩下的马贼顿时睁大了眼睛,不过好歹是经历过生死大战的人,一下子又缓了过来。围成圈的马贼们纷纷抽刀,绕着花无凤转着,阵势不留下任何死角,看样子是要定了来人的性命不肯。马贼头子掠身上树,从高处俯视着战局,冷冷地看着被围在人群中的花无凤,狠狠道:“瓮中之鳖,我看你怎么逃。动手!” 四面八方的马贼忽然一齐出刀砍向花无凤,数十把刀下的花无凤迟迟没有反应,众人只当他是认命了,就连远处的林秋吟也纵马上前了。忽然!一柄利剑自下而上穿过群刀,抬眼处,断刀纷飞!来不及反应的马贼们纷纷落地,颈部拉出一条又长又细的剑痕,落地的瞬息,鲜血喷涌。 抄着断刃的马贼眼看围攻不成,一个个提刀下马欲与来人拼命。 花无凤一声大笑,“来得好!”然后提着一柄花剑,左右拼杀,乱刀乱剑中却是游刃有余,丝毫不乱。剑杀十余人后倏地向后一掠,紧抿的嘴唇微微张开换了一口新气,然后再次杀向人群。 树上观战的马贼头子眼见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倒下,终于按捺不住了。右腿向后一勾,掠形横空,再现时刀已在手。 无声无息地临近花无凤的身后,猛地一劈,林秋吟大叫一声:“小心身后!” 花无凤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左手抄着剑鞘背负于身后,一招苏秦负剑挡住了马贼头子的杀招。 第九章:消失的痕迹 饶是如此,从马贼头子刀上传来的冲劲也把花无凤震得够呛。 从双膝立地到单膝跪地,可见马贼头子功力深厚。花无凤砸吧砸吧嘴,忽然驴打滚的一般的翻出,过程中还不忘挥剑收割马贼们的脚踝。 雷声掺着马贼们的惨叫声,雨夜更显凄厉。 花无凤一手撑着剑迅速起身,眯着眼打量了一会马贼头子后,低语道:“身手不错,修为更好,起码是地玄中阶。”忽然两眼强光爆射,朗声道:“好身手,阁下只做这一马贼头子也太屈才了吧。” 马贼头子两眼漠然,忽然自报家门道:“邢天仇,地玄高阶。” 花无凤知道邢天仇是明着要套自己的来路,若是不报只怕显得顾虑太多。 “南山花无凤。”银色的面具下幽幽传来五个字,语气平淡不见波澜,在马贼们的耳中却响过惊雷。 邢天仇的脸也不禁因为这堪比响雷的消息抽搐了两下,不过好歹也是混过江湖的人物,随即又恢复了镇定。 “据我所知,神子殿下貌似是初入地玄。” 花无凤道:“对。” “今晚殿下您并没有带上侍卫。”似乎是有些不确信,邢天仇又打量了一下周围,但只感觉到了远处有个凡玄的女子藏匿于黑暗中。 花无凤回答则给了他一点信心,“是的,既然你是地玄就应该能感觉到,我带来的只有一个看戏的女子,而她不过是个凡玄,帮不了我分毫。” 邢天仇的脸上逐渐冒出了笑意:“那么,还请神子殿下让一让,今晚的事虽然令我挺不愉快,但是神子殿下乃世间英才,我老邢虽然算不上好人,但也不愿意就此和神子殿下结下梁子。如此,我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几个身上挂彩的马贼听到这里显然有些按捺不住,但是一想到花无凤的身份又不敢多嘴,只得干瞪眼睛。 “梁子已经结下了。”花无凤忽然冷笑,场面显得有些紧张,马贼们再次提起了手上的马刀,蓄势待发。 邢天仇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不确信地说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神子的意思是要和我过不去了?” 回应他的是花无凤手上的绯红长剑。事实上,在花无凤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准备着出剑了,等到形天仇话说一半时,他的剑就已经悠然而至。 邢天仇的瞳孔骤然收缩,没想到对方如此身份的人竟然会无耻地选择偷袭。但他也并非没有准备,就在花剑临近的那一瞬,邢天仇暴起出刀,侧身闪过了花剑的攻势,右手挥刀一劈。 可是他的刀下哪里还有人影? “人呢?”这是邢天仇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花无凤从邢天仇的背后走出,继续收割着马贼们的命。 “即使修为相差无几,但双方战斗技巧上的差距依然致命。虽然看似邢天仇的修为比我稳固且要高上些许,但是终究只是自己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出的野路子,跟南山的剑法完全无法比较。”花无凤一边挥剑一边思考,“刚才他的最后一刀看似凶猛迅速,实则漏洞百出,一刀不中则无退路,我不过是用了幻剑术中的一招普通侧闪加横披劈他就无力招架倒在了我的剑下,看来江湖人士终难及仙门弟子。” 马贼们眼见自己的老大瞬间暴死,一下子就吓破了胆,纷纷逃命散开,企图以此迷惑花无凤。 花无凤失笑道:“也就这般水平了吗。”摇摇头,然后双指御剑,杀死了所有逃命而去的马贼。 林秋吟此时正站在雨中,浑身被淋了个头还浑然不觉。花无凤走过她的身边摘下了面具,开口笑道:“吓傻了?” 接着打了个响指,两匹骏马又飞驰而来。 “走吧。” 华旭十二年,二月初二,夜。 两骑绝尘入断城。 ………… 雷雨下的小树林里,一个修长的身影走出了黑暗。 随后,泥泞的土地中忽然冒出了几个人,他们统一穿着黑色的武士服,腰间佩着两把小剑,一长一短。冒出土地的一瞬,恰出气泡浮出水面悄无声息。然后跪在了最先出现的那个黑衣人的面前。 从他的背后往前看,场景宛若一副幽冥的黑暗画卷,闪电不知何时会暴起,响雷随之而至,春雨不似诗中缠绵,以暴力冲刷着一切,强劲的晚风席卷了周遭黑夜里的万物。 可黑判官只是平静地分析了一下:“正好冲刷了所有血水与战斗的痕迹吗?可是留下这些尸体又是什么意思?早就算到我会来了吗?” 抬头看了看断城的方向,黑判官命令道:“动手清理尸体。” 黑衣人如鬼魅散开,再聚之时,树林已恢复往日模样,看不见任何尸体甚至是打斗的痕迹,就连马贼们不小心劈在树上的刀痕都了然无影。 然后,他们混着夜色消失在黑暗之中。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 翌日,正午。 雨后的天空总是异常干净,蓝如深海不见白云。 林秋吟想着好歹也是大中午了,那家伙再懒也应该起床了,于是刚吃完午饭就骑了一匹白马从林家飞奔到花家。 花家看门的侍卫哪个不是眼里和记忆力超群的,就算不是,多年来的工作需要也帮他们训练出来了。一看到林秋吟,心里就明白了这是神子的客人,神子的客人就是花家的客人,还是那种比较重要的。所以,也没人敢拦。 谁知林秋吟直奔花无凤住处后竟被丫鬟告知花无凤昨夜出门后并未归家,林秋吟双手搅着发丝,沉吟道:“那他会去哪里呢?”忽然,脑海中灵光乍现,林秋吟快步走出花家府邸,骑上来时骏马飞奔出城。 场景又一次回到了小树林。 稀疏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落在黄色的泥地上,高大的乔木下林秋吟显得渺小如沙。 “奇怪了,昨天那些马贼的尸体呢?”林秋吟踱步到处寻找,却仍然不见丝毫痕迹,心中大是疑惑。 就在这时,树林深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鸟闻惊飞。 第十章:黄梅酒 时间过去三天,已是二月初五。 花无凤在三天前的晚上,送走林秋吟后突发奇想的想要喝一口原汁原味的黄梅酒,于是在策马回花家府邸的路上忽然转向飞驰,一人一骑奔出断城,直往黄梅镇。 黄梅酒是南疆名酒,可黄梅镇却并非南疆名镇。这之间的关系恰如今日的茅台酒与茅台村,你要是从人群里随便找个喝过酒的家伙,只怕没多少会不知道茅台酒的,更甚者甚至会侃侃而谈其醇正的香味,滑而不腻的口感,净体通透的液体状态,偶尔也会冒出那么一两个仅凭运气猜对年份的酒鬼,当然也不是没有真正的品酒宗师,但这在酒鬼中的比例恰如黄金在一堆矿石之中的比例。 可往往在遇到这些人的时候,要是有人随手丢给他们一张中国地图要其指出茅台酒的产地茅台村位于何处,一般来说他们不是立马陷入沉默就是支支吾吾欲盖弥彰。 惟有真正嗜酒如命者知之。 花无凤正是其中之一,这年头若是能叫关东常雪山上七星宫里的算命老人玄机子谱一份天下酒鬼排名,不用任何作弊手段仅凭实力饮酒的话,花无凤至少能排进前十。 虽说如此,但黄梅酒不比茅台酒,少有人会为了专门喝一口黄梅酒走上近千里的路,即便是策马也是如此。简单的换算一下,按照一个身强体壮的正常人的水平,平均一分钟可以八十米,也就是每个时辰二十里,一天二百四十里,走完一千里的路程大概是四天多两个时辰,但这是以理想状态换算的,也就是说一个人在不吃不喝不睡的情况才能做到。 换做是策马的话,在正常状态下也需要三天。显然几乎没有人会为了过把嘴瘾狂奔三天,除非他是个疯子。 就在距离树林之战的三天后,花无凤却离开断城,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黄梅镇上。你要问他是来做什么的……好吧,他就是单纯来喝黄梅酒的。 木桌上凌乱地摆着几盘菜碟,但出人意料的是盛放黄梅酒的酒罐子却在桌子上摆放得井然有序,一字排开。 一个晚上,四坛酒,莫说是酒就算是平常的水只怕也能将人灌到撑了,可花无凤却是实打实喝完了这四坛酒,然后趴在了方桌上一睡到天亮。你若是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醉,只怕还得亲自靠近他的跟前偷个钱袋试试了。 可惜一般知晓其身份的人不敢,就是看到他所穿的高质锦衣后也不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但是时迁敢。 时迁是梅子戏的一名小二,梅子戏就是现在花无凤所在的这家酒家。之所以起名梅子戏还得说到这镇上的一个传统,每个月的初五,镇子里都会突然出现一群戏班子,落脚之处就在梅子戏,奇怪的是这群戏班子从不带钱,为了补偿店家的损失他们则会为镇上的人儿们表演一曲黄梅戏。 算着,天亮后戏班子们也就差不多要到了,到时候店里人也就多了,这醉酒的公子哥酒醒以后就算发现了钱袋不见了也不可能在几千号人里找出自己。 记得戏班子里曾经有个唱白脸的戏子对自己说过:“有想法就要去实践。”时迁觉得这话说的没错,于是他就默默把这话记在了心里,可惜一直都缺少一个实践的机会,直到今天。 花无凤的出现以及醉酒无疑给了在场的所有人一个绝好的机会行窃,足够诱惑的钱以及时机,时迁决定要好好把握机会,也不枉戏子一番苦心的说教。 毕竟戏子只说有机会就要去做,可没说好事坏事,起码时迁是这样理解的。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时迁来到了花无凤身旁。他用双手轻轻地推着花无凤左肩,轻声道:“客官?客官?客官醒醒客官。” 花无凤依旧沉睡,毫无反应。 时迁大喜,脸上露出一抹坏笑。放下手中的菜碟,时迁慢慢蹲下,偷偷伸手探向花无凤的钱袋。 忽然,花无凤的双肩突然耸了一下。 时迁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好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不然要是真的吵醒了花无凤就没有好下场了。杀了几十个马贼的凶手自然不会在意手上再多一条盗贼的命。 时迁再次推了推花无凤的左肩,试探道:“客官?客官你醒了吗?外边天气凉,要不跟我到店里睡去吧。” 花无凤依旧毫无反应。 时迁松了口气,看来刚才只是花无凤在睡梦中的小动作。于是,他的手又一次探向花无凤的钱袋…… 也许是初次行窃,时迁表现的就像个心虚的盗贼,做了什么坏事都已写在了脸上。将钱袋往怀中塞去后,时迁也顾不得桌上还未收拾好的酒坛子了,端起几个菜碟就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梅子戏里边。 就在他正得意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颈后似有一束寒芒,裹挟着冷风吹来刺得皮肤直痛。 也不知是不是走神的缘故,时迁忽然往侧边一摔,手上的碟子摔得四分五裂。刚想叫疼的时迁一抬头后却忽然忘记了屁股上的疼痛,他看见在他原来站着的地方前边,门上插着一把剑,一把火红如血的剑。 时迁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回头,花无凤还在酒桌上沉睡,花剑也依旧在鞘中。 那么出剑的人是谁? 梅子戏的老板似乎听到了门外碗碎的声音,人还没出来,就先在里边骂喊道:“时迁!你个小兔崽子,都多大人了还连个碗都端不稳,摔了老子的碗看老子不罚死你,这个月工钱你得给我减去三成。” 换做平时让时迁听到了这话铁定要站起来说一句:“董叔,我时迁从小就在您这跑腿了,还是您一手看着长大的,做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三成是不是太多了点,要不少点吧,大不了我时迁把如玉那份洗碗的事也给做了。” 店里的董老板料想也是听腻了时迁的说辞,不待时迁开口就抢答道:“你把如玉那小子的事做了,你让如玉干啥去!”可话刚出口一半董老板也停住了。 因为他看见店门上横插着一柄剑,看样子还是把好剑。他还看见,酒家外的篱笆边上走进来了一个人,一个从头黑到脚的人。 漆黑的发簪,漆黑的剑鞘。奇怪的是这样一个漆黑的人却有着一把火红的剑。 第十一章:梅子戏 他从篱笆外面渐渐走近,黑色的长靴迈过木质台阶,初晨的微光无法清晰地照亮他的身影,让人看来就像是一只飘荡的鬼魂走进了酒家。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像个死人一样瘫在酒桌上的花无凤,然后径直朝着小二走去。右手轻轻一张,插在门上的剑忽然像是有意识一样的飞回剑鞘。 “拿出来。”他对着时迁说,语气非常平淡,就像是在对一个死人说话。 时迁胆子很大,但是却不蠢,他当然知道在这个看起来就像是个杀手的人面前说谎毫无用处。于是,他颤巍巍地拿出了钱袋,来不及摸走一个钱币。 董老板看到这情形,当下也明白了一大半,原本有些害怕的情绪瞬间就给怒火代替了。他吹胡子瞪眼地看着时迁,右手比出一根食指,因情绪激动而不停颤抖着,好半天也就只吐出了一个字:“你!你……你!” 黑衣剑客接过了钱袋,在手上抛了两下以后反手扔到了花无凤的桌上,然后,他的剑忽然出鞘,刺向了时迁。 他想试一试,这个小二刚才能躲过他的剑究竟是运气还是深藏不露。 时迁的双眼被一阵剑光笼罩,脸上的肌肉还来不及颤抖,做不出任何表情,一如他的身子一动不动。这情况类似于在大街上遇到一个嚎啕大哭的孩子,在遇到他的第一时间你可能会想这个孩子是谁?他为什么要哭?他的父母呢?可就在你想要上前询问的那一瞬,这个前一秒还在哭泣的孩子忽然止住了哭声,回头阴恻恻地看着你,嘴角还挂着一抹狞笑。这时,一般人的大脑都会进入短暂的麻木状态,陷入一片空白。 但这短暂的停滞足以要了时迁的命! 就在时迁与董老板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柄同样火红的长剑挡住了黑衣剑客手上之剑的去路。时迁得以幸存,反映过来以后立马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身后的董老板一把捂住时迁的嘴,一边向两人赔笑一边拖着时迁离去。 “蠢货!你还想不想要命了,这种时候还敢乱叫!” 看来梅子戏的董老板还算个明白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在这种蓄意杀人的情况下最好办法就是抽身离开。 时迁躲在门后面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的冷汗不停的下坠。 董老板看了以后给他递了一碗黄梅酒压压惊,“你这混小子,也不看看刚才救你的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就敢偷人家的钱,要不是人家心地好,只怕刚才你已经人头落地了。” 时迁抬头:“他是什么人啊?” 董老板皱眉道:“我哪里知道,反正是个高手。” 闻言,时迁翻了翻白眼。 屋外,两柄血红的剑依旧搭在一起。 “他偷了你的钱。”黑衣剑客冷冷道。 “我知道。”花无凤回答。 “那你还阻止我?”黑衣剑客依旧板着一张脸。 花无凤淡笑道:“罪不至死。何况,对于穷人能帮多少是多少。” 黑衣剑客显然不信,讥讽道:“想不到花神子还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 “你认识我?”花无凤皱了皱眉头,紧紧盯着对方,“你是谁?” 黑衣剑客率先收回了佩剑,冷冷一笑:“南山七剑之一的花无凤天下谁人不识。” 花无凤却没有收回花剑,甚至还指向了黑衣剑客的脸,一改先前的和颜悦色,掷声道:“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莫回风。”他推开了花无凤的剑,冷冷瞥了一眼:“你也可以叫我黑无常,阎罗殿的黑无常。” 花无凤的脑海骤然闪过一丝疑虑,他将手上的花剑重新归鞘,抚正了自己的衣襟,然后转身。 黑无常莫名失笑:“难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花家神子也会怕鬼?” 鬼指的自然就是黑无常自己。 “不,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黑无常哑然,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会不知道十方炼狱里的无常,而且还是这位身居高位的花家神子。 黑无常的哑然确实有理,十方炼狱虽不是如南山一样的名门正派,可它的名气却丝毫不比南山差上半分,甚至还要比南山隐隐强上一线。南山有当世第一剑客南宫寻,十方炼狱有当世第一刀客断水,南山有七把仙剑,十方炼狱有十殿阎罗,况且南山的七把仙剑中有四把的主人才不过堪堪地玄境界,余下的三把怎么打也不可能是十大殿主的对手。 总之,南山是天下正道第一,十方炼狱是天下魔道第一,眼前的花无凤没有任何理由不知道十方炼狱,也没有可能不清楚十方炼狱中每个殿都有各自的黑白无常。 他黑无常就是十方炼狱中最强之一的阎罗殿的黑无常,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不管花无凤在耍什么花招,黑无常都不会介意,因为这次他是来找花无凤帮忙的。这个世界上能帮到他的人或许不少,但是他确信只有花无凤有可能肯帮自己,剩下的人绝无可能,无论正邪。 所以他拦住了花无凤的去路。 花无凤皱着眉头看向黑无常,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想要计较刚才的事情吗? 黑无常抢在花无凤前面开口了:“听闻神子殿下平生有三大爱好,爱剑爱酒爱美人,今日我这有一壶好酒,不知神子可愿赏脸喝一杯?” “不赏。”花无凤的回答永远都是这么直接,不会顾及会不会打别人的脸,“你指的的酒如果是黄梅酒的话,那我已经喝过了,你可以看看桌上的四个酒坛子。” “何况,我才刚刚醒酒,你这么着急灌我,莫非也是想从我这偷一点什么?” 黑无常却依依不挠:“神子言重了,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刚才那个不长眼的小二敢偷你的东西了。” “但是,这一壶酒,我劝神子最好还是喝一喝。” “哦?”花无凤冷笑,手上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他随时都可以出剑。 “因为这壶酒可不是先前神子喝的黄梅酒能比的。”黑无常从腰间卸下一个酒袋,拧开递给花无凤,“这酒乃是我十方炼狱特制的好酒。” “听我手下一名专门炼制这酒的酒师说,此酒必须以陈放上十年的米酒为原材料,辅以鬼城独有的血灵芝为配料,每缸一朵,再加上各种调酒的料子,泡上八年以上才可以开封。” 花无凤接过酒袋,先在鼻子前闻了一会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玉杯来倒上:“饮魔酒。” 旁人看到花无凤每逢喝酒都要掏出自己特备的酒杯来,都以为是花无凤饮酒入道,十分讲究,却不知道花无凤所用的玉杯乃是南山洗剑池旁独有的玉石所制成的,一遇水中毒立刻变色,至于能变成什么颜色就得看毒性的强弱了。幸好黑无常给的饮魔酒并无毒性,不然只怕此刻花无凤的剑已经架在黑无常的脖子上了。 “神子知道这酒?”黑无常有些惊讶,毕竟这酒乃是十方炼狱独有,惟魔道之人可饮,但随即又想到这花无凤怎么说也是在喝酒这一方面上举世闻名的,知道这酒也不算太奇怪,于是释然。 但花无凤接下来的回答又让他震惊了一下。 “喝过。” 要知道即使是十方炼狱里的人想要喝到这酒也是有讲究,寻常的鬼兵鬼将可是没有资格的,非判官之上不可饮。 黑无常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神子殿下这个玩笑就开过头了,难不成神子殿下也是我十方炼狱的某个假面判官?” 花无凤冷笑:“自然不是。” “我只是曾经杀死过你们十方炼狱的一个判官罢了。” 黑无常若有所思,没想到这花无凤竟然还有杀死判官的实力,比起自己也不会弱上太多,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被他杀了。 “神子殿下倒是好身手。” “你不想为她报仇?” “他人之死与我何干?”黑无常漠然道。 听见了这话,花无凤的笑意更冷了,黑无常似乎感觉自己可以从花无凤的眼睛里看见灰色,象征死亡的灰色。明明不过二月初五,他却觉得周遭的空气冷得像是十二月初五。 他甚至忘了问问死去的判官是谁,或者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些判官。 第十二章:虚伪的合作 趁着黑无常陷入了短暂的愣神,花无凤已经端起玉杯一饮而入。擦去嘴上残余的酒渍,拿起酒袋再次倒满了一杯。 “好酒!”花无凤称赞道。 黑无常被这一句话拉回了神,笑道:“神子殿下可莫要把这些酒给喝光了,我出来的比较急,临走时就带了这么一点。” 顿了顿,他似乎觉得说的还不够,又道:“千万要给我留点啊。” 那样子看起来像是心在滴血。 花无凤不动声色,内心却在鄙夷着他,没本事就不要瞎装逼,打肿脸充胖子以后就不要犯怂,像你这点破酒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 嘴上也是毫不留情地说道:“回风兄尽管放心,我花无凤虽稀罕这酒却也不至于厚着脸皮把你这酒喝个干净。”说完便反手一抛,酒袋又重新回到了黑无常的手中。 自知有些尴尬的黑无常讪讪一笑,自顾自在花无凤的对面坐下。 终于要开始切入正题了吗,花无凤微微一笑,会是什么事呢…… ………… 时间拉到正午。 明媚的阳光将一行人的影子照成零零散散的几个圆点,色彩缤纷的服装更显明亮。 戏班子来了,黄梅戏快上演了。 但是在多了一个黑无常和一个花无凤以后,这场戏还能继续演好吗?黑无常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没人知道,时迁不知道,董老板也不知道,花无凤也是一样。戏班子呢?他们有可能知道吗? 花无凤答应黑无常选择了合作,其实为得就是窥得黑无常的秘密,不然以他的生性才没兴趣来趟这样一趟浑水。 卸下了马车上唱戏的行头,还有几箱不大不小的木箱,戏班的人三五成群的走进了梅子戏酒家里,那模样分明不像个外来人,只怕比起时迁自己也不会客气多少。 一边小口啜饮着饮魔酒,黑无常一边道:“那匹棕色骏马的后面,左数第三个人,正在解绳子的那个。” 他仰头喝下了所有的酒,借此来掩饰嘴上的动作,杯中滴酒不剩。 “看他的左手。”黑无常又倒了一杯酒,不过这次倒的是花无凤点的黄梅酒,因为他的饮魔酒经过花无凤的手里后已经喝的差不多了。“上臂较右手粗了一圈,手腕处两根手筋凸出,五根手指中节均比常人大,一只中指比起两侧手指长了一节。” 花无凤抓起一粒花生,弹上天去,仰面对准空中的花生米张口吞下,右眼的瞳孔微斜,用余光打量着黑无常口中的戏班劳力。 黑无常继续说道:“他就是这群人的小头目,也就是先前我和说过的左手剑客常玉清。” “那大头目呢?”花无凤咬着花生含糊道。 “不知道。”黑无常转头,“额,你看我干嘛,我是真不知道啊。那家伙据说就在这群人里,可是你自己也看到了,刚才走过的几个人虽然也是身强体壮的,但你我都明白那些货色根本不是这常玉清的一招之敌。如果你要是说大头目是那个戏班的班主的话,那我干脆被黄梅酒呛死算了,就那五大三粗的样子,别说只是个黄玄,就算修为到了地玄也不足以让我拔剑。” 花无凤对此不置可否:“你说的没错,一个黄玄修士确实没有可能是绣花剑客。但你还漏了一些人。” “谁?”黑无常侧着脸,“你是说绣花剑客是个女人?” “为什么不能是?”花无凤偏着头,盯着黑无常淡淡说道。 黑无常抿起了双唇,若有所思。 江湖上只传闻绣花剑客常年混迹于一个戏班之中,行踪飘渺不定难以寻迹。照这样看来,一个连行踪都鲜有人知的剑客,他的身份又怎么会有人清楚?谁说她就不能是个女子? 短暂的失神后,黑无常起身想要走向梅子戏里边。可是这时,花无凤却伸手按住了他。 “做什么?”黑无常奇怪道。 “你想要去找那群女子?” “是。” “那我劝你还是省省吧。”花无凤嘲笑道。 黑无常不语,却推开了花无凤的手,他似乎还在坚持自己的做法。 “你无非就是想要进去装作醉酒的样子,调戏一两个唱戏的女人,然后再趁机试探一番这群女人的修为,看看绣花剑客在不在这群人里。” “不过我劝你还是省了这个功夫的好,先不说你打得过打不过门口那个常玉清,就是这群女人即便不是绣花剑客只怕也能要了你的命。” 花无凤毫不留情的讥讽着。 黑无常重新坐下,问道:“什么意思?” “不是我瞧不起你的功夫,毕竟咱俩差的不多,甚至你的修为还比我高一点。”花无凤解释道,“但是你要明白那群女人都不好惹。”花无凤眯起了双眼。 “在喝酒的时候,你的余光一直在打量着几个看起来比较强的苦力,甚至还一眼看出了个中的高手,这点值得称赞无话可说。” 他顿了顿,剥完一颗花生塞到嘴里后又继续开口:“但是不要以为我真的只是在喝酒。你喜欢看男人,但我花无凤喜欢看的向来只有女人。” 黑无常的眼皮跳了跳,但不得不说的是打这群女人下车来他就没正眼瞧过人家,不看美女反倒是盯着几个大汉看了一通,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真以为是性取向有点问题,现在经花无凤这么一说,黑无常那白哲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怪异的神色。 “我刚才注意到,那些女子的手每一个都光滑的不可思议,就像是一个出生的婴儿。要知道,就算是林中花柳四大豪族的小姐也不可能有这样完美的一双手。” 花无凤冷冷一笑,看向黑无常。 黑无常闻言后,居然也笑了:“想要做到这种程度普天之下惟有一种办法。” “那就是给自己的双手涂上去皮的蛇皮水,等底下一层嫩皮重新长好以后自然会像婴儿的双手一样。”想明白这些以后,黑无常笑的更开心了,他索性端起了桌上的酒坛子豪饮不止。 但花无凤却显然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他举着空酒杯在面前晃了晃,细思道:“她们的双手全生的一样,我们就更无法判断究竟哪个才是绣花剑客了。” 黑无常止住了笑容,他似乎又想起身了。 花无凤斜着眼看向他:“忘了跟你说,这些女人的手除了特别光滑以外还有着特别细长的手指。” “我只在一种人的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手。” “回春楼,柳十七。”花无凤沉声道,面色显得有些凝重。 黑无常听到以后也变了脸色。 柳十七是四大豪族里柳家的女子,自小在柳家的训练下精通各种暗器,如今不过三十,就已成为天下公认的暗器好手。也正因为使得一手好暗器,柳家才放心的将回春楼交给她打理。像这种人物,无论是花无凤还是黑无常都不可能不知道。 花无凤说这些女子的手和柳十七生的一样,那么也就是在暗示黑无常,这些女子很可能都是暗器高手,虽说未必比得上柳十七,但也已经具备了练好暗器所必须的一双好手。 想到这里,黑无常很怀疑要是花无凤没拦着他任由自己冲出去,自己还能不能回来。现在,他居然有些佩服花无凤了,这真是传闻里那个纵情酒色的花家神子吗?这种眼力在自己所认识的人里也没几个了吧。 看着花无凤紧皱的双眉,黑无常以为花无凤也是和自己一样在烦恼如何才能找出真正的绣花剑客,但他不知道的是花无凤正在思考的另有其事。 你说你是黑无常,你就真的是黑无常吗?传闻中行踪如鬼魅的黑白无常会像你这样坐在我的面前吗?就算你真的是黑无常,可你又为什么会知道绣花剑客有寻龙窟的藏宝地图呢…… 看着脸上写着“苦恼”两字的黑无常,花无凤忽然笑了。 第十三章:唱戏 看一场云里雾里的戏剧无疑是人们自甘堕落的形式之一。我们需要在几个特定的时间,身处于某个特定的地点假装自己在做着平日里在家所做不到的“有意义”的事,这样才能突出我们那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贵品质。 而事实上,多数事我们在家就能解决。特意安排在日程表上,到规定时间后乐此不疲地奔向某处归根结底不过是花钱买个心安理得,事情完结以后待某天某人问起,我们可以肆意吹捧地说上一句“哦~这场戏我曾经看过。”再厉害的人兴许会更夸张一些“这场戏我差点就看懂了。” 每场戏剧都由以下两个部分组成:历史与谎言。说是历史,倒不如说是从某本野史上断章取义而来的片段,稍加粉饰,衬以悲剧,一本自欺欺人的剧本就这样完美的完成了。之后,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无非就是男人们扮女人,女人们扮男人,小孩们扮侏儒,侏儒们扮小孩,身后再各自插上几柄比人还高的假刀,面上涂满红黑白黄,这样一个“活灵活现”的角色就出来了。 简而言之,花着昂贵的代价看一场不知所云的戏剧无疑是这个时代的人们浪费生命最好的形式之一。 不过今天,花无凤看的这场戏却不需要任何消费,也就是说完全免费。 人们似乎总对免费的东西有着很强的戒备心理,仿佛你不让他花一些代价你就是在欺骗他似的。所以,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们比起免费物品更倾向于一元钱交易,即网上或现实中的一元钱抢购,如此头脑也不失为商业奇才,表面上让顾客们自以为捡到了大便宜,实际上则是以此方法送出一些可有可无的货物来赢取人气,事后说不定还能摊上一个“物美价廉诚信经营”的头衔。 董老板看来也是个商业奇才,深谙此道。 看戏是不要钱,可在董老板店里的消费却比平时足足高了一倍多。他秉着无奸不商的“传统美德”,趁着昨夜天黑把店里所有的酒都给换成了平日藏在地窖中的好酒,酒好了价钱自然也就贵了。一坛珍藏十年的黄梅酒从前可以卖到十个铜币,今天却从二十到五十个铜币卖了个不停,少的自然是这镇上爱看戏却也不肯被人乱宰的人们,贵的只有楼上正对着戏台坐下的两个人,花无凤与黑无常。 严格来说应该是一个人,因为从黑无常来到这里开始他就从没付过酒钱,楼下的掌柜看着心疼,眼珠子时不时地就往这里瞥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祈祷着黑无常可以大发善心把酒钱先给付了。花无凤坐在这厮的身边,也被董掌柜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就甩下了六个银币连着黑无常的酒钱一起付了。 最让人感到无耻的是黑无常这厮竟然还真当花无凤请客了,拱手一声道谢,然后对着董老板叫唤了一声:“掌柜的,刚才那些好酒再给我来两坛!” 花无凤看着黑无常白到惨无人色的脸庞,心道:“还再来两坛?你当这是斗地主喊加倍啊?酒钱都还没付就想续牌,你丫的怎么没给一个炸弹炸死算了?”心中虽是不断吐槽着,但脸上还算镇定,花无凤向着黑无常拱拱手道:“回风兄,好酒量,不如接下来的酒钱回风兄就先自己付了吧。” 黑无常当然有着自己的打算,像花无凤这样有钱的冤大头可是穷极一生都难再碰上一个的,既然碰上了怎么能够浪费资源。大家心底都清楚,所谓合作不过你拿苹果我拿鸭梨各取所需,难不成你花无凤还会为了这区区一点酒钱就跟我分道扬镳?莫不是不知道饭没煮熟不能吃,事没做好不能算的道理? 于是黑无常打着哈哈,不同意也不否认。 花无凤这回算是遇见对手了。也罢,都给你坑这么多了再多两坛酒也无所谓了,等我拿到了东西再慢慢收拾你。心中细细打量着,表面却是不动声色。 幸好,戏班子终于上台了。 今天唱的是第一次来到梅子戏酒家时唱的《天仙配》,大致的剧情就是七仙女受命下凡路遇书生董永,然后开始了一系列的爱情悲喜剧,最后以有情人终成陌路,无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告终。 台下的几个平日大大咧咧、动不动街骂的村姑们此时哭得伤心欲绝,哀天恸地。身后的男人们表面上虽是好说歹说安慰着自家的媳妇,心里却是想着要是能天天这幅模样该多好,省的成天洗个衣服就能对骂上半天,事后还得提只鸡给人家登门赔礼去。 花无凤看着大堂里的表演,心道台上的人演戏好,台下的人却演得更真。 原来,最真的戏就是最实在的生活。 杯中酒已尽,台上戏暂完。 ………… 入夜,春色更深。 南方的蝉醒的似乎总是要早一些。 花无凤听着窗外纷繁的蝉鸣声,想着白天发生的几件事,难以入眠。 戏班子在表演的时候,有三个人在看到了自己以后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花无凤知道他们已经认出了自己。两个女人和一个唱白脸的男人。 那么谁才是绣花剑客呢?会不会就是黑无常自己?花无凤的想法总是如此出人意料,但谁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正因为真相难以捉摸,所以更需要大胆的想象。不断的假设后不断的推翻,不断的推翻后花无凤知道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或许只需要再多三天时间他就能看穿所有。 局中人与布局人,说到底只是差了一手。 就在他沉浸于自己的深思时,隔壁的房间忽然传出一声急促的声音,他已听出这是呼救声。 声音突止之时,他掠过窗棂出现在隔壁的房间中。 沾满血渍的木板地上瘫坐着一个女子,花无凤认出这是白天里看出自己身份的三个人之一。她的双眼还未合上,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也就是花无凤所在的位置。一只左手捂着胸口的伤痕,一只右手僵硬地指着前方,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惊讶。花无凤在第一眼中就判断出这极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因为此处除了一滩血渍就再也找不到任何打斗的痕迹,可以判断凶手是一击致命。加上死者表现的如此惊奇,可以推测出这是死者在死前的一刻难以置信地指着凶手。 曾经沧海难为水,最是虚伪的情义最能伤人。 那么是她的朋友,还是她的情人呢? 花无凤忽然觉得有些悲伤,自嘲地笑了笑。 可就在这时,一根骨针从死者的胸口处射出,朝着花无凤的眉心处疾驰而来。 花无凤的瞳孔骤然收缩,但手上的反应却不见慢。 如果花无凤这么简单就给干掉了,那他就不是花无凤了,他应该是躺在灵柩里发烂的一个死尸。花无凤的剑唰的一声出鞘,绕着飞在空中的骨针转了一圈,这时候看起来就像是骨针停止了运行。接着,他的手一振,骨针沿着来时的轨迹倒飞而去,透过死者的胸口深深莫入后边的物体。 他听见一声闷哼,正想掠身纵去擒住隐藏在床下的人。可是终究晚了一步,他的身后忽然鬼魅般的飘出一把剑,一把形如蛇身,蜿蜒崎岖的细剑。 左手剑客常玉清! 花无凤暗叫不好。此时案发处虽是证据确凿,可是偏偏指向的却都是第一个赶来的人,而这个人恰好是花无凤。 很快,另一把剑的插入分开了两人。 花无凤看着黑无常,冷冷道:“你们倒是来得真巧,怎么不上台和她一起唱戏。” 第十四章:阴谋之夜 黑无常没有在意花无凤的嘲讽,反而帮他解围道:“常玉清,你先别急着动手,我看这事还得两说。” 常玉清看黑无常居然可以一剑化解自己和花无凤两人的招式,挑开了自己的剑,还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当下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所以二位这是要和我们戏班子过不去吗?” 花无凤不屑道:“你的目光也就这点范围吗?” 常玉清闻言,眯起了双眼,气氛再次凝固。 黑无常在一旁劝说道:“公子,我们还是先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吧。我相信以公子的身份断不至于做这些下三滥的事,其中定有隐情。” 这时,门外忽然走进了一个女子,她的身后已经站满了酒家里大部分的人。 “什么公子?”女子开口嘲笑道,“不就是南山花无凤吗?花家神子装什么装?还怕被人看出身份不成?” “是你?”花无凤的双眼骤然一亮,但马上又归于黯然,因为他看到眼前的女子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绝不可能是刚才那个被自己反伤的凶手,“不,不是你。”花无凤摇了摇头。 女子恶语讥讽道:“哼。什么是我不是我?怎么,杀了人还想装蒜装傻不成?真当你花家神子就可以胡乱杀人了?” 花无凤有些恼火,还真没想过戏台上如此优雅的一个人下了台居然是这种泼妇骂街般的货色。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在花无凤看来,大兵遇到泼妇更是没辙。 花无凤冷哼一声,转头看向黑无常:“你可以不用出现在这里的。” 黑无常听得云里雾里,只当花无凤是在责怪自己,脸色有些难看。 “在这个时候,你可以去杀那些不在场落单的人。”花无凤继续说着。 黑无常眯起了双眼,冷冷道:“神子殿下莫非认为栽赃给你的凶手是我?” 花无凤摇了摇头,道:“不,那个人自然不是你。”顿了顿,又道:“她或许比你厉害一些。” “哦?”黑无常的脸色更难看了。 “因为她把你也给算进去了。” 黑无常神色不变,瞳孔却骤然收缩。这自然逃不过花无凤的眼睛。 “你从出现开始,就一直与我同行,旁人看来你我当是一路人,甚至会是亲朋好友,至少不可能毫无干系。”花无凤盯着黑无常的双眼,慢慢解释:“从你在观察他们的那刻起,他们也在观察我们,两个背着好剑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黑无常只觉背后冒起了冷汗。 花无凤继续道:“所以你该明白,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和我在一条船上了。” 黑无常道:“所以你说我不该出现?” “有这个意思。” 黑无常拱拱手,道:“多谢神子劝告,但既然我已经出现在这里了就不可能看着神子被冤枉。” “说了这么多,所以你就是想让我们以为这个浑身黑的家伙不是和你一路的?”女子看着花无凤,笑得花枝乱颤:“你是不是真当我们傻啊?真以为几句话就能忽悠我们吗?”一改先前的颜色,女子忽然厉声喝道。 花无凤深知此人不可理喻,干脆无视了她,对黑无常继续道:“这个人的心很大。但是她却算漏了一点。” “那就是你的身份。”花无凤说完,忽然笑了。 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常玉清难得开口:“阁下何人?”当真是惜字如金。 黑无常扫了他一眼,淡淡道:“阎罗殿,黑无常。” 在场除了花无凤以外的人骤然脸色一白,能当上黑无常的人只怕修为还在花无凤之上。 花无凤忽然大笑,也不知对谁说道:“你真当算计的了我花无凤吗,胃口太大可别被自己撑坏了。”忽然话锋一转,“三天!不出三天,我就能把你揪出来。” 他迈步从常玉清身旁走过,对挡住去路的女子说道:“你还想挡我吗?” 女子刚想说话,忽然一边的戏班班主出现,拉走了女子,对着花无凤道:“我相信神子你是清白的,但是我班里的人们未必能相信,既然事情摊到神子的身上了,我相信神子殿下也不愿意就此一了百了落得一身脏名,方才殿下也说过了三天时间可以揪出凶手,那我愿意替我们戏班里的人说一句,我们愿意给神子三天时间,希望三天以后神子能还自己一个清白,给我等一个答案。多谢。” 其实戏班班主也有着自己的考虑,眼前两人光一个花无凤就难以应付了,再加上一个黑无常,还真不好说自己这一帮人能不能吃得下,再者自己若是真为了一个死去的女角和花无凤这等身份的人惹上,怕是更叫人怀疑,就算今日能拿下他,日后只怕觉也睡不安稳,不知何时就会叫花家或是南山的人给剥得连皮都不剩。想好了这些打算,明眼人都会知道怎么做才是明智。 走出大门后,花无凤停住了脚,转身指向刚才气势汹汹的女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接下来死的,会是你。” 女子一怔,忽然发狂般地喊道:“花无凤!你不得好死。”作势便要冲上来与花无凤拼命。 戏班班主将其拉住,问道:“神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花无凤转身,头也不回地说道:“只有杀了她才能让你们更相信,我花无凤就是凶手。” 戏班子里,多数人神色一变。 走出楼道后,黑无常便邀请花无凤一起来到他的房间。 “神子殿下临走时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说过,杀了她更能体现我是凶手。” “因为今夜,那个女子咬定你是凶手,对着你大喊大叫?” 花无凤给自己怀中的玉杯倒上一杯酒,细细品味了一口,才道:“不,这种情况下要是我说她死她便死了,那么只可能说明一件事。” 黑无常不语。 “说明我还有同谋,而他为了证明我的清白就会去杀死那个女子。”花无凤看向黑无常。 黑无常恍然大悟,然后忽然安呼一声“不好”,便想提剑离去。这种情况下,花无凤若是还有同谋,那么只可能是一人,那就是今夜冒冒失失出现的黑无常,想到这里,黑无常只感觉自己当真不该出现。 就在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花无凤又道:“你大可不必这么急,那个女人在你没过去之前是不会死的。就算要死,也应该先等到众人睡下,当然能不能睡着就两说了。” 黑无常转身,坐在花家神子的身前,道:“神子,你要是看出了什么就直接和我说好了,不要这般吊我胃口成不。” 花无凤失笑道:“你是黑无常,这点事应该可以想明白的。” “案发后,第一个出现的人是我,而在场的证据几乎都可以说是为我量身订做的,就连时间也相差无几。”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凶手应该是在我赶过去的那一瞬就杀了人,而不是事先杀了人再等我过去。” “这种情况我只能猜到两种。第一,杀人的人是个高手,修为在你我之上,甚至我们两个人也不是对方的对手。第二,那些死去的人根本就是这个陷阱的棋子,他们不惜身死也想要将此事栽赃到我的头上。” “如果只是第一种还好说,打不过逃便是,回来叫上几个高手照样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但若是第二种,让我想不通的是,究竟有什么阴谋需要嫁祸到像你我这样身份的人身上,要知道寻常人这么做就算成功了也定会让你我一气之下杀光所有的人。” 说完这些话,花无凤熄灯半躺,然后示意黑无常也一同躺下。 不久,一只竹管从窗棂中探入,吹进了一些白色的粉末。 两人看着伸入些许的竹管,心里想着看来今夜当是一个不眠夜了。 第十五章:生死一线 夜色深如墨滴,晚风飒飒送爽。 窗外树枝已凝露。 冯燕已经为这一刻准备很久,准确的说她从花无凤来到黑无常房间的那一刻就已经在这里准备。或许是时间来不及的缘故,她甚至没有换上夜行衣就急匆匆地出来了。现在,她的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丝质长衣和粉红色的长裙,在微弱的夜光下几乎看不清她的模样。 她的胸口上染着血,浸湿了长衣,但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冷,即便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她觉得有些神奇,但她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她知道就这个夜晚她将完成一项伟大的任务。 暗杀花无凤! 她觉得非常兴奋,这很可能会成为她作为一个杀手此生最大的荣耀。花无凤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南山的七剑之一,花家的宝贝神子。这个世上有多少人敢去惹他的麻烦?更别提杀死他,能有多少人能承受南山和花家的报复? 可是她不怕,因为无论今夜成功与否,她都已经决定要葬身此处让真相石沉大海,到时候就算南山和花家再厉害也无处发泄。她就像个疯子。 不,她本就是个疯子。这个世界上无论谁沉迷于自己的事业久了都会变得不可思议,更何况……她的职业还是杀手。 在这个时代,有些人从小就是被组织培养起来卖命的,从某种角度说,若是没有这个组织他们甚至活不到现在,所以他们从来都不介意替组织去卖命。 冯燕早就预想到了这一天,所以她每次出来执行组织上发下来的任务前,都会先写上一封遗书,然后安置好自己的家当。其实作为一个杀手,她的家当自然少得可怜,唯一能送的也不过就是几把杀人的工具,而能继承她遗产的也不过就是组织里新挑中的孩子。 现在,她的腰间就挂着一把小刀,这是在她小的时候一个死去的姐姐留给她的。今天她可能也要死了吧,这把舍不得送人的刀就留下陪陪自己好了,到时候入阴间了还能还给那个大姐姐。 药粉已经吹完了,她该动手了。 ………… 花无凤屏着气扫视了一下躺在身边的黑无常。他也如花无凤一样半躺在床一动不动。看来这货还有点脑子,也知道忍耐,花无凤暗笑。 微风拂过窗棂,然后窗门被轻轻地推开了。窗子里先后进来了两个人,夜光太暗,不足以让花无凤看清楚对方。他索性闭上了双眼,不再观察,毕竟在黑夜中睁着眼睛一直盯着某个人看,是非常有可能被发现的。这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中有人盯着你看一样,你的第六感会告诉你有人在打量着你,然后你就会下意识地转头与那人的目光相接。 “就地解决吗?”黑暗中终于传来声响。 “嗯。”冯燕对着自己的搭档点点头。 “用哪种兵器?” “剑。”冯燕顿了顿,然后幽幽说道:“这里能杀死花无凤的剑只有两把。一把是黑无常的剑,但是今天他注定要陪花无凤一起死去。另一把剑就是被我们雇佣的常玉清手上的青蛇剑,到时候花家就算追究起来嫌疑最大的也就是他。至于我们……哼哼……,等我们俩消失了以后花家自然找不到组织。” 黑暗中,花无凤已经忍不住偷笑了,他干脆放弃了控制笑容的念头,反正在这样黑如泼墨般的夜里,对方也看不清自己的脸。 利刃出鞘的声音悠然而至,冯燕从搭档的手上接过了长剑。 寒冷有如冰锥的剑芒已经逼近花无凤的咽喉,冯燕慢慢走近,忽然觉得事情发展地有些难以置信的顺利。组织本就不看好此次的刺杀行动,甚至已经替她布好了后手,至于后手是什么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了。不过照目前的形势看来,组织预备的后手根本用不上了。 可就在这时,花无凤开口了:“你是不是觉得你们已经吃定了我?” 花无凤突然的开口让冯燕不寒而栗,这一刻,她似乎品道了阴谋的味道,这是一局计中计。一个成天花天酒地养尊处优的家伙在花家神子如此敏感的位置上竟能活到现在,这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所以现在事情绝不会进行的如同自己想象的那样顺利!没错!还好组织已经做了二手准备,要不然今晚可就真的要白搭上一条命了。 在冯燕惊诧的瞬间,花无凤话音将落未落之际,一把绯红如血的长剑已经“叮”的一声出鞘,指向了冯燕。 花无凤的身体就像是浮在空中的流云一般,运动得十分自然,自然到了不自然的地步。他就像是在真空状态下的飞羽,没有受到任何的阻力,就将花剑刺入了冯燕的胸口。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的神色,甚至有些惊讶。 “是你!”花无凤惊呼。 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死了!花无凤脑中快速的想着。没错,冯燕就是那个先前被骨针杀死的女子,那个倒在床边血流一地的戏子。 花无凤终于想通了,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专门为他设下的局。黑无常呢?为什么到现在他还不出手?难道他也是这些人的同伴?不,他更可能是这些人头目。他就是绣花剑客吗? 花无凤来不及转头提防躺在床上的黑无常,因为眼前的女子已经居然拼着身死的代价,向自己送来一把短刀。 花无凤下意识的用左手截住短刀,可与此同时,一把闪着银光的长剑已经从冯燕的身体穿透,刺入了花无凤的体内,没入了大约一根手指的深度。 花无凤爆喝一声,催动了全身的气力,一招“迎风斩花”顺势劈出。冯燕被劈成了两半,剑气穿透她的身体遇上了她的搭档,也就是黑衣杀手的剑。 临死前的一刻,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双眼,多么可怕……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双眼对视的感觉。 黑衣杀手再次送来一剑,划破了花无凤的大腿。这一瞬间,花无凤看清了,对方竟然是个孩子!不,也有可能是个侏儒!谁都无法分辨,戏班子里的孩子与侏儒。 花无凤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挥剑击退了黑衣杀手。自嘲地笑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好一个黄玄杀手,没想到我花无凤学剑这么多年,也有被低阶修士杀死的一天。”说完,他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半跪于地。 黑衣人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一步一缓,慢慢走进花无凤的身前,生怕花无凤会临死反击。 “你是哪个组织的?”花无凤有些力竭地问道,可对方还是一声不吭,“连这点答案都不给吗?真是要我花无凤做个糊涂鬼吗?” 黑衣人止步,依旧不发一言。 花无凤知道,他止步只是因为对方刚好可以在这个距离下杀死自己。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花剑,有心想再拼死一搏,可是他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他已经失去了握紧花剑的力气。 南宫寻说的不错,天玄之下并无明显之别,以往花无凤可以以地玄修为杀死高于自己修为的修士,即便是连银玄他都曾经杀死过。那么今天,同样的别人也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以黄玄修为杀死自己。 他终于倒下…… 黑衣人终于笑出了声,他的剑已经横在了花无凤的身上。 “哦?是个小孩吗?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修为和杀性还真是叫人难以置信啊。”房门忽然被打开,梅子戏里的跑腿小二时迁站在门口幽幽说道。 第十六章:无常之死 黑衣杀手惊诧地转头,但看到来人不过是酒家里的小二后又不屑的一笑。 拥有着夜视能力的时迁自嘲笑道:“啧啧啧,看来被鄙视了呢。”然后,他又话锋一转:“能在临死之前先说说你的身份吗?说不定大爷我突然大发善心放你一命呢。” 黑衣杀手恍若未闻,提着手中的银色长剑快速冲来。 “真当自己是地玄修士了吗?”话音未落,时迁的身子已经掠过杀手的头顶,一束白色的细线不知何时缠上了杀手的颈部。 “叮”长剑落地的一刻,清脆的撞击声传来。 黑衣杀手甚至放弃了手中的剑,双手不停地撕扯着颈部的细线,然而细线依旧完好无损,倒是他自己的双手上渐渐被细线割出了切口,渗出了一些血液。可在如此的黑暗中,红色还是为黑暗所吞噬,除了时迁没有任何一双眼睛能够看清。 “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时迁一边托着细线以防杀手挣脱,一边劝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花神子下手?” 黑衣杀手终于被恐惧所笼罩,开口支支吾吾地怪叫着,原来这竟是一个没有舌头的人。 时迁叹了口气:“从小就被当成了弃子吗?”说完,时迁右手忽然拉下,套在杀手颈部的细线骤然一紧,杀手的头颅和几根扣着细线的手指就这样断了。 年纪不大的杀手在死前的一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无头的脖颈上涌出了鲜血,溅到了自己的眼中。然后,他的眼睛充血,意识消失。 头,落地了。时迁带走了花无凤。 ………… 那个唱戏的女人究竟是怎么死的?真的是花无凤杀了他吗?每一把名剑杀死人以后都会有特殊的剑伤留下,可惜即便我看过了那女子的剑上却也没有办法判断那是不是花无凤的剑。 这些人真的只是唱戏的这么简单呢?来雇我这一帮弟兄们只是要我们护送这么简单吗?若是如此,又何为愿意花上大价钱来请动我?真的是太有钱了吗?还有花无凤和黑无常为什么会在这里? 夜半已三更,睡不着的常玉清索性起来擦拭着自己的佩剑青蛇。半个夜晚,他一直都在思前想后。可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死过一次的女子居然还能再死一边…… 现在,他只希望这次任务能快点结束,好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回去用着这趟任务换来的佣金去醉梦楼找几个最好的女人在温柔乡里大醉一场。 但是他似乎预感到了暗潮涌动的危机,不停的擦拭着宝剑,希望它能更利更快,好斩断前方所有未知的危险。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常玉清眯起了双眼,感觉不到门外有任何玄力波动,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紧张。他决不去开门,而是让那人自己进来。 “什么人?” “大侠,你睡了吗?我是戏班子里的林玲呀。” “有事吗?”常玉清想不透如此大半夜的,一个姑娘家找自己做什么。 “我……”门外的林玲支吾道,“我有些害怕。大侠可以先让我进来吗?” 确认了来人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以后,常玉清终于放下心来。 “进来吧。” 可是,女子进来的一瞬间,常玉清竟然惊讶的瞪大了眼珠子。他看见,林玲竟然只披着一件丝质的披风,身上居然一丝不挂。他终于想明白了林玲来找自己做什么了。 夜半三更,投怀送抱。想到这里常玉清不禁笑了起来。 林玲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常玉清的怀抱。常玉清淫笑着将手搭上了林玲的香肩,将她横放在自己的双膝上,嗅了一口女子的发香,然后深呼出一口气将手放在了她的胸脯上。 忽然,林玲小声的啜泣了起来。 常玉清微微皱眉,细声问道:“怎么了?玲儿?” 红着眼圈的林玲抽噎道:“我……我……其实……” “你先不要慌,慢慢讲,有什么事我能帮你的一定帮。”常玉清一边安慰着,一边不安分地动着两只大手。 “嗯。好!”林玲靠在常玉清的怀里任由他抚摸着:“大侠,你可一定要帮我做主啊。” 常玉清肯定地点点头,道:“好,你先跟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低声哭泣了一会以后,林玲终于开口,伤心地说道:“其实花无凤在杀人以后根本就没有回自己房间。” 常玉清奇道:“哦?你怎会知道?” 见常玉清说道此处,林玲更是伤心:“因为他一直在我的房间里潜伏着。等我回去以后……他就……他就……”说道此处,林玲大哭了起来。看着如此模样的林玲,常玉清也猜到了后来发生的事。想着自己怀中的女子竟然刚给别人**了,他的脸色有些铁青。 常玉清一边安抚着林玲,一边咒骂着:“哼!我早就知道这花无凤不是什么好人。”骂归骂,但这常玉清就是不肯再说什么帮你解决,替你报仇之类的话了。 林玲似乎看透了常玉清的信里,更加悲痛万分地说道:“难道常大侠你都不肯为小女子做点什么吗?我本以为大侠你是人中豪杰,来之时就已对你芳心暗许,还打算唱完这趟戏以后就脱离戏班,从此跟着大侠你安安分分地生活……可你……可你竟然就对我如此态度吗?” “你知不知道那花无风把我玩过以后居然一脚就把我踢下来床,甚至还威胁我不准说出去,不然……不然他就要杀人灭口。” “难道你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人这么玩弄还能无动于衷吗?”这句话终于触动了常玉清的内心,一个女人都已经承认自己是你的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触动一个男人的心? 常玉清被勾起了怒火,心中对花无凤更是恨意切切。你花无凤吃喝嫖赌玩谁不好?偏要跟我常玉清过不去。哼!这次就算是被你花家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先手刃了你。 常玉清本就是血气方刚之人,这时被勾起了情欲和怒火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玲儿,你放心,我现在就先去将花无凤那小贼杀了,等会回来给你祭酒。”说罢,他便提剑欲走。 可这是,林玲却忽然拉住了他。 莫非是怕自己不是花无凤的对手?常玉清有些恼火。 不料,林玲却忽然楚楚可怜地开口道:“你忍心就抛下我一个人在这里独守空闺吗?” “那?”常玉清有些不解,但马上他也想明白了, 原来,被常玉清百般爱抚后,林玲的欲火也升腾起来了。 “不如我们先好好休息一晚,等明早再去去他的狗命。”林玲提议道。 常玉清微微一笑,道:“好!” 夜色正深,常玉清将林玲抱上了床…… ………… 太阳高升到正午之时,花无凤终于从沉睡中醒来。 懒洋洋靠在窗边的时迁听到了动静,回头看着花无凤。 看到已经处理好以后的伤口和坐在窗边的时迁后,花无凤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问了一句:“那些人呢?” 时迁一改原先低三下四的模样,转而换上一身豪气干云,道:“都死了。” 花无凤皱皱眉,心想时迁可能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默契了:“我说的那些人,包括黑无常在内。” 时迁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我说了,都死了。” 这回花无凤终于惊讶了,难道是时迁出手把黑无常也杀了? 时迁看到花无凤不停打量着自己,马上领悟道:“什么意思?觉得我打不过那人?不就一冒牌货吗?又不是真的黑无常。”原来,花无凤和时迁早就知道了莫回风在假扮黑无常,只是将计就计欲探究竟,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简单就死了。 花无凤追问:“那他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去救你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时迁疑惑道,“而且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不像是中毒。” “难道还是心脏病突发猝死了?”花无凤打趣道。 表面上虽然两人都如此轻松,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这件事变得更蹊跷了。 原本死去的人居然活了,原本活着的人居然死了。这真是个奇怪的夜晚,难不成阎王还搞错了生死谱把假扮自家黑无常的人给勾走了? 第十七章:疑点 “他的尸体还保存着吧?”花无凤问,“还有那个女人的尸体,他们都是证明戏班中藏有绣花剑客的关键。” “哈哈哈,这个自然。”时迁自信地笑道,“除非他们再活过来,不然给他们安上翅膀也是白搭。” 花无凤听到以后笑了笑,心想还是时迁办事可靠,要不是他的及时出现,只怕这时候躺着的尸体还得加一具。 两分钟以后,花无凤和时迁来到了黑无常的房间中,但让人惊讶的是这个地方就像是被人重新装修过一样,不仅地上的尸体没了,就连打斗过的痕迹,砍在木桩上的剑痕都消失了。 花无凤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房间,但他知道除非有人能把整个房间的位置都移走,不然就没有可能走错。 “小武!小武!”时迁惊慌失措地大喊着自己派来看守房间的人的名字。看样子,消失的已经不仅仅是死人的尸体。 花无凤明白此时时迁心中的悲痛,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这个小武应该是时迁非常信任的下属,更有可能两人早已成为朋友,就像自己和时迁一样。所以,他并没有去阻止时迁的叫喊,也没有做多余的劝说。 花无凤在窗子与木床之间来回走动,想要从这段地上看出一点痕迹来,最后他打开窗子,将头探出,细细地观察了一番窗外。然而,他还是一无所获,除了发现几道崭新的痕迹,就像是肮脏的地面上,某处刚刚被重新刷过的地皮。 等等! 这些痕迹实在是太新了,就像是局部装修!花无凤心中惊叹着,然后迅速走到离床最近的木桩上。他反复低头抬头,终于找到了一处崭新的痕迹。 “有了。”花无凤一手横放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 时迁终于从同伴失踪的悲伤中走出来,强作镇定地走到花无凤的身边,一同打量着这些不同寻常的痕迹。 “这就有些可怕了……”花无凤喃喃道,脸上满是不解的神情,“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木桩的剑痕重新被填好呢?而且还能做到如此契合。” “有!”时迁回答,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木桩上原来被剑砍掉的地方。 时迁伸出手,拿出了手中暗藏的袖剑,在新旧交界处轻轻地划了一刀:“你看。在这个交界处,就连里面的木头也是新长出来的,但奇怪的是新旧两种木头竟然会以这样泾渭分明而形体契合的方式长在一起,就像是创口上新生的皮肤。” 时迁转头,看向花无凤,笃定道:“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一种人。” 顿了一会以后,时迁再次开口:“木属性的修士,而且得是黄玄以上,不过看现在这个样子,接口处除了新旧以外其余一模一样,应该是个木属性地玄级别的修士。” 花无凤不赞同:“不可能,如果是地玄黄玄的修士我没有可能感觉不到,要知道修行之人沟通的乃是自然之气,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周围气流的波动。你是金属性,探测能力更是出类拔萃,可你能感觉到这样的一个人吗?” 时迁低着头沉思,然后忽然抬头,冷冷地说:“有,我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 “谁?” “厨房的下手,如玉,李如玉!” ………… 她依旧待在厨房里,没有出去过半步。 李如玉用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继续低头洗着木盆里的饭碗与菜碟,丝毫没有察觉到花无凤和时迁的到来。 直到花无凤开口:“你是李如玉吧?” 冷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就像是魔鬼一般,李如玉吓得浑身一颤,丢掉了手上的菜碟子。 “碰”的一声,陶瓷做的菜碟子碎成了好几块,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厨房里久久未散。但没有人在意,他们好像都没有听见,除了时迁。 这时候,时迁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畏畏缩缩地倒真像个心中有鬼的店小二。他赶忙蹲下,一片一片地捡起碎瓷片,嘴上还不停唠叨着:“如玉啊如玉,你说你都多大的人,怎么还这么不经吓,客人问一句话就这副模样。” 李如玉确实如时迁所说是个地玄修为的木属性修士,这个秘密只有时迁和掌柜的董叔知道,同样的她也清楚时迁的底细。当她回头看到花无凤站在自己的身后以后,她就一改先前胆小的模样,无视了花无凤的问题,对着时迁道:“好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用不着装了。” 时迁停下了动作,慢慢起身,站直之时,他的脸上尽是怒火,双眼空洞,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李如玉有些惊讶,但她还是继续问:“是你带他来的吧,有什么事吗?” 花无凤丝毫没有介意眼前之人对自己无视,反问道:“昨天晚上,不,还有今天早上,你在哪里?” 李如玉还是自顾自地看着时迁,没有回答。 “小武不见了。”时迁看懂了李如玉的眼神。 “你说什么?”李如玉大惊失色。 “黑无常的房间里,昨晚发生了一起刺杀,事后我让小武帮忙看着黑无常和那几个刺客的尸体。”时迁忍着泪道:“谁知道我一回去就发现……就发现小武和那些尸体都不见了。” 李如玉睁大了眼。 花无凤则一直观察着李如玉的表情,不时地冷笑着。 时迁闭了一会双眼,然后仰面:“不止这些,就连屋里的战斗痕迹也没有了。”他低头紧紧盯着李如玉的双眼,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一点什么,可惜并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表现:“甚至是木桩上的剑痕。” 李如玉终于明白了时迁的意思:“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是杀害小武的凶手?” 花无凤冷笑:“不然呢?这里除了你貌似就没有木属性的地玄修士了。” “你们已经一口咬定了我就是凶手吗?”李如玉忿忿道。 花无凤忽然微笑:“我不介意给你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李如玉站起身,与花无凤对视:“我说过,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都在这里。” 花无凤反诘:“有人可以证明吗?” 李如玉的胸脯微微颤抖着,然后咬牙闷声道:“没有!” “你还有话说吗?”花无凤继续问。 “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你若硬是想将这个锅扣在我头上,那我也无话可说。”李如玉一边冷冷道一边已经准备着随时动手。 谁料这个时候,花无凤突然开口一笑,冰释前嫌:“哈哈哈,很好,我相信你。” 李如玉和时迁的脸色俱是一变。 李如玉不确定道:“你说什么?你相信我?” 花无凤再次肯定:“对,我相信你。” “为什么?” “眼神,”花无凤微笑:“眼神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说谎的时候,眼神会不自觉地往上看,而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说谎。”话完,花无凤转身就走,没有留下任何给李如玉继续发问的机会。 时迁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如玉,然后快步跟上。 梅子戏大门外,花无凤原先坐着的小桌。 “为什么?”时迁一边装作小二模样,一边给花无凤斟酒。 “我说过了呀。”花无凤淡笑。 时迁不以为然:“你这招骗骗别人可以,想骗我还是算了吧。” 饮尽一杯酒后,花无凤沉下脸说道:“我感觉到了杀意,针对我的杀意,这个人丝毫没有掩饰,仿佛就在明着告诉他想来收走我花无凤的人头。” 时迁不动声色,继续给花无凤倒酒。 “什么人?” “不知道,但至少是个地玄的,修为不会比我低。” “在哪?” “刚才他就站在厨房外面,但是应该没有发现我们,不然早就拔刀砍我了。” “所以你临时退走,是因为害怕他和李如玉联手,而这个时候我若再不出手你就会有危险,但是我如果出手了,我的身份就会暴露,而我们从前做的事情也就白费了。” 花无凤捧着酒杯大喊一声“好酒”,然后低声道:“嗯。” “好你个娘!”就在这时,梅子戏里传来了一声爆喝。 花无凤和时迁知道,是那个寻仇的人来了。 日光正盛,剑光也盛,杀气更盛! 必杀必亡,百死无生的杀气。 第十八章:神体 花无凤看见,一柄闪着青光的飞剑刺向他的面门而来,利刃划破门布,带起一阵冷风。 剑后面是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人,他光着膀子,脸色有些泛白,像是断城里纵欲过度的公子哥的脸色。 花无凤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常玉清会忽然与自己拔剑相向,只得出剑应对。 飞剑未至,但见其后的常玉清忽然三步并作两步,倏地一跃掠过飞剑,伸手拿住了即将被花无凤挡住的飞剑,然后越过花无凤的头顶,在其上狠狠一劈。 花无凤左腿运足玄力,狠狠一蹬,整个身子向右偏去,躲掉了常玉清的杀招。 不待常玉清站稳身子,花无凤又突然爆喝一声,提剑杀去。 常玉清想是早有准备,伸手一探,左手上的钢圈就挡住了花无凤的绯红长剑。 眨眼间,两人以剑对剑,互相拆了十多招。周身泛出的玄力,引得周遭气场大便,喝酒的村民们纷纷被掀飞。一旁的时迁也不忘“本职工作”,表演的有模有样,身子倒飞起来动作丝毫不输村民们,若是能放在现代不说奥斯卡影帝,评个最佳男配角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不分青红皂白,提剑就杀。”花无凤一边挥剑,一边怒声喝问:“难道这就是你常玉清的所作所为吗?” “屁的作为!你花无凤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还有脸在我面前说作为?”常玉清满嘴粗话,“好!老子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作为。” 花无凤双眉紧蹙,闷哼一声:“哼!欺人太甚!真当我花无凤是谁都可以宰割的吗?” “我辈江湖人士,生非名门,不像你这样的二世祖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 “如今遇到你这样的畜生,不宰了实在有愧手中青蛇剑!” 话完,常玉清又一次提剑展开了攻势。 忙于应剑的花无凤早已顾不上缘由,只得认真迎战,丝毫不敢大意。 如此糊里糊涂的一场死战就此拉开了序幕,只可惜少了个说书人当观众。董叔盘算着,要不然梅子戏还能再赚上一笔。 另一边,连滚带爬来到屋子里的时迁此时跟着身边的人没啥差别,瞪大了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出神地看着店门口的“好戏”。只不过,比起普通人来,他还多了一项任务。 他要找到这常玉清发飙的真正原因,然后阻止这场无意义的死战。 时迁用余光不时打量着场内的众人,当他看见了戏班子里的人出来以后,他的目光就转换了对象。 他用着色鬼看美女般的眼神一个一个看过这些女人的脸,可惜这些女人的脸就像她们的手一样几乎都是一个样。 但就在这时候,明明还没有多久的一个女子忽然转身走回了梅子戏。走之前,她还看了一眼正在拼命的两人。虽然面色波澜不惊,但时迁确定,这个女人的眼睛在笑……他决定跟上去瞧一瞧。 至于正在打的两个人……时迁觉得花无凤应该还不至于打不过一个无门无派的野路子剑客。要不然那还真是太对不起南山剑客的名声了,还不如自刎死了算了。 常玉清的长剑忽然变成了一条青蛇,顺着花剑缠上了花无凤的手臂。青蛇张开欲咬时,花无凤立马反应过来,在胸腔中运起一股玄力从口中射出。可能是真身为剑的缘故,青蛇并没有如同普通蛇类一样被花无凤一口玄气就给射成两截,只是倒飞开来。 青蛇后方的常玉清并没有去接住青蛇,而是选择了不依不饶地紧跟着花无凤。常玉清根本没打算让花无凤有缓口气的机会,他抓住花无凤刚刚挣脱的右手,然后开口道:“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钢铁一般的拳头倏然打出,将花无凤的面门打得鲜血淋漓。 “既然你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了,那我就不客气地把你打到死为止吧。” 刚刚那一拳挥出,事先常玉清先聚集了大约三秒的玄力,要知道在战斗中三秒已经算很长的一段时间了,正常情况下一般人是难以拥有这种机会的,但凭着青蛇剑独特的灵性常玉清成功的攒下了这三秒。 说实话,常玉清压根没想到花无凤竟然这么精打,换个别的初入地玄的修士只怕已经给自己轰碎了脑袋,只有常玉清自己知道他最擅长的并不是剑术,而是从小在市井里摸爬滚打领悟出来的拳法。 现在,他自己的胳臂都隐隐感到酸麻,本以为这一击已算力拔山河可以直接把花无凤轰成渣的,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有着清醒的意识。 他再没有第二次聚气的机会,他要趁着花无凤还没回过神来先已连续出拳的方式打爆对方。 花无凤中拳以后的样子虽然很难看,但并没有就此昏倒,他还是伸出了左手试图挡住常玉清的第二拳,只是手上的花剑已经在失神的一刹那落地了。 常玉清果真是言出必行,话都还没说完第二拳就朝着身形摇摇摆摆的花无凤轰出了。 花无凤虽然伸出了一只手臂正面挡住了这一拳,但毕竟他事先已经被最初的那一拳轰得蒙圈了,居然忘了先在手上运起玄力,只以纯肉体相抗。 这一拳的结果可想而知,没有任何悬念,花无凤被击飞了。这次不仅是他的面门,就连他的手臂上都已经是血流不止了。他的衣衫领口尽碎,头部牵扯着整个身体,整个人像个链球一样的向着梅子戏大门的方向横飞而去。 但他居然还是没有就此被打倒,甚至都没有撞上梅子戏的大门。就在濒临撞上门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像是踩着地了一样,在空中忽然一顿,然后转了个方向:“就这两拳也想送我见阎王……” 话音未落,王字刚刚吐出,常玉清已经闪身杀到,膝盖重重地抵在了他的胸口,撞击过后又连着一踢。花无凤的意识忽然模糊了两秒,他的身体终于嵌入了梅子戏的墙里。 常玉清看不清花无凤的状态,不敢乱追,大手一挥,躺在地上的青蛇竟然再次活了过来,刷的一下窜到了花无凤的所在之地。 他的担心果真灵验了,花无凤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 一声嘶鸣过后,青蛇剑被打回原形,倒飞而出。 “啊~”花无凤长吟一声,墙体缓缓脱落,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又一次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你有点烦啊?”花无凤用着奇怪的强调说道:“打人连个理由都不给,干脆你来当二世祖好了。” “不可能……”常玉清瞪大了双眼,自己三番五次的重击竟然还没能将花无凤打得重伤。 “自以为身体强度在我之上吗?”花无凤召回花剑,慢慢逼近,“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天生神体吧。” 常玉清心中大惊,几十年来的拼杀中,他早已体会到身体强壮的好处,到目前为止,在他的对手里都还没有遇到过能凭身体素质和自己抗衡的人。哪怕是拿一块钢板放在他的面前,他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它打碎,单就硬度而言,甚至一般的铁锤还不如自己的拳头。也就是说只要他的双拳能实打实击中对方,就还没有考虑过对方可以安然无恙。 当然,这里说安然无恙确实有些牵强,毕竟花无凤的惨样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但是惨归惨,这些终究只是皮外伤。 “天神体质?不,这不可能。几千年里都没有出过一个的体质竟然出现在你身上……这不可能……”常玉清还想再拼尽全力冲上去再给花无凤一番痛扁,奈何轮番攻击之后已是强弩之末。 “哼!”花无凤冷笑,忽然加快步伐,冲向常玉清,“我说过了,我是天生神体,虽然只是第二重,但依旧不是天玄以下的修士可以比的,即便是天玄修士只拿身体与我硬抗也讨不到便宜。还没有感觉到吗?你的右手应该已经骨裂了吧!” 花无凤大笑:“我的身体不是你能想象的。凭借拳头想要杀我?别做梦了。” “你根本就是个蠢蛋啊!” 一秒以后,花无凤的剑已经横在了常玉清的颈部。 看着花无凤的冷笑,常玉清深知只要花无凤手指稍稍一动,他的命就算没了。 这回,算是栽了。 第十九章:玄字二号房 时迁隐蔽了气息以后显得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依旧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身手。作为一个刺探情报的谍子,十多年来的磨练已经使得他的身手异常敏捷。如果让他与花无凤正面较量,他可能不是花无凤的对手,但若是他一心想要遁走,饶是拥有花家正宗身法的花无凤也毫无办法。 林玲走进梅子戏以后就左转上楼,两天两夜地住宿已经让她摸透了此处的地形,怎么走可以通往何方,可以说除了鲜为人知的暗道以外梅子戏里已经没有她走不到的地方了。 时迁慢慢逼近,一直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却又恰好可看清、听见林玲所作所为和所言所语的距离。 她走进了二楼的一间房,转头向后打量了一下,确认没有人以后合上了木门。 玄字二号房。时迁默默记住了林玲进去的房间。想着一个戏班的女子看到屋外的精彩战斗以后竟然没有一点留下看戏的欲望,并且还鬼鬼祟祟地来到了别人的房间,时迁更加好奇了。 犹豫一番以后,时迁依旧决定要偷偷观察一下房中发生的事,哪怕只是“一不小心”撞见了男女偷情的场面,自己也不亏嘛。 但是想从正门进入而不被发现,那是绝无可能的,除非时迁有着隐身的本事,可惜到目前为止时迁都还没有见过可以让人隐身的法宝和神通,当然也有可能是只是他遇到了没发现而已。 他回忆了一下周围的地形,然后决定从房间的楼顶上窥探一下。 不多时,时迁出现在了玄字二号房的楼顶。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屋瓦,趴在房顶偷看着。 “你说他们已经打起来了?”他背对着时迁,让人无法看清正脸。青天白日的正午,但这个人却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行衣,奇怪的是这身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却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仿佛他本就是黑夜的一部分。 “千真万确!”面对着时迁的林玲肯定道,她双手紧紧扣在一起,似乎在这个人的面前她有些紧张。 一个玩弄人心于鼓掌之间的女子,居然会在某一个人的面前紧张兮兮得如同一个生怕犯了错的孩子。这个黑衣人身份有些呼之欲出的感觉,难道他就是绣花剑客?时迁忽然有些想笑,眼看找寻多日的人就要暴露在自己的眼前了,他委实有些得意。他甚至想去向花无凤要一杯多日未尝的饮魔酒,要知道这玩意平日里可是很难弄到的,起码对于自己是这样的。至于花无凤嘛……他相信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总会有办法的。 “这人啊,太冲动也不行,是吧。”一身漆黑的“绣花剑客”说道,“这常玉清虽然比不得花无凤出息,不过怎么说也算个人物了不是。寻常人这一辈子不就图个衣食无忧、儿孙满堂吗?偌大的天下还不够他折腾吗?偏偏要为了一个女人和花无凤过不去。”说到这里他打量了一会林玲,有些似笑非笑“虽说你长的确实还不错。” “可惜啦,贪心不足,色心加之。也不考虑考虑花无凤是什么人,做事这么冲动。” 自言自语一番之后,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也好,正好给我们利用利用。” 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的女子开口道:“您的意思是我们已经解决花无凤了吗?” “哈,怎么可能。”黑衣人一笑:“你把花无凤想的也太简单了。不出意料的话,常玉清应该已经死了。” 时迁看到林玲的表情忽然凝滞了一下:“花无凤的修为不是不如常玉清吗?” “高手对决,修为不过只是一部分。真正的决定因素在于双方自己。”他顿了顿:“身体素质,功法,身法以及头脑和直觉判断。” “野路子终究比不过名门正派。”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毫无修为的你反正也听不懂。”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顺便看看常玉清死了没有。接下来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 林玲恭敬地一稽首:“是。” 待林玲出去以后,黑衣人走到床边,轻轻拿起了挂在支架上的剑。长剑缓缓出鞘,露出绯红的光彩。 这是黑无常的剑!时迁大惊。果然是他们搞的鬼,看来黑无常他们的尸体也是这些人处理的,还有小武……可恶!想到小武,时迁不禁握紧了双拳,有些愤怒地看向黑衣人。也就在这时,时迁终于暴露了气机。那蠢蠢欲动的杀气悄然锁定了黑衣人。 “谁!”他干净利落地回头,顺着感应到杀气的方向回头,却只看到一处被掀开的屋瓦,亮光从这一点缝隙中射入,隐隐有些耀眼。 “昨晚的那个小二吗。”黑衣人喃喃道。 “好险!差点就给发现了。”此时时迁正蹲在院落里的一颗小树上,他用手轻轻拍着胸口,显然因为刚才的瞬间而惊吓不已。 “这货也太神经兮兮了吧,大白天穿个夜行衣也就算了,闲着无聊还带个口罩。真当自己是妓院里当红的歌姬啦,露个脸还不肯,人家姑娘起码给过钱也愿意露面。”时迁吐槽着,丝毫没察觉自己已经被黑衣人看破了身份。 “不行,我得赶快回去,不能让老大把常玉清给宰了。” 窗门被推了开,蒙面人站立在窗边打量着院落,丝毫不怕给别的人看见。只是此时,时迁已经回到了梅子戏的大门口。 ……………… 常玉清想自己应该是死定了。与其低声下气地求饶,倒不如死前硬气一回,想来花无凤也不可能会放过一个想要自己命的人。 他想没错,换做往日花无凤确实不可能会放过任何一个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今天也是一样。 但是时迁的及时赶到阻止了花无凤,一条说贵不贵说便宜不便宜的命就这样从地狱被拉了回来。 “剑下留人啊~”时迁拖长了音调,显得有些搞笑,就像是说相声的演员一样。 花无凤没有回头,但他也听出了惟有时迁才能发出如此不伦不类的声音来。他有些奇怪,但终究还是停下了花剑,悬于常玉清的勃颈处。 时迁似乎还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打着哈哈含糊其辞:“那个,少侠,你看今天天气不错,杀人似乎不太好吧。” 常玉清还不知道时迁的真实身份,眼皮子不禁跳了两下,就这样一个怂货还想救自己?你丫的是来搞笑的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花无凤竟然真的松开了手,将花剑收回剑鞘,然后淡淡道:“嗯,今天天气确实不错,不适合杀人。” 我靠,你杀人还看天气啊。死里逃生的常玉清心中无语,但也不敢表露在外。 此时,花无凤终于有空可以擦拭眼角上的鲜血了,时迁看着花无凤的惨样忽然有些忍俊不禁。 花无凤瞥了一眼这个小二,然后有了一种想要打人的冲动。 天下身份最高贵的人之一的花家神子花无凤在这种时候表现出极其优秀的品格,他路过时迁的身边,然后开口道:“那就杀一头猪吧。”绯红的花剑又一次出鞘,挥向了时迁。 时迁连滚带爬地溜进了梅子戏里面,花剑落下的时候,早已无影无踪了。周围的看客们不得不惊叹一声:高啊,原来这个小二才是高手啊。 常玉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重新捡回一条命的他已经决定不再管这事了,他隐隐觉得能够放掉自己一条命的花无凤并不像是林玲口中的大恶人,虽然平日听惯了南山四无公子的鼎鼎恶名,但是仔细一想貌似还真没有过看上一个女子需要用强的事情。那么,自己是不是被利用了? 要是时迁知道了常玉清的想法,一定会在旁边给他补充一句,原来你也不傻嘛。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听到时迁的调侃…… 第二十章:演员 “说吧,常玉清与我动手的原因。”花无凤跟着时迁来到一间较为隐蔽的房间以后,直奔主题。 “你觉得这世上最快乐的是中了别人的什么计谋?”时迁并没有直接回答花无凤的问题,而是先淫笑着抛出了一个问题。 看着时迁脸上略显猥琐的笑容,在联想了一下近日里发生的事与出现的人,花无凤几乎是脱口而出:“美人计。” “对了!就是美人计。”时迁激动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戏班子那群人果然问题不少,这次引发你和常玉清冲突的就是里面唱戏的一个女人。” 花无凤没有马上答话,而是先沉思着摸了摸身边桌子上的摆设。 “绣花剑客?”他用一种饱含疑惑的语气询问。 “不是。”时迁马上否定,然后想了想又说:“不过也差不多了。” 花无凤知道时迁这人说话和自己差不多,都喜欢吊人胃口,不过越是这样花无凤就表现得越是平淡。 “喝酒。”他果真说到做到,马上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玉杯来。 时迁却是不肯了,好不容易刺探到的消息怎么能憋着不说呢:“等会,等会。” 花无凤停下了动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时迁心说喂喂喂,你别用着一个色狼看美女的眼神看我好吧,好歹我可是个男人啊。当然这话他可不敢当面说出来。 “你跟常玉清打起来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女人,然后我就挺好奇地跟着她。”时迁解释,说到这里忽然提高了语调:“你猜怎么着?” “这一跟不要紧,跟上了吓一跳!” “我发现她走进了一个男人的房间。” 花无凤忽然噗的一口,把嘴中的酒喷在了时迁脸上。 时迁也毫不介意,或者说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我觉得那个男人好像就是我们要找的绣花剑客。”时迁终于严肃了起来,花无凤也屏息凝神地听着。 “我还知道就是他清理了黑无常房间的所有痕迹。”他似乎有些不愿意提到小武。 花无凤有些惊讶,然后问:“他就是那个木属性的地玄高手?” “是不是木属性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确实是个地玄。”时迁打量了一会花无凤:“嗯,修为应该在你我之上。” “主要是他手里拿着黑无常的剑!” 花无凤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没有看清那人的样子?” 时迁道:“你咋知道的。” “坏了!”花无凤说完,十万火急地冲出了房间,走得还是窗户。 留下一个人的时迁独自奇怪道:“诶,奇了怪了。怎么一个个的都发起神经来了。” “算了,我也跟过去看看好了。”说完,房间里便空无一人了。时迁就像一个鬼魂一样,忽然消失。 ……………… 他走进常玉清的房间,就看到了面色铁青的花无凤。再然后……他看见了常玉清的尸体。 常玉清歪着脑袋瘫坐在地上,后面是梅子戏天字号房所特有的紫檀香木床,房间虽是他自己定的,但房钱确实戏班子统一出的,看来戏班子待这粗人也还算不错。他的眼睛并未合上,瞳孔中还保留着死前一刹那里惊讶的神色。 时迁甚至都想问一句花无凤该不会是你把他杀了吧。他的思路非常寻常,一个刚刚放过自己的人大费周章来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又把自己杀了,这确实让人惊讶,可以解释出常玉清眼里的惊讶。 但他没有问,他当然清楚花无凤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甚至想到了接下来人们发现常玉清死了以后,会怎么样指证花无凤了。 唉,人怕出名猪怕壮啊。想到花无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麻烦接踵而至,时迁居然替花无凤叹起了气。要是换做自己,估计没给杀死也给烦死了,哪还有心情执行什么任务啊。 时迁没有说话,他在掐着指头算还要多久戏班子的人才会来到,或者说是戏班子的人带着常玉清手下的弟兄一起来。 在他数到第三根手指头的时候,戏班子果真不负他所望带着常玉清的人来了。 领头还是那个前些天大吵大闹的女人,她的左侧跟着林玲,时迁认出这就是那个勾引常玉清的女人。 这手法第几次用了啊?都不嫌老套,唉,可惜偏偏这么有用。时迁心里想着,这回就连常玉清的人也和戏班子一个阵线咯,就算搭上我也未必能保下花无凤咯,还什么执行任务呢。时迁开始思考等下要是打起来了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呢。 就在众人经过花无凤和时迁的身边,走进常玉清房间的那一刻,原本喧闹的环境忽然安静了下来,林玲那阴郁的眼神也因为眼前的场景忽然明亮了一些。 正好都不用去找,花无凤就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那个女人清了清嗓门,说实话一想到故事没有按照自己想的剧情发展,这个女人还活着花无凤就有些头疼,虽然一开始他就是想借布局者的刀杀死这个烦人的女子。 “啊!” 然后直接奔入主题:“花神子您倒是好本事啊,杀了我们一个戏子了还不够,一定还要杀死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常玉清吗?” “好你一个花无凤啊,都以为你要放过他了。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跑到他的房间来暗下杀手。” “我看这回给我们撞个正着你怎么跑!” 女人话还没说完,时迁就打断道:“喂喂喂,我们有这么傻吗?杀了人还站在这里等你们抓,闲着没事先炫耀一下然后找死啊?” 花无凤注意到,时迁这回说的是我们。 准备要动手了吗?确实,戏班子里的人本就是针对我的,加上现在这群大汉刚刚看到常玉清的死相也不可能会相信我是无辜的。 “抽刀!”一个大汉忽然吼道,回应他的是齐齐的抽刀声:“报仇!” 这群男人的动作就像是这个大汉的话一样,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花无凤没有选择硬抗,而是掠身倒退,打通了窗户退走。 可就在他纵身掠出窗子的一刻,一把极其像似他手中花剑的绯红长剑忽然出现在眼前。 花无凤你是否还记得三天前那个用这把暗袭你手下的黑无常?往事重演,你是否也会有一丝恐惧? 面具之下,黑衣人的面孔不断地冷笑。 长剑直落,却没能斩到花无凤丝毫,反倒是自己的面具给花无凤斩成了两段。 面具落下,长剑也垂下了,他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时迁在房间里面看到,这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正是几天前飞剑想要杀自己的人,那个被自己判断为已死亡的男人——“黑无常”。 不,这个时候叫他黑无常已经有些不合适了,戏,已经演够了! “我该叫你黑无常还是绣花剑客?”花无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面对着他的双眼冷冷问道。 “不,你哪里是什么黑无常,绣花剑客说不定也不是你。”花无凤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没有理会莫回风惊讶的神色,继续说道:“你犯的错误实在太多,计谋也布置的实在太差。我只能宣告游戏结束了,叛徒。” 花无凤伸了伸手,示意时迁快点出来。房间里的人看到窗户外的情况以后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忘记了常玉清的死,报仇也就无从谈起了。 花无凤将花剑收回鞘中:“你是个糟糕的演员,不过在送你上路之前,我可以免费给你上一课,十方炼狱,不,地狱的最后课程。” 第二十一章:破局 花无凤缓缓走过莫回风的身边,从容不迫地开始了他的叙述:“黑无常?老实说一开始你毫无顾忌地跟我说你是黑无常的时候,我有些吃惊,同时也觉得很有意思。并不是被人模仿自己而沾沾自喜,只是觉得你既然着敢假冒我的胆子那么就一定会有着周全的计划。我相信你既然认得我是花无凤,就应该知道阎罗殿的黑无常就是我。我本来以为你是想以此威胁我什么,但后来发现你实在让人失望,没想到你压根不知道自己正在假冒的人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没错,我是黑无常。这个秘密确实很少有人知道,我敢说就算把十方炼狱也算入其中,知道的人也不会超过十个。” “隐藏身份最拙劣的方式就是假扮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况且还算是个人物。所以你拥有的不过是一句不知真假的话,我是黑无常,我没胆子说,亏你敢在南山的脚底下说这种话,还真不怕被哪个正道剑客一剑宰了吗?” “而我与你不同,花无凤本来就是我的真实身份,也是我的明面身份。如同天下人众所周知的,我是南山七剑之一,我是花家最高贵的神子,我有着一个大人物拥有着的一切。没有什么伪装能比我这个身份更加真实的了。” “拙劣?哼……你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莫回风稍稍缓过神来,显得有些气氛,露出了嚣张的姿态:“那么请问,你,黑无常,或者是花无凤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花无凤道:“我已经说过了,你是十方炼狱里秦广殿的叛徒,至于是不是血手护法本人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算你是他本人,若是只有这点修为说实话还真不够我塞牙缝的。你太低估我了,或者说你根本不清楚什么是天神体质。” 莫回风没有回答,他抽搐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哈,你以为我是谁?花天酒地的花无凤?吃喝玩乐的二世祖?”花无凤笑了笑:“只要你随便说个身份,换一套衣服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你可能觉得我应该就天南衙门里那群捕快的水平吧?别开玩笑了,换层皮我都能揪出你。”花无凤毫不留情地讥讽着莫回风,顺便带着天南王朝的所有捕快也一起嘲讽了。 “够了!就算你说才是黑无常,你又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口说无凭,认为我又会相信吗?”莫回风咆哮着:“还有,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既然知道了我是叛徒了又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嘿……别急嘛。好戏这才开始呢……”花无凤道,“第一,我是不是黑无常你应该自己去凭本事查,当然我相信你的智商可能不太够。不过送你一句话,放着好好的花家神子不做我去假扮黑无常做什么?这说明我只能是真的黑无常。” “第二,之所以不动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还有同党,阎罗王那混老头告诉我叛变的并不只有血手一个人,要不然他也没本事能杀死另一个护法。” “第三,还记得你跟我说的绣花剑客吗?还有时迁是怎么偷我钱的。我只能告诉你知道绣花剑客下落的不止你一个,事实上我这次执行的任务除了搞定你们一群人以外还要拿下绣花剑客。这次本来是奔着绣花剑客来的,却没想到撞上了你们。虽然有些麻烦,不过想想正好,把你们都给解决了。” “至于时迁,哼哼……你以为他是在偷我的钱袋,其实是在交换情报,任务被我写在了钱袋里,时迁看完之后就会将钱袋还给我。不过……你的出现倒是帮我省了不少事。” 花无凤顿了顿,看着周围的人没有动手的冲动继续开口:“从最开始说起吧。你们几个杀人越货,然后叛逃,貌似秦广王觉得自己面子挺挂不住的,然后发布了通缉令,想来你们也知道,现在整个魔道都在追杀你们,能撑到现在你们也算不错。也有可能是追你们的人太窝囊,于是那群老头子就把我派出来了。然后呢,结局你也看到了,我就快搞定你了。” 他冷哼一声:“智谋,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不是吗?” “你……”,莫回风大惊失色,“你怎么会知道这句话?” “当然是听到的,难不成你还写在哪里了?”花无凤淡淡道。 “怎么可能……”莫回风回头扫视了一下自己的人,“你在我的人里安插了你的碟子?” “不,我只是跟踪了一下你。” “不可能!”莫回风斩钉截铁地说道。 花无凤笑道:“哦?你这么肯定?你是觉得自己不可能没有察觉到一个修为还不如自己的人吧?” “可惜你忘了,你有假死的本事,我就不能有隐去气息的本事吗?地狱里的秘密不是你能了解的。”花无凤习惯性地把十方炼狱称作了地狱。 莫回风忽然觉得胃里有一股苦水,难以抑制地想要吐出。 花无凤接着道:“在你第一天来到,不,在你还没有进入梅子戏之前,就已经有人发现了你。我知道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踪你,有趣的是白天你们在追踪我,晚上却被我追踪,呵呵。” “接下来我们来仔细谈谈你犯的错。”花无凤道,“其实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提醒过你,身为黑无常应该做的事是什么,可惜你确实有点笨,丝毫都没有考虑过。” “你说什么?如果有破绽的话我不会没有注意到。”莫回风回想了一下,却没有想起了花无凤指的究竟是什么。 “哦?那你还记得我在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喝过饮魔酒、杀过白判官这句话吗?” 莫回风闻言三秒以后才反应过来:“饮魔酒!白判官!” 花无凤继续继续解释:“地狱算是你的出处吧,当我说饮魔酒的时候你确实惊讶了一下,但是我说我杀了一个白判官以后你却放弃了继续深究。” “你应该记得,这十年里只死过一个判官吧,人称玉面判官的楚江殿白判官。她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清楚。” 莫回风当然清楚。花无凤是阎罗殿的黑无常,小鬼们私底下喊他假面无常,只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带着一张灰色的面具。他是无常里修为最弱的一个,只有地玄境界,但也是千年来第一个打破了十方炼狱潜规则的人,修为不到银玄不能做到无常这个位置。但这并不是说他就是众无常里最弱的一个。 玉面判官就是因为不信这个邪而倒了霉,三年前玉面判官刚刚突破银玄的时候喝醉了醉,糊里糊涂地来到了阎罗殿的地盘,在那里撒着酒疯,见人就杀。后来花无凤赶来后,玉面判官意识到事情闹大了,清醒了一点,但也居然借着酒劲说出了所有判官都不敢说的一句话“你假面无常不就是个靠关系上位的假无常吗?连银玄都没有的修为还想教训老娘?” 然后,谁都没有想到花无凤居然会立马出手,连一句狠话都懒得说。 一个地玄对上一个银玄,按理说结果毫无悬念,应当是银玄轻松胜利,哪怕是新晋的银玄,一个境界的修为不是可以依靠外力弥补的。可是花无凤偏偏就在众人面前创造了这个奇迹,楚江殿的无常甚至来不及阻止,就看见玉面判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幽幽倒地。 他应该想到的,这件事虽然过去三年了,但是每一个十方炼狱的人都不应该忘记。因为就是在这件事以后,假面无常的称号才得以正名,才没有人再敢私下议论。 莫回风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花无凤……他还是魔尊的弟子啊! 他能杀死银玄的玉面判官,就也有本事杀死自己……何况自己甚至连个判官都没能当上。 他居然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第二,我说我没有见过假面无常,其实真的没有见过。”花无凤那失却了情绪的声音幽幽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第二十二章:局中戏 “我自己就是黑无常,又何须再去见黑无常?”花无凤冷笑,“在这一次提示失败以后,我就如你所愿,喝了你的酒。然后与你展开了所谓的合作。只是让我失望的是,你的心太急了,合作还没结束你就先装死了。到现在你我两方甚至连绣花剑客的影子都还没见过,其实你大可以借助我的力量帮你找到绣花剑客,这才是无常的行事方式,不是吗?” 花无凤的几番言辞唤起了莫回风的记忆,只是现在看来这些记忆显得就有些累赘了,甚至成为了污点。 “后来在前天的晚上,你安排自己的人假死,又叫了一个惹人厌的泼妇领着一帮人姗姗来迟。就在我和常玉清要打起来的时候,你忽然出现在现场阻止了这场战斗。还记得我说过你不该出现的吗?你认为我当时只是单纯在怀疑你吗?” “那是嘲讽,你听不懂的嘲讽,呵。” 莫回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但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性子,继续听着花无凤的“课”。 “说实话,你的出现有点多余,不,应该再早点或者是晚点都会有一些效果,起码不会那么快的让我怀疑你。”花无凤微笑。 莫回风道:“什么意思?” 花无凤道:“你若是能早点出现与我一同发现事件,说明你不太可能是戏班子的人,如果你能当着我的面和戏班子的人冲突起来就更真了。退一步来说,就算你晚点到,我可能也不会太过怀疑你。我指的晚点是等我杀死现场的所有人……届时,就算你出现,我也不会去想你和这群死人是一路货色。很少会有领袖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部下无谓的牺牲,当然你并非领袖,但我也不认为你会忍住不出手,所以这种方法可以筛除。” “可你偏偏选择了在那个时候出现!还自以为是的打开了我和常玉清的剑,你真的以为你这么做是在救我吗?”花无凤忽然大笑,“你的戏演的太差了。你想扮一个好人,然后博得我的好感,想法不错,可惜方法太差。” “在你被我嘲讽以后,你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露出马脚了。于是,你马上安排了另一出戏,然后你也很聪明地借着这场戏“死去了”,这点值得称赞。可惜,还是那句话,想法很好,方法太差。你在那些吸入以后只不过会短暂麻痹神经的烟雾下死去,谁信?” “有可能你只是想增加一些疑点,让我陷入其中,但是这同时也给了我方向。显然,这场赌局里你并不是个好赌徒。成为一个好赌徒需要有两个本事,第一不怕输,第二有胆量的同时也要足够理智,能分析得透对方。你有一没有二,所以只能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花无凤觉得口有些干了,从桌上拿起来一壶酒倒入玉杯里喝下,半响,继续道:“但是有一件事你做的确实不错。你杀了小武,清理了现场。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竟然是个木属性的修士,你藏的很好,如果不是执意要按照自己的风格来穿衣打扮我可能无法确认你就是戏班子的幕后黑手。”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你遗漏了一件最为致命的事情,那就是无常出手决不允许失败,任何任务中一旦动手就要确保能完成任务,或者是击杀在场的所有人。作为黑无常,你已经出手太多次了。” “第一次,你想杀死时迁,居然被我两句话就阻止了。” “第二次,你派人暗杀我,竟然会连我的底细都没有摸清,在此之前你甚至不知道梅子戏里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一个小二?你把别人想的太简单了,一个小二真的能躲过你的剑吗?地玄高手,呵呵。” “第三,在我晕倒以后,你看到时迁来了就放弃了出手,甚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相继死去,这说明你并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你不知道如何正确地对待下属,自然也就没有人心,还痴心妄想地想要成为一个判官,你觉得有可能吗?当然,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你居然丧失了作为一个赌徒的勇气。你竟然不敢与时迁拼命,少了一个我这样的对手,你想单独面对时迁并不是一件难事。这其中的原因应该是你还不清楚时迁的实力。但是……难道我的项上人头还不足够你拼命吗?” “拿着我的头,无论你接下来想要去往何方,魔道都会对你敞开大门,甚至是追杀你的十方炼狱!” 花无凤叹了口气:“这是你第三次让我失望。恕我直言,你谋划的所有事都不过只在三步之内,超过三步对你来说就像是陷入了死局。这就像是下棋一样,能够想到三步的人虽然称不得高手,但是想要赢一些菜鸟和新手确实戳出有余。但是在面对一个处处都能想到十步以上的高手时,你就像是个婴儿。就凭借这样的本事,你甚至还做着金钱与权势的梦,不觉得夜郎自大了吗?奉劝你一句,早点醒醒吧,别做梦了。” “再后来,你居然还傻傻的以为能够靠着现在这些人搞定我。于是你又故技重施,再次上演了一场滥杀无辜的好戏,把常玉清的人全部都用仇恨的方式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诚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惜你也不看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花无凤无情的讥讽着,丝毫不担心在场的大汉们发飙。 “嗯……最后再和你说一点,这也是你最后的错误。” “你错在……不该浪费时间傻傻地听我说完,因为这时候我的人……不,十方炼狱的人已经包围了你们。” 他刚说完这一句话,周围就忽然出现了许多一身漆黑的人,他们的出现就像是真的鬼魂一样,渐渐淡入了画面。 黑判官站在花无凤的背后,时迁的旁边,他嘴角带笑,充满了讥讽的意味。 他看着莫回风笑道:“好久不见了,师兄。” 莫回风看着熟悉的脸庞,忽然全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你……你……”莫回风惊讶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怎么可能还活着是么?”黑判官冷笑,“这还要多亏了师兄你下毒虽干的不错,但脑子却不太好使。杀了人以后竟然不知道补一刀,这又不是要隐藏身份什么的,你还犹豫什么呢。就在你走以后,小白就救醒了我。黑白判官,向来形影不离,你居然会遗漏这点,我实在想不通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其实她一直都在到处找我,后来知道我跟你走了以后就马上悄悄跟上了,亏她多了心眼知道我与你关系并不融洽。这才救了我一命。” 黑判官舔了舔了手上的判官笔,舌头上流出了一点血染红了笔尖。狰狞地看着莫回风:“师兄!还命来吧。” 花无凤轻轻开口:“动手。” 黑判官咆哮:“来吧!师兄!”他如金刚怒目,如狮子高吼! 他跃向莫回风的身前,两只判官笔划出优美而残忍的弧线,落向莫回风和他的长剑。 这一刻,莫回风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但他依然挥出了自己的剑。 第二十三章:血手 花无凤平静地说:“我早就说过,你是个失败者,死的只会是你而非我。” 说完话以后,花无凤将手中的酒杯收起,然后转身走到梅子戏屋外的第一张桌子坐下,以欣赏的心态看着眼前战局的发生,没有丝毫要亲自动手的意思。 常玉清的手下很快被阎罗殿的杀手们除尽,只剩下稍稍厉害的一点的戏班子在苦苦支撑。 刀剑撞击发出的清鸣声有如打击乐般奏响,其间不时能听到男人们或是女人们的惨叫声,最痛苦的无疑是一个被削去双手躺在地上打滚的一个女杀手,没有人有空理会她,即使是上前给她补上一刀。 兵刃在撕扯着长风,风声牵动了每一个人的心弦。群战可不是像常玉清与花无凤的打斗一样,每一个人都要时时刻刻提防着背后。如果你不是背后生了一双眼睛,那么小心背后的方式就只有两种,一是直觉,二是声音。 黑判官已经杀红了眼,任何一个插手他与莫回风的战斗之人都会被他毫不犹豫地切成两半,在判官笔落下之前,他甚至来不及观察插手的人究竟是谁,也就是说在这场战斗中即便是自己人帮忙甚至都会面临被判官笔击穿身体的危险。 咆哮声如同暴雷,黑判官每挥动一次判官笔都会大喊一声,仿佛如此就能吓倒莫回风似的。 但不得不说,此时此刻这个杀神的声音确实有着一种摄人心魂的魔力,每一个修为不够深厚的人都会被这声音或多或少地影响着。当然,也包括莫回风。 同是地玄高阶的两人,而莫回风却被黑判官杀得节节败退,好几次都差点被震掉手中的兵刃。 可越是命悬一线,偏偏越能激发一个人的潜力。莫回风虽然被杀得喘不过气来,可就是没有受到一处能致命的伤。在这样下去,很可能黑判官会在杀死莫回风之前就先倒下。 或许这就是莫回风的打算了,保存实力等到黑判官力竭以后一击必杀,然后在用剩下的体力对抗花无凤,或者是逃走。 但一旁观战的花无凤却没有丝毫着急的样子,仿佛拿定了黑判官可以在力竭前杀死莫回风一样。只是在生死拼杀中的莫回风可没有空闲能打量一下花无凤,自然也看不出其中的诡异。 突然,黑判官在双手交替攻击的时候出现了漏洞,两只手的动作衔接显然比起刚才慢上了不少。 莫回风无声地冷笑,心想就是现在了! 他的长剑忽然划过黑判官高举在头顶还未来得及落下的左手,鲜血如飞瀑四溅,在血红色的长剑周围炸开,有如一朵血红的玫瑰。 不等黑判官反应,莫回风手中的利刃忽然借力反冲向黑判官的胸口。 花无凤冷笑,心想该结束了。 长剑刺入了黑判官的身体,却未能惯透,饶是如此黑判官所受的伤依然不轻。浑身浴血的黑判官就算比上前日里被常玉清痛揍的花无凤来也不会好看到哪去,何况与花无凤不同的是,他所受的可是真正能够危及到性命的伤! 但他却依旧在咆哮,那声音里或许有着痛苦的意味,但是花无凤敢说那声音里所包含的更多的是兴奋!嗜血的兴奋,斩杀敌人的兴奋,也可能是……修为突破的兴奋。 没错,就在离死亡只差一条线的距离时,黑判官突破了。他竟然选择了利用生死危机压榨自己的潜力,就连花无凤也忍不住为他轻轻喝彩。 一个优秀的赌徒。花无凤暗道。 黑判官一手抓住刺入胸口的利剑,虽然他的双手已经被割裂,不停地淌出鲜血,但是那把剑就是无法在前进一步,甚至连后退也做不到…… 莫回风自然也感觉到了,眼前正在与自己生死相向的杀手已经突破。他抽了几次剑,却依然纹丝不动,就像是被钉在了黑判官的胸口。 他的表情已然因为恐惧而抽搐,在面对死亡的这一刻,他甚至忘了弃剑保身。 黑判官挥动了决定生死的判官笔,可怕的狞笑着,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莫回风,就像在享受着手刃仇敌的快感,就连眨一下都舍不得。不……他早已忘记了眨眼。 判官笔穿透了莫回风的身体,没有丝毫的阻碍。 他睁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黑判官的笑容,可瞳孔却愈来愈小。 离死亡,他还剩下半步……不需要别人动手,等上几多分钟他就会自己死去。 花无凤想要开口阻止黑判官马上杀死莫回风,但几乎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黑判官虽然杀红了眼,但理智尚存,停下了必杀的一击。可是对于莫回风来说,也许马上死去会更好受一点。黑判官提起了莫回风的一条腿,冷酷地笑道:“说说看,血手那老小子在哪?” 莫回风居然还敢抿起自己的双唇,而黑判官的回应是让他体验了一回身体里插着判官笔还被拖着滑行了一段距离的痛楚。可笑的是他居然连哀嚎声都已经难以发出了。 地玄修士的身体素质果真不错,被黑判官这么一玩以后,莫回风居然还没死去。可等待他的将是更凄惨的命运……他决定开口了,他宁愿拿这些情报换个痛快,也不肯在被拖一次了。兵器在身体里挤压血肉和内脏的感觉根本就不是活着的人能够忍受的,此时此刻,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天高地迥号呼靡及。 周围的杀手们看到这种情况,已经明白了情势,隶属莫回风一方的人们纷纷放下了刀剑以求苟活,但回应他们却不是宽容的饶恕,而是利刃抹过脖子的快感……斩草除根,这就是魔道的行事准则。 花无凤看着自己的人杀死投降者,忽然觉得有些反感,胃里的酸水慢慢泛滥。但他并没有阻止,其一只怪这些人知道的太多,自己是黑无常的秘密绝不能有外人知道,其二魔道的生存法则并非他能打破的,为了日后最终目的的实现,如今他只能做一回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 假面无常,假面之下究竟怎样的一个人?究竟哪一面才是他真正的样子,是否两面皆为虚妄? 花无凤忽然转过身,在确认了战局以后,不欲再看这收割人命的屠宰场。 可还没有走远,他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刺心的危机,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命可能会在下一瞬间就结束。 只是危机却并非是针对他的。 他回头看见,那一个从天而降的血红大手印打向了黑判官与他脚下的莫回风。速度不快,却依然不足以让黑判官带上莫回风一同撤离。 “全部后退!所有人!”花无凤撕扯着嗓子对杀手们下令。 附近的杀手试图跑入血手印的攻击区域,想救走濒死的莫回风,花无凤这是在喝止他们。杀手们太高估自己了,这样很可能会送上自己的命。 天玄高手的手段,不是普通的凡玄、黄玄能够逃脱的,即便是花无凤这样能越级杀死银玄修士的地玄高手也做不到从这个血色大手印的底下救人。再多的人冲上去都只会变成一滩烂泥,死无全尸。 轰碎了莫回风和他身下的土地以后,血手在一片血雾中出现,对着刚入银玄的黑判官轻轻一指,黑判官的肩头就出现了一个血洞,透过血洞,花无凤甚至能看到血手惨白的面容。 然后血手皱了皱眉,没想到黑判官居然还躲过了自己对准其咽喉的一击,顿时有些不满。 于是,他又出现在黑判官的身前,左手轻轻一推。黑判官的隆起的后背带着整个人如同弯曲的长弓一样飞出,穿透了梅子戏的灰墙。 第二十四章:暗着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再去关心黑判官的死活了。从天而降的巨掌,以及秒杀黑判官的两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没有人想过自己居然会在正面战场上与高自己三四阶的天玄修士对抗,不,已经不能说是对抗了,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碾压。如果是一个银玄高阶的修士,杀手们会选择直接用人海战术拖死对方,然后再让花无凤出手再不济也能同归于尽。可是,现在他们面对的却是一个天玄境界的高手,人海战术已经失去了意义。 天玄门槛本就是一个分水岭,十方炼狱的魔尊断水曾经说过天玄之下皆为蝼蚁,可以看出天玄与银玄的差别究竟有多大。 黑衣杀手纷纷朝花无凤靠拢,似乎想以此种方式为花无凤争取些许逃命的时间。 “血手?”人群中间的花无凤不确定地说着。 “正是。”血手回头,微笑地看着花无凤,“我该叫你黑无常呢还是花无凤呢?” 花无凤的脸色有些铁青,这件事若是让世人知道,正派宗门岂有容他的道理?即便是号称最强的南山只怕也抵不住各门各派的压力,转而选择将他逐出宗门。 血手道:“你放心好了,这件事知不知道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也懒得说。” 花无凤松了口气。 “因为马上你就要去陪莫回风了。”血手的嘴角残忍地上扬,目光贪婪地盯着花无凤,就像饥肠辘辘的一只老虎发现了猎物。 知道自己将毫无胜算,花无凤的背后慢慢冒出了冷汗。但他依然保持镇定,询问道:“血灵书在你身上?”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拿回去?”血手嘲笑着,“别开玩笑了,就凭你?” “怎么?连对一个必死无疑的人都敢不说吗?”花无凤也回之以嘲笑。 “哼……也罢,就让你们这些将死之人看看好了。”血手拿出了怀里的血灵书。那是一本已经泛黄的旧书,乍一看与普通书籍并无两样,但可怕的是,这本书居然在吸着血手手上的血。看来只要与这本书发生接触,就会被其吸走鲜血。 花无凤心想难怪血手的脸色那么苍白,原来竟是在用自己的鲜血“养书”,这方法也怕只有血手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敢用了吧。 血手马上又收起了血灵书,冷漠地看着一行杀手们,然后伸出了一个拳头对向花无凤。 花无凤大喊:“再不出手我们就要死绝了啊!董叔!” 血雾凝成拳头的形状飞向花无凤,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黄玄杀手还没有完全碰到这拳头居然就爆体而亡,炸出的鲜血重新被这个拳头所吸收。 就在这只拳头要打上花无凤的时候,梅子戏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影,这个人穿着青色的长衣手上拿着一个陶瓷碗。 梅子戏的滑头老板董成插足于花无凤与血拳的中间,拿着一个巴掌的普通瓷碗盖向了那个拳头。 想象中两大高手较量气浪滚滚掀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那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血拳居然在碗里化成了一摊血水,而董老板手上的陶瓷碗居然完好无损。 高下立判。 血手暗道不好,居然会遇上这家伙。但嘴上却还在放着狠话:“守财奴董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这货色。” “钱乃身外之物,你不要我要,没钱寸步难行,有钱使鬼推磨。爱财有错吗?”董老板一套一套地说着自己的歪理,仿佛想说服在场的所有人似的,“再说了,不是我董成守财,十方炼狱哪有今天豪华的样子?” “哼……歪理一堆,懒得跟你废话。”话音未歇,血手忽然冲到董老板的跟前,抬起一只拳头使劲了全力打去。 谁知董老板居然没有理会那拳,而且还唱戏一样的将自己手上的瓷碗盖向了血手的脑袋。 更惊奇的是血手的拳头还未来得及碰到董老板,自己的人却已经被盖在了地上。 “啊!”血手发狂般的乱吼,忽然出拳锤向地面,顿时将地面锤出了一个半径约有三米左右的巨坑来,而他的人则借着一股反冲力腾空。 还以为血手是在放大招的董老板被吓得掠身直退三丈之远,待回过神来血手已经在百米之外了。 “这龟孙子竟然会逃跑!”董老板毫不客气地骂着,“鳖孙,有本事给我站住,先把我店里的损失费赔了在逃也不迟啊。大不了我站着不动,让你三秒!” 一句话过后,高手模样尽失,守财奴见钱眼开的本事显露无遗。 回应他的是百米之外袭来的血手印,已经用过一次的招数被重新施展,先前莫回风在这只手掌底下尸骨无存,此时此刻血手再一次施展的招数显然比之前更加可怕。往事重演,花无凤居然在微微颤栗。 天玄高手的全力一击,即便是被同阶的高手挡下了也难免会有一部分的能量泄出,而这一部分的能量很可能会要了在场除董老板之外所有人的命。 花无凤紧张地握紧双拳,时刻准备着抵挡狂奔而来的能量,但意想之中的事却并没有发生。他看见董老板居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元宝,朝着血手印随手抛出,然后面带不舍地说道:“唉,我的金子啊。血手你这个混蛋,逃就逃了还要再让我损失点钱。” 金元宝与血手印相遇后在半空中炸开,底下的树林毁于一旦,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比花无凤脚下的巨坑还大的坑。但幸运的是冲击的气浪并没有威胁到花无凤等人的安全,经过几十米远的距离后,狂暴的气浪只是化作了一阵大风吹起了众人的衣襟。 “我靠,这是干嘛子哦,吹得老子差点没站稳。”刚刚还在抱头蹲地躲在桌下的时迁经过大风的“洗礼”以后,站起身来就是一句粗口。然后,他狠着脸朝着远方比了一个中指。 但气浪消失以后传来的声音差点吓得时迁重新躲回桌子底下:“花无凤,你的小情人林秋吟在我手上,想救人的话就去把你花家的血灵护腕带来,我给你三天时间,三日之后南阳郡外,长春亭见。” 闻言,刚缓过神来的花无凤脸色骤然惨白,嘴唇微颤,喃喃道:“秋吟……” 傍晚的阳光落下,将花无凤的身影拉得修长显得有些落寞。 千算万算,棋差一招吗?花无凤心中感慨。 没人注意到,在梅子戏的内墙里,一个女子正在偷看着门外发生的一切。她蹲在帘幕的后面,嘴角抑制不住地想要上扬,于是就笑了…… 如果不是她自己走入了众人的视线里,就连董老板也发现不了她。 一副洗碗工打扮的李如玉环视众人,然后眉头一杨,开口道:“你们可以叫我李如玉,也可以叫我绣花剑客。” …… 第二十五章:绣花剑客 绣花剑客李如玉的话一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杀手们探头探脑,嘈杂声一片。时迁更是凑上去对着李如玉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不信道:“没毛病吧?就你这样还绣花剑客,让你一只手你能打赢我不?” 李如玉轻蔑的一笑,袖剑出手指向时迁的胸口。 看着李如玉轻描淡写的动作,时迁也回之以不屑的笑容。他拔腿转身想要躲过,可就这时候,他的表情忽然凝滞了,只剩了一双眼睛慢慢睁大看着袖剑逼近。 就在李如玉出手的瞬间,时迁的脚下竟然生出了一株滕蔓缠住了他的双腿,让他动弹不得。 花无凤甚至来不及出手,也感觉不到李如玉的杀意,只是略微有些惊讶。而梅子戏的董老板干脆玩起来失踪,琢磨着应该是去收店里的东西了。 “啊!啊~啊~”时迁奋力地大吼,脸上甚至挂上了两行鼻涕,“如玉不要啊,咱们这么多年相处没有爱也有情啊,手下留人命啊。我给你做牛做马啊,如玉姐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胸口就出现了一朵玫瑰花,一朵用袖剑绣的玫瑰花。花绣在时迁的胸口上,只伤到了皮肉,鲜血慢慢溢出,染红了伤口,然后又不按常理地凝固结痂。 血色玫瑰。绣花剑客的标志。 李如玉笑道:“得了吧,就你给我做牛做马我还嫌弃呢,别说洗碗就连端个碗都能打破。” 藤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缩回了地面,解除束缚后的时迁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惊喜道:“诶,没事!我还活着诶。”然后忽然抱着李如玉:“我就知道如玉你最好了,肯定不舍得杀我。” 李如玉似乎早已习惯,任由时迁抱着吃豆腐:“你是第一个被我胸口绣了血色玫瑰还能活下来的人,再不放手我就收回善心送你去见那些前辈们了。” 时迁吓得赶紧松手,一脸谄媚地看着李如玉。 花无凤依旧皱着眉头,冷冷地看着李如玉:“绣花剑客,的确是绣的一手好花。但是,可不要跟我说你表明身份就只是为了绣朵花给我们看。” 李如玉迈步到花无凤的身前,此时此刻的她即便是身着粗布麻衣也显出了一身与众不同的气质,看的时迁有些发愣。 “我表明身份的原因有两个。” “哦?洗耳恭听。” “其一,我要是在不表明身份只怕你们就会把我当作一个普通人给杀了封口。” 花无凤冷笑:“即使你表明了身份我也依旧会杀你。” “所以还有第二点,第一点不过是让我先有一个和你对等说话的身份。” “对等?我想可能弄错了。可不要以为你能够在时迁胸口绣花就也能在我胸口绣花。”说完,花无凤眯起了双眼。 “你还没听我的第二点呢,话不要说太早。”李如玉微笑。 “哼……”花无凤冷哼。 “我可以帮你救林秋吟。”李如玉笑道,“这点够吗?” 花无凤的瞳孔骤然收缩:“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也有忙需要你来帮我,何况……我还是林秋吟的师姐。” 花无凤更惊讶了:“你说什么?” 李如玉笑得更灿烂了,有些自豪地说:“我是盗圣白玉京的女儿。” “你……”花无凤还没说完,李如玉就打断道:“别问我为什么我不姓白,在我家,我娘排老大,我排第二,我爹垫底。” 花无凤心道感情还真的是个怕老婆的二货,老头子说的还真不假。想起小时候南宫寻和花无凤说过的几大名人趣闻,花无凤几乎确认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盗圣前辈的女儿是绣花剑客。” “切~这算什么,别说你不知道,我娘都还不知道呢。听着,你要是敢把我是盗圣的女儿这事给说出去,我就叫我爹偷光你家家产。” 花无凤还真不敢不信,淮阳王府虽不如南山但比起花家也相去无几了,白玉京能偷进淮阳王府就能偷进花家。 “让我猜猜,你爹怕你生气所以不敢告诉你娘,你怕你娘生气所以瞒着她,对吗?”花无凤笑了。 “哼……就算是这样吧。”李如玉翻了翻白眼。 “奔雷剑李三娘,盗圣白玉京。姑娘家世不在我这二世祖之下呀。”花无凤打趣。 李如玉得意道:“那是。不过我爹不怎么厉害,从来没见他用过哪把正经的剑,天天背着个桃木剑装神弄鬼。厉害的是我娘,谁要是惹急了她赶明儿祖坟上就得插上一把奔雷剑!” 花无凤哑然,知道李如玉的身份以后想要杀人灭口的想法便烟消云散了。 “姑娘的剑客可不像是奔雷剑的套路。”花无凤细思道。 “自然,教我剑法是我爹,不是我娘。”想了想,李如玉又道,“我娘那剑法可不是一般人能学的,嗯,你这小胳膊细腿的应该也不行。” 花无凤心中暗惊:“盗圣前辈的剑法也如此高明?”从未听说过白玉京也会耍剑。 “哼……他只会背剑诀,剩下的是我自己领悟的。”李如玉不满道。 花无凤喃喃道:“想来也是。” “你说什么?”李如玉睁着大眼盯着花无凤。 “没什么,没什么,你可能是听到我肚子的叫声了。” “那你肚子还真是厉害,叫起来跟说人话似的。” 花无凤苦笑。 “好了,言归正传。现在我是不是有跟你谈合作的资本了?” “这个自然。”花无凤道。 “很好。我帮你救师妹,你帮我拿到寻龙窟里的“一字剑诀”。” 花无凤双眉紧蹙,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寻龙窟……一字剑诀……”然后他的眼睛忽然一亮:“太乙剑仙的传承!” 李如玉说道:“正是,不过说好了,那东西必须给我不准耍赖。” “好!你带我去寻龙窟,我帮你拿一字剑诀。可是我们要怎么找到这个地方?” 李如玉忽然翻手,两人中间的土地上居然长出了一株紫藤萝,紫藤拖缓缓张开吐出了一卷羊皮纸。 她将羊皮纸摊开,两只巴掌大的地图上装着偌大的地理区域。而寻龙窟就在正中,断城的下边,南阳的上边。画地图的人似乎还嫌红色圆圈不够注目,还在旁边附字“寻龙窟”。 花无凤按捺不住伸出了手,可就在要触及地图的一刻,李如玉忽然收回了地图,然后外放玄力将地图撕成了碎渣。 “你!”花无凤有些愤怒,略带惋惜地说道。 “哼……这样这天下就只有我能找到这地方了,无论谁想要进寻龙窟就都得和我合作。” 花无凤心中暗叹你倒是想得够深入啊,有这脑子不去做生意还去寻宝,倒是可惜了。 “当然,也不会让你白白进去一趟,除了我的一字剑诀以外,剩下的看上什么你自己挑。”李如玉俨然已经将“一字剑诀”看成了自己的东西了。 除了一字剑诀以外,寻龙窟自然还有着大量的宝物,想到这里花无凤有些开心。 “一言为定。”花无凤的眼睛一亮,和李如玉击掌。 随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是你要如何救出林秋吟?” “喏。”她随手抛出了一块玉简,“玉简里记录的就是师妹被关的位置。三天之后,你去和血手交易,我来救师妹。至于东西给不给他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花无凤沉思了一会:“好!” 时迁眼看事情谈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一边牵着花无凤的手,一边牵着……嗯,林秋吟的衣角,像个和事佬似的说着过大年亲戚们相见时说的客套话。 花无凤心说别扯犊子了,刚才怎么没见你过来说两句?那啥,昨天夜里你还说啥来着的?“凤哥儿,你看洗碗的如玉咋样,我这辈子要是能娶到这样的我就心满意足了。”现在怎么不去跟人家姑娘说说?心满意足?呵,你要是能娶到这样的我头割下来给你做马桶。 李如玉你也别装好人,今天还不知道是谁洗碗的时候看到我那表情就跟见到了扫把星似的,搞得我长得有多抱恙似的。那话咋说来着?“花无凤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有你这样的“帅哥”我们四个能钓到人家姑娘才有鬼了。就算钓到了也给你吓跑了。”花无凤没来由地想起了林无戒曾经说过的话,心想我长得明明比你们都帅好不? 花无凤跟时迁和李如玉相视而笑,看着两张笑眯眯的脸,感觉自己上了贼船似的。 还有时迁,你确定你不是李如玉派来的逗狗? “大家都好,大家都好。”花无凤打着哈哈,感觉就像是真的见到了问东问西亲戚,“最近生活怎么样啊?有没有女朋友了啊?什么时候带回家看看啊?赚的钱够不够用啊?一年给家里汇多少啊?”花无凤心说我去你大爷的,你家儿子咋样了?有房有老婆没?一年给你汇多少啊? 可是话到了嘴上还是变成应付。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没用,讲着言不由衷的话。 第二十六章:花间一壶酒 接下来是进入梅子戏里共饮,杀手们坐在一楼大厅里好吃好喝,刚经历完生死大战的他们这时候就像是饿上三天才放出笼的凶狼,见到好酒好菜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用筷子夹而是伸出手来就抓菜,运气好的一抓到就往嘴里送,运气不好的被挤在外边够不着大喊着“给我留点,给我留点。” 这还不算什么,最绝还得属靠门的那一桌,个子最矮的小杀手居然仗着体型小从两人中间的缝隙里挤进来,然后在身边的人就要把菜送入嘴里的时候忽然伸手一抢,诶,菜就到自己嘴里了。活脱脱把劣势转化为了优势,时迁看到以后就在心里称赞“哇靠,你这小子简直就是人才啊,就算把你放猪圈里也饿不死你吧。” 一桌的杀手们瞧见了,也见怪不怪,纷纷开口大笑。 花无凤则与李如玉单独坐在贵宾房中对酒。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居然不去做些正经事,反倒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吹捧,恰似两个久经官场世故圆滑的领导。 李如玉说:“哇,花无凤,以前老听别人说你厉害没想到这么有本事,居然黑白两道通吃啊。” 花无凤心说别扯皮了,你听说的应该是我有多二世祖吧,整个天南谁不知论败家本事我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可话到嘴上就变成了:“哪里哪里,一些虚名哪像你李如玉。人住漠北,名声都传到我南疆来了,都说盗圣和李三娘生的一个好女儿,文能比玄机,武能胜吕布。而且还是个大名鼎鼎的绣花剑客,这可比我的名声好多了。”这夸的简直就差一句“不及您万分之一”了。 李如玉说“玄机”我认识,“吕布”是谁啊? 花无凤心道我说的玄机是可不是你以为的玄机老人,“是一个唱戏的。” “唱戏的?”李如玉道,“你怎么拿我和一个唱戏的比?” 花无凤说:“哈,那可不是普通唱戏的,这是剧本的一个人物,在三国演义这场戏里武力排第一的。” 李如玉哈哈大笑,丝毫不顾什么小家碧玉或者大家风范:“那哪能比,我离第一还差远着呢。” 花无凤说那还差多远啊,李如玉伸出两节手指说还差这么一丢丢。 花无凤心道厉害啊我的姐,您这吹牛逼的功夫也是盗圣白玉京亲传的吧。 李如玉说这些年她为了一个寻龙窟的藏宝地图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你花无凤肯定是想不到。 花无凤说对对对,我要是能想到就有鬼了。 李如玉又说这次咱们两个这两大高手双剑合璧一起闯一闯这个龙潭虎穴,花无凤说如玉,这是寻龙窟,龙都不一定有哪里来的虎啊。 李如玉伸手一摆,一脸嫌弃地说:“嗨,那玩意,咱牵一头进去不就有了吗。” 花无凤说是是是,你家厉害你老大。 李如玉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忽然就扯到了花无凤在魔道的身份。花无凤酒喝了不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一脸豪爽地说什么鬼内奸,老子我就是想统一魔道然后将来率领正魔两道一起捅翻那什么西荒和北辽。话说出口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把秘密讲个一半了,想要收回口也做不到。 还好李如玉只当花无凤是喝多了酒痴人说梦,一旁哈哈哈的大笑,说凤哥儿啊,你讲的这笑话是我李如玉这半年来听过最有意思的了,我祝你马到成功哈。 花无凤说嘿,你别说马,牛到了也未必能成功。 李如玉又问你这身份不是很保密吗?那万一楼下那些人把你卖了怎么办? 花无凤大笑三声,说你说啥?就那些二货也敢卖我啊?说出去都没人信,你问问他们自己信不信看看。 不过李如玉不知道的是花无凤还在心底里鄙视着她,切~目光短浅的娘们,你懂个啥,楼下那些全都是我给整进地狱的,你就算给他们每人一箱金银珠宝都不肯能会出卖我。嗯……时迁的话,你要是嫁给他倒有可能。 李如玉想了想,觉得那真是那么回事,估计这时候就算自己跑到南山脚底下大喊三声花无凤是魔道奸细啊!死的不是花无凤而是自己。早就听说了南山老剑仙出了名的臭脾气,自己要是敢揭短,琢磨着明儿个就得陪着老白和老李一起入棺材去。 不过花无凤也不是完全在瞎扯犊子,话里话外显然还牵挂着林秋吟的事。 花无凤说如玉姐啊,我几天前才和秋吟分开呢,你确定她真给血手抓走了?我记得她当晚直接回林家了呀。 李如玉说确定以及肯定呀!我是秋吟师姐能拿这个和你开玩笑?告诉你就是在我前些日子去断城买些食料的时候路上看到的。你可别问我为啥子不出手,我跟你讲当时除了血手以外还有一个厉害的家伙,不像天玄应该是个银玄。 花无凤说可我真记得秋吟回了家呀,要不是你看错了?不如这样吧,你把他们关秋吟的位置先告诉我,我让我家小三儿去探查一下。 李如玉说厉害啊,你竟然还养了小三。 花无凤说不是,那是我给我家老鹰取的名字。然后他打了个响指,一只青色的大鸟就飞到了他们的上空。 透过窗口,李如玉惊讶道:“我靠,你家老鹰咋和青鸾长得一个样?” 花无凤说他爹是青鸾,他娘是老鹰,他娘生的他所以他还是老鹰。 李如玉说你这算法厉害了,难怪我姓李不姓白。话说你家小三儿的爹好歹是只青鸾吧怎么和我爹一样怂? 花无凤心说你这话要是让它爹知道我保证不出三分钟你就会给叼走。 李如玉拿出自己画的地图来,指着一个标记的地方说:“喏,这个山沟沟就是藏师妹的地方。” 花无凤说有你这样画地图的?你指的这是南山的分山脉好吧,十几座山呢?山沟沟还不是有上百个?你这让谁找去? 李如玉说哈,别急嘛,我这还有一张。她拿出另一份地图,说你看,师妹就在这里,离断城最近的那座黑山。 花无凤说我靠,那秋吟会不会变成黑山老妖啊?还有那个血手不会把她那啥那啥了吧? 李如玉说放心!师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的事,而且就算师妹肯,血手还不行呢。 花无凤听出李如玉话里有话,笑吟吟问啥意思啊? 李如玉说:“你连这都不知道?你忘了血手是为啥叛出师门的了?还不是给人家打扰了练功,最后神功未成结果自宫了。” 花无凤说还有这事? 李如玉说那可不是嘛,看我这消息都比你灵通。 花无凤又想起了林秋吟,说先不说血手性无能了,你确定秋吟在那是吧,我可让小三儿过去看看了,没有的话你可要自罚三杯。 李如玉说好!有的话你也喝三杯。 不一会儿,花无凤的精神力连上了自己养的神兽,感知到林秋吟的存在,显得异常开心。 花无凤挠挠头说哈哈哈哈哈,看来如玉说的是真的了,我和如玉酒逢知己千杯少,三杯不够还得再加一杯。 灌醉李如玉后,花无凤马上一溜烟地跑了出来。挥笔唰唰唰的几下写好了三封信塞到了小三儿的身上,然后嚷嚷着:“好孩子,爸爸就喜欢你这样听话的,快去找林叔叔他们去。” 小三儿翅膀一振,飞向了梅子戏以北。 花无凤想着线索已有,事成一半了,不禁哈哈大笑。谁料这时李如玉忽然走了出来。花无凤惊得浑身颤了一下,然后扶着李如玉回去说:“来来来,我们接着喝,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李如玉说别别别,你先让我吐一会。花无凤说吐啥吐,真要吐吐我身上也没事,然后李如玉就真吐他身上了。 花无凤:“……” 第二十七章:赌仙 断城,从命名之日即声名显赫,依的是天下第一山南山,傍的是长河第一支流清江。天南的文明从此处开始散播,在百年之前若不是前任皇帝突发奇想,断城到现在依旧是皇城首都。不过即使不是皇城了,想要赚个天南第二的名头还是绰绰有余。 千年之前的五大家族,也就是林中花柳再加上现在的皇族长孙家以断城为根基起兵革命,最后占据天下三分之一的领土。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这里依旧是辉煌的名城。时间虽然已经过去千年,时代也在变动,但断城的名声却越来越大。 只是如今这里除了花家以外就只剩下一个开国豪族了,林家。 或许其他的城池都会有一家独大的局面,但断城却不会有,从出生的那天起就注定了断城将海纳百川。有人说花家强势,也有人说林家强势,但若真要分个高低,只怕除了再来一场革命大战外是做不到的了。 但是毫无争议的是断城里的纨绔第一非花无凤莫属,至于林无戒只能排到第二,因为他的姐姐也叫花无凤给撩走了。不过如今老虎既然不在,那么他这只猴子自然就是断城这座山头的霸王了。 二月初二,雷雨夜,花无凤杀马贼的同一天。 断城第一楼明月楼的楼前,围着一大群人,几名护卫把这些人挡在了楼外。 夜色下的明月楼灯火通明,虽然天倾大雨却显然不能影响围观之人的兴致。这个夜晚,整个天南王朝将在断城迎来一场惊世豪赌,而赌注就是明月楼的归属和楼前整整十车马的黄金。 夜色中,一个少年在众人的拥护之下慢慢走近。 高领风衣,白色的长衣上印着几片绯红的枫叶,一顶镶金带钻的发冠高高在上,就像在扮演一个暴发户。 没有任何阻碍,甚至不需要出示证件,他便顺利地通过了明月楼的层层警戒,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径直走进了楼中。这一幕不过三秒,但每个人都看见了洋溢在他脸上,自信的笑容。 他叫林无戒,和花无凤身份类似,林家的少主,但因为没有神体的缘故没有像花无凤一样被尊称为神子,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知名度,整个断城没有不认识他的人。十七岁,地玄中阶,比起武道天赋更出名的是他的赌术。在天南的赌场他的名字简直就如同南宫寻的名字在江湖一般响亮。 南山除了有一名剑仙以外,还有一名赌仙,这个以赌术闻名天下的人就是林无戒。 林无戒很喜欢这个名头,他认为,名字从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不是自己能够改变的,就算可以他也不会为这一点小事违背师父的意志再去改一个名字。而称号不同,这是依靠自己的能力挣来的。 但无论在哪个领域,都会不断有人挑战现在的第一,试图取而代之。就像历史书上写着的项羽和刘邦看见秦始皇驾车出行后的反应,项羽目光炯炯地和刘邦说“彼可取而代”,意思就是那个人,我可以取代他。 时至今日,依然有不少人做着这样取代他人的梦,朱常锁就是其中之一。 这场赌局就是他为了自己高升“赌场第一”做的准备。 朱常锁是天南出了名的富商,在接触赌术之前他只是个失败的修行者,但是上天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关上你一扇门的同时又给你打开了另一扇门。在朱常锁三十岁那年,他因为穷的实在没办法了,不带一分钱就跑去了赌场赌博,当时赌场里的规矩是赔不上钱就留下卖身契,而朱常锁明知如此还是十分大胆的跑到了赌场里碰运气。 最后的结果也是出人意料的好,从此以后那个穷得叮当响的朱常锁变成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人,而且在十年间赢下天下赌场高手,隐隐之中有了个无冕之王的称呼,直到他遇见了林无戒。 林无戒觉得,无冕之王终究不是第一,只要自己还活着,这赌仙的称号就谁也拿不走。 花、林两家的人似乎也对林无戒充满了信心,竟然舍得拿出明月楼来做赌注。朱常锁当然也不肯在这赌注上面输给人家,钱是小事,但是必赢的气势对于朱常锁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了,于是他也拿出了可以买下半座断城的钱来当赌注。 林无戒还没有坐下就已经开始盘算拿着这笔钱要做些什么了。 “你就是朱常锁?”这本是朱常锁想对林无戒说的话,没想到林无戒还没坐下就先大声高喊了,这一下便弄得整个明月楼的人都听到了,周遭忽然安静了下来。 朱常锁点点头:“你就是林无戒?” 林无戒淡然一笑,然后坐下,问:“你想玩什么?” “玩牌,就玩21点。” “发牌。”林无戒打了个响指,对发牌的小姐说到。 “发牌。”朱常锁也不甘示弱。 新的纸牌从一个玉盒里拿出,那个盒子里一共装着10副牌,每副牌里都有着花色不同的32张牌,由发牌的小姐现场打乱以后发给赌桌上的两个人。 很少有人的记忆力能做到记住那10副牌,混乱的牌序恰似交织的命运,无人能够把握。 林无戒微笑着接过补发的纸牌,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是这个表情。朱常锁也差不多,两堆肥肉堆积起来的笑容有些可笑。 这两个人似乎都认为自己能赢,可惜最终获胜的人只能有一个。想到对手等下绝望的神情,朱常锁就觉得十分兴奋。 赌博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并非所有人都能驾驭的,它涉及到了计算、统计、应用以及赌徒的体能和心里,无数想要借赌博发家的赌徒都因此家破人亡。这是一场游戏,不同的是,这场游戏往往决定着赌桌上双方的命运,一夜暴富或是妻离子散都只在一瞬之间。 这个笑容洋溢的年轻人显然没有过输的准备,做的最多一件事不过就是伸伸手捂一下嘴打个慵懒的哈欠,就像是在做着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 朱常锁已经有些怒火中烧,他虽然输得起,但也不代表不重视这些财富,他从未见过在赌桌上如此平静的人,可笑的是对方还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林无戒成功挑起了朱常锁的欲望,朱常锁前所未有的专注,他要叫林无戒输掉明月楼,输掉赌仙的称谓!就在今夜。 几局来回的试探,双方各有输赢,赌注在这个时候终于被全部压上了赌桌。他要在这一局里结束所有,然后拿到赌仙的称号!朱常锁的眼睛忽然无比的炽热,那双眼里分明燃烧着一团火焰,一团欲望的火焰。 在场有些高明的赌徒已经发现了,赌桌上的输赢其实都在朱常锁的掌控之下,不论输与赢都是他的一手安排。他居然在控制着赌局的输赢!已经有人开始高呼了。 如此惊世的一场豪赌,自然不可能孤单,伴随着这场赌局进行的还有不少达官显贵们私下的赌博,赌的是今夜胜利的归属。发现情况以后,押注朱常锁的一方的人们已经开始高呼,而另一方已经有人在悄悄擦汗了。 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之所以能做到这种程度是因为他能够记牌。 为了防止作弊,所以21点总是采取四副牌以上的形式来进行,今夜更是加到了十副牌,可朱常锁居然还是奇迹般地记下了所有出牌的顺序,也就是说……他甚至知道林无戒手上的牌。 难怪他能做到掌控赌局。 朱常锁已经闻到了胜利的味道,他的笑容甚至有些狰狞。最后一张牌终于入手了,他凑齐了21点。这场赌局的胜负已明,就算林无戒也运气好凑齐了21点也不过是平局。 顾名思义,21点就是依靠手牌凑齐21个点数,最大就是21,超过之后反而会爆掉,也就是算输了。 他停止了补牌,等待林无戒喊停的那一刻。 可出乎意料的是,林无戒依旧平静,依旧在喊着:“补牌。” 他已经补完第三次了,却还没有停止:“补牌。”四次补牌,毫无疑问这在21点游戏之中是极其罕见的情况,算一算四张牌加在一起还没有超过21,也就是说平均一张牌小于等于5,这……真的可能吗? “你不是能记牌吗?”林无戒忽然开口,“那你不妨算一算现在我手上的牌都是什么,以及……我的下一张牌会是什么。” 朱常锁真的回忆了一下,然后他忽然撒去了手里牌,眼里好的人已经看到那是21点,有人开始狂笑,也有人开始哭泣,还有人已经注意到了情况有些不对。若是真的赢了,为什么朱常锁反而会这么安静,甚至……有些恐惧? “补牌。”林无戒最后一次说出这个词汇。 五张牌!有如九雷轰顶,朱常锁瘫坐在了地上,不用去看对方手牌,他已经知道那是四张四和一张五……算点数也是21,但是让人沮丧的是,21点中还有着那么一条规则,也就是凑齐五张牌还没有爆掉的就算是胜利。 最弱的五张牌凑在一起偏偏超越了最强的21,林无戒的胜利再次诠释了强弱不过一念间的道理。 林无戒摊出了手牌,意识战局已经结束的人们高声欢呼着“赌仙”的名头。 朱常锁先是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继而面无人色地指着林无戒,口含鲜血地咳嗽道:“你……你,怎么可能……” 看着朱常锁满布血丝的双眼,林无戒起身,然后面朝众人:“哈,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不是能记牌吗?我敢和你赌这个,你就该想到我也能做到。当然你可能觉得十副牌就是极限了,但我和你不一样,我能记到十二副牌,当然如果对手是凤哥儿他们三个的话,我可以突破极限记到十四副牌。你以为我们四个为什么是武道奇才?除了高人一等的身体素质以外,我们还有着超乎常理的记忆力。能够赢你的人,不止我一个啊。” “对了,走的时候把钱送到我家里去。” 说完,林无戒在众人的目光与欢呼声下头也不回的离去。 可是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喜悦,翌日清晨,一个噩梦般的消息就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的亲姐林秋吟被人绑架了。 就在他忙碌了两天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一封信到来又使得他眉开眼笑,什么烦恼都顿时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取下了花无凤写给自己的信,右手一扬,停留在手臂上的青鸾又振翅飞向了南方。 断城以南,南山之巅。 第二十八章:仙人指路,南宫正少 春夜,南阳。 南宫正少年。 衣衫是单调的黑白两色,交错的线条如同泾渭之水,错杂在一起却又如此分明。头上的发髻和脚下的靴子也是如此。在他的身上,非黑即白,似乎是想要告诉人们一个道理。 就连他的人也如同这黑白两色一样单调,一个人保持单调的最好方式就是保持沉默,仿佛这样他就能与世界隔绝一样。可是除了那三个人以外,没有人知道他的沉默不过是用来掩饰自卑。 他是南宫无情,南宫寻的弟子,花无凤的兄弟,也是南山最小的一把名剑。这三个身份无论拥有哪一个都会是毋庸置疑的尊贵,可在他的身上,即便是三个尊贵的身份摆在了一起却还不如萤火之光闪亮。明亮的光环始终给不了他自信,因为从小他就只是一个孤儿,一个从未体验过父母之爱的人他的世界注定孤苦。 幸好他还有一个师傅和三个兄弟,每当他想起他们的时候嘴角都会不由自主地上斜,勾勒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现在是二月出头,江南正春,草长莺飞的时候,一阵染着女子清香的春风,正掠过大地,晚风撩人如同心上人流转的眼波。 南阳之夜,歌舞升平。杏花台上的舞姬正迈着轻盈的舞步,眉目传情身姿撩人。 可他却仿佛没有看到一样,下马,系绳,入座,置剑,然后喝酒。 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年轻人,刚游历完漠北归来,他的脸上多了一些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们不该有的沧桑,如果你看着他的眼睛,相信我你只能看到一潭平静的水面。 如果没有意外,明天这个时候他就可以回到南山,躺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望着窗外的明月了。 也不知道凤哥儿他们怎么样了,唉。他轻轻叹着气,显得有些疲惫。 跟周围鲜衣怒马的少年们在一起,简直有些格格不入。这么多年了,从未有人走进过他的内心。 谁又肯花心思去了解一个冷漠脸呢?倘若他是一个女子,说不定会有不少人,而且这其中一定有花无凤和林无戒。 南阳最出名的有两样,一是南阳王的小女儿南阳郡主长孙灵秀,二是远近闻名的青花酒。对于这第一样,多数人都是可望不可即,就算可即了也未必能怎样,所以南阳郡的男人们就把这相思之苦都寄托到了这第二样青花酒上。 以往从花无凤和林无戒口中听过这南阳青花酒的名头,此时既然来到了这里,南宫无命自然不会错过。 “一个人喝酒多闷啊?”他的对面忽然多出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不如我来陪你一起喝上几杯?” 南宫无情没有理会这个人,面色依旧如同一潭死水,他还记得花无凤对他的告诫:若是你没有本事搞定一个女人就得理她远点,这江湖上的坏女人可不比坏男人少,要是不小心陷进去了就算你手上有剑你也舍不得拔出来。因为这时候你已经中毒了,一种不能叫你死却能让你比死还痛苦的情毒。 这个人的声音虽然装出了男人的样子,可是绿衣霓裳之下白哲的皮肤不是一个男人可以拥有的。南宫无情的眼睛若是连这点都无法发现,那么他只怕早就死在了漠北。 “怎么,难道兄台还舍不得这点酒钱?”女扮男装的少女笑道,。 南宫无情看了看自己的身旁,发现没有别人,于是拿手指了指自己问:“你说的兄台是我?” 这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嫣然一笑:“难不成还有别人吗?” 南宫无情只觉得这个女孩子的笑就好似这春夜里的杜鹃花,让月光都不自觉的聚在了她的身上。 南宫无情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他现在只希望这个女孩子能快点走:“我从未和女人喝过酒,何况是阁下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少女闻言一怔,惊讶道:“你说我是女人?” “难道不是吗?”南宫无情道。 “你莫非是眼睛出毛病了?能把男人当女人看。”小姑娘继续逞强。 南宫无情不想在继续和她扯上关系,索性端起了酒坛子走到了栏杆前,空留那女子和一桌的美味佳肴。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动心了,可是他始终忘不了花无凤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如果不是这些话,他可能活不到现在。 一个不会说话的人想要活在这个世上实在是不容易。 灯火通明,杏花台上又跳起了另一支舞,春宵美酒与美人,想来凤哥儿最开心不过,可是怎么换成了自己……就这么郁闷呢? 这个世界好像光叫他郁闷还不够,不管他在哪里出现,就要在哪里设下麻烦事。 这不,刚刚还叫嚣着要一起喝美酒的美人就先遇上了麻烦。 月亮都还没找到,就听到了一声惊呼声“救命啊!” “路由不平事,总有拔刀郎。若无人拔刀,你就当出剑。”他又想到了花无凤告诉自己的话,心知再不出手是不可能的了。 一个学剑的人,若是连一些点点滴滴的好事都不去做,学剑又有什么用?修仙觅长生?少开玩笑了,老去之人就该沉默。世界的舞台永远都是留给热血满怀的年轻人的。 流云剑就挂在他的背上,伸手就可以拿下。但是他没有,甩出手的是他的酒坛。 佩刀的大汉刚走到少女的面前就被一坛子的酒打飞,剩下的人都给溅出的酒淋了一身。 “什么人?”走在最后方的锦衣剑客喝道。 南宫无情没有理会他,趁着酒滴还没有落下,他一把抱走了喊着救命的少女,然后掠身后退,一招闲庭漫步后接着一招平沙落雁,抱着少女的少年就平稳地落在了河的对岸。 来不及惊呼的少女,待落在地上以后忽然俏皮的一笑,然后对着酒家里的中年汉子们摆了个鬼脸。 “喂,你好厉害呀。你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南山第七剑,南宫无情啊?” 南宫无情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认得出我?” 少女认真分析道:“而立之年以下能够一招放倒一个地玄的,整个天南也不过才十来个人,至于在南疆的嘛,花无凤和林无戒在断城,钟无悔回老家去了,北宫杵在淮南王世子那里做客,剩下的两个我都认识。还有就是今日里有很多小道消息说是南宫无命历练完了要回南山,加上你这独特穿衣色调,再认不出你我就太笨了吧。” 南宫无情跳了跳眼皮,一个姑娘都能认出自己,只怕这一路上认出自己的人不在少数吧。难怪自己回南山的消息会走得这么快。 “你说的对,我是南宫无情。不过如此你又想做什么呢?姑娘专门来找我,只怕不光是喝酒这么简单吧。”南宫无命更加冷漠了,甚至还和少女拉开一段距离。 “唉,你都还没有问人家的名字呢。”少女不满道。 “萍水相逢,何须记挂。” “我叫南宫秀灵。” “你也姓南宫?” “怎么,只许你一人姓还不准别人姓南宫了呀。”南宫秀灵撅着嘴。 “随你便。”南宫无情道。 而就在两人闲聊之时,先前追杀少女的人们已经请来了帮手。 “贼子,休要猖狂!”拎着两个篮球一样大的铁锤,身材威武的汉子居然像一只燕子一样身手矫健,从岸上跃下,然后蜻蜓点水迅速过河,眼看就要跃上河岸了。 “女人就是女人,才遇到一个就这么麻烦。”南宫无情背对着南宫秀灵说道。 他伸手提出流云剑,然后在迎面而来的铁锤上轻轻一点,两股玄力激烈的碰撞,一旁的少女被气浪吹乱了发丝,挽起的长发悠悠然落下,露出了原本美丽的模样。 流云剑归鞘,手持钢锤的魁梧大汉倒飞而出,如同陨石落水,溅起了一丈高的水浪。 剑似流云,仙人指路。 第二十九章:神偷灵凤 “看够了吧,”南宫无命冷冷道,“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吗?” “啊?我不是说了吗?我叫南宫秀灵呀。”南宫秀灵不解,一脸迷惑。 “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叫什么都无所谓。”南宫无命道,“我问的是你的身份。” 南宫秀灵抿住了双唇,缄口不语。 “你不说?”南宫无命道。 南宫秀灵点点头。 “也好。省得麻烦。”说完南宫无命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要去哪?” “你不是知道了吗,南山。” “那你回去之前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不可以。” “……” 每个著名的城市都会有一条著名的街道,皇城有天府街,断城有三岔里,南阳作为一方大郡自然也有。 这条街道叫做三文钱,和天府街、三岔里一样,也是条出名的小吃街,不仅好吃而且便宜,三文钱街上的所有小吃价格都是三文。不管时代如何变迁,物欲如何横流,这条街上的小吃的价格从未变过。 无论在哪个时代,想要保留下这样的传统实在不容易,还好南阳是做大城市,客流量足够多。 清晨的南阳,南宫无情走在三文钱街道上,目视前方也不偏头一次,他在一家卖豆腐的小店前驻足,掏出三文钱要了一碗臭豆腐。 “哟,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没想到还会吃人家豆腐西施的豆腐。” 不用回头,南宫无情也知道这是一直在跟踪着自己的南宫秀灵。 他就好像没有听到南宫秀灵的话一样,继续埋头吃着……额……“西施”的豆腐。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南宫秀灵在他的面前坐下,这一幕和昨晚的相遇有些类似,只是地点换了一换。 南宫无情心道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在跟踪我吗…… “其实我一直都在跟踪你哦?”见南宫无情没有答话,南宫秀灵又继续说道,“怎么样?本小姐的跟踪大法厉害吧,哈哈。” 南宫无情一挑眉,心道厉害个球…… “你跟着我想要做什么?”南宫无情漠然道。 南宫秀灵捧着刚上的臭豆腐鼓起嘴吹着气,“你这么厉害,不如猜一猜。” 他没有继续理会南宫秀灵,而是站起身来转身离去,可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金刚绣花球映入他的眼帘。 本就腐朽的木门在这金刚绣花球还没到的时候就已经被扑面而来的气浪震得粉碎,一个大如车轮、闪着金光的绣花球腾空滚到了南宫秀灵的背后。 南宫无情没有反应,南宫秀灵还在继续品尝美味,连头都懒得回。 即便这金刚绣花球能在下一瞬间就毁了她的身子。 天玄之下的修士,除了拥有神体的花无凤没有人可以硬接这一记猛撞,这股积蓄已久的力量早已已经突破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 眼看这金刚绣花球就要碾碎南宫秀灵的躯体,南宫无情终于拔剑。 长剑出鞘的瞬间,光芒大盛,分不清到底是剑光还是金刚绣花球反射的光芒。 承载着巨力的金刚绣花球和南宫无情手上一柄细长细长的流云剑接触,怎么看都像是剑会断的样子,可是偏偏如此脆弱的剑居然挡下了这颗金刚绣花球。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气浪戛然而止。 这势不可挡的金刚绣花球居然被他用一把剑震碎了。 碎片还未落地,金刚绣花球里又飞出了七根透骨钉,直刺南宫秀灵的背后。 南宫无情面不改色,没有任何震惊,他的流云剑再次挥动,七根透骨钉断成了十四节,和着铁球的碎片一同落地。 原来这看似坚不可摧的金刚绣花球竟然是空心的,如花般绽开,半空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只有五六岁小孩般大的侏儒,和一只握着袖剑的小手。 南宫无情的剑再动,那只手和侏儒彻底的分开。 看着躺在地上打滚的侏儒,南宫无情没有丝毫的同情,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木偶人。 吓死我了,还好没有赌错,看来南山名剑确实不是吹的。脸上波澜不惊却吓出一身冷汗的南宫秀灵暗道。 忽然,那个前一瞬间还在号哭的侏儒倏地起身掠向了南宫秀灵。如果只是这样还好,她相信南宫无情一定还可以应付的过来,可是与这侏儒一同出手的还有南宫无情身后一位正在吃豆腐的客人。 “客人”没有动用任何武器,只是催动了全身的玄力打向南宫无情的腰间,他居然也是一个地玄修士! 如果南宫无情挡下了这一掌,身后的南宫秀灵必将伤在甚至死在侏儒的剑下,可是……若是不挡,南宫无情自己势必受到重伤,到时候就算是逃也不见得有力气。 南宫秀灵似乎已经看到了死亡,连惊呼也忘记发出了。 可是,南宫无情的剑又动了,在场的甚至没有能看清楚他的剑招的人。 南宫秀灵只看到先是侏儒的人从中间被劈开分成了左右两半,然后再是那名佯装客人的杀手被削去了手掌,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南宫无情甚至没有回头。 失去了手掌的杀手没有像侏儒一样惊呼,而是睁大了一双铜铃般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银玄。” 南宫无情坐下,连回头看一眼刚才对自己出手的杀手的欲望都没有产生过。 “呼~”南宫秀灵长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刚才还以为死定了呢。” 南宫无情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居然已经到达了银玄!那你岂不是整个天南王朝第二个在二十岁以下突破银玄的人?好厉害啊!”南宫秀灵嬉笑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南宫无情冷冷道,话出口的瞬间,闪动的剑光抹过了杀手的脖子,那名杀手就此倒地。 “你真的想知道?”南宫秀灵招了招手,“凑耳朵过来。” 南宫无情依旧没有动。 “哼……那我凑过去好了。”她还真的说到做到,丝毫没有顾及男女有别一类的。 南宫无情的脸色纹丝不动,可他的瞳孔却骤然收缩,半信半疑道:“你是神偷灵凤?可灵凤不是个男人吗?” “嘿,这有啥,我女扮男装不就是了吗?”南宫秀灵笑了一笑。 南宫无情心道就你女扮男装,正常人哪个不能一眼看出来? 南宫秀灵压低了声音:“你要是还不信,我给你看样东西。” 从胸口出掏出一卷信纸,也不管有没有在南宫无情的面前走光了,她把信纸塞到南宫无情的手里,示意他自己看。 “二点五,三,新桥,风筝。” 南宫无情看了一眼,觉得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南宫秀灵的眼珠子转了转。 “别抬头,我背后第三桌,桌子后面还藏着一个杀手。”南宫无情冷冷道。 南宫秀灵撅了撅嘴:“好吧,算我怕了你了,不过我说了你可要帮我把那个杀手也解决掉。” “好。” “二点五就是二月五的意思,三就是夜半三更,新桥就是飞云河上最出名的那座新桥,风筝嘛就是以风筝为代号。合起来的意思就是二月初五,晚上三更,新桥集合,以风筝为代号行动。” “晚上还能看得到风筝?” “谁知道呢,可能他们有夜视眼呗。” 南宫无情起身:“走吧,去新桥等着。” “啊?那那个杀手呢?” “他已经走了。” “……你分明就是骗我吧!” “看来你还不算很笨。” “你!你!你!” 他板着脸说了一句:“长得很帅?”看着他强行开玩笑的样子,南宫秀灵总觉得怪怪的,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看着眼前之人,嫣然一笑百花迟,南宫无情的心居然扑通狂跳了一会,第一次,他居然有了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冲动。他别了头,刻意不去看音容笑貌的少女,压着声音道:“走吧。” 第三十章:风筝 信是南宫秀灵从那些杀手们身上偷来的,难怪她会一直被人追杀,可是那些杀手们在新桥会和究竟想做什么?知道秀灵偷到信以后会不会改变计划?还有……如果这些人真的是魔教的人,我能够阻止他们吗?心绪纷乱的南宫无情此时正坐在新桥下的一艘游船上,望着满河小船与两岸游人,他根本无从找出一点端倪来。 逛街、游河、品酒。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只要有了消遣,时间总会过得很快。 入夜,月正中天。 很难想像,如此一个明月夜,竟然会是魔道教徒的相约之时。 南宫秀灵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南宫无情给她盖上了一张毛毯,然后继续端坐在窗边望着新桥。 为了隐匿自己,他们租下了一间靠河的房间,至于房费……哈,当然是腰缠万贯的神偷灵凤出的。 如果是这样的夜晚,想要看清风筝还真不难,可是这不是太明显了吗?拿这种东西来做会合的信号……他们的脑子是给驴踢了吧? 三更,东风西渐,风正盛。 风筝从新桥下的桥洞里飞出,很快便高悬天际,出乎意料的是风筝的数量数不胜数和想象中只有一只相差甚大。 怕自家人看不到?所以放了几十几百个风筝?哈,别开玩笑了。南宫无情冷静地看着所有风筝,在月光下,他忽然发现这些风筝的尾翼居然是用爆破符做的!奇形怪状的线条被写在特殊的符纸上,狂暴的能量被注入线条中,勾勒成不同品级的爆破符,但即便全是一级爆破符,若是有这样难以统计的数量也足以摧毁半座南阳郡了。 这下还真是叫自己给发现大秘密了啊……不,这已经不是秘密了,用不了多久,风一小,风筝一坠地,这些爆破符就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想要减小损失,惟有阻止桥下放风筝的人了。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南宫秀灵的身前,南宫无情摇醒了她:“去城主府。风筝上有爆破符。” “啊!你说什么?”睡意惺忪的南宫秀灵听到以后顿时惊醒,快速跑到窗前一看,漫天的风筝就像百鸟朝凤一样覆盖了整个夜空,就连月光也被这一大片的风筝挡住了不少。 “好!我们去城主府。”南宫秀灵快步推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说道。 可是南宫无情却并没有动。 “怎么了?”南宫秀灵问。 “不,是你去。我要留下来。”南宫无情道。 说完,他便从窗子一跃而下,不给南宫秀灵继续开口的机会。 “别傻了,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是那些人的对手。”南宫秀灵最后的话像飞矢一样快速吐出,可她依旧不知道南宫无情听到了没有。 既然已经来不及阻止,就只好按他说的那样去做了。东风呼啸的街头,这个女子风一般的掠向城主府,速度丝毫不逊色于满天飞舞的风筝,她居然也是一个地玄的修士! 南宫无情站在桥墩上,冷冷地看着放风筝的几个人:“你们是谁?”他的话向来简洁,面对恶人时更是如此。 手上牵着一只风筝的人无所谓的回答:“我们是新教,不是魔道也非正道……也就是你们嘴里的异教徒。” 这个人仰头看了看风筝:“我们只是在传播信仰。” 若是林无戒在此一定会吼出一句“传你妹的信仰啊!你家信仰是爆破符啊!你怎么不在自己身上贴几张啊!”可是南宫无情不会,他回应敌人的向来只有一柄剑,一柄色白如雪,形似流云的剑。 但是他的剑并没有刺向敌人的身体,而是刺向了他们手上的风筝……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爆破符。 “你敢!”手握风筝的人惊声喝道,如果能拿一枚鸽子蛋比较,南宫无情敢说这个人的眼睛绝对不会比鸽蛋小。 呵,果然异教出脑残,我连同归于尽都不怕了,还会怕你一句威胁? “砰!” 一声巨响穿透了天空,整个南阳城都被惊醒了。冲天的火光把黑夜灼烧的有如白天,亮光整整持续了十秒。被南宫无情刺中的爆破符居然引爆了新桥之下所有还未来得及放出的爆破符。 连同新桥在内,方圆一里都被夷为平地,河水倒灌,淹没了城市的中心。 这场惊天的阴谋,究竟就此结束,还是……才真正开始? 气浪将天上的风筝打散,飞向了南阳城的各处,混乱的狂风呼啸,一个城市的末日开始了。 城主府的人已经开始行动,城内有些修为的人也在肃清着天上的风筝。但即便如此,依旧无法阻止遗漏的爆破。数量实在太多了。 与此同时,响起了一阵说话声,而这个人的声音居然盖过了满城的爆破声:“天南王朝的人们,你们好。我们是天使麾下伟大的新教,刚才的礼物只是对你们拒绝新教的回礼。当然,不只是南阳,今夜我们也给墨阳、西城、断城、淮阳几座名都送上了同样的礼物。” “我们并没有与各位为敌的意思,而是在宣传信仰,希望各位接受。至于这些损失,要怪就只能怪拒绝了我们的天南朝廷了。” “今夜过后,新教将全面进入天南,届时我们随时欢迎有着同样信仰的你们的加入。” 说话声渐渐消散,随后的爆破声与嘈杂声再一次占据南阳。 “就是这些异教徒干的好事吗!” “狗东西!你们还我妻儿!还我妻儿!” “呸,就你们这样的东西还敢进入天南,朝廷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就算朝廷管不了你们,还有我南疆的南山!那些剑客是不会饶恕你们的。” 南阳王站在城头一处被炸的凸起的石砖上,望着风筝飞来的方向,声音凝重道:“这是……圣玄仙人吗。” 南阳王挥手,催动道玄玄力想要将风筝赶上天空,就在这时,满天的风筝忽然全部爆炸,产生的能量与气浪肆意毁灭着夜幕之下早已破败的城池。 南阳……完了…… 第三十一章:城主千金 醒来的时候,南宫无情正躺在城主府的一间房里。 南宫秀灵坐在他的身边,累的已经睡着了。 阳光透过失去了窗户的墙壁,照亮了整个房间。 南宫无情慢慢起身,却发现整个身子都被绷带缠上了,他催动玄力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感觉没有大碍后,扯下了所有的绷带。他走到桌前,却发现没有镜子,于是他拿出自己的流云剑,照了照自己的模样。 “你醒了啊,我还以为……”看见南宫无情正在照镜子后,南宫秀灵忽然说不出话了。 他慢慢的转身,曾经英俊的脸庞上此刻变得峥嵘无比。他的半张脸居然毁容了! “对不起,大夫说……你的脸治不好了。”南宫秀灵低下头道。 “哦。”南宫无情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穿好了别人为他准备的衣服。他还看到了一个银色的面具,于是就顺手戴上了。 “一张脸而已,只要毁的不是手就无所谓。”他从南宫秀灵的身边走过。 唉,这么多年了,他明明说了这么多假话,可是……为什么现在说假话还是一样的难受呢? 直到他走上了城头,他的心情……变得更难受了。 城头是破败的砖瓦,城内是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坑洞,房屋没有一处完好,河水倒灌淹没了两岸。这哪里还像一座城市?这分明就是一处被战争摧残的战场! 他的脸色依旧平静,戴上了面具以后则更显神秘。可谁又能知道他心中的悲凉? 终究……还是没能阻止吗? 城外青山依旧,城内面目全非。 无力的微风吹过无力的人,他再次倒地。 ……………… “你说那个是圣玄仙人?” “嗯。”南阳王长孙啸天点点头。 “南阳不是最强的,但他们也都出动了一位这样的高手。其余的城池呢?是不是也都有一个仙人出现?”南宫秀灵问。 “各大城主回信说都有。” “怎么会这样。”说完,南宫秀灵瘫坐在地上。 “唉……天要亡我天南啊!”长孙啸天长叹一声,样子像是衰老了十岁。 “未必。”南宫无情睁开眼,在意识模糊中他听到了几句对话,“五位仙人还不足以动摇天南。” 从床上坐起,南宫无情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道:“南山剑仙南宫寻,不用我多说,一个人对付两个普通剑仙没有问题。常雪山道士玄机子对付一个应该可以。藏剑宫宫主慕容飞白也是仙人,境界深厚我还不知道。朝廷虽然不说,但起码有一位以上的仙人坐镇。还有榜单上隐世的仙人,每逢乱世必然出现。” “这些人,若能联手,足够应付一个异教。” 长孙啸天摇摇头:“话虽如此,可要这些人联手几乎没有可能。何况他们还要时时盯着魔道。” “这就不是我们改管的事了。”南宫无情道,“仙人自有仙人对付,我们只需要做我们能做到的事就好了。” “对了,敢问前辈尊名。” “长孙啸天。” 南宫无情略微有些震惊,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看了看南阳王身边的南宫秀灵。 “看什么啊……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南宫秀灵低声道:“我就是怕告诉你我是长孙灵秀,你就不理我了。” “果然如此吗。”南宫无情淡淡道,“南宫秀灵,长孙灵秀。呵……我早该想到的。” “对不起……” “既然事情已了,我先告辞了。”南宫无情道。 “诶!等等!”长孙灵秀拉住了他。 “还有事?” “那个……你还记得七年前你在南山附近救过的一个小女孩吗?”长孙灵秀犹豫不决,但终于说出了口。 “是你?” “嗯。” “没想到你居然是城主千金。” “我被你救了以后,就向别人问了你的名字,然后好多次想要找你,可是你们南山的人真烦……都不让我进去。” “我所在的乃是南山第一峰,不对外人开放,你自然进不来。” “是呀,然后我就等呀等,终于等到了你下山,可是你居然直接跑到了漠北,我就又错过了。”长孙灵秀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随即又开口一笑:“但是,就在几天前,我得知你居然来了南阳,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南宫无情看着长孙灵秀吃了蜜一样的神情,居然也有些开心。只怕这是头一次除了三个兄弟以外会有人因为他的到来而开心。 “然后我就故意女扮男装靠近你。” 南宫无情打断道:“可惜你扮的太差了。” “对啊,可我又不敢告诉你我的身份……于是……于是我就……”长孙灵秀扯着自己的衣角,忸忸怩怩。 “于是你就骗我。” “对!啊,不是的,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那是怕你知道我的身份以后就不会相信我了。”长孙灵秀急急解释道。 “没事,知不知道对我来说都一样。”话出口,气氛显得有些悲凉。 “其实……其实我很喜欢你,这些年里我都在找你。”长孙灵秀抬头,真挚地看着南宫无情。 他撇开了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似乎也喜欢对方。 南阳王插嘴,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这次异教袭城,多亏了少侠的帮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谈不上帮助,事情都还没做就先被炸晕了。” “咳……呵呵,少侠过谦了。”南阳王饶是究竟官场,却也不知道如何能与一个孤僻之人对话。换句话说,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多少人敢像南宫无情一样这么对自己说话呢。 臭小子,不识抬举。哼~没事,等你入赘以后我在好好收拾你。 “为报答少侠之恩,也为了了却小女心愿,本王今日将小女许配给你,你可愿意?”南阳王嘿嘿笑道。 “爹爹~”长孙灵秀红透了脸,但是谁都能看到她脸上那副开心的笑容。 “我拒绝。”南宫无情道。 “噗……”南阳王端起一杯茶,开口饮入,没想到南宫无情竟会拒绝,一口茶水喷到南宫无情的脸上,“你说什么?你确定?这可是我南阳王的女儿啊!” 南宫无情擦去脸上的茶水,淡淡道:“确定。” “为什么?”南阳王追问。 “因为我不配。” “笑话!你是南宫寻的弟子,是南山的第七把名剑,还是俊才榜三,你不配谁配?”南阳王冷冷道。 南宫无情起身,走向大门:“我说过,我不配就是不配。” 长孙灵秀在他的背后红着眼睛问:“是不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被毁容了,变成一个丑八怪了就……就不能爱我了?” 南宫无情用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即使是从前的模样,我也依旧不配啊……” “容貌重要吗?容貌重要吗?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脸啊!”长孙灵秀抽噎着说完,然后趴在南阳王的怀中哭泣,“爹爹,容貌真的重要吗?是不是女儿不够好?” “怎么会,是那小子没福气。”南阳王的心一抽,安慰着女儿。 没人注意到南宫无情的背影有多萧条,有多孤单,他的心是不是也在抽痛? “容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一个千金郡主,而我只是一个苟活的孤儿,是我陪不上你啊……就算能在一起,我也没有能力给你幸福。”南宫无情喃喃道,“除了一把剑,我一无所有。” 回到南山之后,南宫无情将自己闷了一天一夜,师兄弟们以为南宫无情是因为脸上的毁容才如此,毕竟这种样子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苦闷是因为心丢在了南阳…… 直到青鸾出现的那一刻,他才重新背上了自己的剑,兄弟有事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他的剑本就是为了保护别人而存在的。 第三十二章:辽人试剑 京城,天南王朝的首都,地位等同于今日的北京。 坐落在大陆的东部,天南的东北角。东边靠海,北西南三面分别通向临川郡、长天郡以及东湖郡三大军事基地,可谓是受到了重重保护,即便是陆军支持不及,也可以通过海运运送兵力,将此地定为首都可以说是前代皇帝与幕僚们的明智之举。 时值二月,天正春,但对于京城来说这个时候依旧有些微冷。 皇城,皇宫。 身着龙袍的皇帝陛下长孙炎淼正与一群穿着厚重冬装的大臣在演武场里围观着当世两大青年高手的对决,来自大陆北方大辽王朝的剑客独孤七雪与出身皇室的七皇子长孙原白。 地处北辽、西荒两大王朝之间实在不好受,旗鼓相当的国力却也经不得两边作战,眼看西荒战事连连,已无交好的余地,天南皇帝只好先笼络北辽。这不,这一次的比武就是两大王朝的友好交流项目之一。有武试自然也有文试,而此刻已经赢得文试的钟无悔正悠悠然靠在一根镌刻九龙的石柱上,身边坐着天南有名的才女文雪公主长孙原轩,丝毫不知接下来自己被安排的比试,当然这是后话了。 “朕怎么觉得朕这孩儿现在被处处压制啊。”皇帝陛下把头凑到几位大臣的耳边,微笑着说道。 “陛下您多虑了,我看是因为七皇子怕那北辽剑客输得太快,让他不好意思,所以现在才故意让着他一点。”太师张菊林附和道。 “对的,我也觉得是这样。”皇宫大太监韩宫均也安慰着皇帝。 只有皇帝的表弟、大将军长孙无忌不顾现场气氛,实话实说:“你们这不是欺负皇帝表哥不懂武功嘛,七小子哪有半分要赢的样子,真正让剑的人哪里会那样子狼狈,满头大汗不说还给人家削掉了半束头发。你说是不,钟老哥。” 被称作“钟老哥”的钟家家主钟长汀正色道:“确实如此,若是皇子殿下没有压箱底的本事的话,不出十招就会败在独孤七雪的剑下。” 皇帝陛下砸吧砸吧嘴:“啧啧……你们说为啥朕家里就出不来一个厉害点的修士呢?你看看你钟家,就你那个儿子钟无悔吧,多出息,文武双全,再看看皇宫里头……一个个好吃懒做,稍微有点出息的老七也给打的不要不要的,没天理啊……没天理啊。” 大将军长孙无忌哈哈大笑:“哈哈哈~皇帝老哥你这想的也太好了,哪有不付出就厉害的修士,就算是天才也不行吧。你要是真想皇子们有点出息,不如送几个给我带到战场上磨练磨练。” 皇帝陛下鄙夷地看了看大将军,讥讽道:“得了吧,给你带几年,以后回来还不得老头子、臭老爹的叫朕?” 闻言,大将军长孙无忌用力地拍了拍皇帝陛下的背,以示亲昵。可不曾习武的皇帝陛下哪里经得起这样一双有力的手掌拍打,顿时就给拍的直咳嗽。 “大将军快别拍了,陛下可受不起您这样啊!”大太监韩宫均赶忙阻止。 谈笑间未曾有过半点皇帝架子,反倒是极其亲近身边的几位大臣,即便给将军拍的直咳嗽也没有发怒。这个皇帝真不愧民间传闻中的旷世明主这一称号,唯一遗憾的是膝下几位皇子貌似都不太争气,也就太子能给自己一点安慰,虽说武功和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但在朝政上的手段却不比自己差多少,百年之后将王朝托付于太子想来也不会比现在差吧。 谈笑声风间,七皇子已然败下阵来。果然不出钟长汀所料,七招,仅仅七招七皇子就丢掉了手上的剑,而且脖子上还横着一柄纯白如雪的剑。 “好!”皇帝陛下鼓掌道。 身边的大臣也随之鼓掌,当然要他们再去喊好那是不可能的。皇帝陛下能说可不代表他们能说,虽说皇帝贤明,但君臣之礼还是不能不注意的。 “这……这……这……哪里好了啊,”七皇子沮丧道,“父皇,孩儿都输的这么惨了你还说好。” “哈哈哈,比武之间总有胜负嘛,你皇叔打仗都才输赢参半,你这输的不丢人,不丢人。”皇帝陛下笑道。 “咳咳咳!”大将军长孙无忌佯装咳嗽,“皇兄,这教育孩子可不带损表弟的。” 周围的大臣闻言皆是一笑,最后就连皇帝和大将军自己都笑了。 这时候,刚赢得比赛的辽人剑客独孤七雪还不满足,硬是要向皇帝再要一个更厉害的对手。 太师张菊林说我们的七皇子已经很厉害,几乎就要打遍皇城无敌手了。 独孤七雪说几乎无敌手就说明还是有敌手的,这样吧,不如你把那个敌手叫出来我帮七皇子收拾了,以后他就真无敌手了。 七皇子鼓掌道:“好好好!我同意。” 皇帝说你同意个球,人家打过了对你有啥好处。 几番推许,皇帝终于在独孤七雪的犀利言辞下死要面子败下阵来,“皇帝陛下,你们天南不会是没人了吧,我这样子在我们大辽才排到第五诶。” 皇帝说这个你放心,我儿子连前三十都进不去,你在大辽排第五在我们可能只能排第十五,不信我现在就把那个第十四给你叫来。说着皇帝就对钟长汀招手道:“去去去,快去让你儿子过来。” 钟长汀说没搞错吧,我儿子是第四什么时候成第十四了。 皇帝说我说他第十四他就是第十四,别给老子废话快点叫过来。 然后钟无悔就被稀里糊涂地叫了过来。 陪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文雪公主长孙原轩,在文雪公主出现的那一刹那,辽人剑客独孤七雪的眼睛都看直了,还自言自语道:“真美。” 钟无悔看情况不对,马上打断了独孤七雪的意淫:“兄弟,这妹子你别看了,已经有男朋友了,就是我。” 哪想到独孤七雪居然无视了他,对着文雪公主问:“敢问佳人芳名。” “长孙原轩。”文雪公主淡淡道。 终于,这小子爆发了禽兽的一面:“公主公主,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诶。” “我靠!你这混蛋!”钟无悔终于忍不住了,抄起名剑闲庭就去砍独孤七雪,“谁都别拦我,今天我不砍死这家伙我就不姓钟。” 出乎他的意料,居然还真没有人拦他,就连他老爹也只是说了一句:“上吧,儿砸!爹支持你!” 我去你大爷啊,支持个头啊!这家伙一看就是个高手,能不能打过还两说呢,你倒是快点来阻止一下我啊,我我我……就是想在原轩面前展示一下男人的主权啊! “放心吧爹,儿子不会让你失望的。”秉持着装逼装到底的品格,钟无悔硬着头皮上了。 “敢问阁下小名。”钟无悔问。 独孤七雪说我小名叫阿雪,你问这个干嘛啊,难道你性取向……还想和我搞暧昧啊。 钟无悔说滚你丫,我问的是你正名,说小名就是想恶心恶心你。 独孤七雪说哦,我大名叫独孤七雪。 “你就是独孤七雪?” “你认识我?” “不认识。” “……” 然后独孤七雪就率先出手了。 两把剑相接触,握着闲庭剑的钟无悔顿时龇牙咧嘴,心说我靠,这货哪来这么大力气。然后看了一眼替他加油的文雪公主,微笑一下。不行,不能在原轩面前丢面子。 于是他还没退开几步就提着闲庭剑气势汹汹地冲上去了。 皇帝说:“厉害啊,钟爱卿你家儿子每次动手都这么神勇啊。” 钟长汀笑着拱拱手:“哪里哪里,承蒙陛下夸奖。”然后心说不对啊,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拼命了? “哇!你儿子居然学会了闲庭七剑,还放出了四招来,居然这么厉害你以前怎么都不给我们说说,早知道直接让你儿子文试比完直接武试了。”大将军长孙无忌扯着嗓子。 钟长汀有些懵逼了,苦着脸说:“我也不知道啊!第一次,第一次。” 空地上的钟无悔打出了真火,心道这家伙怎么这么顽强,再不搞定我就要力竭了啊!!! 第三十三章:浴血之剑 钟无悔已经用到了闲庭第四式信手拈花。闲庭剑就像是蝉丝一样粘着独孤七雪,局外人看来此刻独孤七雪正疲于应付,连一招半式都使不出来,钟无悔应当是稳操胜券了。特别是刚刚输给辽人一局武试的皇帝陛下,都已经拍手叫好了。 惟有钟长汀和大将军长孙无忌看出了一点端倪,钟无悔的剑非但没有伤到独孤七雪丝毫,还把钟无悔自己累得够呛。 教你用剑的是穿山甲吧,砍了这么久还砍不破你的防御。钟无悔苦着脸继续打。 然而就在钟无悔出神的片刻,等待多时的独孤七雪已找到了钟无悔的破绽。细雪剑宛若一条小蛇般钻过了闲庭剑下的漏洞,倏然划破了钟无悔胸前的衣襟,这还是钟无悔反应快的结果,若是动作再慢上半拍只怕已经见血了。 钟无悔以为独孤七雪的这一剑只是捡漏使出的,从出剑动作看,这一剑分明只是情急之下随手递出的,说不定还只是运气好。就算你这一剑破了我的闲庭四式,难道还能在我有准备的情况下再出剑打得我措手不及? 结果,他真的被打的措手不及。 自己以为的一不小心没想到居然才是别人的开始。 钟无悔的衣袖又多了几个缺口,针绣的梅花、飘逸的流云、细碎的缺口……现在还多一些新冒出的血渍。比试了这么久,终于有人受伤了,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受伤的人居然是先前一直占据优势的钟无悔。 随着独孤七雪得意的笑容绽放,他右手紧握着的细雪剑刺中了对方的左肩。钟无悔的肩头上,鲜血如泉水涌出染红了衣襟。长剑退出,破碎的衣衫下藏着峥嵘的伤口,血,肉……模糊了界限,那感觉有多痛,只可脑补,不可言传。 太师被惊吓地站立,伸出两只手刚想出声阻止这场比试继续下去,可是他却感觉到了一只有力的大手正按着自己的肩头,硬是把自己按的坐了下去。张菊林回头,看到钟长汀正严肃地看着自己。张菊林说这可是你的儿子啊!钟长汀说废话,难不成还是你的啊。 “那你还不让我阻止他们?”张菊林不理解。 “再等等,”钟长汀认真道,“无悔应该不止这么点本事,他刚下山拿回就已经学到第四式了,我不相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只会这么几招。” 假如独孤七雪这一剑刺的是花无凤或者林无戒,对方肯定不会选择傻愣愣地中剑,而是想尽一切办法避开,再若是刺向南宫无情……那么这一剑一定会成为一招废招,分析完对手的实力以后,他一定会选择以更犀利的一剑回敬对手,运气好对手怂了的话,那么对手就会受到一些伤说不定还有再战之力,而他自己则会安然无恙,运气不好对手以硬碰硬的话,那么他自己也会受一点伤,但是对手一定会丧失再战之力。 可是这一剑偏偏刺的是钟无悔。南山四无公子里属钟无悔为人最随意,平常与人战斗也是慢热,不见血不出真本事。 这一剑刺伤了他,同时也唤醒了一头沉睡的雄狮! 钟无悔挑开了独孤七雪的剑,冷冷地看着对方。说好只是论剑,你居然还玩真的? 出神的片刻,细雪剑又一次逼近钟无悔,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剑并没有刺中钟无悔,而且险些叫钟无悔给挑飞了。 “你的剑招,我已经看穿了。”钟无悔出现在独孤七雪的背后。 独孤七雪怔然,等他转身出剑的时候,钟无悔的剑已经刺中了他的肩头,让他不得转身了。 “刚才的一个问候,还给你。”钟无悔板着脸道,“顺便再替我的衣服出出气。” 说完,钟无悔操控着闲庭剑割裂独孤七雪的背后的衣服,却没有伤到对方的皮肉。 感受到背后森森然的剑意,独孤七雪本是有些心惊肉跳,但钟无悔只是划破了他的衣服说是给自己的衣服出气,这让他羞愤交加,不顾身上的伤口就硬生生地转身砍向钟无悔的脖颈。 “借三还七,滴水涌泉,不止是恩情,对我们南山剑客来说,恩仇都一样。”钟无悔向后一跃,“一个剑客,不论好坏都不能欠人家啊,仇是如此,恩情更是如此。” 触地以后,钟无悔奋力一跳,跃过独孤七雪的头顶,头朝下使出了三剑。独孤七雪反应不及,两边肩头上的衣衫又多了几道裂痕。 “反应变迟钝了呀,怎么,堂堂辽人剑客俊杰榜第五连一点小伤都经不起吗?当年我和凤哥儿他们可是身受重伤依旧反杀了一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境界的人啊。”钟无悔嘲讽。 小子,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弄伤你啊,谁叫你的剑这么咄咄逼人呢?而且……你居然敢泡我的妹子?! “小子,听着。赢不赢下这场比赛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关系,而且我本来就是打算耍够了剑然后输给你的。可是……你丫的居然弄破了我娘刚给我织好的漂亮衣服,还想着要泡我的妹子。”钟无悔忽然想到了皇帝,立马改口,“哦不,文雪公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闲庭剑忽然燃起了白色的火焰,不,那是白色的涡流,白色的旋风。一点点玄力绽放而出,瞬间就升华成了肉眼可见的白色风暴,风暴中站着肩头染血手握长剑的男人。 “来吧,小子。别等了,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燃起你的斗志吧,这一剑击败我或者是被我击败,自己选择吧。” “你我之间,看来只有一个还能继续微笑,来吧,试试看那个人会不会是你。” 十秒钟,钟无悔正好说完了这番话,随着话语结束,他咬牙切齿。 但与此同时,他心花怒放鲜血沸腾。没有!从下山以后从来都没有这么爽过了。 凤哥儿,我他妈又挂彩了啊!猪八戒二师兄你送我的内甲还真是没用啊,别人都不往那上面砍。无情小师弟,钟哥儿教教你,什么才是真男人! 他缓缓举起闲庭剑,气焰燃爆了所有玄力。用出这一招他也会力竭了。 独孤七雪听明白了钟无悔的意思,他知道这一剑不能有所保留了,他可不仅仅是要在文雪公主面前赢下钟无悔赚个面子这么简单,他可是为国出访啊!文试拓拔长青已经输给了眼前这家伙,剩下的武试他可不能在输了,不然……这不是送上门给人家打脸吗? 两股白色的气浪分别围绕着独孤七雪和钟无悔升腾而起,点燃、升华、炸裂然后爆燃! “这种程度的战斗力……是要突破银玄的前兆吗?” “哼!前兆?可笑,这分明已经半只脚踏入银玄了吧。” “是啊……你看这两人的身影,难道不像两头觉醒的雄狮吗?” “不……不是雄狮,那是北方的龙蟒和南疆的白泽!” “这就是天生具有返祖血脉的人吗……不,厉害的不是那些神兽遗留下的血脉,而是这些奋斗不止的灵魂。” 闲庭对细雪,乘风斩浪对雪下长歌! 两股玄力的对撞,两式奇招的较量。 两个雄狮一样的咆哮的人,两把绝世而无双的名剑。 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第三十四章:笑到最后的人 能笑到最后的人,并非肉体强大之人,而是灵魂强大的人。 好比说让一群人在白雪皑皑的南极点无依无靠地呆上三天三夜,能活到最后的一定不是那些靠着皮厚就想渡过难关的人,而是不断徘徊在生与死的交界处,却永远不肯放弃生命的人。这种人对死亡有着敏锐的嗅觉,往往在九死一生的绝境中,他更能嗅到一线生机,破而后立。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南宫无情,而作为他的兄弟,历经过不少次生死拼杀的钟无悔,多多少少也有了这么一点敏锐的嗅觉。 他避开了独孤七雪的剑。 就在两把绝世名剑接触到一起的那一刻,钟无悔用一部分的玄力打偏了对方的剑道的同时,他换用左手握剑,侧身避开独孤七雪的大部分玄力,然后倏地刺出。 剑在贯穿独孤七雪身体的前一瞬停下,刚好在他胸口前的衣襟戳出了一个针眼大的小洞。但闲庭剑上所携带的剑气依然伤到了他的内脏。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若是叫钟无悔停下那只会导致两个人一起受伤。 钟无悔可不认为自己有义务为了一个潜在的情敌受伤,他可不是那些空谈道理的“伪圣人”、“伪君子”。 独孤七雪先是睁大了眼睛,但在感受到剑气摧残以后他就双眼失神了。那感觉应该就像是一台无形的绞肉机在“伺候”着你的内脏吧。 钟无悔面色泛白,显然是力竭了。但他依旧彬彬有礼地收回了闲庭剑,起码也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比试,礼仪总的做到位吧,不然自己这回家又少不了被老爹教训。 失去神采的独孤七雪轰然倒地,但手中依然紧握着自己的佩剑。 也算个合格的剑客,也罢,看在这份上我就帮你一把吧。钟无悔先是对着众人敬礼然后俯身扶起了独孤七雪,交还给辽人外交官。 南山剑客尊重每一个爱惜自己佩剑的人,无论敌友。 “好!很好!”刚刚还紧张兮兮的皇帝陛下此刻笑口颜开,“钟长汀,朕现在都有点羡慕你了,生个儿子可比你厉害多了。不仅文试第一,连武试都赢了第一,可惜先前没有报名,不然这两顶桂冠可都花落你家了啊。” 钟长汀恭敬地回礼,略微得意道:“哪里哪里,承蒙陛下夸奖。长汀无能,好在有个还算不错的儿子。” “哈哈哈哈!你这老头可别给我假谦虚!”大将军长孙无忌放声大笑,“你要是无能,让我这镇国大将军脸往哪里放啊?修为不比你厉害多少,大字更是不识几个,论文略只怕是给你提鞋都不配。这不是要人家以为我是靠关系当上这镇国大将军的吗?” “大将军哪里的话,谁要是敢说你是靠关系我钟无悔第一个不服。”钟无悔在底下笑道,“统领雄兵百万,三次镇压乱民起义,三年前更是率领十万兵甲以少胜多,马蹄踏破西荒蛮王宫,这本事,天底下除了您还有谁有?” “好!臭小子拍的一手好马屁!老子喜欢。”长孙无忌更开心了,“以后你爹不管你了来我军中,不说上阵杀敌就凭你拍马屁的本事老子也要给你个都尉做做。” 钟无悔苦着脸赔笑,侧头看向笑得花枝乱颤的文雪公主,对方看到后还摆了个鬼脸。鬼倒是不像鬼,样子嘛还真可爱。 “这几天可是靠着你才给天南挣下国光来啊,不然两项比试全给北辽赢了朕这老脸可就挂不住咯。”皇帝自嘲道,“说吧,想要什么?只要你敢开口,朕就敢许诺给你。” 钟长汀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钟无悔生怕老爹坏了自己的好事,也连忙喊道:“当真?” “当真!”皇帝斩钉截铁,“君无戏言。” “好!”钟无悔笑嘻嘻看向了文雪公主。注意到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后,文雪公主霎时脸色通红。 “哼!竟敢取笑我,我……信不信让你跪搓衣板去。” 钟无悔顿时苦了脸,还好这时候皇帝陛下说臭小子别怕,皇帝给你撑腰,想说什么只管说,朕说过了朕都会答应的,就算你要把我女儿都娶了也没事。 身边还有文雪公主在,钟无悔哪敢造次,连忙挥手说使不得使不得,别的公主虽然漂亮……额不,都没有文雪公主漂亮,我这福薄之人还是算了吧,皇上您能给我一个文雪公主我家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皇帝问文雪公主说女儿,女儿你怎么看? 文雪公主说:“啊~女儿还没准备好……”后半句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 皇帝说哦,那就是可以了。 “韩宫均!” “微臣在!” “宣告天下,即日起钟无悔为准驸马!” “是!” 钟长汀连忙跪下:“谢主隆恩。” 钟无悔则大声喊道:“皇上英明!”生怕老爹再搞事。 几位大臣看到喜事将成,纷纷恭喜钟家父子。钟家的近臣们挨个上来跟钟无悔握手或是拥抱,都说几年过去无悔更一表人才了啊,真不愧是南山南宫寻教出来的徒弟,这都要翻身做驸马了。 钟无悔嘴上打着哈哈,心里却说别扯淡了,你,就二叔你,当年说啥来着的,“钟无悔你这二世祖就是一滩烂泥,去了南山都上不了墙。有你这根定海神针,我们钟家这一代想翻个身飞飞天都难。” 还有三婶你,你说翻身是什么意思啊?明摆着瞧不起我是不是啊?算了,毕竟你也说对了半句话“无悔变帅了啊”,虽然我本来就很帅。 我靠,二婶你要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 钟无悔跟每个亲戚握手,然后再是皇帝身边的大臣,当然大臣们自持身份是不会因为一个准驸马的身份就跟钟无悔握手的。钟无悔觉得自己现在就跟动物园的猴子一样,游客来了拍张照合个影之类的,做了还没报酬,不对,人家猴子还有香蕉吃呢,我我我,这还别人占了便宜。 接下来就是皇帝请辽人使者和在场的所有人都进入皇宫内廷喝茶叙事。靠内墙一个气宇轩昂,镶金嵌钻的高大龙椅自然是皇帝的位置,右手边坐着文雪公主,左手边坐着当朝宰相诸葛正。 钟无悔坐在左边一个靠后的位置,跟文雪公主来个人你一眼我一眼深请交流,皇帝只当没看见,钟长汀看皇帝都不管了,自己哪里还敢管,索性板着脸也当看不见。 正所谓眉头传情,越传越深啊,哈哈。 皇帝说无悔这几年你没回皇城,一回来就赢了两个名头,了不得啊。 钟无悔说哪里哪里,皇帝陛下龙息浓厚我就是沾染了一点而已。 皇帝又说这些年你是不知道啊,我们皇城发展的可是不得了,北辽的青年人们无论是修士还是弄学问的都一定要来皇城求学来,不信你问问你爹,你小时候上过的那个天南六大学院之一,稷下学宫,这几年可是厉害的很,招生都得限制名额了。 钟无悔说是是是,皇城进步我骄傲,稷……稷什么来着,它进步我也骄傲,我钟无悔生是皇城人,死是皇城鬼。而心里却在想,稷下学宫是什么东西?我小时候去过吗?不会是在三岁以前吧? 皇帝又说你们钟家了不得啊,出了你这么个大人才,和花家那个花无凤还有林家那个林无戒,南山那个南宫无情齐名四大公子。厉害,厉害。 钟无悔说皇帝陛下你记错了,不是四大公子是四无公子。 皇帝说四无公子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听,我说叫四大公子就叫四大公子,来人啊册封四品官阶,就叫天南四大公子。就这样,四无公子因为钟无悔的两次比试正名了。 此时钟无悔还傻傻的,要知道这四品管可真不算小了,当朝宰相那也才二品官啊,自己老爹也才三品呢。 皇帝还说了,你们这南山真的是卧龙谷啊!一下子就出了这么多个青年才俊,有你们南山定着,这天下魔道哪里敢放肆。 钟无悔说陛下,这不太对吧,这卧龙谷那是一千年前被灭门的邪门歪道吧,我们南山那真的是一派正道,一群良民啊。 皇帝说哦哦哦,对对对,不是卧龙谷,是藏凤门,百鸟之王啊。 钟无悔说陛下人家那藏凤门是一个双修门派,天天捉一些漂亮姑娘回去的,我们南山真不做这种事啊。 文雪公主马上纠正道:“父皇,人家南山那是人才济济,卧虎藏龙。” 皇帝说对对对,还是女儿有学问,不愧是文试第三。 帮钟无悔吹完牛之后,皇帝终于想起来了还有正事要干,然后叫来北辽使臣唰唰唰两下签完了两国合约,就算是正是结交了。至于以后谁会敲竹杠,那也是以后的事。虽然如此,此事还是埋下了一个不小的隐患,害的钟无悔和文雪公主差点身死道消,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回到钟家王府以后,下人就一路小跑告诉钟无悔说少爷少爷你的鸟找你。 钟无悔这就纳闷了:“瞎说,我啥时候养鸟了?” 下人说我哪敢骗您啊,然后指了指钟无悔住处的方向,屋檐的上边果然停着一只……正在拉屎的青鸾。 “我靠!小三哥有话好说,别拉屎啊!”钟无悔一溜烟地跑回了住处。 第三十五章:解救人质 “你是说他们四个人就搞定了你们五十八号人?!”坐在椅子上的血手忽然起身大吼,那愤怒的情绪简直可以点燃屁股下的木椅,“还只是四个地玄,你们是废物吗!” “是……是五个人,还有一个女的,而且……南宫无情好像已经突破了银玄……”前来禀报的教徒战战栗栗地说着。 “就算是银玄也最多是一个低阶罢了,告诉我你们有几个银玄!”血手愤怒地揪住了教徒的衣领,“四个啊!四个!你可别跟我说这五个人有本事在这么多修士的围攻下还能越级解决四个银玄的人!” “可……可事实就是如此。”教徒挣扎道。 “林秋吟呢?那个女人是不是已经被就走了。”血手怒目圆睁地看着教徒,头上的青筋已经暴起。 教徒不敢回话,只是点了点头。暴怒的血手举起右手就要盖向教徒的面门,这时候一直端坐的红衣主教出手拦住了血手,并且安慰道:“血手主教,不要着急,损失已无法挽回,就算你杀了他也没有用。” “哼!”血手终于收手,侥幸讨回一命的教徒连忙对两位大主教磕头。 “这次我们新教虽然损失了一大人质,但是并非就会因此任务失败,魔道血灵书已经到手,正道的血灵珠我们也势在必得,只不过需要换一种方式多付出一点代价罢了。”红衣主教洛兰德分析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挽救一下局面先。” “哼……说的轻巧,怎么挽救?”血手不耐烦道,“到时候副教主怪罪下来遭殃还不是我。” 红衣主教没有理会血手的抱怨,而是朝不停在地上磕头的教徒发话:“他们逃向哪个方向知道吗?” “小的……小的没有遇到他们,所以才留了一命。”教徒连头也不敢抬,生怕迎上血手那吃人的目光。 听到这话后,就连红衣主教的脸色都是一冷。 “但是……但是他们在关押人质的房间里刻下了一句话……”教徒道。 “什么话?”血手连忙追问。 “明……明日正午,梅子戏前南山花无凤誓杀血手。” “啊!!”暴走的血手一声怒吼震碎了周遭的摆设,连带着教徒一起被卷飞。 红衣主教陷入了沉思,然后开口:“他们是在激怒你,好让你踏入这个陷阱。说不定他们已经在梅子戏布下了天罗地网。” “不,不可能。”血手肯定道。 “为什么?”红衣主教问。 “因为花无凤就是十方炼狱中阎罗殿的黑无常,为了抱住这个秘密他绝不可能叫上别人。不过梅子戏的掌柜董成倒是一位天玄高手。”血手低声道。 知晓了这个秘密后的红衣主教大吃一惊:“他居然还是魔道的人……不过这样更好,他们一定是没有想到我的存在,以为只有你一个天玄修士,所以才想约你出来让董成杀死你。” “没错,但是现在有你的存在……”血手阴笑道。 “我跟你一起去,你杀花无凤,我来对付董成,等你腾出手后我们在一起杀了董成。”红衣主教马上有了主意。 “好!”血手同意道,“哼……花无凤,妄想杀死我。看看这次鹿死谁手!” 花无凤确实没有想过血手竟然是新教的人,而且身边还有一位红衣主教跟他一起掌管埋伏黄梅镇边上的教廷分部。但花无凤依然留下了以防万一的后手,这个后手就是董老板。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董老板出手对付血手,因为对于血手他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该动手的人都已到齐。如果只是多了一个天玄的红衣主教,依然无法打乱他的计划。 ……………… 二月初七,夜晚。 血手得知关押人质处失事的前一夜。 南疆山脉诸峰之一,黑山。 此山千年前默默无名,山名也不过是一百年前才有的。得名于百年前黑山事变,一只成功渡劫的巨蟒跻身妖帝,引来兽潮大举进攻断城,攻城几日僵持不下后南山剑仙南宫寻携手三大弟子斩巨蟒于山顶,事发处正是黑山。 巨蟒虽然死去多年,但碍于其修为已成妖王境界比上普通的圣玄仙人还要厉害一截,因此死后怨气浓重缠绕黑山,百年间未曾散去。 黑山上免于一难的妖魔都靠着这股怨气修炼,两百年间法力大增,指不定山上已经有了可以媲美道玄修士的存在,妖王。 只是,对于新教来说,什么怨气、妖王甚至是妖帝之类的玩意儿,都不值一提。在他们的眼中,此地就是一块没有正魔两道骚扰的地方,用来做领地在合适不过,若是有哪些不开眼的妖兽惹了他们,叫些白衣大主教来杀了就是。安排两个红衣主教管理监督,该开发的开发,该平定的平定,这样看来和家门前的菜地也没有多大区别。种个菜可能都要除除老鼠之类的呢。 隐身于树上的少年看起来很诡异。南山修士的练功服,一头黑的发亮的短发,不过看起来已经有几日没有打理了,显得有些憔悴。流云剑笔直地挂在他的背上,发髻、护腕、绑腿、布鞋,仔细一看,他身上无一例外都是高档货。唯一和这身打扮格格不入的,是他脸上的半副面具,黑如墨水,比夜色还要浓重。 藏在后面的钟无悔穿的有点随便,一套普普通通的轻质衣衫,领口都没有弄平。他说这次行动危险,不想弄脏了娘亲给自己织的衣服,省的心痛。 “我想不通为什么来打先锋的会是我们两个。”钟无悔对南宫无情抱怨道。 南宫无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都来了,现在再打退堂鼓也太迟了。” 钟无悔摊摊手,说:“等这出行动搞定了,哥几个好好聚一回,然后上新教给你报仇去。” “一张脸而已,反正你们也看腻了。”受伤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动一下会痛,他的脸更面瘫了。 “我听说蜀山那个大长老是个医道高手,说不定有办法医好你的脸。改天我去问问。”钟无悔还在关系南宫无情的脸。 “得了吧,我都不在乎你管什么。”南宫无情道。 “那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这张脸看的最多的就属我们四兄弟了,看到我就想砍新教,可我又砍不过,你总得为我的心情考虑考虑吧。”钟无悔道。 “就属你废话最多,”南宫无情道,“要不然你一个下去把守门的两个都给放倒好了。” “那可不行,我一个人这活没法干。无论怎么算都会惊动两个人中活着的一个,等他叫出声就晚了。”说着这种话,他倒是一点都不紧张。 “一起放到不就行了吗。”南宫无情质疑。 “哈?你在开玩笑吧大哥,那两个可是跟我一样的地玄,我能在一瞬间解决一个就不错了。两个……怎么可能?”钟无悔道,“若是银玄说不定……诶,对了,听说你这次回来已经晋升银玄了,要不……你给表演一个?本才子赏你个戏名,就叫……就叫无情剑客瞬杀守门人。” 南宫无情叹道:“唉……什么鬼名字,你的文采糊弄糊弄外人还行,至于我……你有几斤几两我们几个还不清楚吗。” “不过既然你都好意思说出这么难听的戏名,我就只好表演给你看一下了,免得你嘘声一片,惹得我心烦。”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南宫无情已经不在树上了。 夜幕中,一柄黑色的小刀悄然飞出,划破了一个守门人的脖颈,与此同时,南宫无情的剑也搭在了另一个守门人的颈部。他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这个守门人的身后,左手捂住守门人的嘴,右手把剑一横,鲜血慢慢流出。 同一时间,两个守门人一同倒地。他们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茫然。 但就在这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第三十六章:潜入 谁都没有想到,黑山分部的大门守卫并非只有两个人,大门的后面居然还藏着两个守卫。不,不能说藏,只是从外面看不到而已。 四个守卫!南宫无情大惊,他的剑再快最多也只能在这一瞬间再杀一个,可是剩下的一个…… 就在南宫无情思考的瞬间,钟无悔已经帮他解决了问题。 他就像是一只在黑夜中翻飞的蝙蝠,瞬息而至到这个刚想发声的守卫眼前,比他的人更快的是他的剑。闲庭剑已经插入守卫的胸口,除了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哼,这名守卫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现在,还剩一个。 南宫无情虽然愣了半拍,但是在钟无悔行动的瞬间他就已经缓过神来了。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用剑,不知何时,一把小小的黑色小刀爬上他的手掌,然后又出现在了这个守卫的咽喉。 这下子四个守卫全部解决了。 “怎么样?还不快点谢谢三哥。”钟无悔打趣道。 确实,若是没有钟无悔的出手,这次行动必然会惊起黑山分部的所有人,到时候行动难度可就大了,指不定还会引来血手。 “我杀了三个,是你的三倍,所以应该是你谢我,毕竟这可是我们两个人行动。”南宫无情转头看着他。 “呦吼,几年不见,你小子还成人精了。”钟无悔笑道。 “没办法,人在江湖飘,哪能不被骗。”南宫无情道,“这七年来我可是尝遍了人间各种滋味啊。” 钟无悔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有点心疼。 “小子长大了嘛。”钟无悔道。 “你就比我大了两个月,少扯皮。”南宫无情说完,朝着树林的方向挥了挥剑,黯淡月光之下,这把剑的剑光居然依然不减。 花无凤等人看到了信号,掠身而出。 “小子你啥时候学会无定飞环刀了?”林无戒边走边问,轻松的样子看起来丝毫没有一点担心自己的亲姐。 “在北边混,光一把剑有点不够。”南宫无情道。 “所有你身上就多了一把飞刀。”林无戒笑道。 “不是一把,”南宫无情举了举双手,道:“是十二把,可以从身上任何一个角度发出。” “我去……厉害啊,十二把飞刀,你怎么藏的,带着走路不会不舒服啊。” “习惯了就好。” 林无戒干笑两声,心想无情这小子看来在外面是吃够了苦,连这脸都给人家毁了一半,到时候得想办法弄回原样才行啊。 走在最前面的花无凤忽然停下,抬头望向高大的建筑物:“那就是分部的监狱了?” 绣花剑客李如玉道:“是啊,七层的教廷专用监狱,以极阴之数镇压怨气,超过一半的楼层其实都是摆设,真正有用的是看不见的地下室。” “我姐就关在那里面吗?”林无戒看着那栋楼问道。 “是的。”李如玉回答。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钟无悔道。 “什么?”李如玉问。 “这里的大门打开了也只是一片摸不着边的树林,根本没有通向监狱的路,我们要怎么过去?”钟无悔懊恼道。 “哈,不行就飞过去强攻吧。”林无戒跃跃欲试,“这才是一个赌徒应有的姿态,直来直往,一局定胜负。” 花无凤打击道:“得了吧,你这样救人,人没救到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李如玉瞥了他一眼,伸出手掌,拿出地图看了一会,说:“路就在我们下面。” “下面?”钟无悔吃惊道,随即看了看地面,都是完好无损的石板地,哪来的什么路啊。 领悟真谛的花无凤却冷笑道:“真是好算计,把通向监狱的暗道铺在山中,这样一来就算入侵者打开了大门也会被这形势困住,从而选择直接强攻,就像猪无能二师兄一样,然而从上方进入监狱的唯一通道就是七楼的空洞处,如此一来就算进去了也难免受到守卫的猛烈打击,就算有所准备步步提防也可能会殒身此处。” 林无戒不满意道:“喂喂喂,你的推理我很佩服,但你干嘛还是损我一句,叫我那八百年前的绰号,我自己都忘了好吗。” “不,我还记得。”南宫无情淡淡道。 “我也记得。”钟无悔举手。 “你们……错交损友,耽误一生啊!!”林无戒抓狂道。 “还有一个问题,”钟无悔又问,“你们说的暗道在哪呢?” “地图上没那么详细……自己找吧。”李如玉道。 “我靠……没搞错吧,你这带路人太不靠谱了。”钟无悔讽刺道。 “怎么?不满意?不满意我现在就走。”李如玉作势要走。 “诶,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 “叫声小姐姐。” “小妹妹。” 两人正在打闹的时候,南宫无情开口道:“我有办法,让我来找吧。” 随即,他忽然解下长剑插在石板的缝隙中,然后右手一用力,将长剑拍入了三分,玄力马上震荡开来。 “剑荡八荒!”花无凤吃惊道,没想到南宫无情的剑道天赋竟然超过了自己这么多。 “暗道就在这块石板的下面,走吧。”南宫无情掀开了石板,率先走入暗道。 暗道中,借助花无凤绯红色火焰玄力的光芒,众人慢慢前行。 林无戒搭住南宫无情的肩膀:“我说……你小子啥时候这么厉害了,又银玄又飞刀的,现在还来了一招剑荡八荒,赶明儿抽个时间教教我啊。” “不行。”南宫无情一脸嫌弃。 “为毛啊。”林无戒顿时就不服了。 “这玩意儿不花点大心思不行,二哥你心思都花在赌博泡妞上了,不收一收是不可能学会的。当初我领悟这招是在蜀道里领悟的,那里有历来无数剑仙的剑意,还有着残存的剑灵。” “你连蜀道都走过了?”林无戒更吃惊了。 “嗯。”南宫无情淡淡回了一声。 “哇哇哇,我这是要给你甩出十万八千里了啊。不行,凤哥儿,我们也去一次蜀道吧。”林无戒朝着花无凤的背影喊了一句。 “嘘!”花无凤回头竖起一根中指,“等事情结束就去。” “欧耶~”林无戒手舞足蹈。 暗道的尽头,两名守卫打开了地门。此时花无凤四兄弟已经换上了教徒的衣服,且做着一副押送李如玉的样子。 守卫上前询问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四个?” “嘿,这个小哥好啊,”林无戒上前往守卫的怀里塞了一枚金币,“我们是新来的,从南京总部过来的。” “你来的正好,我们这押送犯人,对着牢房还不熟呢,还请问大哥地下牢怎么走?” “地下牢?”守卫纳闷道,“这是哪个犯人?怎么还需要关到地下去?”地下牢是专门用来关押重要犯人的,如此普通的一个女子居然也要送往地下去,叫他实在郁闷。 “哦,这女的是霍尔梦·罗兰德,就是那个喜欢在人家胸口上绣花的绣花剑客。我们四个都是总部专门派来押送这人的。” 守卫听得有点懵,问道:“等等……你刚刚说她叫什么?” “霍尔梦·罗兰德,”林无戒又重复了一遍,“你知道她是绣花剑客就行,这名字实在不好记。西荒乡巴佬来着,音译过来的。” 守卫“哦”的一句,然后道:“好吧,搜一下这个女人的身就可以了。” 霍尔梦·罗兰德立即用一口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鸟语对守卫扯了一通“@#¥%……&*()*&……%&*……%¥¥@#¥%¥#”还缩了缩自己的身子。 林无戒马上接着蹦出一连串:“@#¥%……&**&……%¥%……&*”装作是在和李如玉对话。 “她说什么?”守卫问道。 “她说她不能给你搜。”林无戒道。 “为什么?”守卫问。 “这个女人说自己其实是监狱长的情妇,她去底层其实就是监狱长的安排,你搜她身监狱长会生气。” “这根我不能搜她有什么关系?”守卫纳闷。 林无戒脱口而出:“她穿着性感内衣。”果然这货信口雌黄的本事不是盖的。 此话一出,就连南宫无情的脸都发生了轻微的抽搐。 守卫听完,神情一怔:“这……这我貌似还真不能乱搜了。”他已经犹豫了,到底还要不要搜身呢?监狱长的情人自己似乎还真的惹不起,虽然只是个囚犯。 几秒钟过后,守卫终于下定决心:“走吧,那个方向,沿着楼梯一直向下,到第三层以后乘升降式的木梯下去。监狱长就在最底层重要关押房的上一层。” 五人成功的混进了进去。 他们前脚刚走,两个守卫就窃窃私语起来。 “还是咱们监狱长懂得享受,你看刚才那女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嘿嘿嘿。” “唉……可不是嘛,哪像咱们两人,聪明绝顶了却还要在这里守地门。” 第三十七章:空降茅房 “正如你们在外面看到的,这座监狱从外面看到是七层,而实际上是九层,底下还有两层看不到的楼层。我们从地下通道进入,但是通道的尽头却是七楼,而奇怪的是我们并没有上升的感觉,也就是说在这座监狱存在着我们看不到的阵法,这种阵法的作用就是产生空间错位,导致我们从地下道进入来到的却是顶楼。”此次行动唯一的女性绣花剑客李如玉在楼道中对几人缓缓解释道。 “而到达最下层,也就是重要关押房则需要通过地下一层,监狱长的审核,这种阵法毫无疑问给每一个妄图劫狱的人造成了巨大的麻烦。”花无凤道。 “不仅如此,据我所知,这座监狱里二楼不通过刚才那两个守卫所说的升降木梯是不可能到达的,而乘坐木梯对于我们来说太过冒险,这样一来我们将会在众多守卫的眼皮底下,人多眼杂,就连行动都难以执行。”李如玉补充。 钟无悔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呆子,这不是很简单吗?走不过去就打通咯。”林无戒道,“看我干嘛……我的意思不是那啥……就是在地上打个洞进入二楼。” “众目睽睽之下怎么打洞……”钟无悔吐槽。 林无戒脱口而出:“这还不简单?去茅房呀。” “你以前一定做过这种事吧,”钟无悔阴森森笑道,“快点说,打通了哪个女孩子的房间,不要害羞。” “滚滚滚……”林无戒甩手道。 花无凤道:“不是我说,八戒师兄你这鬼点子还真多。” “什么叫鬼点子,我这是策略,策略!你懂不。”林无戒重复道。 “呵呵。”钟无悔冷笑。 “什么意思嘛……”林无戒不再作声。 终于走到了三楼,李如玉走在最前面,领着花无凤四人直奔茅房。 通向茅房的路还算顺利,一路上也没有遇到过守卫,看来三楼的守卫力量应当如李如玉所言都放在升降木梯处了。 经过走廊时,林无戒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某个房间上顺了一块“审讯中”的牌子。来到茅房以后,确认无人使用,他就把牌子挂在门上了,然后关门站在门边,随时提防着有人逼近。 “看我干嘛?我都帮你们看门了,还不快点挖洞。”林无戒摊手道。 钟无悔道:“不应该是你来挖洞吗?” “真当我是猪八戒了啊,挖洞,你倒是给我一个九齿钉耙。”林无戒吐槽。 “我来吧。”花无凤道,“我是火属性的修士,正好可以用玄火烧了两层楼之间的木板,剩下的水泥也会被玄火中蕴藏的玄力震碎。” 话音未歇,但见花无凤的手掌已经贴紧了地面,绯红的火焰慢慢升腾,然后融入地面。不多时,一块完整的地板上就多了一个圆形的地洞,大小刚好可以容一个人过。 钟无悔低头去看这个不大不小的洞口,发现水泥的底下竟然还有一层暗黑色的金属板。 花无凤拍了拍手,抖去了手上粘着的灰尘,然后起身道:“别看我,我已经无能为力了,这东西是一层玄铁,非用雄厚玄力催动利刃割下不可。我的玄力不足以做到。” 他看向南宫无情道:“动手吧,这任务非你莫属了,而且这里能做到要有也只会是你。试试看,不行我们再换个方法。” “哦,对了,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林无戒转头说道,“我已经从地面下的轻微振动感受到了来人的大概位置,按照他的速度和方向,至多五分钟就会来到这里。当然,也可能并不是来解手的。” 钟无悔惊讶道:“这你也能听出来?” “哼……服了吧,不这样我怎么可能做得到赌场无敌呢?”林无戒道,“谁让我是土属性修士里最最最优先的那个呢,加上平时刻苦练习,能不这样厉害吗。” 花无凤毫不留情地打击道:“我看是在赌场听骰子听出来的吧。” 南宫无情用流云剑轻轻划了一下玄铁,上面立即出现一道细微的划痕,“不用五分钟,十秒,十秒我就能搞定这东西。”测试完以后,他边说边划,然后忽然将宝剑插入玄铁的中间,把整块被切割的玄铁拔了上来。 ……………… 与此同时,在监狱二楼的茅房里。 “我日……今天这顿喝的不会是假酒吧?呃……嗯……啊……呼……”一个体形消瘦的守卫正蹲在茅房横木上双手握拳,对抗着喝坏肚子的痛苦。二楼与三楼直接本就没有普通的楼梯连接,想要下来一趟实在麻烦,而且楼下的监狱显然比这里要重要,所以二楼守卫的数量显得有些可怜。再加上这个中年瘦子如此凄厉的呻吟和此处散发出的“阵阵清香”,更没有人愿意来此处了。 说来可笑,这个苦逼的男人叫林周,在黑山监狱里担任的职务是卫队队长,听上去不错,但可惜的是这个卫队只有他一个人,所以这个名不副实的卫队队长可以算个闲职,整个监狱官职比他高的只有监狱长一人,剩下的人都无权对其发号施令。但不得不提的是他的个人实力,监狱仅有的四个银玄高手之一。 可由于这林周天生缺根筋的缘故,得罪了不少人,几乎就差先前看门的四个守卫了,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死了,所以可以说他现在把整个监狱的人都得罪了。正是如此,他才处处受到同僚的排挤,最后全靠一身修为才混到了这个位置。若是他是个地玄修士的话……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监狱几层的厕所一定都是他来负责。 除了喜欢得罪人以外,林周还有着别的爱好。对于他来说,闲来无事找几个不怎么重要的犯人虐待一下也是件挺有趣的事,像这种人一般都不会是有好报的,这不屎还没拉完,报应就来了。 “呃……嗷……”一声爽到极致的呻吟悠悠传出,这表示某些黑色排泄物已经坠地。 然后他伸手摸了摸旁边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这个茅房……纸好像用完了。 就在他欲哭无泪的时候,头顶的天花板忽然发出了一阵声音。 “嘿!楼上的哥们,楼下没纸了,你完事了帮忙送点来吧。”他尽力咆哮道。 可惜这一声咆哮注定传不上去。渐渐的,林周发现周围的温度渐渐升高,别说空气了,他感觉整个茅房的屎坑都在……沸腾。 “呜!好烫好烫!”林周不顾及还没有擦过的屁股,就被温度高的烫皮肤的横木烫得跳了起来,“我靠……兄弟,这里是茅房啊,你们要玩火换个地方成不,我的小屁股都要烤熟了。” 然后又传来了金属相碰的刺耳声音,他甚至看到了一点点渗出玄力。十秒钟以后,一把雪白色的长剑捅破了玄铁板,暴露在他的眼前。 “我靠!哥们你便秘的可真厉害!都用力到这种程度了。”林周狂笑。 但是下一瞬间他的笑容就凝固了,因为他看见这块玄铁板居然被连根拔起!裸露的空洞里忽然跳下了五个人,四个守卫和……一个女人?! 第三十八章:我也有人质 林周的报应真是不来则已,一来惊人啊。他压根就没想到上个茅房居然还能遭遇偷窥探险队。 正当他从无语中缓过神来的时候,李如玉代替他发出了尖叫声“啊!变态啊!”林无戒马上捂住了她的嘴,阻止她继续发出声音。 我靠……大姐,麻烦你搞清楚好吗,我才是受害者啊!我我我……明明是你们太过激动上个茅房还要钻孔,老子屁股都还没擦呢,你总不能叫我穿上裤子吧。 多余的玄铁被花无凤扔进茅坑里,林无戒自觉地承担起守卫的责任,南宫无情面无表情的站在光着屁股的林周面前,把剑横在他的脖子上,可就是不发一言。 用衣袖捂住口鼻的花无凤明白南宫无情这是在闭气,他只好代替南宫无情说道:“不要喊,也不要反抗,我们知道你是银玄修士,但是你面前这个也是个银玄的,如果你不想在下一瞬间就人头落地的话就乖乖配合。” “我裤子都没穿好意思反抗吗?”林周反问。 “那你到是快穿啊!难道你以为靠你的这坨屎就可以臭死我们吗?”钟无悔狂喷道。 见林周还没有穿裤子的举动,钟无悔又道:“你不会还有暴露狂的癖好吧?” “……”林周犹豫了一会,讪讪道:“那个……你有纸吗?” 钟无悔感觉自己的整个人都不好了。从隔壁的茅房拿来一卷纸抛给林周以后,钟无悔就说:“赶快擦完屁股,我们还有话要问你。无情,好好看着他。” 南宫无情表情严肃地转头,紧缩的眉头像是在发问:“凭什么是我?” 钟无悔还真就看明白了:“因为你的剑已经在他脖子上了呀,再换多麻烦,是吧。” 擦完屁股穿上裤子以后,林周直视花无凤,面色冷静,话语沉稳:“原来是入侵者,哼……来到这里是为了劫狱吧,不过就你们几个,就算一时制住了我,剩下的路也不好走。不觉得这样子潜入等同于送死吗?” “呵……真是开眼界了,一个屁股上还粘着屎的家伙居然还能摆出这样一副样子说出这种话来,”钟无悔冷笑,“早知道就让你继续光屁股了。” 花无凤捂着口鼻闷声道:“老兄,你的排泄物味道还真是带劲啊……好了,先不说这个,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最好乖乖配合,不然我不介意让你去后面的茅坑里呆一晚。” 林周虽然不惧怕眼前的几人,但是想到不配合的结果还真有点恶心,姑且配合道:“你问吧。” 花无凤问道:“你的名字。” “林周。” “职务。” “守卫队队长。” “嗯?那你的副手呢?我听说新教监狱里的卫队队长和副队长想来不分开,就算你……他应该也会守在附近,怎么会这么大动静还没有反应?”花无凤怀疑道。 “那是因为我这一队只有我这一个人。”林周无奈道,心想要是自己有副手的话还轮得到你们挟持自己吗?再不济也可以搬救兵来了吧。 花无凤道:“你这队长也是当的名副其实,呵……继续回答,这座监狱里一共有多少人?分布情况如何。” 林周犹豫了一下,但架在脖子上的剑提醒了他现在的情况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算上大门守卫一共五十八人,不过既然你们能来到这里,就说明他们四个已经死了,所以包括监狱长在内只剩五十四人。” “但是……哼……不用我说了吧,你们之所以不敢明抢的原因就是因为明白自己无法抗衡整个监狱的守卫吧,何况还有监狱长和其他两个银玄队长的存在,而剩余的人里,也大部分都是与你们旗鼓相当的地玄修士。凭你们几个……不是我看不起你们,恐怕是真的无法成功解救人质吧,就算解救到了,你们又用什么办法逃离呢。”说完,林周有恃无恐地冷笑了一下。 “我看,你们不如趁现在放弃,束手就擒,这样我还能给你们一个痛快……”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花无凤就打断:“我刚才问的还有一个问题,你是没有听明白吗?” “哼……顽固不化。”林周哼道,“从七楼一直到四楼每层楼都有四个守卫在,三楼因为升降梯在的特殊缘故所以有八个人在。一楼二楼差不多相当于摆设,每层只有两个人。剩下的人,包括我都是隶属监狱长直接统辖的,在地下一楼执勤,至于最底层……哼,没有人可以攻到那里,所以并没有人看守。” 花无凤道:“很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先骗过一二楼的守卫,然后用你带我们去最低楼吧。” “我?一二楼倒是没问题,最低楼却是不可能的,我的级别不够,除非是监狱长,只有他有权限进入最底层。”林周诧异道,没想到来人还真的是要去往最低楼方向。 “这么说……你是没什么用了?”花无凤冷冷道,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想要杀人封口的意思。 “不不不……”林周连忙道,“想要进入地底一层也是有难度的,入口处有着很多的陷阱,没有人带路的话你们肯定是过不去的!” “好吧,看来你还有点用处,裤子穿完了吧,那就赶紧走吧。”花无凤转身,忽然又回头,“对了,这回你走前面带路,别以为剑没有架在你脖子上我们就没办法要了你的命。” 花无凤在他的身后打上了一道火符,“这东西随时都可以燃烧你的身体,要了你的命,只要我动一动念头。” 林周默默走到了五人之前,这期间他时刻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发出的灼热感,就像某个发疯的女子在拿电熨斗烫自己的后背一样。 这时候他才察觉到事情远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这五个人只怕还真不简单,自己空有一身本领,但是在这些人的面前居然没用的就像个赤裸的小孩一样。只要自己有所动作,只怕就会引爆背后的火符,导致死无全尸。 钟无悔看到后,走到林周的身边,吐槽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坐太久凝固了擦不掉?还是说又在裤子里拉了一泡?” “你说话能再恶心点吗?”林周讽刺道,“任谁被掌控了性命都不会有好脸色。” “哈?难道我们不挟持你,你就有自由可言吗?那个什么狗屁天使不会通过某种手段掌握你们的性命?”钟无悔冷笑。 林周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闭口不言。 “相信我,我老大这人心情就和天一样,说变就变。劝你最好不要动什么坏心思,不然死了就算了,还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钟无悔道。 花无凤接道:“所以接下来的每一步,你最好都给我老实点,按我说的去做,若是你企图逃跑或是以使眼色一类的方式传递讯息的话,皆是死路一条。” “够了!别总是以死威胁我,我好歹也是新教的人,难道不像个愿意为神明舍弃生命的教徒吗?”林周强硬道。 花无凤打击道:“呵……你要真是这种人恐怕这时候我已经引爆火符了。”然后他扯开了林周肩膀上的衣服,“奇怪了,那个在新教里象征忠诚不二的刺青呢?” “好吧,算你们厉害,我愿意帮你们,但是请你们不要真的杀了我。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什么新教旧教对我来说,只要有饭吃都一样。”被拆穿了的林周讪讪道。 “得了吧,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已经摸透了,只要你好好配合饶你一命也未尝不可,但你明白的,你身上的火符只有我能取,所以……你若是有什么举动我就会杀了你。”花无凤淡淡道,“听好了,现在马上带我们去地下一层。” “真是讽刺……血手拿林秋吟来威胁我,没想到现在我也有了一个人质,嘛……虽然这货无关紧要。” “其实还是有点用的。”林周嘴硬道。 第三十九章:强攻 林周一路提神吊胆,小心翼翼地把几人带向地下一层。 路经一二楼,和其他守卫碰面的时候,居然也相安无事。由于黑山监狱经常会有几个分部押送来的新犯人,所以守卫对此也是见怪不怪,唯一纳闷的是……这个无所事事的名义卫队长怎么今天负责带路了?难不成是他终于被降级了?甚好,甚好。 林周的心里却很纳闷,中间被押送的犯人连个束缚行动的铁链子都没有,剩下的四个更是没有一点守卫的样子,怎么就走得这么顺利呢?这算啥?我这名义卫队长的面子? 其实守卫们也是有点怀疑的,但是并没有想到会有人劫狱这一方面,他们只当是卫队长滥用私权找人切磋牌技了。何况,他们连个副队长都算不上,只是这座监狱里最底层的人员,哪有胆子拦这个风评极差的林队长,平日里躲都来不及了。 “这里就是地下层了?还真是黯淡无光啊。”忽然进入了一层没有窗户通风,全靠灯火照明的楼道以后,花无凤问道。 “是的。”林周说道,“楼道的尽头就是布置陷阱的地方了,除了监狱的守卫以外,没有人可以顺利通过。” 花无凤拍了拍林周的肩膀,阴笑道:“那你就要好好工作了,不要想着玩花样,相信我,我有能力在死前的瞬间引爆你身后的火符。” 林周讪讪道:“别总拿火符来威胁我好吧,我又没打算要干嘛……”他的气势渐弱。 “哼……没有最好。”花无凤冷哼道。 到达楼到尽头以后,花无凤从林周的背后往前看去,他看到了一扇没有人守卫接风的金属大门,门上内嵌两个手掌印,想来应该就是开门的机关了。 但是林周并没有把手放上去,而是从大门旁边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一个假手。 “这是第一个陷阱,如你们想到的一样,开门的机关确实是在这两个手印上。但是,一旦手掌触动了机关,开门的同时也会出现两柄闸刀砍断开门人的手。”他一边说一边将假手放入了两个内嵌的手掌印中。 按下的那一刻,两个内嵌的地方忽然闪出两柄闸刀切断了两只假手,此后门才渐渐打开。 “真是会玩……”钟无悔心有余悸地说道,“这玩意要是没有找你带头,二师兄岂不是得废掉两只手?” 林无戒忽然奇怪道:“为毛是我?” “这不就是你的工作吗?”钟无悔反问,“没事看门守卫,有事开门冲锋。” “嘿……你小子还来劲了……”林无戒尚未说完,花无凤就打断道:“走吧。别浪费时间。” 接下来是一段参差不齐的古石板路,第一眼望去,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但毫无疑问这里一定也有着相应陷阱布置。 “走。”花无凤推了一把林周。 林周边走边道:“这条路的走法知道以后其实很简单,每一排石板都会一块最突出,也就是最高的石板,只要踩到那上面就没事了。” “但是要注意的是,这些石板是会浮动的,也就是说最高的一块在被我踩到之后可能就会沉下去。所以想要正常通过,你们就只能靠自己的双眼去判断究竟哪一块才是最高的了。” “不嫌麻烦吗?”花无凤嘲讽道,“你们监狱的工程师不是个疯子就是个神经病。” “其实我也觉得……”林周抱怨道,“你想想,这要是有什么急事,比如说肚子痛想要上茅房,但是这时候地下一层的茅房又给人占了,岂不是还得繁琐无比地通过这些路然后跑到楼上?” 钟无悔坏笑道:“你一定就是那个从楼下跑上来上茅房的人吧?” “额……”林周陷入了沉默。 钟无悔和林无戒在背后偷笑。 “装备居然好到这种地步……”通过石板路后,花无凤关上身后的大门,扫视了一圈皆由玄铁所制的牢房。 林无戒到处探头探脑:“这里不会还有陷阱吧?” “不会,放心好了。这一层是我们生活的地方,再设陷阱只怕反倒会害死自己。”林周应道。 “奇怪,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花无凤怀疑道。 林周道:“这里只是外围,人都在里面。” “你们的守卫也太放松了吧,一点警惕的样子都没有。”花无凤道。 “没办法,谁都不想被分配到这个鬼地方来,大家都只是拿钱办事混口饭吃。” “呵……这点倒是和皇城里的侍卫们一个样。”钟无悔鄙夷道。 花无凤问道:“有办法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进入下一层吗?” 林周想了一下,道:“没有,进入下一层的钥匙在监狱长手里,除了打倒他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你去向他要也不行?”花无凤道。 “不行……那家伙从不把钥匙给任何人,而且……我劝你们也别动心思冒充守卫押送犯人,因为每当有一个要进入底层的犯人时,就会有一张红衣主教的指令。这东西……你们应该没有吧?” 花无凤紧锁双眉,沉吟道:“看来只能来硬的了……” “告诉我哪个是监狱长。”走到众多守卫的后方以后,花无凤问林周。 “看到最左边那个了吗?正在打瞌睡的那个就是。”林周道。 “很好……你先在这里呆着,装死人也可以,接下来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等我们搞定以后,你带我们出去。”花无凤说罢,转头走向了人群,林无戒等人立即跟上。 花无凤背对着他们坏笑道:“兄弟们,哦,还有一个姐妹,动手吧。” “你们是什么人?”正在打牌的二队卫队队长林夕察觉到有人闯入之后,随意发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们继续向左边走去。 “嘿,伙计!我们队长问你是什么人……”最后一个呢字还没出口,这个副队长就倒在了花无凤的匕首下。 他擦完匕首上的血渍,然后收回衣衫内,拔出花剑,狰狞道:“要你命的人。” “混蛋!”靠的最近的卫队长查玉杰爆喝,然后指挥道:“快!拿起你们的剑杀死这些侵入者!” “看这阵势我们肯定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还好我已经提前掌控了一个关键人质。”林无戒拿剑尖指向正在酣睡的监狱长。 “你确定吗?” 林无戒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就知道事情要遭了,这句话不是来自钟无悔的反讽,而是由这个正被他的剑指着的人,酣睡的监狱长说的。更要命的是……他的声音是在林无戒耳边响起的。 “惨了……小看这人了,没想到居然在睡觉的时候都能察觉到我的杀气。”在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林无戒的背后已经牢牢实实地挨了一拳。 南宫无情是最先注意到监狱长这一举动的人,他几乎是和监狱长同时动手的,但在他掠至监狱长身边的时候,他看见林无戒已经被脸朝下轰飞了三米多,鲜血吐在飞行的轨迹上,和林无戒一同落地。 由于这一层的钢板赢得够呛,林无戒感觉自己脸上的骨骼都要撞裂了。冲击地面的瞬间,整个水泥地都因为巨大的压力凹陷进去。已经能够看到最牢固的玄铁板了。 南宫无情催动玄力,饱含力量的挥剑。 监狱长博兰地下意识地后撤,这个瞬间他的身体还是保持着锤击林无戒时的姿势的,虽然没有接触到剑锋,但是这一剑暗藏的剑气也是让他难受得够呛。 五脏六腑都在翻涌了,他真想先喊个暂停,找个地方先吐一下。 与此同时,受到巨力打击后的林无戒也龇牙咧嘴地起身了。面对着包围他的守卫们,他高吼了一句:“王八蛋啊你!毁容了你赔得起吗?” 第四十章:四剑齐聚 他捡起了躺在地上的飞瀑剑,两只手掌在剑柄处飞舞,穿梭于敌人之间,没有人能看明白他的剑路。 这把剑最神奇也是最难的地方就是需要两只手来使用,剑柄与剑锋之间是不固定的,也就是说前一秒出现在你面前的剑锋,后一秒可能会出现在剑柄的后面,林无戒的身后。而这一切根本不需要像普通的剑一样翻转剑柄。 围攻他的是五个地玄境界的守卫,至于黄玄的守卫早就叫他杀了个精光。 虽然是在五把兵器之间游走,但是他的双手仿佛被赋予了魔力一般游刃有余。一把摸不清方向的剑,根本就无从防守,守卫们大是头疼,心想这是哪个无聊的铸剑师打造的,不会是当初忘记固定了吧? 花无凤和钟无悔两人分别都挑了一个银玄境界的卫队长当对手,期间花无凤回头对李如玉说道:“这两个银玄的就由我们包了,剩下的几个地玄和一批黄玄的你没问题吧?” 李如玉道:“你莫非是忘了我爹娘是谁?我怎么可能连这几个境界都不如我的小喽啰也对付不了。” “很好!”花无凤提剑刺向二队卫队长查玉杰,花剑飞快的在查玉杰身前几个重要的部位来回,让他分不清虚实。 后退了几步以后,查玉杰突然顿住脚步,冷哼一声:“哼……区区地玄,就算让你刺中了我还有护体罡气存在,难道凭借你这修为还能刺破不成?”查玉杰手握大砍刀,向花无凤砍去,他是在用以伤换伤的打法,但是他认为花无凤突破不了自己的防御,所以连露出的破绽都不管了。 可花无凤的剑还真的刺伤了他。 花无凤在逼近对方的一刹那忽然侧身躲过了大砍刀的锋芒,然后左手搭在查玉杰的肩头上,借力转身,将花剑刺向了他的背后。 鲜血顺着剑锋流下,贴在本来就是血红色的花剑上显得更加妖艳。 “看来你的护体罡气还真不怎么管用,连我一个地玄修士的剑都拦不住。”花无凤在查玉杰的背后说道,与此同时他的剑挥向了查玉杰的颈部。 “你究竟是谁!普通的地玄早给我那一击打垮了。”查玉杰避开一记杀招,闪身到花无凤跟前五个身位,也就是大砍刀刚好够得着的距离。 “你们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我们也回答过了,我们是要你们命的人。”花无凤率先出手。 查玉杰猛地将大砍刀向下劈砍,却发现砍刀纹丝不动,花无凤居然单手接住了大砍刀的棍身! “哼……连姓名都不敢留下吗?”查玉杰虽然面色依旧沉着,但是心里已经因为花无凤的身体力量而震惊了。 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可以凭借地玄境界的力量硬抗银玄修士,而且不仅仅是抗衡一个主修力量的银玄修士,还居然隐隐占了上风。 查玉杰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睁大眼问道:“你是花家神子?” “哦?光凭力量就能判断出我的身份,你这几十年没白活啊。”花无凤道,“看来就算是监狱也不能锁住你的见闻。” “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能不能请你行个方便,让我和我的同伴过去呢?” ……………… 另一边的战场,钟无悔已经唤醒了体内的白泽祖血,一副玄力所做的图案在他的身后蔓延开来。狮子身姿,头有两角,山羊胡子。的确是上古时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晓天下鬼神万物状貌,令人逢凶化吉的吉祥神兽白泽。 在古时的传说中,白泽是曾经击败过朱雀、青龙,比天之四灵更为厉害的神兽,后被钟家祖先在危难时救下,从此化作钟家的守护灵兽。如今虽已故去,但其体内的血脉依旧化作了钟家白泽血池,借成人礼沐浴泡池这一礼仪融入了每个钟家人的体内。 所以林夕一眼就看出了钟无悔的身份:“钟家人?你是钟无悔!” “不错,比起那个名不副实的四队卫队长倒是有眼界多了,还不算个井底之蛙。”钟无悔道。 “林周背叛了我们?!”林夕一怔,随即又道:“哼……老子早看他不顺眼了,正好乘这个机会做掉他。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收拾收拾你。” “做得到的话……你可以试试。”钟无悔迅速冲向林夕,闲庭剑上卷起了白色的涡流,他手执长剑,身形如同穿梭在风浪中的海鸟。 得知对手真实身份以后的林夕不敢大意,当下举起了两把短刀护身,待钟无悔出现漏洞之时瞬息而发。 钟无悔还真的出现了一处漏洞,那就是他的腋下。林夕举起一把刀挡住钟无悔的剑锋,然后抄起另一把刀砍向钟无悔的腋下。 可谁知这时候,钟无悔忽然来了个前空翻,把自己的双腿驾到了林夕的肩膀两边,纯粹就如同一个流氓打架的招式。 “嘿嘿~去死吧。”钟无悔双手握住长剑,插向林夕的头颅。 但林夕好歹也是银玄境界的修士,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给人越级杀死? 钟无悔看到,林夕竟然运气了玄力,硬是让刺向他的闲庭剑偏离了方向。不过饶是如此,钟无悔还是废掉了他一只胳膊。 “天南四大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拼身法武技我确实不如你们。”林夕忍着疼痛,逼退了钟无悔,“但是……你若以为银玄修士就只是如此,那你就大错特错了。高阶修士打低阶修士自然有高阶打低阶的办法。” 他催动了全身的玄力,酝酿起一招压箱底的武技:“论玄力深厚,你可不是我的对手!”说完,他如金刚怒目如雷霆咆哮,一只由玄力衍化而成的红眼怒狼冲向了钟无悔。 “哦?那你这想法就错了,白泽的祖血已经足够让我和你对拼了。”狮身羊角的白泽出现在钟无悔的身后,随着他的一声暴吼,白泽与贪狼对撞。 满地风尘四起,瞬间淹没了整个战场,林无戒趁着此时暴起放倒了两个守卫。 应该死了吧?钟无悔心道。 烟尘缓缓散去,但他看到林夕的身子居然还保持着站立姿势。 果然没死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牛逼轰轰的一招还干不掉他,你倒是快点倒下啊!配合一下装死也行啊,不然我都没面子回去和师弟师妹们细说光荣事迹了!钟无悔在心中疯狂吐槽。 林夕的身子一动不动,钟无悔走近一看后发现,原来是站着昏倒了。既然已经没有作战能力了……那他也懒得再下杀手了,反正这人也只是混口饭吃,搞定了就行了。 ……………… “南宫无情吗?”监狱长眯着眼冷冷道。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活还是想死。”南宫无情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传出。 “想活该如何?想死又该如何?”监狱长道。 南宫无情道:“想活就让开,想死就留下。” “呵……你以为我让开了就能活吗?就算你不杀我,主教们也不会允许我活着。” “如此吗?”南宫无情剑指监狱长,“看来你是想和我过两招了,还未请教姓名……” “霍都,黑山监狱长,”霍都道,“你就不必自报姓名了,鬼城孤狼南宫无情。” “看来新教的各位已经知道了我在漠北鬼城的事迹了,那么我也不必多说了……死在我手上的银玄修士,你绝不是第一个。”南宫无情道。 “呵……比起死在红衣主教的手下,倒不如和你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然后死在你手上这把名剑之下。既然你是南宫无情,那么剩下的几个应该就是与你齐名的神子花无凤、赌仙林无戒还有书生剑客钟无悔了吧。拜你们所赐,这个监狱看来是没有用了。而我……想来也是死定了。不过在此之前,就让我试试能不能取走你这鬼城孤狼的首级吧。” “来吧。”南宫无情高举流云剑,“人皆有一死,对于一个剑客来说最好的归宿就是死在另一把名剑之下。” 第四十一章:收剑 “或许你说的没错,”霍都冷然,“但是鹿死谁手还不好说呢。” “无需多言。”南宫无情率先结束了对话,并将自己的流云剑扫向了对方的腰际。 监狱长轻松躲过,顺便绕到南宫无情的身后,对着后者的脖子挥剑一劈。 霍都虽然从未与南宫无情交过手,但是通过多年来的见闻与新教下发的资料,他深知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毫无疑问南宫无情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在他们这一代甚至没有人可以在剑道天赋上与南宫无情抗衡,无论是藏剑宫的圣子还是花无凤三人。 所以这一剑监狱长就没有想过要伤到南宫无情,从头至尾只是个虚招,为了下一剑的铺垫。 但是这一剑偏偏就是伤到了南宫无情,监狱长觉得有点意外,因为南宫无情明明可以选择躲避却没有躲避,再退一步他也可以选择拿流云剑挡住,可是他没有。 他居然用自己的左手抓住了监狱长的剑! 没有得意也没有狞笑,他表情平淡地送出了这一剑。 这一剑送出的瞬间,他想了很多。 是啊,鹿死谁手确实不好说,但我必须解决你。你是监狱里的最强者,而我是则是我们这一方的最强者,能够打倒你的只有我……不……就应该是我! 大哥、二哥还有三哥都在力战,一旦我倒下……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必须赢啊! 对不起……我要杀了你,而且要快!来吧,看看你的剑能不能挣脱我的手掌吧,监狱长! 雪白的剑身上忽然冒出了黑色的罡气,就像是暗夜里的幽灵缠绕着流云剑。 居然是极其稀有的暗属性!监狱长惊叹,换做平时若是让他知晓了这个秘密,不用说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通报组织,但是此时……他就像是在南极点领悟太极拳真谛的学徒一样,发现了惊天的秘密却没有人分享。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南宫无情的剑进入了他的胸口,利索地撕扯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监狱长没有用自己的剑挑开南宫无情,而是果断地选择了弃剑。南宫无情不知道监狱长在玩什么花招,下定决心在他使出下一招之前解决掉他。 可是,监狱长空着的那只手忽然握住了南宫无情的剑! 这家伙!居然以牙还牙!南宫无情大骇。 原本握剑的手忽然松开,握成铁拳毫不留情的打了出去。 南宫无情忽然想起来林无戒被击飞的瞬间,好像当初监狱长也只是以蛮力做到的……他居然算漏了监狱长的真正可怕之处!在这种时候犯错就好比是数学家计算方程式时标错了一个小数点,化学家在研制药剂时用错了原料! 接着,他果然被一拳击飞了…… 监狱长想要大笑,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旗帜,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笑不出来。他低头一看……他的左边胸口上,一把黑色的小刀居然深深地没入,左背连同他的肺一起被贯穿了。 “无定飞环刀!”监狱长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五个字,然后应声倒下。 原来就在铁拳击中南宫无情的前一瞬,南宫无情选择了放弃防御拼着重伤发出一击必杀的飞刀。 孤注一掷的结果往往难以想象,但是在非要如此不可的情况,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南宫无情赌赢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或许比赌仙林无戒更像个赌徒,因为林无戒赌钱赌酒赌天下,而他赌命。 在废墟之中挣扎着站起身来,这一过程居然没有人来打扰。南宫无情睁开血肉模糊的双眼,身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材消瘦却偏偏恰似守护神的男人。原来钟无悔已经挡在他的身前了。 ……………… “你说要我行个方便?”查玉杰惊诧道,“你脑子没坏掉吧?比起担心你的伙伴,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的小名吧!” “如此……吗?”最后一个吗字居然回旋在了空中,硬生生被说出了一种全方位立体音的感觉。 话还在说,花无凤的人忽然像一只轻巧的燕子一样在空中玩起了倒转。花剑向下,对准查玉杰的额头刺下。 身为银玄修士的查玉杰也不肯示弱,仗着刀长的优势逼退了花无凤这一剑。而后,他做猛虎下山,砍刀上冒起丝丝玄力对准花无凤的头颅就是一劈。 如此直接毫无掩饰的招式,花无凤若是被劈中了,那么他就不是花无凤了,他应该早就成为马贼乱刀下的孤魂野鬼了。 人还没有落地,花无凤忽然把花剑往砍刀上一刺,接着这股力量,他的人掠身倒退,不多不少正好避开了刀锋。 “你的刀顿了,需要磨磨。和天伤他们比起来,差的有点多啊。”花无凤评价,“天伤跟我说,刀虽然不像剑一样有多般变化,但是……” 花无凤忽然虎扑向前,把剑当作刀来使用,“一定要快!” 剑锋如刀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劈中了还在惊讶之中的查玉杰。 “你!”受伤后的查玉杰踉踉跄跄地倒退,“居然偷袭!” “偷袭?你搞错了吧?”花无凤冷笑,“你我一直都在战斗,你既然已经知晓我的存在,我这一剑,哦,不,一刀,又怎么能算偷袭呢?” “依我看,脑子坏掉的人是你吧!”花无凤忽然把剑飞向查玉杰的胸口,长剑离手后花无凤也随之掠身跟上。 查玉杰举刀劈开了花剑,然后与半空中的花无凤对了一掌。修为不够深厚的花无凤倒飞而出,嵌入了身后的墙面。查玉杰则后退了五步,每蹬一步,地面就如蛛网般龟裂开。 查玉杰的嘴角已经染血,显然这一掌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甚至被打出了内伤。 天生神体果然不是盖得啊!查玉杰暗中叫苦。 花无凤从墙面中爬出,整个人都已经呈现血红色,活脱脱的一个血人。但是他却并没有什么内伤,只不过是被磨穿了皮肉罢了。 再来几掌的话,毫无疑问花无凤反正已经是全身冒血了,再惨也惨不到哪去了。至于查玉杰……只怕会力竭而亡。 分析完以后,查玉杰决定动用压箱底的本事了。 他将长刀反插于地面,然后扎开马步,双手按压着刀背,爆喝一声后,漫天的玄力迸发而出,恰似因极致高温而炸裂的开水壶中的开水一样,气势汹涌,难以阻挡。 花无凤觉得自己的整个人都快被气浪冲走了,脸上的肉都在一波浪形翻滚,眼泪混着鼻涕飞卷。 真是糟透了,他可能会死在这一招下吧,可他从未如此刻一般明晰自己的内心。 气浪散尽,砍刀发出武技汹涌而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没有时间去做出任何动作,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被束缚住自由的鸟儿,想飞没有翅膀,想走却走不出这个牢笼。 他忽然想到了一些事,南山过往的嬉戏史,也不知道老头子过得怎么样,好久没去看看他了。 臭老爹应该还在为家族利益和长老们争论个不休吧。 娘呢?这么晚了睡了没? 我死了,无戒他们应该会很伤心吧……嘛……毕竟我自己都没想到这个结果,这家伙还真厉害啊。不过也没事,用完这一招,查玉杰应该也废了,秋吟应该会被顺利救出吧。 可是……不是说每一个热血金戈,豪情舒天下的男儿都会抱得一个美人归吗? 此时此刻他的美人又在哪里? 啊啊啊啊!好不甘心啊!都还没有遇到那个女孩呢!我怎么可以死去? 亲人们应该都在养尊处优吧?可是此时此刻……他能做的惟有再一次挥出拳头! 长刀捅入花无凤的躯体,快要切断肋骨时忽然停滞不前。 查玉杰抬头,望着花无凤憔悴的笑容……这个男孩的眼里闪着光啊! 花无凤居然在这一瞬间突破了神体第三重! 肋骨重新长出,逼出了长刀,花无凤的手也拧住了砍刀的刀锋,然后将它生生凝成铁球。 视线是血红的,听觉也在模糊,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出拳。 他左冲右突如狼似虎,像是野兽原始的凶性,也如死神狂暴。 他就是一个在拼命的刺客!不是敌人先倒下,就是他先力竭而死! 但就在这时候……他的拳头居然找到了查玉杰的漏洞,本能地挥出,然后轻而易举的贯穿了对方的胸口。 这就完了? 第四十二章:破晓 这算什么?神体穿刺buff?穿山甲附身?第二重和第三重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花无凤显然被自己的神乎其技的一击震惊了,虽然明白神体两重天之间的差距,但是这第二重、第三重之间的差距简直就是第一重、第二重之间的十倍啊! 按照这么算,自己修到第九重的时候那岂不是天下无敌?花无凤忽然间就意淫起了遥远的未来,可是他忘了十万年的历史中并不缺乏天生神体的高手,可是能修到第七重的也只有寥寥三人,至于第九重……还真是前无古人。 清理完手上的血渍之后,花无凤就领着几个半残不残的南山弟子们下去了。 最下层和地下一楼之间的通道上横亘着一扇玄铜大门,这种门若是想用蛮力破开,非天玄之下做不到。门面非常平整,中间的钥匙孔因此显得很明显。 南宫无悔把从监狱长身上搜来的钥匙插进钥匙孔中,用力推开大门,转眼之间,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 花无凤很自觉的承担起了“照明灯”的角色,手上燃着一团火焰,嘴里喊着“林秋吟~秋吟你在哪?” 三转五折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林秋吟的所在地。她的人还显得很精神,看来并没有受到某些不人道的折磨。 打开了牢房,林秋吟先是很用力地拍了拍林无戒的后背,然后架着他的肩膀,“臭小子还有点良心,还知道救你姐。” 林无戒天不怕地不怕,十七年来就专门怕自家大姐,此刻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他依旧不敢甩开林秋吟的手,还装模作样地讪讪说:“姐,你这么说可就伤老弟我的心了,知道你失踪以后,那最着急的人可是……” “嗯?”林秋吟在林无戒还没把话说全之前哼了一声。 “老大!”林无戒很识趣地把头看向了花无凤,“第二担心的就是我了。” 花无凤叹了口气,看到林无戒吃瘪的样子,心想还真是没出息。 之后林秋吟就开始追问花无凤等人营救自己的过程,林无戒只好从头说起,中间还不忘把自己的功劳添油加醋一番,俨然一副最佳功臣的样子。 钟无悔不忍心在其家姐面前把二师兄损的体无完肤,只好在一旁点头陪衬道是是是!二哥今天简直就是战神附体,所到之处衣衫不留。 林秋吟心中纳闷,奇怪了,为什么是衣衫不留? “所以这就是你们营救我的计划?”林秋吟捧腹大笑,“这谁想出来的?哈哈哈!这人脑门一定被门夹过。” 花无凤跳了跳眼皮,抽搐着表情道:“有什么问题吗?这不是成功了吗……” “你们这还不如直接硬闯呢……反正最后也是靠武力解决的。”林秋吟笑道。 “不,直接硬闯的话我们可能到不了这里,上一层的陷阱应该就能解决我们。”钟无悔笃定道。 “我觉得不会,因为我们会连第三楼都下不来。”林无戒道。 钟无悔和林无戒相视点头,道:“有理!有理!” “有理个球……”林秋吟不禁在心中为这一群人的智商担忧。 总之,不管如何,营救行动是成功了。 被一张火符挟持的林周是这场劫狱风波中唯一的幸免者,剩下活着的狱卒们都已经做鸟兽散去。现在,黑山监狱已经成了一座空无一人的废墟。 “我说大哥们,你们都已经把这座监狱都给毁了,里面的人也都给你们放光了,还挟持着我这一个小小狱卒做什么?”林周苦着脸道。 花无凤催动火符示意林周快点带路,“谁说你没用了,你不仅可以给我们带路,还能替我们传传话呢。” “传话?”林周纳闷道。 不知花无凤从何处掏出了纸币,刷刷刷地写下了两行字。 林周接过字条,就听见花无凤说:“你把这张字条交给血手,然后再来找我,我就会帮你把火符给解除了。” 就这么简单?林周心中奇怪,然后低头看了字条。 “明日正午,梅子戏前南山花无凤誓杀血手。” 林无戒看着林周抽搐的表情,内心忽然有了一种快感,“怎么样,是不是嫌太简单了。” 林周扯着一口南方腔调,嗲声嗲气地说:“这……这……这……这要是送过去了,我担心我这小命就没了,你们这不是要我去送死吗?那还不如直接烧死我算了。” 林无戒瞥了他一眼,试探道:“真不去?” “不去!烧死我也不去。”林周坚定道。 在林周的身旁绕了一圈以后,林无戒舔了舔口水,阴恻恻地说道:“你以为死在我们手上就会比死在血手手上好?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可是有着成千上万种折磨你的方式。” 林周咽了一口口水,吞噎道:“比如说……” “比如说就地强上你,让你尝一下男人的味道,”钟无悔恐吓,然后指了指林无戒,“喏,你身边这位,性取向可男可女。” 像是想到了什么十八禁的画面,林周忽然缩紧了身子。 林无戒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你已经被我上过了?” 钟无悔应道:“虽然你意图强上我,但是最终败在我的剑下,当夜找不到男人只好拱了一头猪。” “什么?”李如玉和林秋吟同时惊讶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有拱猪的癖好。” “我……”林无戒无语,“钟无悔你小子给我站住。” 花无凤制止了他们,强硬道:“这张字条你必须送出去,不然……”他想了一下,又道:“我就让林无戒和钟无悔一起上了你。” 林周的眼皮止不住跳了跳,心道这尼玛有啥区别?从被一个变态上变成双飞?呵呵…… 南宫无情这时候出了个主意:“其实这张字条并不是一定要你亲自送过去,你只需要想办法交到血手的手上就行了。” “呵呵……你这主意相当于没说吧?你们四个是智障吗?”林周在心中狂喷道,当然性命还掌握在眼前这群不靠谱的人手上,这话他也不敢说出口,所以话出口后就变成了这样,“这方法听着挺不错,但是具体要怎么做呢?” 南宫无情沉默了一会,然后径直走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林周的表情再次抽搐了。 林无戒撞了撞林周的肩膀,然后笑道:“看不懂了吧?他这意思是要你自己想办法。” “你的期限只有一天。”花无凤走到他的身边。 林周看着这几个传闻中的天南四少,若有所思。几番对话已经完全打破了他对这四个的认知,纨绔?天才?不,都不是!他们就是纯血种的智障啊! “一天之后,血手没来,你死。”花无凤补充道。 他们抛下了林周,一行人往来时的方向走了。 “你在看什么?”林秋吟林秋吟迈步到花无凤的身边道。 花无凤一边行走,一边看着即将破晓的夜色,目光深邃,深邃如穹顶之下的无边夜空。满身的伤痕与鲜血似乎对这个原本就背负了太多的男人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看我的未来。”花无凤回答。 “未来?什么未来?” “准确的说是明天。”花无凤目不斜视。 “你能夜观天象,掐指算命?”林秋吟问道。 “会一点点。”花无凤说,“跟山上的老头子学过一点。” “那明天会怎么样呢?” 花无凤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出答案,脑海中快速的搜素了一番,强行回答道:“谁知道呢……” “明天自会吹起明天的风。” 林无戒和钟无悔听到以后在心中暗讽道你就扯吧,撩妹不成故作高深。 第四十三章:梅子戏前杀人阵 黄梅镇梅子戏酒家。 这是劫狱成功后的第二天清晨,花无凤只睡了两个时辰,但是他已经足够清晰,他分明可以感觉到体内的热血在涌动。 与普通人的懒散放纵不同,花无凤一向勤奋,对于时间和身体更是珍惜,只要条件允许,他绝不会多睡一秒或是少睡一秒,一天四个时辰的睡眠时间,一方面可以可以确保高质量的睡眠,另一方面也可以节省下时间用来做其他事。饮食也很有讲究,从他每次喝酒只用自己的玉杯就可以看出,像这种人,无论下毒有多厉害的人都是极难毒到他的。 说实话,这些情况显得有点讽刺,明明是名声传到大陆以北的纨绔子弟,却在这两个方面做的媲美一个在卫生方面有着洁癖的人。 他是纨绔,他自己也承认,但他是一个背负着普通人无法忍受的命运的纨绔。这个世上能够理解他的只有两个人,就连他的师兄弟也不能。 洗漱一番,他就走出了房门,果然,南宫无情和李如玉还有林秋吟早就已经等候在门口,缺席的还是那两人。想必还在懒床吧,花无凤笑了笑。 花无凤耸耸肩,带着一群人来到了钟无悔和林无戒的房间。 “咚咚咚,咚咚咚。”花无凤以极高的频率快速敲门,这种敲门的方式声音并不大,但是因为音调高的缘故会显得比高分贝的声音更加刺耳,想要叫醒两个瞌睡虫,无疑这才是最好的方式。 门从里面被打开,睡意惺忪的钟无悔露出了半个头,门遮遮掩掩正好挡住了身子,“干嘛?” “还没睡醒?也没关系,现在醒了就好。”花无凤摆摆手,“该干正事去了,不然等会就是给血手送人头了。” “才几点啊,”林无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声音说不出的幽怨,“鸡都还没叫呢。” “你房里有鸡?”花无凤反问。 “我肠子里有,行不行。”钟无悔抱怨。 “那你先去把你肠子里的鸡请出来,然后让它叫唤几声,顺便道个早安,就可以出来干正事了。”花无凤说完,偷偷运转起玄力,将两人的床连着床上的林无戒一起烧了起来。 “诶诶诶!别啊,凤哥儿,你把火先给我灭了。”林无戒倏地从床上蹦起来,光着裤衩大喊大叫。 “哼……不动手你们就不知道厉害。”花无凤嘲讽道。 话完,花无凤就转头走下楼去,想来这么一闹腾,无戒无悔应该也没有继续睡觉的雅致了。 黑判官和时迁正坐在院子前的酒桌上,二人相互对酌。 南宫无情等人并不知道这些人全身漆黑的人会是十方炼狱的杀手,花无凤只告诉他们这些人是自己请来的杀手,杀完人就走,包括酒家的老板也是他埋伏下的后手。 并非是不想告诉他们真相,只是他实在不能说,有苦不能言的可悲只怕这世上也只有那些死去的前辈们能懂了吧? 十分钟后,所有人都下了楼……为血手量身定制的全套准备从现在开始! ……………… 一袭红衣宛若怒血,胯下是汗血宝马,身后是新教分部的信徒们。他一骑当先,争分夺秒,似乎生怕来晚了花无凤就会逃走,不过他多虑了,就算他来的再晚,花无凤也会等。 这种等待说来奇怪,一个人在等待自己的仇人时往往会显得很有耐心,例如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笑的这种能把仇恨记上十年的人居然也自称君子。但是在等待自己的爱人时,人们又会显得没有耐心。 深爱与大恨,究竟哪个更感人谁又说的清。 血手将汗血宝马系在梅子戏三丈之外的一颗桃树下,然后带着自己的人马走进了梅子戏。 可疑的是这里居然只有六个人,分别坐在六张桌子上。花无凤,林无戒,钟无悔,南宫无情,黑判官还有时迁。 这是在闹哪样?血手心中暗自忖道。 花无凤看出了血手的怀疑,开口笑道:“既然来了,有何必止步不前呢?新教血杀榜的四个人都在这里了,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哼……”血手冷哼,“就凭你们几个娃娃还吓不到我。” 他环顾四周,高声喝道:“董成,你这个老匹夫,老子知道你在这里,别躲着藏着了,出来吧,和我决一死战!” 花无凤饮尽杯中黄梅酒,摇了摇脑袋,说:“你可能搞错了,今天要杀你的不是董叔,而是我。” “你?”血手大笑,“哈哈哈,区区一个地玄的小娃娃,真是大言不惭。” “不是一个。”花无凤没有理会血手的嘲笑,淡淡说道。 “那你还等什么?”血手怒目圆睁,眼看就要动手。 “等你坐下。”花无凤道。 “坐下?你莫非忘了我是来杀你的而不是来找你做客的。”血手讥笑道。 花无凤瞥了血手一眼,没有解释,“动手之前,看一场戏不是很好吗?就当做是某一方死前的享受吧。” 他将黄梅酒甩到血手面前,“这酒是梅子戏的名酒,专门为你准备的,酒里没毒,喝不喝随你。” 血手岂能受了这股气?接过黄梅酒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好酒!” “哼……你倒是好胆魄,这坛酒给你也不算浪费。”花无凤冷哼道。 “呵……堂堂天南四少想要杀我,岂会借助这种无耻的手段。” 林无戒插口道:“他确实不会下毒,不过不是因为什么无耻不无耻的,要是能解决你,无耻点也无妨。他只是可惜这坛酒罢了,一个酒鬼的世界,你岂能懂?” 话说完,戏子就从梅子戏的舞台上走出来了。 一袭红衣轻纱,两鬓长挂发丝,一顶紫金嵌玉冠。舞台上只有李如玉一个人,一个女子自导自演唱完了一出戏。 这出戏改编自北方的民谣,讲的是女子歌舞送君出行,后来男人战死,女子卖身进入青楼,歌舞中行刺达官显贵为君报仇。 血手看不懂这出戏,所以他早就已经很不耐烦了,但是他身旁的红衣主教看得懂。他把手放在血手的肩头,压下了血手的身子,不让他出手,为的就是看出这出戏的古怪。 “这女人有古怪。”红衣主教道。 “嗯?”血手奇道。 这时候,坐在邻桌的花无凤忽然开口:“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身为戏子,又怎么可能看得破这趟尘世戏剧呢?” 话说完,花无凤就笑了。 “不好!”红衣主教大叫,“这女人是刺客!” “哼……我早就知道了。”血手不屑道。 “你懂什么……”红衣主教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如玉就从台上掠下了。 长剑出自袖中,通红如血。剑如血,衣如血,不见鲜血剑不归。 刹那间,红光大盛,地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阵法,散发出的气息就连空气都被染红。林无戒、钟无悔等人的剑也变成了红色,不是反射红光,而是……红色爬上了他们的佩剑,迅速蔓延开。 花无凤的剑本来就红,现在花剑就像是浸泡在血海里一般,杀气蔓延,顿时充实了整个梅子戏。 七个人处在血手的七个方位,就像是七尊杀神。 血手再无知也明白了这是什么阵法,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两位红衣主教大喊:“七情血杀阵!” 李如玉的剑已经杀至血手的身前,红光锁定在血手的身上,剑过,血流。 他明明已经避开了这一剑,为什么还会受伤?血手大骇。 第四十四章:血雨迎春 人们对自己所不熟悉的事物总是怀有一定的敬畏,恰如儒家之于鬼神,又如世人之于孔子。 虽然血手对这种阵法已经有过研究,但终究没有亲眼见过,所以第一次面对七情血杀阵时有些敬畏过度,慌了手脚。 若是将杀阵中的红色杀气抹去,他一定可以很快就能想到自己受伤的原因。一名剑客的手上能伤人的不仅仅是有形的兵刃,还有无形的剑气。只是在这杀阵里,剑气即是杀气,杀气如同剑气宛如血雾般弥漫,在分辨不清这些的情况下,被剑气伤到的可能性自然大大提高了。 他已经被视觉限制了。 说来奇怪,身为天玄修士,血手的视觉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比上常人目视距离多了几倍。做个比较,普通人的眼睛大约能看清五十米之外的一点蜡烛火光,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五公里以外的标志性建筑物,而血手的眼睛却能做到在五百米之外看清一点蜡烛,位于高处,不考虑地平面曲率的话,可以看到二十公里之远。 可是,很多时候,我们不是败在缺陷上,而是败在优势里。会游泳的人仗着水性好,却最终淹没在了水库,大雨天带伞的人仗着自己有伞,却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落汤鸡。 看见血手受伤以后,红衣主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逃出七情血杀阵,而不是如何与血手并肩作战击垮花无凤。但说来可笑,偏偏越是自私的人越能摊上麻烦,花无凤七人是没有阻挡他,但不代表就没有人阻挡他了。 比血手的情况更糟糕的是,他要独自在杀阵里应对同为天玄高手的梅子戏老板董成。要知道,董成这货可是一巴掌拍飞了血手的人!他哪里会是对手?更何况……这还是在七情血杀阵里! 红衣主教心中叫苦连天,可此时此刻他早已是天高地迥,号呼靡及,唯一有实力帮助自己的血手被缠住了,总不能指望身后那一群银玄地玄的信徒吧?自己在这阵法中能够发挥的实力也不过介于银玄天玄之间,他们呢?地玄还是黄玄?或者说压根就没有实力了? 虽然心里想了不少,但红衣主教的手还是没有闲着,眼看董成的一巴掌就要落下,红衣主教立马掏出藏于袖中的长鞭,对准董成的面门就是一抽。 这要是就叫你抽中了我董成还用做人?他心中暗道好笑,在他看来红衣主教这时候该做的反应不应是迎击而是借着自己这一掌的力逃跑,当然这样也会导致他受到不轻的伤,但是逃出杀阵以后,爱怎么着还不是他的事? 所以董成就拿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把……菜刀,一个……菜盆。 这算什么?就是自己修为被压制了,可也不至于这样瞧不起自己吧?这分明是在侮辱人!红衣主教心中愤懑不平,但他要是知道血手是被用什么武器打的之后,心里应该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梅子戏老板在半空中用菜盆挡着自己的半张脸,正好防下了长鞭的攻击,菜盆上马上凹现出一道鞭痕。 然后他抄起另一只手上的菜刀,神乎其技的一挥,一条名列灵器榜的长鞭就被一刀两断了。 红衣主教心道这真的是菜刀吗?简直比灵器还灵器吧!可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菜刀模样的灵器? 他猜的没错,菜盆虽然只是普通的菜盆,但这把菜刀却是实打实的灵器,它的前身是位列灵器榜第九的风牙刀,但自从董成被花无凤安排到梅子戏做老板以后,他就发现风牙刀的模样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而且身为一个小老板拿着这玩意根本没有用,于是索性就把风牙刀熔了重炼,这就有了一把斩变万千食材的菜刀。 天煞的二逼啊!永远挑战荒谬是少年永远的信条,可是……他一个中年大叔凑什么热闹? 花无凤一直以为董老板是1和3中间那个数,可没想到……他居然会是1和3的组合!看见董成拿着一把菜刀斩断灵器后的花无凤心里马上就明白了一切,难怪好久不见风牙刀。 红衣主教毕竟也是纵横沙场的老手了,看见自己的灵器一刀两断以后也没有愣多久,马上就挥动剩下的半截鞭子,舞出一道长虹。他就不信那菜盆子还能在接下这一记。 菜盆子确实没有接下,因为董成用完一次以后就马上把菜盆子丢一边了。接住断鞭的,是董成的手。 梅子戏老板顺着断鞭的方向一拉,红衣主教的整个人就被连带着拉了过来。而下面迎接他的是董成的菜刀。 红衣主教来不及反应,只好举起一臂挡住了自己的头,没有丝毫悬念,刀落,手断。 “啊!”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冲破云霄,红衣主教捂着自己的断手跪在了地上,董成的面前。 “结束了。”董成平静地说道,“你做的最不该决定就是加入新教,而且……还敢打神子的主意。” “求求你……放过我,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的……”金银珠宝尚未出口,刀就落在了他的颈部,喷洒出的鲜血染红了菜刀,这一刻……这把刀似乎夺回了往昔的风采。 “还废话什么呢?钱?还是色?可惜我对这两样都不稀罕,你还是拿去孝敬阎王爷吧。”董成挥刀杀了红衣主教,就像在用菜刀杀一只鸡。面色平淡如水,他的刀下还有几多亡魂?他是否已经习惯,或者说厌烦…… 七情血杀阵的厉害之处就在于阵法里洒落的血越多,布阵者就越强悍。而这种早在上古世纪就有的阵法唯一的布阵要求就是布阵人数要达到七人,且七人俱以自己的鲜血为媒介,一人亡六人伤。 吸收了一位天玄高手的鲜血以后,阵法里的血雾更加浓重了,饶是拥有极好视力的血手,也只能看见七个血色的人影了。他几乎是在用本能战斗,可越是生死关头,他的本能似乎就越强大、越准确。 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已经多次打伤了布阵的七个人。当然,他自己的身上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剑伤交错纵横,狰狞可恨。鲜血肆意蔓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能活动的血人。 南宫无情再次笔直地刺出了一剑,但血手居然只凭借一只手就挡住了这把流云剑。与此同时,林无戒的剑也被他握在手里了。 可是,他们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凭这两剑伤到血手。 因为,这时候血手已经没有多余的手了。剩下的五把剑中的三把分别从前后与上方攻击血手,除了地下以外,可以说这是一次全方位的进攻。 被七个低境界的修士追着打,你是否也会感到愤怒与无力呢?血手。花无凤冷笑,在他手上的花剑马上就要刺入血手的头颅。 情势忽然逆转,血手促动全身的玄力一振,下一瞬,掠形于长空的花无凤飞出去摔了个狗啃泥。 我靠!什么玩意,这时候还催动玄力,双手不要了吗?花无凤在落地的瞬间脸都绿了。 除了花无凤,分别攻击血手前后的李如玉和时迁也被震飞了。但南宫无情和林无戒硬是以脚蹬地,撑住了身子,然后趁着血手没有罡气护体的一瞬间,把长剑从血手的双手直接摩擦过去,分别刺入了他的左右两肋。 “我受了伤,但我还没死,机会只有一瞬间。”他看着林无戒和南宫无情冷笑道,“接下来就请你们去死吧。” 他的双手忽然松开,然后紧紧拽住了两人的手臂,猛地往里一拉。两人手上长剑贯入更深,但他们也离血手越近了。 血手又松开手,转而握住了两个人的头颅,然后用力向上提起,他们的脚就悬空了。 第四十五章:七情血杀 “我劝你们还是停手吧,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了,”血手挺了挺胸膛,然后看着刚刚起身的花无凤,“除非你不想这两个家伙继续活着了。” 血手根本没有考虑花无凤还会动手,在他看来花无凤这个人虽然名声不好,但极其重视自己人的安危,何况……那些破名声还指不定是花无凤自己造出来掩人耳目的,毕竟一个连魔道都敢加入的人还会在乎区区声名吗? 花无凤确实不敢继续动手了,一个男人可以拿自己来冒险但是绝不会允许身边的人出事。 事实上,血手有着更好的选择,那就是直接杀死手上的两人,然后这个麻烦的阵法就会自动解除,剩下的五个人不过是地玄境界,凭借他天玄的修为还不是一巴掌拍死一个?但是他不敢,因为阵法外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董成,他可不确定自己解决了这些人以后还能不能从董成的手下逃走。 越是地位高崇的人,越是惜命,这是古往今来的一条定理。 考虑完这些以后,花无凤就明白只要自己不轻举妄动激怒血手,他就不会伤害林无戒和南宫无情的性命。可是……这样一直给人当小鸡拎着,时间久了也会断气吧?看林无戒的脸都青了。 “你还真是固执,再不下决定,你的两个小兄弟就要说拜拜了。”血手活动了一下脖子,“想地狱再见吗?” 花无凤把剑掷到血手身前的地上,花剑稳稳妥妥地插在泥土上。他连脚步都没有迈半步,空着手,用疲惫的声音,平静地说道:“说吧,你想如何?放你逃也不是不可以,但若是你泄漏某些东西的话……” 血手嘲笑着打断:“哦……我可没兴趣泄漏什么,何况我根本不知道。” “很好,放下人,你走吧。”花无凤干脆地说道。 “你在逗我吗?七情血杀阵都还开着,我怎么走?”血手阴冷道。 “七情血杀阵想要关闭必须七个人一起,你抓着他们两个我怎么关?你不是说自己知道这个阵法吗?怎么会连这些都不知道?”花无凤的身体纹丝未动,可嘴巴却喋喋不休“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冒充知识分子的小学生?你是用猪蹄翻的书,猪脑记的资料吧。” 血手被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你真不怕我现在就把他们杀了?” “他们是你唯一的筹码,无论你手上两个中哪个死了,你都走不掉。”花无凤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血手,那表情好像在说“你是白痴吗?”。 “当然,毕竟这两个白痴落在了你手上,所以我不介意拿白痴换白痴的命。”花无凤说的坦然,其实心里却悬着重石,“所以我的决定已经做好了,杀阵的关法也和你说过了,你的决定也快点下吧。”说完,他向前跨出一步,将血手逼迫得更紧了。 “那……好吧。”他刚刚说出一个“那”字,南宫无情就抓住了他犹豫的瞬间,对着其胸口一脚蹬出。 “犹豫不决是猪啊……”花无凤边说边跑,提起花剑以后对着被踹在半空中的血手就是一剑。 血手深知这时候要是在抓着林无戒自己必死无疑,索性就用力将林无戒甩向了花无凤的剑锋。 “骗你的。”花无凤忽然一笑,“等的就是现在。” 说完,他在瞬息之间刹住了剑锋,一手接过林无戒的身体,“还真是跟猪一样重啊……让你平时多锻炼你不听,真不愧猪八戒这个外号。” 已经站稳身子的血手还没来得及反应,钟无悔和黑判官就杀到身前与身后了。 “好了,两个方向你想怎么防呢?”钟无悔淡淡道,“再来一次拼伤制服我们?” 呵呵……我可不是二师兄和无情那俩呆子。钟无悔忽然向后弯曲了膝盖,改用一招流氓打架的招式借助惯性避开了血手的大手,顺便在血手的腿上割了一剑。 黑判官更直接,根本不靠近血手给他近身的机会,远远地拿着一只判官笔点了一下,一股血色的玄力就弹空射出。 “搞什么啊?一阳指啊这是?”钟无悔干瞪着眼,忽然觉得自己貌似还不够聪明,要不下次自己也来个那什么弹指神通? 多年以来靠着肉搏拼命的血手自认肉身天下无敌,当然这要除开花无凤。但是黑判官算个什么玩意?区区一个地玄,就算给你加强了玄力又能怎么样?老子的肉身还不是照样牛掰?靠着一个什么不伦不类的“一阳指”就想伤到自己,做梦吧你。 所以,他直接选择以手掌去接这股玄力。 下一刻,玄力消散,血手的手上多了一个血洞。 什么鬼?还真是一阳指?钟无悔目瞪口呆,其实就连黑判官本人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指居然能打穿血手的手掌,那两只手可是血手身上最硬的部分了啊! “哥们你姓段吗?有空也教我几招吧,不要别的就这一阳指了。”钟无悔一边向黑判官询问,一边很随意地挥出了几招。 凌空的剑气,掺着玄力打向血手。他交叉双手挡住了这几招,但身上依旧印着几条血痕,不深但也不会浅。反正他身上的血已经够多了,这种轻伤再多也对他没有影响,相反还能激发他的潜力。 “我姓恨,你说的什么一阳指我压根就不知道。”话虽这么说,可黑判官又对着血手指了几下。 吃过亏的血手哪里还敢自大,看到黑判官这阵势就被吓跑了。一人射,一人跑,看起来滑稽的如同菜鸟枪手射击移动活靶。 “还愣着干嘛?快点固定住这靶子啊。”林无戒朝花无凤喊道,然后自己先上了。 “小恨你可要射准点,别把我给射到了。”花无凤边跑边说。 “放心,保证不射脸,”花无凤刚想点头致意,就听到黑判官继续说:“最多射你下面那张嘴,不知为何,花无凤忽然停住了脚步,然后说:“算了,我还是等你射完吧。” “怎么,这你就怂了?”李如玉讥讽道。 “你怎么不上?” “你好意思麻烦一个女人?” “那时迁和无情……”刚说到南宫无情,花无凤就看到南宫无情这厮居然也掏出了自己的暗器“无定飞环刀”,朝着血手一把一把的丢。 时迁呢?花无凤转头去找人,却看到时迁居然再和钟无悔林无戒一起肉搏血手。 他望着黑判官:“你可千万别射歪了。”说完,提剑冲向血手。 血手身中数剑,但却依然难以置信地战斗,并且……照这趋势看,他的实力也在慢慢提升。 这是什么情况?该不会是盛产狂战士的那一族吧?花无凤骇然,但依旧冷静地找到了一个破绽,把花剑送入了血手腹部。 血手刚想挥掌拍碎花无凤的脑袋,林无戒和钟无悔的剑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只好用双手挡下。随之,南宫无情和黑判官的远距离攻击又到了,受到牵制的血手根本没有办法防守,只能任由这些攻击击中自己,撕心裂肺的疼痛回荡在他的脑海,他依旧咬着牙,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出现这局面也只能怪他自己太大意了,本以为带着一个红衣主教就绰绰有余了,哪里想得花无凤居然会布下七情血杀阵,这阵法可是连魔教之人都不敢冒险尝试的禁忌大阵啊,这世上会的人也寥寥无几,会是谁传给花无凤的就更无从考证了。 血手一开始觉得这阵法应该是十方炼狱的圣主断水教给花无凤,但他又马上粉碎了这种想法,区区一个黑无常哪里有这种资格,想来应该是十殿阎罗中的阎罗王了。 “刺中胸口也不会死吗?”南宫无情冷酷如冰霜的声音在血手的背后响起,原来就在血手忙于应付的时候,南宫无情竟然偷偷来到了他的身后,还把流云剑刺入了他的胸腔。 这一刻,南宫无情的声音恰似宣布血手命运的死神。 第四十六章:狂战士 血手的胸腔里,居然没有心脏。在这个匪夷所思的身体中,血液流动的动力居然不是跳动的心脏,而是这幅奇怪到极点的身体。换句话说,他的身体上每一处肌肉都相当于普通人的心脏,若是无法将其粉碎,即便是割断他的咽喉,颈部上下的两部分也会自成系统,使其继续存活。 但是这种身体系统的缺点就是血液循环较常人慢上许多,正因为如此狂战士一族的人都是靠肉搏为主,鲜有靠玄力一较高下的人。可以说,全天下除了像花无凤这种先天就拥有神体的人以外,论身体素质无人能出狂战士一族左右,即便是道玄修士也不会愿意同一个天玄的狂战士肉搏。血手的身体素质,按照花无凤九重神体的标准来算的话,应该介于第三重和第四重之间,比起花无凤略强一线。 南宫无情不会以外观评价任何人,包括血手也是一样,他能想到惟有对方的身体素质已经不是自己可以对付的了,即便自己和这个人相同境界,短时间内击败他有可能,但是绝对做不到杀死对方,而一旦时间久了,血手必定会因为浴血的缘故变得更强,到时候输赢就两说了。 想要杀死血手,惟有凭借实力碾压,在短时间内粉碎他的肉身。而想要做到绞肉机绞猪肉一样的事,只怕道玄之下是没有可能的。 那么……也就是说血手从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吗?想到这里,南宫无情忽然有些恶心,他胃里的酸水已经在翻涌了。 “你是狂战士吧?”花无凤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结果当然也不出他所料。 “看来你知道我的种族……但是,如此又能怎样?”血手狞笑道,“既然我的身份已经暴露,那么……只好请你们全部去死了。真是遗憾,原本还想陪你们好好玩玩的。一个分部毁了就毁了,新教大佬们的态度对于我来说跟狗屁没什么两样。”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过依附任何一方啊!”血手狂妄道,“我的目标岂是你们能够理解的?” “哦?”花无凤不屑道,“我只是让你回答,但是你的答案实在太长了。”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现在马上缴械投降……” 钟无悔打断道:“凤哥儿,他好像没有武器。” “闭嘴。”花无凤狠狠瞪了钟无悔一眼,然后继续,“第二,等我打败你,你再投降。不过你大可放心,我的目的已经改变了,无论你选择哪一种我都不会杀了你。” “呵……果然你也和那些人一样都是混蛋吗?也想研究或是利用我的血脉能力吗?!”似乎花无凤触及了他的逆鳞,血手歇斯底里地吼叫。 “混蛋?”花无凤明白血手在说什么,平静道:“别把我和那些人相提并论,对于我来说你可不是实验体或者奴仆这么简单,至于我的目的……呵,你很快就会明白。” “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还不让别人听懂,可以动手了吗?反正血手你也不会投降的吧。”虽然是提问的形式表达,但是林无戒显然没有等待答案的意思,他的人和他的剑已经先花无凤一步动了。 “我说,刚才那一下可整的我有够难受的啊!”林无戒喝道,“既然你是狂战士一族的人,想必应该是不会死在我的攻击之下的吧,不过……你应该还拥有痛觉吧,那就请你偿还刚才我的那股窒息的难受吧。” 血手挣脱了南宫无情的剑,然后以一种看着疯狗一样的眼神盯着林无戒,“你是疯狗吗?竟然敢独自和我动手。” 血手说的没错,林无戒本来就是个疯子,他赌,他嫖,他饮酒,但他是个好人,不像这个世界上的某些权贵,不赌,不嫖,但却从骨子里是个人渣。像林无戒这种为了贯彻自己信念的人,一旦遇到难以跨越的阻碍,那么他就会变成一个疯子,不,一条疯狗,他从不介意用嘴咬人,特别是这种颠倒是非的新教之人。 林无戒还没有落到血手的身上,血手的拳头就已经打在林无戒的小腹上了。他的整个人如同竖直摆放的桥拱一样弯曲,下一刻,隆起的后背带着林无戒的整个身子恰似足球一样的飞出去。难以置信的是,林无戒的剑依旧没有离手,甚至……在这一瞬间他还伤到了血手。 “不得不承认,小子你的剑还蛮快。”血手两脚相互交替蹬地,动作就像是电影的武打明星一样,这代表着他随时都有可能发起冲锋。 他果然不负众望,在一刹那之间挥舞起了自己的拳头打向了花无凤的面门。 一秒钟是六十刹那,可是这两个人交手竟然就在两个刹那间完成了。 花无凤没有躲避,而是选择已更快的速度更大的力量徒手打向了血手的胳臂。然后血手那只原本饱含力量的手臂忽然下垂,失去了该有的风采。 “狂战士的身体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别说是人,就算是成年的妖兽都未必能靠肉搏打赢你们。诚然,你们几乎没有弱点,但这不代表你们就真的没有弱点了。”花无凤镇定地站在血手的身前嘲讽,“说实话,你们的身体和我有点像,几乎都是强壮到无解,所以……你该明白我自然清楚这种身体的弱点所在。” “你的弱点……就是潜藏在肌肉下方的肌腱。”说完,花无凤抄剑刺向了血手。 若是两个寻常的修士战斗,第一打击点一定不会选择肌腱而是咽喉、心脏等致命位置,可是血手可不是普通人,想要对付这种人就得走不寻常的路。 领悟了战斗要点之后的几个人马上以自己的方式纷纷对血手进行打击。黑判官依旧选择了类似“一阳指”的远程攻击,不到生死关头他断然不肯再和血手发生近距离接触了,毕竟自己曾经可是有过被血手一巴掌拍晕的经历的,这几天重伤未愈可真不敢再挨一下血手的攻击了。 “哼……知道又能如何,废了的手再恢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你们又能在一瞬间做到哪种程度呢?”血手嘲讽道,钟无悔听到这话以后也已经注意到了,按理说血手挨了这么多的攻击了,血早就应该流光了,可是现在……他的身上,伤口加起来也不过才寥寥五处。 匪夷所思的身体构造,加上难以置信的恢复速度,还有这天玄的修为……这家伙还能算人吗?单打独斗我早给他ko了吧?钟无悔心中暗道,不知不觉中他的内心居然产生了一丝惧意。 在他思考的时候,血手忽然凭空捏出了一只巨大的血色手掌,对着冲来的几个人就是一推。南宫无情等人横剑挡在胸口,但是一股巨力仍然通过剑身传来。下一刻,几个人都被打翻倒地。 “哼……真当我拿你没有办法了吗?”唯一还安然无恙的花无凤冷哼道。 “拭目以待。”血手不带任何表情地说道,“反正你们那不痛不痒的攻击也只是为我增强血性罢了。”话虽如此,但他的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看花无凤的阵势,还真不像在吹牛。 “那只好请你先在地上趴一会了,放心……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掌握这招,但想来以你的身体应该不至于会死在我的剑下。”他居然在手中用火焰凝成了一把剑的形态,佩着另一只手上的花剑,摆出了一个蓄力的架势。 “二刀流吗?我还当是什么不出世的武技呢,高估你了吗,呵……”血手根本不知道花无凤接下来的打算,只当是多了一把剑而已的在嘲讽。 花无凤没有理会血手,只是低声喃喃道:“花舞,千魂葬。”他的力气似乎全部放在了手上,以致于这句话轻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楚。 第四十七章:降服 午时三刻,梅子戏酒家。 地面空余一堆废墟和几十具尸体,依旧站着的人似乎只剩下花无凤这边的人了。 七情血杀阵已经解开,看到正常世界的色彩,钟无悔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那阵法他算是再也不想用了。 “没控制好给杀了吗?”林无戒活动了一下筋骨,“也在情理之中吧,毕竟在这个阵法中得益最大的是你,能调动天玄境界的玄力也不过分,再加上你那一招传承武学……” “不,他还活着。”花无凤没有回头,而是极目在废墟之中寻找血手的身影,“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家伙的身体强度,他绝不会因为一两招比较厉害的武技就死去。” “你就那么确定?”林无戒站在原地,显然不太敢相信,“你那一招可不是比较厉害这么简单吧,上一任的花剑剑主可是用这一招杀死了一位半仙的。” 钟无悔插嘴道:“人家本身就是仙人,杀死一个半仙算什么?再说了,凤哥儿可是第一次使出这一招,要不是七情血杀阵支撑着,凤哥儿早就玄力枯竭了。” “的确没死。”南宫无情依然保持着战斗时的警惕,看他这阵势显然是坚信血手还活着。 林无戒本想再出口反驳,但是下一刻所发生的事就让他乖乖闭了嘴。 残破的墙体废墟之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满是鲜血的手,仔细一看这只手上依稀还有一个贯穿的血洞。 花无凤一言不发,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分析着血手此时此刻的情况。到目前为止,血手一共受到大大小小约一百多处的伤,其中重伤一共有五处,分别是自己、林无戒、南宫无情、钟无悔和黑判官造成的,其中又属自己刚才那一记攻击最为致命。而花舞千魂葬的特点就是全方位打击,属于极其细密的高精度打击,即便是拥有强悍体制的血手中了这一招也当失去战斗力了。 其次,在这场战斗中,血手一共释放了十三次武技,其本身就不擅长运用玄力,一旦释放武技玄力消耗的也就更快,目前为止,他就算还能在战斗,也没办法在释放一次武技了。 第一种情况导致血手失去了防御力,相当于解决了最为棘手的一个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花无凤等人即使不靠七情血杀阵也可以搞定对方。 而第二种情况则是导致血手失去了攻击力,等同于这个人已经对自己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两种情况相结合,也就是说……现在的血手等于一个废人。 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倘若他的肢体重生能力到达了一个变态的地步,那么很有可能他会寻找机会偷袭我们。至于他的这种能力,到底是哪个级别的,就得走近看一下了,不过他手上的血洞依旧没有恢复,应该不会太夸张。 “好吧……我投降,别动手了。”废墟下传来血手虚弱的声音,透过稀稀疏疏的断壁砖瓦,听起来有些鬼畜,绝对让人印象深刻,特别是对林无戒和钟无悔,他们现在甚至有些想笑。 这句话说完,血手就自行从废墟中爬了出来,他瘫坐在废墟上面,那只没有血洞的手耷拉着垂下,身上零零总总的伤痕依然数不清,血肉模糊的样子简直让人看了想吐。 南宫无情正想提剑给血手最后一下,但是花无凤阻止了他,示意他先退下。然后花无凤独自上前,坐在血手的身边。 “呵……不怕我把你杀了吗?”血手轻声说道。 “你比我惜命,怎么样才能活着你应该明白。”花无凤镇定从容地回答,“况且,现在的你……没有这个实力。” “每一个天才都这么自负吗?”血手问道。 “不是自负,而是自信。”花无凤直勾勾地看着血手的眼睛,“平庸之人是无法理解的,他们只会以为我是在恃才放旷,但是你不同。” “你觉得我和你是一种人?”血手无声的一笑。 “不是,我们是两个极端,但却有着类似的目的。”花无凤催动余数不多的玄力吸来了一坛酒和一个酒杯,他先给酒杯倒满了黄梅酒,然后又取出了自己专用的玉杯倒满,“给,你有什么目的我很清楚,应该说你们这一族的人都怀有这个目的。” “你知道我的目的?”血手怀疑道,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还有能够理解自己的人?同伴们早就已经死了……死在那些高喊研究之上的人手上。不只是小白鼠啊!只要研究有需要,人类也可以成为小白鼠。 “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花无凤先行饮尽一口酒,吊足了血手的胃口,“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不止你一个狂战士。” 原本就疲惫到极点的血手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一怔,酒杯从无力的手中脱落。 “哎呀呀,可惜了这杯酒了。”花无凤是眼看着酒杯摔碎的,但他没有出手去接的意思。 “你说我还有同伴活着?!”血手喜极而泣。 “嘘!”花无凤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这种事可不能说的太大声,不然……你懂得。” “告诉我!他们在哪里?”血手显然没有理会花无凤的告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抓住了花无凤衣襟摇个不停。 南宫无情看到以后还当血手又想挟持人质了,当下就冲了上来,但是花无凤的一个手势把他制止了。 “你这样一直拽着我,我也不好说话吧。”花无凤撇嘴。 血手悻悻然松开了手,但是嘴上依旧强硬道:“快说!” 花无凤忽然贴近了血手的耳根子,说了几句悄悄话。 “我靠!凤哥儿居然还有这种癖好……不行我以后要离他远一点。”钟无悔耸耸肩。 说完话后,花无凤就朝着钟无悔微笑着说:“知道你和猪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吗?” “那就是猪不能变成你,而你却可以隔三差五的变成猪!” 然后回头,继续和血手耳语。 未几,血手忽然朝着花无凤磕头,这一来倒是把众人吓得不轻,花无凤朝钟无悔投来一个得意的眼神。钟无悔也回敬一个挑眉。 那意思是在说“怕了吧?”“厉害了,我的哥。” 花无凤扶起血手,“我们是合作关系,而非主仆,这一点你要明白。” 血手激动道:“您救了我的族群,就算要我做牛做马都没有问题,我发誓从今以后绝不背叛神子殿下。” 看来花无凤说的好消息有够劲的,血手对他的称谓都已经改成了“您”。 花无凤笑着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出声否认,他拿出了一瓶治伤灵药递给了血手,“这是回春药,你先拿去用了,很快就会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了。” “我要你继续潜伏在新教,可好?”花无凤等待着血手的回答。 没有让他失望,血手很干脆地答道:“全凭神子安排。” “很好。接下来你回去可能会遭到新教的惩罚,因为现在能够背锅的人只剩你了。但是他们绝不会对你怎么样,因为南阳这边的分部还需要你来坐镇,不过你可能会被一个新调来的红衣主教监视。记住,尽快搞定他,不要露出马脚。” “是!” 花无凤拍了拍血手的肩膀,“血灵珠我会差人给你送去,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炼体吧。” ……………… 七日倏忽而逝,梅子戏又重新开业了。 但是从此以后,这里再也没有什么戏班子了,也没有了绣花剑客。有的只是一个守财的董老板和贪财的小二时迁。 第四十八章:神剑之灵 华旭十二年,三月初三。 断城以北,长河之源。这里是南疆和漠北的交界处,也是断城和秀川郡的交界处,但这里却不属于任何一方。非要算的话,这应该是天南的一个禁地。 没有人封锁,但也没有人敢来,传说中这里住着一个能偷天换日的妖怪。 是日,阴云遮天,黯淡无光。 倏然间,两条人影从天空上掠下,停在了尼姑庵的庵前,开满桃花的树下。 “这里就是你说的尼姑庵?”花无凤平静地说道,虽然单从尼姑庵来看看不出任何诡异之处,但若是结合一下周围的环境,就不一样了。如此浓重的妖气,居然可以渗透空气,影响天气,想着接下来要面对的怪物,花无凤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是的,这里就是藏秋水剑的地方。”黄八百回应道,“虽然我说过以你的本事可以帮我拿到这把剑,但是我还是再劝你一句,还是先把修为提到银玄再来挑战吧,这可不同于你在宗门里的试练,搞不好真的会要人命的……” “好了,废话少说,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花无凤打断道。 “唉,好吧,好吧。打开门以后剑灵就会主动来找你,告诉它你是来帮黄家人拿剑然后打败他就行了。”黄八百无奈道,“你说你都已经是地玄巅峰了,离银玄最多也就是三五天的事,干嘛非要在这个点上来挑战呢?升到银玄机会不是更大吗?” “谁告诉你说修为越高机会就越大的?你自己也说过这剑灵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万一我升到银玄他变成天玄怎么办?”花无凤反问道,继而解释,“我将修为压制到地玄巅峰,届时说不定还能救自己一命。” “你……不会是要在战斗中突破吧?”黄八百惊异道。 “怎么?不行吗?”花无凤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咯咯”两声。 “我怎么就想不到呢……可是这东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不见得简单吧?”黄八百道,“万一那瞬间你被它抓住空隙砍死了呢?” “还能怎么办?死都死了。”花无凤摊摊手,“好了,话就说到这里,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他推开了尼姑庵的大门,迈步走入。 “哦,对了,要是两个时辰后我还回不来你就可以告诉我爹说花家继承人可以换了。”花无凤止步回头,像是说遗嘱般的交代道。 “得了吧,你要是真死了我哪敢跑你家去。”黄八百撇撇嘴,“告诉你爹说哥们我坑死了你儿子?” “那你也得给我找个收尸的呀。”花无凤笑道,可这句话却已经表面了他的内心显然不似他的表情般轻松。 “祝你好运。”黄八百干脆放弃了回答,心想你要是都挂在里面了那还有谁能给你收尸的?林无戒、钟无悔?还是南宫无情?你在这几个人里就好比牛粪上的鲜花,再怎么臭好歹也是老大吧。 “吱”门被关上了,花无凤从老黄的视野中彻底消失。 ……………… 他倒飞而出,撞在了一面布满青苔的墙上,蛛网般的裂痕绽开,很快墙面就因为年久失修经不起撞击的缘故而轰然倒塌。废墟之下,他大口呼气,脸上写满了震惊,他的剑甚至还插在剑鞘里来不及拔出。 确认剑灵没有立即追击以后,花无凤从废墟中爬出,看到对方风轻云淡的样子,他忍不住叫骂了一声,同时也在心里抱怨道:“这家伙真的是剑灵吗?不是说只会比我强上一线吗?这哪里是一线?分明是三线、四线、五线嘛!” 好吧,好吧,虽然你很强,但是这攻击貌似除了砸烂你家以外就没什么用了。 花无凤花了几秒钟摆脱了废墟,然后仔细地审视着对手。惊奇之余,居然发现了这个对手居然没有脸!不,本就不能以人类的标准来定义剑灵。没有双腿或者是如鬼怪一样虚化的双脚,两只手就是两把一模一样的剑锋,至于脑袋……花无凤第一次看见脖子上插着三把剑的怪物。 用剑来代替头颅,它的视觉呢?它的听觉呢?它哪来的感觉可以击飞我? 一边思考着对方的生理构造,花无凤一边出剑杀向了对方,“我是来帮黄家人来拿剑。” “嗯?是挑战者吗……很好,我等了一千年了啊。”饱含沧桑的声音从剑灵身上传来。 嘴巴都没有,还能说话?“请问大哥你是什么东西?怎么说话的?”花无凤抽搐道。 剑灵没有理会花无凤无聊的问题,而是忽然从原地消失了。 花无凤睁大了眼,左右张望,甚至用玄力探测了一下周围。 “你是在找我吗?”沧桑的声音于其背后传出,几乎紧贴着花无凤的后颈。 花无凤下意识的朝后方出剑,但刺了个空。 剑灵的身体居然再次消失,融入了空气中,但是依稀可见其轮廓,就像是飘在空气中的彩虹一样。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又一次传出:“虽然你让我有些小失望,但怎么说也是这千年来见过的唯一一个挑战者,看在你陪我玩了一会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死的像个剑客。” “呵……开什么国际玩笑,死了除了像死人什么也不像。”花无凤反讽,然后快速挥舞着利剑,想要抓住剑灵的破绽,“或者如果你说的剑客是和你一样,那你还是直接一剑捅死我算了。” 利刃划破空气,呼啸而成的尖锐声音比他的话语声还要刺耳。就在交替上下攻击的一瞬间,忽然被剑灵挡住了。 “该说你勇气可嘉呢还是说你愚昧无知呢?”剑灵似乎是太久没有说话了,一口气嘲讽了花无凤不下三句,“我还以为你是看穿了我的路数,想要抓住我现身的瞬间呢……呵,果然还是高看你了。” “也罢,黔驴技穷,是该结束了。”就像是神明一样,剑灵自顾自宣判着花无凤的命运。 “喂喂喂,你别搞的自己跟那坨新教天使一样成不。我才刚刚热完身呢!”花无凤回敬道,虽然确实处于下风,但是输人不能输气势。可是这时,他也已经注意到了一个不太妙的情况……他的剑貌似抽不动了。 “哼……”剑灵冷哼,随即挥出了另一把手剑,眼看花无凤就要尸首分离,可在这时剑灵的手剑居然停住了。 “哼哼。”花无凤得意地阴笑着,他的左手飞快地拿出了一把短剑,速度快到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没想到我身上还有后招吧。” “那又如何?”剑灵逐渐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花无凤的手肘因力量不支而渐渐弯曲。 “还在挣扎什么?一剑给我劈了不就轻松了吗?”剑灵的另一只手剑也抵着花无凤的花剑缓缓向其腹中刺去。 若不是情况过于紧张,花无凤实在想翻个白眼,心道你怎么不给我劈一剑算了? “你要是觉得这样就能打败我的话,那你也太小看我了。”花无凤忽然之间就摆脱了剑灵,顺便与其拉开了距离。 剑灵更快,快到匪夷所思,花无凤才刚刚落地,两把长剑就划破长空呼啸而至了。花无凤不得不横剑抵挡,然后被其逼至墙角。 见目的达成以后,剑灵就不再死逼,而是后退小半步,封死了花无凤的去路。 然后,他又飞到天上去,停留在花无凤的四十五度斜上方,倏然间,十来把虚幻的剑锋架在了剑灵的身后。 “居然还能召唤剑来砍人?”花无凤还没出这家伙的攻势里缓过来,就看到了接下来的命运。其实他也是缺乏心里准备,第一没有料想到对方的速度居然完全凌驾于自己,第二则是剑灵召唤宝剑远程攻击的方式亦是让花无凤吃了一惊。 继续呆着必定挨打,走又走不了,这可如何是好?花无凤抢在剑灵出招之前劈出了两道剑气,这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 最坏的情况的出现了,这两记剑气对正在蓄势的剑灵而言根本没有威胁,虽然切实打在了其身上,但却造成不了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就像是一鞭子甩在了钢铁上。这几乎宣布了花无凤中远距离攻击的死刑,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两记攻击乃是他可以快速发出的最大限度,加大力度对方显然可以趁这时间轻松躲避甚至是不用躲,但要是不加大力度……他根本就可以无视一切! 可是这时候花无凤却笑了,得意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海盗发现了宝藏,一个小孩得到了糖果。 果然……这家伙每次攻击前都会露出实体,这期间的时间会持续到攻击发出为止。那么……既然如此,也就是说可以打中他了吗,呵…… 第四十九章:破剑 “此身为鲜血所凝结,此骨为钢铁所锻造。” “此剑如火,流刃似水。” “使之,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白骨狰狞,血肉连丝。” “无恋于生,无惧于死。” “以吾之名,解其封印。” “花舞,乱花葬!” 吟颂词从他的嘴里快速而清晰地蹦出,一字一句响彻整个尼姑庵。接着,绯红的花瓣不知从何处升起,逆重力飘至上空,很快就占据了整个院落。 “无用之举,垂死挣扎。”剑灵那沧桑而深邃的嗓音透过漫天的花瓣传到了花无凤的耳中。 话音未歇,剑灵挥手,但是想象中数剑齐飞,杀得花无凤千疮百孔的场景并没有发生,甚至……他仿佛失去了对这些剑的控制,如何御剑都不能让数剑移动半分。 可是他明明还能感觉的到这些剑与自己的联系,剑灵回头,三尺剑锋上沾满了如火如血的花瓣。原来是这些碍事的花瓣阻止了自己对剑锋的下一步操控,如此……只好弃剑了。 几乎是在一次呼吸的时间里,剑灵就做出了最准确的判断,他连头都没回,就挥剑杀到了花无凤的跟前。不……应该说是原来花无凤所处位置的前方,而现在,花无凤已经消失了。 所谓的消失,并非是指如同剑灵一样隐匿于虚空之中,而是借助花瓣的遮掩切断了剑灵对自己的感知。 “不得不说,作为一把神剑的剑灵,你名副其实。只是以相同的境界就杀得我措手不及,但是……”花无凤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从剑灵后颈处传来,在剑灵的耳中简直如同贴近后的耳语一样,“你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应该说这是一个所有生物都会犯的错误,你太过相信自己对我的感知了。” 剑灵下意识的向后击打,但是却扫了个空,他转身,哪里有花无凤的影子,目光所及之处惟有乱花飞舞。 “你看……我说你太过相信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吧。知道这样的下场是什么吗?”花无凤的声音这一次是从剑灵的头顶方向传来的,“如此只能导致你错误的评估对手的实力,就像从一开始你就只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地玄修士对待一样。” “那么……现在我告诉你,你下方的我已经不是地玄而是银玄……” 剑灵飞快地弯腰防御,但依旧赶不上花无凤的动作,两个境界的区别本就十分明显。 “你看……你又犯错了。”花无凤平静道。 漫天的乱花忽然朝着剑灵的方向凝集,极快的速度带来的后果就是这些花瓣掠过剑灵的身体恰如刀锋切割着金属。 渐渐地,剑灵开始不支,从花舞乱花葬发动的那一刻起,花无凤就在等待着剑灵出手。他以虚假方位发出的声音引诱剑灵出手,然后三番五次的干扰其正确判断,为的就是不让剑灵有时间重新归于虚空之中。 “你的能力优秀的就像是放在猪身上的黄金战甲,除了让无能之人措手不及以外没有任何用处,如果你的头脑也跟你的能力一样优异的话那对我而言倒是件麻烦事。可惜……你从一开始就只会以资历轻视对手。”花无凤镇定地站在剑灵的下方,毫不留情地讽刺着。 处在无尽花瓣的攻击中,剑灵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就连出口反讽一下也做不到。所以花无凤也懒得贴身再去和剑灵肉搏,而是站在原地赏心悦目地看着被虐待的剑灵。他倒是很感兴趣,剑灵还有没有隐藏着的能力可以破掉自己的这一招。 趁着这时的空隙,花无凤仔细地分析着剑灵的能力。一是速度极快,几乎可以和飞矢媲美。二是身形可以隐匿于虚空,但是既然已经找到了破解的办法就不足为虑了。剩下的一点就是可以召唤数把长剑,代替自己进行远程攻击,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他能够召唤出多少把剑,如果只是数十把还好说,但是若是能与自己的乱花数量持平,那么这场战斗就可以不用打了。 花瓣惟有借助自己玄力的催动获得极快的速度才能造成打击,而且打击完以后花瓣就会零碎,就像是个一次性用品。但是利刃可不同,即便没有飞快的速度,也足以刺穿花无凤体表,对其造成实质性伤害。 简而言之,花瓣与利刃对比,就像是用鸡蛋在敲金刚石,鸡蛋的速度再快也无法对金刚石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惟有凭借让人眼花缭乱的数量才有可能一拼。 分析完优劣以后,花无凤想明白了接下来的应对方案,想要取胜惟有完全压制住剑灵的出手,不能让他归于虚空或是召唤出利刃来,更不能让他有时间将修为提升到银玄。 千万朵花瓣将剑灵包裹,外围的花瓣则还处于急速的飞转之中,随时准备着下一波打击。这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长条形的旋转陀螺,然后再在其旋转半径之外套上一个透明的杯罩。 “怎么,你自以为是的能力只有如此程度了吗?”花无凤试着激怒剑灵以测试他到底还有没有隐藏的能力,可惜剑灵让他失望了,现在的剑灵只能被动挨打,别说用出能力了,就连举手反抗他都做不到,不过与此同时这也让花无凤松了口气。 “为什么不再藏匿于虚空呢?”花无凤咧嘴一笑,“让我猜猜,是不是只要你处于攻击或者是被攻击的状态时就无法进入虚空呢?” 剑灵可没有闲功夫回应他,倒是内心有些惊讶于花无凤的分析居然可以在短时间内准确到如此程度。虽然并不是完全如他所说,但是也相差无几了。唯一遗漏或是说错误的一点就是,藏匿于虚空的前提是要隔绝这个世界的所有媒介,包括玄力与空气,现在这些花瓣根本就是贴着自己,剑灵哪里还能发动能力。 “好了……废话了这么多也该结束了,对了,这句话你刚才貌似也跟我说过吧?”花无凤因为释放花舞乱花葬的缘故没有办法使用花剑,因为这些花瓣的实体其实就是花剑,于是他将两股玄力对接,形成了一把红色的弓和一只红色的箭,“不过看来有能力结束这场战斗的人是我,而非你。” “你知道吗?最近这一阵子,通过老黄的指导我对自己的能力又有了新的认识,原来火焰这东西居然也可以凝固成实体。” 剑灵瞥见花无凤手上的弓箭,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对准自己射出来,问题是那只箭可以做到何种程度,它的速度会有多快?力量会有多大? “这是我第二次释放实体化的能量,因为第一次的对象是个天玄的所以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不过这次就说不准了,”花无凤阴恻恻地看着剑灵,“你现在可只是个地玄啊!” “好了,你还能恢复的话那就下次再见吧。”花无凤向后侧步,用一个标准的格斗式站步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引弦拉弓,将玄箭拉到底以后倏然松开。 剑灵看到了花无凤动作,他想躲,可是这形势哪里能让他躲开?几乎同时,他催动了全身的玄力形成了护体罡气。可是在他看到直射而来的玄箭以后,他就放弃了挣扎。 这哪里是箭?这分明就是标枪好吧! 这支离弦之箭,就在飞射出的一瞬间忽然燃起了熊熊烈火,紧接着火焰立即凝聚,一只不过两尺的弓箭就这样变成了一支长过一个成年人身高的标枪。而且看样子,这只标枪具有的力量完全不是地玄罡气可以防住的,剑灵隐隐觉得……不仅仅是地玄,或许天玄都不行。 他猜得很对,要不是拥有天玄境界的保命招,尼姑庵外的老黄也早就丧命在这只箭下了。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了花瓣有松动的形式,果然……释放这一招也会减弱花无凤对花剑的控制。剑灵奋力一振,摆脱了乱花葬的纠缠,然后不假思索地向上飞去。 可当他飞了一段距离以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连那支不知道该称之为箭还是标枪的东西也消失了。就好像是跟自己融于虚空的本事一样,不……应该说是更高明,那只箭居然连轨迹都没有留下。 但就在一秒之后,剑灵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低头扫视,看到自己的身体居然正在燃烧,并且胸口上还有着一个标枪大的洞口。没有血流出,但是剑灵轰然坠落。 “喏……这不就解决了?”花无凤淡淡道。 他不知道此刻瘫在地上的剑灵还有没有听觉,但依然自顾自说话,样子就像是在说“你哥我比你厉害,不吐不快!” “原来如此……”剑灵忽然从地上起立,把花无凤吓了一跳“确实挺有意思的。” “居然还能站起来……这都不死,我还打什么?”花无凤听到对方从容的回答,顿时不淡定了,“你这分明就是在作弊啊!哪有我开大你开挂的道理!” “等等……我又没说还需要继续战斗。”剑灵飞快道,阻止了花无凤下一步动作。 “什么意思?”花无凤问道。 “就是说……你已经通过了,挑战者。” 第五十章:名剑初成 大江横断 以前练剑的时候,总会有几个师兄弟陪着,他也从来不想别的,没有注意过陪练人员的变更,更没有想过孤单挥剑会是怎么样子。不在乎人来人往,不去想人走茶凉,但依旧有些感时伤春,怀念居住在南山的日子。 已经习惯了喧闹的人儿,又怎么能马上就经得起孤独的乏味呢? 果然对于一个人来说,包括他自己,最重要的并非无敌而是身边常有无聊时可以互相嘲讽,有事时可以二话不说提枪上阵的朋友。 孤独就孤独吧,至少练起剑来事半功倍。 他只好以此安慰自己。百日练刀,千日练枪,万日练剑。不懂得孤独的剑客终究称不得好剑客。 可是,他的剑却越来越慢了。慢到甚至连剑风都带不起。 “很不错,你已经懂得控制剑的气流了。”他的身后,半倚在垂杨树下的黄八百一边拎着个葫芦喝酒,一边赞赏道,“虽然这也间接导致了你的剑气几乎消失。” “如果你想夸我的话,后半句可以不用说。”花无凤收回了停留在手上的佩剑。 “这可不是在夸你,”黄八百又神情微醉地抿了一口小酒,“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能在两个月內从一个挖地工人变成一个搬砖工确实不错,但是离裁缝还差的远呢。” “如果我现在搬的是砖,那么你已经头破血流,跪倒在我的板砖之下了。”花无凤反唇相讥。 “可惜你拿的是一把剑,还是一把连剑气都没办法收放自如的好剑。”最后两个字,老黄故意加重了语调,咬得特别重,仿佛是在嘲讽花无凤还配不上花剑。 “呵……总比某个连自家祖传神剑都得靠外人来拿的家伙强上一些。”花无凤无声的笑了笑。 黄八百争辩道:“我那不是为了试试你的能力吗?要不然我怎么敢把我家传的神技教给你。” “得了吧,”花无凤耸肩,然后又朝着江面劈出了一剑,这次江面上有了微微的剑痕扩散开来,“你家的八百里剑技传到你手上就只剩八百米了,还敢妄自尊大,现在我说你只是略微高级一点的武技,你难道还能反驳吗?” 黄八百确实不能反驳,千年前的八百里神技传到现在只剩下了八百米,说出去都脸上无光,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剑仙之后,黄家无人啊。 所以他闭口不语,选择喝酒。 “从你的肢体语言看,你已经认同了我的说辞。”花无凤回头**的笑道。 “从你的肢体语言看,你正在用屁股看人,用嘴巴放屁。”老黄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到了你这辈就只能劈八百米了。”花无凤收剑,准备着下一剑的劈砍。 “练你的剑去!”黄八百没好气道。 “呵呵……词穷之人,欲言无话。”花无凤笑笑,然后转头面对清江出剑。 “哼……我不认为你在言语上占据优势可以获得什么实质性的好处。”黄八百应道。 “好处吗……能恶心恶心你就是我的目的。”花无凤嘘了口气,刚才挥出的那一剑花了他不少力气。 江面上的波澜逐渐明显,剑气延伸十米左右,劈开一道清流,就像是在一瞬间掏出了一桶江水,只是剑气残留,江面还维持着空缺一部分的样子。 “呦吼!小子进步神速啊!”黄八百放下葫芦,激动道。 这里是断城北面的清江主河道,由于河道略宽以及河水略深的缘故,目前的花无凤还做不到横断大江,至于斩水见底就更不可能了。 离尼姑庵取剑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这两个月里花无凤一直拉着清江河的船夫老黄来此练剑。 之所以选这里,一是因为此处水深且宽,利于领悟剑招的精髓。二是因为城外人少,练不好不丢脸,当然对于花无凤来说,第二点才是重点。 你想想,要是让人看见了被世人唤作剑道天才的花家神子结果连劈河,河水都无动于衷,那多丢脸。被剑道中人看到还好,要是被普通人看到了那就不好了,再怎么解释也不过是对牛弹琴。 但是落在老黄这个练过此招式的剑道高手眼里,此举就大大不同了。想当年黄八百自己练剑的时候课没少挨自家老爹的板子,最后硬是花了一甲子年岁才能劈到八百米。可这花无凤的进步算哪门子?两个月剑意初成?神速啊,不不不,这是开了作弊器吧。 不比还好,一比较之下,老黄心里只觉得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索性闭眼打盹,小饮一口清酒。 “对了,老黄。”花无凤忽然喊话道。 “嗯?啥事?”这一口地方话又不由自主地从老黄嘴里飙出了。 “你还记得我前几天跟你说过的话不?”花无凤试探性地问道。 “你二姨妈快生了?”老黄疑惑道。 “你二姨妈才生了呢……”花无凤抽搐着面容。 “那你三姨妈……” 黄八百还没有说完,花无凤就打断道:“这跟几姨妈没有关系,再说了要生的人是上次搭你船的那个汉子的亲戚。” “哦?这样吗,我记得那汉子都三四十了吧,她二姨妈岂不是更大?这都中年妇女了还学着人家小姑娘要生二胎三胎啊。”黄八百回味道。 “得得得,你压根就没把我那事放心上。”花无凤只想快点结束有关“姨妈”的这个话题,“你还记得上次你跟我说过你去过的那个地方不?” “窑子?”老黄几乎是脱口而出,然后他又侃侃而谈,“我还记得那个姓吴的姑娘,那滋味……” “打住!”花无凤咬牙切齿,眼看就要提剑砍人了。 “诶……别激动啊,我不就逗逗你吗。”黄八百连忙起身躲过一道剑气,要是再慢上半拍只怕就要同身后的垂杨树一样留下一道伤口了。 “哼……等我砍完再说。”花无凤冷冷道。 “砍完了,谁来跟你说蜀道之事啊!”老黄连忙喊道。 花无凤把剑一横,指着老黄说道:“再说一句废话我就割下你的舌头。” “想当年……” “停,省去这段重新开始。” “唉,这段可是最精彩的。”老黄装模作样扼腕惋惜道。 “哼。”花无凤冷哼一声,向前走近一步。 “别别别……我说还不行吗。”老黄推搡道,然后开始了陈述“……此处省略一万字……”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了吧。”黄八百以问句结尾。 “你是想劝我放弃闯蜀道吗?”花无凤随意一笑,“就像上次在尼姑庵前劝我先提升修为一样。” “对。”黄八百点头,“但既然你这么说了,看来我是无法拦住你了。” “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前进。”花无凤沉吟,“当我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时,就一定要做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朋友挡我灌酒,亲人挡我绕道,爱人挡我装怂。” “这就是所谓男人的决心,亘古不变的准则,不是吗?”花无凤笑笑。 “话虽如此,但是……”黄八百一时竟想不到反驳的理由。 “但是你依旧要我练成这一招是吧?练不成这招的我,在你看来进入蜀道就连自保能力都没有,没有自保能力无异于送死。”花无凤淡然处之。 “很对……所以没有炼成这招的你,我是不会放行的。”黄八百戏谑地看着花无凤。 “哦?是吗……”花无凤似乎早就想到了老黄的说辞,就在这一瞬间,他抽剑挥向背后的江面,头也不回。 让老黄惊讶的一幕发生了,但见清江之水忽然横断,一直贯穿到对岸,就像是在长河中间横放了一块透明玻璃板。 之后剑气消失,水流重新汇聚,直到恢复波澜不惊足足花了十秒。 看傻眼的老黄不可置信道:“你……练成了?” 花无凤咧嘴一笑:“刚刚练成。”:: 51.无能之人大放厥词(一) “我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可是我不能就此入眠,一旦我闭上双眼,那噩梦就会在我的脑海中回荡,重复,直至我疯掉。” “我看到了父亲,还有……他那只被斩断的右手。父亲跟我说那只手叫做麒麟臂,是挥动盘古神斧的关键,而这将成为打开蜀道的唯一途径。” “我的脚下仿佛出现了一条路,这条路由白骨所筑,似乎看不到尽头。” “这里的世界,应该称之为我的世界,非黑即白。” “随后,我看到数千只失去血肉的手像我伸来,他们似乎是想引导我,也或许是想将我拖入深渊。” “白骨之手抓住了我,我的身体慢慢融入地面,就像是火焰融入了岩浆,我感到恐惧,我拼命挣扎、呼救。但我却发现我竟然失去了声音!” “当我的头也逐渐沉入漆黑的地表之时,纯白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一道光芒。” “我伸手想要握住那道光芒,但是如我所料,它消失了。” “可是……我却握住了一柄斧头!” “我知道这是盘古神斧。” “我将斩破荆棘,劈出我的道路,而这条路就叫做蜀道!” 帝钰睁开了沉重的双眼,在父亲死后,这是他第十二次做这个梦了。从满池的墨水中走出,他看了一眼面前安置在山脚下的一把斧头,终于下定决心。 ……………… 华旭十二年六月六,南宫无情三人来到川郡的第三天。 “昨天夜里我找到了一个赌场,”不用说,说这话的人一定是林无戒,“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你把我们的生活费赢回来了呗。”钟无悔随口应道。 “切……这算什么,这天底下的赌场有哪一个能赢我的钱?”林无戒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绣帕,“你们看,这才是重点!” “你偷了赌场旁边养猪的那户人家的闺女的绣帕?”钟无悔脱口而出。 南宫无情的表情略微抽搐,端起了一杯酒喝下,借此掩饰自己对此二人的鄙夷。 但林无戒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把刚咽下去的酒喷了出来。 “我偷的是她娘的。” 钟无悔绽放了如花般的笑容,然后竖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二师兄,只要是人,不分性别,不分年龄,老少通吃。” 林无戒感觉这两人是当真了,马上解释道:“我开玩笑的,这绣帕其实是赌场里一个美女荷官的。” “恩?你把人家的绣帕都给赢回来了?”钟无悔有些吃惊。 “当然不是,”林无戒飞快地说道,“这是她主动送给我的。” “呵呵呵,所以这就是你夜不归宿的原因了?”钟无悔鄙夷道,“小心淋病梅毒跑你身上。” 林无戒自认嘲讽功力天下无敌,岂会输给钟无悔,可是刚想开口反驳,就被南宫无情打断。 “好了,扯淡到此为止。”南宫无情一本正经地说着,“这都三天了,为什么凤哥儿还没到呢?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林无戒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出事的是他?我倒觉得就算真出事了倒霉的也应该是别人。” “举双手赞同。”钟无悔道。 “你少废话,”南宫无情看着钟无悔,“我觉得我们还是去接应一下凤哥儿的好。” “说的对,”林无戒将爱不释手的绣帕塞回了衣中,“那么问题来了,我们去哪里接应呢?” “红尘客栈。”南宫无情笃定道,“任何人来到这里,只要还没有进山就只有那个地方可以借宿。” 钟无悔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了,正色道:“有理,那我们还等什么?” “别啊……我还没赌够呢。”林无戒抗议,“不如我们就在赌场等他吧,他发现这里以后一定会想到的。” “呵呵呵……你是舍不得那个荷官吧。”钟无悔笑了,那笑容里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说罢,钟无悔便率先离去,留下林无戒原地徘徊。 “很好,我也走了,二师兄你看着办吧。”南宫无情跟上了钟无悔的步伐。 林无戒挠挠头,无奈道:“你们都走了,我继续留着还能有意思吗。”说完,迈步跟上两人。 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钟无悔在心里盘算道:前日客栈里面有一个佣兵团,看样子实力不会弱,虽然没见到领头的,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个佣兵团里居然有着一名天玄修士,照这样算来想必其团长也是天玄。显然这些人也是奔着蜀道来的,眼下之计策实不宜和他们有任何冲突。 两个时辰之后,红尘客栈。 红尘客栈的底层大堂里,人流熙熙攘攘,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这座客栈兴建于一千年前,盘古氏后人第一次来到川郡挥斧开山的时候,屋顶中间拱起,由中间到两边倾斜下滑,俨然如典型的江南民居,三角屋顶。梁柱挑选珍贵的紫檀木做成,使得整个客栈充斥着一股迷人的芬芳气味。与其说是一间客栈,倒不如称之为山间宝殿。 更难得的是在这千年中,历经几多王朝更迭,战火纷飞,这座红尘客栈依然能完好工整地保存下来,冥冥中就像是有神明护佑。 穿着黑色素衣的年轻人坐在靠窗边的木质长椅上独饮,没有理会喧闹的环境以及身边互怼的两个少年。慢慢地小口饮酒,期间偶尔剥两粒花生,在这样一处热闹的环境里,他的孤独显得有些刺眼。 粗看的话,他就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游子,穿着豪不讲究的衣服,喝着最便宜的酒。但人群中也不乏识货的明眼人,无论外表如何掩饰,这个少年的一举一动都在隐隐透露着一股普通人没有的侠客风范。说实话,其实是他背上的剑太显眼了,寻常人怎么会把自己的剑用遮布绑上?不是明摆着见不得人吗?会这样做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偷人佩剑害怕麻烦上身的惯偷,二是身份不便透露的达官显贵。 很明显,南宫无情无论怎么看都不属于第一种人。 可是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坐在这里嗑花生,看来他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闯蜀道了。 客栈的老板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眼熟,似乎曾经见过,不过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哪可能有人会不要命到来闯两次蜀道?这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吗,那么想死倒不如自己跳江算了,诺,山前就是一条河,跳下去一了百了吧。 但是老板还是想不通,如此身份的人又为什么要来闯蜀道呢?不是说养尊处优之人最是惜命之徒吗。这样想不开,真的没事吗?家里人不管吗? 南宫无情自然注意到了这些目光,但是他全然没有理会,继续喝着小酒,剥着花生。 小命什么的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个事啊。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双双逝世,而自己则差点死于金戈铁马之下,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次死亡。长大以后,就在南山的后山里,他跟花无凤几人一起探险,结果遇到强大妖兽,若不是师傅及时赶到,他早就一命呜呼了。再后来,就是入鬼城闯蜀道了,总而言之,历经了几次生死,和死神打过几个照面以后,他就已经全然不惧生死了。 按照南山老头子恨铁不成钢的话来说,南宫无情啊南宫无情,你丫的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你硬闯,真当你命比九尾猫大,阎王爷不收你啊! 不过这次,他真不是闲着没事又来闯一回,没办法,答应几兄弟要做向导的,总不能临时跑路吧。 他在等花无凤的到来,不过照这情势,花无凤今天是到不了了。天都要黑了,人还没个影。 酒还没喝够劲,楼下厅堂里就起了一阵喧嚣声。他将目光投去。 什么嘛,原来是一小孩。 52.无能之人大放厥词(二) 客栈大门前的红地毯上,忽然走来一个少年,这块地毯是一直放在这里的,走进一个少年在普通人眼里也没什么,但是,这一幕依旧引起了不小的躁动。 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少年太不寻常了,一身几千年前的打扮,仅有两件兽皮盖体,脸上两条淡红色纹身,右臂上龙盘虎踞刺着极为复杂的刺青,若这是某位刺青大师的手笔,那么其一定是在刺青这方面登峰造极的人物。 他的出现不仅仅吸引了人们的目光,甚至还把人们的思绪带回了千百年前,那时候川郡还未化,不在王朝版图之内,这里的人们民风彪悍,不论男女其身上唯有两件兽皮。虽然已经具备了语言功能,但大多数原住民都很少交流,互看不顺眼后唯有一种情况发生,那便是战斗,拼个你死我活。 就在这时,刚夹起一片菜叶的中年佣兵满是鄙夷地发话了:“呦,瞧瞧谁来了,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盘古氏后人,帝钰吗?” 被唤作帝钰的少年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两盘菜。 “我听说这帝钰可了不得了,盘古氏家族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啊。”另一个佣兵起哄道。 “怎么个奇法啊?”吞下一片菜叶后,佣兵戏谑道。 “正常的盘古氏后人在成年以后,就会自然而然地练成麒麟臂,但是这小子……哈哈哈,他都成年一年多了还没练成,你说奇不奇。” “居然是这样!那确实很奇怪啊,哈哈哈。” 接着,整个佣兵团哄堂大笑,笑声如潮水汹涌,翻入少年的内心。 他的头,更低了。 钟无悔听到了众人的取笑,心中有些不快,眉头微皱,对南宫无情问道:“这小子什么来头?” 南宫无情一边剥花生一边回答:“盘古氏后裔,蜀道开山一族。不幸的是这小子天资平平,或者该称为平庸,成年了不仅无法修炼甚至连麒麟臂都不能完全掌握。” 钟无悔略带同情道:“那倒是有些可怜,总而言之毫无作为一个修士的天分是吧。” 林无戒这时候插嘴道:“仅是如此还好,没有天赋也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平凡地活着,可是他却生在了一个不平凡的家族。” 顿了顿,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又道:“出生在一个特殊的家族,却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这……本就是个罪过。这个叫帝钰的少年所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平庸。” “又一个豪族里的无能之人吗?”钟无悔叹了口气。 “据我所知,这个人非常努力,甚至比我们还要努力。”南宫无情不动声色道。 这句话就好像是象征沉默的药片,吃下去药效就发挥了。 帝钰默默地夹菜、吃菜,总感觉气氛怪怪的。周围的人都在打量着他,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有的眼神同情有的眼神戏谑。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成了一只供人参观的猴子? 天赋是我的错吗?你们这些人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么可能会懂?谁告诉你们麒麟臂是修炼而成的?谁跟你们讲盘古氏的后人可以修行?你们究竟明白什么?呵呵……幸运的家伙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的幸运来的多么不容易,他们只懂得嘲笑不幸运的人。 想当初父亲还在的时候,谁敢这样看待自己?想当初父亲还在的时候,自己练成麒麟臂挥动盘古斧都只是时间问题。想当初……算了,即使无依无靠我也能夺回盘古氏族的荣耀。 他扔下两个铜币,叼着一个馒头,手上拎着一坛还没有喝净的酒,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可是事情显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这群佣兵已经在这家酒店等了他或者说是他的父亲十来天了。 “慢着。”那个修为达到天玄的佣兵林正喝令道。 帝钰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又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听他的,于是又迈开步伐,头也懒得回。 “我叫你停下!”林正面色阴沉地说道,他没想到一个普通人居然还敢忤逆自己,把天玄当什么了? 帝钰恍若未闻,依然向外走去,隐隐中还加快了速度。 “这下有好戏看了,”林无戒向两人使了个颜色,“这小子估计是走不了了。” 他的这番话刚说完,林正就动了。他闪身到大门口,正好在帝钰要踏出门的前一刻拦住了他。 “你耳聋了吗?”林正阴恻恻地说道。 “我不认识你。”帝钰抛出了一句话,言下之意就是:我不认识你,凭什么要听你的? “哼……看来你是想尝一尝我的拳头了,小子。”林正恐吓道。 帝钰紧紧抿住双唇,右手悄悄靠近捆在腰际的板斧。这柄斧头的模样是按照盘古斧的样子来做的,制作人正是他死去的父亲,因其年少且处于没有修为的状态,所以特地缩小了尺寸与重量,仔细一看俨然就是盘古斧的缩小版,可是虽然模样相似,但这终究只是一柄普通的斧头,别说是开天辟地,没有灵气加持的斧头只怕是连劈柴都费劲。 林正伸手想要抓住帝钰的兽皮服装,就要触及领口时,帝钰突然出手。 锋利的板斧掀飞了一层气浪,裹挟着尖锐的呼啸声砍在了林正的手上,结结实实的一击。 然而……林正只是笑了笑,开玩笑,普通人也能伤到天玄修士? 事实上,帝钰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林正的眼里,只不过林正将计就计,根本不屑于防御,因为帝钰的斧头连他随意发出的护体罡气都打不破,他的目的就是通过这一下让帝钰这小子感到害怕,然后乖乖配合自己。 林正挥手打飞了帝钰的斧头,顺便将帝钰震倒在地,“哼……这下你明白了吧?乖乖地配合我,否则……” “你应该不会蠢到反抗我吧?”林正继续道。 “哼……”帝钰将头偏过,闭上了双眼,意思仿佛在说:你这老贼,看你一眼我都嫌恶心。 林正有些意外,真没想到这小子还来劲了,真敢不配合。 “好了,看够了的话,我们该动手了。”南宫无情咽下了两粒花生,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动手?”林无戒疑惑道,“你该不会是要去帮那小子吧?为了他得罪一整个佣兵团即便是我们也吃不消吧,而且那个人还是个天玄,根本不是我们能应付的。” 南宫无情看了林无戒一眼,“你不动手我来。” “诶,等等,等等。”林无戒拉住了南宫无情,“要动手可以,总得给个理由吧。” “你不会笨到这都想不通吧?”南宫无情嘲讽道。 不等林无戒开口,钟无悔就先替他解答道:“理由很简单,那小子是盘古后人,他虽然不能开山但是他爹能,所以如果我们要请他爹帮忙,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救下他的儿子。” “可是……”林无戒还是犹豫不决,心里说着有没有搞错?就算如此我们也不是那帮佣兵的对手吧。 钟无悔促催道:“有什么好可是的,再不动手那小子就要挨揍了。”话完,钟无悔率先出手。 虽然打不过人家,但是带着帝钰跑总行吧,就算路上挨打了,好歹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到时候他老爹就算再不愿意也该为他儿子考虑考虑吧。究其原因,钟无悔的内心想法就是这样的。 至于南宫无悔……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打不过的情况,仿佛只要这些个不靠谱的兄弟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林无戒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钟无悔和南宫无情两人先是逼退了林正,然后马上抽身带走了帝钰,拉到一个看似安全的地方之后,又马上提剑大战天玄高手。距离上次的越级战天玄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往事重演,他们的内心还是有些小小的激动啊。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回只有两个人联手,剩下的林无戒不知道在客栈里搞哪样,貌似是在唱戏。不过幸好,现在的他们都已经是银玄修士了。 加上南山高明的剑法与自家特有的血脉功法,两人应对起来也没有太过吃力。当然,这只是在林正还摸不清他们的底子不敢全力出手的时候。 出剑挥砍,横扫竖劈,左下右上的连突刺,一时间也是让林正忙了个手忙脚乱。这也不怪林正不中用,只是两人的佩剑皆是神器级别的,天玄境界的罡气根本无从抵御。 53.无能之人大放厥词(三) 话分两头,再来看看客栈里的林无戒。 就在看到自家副团长给人偷袭了以后,一干佣兵们就坐不住了,纷纷提起了武器就要出手。可就在这时候,林无戒出现了。 但见一白衣如雪的少年从楼上翻下,以单膝跪地姿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然后起身,冷漠地拔出了佩剑。乍一看,还真有点高手风范。 “谁!敢战我?”感情这货嚣张道如此程度了。 其实不然,他这么夸张声势地一喊不仅给自己壮了胆,并且在某种程度上阻止了自己被群殴的局面发生。若是有一个修为和自己这一方差不多的人一上来就大叫着要打架,自己这边总的顾及一下风范,不能以多欺少赢得难看吧。 要赢,就要赢得漂亮!佣兵们的想法是这样的,当然只是对于略微弱于自己或者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对手才有这种想法,不然早就上去群殴了,还顾及什么面子。 “好小子,有胆魄!看你修为不错,就让我来陪你玩玩。”修为达到银玄高阶的佣兵队长霍亮说道,先夸对手几句给对方提提身价,一会儿赢了自己才会更有面子。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不过霍亮这脑子倒是不笨。 “好!”林无戒冷笑一声,长剑出鞘如龙。 霍亮也是提刀迎战,不过心中还是被林无戒虎扑般的攻势给震惊了。 以弱对强,居然还能拥有这样的战意。 刀剑乱舞如丝线缠绵,铿铿锵锵的声音连绵不绝,分明只有一刀一剑,却打出了如此阵势,一时间客栈里的人都看呆了。 这时候,独自一人的花无凤也来到了川郡。 一身干净利落的黑白搭配,背上是鲜红如血的花剑,自然垂落在两侧的鬓发让他看起来更有一个修士的风范。 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如此荒凉的地方,目的只会有一个。 花无凤走到一个老婆婆的跟前,微微俯身,笑着打听道:“婆婆,请问红尘客栈怎么走?” 老妇人费力道:“什么?” 花无凤加大了音量:“红尘客栈怎么走?” 老妇人:“啊?什么客栈?” 花无凤只好又重复了一遍:“红尘客栈,红尘!” “红什么?”老妇人皱紧了眉头,“你这小伙子怎么连句话都说不好!” 花无凤面容抽搐,心想自己是遇上极品了。 “算了……婆婆我还是自己去找吧。”花无凤抱恙笑道。 “这怎么行!老妇我决定要帮你了就一定要帮你。”老妇人忽然来了精神。 “好吧,我再问一遍,”花无凤无奈道,“红尘客栈,您知道在哪里吗?” “哦,黄晨客栈啊。”老妇人哦到。 “不是不是……”花无凤哭笑不得,“是红尘客栈,红色的红。” 老妇人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黄色的黄!” “红色的红!”花无凤重申。 “黄色的黄。”老妇人也跟着重申。 一边砍柴的中年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花无凤回头看看,略显心酸地望着中年人,问道:“大哥,你知道红尘客栈吗?” 中年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问道:“小伙子,你是来闯蜀道的吧。” 花无凤也没有遮掩,“是的。” “恩……”中年人沉吟道,“闯蜀道固然是机遇和危险并存,但是你这样一个人就去闯,实在太危险了,我推荐小兄弟你还是先去组个队再来吧。” “不瞒大哥,我的同伴已经先我一步到红尘客栈了,我现在过去就是要去和他们汇合。”花无凤从容说道。 “这样啊,那好,我给你指一个方向,不过接下来的路你就要自己走了。”中年人指向了一个大致的方向,“翻过这座山,红尘客栈就在山背面的山脚下。” 花无凤拱拱手,道:“多谢大哥了。” “不必客气,不过你要注意这山上的妖怪可不一般,赶路时注意点。”中年人提醒到。 “好。”花无凤应道,然后朝身前的婆婆挥手道:“婆婆,我先走了,麻烦你了。” “你什么?”婆婆显然又没听清楚,疑惑地问道。 花无凤抽了抽眼下的肉,啼笑皆非地离开了。 ………………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来插手林某人的事?”从南宫无情和钟无悔的穷追猛打中缓过神来之后,林正调整好呼吸节奏,在战斗的空隙中发问。 “呵……你的事,原来你的事就是欺负人啊。你就像是垃圾堆里的蟑螂,见猫就跑见蚂蚁就追。”钟无悔开启了嘲讽模式,若是林正了解钟无悔的为人就一定不会选择首先开口对话的。 怎么说也是一个天玄的小高手了,林正当然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暴怒,“两位少侠应该是误会了,我留下这少年是为了开辟蜀道。” 躲过钟无悔的横扫之后,林正纵身后退七尺,负手立于原地,自信且风雅,“两位可能不知道这少年其实是蜀道开山一族的人吧,只有通过他找到这一族的族长才能开山入蜀道,否则就算是仙人来移山也找不到蜀道。” “你直接说是盘古氏族不就好了吗。”钟无悔见林正收手,也不好意思继续追打,而且在这样打下去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可是……你羞辱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话锋突转,语气冷肃。 “若两位只是因为这事就和林某人过不去的话,那林某人赔礼便是。”话虽如此,可林正依旧负手立于原地,分明没有赔礼的意思。 钟无悔算是明白了,这自称林某人的家伙压根没把自己方心上,只是出门在外不便与人交恶,何况自己这般年轻就达到了银玄,自己的身份差不多也要呼之欲出了,就算猜不准也可以料想到自己定是扶摇榜上的几位年轻人之一。 哼哼……虽然自己修为不如他,但是身份摆在这里,摆一摆谱也未尝不可。 发觉这林正表里不如一,他又有点担心,奶奶的真是出门在外万事倒霉。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人,谈不和不会抄家伙把自己做了吧? 林正的话已经放出来了,指望南宫无情去接那是不可能的,钟无悔也不能不好好说话了,于是他收回自己的佩剑,然后向前迈出一步,双手摊开表示自己现在已经人畜无害了。 “你想道歉的话,应该跟这位兄弟说一下,因为你想找的族长就是他爹。”钟无悔揣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望着林正。 听到这话后,林正的表情果然不负钟无悔所望,那精彩的样子,用五颜六色来形容都不为过。 让你霸道吧,这回翻车了吧。钟无悔心中窃喜道,不过表情却很严肃。没办法,遇到高手表面功夫要做足,就像是校长遇到教育局领导一样。 林正提着略显沉重的脚步,就好像是脚上绑了铅球一样,一步一缓走到帝钰的面前,拱手说道:“小兄弟,先前的事是林某人唐突了……” 话还没说完,帝钰就做了一件让钟无悔都替他紧张的事。 冷哼一声,然后转过头去,看也不看来人,没好气道:“你若是想道歉的话还是免了,第一我不会接受。” 顿了顿,帝钰的脸上出现了些许哀伤,“第二,我爹已经死了,你们要找的人不在了。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能够开山的人现在已经没有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林正更是激动地提起了帝钰的兽皮衣领,“你说什么?” 开玩笑,老子在这里等了十来天就为了见你爹,结果你小子告诉我你爹死了? 林正疯狂地大笑,所有东西都准备就位了,结果……结果……这不是在告诉周瑜东风来不了了吗? “告诉我!你爹是怎么死的?”林正对着帝钰作狮子咆哮。 54.无能之人大放厥词(四) 帝钰被林正抓得不耐烦了,一把推开林正,吼道:“你激动什么?死的是我爹不是你爹。” 显然,他也被气得不轻,往事重提也就罢了,还出现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先是嘲笑自己然后又抓着自己问东问西,真当自己是哈巴狗没脾气了? 林正没有注意到帝钰刚才那一把的力气,只是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南宫无情和钟无悔却注意到了,他们很有默契地相互对视点头。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推的开金刚怒目狮子咆哮的天玄修士。这小子,不一般啊。 南宫无情很自觉地上前拉住了林正,让他冷静冷静。另一边钟无悔则前去追问帝钰:“朋友,能给我们讲一讲你父亲的事吗?” “呵……讲什么?大仇难报,还嫌我不够伤心吗?是啊,我是废物,我就是废物啊!我什么都做不了……”说完这句话,他一把推开钟无悔,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他们的视线,落魄的背影就像是一条被打断腿的丧家之犬。 钟无悔望着其远去的背影也没有拦截,既然已经判定为无用,再留下他也无济于事。 不过他心里还在想着另一件事,果然,这个人的力气非同小可,至今为止我只在两个人身上感受过,一是天生神体的凤哥儿,二是狂战士一族的血手。这家伙……哼,还未觉醒的盘古后裔吗? 真的还没有觉醒吗? 钟无悔回头望向林正,道:“既然蜀道难开,你们不如就此离去吧。” “哼……怎么可能会就此轻易放弃。”坏了心情的林正自然没好气。 随即,南宫无情就和钟无悔回到客栈想要阻止林无戒和佣兵们的争斗了。 然而……说好的争斗呢? “开大开小?!”坐在众人中间,光着头皮的佣兵大声喊道。 “大!大!大!” “我猜小!” “我猜不大不小,一把豹子。”这是林无戒的声音。 钟无悔眼皮抽搐,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在外面打得热火朝天,而这家伙……不,这头猪却在这里和佣兵们玩上了骰子?wtf!是在逗我吗??? 我靠,难道说这猪头的魅力达到了见人就能交朋友的地步?不,肯定是这群人给他忽悠了。 这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哥哥我在外面打得累死了好吧,你们竟然在这里玩的这么开心,不公平啊! 这时候,摇骰子的光头忽然高喊:“开!” “诶!果然是豹子。”林无戒喜悦的声音于人群里传开。 “小哥,你真是厉害啊,下局俺跟你开了。” “是啊,是啊,这赌术和那什么南山的赌仙比都差不远了吧。” 感情这帮人还看不出眼前的小哥就是他们口里的南山赌仙,钟无悔在心中呵呵道。 林无戒倒是装的有模有样,“这哪能比?就这赌术和南山赌仙比可差远了,赌仙何止是玩骰子厉害,他那是样样精通啊!就拿这骰子来说,你要他摇六个六,他就能摇六个六,你要他摇六个一,他就能摇六个一。” 光头问道:“怎么着,小哥你和他比过?” “那倒没有,”这句话也算实话,“一般赌徒看见他就跟看见神仙似的,崇拜还来不及,哪里敢和他一较高低啊。也就那不长眼的朱常锁嫌钱多,去给赌仙送钱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气氛好不热闹。 这下子就连林正都看不下去了。 “咳咳。”没人理会。 “咳咳咳。”还是没人理会,林正的咳嗽声早就被淹没了。 “玛德!”林正喝骂一句,然后闯入人群,阴恻恻道:“你们玩的很开心嘛。” “那可……可……不是,不是,没有的事。”看清楚来人的脸以后,被林正拍肩膀搭讪的佣兵讪讪地回道。 林无戒见好就收,立马从人群里抽身,抛下一群被林正副团长数落的佣兵们。 “哼……你倒是玩得开心。”钟无悔冷笑道。 “我这不是帮你们挡人吗。”林无戒煞有介事地说道。 “你这挡法还真是新鲜,不如连那林正也一起挡住。如何。”钟无悔依依不饶。 “那可不行。”说完这句话,林无戒就率先跑出了客栈,留下不解其意的两个人原地发愣。 “还愣着干嘛?跑啊!我赢了他们一千多晶币。”林无戒站在门口招手大喊。 两个人的脑袋足足空了十余秒,然后听得身后一声“站住”,拔腿就跑。 “你是活腻了吧?佣兵的钱都敢赢,还赢这么多。”钟无悔一边跑,一边抱怨。 “话可不能这么说,是他们自己要玩的,反正横竖都是赢,索性就多赢一点,把这次的出行费给拿回来咯。”林无戒人畜无害地说着。 呵呵……我信你我是猪,钟无悔在心中讽刺。 “你怎么做到的?”他问道。 林无戒解释道:“很简单啊,我先激怒他们,找一个人单挑,打赢之后再告诉他们继续打没意思,不如用赌术来切磋高下。” “他们也肯?”钟无悔心道这群人是猪吗?随随便便就玩起骰子来。 林无戒一边目视着路况,思考着下一步怎么走,一边回应道:“有什么不肯的,我一开始可是拿我这把剑做的交易。” 钟无悔一怔,道:“你居然敢拿这把剑做交易。”不过随后又想了想,这家伙赌术可谓是天下无敌了,自然有把握不会输。 “有什么不敢的,我玩之前连怎么让他们一步一步的输都想好了,不然一下子让他们输个干净不翻脸才怪。中间还是得给他们一点甜头尝尝的。”一句话过后,钟无悔算是对林无戒的赌术有了新的认识。 恰这时路上走来一个人影,长发飘飘,衣袂翩跹,一柄长剑从肩头跨越至腰际下方。 呦吼,凤哥儿! “你们怎么在这里?跑这么快做什么?”花无凤紧皱着眉头,总感觉这仨又惹祸了。 想当初在南山似乎也是这样,每次都是惹完祸了然后才告诉自己,然后拉上自己一起被教训。“什么?没有参与?没有参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一想起老头子的话,花无凤就觉得有口难辩。 不过惹祸归惹祸,身为四个人里的老大,总不可能就这样随他们去,哪一次不是自己陪着他们倒霉的。想起以往无赖的经历,心下倒是有些甜蜜。 “他干的!不干我的事!”钟无悔和林无戒同时指向对方,这默契度简直可以肩并肩一起上天了。 看着这俩面露无辜的主,花无凤决定不跟他们扯皮,而是转头问南宫无情:“无情,你说。” 南宫无情删繁就简地说了一遍,最后以林无戒赌博赢太多被追杀结尾。 花无凤朝着林无戒伸出一只手:“拿来。” “什么拿来。”林无戒把头撇过去,装作不懂。 “真不懂,假不懂?”花无凤冷笑。 “真不懂啊!”林无戒无辜地说道。 “很好。”花无凤的脸上出现一个弧度略大的微笑,“先打人,再搜身。动手。” “等等!等等!”林无戒伸出两只手阻止三人,“为毛线我赢的钱还要上交给你们啊。” 钟无悔打趣道:“呦吼,你还不服了。”伸手就往林无戒身上招呼。 挨了一顿打之后,林无戒终于老老实实地把钱给平摊了。 “唉,你说你啊,就是皮痒,不打不老实。”拿到钱以后,花无凤拍拍林无戒的肩膀安慰道。 “哼……别跟我说话。”林无戒硬气道。 “也成,拿钱办事,不说话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花无凤笑笑。 补偿?补偿你妹啊!林无戒心中奔驰过一万匹****有这么补偿的吗?不如换我不说话,你把钱还我?? “凤哥儿,接下来咋整?”钟无悔问道。 “还能咋整,去找你们说的那小子。” “啊?找他做什么?他不是不能帮我开山了吗?”林无戒疑惑道。 “呦,这可是你自己找我讲话的。”花无凤道。 林无戒挥手打断,“诶,得得得,算我倒霉,你快说。” “即便他没有麒麟臂,但是他依旧是盘古氏族的人。” “所以……他还有练成的可能。”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帮他练成麒麟臂。” 55.无能之人大放厥词(五) 天渐黄昏,青山山脚下。 这是花无凤来到川郡的第二天。 四个南山剑客相遇以后,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找到帝钰的住处。 这里有一个半径一米左右的水池,但奇怪的是池子装着的都是纯黑的墨水。 帝钰正端坐在墨池中央,双手合十,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部没在水中。他的脸庞上,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两边脸蛋绷紧,显然有某种痛苦使他需要咬牙忍耐。 而漆黑的池水中还散发着些许金光,花无凤看到,那些光芒来自于他的右臂。即便是漆黑如夜的墨水都难以掩盖这光芒。 身兼麒麟祖血的林无戒很快就判断出,这光芒所构成的图案正是一只麒麟。 “这就是麒麟臂了吧。”林无戒轻声说道,似乎并不想惊动帝钰,“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盘古氏族的身上,为毛线我就没有?” 钟无悔拍了拍林无戒的肩膀安慰道:“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走开,你长得比我帅,你有白泽臂吗?”林无戒打开钟无悔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说道。 “白泽啥时候还有白泽臂了,别瞎扯好不。”钟无悔应道。 他们躲在近处的树林里,悄悄地望着帝钰。 “话说……我为什么我总觉得怪怪的?”钟无悔说了一句后,又补充道,“为什么我们要偷窥一个男人?” 没有人回应他,花无凤和南宫无情已经并排走向墨池。 “你好啊,帝钰。”他们来到帝钰身前,南宫无情率先开口问候,然后找了两张凳子坐下,“你这地方可真不好找。” 帝钰睁开眼睛,淡淡回应道:“现在可没有人还会专程上我家拜访了,南宫无情。” “谁说没有,我们四个不就是吗?”南宫无情接道。 “四个?”帝钰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你们身后的剑也算是人,对吗?” “诶?”南宫无情一怔,随即回头,发现钟无悔和林无戒居然都没有跟来。 “还有两个可能正在我身后的树林里吵架,不用管他们了。”花无凤习以为常地说道。 “额……你是哪位呢?”帝钰还没有见过花无凤,加上平时专注于修炼对什么天南四少的名称也不是太了解。 “花无凤,他们都叫我凤哥儿,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这么叫,嫌肉麻的话直接叫我花少吧。”花无凤没有提及自己的另一个称谓“神子殿下”。 “既然如此……”帝钰沉吟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初次见面,很荣幸,我是盘古氏族第七十二代传人,帝钰。” 花无凤微微点头,和对方握了手,“南山剑客,花无凤。顺便提醒一下你,你现在是光屁股没穿衣服的。” 帝钰表情抽搐,用余光扫了一眼自己的身体,顿时缩回了墨池。 “那个,不介意的话,帮我把旁边的衣服……” “给。”花无凤运起玄力,一把吸来帝钰的衣服,递给了他。 穿好衣服以后,帝钰尴尬的一笑。谁能想到,两个豪族的下一任继承人居然会以此方式见面。 而且……貌似某一方非常尴尬,另一方却在努力憋笑。 “如果你是来找我开山的话,那么我觉得你们可以回去了。当然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来我家住几天,让我表达一下对你们的感激。”为避免继续尴尬,帝钰直接切入正题。 话音落时,两人各自收回双手,脸上恢复了平静。 “贵族没有其他的人了吗?”沉默了一会后,花无凤问道。 “有是有,但是他们并没有继承麒麟臂的资格,这不是说什么是生规硬矩,而是非吾嫡系之人,血脉不够精纯,承受不了麒麟臂力量的狂暴。”帝钰解释道。 花无凤沉思了一小会,有些伤脑筋,“那你呢?还需要多久能炼成麒麟臂?” “我?”帝钰苦笑,花无凤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你们有所不知,这麒麟臂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方式不是靠修炼,而是靠继承的。” “继承?”花无凤好像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说这麒麟臂靠的是代代相传的那种继承吗?” “是的,其实就是子承父业,老一辈在衰老之前将麒麟臂血肉相传给年轻一代。” “而传到我这里的时候……呵呵,不说也罢。”帝钰有些失落。 “还没传承好,你的父亲就先告别人世了吗……”花无凤替他说完。 帝钰笑了笑,笑容里尽是无奈与伤感,算是对花无凤的话默认了。 自古人生空余恨,长河难涤余人伤。 “这倒是件麻烦事。”花无凤笑笑,“不过你大可放心,既然我们都来了就一定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至于你现在要做的嘛……诺,脱了衣服继续呆池里意淫吧。” “能不能正经点说话?我这是在修炼!修炼!”帝钰重复。 “你说话温柔点,我耳朵都给你震聋了。我当然知道你是在修炼。”花无凤回话。 “那你……”帝钰还没有说话,就被花无凤打断了。 “山中妖怪修炼成人,你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修炼成精吧。” 帝钰变了脸色,心想还真是遇到一帮神经病了,于是也学着他们说话:“不敢不敢,我乃盘古氏大神后裔,未经许可不得修炼成精。” “哦豁,那你怎么经过许可了还没修炼好麒麟臂,该不会你都是用右手那啥那啥了吧。”花无凤淫笑道。 “喂喂喂,我说你这样不太好吧,插刀可以,但是没必要刀刀命中要害吧。”帝钰龇牙,“你看你现在还不是来求我好好修炼了。” “修炼你妹夫啊,要不是没你这只麒麟臂进不了蜀道,鬼会来找你啊,还污染了我跟无情的眼睛。”花无凤从鼻孔里哼哼。 “我没有妹妹,不过有很多表妹,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帝钰无耻起来果然不是花无凤能比的。 “哇塞嘞,没想到你居然狗到这个地步,连自己的妹妹都想往外送。”能够镇压其无耻程度的钟无悔终于出现。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是表妹,名字我都记不全。要不是有这层血缘关系在,我早下手了。”帝钰淫荡地一笑,“小弟弟你不要太低估我的无耻程度,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节操就已经和我说拜拜了。” “这就是你在屋外洗澡还光屁股见人的理由?”钟无悔喷到,“还有你别老想着做我亲戚好不好,我承认我很优秀,但你好歹是个男人,怎么可以攀一个帅哥?” “你要这么说我,我也没办法,不过是不是对狗有点不公平?”帝钰摊手。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可以和你归位一个等级的?猪?” “不不不,猪狗才是一等级的,至于我应该和你一个等级。” 哇塞嘞,好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花无凤一边看着两人唇枪舌剑,一边在心中赞叹着帝钰的无耻。有如此脸皮之人,害怕不成大事?别说练麒麟臂了,你去当个怡红楼老鸨都能成南天第一富商。 “那你真是太高估我了,这金我可不敢往脸上贴,您和我比,那是一个飞到外太空基因突变,一个是生长在本土大陆的有为青年。”钟无悔不甘示弱。 “话说咱能先停停不?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帝钰终于招架不住这货了。 “我们就是来先帮你干别人,然后在找个没人的小角落干你的啊。”钟无悔不依不饶。 “嘿,你还来劲了。” 口舌之争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两人自认禽兽不如的家伙终于停下。 这时,花无凤来了个好补刀:“没话说了吧,不如你们聊聊我的帅,可以聊到天黑。” “你妹啊!” “去你妹!” 两边夹攻,争端又起。 我擦嘞,我单知道这俩二货禽兽不如,居然没想到他们僵持不下地时候可以一致对外,我真是造孽啊! 苦不堪言的花无凤根本懒得去浪费口水,反正说不过,不如看他们表演得了。 56.无能之人大放厥词(六) 六月初九,某座山底中。 日暮,天渐黄昏。 古墓,寂如死穴。 “我们一定要来盗人家老爹的墓吗?你知不知道这很不道德。”林无戒故作紧张道。 花无凤双肩一耸,转过头来安慰道:“我这是为了他儿子好,生前没给他儿子做什么好事,死后总得留点遗产吧。” “哼……哼……”林无戒才不相信花无凤的鬼话,“那你来盗墓拉上我干嘛?” “这个啊……”花无凤心里想着该用什么理由含糊过去好,“你看无情是唯一一个和帝钰认识的,总的把他留下好和帝钰交流,至于无悔嘛……他和人家关系打得多好,这才多久就无话不说了。” 关系好?花无凤你丫的在逗我呢,那要是叫关系好,路边的老王老宋都是铁哥们了。还有你嘴里那个无话不说,这还有点依据,可惜是骂人的话无话不说,依我看就差互相问候祖宗十八代了吧。 “师兄你真是厉害。”林无戒说道,“你这理由编的好点也就算了,偏偏说起来和放屁似的。” 想了想,林无戒又否定道:“不,简直比放屁还臭。” 花无凤呵呵道:“那就请你闭上你的嘴和鼻孔,从现在起不准在我的屁里面呼吸。” “你敢不敢再恶心一点?”林无戒嫌弃道。 “不敢,国家规定个人脸皮最厚不得超过林无戒一半。” 一边互相挖苦,一边快速前行,终于来到了墓室的中央。 “我勒个擦擦,这里还真大啊。”林无戒吸了一口凉气。 站在通道的尽头,放眼望去这里的面积大小堪比一个足球场,墓室的中央按照银河北斗七星的排列形状安置了七座水晶棺。整个墓室看起来阴森森有如冥间。 “这臭老头居然把自己的墓室布置的这么奢华,然后……然后居然只给自己儿子留下一间茅草屋,活该被人盗墓!他奶奶滴熊。”林无戒俨然已经忘却是谁来盗墓的了。 “凤哥儿,我支持你,盜他的墓!往死里盗!”林无戒恶狠狠道。 可花无凤却不为所动,“厚此薄彼,哼……这还真是个好父亲,恐怕就是因为积德太少,缺德事做多了才被人杀死的吧。” “肯定这样的。”林无戒应道,巴不得花无凤快点动手。 “那你还等什么?”花无凤笑着看着林无戒问道。 “啊?”林无戒心中暗道不好,这货不会是要他来动手当苦力吧?就知道没好事! 花无凤打了个响指,墓室里存放的蜡烛忽然燃烧,一瞬间烛光就掩盖了七口水晶棺所散发的星光,充斥着整个墓室。但依旧不亮,只能说是类似于晚夜中的月光。 他没有回头,背对着林无戒吩咐道:“还愣什么?去把七口棺材都掀开,看看哪一口才是本尊所在。” 听到花无凤如此随便的话语后,林无戒顿时暴跳如雷,“你奶奶个熊,你会盗墓吗?就敢乱掀。” “当然不会,”花无凤转头,无辜地看着林无戒,问道,“那么你会咯?” “我……”林无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辩解,“算你狠,你就不能事先找一个会的人吗?” “我去,你真当我们是来盗墓偷钱的啊?还寻找同伙,哥们我们这是在嫁接人家老爹的麒麟臂啊!”花无凤就像是看到了一个白痴。 林无戒也感觉自己的方法不可行,但是依旧嘴硬道:“那也不能……随便开馆吧。” “少废话,”花无凤拔出剑拍了拍林无戒的肩膀,“快点滚过去开棺。” “开棺就开棺,你拔剑是嘛意思……”林无戒讪讪道,“该不会我不去,你就一剑劈了我吧。” “虽然我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是你这头猪还不配死在我的剑下,哥的剑不染猪血。” “那你拔什么剑?”林无戒心中微微一动,总觉得前面会有什么更不好的东西在等着自己,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以防你开错棺材,蹦出一个僵尸来。”花无凤阴森森地笑道。 “我靠!我就知道没有好事!”林无戒顿时犯怂了,“不行,打死我都不去,换我来拔剑,你去开。” 花无凤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跟他纠缠,而是威胁道:“你有没有感觉哪里热热的?” 林无戒的脸色骤然一变,一手捂着裆部,一手指着花无凤道:“你!你!你!你居然用火符对付我的兄弟!天理何在啊!!” “诶,很好,反应挺快的。”花无凤一改嬉皮笑脸,突然正色道:“那你还愣什么?还不快点滚过去,我告诉你,这里的空气很稀薄,不在蜡烛燃烧完空气之前解决,你我都会死在这里。” 林无戒心中一震,然后呼吸两口感觉了一下周围的空气,发现这里果然如花无凤所说,空气较先前已经浑浊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提起胆子走去,心中不停念叨着没有僵尸,没有僵尸,没有僵尸…… 可惜事实总是如此让人失望。 水晶棺被他奋力推开以后,两束红光就从僵尸的眼中爆射而出,正对林无戒的双眼。 “我擦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啊啊!凤哥儿快点救我啊!”在恐惧面前,他根本就忘了自己是个剑客。 花无凤叹了一口气,脸上毫不掩饰对林无戒的鄙夷,心中叹道哪有一个剑客会害怕死人的?害怕到忘记身份也就算了,你丫的居然把眼泪和鼻涕都吞进去了,你咋不失禁呢? 红眼僵尸一掌打飞林无戒,然后朝着他暴射而去。这时候,花无凤的剑到了,不快不慢,正好拦住了红眼僵尸的下一招。 花无凤把花剑钉入红眼僵尸的手掌里,然后用力一拧,那僵尸的右手就整个粉碎了。 “大概是地玄吗?”花无凤喃喃,“这就差太远了。” 跟着这句话一起发出的还有他的拳头,下一刻,前一秒还蹦蹦跳跳的僵尸就倒飞而出。其背后如桥拱般拱起,身后的衣服瞬间炸裂,剩下的两条腿和一只手臂僵硬的背对飞行的方向悬着。 “不好!”林无戒惊道,“这方向会撞开另一口棺材!” 话音未歇,花无凤就已经出现在了僵尸的上方,他的手中,花剑剑光大盛,甚至冒出了腾腾火焰。 可惜,依旧慢了一步,这个被打飞的僵尸还是撞上了另一口棺材。 林无戒似乎已经预见了接下来的场景,不断叹息。 可是花无凤的脸色依旧平静,就像是在目视死人……不,就是在看着死人。 水晶棺受到撞击后,炸裂的那一刻,沉睡在这口棺材中的僵尸即将苏醒的前一刻,一把燃着火焰的长剑从天而降,贯穿了两个僵尸的身躯,将他们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被火焰无情的烤着。 “我去……还能做僵尸串烧啊!”林无戒惊讶道。 “是啊,怕你肚子饿,烤给你吃的。”话音刚落,花无凤就出现在了花剑的前方,他单膝跪地,地面如蛛网般开裂,他一手按着膝盖,一手按着花剑。 那一瞬间,火焰就像是有了意识一般,由小变大,从地面升腾,只花了三秒就燃尽了僵尸的身体,骨灰都不剩下。 他起身将花剑从裂缝中抽出,扫了一眼破碎的棺材,低声私语:“死去之人就该沉寂。” 57.无能之人大放厥词(七) 虽然解决了两只已经苏醒的僵尸,但是花无凤并没有就此松懈,他死死地盯着剩下的五口水晶棺,就像是在凝视着深渊。 “接下来怎么办?还要继续开棺吗?”林无戒问道。 虽然他很清楚花无凤会怎么做,但是只要花无凤在,发号施令的人就应该是花无凤,所以他决定先问问再说。 墓穴,水晶,棺材,星光,烛火,七星。花无凤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竭力想从中发现什么。 忽然,他高喝一声:“不好!这里都是假棺材!” 后半句话还没出口,异变就突生了。 五口水晶棺的棺盖忽然爆射而起,就像是从里面被踢飞的,在空中旋转了几个圈后轰然坠地。 他们的视野之中没有任何生物,打开后的五口水晶棺里面居然没有僵尸。他们去哪了?没有僵尸的话,棺盖又怎么可能从内部踹开? 这一刻,花无凤突然回头,但他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可他明明感觉到了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暗淡如夜般的墓室里……风声如鬼哭似狼嚎。 换作寻常盗墓贼早就吓哭了,但这里站着的是两名来自南山的弟子。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花无凤出奇地镇定,越是不可知越是有趣。他的双手紧握着花剑泛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着出手。 利用棺盖吸引自己视线的一瞬间藏起来了吗?原来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居然还有灵智,这盘古氏的人为防别人盗墓还真是有一套。没有光线,无法从视觉判断方位,没有呼吸,更无法从声音辨别。真是麻烦啊……那就后发制人吧。 “小心!”林无戒忽然提醒道。 与此同时,花无凤的小腿上忽然爬上了五根手指。 就在那五节手指正欲用力抓破花无凤的小腿时,血红的火焰不知从何处蔓延上了这五节手指,还来不及发出惨叫,这只藏在地底下的僵尸就被火焰覆盖,烧的尸骨无存了。 “遁地术,”花无凤惊疑道,“居然还会用土属性的法术。” 林无戒终于习惯了此处的可怕,语气平缓道:“只怕不只是土属性,如果是按照这北斗七星阵的话……应该是具有七种属性,只是前两只还没来得及用就先倒下了。” “无论如何,知道他们怕火就足够了。”花无凤道。 “非也非也,这七具僵尸中必定会有火属性的僵尸以及不怕火的水属性,盘古氏先人不可能没有想过。”林无戒否定道。 “若真是如此……也就是说剩下的四具中有两具是我杀不死的吗……”花无凤沉吟,吟吟有些担忧。 “无需杀死,只需要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就行了。师兄你把他们放倒,然后我用桃木把他们定死。” “好。” 等等……你哪来的桃木?花无凤回头看了看林无戒,发现这小子居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根桃木枝来,然后将其折为两段。 林无戒看到花无凤疑惑的表情,明白他那是想问自己哪来的桃木,不等他提问就先回答了,“从古道进来的时候发现的,墙壁上每隔百米就会有一截桃木,我觉得不可能会平白无故放在那里,于是就顺了一支。” “应该是用来防止僵尸逃出墓室的。”花无凤说道。 果然这七具僵尸是墓室的主人故意摆好的,而非死后诈尸。 眼见同伴偷袭无效,四具僵尸果断现身包围了花无凤与林无戒。 血口狰狞,面色青黑。身如钢铁坚硬,骨似利刃尖锐。 这些僵尸起码养了上百年…… 他们缓缓聚拢,风火水电四种属性咆哮在狭隘的空间中,昏暗的墓室一下子变得明亮。水与火,风与电,相互交缠在空气里,四种色彩交替统治着光亮,一明一暗,恍若呼吸。 这是光与暗的协奏,更是生与死的晚宴。 光亮眨眼间又全部消失,黑暗重新笼罩了世界。 他从黑暗中走来,身体异常庞大,但是花无凤只能看见他的右臂,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他右臂上的麒麟纹身。 终于醒了吗?帝诅!花无凤心中凛然,继而狂笑一声。 火焰从他的周身冒起,蒸腾着空气中的水分,把无数水滴送上洞顶,继而遇冷液化。 这时候,借着自己的火焰,他终于看清,这个本该死去的男人立足于四只僵尸之中,面无表情,獠牙凶狠。 他穿着生前所着的暗金色胄甲,手握一柄巨大的战斧,完全就是壁画中的盘古在世。 神明的至高无上和厉鬼的幽冥可怖融汇在他的身上,如此一个矛盾的结合体让花无凤想起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十方炼狱!仙人的地狱,魔鬼的天堂。 花无凤忽然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死后依旧不肯放弃麒麟臂,而是带到了棺材里,你是想借助这里的阴气和麒麟的阳气复活吗?”花无凤的语气虽然依旧镇定,但是他的手已经渐渐冒出了冷汗。 而作为一个剑客最致命的就是无法保持一双干燥有力的手。湿润的双手是无法拿稳一把剑的。 被称作帝诅的僵尸居然开口说话了,“你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的盗墓贼?” “我擦!居然能讲话!凤哥儿这下我们惨了!”林无戒大声嚷嚷着。 花无凤当然知道林无戒的意思,帝诅死前是道玄高手,死后再不济也会保留下至少天玄的功力,可是现在……他居然依旧拥有作为一个生物的能力,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而他的实力,也就更难判断了,至少不会再像原先想的那样简单。 “你的墓还是你自己好好留着吧,我是来帮你儿子取麒麟臂的。”花无凤希望用帮他儿子的理由能够安抚帝诅。 “儿子吗……不过一个废物,等我复活了,盘古氏自然会重新拥有麒麟臂。”帝诅平静地就像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原来你为了复活已经抛弃了作为一个人类的人情感了。连作为一个人类最大的乐趣都抛弃了,你复活又能如何?” “最大的乐趣?不,在我看来应该是最大的缺点,情感总是影响着人们的判断,唯有彻底摒弃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少扯淡了,连爱一个人的权力都放弃了,你活着还能做什么!”花无凤突然暴起,那把燃着熊熊烈火的剑划破长空,留下了一道燃烧着的弧形轨迹。 帝诅抓起身前的一只僵尸就朝花无凤扔了过去,挡住了花剑的前进路线。 但是这只僵尸并没有像先前的三只一样燃烧殆尽,而且还有能力攻击花无凤。 果然……并非无谓的牺牲而是火属性的僵尸。花无凤心中暗道。 下一刻,他避开了这只僵尸的利爪,闪身后退,且在这个过程中夺过林无戒手上的一节桃木,朝着僵尸飞射而去,将其钉死在墙面上。 下一步,花无凤想都没想拉起林无戒拔腿就跑,若是只有这七具僵尸还好,但是帝诅显然不是他们能对抗的,现在他只希望帝诅的脚程可不要也有道玄境界的速度。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花无凤大吼着狂奔。 但风属性的僵尸率先挡住了他们的退路,长剑刚刚回鞘,花无凤来不及抽剑阻挡或是闪身躲避,只能稍微抬手阻碍一下,眼睁睁看着利爪刺入自己的皮肤,划伤自己的血肉。 这些僵尸可以轻而易举地击穿墙面,自然也有可能拧断花无凤的手臂,但这总比被拧断脑袋强。 他咬紧牙关,不吭一声,准备在下一刻灼烧这只僵尸。 黑影果真抓住了他的手肘,且毫无意外地刺穿了他的皮肤,果然,就连三重神体都挡不住这凌厉的攻击。 但是在下一刻,花无凤准备舍弃手臂的前一秒,这只有着无与伦比的利爪的手忽然就丧失了所有力气,停在了花无凤的手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闪着银光的袖剑忽然从林无戒的袖口伸出,砍断了这只即将拧断花无凤手臂的利爪。 那只青黑色的手与其身体分离,但由于用力太大,嵌入了花无凤的血肉中。 林无戒继续连击,飞瀑剑从他长袍之下的腰际抽出,一剑刺入了僵尸的胸口,然后一股水流从剑身灌入,瞬间炸裂了僵尸的身体,然后林无戒又催动土属性的能力将尸身的碎片彻底凝固住,埋在了地下。 这个僵尸甚至连落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林无戒凌厉的攻击解决了。南山造的剑就是好用,切一个身体硬度胜于钢铁的僵尸就像切蛋糕一样。 要不是靠着这两把利剑,他还不一定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解决这只僵尸呢。他的修为也不过是银玄而已,根本做不到像花无凤一样借助身体优势轻松地猎杀弱于自己的生物。 碎尸散落一地,花无凤不顾伤势抽出了花剑,毫不犹豫地催动了熊熊火焰将其连着地皮一起灼烧。 “我勒个去,还好哥反应快,不然你就说拜拜了啊。”林无戒拍拍胸脯,继续向前奔跑。 花无凤没有回话,而是简单粗暴地燃烧了刺入血肉里的利爪,甚至烧死了自己的一些细胞。 “这些僵尸的爪上有毒,注意点别受伤了,不然我就要来一次烤乳猪了。” “在这之前,你还是先做一只烧鸡翅吧。” 凤凰等于野鸡,花无凤的手等于鸡翅,林无戒的意思就是如此。 “说实话,我觉得……”花无凤的话只说到了一半,林无戒就打断道:“你后悔了是吧,要是知道这里躺着一个即将复活的道玄我才不来呢。” “呵,要怪就怪这家伙缺德吧,生前自私死于暗杀,死后自私不得宁静。” 通道越来越窄,最后只能由一人通过花无凤果断决定让林无戒跑在前面,自己殿后。 他一边狂奔,一边在身后留下高温火焰,阻碍帝诅的靠近,虽然水属性和火属性的僵尸是不怕火的,但是帝诅还是怕的。无论如何,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失去了对玄力的控制,也就无法催动罡气防御火焰,而人类的身体是绝对无法抗衡凤凰的神焰的。 58.无能之人大放厥词(八) “给我开!”林无戒大吼一声,挥剑斩破了阻挡其前进的墙面。 道路在这里变得宽阔,果然帝诅也是土属性的能力者,所以才能一定程度上道路的宽度以及让一面墙体无中生有。 可就在林无戒转头的一瞬间,一只苍白的手打穿了墙面,从林无戒左边的洞口伸出,然后抓住他的脑袋,将其狠狠地往另一面墙上按去。 “我擦……”林无戒用着滑稽的表情在受伤前一刻喊出了两个字,剩下的“怎么又是我”只能在心中呐喊了。 接下来,他毫无阻碍地被按进了墙体中,墙面似蛛网绽放,一层崭新的泥土从帝诅的手上蔓延,覆盖了林无戒的整个身体,使其活埋于墙体之中不得呼吸。 “好了,接下来就只剩你了。”帝诅回头,面无表情不带情绪地说道。 花无凤指了指他的身后,略带紧张地笑道:“你确定吗?” 帝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回头,但是还是慢了一步。 林无戒的剑已经牢牢刺入了他的身体,“那个,忘了告诉你,我也是土属性的。”说完,他将飞瀑剑往花无凤的方向一推,然后力竭虚脱,半跪于地。 花无凤不顾疼痛,狠狠地抓住了飞瀑的剑锋,然后狰狞地笑道:“教你一条真理,别老眯着眼睛看人,会把人看扁的!” 下一刻,烈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借助长剑为媒介爬上了帝诅的身体,没有罡气防御的他立刻焚毁在凤凰神焰之下。 唯独留下了一张字画,一张居然能在烈火焚烧中不毁而现出原形的字画。画上是一只麒麟,其脚踏祥云,金刚怒目,两道若有若无的火焰伴随着呼吸从它的鼻孔里喷出。 这一定就是修炼麒麟臂的关键了,真没想到会是张字画。 花无凤小心翼翼地收好字画,然后催促着林无戒快点走人。 可林无戒都虚脱了哪里还有力气,他硬赖在地上不肯动,非要花无凤背。 花无凤像拎小鸡一样拎起了林无戒,一溜烟地跑出了墓地。 ……………… “没有你们帮助我也可以练成麒麟臂,只是需要花点时间……”帝钰越说语气越弱,分明就是在逞强。 “少废话,泡你的水去。”林无戒命令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讨厌这个没本事却又爱逞强的盘古氏族人了,若不是因为进入蜀道需要这小子帮忙,他甚至不愿意多看这人一眼。 大放厥词是无能之人的通病吗?这个世界上总有这样的一些人,幻想着美好未来,然后在不切实际的情况下盲目努力,结果事倍功半还要怨天尤人。 林无戒心想脑袋莫非只是摆设?术业有专攻,人们就不能去做一些自己擅长的事吗? 可是他忘记了,从未努力过,又怎么能知道自己到底擅长什么?没有尝试就永远不会拥有优点。 “给,你们族里的麒麟图。”花无凤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丢给了帝钰,“不要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是不会告诉你你爹诈尸了,然后给我送过来的。” “什么?我爹诈尸了!”帝钰惊讶道,“到底你是他儿子,还是我是他儿子啊?怎么会送给你。” 呵呵……送给你你也不敢拿啊。花无凤心中想到。 “快点去搞定吧,修炼方法不需要我这个外人来告诉你了吧。”花无凤摸了一下后颈,活动了一下身体。 不再多言,帝钰接过麒麟图走向了墨池,褪去身上的兽皮,简单粗暴地坐进了池水中,他终于来到他的战场! 手掌翻飞,铁刀回旋。 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几千遍。不说出神入化,熟能生巧总是有的吧。可是他就好像是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日复一日,一次复一次,手起刀飞。 这一次,无定飞环刀在空中拉出了一道弯曲近九十度的轨迹,绕过木桩打中了其后的毛竹。 南宫无情迈出稳健的步伐,拔下了飞刀,然后转身走进屋里,准备休息。 “师哥,你看无情的飞刀都已经练到这种境界了,叫什么来着的?”钟无悔称赞道,“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你就继续扯吧,人家这分明叫出神入化。”花无凤打击道。 说完这句话,他的思绪就回到了从前,记得那时候,他们在山脉里采药的时候遭遇了一只飞禽。 一只魔化的雄鹰,利爪如钩,目似弯刀。四个人徘徊在树林里,不停地躲避着这只雄鹰的攻击,很快,他们就伤痕累累了。 想要反抗而不能,近乎绝望的逃命,若是那时候他们能够修出剑气或者是拥有远程攻击的技能的话,那该多好。 记得林无戒说了一句:“要是我们谁会飞刀就好了!” 也许就是自那以后,南宫无情开始修习这种技能的吧。 远处盘古山脉连连绵不绝恰如巨人横卧,气势巍峨。眼前墨池之水涟漪渐起。 麒麟臂就要完成了,看来他果然不是一个庸才。 池水渐渐变得清澈,漆黑的墨跑到了他的手臂上,等到池水完全清澈的那一刻,帝钰的右臂光芒大盛,勾勒出一只完整的麒麟。在完成的那一刻,黑色的麒麟纹身上倏然金光一闪,光芒减弱,他的手臂就像是镀了一层金。 “终于完成了。”帝钰缓缓睁开双眼,神色镇定地看着花无凤,后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帝钰的下身。 帝钰忽然明白了什么,一低头,就看见原先可以遮掩自己身体的墨水居然换成了一池清澈见底的水。 “我靠……你这关注点不对啊。” 59.盘古神斧开山寻路(一) “让我们来看一看,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六点。”林无戒将飞瀑剑插在裸露的土地里,根据其影子的方向判断,“我们在早上六点左右将麒麟图交给你,也就是说在得到修炼麒麟臂的关键条件以后,你用了一个白昼的时间修炼好了麒麟臂。” 天色正值傍晚,日暮天昏,林无戒给帝钰送上衣服以后细数道。 帝钰以为他是在夸自己,可是当他听到下一句他就明白了林无戒是不可能会夸人的,就算有,那最多也就是“还行吧”“不错啊”一类的。 “你这速度简直……慢!极!了!你以为我们都是你爹吗,居然让我们等这么久。” 可以看到,帝钰的笑容顿时凝滞了,他反问道:“难道这还不够快吗?” “当然不够,你要明白你先前的状态是除开麒麟图没有,剩下的都已经具备了,用古语来说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林无戒略微抬头,瞥了一眼帝钰,“知道我修炼唤醒麒麟祖血花了多久吗?” 难道比自己更短?看着林无戒信誓旦旦的样子,帝钰还真觉得林无戒应该修炼的很快,但是麒麟祖血他并非没有听过,那可是比麒麟臂更加厉害的存在,举个例子,练成以后麒麟臂是局部变身,但是麒麟祖血却可以做到全方面的变身,因此其修炼的难度也就更大。 帝钰虽然称不上绝世奇才,但是天赋在盘古氏族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就算比上他的自私老爹也要高出不少。如果要他去相信有人唤醒麒麟祖血比自己修炼麒麟臂还快,那还不如叫他去相信鸡蛋是公鸡生的呢。 帝钰的第一感觉是,这家伙八成在吹牛。 “六个小时,你的一半。”花无凤替林无戒说出来了。 你们认为这样子配合吹牛我就会相信你们?帝钰心中暗道好笑。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花无凤说道。 嘿,我还真就是不信。 “但是这的确是事实,至于证据就刻在林家大院里的修仙记录碑上,什么时候走出这座山头了你可以去看一下。” 帝钰已经下定决心必须去看林家一下了,这要是真的就太没天理了。 “好了,既然你已经练成麒麟臂了,那么想必也就可以帮我们一个忙了。”花无凤将花剑置于桌面上,然后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坛酒和四个杯子,一一倒满。 “你居然有储物神器!”帝钰惊叹道。 “用不着惊讶,稍微有点背景的人都会有,不过你不一样,你们这一族是因为近千年都隐世于山中,所以才有些脱离世俗了。”花无凤解释道。 “据我所知,这东西应该是仙人才能用的。”有那么短的一瞬间,帝钰怀疑自己眼前会不会是个假冒名门弟子的仙人。 “时代变更了,这些东西自然也就更普及、更人性化了。”他端起桌上一杯酒,怅然豪饮,舒服的“啊”了一声,随后将几杯酒推到每个人的面前,除了帝钰。 “等这一刻很久了,帝钰。”花无凤放下了酒杯,丝毫没有解释为什么不给帝钰酒的意思,“如果你愿意帮我去做一件事,我可以送你一个储物戒指。” “我知道,不就是帮你们劈山开路吗。”帝钰自以为早已看透一切。 “非也,非也,这件事到时候你自己会主动做的。”花无凤笑道。 “哦?”帝钰疑惑道,“你帮我拿回麒麟图,助我修炼麒麟臂不是为了让我帮你进蜀道?” “我说过了,这件事你会主动帮我做的,不过,不是现在。” “好了,别再故弄玄虚了,说吧,你想我帮你去做什么?”帝钰猜不透花无凤的心思,但也不愿意就这样跟着他的意思走,索性先带入正题。 “很简单,回到红尘客栈,掌柜的手底下这两年应该新收了一个伙计,你去找到这个人,然后帮我把这些药给他。”说着,花无凤又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已经准备好的药材。 “但是不要跟他透露任何有关于我的信息,这药是你自己送给他的明白吗?”花无凤嘱咐道。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送?反倒要我去做这个好人。”帝钰想了想。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做与不做,我只需要你的答案。一个储物戒指换你一次跑腿还不够吗?”花无凤继续引诱道,“放心,你不会有任何危险,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帝钰无奈道,算是答应了。 花无凤没有接帝钰的话,而是继续讲道:“很好,进到那家客栈以后,你直接去找掌柜的,告诉他你已经修炼好麒麟臂了,让他不要多管闲事,直接告诉你那个新来的伙计是谁就好,否则你就一斧头劈了他。” “还要告诉他我已经练成了麒麟臂,有必要吗?”帝钰更不理解了。 “这样更方便,那掌柜知道这点以后就会明白你已经成为盘古氏族新一任的族长了,就算借他个胆子量他也不敢拒绝,除非那是林无戒的猪胆。” “喂喂喂,为什么非要扯上我?”林无戒抗议道,但是花无凤直接无视了他。 “这是个很好的比喻。”钟无悔看着林无戒认真地解释道。 “我好像有一股想要打人的冲动。”林无戒瞪大了眼。 “喝完酒起立直走,左边第三棵树,自己去打它吧。”钟无悔嘿嘿笑道。 身边有一个随时可以作为攻击对象的好友,就是这种感觉了。当然,林无戒也可以反抗,不过他这小子犯贱,不被骂还不舒服,就像是一个想要以此方式刷存在感的中二青年。 “好的,我知道了,你可要说话算话。”帝钰从花无凤的手上接过了包好的药材,不过还没有走的打算。 “怎么了?想要私吞药材?”花无凤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帝钰皱眉道:“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不也给我来一杯酒,这几天你们都是吃我喝我的吧?” “原来是这个问题啊,很简单,因为我只有四个杯子,从来没有考虑过会有第五个人还能和我们同桌喝酒。”花无凤笑了,“而且就算有,我现在也不会给你。” “为什么?”帝钰有些生气,难道我这身份还不够陪你们喝一杯?太目中无人了吧。 “因为他要你马上赶去红尘客栈。”这次换南宫无情开口解释了。 “对,不仅要马上,而且路上还要快,一步都不能停。”花无凤点头,认真地说道,“你还在等什么?现在已经不会有酒给你喝了。” “我很想知道,那个家伙对就这么重要吗?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你不自己去救他呢?”帝钰摊手道。 “首先,“救”这个字用的并不合适,可能你觉得我是在救他,但我并不这么认为。”花无凤忽然耐心解释了起来,“其次,那个家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或许在我眼里还不如路边的一株草。但是对于你,很重要。” 想了想,花无凤又加了两个字,“可能。” “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他用陈述句的语气说道,“如果不满意我也没办法了,因为接下来我不会再向你解释任何问题,若是你还不肯去的话,这场交易作废也罢。” 帝钰没有说任何话,但是结果却令花无凤很满意,他一声不吭转身走人,用行动告诉花无凤自己的决定。 接下来的几秒,他的身影就像是一道闪电般掠走,很快就消失在花无凤的视线里。 大概这样过了一分钟,花无凤摇了摇手中的酒杯,缓缓道:“压抑的太久,一下子就成了银玄吗……” 听到这话以后,林无戒马上跳了起来,“什么?他居然从一个普通人直接变成了银玄?!” “没什么好惊讶的,这些年来他付出的努力并不比我们少。”南宫无情平静的解释,“况且他的麒麟臂不同于我们体内的神兽祖血,那东西应该是一练成就已经是完全形态了,不像我们祖血是一级一级的修炼。” “所以,这给他带来的好处就是瞬间让他突破,如果他一开始就是个银玄修士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是道玄或者天玄顶峰了。”南宫无情越说越平静,一点羡慕或是嫉妒的样子都没有。 花无凤走到林无戒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补充道:“你无须羡慕他,麒麟臂虽然修炼的快,但终究只是偏门,走不远的,到了道玄之上,这种东西有跟没有就没有很大意义了。不像我们的祖血,越是往后就越是强大。” 60.盘古神斧开山寻路(二) 修为突飞猛进后的帝钰没花多少时间就来到了红尘客栈,在客栈的柜台上,李掌柜正在笑嘻嘻地数着新收的纸钞。他的头发略短,下巴一小撮山羊胡,两只眼睛眯成缝,衣着朴素,俗话说相由心生,想必如此一个猥琐的人,内心也是猥琐的。 “呦,这不是盘古氏少爷帝钰吗?”佣兵副团长林正一看到来人居然是前几天被自己嘲讽过的帝钰,就忍不住开口讥讽,心想老子等你你爹半个月,结果你一来就告诉老子你爹死了,早干嘛去了? 帝钰的反应有些出乎林正的意料之外,他相当随意的从某个佣兵的桌上拎起一壶酒狂饮,而那个佣兵居然没来得及反应,“花无凤你奶奶的,总算让我喝到一口酒了。” 感情他根本就没有把这些佣兵放在心上,一心还在计较着花无凤不肯给他一口酒喝的事。 林正有些懵逼,随即怒火中烧,臭小子长本事了倒是,一个普通人敢在我面前装x,我倒要看看今天那三个人不在你拿什么逃走! “怎么?堂堂盘古氏大少爷,连喝一口酒都要抢别人的吗?”林正冷笑道。 “氏族何用?不能护我。身份何用?不过白纸。”帝钰狂笑,“我若想喝一口好酒,又岂会顾这是谁的酒?天底下除了花无凤的酒我喝不到,天王老子的我都要抢一抢!” “哼……几日不见,还学会说大话了。”林正拎起一壶酒朝着帝钰甩去,“我这也有一壶好酒,就是不知道你喝的到喝不到。” 然后他又朝那个被抢了酒还被帝钰说得一愣一愣的佣兵喝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动手!” “鼠辈之酒,实在乏味,如此……不喝也罢!”帝钰欢笑一声,一手按住身边的佣兵,另一只手五指并拢,一拳击碎了酒坛子,然后催起玄力一震,把酒水打向了四面八方。 此时此刻,林正已经明白在帝钰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居然从一个普通人直接修炼到了银玄巅峰。但他还是要开口确认一下,“你是银玄修士?” “双眼何用?不能视物。五感何用?难辨真假。”帝钰伸腿跨在酒桌上,大笑着嘲讽道。 “原来你先前一直都在隐匿修为。”林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隐匿修为?哈哈哈!”帝钰不屑一顾,“天下有何事何人值得我隐去一身修为,化作落魄少爷躲在深山老林里不问世事?” 他越说越高兴,越笑越兴奋。二十年来的憋屈耻辱终于在今日洗尽,他要叫这家客栈中的人,这川郡里的人,这天下间的人知道,他帝钰觉醒了。 与此同时,常雪山上的天机阁里,专门为青年俊杰准备的扶摇榜名单忽然一变,原来的第四名白宣灵跌落一名变成第五,钟无悔、花无凤和林无戒也都各自跌落了一名,而一个默默无闻的名字不知从何处蹦出跃到了第四的位置,位居南宫无情之下。 帝钰?这是谁?怎么都没有听说过? 一时间知晓扶摇榜变化的人们大都心中微微泛起波澜,更有人动用各种手段去查这个人的身份背景。 “查到了!查到了!这是隐居于川郡的盘古氏少主。” 而这边的帝钰和佣兵们自然不会知道这件事,就算要知道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很好!”林正忽然激动道,“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快带我们进入蜀道吧!” “进蜀道?哈哈哈……”帝钰放声大笑,心想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白痴之人,“你难道忘了先前你是怎么羞辱我的?你难道忘了你差点要了我的命?你难道真是个白痴!” 他连问三句,随后不等林正反应,把左腿当鞭子使,一脚甩去周围的佣兵就纷纷飞出。 “林正老儿!你若想战,战便是!” 就在帝钰即将出手的那一刻,忽然从二楼传来一道声音:“慢着!” 他从楼上跃下,一身白衣蹁跹,两道英眉似剑锋挺直,一头乌发若三千垂柳丝,“小兄弟何必这么冲动,若是林正做的有什么不对,我替他赔礼便是。” “你又是什么人?居然自称我兄弟。” “四海之内皆兄弟,相见是缘,何必打打杀杀,一笑泯恩仇即可。”白衣人笑道,“我叫白沐风,是小兄弟口中这个佣兵团的临时团长。” 帝钰只觉好笑,“团长便团长,还加什么临时?我看是你治不住这群人吧。” “放肆!你可知道……”林正怒声喝道,但话出一半,就被白沐风打断道:“不得无礼,这位小兄弟可是我们的贵人。” “贵人?”帝钰道,“我看你就是想请我带你们进入蜀道吧。” “正是。”白沐风拱手。 “没!门!”帝钰睁着双眼讥笑道,“帮王八开路,我也不会帮你们。” 见这两人还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帝钰索性道:“怎么?不帮你们就不想放我走了?” “哪里的话,小生并非那般无理取闹之人,既然小兄弟不愿意那也就不强求了,我等便是,至于林副团长先前对小兄弟的无礼……”白沐风从袖口中拿出一幅画卷,“这是小生平日所做的剑士下山图,还请小兄弟收下,小生笔力尚浅,这幅画凝形之后只能对付天玄以下的修士。” 天玄以下的修士?自己和花无凤他们不都是银玄吗?也就是说这一幅画就能对付他们五人中的任何一人了?天底下还有这么神奇的事? “小兄弟可是不满意?”白沐风问道。 “不不不,很满意。”帝钰接过画卷,“就是不知道这东西要怎么用?” “简单,每次召唤时在上面染上你的一滴血就行了。”白沐风道。 “啊?还要先伤害自己啊。”帝钰嫌弃道。 白沐风见这小兄弟如此有趣,不禁放声大笑,笑声停下之后又问道:“小兄弟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送药。”帝钰不遮不掩,直接回答。 “送药?小兄弟在这里还有熟人?” “这我就不好跟你明说了,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我要送给谁。” “那就不打扰小兄弟了。”说完,白沐风又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再见之时已经回到了楼上。 我去……这家伙不会是道玄吧?帝钰心下惊叹,不管了,道不道玄都不关我事,先办正事要紧。 “站住!别跑!”帝钰一转身就看到李掌柜偷偷摸摸地,估计是想要趁机走人,“回来,我给你三秒钟。” “三!” “二!” “一!”这一声是李掌柜自己喊的,他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哼……算你识相。”帝钰走到他的跟前,问道:“我问你,这两年你的客栈里是不是收了个新伙计?”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看到李掌柜整个人都不好了。额头冒汗,嘴唇抖个不停,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没……” 帝钰决定听花无凤的,唬他两句,“告诉你,我的麒麟臂已经练成了,你要想好对我说谎的后果会是什么。” “啊!帝爷爷,您就放了我吧,我真不敢说啊。”李掌柜直接给跪下了。 我靠……至于吗你?不就是向你问个人吗?用得着这么害怕? “少给我攀亲戚,小爷我今年才二十岁连个老婆都还没讨,哪来你这么大的孙儿。”帝钰挥手道。 楼上的白沐风更觉得这个年轻人有意思了,一般在这种时候,江湖人都会选择继续威逼利诱,直到对方开口为止,可这帝钰倒好,不用对方磨叽,自己就先帮他转移话题了。 “听着,我不管你是不是我孙子,这包药你都得给我送到他那里去。”帝钰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包药,他觉得李掌柜那眼神就像是在看毒药一样,“人我可以不见,但是药必须送到明白吗?” 李掌柜哪敢不从,接过药就点头称是,至于送没送到那就不好说了嘛。 帝钰还是不放心,又威胁了李掌柜一番,对其好好关照了几句,大体就是,药你也拿走了,亲戚我也认了,东西你可得送到,不然的话,我就防火烧你铺子,把你脱光游行一类的。 恐吓完了李掌柜,他便起身离开,期间还跟白沐风道了个别,看来他是对白沐风挺有好感的了,可不是嘛,这画卷也不能白收是吧。只不过他这行色匆匆的样子,还有这送药不见人,白沐风都怀疑人是他给弄伤的了。 帝钰归心似箭,嘴里还念叨着花无凤的储物戒指,心想要是花无凤不给他就跟花无凤没完。果然,比起一个陌生人的死活,人们显然更关心自己的利益,哪怕只是下一顿吃什么,昨晚睡得如何等等。 61.盘古神斧开山寻路(三) 墨池边。 “你说要我明天再跑一趟?”帝钰轻拂着手上刚刚得来的储物戒指,还舍不得戴,“为什么不一次性解决掉算了?” “我也想啊,但是不是什么事都能抄近路取捷径的。”可声音落在花无凤的心中却是这样的,要是一次让你做完,那人都得给你劈成两截。 “算了,收你这戒指总得给你把事做完。”帝钰还在端详着戒指。 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花无凤心想帝钰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其实他哪里知道帝钰是想再去跟送他画卷的白沐风见个面,指不定白沐风心情一好又送自己一卷呢? 两人虽各怀鬼胎,都心里的小九九却也不相冲突。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回屋睡觉了。”帝钰终于停下了对戒指一遍又一遍的抚摸,林无戒看着他的摸法,就感觉全身都难受,好像被摸的是他林无戒一样。 “嘿呦,今天睡这么早?”花无凤心中惊奇。 “我乐意,成不。” “不成有用吗?” “没用。” “那你滚被窝里去吧。” ……………… 深夜,三更天。 花无凤坐在红尘客栈外的酒桌上,喝着小酒哼着曲,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方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 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 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 胡为乎来哉!剑阁峥嵘而崔嵬,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唱罢,饮酒。饮罢,客来。 “好诗。”沙哑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隐约可见这人是从客栈里走出来的。 “确实好诗。”花无凤道。 “这诗可是神子殿下做的?” “不是。” “那是……” “不知道。” 那人摇头一笑,道:“此人有大胸怀,神子何不一记。” “此人有大胸怀,天地为家,日月为心,九霄难束,何须记住?”花无凤铿锵有力地说,“人名如代号,过眼云消,留下的诗篇才是其价值所在。” “这……神子所言极是。” 所言极是你个头啊,人家跟你都不一时代的,说了更麻烦吧。 “不知道神子这次单独过来找花斧头是……”他终于走出黑暗,做到花无凤的对面。 一身粗布黄衣,发间斑白若隐若现,脸上皱纹满布,眯着眼也难以挡住疲惫不堪的眼神。 “来帮你,准确的说是来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自称花斧头的老人心中纳闷,“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能和神子交易的吗?” “药材你收到了吧?”花无凤没有回答,而是另外抛出了一个问题。 可这时候,花斧头却愣住了,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心知自己这次是躲不过了。 “给你送药的人是谁你应该清楚吧?想要活命你就必须和我交易,这次我给你的筹码和上次一样,都是你的命。”花无凤摸起一粒花生,慢条斯理地剥开然后咽下。 花斧头苦笑道:“神子你就不要为难我了,自打上次和帝诅交手后,我的右手就废了,已经不可能提斧开山了。” 这花斧头竟然能够提斧开山,原来他也是盘古氏的后人。 “我自然知道你的手废了,大管家和我说过了,可是……谁能说你的左手就不能用了呢?”花无凤眯起了双眼。 花斧头神情一滞,双眼愣愣失神。 “怎么?被我说中了?” “这……怎么可能呢,神子多虑了。”花斧头忽然有些紧张。 “好了,不说这个了,无论你还能不能提斧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既然老爷子许你脱离花家,那么我也不勉强你。”花无凤淡淡道,“但是……你要明白,帝诅的儿子已经练成了麒麟臂,加上眼下你自己的情况,你应该清楚,若是他来寻仇,你根本逃无可逃。” 在花无凤的威逼利诱之下,花斧头最终还是屈服了,“神子有办法?” 花无凤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张地图,“诺,这是逃入蜀道的地图,只有你们盘古氏可以通过这条路。” “可是……”花斧头犹豫道。 “他自然不会知道这条路,我也不会告诉他,所以他会劈山来找你。”花无凤讲出了花斧头的担心事。 “不过你也用不着担心,就算他去了蜀道,我也不会真的让他杀了你,曾经花家的功臣,我不会不管不顾的。” “神子要和我做的交易就是让我逃命蜀道吗?”花斧头道。 “不,逃命只是一时,我会彻底帮你解决掉仇杀的问题。” 花斧头似乎明白了什么,“那就有劳神子了。” “好了,事不宜迟,带上你的药材现在就走。”花无凤道。 花斧头没有问为什么,这是他在花家多年习惯,多知道不如少知道,少知道不如直接做。 不知者无罪其实是相对知情者而言,一个人知道的越多麻烦就越多,什么都不知道自然就不会有人来问你。 路上。 “你回来了?”林无戒忽然在半路拦下了花无凤。 “你一直在等我?”花无凤问道。 “不,我一直都在跟着你。”林无戒平静得就想是在说一件家常事。 “何必说出来?”花无凤笑笑。 “不说不痛快。”林无戒道。 “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花无凤问。 “直接让他帮我们开山便是,何必利用这些可怜人?” “不让他们相遇才叫可怜。” “怎讲?” “只有让他们心平气和地见一面谈一谈,这事才有可能化解。” “心平气和?若是化解不了呢?” “那便生死相向,生有何欢,死又何苦?”花无凤道。 “只因这不是你的命。”林无戒冷冷道。 “不对。”花无凤摇摇头,“带着仇恨活着,太累太苦。被人追杀的人,时刻提心吊胆,太痛。” “我只知道好死不如赖活。”林无戒道。 “若是你的双手被废?” “一样。” “若是你成日被人追杀?” “还是一样。” “若是你的身边再无朋友,心中空余仇恨呢?” “……” “生有何用,死有何悲?我只知道,活着就是要享受,而不是苦熬着等死。” 花无凤不再言语,甩甩衣袖,御剑离去。 62.盘古神斧开山寻路(四) 与此同时,花斧头没花多少时间就根据花无凤送来的地图找到了进入蜀山的暗道。 在地图上所标记的位置,尘土覆盖,爬山虎遍布,不仔细看看还真难以看出个究竟来。谁能想到在这样一个地方居然会暗藏玄机,修的一条通往蜀道的暗道。 根据花无凤告诉自己的,蜀山的暗道不止一条,并且每条都有神兽的分身守着,而现在自己即将通过的这一条暗道,守门的应该是勾陈,象征祥瑞的神兽。 既然是象征着祥瑞,那么脾气应该也不会太差吧?花斧头隐隐有些担心,也有些庆幸,担心神兽兽性大发,一旦如此那可不是自己可以抵挡的,同时庆幸花无凤给自己找的暗道,守门的是一只祥瑞之兽。 他在藤条间左手抄斧劈开一个细长而狭隘的通道,正好够自己通过。若是花无凤在这里,一定会说一句:我就知道你这家伙练成了左手斧。 就在他完全进入暗道的那一刻,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了耀眼的光芒。 暗道被一个巨大的雕像占据了所有空间,花斧头明白这就是花无凤说的勾陈了。 其身形像鹿,额上有角,全身为鳞片所覆盖,尾若牛尾。 “佛祖保佑……”花斧头在胸前双手合十,不断地祈祷。 这就是信仰的重要性,有了信仰的人,可以在任何难以掌控的情况下双手合十,道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或者是“上帝爸爸救救我”,总而言之,他们可以随时随地向某个或虚幻或真实的人物祈祷,而不是像没有信仰的人一样面临困境之时。喊一声“我擦勒!又这么簑!” 当然,佛祖上帝救不救你就得看他们的心情了,一般情况下会以你不够虔诚的理由忽视你。 “凡人,”勾陈的声音不怒自威,“为何来此。” “求生。”他按照花无凤事先给他准备好的答案回答道。 “你难道不知道一入蜀道九死一生吗?” “我为那一线生机而来。” “你既然怕死何必来此?” “破而后立,死而后生。” “你是何人?”勾陈终于动容了。 “盘古后裔。” “哼!你可知就是盘古取我分身镇于此地!”勾陈怒声喝道。 我擦勒……花无凤可没跟我说过这个,这混蛋就是来坑我的!完了,完了,完了! 花斧头神色不改,但是双脚却颤的厉害。 “晚辈……不知。”花斧头战战兢兢地说道。 “若是旁人来此,我等定要拦上一拦,但是……既然你是盘古后裔,就自生自灭去吧。”勾陈冷然,随即起立,在身下空出了一些空间让花斧头通过。 “还不过去是想回头吗?”勾陈喝问。 花斧头吓得一溜烟就跑了过去,生怕勾陈忽然一屁股坐下,把自己坐成一张肉饼。 可是下一刻,他就消失在了原地……而勾陈的身后分明是一堵封死的墙。 ……………… 清晨,红尘客栈,睡意惺忪的帝钰。 “真是的,鸡都还没起床就要我过来找人,这南山四兄弟,讲真各个都是神经病。”帝钰一进客栈的大门就开始抱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 借宿的佣兵们大都付不起住房的钱,于是就直接睡在了大堂里,鼾声震动,气势滚滚有如雷霆咆哮。 “哇塞勒,这也能睡得着?”帝钰惊讶道,不过他虽然是正常说话,声音却被鼾声淹没了。 但是白沐风还是听见了,“小兄弟又来了。” 帝钰看着白沐风微笑的脸庞,心里越来越兴奋,只感觉自己为啥就不是个女的呢?遇到这么帅这么温柔这么彬彬有礼的美男子……哇塞勒,我咋会有这种想法。 “白大哥好!”帝钰拱手一笑。 “小兄弟来这里是……”白沐风依然保持着微笑,这表情就好像是画在他脸上的一样,时刻没有变过,哪怕是面临死亡的时候。 “来找人的,看一看上次那个受伤的人。”帝钰回应。 听到这句话,店老板打着算盘的右手忽然一抖,打乱了计算的顺序,然后又悄悄俯下身来想要躲在桌子的后方。 “别躲了,李掌柜。”帝钰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只要你还在这个客栈,我就不可能找不到,换句话说,要是真找不到你我就毁了你的客栈,这样你还能不出来吗?” 李掌柜侧着头苦笑道:“帝钰爷爷,我这就经营一个小本买卖,还指望靠着养家糊口呢,你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一马吧。”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配合咯?”帝钰轻轻捏住了桌上的茶杯,茶杯在他的手中瞬间化为粉末,“你说你的骨头能不能比这茶杯硬一点呢?” “不想试,不想试,”李老板赶紧摇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嘛。”帝钰搂住李老板的肩头,一副我们还是好爷孙的样子。 “来,我问你,那家伙在哪?”帝钰笑道,眼里意味深长。 李掌柜明白,要是自己有半点犹豫,自己的小肩膀估计就保不住了。 “走了。”李掌柜苦着脸。 “走了?”帝钰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昨晚就走了。”李掌柜说。 “我擦勒……那我上哪去找他?”帝钰不满道。 “他说他去了蜀道……”李掌柜弱弱道。 “你唬我呢?”帝钰显然不信,“他要是能进蜀道,这帮佣兵还需要我开什么山?” “你难道不知道他也是你盘古氏的人吗?”李掌柜奇怪道,心想这小子难道不是来寻仇的? “你说什么?”帝钰大惊,“他是我盘古氏的人?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是因为他在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被驱逐了。”李掌柜道。 帝钰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兴奋。他甩开李掌柜的肩膀,一刻不停地往回跑去,他要找花无凤问个究竟,花无凤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然……又怎么会专程指使自己来送药? 直到此刻,他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花无凤的设计之中。 63.盘古神斧开山寻路(五) 墨池。 “呦,这么快就回来了吗。”花无凤好像有点意外。 “告诉我,你要我找的人究竟是谁?”帝钰走到他的面前,恶狠狠地说道。 “已经发现了吗?”花无凤毫不在意地笑笑,“不如你先告诉我人你找到了没吧?” “他已经走了。”帝钰道。 “走了?”花无凤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走去哪了?” “蜀道。” “连你也这么爱开玩笑吗?”花无凤伪装成不信的样子,殊不知帮助花斧头进入蜀道的人正是他自己。 “进入蜀道的方法其实不止一种,除了劈山以外,还可以通过暗道,这不过这暗道只有盘古氏的人能通过。”帝钰认真地解释。 “哦?说来听听?” “很不巧,我并不知道这条暗道的存在。能够知晓这条暗道的惟有盘古氏的族长,我本以为这个秘密已经伴随着我的父亲一起埋在了地下。”帝钰平静地说着,看来他对自己的死鬼老爹也没有什么好感。 “原来如此……”花无凤低头沉吟。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帝钰几乎是在以命令的语气对花无凤说话,换做别人的话只怕已经给这天南四少给按地上痛扁了,但是奇怪的是,今天这四个人居然平静得像是在赏花赏水赏猪头,而这只猪头恰好就是帝钰了。 “你想知道些什么?”花无凤反问,他早就准备好要把一些答案告诉帝钰了。 “有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帝钰说道。 “他是你的亲叔叔,同时也是你的仇人,”花无凤顿了顿,好像怕帝钰不理解是什么仇,“杀父之仇。” “你说什么?”帝钰难以接受,“你说我的亲叔叔是我的杀父仇人?” “很难以接受,是吗?但事实就是如此。”花无凤继续道,“他叫帝轩,你父亲帝诅的弟弟,上上届的盘古氏族长。” 帝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时在他的手底下,盘古氏可谓是蒸蒸日上,若是再能发展个十年八年估计就可以出世与当今王公贵族一较高低了,可惜呀……好景不长。” “帝轩的身边出现了一个虎狼之辈,时刻都在计划着如何从他的手上抢夺族长的位置。终于有一天……在他们一同进入蜀道的时候,这个人动手了,至于过程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最后帝轩的右手废了,从此离开了盘古氏,而那个人当上了族长。”花无凤意味深长地一笑。 帝钰自然明白他在笑什么,“那个叛徒就是我爹?” “你倒是无情,居然称你爹叫叛徒。” “哼……骨肉之情他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我虽是他儿子,却从不知道我还有过这个爹。”帝钰冷哼道。 “没错,你爹确实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也就是从此开始,盘古氏分崩离析,其原因正是因为你爹徒有称霸之心却无称霸之才。一个小人就算得意迟早也是会翻车的。” “之后呢?”帝钰问,“他又是怎么杀掉我爹的?” “很简单,他虽然自己失去了战斗力,但是还有昔日的好友,在谋划多年后,他们终于选中了一天。”花无凤注意着帝钰的表情,可惜很难看出什么,“也就是你娘去世的那一天,你爹终于肯回来看看你们,而他却不知道,在路上等着他的居然会是死亡的命运。” “呵呵呵……无情之人最终却死于情吗?”帝钰开口嘲讽,双眼通红。 “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帝钰忽然问道。 “帝轩曾经被我花家之人所救下,只是我家老爷子有意隐去了其身份,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花无凤皱着眉头道,“但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我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这一切,只不过因为没有见过本人尚不能确定罢了。”七分真三分假,说谎的艺术已经被他掌握得炉火纯青了。 “直到我来到红尘客栈的那一天。”花无凤道,“虽然我并没有进去,但是无情却发现了一些事,一个客栈掌柜居然会尊崇一个小伙计……你说,这件事正常吗?”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帝钰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花无凤说道。 “不……你应该注意过,只是因为没有一些有用的情报,所以也就没有往深层次去想,不过当时的你就算想到了又能如何?”花无凤走到了帝钰的身后,“想那么多做什么?既然人都已经跑了,倒不如坐下来陪我们喝几口花酒。” 他举起一杯酒,狂饮入口,然后大笑而歌之: “天上流云何用?不能席被。 地上纤尘何用?终归尘土。 生我双眼何用?难辨是非。 予我口鼻何用?不寻真美。 看你烦恼何用?不得欢歌。 要你知之何用?遇事无能。” 花无凤越唱越快,越笑越欢,越饮越狂。 “不若抽刀断水,举杯消愁。” “不若大笑三声,拂袖东去。” “不若痛哭流涕,劫后重生。” “不若与我痛饮,剑指苍天。” “管他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路遇不平便抽刀,眼见善美便同游。” “凭虚御风,物我两忘。”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号哭而来,大笑而去!” “自在逍遥岂不快哉?哈哈哈!”钟无悔也被花无凤感染,抽剑狂舞,大笑三声。 帝钰也举杯痛饮,“想去便去,要去便去!” “去哪?”花无凤一闪,来到帝钰的桌子对面。 “你想去哪,我便去哪!” “哦?若是我想去蜀道呢?” “那便去蜀道。” “若是路遇帝轩?” “能谈最好,不谈砍了!” “若是一去无回……” “那便一去无回。” “哈哈哈,好极好极!”花无凤手舞足蹈,顿时笑逐颜开,“笑我狂者甚多,你是第四个敢和我一起大放厥词的。” 帝钰大喜,举杯问道:“再饮上一杯?” “就一杯。”花无凤道。 “一杯喝完,还有一杯,此间酒不尽,你我无停时。” “好你个狂徒!” “怎么?不敢了?”帝钰问道。 “要喝便喝,哪来那么多废话!”花无凤说完这句,就拎酒坛狂饮。 64.盘古神斧开山寻路(六) 五个人走到这里,身处一片密林中,又迷路了。 “无戒我渴了,给我找点水去。”花无凤往树干上随随便便一靠,命令道。 “又不是没有腿,你怎么自己不去找?”林无戒大模大样往地上一躺,彻底瘫在了草地里。 “我这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林无戒嘿嘿一笑,“为我好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师兄我这是担心你运动过后直接躺下对肾不好,所以让你一边减轻运动一边找水。” “哇咔咔,你这还真是一举两得啊。” “不,是三得。”钟无悔嘴里叼着一根木枝,双手垫着脑袋,躺在树荫里补充道,“凤哥儿和我们还能在这段时间偷偷懒。” “说得好,那么你们为什么不去?” “我眼睛酸,看不到水。”钟无悔道。 “我腿痛,走不了路。”南宫无情道。 “我肾痛,动不了身。”花无凤道。 帝钰想了一会,然后认真道:“我脑子笨,不知道怎么打水。” 林无戒抽搐着脸,道:“我还不想喝呢。” “这可是你说的。”钟无悔淫荡地笑道,然后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四壶水,一一发给众人,除了林无戒。 林无戒睁大了眼,“好啊!有水你们还支使我去找水。” “唉……”钟无悔无辜道,“我也不想啊,可是只有四壶水,所以只能让你去打自己的水了。” “为什么我就不能喝已有的水?” “这你要问凤哥儿。” 林无戒转头看着花无凤。 “可能是……你脑袋里多了根筋吧。” “什么筋?” “神经。” “……” 林无戒挥挥衣袖,无奈道:“罢了罢了,你们几个合伙欺负我,可怜我这人心好不跟你们一般计较。” “哼哼哼……”钟无悔冷笑。 “快去吧,猪头二师兄,说不定路上还有女妖精等着你呢。”花无凤叫道。 “别以为我离了你们就不行,”林无戒鼻孔里出气哼哼,“我不仅要找水我还要找到水果,回来馋死你们。” 说完这句话,他就起身离去,朝着一个没有走过的方向慢慢离开。 ……………… 这是一片枫林,火红的枫叶遍布在这方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林中雾气缭绕,但却很微弱不会妨碍到视线,大陆的夏季里,秋天在这里悄悄藏了起来。 “我去……现在不是夏天吗?”林无戒感叹道,“难道我走的这路还能影响我的时间感觉?不对啊……这要是真过了三个月,我应该早就饿死了吧。” “现在还是夏季,但这里只有秋天,悲凉的秋天。”声音从林中最大的一棵树里传来。 “我擦……何方妖孽!”林无戒左手拍右肩,右手拍左肩,被吓得跳了起来。 “年轻人,你放心,我对劫色没有兴趣。” “原来你是公的。” “不,我没有性别。” “我靠!人妖!”林无戒大喊。 “我不是人……” “妖。” “也不是妖。” “那你是啥玩意?”说着,林无戒已经根据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准确的说,我是一把斧头。” 林无戒一剑结果了这棵树,然后回鞘,“哇咔咔,就你这种老妖树还敢骗我?” 就在他回头的那一刻,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也不是树。” “……”林无戒心道我擦勒,大白天的遇鬼,希望这鬼打不过我。 可是下一刻,他拔腿就跑。 “诶!别跑啊年轻人,你再往下面劈一点就能看到我了啊!”“老妖树”大喊。 然而林无戒遇到危险时的应变能力实在太强,现在已经跑出了这片树林,压根听不到这句话。 ……………… “有……有……有……”林无戒一路狂奔回原地,然后气喘吁吁地指着来时的方向。 “有水果?”花无凤问。 “哇塞勒!还真的有水果,在哪呢?”钟无悔说着就往林无戒身边摸去。 “诶,你给我死开。” “不就是没给你水喝嘛,你看要不是我让你去找水,你怎么可能找得到……” “一只老树妖!”林无戒抢答。 “啥?”钟无悔愣了一下。 “那里,枫林,老树妖。”林无戒极为简洁地回答。 “老树妖?还枫林?”花无凤大笑几声,然后继续道“你是渴傻了吧?哥哥,现在是夏天啊,哪来的枫林啊。” 林无戒从花无凤手上抢过一壶水,然后大口灌下,“得,你们不信,跟我去看就是,跟你们赌一壶水。” 赌徒的本质再次暴露。 “你有水吗?”花无凤不确定道。 “我要输了,再去找不行啊。” “万一下次还找个针叶林,遇到北极熊了呢?” “啊啊啊啊!”林无戒抓狂,“是真的啊!你们不信就跟我去看看。” “好吧,跟你走就是了。”花无凤摊摊手,脸上一副信你有鬼的表情。 “我觉得二师兄说的可能是真的。” 还是无情好啊!都知道心疼师兄,帮我说话。 “他应该是遇到一只女妖精了,然后被夺走了贞操又不好意思说,于是就强迫自己把她当成老树妖。”南宫无情说完,林无戒就面无表情了。 几个人慢慢走到枫林里,发现还真是有那么回事。 “夏季里的秋天?”花无凤傻笑,“这简直是胸衣里穿小背心。” “阿弥陀佛,贫斧不穿衣物。” “哇哇哇!你们看,我就说嘛,这东西就是一个老树妖,还学臭和尚阿弥陀佛。”林无戒指着那颗被他劈倒的枫树嚷嚷着。 “这就奇怪了,你明明是一颗树为什么还要自称斧头?”花无凤问道。 “你有刀吗?” “嗯?有剑行不行?” “也行,我还以为你已经开始练刀了。” “练刀?我这十七年来练得只有手中一柄花剑。” “哦……没事,你的刀道天赋才是最厉害的,总有一天你会学刀的。” “瞎扯犊子。”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信不信我一剑劈了你。” “有本事你就来嘛!记得竖着要劈。” 话音未落,花无凤就挥剑竖劈,斩断了只有底层一部分的树干,令人惊讶的是……当花剑没入树干时居然停下了,不仅如此,身为花剑的主人,花无凤可以感觉到花剑的剑灵居然在颤抖。 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让一把神剑的剑灵颤抖?这老树妖究竟有多恐怖? 花剑停在树干中,劈,劈不下,出,出不来,绯红的剑身卡在木桩里,看起来就像是这半截木桩又重新长出了绯红的枫叶。 “小子知道厉害了吧。”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不会是万年老树妖吧?”花无凤惊讶道。 “我靠……你们就不能好好听人家说话吗?我跟你们说了好几遍了,大爷我是斧头!斧头!”斧头重复道。 “哪有长成枫树的斧头……”花无凤苦着脸道。 “你把剑抽回去先,我钻出来。” “可是……” “可是什么?信不信大爷我一斧子劈了你。” “可是剑卡在里面了呀。”花无凤啼笑皆非。 “去你大爷的……” “不是你要当我大爷吗?” “……” 五个人花了好长时间,劈劈砍砍,总算是把这斧头给挖了出来。 “本大爷终于重见天日了!”斧头悬在空中大喊。 “盘古开天斧!?”曾在父亲手上见过这把斧头的帝钰大喊道。 “总算有个识相的了。”盘古斧得意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那我手上这把又是什么?”帝钰问道。 “哦?你是盘古氏的后裔吧。”盘古斧看了看他手上的仿制品,“这把斧头准确地来说应该算我儿子。” “儿子?斧头还能生儿子?大爷你老婆呢?”花无凤大叫。 “臭小子别打断我说话。”盘古斧对着花无凤运起一些玄力,腾空而出的气流把花无凤的鬓发一劈两断。 “是是是。”花无凤道。 随后盘古斧娓娓道来:“你手上这把斧头其实是用我留下的一些碎片制成的。” 它慢慢追忆:“那时候我本是一柄斧阔三万三千丈,柄粗三千三百丈,身长六万六千丈的开天神斧,但是在盘古用我开天辟地之后,我的本体就四分五裂,分为太极图、盘古幡和混沌钟以及剩下的一些碎片,现在你们看到的我其实是大神刑天手中的干戚神斧。” “但是在刑天死后,天帝就将我封印在了这里,这些神树的驱赶中,并且在此设下秋杀阵,非气运逆天之人是见不到我的。” “不过这位小友,可以说是夺天运之人,”它对准了林无戒,后者生怕盘古斧因为自己先前的不敬一斧头劈了自己,“居然能够在杀阵启动之前就先破坏了阵眼。” “我?”林无戒指了指自己,“大爷您没搞错吧,我不就劈了你……劈了困住您的神木吗。” “正是如此,这一截神木惟有手持神器之人才能劈开,若是换成寻常人来劈,这一剑下去不仅阵眼完好无损,还会触动秋杀阵。” “我擦勒,这么说我还真是天命之人,不如大爷你以后就跟我走了吧……不不不,我做您小弟跟您混了。” “哈哈哈。”盘古斧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大笑三声后解释道:“非我盘古氏之人是没办法驱使我的,不说驱使你可能连拿都拿不动。” 65.盘古神斧开山寻路(七) “这算哪门子的天命之人嘛……”一想到没有任何好处,林无戒就拉长了脸。 “你帮我出世,我自然会有好处给你。” 林无戒笑逐颜开:“什么好处?” “我会代替佛祖保佑你。” “滚!” “唉,你别不信,我已经看出来了,你以后会去做一个和尚。” “净扯犊子!我就算做个道士也不做没头发的和尚。” “你会是个有头发的和尚。” “你还会是个有老婆的斧头。” “你不信,我们以后走着瞧。” “谁要和你一起走!” “我要和帝钰一起走。” “你知道我名字?”帝钰惊讶道。 “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以后会成为一位反抗魔族的英雄,还有这四位年轻人。” “真的?我会成为英雄?”帝钰喜悦道。 “真的。” “那我呢?那我呢?”钟无悔指着自己问道。 “你和南宫无情最后都会成为绝世剑客,但是你们的命运接下来充满了坎坷。” “啊?不是吧,这么差?”钟无悔哭着脸。 “总比做和尚好吧?”花无凤笑道,“那你看看我呢?” “你?”盘古斧迟疑道,“这个……你命数有点乱啊,我看不穿。” 这时候林无戒讥讽道:“你们看吧,我就知道这斧头是在吹牛,怎么可能看得穿我们看不穿凤哥儿。” 盘古神斧低沉的声音传来:“我说的是真是假,以后你们呢自会知晓,只是你这花无凤……命数实在太乱,似魔似佛似天敌,是哭是笑是无情。未来的路还得看你自己是怎么走的了,但你要记住……无论是魔是佛,你都要留着一颗本心,否则……你将成为这个世界最大的敌人。” 花无凤笑笑,笑容里带着些沉重的意味,“举世皆敌吗?呵呵……” 他当然清楚自己这几年来在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南山的剑仙南宫寻也好,地狱的魔尊断水也好,和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一个目的啊……他只是在走一条被安排好的道路,就算他不去走,也会有后来者,或无戒、或无悔、或无情。 这么看来,自己似乎还真的是那个最适合的人选了。 也罢,就让我代你们仨走一回这不归路,就让我这大哥代你们闯一闯这神鬼魔渊。 “哈?举世皆敌又如何?”林无戒不屑道,“就算真的举世皆敌了,哥们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凤哥儿身后,怎么可以让凤哥儿一个人孤单呢?你们说是吧?” “对!是佛如何?是魔如何?”钟无悔笑道,“我只知道,他是我师兄。” 南宫无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异样,当是想到了什么,不过他还是说道:“如果真有什么,我也会一并担着,只是若是有什么事师兄不妨说出来,何必一人勉强。” 花无凤苦笑,“哪会有那么多麻烦,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如今,我们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进蜀道。” “那还等什么?”盘古斧道,“帝家小娃娃还不用我劈山去?” 帝钰拱手道:“这种小事何须麻烦前辈,用我手上这把斧子就行了。” “不,你把它给我先。” “是。” 帝钰将手上的斧子送上,触到盘古斧的一瞬间,顿时白色的光芒绽放开来,刺得几人眼睛都睁不开。等到再睁开眼时,帝钰的手上已经没了斧子。 “这……前辈?”帝钰疑惑。 “你不会把你儿子吃了吧?”林无戒飞快地问道。 “放屁!这是物归原主!”盘古斧大喊,“这东西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我现在只不过是收回来增强我的实力罢了。” “你不会还能吞我的剑吧?”林无戒揣紧了腰际的飞瀑剑,生怕白光再一闪,自己的佩剑就给盘古斧吞了。 “我要是能吞,你这娃娃的剑第一次砍我的时候就没了。” 林无戒终于放下心来,松开了紧握长剑的双手。 “可是这样一来……”帝钰迟疑道。 “小娃娃不必担心,直接用本大爷来开山就是了。”盘古斧豪气干云,“开一座山算什么?这天地都是大爷曾经劈开的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林无戒心中无声地说道,然后又想了起来这斧子好像是没有性别的。 “那还等什么?斧子大爷快带我们去劈山吧。”钟无悔激动道。 “额……”盘古斧犹豫了。 “怎么?你不会是吃得太饱了,飞不动了吧。”林无戒吐槽,“那你把那斧头吐出来,我们自己劈去。” “瞎说什么大实话,”钟无悔道,“斧头爷爷才不会这么怂呢。” “那啥……我这……”盘古斧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帝钰你快点来把我拿下来啊。” “啊?”帝钰惊讶道,“哦。” 帝钰伸手恭恭敬敬地把盘古斧握在手中。 “什么嘛,感情还真的是吃饱了不能动。”林无戒笑道。 “你再说一句!” “胖斧头。” “死和尚!” “胖斧头!” “死和尚!” “胖斧头!” “死和尚!” 就这样吵了一路,一行人终于来到镇压在蜀道上方的大山山脚下。 “你真的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变成和尚的?”盘古斧怂恿着林无戒。 “我想知道。”可惜说这话的人是钟无悔。 “给我闭嘴,劈你的山去!”林无戒喝道。 为毛我会变成个和尚?林无戒心中郁郁寡欢。 “哈哈哈,小和尚不愿意了。”盘古斧大笑。 林无戒不语。 “大爷,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帝钰也学着四个人的叫法,以示对盘古斧的尊敬与亲昵。 “来吧,来吧!几百年没动了,俺这身子都要生锈了。” “好嘞!”帝钰大笑一声,对着眼前的大山举起盘古斧,然后一斧子顺下。一座青山就被分为了左右两半,蜀道的入口在这里显露出来。 “好!好手笔!”这时候,一阵爽朗的声音从五人身后传来。 “白大哥?”帝钰奇怪道。 “你在跟踪我们?”林无戒沉着脸,正愁找不到人发泄情绪呢。 “非也,非也。”白沐风摇头晃脑道,“我知道各位必然会来开山入蜀道,于是就一直等候在此处,等到你们劈完了蜀道也就现身了。” 他看向帝钰,笑着问道:“小兄弟可否也让我等一同进入呢?” “可以是可以,只是……白大哥你可知,这蜀道可怕的地方就在于闯入者的修为越高,遇到的危险就越大。” “这点无妨,我既然要来就自然会有万全之策。” “哼……万全之策,入这蜀道岂有万全之策的说法。”林无戒不屑道。 “这点就不劳小兄弟费心了。”白沐风依然保持着微笑,“若是几位小友不希望与我们同行,不如这样,一入蜀道后我们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行进,如何?” 花无凤心知这帮佣兵团是绝不肯回头的,若是不答应说不定还会来硬的,而这个叫做白沐风的人……修为简直深不可测,还是答应他的好。 “可以,”花无凤微笑道“相逢是缘,难得可以同行一段路,不过还请白大哥届时管好自己的手下。” “这个自然。”白沐风应承道。 “四位应该是南山四剑天南四少吧?”白沐风询问。 “正是。”有点眼力的人想要认出自己四个确实不算难,“阁下是?” “白沐风。” “藏剑宫破风剑剑主白沐风?”花无凤有些惊讶,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会遇到同是名剑剑主的人,而且还是藏剑宫的大弟子。 我去……居然是那个三十岁入道玄的变态,林无戒心中暗道。 白沐风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花无凤拱手:“久闻不如一见。” “同幸。”白沐风也回之以礼。 “那便下去闯一闯吧。”花无凤说完,带着自己的人率先走了。 “有这个道玄的家伙在,这次的蜀道定会被闹个天翻地覆。”进入蜀道的那一刻,绑在帝钰腰际的盘古斧提醒道。 “闹便闹吧,不热闹点我还闲得慌呢。”花无凤的嘴角绽开一丝笑意。 66.阴差阳错鬼使神差(一) 花无凤带着众人撇开了白沐风一行人,也不知走了多少里路,来到了蜀道的另一端。 可是走到现在,前面却忽然没了路,只有一扇看起来千百年没有打开过的青铜大门。 门高六丈,宽兩丈,几个人站在门前就像是星辰之于皓月。 “路在门后。”花无凤观察了一番之后笃定道,“此处无路,但前后只有一个方向,只能说路被门挡住了。” “为什么门后面不能是悬崖?”林无戒提出疑问。 “为什么你不长点脑子?”花无凤反问,“门后面要是悬崖还过得去吗?过不去还需要用门堵着?” 缓了缓,他又说道:“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门后有悬崖你别跳吗。” “这里应该是鬼道。”帝钰打断道。 “鬼道?”花无凤惊疑道。 “没错,一入此门再无生路,凡人到此百死无生。想要走过这条路,不,打开这扇门只有舍去凡胎,化身鬼神。” “有趣。”花无凤冷笑,显然不怎么相信。 “你要想入蜀道,便由此来吧。”门里忽然传出一道诡异的声音。 “去哪?” “开门便是。” “哼……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何况……这么重的门你推一个试试。” “我若是能推开还需要你们来?”这声音里多了一丝玩味。 “果然,你在那边无法开门。想让我们开门,是想借此逃出蜀道吧?”花无凤猜测道。 “逃出蜀道?可笑。年轻人你应该还不知道一入蜀道再难回头吧。” “怎讲?” “你们应该是劈山而入蜀道的吧?” “是。” “现在你若是回头看看,被盘古氏后人劈开的山应该已经合起来了。” “你说什么?”花无凤大吃一惊。 “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吗?为什么劈山入蜀道的千百年来从未停过,但是这山却劈来劈去还能掩住蜀道。” “难道这山还有灵魂?”花无凤诧异道。 “山何来的灵魂?有灵魂的是山里的人。” “山里有人?” “有。” “在哪?” “你我以及他们。” “呵……我可从没想过要让这山合上。” “你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 “哦?你倒是说说看。”花无凤戏谑道。 “世人只知盘古不喜黑暗于是开天辟地,却不知此处还有一大神因不喜风月而隐于地下。” “这大神岂不就是你?” “不是,我只不过是个被锁在蜀道的人。” “他把你锁住的?” “是的。” “他是谁?” “蚩尤。” “哈哈哈!”花无凤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然后厉声道,“你可知这蚩尤乃是魔族先祖,几万年来最厉害的魔。” “不对。” “有何不对!” “你只知蚩尤是魔族先祖,却不知道这蚩尤乃是一个人类。” “你说蚩尤是人?”花无凤冷笑。 “不错,你所知道的魔族不过是被蚩尤收服的奴仆罢了。但是在蚩尤死后,魔族战斗力强大无人能制,所以现在才做到了雄据大陆北方。” 花无凤半信半疑道:“那你说蚩尤在蜀道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蚩尤的亡魂。败后不愿离去,地狱亦无法收押。所以长眠于此,渴望卷土重来。” “哼,死去亡魂还不沉寂。”花无凤冷冷道。 “那你呢?”林无戒轻轻将手搭在青铜大门上,“是人还是鬼。” “非人亦非鬼。” “什么玩意儿?”林无戒撇嘴。 “不是玩意。” “玩意儿都不是?” 那声音沉默了一下,然后重新响起“是神。” “焉能信你!” “他人信与不信,与我何干?推开门,自己来一探究竟便是。你所想知道的答案就在这扇门里。” “说到底不就是想骗我们开门吗?” “骗?我何曾骗过你们。我说的俱是真话,你们不开也罢,不过我得提醒你们,此间再无回头路,若是回头,便入深渊。” “何来深渊?”花无凤低沉的声音响起。 “回头即深渊。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话音刚刚消散,地面就开始颤抖。 这山道居然在从入口处缓缓合上! “还犹豫什么?都已经在路上了就不想走到底看看吗?来时路上脚印铮铮,再回头岂不成了笑话?” 花无凤不再犹豫,问道:“如何开门?” 山道已经封闭到了他们的脚下,再慢上半刻,定会活埋于此,就算是帝钰的盘古开天斧,一斧下去,坠落的山石也足以砸死他们。 “心诚则灵,明悟则开。你若是悟了这门也就开了,若是不悟再推也无用。” “哎呀,说的可真深奥……就跟放屁一样!” “你有心求解,却又执迷不悟,我又怎么帮得了你?” “求解?呵!求你大爷的!”花无凤怒喝一声,长剑出鞘,“进去了再找你算账。” 他横剑于胸前,聚上一道剑气后猛然劈出,“给老子开!” 青铜大门应声……毫无反应。 “我擦!”一群人异口同声道。 “让开,我来!”帝钰呼道。 就在他举起盘古斧的瞬间,这门好像有了灵性,居然自行打开了。 莫非这门也是灵器?花无凤暗想到,但此刻可没有时间容他细想。 几个人头也不回地跑进门里,那背影仓皇的就像是急着投胎。 山道一直封闭,但在遇上门的一刻起就停下了,衔接地一点也不自然,就像是这门的后面还裹着一层防止山体移动的网。 “哟,你们悟的挺快,这就进来了。” “悟你妹啊!”林无戒竖起一根中指。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神差。”他的身影微微泛着幽光,两根绸缎在他的身后飘起,守护着他的背后。 “故弄玄虚,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鬼使。”花无凤漠然地看着他。 “咦!这你也知道?”神差惊讶了一下,然后凭虚而立,坐在了绸缎上,“不过鬼使是我妹妹,不是弟弟。” 花无凤还真没想到这一猜居然还说中了,当然除去性别不论,反正这东西不是人,不,也不是东西。 “你是神差!”帝钰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呼道。 “小娃娃认得我?”神差似笑非笑。 “开山一族有谁不知鬼使神差。”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千百年过去了,还真不知道世人对我的赞谬。” “鬼使神差,一个御鬼,一个化神,传闻鬼使三头六臂凶恶无比,神差则形似人类狡猾多端。” “哈哈哈!”神差忽然大笑,“你这话要是说给鬼使听,怕是九层皮都不够她剥的。” “难道不是吗?”帝钰皱着眉头,说:“在我祖传的史册里就是这么形容两位看守鬼道的山神的。” “哦?你知道我是山神?”神差有些小惊讶。 “书上说你们二位本是在此造福一方的神明,只因遇上了一位魔族大能被其引诱坠入魔道,想来这魔族大能说的就是蚩尤亡魂了。” “引诱?呵呵呵……”神差笑得有些落寞,“哪门子的引诱,这分明就是囚禁啊。” “我们怎么做可以帮你了”花无凤认真地问道。 “帮我?”神差不领情,“还是算了吧,不要以为这样就能免去考验,你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我的禁锢可不是几个连圣玄都还没到的小娃娃可以解决的。” “什么考验?”林无戒心中忽然悬起了一块大石头,惴惴不安。 “不可说,不可说。”神差神秘道。 “给提个醒呗。神差大哥。”钟无悔可怜兮兮的。 “好!”神差爽快道,“生与死的考验。” 我去你妹啊!几个人心中呐喊道,你这说了不是相当于没说吗?我还血与火的洗礼,冰与雪的赞歌呢。 “如何信你?”南宫无情忽然冷冷道。 “哦?你待如何?”神差戏谑道。 “很简单,试一试便知其真假!”南宫无情拔剑而舞,“看剑!” “好剑!”神差说。 “好贱!”林无戒说,“居然拔了才说。” 67.阴差阳错鬼使神差(二) 古道,黄沙,微光亮如阴天。 还有一个有点漂亮的小妞,什么?你问我有点漂亮是啥概念?好吧,也就比西施漂亮一点。 我擦勒!这是哪里啊!刚刚不还在门后面跟一个叫神差的人讲话吗? 花无凤睁开眼的第一反应是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还有……身边躺着的小妞。 这感觉像是天上掉馅饼啊!不不不,是美女。可是……这到底是哪呀? 花无凤思考着要不要把身边躺着的漂亮妹子摇醒,摇醒的话身边就多了一个陌生人,怎么想都觉得不安全,不摇醒的话……好像太不人道了。 但就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少女忽然睁开了双眼。 “这是哪啊?”这是少女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 我去,要你何用,我还想知道这是哪呢。 “这里是天堂,也是地狱。死者的天堂,生者的地狱。”花无凤一不小心开启了装x模式。 但这个妹子居然一下子就看穿了花无凤的小把戏,扯着嘴角笑道:“哼~哼~哼!你是花无凤吧,别想用这招泡我。” 这你都知道!? “姑娘此言差矣,我花无凤乃是南山正统弟子,平日里品行兼优,学风良好,试问这整个天南有谁不知,又岂会因为姑娘你貌美如花就想要偷偷摸摸地泡你。何况,姑娘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你该不会是关注我很久了吧?”花无凤淫笑道。 “哈哈哈!品行兼优,我听别人都说花无凤生性风流,放荡不羁,一身的好本事都用于惹是生非了,就好比在他十岁那年一把火差点烧光了南山的药材地。” “错!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十岁那年是因为看到整片药材地生机颓废,土地发黑,所以才下定决心改变一下这药材地的现状。还有,姑娘你是听谁说的我生性风流,我告诉你我可是正直小男人,人称坐怀不乱真君子。” “我呸!告诉你我是听天下人说的,还有土地发黑是说明土壤有营养好不好?什么叫生机颓废,啥都不懂居然就乱动手,南山摊上你真是倒了千年来最大的霉!”少女伸出一根食指得瑟地刮了一下鼻子。 “我靠!你这么了解我不会是喜欢我吧?”花无凤倒吸一口凉气,佯装嫌弃的样子。 “喜欢你?喜欢驴都比喜欢你靠谱,全天下就没有一个好男人,特别是你花无凤!” “你这话说的我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一样。” “难道不是吗?” “难道是吗?” “哼!你以为你忘了就没事了吗。” “大姐!你究竟是谁啊?”花无凤稀里糊涂地问道。 “我叫离霜。” 花无凤摇摇头,“没听过。” “不对,你不仅听过还见过。”离霜挑了挑眉头。 “有吗?”花无凤诧异道。 忽然间,离霜一个人扮演起了两个角色,自己跟自己唱戏: “婆婆,请问红尘客栈怎么走?” “什么?” “红尘客栈怎么走?” “啊?什么客栈?” “红尘客栈,红尘!” “红什么?你这小伙子怎么连句话都说不好。” …… 戏唱到一半,花无凤突然醒悟,伸出一根指头,摇个不停,“你!你!你!你是那个老婆婆!” “我!我!我!我就是那个老婆婆。”离霜浅笑嫣然,仿佛空气都为之凝滞了一下,但是不巧的是花无凤可没这么好的眼力。 “我擦勒!好你个离霜!居然敢耍我玩。” “对!我就是要耍你玩,谁让你上辈子欠我的,怎么着?你还要跟我一个小女子过不去吗?”离霜挺了挺初具规模的胸脯。 “鬼上辈子才欠你啊!你欠我还差不多。”花无凤以为只是嘴上小吵两下,可没想到离霜忽然委屈的低下了头,泫然欲泣的样子楚楚可怜。 “喂喂喂……你别哭啊,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花无凤手忙脚乱,却不知该做什么。 “为什么啊?”离霜撅着嘴问道。 “因为……” “哎呀,你快说啊,再不说我真的要哭了。” “因为你们一哭,我就想笑,哈哈哈……哎呀!” 离霜的手狠狠掐在花无凤的腰间,然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嬉闹完以后,花无凤打破了沉默。 “不记得了,你呢?”离霜回应道。 “我记得那时候我应该还呆在一个叫做鬼道的地方。” “鬼道?你是不是还遇见了鬼使神差?”离霜急着问道。 “你怎么知道?”花无凤惊讶道。 “那你一定是被他们传送过来的了。”离霜道。 “你也是?” “我不是,我没有遇见他们,只是在哪里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就到了这里。” “哇塞!进蜀道还有这么简单的办法,下次我也去睡一个。” “那你的同伴呢?” “你知道他们?” “自打南宫无情回来以后,谁人不知这半年里天南四少可谓是走到哪里都形影不离。”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只是我也不知道他们哪去了。”花无凤挠挠头,有些伤脑筋。 然后,他继续娓娓道来:“我记得我们遇到的是一个叫神差的山神,先跟我们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然后还说什么需要考验,搞的跟南山收弟子似的,不对,南山收我的时候都没有考验。” “然后无情想要先发制人,再弄一些线索,于是就率先出手,跟神差打了起来,我们几个一看也就只好上去帮忙了。” “但是没想到,这家伙一看到我们都上了居然还嚣张得放弃了防守,直接让我们砍在了他身上。” “然后……然后……” 离霜接着道:“然后就忽然光芒一闪,你晕了过去,醒来就看到了一个大美女。” 花无凤淫笑道:“诶,是啊是啊,你说神差说的考验会不会就是你呢?哈哈哈……放心我花无凤定力十足,最多先跟你混熟了在对你下手。” “你喜欢我?”离霜忽然来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啊?柳下惠除外。” “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给我什么?” “你说呢?”离霜将肩头上的衣服稍稍往下一拉。 “真的?” “真的,只要你敢。” “好!有何不敢!”花无凤做出饿虎扑食状,但是眼见离霜毫无反应,甚至一副任君采摘的样子,花无凤又收回了咸猪手,讪讪道,“哼!算你狠!” “这么快就认怂了?这可不像世人眼里的花场高手花无凤啊。” “我就是认怂了!咋了?”花无凤耍着无赖。 “呦呦呦……来来来,小弟弟,姐姐给你豆腐吃。” “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 “确定?” 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什么鬼使变的,我哪里敢要你啊!万一一不开心把我吃了咋办?花无凤心中呐喊道。 “小弟弟定力十足啊。”离霜打趣道。 花无凤竖起一根中指,摆出了不屑的表情,“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坐怀不乱真君子!” “那好吧,真君子,我们走吧。”离霜站起身来。 “去哪?”花无凤皱眉。 “在这鬼地方,去哪不都一样吗?” “所以我才问去哪呀!还有我凭什么要和你一起走?” “你忍心让我一个弱女子自己走吗?” “弱女子?你逗我呢!先不说你修为深厚我压根看不出来,就说说你那招变身术,明显不是我这个等级可以做到的啊!”花无凤大叫。 “你知道我强你还不来抱大腿?”离霜眯着眼道。 “你傻啊!蜀道这地方人越强遇到的对手就越强好吧,跟着你我才是必死无疑呢。”花无凤哼哼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是你遇到的第一个对手呢?” “嗯?”花无凤睁大了眼,“你想干嘛?劫色可以,劫财免谈。” “你猜对了,我就是来劫色的,所以你就乖乖的跟我走吧,省的挨揍。” “誓死不从!” “真不从?” “真不从!” 离霜诡异的一笑,然后定住了花无凤的身子,接着给他系上一条神仙索,在黄沙地上拉着猪一样拖走了。 花无凤的神体虽然强横,区区黄沙还蹭不破他的脸皮,但是……这一路拖下来,摩擦的自己还真够疼的。 唉,遇到流氓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男流氓遇到比自己还流氓的女流氓。 68.阴差阳错鬼使神差(三) “大姐,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啊?”一望无垠的原野上,林无戒止住脚步摊开双手对身后的女子说道。 “跟到你想起我为止呀。”女子笑吟吟地说道。 “天呐!”林无戒抓狂,“你说你是我情人你自己信吗?大姐,您都几千岁了我才十九岁啊!”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呀,还是你要我在这里等你的呢,你说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接我的,可是……可是我现在被蚩尤给束缚在这里走不掉了。” “鬼使姐姐,我何德何能让你在这里等我啊,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给放了吧!” “你不喜欢我了吗?”鬼使泫然欲泣。 喜欢个鬼啊!虽然你表面一副邻家少女的样子,可谁知道你是不是变的,何况你都几千岁了,我家祖宗也就您这岁数吧。 可是话出口之后就变了样:“哪敢呢,小人我就算是眼睛瞎了,良心黑了也不敢不喜欢您啊。” “不许你咒自己,”鬼使伸出一根手指贴在林无戒的双唇上,后者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然后鬼使嬉笑道:“知道你还喜欢我,我就很开心了。” 大姐,您到底有没有听懂啊?我说的是不敢不喜欢啊!呜呜呜……您的三头六臂呢,快点显化真身吃了我算了吧,神差你大爷的,我不就多说了几句话吗?说什么考验,不带这么玩的。 此刻的林无戒那真是有泪不能流,有苦不能言。 “鬼使姐姐,您就别玩我了,有什么考验就直接来吧。”林无戒哭着脸道。 “考验?什么考验呀,你是说蜀道里的危险吗?”鬼使把头往林无戒胸前凑了凑,“没关系的,不要害怕,有我在就没人可以伤害你。” 我擦嘞!是有你在谁都不敢靠近我吧。 “可是没有试炼我怎么磨练自己?不能磨练自己我来这里干嘛。” “磨练自己是为了变强带我出去吗?”鬼使睁着大眼睛,样子煞是可爱,只是这时的林无戒哪里敢轻薄对方,满脑子都是鬼使狰狞凶相的面貌,这人啊,一旦有了第一印象想改都难。 “算是吧。”林无戒有点心虚,心想我变强是为了啥我好像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浑浑噩噩过来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努力,真说起来的话应该是为了跟上凤哥儿他们的脚步,不至于拖后腿吧。 “那你现在还差的远呢,在这蜀道里除了蚩尤最强的就是我了,你是没有希望在这里超过蚩尤的。”鬼使小心翼翼地说着,有些害怕林无戒伤心,“不过你要是想变强的话,我可以帮你啊,在这地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的。” 我能说我想要你离我远点吗…… “那我想带你出去呢?”林无戒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居然会蹦出这样一句话,这不是他的本意呀。 鬼使低下了头,神色黯然,“对不起,天哥哥……只有这个月儿帮不了你。” “什么天哥哥?谁是天哥哥?还有月儿又是谁?”林无戒一头雾水。 “你是天哥哥呀,我是月儿。” “那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叫林无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南山四公子之一的飞瀑林无戒。” “不对,你叫天镜,天上的天,镜子的镜。”鬼使月儿认真道,林无戒有些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一反驳就会被对方吞掉。 可是他还是倔强道:“我岂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千百年前是谁带着月儿浪迹天涯吗?你知道是谁一人一剑打上天庭九重天只为了带走月儿吗?你知道又是谁为了月儿不顾性命拼死将蚩尤亡魂镇于蜀道里吗?” “是你!都是你啊!”明月嘶声裂肺地大喊,“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说的煞有介事的样子,我差点就信了。林无戒心中不为所动,嘴上却小心翼翼道:“你真的认错人了,姐姐,你拿一个几千年前的人来跟我比,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明月忽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忽然,她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拉起林无戒的手,后者任由对方拉着,也不敢挣脱,“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这样就能证明你是天镜哥哥了。” 对,这样就能让你死心了……林无戒斜着眼睛心中呵呵。 说来也挺让林无戒纳闷的,怎么自己一剑下去眼前的景象就换样了呢?一开始发现是个美女,那心里可别提多激动了,然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这位姑娘想必是从天上来的仙女吧,请问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天镜哥哥,好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有意思呢。那就请你和以前一样喊我月儿吧。” “天镜?什么天镜……月儿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你忘了吗?我被蚩尤给束缚在这里了……现在他们都叫我鬼使,这名字难听死啦!” “哦,这样啊,那……等等,你刚刚说他们叫你什么?” “鬼使呀。” “……” “鬼使姐姐啊,求你饶我一命吧!小人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的威严虽然罪该万死,但是看在小人诚信认错的份上就放我一马吧,呜呜呜。” 为什么自己居然会倒霉到直接撞上鬼使呢?还把人家当成邻家小妹调戏了一番,凤哥儿……无情无悔~你们在哪啊,我好想你们啊! ……………… “啊切!”钟无悔打了个喷嚏,对身边的南宫无情说道,“我怎么感觉有人在想我呢?难道是文雪?哈哈哈。”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南宫无情低声道。 “你别恶心我好不好!单身狗哪懂我的心情,”钟无悔捂着小心脏用一种近乎恶心的语气说道,“啊~文雪,我的小雪雪~” “我单知道猪有发春的一天,却没想到你居然也可以和猪一样。” “你有本事再说一句。” “我单知道猪有发春的一天,却没想到你居然也可以和猪一样。” “有本事你再说三句。” “我单知道猪有发春的一天,却没想到你居然也可以和猪一样。” “我单知道猪有发春的一天,却没想到你居然也可以和猪一样。” “我单知道猪有发春的一天,却没想到你居然也可以和猪一样。” “有本事你再说十句!” “滚!” 两个人走在绿意青葱的密林里,一边走一边拌嘴,时刻不得消停。 而与此同时,帝钰也走上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试练之路,但他不知道的是在这条路的尽头,他会遇见自己唯一的亲人,同时也是自己唯一的仇人。 虽然他的父亲是自作自受,但是无论如何血终究浓于水,若是真的相遇,他又会怎样抉择呢? 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要认准方向一直走下去。血液可以枯竭,骨肉可以分离,但是一个人绝不可以迷失方向,原地踏步,特别是对于他这种自命不凡却年少有成的男人。 他望望远方,目光深邃而坚定,那是一座白雪皑皑的雪峰。在那里,稀薄的氧气与冰冷的温度通常象征着死亡。 但是他已经认定那里就是他要去的地方,即便是恶劣的环境也不足以让他改变或是停下。 因为他看到自己的过去,那一段被嘲讽和冷漠所占据的过去。 雪山上通常不适合一般人生存,就如他的过去也并非是一般人能熬过去的。 人活着都需要一个理想,他曾为了不被世人讥讽而努力,现在世人敬他仰他,但是在达到这一步以后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在高处,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风儿这样轻轻告诉他。 他要追寻他所没有的东西,这便是他的快乐。 69.离霜的前进攻略 手起剑落,又一具尸体在他的剑下沉默。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倒在他剑下的第几个妖魔了,他抽剑然后挥剑,他闪避然后又挥剑,在他的记忆里仿佛这一天就是这么过的。 红色,血液的红,再没有别的颜色,连天和地都是红的。 红的也可能是他的眼睛。 剑光一闪,最后一只妖魔在他的剑下沉睡。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死这些妖魔,可能是出于自保,就像这些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黄沙的妖魔一样。他们只不过是在自己的领地里活动,为什么这样就要被人类杀死呢?只是因为他们长得可怕吗? 他们想不通,但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他们决定先下手杀死侵入的人类,无论好坏。 沙漠里的生存法则,残忍但是有效。 战斗终于结束了,花无凤站在妖魔的尸体旁边,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冷然,冷如他的剑,冷如南宫无情的脸。 如果这就是蜀道的试练,那么他来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侵入原本生存在此的妖魔们的领地,然后一一将其杀死吗? 无尽的杀戮又能带来什么?他只看到花剑更红了。 “我们走吧。”花无凤叹了口气,对离霜说道。 “这就走了吗?”离霜问道,“那些地方还有妖魔的气息呢,不过去练剑吗?” “杀死一些比自己弱的生物又能做什么。” “可他们是妖魔呀。” “不……对于他们来说,我们才是妖魔。” “你不想做无谓的杀戮是么?” “是的,就算是有需要我也不想做。”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呵呵……以前吗,以前和无戒他们在南山的时候,我们可是能和妖兽们一起玩耍的。可现在……这又是为什么呢?” “那我带你走吧。” “去哪?” “走一条不会遇上妖魔的路。” “有这种路?” “有,但是你会遇上比妖兽更危险的生物。” “什么?” “人。” ……………… 沙漠在这里到了尽头,前方是一处密林。 花无凤不知道这是沙漠里的绿洲,还是说这沙漠是密林里的荒地。 但一路上虎视眈眈的妖兽们离开了,这就足够了。 “你还真是厉害。”花无凤目视前方,也不知是夸奖还是讥讽。 “嗯?”离霜奇怪道。 “别装傻了,真当我不知道这些妖兽不敢靠近我们是因为你的缘故吗?”花无凤在一棵桂花树前停下,“光是气息外放就能吓住妖兽,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呢?圣玄仙人没听说过有叫离霜的,离渊倒是有一个,可惜他是男的,这么说来你应该是道玄吧。”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不会告诉你答案。”离霜道。 “哼……我问你,现在是什么季节?” “进来的时候是夏季。” “但现在却是秋季。” “因为桂花树开花了?” “是的,每年八月之后才是桂花飘香的季节,但现在才五月。” “你是说我们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不排除这种可能。” “还有其他可能?” “蜀道应该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有自己的春夏秋冬,其实我也一直很疑惑,若是一个世界的话,进入蜀道为什么需要用盘古神斧劈山,进来了以后为什么又会传送我们到这里而不是让我们自己走。”花无凤皱着眉头,轻抚着下巴。 然后他又继续分析:“我在这里观察了这么多天以后,大概有了两个发现,说来有些吓人,你可别大呼小叫。” 不待离霜反驳,他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第一,盘古开天斧劈的不是山,而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一开始我以为是在走地下通道,但实际上我走的应该是时空隧道,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我走的路会崩塌。” “因为时空隧道难以维持是么?”离霜说道。 “嗯,没错。还有就是第二点,当我认为自己走进了那扇青铜门时,其实我并没有真的走进去,那扇门应该才是蜀道真正的入口,而送我进来的就是神差。” “那你当时又在哪里?” “应该是神差的小世界里,他说他曾经是一个山神,想来有一个小世界应该不算离奇。” 分析的还真准,离霜暗道。 ……………… 入夜,这是花无凤和离霜一起度过的第三个夜晚。 他抬头望着天空,若有所思。 “你在看什么?”离霜问。 “星辰。” “星辰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觉它很美吗?” “可你已经看了三个晚上了,再美的星辰应该也看腻了。” “不会,我看星辰的时候眼里只有喜欢,绝不会厌倦。” “这是为什么?” “我觉得那个地方我好像去过。” “不要去那里!”离霜忽然坐了起来。 “为什么?”花无凤有些不解。 “因为那里住的都不是好人,你要是去了就回不来了。” “你去过?” “没……没有。”离霜弱弱道。 “那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离霜撅着嘴,“反正你必须答应我不要去那里。” “那么美的地方为什么不去?” 离霜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劝说花无凤的,于是叹了口气,有些伤感,“你要是真的想去,我陪你去就是了。” “天上地下,岂会有我去不得的地方?”花无凤哼了口气。 “你还是这么张狂,”离霜忽然笑了,“不过我喜欢。” 花无凤摇摇头,闭上了双眼,“睡觉吧,姑娘。” “好嘞!” 她忽然想起了从前,眼睛有些湿润,那时候也有一个人会在大半夜里催促她睡觉。 她知道那个人就是花无凤,但是……他却不记得自己了。 没关系,她可以等,等他想起自己。 ……………… 枯骨遍地的栈桥上,白沐风领着一群人赶路。 风很大,吹得他有些头痛,风里还有沙尘,磨破了他的衣襟。 年轻的时候他想变成任何人,除了他自己。但就在败给了南山的二弟子段云以后,他听到了一句话“你的剑没有灵魂。” 他问段云什么是灵魂,去哪里可以找到。 段云告诉他剑的灵魂就是他与剑的感情,至于去哪里能够找到,他也不知道,或许只有历经过生死以后才能拥有吧。 于是,他来了蜀道,来寻一死,也来寻死里求生,为了那一剑的灵魂。 他想做回自己,而不是模仿别人,因为只有做回自己,才能战胜段云,不然……就算自己赢了,赢的人也不是他,而是被他模仿的人——那个屹立在藏剑宫顶峰的人。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见了一具水晶棺材,和插在断壁上的数十把断刃。 在离他最近的一把剑上面,他隐隐约约看到了几个字“除妖”。 这不是百余年前那位剑术冠绝天下的藏剑宫主的剑吗? 70.术士还魂天人对决(一) “哪里才是路的尽头啊?” “这条路没有尽头。”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走这条路呢?” “为了寻找我们的终点。” 栈道很长,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栈道很窄,一排只能通过一个人。 花无凤和离霜就走在这样的栈道上,脚下是木桩,身边是峭壁。 在悬崖上行走的感觉,非要形容的话只能说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还未跻身天玄的花无凤走得非常谨慎,若是在这样的地方掉下去,只怕还没来得及御剑就会给深渊下的孤魂野鬼给叼走了。 “不要只顾着脚下,凡事还得看看眼前。”离霜歪着嘴说道。 说的轻巧,你倒是把修为压到银玄试试。花无凤撇撇嘴。 “喏,你看,现在你前面不久飘来了一只鬼了吗?”离霜笑道。 花无凤猛然抬头,心中暗道一声我日。 但见厉鬼从他的头顶掠过,一阵阴风撕碎了他右肩上的衣物。 “你就不能早点说吗?”花无凤回头忿忿地看着离霜。 “我也是刚刚看到嘛。”离霜小声道。 “信你才有鬼!”花无凤狠狠道。 “哼……小心!他又来了。”察觉到这只鬼又反身回来后,离霜居然还有点开心。 “你一定是故意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整,花无凤就被厉鬼给掀翻了。 “救命啊~”坠下悬崖的花无凤大声惊呼,声音被拉的老长。 这时候,在其身下的浓雾中,忽然伸出了数百双飘渺虚幻的手,意图将花无凤拖入深渊。 他转身挥剑,一道剑气将这些鬼手振散,但是却也因此失去了御剑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掉下去了。 我靠!我靠!我靠! 神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这次一定不逞强了,我会老老实实跟在离霜后面走的。实在不行您就给我个痛快吧,这都掉半天了还不见底,到时候得有多疼啊!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阿姨们,无凤对不起你们啊!为了不让我这个不肖子欠你们太多,你们快来救我吧!”花无凤死命的呼喊,但是在他喊完以后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停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喊完了?乖儿子?” 他慢慢睁开双眼,然后就看到离霜悬于半空像提小鸡一样的提着自己。 “你明明能飞,为什么不早点救我?” “我不乐意,你管得着?” “老妖婆。” “你说什么?” “老妖婆!” “再见。”离霜松开了提着花无凤的手,并用这只手给了他一个拜拜的手势。 “啊!”花无凤的喊声再起。 三秒后,离霜再次提起了花无凤。 “怎么样,还玩不?”离霜笑吟吟道。 “老……老妖婆我记住你了!” “啊!别啊……霜儿我错了。” 听到花无凤叫自己霜儿以后,离霜迅速拉起了他,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老妖婆?”花无凤讪讪道,生怕对方再次把自己扔下去。 “后一句。” “老婆?” “滚!快点说,不然我送手了啊。” “霜儿?” “对!就是这句,以后你都得这么叫我。” “凭啥?我爱叫你什么是我的自由。” “那我救不救你也是我的自由咯?”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娘你还是行行好吧。” “本姑娘不信佛。” “我也不信,但是我信缘啊。” “什么缘?” “姻缘。” “臭流氓……谁跟你姻缘了。”离霜的脸忽然红了。 “姑娘你可以拉我上去了不?在这里吊着我很难受诶。”花无凤讨好道。 忽然,离霜的脸色又是一变,“你叫我什么?” “姑……霜儿。” “好嘞!我们走。” 女人心海底针啊……花无凤决定以后就算带只不解风情的猪上路也不要陪妹子上路了。 ……………… 一路上拉拉扯扯,花无凤和离霜来到了大山的阴面。 栈道依旧狭隘,前方却出现了一个相向而行的剑客。 花无凤停住脚步,跟来人打招呼道:“哥们,你能飞不?” 剑客没有理他,继续前进。 “你不飞那只好我们飞了。”看见来人没有理会自己,花无凤也没有做多感想,只是示意离霜带自己飞过去。 “还好你能飞,不然遇到这情况,咱可麻烦死了。”花无凤笑道,“你说以前那些不能飞行的人要是撞上了该怎么办呀?” “很简单,让其中一方掉下去就行了。” 听到了这回答,花无凤不禁脸色大变,因为这不是离霜的声音,而是背后传来的。 花无凤和离霜刚刚落地,那个剑客就突然回头,一剑刺来。 空无防守的背后实在是偷袭的大好目标。 花无凤有些愤怒,对于每一个剑客来说,背后中剑都是一种锥心的耻辱。 用剑之人绝不会偷袭对手的背后,哪怕他是敌人! 不过这个剑客的剑还没有触及花无凤,就被挡住了。 不知道在何时,花剑已经横在了花无凤和剑客的中间。 “知道吗?曾经我的师傅对我说过,两名剑客狭路相逢时必有一死,但是我不认同,所以每次我和别人打架的时候都会留情,特别对是对剑客。” “可是……你不配用剑,一个心术不正的小人用剑是对剑的耻辱。作为一个剑客,我将会杀了你。” “废话真多,你要是做得到就尽管来吧!”剑客呼道。 下一刻,两把长剑在空气中互相碰撞,每一次碰撞带来的敲击声都响彻了整个山谷。 剑客忽然抽身,一道剑气劈出,斩断了花无凤脚下的木桩。 “卑鄙!”花无凤怒道。 “哼!成王败寇,能赢就是好招!”不给花无凤多余的机会,剑客抓到了机会就疯狂打击,数道剑气几乎是连空隙也不留的劈出。 这下子花无凤就惨了,要是应对这些剑气,就会腾不出手然后掉下深渊,若是不去应对,那结果就更直接了。 换做常人只怕早就已经认命了,可他是花无凤,不是别人,若是连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就不配被叫做武学奇才了。 花无凤的剑,忽然往身前一竖,挡住了所有的剑气,然后他的脚在踩到了剑上,借着剑气的冲力跃到了身后的木桩上。 而那些断掉的木桩一半掉入深渊,一半被花无凤踢向了剑客。 奇怪的是,那剑客居然没了动静,就愣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木桩撞上自己的身体。 出乎意料的一个画面发生了,花无凤瞪大了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些个木桩居然……居然撞散了剑客的身子,后者的身体就像是烟雾一般消散。 “这是什么情况?”花无凤惊呼,“见鬼了不成?” “这一路上见的鬼还少吗?”离霜在他的身后说道。 “还真是鬼?”花无凤难以置信。 “不,这只能说是那个剑客生前的一道执念。” “我觉得你有必要解释清楚一些。”花无凤回头看着离霜,表情有些怪异。 “刚才你也问了,两个道士要是在这栈道上相遇怎么办,他说的就是答案。” 离霜继续说道:“因为他就是那个被推下去的人,生前怨气太重,死后执念不灭,这条栈道上到处都是这样的怨灵。” “那岂不是很危险了吗,分不清人和鬼的话……”花无凤沉吟道。 “谁说分不清?”离霜忽然道。 “你有办法?”花无凤问道。 “当然有,你没听说过牛的眼里抹在眼里就可以看清鬼吗?” “可别告诉我你抹上了……” “对啊,来,我分你点。”离霜朝花无凤凑去。 “诶……别别别,男女授受不亲,我靠……你干什么!” “这样你就可以看清楚了啊。” 71.术士还魂天人对决(二) 离霜的眼睛里当然没有牛眼泪,她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占花无凤的便宜。若是叫她周围的人知道了,只怕要吐三升血还不够,做美女做到这份上也是醉了。 但是离霜自己却一点都不介意,在她的眼里花无凤就是一切,过去、现在和未来。 栈桥在视线中延伸,没有尽头,花无凤和离霜依旧在前进,即便看不到终点。 花无凤其实很想问一句,这栈道真的有终点吗?究竟哪里才是真正的蜀道? 离霜似乎看出了花无凤的疑惑,走在前面,冷静地说道:“如果你想问什么时候才能走到终点的话,那我只能告诉你这条路其实没有终点,这里就是蜀道,蜀道就是栈道。” 花无凤微笑着看着离霜的背影,忽然觉得用一把剑插死她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我们该怎么出去?”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进来。” 如果用两把刀来插可能会更爽,花无凤面部微微抽搐。 ……………… “阁下何人?”白沐风站在最前方,警惕地看着眼前走来的道士,“当真不肯放我们过去吗?” 这道士穿着一件大街上算命先生用的道袍,脚下的草鞋破开两个不大不小的洞正好露出两根大脚趾,头发缭乱,还夹带着一些杂草,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人敢轻视他,就凭他敢一个人挑战一整个佣兵团的气势就足以让众人心悸,何况带头的这位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道玄修士。 道士摇摇头,慢慢说道:“蜀道相遇必有一方命殒,你师父没教过你,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可以把自己的背后交给陌生人吗。” “阁下若是不放心,我们可以先让道。”白沐风还在周旋,其他人可能不清楚这个道士的来头,但是他白沐风可是清楚的很。 柳生七贺,东洲列岛上的一位术士宗师,虽然平生只是道玄修为,但是全天下在这个层次中能与他匹敌的人不会超过五个,而他白沐风不巧并不在这五人之列。 这次柳生七贺连头都懒得摇了,径直走向了佣兵团。 他的手上已经握住了一把剑,剑铭定泉。 这把剑通体幽蓝,乍一看还有点像是泉水被透剔晶莹的剑身给封存在了里面。水至阴,剑也至阴,但真正重要的是,这把剑里封印着一个厉鬼的魂魄。 白沐风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担心自己到底能撑多久,能不能从柳生七贺的手上取得足够的时间救下这些佣兵。 他没有选择后退,因为他明白,自己若是后退了,那么整个佣兵团的人都会失去生机。 “听闻东洲列岛上的人素来仇视我天南民族,甚至还三番五次地想要掠夺我们的一切,今日遇见你是我的不幸,却也是你的不幸。”白沐风深呼一口气,笑得有些勉强,“早就想杀几个鬼子了,今天就算我杀不了你也定要让你留下双手不得在我天南作祟!” 柳生七贺走得很快,离白沐风只有十步之遥。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这人。”白沐风大喝一声,然后出剑掠去。 “起。”柳生七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个字,但是佣兵们脚下的木桩就忽然飘了起来,与固定木桩的山体分离。 下一刻,除了修为达到天玄的林正和几个掌握了飞行武技的银玄修士,剩下的人都随着木桩坠入了深渊。 数双厉鬼之手从深渊里探出,一触及这些佣兵就将其拖下。 白沐风来不及救这些人,因为在柳生七贺对佣兵动手的同时,定泉剑也到了他的眼前。 “乘风破浪!”白沐风一出手就是自己压箱底的绝学,手上的破风剑气势节节高涨。 这气势一直高涨至撞上定泉剑之前。 柳生七贺似乎是对这些剑法摸得很清楚,剑势即将涨到最高的前一刻,定泉剑忽然从上而下压制了破风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剑势一下子就给破了。 没有留给白沐风多余的反应时间,柳生七贺左腿向前一跨,扎了一个稳稳的马步,挥起左手给对方的胸膛来了一记冲拳。 后者就像是一个人形链球一样飞出。 柳生七贺知道这一拳还不足以解决白沐风,正在白沐风想要顿住身体的时候,他忽然出现在白沐风的背后,对着他隆起的脊椎就是一个膝撞。 白沐风微微侧身,稍微偏移了对方的攻击,但饶是如此,他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三根肋骨已经断裂。 还真是得势不饶人啊,白沐风心想,虽然大家是一个境界,可惜在格斗技巧和法则的领悟上差了太多,以致于自己在柳生七贺面前没有一点还手的能力。 血液一直在喷洒,但身体却越来越冰凉。白沐风知道自己这回只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真是不甘心啊,都还没有再和南山的那家伙打一场,若是知道自己死了,他一定会帮自己报仇的吧,呵呵……居然需要对手来帮自己报仇,他白沐风还真是越活越不如前了。 可谁又知道,世人眼里自己最大的对手居然会是自己唯一的知心朋友。 不,他们知的不是心而是对方手里紧握着的剑! 忽然,他的眼睛骤然睁开,眼里熠熠生辉,恰如他手里的破风剑。 剑光从他的手上传递到柳生七贺的身上,他的剑已经刺入了对方的胸口。 “这是什么招数?”柳生七贺纳闷道,这一招可根本不像是藏剑宫的套路,不,在他的认知里这一招他根本没有见过。 “幻剑术,第四式迎风击。” “南山的幻剑术?我怎么没听过还有第四式,不是只有三式吗?” “这一式是南山的二弟子道远新创的,去年他才传授给我,这个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会。” “原来如此……年纪轻轻就对剑法有如此体会,还真是厉害啊。”柳生七贺用两根手指把破风剑夹出,然后淡淡道,“可惜了……你的剑势已破,这一剑杀不了我。” “你知道幻剑术还有第五式吗?”白沐风忽然笑道。 “你说什么?”柳生七贺睁大了眼,用力甩开破风剑然后纵身后退。 “请你记住,这一剑叫做破风,是我新创的,世上会用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自己。” 谁说不是南山的弟子就不可以学南山的剑法,不仅要学,白沐风还要在这之上再创一招。 破风剑忽然变幻出了数道剑影,让人根本看不清虚实。 实力相仿的人会选择看穿白沐风的剑招,但是柳生七贺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的实力足以接下所有的剑击,无论虚实。 下一刻,他确实接下了所有的剑影,唯独没有接到剑身。 因为这把剑已经从他的背后贯穿了他的身体。 为什么这把剑会从自己的背后出现?这是柳生七贺唯一的想法。 他还能有想法,证明他还没死。 “你的这一招很高明,甚至比道远的第四式还要高明,以至于我连你真正的剑路都没有看到。”柳生七贺又一次拔出了破风剑,“但是……你的实力终究不如我,偶尔使一两次绝招确实能出其不意,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你的剑法不值一提!” 定泉剑刺入了白沐风的身体,将他狠狠钉在了峭壁上。 这时候,周围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就再没有多余的人了。 都跑掉了吗?太好了,终究还是救下了几个人,我的这条命也不算白费吧? 白沐风挂在悬崖上艰难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在笑什么?”柳生七贺非常疑惑,他杀了这么多人,但白沐风确实唯一一个笑着面对死亡的人,“死去的前一刻想到了什么快乐的事吗?” 72.术士还魂天人对决(三) “不,他在笑你马上就要坠入深渊了。”淡如白纸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他回头,看见花无凤就站在他的身后,距离不足一米。 柳生七贺的眼神不变,瞳孔却骤然收缩。 他下意识的横肘想要挡住呼啸而来的剑,但是还是晚了一步。 这不可能!一个银玄修士的剑怎么可能伤的到自己? 伤到他的确不是花无凤的剑,而是另一把泛着青绿色微光的细长名剑。 这把剑叫做望雨,握在离霜的手里。 她在柳生七贺的另一侧,望雨剑没入了他的腰际。 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为什么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 能做到这种程度只有一个可能性,难道说她是……不,若是圣玄仙人他又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银河一明星,天地一仙人。 这一百年来他夜夜眺望星空,根本没有看到哪天夜里新亮起了一颗星,两百年前倒是有,但那是南山的大弟子君归,和眼前的女子八竿子打不着边。 这么说……这个女子只怕是半步迈入圣玄的存在了。 呵……还真是能忍,千百年来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过。 但柳生七贺想破脑筋都想不到的是,伤到他的离霜年纪也不过二十,她是转世之人,还是那种万里无一的转世之人。不像花无凤和林无戒生来两手空空,离霜一出世就拥有前世的所有记忆和修为。这打破了轮回的常识,因而即便这样告诉柳生七贺,无论如何他也是不会相信的。 “你很厉害,在这个境界里能重伤我的你是第六个。”柳生七贺慢慢地挣脱了离霜的剑,盯着她的脸仿佛要将这张脸印入自己的脑海,“不过,即便如此,你依然杀不了我。” 他抽出了钉在白沐风身体里的剑,挥向离霜。 白沐风的身体就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样,鲜血如气流喷涌而出,脸色竟一下子泛白。 花无凤抱住他的身子,落在木桩上,手里忽然多出了一颗药丸,迅速地塞进了对方的口中。这白沐风的伤口竟然在一瞬间就止住了血。 “谢谢。”白沐风真挚地说道,然后还不忘提醒一句,“这个人是东洲列岛的柳生七贺。” “知道了,他今天走不了。”花无凤语气平淡地宣判了柳生七贺的命运,但他的话就好像是皇帝的圣旨,竟一下子让白沐风安了心。 曾经有个人对白沐风说过,南山的人决不食言,说到就一定会做到,自己做不到也会托付自己的弟子完成。对于南山的剑客而言,诺言就好比是祖传的宝贝一样世代相传,直到兑现的那一天。 花无凤也是南山弟子,所以白沐风也相信他,就像相信那个人,花无凤的二师兄道远一样。 “在我们中的某一方身死之前,姑娘可否透露一下自己的身份?也好不让我这糟老头留下遗憾。”柳生七贺一边舞剑,一边问道。 “天敌,离霜。”她语气平淡,一如她反手挥剑的动作。 居然敢自称天的敌人?柳生七贺有些惊讶,多少年了,上一次遇到这么狂的人还是在三百年前吧。 他自天而降,左手搭在右手的小臂上,右手紧握着定泉剑,劈向离霜。 轰! 两把绝世孤立的名剑相遇,一声震天慑地的巨响咆哮。 两边的山壁呈现出道道裂缝,说不清是何形状,到底像什么。 底下山谷间的浓雾恰似云海一样摇晃起来,居然露出了几许狭缝,直通谷底。 插在断壁残垣里的兵器仿佛沉睡的巨人一般,被这一声震醒,纷纷幻化出了各自刀下的残灵。 一时间,撞击声有如浪涛徘徊,鬼哭声宛若玉盘飞旋,久久不散去。 距离最近的花无凤更是直接被震的七窍流血,样子好不狼狈。他脚下的木桩节节断裂,失去了站立的地方,但他依然没有抛下白沐风不管。 花剑没入崖壁,花无凤的右手搭在剑柄,左手提着白沐风的衣领,两个人如风中芦苇一样悬在了山谷上。 柳生七贺被这一次撞击冲飞了身子,在空中打了好几十个圈才堪堪停下。布衣盖住他的身体,却没能掩住流淌的鲜血,头上的乌发杂乱,且沾染了丝丝红色。但最严重的还得数他握剑的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中指和食指居然被这一下弄得骨折了,这还怎么握剑? 但他依旧平静,就好像这一切从未发生。他用嘴扯下了一块布料,然后把自己的右手和剑柄绑在了一起,这样他就能握剑了。 离霜落在对面的崖壁上,脚下的岩壁延伸出了十余道深不见底的裂纹,一如蛛网般覆盖了整片崖壁。 “很好,看来老朽并非你的对手。”柳生七贺摇摇了头,完全没有说这话该有的颓丧模样,“但是你若是想要留下老朽只怕也很难做到。” 他伸出左手的两根手指,比划道:“起码,你要留下两只手。” 离霜不屑地笑了笑,仿佛柳生七贺是一个自说自话的小丑。 “你不信?”柳生七贺有些恼怒,他很讨厌对手轻视自己,仿佛这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你可以试试。” 说完这句话,柳生七贺居然转身就跑,全然没有一点宗师风范。 花无凤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欣赏这糟老头,可惜大家的阵营不同,刚说完一番听起来有些霸气的话之后居然马上就做出如此无耻的事,这种事不是他们四个兄弟经常干的吗? 难道……这柳生七贺也是南宫寻教出来的?哈哈哈!花无凤忽然一笑。 此时蹲在在南山山里头斗蛐蛐的南宫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代剑仙居然在弟子的眼里是这副模样。 离霜没有急着去追,因为这时候天外忽然出现了一柄房屋大的斧头,劈向柳生七贺的面门。 是帝钰!花无凤一下子就想到了。 柳生七贺自然也早早注意到了,但来者不过一个银玄修士,他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随手横剑挡了一下,就算是敷衍过去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挥斧头的人虽然不怎么样,但这把斧头却有点厉害,不,那是相当厉害。 它居然一斧子把定泉砍出了一道裂口! 就在他愣神的一刻,帝钰又抄起斧头送来了第二斧。 这一次柳生七贺没有再去阻挡,而是闪身到帝钰的身前,一脚就把他给踹到了岩壁里头。 但就在这时候,柳生七贺手上的定泉剑忽然出现了异样,只看见从定泉剑的缺口出蔓延出了一道道黑气,爬上了柳生七贺的右手。 “不好!”柳生七贺心中大呼,此刻他根本没办法甩开定泉剑,因为这把剑就在刚刚已经被系在了他的手上。 但是离霜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望雨剑从他的腋下挥过,后者的右手恰如被割裂的铁皮一样飞出。 “啊!”柳生七贺痛得大叫。 与此同时,离霜接过了这把剑,看了一会,她的脸色不由大变! “还愣什么!还不快给我!”柳生七贺强忍着痛说道,“这是一把斩鬼剑,里面封印着无数厉鬼,现在有了缺口,若是不及时镇压等到里面的厉鬼全跑出来了,就算你我都是仙人也得葬身此处。” 离霜把剑还给了柳生七贺,然后飞到花无凤的身边,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处可以落脚的岩壁上。 虽然柳生七贺已经开始镇压了,但是很明显,他的法力尚不足以做到一丝不漏。 黑气已经缠绕了他的整个身体。 “这是什么情况?”花无凤有些担心地问道。 “这把剑下曾经斩过一个仙人。”离霜解释,她的脸色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担忧,“那个仙人的魂魄就封在了剑里,现在他要趁剑身破碎的时机和无数厉鬼一起逃出来,到时候我们只怕都走不了。” “直接上去砍了那把剑不行吗?”帝钰从岩壁里爬出。 “不行,这样影响不到那个厉鬼,还会帮他逃脱,这把剑只怕就是专门为他制作的封印神器。”离霜道。 这时候,白沐风终于从昏迷中苏醒,“等那只厉鬼醒了,我先上去自燃真血和他拼一会,你们趁着这个机会逃走。” 花无凤皱着眉看着他,“不行,你的状态只怕连一分钟都撑不到,还是我来吧。” “你一个银玄能做什么?”离霜生气道,“不用争了,我来挡住他就是了。” 与此同时,黑气更浓了…… 73.术士还魂天人对决(四) “我去助他一臂之力!”离霜急急忙忙说道,眼看柳生七贺就要坚持不住,“你们趁现在快走。” 说罢,她便掠形横空,飞至柳生七贺身旁。 此时的柳生七贺忙于镇压剑中鬼怪,额上汗珠大如豆粒,面色苍白,透露着痛苦的表情。 “快把剑给我!”离霜大声喝道。 柳生七贺没有多想,知道这是眼下的唯一可行之法,于是只将把剑抛给了离霜。 离霜不假思索,伸手就去接,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定泉剑离开柳生七贺的瞬间,一只漆黑如墨的手忽然夺下了它。 离霜和柳生七贺俱是一惊,前者马上反应过来一剑劈下。 那只黑色的手抄起定泉挡下了望雨,然后黑气从剑身冒出,慢慢于握剑的手开始凝聚。 天色忽然转暗,渐渐变成夜色。他立足于夜色之下,黑衣长发,獠牙凶狠,面色发青。 打量着手里的定泉剑,叹了一口气:“杀我者定泉,生我者定泉。唉……” 柳生七贺急急忙忙跪地匍匐,恭敬道:“柳生家晚辈,见过神崎伊木大人。” 被唤作神崎伊木的鬼魂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道:“多少年了?” “两千年。”柳生七贺连头都不敢抬。 “两千年,”神崎伊木语气悲怆,伸手掩面,“两千年啊……两千年……” 忽然,他又平淡地发问:“柳生催雨还在吗?” “祖先已经故去一千年了。”柳生七贺恐惧地发抖,因为神崎伊木口中的柳生催雨就是那个将神崎伊木斩于剑下的仙人。 “这样啊……”神崎伊木忽然看向周围的断壁残垣,“居然抛下我独自先走了吗?” “这里不是九洲吧?” “这里是九洲西边的大陆,天南,在您那个时代这就还叫做大楚。” “连大楚也改朝换代了吗?”神崎伊木有些惊讶,没有想到仙人众多的大楚王朝居然也会被颠覆,可他难以想到的是颠覆大楚的正是那些仙人。 他举起定泉,指向了脚下深渊,平静道:“也罢,沉睡了两千年,就让这些天南的修士们陪我玩会吧。” 剑气纵横,厉声呼啸,遮掩深渊的大雾忽然被剑气扫得烟消云散,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忽然冒出无数亡魂。 崖壁上的兵戈断刃隐隐作响,倏然飞向深渊里的亡魂。 物归原主,死去的亡魂也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狞笑。 “不好!他这是要唤醒整个蜀道的术士亡魂!”白沐风终于看明白了神崎伊木的用意所在。 但他却无可奈何,在仙人的面前,一切皆为蝼蚁,哪怕你是离圣玄只有一步的道玄修士。 飞沙走石乱起,厉鬼咆哮阵阵,夜色泼如墨斗。他剑指山涧,竟是要一人独战群雄! 战斗已经打响。 一个鬼仙与无数术士的战斗。 “你退去吧。”神崎伊木挡在柳生七贺的身前,不让众鬼魂靠近,“这把剑失了剑魂,已经废了,即使带走也无用了。” “是。”柳生七贺低声道,不敢露出任何不满。 见神崎伊木并未在意自己一行人的存在,花无凤马上说道:“我们也走。” “好。”被吓得心惊肉跳的帝钰迫不及待应道。 手持双股战锤的残魂率先发起攻击,两把重达千斤的铁锤震的山谷回风,劈啪作响。 但神崎伊木只用了一剑就解决了这个残魂。 他纵剑于前,话也不说,笔直的往对方身前送出一道剑气。 剑气毫无停滞的劈开了战锤,然后贯穿了残魂的形体,下一刻,残魂烟消云散,山谷重归宁静。 “天南的修士,难道就这点程度吗?”神崎伊木失望道。 花无凤差点蹦出去,心想你还能再无耻点,大爷?圣玄打道玄、天玄,这就算一百个,一千个也不够你杀的吧。有本事去叫醒一个仙人看看。 这里术士大都是因为走在蜀道谁也不肯让谁于是大战一场,失败后被留下的。性子本来就差,听到神崎伊木这一声有意无意的嘲讽,皆是怒火攻心,当下就有几个残魂杀了出来。 相比天南术士们的金刚怒目,神崎伊木则显得很淡定。 他的嘴角有意无意的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丝不屑。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萤火岂可与皓月争辉? 但事实证明,每一个轻敌的人都会受到报应。 神崎伊木还没来得及出剑,他的身后就忽然出现了一个刺客。 漆黑的袖剑从他的双袖中探出,恰如毒蛇迅猛。 神崎伊木甚至没来得及变一变脸色,就被刺中了。 只不过,他的手速显然要快过变脸的速度,居然在袖剑刺中心脏的前一刻用手心挡住了攻击。 “原来如此,掌握了时空法则的高手吗?”神崎伊木,一边说,一边用剑扫飞了眼前群起而攻之的术士们,“可惜了,若是你与我境界相仿,只怕我已经死在了这一剑下。” 可惜这刺客只是道玄的修士。 可他显然没准备一击不中就循走,都已经是死人了,还怕一点残魂烟消云散吗?自打他身死蜀道的那一天起,就没打算能在蜀道里复活了,死全了能转个世也比困在这里强。 何况……这小鬼子打脸都打到天南来了,怎么着也得送他一程吧。 但见刺客的身体忽然如一条毒蛇一样避开了神崎伊木的双手,缠在了他身上,然后举起两把袖剑就乱桶。 “狗急跳墙吗?”神崎伊木直接运起玄力震开了这个刺客,然后一剑飞去,钉死了这个刺客。下一刻,刺客魂飞魄散。 不等术士们发起下一轮攻击,神崎伊木就忽然双手合十,身子微微前倾,大喝一声:“鬼刀!十三斩!” 乖乖,原来这货不用剑的啊!花无凤惊叹道,跑着跑着,抬眼一看就看到了悬在头顶的一把巨大武士刀,这种大小,只怕能劈山了吧。 那把刀真的斩了十三下,而且是从不同方位几乎没有间隙斩下的。 山谷上的术士们一眨眼就死全了,死在了这把仙人的刀下。 花无凤本以为事完了,却听得一声:“战场我已经打扫完了,阁下可以现身一战了吗?” 这蜀道里居然还有死去不入轮回的仙人! 水晶棺从崖底浮上,散发的光芒居然硬生生冲散了这一片夜色,天的半边由暗转亮,直至亮如白昼。 一个死去的鬼魂居然能有此浩然正气,这人是什么来头? 这时候,插在断壁上未曾动摇过的“除妖剑”忽然动了。 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从水晶棺里悬起,他还闭着眼睛,但仿佛已经看见了一切,这世界的虚妄也好,真实也罢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东瀛人?很好,没想到我这辈子居然死后还能亲手杀一个。”他没有开口,但是声音依旧存在,好像整个蜀道的天地在为他说话,“算上你,我正好比南宫寻多杀一个。” 这老头居然认识臭老头!花无凤惊讶了一下,心想听这人的口气,自己是有救了。 但是下一刻传来的声音又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等斩了你,我便去南山斩了南宫寻。” 他终于睁开双眼,那双眼睛好似星辰一般,灿烂而深邃,仿佛再破败的景象都不能在他眼里划出一点波澜。 除妖剑欢鸣一声,嗖的一下从崖壁飞到他的手上,剑虽断,气势却还在。这一刻他长叹一声,叹尽百年孤独,除妖剑光大盛,就像是从天上摘下的明月。 血海飘香,剑荡八荒! 花无凤背后的白沐风忽然怔住了,看着那人身影,表情精彩地说了一句:“师……师祖?” 他的微笑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狂笑。 74.术士还魂天人对决(五) 原来他是藏剑宫的上一代宫主沐潇然,和南宫老爷子并肩的存在。 剑气在山谷里回旋,剑还没出鞘,就已经扯碎了生者的衣袂。 天空拉出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一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边是明光如镜的白昼。 这两个人居然可以影响天候! 除妖剑终于伸出半截,断裂的剑身对准神崎伊木,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狰狞的大口随时准备着吞噬他的身躯。 神崎伊木明白沐潇然的剑势已经积蓄得差不多了,下一刻他可能就会出剑。 问题是会有多快?力量会有多强?自己能否避开,如果选择避开又能躲掉多少? 所以,他在判断面对这第一剑是躲避还是正面接下。 和风从白昼里吹到黑夜,黑夜里阴风狂啸。 沐潇然消失了,等到他的身影再现时已是站在神崎伊木的跟前,不到一米。 没有选择偷袭,亦没有羞辱。真正的高手风范,强出自己的风度,他选择正面击败对手。 除妖剑推出,不快,但也不慢。神崎伊木来得及反应,但却是徒劳。 他凝聚出一柄细长黑刀,横在手肘处试图挡下沐潇然的攻势。 但是下一瞬他就明白了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 除妖剑直接斩断了刚凝聚成型的黑刀,同时压碎了神崎伊木的手肘,推到他的胸口。 后者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倒飞而出。崖壁深凹出一个人形的裂口,不知道终点在哪。 “要我拎你出来吗?”沐潇然望着裂口,淡淡道:“还是说你在积蓄着什么招式。” 忽然,裂口里穿出来一阵肆意狂笑,“两千年了!多久没有这样战斗了!年轻人,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这样形容一个死去百年的人可不合适,我叫沐潇然,无名小卒一个。” “哼……无名小卒就能把我一击打飞吗?记住,今天送你踏入轮回的人叫做神崎伊木。” 他的人尚在裂口里,刀却已经飞出。黑刀裹挟着阴风,撕裂了一大片夜色,然后把黑暗带到了光明里。 “哦?两千年前的那个东瀛剑道大宗师吗?”沐潇然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也不见慢。 他抄起断剑,拿剑身的裂口抵住了刀尖。然后,他的身子也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而出。 不过比神崎伊木的情况却要好上不少,就在即将撞上崖壁的那一瞬,他忽然一缩身子,弯曲着双脚踩住了崖壁,化解了冲力。 绕是如此,崖面也向内崩塌了半座。 鲜血溢出,垂挂在沐潇然的嘴角,他受了伤却在微笑。 会疼,会痛,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啊! 神崎伊木从崖壁里爬出,发乱如草,衣衫破碎,样子有些狼狈,他的双眼里甚至也溢出了丝丝鲜血,显然受伤不轻。 风在白昼与黑夜里摇曳,血在光明与黑暗里流淌。 两个本该沉寂的死去之人此刻居然在统治着战场,在微笑。 但花无凤却实在笑不出来,刚才的那一次碰撞,如果不是离霜帮他拦下了大部分余波,只怕这时候他就要掉下深渊不见天日了。 他想离开,但是处在两个仙人的领域里,别说离开,就算是移动半步,他都觉得万般艰难。 即便是离霜也没办法带着他们打破两个仙人的领域离开蜀道,唯有等到这两人的战斗结束,收起领域才有可能。 但若是神崎伊木赢了,那结局又不好说了。 “年轻人,你的实力很强,”神崎伊木由衷赞叹道,“但也只是略强于我一线罢了,想要赢我还是很难。” “这一线就够了。”沐潇然不以为然。 随即,他的剑又一次刺出,经过战斗的提炼,他的剑意更盛这一剑直接打破了空间的束缚,来到了神崎伊木的面前。 可就在这时,除妖剑居然直接穿过了神崎伊木的身影,没有一点打击感。 “幻术!”沐潇然睁大了眼,知道自己中招了。 那个被刺中的身影忽然消散,转而来到沐潇然的背后,对准其后背就是狠狠一拳。 沐潇然胸部当前,狠狠撞上已经七零八碎的崖壁。 神崎伊木根本没有打算给沐潇然反应的机会,他知道这一次奇袭是在对手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行的,若是放弃了追击,让沐潇然有了反应的机会,那么接下来自己就不好受了。 虽然此时他自己也好受不到哪去,但只有穷追猛打一口气打完,才可能取得胜利。 总而言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沐潇然的身子才刚刚撞上崖壁,神崎伊木就出现在了他的下方,然后拽住他的手臂狠狠一拉,剩下的一手紧握成拳对准他的小腹就是一阵狂打。 “对不起了,我可没有把握这个时候放手还能再赢你,只有请你好好接下剩下的所有攻击了。”神崎伊木快速的说完,然后把沐潇然抛上空中。 “你……这个混蛋。”后四个字还来不及出口,沐潇然就被紧随而至的膝盖撞到了下巴。 此刻沐潇然全身浴血,身上大小轻重伤数不胜数。 但神崎伊木还不打算放手,一心要将他打死为止。 当然,若是沐潇然够耐打的话,不反抗累死神崎伊木也行。但他可不是狂战士一族,或者像花无凤这样拥有神体的人。 他必须找到机会反手。 神崎伊木打得气喘吁吁,呼吸已经凌乱。黑刀在他的手上凝聚,眼下便是他对沐潇然的最后一击了。 刀身砍下,刀风直接切开了山脉,但却没能在沐潇然的身上再进一步。 他居然握住了这把黑刀!除妖剑在他的手上欢鸣,这一刻他金刚怒目狮子狂吼:“死吧!东瀛人啊!” 断剑贯穿了神崎伊木的胸口,剑气回荡在其体内。 胜负只在一瞬之间。 但神崎伊木的拳头也轰上了沐潇然的脸。 后者的面部就像是面包一样凹陷,骨碎成渣。 但他竟然咬着牙挺了过来,愣是没有被一拳轰飞。 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凄惨的笑容,因为他的剑还在神崎伊木的身体里,只要剑还在他就能随时催动剑气绞断对方的血脉。 胜负已分。 “结束了。”白沐风轻轻道。 可离霜却忽然摇了摇头,否定道:“未必。” 她刚说完这句话,神崎伊木就做出了下一步动作。 濒死之际的神崎伊木居然催动玄力推动了两边的大山,峡谷渐渐合拢,马上就要撞在一起。 “这混蛋想要把我们所有人都埋在这里!”帝钰大叫。 花无凤很是愤怒,死去之人本该沉寂,可此刻他的命运居然被握在了一个死人的手里。这种无力反抗的滋味,他已经太久没有尝过了。 但他在这时候忽然抱住了离霜,抱得很紧,生怕会弄丢她一样,“我是天生神体,两座山就算把我压死也没办法压碎我的身体,待会我帮你撑一下,等到这个人死绝了,你再打破山出去。” “那你呢?”离霜没有挣扎,在他的怀里轻轻问道。 “我注定必死无疑,倒不如稍微惨一点来换你一命。” 离霜不语,轻轻的靠在了花无凤的胸口上,一抹浅浅的微笑绽放在她的脸上。 “死便死罢,你又何必来拖累这些年轻人呢。”沐潇然叹了口气。 “哼……这些年轻人都是你天南的人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我虽身死却也不妨碍为我皇朝做一些贡献。”神崎伊木狰狞着笑道。 “贡献?什么样的贡献需要以别人的命为代价!”沐潇然怒声咆哮,眼若流火,“若是如此,你这皇朝灭掉也罢!” 除妖剑上忽然剑光爆闪,完全压制了暗夜的漆黑,在神崎伊木的身体里,除妖剑重新凝聚成型,贯穿了其身后的一切,包括夜色。 “你就带着你那毫无价值的梦想沉睡吧……” 轰! 沐潇然选择了自爆,放弃了一切复生的机会。 崖壁在这场爆炸里停止了合拢的趋势,气流喷涌,冲荡出了一个球型的山谷。 神崎伊木的身影也在这场爆炸里归于尘土,定泉剑则掉入了无尽深渊里。 十里之中惟有一处没有受到影响。 白沐风躲在沐潇然死前留下的能量罩里,低头看着手里的剑,他在微笑,但是却没能止住泪水。 “他怎么说?”离霜还在花无凤的怀里,但却明白了一切。 “他要我把除妖带回藏剑宫,给他找一个合适的传人……” 与其拉着一些毫不相干的人垫背,倒不如留下一些平生所创造福后人。 75.神从天降势不可挡(一) “你知道吗?这蜀道是先朝人挖出来的。”离霜说,“这里本是一片大山,把川郡与荒郡隔开,数千年前荒郡的蛮王为了攻打川郡,命令麾下将士千人,耗时半年挖开了这一条道。那个时候……蜀道还是一片黑暗,只容一人通过。” “那后来呢?”花无凤靠在岩壁上,漫不经心。 “后来啊,这两个地方的术士嫌走山路太累,于是就都选择了走蜀道过。可是这样一来就经常会出现两个术士相向而行的情况,于是就出现了两种结局。” “心好的术士选择扩充蜀道,于是渐渐就有了现在的规模。” “心狠的呢……就化作了这深渊里的骷髅残魂。” 她很认真地说着,眼睛看着那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渊,也不知道花无凤有没有听进去。 但她还是要说,说给花无凤听,也说给自己听,就像好久好久之前那个说故事给她听的人一样。她是不是一直都在等他呢? “你知道吗?他们都认为我是天使,尊敬我,爱戴我,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会去做。可是……就是没有人能陪我说说话。”离霜用两只手撑着两腮,坐在木桩上摇曳着两腿。 这时候蜀道的天空才真正暗了,不是邪魅的黑暗,也没有浩然的天光,有的只是一片纯洁的夜色。 但火却从远处升腾了起来。 它照亮了半天天空,就像……在燃烧着夜幕。 “还让不让人休息了!”花无凤仰天大骂,“你奶奶的熊!” 骂完,他又翻身闭眼睡去。 “快醒醒!”离霜摇了摇他的身子。 “又怎么了?”花无凤不耐烦。 离霜指着夜色中燃烧着的火焰,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那片火焰很像一种神兽?” “什么神兽?”花无凤皱着眉头。 “祸斗……” “那个专门吃狗屎的家伙?”花无凤忽然大笑。 “据说它吃了狗屎还能拉出火焰来。”帝钰也笑着补充。 “不就是火烧云吗?怎么了?”花无凤问离霜。 “你有听过一个传说吗?”离霜反问。 “你是说蜀道里镇压着数十只神兽吗?”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那些神兽的分身。”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是真的吧?”花无凤感觉到自己已经背后冒汗了,希望祸斗的听力不要和他的胃一样好。 “你马上就能知道真假了。”离霜苦笑一声。 我擦勒!我擦勒!我擦勒!仙人还魂还没平息好,这尼玛又蹦出一只凶兽来,苍天啊!带不带这么玩的。花无凤强行扯出一个笑容,“不怕,有我在。” “是吗?”帝钰打击道,“那你为什么腿在抖啊。” “躺太久压到了……”花无凤辩解道。 这些神兽是闲着无聊吗?睡觉不好吗?我就喜欢睡觉。何必一醒来就搞这么大动静呢,希望它只是醒了要去撒泡尿。花无凤不断地祈祷,心中甚至把阿弥陀佛跟无量天尊扯上了关系。 夜空越来越亮,祸斗的光芒就像是天际高悬着的一盏明灯。 他照出了山谷的幽静,照出了栈道的狭隘,还照出了花无凤的紧张。 这要是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打死我都不来蜀道了!也没听无情说蜀道有多恐怖啊。 它的身影终于从云中显现,狰狞的狼首喷吐着火焰,尾上的绒毛也挂着苍白的火,它四足挺立,站在雷云之上,就像是刻在天空中的雕像。 我擦勒!还真是祸斗! 花无凤惊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只觉得下一刻祸斗就会张开血口,一吐火焰燃烧了整个山谷。不过祸斗并没有动,他只是一动不动站在云端之上,遥望着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花无凤等人已经御剑飞出好远,甚至脱离了祸斗的光芒。但是祸斗依然不动,它平稳地呼吸着,身边的流云倏而化作蒸汽,过了一会蒸汽又重新凝结成流云,它就像是身披水云的天神。 花无凤实在搞不懂祸斗想要做什么,在他的印象里这尊凶兽就是个见面不语,张嘴就干的恶魔,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做着十恶不赦的罪事,虽然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厉害,但是从眼前的景象来看,只要它一出手,这整个蜀道里就没有人可以幸存,就算是先前的那两个大战的家伙再复活一次也是一样。 对了,说到这里,花无凤甚至觉得就是那两个家伙的战斗吵醒了祸斗。 刀剑引而不发的时候最危险,就像这只立于天际的凶兽一样,所有人都在等着祸斗动手。 可它偏偏不动手,只摆造型。 哥,你要是想拍写真集直说嘛,放我出去回头我带一帮人来给你拍,不仅给你拍我还帮你出售赚钱,你看行不,哥! 它不动,花无凤动,而且动的飞快。栈道只有一条,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分岔路,花无凤只需要管自己跑就行,根本不用考虑路怎么走。 但是他跑了半天,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这栈道……你奶奶的是盘山公路啊!走了半天还是这几座山,感情离祸斗的直线距离就没有变过。 花无凤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过神兽的时候还是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可是他偏偏就是记住了这一段记忆,说来也奇怪,三岁之前的事他几乎都忘记了,可偏偏就是这件事给他记住了,难不成他还真的和神兽有缘? 不成不成,神兽又不好看,还是缘分少点吧,指不定哪天缘分的安排让神兽把他吃了就不好了。 那是一只凤凰,花无凤知道它就是自己的本命神兽,自己的身体里留着它的血液,或者它曾经寄宿在自己的身体里,只不过在他出生以后,凤凰就走了。 但是凤凰对他可是很好的,留下好多好处不说,起码不会危害自己的命呀! 可这只祸斗……别说自己了,这一路上东窜西窜的鬼魂怎么都没了呢?抱团鼠窜了吧。 一路上没有停过一步,也没有说过一句话,逃跑顺利的出乎意料。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了多远,但是只要还能看得见那片火烧云,那云里的凶兽,他就不会停下脚步。 隐隐中他忽然有了一种感觉,不论自己跑了多远,祸斗还是祸斗,他就站在自己的头顶,未曾远去一步,这感觉就像是整片天都在追着他跑。 隐约中他似乎听见了水声,风划过水面的声音,沙石掉落水里的声音,甚至还有人在水里说话的声音,但仔细一听他又什么都听不到。 他还觉得夜晚越来越冷,到最后他甚至呼一口气都能看见烟雾,这可真是奇怪,天上烧着火,地上居然都快结冰了。 忽然他的背后一凉,那感觉就像是身后就要蹦出一颗核弹头一样。 数十股水柱击破长空,从深渊里逆重力而上。 花无凤回头,怪叫了一声:“我擦!长又!” 那凶兽自深渊蹦出,其状如禺而四耳,其音如吟。 滚滚洪水自其身边倒卷而上九霄,鼻息若飓风,一呼而散烟尘,一吸而聚水云。 长又的出现终于打破了祸斗的平静,它眼若雷霆,周身怒火,脚踏火烧之云,惊声怒吼。 长又怒目圆睁,狮子咆哮,脚踏洪水,直冲云霄。 花无凤瞪大了双眼,两只神兽这才见面就打上了? 水火不容,水火不容,这岂止是不容! 他们咆哮,他们狂舞,水与火在他们的身上不断冲撞,就连天地都仿佛成了他们的战场。 云端之上,时而雷霆狂啸,时而大雨倾覆,时而怒火烧天。 神与神的战争一旦打响,唯有死亡才能终止! 76.神从天降势不可挡(二) 这一刻地狱和天堂连同,两只存在于神话里的凶兽喷吐着水火,正为了属性不合而相杀。 祸斗的身躯如铜弓弯曲,下一刻它就要咬上长又的小腹。 两只旗鼓相当的神兽,用自身身上最坚硬的部位去撕扯对方身上最脆弱的部位,谁都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但是下一刻,长又的身躯忽然化作水流,不仅无效化祸斗的进攻,还包裹住了对方。 就算是神兽也需要空气来呼吸,长又已经铁了心要淹死祸斗。 火焰在水里燃烧,化作腾腾蒸汽,这场才开始不久的战斗似乎马上又要结束了。 ……………… 道路的尽头,木桩尽数毁去。 柳生七贺佝偻着身子,站在众人的眼前。 “你们终于来了。”他不怀好意地笑道。 “这些木桩是你毁去的?”花无凤向前一步,挡在离霜的身前。 “是的。” “为什么?”花无凤不解,他可不认为柳生七贺会为了留下自己而跟自己同归于尽,“如此行为,你……不是也走不了吗?” “走?往何处去?”柳生七贺忽然大笑,泪光闪动在他的眼里,“定泉剑已毁,我有何面目见我柳生家的列祖列宗!倒不如留在这蜀道里,亲手送你们上路,这样我也算是不负帝国栽培。” “哼……”花无凤冷笑,“想拿我们的命来给自己赎罪吗?” 他拔出隐于鞘中的花剑,放在唇边舔了一舔,“知道吗?说实话来这蜀道虽然还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不过……光是这几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就让我获益匪浅了。我甚至都有了一种要突破天玄的感觉,不过这还不是重点。” 花无凤抬头望了望雷火交错的天空,然后将目光收回,“知道吗?这蜀道里似乎存在着很多种神兽的分身……我在想,那……” 他故意拖长了音,对着柳生七贺冷笑道:“会不会有凤凰呢?” 柳生七贺的瞳孔骤然收缩,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如果……这里真的存在凤凰,而花无凤又是凤凰的伴生者,若是凤凰分身真的苏醒,那么……它会不会帮花无凤呢?或者说使用真身涅槃重生的方法一样回归花无凤的体内,将自己带出这不得轮回的蜀道。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对于柳生七贺来说都过于可怕。他已经有点隐隐后悔了,若是能叫他早点想到这种可能,他绝不会现身拦截花无凤。 “其实在我踏入蜀道的第一时间,我就感觉到了,冥冥中有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但我并没有很在意,只当那是神差鬼使两位山神。” “可是后来……随着屡次危险的出现,我能感觉到这种视线越来越明显,仿佛生怕我会出事。” “我始终不能确定这到底是来自于何方的视线,但是在天上这两只神兽出现的一瞬间,我觉得我似乎明白了。” “没错……这是来自于我的血肉兄弟的视线,凤凰!” 花无凤自豪地笑了,他望着柳生七贺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不自量力的假人。 “就算如此……你就能召唤来凤凰的分身吗?”柳生七贺强作镇定,只希望不要被自己说中,“如果真的能叫来凤凰……你又逃什么呢?天上的两只凶兽?呵……别开玩笑了,他们就算加在一起也不会是凤凰的对手。” 他越说越镇定,“为什么你现在都还不召唤一下你的伴生神兽呢?怎么,难道是凤凰还被特别封印了,你们之间的羁绊不够牢吗?” “你说的没错,它确实被封印了……不过拜你所赐,让它切实地感知到了我的方位,现在他就要突破封印赶过来了。”花无凤将花剑的剑鞘递到离霜手上。轻声道:“帮我保管好它,我马上回来带你出去。” 他微微一笑,火焰自花剑燃起,灼烧了半边天空,甚至压过了长又和祸斗的光芒。 一声凤鸣惊起,深渊亡魂颤抖,天际神兽俯首。 终于来了!花无凤松了口气。 这一刻夜色恍若潮水完全退去,凤凰的神焰笼罩了整个蜀道。 “居然挣脱了封印!”位于另外两处的鬼使神差心中同时暗惊。 它立于穹顶之上,仿佛君临天下,彩色的火焰在它的羽翼上燃烧,凤冠傲立,睥睨天地。 花无凤喃喃道:“赤风……” 从出现的那一瞬开始,它的眼里就始终只有一个人,花无凤,无天无地。 “你来了。”花无凤微笑,“好久不见。” 它微微颔首,然后自云霄冲下,气贯长虹,携起漫天风雨,然后融入了花无凤的身体。 “带我出去。”赤风的声音在花无凤的脑海里响起。 被困在这里的居然不是分身,而是赤凤的本体! 凤凰分为五种,赤凤,青鸾,鹓鶵,鸑鷟,鸿鹄。而与花无凤涅槃共生的则是这五只凤凰的先祖,远古不死鸟。 他共享了不死鸟的所以记忆,包括与这只赤风相处的记忆。 “可我打不过他。”花无凤哪有一丝害怕的味道,只显得轻松无比。 这是他进入蜀道以后最轻松的时刻,就像是身后有了一座永远垮不了的靠山。 “我帮你。”赤凤笑道。 “好!” 这一瞬间,赤凤的神焰从他的身上燃起,焚烧了他的衣襟,然后这些火焰慢慢成型,化作了穿在花无凤身上的流火战袍。 “你这把剑有点差,承受不了我的火焰。”赤凤说道。 “瞎说什么大实话!能上多少上多少。” “你的神体也还不行,要是让不死鸟大爷直接和你融合倒是无所谓,但是毕竟我俩不是伴生的,所以契合度还得看你自己的身体承受能力了。” “打击够了就赶紧的干活。”花无凤没好气道。 “好嘞!” 柳生七贺就站在花无凤的面前,他切实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居然在节节拔高,势如破竹。 银玄、天玄、道玄、圣……不,停下了。 柳生七贺有些吃惊,不过同时也在庆幸,对方只是停在道玄,虽然已经临近了圣玄,不过从修为上来说还是隐隐低于自己。 “哼……只有这种程度可不足以击败我。”柳生七贺冷然,然后卷起了双手的衣袖,失去了神器的他准备要用双拳轰死花无凤。 “哈?”花无凤讥笑一声,握着一把被神焰覆盖的花剑,指着对方,“你在说什么?还当我只是一个有点天赋,年少无知的花家神子吗?” “很不好意,现在的我是拥有了赤凤神通的道玄修士,论经验和对玄力的掌握,我都在你之上。” “不过我这人心眼好,打算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去给哥把木桩重新铺好,第二,死在我的剑下……” 话音刚落,他已化为一道流火,斩向了柳生七贺。 柳生七贺心中暗骂,我靠,说好的两个选择呢?我这都还没说你就帮我选好了吧! 开玩笑!哪能真让你去铺路,老子这状态就只有十分钟,让你活下来了等下岂不是要被你发现打死? 他越打越凶,越战越猛,丝毫不给柳生七贺一点喘息的机会。 现在,他的玄力都是赤凤给提供的,根本不存在一般修士会面临的玄力枯竭的问题。 “来吧!小老头!了结一下咱俩的矛盾吧。”这一刻,他心花怒放,鲜血沸腾,“让别人知道我第一次杀的东瀛人就是个道玄境界的,我会很自豪的!” 火焰在其身上、剑上乃至眼中燃烧,无穷无尽的玄力在他的身体里喷涌,这一刻,他仿佛如同一个立足于火焰之中的神明。 天上的战斗也再次打响,确认赤凤没有对自己出手的意思,两只凶兽又开始了死战。 道玄如何?还不是要在自己的手里挨打? 强的不是个人的实力,而是他与赤凤的羁绊。 他一剑击退柳生七贺,但没有急着追击,而看着脚下的深渊,冷漠道:“你杀了那么多天南的修士……现在,你也该下去陪陪他们了。” 77.不要害怕风 风里雨里,花剑在他手里燃烧,火焰在他身上升腾。 战斗在一开始形成了一边倒的情况,面对花无凤无穷无尽的连击,柳生七贺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但若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虽然柳生七贺的样子有些狼狈,可花无凤的进攻却并未对他造成任何严重的打击。 他的衣衫破碎成丝,布衣之下的肉体也早已鲜血淋漓,但这都只是皮外伤。 他的行动依旧敏捷,甚至……隐隐有看破花无凤进攻的趋势。 与此同时,九天之上进行着另一场动则大雨倾覆、电闪雷鸣的战斗。 天空交融出红蓝两色,水与火并存于云端。 祸斗狂啸连连,其声颤动天地,嘴里含着恶魔般的火焰,混杂着鲜血交织成血火。 它前爪按在长又的头上,试图阻挡住长又迅猛如雷的攻势,但下一秒它就被撞飞了。 长又还想追击,却没想到祸斗忽然凌空喷吐出一团兽火包裹了长又。 只在一刹那之间,祸斗的前爪又按在了长又头上。 但不同于上次的是,这次他不是为了阻挡长又的攻势,而是为了把长又一巴掌拍飞。 长又倒飞而出的身影在长空中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弧线,血水明显了这道痕迹。 但在祸斗欲靠近追击的时候,长又忽然化成了一道水流。 它绕到祸斗的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部贯穿了祸斗的身体。 后者吃痛,怒啸连连,几道声波愣是将云霄都给震散了。 但是没有人看见了这场战斗,也没有人能看见。 他们都在关注着九天之下的另一场战斗。 一个凭借赤凤玄力大战道玄修士的人。 见过燃烧的山谷吗?无数的落叶飞舞,神焰将它们点燃,化作长空里的道道流光。高挺的大山崩碎,深不见底的山谷震颤,不可一世的蜀道正在面临毁灭,至幽至暗的厉鬼到处逃窜,却躲无可躲。 蜀道的神秘就像是陨落的星石,瞬间化作了尘土。 现在,雷电也好,风火也罢,它们都围绕在那个剑客的身上。 花无凤! 谁的声音惊天动地,谁的身影镇鬼慑神!他狂笑,他狂啸!他笑着舞剑,笑着战斗。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停下,即便是赤凤加持,他的身体依然经不起道玄修士的重击。 噗通一声,不知道是谁的身子忽然掉下了山谷里的水中。 那个人的残呼声还没来得及喊出,冲天的水柱就淹没了一切。 “起!” 不知是谁忽然牵引全身玄力引来了一道龙卷,飓风刹那吞噬了水柱,连着里面的落水者一起倒卷而上云霄。 龙卷水柱远看呈巨大漏斗状,风根在深渊里剧烈旋转,气势汹涌澎湃,恍若直连青天,不断将天上的水云撕扯下来融入其中,愈演愈烈。 那人探出三指,辅以左手相托,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爆喝一声:“再起!” 落水者的身影倏然从龙卷里逆流而上,然后停在了风暴的中心。 居然是手持长剑的花无凤! 众人没来及惊呼,深渊右侧再起一条龙卷水柱。 天地水云间飞沙走石尽数围绕着两条龙卷旋转。 战斗之法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深谙此道的柳生七贺一鼓作气,气势再涨,身上的布衣碎片猎猎作响,双手合十,继而紧握成拳,一副渔翁鏖战鲸鱼样,气机瞬息之间攀至巅峰,先前的狼狈样骤然消失。 “三起!” 左侧龙卷再起! 蜀道深渊里。 大雾不复存在,尽数给狂风带去。 三股龙卷相辅相成,荡气回肠,忽而慢慢靠近汇成一条通天达地的巨大龙卷。 离霜皱着眉头,极目想要看清龙卷里的花无凤究竟在做什么,却只是徒劳,外围的飞沙走石已经挡住了她的视线。 困于水中的花无凤紧抿双唇,动也不动,任凭深水狂卷,厉风呼啸。 立于碎石之上的东瀛宗师不言不语,忽然伸出一拳,由下至上翻转过来。 汇聚而成的龙卷居然收缩了半径,集中于一点。 “死!”柳生七贺大笑一声,右拳忽然张开,伸出两根手指,其余三指于掌心靠拢。 就在他以为万事休矣之事,位于龙卷中心的花无凤忽然睁开双眼,爆射闪光。 火焰从花剑开始重新燃烧,瞬息蒸腾了其身边的水流。 旋转的风暴携带着火焰倒卷,顷刻间,天地火光大盛。 “破!”花无凤大喝一声。 包裹其身的风暴骤然爆开,飞沙走石溅了半空。 刚立稳身子的花无凤左手负于腰际,右手斜持一宝剑,怒目圆睁,玄气鼎沸。 “看剑!” 神焰忽而从花剑蔓延而出,凝成一道巨剑,笔直地刺向柳生七贺,所经之处,焚毁了一切。 “来得好!”柳生七贺光着膀子,灰白发丝在劲风里凌乱不堪入目,却平静道:“你窃取神兽之力,单凭一身无尽玄力就想要同我对抗,实在可笑!想要唬人还成,可对我这领悟了天地法则的入道之人,却不过是班门弄斧!” 他之所敢干瞧不起花无凤这一剑,与他修行的剑道有关,普天之下剑道大体分为三种,一是天南南山的鬼剑术,二是北辽闻名的辽人剑,至于三,那就是他柳生家的迎风击剑道。 危机如那风暴,来的俞猛烈,他的斩击就越犀利。这位剑道宗师可谓是当代迎风击剑道第二人,若不是境界不如那第一人,只怕这家主的位置就是他的了。什么剑道奇才,天赋自成,在他的面前都太嫩了,天才再厉害也只是潜力股,如何能与他这实力之人相提并论? 花无凤虽是举世公认的奇才,可却过于年轻,什么剑意只怕连他的一半都还达不到,如何能与他在剑术上一较高低?就连白沐风这种身至道玄的剑道奇才都在他的剑下撑不过一刻,花无凤又算什么。 当今天南道玄之内能与我在剑道上一较高低的惟有南山道远!你花无凤不过是他的师弟,还代替不了他! 柳生七贺两手合十,硬生生夹住了花剑的虚体,火焰被凛冽的狂风吹散,没了剑锋的火焰长剑,垂死挣扎想要突破禁锢,但最终烟消云散,归于寂灭。 可是当火焰焚尽之时,花无凤的身影却忽然消失了。 下一刻,他来到了柳生七贺的身前,一拳轰出。 原来就在柳生七贺忙于应付火剑的那一瞬间,花无凤突然脚尖轻点崖壁,岩壁轰出一处大坑,其身影宛若长虹流光,穿过风火,来到柳生七贺的面前。 大吃一惊的柳生七贺急急忙忙合臂挡住这一拳,可花无凤却忽然变拳为抓,一把抓住柳生七贺的小臂,往身前一提,右膝大力蹬出,轰在了柳生七贺的小腹之上。 后者被这一击打破了平衡,脊柱突出,身子倒飞而出,轰入了崖壁之中。 一个巨大的坑面顿时形成。 花无凤冷笑,没有忙着追击,在这种没有确切视线的情况下追击那是莽夫所为。 他在等,在蓄力。等到柳生七贺的人一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一剑飞出,钉死对方。 半响,尘雾仍未散去,柳生七贺迟迟不曾出现,花无凤渐渐丧失了耐心。 就在花无凤想要动身的一瞬间,一把由暴风呼啸而成的长剑忽然贯穿了他的身体。 花无凤瞪着双眼愣神,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击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蕴含了柳生七贺百年的玄力,参杂着风属性凝聚而成,不动则以,一动快如飞矢,让人连感知的时间都没有。 花无凤手斩风剑,捂着小腹,不冷不热哼了一声:“你这老匹夫,杀人倒是听讲套路,方才你那一剑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吧。先前的攻击只不过是在引我轻敌罢了。” 面色如黄土的柳生七贺从崖壁里飞出,周身气势一改,愈发强烈,“区区一剑只怕还杀不得神子,敢问神子习惯了没,若是习惯了,老夫我下一剑可就来了。” 花无凤愣了一愣。 78.不要害怕雨 崖壁崩出一道大口,风剑抵在了花剑上。 这一次,风剑没能贯穿花无凤的身体,但还是把他推到了崖壁上,向内挤压约莫十丈才堪堪停下。 花无凤惨笑一声,心想我若是说我还没有准备好你就会放我一马吗? 柳生七贺发自肺腑地得意欢笑:“你这小儿,着实厉害,年纪不过二十居然就能抗衡于我,只是可惜生错了地方。” 花无凤慢慢起身,单手捂住小腹,抬头看向二兽争斗的战场,黑云压天,雷火交鸣,“生在你东瀛就没有生错吗?依我看,不过是你自我感觉良好,分不清孰优孰劣。” “你这小子倒是狂妄,修为不过天玄就敢一人叫板我东瀛整块大陆。” “非也非也,不是大陆,而是小岛。” “好小子,再吃我一剑!”柳生七贺以双指凝风成剑,又一次指向了花无凤。 “哈哈哈!你这一招使了又使,实在无趣,倒不如接我一剑何如?” 火从风中生,而盛于风。花无凤一手掷飞花剑,一手摊平成竖掌,直对风剑而去。 好一招借势还势! 柳生七贺运起的风剑居然在一瞬间化成了花无凤手中的武器,凝聚的玄力尽数化于火中。 “无凤不才,斗胆请大宗师上路!” 柳生七贺怔了一怔,心想好个剑道奇才,不过三次就看破了自己的招式。 惊归惊,但其反应却不见慢。 但见柳生七贺单手握成鹰爪,延伸出的玄力对准火焰长剑就是一抓。 那把尚未成型的巨剑顷刻间化为乌有。 花无凤却只是朗笑一声,“可别以为这样就完了。” 流火燃尽后,又是道道流火。 刹那芳华起,天地连火柱。 “蛮小子,要是不想死的就赶快到我身边来。”离霜拂拂衣袖,向站在前边观战的帝钰说道,“我也是消耗得厉害,可没空帮你再挡几道天灾。” 帝钰后退几步,来到离霜的身边,问道:“花无凤这是要做什么?为何引来这么多天火?” “你看着便是。”说完离霜不再言语。 帝钰心下惊得厉害,自打他出生以来就还没见过如此大的战斗场面,什么银玄,什么天玄,此刻在这场战斗里只怕连一点涟漪都溅不起来。 自打上一个乱世过去以后,江湖百年中就极少有道玄以上的修士死战,修为越是高超,人就越是惜命,达到道玄的修士还都指望着成仙在活个几千年哩,又怎舍得同他人拼命? 半空中的花无凤再次出人意料,放着远程攻击不用偏偏要化作一道流火,掠身打到柳生七贺的身前。 后者不禁大喜,要是这花无凤不停地选择站着远处放火烧自己,那自己短时间内想不出办法,说不定还真要给他烧死。 所以花无凤这一近身其实是正中柳生七贺的下怀,但他遗漏的一点是原本就拥有三重神体的花无凤现在给神焰一提炼又会是什么境界呢。 不是四重,也不是五重,花无凤居然一下子就蹦到了六重神体,除开仙人体质,其余都不再是他的肉搏之敌。 当然,若是柳生七贺是狂战士一族的人说不定还有机会,可惜他不是。 花无凤与柳生七贺皆往前直冲,两者身形如箭,划破长空,荡开风火。 后者徒然转拳为掌,一挥手打开花无凤的拳头。 但花无凤又岂会这么简单就给柳生七贺化解了招式? 只见花家神子背身一记摆拳,狠狠甩在柳生七贺脑袋上。 后者仰面朝天,这还不够,就看见花无凤忽然伸手抓住柳生七贺,单脚翘起,送给了对方一踢一踢又一踢,最后一个肘击递出,打得柳生七贺顿时懵了圈,找不着北。 花无凤再次欺身,一掌拍飞了柳生七贺,然后神色冷漠道:“送大宗师洗个热火浴。” 联通天地的火柱瞬时吞噬了柳生七贺的身体,其身边的空气尽数燃烧,化为腾腾蒸汽。 花无凤伸手向上一托,喝到:“送大宗师上天!” 柳生七贺直冲云霄,融于流火。 天火顿时大盛。 火中之人惨叫连连。 立于半空中的花无凤得势不饶人,一招未平,一招又起。 开玩笑,战斗的时候占到上风当然是要一直打到赢为止啦!花无凤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个机会。 “百鸟朝凤!”花无凤双手高举,倏然紧握成拳。散落在空气里的流火忽然变成雄鹰展翅的模样,几乎是片刻不停歇地打击着柳生七贺的躯体。 几股火焰交替,饶是拥有道玄罡气护体,柳生七贺也被烤成了焦炭人。 花无凤大笑三声,双脚轻踏流风,掠形横空,手成龙爪状抓住柳生七贺的面部,极速飞驰,狂飙二十丈以后将后者的头颅狠狠摁进崖壁里头,然后侧身一脚定江山,送佛送到西。 柳生七贺的身体直接撞开大山,化为一道流光飞向西天。 柳生七贺御起玄力护身,始终不曾反击。 他在忍耐,在等待,等待花无凤的身体撑不下去的那一刻。即便花无凤有赤凤加持,但终究走的是捷径,根基不稳总会有倒塌的一刻,而他不同,他能走到今天,靠的都是自己一步一脚印慢慢修炼而成。 此刻的花无凤就如同头重脚轻的巍峨大楼,虽然外观富丽堂皇,可若时间一久,终会倾盆覆灭。 柳生七贺大吸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等到花无凤的攻击暂歇,他才能感受到此时此刻,他的身体究竟有多疼痛。 胸口犹如火烤,焦灼难耐,小腹恰似被毒蛇咬了一口,又酸又疼。最厉害的还是他的脑袋了,被花无凤按着撞开了一座大山,这感觉可不是盖的! 柳生七贺还想再缓一缓,但花无凤却已经来到他的面色,面色苍白,但仍是从容不迫。 “大宗师,你看我这几招可还过得去?若是不满意,我这还有两招准备献给你。” 柳生七贺怒目圆睁道:“尔小子欺人太甚!” “怎的说是欺人太甚?你死了不就成鬼了吗。” 花无凤一脚踏在柳生七贺的胸口上,狠狠往下一蹬。后者狼狈不堪,坠入深渊。 “若是想靠着这种把戏混过去,你这大宗师也是当到头了。”花无凤一眼识破柳生七贺想要借势缓口气的想法,紧接着从天上捞下一把长余十丈的大剑,剑锋处烈火熊熊,仿佛能燃烧一切。 “既然你已是黔驴技穷,那我不妨就用这一剑来送你上路。”花无凤刚说完这句话,剑还没送出,自己就先七窍流血了,看来这一招给他自身的负担也不小,饶是神体六重都难以正常运用。 但他还是竭尽全力强笑两声:“天要你柳生七贺给我垫脚,你又怎能逃得过这一劫。” “老匹夫瞧仔细了,花小子来也!” 天地一颤。 花剑走在那巨剑的最前边,像是在引导着这把剑。 柳生七贺紧眯着双眼,似乎是想要从中看透这一剑。 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天火长剑从天而降,势如破竹,粗如高山峰顶。 除去离霜几人那一块小小方寸地,天地间骤然大火升腾。仿佛不管天地如何风雷跌宕,花无凤都要誓死守护好自己的朋友似的。 火光一闪而逝。 一如悬于刀下人的生命。 天地归于寂静。 花无凤站在一处被摧残的没有了形状的碎石上望着深渊。 结束了吗?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若不是立场不同,这老人说来还真算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花无凤缓缓走近,忽然天地大雨暴起! 一个人影从深渊里爬出,屹立在风雨里不动如山。 “咳……咳……,好一个花无凤,今日遇见你才知名副其实,如此一战,老夫也将近力竭了,剩下的就一招定胜负,如何?” 79.更不要害怕风雨 花无凤望着风雨中的老人,瞪大了眼睛。 随即眼神由惊讶变成自嘲。 果然还是货真价实的道玄宗师,又怎可能被自己有所收敛的招式送上西天。 野火烧不尽,万剑斩不断。好!好个剑道宗师! 花无凤放下手中花剑,摇了摇头,道:“论剑,要是能再给我个一二十年,我兴许能超过你,但现在哪怕是赤凤加持,剑道一说上,我依旧不如你。” 他顿了顿,流火渐渐靠拢。 倏然,气势暴涨! “可是,谁告诉你我只会用剑?” 凤鸣,火舞,接着是刀吟。 流火汇聚成长刀,悬于断崖顶上不足三尺。 刀锋对着柳生七贺。 “一招便一招,若你还能抗过这招,花无凤今日便算是输了!”花无凤脚踏花剑,单手隔空扣住长刀,“听闻你柳生家曾有一招叫做迎风一刀斩,今日我便送你一刀。” 花无凤看着崖顶的长刀眼里五味杂陈,说喜悦又悲伤,说落寞又渴求。 那一年学剑无成,几人里面独剩自己尚不能御剑,面对老头子的叹息心中甚是羞愧。 世人不知他花无凤学剑之前先学会了刀,不会御剑如何?他花无凤照样能御刀。 南山牧牛亭里,一刀斩下,斩断了老剑仙半边衣带。 本就是刀道里的天才,为何又要放着刀术不学,来学剑? “天南未乱,仙人未出之前,你不可再用刀。” 剑仙一语,花无凤便十二年不用刀,甚至是连看也未曾看过一眼。 因为他是明白的,若有刀存于眼中,剑又算什么?剑客又算什么? 他的刀不花俏,也不变化,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流星,想打你哪里就要打你哪里。 若天要拦,就开天,若地要阻,便劈地。 花无凤大声道:“刀无名,今后也不会有名,可这无名刀却还得送你走一个。” 火光浩浩荡荡,融进了刀里。 刀意凛然。 八荒震荡。 这一刀下去,柳生七贺不躲也不避。 他就站在那处断崖上,笑嘻嘻道:“你花无凤肯为了我重新用刀,我柳生七贺又岂会小气?” 语罢,兵解。 断崖里头忽然少了一个人,多了一把剑。 剑身幽蓝,净体通透。 到最后还是定泉剑。 这老人最终还是忘不了定泉。 刀剑相遇,势如水火。 周围的几座山峰只在一瞬间就没了峰头。 花无凤默默鼻子,笑了一笑:“好你个柳生七贺,居然敢向天借剑。” 下一刻,他的身影也吞没在气焰里。 火光一闪而逝。 崖壁上已了无一人。 第一个恢复平静的离霜大声喊着花无凤的名字。 山谷里回声荡荡,却再无第二个声音。 离霜掩面而泣。 忽然不知哪来的一只手抓住了离霜的小腿。 离霜下意识的一蹬,却被另一只手拦住了。 “别蹬!”灰头土脸的花无凤从离霜脚下的土里钻出来,“本神子的脸可经不起折腾。” 离霜不知为何花无凤会出现在自己身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红了脸,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蹬脚踹在花无凤的脸上。 后者见势哪敢愣着,三下五除二的就从地里崩了出来。 离霜揪着花无凤耳朵东问问西问问,一下子抛出不知多少个问题,然后又检查了一下花无凤的身体,确认没啥重伤以后又往脸上补了一拳。 花无凤说是是是,您说的都对,可你一下子抛出这么多问题我哪记得住啊。 离霜变了脸,说你居然连我的话都记不住,当下又要打人。 花无凤手疾眼快拦下离霜,嬉皮笑脸地说哪敢哪敢,这样子我们一个一个来,不要着急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什么?你居然还想吃我豆腐? 原来花无凤在打斗的时候为了确保自己能赢,全身上下十二分精力都放在了刀上,哪还有什么余力用来保护自己呢。 于是他灵机一动,在刚投出长刀的一刹那就闪身飞到离霜身边,但依旧还是慢了半步,直接被余波打进了地里,还好这断崖也处在离霜的保护圈里头,花无凤这才没受到什么伤害。 离霜将信将疑,说你就没有一点别的目的? 花无凤赶紧摆摆手,说哪敢有目的啊,那最多叫动机不良。 说白了还是想占个便宜。 不知为何,花无凤在战斗结束以后就像一个没了气的皮球,一动不动地蹲在断崖上,身后离霜和帝钰没弄懂他在干什么还以为是在恢复元气。白沐风还是一脸死鱼样,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自来了蜀道,先是遇上一群蛮不讲理的佣兵团,之后身陷囹圄,差点死在蜀道大门口,接着又是这东瀛老匹夫挡路,更别说还有两只神兽到现在还在天上打着架,最后又是这老匹夫挡路,还顺手毁了路。哇塞嘞,这日子真是过得连狗都不如啊。 虽说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的道理,可是这些个事情实在也太刺激了吧?命再廉价点只怕会连骨灰都没有了。 以前在南山的时候天天被一群人捧着,众星拱月一般,哪里想到这什么鬼江湖根本就不是天才可以混的嘛,这里明明是老年人的天堂,年轻人的地狱啊。 总算是听懂南宫寻那句高人自有高人磨是什么道理了,这天底下啊,银玄看似可以算个高手了,都说自保不是问题,但要是遇着个天玄高手看你不顺眼咋整?就算你是天玄,这走着走着要是遇到柳生七贺这样见人就咬的道玄还不得要乖乖躺尸?道玄够威风了吧?可是有用吗,最后还不是给自己整死了。再说说这看似无敌的圣玄,这类人一般都是龟缩在山沟沟里头的八千年老王八,不动则已一动就是惊天地泣鬼神,可把这些人放到祸斗长又两只神兽的面前,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世人辛苦千百年,一身修为来之不易,结果还没衣锦还乡君临天下就给一个个修为更高的二愣子一巴掌呼死了。 花无凤干脆躺下,叹气复叹气,结果一扭头发现了什么不对。 不对啊,为啥这垫脑袋的石头还有香味呢? 他刚想回头瞧个究竟,结果就看到离霜一脸嫌弃。 花无凤摆摆手,“姐,我不是故意的……” 可惜还是无用,说这人吧,再厉害也会遇着克星,这话真不假,看这刚刚还威风凛凛的花无凤不就明白了吗。 江湖险恶啊。 不,女人更危险。 离霜一脚把花无凤压住,然后整个身子坐在了花无凤胸口上。 “你说你,千百年来转个世都改不了这德行,一有机会就占本姑娘便宜,好啊,你要占便宜是不,今日就让你占个够!” 花无凤讨价还价道:“占便宜是好事啊,可是……也不带这么占的吧,我这花家神子也太憋屈了。” “哦?那你还想怎么个占法?”离霜冷笑连连。 “简单啊,要不你先站起来,我把手放在胸口上垫一垫,你再坐上来,可好看。” “好啊。”离霜居然真的起身。 花无凤痴笑,可下一刻他就被离霜踹下了深渊。 “不是吧,这玩过火了吧,大姐!”帝钰大叫。 可离霜却没多解释,她望望变幻无常的天色,然后轻声笑道:“看这两只凶兽闹个不停,实在是烦。” 其实还有一句“前方道路尽断”没说。 “倒不如下去瞧瞧,到底是这深渊可怕,还是这天堂更能害人。” 她纵身一跃。 80.仙人指路 但凡两眼能直视的东西,大多能一眼看穿,外表鲜亮,里面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去。 除了人,无论哪里都会存在着一些表里不一的人。 花无凤打量着山谷底下的风光,砸吧砸吧嘴,呵呵道:“真不是个东西!” 山腰上荒凉不堪,连只鸟儿都懒得经过,可这山谷却居然美的不像个样子。 什么鸟语花香,莺歌燕舞都弱爆了。这地方简直是世外桃源啊。 还以为走的是通向地狱的路,却没想到来到了天堂。 这心里上的落差还真有点大啊,幸好是往好的方面,不然还是拍死在祸斗的巴掌底下算了。 放眼可见桃树两排,中间小径花瓣铺地。 花无凤没有正眼去看那两排盛开的桃树,而是盯着小路愣愣失神。 等了许久,帝钰发问:“咱不进去吗?” 离霜轻声笑道:“进去。” 一马当先。 “走了,花神子。”帝钰推搡了一下花无凤,然后也走了。 花无凤叹了口气,哀声道:“我笃定这地方不会有好事。” 外表鲜亮过分,天地岂不摧之? 花无凤迈步走过,眼观八方。 桃林里走出一位扫桃花的老人。 “是人是鬼?”花无凤问。 “你问谁?”老人反问。 “这地方难道还有别人?” “我若是鬼你又能看得到我?” “未必。”花无凤道。 “未必。”老人道。 一老一少忽地打起了玄机。 花无凤问:“你未必什么?” “你又未必什么?” “未必你不是鬼。”花无凤眯着眼。 “未必没有别人。”老人笑了。 花无凤忽然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居然还真有鬼! 花无凤心道我这是什么运气?随便猜两句也能猜中? 他已分不清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花剑欲出鞘。 却被拦下。 一瓣桃花落在花无凤的手上,重如泰山,压得他抬不起手。 虽然赤凤的加持解除了,但现在他好歹也是天玄,怎滴一瓣桃花就能压得他动弹不得? 感情又遇上了仙人还魂了吗? 花无凤苦笑道:“前辈有何高见?” “高见是没有,就是希望你别拔剑。”老人家指了指花无凤的手。 “可我现在也收不回去。”花无凤道。 “这个简单。”老人家随口一吹,桃花瓣从花无凤的手上落下。 花无凤心惊,谨慎地问道:“老人家可是仙人还魂了?” 那老人依旧不肯放下扫把,依旧扫着扫不完的落花也不知要扫到何处。 “说不得还魂,更说不得仙人,”他抬头看着花无凤,“老朽不过是一个常年在此扫地的糟老头子罢了。” “常年是多久?”帝钰问。 老人家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年?”帝钰问。 老人摇摇头。 “两百年?”帝钰有些惊讶。 老人依旧摇头。 还说不是仙人!花无凤心中忖道。 “两千年!”帝钰大呼。 老人还是摇头。 完了完了,这是遇到远古大仙了吗。花无凤呵呵不语。 忽然老人家咧嘴一笑,道:“两年。” 花无凤顿时神情抽搐,要不是算不准这老头子的修为,当下就想要爆一句粗口了。 “我在这里等了你们两年。”老人家说。 “等我们?”花无凤奇怪道。 扫地老人摇摇头,道:“不是你,是他们。” “他们?”花无凤看了看离霜,又看了看白沐风。 老人家伸手指着帝钰,“是他。” 花无凤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要加们呢?” 老人家泰然道:“因为我等的不止他一个人。” “哦?还有谁?”花无凤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老人家摇摇头。 跳了跳眼皮,花无凤忍住了上去抽这老头两巴掌的冲动。 “你有没有觉得这桃花很美?”老人家岔开了话题,“就像是……有灵魂一样。” “你若是要跟我论花那还早了点,你可知我是谁?”花无凤笑着说道。 老人没有接应花无凤的话头,而是自顾自说道:“因为这里的每一棵桃树底下都葬着一个死人,现在的树其实已经成为了他们新的身体。” 花无凤笑而不语。 “你不信?”老人家依旧淡然,“你可知刚才压住你的那片花瓣就是从一棵仙人的树上掉下来的。” 花无凤神色动容。 老人继续道:“花非花,树非树,人非人。你花无凤兴许前世也只是一棵树。” 花无凤道:“那我也当是一棵梧桐树。” “愿闻其详。”老人一笑。 “要我这身体顶天立地,而不是给世人看几眼夸几句,中看不中用。” “你认为这桃树不中用?”老人皱了皱眉,“你可知这桃树每年开花结果养活了多少生灵?若是没有这桃树,这猴这虫,还有我这人又岂能活到现在?” 花无凤讪讪,拱手道:“晚辈受教了,还请老仙人为我指一条明路。” 老人家怅然一笑,道:“你的路却不是我能指的,能指你路的人尚未出现,你慢慢等待即可。” “但我却能算出这一遭,你与这帝钰小兄弟颇有机缘,不若跟着他一块去。” “我的机缘?”帝钰指了指自己,“老头儿你倒是说说,何来的机缘。” 老人家指指天,又指指地,“从天上带下来的,落地就注定了的。” “你这老头,玩哑迷倒是有一手。”帝钰不屑道。 “哼哼……你尽管往前走,要是没遇到命里机缘我就把这地上的桃花全给咽下去。”老人家哼哼道。 帝钰再激:“那你倒是说说,我会遇到什么机缘?” 老头儿却是机灵得紧,“哼……你这娃儿想要激我,真当我看不出来?” 离霜掩嘴一笑。 老人家眼光一转,惊疑道:“你这小姑娘我却是看不穿。” 离霜轻笑,“无父无母,无法无天,本不是天地该有之人,老先生又如何看的穿。” 扫地老人沉吟一声,便不再深究。 一旁的花无凤却是疑惑不解,挠了挠头皮,凑到离霜耳边,轻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啊。” 离霜轻轻私语。 花无凤旋即哦了一声。 帝钰也偏头过来追问。 花无凤低声笑道:“这是在骂老头儿目中无人。” 帝钰翘起大拇指,佩服道:“高,实在是高啊。” 两人相视而笑。 忽然,老人家侧身指着身后的小径,平静地说道:“路就在这里,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花无凤撇了一眼老人,道:“走与不走,岂会由你来定?” 老人翻手,倏然天地一变,桃花源消失,眼前竟是一片沙丘。 “这老道到底是何许人也?” “我若是知晓了,又岂会如此小心翼翼?” 雨从天上来,淋湿大荒漠。 能有这么大的雨,为什么这里还会是一片荒漠? 忽然,一个萧条的人影从远处走来…… ……………… 桃花源。 扫地老人指点落花,继而挥舞扫把,长叹一声:“这天地岂有放过我的一天?” 风声大起,桃花化剑。 剑数七千七。 这老人居然会南山的七星剑阵! 81.谁家机缘?仙人一斧斩沙鬼 自打和那玄乎的老仙人相遇以后,花无凤就满肚子都是疑水。 先是字里行间处处争锋相对,而后又说什么机缘,这就罢了,若这真是机缘,你好歹给我明说两句呀。 还有……你看,你看,这来的哪是什么机缘嘛。 花无凤看着迎面走来,脸上略带惊慌的花斧头帝轩,暗忖道这分明就是杀父仇人好吧! 他好像都已经预见了叔侄俩的未来。 但是下一照面,帝钰却迎风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那小眼神还朝花无凤挑了两下,像是在说你看我机智吧,先把人家的身份问清楚,看看会不会有危险。 花无凤忽然想起貌似着叔侄俩还未曾见过面,心下立即安了许多,只盼这花斧头可别愣头愣脑的真把自己大名报上。 “花斧头帝轩见过神子。”花斧头走近,抱拳躬身。 花无凤当下一掩面。 完了! 帝钰大惊失色,一个跟头跳到帝轩面前,“你说你是帝轩?” “是……呀。”帝轩这才发现跳过来的小子别说和自己还真有点像。 他侧身微退半步,不动声色。 帝钰忽然冷着脸,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帝轩不说话,生怕自己一开口就说中了。 但已经注定了的事,又岂是他不言不语就可以躲避过去的? 帝钰见他不说话,于是自己回答了:“我是帝钰,你的侄子。” 还是你的仇人。花无凤心中补了一句。 花斧头脸色不变,瞳孔却骤然收缩。 这一天还是来了吗?也罢,因果报应,自己本没有做错,又何必害怕,只是苦了这孩子,这么多年活在耻辱和仇恨里。 “你不打算向我解释什么吗?”帝钰问道。 花斧头摇摇头,叹气复叹气,“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 西风卷了黄沙遍空,鞋上破了两个洞的帝钰一边撵着脚趾不如黄沙再漫进鞋里,一边愤懑道:“你难道就不认为自己有错?就从没有自责过?” 听得这话,帝轩的眼神明显改变了许多,像是在追忆着记忆里的碎片。 “错?杀我仇人何错之有?对?杀吾之弟胆敢说对?自责?手刃一命,毁去其子半生,怎能不自责!” 他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说的越快越大声:“可是我又能如何?帝诅夺我一身修为,毁去大半个氏族,即便我是他兄长又如何能容他!我能容他,这天地又岂能容他!” “与其让他带领氏族走向毁灭,还不如让我一斧头劈了他!落得半世骂名又如何?好过这千年氏族的毁灭。” 说完,帝轩已是两行清泪,悲从中来。 本以为帝钰好歹会反驳两句,却没想到帝钰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想象中的面色铁青,没有恼羞成怒。 平静的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花无凤这时也摸不准这二愣子的心理了。 气氛有些凝固,几个人说啥也不是。 你说要劝着帝钰莫激动莫激动憋动手寻仇吧,他又没一点要动手的意思。至于花斧头……你还能劝他什么?别哭了,老男人? 花无凤强行插入,“那个……哈哈……今天天气貌似不错哈。” 不错你个头,满眼全是黄沙,你看得见这天吗?好在离霜只是心里嘀咕,并没有拆花无凤的台。 但这时候却有另一个声音来打花无凤的脸了。 “你这小娃娃莫非没长眼睛?” 一道满是戏谑的声音传入耳中。 心想我都没拆他的台,你居然敢拆。离霜愤而回头,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一个全身裹着沙子,身上还嵌着几只蝎子的怪人。 离霜不确定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只能说这东西形状像人,它没有五官却有五感,没有舌头,却能说人话。 离霜将想要开口反驳的花无凤揽到身后,表现出一副这是老娘的人,你想干啥还得问问我的样子。 “你是何人?” 那不人不妖的怪物笑道:“人?莫非你这小娘皮也不长眼睛?老鬼我一千年前或许曾经是人,不过现在……桀桀……我就是这黄沙,黄沙就是我!” 感情你就是一直往我鞋里钻的黄沙啊!帝钰心道。 “小娘皮?”离霜尖着嗓子抓狂,“你这老鬼敢叫我小娘皮!” 她一掌拍出,沙鬼的身影顿时散去,身旁百里黄沙飞溅。 “这关注点不对吧……”帝钰小声喃喃道。 刚被拍散的沙鬼忽然又凝聚好了身体,出现在离霜面前,倏地一道流沙击出,打在了离霜身上。 一路风尘仆仆,途径几次生死大战还没有恢复过来的离霜一下子给打出半里地。 花无凤闪身拦在沙鬼面前,喝道:“你敢!” 沙鬼忽然给自己捏出了扭曲的五官,阴险的笑道:“打都打了,还有何不敢?” 花无凤沉着脸,“你这东西好不要脸!连个女子都不肯放过。” 话音刚落,沙鬼脸上的五官就消失了。 “不要脸?哈哈哈!脸是什么东西,我沙鬼要它有何用。” “给你吃屎用!” 有言语伴随神斧轰鸣声席卷而来。 有一斧,自半里外的帝钰手中而来。 落在沙鬼的脑袋上。 盘古开天斧从天而降,速度快如闪电,瞬间两断了沙鬼的身子。 饶是强悍如沙鬼也震惊了一下,这小子的攻击居然能劈断黄沙地。 要知道沙鬼本身是不死不灭的,但沙地不同,这沙地就相当于沙鬼的真身,你要是真将这沙地给从头劈到尾了,那这沙鬼也就死了。 帝钰的攻击本是朝着这沙鬼去,余波却在沙地上扯开了一大道口子,待到这口子复原后,沙鬼的身子才开始恢复。 花无凤像是看懂了什么,一抽剑,刷刷刷几下,就给这沙地添上了几道新的口子。 帝钰也明白了,两个人一时间玩的不亦乐乎。 但沙鬼的复原能力却越来越强,越来越快。 “公子需要帮忙吗?”声音自花斧头嘴里传出。 “你能帮得上吗?” 这话不是花无凤瞧不起花斧头,这是两人俱是天玄境界,而且花无凤还有赤凤加持,比这帝轩是只强不弱。 花斧头也不计较,转身又去找帝钰搭话了。 大哥,现在好歹是大敌当前,咱能先沆瀣一气,同仇敌忾不?你那些自责等会再说也不迟啊。花无凤苦笑连连。 “你可知我唯一的后悔是什么?” 始终撇着嘴的帝钰不耐烦道:“我怎知你心里所想。” “是没有亲手杀死你的父亲,而是依靠别人,他虽该死却也当死在我的手里。” “毕竟,他是我的弟弟。” “不过这不是关键。” 帝钰问道:“关键在哪?” 帝轩沉声道:“在你,你本无罪,本该如那些世家少爷一般好好享受,等到一二十年后自然而然的继位家主,但这一切却因我一己私念毁于一旦。别说家主,现在就连家都没了。” 帝轩摇了摇头。 帝钰先是沉默了一会,继而开口:“你可知我来找你的唯一目的是什么?” 花斧头帝轩皱着眉头,伸出两根手指,欲动不动,欲言又止。 “是来还你一件东西。” 他把盘古斧扔向了帝轩。 “请你来还我一个家族。”帝钰说完了。 原本就是盘古氏之主,何来的还字一言?原本已是身至道玄,半步迈入仙境,如今又如何? 他想起十年前的快意恩仇,又难忘这十年间的寄人篱下,不禁老泪纵横。 那一年的桃花盛开,她也只向自己要了一个东西。 “盘古一族生你帝轩,有点意思呢。可敢聚这六九分支,来鞍山向我提亲?” 花斧头想起那女子为了自己守身到现在不嫁,本是蒹葭伊人,却为一个说到做不到的老家伙耽误了半生。 他拎着斧头走到沙鬼的身前,身后是一如那女子提出同样要求的小侄儿。 依稀犹记,那一年血染蜀道,她还对自己嘱咐过一句:“人来就行了,聘礼我可以帮你筹。” 盘古氏族前任族长帝轩大喝一声:“有何不敢!” 斧头落下,沙鬼消逝。 地裂九千里,纵横黄沙地。 一道仙气窜入他的身体。 这一日,帝轩终入圣玄。 82.九世轮回 花无凤瞪大了双眸,心道原来还真是机缘,不只是帝钰一人的,还是帝轩乃至整个盘古氏的。 但他漏算了自己,若没有立地成仙的帝轩,他又怎么能在沙鬼手里安然无恙? 好一个仙人,好一个机缘,好一个死里逃生。 可他又是怎么做到的?等了两年?这岂不是说他在两年前就预料到花无凤的小心机了?花无凤骇然,随之笑笑。 ……………… 日头毒辣,热浪扑面。 林无戒一步一摇晃地走在原野上,心里呐喊着:苍天啊!这都走了三天了,三天了!这该死的环境怎么还是一模一样啊,你倒是给我个终点瞧瞧。 蜀道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是一整个川郡的人都进来了,只怕也还填不满这蜀道。 原野也不小,林无戒的脚程虽不能说很快,但绝对不会慢。只怪这地方实在大得离谱,别说是林无戒了,就算是搀着他胳臂一路跟过来的鬼使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走出这片原野。 起先林无戒还有些力气来推搡鬼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的也就懒得理这死缠着自己的女子了,换句话说也就是习惯了。 何况……如此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有个人陪着总比形单影只要来的好,虽然年龄大了一点,但好歹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女。 这么一想,给她缠着,自己好像也不亏吧?指不定还能弄出什么类似于宁采臣和小倩的人鬼之恋呢。 嗯……我是人,她是鬼。 “你在想什么呀?”清脆如风中摇铃的声音自鬼使明月口中发出。 林无戒垂头丧气道:“我在想这地方啥时候是个头。” 虽说生活就是一条看不到头的路吧,但这路上好歹也会有一些小旅馆歇歇脚,再不行也会换换风景。可这地方算哪门子?歇脚?不就是席地而睡,每天一起来就能感觉到自己像个小宠物一样被搂在明月的怀里吗。至于风景……呵呵,还真是懒得说了,撒哈拉沙漠都没这么单调。 谁说绿色有益缓解眼睛疲劳来着的?你出来,我林无戒让你好好看这块绿的不能再绿的地皮,嫌一天不够是吧?好,让你看个三天,三年都没问题。 碎草沾了一鞋,鬼使明月撅嘴道:“怎么了?难道在这里陪着我不好吗?” 好。 好个球! 林无戒摇摇头,发起了忽悠神功:“好呀,怎么不好?只是这地方实在单调,就算有你这般如春雨霄玉般的女子在我身边,时间长了也挡不住这单调带给我的乏味啊。要知我林无戒,今生最不喜是乏味,最不愿是被困于囚笼里像只笼中鸟一般。” 相较先前脸色好了一点的女子,松手抚着自己的下巴,妩媚道:“何止是今生,你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也不是这个样?” 林无戒掰开手指细细算到,“你老说我跟你纠缠了多少多少轮回转世,可我为什么都不记得,而你却从未忘记过呢?” 有着沉鱼落雁、倾城倾国之姿的明月嘻嘻笑道:“因为是你一直在转世,却不让我转世呀。” “哦?我为什么要这样?”林无戒神情恍惚,询问道:“难道我还喜欢转世不成?” 明月嘀咕道:“是你自己要这样嘛,你说不能两个人都转世,不然就无法相遇了。” 林无戒坐下身子,出去裤脚上的碎草,“那我为什么不让你去转世呢?” 明月怯生生道:“你每次都说转世太苦,一次新生就是一次炼狱,不愿让我尝这人间疾苦。还有就是,我就算想转世也不得……你忘了我是被谁锁在这蜀道里的了吗?” 林无戒拔起一根细长的青草,叼在嘴里,扑鼻的青草味,抬头望着天空,默不作声,若有所思。 明月关心道:“天镜哥哥,要不我们继续走吧?” “走?走去哪里?”林无戒闭着双眼,“我问你,自然我要来找你,我又为什么要不断的转世呢?” 娇艳的女子脸色微白。 “说便说罢,若我真是你口中之人,早晚有知道的一天。” 鬼使明月低头道:“因为你敌不过这蜀道的主人。” “蚩尤?”林无戒摇摇头,“一介亡魂,死了还不安宁。” “你说虽然你敌不过他,却可以请别人来支开他。” “这人在哪?” 鬼使明月抬头仰望天空,“天上。” “我竟然请的动天人。”林无戒微微一笑。 谁知鬼使却摇头,黯然神伤道:“你请不动。” 林无戒尴尬地摸了摸头,而后细思道:“也对……若是我请得动,你又怎会还困在这里。” 女子双眼微红,轻声细语:“他们给你开的条件是轮回九世,修的道法千年换我一世自由。” “如今是第几世了?” “第十世。” 林无戒诧异道:“为何第九世时没有救你?” 明月举目,似在追忆着什么:“救了,只是你被留在了天上。” “天上?”林无戒大笑,“我林无戒岂会贪恋天上美景,流连忘返?” 明月摇摇头,沉默不语。 “依我看是我死在了天上吧。”林无戒随口道。 鬼使明月凄惨一笑。 林无戒愤愤道:“这群老而不死的杂毛,居然敢反悔。罢了,这一世我有凤哥儿他们在,何须求那天人。” 明月忽然道:“世上能解我封印的,惟有西天如来。” 林无戒不语,转头合眼睡去。 什么仙人?什么天人?到最后还不是得求那如来?我修这境界有何用?修这道法有何用?倒不如一剑杀了那蚩尤来得痛快。 忽然,林无戒从地上蹦起,惊呼道:“对了!你说我是天镜,那我问你你可有办法让我找回那些记忆?” 绝美的女子温柔道:“有是有的,只是……” “别只是了,只要别让我下辈子变成一头猪,做什么都行。”林无戒挥挥手。 “那好,我带你去一处地方。” 眼前的景物说变就变,茫茫原野倏地升起一座青山,山有流水,盘旋而下。 水中有剑千把。 剑气回肠。 林无戒之下算是明白了,原来这蜀道里的环境差不多算是掌握在神差鬼使手里,神差能一挥手送自己几人来到蜀道内的不同地方,想必这鬼使也应该有与之相当的手笔。 就是一直让我走原野的原因了? 鬼使见林无戒想要开口数落,就先行开口带回了自己的话题。 “你还认得这些剑吗?”她的声音好似流水娟娟。 林无戒嗤笑一声:“我怎会认识这些剑,放眼望去就不止一千把了,光是名字也记不住吧。你可千万别告诉这些剑都是我曾经用过的,那我每一世岂不是都得用一百多把剑。” 明月摇摇头,语气平缓道:“不是一千把,是一千二百把。” 林无戒哑然。 “那把剑叫青梅,那把叫竹马,还有那把叫相依。这里的剑,名字都是我取的。” 她看着林无戒温柔似水一笑,“这些剑都是我为你造的。” 从明月被困在蜀道那一天起,她就每年煅炼出一把剑,每把剑都是对天镜的思念,只望有一天这些剑能代替陪在天镜的身边。 曾记否?游子天涯走马,仗剑携美同游。 林无戒失笑道:“我又怎么用得了这么多剑呢?” “可以的,这天底下……不,天上人间只有你一人用得了。”明月望着这些浸在流水里的剑痴然一笑。 她俯身把手伸进了流水里。 有一物自潭水深处驰来,似飞鱼,似飞剑。 是剑鞘,白如云,清如水的剑鞘。 她把剑鞘递给林无戒,温婉笑道:“这是你的剑鞘,我替你取好了名字,叫做藏锋。” 君子藏锋携酒,伊人莞尔抚琴。 天涯走遍,归来仍是一双人。 林无戒依旧没有记起什么,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剑来!” 青山流水藏剑一千二,尽数跃出水面,飞向林无戒。 好剑似流水,归于藏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喊出这么一句话,也不知道这些剑为什么会听他的。 只是好像……这些剑生来就是为了跟随他。 最后一剑飞入,林无戒骤然双眼放光。 这一瞬,人入天玄。 他将手伸向明月的脸颊,然后轻轻放在上面,再也没有拿开。 他还是记起了她,尽管记不清,但感觉是她,那就错不了了。 83.何人敢登天梯? 斩了一地的黄沙,沙鬼也就算是身死道消了。 跟着他一起消失的还有这一整片的黄沙地。 花无凤早已见怪不怪,也懒得再做惊讶,倒是离霜还是一副小女儿心态,说什么转世轮回半生记忆,这会儿都不知道到哪去了。 不厌其烦地呼了一声:“哇!又变了诶。” 花无凤给了个白眼,也没有去打搅离霜的兴致,这约莫是被在笼子里关久了,见哪哪美。 最恼人的还是帝家这叔侄俩了,胳臂都挽在一起了,哪还有什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样子?这亲密的只怕说父子都不适合,要不是花无凤知道这俩的性取向,还真以为身后跟着俩基佬。 说到这俩基佬,花无凤就有点羡慕的眼红。 看自己吧,走几天蜀道突破了天玄,说来已经算是惊世骇俗了。 可要跟这叔侄俩一比,还稍显不足啊。 一个二十年没有修行,一修行就是银玄。一个半生潦倒,落得境界倒跌,结果两句话说通了心结就成了仙人。 没得比没得比。 没法比啊! 盘古氏怕是要崛起咯。 好在花家跟这叔侄俩还算是颇有渊源,叔父辈对帝轩有收留之恩,自己对帝钰的恩情那就更不用说了。 来句嚣张点的,要不是我花无凤,你帝钰别说入银玄,就连修行只怕也做不到吧? 顺着新出现的青石板,沿路前行。 两边空无一物,别说景物了,黄沙都没有。 青石板地下是无尽的虚空,就像是饕餮的血盆巨口,一失足仿佛就会被吞下去。 但已经没人在乎了,比这危险的还少见吗? 花无凤是个怪人,心情好的时候盯着一朵花都能看上几个时辰,心情不好的时候别说是花,就算是让他在青楼里,一群清倌左拥右抱都不会笑一下。 现在花无凤的心情当然不好,而且是很不好。 什么鬼地方连个路标都不给一个,这是要他走到猴年马月。 而且……貌似这石板路前面还有几十几百级的天梯。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天梯的中间还断了一大片。 这是还要人边走边御剑吗? 要能御剑也还好,但是自花无凤走了一段路以后,他就发现这地方似乎存在着某种束缚让他不得御剑。 问问离霜,离霜说自己不行。 问问帝钰,帝钰说自己不行。 问问帝轩,帝轩说自己好像能行,结果飞了百米就摔了个狗啃泥。 这逼啊,还真是不能乱装,哪怕你成仙了也还是一样。 但帝轩本事牛气了,这脾气也跟着牛气了。 摔倒了还不让人笑,一拍地板站起身来,吓了花无凤一跳,厚颜无耻道:“咋滴!飞一百米就不算飞了?” 花无凤翻个白眼,拱手道:“文试写个名字都算有考,你这当然也算。” 帝轩从鼻孔里哼出两道气。 花无凤走进,搭上他的肩膀,鼓励道:“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放弃。” 他回头望向帝钰,使个眼色道:“你说是吧,帝钰。” 不待帝钰回答,又转头和帝轩继续扯犊子:“所以你多试几次,说不定就成了。” 帝轩没好气道:“多试几次让你看笑话啊。” 花无凤摆摆手,讪笑道:“诶……这算什么,想当年本神子学剑的时候还扎了南宫寻那老头子好几下屁股呢。” 帝轩心道:这能比吗?你没学好苦的是别人,我这没飞好丢人的可是我自己,丢人不说,就这青石板还砸的我屁股直哆嗦。 一人说,一人听。 离霜走走笑笑,悠哉悠哉。 旁人却不知她在乐什么。 可若要仔细看一下离霜,便会知道这女娃儿的眼里那是多姿多彩的啊。 可瞳孔里却也就一样东西,那是一个人的身影。 花无凤。 很好,你在身边就很好。 路终有时尽,花无凤忽悠够了帝轩,就驻足仰头望向天梯。 上方八十一级,下方四十九级,中间断开八百六十九级。 这是要人登台阶? 这是要人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啊。 花无凤目光深远,喃喃道:“这天梯只怕是走不得了。” “走得走不得,只看你敢于不敢,行与不行。” 一道淡如风的嗓音传入耳中。 花无凤目视上方,循着声音看去,那人一身素白道袍,腰上佩着一把断去剑锋的剑。 有点眼熟。 花无凤朗声笑道:“我若是不敢与不行呢?” “那你便回头罢。”那人笑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此处……回头无岸!” 花无凤一愣,随之无奈叹气:“这么说,管我想与不想,愿与不愿,这路都得走咯?” “走?这路可没的走,你要飞上来。” 花无凤奇怪了,“这地方不是飞不得吗?” 道士挥手一笑,“青石板是飞不得,可没说这天梯也飞不得啊。” “有趣,你是谁?”花无凤问道。 “你该问她。”道士指指离霜,笑而不答。 花无凤回头狐疑地看着离霜,感情这妮子还真是天人转世,连这蜀道里的仙魂都认识。 离霜皱眉望着那道士,不确定道:“你是天镜?” “是。” 离霜惊道:“这怎么可能,你修的明明是九转轮回,又怎么可能留下一丝残魂?” “谁告诉你这是我的残魂了,我只是天镜留下的一道执念罢了。” 那口气叹了一口气,好像对自己只是一口气有点不太满意。 花无凤更奇怪了,问道:“天镜又是谁?” 谁知离霜的回答差点把他吓得跳下了深渊,“天镜就是林无戒,林无戒就是天镜的转世之人。” 花无凤嘀咕道:“难怪我总觉得有点熟悉。” 天镜扶着下巴,道:“原来我这一世叫林无戒啊,谁取的名这么没品。” 花无凤那叫一个深有同感啊!巴不得带着这人到南宫寻面前说一句:你看你看,不只是我们四个吧……额,好像又有点不对,这天镜和林无戒又是一人。 “我问你,这蜀道何处才是尽头?”已是仙人的帝轩问道。 “尽头?”天镜看看身后,道“这里就是尽头,只要你们上的来,我就送你们出去。” “这有何难!”话音刚落,帝轩的身形就出现在了虚空中。 他是要硬渡这虚空了。 天镜摇摇头,道:“实力不错,可惜还不够啊。” “吼!” 下一刻,深渊里传出一声巨吼,几乎要贯穿了帝轩的耳膜。 他被震得动弹不得,眼看就要落入深渊了,天镜一挥手把帝轩打了回去。 “你虽是仙人,却也只是刚刚进入这一境界,只怕连我这口气都还不如,又怎么能硬闯过蚩尤这一关呢。” 花无凤面色一惊,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愣神问道:“你说什么?蚩尤?” 天镜哈哈笑道:“怎滴,一个亡魂就把你吓到了?实话告诉你,这下面封着的不是别人就是曾经在这里作威作福的蚩尤亡魂,而封住他的就是本大爷!”他指指自己的胸口。 花无凤歪了歪脑袋,唉声叹气道:“你是不怕,你是仙人嘛,可我们这几个人又有什么本事能过这一关呢?” “这个简单啊!”天镜笑道。 “你有办法?”花无凤喜道。 “我给你根绳子你自己爬过来不就成了吗。” 花无凤震惊道:“这也行?” 天镜道:“这有啥不行,只不过你得受得住这蚩尤的娃娃叫声。” 好歹也是一个大魔王吧?怎么到你这就成了娃娃? “果然不管你转了几世都还是如此不靠谱。”花无凤狠狠道。 天镜却只是朗声一笑,而后正色呼道:“何人敢上天梯!” “我来!”花无凤几乎是想也没想。 这家伙还会害自己不成?即便只是前世,花无凤也是无条件地信任他。 “绳来!”天镜叫道。 铁锁飞绳自深渊升起,联通天宫与青石板路。 花无凤走上铁绳,一步一缓。 天镜笑道:“我劝你还是爬过来的好,等会不小心指不定就给蚩尤吓得掉下去了。” 花无凤活动了一下脖子,潇洒一笑:“你这家伙都能封住蚩尤了,我又岂会被你封住的一只亡魂给吓倒了?” 语罢,嚎叫声起。 人却已至天宫。 天镜望着花无凤,两人摇头笑笑。 果真是一个性子,谁也不肯输谁。 84.问天 有了这条铁链子,离霜几人也不甘落后,陆陆续续都过来了。 不待天镜开口,花无凤就先行夺了他那断去剑锋的佩剑,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就别矫情了,我知道这把剑你肯定是要让我带给无戒的,我这就先帮你拿了。” 天镜抿嘴笑而不语。 花无凤摸着问天剑,从触感上就判断出了这是一把当世绝无仅有的宝剑,可惜只剩下半截。 “对了,还有半截在哪呢?回头帮你找去。”花无凤低头轻抚问天剑。 天镜却只道:“你把这把剑交给他,他自然就知道了。” 花无凤抬头,挑眉道:“不用我帮你拿回来?” “不用。”天镜摇摇头,若有所思道:“这事还是让我自己来的好。” 花无凤也不勉强,当下就应道:“那成,我帮你把剑带出去。” 天镜拱拱手,厚颜无耻道:“不谢。” 这问天剑乃是天镜亲手锻造的神剑,其锋利程度若是要与当今剑谱上的剑一较高低,至少可以排进前三。而与如今的名剑不同的是,问天剑只认一个主人,除天镜以外的人若是擅用就会受到反噬。天镜的转世者自然也是可以使用的,不然天镜也不会让花无凤把问天带给林无戒了。 说起这把剑,就不得不提它的断刃之战。 也就是林无戒的前一世,天镜的第九世。 九转轮回修的圆满以后,天镜就相当开心得上天庭去寻求帮助,却不料天帝也会反悔。 “你就是那转世之人?” “是。” “九世道法,所为何事?” “只求天帝劈开那蜀道,斩了那蚩尤,救我妻子。” 天帝皱眉。 天镜抬头,眼中俱是希冀之色。 “你走吧。你的妻子我救不了。” 天镜骤然变色,“为什么?你不是天帝吗?” “我虽贵为天帝,却也斩不了那蚩尤,只因……他是我兄弟。” 天镜冷笑:“所以你不仅斩不了他,还要护着他在下界作威作福是么。” “大胆!”某天将喝道。 “好一个天帝!骗得我九世轮回,现在却来告诉我害我的就是你的兄弟。好!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天帝!” “骗?你心甘情愿之事怎么能说我骗你?”天帝冷笑,“我那兄弟是有些较真,可现在也只剩下一缕亡魂了,难道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他,让他安度晚年吗?” “体谅?你为何不来体谅体谅我。”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说不定你去求他个几千年就行了呢,哈哈哈!”天帝狰狞笑道。 “哈哈哈哈!”天镜也纵声大笑。 “你笑什么?” “你可知你那兄弟是被谁给镇在蜀道的?” 天帝神色一边,残忍道:“哼哼……原来是你,我那兄弟本可以飞升至我天界,却因你被留在了下界,你说这仇我要怎么报呢?” 天镜狞笑道:“你可知你那兄弟修的是什么法术?飞升?呵呵……你可见过有人吸干千万人之血而供自己长生不老的!” 天庭忽然冷静了下来。 一番激烈的争执后,天帝与众天兵天将冷笑连连。 诸神目视天镜。 天帝缓缓开口:“那又如何?” 诸神大笑:“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凡人之血只不过是糟粕,总有一天会流尽,倒不如供我那弟弟长生不老,永世流芳。 天镜一怔,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依靠居然会是这样一帮人。 他脸上的肉开始抽搐:“好!好一群狼心狗肺的神仙!” “狼心狗肺?”那站在距离天帝最近处的广目天王笑道:“什么是狼心狗肺?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 巨灵神应声大笑:“我们根本没心没肺啊!” 嘲笑声四面连脚起。 “哼!”天镜甩甩衣袖,转身就走。 忽然,广目天王闪身到他身前拦住了去路,“你往哪走?” “天上不容我,回人界还不成?” “不成。”天帝阴笑。 忽然,他脸色一变,狰狞道:“天镜!还不给朕跪下!” “跪下!” “跪下!” “跪下!” 诸神齐声喝道。 天镜缓缓转身,缓缓抬头,缓缓说道:“跪——你——个——大——头——鬼——啊!” 问天剑甩在广目天王的脸上,后者倒飞千里,直接没了踪影。 王母神色大变,没想到这地上的神仙居然有如此本事,惊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来护驾啊!给我斩了这魔头。” “魔头?我看你么才是魔头。”天镜一剑劈出,剑气砍在天帝的宝座上,吓得后者赶紧翻了一根跟头。 “哈哈哈!”天镜大笑。 这天帝看来是享受的太久了,连自己一身的法术都不会施展了。 “天——镜!”王母此刻就像是一只生气撑破脸的河豚,泼妇骂街般叫道:“你……你这个妖魔!” “多谢!”天镜拱拱手,“若是神仙如你一般,我这妖魔当的倒更自在一点。” 他纵身而起,掠身而去,一道道剑气就像是天边的流光无情地鞭挞在诸神的身上。 天帝和王母直勾勾地看着天镜在自己面前大闹天宫,完全傻了眼。 那一道剑气,卷着流风,带着烽火,吹塌朝会殿,燃尽通明殿。 没有眼睛能看清他的身影,没有兵刃能阻挡他的道路。 诸神只能听到,那畅响在天地间,一声声大笑。 托塔天王徘徊不前,站在天帝的身边。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擒住那妖魔!”王母命令道。 “卑职不敢离天帝和王母太远,只怕护驾不及时。”李靖低头,身子骨仿佛要低到尘埃里去。 “哦……爱卿所言极是。” 一道金光闪闪。 问天剑插在李靖的大腿上。 “哎呀!救命啊!救命啊!天帝救我!”哀嚎声顿起。 天镜冷笑,“该你了天帝,你比你那兄弟要差远了啊。” 风忽然停了,云也不动了,光和时间似乎都凝固了。 这把三叉戟出现在天镜与天帝之间,薄如蝉翼,却又宛若鸿沟。 二郎神一挥三叉戟,狠狠拍在天镜胸口,一击就拍飞了天镜。 天帝冷哼:“早干嘛去了!” 杨戬低头,看不清表情,“微臣救驾来迟,望天帝恕罪。” 王母挥挥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给我废话了,快点弄死那妖魔。” “是。” 杨戬飞到天镜的面前,他的脸上带着一副面具,看不清表情。 “你以为戴着面具跳舞就能遮掩你的丑陋吗?你以为仙衣道袍就能掩盖你们的肮脏吗!”天镜咆哮。 诸神围成一圈,纷纷嚷嚷道:“攻他下盘!” “攻他左肋!” “打他后背!” “这怎么行?打后背太阴险了。” “那你说打哪。” “依我看就打他双眼,废他四肢,挖他心脏!” 天镜抬头,环顾四周,那些锦衣华服、名列仙班的神仙们现在看起来居然如此可怕而可恨。 怪世人被蒙蔽了双眼! 怪我失了灵魂! 天镜挥剑。 杨戬斩断了他的右手。 天镜换成左手。 左手也被杨戬斩断。 天镜用嘴叼着剑。 “砍断他的剑!”天帝大叫。 问天剑断了。 “戳瞎他的眼!”王母大叫。 天镜的双眼没了。 “小腿!膝盖!腹部!心脏还有他的命根子啊,哈哈哈!” 天镜终于倒下,鲜血染红了天宫。 世人抬头,赞叹一声:“哇!今天的晚霞好美啊!” 原来天上的晚霞是拿鲜血染的。 85.世道变了 天镜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骨灰化开,又如流水凝聚。 他还活着。 天镜抬头看着杨戬,那个以无情无情著称的二郎神居然闭上了双眼。 他徘徊在生死的交界线,心中却异常平静,如水如风。 他想,有些事,他起码还是去尝试了。 “神也会流泪吗?”天镜向杨戬问道。 二郎神摇摇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不是神。” 天镜望着二郎神脸上的面具,笑了。 他用嘴叼着剑柄,问天已经只剩下了半截。 再坚固、再锋利的剑锋在这群神仙的面前也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想,若是自己有二郎神的本事,应该就能救出明月了吧。 可惜他没有,他能搅得这天宫天翻地覆,却无法战胜接连不断出现的神仙。 他不能倒下,因为他一倒下就会迎来失败。 可他还是倒下了。 “你九转轮回,修道不易,还有什么愿望吗?”二郎神蹲下,直视天镜的双眼。 天镜凄惨一笑,道:“帮我把剑送下去可好?” 杨戬单手拿住了半截问天,随手向下一掷,问天剑眨眼消失不见。 “我再送你一世,”杨戬呢喃道,“这一世记得要靠自己。” 三叉戟刺入天镜的心窝。 天帝又笑了,什么破损的天宫,这点损失直接从凡人那里索取就行了。 天色更红了。 转而入夜。 黑如泼墨。 ……………… 蜀道天梯平台上。 “我送你们出去?”天镜问道。 花无凤挥手淡淡道:“等等。” 天镜疑惑道:“怎么?” 花无凤回头看看来时的路,问道:“他们怎么办?” 天镜自然知道花无凤嘴里的他们是谁,“无戒有鬼使送他出去,无情和无悔则有神差看着。” “如此……”花无凤沉吟道,“便好。” 天镜挥手,流光转瞬间泛滥。 “再见……” ……………… 重见天日的感觉不可谓不好,花无凤一出来就找了家客栈沉沉睡去。 可这一觉醒来却发现离霜不见了。 这急的花无凤啊,东找不到西找不到。 只看见了一封压在茶杯地下的信。 花无凤皱着眉头打开: “与君离别日,千年有余。 与君再见时,心动如昨。 与君分离前,辗转反侧。 与君相思苦,东海石枯。 来日方长,定有见时。 妾走。 勿念。” 勿念你个头。花无凤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够自己惊讶了,却没想到这才出门,帝钰就屁颠屁颠告诉自己。 川郡被新教占领了。 花无凤惊讶得半天没说出话。 半响过后,才低声冒出一句:“变天了……” 花无凤来到川郡以后,前脚才迈进蜀道,新教后脚就来了川郡。 这不多不少十七天的时间里,新教成功打下了川郡。 有点快,有点轻松。 说川郡守卫不严那是屁话,是个人就能看到没被攻陷之前的川郡守卫有多严格。 墙边站满士兵不说,就连花无凤进城也得乖乖配合检查。 说川郡没有高手坐镇也是屁话,半步圣人一个,道玄修士正好一只手。 觉得这半步圣人不算顶尖?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圣人,这整个天南也不过才十来个,还都是小隐于山大隐于市的性子。 说到底还是新教太强了,举一教之力攻打川郡。别说是小小一个川郡了,这力量放到哪个郡攻不下? 断城?仗着南山剑客兴许可以撑一会。京城?精兵高手都多,可惜还不够看。加起来能搞定一个南宫寻就不错了。 新教坐拥川郡之后,也不急着立国称帝,先是做了三件大事。 三天时间新设了八十多个驿站,保证信息传递够及时。 军民分隔,稳定原住民情绪,不滥杀也不收敛钱财。 再有就是颁布下新教的法典与教义——一切以新教天使为第一。 说白了就是搞个人崇拜。 花无凤看着满街大大小小的旌旗,红底黄缎,凤翔其上,中间印着一个大字。 新。 原先天南的官差若是愿意投降也会让你继续干下去,但不论哪个地方哪个朝代总不缺一批大义赴死的汉子。 新教也没有亏待这些忠义之士,全部给予厚葬。 剩下的就是战败的军队了。 这群人可就麻烦了。 留着吧就像是捧着颗毒瘤,时刻不得安心。 杀光了吧又显得太过残忍,不服人心。 左不是右不是,确实麻烦。 可新教的奇人异士还真不赖,这也给想了个办法解决了。 军队凝聚起来是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但是分散以后威力就会大打折扣了。 新教看准了这一点,硬是把原先的军队队制给散了。 一个营几千号人,全给你分散到各地的工地挖矿去。 原来老死不相往来的西路军和东路军这就有了相处的机会。 可这军风都不一样,怎么能相处的好? 不是一类人不往一处去,就算把这几支军队放在了一起,也还是说不上什么话。 至于那些个高官,譬如川郡郡守一类的,新教则都放回了天南。 出了这么大的事估计朝廷也正愁着找人背锅,这不,新教就把罪魁祸首送来了。 二话不说,头先掉几颗解解民愤。 事完以后,朝廷例会一开,商量怎么办好。 大将军对一个离驻地川郡最近的将军说道:“你离川郡最近,要不这件事就给你了吧。” “不不不,这种好事怎么可以让我一个人独享呢,有福要同享是吧大将军,不如你也抽个一二十万的兵力来川郡捞捞功劳吧。” “你看我像是这种抢功劳的人吗?” “不像不像,我记得上次大将军也就是姗姗来迟,正好抓住了没有侍卫的叛贼头子。” 大将军火气这就上来,硬是要拉着宰相评评理。 宰相说先别急,我这先写个策划书,写好了你们再去打。 太傅说策划人加我一个。 皇帝看着这群推来推去,拖来拖去的大臣们那心里是生气的啊。 当下就开始点名了。 “张菊林!” “到。” “长孙无忌!” “到!”还是大将军说话硬气。 “钟长汀!” “到。” “梁越泽!” “到。” “好,就你了,带兵打川郡去。” “皇上这是我们自己的地盘,不能说打,要说夺回。” “好,梁越泽你给朕去把川郡夺回来。” “皇上……” “怎么?” “我肚子疼。” “拉完屎再去。” “我老婆快生了。” “又不是你生,关你什么事?” “皇上……” “再废话把你先宰了。” “微臣领旨!”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决定派三品将军梁越泽领兵夺回川郡。 兵力十万,道玄武官二十,坐镇仙人一位。 再看新教这边,丝毫没有半点挨打的准备。 边界城门大开,就像是在喊你来打我啊。 但谁又知道这最外面的城里居然就坐着一位枪法冠绝天下的仙人。 离渊。 新教三大护法之一。 花无凤思量着当下的局势,自己应该还算是天南的人,这想要出城只怕是难了。 若是希望天南重新把这里打下来……那估计都得领着满堂儿孙回去了。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可把花神子愁坏了。 “怎么办?”帝钰问道。 “还能怎么办?”花无凤翻个白眼,“凉拌呗。” 好歹你也是川郡的,跟我这断城的人比起来要好多了吧,反正你家就在这,偏僻荒凉的军队都懒得管。 要不……再回一次蜀道? 不不不,还是算了吧。 花无凤躺在靠椅上,心里思绪万千,外表悠哉悠哉。 这时候,却有一个白衣人,悄悄来到了他身后的青山里。 望着花无凤的背影,悄然一笑。 “找到了。” 这道声音轻如拂衣,自她的嘴里传出。 她的腰间别着两支毛笔,粗如旗杆。 毛里藏着不知多少根针,仿佛一眨眼就能取人性命于鼓掌之间。 这是判官笔。 白判官从树林里走出,望着花无凤脸上冒出了微笑。 86.姻缘纸上跃 花无凤这会儿算是想明白了一句诗中的道理。 所谓拔剑四顾心茫然,想来就是像他自己现在这样,不是忧国忧民,而是拔了剑不知道砍谁好。 这川郡虽说给新教霸占了,但城里的人们基本还是原来天南的人民,总不能逮着一个就问:嘿,哥们(美女),你新教的吗? 如此一来岂不是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主人公了? 一种可能是:“你找新教的人干嘛?” “当然是干死他啦!” “我他妈就是新教的,小子你别给我跑,兄弟们上啊!” 还有一种可能是:“你找新教的人干嘛?” “我想加入新教!” “天南的叛徒!我干死你!” 总而言之,无论怎么整,直接去询问对方的身份都是不明智的。 花无凤对着小树林苦笑连连,丝毫没有察觉到白判官的靠近。 红尘客栈里边已经坐满,说不上是人山人海,但是人挤人还是有的。 几位才子佳人只好移步到门外坐下,偏偏门外也只剩一张空桌了。 不,不能说是空桌,因为这桌边还坐着一个花无凤。 只是此时的他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早就已经换了一身粗布麻衣,乍一看和山沟沟里头种菜放牛的小伙差别不大。 就连他的眼睛也是那么慵懒,丝毫看不出所谓的贵族风采。 果然还是人靠衣装。 领头的紫衣公子,腰佩宝剑,剑鞘镶金又嵌玉好不花俏。走到花无凤的对面客气了几句,就围着桌子做了下来。 花无凤想想,这群人还算是礼貌,也就跟着寒暄几句。 反倒是后来的几位女子,对这花无凤毫无好感。从花无凤嘴里得悉这姓花名剑的小伙子只是外来务工的一个放牛娃之后,更是连个笑脸都不乐意给花无凤了,好似生怕被这人占了便宜。 这大概得归功于他的小姨给准备的人皮面具了,风头太盛出门在外难免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事,索性换了一张说好看不好看,说难看不难看的脸。这张脸唯一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 说到底,世间的情情爱爱,言情绝唱还是要讲究郎才女貌,男子不可以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最好文武双全,女子只需负责落花独立倾国倾城就行。 否则别说一见钟情,就连日久生情都不切实际。 不过在花场泡久了的花无凤对此也没什么感觉,更谈不上损失。比这些姑娘好看的可多着了,不说远的,就拿离霜来说一下,和这些女子一比各方面都是远胜了不止一筹。 花无凤瞥了一眼桌角独自饮酒的红裙少女,收回视线,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又望了过去。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终于瞧得人家姑娘都冒火了。 “我脸上有东西吗?”白书雪冷着脸问道,估计这一问要是花无凤不好好说姑娘家手上的剑就要拍过来了。 桌边的另外几个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欲笑又不得笑。 花无凤笑道:“没有。” 白书雪冷哼:“那你看什么。” “你脸上没有但是手上有呀。”花无凤把目光转移到白书雪的手上。 清秀可人的少女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紧握不放的雪女剑,继而抬头,“你认得这把剑?” 雪女剑虽是一把名剑,但它不似流云飞瀑一般出名,样子也很普通,没有任何装饰,从剑柄白到剑鞘。 “纯白如雪,杀人流泪。羽化门雪女剑怎么会不认得?”花无凤很平淡的说出口,既然知道对方是羽化门的人了,自己也就不必在藏拙了。 这羽化门虽说比不得南山,但是在正派仙门里也算是一流的存在。不论是武评登仙榜还是青年扶摇榜都牢牢地占据了一席之地,更重要的是这羽化门的门主据说是南宫寻的少年时候的情人。 南宫寻是花无凤的师傅,羽化门门主白之玉是南宫寻的情人,这样一算……不就是说羽化门门主白之玉是花无凤的师母咯? 诶,一家人,一家人。 花无凤笑得好不开心,恰似一朵菊花。 落在了白书雪的眼里却显得好不猥琐。 “你是谁?”冰冷如雪的声音自白书雪的嗓子里传出。 花无凤大大咧咧又想说假话先逗一逗这些羽化门的人,“我叫花……” 还剩一个“剑”字没有出口,忽然一道清澈的嗓音自其后方传来:“无凤。” 花无凤回头,就看见白判官白狐正笑吟吟地站在他的背后,前者愣愣出神。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一想到眼前之人居然是赫赫有名的花家神子花无凤,几名原先对他爱看不看的女子就坐不住了,心里后悔的就差没去买一个月光宝盒了。 白书雪听到之后却是双眉紧蹙,愈发紧张。紧紧抱着手里的剑,也不知是怕人被花无凤抢了还是怕剑被花无凤抢了。 “白狐……你怎么会在这里?”花无凤低声问道。 “自然是找你有事咯。”白狐毫不客气,一把抢过花无凤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走了一路,渴死老娘了。” 而后坐在了花无凤的双腿上,样子好不暧昧。 花无凤也不害羞,一把就搂住了白狐的腰,双手趁机揩油了几下。 白狐轻笑一声,娇艳欲滴。 “哼,不知廉耻。”白书雪撇过脸去。 “哈哈哈!”花无凤大笑,凑近白狐耳边道:“听见没,她说你不知廉耻。” 白狐擦了擦唇边的酒渍,“只怕是这小姑娘嫉妒了吧。” “你说什么?”白书雪瞪着一双眼睛,好似下一刻就要吃了对方。 白狐嗤笑连连,“怎滴?妹妹还想拔剑献舞不成?” 白书雪到底是女儿家心性,此次出门入世还是平生头一回,当下就沉不住气了。 “看剑!”雪女剑轻鸣一声,涤荡出鞘。 白狐巧笑道:“你这姑娘还算是心好,出手了都不忘提醒对手一句,可惜就是单纯了点。” 白狐起身一侧,两指轻撵着雪女剑的剑尖,“剑是好剑,可惜这剑法却差了点,回头不如让你的小情郎花哥哥给你教上两手。” 花无凤听的一口酒喷出口来,心中苦笑一番。 若不是南宫寻这老头子说什么欠白之玉心里过不去,然后把膝下四个弟子拎到羽化门去相亲,怎会有这小情郎一茬? 偏偏这白之玉眼光准得不能再准,一眼就相中了当时挂着鼻涕擦在南宫寻身上的花无凤,这才有了和白书雪之间的一纸姻缘。 但两人十多年未见,又怎谈得上什么感情?没有感情的姻缘……这就算在郎才女貌,花无凤也不大愿意啊。 别说花无凤,白书雪也不见得乐意,这十多年来可没少因为未婚夫花无凤的风流史迹被同门取笑的。别说嫁娶,见面不出人命就很难得了。 偏偏这白狐哪壶不开提哪壶,惹得白书雪大打出手。 幸而白书雪只是才入地玄的修士,说起来在这年纪已经很优秀了,可显然放在天玄老前辈白狐面前委实不够看。 “够了吧。”花无凤悻悻开口。 “闭嘴!”二女齐声开口。 现在才知道劝架,早干嘛去了? 两指一晃酒杯,轻轻一抿,酒入愁肠。花无凤点头道:“当我没说。” 在羽化门也算是一等一修道奇才的赵炎彬收回视线,看着这个名不副实的二世祖,低声笑道:“凤兄不再拦一拦?小师妹只怕会吃亏。” 凤兄?花无凤面容抽搐,你它丫才丰胸呢! 花无凤摇摇头,故作神秘道:“你知道那疯女人什么修为不?” 赵炎彬凑近身子,皱着眉道:“什么修为?难不成比凤兄你还厉害?” 花无凤凑近耳语:“天——玄。” 赵炎彬倒吸一口凉气,感慨道:“师妹这回只怕是撞上铁板了。” 花无凤却打着玄机道:“若是生死相向可能已经死去了,可若只是随手切磋两下我看未必。” “哦?怎……”怎讲还没有说完,雪女剑就忽然消失了。 剑气满空,六月飞雪。 87.判官也无常 雪女剑与花剑有些类似,本身都存在着另一种变化。譬如花剑可以散做飞花乱舞,这雪女剑也可以化作梨花飘雪。 只是这雪下的小了些。 虽然细碎,但仍然覆盖了整座客栈的大小。花无凤望着这场雪,一挑眉,朝屋子里头的小二喊道:“下雪了还不温酒去!” 小二被这一喝拉回了神,拍拍大腿,应和道:“好嘞!” “要上好的苦竹酒。”花无凤嘱咐一声。 也不知这小二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就一溜烟地跑进了屋子里头。 摊开手掌接住了两三片雪花,白狐有些不明所以,眼波流转妩媚一笑,“你这雪下的有些不合时宜了,还没到地上就化的差不多了呢。” 手上没了雪女剑的白书雪慢慢探出一只手来对准白狐,淡淡道:“本就不用落地,落不到地上有何妨。” “雪不往地上落,那要往哪里落呢?”身段妖娆的女子痴痴一笑,用手掩着嘴,像是怕受了风寒,直到现在她都还不肯拿出两根判官笔来,“难不成是要往姐姐身上落吗。” 这是一句陈述句,代表着白狐已经看出了雪女剑的套路。 白书雪也不多做言语,单手轻轻凭空一点就开始了动作。 雪花忽而衍生出六芒针尖,在空中急急打起圈来,千万朵如一,皆围着白狐蓄势待发。 花无凤端着新煮的苦竹酒,微抿一口,轻声道:“好酒。”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飘雪化百剑! 白狐惊讶微张双唇,不待反应便被数百把雪女剑吞噬了。 赵炎彬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对着花无凤指着白狐,嘴角一直喊着“诶——诶——诶”。 花无凤不紧不慢递去一碗酒,道:“来,喝碗酒,别噎着。慢慢看下去,天玄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这师妹虽然天资绝顶,但到了这江湖上还不是姜老更辣?别看白狐愣神不作为,像是着了书雪的道,其实她那是以退为进,故意引出你师妹的绝招,然后花点力气挡下,再趁着你师妹力竭一招定胜负,到时候你师妹就算是想反抗也做不到了。” 赵炎彬不得不信,因为事实就是照花无凤说的这么发展的。 “凤兄看得这么透彻?”赵炎彬喝下一口温酒,算是压了压惊。 白狐两根手指夹住了千变万化的雪女剑,倏然间,百十把飞剑重新凝聚成一把。再把剑向后轻轻一推,雪女剑的剑锋就横在白书雪脖子上了。 花无凤挑了下眉头,给自己斟起一碗酒,笑道:“如何看不透呢,赵兄若是在这世俗里多走几趟路,这般变化落在眼里自然也就看得清楚了。” 赵炎彬不置可否,多走几趟路就能这样?没见羽化门的路比这川郡的黄泥路差到哪去呀。 白狐把雪女剑送回白书雪的剑鞘里,调笑道:“久闻羽化门一剑飘雪,今日得见,却感觉这风采倒是没有想象中那般惊艳,说好看倒还比不上妹妹这小脸蛋来的漂亮。” 后者被说得眼观鼻,鼻观心,羞恼面色通红,就快跟身上的红衣裳变成一色了。 花无凤圆场道:“你们两位大姑娘要是打够了不如先回来喝口热腾腾的苦竹酒吧。” 白狐风情万种,看着花无凤打趣道:“若是想要我酒后乱性,你也得先把脸上那层东西给揭了先。” 白书雪一看到自家的未婚夫和来路不明的风情女子互相打趣,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一屁股坐下死盯着花无凤的脸,仿佛要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不成。 花无凤当下笑笑,伸手揭开了面皮。 剑眉横斜鼻梁高挺,一双丹凤眼里柔情似水。 几个羽化门的女子看得一怔神,心道这回是遇到真花无凤了。 花无凤回眸望向白书雪,道:“真有那么好看?” 白书雪脸色更红了。 闲聊几句之后,众人便纷纷告辞回了各自的房间里头。花无凤也缓缓踱步到……白狐的房间。 确认关紧了门窗,花无凤淡淡瞥了一眼白狐,自顾自在酒桌旁坐下,二话不说先斟起了两杯酒。 “来找我何事?”提问的人却是花无凤。 白狐妩媚一笑,坐在了花无凤身边,双手挽着花无凤的胳臂,道:“奴家这不是想公子了吗。” 花无凤微微皱眉,也不推搡,只道:“堂堂白狐判官会想我这无常?怕是想我死了,你好上位吧。” “瞧您这话说的,”白狐轻抚着花无凤的胸口,“奴家对公子早已芳心暗许,要盼也是盼公子好的。” 花无凤调笑一声,不做言语。 白狐忽然道:“况且……奴家也已经是无常了呢。” 花无凤心头一惊,这白狐居然还升官了,而后仔细一想,觉得白狐这修为升官也是理所当然。 十方炼狱好歹也是正魔两道公认的第一门派,岂有亏待高手的道理? 当下问道:“不知你这是晋升的哪一殿的无常?” 白狐端起花无凤眼前的酒樽,放在唇边缓缓品尝,然后笑眯眯道:“除了您的阎罗殿,还有哪一殿缺无常呢。” 双指轻敲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花无凤没有马上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白狐,之后才不紧不慢道:“五官王的判官跑到我这阎罗殿当无常来了,怎么显得我这无常当的有些名不副实呢。” 白狐知道花无凤这约莫是要给自己下马威了,也没有发作,只是微笑,“公子这是看不起我的实力咯?” 饮尽杯中酒,花无凤才道:“怎么会,只是想让白姑娘知晓一下这阎罗殿的规矩。” 规矩就是尊卑,黑白无常也分高下。 白狐眯起双眼,倒转过判官笔,两笔齐齐刺去,早已准备好了的花无凤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拽住白狐的右手,然后轻轻一转,两只并驱前进的判官笔就撞在了一起。 白狐噤若寒蝉。 当真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这家伙的手段怎会如此厉害?自己都已经是天玄难道还不是花无凤的对手? 坐在矮脚凳上的花无凤即使在打斗过程中也不忘摸两下白狐的柔荑,揩油几下,倒是好一个花场高手。 白狐正欲发作,花无凤却突然一把推开白狐,没有立足点的白狐当下就摔在了地上,娇滴滴地看着花无凤。 “公子竟然如此狠心,摔得疼死奴家了。” 双手插袖,眯起一双丹凤眼打量着眼前的美人。 记得几千前,也曾有过一个判官瞧不起自己修为,结果直接被自己给做了。不过这回花大少心情好,还没有做掉白狐的打算。 花无凤平静道:“起来吧,我给你一次机会,想要踩在我头上就得拿出相应的实力来。” 白狐一改嬉笑的脸色,终于认真直视花无凤的实力。 “公子既然如此自信,那白狐也只好全力以赴免得对不起公子的身份了,只是这一招可能会有些疼,还得请公子忍着点。” 花无凤笑而不语,花剑已经握在手中。 笔落惊风雨! 两只判官笔忽然急急飞来,宛若漂浮在空中的两条游蛇。 花无凤看着呼啦啦带起一阵疾风飞驰而来的判官笔,脸上出现了一抹凝重。 说时迟,那时快。花剑忽然消失在花无凤的手里,转而撞飞了一只判官笔,一笔一剑齐齐倒插入木桩里。 而花无凤的人也从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在白狐的视线里时,手里已经提着一根判官笔架在白狐的咽喉旁。 白狐睁大了眼,迟迟说不出话,等缓过神来之后忽然大笑:“恭喜神子修至天玄。” 花无凤没有搭话,把判官笔交还给白狐以后,问道:“说吧,这次来找我所为何事?” 白狐两只眼睛眯成缝,笑道:“所为三件事。” 88.大红袍 平川是川郡的一个大都城,位置偏东,坐拥百山一湖,地理位置在天南称不得好,但是放在这荒凉川郡却是一等一的好。 不说别的,就说这林业和旅游业那可都是相当出名,便是川郡的省会天府都比不得。 但川郡最有名的还得属川菜了,而这川菜里又属回锅肉和宫保鸡丁最有名。 说起这两道菜,其做法也是相当的讲究。 先说这回锅肉吧就有五点不得不提:第一选肉要精,要当天宰杀的鲜猪肉,肥四后腿二刀,瘦六宽三指,太肥则腻,太瘦则焦,太宽太窄都难成型。 其次煮肉要调味,清水煮肉,难出肉香,因此,水滚开以后,要先放入生姜(用刀拍开)、大葱节、大蒜、花椒吊汤,等汤气香浓,再放入洗净的猪肉,六成熟就捞起备用,不能煮得太软。 再而切肉要巧,很多人等肉冷了再切,肥瘦易断,热的时候又烫手,下刀难以均匀,懂行的厨师,把捞起的肉放在冷水里浸一浸,趁外冷内热时下刀,如果有冰箱,可以把刚煮好的肉放到急冻室里两三分钟,这就更好切了。 之后还讲究配料要正当,豆瓣一定要正宗的郫县豆瓣,用刀剁细,酱油要浓稠可挂瓶壁。 最后一步也是最难最关键的一步,煎熬要拿准火候。掌握火候是回锅肉的关键。用中火,下肉片后,即下剁细的郫县豆瓣,混合熬炒,使豆瓣特有的色泽和味道深入肉中。火候油温拿捏得当的师傅,能把肉片熬制成一个一个的卷窝形状,俗称“灯盏窝”。肉片成窝时,立即放入甜面酱、酱油少许,也可适当放几滴料酒,放一点鸡精,以增加香味和鲜味,然后,马上加入配料,改为大火,翻炒至熟就可起锅。 相比较之下,这宫保鸡丁的讲究就稍微好了一点,用开水冲泡花生米,剥去外皮,冷锅冷油下花生米,中火炒至浅焦黄色后盛到大盘里散热待用。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花无凤来到平川已经有两天的时间,吃这两道菜也吃了两天。 他发现还是这登仙楼里的川菜最地道。 于是,他又来了。 “几位公子和小姐们吃点啥?”人还没有踏进登仙楼里,就已经有小二出来招呼了。服务这么好,生意是想不火也不行啊。 这一次来平川是和羽化门的几位弟子一同来的,原先只是和这些人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到平川去,没想到这些人的目的地竟也是平川。 羽化门为的是刺探这平川的情报,为来日反攻川郡做好准备。 而花无凤则是为了完成阎罗给的任务。 估计是料想到了花无凤不肯与心怀诡异的新晋白无常合作,这阎罗王索性直接交代白狐转告完任务以后就可以回去。 花无凤也省的招呼“同事”,一句“不送”便打发了白狐。 进门先付一锭金元宝,登仙楼的规矩,如此也不怕你吃了霸王餐跑路,吃剩的最后还会还给你。这就等于是进门先交押金。 花无凤挥挥衣袖,甩出一锭金元宝,平声道:“先做两道回锅肉和宫保鸡丁,剩下的钱你自个看着点,都算在这金元宝里,还有剩的就当是给你的小费。” 小二那叫一个开心的,油光满面的脸都给笑成了一朵花。 “你倒是财大气粗,一锭黄金眼皮也不眨一下。”白书雪冷淡的声音传入耳中。 花无凤随口笑笑,也不作答。有道是千金散去还复来,像花无凤这中洒脱的性子又岂会在乎一些钱的问题? 说白了,还是财大气粗。 吃过几道川郡名菜之后,一干人等就闲在登仙楼上,一来站得高望的远,好看看这平川如今的样子,二来喝喝小酒,犒劳犒劳自己。 靠在梨木做成的靠椅上,赵炎彬闲不住嘴,笑道:“凤兄,不说说你与我这小师妹的风流往事?” 白书雪轻咳一声,刚入嘴的清酒就要喷出口来。 花无凤略带涩意,连连苦笑,道:“赵兄说笑了,十多年未见何来的风流事?倒比不上你这师兄来得更亲。” 赵炎彬生怕花无凤误会,急急说道:“凤兄这话可说不得,我与小师妹虽然拜在同一师门下,但小师妹性子素来清冷,几乎不与外人说话,我们这一群人说是和小师妹亲近,可说到底也就只有两位师姐能和小师妹说上话,至于我这师兄倒更像个外人。” 白书雪轻声一笑,道:“还不是师兄你整日练剑,见了人就只会谈剑。” 花无凤摇头一笑,道:“难怪你这师兄生的一副好皮囊,到现在却还是个清纯小子。” 赵炎彬瞥了一眼二人,满腹苦水娓娓道来:“唉……你们当我想啊,只是我这人从小练剑,有空练剑,吃睡想剑,到现在是除了论剑以外啥也不会,你说我能怎么办?别说和女子谈天说地,就是正常聊上几句我也不知道怎么接呀。” 众人齐声而笑。 花无凤缓缓道:“你若是真遇上了一个倾心的女子,就算你再有话说到时候也会结结巴巴,又何须磨练这嘴皮子?倒不如有些实力带你那真命天女潇洒人间来的自在。如今你这无奈,只是眼馋人家,说不得真无奈。退一万步来讲,这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可比那些个喋喋不休自以为是的人要来的真诚多了。” 赵炎彬愣愣出神,呢喃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白书雪没好气道:“你这花家神子倒真不愧风流世子的名头,年纪还没过二十就已经把女子心思摸得滚瓜烂熟了。” 花无凤凑近,不怀好意地笑道:“滚瓜烂熟?要不我也帮你摸摸?” 白书雪顿时脸色通红,啐骂了一声:“淫贼。” 花无凤无赖道:“淫说的不错,这贼字用在我身上就不好了。我花无凤可不偷不抢,要来的都是那些女子自愿的,决不强逼。” “这么说你是来者不拒了?”白书雪皱眉道。 花无凤随即一笑,道:“那可不是,总不能什么样的女子都要,总得入得了眼才行。” 姓柳名孤兰的二八佳人追问:“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的了花神子的眼?” 花无凤淡淡一笑:“孤兰姐这样的就很好。” 白书雪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一桌的少男少女们相视而笑。 这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了几声吆喝,声音挺响,但无奈这里是六楼可听不清一楼的说话声。 五人低眼望去。 登仙楼大门。 此时,红袍入门来。 楼下众人惊骇不语。 花无凤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人,轻声道:“居然是他。” 白书雪转头问道:“是谁?” “可曾听闻过新教有两位地位特殊的红衣主教?”花无凤皱着眉细细说道:“这两人虽然和其他的红衣主教一样也是天玄境界,但其实力较寻常天玄境界修士却要强上一截。” 赵炎彬疑惑道:“听说是听说过,却不知道这其中缘由。” 花无凤沉吟道:“只因这两人原本就是道玄境界的修士。” 赵炎彬愕然。 花无凤继续道:“这大红袍端木磊就是其中一人,传闻入这天玄境界倒不是他被迫降下的,而是他声称看破天玄境界要点,自愿下跌的。” “我家山上那南宫老头子曾经说:天下领悟天玄境界着有三人,新教占其二,天山有一;窥破道玄者两人,一是我二师兄道远,还有一人则是北辽刀客郭殿甲。这五人虽说修为不达圣玄,但是据说都有和圣玄一战的实力。” “这大红袍虽说只是天玄境,但又有哪个圣玄以下的能说轻松胜他?” 众人愣了许久,没有说话。 花无凤自嘲道:“虽说我也是天玄修士,只怕真要和这人对上手,不出十招我就会落败。本就是执着于境界高低的庸人,遇到这般窥破境界的真人又怎么能比呢。” 一身紫衣锦袍的名门弟子赵炎彬感慨道:“新教有这人坐镇此处,怕是安枕无忧咯。” 花无凤轻笑道:“未必。” 大红袍像是感觉到了几人的目光,抬眼一望。 四目对视。 花无凤远远看着那眼神犀利的男子,倒吸一口凉气,沉声道:“怕是给发现了端倪……” 89.登仙楼前,品茶大红袍 说这江湖无常,一雨便是十年灯,看如今华旭皇帝的第二个十年,那可真是较上一个十年要精彩得多。 十八般武器里头,用刀用剑的最是出名,耍枪的也从来不少。先是南山的青衣剑仙南宫寻,又是南宫寻的大弟子同样也是爱穿青衣的道明,刀客里头最出名的数只穿黑衣的断水,用枪的大家里头公认白衣段王爷最强。 当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可惜这衣服的颜色少了点,出了名的大家穿的不是青衣白衣就是黑衣。 如今世上穿红衣出了名就只有一人。 大红袍端木磊。 花无凤嗤声一笑,讥讽道:“喝酒讲究个痛快,现在这大红袍来就来了,一来还盯着我们不放,摆明了是要我们不痛快。这清酒不喝也罢。” 赵炎彬没有接话,而是谨慎道:“还走得掉吗?需要御剑不?” 花无凤靠着木栏,摇头道:“御剑?往哪飞去?这整个平川都是人家的地盘,飞到哪还不是一样?况且这大红袍比起我们来只快不慢,想在他手上逃脱绝无可能。倒不如怎么进来怎么出去,省的惹人嫌。” 白书雪面色凝重,沉声道:“走的出去?” 花无凤摆摆手,故作轻松道:“不用太紧张,你们几个第一次下山这世俗上的人认不出你们。至于我……这人皮面具贴在脸上,除非是与我特别熟悉的人,否则绝无一眼看穿的道理。” 富贵险中求,这次求的倒不是富贵,而是一线生机。 几人神色凝重,缓缓起身,缓缓踱步,来到登仙楼门前。 这过程里,花无凤有意无意地扫过大红袍几眼,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动过,在看着他们。 被盯得极不自在的三位女子,眼眉低垂,连头都不敢抬起。 大红袍拎了一壶茶水,用的茶叶也是大红袍。坐在靠门的位置上,弯腰低首,轻抿一口茶水,缓缓道:“好茶。” 茶是好茶,人却不是好人。 忽然,一名身披黑衣的探子急急跑来,速度太快也刹不住车,连滚带爬来到了大红袍端木磊桌前。 心无杂念的端木磊,低头品完茶之余韵后,才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何事?” 那黑衣探子也不怕泄漏了什么机密,颤声道:“报……有消息来说,南山四公子来了川郡。” 大红袍再无饮茶的兴致,只觉麻烦,望着走进身边的花无凤一行人,与探子轻声说道:“来了多久?” 探子低着头道:“约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大红袍陷入了思考,沉吟道,“现在在哪?还在川郡?” “消息说他们才出蜀道不久,南宫无情和钟无悔已经在天府现身。” 花无凤心中骤然一惊,强扯着脸色不变,瞳孔却缩至针眼大。 大红袍继续问:“只有两个人?” “只发现了两个人。” 大红袍倒去一壶茶水,道:“你退下吧。” 等到脚步声渐远,大红袍看了一眼桌上精美古典的茶具,才道:“可惜茶温已变,再喝也没味咯。” 他转头看向花无凤,平静道:“你说是吧?花无凤。” 花无凤不动声色,仿佛大红袍嘴里说的不是他的名字。 迈步走过门槛,终于被人拦下。 大红袍的人。 “怎么?还想继续装吗?你这花无凤真以为换一副皮囊就可以瞒得住我?”大红包冷笑道。 花无凤缓缓别过头,平淡道:“阁下可能是认错人,你说的那花无凤我倒是认识,不过人家可不认识我。” 大红袍习惯性眯眼,松开手中的茶壶以后,微笑道:“那你说说你现在是谁?来自何方?” “白浩然,”花无凤望着大红袍深邃如海水的双眼,淡淡道:“自南方而来。” 大红袍依旧微笑,打趣道:“南方南山?” 心知大红袍是不肯轻易放过自己的花无凤还是要硬装到底,“不敢。无名小卒一个,怎么敢妄称南山弟子。” 大红袍伸出右手中指轻轻摩挲戴在左手中指上的玉指环,笑道:“那你不妨说说,你和你身后这群衣着不凡的年轻人们都是哪里的人。” 花无凤不假思索道:“南阳傍仙宗,傍的是南山这处仙门。” 大红袍嗤鼻一笑,讥讽道:“原来是那座数百年来未曾出过半个仙人的小门派。” 花无凤秉着要装就要装到底的美德,微笑道:“半个还是有的,门主沧原木就是半步仙人。” 大红袍忽然委身凑近,低语道:“你说我该不该信你?” 花无凤脱口而出:“该。” “好,那我便信你一回。”大红袍让开一条路,示意花无凤等人可以走了。 花无凤微笑着点点头,道谢了一句,背后却尽是冷汗。 大红袍坐下,重新泡起一壶茶,面无表情。 玄力的作用之下,茶水很快就烧至端木磊想要的温度,他倒茶入杯中,呢喃道:“既是客人,又怎能不喝一杯再走?” 玄力入茶,陶瓷杯飞旋而去。 急驰如风中陀螺。 花无凤右脚轻轻点地,转身一掌拍向茶杯。 砰! 茶杯尽毁,少年重伤。 四个才反应过来的羽化门弟子抽剑挡在花无凤的身前,虽然已经紧张到手都在发抖,但依旧咬着牙坚持。 大红袍松开手指,晃了晃手,想着碎去的茶杯有些心疼,少一样茶具,茶几上的这一整套就全然报废了,他轻轻叹息一声:“可惜了。” 也不知道是在可惜什么,大红袍摆摆手退下了一干下属,冷漠道:“看来你确实不是花无凤,若是真人,断不至于连我这随手一击都接不下而被打成重伤,同是天玄,花无凤与我差的远,你与花无凤差的就更远了。小门派到底是小门派啊……你们走吧。” 大红袍推开眼前的茶具,兴致了然。 花无凤捂着胸口,挣扎道:“阁下好本事,白某技不如人无法可说。我们走……” “哼……”大红袍冷哼一声,不屑道:“没有本事还装什么装,趁我还没反悔,赶紧装孙子滚。” 赵炎彬扶着花无凤转身走远,后者终于松了一口气。 走过转角之后,赵炎彬刚想放开假装受伤的花无凤,后者却突然低语道:“别放手,继续扶着。有人在跟踪我们。” 赵炎彬一皱眉,嘀咕道:“感情这些江湖人就是这么放人走的。” 花无凤轻笑:“你以为江湖是什么样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错了……江湖是少数人的,多数人还是无奈与市井之中,摸爬滚打,你我也不例外。” “这不是我想要的江湖。”白书雪红了眼圈,有些委屈。 花无凤摇头笑笑,不做言语。 他抬头看看天空,气清爽朗。扪心自问一句,大红袍真的没有看破他的伪装吗? 究竟是多了个心眼随便派来一个探子跟着,还是想顺藤摸瓜,找出什么…… 新教之人做事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繁琐了?是与不是,杀了再说,宁错杀千万人不肯放过一人。 杀人不眨眼的大红袍何时变得如此仁慈了? 这一日,白云当空,烈日隐退,红袍才上登仙楼,就有飞鸽突来。 端木磊拿下系在飞鸽脚上的信纸,低语道:“这还让不让人好好喝茶了。” 书曰:“近日来多闻天南潜入者,汝当小心。 遇朝廷官人,杀。 遇正道修士,杀。 遇各派卧底,抓。 唯南山四少,不可威胁其性命。 花无凤尤甚! 护法离渊书。” 90.借酒,还酒 来自新教的黑衣探子跟了花无凤两天以后就没了踪影,花无凤琢磨着应该是自己被那人判定为和南山四公子无关的乡巴佬了,所以也就懒得再跟下去了。反正只要大红袍端木磊还在这座城里,就算是南山四公子都齐了也翻不起浪。区区一个天玄修士,何足挂齿? 倒是花无凤有些郁闷,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原本准备着好好喝上一壶酒却半路被人打吐了血。 现在花无凤还是那副穷酸模样,布衣加身,无喜也无悲。 羽化门的几位弟子也换了行头,原本一身的锦衣华服都换做了粗布麻衣,三个女子还好,也没怎么抱怨,倒是这师兄妹里唯一的男人赵炎彬嘟囔个嘴,抱怨不停。 花无凤也不理会这煞风景的人儿,带着几个人又把平川转悠了一圈,行出三百里左右,走到一幽深酒巷里。 巷名借酒巷。 此地,巷深不知几许,酒家不知几多。 花无凤带着一干人走在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收敛了气机,摒去了气场,模样颓然就像个落榜书生。 巷道两侧酒家不停吆喝,可惜却鲜有人问津。 花无凤走近一处向外延伸的酒摊,看到一个青衫老板面前横了一块木板,有字:“客人初来酒巷,可借酒无需还。” 花无凤凑近身子看着面容略带憔悴的老板,后者也回之以一笑,说道:“看看吧,公子,可以先免费尝一杯酒的,不好喝可以不买。” 花无凤驻足不动,打趣道:“只能尝一杯吗?” 老板神色淡然,道:“若是公子还想再喝,可以借。” “借?”花无凤咧咧嘴,诧异道:“这酒还能借?” 老板掀开一坛子酒,缓缓将酒倒入杯中,手法娴熟,滴酒不漏。杯子约有一拳大小,说不得大却也不小,大约灌至五分之四,然后递给花无凤,之后解释道:“借酒巷的规矩,公子要是不介意我唠叨,可以说与公子听。” 花无凤端着酒在鼻子前晃了晃,细嗅一口,轻声道:“愿闻其详。” 老板憨笑,道:“这规矩其实就跟这里的巷名一样,来此地品酒的若是有懂酒人便可赊账,至于要赊到什么时候,我们也不在意,只当是良马遇伯乐,好酒遇豪杰,要还不还都不打紧。不只是我这一家,街上的店家们都是一个样,公子若是能说几句其中的好处便可以喝遍这一条街,当然前提是还没有喝醉。” 花无凤咧嘴一笑,正中下怀。 赵炎彬刚想开口,“你可知这公子是谁?说起饮酒来怕是放眼天下都能排的上号……” 花无凤伸出一手,掩住赵炎彬口无遮拦的嘴,笑道:“无名小卒,平日在村里喝的几口好酒,笑称海量,其实遇上真正的高手也是三杯就倒。” 老板微笑道:“不如公子先来试上一口。” 花无凤点头,道:“好。” 花无凤两手举杯,送酒入喉,而后深吸一口气,爽朗一笑,道:“好酒!” 老板开心一笑,追问:“可否说说好在何处?” 花无凤早知老板会有此一问,也不遮不掩,说出心中看法:“老板给我倒上一杯时,我观此酒色泽晶莹透明,有光泽感,不混浊也无沉淀泛起荡漾于其中,具有极富感染力的琥珀红色,这是其一。” 继续娓娓道来:“其次,我先前将鼻子移近酒杯,闻其酒香,可以说是幽雅而诱人的馥郁芳香。此香不同于白酒的香型,是一种深沉特别的脂香和黄酒特有的酒香的混合。想必这酒应该是十年以上陈年的高档黄酒,哪怕不喝,放一杯在案头,便能让人心旷神怡。” “如此二步前奏,则品尝的欲望陡升。刚才我用嘴轻啜一口,搅动整个舌头,徐徐咽下后美味的感受非纸上所能表达。如此轻啜慢咽,且不豪饮赌胜,三五次下来,适量饮用,没有头晕也无异样,如今便再也不肯放弃这杯中之物。” 语罢,再饮一口,酒杯见底,花无凤笑道:“可否借上一杯酒?” 青衫老板瞅见这一幕,会心微笑,心中甚是满意,也不小气,举起一坛子酒递给花无凤,说道:“今日听公子这一说,我这不曾读过圣贤书的粗人也深有感触,别说是一杯,就算是要赖在我这喝个十年八载也无妨,这坛子酒先给公子送上,不够再来。” 花无凤眯眼一下,心道我要是在你这喝上个十年八年,只怕你这店也得入不敷出,早早关门了。 自嘲道:“我也只是信口说上两句,老板可当不得真。喝个十年八年就免了,不过,这一坛酒我可要收下的。” 老板笑道:“这是自然。” 接着又给花无凤身后一行人也倒上四碗酒,坐下感慨道:“还是你们读书人好啊。” 花无凤摇头道:“这可未必,平日里指点江山,说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貌似什么都会。可是最后看来还不是无能之人,大放厥词?只有这点嘴皮子功夫,纸上谈兵当不得真。老板你看,若是让我这读书人来贩酒,如何?” 老板细思道:“公子说的却只是一方面,读书人里也不尽是那纸上谈兵的赵括之流,如今华旭年间也有不少文武双全的厉害角色。” 花无凤玩味道:“比如?” 老板不假思索,似是早已如此认为,“北有京城钟无悔,南有断城花无凤。此二人公子当是听说过的,不只是这修为厉害,年纪轻轻就跻身高手行列,还有这舞文弄墨的功夫其实也不比拳脚来的差。” 饮酒的五人相视而笑,老板糊里糊涂,却不知自己是在与花无凤说花无凤。 似乎是怕几位公子小姐耻笑自己没几两本事也敢说道这南山两位,老板嗤笑道:“老刘我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这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读成之后,若是有心也可以替咱这老百姓谋谋福利。卖酒的生意还是由我这样的粗人来做的好,公子就适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做一个有本事的儒生。” 花无凤轻声淡笑,点头道:“老板说的是。” 青衫老板被这么一夸,极为开心,沧桑的面容上又多出了几道皱纹,“公子见笑了。” 花无凤眯着眼拎起喝空了的酒坛子,笑嘻嘻道:“那这酒可否再来一壶?” 刘老板一愣,随之大笑,又开启一坛酒道:“公子海量。” 花无凤喝完了酒,坐在桌上小憩一会。 这时候,酒巷里却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平川城都尉墨子裕大摇大摆走进酒巷里,身后跟着一群侍卫佩刀又佩剑,服饰花哨好不惹眼,清冷的借酒巷一下子便喧杂了起来。 花无凤眯着眼看着墨子裕,问老板来人是谁。老板无奈叹气道:“是那通敌都尉墨子裕。” 花无凤的眼睛眯得更紧了,只怕是连沙都容不得。 墨子裕带着侍卫走进了一家距离花无凤不近不远,隔了三间房的酒铺里。 那酒家的老板忽然跪下,嘴里喊着一些花无凤听不懂的方言,样子煞是可怜。 墨子裕看着碍眼,一脚踢开了店老板,后者被这一下踢到了墙上,血流不止,也不知是不是成了残废。 花无凤平静道:“这都尉如何做得?” 刘老板摇了摇头,神色黯然,低声说道:“这人本是城里的卫队队长,上个月新教攻城时他率先叛变,入夜时候大开城门,新教这才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平川,然后以此为突破口不到二十天就打下了川郡。” 花无凤哑然,从前不知居然还有这种轶闻。 老板继续言语,眼中竟有了泪花,“这人从此当上了平川的都尉,掌管半城兵马,不上位还好,不料这墨子裕一上位就暴露了豺狼本性。仗着位高权重,平日里欺男霸女,隔三差五就会来这借酒巷里饮上霸王酒,被挑中的酒家只能自认倒霉。可怜我那侄儿,反驳了两句都尉不懂酒不可借酒,这都尉嘴里说着“放屁,我不仅要借我还要抢。”然后就乱刀砍死了我那侄儿,他那媳妇见自家男人没了,也不管不顾就冲上去就要拼命,结果……结果……唉,就给那墨子裕当场羞辱至死。” 羽化门的几个弟子听得怒不可遏,当下就想拔剑出去找这墨子裕算账。 花无凤淡然道:“却不知川郡还有这种人物,真是有一手。” 白书雪咬着牙齿,愤然道:“姓花的,你出不出手,奸人当道,难道你这所谓的公子就没有一点愤然吗?” 花无凤没有说话,看了看身旁垂头丧气却还安抚几人不要冲动的刘老板,自言自语道:“我光喝酒,不喝茶,便不知这茶到底是何滋味。你们虽然愤怒,却也一样。” 他站起身来,手中花剑在衣袖间若隐若现,走出店铺,背着老板大声道:“老板借我黄酒两壶,我还老板仇人一命,如何?” 好像是亏了,又好像是赚了,老板泪流满面。 91.布衣携黄酒,百步杀罪臣 墨子裕横行霸道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今儿头一回遇到了平日从说书先生嘴里才能听到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只不过花无凤在他的眼里却不是侠士,而是蠢驴。 穷秀才估计是读书读傻了,想扮个侠客也不去找一些好欺负的刁民,居然敢踩到自己头上。看不见这边人多吗?难不成是觉得和书里那千军万马比起来还不够劲,嫌少? 花无凤的声音不大,但却很有穿透力,整条街的人都听清楚了。有点道行的就可以由此而知,这穷秀才是有点实力没那么好惹的。 但是墨子裕可没那道行,他的算法很简单,谁人多谁就厉害。什么修士一剑斩千骑之类的,对不起,他还真没遇见过。 墨子裕自己也习武,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黄玄修士,故而看不出花无凤的厉害。可他既然敢如此横行霸道,也不是没有倚仗的,光说他这十八个侍卫,里头就有两个银玄,剩下的都是地玄修士,如此一支队伍放在平川民间不可谓不厉害。 可惜花无凤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天玄修士。 花无凤出剑之前,习惯性敛着气机,十八个人侍卫修为不够,看不出花无凤的高低,只当这穷秀才是个装模作样的纸老虎。 墨子裕一手拎着那个店老板的衣领,右手紧握成拳,显然还没打够。 这店老板却只是个普通人,哪里经得起一个黄玄修士这般惨无人道的通打,早早便昏了过去,如今也只剩下半口气了。 好在花无凤出现的及时,吸引了墨子裕打人的兴趣,当下眯着眼睛看花无凤,再无动手打这酒家老板的兴趣。 他现在只想打这半路杀出的穷秀才,看他哀嚎求饶的模样,然后秀才愈是求饶,他就愈要痛扁,如此才能彰显他那张嘴动手就能决定他人性命的权力。 好一个怪癖,好一个罪人。 花无凤望着他冷笑,也不着急出手,似乎在等待这墨子裕说出生前遗言。 墨子裕终于开口,他指指自己的脸庞,问道:“你这穷秀才想杀我?” 十八个侍卫接连捧腹大笑,其中一人甚至把一坛子好酒砸碎在花无凤脚边。 花无凤捡起一块碎片,惋惜道:“可惜了一坛好酒。” 墨子裕一把甩开店老板,指着花无凤道:“可惜你个头,没权没势装什么装!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的贱命!” 十八个侍卫同时起身,十八把刀同时出鞘。 忽有碎瓷片飞过。 挟风犀利而至。 咽喉立断,那名扔酒的侍卫颓然倒地。 没来得及说话,便再也说不了话了。 “有什么遗言不妨都说出来听听,”花无凤提剑上前,不紧不慢,“虽然说出来,我也不会帮你们实现。不过偶尔听听你们这些恶人的遗言想来也是件趣事,知道吗,听说地狱里的无常也最喜欢听人生前的遗言了。” 他就好像是无常。 他其实就是无常。 但世人不知。 侍卫们面色惨白,显然是被花无凤的这一手惊人绝技给吓蒙了。 墨子裕性命攸关,最先反应过来,大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老子挡住这魔头!” 侍卫们提刀硬着头皮冲了上去,一时间杀意鼎沸。 花无凤抚了抚腰间的花剑,轻笑一声:“魔头喊人魔头,倒是有趣。我不欺世人,但世人若是欺我,我便只好……” 顿了顿,他忽然抬眼,目光中神采奕奕,一眼便吓住了十七名冲上前来的侍卫。 一字一句硬声道:“赶——尽——杀——绝!” 袖中有一剑出鞘。 一袭布衣浮光掠影,只身杀入乱刀中。 穷秀才距离那十七柄刀仅有一个身位,下一个瞬间刀剑就要相遇。 正是花无凤的穷秀才忽然弯腰躲过乱刀,甩袖挥剑抹过又一名侍卫的咽喉。 更推出一掌,连着另一名侍卫和横档在胸前的弯刀一并拍飞。 一命呜呼,弯刀折断。 一把鲜红如血的剑终于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花无凤人畜无害地对侍卫身后的墨子裕笑了笑。 墨子裕睁大了眼睛,继而惊呼道:“你是花——无——凤!” 说完,转身就跑,连落在桌上的佩剑都忘记去拿。 借酒的刘老板愕然,眼泪越流越多。 几个羽化门的弟子,不管男女皆是眼前一亮,为花无凤先前那一招所折服。 倒是花无凤淡然笑笑,风轻云淡。 剩下的十五名侍卫没有敢轻举妄动,仿佛生怕下一刻就会给这穷秀才夺了性命。 他们不动,花无凤动,花无凤动的比离弦后的飞矢还快。 但见花无凤执剑原地打了个圈,众人只听这穷秀才说了四个字,如道门仙人吐真言,如西天佛陀诵佛音。 “画地为牢!” 花剑忽然散去,飘飘然化作成百上千的绯红桃花瓣,眨眼弥漫长空,包裹了一行十五个侍卫。 “收!” 如仙女散花,如梨花飘雪。 散在空中的花瓣忽然围着侍卫们急速飞驰,肉眼看不清的速度使原来柔嫩的花瓣眨眼化为杀人的利器。 十五个侍卫衣衫尽破,体无完肤。 花香弥漫了借酒巷,鲜血染红了青石板。 巷道里的酒家老板们完完全全被这等仙人般的手法震撼地语无伦次,青山刘老板更是被震撼的无以复加。 居然能见到南山剑士一剑敌十八人,居然能亲眼看见平日里作恶多端的都尉遭到报应。 当真是侠客当道,斩尽天下不平事! 也不知哪家的老人家感慨一声:“真像那骑驴的道远啊。” 花无凤不动声色,瞧着那仓皇逃走的平川都尉墨子裕,呢喃道:“不来这里还真不知道为什么阎王要我杀你。” 花无凤拂袖甩剑,一道剑气萧然而去。 剑招清江八百里,杀人八百米之外。 黄昏中,平川都尉天南的第一罪臣墨子裕一尸两断,分尸于借酒巷路口。 一边面朝借酒巷,一边面朝巷外。 一眨眼后,花剑已不见了踪影。 大仇得报的酒家老板们面面相觑,老泪纵横。 白书雪痴痴望向花无凤,眼里波光微动,柔情似水。整个人就像喝醉了小酒,醉意微醺。 落在赵炎彬眼里,不禁一笑,心想这回师妹是真的喜欢上这倚剑走马,行侠仗义的花无凤了。 平川夏犹胜,哪个少年不侠客?哪个女子不怀春? 花无凤抖抖肩头,拍去一些灰尘,忽然走上前去提住平川罪人墨子裕的半边尸体,拖行在青石板路上写下了十二个大字。 花无凤剑斩天南罪臣墨子裕。 少女看着花无凤有些落寞的背影,眼里更是欢喜。 欢喜反一下就是喜欢。 好一个敢作敢当! 十步杀一人,千里要留名。 走回刘老板的店里,花无凤轻声问道:“还可以再喝一口黄酒?” 青衫老板笑着流泪,平声道:“有何不可!” 语罢,老板转身走入藏酒窖里,摸索了一番后,拎着两壶好酒出现在花无凤的面前。 “拿去,老子藏了二十年的黄酒,全他妈送你了,敢不要老子就当场摔了它们!” 青衫老板一把鼻涕一把泪。 花无凤笑道:“好!我全要了。”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剑气,余下三分啸成诗篇。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似君,谁为不平事。” 念完,花无凤就一溜烟跑了。 白书雪也跟着跑走。 赵炎彬糊里糊涂道:“这是跑什么?” 刘老板大笑道:“公子杀了平川都尉还不跑?” 赵炎彬一拍脑袋,“对哦!” 接着也一溜烟跑出了借酒巷。 笑着目视几人远去的背影后,老板回眸恶狠狠地看着分尸两处的平川都尉墨子裕,然后从柜子底下摸出了一把菜刀…… 花无凤御剑而去,好不潇洒。 第一件事:布衣携黄酒,百步杀罪臣。 完成。 92.说书说花剑 本想着城里喝茶的大红袍会出来找自己麻烦,不说生死,起码对自己来说也会是一场恶战,可出乎花无凤意料的是,这大红袍子压根就没有出现,似乎毫不在意花无凤的去留与生死,更不在意一个可有可无的都尉。 花无凤忽然觉得新教怎么像是在借刀杀人呢。 虽然如此,在这件事上哪怕花无凤提前知晓了新教的阴谋,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一剑斩了墨子裕。 年少不轻狂怎称得上是少年?执剑不除恶怎称得上是剑客? 御剑大摇大摆地离开平川以后,花无凤马不停蹄来到了天府。 这里或许比起有大红袍坐镇的平川城更危险。 但这里有他的两个兄弟,已经被新教盯上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独自一人奔赴天府,告别了羽化门的四名弟子。 原本羽化门的四名弟子还想跟着花无凤一起行动,但是听到花无凤说自己要来天府以后就有些悻悻然。 惟有白书雪依旧坚持跟着花无凤,理由很简单。 她说:“你是我的未婚夫,我怕你沾花惹草。” 花无凤哭笑不得,心里又怎么看不穿白书雪那点小心思,只是若要带上她实在危险,不说保护她,花无凤自己都不能确定在天府里头他有没有自保之力。 于是便和白书雪好说歹说,立下毒誓不勾搭妹子,后者才同意放行。 花无凤心想:你这还没过门呢,这要是让你过了门还得了? 黄昏日下,花无凤挥挥手告别少女,一人一剑闯天府。 来到天府已是翌日中午。 花无凤一身布衣行头,放在别处再普通不过,但在这繁华堪比京城的天府却显得格格不入,十分引入注目。 索性买下一套崭新的衣裳换上。 说这人靠衣装还真是有理,花无凤换衣服之前衣店里的老板娘还眯着眼睛看花无凤,直言不讳问道:“你有钱吗?” 花无凤笑着摸出了一块金币,交到老板娘手里。 后者眉开眼笑,一口一个“大爷”的叫着花无凤。 待到花无凤换完衣裳之后,店里的女侍们俱是眼前一亮,面似春水,含苞待放。 花无凤要来一块半身镜,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白衣华服,天蓝腰带,干净利落。惟有这几天没洗过的头发显得有些邋遢,这时候花无凤才想起青鱼的好处,心里叹道要是大丫鬟青鱼在身边就好了。 想起花无凤风尘仆仆的模样,老板娘笑着问道:“客官可是赶着要去那天行拍卖行参加拍卖会去?” 花无凤心中思量了一番,眯着眼含笑道:“是想去碰碰运气,不知道这次拍卖会都有哪些好货?” 老板娘一挥手,疑惑道:“公子来之前没看看那天性拍卖会的宣传单吗?” 花无凤随口道:“来得太急,还没来得及看。” 老板娘点头“哦哦”了两下,就开始向花无凤细说了几样本次拍卖会压轴的拍卖品。 并没有听到自己所需之物的花无凤难免有些遗憾,但依旧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告辞了老板娘之后,花无凤一路晃悠,来到了距离拍卖行不远的一家客栈里。 “小二,青鱼一条,黄酒两壶。” 女子到哪都忘不了情郎,就像酒鬼到哪都忘不了酒。 花无凤坐在酒桌旁,悠闲吃鱼,悠闲喝酒。偶然抬头,冷不丁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儿,循着视线看去,是个姿容姣好,身子偏瘦的小姐姐。 女子怯生生递出一张纤薄招子,招子上粗略写着几句话。 这类招子多数是某些说书先生用来招徕生意的手法,形式相当于拍卖会发传单,只不过一个排场大一个排场小的问题。 但凡这说书人说书,管你什么帝王辛秘,还是女子痴情的故事都能说的绘声绘色,半真半假难说,三分真七分假是绝对有的。 说书的先生知道多数人们喜欢听谎话,就把这真话假话混起来说,不是亲身经历之人也分辨不了真假,喝酒的客人们也听的开心。 花无凤本就是喜欢喝酒听故事的少年公子哥,如此机会又岂会错过? 接过少女手上的招子,低头一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给吓了一跳,抹抹眼睛又看了几遍,更是一惊又一惊。 这说书人什么来头,竟然敢在新教执掌的天府酒楼里说花家神子一剑除奸臣的故事! 花无凤苦笑着摇了摇头,抬头正想问问那消瘦女子的来历,却发现人家已经离开。环视一周后,花无凤就找到了那还在忙着发招子的小姑娘。 等到小姑娘发完手上的招子以后,花无凤才拎起桌上的黄酒,远远的跟着少女走入了酒楼的大厅里。 有一年迈老者手持一竹板,坐在大厅空出的中心位置。 花无凤找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远远地看着老人家,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倒是自己的目光被说书的老人家给发现了,后者投来一个平淡的目光,点头一笑。 花无凤也回之以一笑。 少女走近老人家身边,低声耳语几句,就看到老人家点点头,端起一碗茶水小饮两口,润了润嗓子。 老人家一拍桌案,示意众人安静。 一时间喧杂声如灰飞烟灭。 “老头儿今日不说帝王家事,也不说那边关战事,就想说一说前几日出现在平川城一剑斩都尉的南山公子花无凤。” 说书人顿声,少女抚琴,清脆声如流水娟娟。 老头儿喝干一碗茶水,给自己倒上一晚黄酒,然后打着竹板,朗声笑道:“笑谁年少太轻狂?叹谁富贵不知足?纨绔借予世人看,沾花捻草亦非真。” 声停,一改面色,又道:“深巷浅出人不知,布衣黄酒斩平川。四面笙歌连角起,天涯骄子狂歌行。” 琴声淅淅沥沥,宛如春夜细雨纷纷。 坐在清冷处的花无凤会心一笑,畅饮一坛黄酒,低声叫来小二给说书人送去一坛好酒。 细听这老人故事,噱头虽然不错,但终究还是道听途说,其中真假较之真相还是有着不小差别。 比如这杀人的理由,可不仅仅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人仗义除恶扬善那么简单,其中最重要的一层是,这杀人的事是十方炼狱里的阎罗王给安排的三个任务之一。 尽管如此,喝茶喝酒的听客们依然听的津津有味,也亏了这说书先生生的一口伶牙俐齿,硬是把这故事讲得出神入化。 老人家在小姑娘琴声营造起的激烈气氛里愈讲愈深刻,愈讲愈引人入胜。 说得那驭剑化飞花的年轻剑客如何了得,只身在十八把铁刀铁剑下杀了几个来来回回,其中何如凶险讲得当事人花无凤都替自己捏起了一把汗。 故事讲到花无凤一剑刺出,剑气延伸八百米,喝得一声:“剑去清江八百里!”狗仗人势的平川都尉墨子裕一尸两断,年轻侠客想了想觉得不过瘾,又倒提着墨子裕的半边尸体在地上写下十二个大字。 此时白发老人儿故意停歇,客人们知道这是要收钱了,来此处喝酒听书的大多是些富裕人家,随手丢了些钱币到小姑娘手里捧着的陶瓷白碗里头,落碗清脆,余音绕耳。 老人家不再卖关子,端起花无凤叫人送来的黄酒大口干下,喘出一口粗气,面色通红,接着朗声道:“你们可知那十二个大字写了什么?” 听客们纷纷猜测,老人家笑着摇了摇头,竹板拍桌,大声豪气道:“花无凤剑斩天南罪臣墨子裕!” 酒楼里的听客先是一静,继而一惊,再而一笑。 “好!”有人猛拍桌子喝彩道。 花无凤伸手陶陶腰包。 有几两碎银自袖中飞出,掉入说书人的大白碗里。 渐渐说至尾声,花无凤借酒还人头,店老板提刀碎人尸。 满座酒楼惊不觉,梦不醒。 声停可闻少年拂袖走。 忽有弹指琴声,声声斩弱水。 93.拍卖会 天行拍卖行是天府城里最大的拍卖场,能够出席拍卖的人无一不是城里城外的豪门名流。 但凡有名的地方都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规矩,就像平川城的登仙楼进门要交一锭黄金一样,天行拍卖行也有着一套规矩,而且比起这登仙楼是只多不少。 没办法,有名的地方就像有名的人一样,名头越大排场越大。 这其中的第一条就是入场费,可别以为只是交一两锭黄金那么简单,想进天行拍卖会买东西可麻烦着呢。 身份地位权势金钱,缺一不可。 但花无凤可没办法说出自己的身份,要是真说出来了只怕一炷香时间里就会有高手出来端走他的脑袋了。他也没办法伪造一个身份,因为他无法证明,只装一个平民的话可是没有资格入场的。 阎罗王交代自己要在一个月里完成三件事,这第一件已经搞定了,第二件还尚未开始。 找到琉璃锁子甲带回十方炼狱。 而眼下,琉璃锁子甲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就应该是这天行拍卖行。虽然并没有从老板娘的口中得知琉璃锁子甲的下落,但花无凤觉得可能是琉璃锁子甲比起压轴的几样东西差上一截,因而不够出名。 传说这琉璃锁子甲本是前朝楚王妃成仙以后所留,配合阴阳还魂珠一起使用甚至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只是这阴阳还魂珠两千年来就没有出现过,世人也不知其存在是真是假,倒是这琉璃锁子甲辗转多人之手,可惜比起同为灵器的其他护甲防御力要差了不少,实在用处不大,所以如今也就显得不怎么珍贵。 花无凤不知道阎罗王要这东西干嘛,但既然任务有要求那他就只好去执行。 只是这拍卖会的大门……该怎么进去呢? 花无凤没来过这里,这是第一次,难免有些忐忑。走近大门,入目的都是富丽堂皇的内设和雕花的门窗。 招呼来一个伙计,就问道:“想来买些东西,这拍卖行不知道怎么入场?” 那伙计眯着一双小眼睛,目光深邃仿佛看过了世间百样人,年纪约莫已过花甲,打量了花无凤一下,见其穿着还算整齐,说不得多么尊贵,但心里深知深藏不露的道理,也没有轻视花无凤,平淡道:“公子可有名牌或者请柬之类的?” 花无凤摇摇头。 老伙计继续问道:“公子来自何方?” 花无凤信口胡说道:“平川。” “听这口音不像啊……”老伙计纳闷道,“我们这里实行的都是实名制拍卖,公子若不是富商豪门一类的怕是难进此门。” 花无凤皱着眉头不语,身份自然是有,也够高贵,可是……不能说啊! 老伙计又问道:“可有人推荐?” 花无凤刚想信口雌黄,却见从老伙计背后走出来一名气质不凡的女子,那女子望见花无凤后,一瞬间,脸色就变了。 花无凤暗道糟糕,以为是有人认出自己来了,刚想转身走人却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背着一把比自己还高的大砍刀,刀锋上刻字:青龙斩鬼刀。 那女子立刻走上前去,面带笑容,道:“五爷,有看上的东西?”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花无凤,停下了脚步,忽然笑了笑。 花无凤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被称作五爷的男人忽然望着老伙计说道:“这位公子是我远道而来的朋友,至于身份实在不好透露,孙二叔就卖我个面子让他入场吧。” 老伙计孙二叔面露难色,这时候五爷又补充道:“不然小姐那边我可交代不过去。” 孙二叔和锦袍女子脸色一变,心中惊奇,这看似普普通通的小伙子居然能和小姐扯上关系。 花无凤也有些晕乎,小姐是谁?和自己什么关系?这五爷又为什么要帮自己? 老伙计让开道路,俯身道:“五爷、公子,里边请。” 五爷拍拍花无凤的肩膀,微笑道:“走吧,公子。” 花无凤回神,虽然不知这人为何要帮自己,但事到如今也只好顺了这个情。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走出一段距离以后,花无凤迫不及待道。 五爷拍拍花无凤的肩膀,笑道:“花公子叫我柳擎苍就好。” 花无凤脸色一变,问道:“你认得我?” 柳擎苍示意花无凤不要紧张,平静道:“一剑杀奸臣,百步留其名。南山花无凤谁人不识?” 花无凤不语,心却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柳擎苍又道:“神子不必紧张,擎苍只是受人所托,来此帮助公子。” 受人所托?花无凤心想还有谁知道自己来到了天府?难道这柳擎苍也是十方炼狱给安排的人手? 花无凤试探道:“可是那小姐?” 柳擎苍一怔,随即笑着摇摇头,道:“那只是我在情急之下的说法罢了,不然可没办法这么轻松就带神子进来,至于那小姐就是这天行拍卖行的幕后主人,与花神子并不认识。” 花无凤微微点头,不知当不当相信。 柳擎苍从袖中摸出一块名牌,交给花无凤,道:“这是我的名牌,神子若是不嫌弃可以用这块牌子去参加拍卖会。” “那你呢?” “我对这拍卖会兴趣不大,这次过来本就是为了看一眼花神子现状如何,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花无凤拱拱手,道:“多谢。” 柳擎苍抱拳笑道:“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接着那被唤作孙二叔老伙计又来请花无凤,把他带到了二楼正对拍卖台的一处贵宾间里。 说是房间其实也就是一排比较宽敞的楼道里加了几道屏风,把客人隔开而已。 如今这拍卖台已经被清空,只剩下一个约有男子半身高的柜台茕茕独立。 年轻貌美的侍女送来一张拍卖单,花无凤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终于在中间的位置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琉璃锁子甲。 起拍10000晶币,花无凤心中暗自鄙夷道:尼玛,不是说这玩意不值钱吗? 索性直接看看最后压轴的东西究竟有多贵。 霜狼灵宠,200000。 惊鸪霸王枪,220000。 洛神甲,500000. 这么一比,似乎还真是不值钱哦。 嗑着瓜子消遣了一会后,拍卖会终于开始。 那锦袍女子走上前台,步子优雅而妩媚。 花无凤问道:“这女人是谁?” 侍女恭敬回答:“是我们天行拍卖行的二掌柜,平日的生意都是她来经营,包括这拍卖会也是由她主持。” 花无凤点点头,心想这女子果真不是花瓶,本事不赖。 两个大汉从后台抬出第一件拍卖品。 那气质不凡的女子放声道:“这是本次拍卖的第一件拍卖品,先给大家热热手,碧月洗星刀,大刀客龚林宇生前遗物,起拍价5000晶币。” 最后第一件拍卖品以9000晶币被一楼大厅的富商买下。 花无凤大概估计了一下琉璃锁子甲最后的成交价,然后数了数自己身上的晶币,当下就打定主意除琉璃锁子甲之外不买别的。 偶尔瞥见几眼心中有所向往的拍卖品花无凤也只好忍着,这时候若是有移动金库林无戒在就好了。 说到林无戒,花无凤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下落,也不知这只猪头从蜀道里出来了没有。 时间如流水,很快就轮到了琉璃锁子甲的登场。 花无凤精神抖擞,心想总算是到正菜了。 94.坐高台 琉璃锁子甲比起普通内甲,更像是一件连衣裙,是一件用琉璃石一片一片拼接而成的衣服。 花无凤觉得这玩意儿看起来更像是给死人穿的衣服。 他眯着双眼打量着台下摆好的琉璃锁子甲,蠢蠢欲动。 忽然紧张的气氛让他心跳加快了一些,到底是年轻人,按捺不住。 伸出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已经准备好了举牌加价。 只等锦袍女子说话。 她终于开口:“下面这件就是大楚时期赫赫有名的琉璃锁子甲,其用处想必大家早已听得耳朵起茧了,小女子也就不唠叨了,起拍价20000晶币。” 有人举牌,22000。 花无凤不动声色。 有人举牌,25000。 花无凤不动声色。 二楼有人出价30000。 花无凤皱着眉头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无人举牌。 台上的女子开始倒数。 花无凤终于举牌,50000晶币。 但闻一楼大厅里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是给花无凤的手笔震惊了。 那在贵宾房里喊价的豪门小少爷约莫只是随口喊一句,买不到也不觉可惜,转而大笑几声,道:“兄台好大的手笔。” 花无凤淡笑一声,没有接过噱头。 交易完成之后,另有一名侍女送来一盏茶,安溪铁观音。 花无凤略带吃惊,先前他可是看过一眼价目表的,这茶虽然说不上最好,但是价格绝对不菲。多少来着?对了,好像是700一碗,这都够自己在登仙楼吃几个来回了。 侍女走到花无凤身边,将茶水递给一直呆在花无凤身边的另一名侍女,后者把茶端给花无凤,轻声道:“公子这是大掌柜送您的茶。” “大掌柜……”花无凤皱了皱眉,心想这人又是谁?怎么老想着和自己攀关系?难道这人皮面具也挡不住哥天生不凡的气质? 侍女刚要将茶水从茶壶倒进茶杯里,却忽然被花无凤伸手阻止了。 “姑娘放手罢,我自己来。”花无凤平淡道,然后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玉瓷青花杯,正是他那随身携带的饮酒杯子。 人在江湖飘还是多留一点心眼的好,平白无故的送茶,未必有什么好事。 花无凤缓缓将茶水倒入他这有着遇毒变色功效的杯子里,瞥了一眼杯子,发现没什么异样,也就放心喝下了。 杯中茶水汤色橙黄明亮,细嗅一番香气突出清高,馥郁悠长,茶水入口,滋味醇厚,醇而带爽,厚而不涩。 是壶好茶。 花无凤转头对正想告退的侍女说道:“替我谢过你那大掌柜。” 侍女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留意了几下拍卖品的最终成交价,花无凤发现多数拍卖品最终都是以两倍于起拍价的价格卖了出去,算起来也实在是够高的了。这也多亏了天行拍卖行起拍价定的好,不会过高,但也不低,正对有钱人的胃口,这才能利益最大化。 做生意也是门学问。 只是这压轴的三件宝贝却格外抢手,霜狼最后以六十万落入了先前喊价琉璃锁子甲的那位公子哥手里,看来这才是他本次与会的目的。惊鸪霸王枪同样以六十万落入一位贵宾手里。 倒是这最后一件洛神甲,迟迟没有结束拍卖。五十万的底价如今翻了近三倍,炒到了一百三十万。 花无凤虽然知晓这洛神甲的厉害,但是也没有想到可以抬价到这种程度,而且看众人的气势不抬到两三百万是不肯罢休的了,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若是有林无戒在倒是可以喊上一喊。 传闻这洛神甲是洛神仙女成仙后以精血所凝练的内甲,其防御力相当于道玄修士的护体罡气,便是道玄的修士想要打破也要费上不少功夫,若是同级相争,费上这么多时间的话,怕是已经命殒了,可惜这甲子是专门为女子量身订做的,男人们穿不得。 既然没有穿上的可能,花无凤对这洛神甲也就不抱什么念想,说送礼的话他确实有这想法,以后再见面时送给离霜也是不错的,只是……林无戒不在,事情可不好办,索性断了念想,好好看着别人喊价就是。 转眼间,价格已经提到了两百二十万,花无凤摸摸腰包心想这就算把自己买了也不值这个价啊。 他忽然间有了一个想法,瞄了一眼花剑,心中思量到花剑若是放上台面会不会有这个价。 “三百万晶币!再高吴某人不要便是。”有一沉着声音自花无凤斜对角传出。 花无凤砸吧砸吧嘴,心想这人还真是舍得,给媳妇穿?给妈穿都未必有这么大手笔吧。 忽然花无凤脑子又闪过了个念头,给女儿穿倒是舍得。 “四百万!我要做高台。” 有一熟悉声音自楼下传出,有一熟悉人影自席位站起。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瞬间炸开了锅,整个场面先是小小的骚动,继而转为一片哗然,所有人把目光投向楼下这喊着做高台的公子哥,要知道这高台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坐的。 花无凤头回来这拍卖行,不知道什么是做高台,转头望向侍女,问道:“小姐姐,可知道这坐高台是什么意思?” 侍女望着那人背影冷笑,解释道:“所谓做高台其实就是像拍卖行借钱,事后七天内三倍奉还,还不起就要留下一双手或是一双脚。” 侍女说完这话,花无凤就打了个激灵,立即明白了意思。忽然想起曾经嗜好赌博的林无戒曾经给自己说过某些拍卖行做高台的规矩。 所谓拍卖会里坐高台,好像就是包场子的意思,坐台的庄家坐在包厢最右边,等这拍卖一开始,前边的人轮番喊价,无论最后抬到多少,庄家都要加上一笔钱,相当于无论别人怎么玩,这东西庄家都要定了。 这一般是名门望族用来泡妞的手法,花无凤在青楼里头也曾经和林无戒玩过,不过那个时候花无凤可没有个概念。 坐台是不限制人数的,一般来说只有在双方或者多方势均力敌且对某一样东西势在必得的时候才会用上这一套规矩,几个人一起坐台还好,但若是只有一个人坐台可就遭殃了,一坐上你就得牢牢的呆着,一直扛到结束为止,谁也不清楚最后会加到什么价,何况还得三倍还钱,可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起的。而剩下的人,唯一能买下这拍卖品的机会就是玩爆这坐庄的人,拼命加价,加到这坐庄的人无法承担。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东西就会归最后出价的人所有,而做高台借钱的人就得与之相应的付出某种代价,有钱还钱,没钱留肾,大致就是这意思。 幕后掌柜的必须让客人们知道这东西可不是游戏,所有坐高台的人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而现在在人们的眼里,这楼下一个连上楼资格都没有的公子哥居然敢坐高台!这不是疯了还是什么?故而就连侍女也在冷笑着看好戏。 好在这坐高台也有坐高台的规矩,你若漫天要价,这世上又有谁担得起? 买卖讲究一个合理,东西只有在某个区间价格里成交换来那才叫值得。若是随随便便一个东西就抬到天价,好比一杯白开水,你说它对身体有好处,就把它加价到三五个亿,那还有谁受得起?可不是在瞎扯犊子吗? 同样的,你若是把某样东西价格抬得过高,真的玩爆了人家坐庄的,那等于你就要花钱买下这东西,万一你发现钱不够……那被玩爆的可就是你自己了。 除此之外,拍卖行要价也会有一个限度,寻常拍卖会封顶价在每次抬低价的五倍左右,天行拍卖行算是拍卖行里比较出名的,这限度也较之普通拍卖行来的高一些,但也只有十倍。所以每次坐台一般都是在庄家极端肉痛,但是还受得了的情况下收尾。 花无凤脑海里无数念头闪过,思考着这公子哥要是钱不够了该怎么办,这时候喊坐庄的公子哥终于走到了包厢右边,花无凤趁机一看,瞬间心底一沉。 两个公子哥正是花无凤的好哥们,钟无悔和南宫无情。 这下玩大发了,哥哥们! 。 95.兄弟会面 不用想,这叫着坐庄的肯定是钟无悔,至于南宫无情肯定二话不说自愿做了帮凶。花无凤咬牙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单手扶额想着如何才能帮助他们顺利脱身。 可钟无悔和南宫无情压根就没有脱身逃走的打算,他们已经下定注意了,不买到洛神甲誓不罢休。 按理说南宫无情如此理智的一个人应该会阻止钟无悔才对呀,怎么事到如今还帮起忙来了呢? 花无凤实在想不通,索性也懒得再想,等事情结束直接去问个明白来的更方便。 这时候侍女已经把琉璃锁子甲送到了花无凤的房间,花无凤笑着接过东西,跟侍女点了个头,道:“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再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就此结束这趟,也好给姑娘你多点休息的时间。” 侍女红着双颊,腼腆点头,“多谢公子关心。” “嗯。”花无凤飘然而走。 “四百五十万!”二楼某处贵宾间里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许久不见有人坐高台了,这不好好玩一玩可不行。 “五百万!”钟无悔大喊。 “五百万你个头!”花无凤忽然走进两人的包厢里头,对着钟无悔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钟无悔讪讪转头,看着一张陌生的脸,有些不确定道:“凤哥儿?” 花无凤给了个白眼,拎来一张凳子,先行坐下,知道钟无悔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也就没有回答,温声打趣道:“买着洛神甲是想送给哪家的姑娘啊?文雪公主?你也是舍得,高台都坐上了。” 谁知钟无悔却忽然摆摆手,把目光挑向了南宫无情,调笑道:“要这东西的人可不是我。” 花无凤也将头撇过去,只看到南宫无情已经闭上了双眼,花无凤笑道:“故作镇定。” 然后又提醒道:“先说了哦,林无戒这家伙不在,我们身上的资金可不够还坐高台这笔帐的。” 钟无悔抿嘴一笑,说道:“压根就没打算还好吧。” 花无凤闻言,眯着眼打量着钟无悔,拍拍后者的肩膀,乐道:“好小子,有我当年一半的风采。” 钟无悔啐了一声:“切。” 笑吟吟地望着南宫无情,花无凤又问道:“四小子脑袋开窍了?” 南宫无情把头转到一边。 “呦呦呦,还害羞了。”花无凤得势不饶人,“当年你三个哥哥们给你介绍那么多女子,大家闺秀也罢,小家碧玉也罢,哪个不是沉鱼落雁之姿?怎地就没见你瞧上眼过?” 花无凤把手搭在南宫无情的肩头,继续道:“跟哥哥说说,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本事?把你这木头的心也给勾走了。” 南宫无情罕见地羞涩一笑,道:“就是……上次回来前遇到的姑娘。” 花无凤不依不饶,道:“上次是哪次啊?” 南宫无情只好细细解说:“就是回南山前的那一次,二月份的时候遇到的姑娘。” 花无凤忽然皱起了眉头,看着南宫无情脸上的面具问道:“你脸上这伤就是为那姑娘受的?” 南宫无情痴笑道:“也不算是。” 期间钟无悔又喊了一次价,抬到了六百万。 满上一壶好酒,花无凤边闻边说:“哪家的姑娘?” 四小子南宫无情怯生生道:“南阳王府的小郡主。” 花无凤瞪大了眼,惊道:“长孙灵秀!” 南宫无情难为情地摸摸脑袋,讪讪道:“应该是吧。” 这会儿,花无凤和钟无悔都不怀好意地看着南宫无情,奸笑着一张脸。 根本不存在还钱的压力,钟无悔要价时就没犹豫过,这倒是让在场的不少人都刮目相看,看样子这一楼大厅里还真是走出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公子来。 花无凤当然不会去戳穿他,静静看他喊价,悄悄运起一身玄力,以防等会意外突发。 钟无悔回头看向花无凤,推搡两下胳臂,夸赞道:“行啊,凤哥儿,这才几天不见就飞天玄去了。” 花无凤喝了一口酒香满室的黄藤酒,对身边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无赖公子哥钟无悔低声道:“你要是运气和我一样不好,也能升到这境界。” 打小一起长的师弟们自然能听明白花无凤话里头的玄机,心下也明白了花无凤这次蜀道之行有多艰险,怕是比起自己来只强不弱。 说完以后,花无凤打了响指招呼侍女进来添酒,从女子手上接过小酒以后,笑眯眯道:“这小姐姐好像在哪见过。” 钟无悔不留情面,一句话戳穿道:“行了吧你,只要是漂亮的女子你都见过。” 花无凤豪迈一笑,也不掩饰对侍女的欣赏,道:“若是我身无琐事,赎你回去做个丫鬟也好。” 侍女娇羞一笑,道:“翠儿不卖身的。” 房中三人齐声而笑。 几杯酒过后,拍卖会终于结束,有大家风范的女子天行拍卖行二掌柜齐若兰笑着将洛神甲交给钟无悔,轻声道:“东西,给你们了,不知道这钱,何时才能到手?” 身露贵族风范的公子哥钟无悔笑道:“这个小姐姐只管放心,七天之内自会有人送来。倒是弟弟这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说来听听,兴许小姐姐我还真不会拒绝。”齐若兰捻指笑道。 钟无悔接过洛神甲,轻抚几下,问道:“不知小姐姐怎么称呼?” 齐若兰还当是什么,感情只是这贵族公子哥看上了自己,想要问个名字,秉着你若是能泡我,我就跟定你的想法,齐若兰说道:“小女子齐若兰,尚未婚嫁。” 最后四个字咬的特别重。 “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钟无悔脱口而出,“南宫无情。” 其身后的两个公子哥瞬间变了脸色,心里咒骂到有你这么自爆身份的? 好在齐若兰显然不太相信,“公子说笑了,我听闻南宫无情前段时间在归山途中毁去了容貌,公子这张脸尚是完好无损,又怎么可能是南宫公子呢?依我看,您身后这位公子还有些可能。” 钟无悔笑着接过噱头,道:“若兰小姐好眼力,我确实不是南宫无情,不过我身后这位也不是。” 齐若兰微微一笑,道:“想来也是如此,不知公子究竟是哪家的大少爷呢?拍卖行里有个规矩,需要留下每一个坐高台客人的身份记录,公子若是不说,若兰可不好办。” 脸戴人皮面具的钟无悔刚想信口胡纠一个身份,这时候却突然有人闯了进来,引起一阵骚动。 “他叫钟无悔,南山钟无悔。另外一个戴面具的身份刚才你已经猜对了。” 一道粗犷的声音传入耳中。 在场众人俱是面色一变,好个胆大包天南山公子! 花无凤微微左侧一步,摊开双手道:“我不认识他们,只是蹭了一口酒。” 齐若兰皱着眉头看去,不知当不当相信。 花无凤真挚道:“真的阿,不信你问……” 有迷雾自其袖中爆出。 “还愣着干嘛!跑啊。”花无凤大叫一声,已经率先逃走。 迷雾散去,三个人已经掠身来到了门口。 96.大闹天府 可就在这个时候,花无凤却忽然感觉到了有一个人影急速掠来,他刚想转身,那个人却已经单手抓住了花无凤的右手。 来者正是一语道破钟无悔身份的豪迈大汉! 下一刻,花无凤就感觉到自己失去了立足点,全身失重被甩向了高空。 顺应大汉甩人的力气,花无凤在空中倒翻出一个轨迹,稳稳的踩在了二楼的栏杆上,接着双脚用力一蹬,沿着来时的轨迹掠了回去,气若波涛,势若雷霆。 同为天玄境界的大汉显然有些吃惊于花无凤的随机应变,刚想出手抓住剩下的两人,此刻却被逼的只好收手应对花无凤的攻击。 轰! 花无凤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大汉的手肘上,后者吃痛的变了脸色。 六重神体的花无凤居然一拳轰碎了大汉的手肘!虽然早有听闻花无凤神体强悍,但饶是大汉小心翼翼地应对也吃了大亏。 痛归痛,下巴长着一撮络腮胡的大汉当机立断,剩下的一只左手抽出绑在腰际右侧的短刀,挥手就是一记顺劈。 花无凤蹲身避开,本着不打白不打的原则,一记扫堂腿将大汉掠倒在地。 接着一脚踹出,将大汉送回了原位。 而这两人之间的过招只不过用了三息的时间。 当真是来得猛,败得惨。 拍卖场里的众人骇然,特别是原先坐在二楼贵宾间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开玩笑!天府有谁不认识这个被花无凤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大汉? 正是半个月之前领头打天府的新教先锋官,赵张林。当日在战场上一力降十会的大主教今日居然像只小鸡一样溃败在一个年轻人的手里,如何不叫人惊讶? 只有场子里真正的高手才会明白花无凤是如何做到的,赵张林最擅长的就是肉搏,平日里仗着一副彪悍的身子骨叱咤风云,可今日却偏偏遇上了身体比他更强悍的花无凤,唯一的优势都变成了弱势,这架还怎么打?若是能换另一个天玄修士来对战花无凤说不定还有几分赢的可能。 花无凤瞥了瞥场子里头的人,吁了一口气,道:“还有人要动手吗?没有我就先撤了。” “休得猖狂!”厉喝声自花无凤头顶传来。 有一袭红袍飘然而至。 有一掌手印自天而降。 花无凤淡然一笑,花剑自其腰间出鞘。 接着又有两柄南山名剑飞出,共花剑一齐破了那红衣主教的手印。 三把飞剑刺穿手印以后,气势不减反增,冲天而去,挑飞那人的身子。 一袭猎猎红袍霎时间成了碎布衫。 被三把剑缠身的红衣主教连连怒喝,双手不断结印朝着飞剑打去,可就是破不了三把剑的攻势,样子好不狼狈。 天行拍卖行的二掌柜齐若兰见势不妙,当即甩出一十六根透骨针,密如满天滴雨,快如离弦飞矢。 忽有四柄飞刀飞旋而至,与那透骨针针锋相对。 无定飞环飞刀对透骨针。 南宫无情对齐若兰。 银玄对天玄。 四柄飞刀打落一十三根透骨针,还剩三根直射而来。 钟无悔弹指有三,三道玄气打落余下三根透骨针。 花无凤夺步而至,一掌对上了齐若兰的手掌。两人内力旗鼓相当,但这女子终究不擅长肉搏,才撞上花无凤的手就吃疼的怪叫一声,面色涨得通红,纤纤玉手上青筋暴起。 抓住机会扯住三把飞剑的红衣主教趁机翻转手掌,如同乾坤颠倒,闲庭流云花剑只得在其手掌上方一尺处停下,继而飞速旋转,暂时逃脱不得,更谈不上继续纠缠红衣主教了。 这费劲功夫的红衣大主教上身衣衫尽碎,化成千丝万缕漂游在空气中。 红衣主教双手再结印,肆虐的飞剑骤然停止旋转,多次结印以后红衣主教发现自己打不碎这三把剑,只得一掌震飞。 正在与妖娆女子比拼内力的花无凤见势不妙,变掌为揉,一把擒住女子的白玉纤手,好不怜香惜玉地将其往膝上撞去。 齐若兰心知别无他法,只好甩手挣脱了花无凤的控制,然后掠身后退,却不知这一退就正中了花无凤的算盘,少年神子一脚踹出,那美艳女子就倒飞撞倒了拍卖台上的小柜台。 花无凤再伸手,呼一声:“剑来!” 花剑倏然而至。 那刚刚摆脱了飞剑的红衣主教眯着眼细细打量着三个御剑少年,淡然道:“三位公子本身具鼎异天赋,是与我等表面上被称作惊才艳艳的武夫大不相同绝世难见的天赋,为何不肯呆在那被世人看作圣地的南山好好修行,神功大成之后再负剑下山?若是如此,即使比不上当今世上的那几位榜甲,纵横这世间,来去也当自如。偏偏却要剑走偏锋,以身试险,以身试剑!天人气运又能经得起几次挥霍?当真是不知珍惜,既然公子如此不惜命,林某人也只好将你们的命留下省的三位再拿出去叫世人操心!” 最后“操心”两字,红衣主教用狮子吼咆哮而出,声若天龙齐啸,震颤九州。 花无凤冷笑连连,运气一口真气,同样大声喝道:“放你妈的狗屁!” 一个“屁”字震得在场众人耳朵出血,俯身打滚。 南宫无情飘然掠身而走,一剑斩破了封闭的大门,那金玉其外的大门在流云剑下竟像根腐朽的木头一般,倏然而断。 可这时候,门外却出现了一个人,白衣猎猎,与南宫无情一身漆黑的服饰形成鲜明对比,仿佛这两人生来就注定相逢必有一战。 他的手里提着一柄枪。 枪名霜降。 世人只知惊蛰却不知霜降。 就像世人大都知道枪圣离渊,却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名为徐梓良的徒弟。 这个徒弟从拜师那天就只有一个梦想。 让手里的霜降比师傅手里的惊蛰更锋利。 这之前,他当然要拿很多人试枪,尤其是天才,更需有有几个像南山四公子这样举世闻名的武道奇才。 南宫无情不动,徐梓良也不动。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小眼对小眼。 花无凤眼角斜视了一下,发现这挡道的只是个银玄修士,想来在这银玄境界里也再难找到比南宫无情更厉害的角色了,而且对方看起来也是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年轻人,当下也不再管那边的战局,专心应对眼前两位天玄高手。 钟无悔则负责清理周围的几个不自量力,妄图越级挑战三人的低阶修士。 这时候赤凤的声音忽然响起:“花小子,速战速决,我感觉到这里有高手存在,只怕不会弱于柳生七贺那等道玄修士,如今你没有当初我的那股玄力加持,定不是其对手。” 花无凤低吟道:“你当我不想呀,只是这两人好歹也是和我一个境界的,哪有那么简单摆脱的道理?” “用那一招!”赤凤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坚决。 花无凤眼前一亮,也懒得拖泥带水继续废话,当下双手合十,运起一身玄力。 惊天动地的气势骤然而起,赤凤的身影模糊出现在其背后。 继而洒然笑道:“听闻新教大红袍可以一巴掌呼死一个天玄,花无凤不才自认做不到这一点,但是一巴掌拍飞二位应当还是做得到的。若是二位还是铁着心不惜拼上性命也要拦一拦我,那我也别无他法。修的这一招不过是几天前的事,威力也控制不好,若是轰没了这天行楼,还望在场的诸位见谅。” 语罢声停,气若春雷撼山林。 花无凤一身火红恰如祝融再生,赤凤厉鸣一声,一声摧倒眼前天玄之下的所有人。 早已跃动于长空的花剑露出峥嵘面目,一身锋利的气机撕破了两人的护体罡气。 一剑一人恰如引弓射箭的力士。 一剑一凤呼啸而去。 两个天玄境界的男女顾不得模样狼不狼狈,当下拍拍屁股逃走,只是这座天行楼和楼里的其他人怕是逃不走咯。 “大胆花无凤,岂容你在天行楼里放肆!” 一道震人心魄的声音破空而至,初闻其声,就连花无凤的心神也颤抖了一下。 不多做思量,花无凤双掌捏拳,一身火焰的赤凤叫嚣而去。 如一杆红枪破空去。 古书曾记,赤凤翔空,声震九霄而气撼南海,其势如奔雷,无法无天。 这本是赤凤渡劫飞仙时的手段,如今却被用来迎击一个圣玄境界的仙人。 可这天底下仙人有哪个是好惹的?谁不是引领过一个时代的风骚骄子,谁没有压箱底震撼世人的手段? 有两道天雷自仙人白斩风袖中击出。 两袖天雷,山河倒转。 97.女子的一巴掌 花无凤看了一眼不远处飘飘然而至的仙人白斩风,饶是这身有赤凤玄力加持的少年一时间也有些恍惚,仙人们果真不容小觑,光是这一手两袖天雷,山河倒转就不是自己可以接的下来的。 还能如何?惟有硬着头皮上! 神焰终于遇上两道雷霆,霎时间风云骤变,人们听不到任何声音,做不出任何动作,仿佛连时空都已静止。 下一刻,火焰散去而雷霆尚在。 白斩风居然操控着天雷吞噬了赤凤的火焰!这才使得天行楼没有损失过大,楼里的人们也都还活着。 一切仿佛都还安然无恙,除了花无凤。 他立足于一方凹陷的土地上,天雷束缚了他的身体。 花无凤怔怔地盯着白斩风,身上血流如注。 白斩风缓缓走进花无凤身前,平静道:“你这断城花家的小神子,放着好端端的神子不做,偏偏要跑到这天府来闹事,闲得慌吗?来了也就罢了,这刻意跑到天行楼里来参与拍卖,是生怕我们不知道你的下落吗?行啊,你这么爱闹,我就让你闹个爽。” 有一苍白手掌打在花无凤身上,后者倒飞而出,撞破了天行楼的外墙。 白斩风拍得并不用力,所以花无凤还活着。 满身浴血的年轻神子用手捂着嘴,指间流血如流水。 花无凤强笑着望向慢慢逼近的圣玄仙人,心知这次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当下也没有了顾及,破口大骂道:“你这老匹夫说出来的话跟拉屎一样,也不害臊。你问问这天下人,天府何时成你们的了?” 白斩风也不恼怒,望着这必死之人,脸上也没有任何怜悯可言。他负手踱步,来到花无凤身前不足一尺,抬起脚来作势就要踏下。 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的花无凤冷眼看向白斩风,嘴唇出勾起一抹讥讽意味的弧度。 死便死吧,有这两个家伙做伴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只是有些对不起老爷子了,都还没练就一身好本事,四个人里就死了三个,这当师傅的脸可要丢尽咯…… 这不知何处来的仙人白斩风出现之前,南宫无情还忙着在与使枪的名师之后徐梓良对战。 比武之时讲究一个蓄势,气势蓄得越久,这出手的第一击就越强越快。 两个年纪虽轻但天赋异鼎的人都深谙此道,但是南宫无情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来磨蹭,他与徐梓良不同,后者是来试枪的,而他是要逃命的。若是能换做平时,别说陪你蓄势,陪你在断崖之巅面对面看个三两天都无妨,四兄弟里为人最冷静的就是南宫无情,而冷静的人一般耐心也不会差。 南宫无情一剑西去,气势如虹。 想着后发制人的徐梓良一出手,就看准了南宫无情这一剑的薄弱处。任你来的再快长度不够也没有用,徐梓良一枪提起,正对着南宫无情的胸口,对方若是不肯变化轨迹,硬冲过来,那肯定是要先挨上一枪的。至于死不死还真不好说,但徐梓良绝对有自信干掉一个重伤的南宫无情。 但即便南宫无情的这一剑变了轨迹,徐梓良也来得及反应,枪对上剑,宽敞的地方自然是枪占优势。 眼看就要撞上枪尖的少年郎却仍没有变化,仿佛不知死亡为何物。 忽有四把飞刀自南宫无情袖间飞出,只取徐梓良的咽喉。 飞刀有名,无定飞环。 徐梓良双手把霜白长枪抡圆,挡下四把飞刀。 这时候流云剑刺入了徐梓良的空档,后者脸色微微一变,稍稍侧过身子,避开了这一剑的剑尖,饶是如此,徐梓良的腰际依然多出了一条狰狞伤口。 南宫无情手里提着流云剑,剑上有血,淡淡开口道:“光凭这一身法,在这银玄境你就能排进前十。” 一头黑发披肩的徐梓良却不认为南宫无情是在夸自己,在他看来这评价还低了点,“哼……前十,你南宫无情也太瞧不起我了吧。老子今天就先放一句大话,银玄境界里这天下间除了你南宫无情,就没有能打得过我的,钟无悔也不行。” “名字。”有两字从南宫无情的嘴里蹦出,询问对手的姓名足以说明南宫无情尊重对方。 徐梓良耍起一杆花枪,朗声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枪仙离渊唯一弟子,徐——梓——良!” 南宫无情面无表情道:“太长了,就跟你的枪一样,这样不好。” 我只问你名字,可没问你来历。 南宫无情忽然出手,流云剑斩过徐梓良的发丝,短距离的贴身使得后者手上的霜降枪无法施展。 利刃呼啸,徐梓良却没有眨一下眼,就连眉头也未曾皱起。 他单手握住流云剑的剑锋,用力往下一压,就改变了剑的轨迹,继而握着霜降枪横枪一扫,打开了南宫无情。 距离又被拉开了。 徐梓良望着南宫无情,淡然一笑道:“长点也没什么不好。” 无定飞环刀再起! 徐梓良挥枪挑飞刀。 流云剑又至。 徐梓良同时应对五把刀剑,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南宫无情闲庭信步般逼近徐梓良,忽然看准时间,一掌拍出,防御不及的徐梓良霎时喷出一口鲜血,倒退了五六步。 其间,南宫无情依旧不肯放过他,无定飞环刀又在徐梓良身上划出了十多道狰狞的伤口。 “好手段!”徐梓良含血笑道。 南宫无情缄口不语,流云剑却已代替他说话。 剑锋破开长空,剑声嘶鸣,剑尖没入后者胸口。 “你对我没有杀意,今日我放你一马。”平淡的话语从南宫无情双唇间慢慢溢出。 就在长剑即将贯穿徐梓良心脏的一刻,南宫无情一脚踹出,将徐梓良踢离了流云剑。 南宫无情拂袖转身欲走,这时候却听到楼里一声轰鸣。 花无凤倒飞而出,躺在一个白衣老道的脚下。 南宫无情变了脸色,那老道只是站在那里居然就给了自己莫大的压力,此时此刻竟动弹不得。 抬脚就要落下,却有一遮天巨手从天行楼里探出,一把抓住了白衣仙人白斩风的身体,后者动弹不得被抓回了楼里。 接着钟无悔被一道强横无匹却不带任何攻击意图的气流送出。 “滚!” 有一字传入耳中,如天雷炸耳。 南宫无情不敢犹豫,背起花无凤御剑就走,钟无悔紧随其后。 天行楼里,有女子正冷眼望着白斩风。 一屋子除了两位仙人以外的人都跪在了破破烂烂的地面上,低头不敢言语。 白斩风看着将自己一招抓回来的女子,脸上阴晴不定,心中也不知道再想着什么。 随即拱手俯身,谦卑道:“护法白斩风见过大掌柜!” “啪!” 回应他的却是一个巴掌,声音不是太大,却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先前与花无凤对战时还气势汹汹的白斩风此刻居然如一只折断双翼的颓丧鸟儿一般,被一掌拍飞,在空中倒翻了一个跟斗,然后才狼狈落地。 “我可允许过你对他出手?”淡蓝华服的女子冷冷问道,“你,还有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从今以后,谁再敢对花无凤出手,我就剁了谁的手!你打他一拳我便打你一拳,你踢他一脚我便踢你一脚。” 女子指着天,狂言道:“我要着天上地下都知道,管他满天神佛也好,地狱魔头也罢,能打花无凤的从来就只有我一人。” 女子正是离霜。 98.剑客来 天府上空云也低垂,风也低吹,红如火光的晚霞拢了半边天。 脸戴半边面具,一身衣衫黑如泼墨的少年御剑飞驰在高空,背上还带着一个半死不死的血人。 花无凤靠在南宫无情背上,勉强睁着一只眼睛,从眼睛缝里瞥见了几片白云,意识模糊地只当是入了梦境,呢喃道:“这……是仙境吗?” 殿后的钟无悔看了眼这位可怜兮兮的人儿,一边御剑一边笑道:“世上哪来的仙境?若是说逃离了虎口算得上仙境的话,那你这么说也没有错。山上那老头曾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福会不会来我不知道,但这眼福是先来了。” 一路上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的南宫无情终于肯吱声了,“打伤凤哥儿的那家伙是何许人也?凤哥儿可看清了?” 昏昏欲睡的花无凤叹了口气,道:“看清了,不过却不认得。” 钟无悔皱着眉头寻思道:“我也不认得那老道,按理说世上还活着的仙人咱仨都应该认识了,难不成是下山前南宫老爷子说漏了?” “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南宫无情低沉着声音说道,“或许连师傅也不认识这个人。” “怎么可能!”钟无悔几乎是脱口而出,“老爷子两千年里夜观星象,这天底下要是多了一个仙人他会不知道?” “也不是每次都能看准的,就像我们四个,老爷子不是说他也算不出我们的命盘吗。”南宫无情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模样稍显狼狈的钟无悔立马接道:“不可能,我还是觉得这不可能,算不出我们的命盘那是因为有星云挡着,屏蔽了天机,但这仙人出世可不一样,历史上哪次逢仙人出世,天上没有忽然多出一颗明星的,这可不是那些星云能掩盖的。” 南宫无情陷入了沉默。 闭着双眼靠在南宫无情背后的花无凤忽然平静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仙人可能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死人?”钟无悔惊声道,随即笑笑,“这都死了还怎么出来一掌拍飞我们?” 一行人终于出了天府,沿着东南方向马不停蹄地掠去,身边流云飞逝如长江流水,天色渐暗,夕阳马上就要沉入地平线下。花无凤看着天边缕缕残辉,神情有些黯然,按理说入夜以后赶路更为隐匿,踪迹也越难被发现,可是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被盯上了的感觉? 回头望望身后,依然是泛着晚霞流光的朵朵白云,真想一剑劈开这些云朵看个究竟啊。 可是他也害怕,害怕这些白云后面真的藏着一双眼睛。 “这天底下假死的方法多到你我都记不住,仙人若是一心求个假死又有何难。”花无凤轻声低语。 “不对,若真是如此,那星陨又怎么解释?”钟无悔摇头否决了花无凤的猜测。 花无凤哑然,这也是他心中最大的困惑,除了白斩风本人,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这时候,钟无悔的肚子忽然叫了起来。 “咕~” 前方的两位年轻剑客回头看去,眼里带着一丝玩味。 “看什么看!这都一天没吃饭了,能不饿吗。”钟无悔涨红了脸辩解道。 花无凤笑了笑,说道:“确实,不如我们下去先吃一顿饭吧。” “三个通缉犯就这么下去吃大餐,这不是明摆着要人来抓我们吗?”钟无悔皱着眉说道。 三个人里的老大花无凤笑道:“他们若是真的想要抓我们,岂容我们跑到现在?” 钟无悔怔然,心中才想到这其中的蹊跷,两个仙人,一群道玄,这要抓三个受了伤的人会跟不上? 花无凤继续道:“走吧,下去休息休息,再不给我这重伤的病人好好治疗一下,只怕人还没飞到南山就先流血过多而死了。” ……………… 夏至之日,就连夜晚也是炎热如火炉,旅客难眠,就连当地人也不得入眠。 夏夜之下,皓月当空,便是夜市里的灯火见了也要靠边站。两个年轻人缓缓而行,一人青衣背后负着一柄长剑,一人黑衣背后背着一人。 第三人却是个血衣人。 三个人正是钟无悔、南宫无情与花无凤。 恰好看到了一家临湖的客栈,就省的再多费时费力去借宿,况且这肚子没有填饱,怎么走得远? 走进一瞧,发现这客栈的名字还不一般,不知道是哪种珍稀木匾上刻着金灿灿的三个大字。 “剑客来” 好一个剑客来,天下剑客尽数来此,岂不快哉? 花无凤曾在帝钰嘴里听说过这剑客来客栈,据说老板是个小有名气的剑客,用帝钰的话来说就是“想当年也是风流过的人物”,唯一的遗憾就是,这老板从学剑到封剑只出手过三次,且这三次里没有一次赢过别人,最后给世人取了一个名号,叫做许三败,老板也乐得听这名号,丝毫不感到难为情。 花无凤三个人走进客栈,看见的第一件东西就是一把剑。 没有剑鞘,没有配饰,只是一把挂在大堂墙壁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剑。钟无悔眯着眼睛打量着站在柜台后面的猥琐男人,问道:“大叔,你这堂子里挂把木剑算是闹哪样?好歹也是间小有名气的客栈吧,偷工减料就不怕给你老板骂?” 猥琐男人搓着手掌笑道:“不怕不怕,我就是老板。客官要住店还是吃饭啊?” 钟无悔可不知道这老板的事迹,玩味道:“我们三个身上又佩剑又挂彩的,你就不怕等会有人追杀到你这客栈里头闹事?” 穿着黄色大褂,头发系成道士模样的老板咧嘴笑道:“这个客官尽管放心,我许老板在这里也算是有些本事的人,只要是能拦的下的人,我保证他们就算想打你们也进不了这店。” “那万一拦不下呢?”钟无悔走近柜台,将手放在老板的算盘上。 “那三位就只好自求多福了。”猥琐老板嘿嘿嘿地笑道。 钟无悔不禁侧目,竖起一根大拇指,道:“好!够无耻!今晚就住你这里了,赶快安排个上等的房间,顺便再送几道菜过来,什么好吃送什么,咱不差钱。”说着就掏出了一锭金元宝放在老板面前。 猥琐老板的眼睛都快要开了花,捧起这金元宝,嘴上就一个劲地说:“好嘞!好嘞!” 然后就对着幕布后边大喊一声:“小黄!小黄!你个长脑袋不长耳朵的混小子,快给老子滚出来,带这几位客人去三号上房去。”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你这见钱眼开的臭老头,瞧你那德行,出来混能拿出点气势不!气势懂不!”幕布后边走出一肩披抹布,身着灰褐色布衣的年轻人,一出现就指着店老板的鼻子骂道。 这下子钟无悔都有点怀疑到底谁才是老板了。 被换做小黄的年轻人转过头,打量了一下三个人,讥讽道:“呦吼!瞧你们这狼狈样,该不会你们仨就是被新教通缉的那什么南山四公子吧?” 钟无悔信口说道:“怎么会,人家可有四个人呢,我们才三个呢,这八竿子打不着啊。” 小黄冷哼一声,道:“要是你们三个真是南山四公子,老子我这店给你们免费住也没关系。” 听了这话以后,许老板马上招手骂道:“说什么呢,臭小子你!这开店不赚钱的,你娶老婆的本钱到哪攒去?上大街抢?” 暴脾气的年轻人叫道:“臭老头你给我闭嘴,老子话还没说完呢。” 看向三人,又道:“但很可惜,你们不是,而且今晚这客房太慢了,上房只剩一间,所以你们只能去住中房了。” “剩下的那间为什么不给我们?”钟无悔问道。 小黄摊摊手,笑道:“这还不明白?给你们了我住哪?” 钟无悔也来了脾气,“嘿!你这小子,还挺得瑟,不知道天高地厚是吧,你哥我钱都付了,你还这么多逼事。” “怎么着?爱住不住,不住拉到,话先说了,这钱我可不会退的。”小黄歪嘴坏笑。 钟无悔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小黄,然后又缩成一只拳头,“你!” “我什么我啊!你到底住不住房?”小黄催促道。 “住。”身后的南宫无情淡淡道,“你带路吧,动作快点。” 小黄朝着钟无悔很欠拾掇的打了个胜利的手势,随后转头就走,钟无悔跟在后面只能干瞪眼。 上楼前,花无凤却眯眼看了看站在柜台后面捧着金元宝傻笑的许老板,轻声呢喃道:“剑客来?” 待到四人上楼以后,原先傻笑的许老板却忽然一改神情,正色轻声道:“有间客栈剑客来,来此剑客无人拦。” 99.刺客夜行 吃过晚饭之后,身上负伤未愈的花无凤卸去一身破烂不堪的血衣,用温水洗去一身血渍,然后用着储物戒指里携带着的绷带将自己一圈一圈地绑了起来。一绑好,差不多就等于穿了件内衣。 花无凤躺在面朝窗户的床上,双眼看着窗外的风景,愣愣出神。屋外湖水碧波荡漾,在这明如星火的花市灯光下别有一番女子的妖娆滋味,夜风似剪,湖畔小树细叶弯弯。花无凤仰头回想,原先有些郁郁不得的心境,也舒畅了几许。 钟无悔斟酒与南宫无情小酌几杯,却无人言语。 百米之内有杀气! 忽有一剑入窗来,直杀花无凤。 南宫无情按桌侧身,以酒杯挡下飞剑。 一剑不中,飞剑立马飞回,南宫无情注目望去,那刺客一身黑衣,长发之下面罩狰狞。 刺客站在客栈对面的屋子上,挑了挑剑。 南宫无情,可敢出来一战? 流云剑穿杨而出,如一道长虹挂夜空。 飞剑未至,但见其后倏忽纵出一条人影,衣袂翩跹,快如闪电,正是南宫无情。 南宫无情握剑再刺,此时已经站在了刺客的面前。 后者屈身踩住南宫无情的脚背,用力踏住,让南宫无情不得前进,继而执剑打开流云。 转刺为劈,南宫无情再出一招。 刺客蹲身,一肘打在南宫无情的胸口,继而一剑刺来,如鬼魅翩舞。 此剑不知所起,一往直前。 南宫无情后撤,得势后的刺客掠身远去。 “想逃?”南宫无情冷笑,随之纵身跟上。 屋内两人视若无睹,依旧不曾言语。 杀气不减,有一剑自西南飞来,直刺南宫无情。 “酒不错,可以喝一杯,喝完我就回来。” 花无凤点点头,依旧闭口不语。 闲庭剑出鞘。 南宫无情连目光都没有偏一下,继续追逐刺客。 两把剑在他身边相遇,钟无悔平静道:“凤哥儿没事,继续吧。” 没有回答,也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南宫无情继续掠身追逐,一前一后来到了湖中央的亭子上。 脸上戴着青面獠牙面罩的刺客忽然停下,面对着南宫无情阴恻恻道:“动作倒是挺快,可惜这脑子似乎不太灵光。” 他用两根指头捻了一捻手上的铁剑,顿了顿,说道:“你们两个走得这么干脆,叫花无凤怎么办呢?” 笑声肆意,传遍了整个番阳湖,却没能传进南宫无情的耳朵里。 缓缓举起手中的流云剑,南宫无情罕见的冷笑,说道:“你觉得凤哥儿会坐以待毙吗?” 笑声骤然停止,魔鬼般的面具下,此刻睁大眼了,半响,才吐出一句话:“不可能……花无凤明明中了三护法的一掌,怎么可能好的这么快!我亲眼看到的,他连走都不能走,还是你背着他的。” 南宫无情目不斜视,淡然道:“你看到的真未必是真,你听到的假未必是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中字三号房里,第三把剑终于悄然出鞘,剑锋对着的,是躺在床上的花无凤。 剑出如龙,平地一声惊雷起,刺客提着长剑,将被子连床捅了一个大窟窿,来人似乎觉得这还不够泄气,又接连刺了好几次。 “呵……” 有笑声自房中一角响起。 刺客猛然回头。 “捅了半天就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吗?”月光荡漾,透进窗子里,刺客终于看清,说话的这人居然是花无凤! “这不可能……”刺客喃喃道,随即一掀被单,床上躺着的居然是一个稻草人。 这是要粗心大意到何种地步,才能分不清刺中真人和稻草人的区别?怕是这刺客脑子里带着的方法虽然不错,可惜实战经验略显不足。 靠在柱子上的花无凤无动于衷,淡然道:“既然都已经支开他们了,想必你也不会错失这次的机会,半途而废了。你大可以当我是一个伤者,或许我本就是一个伤员,至于动不动手,就要由你自己决定了。我给你一剑的机会,一剑中了我便死了,不中,你可以逃走。但你若是还想要纠缠……哼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刺客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显然在思量着什么。 不战而屈人之兵,花无凤这是在玩起了心机。 战斗还没开始,就像要逃跑了,这还怎么打?别说杀人了,到时候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成了问题。 至此,虽然剑鸣未起,气势却已有了高低。 刺客终于狠下心来,提剑一刺,只是这一刺,用剑的内行人都能看出,这刺客留了几分力气,想来是为了方便收手。 花无凤斜靠柱子,嘴角噙笑。生死之争,居然还想着收手逃跑,可笑……可笑……可笑不自量,可笑不自知。 雕花的木桌上有一柄好剑,剑鞘通红,剑柄通红,正是南山铸剑师所制,如今花无凤的佩剑,花剑。 笑里藏刀的花无凤轻轻一勾手指,花剑自刺客后方呼啸而来,恰如九天弹指雷起。 “花剑之下不杀无名之辈,是你自己报上名来,还是我帮你揭去这一方面纱。”花无凤踱步前行,脚步蹒跚,一摇一晃却有始终不肯倒下。 刺客撇头后视,立马就侧身避开了花剑的利刃,却不料一招之后更有一招。 花无凤接过杀人未果的花剑,手持剑柄,一剑挑落了刺客的面纱。 “是你……”花无凤骤然一惊,眼里的瞳孔都在不由自主的缩小。 中南有佳人,一笑百花迟。 女子正是中南佳丽,百花迟。 女子走到花无凤的剑锋前,瞪眼说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花无凤悻悻缩手,道:“你杀得我,我却杀不得你。” “伪君子。”百花迟掷声道。 自认风流不输天上人的花无凤这时候也只能苦笑,摇了摇头,说道:“要我如何解释,你才能明白,害死你妹妹的不是我。” “不是你?”容貌不输离渊的女子红了眼,一剑指着花无凤说道,“若不是你,我妹妹岂会惨死?平日里找不到杀你的机会,今天你来了川郡,就别想活着走出去了。” 长剑推出,却被花无凤两根手指夹住了剑锋。 “要报仇,你应该去找西荒的那几个家伙,而不是我……”花无凤神色黯然,语调忽然有些落寞,“我已经在你妹妹的坟头立下誓言,不杀西荒三魔,此生不成剑仙。” 泫然欲泣的百花迟终于再忍不住泪水,“你成不成剑仙,与我有何干系!我只要我妹妹啊!你还我妹妹命来!若不是为了替你送药,花笑她……她又岂会被那三个魔头凌辱至死?” 花无凤低头不语,面无表情。 “我是没用,不能杀到西荒去为我妹妹报仇!可你呢!你为什么就龟缩在这天南,是不是西荒江湖水深,你一日不成仙就不敢去!” “好!你不去,我去!就让我也给那三个魔头杀了算了,百花迟只当自己看走了眼。” 两行清泪垂落脸颊的女子,甩手撤剑,剑锋在花无凤的手上滑下一道伤痕,血流如注,后者却无动于衷。 就在女子转身欲走的那一刻,花无凤忽然吐出一口浊气,深呼一口气,道:“两年之内,花无凤不能把那三个人的头颅送上百花谷,就将自己的头颅赠以圣女当酒樽!” 女子脚步一怔,转身凄然一笑,道:“我等着。” 一只爆竹冲破云霄,三个来自百花谷“寻仇”的女刺客,悄然退走。 花无凤抬眼望明月,明月无情,低头看流水,流水无意。 问仙,仙无语;问佛,佛无情。 花剑归鞘,师弟归来,他叹了一口气。 有女百花笑,十年未出阁。一朝见神子,终为一人笑。 100.有女倾城百花笑 湖畔晚风渐停,有剑悬于湖心亭,有人悬于剑上。 南宫无情。 目视着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离开,他还在低头回味着对方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 “为什么要刺杀你们?这句话,你自己去问花无凤去。” 只有活人才能回答,从一开始这几个刺客就没有杀花无凤的意思…… 流云归鞘,人归客栈。 钟无悔倚靠在窗边,眺望远处灯火阑珊的夜市。南宫无情坐在酒桌边,不言不语。 沉默如潮水。 约有一炷香的功夫,花无凤猜猜缓缓开口:“可愿听一个故事?” 钟无悔半个身子站在屋里,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嘴里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外边传来,有些玩味,“洗耳恭听。” 花无凤瞥了眼南宫无情,后者点点头,这才缓缓说道:“三年前有一白衣剑客曾来过这川郡,郊外萍水相逢一女子,那女子生的沉鱼落雁,又是单独一人行走在河畔边上,这便引起了路径此地的马贼的歹念。剑客路见不平,自当是抽剑救人,后来得知这女子竟是百花谷谷主的女儿,不喜成日呆在谷里才逃出来游玩。这以后剑客和少女便结伴而行。两人一路上游山玩水,也算落得自在,直到有一天……” 花无凤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缓缓才说道:“他们遇上了毒师欧阳烈,这欧阳烈你们也应该听说过,乃是西荒渗透到天南的一个间谍,其行踪飘忽不定,常人就算想找他,也不可能。白衣剑客遇上了这人,当然不甘心就此放过,一个人撇下少女偷偷跟上了欧阳烈,两个人大战了一场,结果白衣剑客大败而归,少女发现他时,剑客已经身中剧毒,奄奄一息。” “后来为了救下剑客,少女连夜摸回百花谷,偷得一些珍惜药材以后迅速赶回,可就在这路上……少女却遇到了西荒三魔。后果可想而知,少女为了保护药材没有反抗,事后将药材送到剑客身边,等剑客痊愈之后便自行了断于溪水边。” 说道这里,花无凤已是眼角噙泪,终于叹气道:“那白衣剑客就是我,少女就是百花笑,今晚来杀我之人百花迟的妹妹。” 南宫无情终于动容,举起酒杯一口饮尽,试图以酒劲压住心中怒气。 一身青衣的钟无悔缓缓转头,面色颇为凝重,语重心长道:“凤哥儿,你欠人家的还不清啊。” 花无凤低头苦笑,不再言语。 从窗边走来,钟无悔边走边说:“老爷子曾经说过,咱南山的剑客从来不欠人恩情,借三还七,滴水涌泉,你还不起,我们四个一起总够了吧?光杀这三人报仇还不够,得亲手把这三个人的头颅放在笑姑娘坟前当酒樽。最好凤哥儿还能给笑姑娘一个名分,只是如此……却也换不回她的性命了。” 叹佳人痴心尤甚,恨疯魔万死不足。 三人忽然同时抬头望向窗外。 此时,有枪自西南来。 一往直前。 花无凤远远看着急速掠来的惊蛰神枪,倒吸一口凉气,惊声道:“枪仙离渊!” 一身黑衣的南宫无情提剑挡在两人身前,脸色愈发冷静,剑气升腾,如鼎沸之水。 花无凤重伤未愈,别说是仙人一枪,就算是屋子里头两个银玄师弟的一剑都未必能挡下。钟无悔修为虽然与南宫无情相差无几,但在剑道上的造诣远不如后者。此时此刻,如果屋子里有能够挡下这一枪的人,一定就是南宫无情。但无论能不能挡下,南宫无情都必死无疑。 可死有何惧?南宫无情以南山名剑闻名,岂会怯战?你是新教枪仙如何,能让我南宫无情死上几回? 流云剑出鞘。 钟无悔深吸一口气,然后屏息凝神。 两个人都站在了花无凤身前。 却有一剑先于南山剑出鞘。 剑歌枪鸣,风生水起。 黑云散去,月光得以重现,泼地如水。 那剑客恰好站在月光下,濯濯如新出浴。 遗世独立如羽化登仙。 那面容平凡的中年剑士飘飘然凭虚御风,手上倒提一柄木剑,背对着花无凤,也不知是何表情。 一手枪法登峰造极的枪仙离渊淡然开口道:“许三败?” 花无凤怔然,居然是这剑客来的老板!虽然早有听闻老板小有名气,却曾未想到这老板居然是个可以和离渊分庭抗礼的仙人。 那穿着破布麻衣的酒家老板弹指有三,枪仙离渊后退有三步,前者脸上有些笑意,“我这许三败的名头却不是你能唤的,世人知你枪道第一,却不知我这剑道第三犹在你之上。” 许三败,平生出手有三,未曾一胜。 第一败,败于魔尊断水。 第二败,败于剑仙南宫寻。 第三败,败于佛陀金蝉。 天山玄机子曾做武评仙榜,第四许文清。 客栈老板捻着指头,闷声道:“能败我的,天下有三人,你却不在这行列,百年江湖,江湖百年,世人已经忘记我这个天下第四了吗?” 无人回答。 有一木剑忽然化作漫天风雨,风吹云散,雨落成剑。 这风雨便是他的剑! 剑仙许三败,平生惟有一招,也只会一招,天下有人能败他,却无人能破这一招。 风生水起。 离渊挑枪三下,击飞了周身雨水。 许文清挥手,雨水再落。 雷声骤起,恰如春夜惊蛰。 花无凤倚窗坐下,遥望夜空两大仙人对战。 这一夜,湖水满堤,城中道路尽毁,方圆百里,除开一家剑客来,房屋尽成废墟。 仙榜第四再次更名! 世人尽知许三败。 枪仙退走,身负重伤。 花无凤走到许老板身边,只看到许三败坐在一团废墟上,面色如白纸,凄凄惨惨。 “老板这一剑来的妙。”花无凤笑道。 许三败抬头,忽然咧嘴笑道:“神子赏一个?” 花无凤道:“赏!” 黄金百两出衣袖。 许老板招呼来客栈里的小二黄轩,推到花无凤面前,平静道:“枪仙离渊既然出手,想来新教意思也不会轻易放行三位,我许文清既然已经出手,那就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送三位直接出了这川郡罢。至于我这徒弟,三位要是不嫌弃的话还望带他一程,能入南山最好,实在不济……”他略带深意地望了望花无凤,“便跟着神子去闯一闯那人家地狱也无妨。” 花无凤闻言心中怔然一惊,这许三败居然知晓自己在十方炼狱的事!随即又冷静下来,仔细想过一番,应当是南宫寻或者断水透露给这许三败的。 花无凤点头道:“小黄兄弟的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至于留不留南山还看小黄兄弟自己的意思了,若是愿意,请老前辈放心,就算老家伙不肯,我也会帮小兄弟入这南山,拜师老家伙。” 许三败瞥了一眼花无凤,笑道:“你这家伙倒是爽快,不矫情,也难怪南宫寻这家伙都拿你没办法。只是你身上这担子可不轻,小黄是可以帮你分担一点的。” 花无凤低头一笑,心道这担子却不是一般人能挑起的,若是愿意,身边这两人花无凤早就知会他们一声了。 许三败看了一眼花无凤的身子,道:“靠过来一点。” 花无凤还没反应,就给一股玄力吸过去了。 仙人抚顶。 身上的伤口居然奇迹般的痊愈了。 “如何受的伤?”许三败玩味道。 花无凤苦笑:“砸了人家的场子,给一个护法一巴掌拍飞了。” 许三败调侃道:“好小子,有胆魄。人家都愁着找不到你,你居然还敢送上门去。” 花无凤苦笑不语。 许三败问道:“现在送你出城去?” 花无凤摇头笑道:“可否再等两天?” 接下来的两天,剑客来附近,都可以看到四个年轻人,循着满地的剑痕一道一道观摩。 两日后,一剑破天门,五个剑客飘然而去,路中无人阻挡。 101.第三件事 立夏才过,便已小满。 离开川郡以后,花无凤前脚才入南山,后脚便出了南山。 天城是整块大陆上最有名的城池之一,比西荒,不逊于荒城,比北辽,不逊于洛阳,比天南,不逊于断城。 这里出名的东西很多,有剑客的剑,有刀客的刀,有枪客的枪,还有魔道的魔。 而出名的还得属这最后一个,魔道的魔。 明知此处有魔道,却朝廷不敢问其事,仙人不敢过其墙。 只因十方炼狱在此,只因天下第一,魔尊断水在此! 今日,花无凤也在此。 不过在这里,他的身份却不是花家神子,而是举城皆闻名的阎罗殿黑无常——假面无常。 暮归山,有一年轻刀客走在羊肠小道上,他的脸上戴着一张无常面具,他的身上穿着泼墨黑衣,就连他的刀也是黑的。 他在无数牛头马面、带刀小鬼,还有无常判官面前走过,一路走过,无人拦。 行至无人处,忽见一茅屋。 屋前有桌,酒桌,桌上有壶,酒壶。 忽有声起惊雀鸣,“喝酒?” “不喝。”假面无常花无凤在酒桌前坐下。 “此地惟有酒一壶,你不来喝酒,来做什么?”说话的竟是那盛酒的酒壶。 “找人。”花无凤笑道。 “你找谁?” “我找断水。” “找他作甚?” “学刀。” 酒壶又问:“学成如何?” “斩尽天下不良人,了却心间不平事。”花无凤淡然,其声音却铿锵有力。 酒壶忽然伸出两只泥糊的手来,拍拍肚子,戏谑道:“何不学做那些神仙老儿?” “神仙无情。”花无凤道。 “哦?怎讲?”又有两只眼睛在酒壶上勾勒而出,眯成月牙儿。 “不敢。” “哈哈哈,你不敢我却是敢的。” 花无凤不语。 只见这酒壶忽然化作一白发童颜的黑衣道人,唱道:“帝王将相何如?终日忧忧。佳丽三千何如?红粉骷髅。长生不灭何如?难寻真意。循天走地何如?不过三界。生我双眼何如?难辨真假。与我口鼻何如?苦诉空虚。赠我躯干何如?困于天地。假我虚心何如?不学无术!” 他越唱越响,越响越欢,越欢越唱:“不若看我仗剑走马,且歌且行。看我刀枪不入,无法无天。哭我问仙问佛,天地无情。笑我坠身成魔,斩尽神佛!” 花无凤也忽然拍手叫道:“好!” 端酒豪饮,白发黑衣人继而乐道:“正邪如何?世人不知。用剑如何?难了我心。学刀如何?抽刀断水!” 魔尊断水! 稍做休息后,断水眯眼看着花无凤,问道:“我有一刀,可斩天地,可敢入我地狱,学我刀法?”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花无凤拱手屈身,稽首到地。 阎罗写信,纸上有三事。 第一件事,刺杀平川都尉墨子裕。 第二件事,拿回春秋至宝,琉璃锁子甲。 第三件事,事成人归,地狱练刀。 “你可知刀为何物?”断水问道。 “杀人之物。” “可知剑为何物?” 花无凤一头扎进了沉默。 “刀为杀人之物,剑为杀人之物,那刀剑有何区别?”断水挥挥衣袖,继续朗声道:“道不可道,刀焉可道?刀即我心,剑即汝心。学刀也好,学剑也罢,都是学道,学道就是寻我真心。” 心净如琉璃。 “知道你的师傅为什么不让你用刀吗?” 花无凤抬头道:“我的师傅不就是你吗?” 断水抚额道:“我说的是南宫寻!” “怕我用刀太厉害,不出十年就把他从天下第二打下来。” “放屁!” “怕我用刀太厉害,不出十年就把你从天下第一打下来。” “老子给你一百年,你都未必能行。” “那我还学刀做什么?直接一剑戳死你。” “须知功夫是日积月累的,怎么可以急于一时?”断水遥想当初,“就像你的师傅南宫寻,未入地玄前连打个架都怕,入了地玄以后,只能站在一旁看同阶修士对战,再入银玄还是只能在一旁看人打架,不过看的却是高手打架了。进了天玄以后,却还只是个半吊子,别说与我相提并论,路边随便拎出一个稍有名气的天玄高手都能把他打趴下了。可谁知等他进了道玄以后,差不离仙人之下罕逢敌手,虽然当时我和其他的几个老前辈已经是圣玄仙人了。” “南宫寻这老家伙天资说好还真不行,但是他境界扎得结实,一步一个脚印,十年升一个境界,换做这天底下的世人,有谁能做到抵住升境的诱惑?” “等到他入了这圣玄之后,那就真的是一鸣惊人,就连当时浸淫仙境已久的我也差点败下阵来。入了圣玄以后,多数仙人境界都再难提升,有些人甚至倒退,可惟有南宫寻,成了仙人之后,修为居然还在涨,从上仙榜到跻身仙榜第二,他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做到了。” “天山的老头儿玄机子曾经说过,普天之下领悟了天玄之人有三,领悟道玄之人有二,领悟圣玄之人却仅仅有一。虽然我排名还在他之上,可这领悟却不及南宫老头儿一半。之所以能赢他一线,就是因为天下悟刀之人也惟有我一个,道不可道,刀不可刀,七种境界,十八般兵器,若是能领悟其中任意一种精髓,就殊为不易了,只等日后修为上来,水到渠成,上个武评榜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之所以不让你学刀,就是怕你学刀之后剑走偏锋,误错了道。刀不像剑,刀道更不同于剑道,剑道花式多,可刀道只讲究一个“直”字,直来直往,从不麻烦自己。要你先学这剑道,为的是让你由繁杂归为简单,有点返璞归真的意味。” 断水直视花无凤的双眼,轻声问道:“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花无凤不假思索,摇头道:“不明白。” 谁知断水却咧嘴一笑,道:“好,不明白就是明白了。” 花无凤云里雾里,如坠深渊。 明白?明白什么呢? 不遮不掩,不弯不曲就是用刀的道理,直来直往,事了拂衣就是刀道。 花无凤说不明白,就是没有遮掩自己的内心,所以断水说他明白了。 院落大门紧闭,外人谁也进不来,只有两个推心置腹的师徒。 几只仙鹤扯来大片白云,烈日灼烧下,野旷天低,有火烧云拢了半边天。 花无凤伸手拿下自己带来的刀,递给了断水。 谁知断水却一掌劈下、 铁刀两断。 花无凤疑惑不解。 断水笑道:“你既然要学我的刀,就得用我给你准备的刀,随随便便从路边捡来一把,这算什么?” 花无凤心中凛然,随随便便?这刀虽然比不上断水手里的两断刀,却也不是寻常货色。足以称得上是花家武器库里收藏着的最好的几柄刀之一,如今在断水眼里,居然只是大街货色。不得不说,这仙人眼界就是高。 花无凤满心期待,只等着下一刻断水会抽出什么绝世好刀来。 “学刀就得从最基础的开始,用什么铁刀?先学会用木刀。”断水笑着拿出了一柄木刀。 花无凤哑然,双眼愣愣睁大。 老头儿!你这是在玩我吧? 夜幕低垂。 天城暮归山上,常见一刀客,手执一柄木刀,日挥三千下,日提三千下,从早到晚。 一练便是三年! 102.有女子逃婚,有男子抢婚 三年就这样过去,似流水,如星光。 这一天,南阳王之女大婚,满城皆喜。 唯独当事人长孙灵秀,还有南阳城简陋客栈里的南宫无情。 桌上有酒,苦竹酒。 南宫无情一杯一杯饮酒下肚,就像一个金榜未题名,十年寒窗化飘雪失了魂的书生。 这酒还真苦,平时怎么就没发现呢? 身边有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今儿个咱们这南阳城的小郡主就要嫁人了!” “哎呀,你这消息来得太晚了,我三天前就知道了。” “我这不是才刚遇着你吗?其实我七天前就知道了,想和你说又找不到人。” “放你娘的狗屁!庐陵王五天前才提的婚,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未卜先知啊。” “谁说他先提婚我才能知晓啊,就庐陵王世子那心思,天底下还有谁不知道的?今天送胭脂,明天送书画,这几年下来就差没把这官帽子送人了。不过这婚一结啊,差不多也等于把官帽子送人了,总有一天那庐陵王的位置也会落到咱南阳王的孙子手里不是?” “就你话多,这种事岂是我们这小老百姓能随便说的?小心叫人割了舌头。” “这位兄弟,你说的庐陵王世子可是那扶摇榜上有名的长孙雨泽?” 南宫无情问道。 身穿粗布麻衣的年轻人看了一眼问话的南宫无情,心想这公子哥锦衣华服的,怎么一个人在这地方喝闷酒?难不成今儿个别人家大喜,他还失恋了? “自然是他,庐陵王还有哪个儿子配得上咱们小郡主的?别说这庐陵王的几个士子,放眼天下又有几个配得起呀?” 年轻人说话时眼光中满怀憧憬,对这美貌闻名天南的郡主想来也有着难以避免的仰慕之意。 “要我说啊,咱们这天南也就七个人配得上。” “七个?有点多了吧?” “别急,你先听我说。第一当然是这三年来风头最盛的林无戒了,传说他从川郡归来以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修为突飞猛进,别人几十年才能摸到道玄的门槛,他现在居然都已经半只脚踏过去了,扶摇榜第一,当世还能有谁比他更有风头的?” “那钟无悔呢?我听说他也入了天玄,而且他前不久还拿下了咱天南文试的状元呢。” “这钟无悔当然也不差,论文采除了那个三年来销声匿迹的花无凤,也没有人可以比了,但是要说拳脚嘛……”侃侃而谈的年轻人摇了摇头,“只怕在他师哥林无戒的手下走不过十招,以我看他只能排到第六。” 南宫无情心中暗笑,虽说钟无悔修为的确不如林无戒,但是要撑上个三五十招还是不难的。 年轻人大灌一口酒,润了润嗓子继续道:“说起这南山兄弟就不得不提这南宫无情了,在我看来他应该可以排到第三。” “这个时代,惟有南宫无情可以自称一句十年磨一剑,除了他天底下谁也没这资格,下山以后十年间游历八方,走遍北辽天南西荒,遇山开山,遇海填海,如今年轻一代里,剑道第一人的名号非他莫属。虽说修为比起前两人弱了一点,但是但就这剑意而言,我家那在藏剑宫学剑的兄长曾经说过,老人不出世,无人能及南宫剑意。” “那你嘴里的第二到底是谁?”酒桌对面不顾形象抠脚的大汉迫不及待问道。 年轻人挥挥衣袖摆足了架子,然后才道:“自然是那影魔宗里走出来的少宗主,齐修杰。我听说书的人说,那家伙去年一人一刀,连闯天下十大正道门派,扬言要挑战扶摇榜上所有人,最后要不是林无戒从西海归来,正道里的修士们这脸都不知道往哪搁了。可惜这家伙是魔道中人,不是什么好鸟。” 南宫无情终于动容,想起去年败于齐修杰刀下,至今仍然有些失神,虽然紧紧只是差了半招。 但高手过招,输了就是输了,哪有什么半招一招的差别?若不是齐修杰手下留情,只怕自己这条命已经没了。 “还有就是这南山四公子里的花无凤了,按理说这位花家神子绝不至于只能排到第四,但奈何三年不见其踪影,谁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南宫无情忽然有些愣愣出神。 “至于第五,其实我也不太敢说他和钟无悔孰强孰弱,只是这第五的身份来的更高贵一点。东都异姓王世子,聚星殿第七代大弟子北宫杵。这人想来你也听闻过不少风流事了,我也就不说了。” “那还有最后一个呢?”有人问道。 “可曾听说过三个月之前有一白衣少年,一人一枪在蜀道杀了个来来回回?出来以后甚至一枪就打败了那新崛起的川郡盘古氏帝家的小天才帝钰。” “听过的!听过的!就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过了这么久了都还没听到什么风声,我都有点认为是花无凤改练枪了。” “嘿!人家一把花剑用的好好的,学枪干嘛。其实这人就是最近风头压过魔教的新势力,新教的白衣令官徐梓良。”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厉害,居然能教的他如此一手好枪法,可惜没有在世人面前与刚才说的几位天才交手过,所以只能先把他放在第七了。” 谁说没有交手过?只是不知道现在南宫无情是不是还能占据上风。 迎亲队绕城,走过了简陋酒楼前的青石板路。 店里店外的人都跟着跑了出去,街上突然热闹了起来,人山人海,就像是逢年过节一样。 秀灵呢?是否已经坐上花轿,准备好了? 王爷的世子,王爷的郡主。 好一对门当户对的才子佳人。 这时候却忽然传出了一阵惊呼声,耳语、呼喊,一时间传遍大街小巷。 “小郡主逃婚了!” 南宫无情面无表情,他系上一顶斗笠,双手摸索着把一把纯净似白云的剑系在腰间。 举起最后一坛酒,对着斗笠倒倾而下。 来来来,你敢逃婚,我就不敢抢婚了? 白鹤厉鸣,有南山一剑出门飞向南阳王府。 ……………… 南阳王府。 大观园。 有女子抚琴弹指,倾泪如雨。 长孙灵秀依旧不肯穿起大红的嫁衣,就像她依旧不肯出嫁。 要嫁可以,但必须是那个人。 南阳王急得焦头烂额,左右不是人。 他当然知道女儿的心思,知子莫若父,好歹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种。 可是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若是南宫无情真的喜欢你,还会让你等这么久? 三年前救人救城,他南阳王也不是无情无义不知恩情的人,只是这些情事又岂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你想嫁给谁都行,可为什么偏偏就是这心无旁骛,求知问剑的南宫无情呢?寻常人还好,不娶绑过来就是了,可是南宫无情怎么绑? 不说他手上那一把出神入化的剑,就是南阳王自己亲自出手只怕也无可奈何,何况他还是南山老剑仙南宫寻的亲传弟子,还有三个扶摇榜上常年占据一席之地的师兄弟。就这阵势,皇帝也不敢用强的啊。 庐陵王家世子长孙雨泽也不错啊,既然人家有心,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就从了他吧。 可谁知,落花有意,流水也有情呢? 怪只怪在南宫无情太沉默,他总是该出来向世人说一声,她——长孙灵秀是我的女人。 “秀灵啊,你这到底是嫁还是不嫁呀?倒是给一句话呀,你父王我都答应人家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样呢,唉。”南阳王抱手踱步。 “若不是南宫无情,谁来我也不嫁。” 南阳王甩甩衣袖,背身走去,轻叹道:“唉……你这孩子,自己决定吧,父王老咯。” 琴声忽停,女子凄然一笑,抱琴走向闺中。 南阳王府紧闭十年的后门忽然打开。 “姐,一定要幸福啊!要是不开心就寄信给我,小弟学好本事帮你揍他。”南阳王的小儿子长孙君浩偷偷打开后门,笑着对眼前女子说道,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烁。 “嗯。” 有红裙女子踏出门外,不知跑向何方。 最终还是出嫁了啊。 长孙君浩的嘴角微微上扬。 103.剑客挡道 没有烽火,也没有狼烟,南阳城里却打响了一场战争。 一方是远道而来娶亲的庐陵王世子。 一方是出嫁日逃婚的南阳郡主和专程来抢婚的南山剑客。 还有一方则是……帮助姐姐逃婚顺带拦住了自己卫队的南阳王世子。 拔地而起的南阳楼矗立在王府里,楼下是一群带刀抓人的侍卫和一个玩世不恭的小王爷。 与小世子面对面的侍卫长拱手说道:“还请殿下让个路,王长明我这侍卫长也好去执行一下王爷的口谕。” 身穿一身练功服的小世子玩味道:“什么口谕啊,我爹说的话我怎么都不知道。” 王长明苦笑连连,又不敢真和这小王爷动起手来。 “再说了,我爹迟早是要把位子传给我的,那我的口谕不也和他一样吗。那我现在说了啊,本世子要你们通通放下刀各回各家。” “话可不是这么说啊殿下,这样子我们还是要做的。” “狗屁!那什么庐陵王世子算嘛东西,能跟南宫无情比?咱们南阳王府就算要做样子,也是要做给南山看,让这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我姐夫是南宫无情,哈哈哈。” ……………… 树大招风,就算是你躲着风雪,风雪也会来找你,何况还是这样一位穿着红裙逃婚的少女。 前脚才出南阳王府,小郡主长孙灵秀就被蹲点等候的庐陵王府的客卿们围住了。 七个人里年纪最大,也是唯一一个白了头的老妪眯着眼打量着南阳郡主,阴恻恻道:“不知郡主想去往哪里呀?可需要老仆我送郡主一程,也好节约点时间,回来出嫁。” 被七个人吓了一跳的长孙灵秀紧张兮兮道:“不用了,我就是想出去给我爹买壶清酒去,很快就回来了。” “这事还不简单,”一个背着比自己人还大的巨剑的侏儒冷笑道,“郡主随便知会下人一句不久行了吗,何须亲自走一趟。” “我爹就喜欢我给他买的,今儿个再不卖就没有机会了。” 老妪冷冷望着红裙少女,嘴角噙笑,活了这么多个年头,岂会连小娃娃的这点心思都看不穿? 当下朝着靠在墙壁上的裸身大汉唤道:“老三,拿酒来!” 一壶清酒自大汉腰间飞出,落在老妪手上。 “这下小郡主可满意?”老妪冷笑连连。 长孙灵秀的眼珠子急速转着,又道:“哎呀,我刚刚说错了,我爹喜欢的是苦竹酒。” 老妪稍作沉默,继而又道:“小郡主还是先请回吧,若真是想买酒,我等替您效劳便是。您这磨磨蹭蹭的,若是耽误了娶亲的时间就不好了。” 出走不成的长孙灵秀只好撇撇嘴,悻悻回头,嘀咕道:“好吧。” 忽然,又灵机一动。 “爹!你怎么来了?” 市井七侠齐齐转头,刚要稽首喊一声“王爷好”,却只感觉到身边一阵风刮过,竟是小郡主一溜烟地跑了,再转身哪有什么王爷。 小郡主已经掠身百米远,这老妪也不心急,只是冷冷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双脚原地不动,伸出一只手做龙爪样子。 “吸掌!” 沉浸在喜悦里的女子忽然倒飞而退,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扯回了原地。 长孙灵秀咬牙切齿地看着伸手抓住自己的老妪,气不打一处来。 “放开我,你这老太婆!” 只是冷笑不语的老妪将长孙灵秀慢慢放下,然后做出一个手势,恭送小郡主回府。 行至门前,红裙少女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剑,忽然刺向老妪。 只是这动作虽好看,却不够管用,平日里教训教训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还行,可要是对上了像今日拦路的市井七侠此般修为的高手,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一身貂绒裘服的老妪用两根手指轻轻松松捏住了少女手上的利刃,笑道:“老四,你来教教小郡主怎么用剑。” “好嘞!”那名侏儒怪叫道。 巨剑在空中抡出半个圆弧,劈在长孙灵秀的佩剑上,下一刻,模样好看的绣花剑就应声而断。 侏儒大笑着说道:“郡主殿下,用剑可不能光挑好看的剑使,还得有用才行,今儿个我就教教你什么叫做剑法。” “你这混蛋!赔我剑来!” 巨剑挥出,停在少女咽喉前,长孙灵秀被逼退一步。 巨剑再出,横在少女身前一寸,剑风凛冽,长孙灵秀再退一步。 “殿下看我这剑法如何?”侏儒得意道。 少女倔强道:“不好!丑死了,跟我学的比起来一文不值。” 侏儒脸上阴晴不定,冷冷道:“不知郡主学的又是什么剑法?” “自然是南山剑法。” 有一道声音自侏儒面前传来,说话的人却不是长孙灵秀。 侏儒大吃一惊,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巨剑急速挥出七七四十九下,却没有一剑能刺中来人与少女。 流云剑自下而上,如平地起惊雷,一剑斩断了侏儒手上的巨剑。 一身黑衣利落,面色平淡的少年剑客淡然道:“你斩断了她的剑,我也斩断你的剑。” 怒火中烧的侏儒破声尖叫:“南宫无情!” 侏儒刚要出拳,就被南宫无情一脚踹出十丈,陷入了墙面。 黑衣少年皱了皱眉头,问道:“市井七侠?” “正是。”手里摇着一柄桃花扇,排行老二的中年说道,“听闻南宫少侠剑法绝伦,今日有幸一见,还望赐教。” “赐教就不必了,”南宫无情瞥了他一眼,道:“揍你一顿倒是可以。” 出手的不是剑,而是剑鞘! 中年人反手一扇挡在身前,却没想到这一招的力道居然如此霸道,怕是比起老三来也不多承让。 身子退出十余丈,翻了七个跟头才堪堪稳住。 南宫无情单手搂住少女纤腰,低头轻声道:“先打谁?” 长孙灵秀更是直接,双手都搭在南宫无情的身上,小女儿家撒娇一般道:“那个老太婆,她把我抓回来的。” 南宫无情看了看七个人里境界最高,也是唯一一个修为快和自己平齐的老妪,有些不爽道:“好。” 风声骤起,有七柄飞刀自南宫无情袖间飞出,盘旋于空,而后齐齐飞向老妪。 老妪面色骤然一变,如临大敌,继而运起一身玄力,挥出一掌。 有纸张破洞声传入耳中。 这一招的结果是无定飞环刀破开老妪的罡气,后者被钉在墙面上,血流不止,虽然失了再战之力,但显然南宫无情手下留情,没有危机其性命。 老妪铁青着脸,心中暗叹,世人只知南宫无情手里有一把剑出神入化,却忘了他袖间还有七柄刀丝毫不弱于流云剑。 向前迈出一步,脸色淡然的南宫无情剑指市井第三侠,挑着扁担的大汉。 “接下来是你。” 裸着上身的大汉全神贯注,他深知自己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于是拼尽全力一把推出扁担。 南宫无情挥剑,一道剑气破空而去,如长虹挂空。 扁担在大汉的眼下一分为二,剑气一直延伸到额头前,眉心处有一滴血落下。 若再进一厘,便横尸街头! 南宫无情再开口:“你们三个,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试了,实力不济,即使我手下留情,你们也不会好受。” 倒不是南宫无情在说大话,只是剩下的第五侠、第六侠、第七侠都只不过是银玄境界里的普通货色,如何能挡住南宫无情一剑? 可市井七侠都是心存傲气之辈,如何肯罢手? 三人交换过眼神,同时出手。 一鞭,一刀,一环。 南宫无情还是一剑。 鞭断,刀毁,环飞。 市井七侠一人一招,全部败在南宫无情手下。 104.娶亲人与抢亲人 这会儿庐陵王世子和他的狗腿子们还在忙着迎亲,长长的队伍一整个街头都快容不下了,游经岸边时,队伍的前头都走过了三座大桥,队伍的后头都还没见着桥。 长孙雨泽这会儿是意气风发的呀,跌跌撞撞三年,还不如老爹一句话管用,果然位高权重话语才有人听。不论如何,今儿个总算是抱得美人归。 城里头有权有势的公子小姐们都想着攀龙附凤,虽然不怎么认识,不过你这既然娶了我们南阳的郡主,那也得算是半个亲家了不是?于是拉上了自己的好友们,跟着迎亲队那是一路走下来。 其中也不乏一些自来熟,骑着马狂奔到前头就对着长孙雨泽一抱拳,说着天不知地不知但你知我知的话,恭维道:“雨泽兄好福气啊,明儿个再见可别清减了腰围。” 长孙雨泽正在兴头上,也不介意陌生人搭话,心里琢磨着敢来搭话也不会是普通人,索性留个好印象,当下回礼道:“哪里哪里,都是沾了南阳城的光。” 一来一去,这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一路下来,人还没娶到,这彩礼就洒了满城,饶是庐陵王富裕,这跟着大队的王府大总管也有些肉疼。但是肉疼归肉疼,面子还是要做足的,可不能叫外人看不起咱庐陵人。 这时候忽然有一骑快马加鞭,呼啸而来。 马未停下,马上人就翻身下马,跪膝于地,低头不起。 说一句:“南阳郡主逃婚,南宫无情抢婚。” 长孙雨泽愣愣出神,第一句话是:“你没开玩笑吧?” 探子低头不语。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回是有热闹看了。 庐陵王世子强行镇定下来,冷着脸道:“带路!” 两人两骑,快马当先。 大管家扫了一眼身边的王府高手,佩刀卫队长大喝一声:“御前侍卫,随我出行!” 三十六匹骏马脱颖而出。 这时候,一路跟着迎亲队的人群里忽然有两个青衣少年交头接耳。 “四小子还真有胆!” “可不是嘛,咱也去凑凑热闹?” “弟弟抢婚,哥哥们岂有不帮忙的道理?” 忽有两柄神剑掠身而起,剑上有人,南山弟子。 随行看客里,一个眼界不凡的少年公子哥惊声道:“我靠……南宫无情还带抢婚团的啊!” ……………… 长孙雨泽双手不扯缰绳,一骑当先,闭目养神,任由胯下骏马奔驰与大街小巷,已然在为接下来的一战做准备。 身后三十六匹骏马随行,气势恢宏,怎么看都像是他们在抢亲。 一行人里最厉害的侍卫长蔡文俊紧紧绷着脸,原先迎亲路上的和颜悦色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这三年里新教崛起,宣战整个天南,身为庐陵王府一等一的高手,蔡文俊刀下可没少死人,光是红衣主教就斩了三个,唯一让自己郁闷的就是,那个修为怎么看都是天玄的大红袍子居然能一掌拍飞自己这道玄境界的修士。 不是说一境界一洞天吗?怎么自己这境界高的反而像只小鸡一样呢? 不论如何,这三年来好歹也是跟身后的弟兄们浴血厮杀了不知多少回,手里的宝刀早就磨厉了,这会儿别说只是天玄境界的南宫无情,就算是堪称道玄第一人的道远亲自下山了,他蔡文俊也敢提刀拼上一拼。 他还真就不信了,难道这南宫无情还能像那个大红袍子一样一掌拍飞自己? 嘴角出残忍一笑,刀鞘里的利刃已经饥渴难耐了。 不知道这南山公子的血味道够不够甜,他蔡文俊可是早就想找个南山的剑客练刀了。 天近黄昏,头顶是万丈霞光。巷子里死寂阴沉,一眼看去就像是个墓地一样。脚下的青石板怎么看都像是长了青苔的棺材盖。 长孙灵秀缩了缩身子,往南宫无情怀里靠去。只得没话找话,问道:“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等人。”南宫无情说完就示意长孙灵秀安静。 后者虽然知道他只是在闭目养剑意,但是还是有些生气地撇了撇嘴。 本姑娘不怕千人耻笑,逃婚跟你私奔,你居然还对我爱看不看? 哼! 桌上清酒在酒杯里微微摇晃,渐渐增大了幅度,远处马蹄声慢慢清晰,由远及近。 长孙灵秀睁大了眼睛,心想这等的该不会是庐陵王府的人吧? 她投入南宫无情的怀里,低声啜泣道:“你该不会是要把我送给长孙雨泽那家伙吧?” 南宫无情这才睁眼,啼笑皆非地说道:“哪有刚抢了人,就送回去的道理?” “那你还等他干嘛?”长孙灵秀不满道。 “如果我说我只是为了向他炫耀一番呢?”南宫无情似笑非笑。 穿着红裙的少女羞红了脸,模样就像是染上了裙子的色彩。 有一骑当先,少年鲜衣怒马,腰间有两把短刀。 少年人眯眼看向了南宫无情怀里的少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你就是南山的第七剑?” “不是。”南宫无情摇头。 长孙雨泽哑然,心道这货不会是敢做不敢当吧? 南宫无情低头望向怀中佳人,单手轻抚女子发丝,温声道:“今日以后我就是南阳的第一剑。” “哼……夺人所好岂是君子所为?”长孙雨泽居高临下,冷哼一声。 南宫无情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对方,轻声道:“你明知灵秀爱的是我,又为何横插一脚?” “你!”长孙雨泽怒喝一声,却不知如何回答。 “不知她的心意,又怎么能说喜欢她?你所爱的无非是天下红颜榜上的丽人罢了,倘若有一天老了容颜,你还会喜欢吗?”南宫无情抬眼对视长孙雨泽,余光却全是怀中少女。 “喜不喜欢,与你何干?我只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既然与秀灵有了婚约,那你就是那横刀夺爱的第三者了。”长孙雨泽眯眼冷然。 “天下这么大,红颜榜佳丽不止灵秀一个,你何必如此固执?”南宫无情道。 “天下如此之大,你又为何只痴情于灵秀?” “因为我遇到她了呀。”南宫无情想了想,认真说道。 傍晚的大风呼啸,青石板小巷里人不多,杀气却很浓重。 就像是战场上。 一个剑客对阵三十七把刀。 “世子,何必与他废话?直接让我把他砍了,带走这小郡主不就是了?”蔡文俊已经抽出了身后斩马刀,双唇轻轻抿了一下刀锋。 有血流下,自唇间,自刀锋,未曾杀人先饮血,好个杀人如麻马上关公刀! “蔡文俊?”南宫无情轻轻发问,怀中的长孙灵秀听到这三个字以后忽然颤了一下身子,南宫无情双手抱住她的身子,示意少女不要害怕。 侍卫长狞笑了一下,朗声道:“正是!” “听闻你刀下反贼无数,是条汉子,今天我不杀你。” 三十七个人听到这话以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齐声大笑。 你南宫无情莫不是脑子进水了?天玄杀道玄?当自己是那新教大红袍了? 这时候却有另一个声音响起,有些刺耳。 “不是你不杀他,是我不杀他。” 三十七人回头一望,两个青衣人头顶一顶斗笠,手上一把好剑,慢慢走来。 右边的是林无戒,左边的是钟无悔。 “快点走吧,拖得越晚越麻烦,万一要是在引来个道玄,那我可就没办法了。”林无戒戏谑道,“哟,小弟妹见到我这做哥哥的也不招呼一声?” 长孙灵秀的头更低了,脸更红了。 南宫无情忽然问道:“除开他们两个,还有三十五柄刀……” 话还没说完,就先被钟无悔打断了,“少废话,你当老子是纸糊的啊?要你滚就快点滚,别给老子磨叽。” 南宫无情陷入沉默,半响,才道:“好。” 有南山三剑出鞘,一剑飞往西南,余下两剑挡住了三十七柄刀。 105.八百换一千 夏至将至未至,天气最显炎热。 但今天的风却有些凉飕飕的。 最是杀气凛冽。 蔡文俊横刀立马于石板路上,看着动手前还不忘饮酒壮胆的林无戒,狞笑道:“你要跟我单打独斗?” 林无戒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然后端起酒坛子继续喝酒。 被小觑了的蔡文俊抽刀断空,一刀碎了林无戒手上的酒坛子,讥讽道:“就凭你?” 酒坛子虽然碎了一地,但是坛子里的酒却没有一滴浪费,半悬于空中,继而一鼓作气,酒入豪肠。 “还真是小气,连口酒都不想让我喝完,”林无戒转头邪笑,“下马吧,这么好的马你也不舍得浪费在这里吧?” 阴人不成的蔡文俊没有理会林无戒的劝告,突然策马狂奔,一把奔雷斩马刀举过头顶,马蹄声声如雷鸣,刀光如雷闪。 林无戒不禁叹了口气,好意提醒被当作驴肝肺,只好委屈一下这匹好马了。 飞瀑自鞘中弹出,如落雨携微风,看似阴柔无力,却硬生生挡下了气撼山河的奔雷斩马刀。 再有一脚自侍卫长目光盲区踢出,一脚踹的他人仰马翻,好在马上之人久经沙场,没有分毫犹豫便离了战马,当空对着林无戒劈下一刀,势如虎豹下山。只是可怜了这匹战马,一脚被林无戒踹出三丈院,在地上拖行了一段距离后,青石板上血迹斑斑,好在林无戒这一脚留了情,让战马留了一条命。 林无戒飘飘然挥手提剑,英姿飒爽犹酣战。 刀剑相触而争鸣,剑光晃得蔡文俊眼眸里一闪,但这侍卫长却硬是不闭上双眼,瞳孔缩成一条线也要盯死林无戒和他手上的飞瀑剑。 与南宫无情的直来直往的剑道不同,林无戒的剑法剑走偏锋,来得更加诡诈,前一刻兴许还是剑柄对着你,稍不留神下一刻或许就是剑锋送入你的心脏了,简而言之这是一把毫无章法可循的“鬼剑”,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剑柄,有的只是一个可以在剑身上滑动的握手点,如此一来他人根本就无法摸清林无戒的剑路。 却见林无戒悠悠然一笑,剑柄忽然急速移动,从林无戒这头倏然移到蔡文俊那一头。 后者早有心理准备,似乎是吃定了林无戒的这一招。 刚刚站稳身子的蔡文俊猛然横刀挡住扑面而来的剑锋,却不料林无戒中途忽然换手,不等剑柄推至剑锋,就先一拳轰出,砸在侍卫长的面门上。 前一刻还自以为看破了林无戒招数得意洋洋的侍卫长下一瞬间骤横空倒飞,整个人恰似一个被甩出的链球,以头为重心砸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墙面上。 若是让这店老板亲眼看见了这一场面,那铁定是心如滴血,好在此时此刻,巷子里的人们,甭管是客人也好,店主也好,在看到官兵策马本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吓得鸡飞狗跳,散做林中鸟了。 蔡文俊从废墟里爬出,干脆利落的起身,抖抖了身上的灰尘,嘴角溢血狞笑着望着林无戒,道:“有意思,难怪天山那老家伙做评,说你可以天玄杀道玄。” 斩马刀抡出一个圆,然后膝盖微微弯曲几分,蔡文俊看着眼前青衣黑笠一手剑法冠绝天下的年轻剑客。 扯了扯嘴角,身如爆弹,弹射而出! 这时候林无戒才真正体会到蔡文俊的可怕之处,不光是先前挨打的颓势荡然无存,青石巷里的晚风都被便衣带刀的将军汲取殆尽。 人如饕餮,声若轰雷! 林无戒眯眼提剑,一双眼睛全神贯注于一步一蹬地,身后青石板碎成石屑,气势如千军万马齐奔的马上关公蔡文俊。 杀气如滔滔洪水,肆意凌虐。 林无戒深知不可硬挡,双腿微微弯曲,然后蹬地而起,身子如引弓射箭般向上弹出,一手在前,一手在后。 在后的手上握着名剑飞瀑。 交锋的一刹那,双手忽然换位,前手在后,后手握剑在前。 这一回合的结果是林无戒被斩马刀拍飞,口中鲜血吐下如倾瀑,蔡文俊肩中一剑,右手短时间内再无提刀之力。 前者望了望受伤不如自己眼中却一身功力无处使的马刀大汉,挑眉笑了笑。 接下来当是钟无悔与剩余三十五柄斩马刀外加两柄秋杀短刀的战斗。 退到巷子左边的长孙雨泽皱着眉头看了看林无戒,由衷叹了一句:“难怪扶摇榜上你第一,不说这身修为,光是这幅好胆,后面九个人就不及你。” 林无戒面无表情,没有回话。 长孙雨泽也不急于一时,反正人已经跑了,自己也追不上,况且外头还有老爹留的后手,他庐陵王世子,不急。 于是自说自话道:“可是你钟无悔凭什么挡下我和我身后的三十五柄斩马刀?光凭一副南山历练出的好胆?” 摘取斗笠的钟无悔这才从酒桌上起身,将林无戒扶回桌边,然后低声说了几句话,大致意思也就是让他放心,我钟无悔虽然没你这般境界,但这三年也未曾松懈,再不济也能和这群王府侍卫们拼个平分秋色,倒是得看这庐陵王世子敢不敢玩真的,八百换一千,好歹我钟无悔还能剩一条命,可他手下这三十五柄刀就不知道要断去多少把了。 林无戒有点哭笑不得,也没有说话,只是脑袋一个劲的点头,心里却想着都什么时候了你钟无悔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老子才打了十招不到就伤痕累累了,你钟无悔对上三十六个人能讨好?可最担心的还是这庐陵王世子气在头上,看到自己两个人处于弱势后就会落井下石做了自己,这趟出来可是自己和钟无悔的馊主意,身后那真是没有半个后援。 若是有个腰挂花剑的花无凤这趟抢婚说不定还不至于如此狼狈,可现在别说期待花无凤现身救人,三兄弟是连他在哪都摸不清,问问老无赖南宫寻,后者也只打着哈哈不肯多说。 说完一番话以后,钟无悔这才拎起一把闲庭剑,闲庭信步般走到一群饥渴如豺狼般的大汉面前。 庐陵王世子居高临下,皱着眉头问道:“说完了?” 钟无悔点点头。 长孙雨泽挥手,三十五柄斩马刀举过头顶。 “杀。” 三十五匹战马发起冲锋。 人群中庐陵王世子巍然不动,如观棋者不语,旁观冷笑而不动分毫。 钟无悔吐出一口浊气,闲庭出鞘半截。 当头三骑忽然倒毙。 长剑再出鞘三分。 剑锋所指,七骑倒地,鲜血如溪流。 南宫无情望向二十五骑身后的庐陵王世子。 嘴角噙笑。 长剑再出两分,终于完整出鞘。 有一神兽显化于空气中,身如天马,背负双翼,脚踏雷霆而羽燃幽火。 白泽! 平地再起一道幽光,剑气横生。 庐陵王世子胯下战马忽然厉声嘶鸣,如遇灾厄。 马上锦衣公子忽然口喷一束鲜血,胸前衣襟碎去一块。 心口有印,似剑痕。 公子哥撇头再吐去一口淤血,然后转头看着一人一剑处于二十五个骑兵之间的少年剑客,恨恨道:“好一个扶摇榜第六!好一招拂剑起幽光!” 青衣剑客抬眼遥遥望去,嘴角咧开,露出一道微笑。 单手握剑,隐隐有些微抖,虎口开裂,握剑之手血流如注。 饶是他自己也尚不能完全驾驭这一剑的威力,可想而知现在站在身后本打算先旁观再捡漏的庐陵王世子究竟有多难受了。 青石巷里闲庭剑。 好一个八百换一千! 106.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长孙雨泽生在庐陵,虽然与南山隔着十万八千里,却也是自小就听闻南山四公子的本事厉害。自己虽然也不会差,但终究是扶摇榜上无名,青年第十一,还是第二十一都好,看似只是名次之别,实则差了不止一线。 一人一刀连闯仙道十门败尽青年一代的小魔头齐修杰曾经在天山脚下放言,普天之下除去南山林无戒与未曾交手过的花无凤,随便在扶摇榜上找出三个来,他一人就可以力压,扶摇之外十人百人不在他眼里。 长孙雨泽虽不是顶尖的天才,但再不济也称得上是一流,原先还对齐修杰的话嗤之以鼻,如今真正与钟无悔、林无戒二位扶摇榜上占据一席之地的人对上了手,才明白长孙雨泽所言确实不是大话。 拂剑起幽光,两剑杀人。 这会儿眯着眼睛打量自己伤口的长孙雨泽还在感受着身体里气机的变化,胸口上确实是多了一个印记,但是这身体里却全然体会不到什么气机紊乱的感受,心里不由怀疑,这闲庭剑真的能两剑杀人? 两年前的风雪季里,传闻这钟无悔端坐南山九九八十一日,不饮不食如老僧入定,最终在第八十一天时悟出这两剑必杀技,拂剑起幽光,先拂剑送光,再拔剑杀人。但凡道玄以下,被幽光标记之人决不可再中第二剑,否则就算是刺中了脚指头也会身死道消。 南宫寻曾与同辈人说起膝下几名弟子,说到这钟无悔时则是以这一招两剑必杀最为自豪,厉害的不是手里的闲庭剑,而是他闲庭剑上缠绕的气息,初次入住他人之身还好,只是送去一道不冷不热的剑火,中剑之人也难感觉到什么变化,只是若中了这第二剑,让钟无悔将第二道剑雷也送入体内,雷火相遇则是大动干戈,体内血脉断绝,修为不足之人必死无疑。 一人一剑立于二十五骑之间的青衣剑客挑眉望着长孙雨泽,继而开口道:“别瞧了,一般人是看不出我这一招的古怪的,你爹或许还行,你嘛……再过个十年八年兴许能瞧出现在我的手段。奉劝你接下来还是别想着亲自上阵了,不然在抹去体内我留下的剑气之前,要是给我不小心碰着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庐陵王世子脸上阴晴不定,心中较量着钟无悔所言,最后还是决定退后,不再插手。 钟无悔扯了扯嘴角,似是在嘲笑长孙雨泽。 与人相搏,连淡看生死的勇气都没有,如何险中取胜? 双方不再言语,二十五骑再次发起冲锋。 钟无悔叹了口气,整张脸皱在一起,埋怨道:“平生最不喜麻烦,偏偏最能惹麻烦。你长孙雨泽仗着人多,我钟无悔虽然人不比你多,手上这把剑却比你来的厉害。只是你这一来就是三十五骑,我一下子还真吃不下去啊。” 屈指而不弹。 钟无悔还在等待。 直到眼前二十五骑第三次发起试探,斩马刀与钟无悔咽喉差之毫厘,一个刹那过后,倏然扣下一指。 指尖弹在斩马刀的刀锋上,只是轻轻一弹却好似雷霆万钧,震得提刀之手狂颤不止。 再一指扣下。 刀断。 人飞血。 那名侍卫瘫在钟无悔身前三丈处,动弹不得气若游丝。 钟无悔气定神闲,怡然自若。 侧身避开刀锋,再弹一指。 挥刀之人人仰马翻,坠于地上。 吐出一口浊气,换上一口鲜气。 其间,庐陵王世子长孙雨泽按刀于鞘中,两柄秋杀引而不发。 三米之外,忽有一骑翻身下马,手持斩马刀,狂奔而来,气势如虹而面目狰狞。 与侍卫长蔡文俊是一个路子。 三指玄力弹完的钟无悔,按剑于地,双手负于剑柄之上,眯眼笑看来人不自量。 我虽换气,又岂是你一个银玄修士可以趁机偷袭的? 一脚蹬地,身前青石板如水波倒卷,飞起十余块。 尽数砸中提刀侍卫。 三指一脚,再去三人! 剩下二十二人却还有六人入了天玄。 先前的一十三人都只不过是用来试探钟无悔的罢了,接下来的二十二人才是正招。 六个天玄境界的侍卫交换过眼神,下马站在钟无悔身旁围成一个圈,距离一丈,手上斩马刀丈八! 显然是吃定钟无悔剑身距离不够长。 一寸长一寸险,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或许好用,可是在战场下,对上一个来自于南山的剑客却不见得好用。 六刀齐挥。 有一剑纵横捭阖。 有一人飘忽不定。 刀剑交辉相应,见招拆招,十余招过后,钟无悔身上多出六道口子,提刀的侍卫们身上也每人多出了一道剑伤。 却是贯穿伤。 这六个侍卫居然是在以命换伤! 钟无悔显然不想闹出人命来,并未痛下杀手,因而有意无意避开了心脏位置。 六个侍卫面面相觑。 钟无悔眯着眼环视了一圈,淡笑道:“退去吧,没必要在此浪费了性命。” 提刀侍卫尽管已然重伤,却双脚不动,但头还是有意无意偏向了不远处的庐陵王世子,后者理智尚存,索性摆摆手让六个侍卫退下。 心里虽然对钟无悔恨得痒痒的,但是好歹也是出生名门上过战场的人,六条天玄修士的命换一个钟无悔的重伤甚至重伤都换不到,他长孙雨泽还是知道这笔生意该怎么选择的。 六人面对着钟无悔慢慢退开,青衣剑客任由剩下的侍卫们接替六个提刀侍卫原先的位置,也不出手。 钟无悔对肚子站在最后方的庐陵王世子眨眼一笑,朗声道:“怎么样?我钟无悔这柄剑虽然比不上林猪头手里的飞瀑来的可怕,但也不会弱了南山的名头吧?” 长孙雨泽缄口不语。 何止是不会弱,两剑可以要了他长孙雨泽的命,这在同境界修士里几乎是不可能的。长孙雨泽毫不怀疑若要论起对敌同境界修士的能力,钟无悔绝对在林无戒之上,单凭这一招拂剑起幽光,普通天玄武夫无人能解。 而他现在正在牵引着全身的气机意图抹去胸口的剑火,故而不言不语。 只是这钟无悔看似轻松,只有同为扶摇榜天才的林无戒才明白,钟无悔是在拼一身的玄力,战斗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他也不过才换了三口气,就是担心在换气的时候被人抓住机会递上一记中招,如此一来就算还有再战之力也注定发挥不出三成,倒不如一鼓作气放倒对方三十五骑。 兵法有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其实不仅仅是兵法如此,江湖武夫战斗时也是如此,气息长的总是能占到一些便宜的。若是两个实力相当的武夫对招,其中一方若是能撑到对方换气并抓住机会给予重击,那这场战斗也就差不离是一锤定音了。 如今钟无悔对上一群修士更是如此。 已经换气三次,却强撑了一炷香功夫,再解决不了剩下的麻烦,可就再没有换气的机会了。虽说心里觉得这庐陵王世子并不敢对自己如何,但是总归触了人家的霉头,谁知道会不会气头上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人在江湖啊,还是小心点好。 十六人同时下马,丢去手中斩马刀,换上腰间短刀。如此,才算得上是搏杀,兵器再长遇上高手总归难以使用,可若是能群起且贴身围攻,那就不好说了,四肢总比刀剑来的灵活。 钟无悔终于换完了一口气,这次一群侍卫破天荒的没有打扰钟无悔。 前排的侍卫微微屈身,蓄势待发。 后排的侍卫拔刀出鞘,引而不发。 这时候,钟无悔忽然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啊~” 懒腰一伸,尽是破绽! 十六柄短刀尽数砍来,四面八方如海中波澜吞没孤岛,气势巍峨。 钟无悔皱了皱眉头。 忽有一剑散做漫天剑光,乍一看竟像是十六柄飞剑盘旋于半空,虚虚实实看得侍卫们们眼花缭乱不敢贸然上前,只好止步于以钟无悔为圆心,以闲庭剑长为半径的大圆之外。 驭剑少年扯了扯嘴角。 这些剑可不是幻觉。 十六柄闲庭剑倏然飞出,刺穿了十六个侍卫的肩头,飞剑带人,飞出十余丈远。 此刻场内再无有力一战之人! 钟无悔吐出一口浊气,瘫软在地。 就在这时候,战场之外的长孙雨泽忽然笑了起来。 瘫坐在地的钟无悔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 庐陵王世子胸口处的剑火印记居然消失了! 107.荡袖生无极 钟无悔笑得有些颓废,天知道眼前这家伙是怎么在一炷香时间里就破了剑火的标记。 长孙雨泽走到钟无悔身前三寸距离,停步注目,笑里藏刀。 “想知道我是怎么破了你那一招拂剑起幽光的?”庐陵王世子笑吟吟道。 钟无悔吃力地点点头,自嘲一笑:“我练成这一剑后一共用过三十一次,惟有两次失手,一次是对阵小魔头齐修杰的时候,还有就是今天。齐修杰修为在我之上,且是悟了天玄境界真谛之人,你……凭什么?” 长孙雨泽嘴角噙笑,从怀里摸出一颗净体通透的夜明珠来,本是夜晚才亮的珠子这时候却隐约闪着淡绿色幽光。 “真水珠。”钟无悔皱了皱眉头,马上就想明白了一切。 这真水珠在世上算不上名贵,寻常街坊里虽然难得,但是只要肯花心思在某些大商场里走上一趟,绝对不会失望。其功效有二,一是帮助寻常女子保养肌肤,视佩带者身体状况而不时补充水份。第二就是能够以珠中真水吞没世上火焰,而这一点对于神兽之火尚不能完全掌握的钟无悔来讲几乎相当于克星。 挣扎着站起身来,钟无悔重新换了一口气,这是第五口气已经超出钟无悔所能承受的极限。 长孙雨泽面带笑意,嘴角噙笑,悠悠然望向钟无悔,嘲讽道:“强弩之末,还要负隅顽抗?你还有什么倚仗?” 钟无悔面无表情,聚精凝神,有雷火自闲庭剑剑柄处延伸向剑锋,但在延伸了一半之时却突然停下。 钟无悔心中苦涩,如烂透了的酸梅。 这就力竭了? 别说出剑,现在是连握剑的手都在抖动,如何还能一战? 好不容易凝聚的雷火骤然作云雾消散,一身剑势颓然而落。 钟无悔瘫坐在地,不言不语,不看长孙雨泽,也不看林无戒,只是低头看着脚下青石板。 长孙雨泽再挑眉看向坐在桌边蠢蠢欲动的林无戒,眯眼道:“还能打?” “还有一招。” 林无戒沉声道。 “拭目以待。” 长孙雨泽抽出早早就不安分了的两柄秋杀短刀,横刀胸前,郑重其事。 嘴角微微挑起,林无戒依然未曾拔剑,这时候却忽然摊开双手,玩味道:“我又没说是我来打……” 长孙雨泽身后一冷,骤然转头,对上了小巷尽头处,紫衣人目中的两道冷光。 ……………… 南阳城外。 历史上作为军事要塞的城池,其城墙外大多会有一条护城河,或是天然而成,或是后天人工。 盘溪江就是南阳城护城河的源头,因为被护城河分去了不少的水流,盘溪江的水位较一千年前下降了不少,如今的规模称为河可能更合适。 河畔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女子焦急地扫视着河水,似是在搜寻着什么,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忽有自下而上的破水声传入耳中,原先还在苦苦寻找着什么的南阳小郡主释然而笑,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水面下钻出的南宫无情双脚踏在河面之上,遥遥望着距离自己约有一二十丈的提刀男子。 后者淡然笑道:“不愧是继南宫寻之后的天下青年第一剑客,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都还能从水里爬出来。” 倏而眼眉一皱,沉声道:“可是就算你还能爬起来,又能如何?别说打败我,你现在是连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的本事都没有了,我要是早就乖乖装死,也好躲过一劫。” 南宫无情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所以你做不了天下第一,做人也好,用刀也罢。你我若同是道玄境界,我败你,最多三剑。” 来自庐陵王府的客卿常宣浩冷眼一笑,扯了扯嘴角,不以为然。 “常宣浩,你一个活了都快两甲子的人居然还欺负一个晚辈,你好意思吗你!你配得上清河惊水刀的名号吗?” 呆在一旁焦急万分却无可奈何的长孙灵秀大声嘲讽,但后者却只是回之以一笑。 “小郡主这话可不对,直到现在我都只才用了七分力,尚未用上全力,就已经让着你这小情郎了,怎么可以说我是在欺负人呢?” 南阳郡主整张脸皱在一起,讽刺道:“若是让剑仙老爷子用上七分力你能扛得住?” 常宣浩脸不红心不跳,说道:“南宫老剑仙乃是天下第一剑,不仅境界高于我,这境界领悟和剑意都非我所能望其项背的,如何能拿来比较?” “那你和一个天玄修士就能比了?”长孙灵秀翻起了白眼。 手里提着清河惊水刀的刀客朗声笑道:“这你就得问南宫无情自己了,我与他之间是不是能有一番较量。” 长孙灵秀望向浑身湿透,伤痕累累的南宫无情,后者面无表情道:“确实可以一战,你虽然是道玄境界的高手,但终究不是领悟了奥义的修士,比起我二师兄道远也好,还是藏剑宫的师兄白沐风也好,你都要差上一截。而且……” 常宣浩并无任何反应,淡淡道:“但说无妨。” 南宫无情继续道:“若是我师兄林无戒在此,挨打的人可能就是你了。” “哦?怎讲?你那师兄我听过名头,说是半只脚踩到了奥义上的人,但终究不是完全领悟了境界的修士,可以打败我?”常宣浩来了兴趣。 南宫无情摇摇头,平静道:“若只是切磋或许我师兄想打败你还真有点难,但若是换成生死对决,不用手下留情的情况,我师兄杀你,不出百招。” 常宣灵沉默不语,面带玩味笑容。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接下来我会用一剑来告诉你,”南宫无情缓缓提起了手中的流云剑,有剑气缠绕其上,时而凌越于空,只是触及落叶,叶子就眨眼被绞为粉末,“这一剑是我从师兄和齐修杰对战时所出的最后一招里领悟到的,虽然论威力可能只有师兄那一剑的七成,不过对付你可能是足够了的。” 常宣灵眯起了双眼,不再将双手插在袖中,而是提着清河惊水刀摆好了架势,虽然对方境界远不如自己,但此时此刻却也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他当然可以选择先发制人,但是作为一个道玄高手,他不仅有着他的骄傲,内心里更是渴望着真正遇上一个惊才艳艳的对手对他使出惊才艳艳的一招。 无论能不能接下。 南宫无情一直凝聚了半柱香时间的剑气,这时候流云剑上才出现了两道黑白交错的剑气。 风生水起,惊涛怒吼! 常宣灵睁大了双眼,心中生出了一丝悔意,他怎么也想不到,南宫无情的这一剑居然会用上传说中惟有剑仙能释放出的第八层剑意。 剑荡八荒! “听好了,我这一剑叫做荡袖生无极!” 有一剑自南宫无情手中递出,隔空遥指常宣灵。 有两道剑气自流云剑上盘旋游走而去,轰向常宣灵的面门。 此刻,河水做海上漩涡倒卷而起,附在了两道剑气中。本就不平静的河水竟被扯开一道大口子,可以直接看到河底泥沙。 岸边柳树纷纷扬扬,狂风似剪刀,细叶纷飞,也裹挟在了两道气若游龙的剑气里。 常宣灵神情凝重,两腿苦苦支撑着地面。 清河惊水刀自身后送出,刀尖朝着迎面而来的两道剑气,重重一劈! 轰! 有一刀自河畔飞出,倒飞十丈,沉于河底。 有一人自河畔飞出,退却十步,血流如注。 失去了清河惊水刀的常宣灵单膝跪地,不管身上七窍出血,只是呸出一口浓血,咬牙道:“小子还真行!” 立足于河面上的南宫无情轻轻一笑,人自空中倒下。 好一招荡袖生无极! 108.姗姗来迟的花剑 就在南宫无情即将落下水的一瞬间,长孙灵秀忽然掠身抓住南宫无情下落的身子,双脚蹬水,一跃到河对岸。 也不理睬模样狼狈不堪的常宣浩走到河边,鼓起一道玄力吸起清河惊水刀,眯眼侧目,欲砍向两人。 长孙灵秀纤手贴在南宫无情背上,试图以自身的玄力来填充南宫无情体内匮乏的气机。奈何两人境界相差太大,只有地玄境界的少女,这一丝玄力根本不够早已是天玄境界的少年塞牙缝。 一身黑衣,脸色与服饰形成鲜明对比的少年撇头看向身后的南阳小郡主,自嘲道:“终究还是不够啊……” 长孙灵秀急切道:“别说话了,先好好休息一下。” 南宫无情摇摇了头,刚想说话,却听得被自己一剑打成重伤的刀客讥笑道:“休息?你觉得我还会让你们休息吗?小郡主,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吧,这样我还能放你身前这小子一条生路,不然的话……嘿嘿嘿。” 常宣浩手执一柄钢刀,举刀欲挥向南宫无情的脖颈处。 “老头,且接我一剑!” 忽有一道语声传来,惊若雷霆。 常宣浩转头望去,但见八里之外有一飞剑自西北方向掠来,只观其剑,不见其人! 常宣浩挥刀倒提而上,浑身刀势转而对上飞剑,但却在飞剑临近的一刻,暗道不妙。 只是一瞬之间,刀尖对剑锋,惊得飞鱼跃江,玉泉水涌。 刺耳生如尖锐金属摩擦,听得场间修为较低的长孙灵秀毛骨悚然。 刹那之后,飞剑倒飞退回,清河惊水刀依然握在手里,只是这握刀的手却与身体分崩离析,断落在了地上。 又一刹那,有一人影急急掠来,其势如风起龙卷。 捂着断臂跪在地上,常宣浩强忍着疼痛开口问道:“花无凤?” 来者立于江上,轻轻点头。 “这又是什么招式?” 接过飞来的花剑,花无凤微笑道:“这招叫做清江八百里。” “也是自创的?”失去了刀的刀客皱着眉头问道。 “非也,是断城里的一个老船夫教的。”花无凤轻笑道。 “好招式。”常宣浩由衷叹道。 “确实好招式。”花无凤厚着脸皮无耻道,“不过剑好人更好。” 失去一臂的汉子却没有否定,反而陷入了沉思。 花无凤歪嘴一笑,心中自然知道这人在思考着什么,既然我花无凤来了,你觉得你还有带走我弟媳妇的可能? 别说带走,就是碰也不给你碰一下! “老头儿,想好了没有?”花无凤走到南宫无情身边一道玄力送入后者的体内,南宫无情的脸色瞬间红润了不少,“你要是还想带走我弟媳妇,那我就只好把你彻底留下了,别人忌惮你们庐陵王府,我可不忌惮,别说是你这区区王府客卿,就算是你们王爷亲自来了,只怕也没有对我出手的胆量,小爷我这花家神子可不是白当的。” 常宣浩依然不言不语,却也不曾有退走的举动。 花无凤扯了扯嘴角,玩味道:“不过你要是想走呢,也没这么容易,刚才我送了你一剑,这回想必你心里也不舒服,怎么也想还我一刀吧?”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不过事先说好了,我可不会坐以待毙,你这一刀要是弱了,难保你另一只手还能留下。” 剑已欢鸣,恰似饥渴的豺狼盯上了食物。 让常宣浩出这一刀,其实也不是没有讲究的,一来常宣浩虽然重伤,但是境界放在那里,若是真要拼个你死我活的话,还真说不准结果,而若是让这刀客轻易就走掉了,怕是对方心中也会存有疑虑,若花无凤真有这么厉害,何不一剑送他常宣浩直接归西得了?花无凤就是吃准了常宣浩的心里,意图两剑震慑对方,让其明白若是常宣浩执迷不悟便是一个死的下场。 二来花无凤呆在暮归山上练了三年的刀,下山前断水说过他花无凤已经学到了七分,不过剩下的三分断水却是如何都不能再教下去的,一味的模仿最多能出一个天下第二,却很难有超越断水的天下第一。这三分终究还是要靠花无凤自己领悟,而对敌天下间的其他刀客就是领悟刀意的一大妙法。 常宣浩两只眼睛扯成两道月牙儿,摸不准花无凤的心思,但还是一边用玄力止住了鲜血,一边用左手提起了清河惊水刀。 山水间忽有一刀意骤然而生,西风凛冽,黄沙吹面仿佛都能割开肌肤。 花无凤眯眼看向常宣浩手里的清河惊水刀以及其周身肉眼可见的气流,扯动嘴角满意地笑了笑。 刀出,势如破军,山河呼啸。 花无凤双腿微微弯曲成弧形,手上一把花剑倏然散做满天飞花,继而用力蹬地,整个人恰如飞矢一样弹射而出。 就在距离常宣浩还有三丈远的时候,花无凤身边的乱花忽然由散乱无章凝聚成形,正是一把粗如山尖的巨剑。 “花舞,轮回剑。” 花无凤嘴唇微动,五个字从花无凤的嘴里悠悠然传出。 刀剑交错于盘溪江上,如仙人拂袖,摧枯拉朽。 江面忽起惊涛骇浪,排山倒海。 有一人一剑穿梭于逆流之中,忽左忽右,其身影缥缈无定。 常宣浩提刀站在涡流中心,看似忙于应付花无凤凌厉的攻击,实则是有条不紊,从容不迫。 三十六次刀剑交锋过后,江流归于平静。 两人分立于江岸两边,隔江相望。 气息皆乱,却乱而有序。 花无凤长须出一口气,剑指常宣浩,笑道:“好刀法!可有名字?” 强撑着一口气的常宣浩摇摇头,说道:“暂时没有。” 正是意气风发,花无凤大声道:“好!那我便赠你一名,可愿意?” 常宣浩先是皱了皱眉头,继而笑道:“那就得看这名字取得咋样了。” 咧嘴一笑,花无凤吟道:“半江流水半江刀,如此就叫半江吧。” 常宣浩沉思一会,然后拱手道:“常宣浩天赋不似几位厉害,平生仅悟三招,刀一铁马冰河,刀二破春归,如今这刀三便叫半江!” 语罢,捡起一只断去的手臂,踉跄远去。 花无凤目送常宣浩远去,撇头望向南宫无情,这才猛地吐出一口浓血,苦笑道:“好一招半江,好一个庐陵砍水刀客,果真……了不得。” 颓然坐地,先是瞥了一眼三年不见的小师弟,然后再眯着眼打量着为四小子逃婚出走的少女。 南阳王郡主?身份还不错,不过还是这性情对我胃口。 花无凤调笑道:“臭小子三年不见,不仅是这一手剑法厉害了,这撩妹的功夫也精进了不少啊。” 南宫无情好不容易才喘上一口气,遇见了花无凤本想好好聊聊,结果满肚子的话就给花无凤这一句给怼了回去。 长孙灵秀见心上人吃瘪,哪里肯任由花无凤调笑,当下便鼓起腮帮子怼了回去:“我家无情剑法自然是比你厉害,但是这撩妹的手段哪里比得上师兄你啊,从前总是听闻你与那林无戒师兄两人风花雪月,想必这三年来也没有闲着吧?何时打算带回来给我们几个瞧瞧?” 花无凤哈哈大笑,道:“你这妮子说话倒是真不客气,无情就无情,居然还称呼起了我家无情,这还没过门呢就想先跟我攀亲了?” 长孙灵秀语塞,只好气愤愤地望向南宫无情。后者轻抚了一下少女的发丝,看了看花无凤,又望了望南阳城。 细声道:“过门了。” 109.神子的死士 一道流云悄悄遮住了夕阳,天微微暗,巷子里有些闷热,有些潮湿。 还有点幽暗。 身为庐陵王世子的长孙雨泽自然不可能没有见过天下红颜榜上第七的花沁月,要知道当年为了买这女子的画像长孙雨泽就花了足以买下一栋楼的大价钱。 只是他有些意外,不是说曾经的花家两颗明珠之一的花沁月被花家神子花无凤花了十万零一两银子买下了吗?花无凤下落不明,按理说这时候花沁月应该作为一个丫鬟乖乖呆在花府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花无风呢?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双目骤然收缩。 轻声问道:“花无凤让你来的?” 自从父亲死于非命以后,花沁月就再没有过笑容,原本一心求死奈何遇上了花无凤这个大禽兽,如今支持其活下去的愿望就是亲手杀死花无凤。在这之前,花无凤绝不能死在任何人的手上,而她则可以得到花无凤提供的资源,但这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要为花无凤做十年的死士。 所谓死士,视死如归。 花沁月面无表情,抽出身后两柄自生父花天爵那里继承来的琉璃星光刀,冷冷道:“放人,不然你死。” 好大的口气! 长孙雨泽扯了扯嘴角,冷笑道:“若是花无凤来说这话,我还真有点怕,但是……就凭你,也配吗?” 花沁月就像一个冰雕的雪人,无动于衷,冷声道:“你想试试?” “南宫无情夺走了我的未婚妻,想来我夺走他兄弟一个丫鬟做媳妇,不过分吧?” 庐陵王世子不怀好意地笑道,双手搓拳,一副豺狼的样貌就暴露于众人眼底。 花沁月一双眼睛眯成缝,目光之中隐约有着杀意,举刀,弓身,欲行。 挥了挥手里的两柄秋杀刀,长孙雨泽笑道:“花姑娘可要小心了,我这两柄秋杀可不懂得怜香惜玉,不过姑娘放心,伤哪里我都不会伤到姑娘的脸蛋的。” 有刀光一闪。 琉璃星光刀架在了秋杀刀之上。 花沁月忽而转动手腕,倒提琉璃刀。 刀光再一闪,只割破了长孙雨泽的袖袍。 “哟,身手还不错,比上你这身段也不多承让了。” 长孙雨泽一边游走,一边笑道,似乎对所受的伤全然不在意。 倏然递出一柄秋杀刀,从天而降劈向花沁月的肩膀。 但见花沁月忽然三步并作两步,几乎就要贴上长孙雨泽的身体,然后忽然一转身将星光刀架在背上,挡住了自天而降的秋杀刀。力道从刀面传至后背,震得花沁月的肉都凹陷了进去,但少女依然面无表情,无悲无喜。 然后向后一蹬腿,身后的登徒子以小腹为受力点倒飞而出,砸的身后一块石板墙如蛛网般龟裂。 庐陵王世子吃疼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从凹陷的墙面里爬出来,又给痛打落水狗的少女当头一拳重新按回墙面。 转拳为肘,花沁月连续追击,透过长孙雨泽的身子轰穿了墙面,将锦衣少年郎从一条街打到了另一条街上。 林无戒眨巴眨巴眼睛,心想难怪凤哥儿给这少女取了个食人花的名号,当真不是空穴来风啊。 模样狼狈不堪的长孙雨泽挣扎着稳住了身体,拼尽全身玄力才接住了少女的一刀,当下便趁机掠走三丈外。 喘了一大口气,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并非自己所能轻视的,单论力道而言,他长孙雨泽已经败了。 这是什么逻辑?一个练刀的男人居然会在力道上败给一个同境界的黄花闺女!你花无凤是把红颜佳丽当恐龙养的吗? 换好一口气,庐陵王世子神情严峻道:“姑娘好身手。” 花沁月只说了两个字:“再来?” 钟无悔不禁拍手叫好,大声道:“不愧是凤哥儿的姘头!就是霸气,你长孙雨泽也不衡量衡量自己,吃下去不怕坏了肚子?” 却被花沁月恶狠狠地瞥了一下。 长孙雨泽不再浪费力气说话,而是真正将花沁月当作了生死大敌,神情专注地望向少女,两柄秋杀从地面重新回到手里。 忽如猛虎下山,两柄秋杀带起周身气流如长枪飞射。 花沁月皱了皱眉头,将手里的双刀抡出一个纵横交错的圈,单脚一蹬地面,身子弹掠而出。 只使出了九分力气的少女被一击震飞,双手阵阵发抖,却怎么也不肯松开琉璃星光刀。 在空中倒旋了几个圈之后,少女双刀狠狠插进地面,向后拖行了约有一丈。 鲜血自嘴角溢出几许,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擦拭了一下,又将嘴里更多的血咽了回去。 长孙雨泽显然也不好受,一撞之后,反冲力就把自己带退了十多步,停下之后手臂还是酸麻的。 战斗之时讲究的不仅是能打,除此之外还有能忍,长孙雨泽便强行忍下了伤痛,提刀狂奔,面如金刚怒目。 抽出插入石缝里的双刀,少女也开始了狂奔,就在要对上对方手里两柄秋杀刀的时候,花沁月忽然弯身屈膝,从庐陵王世子的胯下钻过,不仅躲过秋杀刀的刀锋,还挥刀砍向两侧长孙雨泽的脚踝,逼得后者离开了地面。 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 花沁月以手肘用力击地,借力腾起,一刀逼向了身在空中无处躲避的长孙雨泽。 不说身经百战,但是却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厮杀,长孙雨泽随机应变,单脚点在琉璃刀刀背,借着花沁月手上的力气轻轻一跃,便避开了花沁月的攻击,安然无恙回到了地面。 但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拎在手里的另一把星光刀忽然被花沁月狠狠甩出,刺中了毫无防御、刚刚落地的长孙雨泽小腹处。 手臂捂住伤口,衣袖间血流如泉涌。 长孙雨泽顿时苍白了脸,匪夷所思道:“你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又道:“你的气息明明不如我。” 花沁月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追击长孙雨泽,却也没有松懈,意思很明显,要战不战就看你长孙雨泽的选择了。 钟无悔很自觉地承担起了旁白的任务:“谁说境界高就一定强?看我师兄林无戒不照样越境打败了你庐陵王的侍卫长蔡文俊吗?刀法比你好就足够了。你庐陵王世子惜命不肯险中求胜,但人家姑娘可比你胆大多了,哪一招不是你再狠一点就能以命换命的?” “说到底还是差了一股狠劲,长孙雨泽,你败的不冤,人家一个小姑娘都做到了视死如归,你没有赴死的勇气怎么比?” 说完,钟无悔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却不知是在为长孙雨泽还是花沁月叹气。 脸上阴晴不定的长孙雨泽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拔出了插在小腹上的星光刀,随手甩回给花沁月,转身冷哼道:“走。” 再不愿多说一个字。 等到庐陵王府的人彻底离开之后,钟无悔才问道:“凤哥儿叫你来的?” 花沁月回头,冷冷道:“不然你以为我会来救你们?” 没有介意少女的语气,钟无悔激动地问道:“他回来了?” 谁知少女却只是一句:“没有。” “那他如何让你来救我的?”钟无悔皱了皱眉头。 “写信,飞鸽传书。”话语依旧简洁,跟南宫无情倒是一个德行。 “信上可有说他在哪?” “应该在南宫无情身边。” “嗯?”钟无悔有些奇怪。 “他说路上可能还会有人来拦截南宫无情。”花沁月冷眼看着钟无悔,再不愿与这人搭话。 钟无悔却死皮赖脸道:“再说一句呗?你跟凤哥儿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俩再浅也是有血缘关系的……” 话说到一半,钟无悔却被少女仿佛刀子一样的目光盯得乖乖闭上了嘴。 半响,花沁月才甩出一句话。 “我是他的死士,忠于他,不忠花家。” 110.南人归南山 南山热闹了。 先是连续三年不见其人不闻其声的名剑客花无凤归来,这一回南山就引得整个南山鸡飞狗跳,有成群的女弟子画好了妆容有意无意地路过花无凤所在的山峰,也有不少的男弟子躲得老远老远,甚至还领了下山斩妖的任务去,唯恐避之不及。好也罢,坏也罢,总之花无凤的归来给南山带来了一整天充沛的元气。 再有就是听闻小师兄南宫无情居然把庐陵王的未婚妻南阳小郡主长孙灵秀给抢回南山了!这重磅消息可比花无凤的回归还要令人震撼,要知道平日里人人都说小师兄名无情,人也无情,别说是爱上一个女子,怕是连瞧一眼都很难得,哪有人可以想到,四位名动天下的南山公子里最先带回心上人的人会是南宫无情。 这会儿小道消息也好,大道消息也好,只要是有关南宫无情和南阳小郡主的都已经在南山九九八十一峰里传了个遍。 甚至传进了南山身份最高的几个人耳中。 南山最高峰,天门峰。 天门峰的一线天瀑布边上,八个人围着南宫无情打量个不停。 嘴边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唯独南宫无情端坐于中间,就像个犯了错被师长责罚的小孩子。 钟无悔终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道:“我说无情,你小子怎么办到的,这一去一来就拐了个媳妇回来,给师哥说道说道呗。” 百来年养尊处优的当世第一剑仙南宫寻摸了一把飘逸似流云的胡子,心中甚是满意。多少年来,亲眼看着这四个孩子长大,若要说一说他心里最疼的究竟是谁,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心中的答案:南宫无情。 花无凤、林无戒还有钟无悔都是名门望族的后代,即使剥去南山七剑的身份,出生时便具有的地位也足以羡煞旁人。而不像南宫无情,父母没有,姓氏也没有。自上山时到现在,南宫寻都很难在南宫无情的脸上看到一丝笑容,就仿佛这个孩子生来就是要为苦难所困扰似的。 人生来就是受苦的,但是没有人是为苦难而生的,他南宫寻的弟子自然更不会如此。许多人的自卑都是因为儿时缺乏爱所导致,南宫无情也是如此,即便南宫寻已经尽自己的全力来关爱这个最小的弟子,即便这个弟子已经成为青年第一剑客,可何时自卑才能从南宫无情的身上离开? 直到上一次从蜀道回来以后,即便别人看不出来,可他身为南宫无情的师傅岂会看不出来自己的小徒弟变了? 不是不会笑,而是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但是南宫无情为何这三年来脸上的笑容却多了不少?虽然比不上普通人欢笑的频率,但是依然比以往的他多了不少。 是什么事值得无情这么开心?有什么人能让无情有了这种改变?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原来无情也有情了。 南阳郡的郡主?如何?他南宫寻的弟子配不上?笑话!就是皇帝的女儿也未必配得上他的弟子。庐陵王世子的未婚妻?又如何?郎有情妾有意,谁才是第三者,换句话说,你庐陵王敢上南山来抢人? 老爷子越想越开心,浑然没有听到几个弟子对自己投来的疑惑目光。 “老无赖!老无赖?”钟无悔不断喊着南宫寻的绰号,见后者浑然不觉,又走进在其面前摇晃了几下手。 蹲在瀑布边傻笑的老剑仙这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有些滑稽地问道:“干嘛干嘛?臭小子你别揪老子胡须!” 崖边几人哄堂大笑,其乐融融不可言传。 常年漂泊在外的大师兄道明脸上洋溢着由衷的笑容,身为与南宫寻同境界的仙人,道明身上也有着道不尽的仙风道骨,一举一动皆如行云流水般写意洒脱。 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大师兄道明一句话又将话题带回了主题:“小师弟,我等南山剑客也不是那信口开河之辈,只说心里有数的话。你给说道说道,这南阳的小郡主你可喜欢?若是喜欢,咱南山便商量着把这喜事给办了,至于剩下的麻烦事,你大可尽管放心,师兄我不如无戒能赌,也不如无凤聪明,但是论能打,这天底下怕是除了老爷子还真没有谁打不得的。” 正忙着应付钟无悔百般打闹的南宫无情回过头来,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话,索性学着林无戒平时的模样屁颠屁颠跑到大师兄的身旁,拎起一壶南山佳酿来,正要给这位当代名声最盛的剑客倒上一杯好酒,这时候却发现,一壶南山佳酿在道明的手里哪里还有剩余,瓶口朝下竟然已是一滴不剩。 同样是游历归来的二师兄道远哈哈大笑,笑声肆意丝毫没有半点收敛,就在南宫无情转身要回去拿自己的酒来犒劳大师兄时,这位号称道玄境界第一的剑客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往上勾了一下,摆在几十年来滴酒不沾的三师兄身边的南山佳酿就被勾到自己的手里。 再随手一甩,整壶酒就脱手而去,平稳地飞向了道明,其间覆于其上的封口盖子飘飘然脱离瓶身,却无滴酒飞溅,一坛子酒恰好落在道明身前。这等手法放在寻常人眼里当然奇妙,不过在场间几人眼里却称不得有多玄乎,仅是如此程度的话大家都能做到。不过这一手法却也有一点妙处,那就是道远对手上力道的掌握可谓是臻于极致,多一分则浪费,少一分则不足,仿佛工匠刻石,丝毫无差。 如此手段,起码也是对玄力掌握深刻入木三分之人才可一为,道明也不客气,一拂手接过酒坛子,坛中美酒依然纹丝不动。 两兄弟这便无形中过了一招,不论境界,只说这对玄力掌握,已是平分秋色。 道明笑道:“师弟功力精进了不少。” 道远回应:“师兄也没落下呀。” 道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笑眼望向身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小师弟,风轻云淡道“怎么?名列四大公子之一的四小子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南宫无情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有些小声地开口道:“倒不是不好意思,只是这抢了人家的亲,总感觉有些不对……” 老爷子南宫寻却吹胡子瞪眼道:“有什么不对的?你跟人家闺女两情相悦,这横插一脚的人要算也是别人,不就是订了个婚吗?这还没过门呢,就算过门也得给抢回来。怎么着?后悔了?那你小子给老子死回后山呆着去,别给我出来丢人现眼的。” 身为弟子的南宫无情笑而不语,这时候还想再解释什么?说多了都是错,倒不如乖乖闭嘴。 世间痴情男儿,不论出身何方,地位高低,但凡是喜欢上一个女子便是错了,而这一错大抵都是知错却怎么也不肯再悔改了。 花无凤见状问道:“四小子,师兄我这几年也没回来了,不清楚你这什么个情况,但师兄我还是得给你提点一句。这世上缘分不比练剑,说错过就错过了,不是你往后努力可以弥补的,如今你若觉得自己错了,那一错到底便是。我辈剑客,向来讲究直来直往顺我心意,切不可留下遗憾呐。” 南宫无情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心中最尊敬的师傅,见老爷子没别的动静了,这才说道:“师兄说的是,想曾经师兄年轻的时候那风流往事到底是数不胜数,这经验较我而言,那是丰富得多,师兄说的,错不了!” 偏偏这时候,老剑仙又不乐意了,佯装怒道:“怎么?我这师傅说话还不如一个我亲手教出来的你的师兄管用?” 花无凤拍桌大笑,天下第一的老剑仙?高人有高人架子?这分明就跟一个小孩似的。 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美酒,花无凤眯眼望向杯中,酒水倒映着南宫无情的身影,有些消瘦了,人也黑了几分。 他轻轻放下酒杯,然后摇头一笑。 可算是回来咯。 哪里是家? 有这一位师傅,有这一群师兄弟在的地方就是他花无凤的家。 看着家人的笑颜,可比看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的嫣然一笑舒服多了。 娶媳妇了? 好嘞!不就是一个庐陵王府吗? 师哥帮你挡下了。 111.家有喜事 南阳郡主要成亲了。 这可能不算什么轰动性的消息,但若是详细点一定可以引起整个天南的骚动。 南阳郡主要和南宫无情成亲了! 消息如春风一夜席卷万里,可不只是天南,就连北辽和西荒都听说了这件稀奇事。 多数人听到这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第二反应是:南宫无情也会成亲?稀奇稀奇。 南山上已是张灯结彩,别看南宫无情平日里冷言冷语不苟言笑的,这要是比起在南山的人气来可不在花无凤之下。 有一句话几家欢乐几家愁,放在南宫无情成亲一事上,那是再合适不过。 半山的男子欢笑,半山的女子苦笑。南宫无情一成亲可就一下子断了不少女弟子的幻想,这也就让更多的男弟子们有机可乘了。解决南山的单身问题,南宫无情这一成亲还真是贡献不小。 钟无悔却不以为然,这情情爱爱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但是在对方无意的情况下也是有方法的,哪能像自己这些师侄们一样一个劲地眉来眼去? 用他的话来讲,这感情的事是需要付出真心的,哪天夜里人家黄花大闺女肚子饿了,你乘上一把流云剑啊、闲庭剑啊,去给人家送夜宵,指不定人家就一感动答应了你呢。当然,如果你是乘着一把木剑的话,还是得先劝你哪来回哪去,省的被嫌弃。 风吹过,院子里的绿树洒下几片叶子粘在了红墙之上,无数的鲜花一起摇曳。 南宫无情面带微笑,目光柔柔地看向站在自己眼前,桃树之下身姿曼妙的长孙灵秀。 暗香隐隐,疏影横斜。 长孙灵秀负手立于芬芳的桃花下,背后的双手探出两根食指勾在一起,对着满树的桃花眨了眨眼眸子,俏皮可爱。 南宫无情轻悄悄走来,脚步轻盈落地无声。 “在看什么?”他的声音也轻柔的像是山涧的微风。 南阳王小郡主笑着转过头来,身子前倾,道:“在看你以前住的地方是怎么样的,没想到你也会养桃树呀。” 南宫无情微微张嘴,然后又轻轻一笑,道:“南山是这天下间最美的地方,我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直到遇见了你以后,我才发现……有你在的南山更美。” 长孙灵秀抿嘴一笑,脸上双眸皎洁如天边月牙儿。 二十年来终于脱下黑衣换上一身新郎官穿的大红礼服的少年又继续道:“不过这桃花可不是我养的,我们四兄弟住在一个院子里,大家的爱好基本差不多,不过这种花种树的却只有四师兄花无凤一个人会,院子里的八棵桃树便是凤哥儿在八岁那年养的,你若是喜欢,改天我向师兄学两手去。” 同样身穿红色礼服的少女嫣然一笑,道:“种八棵是因为那一年他正好八岁吗?” 南宫无情摇摇脑袋,浮现出一个微带苦涩的笑容,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样的吧。” “我觉的可能还有一种解释哦,”长孙灵秀走到南宫无情的身边,一只手握住了少年的手,一只手指着几棵桃树说,“你看,这里有八棵桃树,你们正好有七位师兄弟,再加上你们的师傅就正好是八位了。我觉得花师兄这样做可能是在为你们祈福,每一颗树代表着一个人,你看这些树上不是都吊着你们自己写的一句话吗?” 南山,升仙峰,院子,小树林,桃花。 他嘴唇微动,轻笑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我脑子笨,也不爱读书,当年师兄要我帮忙写一句挂树上的时候,记得当时我想了一句十年练剑不下山,下山便要鸣不平。结果给其他几个师兄笑得在地上打滚,写字还行,这写诗……我是真不行。最后还是花师兄帮我想了一句,说是历史上一位姓贾的剑客写的诗,仔细一听居然发现和我这句打油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在这文采上却是两个境界。” “师傅也对这句诗很满意,说是送与我正合适。开始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自己练剑就要有练剑的价值,我辈剑士若是只求顺自己的心意,而不顾这天下的心意,那练这剑又有什么用?如此的剑客不如不做。” “后来大家练好剑都下山去了,无悔去了京城,无戒留在南疆转悠,凤哥儿不知道去了哪里,而我则一路北上,先是蜀道,后是鬼城。当时也没有想过要赚什么青年第一剑的名声,只是在路上遇到不平事就拔剑斩不平了,谁知这几剑下去居然倒是让我名声鹊起,排名甚至超过了自小几个都比我优秀的师兄们。现在想想,可能就是因为凤哥儿送我这一句诗的缘故,没理解意思不要紧,按诗上说的去做就行了,所以现在我的剑比起天下人都要直接,不花哨也不玩弄虚实,一剑就是一剑,心中有看不惯的事也就拔剑。只知道对就去做,错了便去阻止别人。” 眼前,桃花随微风摇落两片,长孙灵秀摊开手掌接住了其中一片,若有所思道:“懂了。” 然后又回头,俏皮一笑,道:“那你真的得好好谢谢你师兄送你的这句诗了,要不是这句诗说不定我就不喜欢你了。” 南宫无情缓缓收回目光,微笑着点头。 没有好诗,便没有南宫无情这个好人,没有好人便没有好心,没有好心,长孙灵秀便不会爱他。 三年过去了,桃花年年盛开,剑客依旧侠义。 这时候,花无凤来催促两个人快点出门,去升仙峰的主殿九霄殿了。 让几位女弟子先接走了长孙灵秀以后,花无凤并肩走在南宫无情的身旁,轻声提点道:“今日成婚,虽然很顺我们自己的意,不过想来不会顺那位王爷的心意,无论如何,不管婚礼顺不顺利,你都要多留个心眼。明的好说,师兄们自然可以帮你挡下,怕就怕有人藏在嘉宾里头意图不轨。” “拜堂的时候你不能带着流云剑,不过无定飞环刀想来还是可以的,不需要多,两三把防身足矣,流云剑我会帮你拿着,想来以你和流云剑之间的联系,从我这驭剑应该不难。” “但你要记住,今日无论如何,不可动杀戒。所有的敌人,师兄们会帮你拦下。” 走出院子,来到广阔的道路上。疾风扑面,气流像是千军万马一般一股脑涌来。因为速度飞快,气势又不弱,刮在脸上居然有些生疼。 南宫无情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没有道谢,也无须道谢。这世上总有些人帮你不是为了你的感激,而是单纯为了你能活得更好。 有良人相濡以沫,有兄弟同甘共苦,足矣。 ……………… 南宫寻和实力已经可以睥睨天下的三个弟子一边指挥着南山的众弟子们在九霄殿里工作,一边笑着脸迎接远道而来的嘉宾们。 不光是山脚下断城里的花、林两家的家主,就连远在京城的钟家家主钟长汀都带着钟无悔的生母应邀参与婚庆,到底是钟无悔的老爹,说什么也不能弱了自己儿子的诚意。 正要与南宫寻打招呼之时,山下忽然传来了一阵歌声。 “红尘路,难窥破。剑客行,意难抒。天堑长河白沙洲,地起高崖生无极。月如钩,伤人魂。情似水,终流走。笑谁狂妄不知改,何不予我九剑破天门!” 狂歌声声震天雷! 九剑开天门,当真是狂妄无匹。 南宫寻沉着脸,心中已经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百年前名列武评仙榜第七却归隐山林,而后百年不见其人最终落榜武评的剑客吴起随着歌声淡去,出现在了登往升仙峰的唯一小道上。 身负九剑,手擒柳枝。 111.家有喜事 半山腰上有云雾迷绕,朦朦胧胧宛若梦中仙境。 升仙峰上的人儿们看不到吴起的人,却能听到吴起的歌声。 可惜普通人不能透过这南山特有的迷雾看到吴起,否则定会被后者上山带来的气象所震撼。 那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手里握着一条随随便便从山下摘来的柳枝,可那柳枝周身环绕的气象却似南海观世音菩萨手里净瓶中插着的杨柳,内敛却又涵盖着仿佛能排山倒海的力量。 南宫寻站在人群的中央,远远地看着从山下走来的“老朋友”,脸上阴晴不定。后者的脚步不快,一步一缓,可他的速度却也不见慢,只是一眨眼就走出了几百个台阶。 百年不曾露面,露面身负九剑。 吴起,你这是要闹一闹我这南山吗? 南宫寻一步踏出,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说话,这时候右手边的二弟子道远却抢先一步,站在了阶梯的尽头,众人的前头。 “来者是客,敢问前辈名讳。”声音沉着而有力,语气不卑也不亢,一句话之间身为南山名剑客的风采就展露无遗。 身下有声音传至山尖,山尖声如盘龙绕梁。 “名字什么的老夫我一百年前就丢了,只不过世人们喜欢称我为什么五柳上人,被叫了十多个甲子了,想来报上这个名号小娃娃你应当晓得吧?” 议论声骤然而起,“五柳上人”这四个字就像是晴天霹雳平地惊雷一般,炸入了人们的心里。 春秋千百年,当属剑侠刀客引领风骚,剑客里又属南宫寻、许文清、吴起三人最为风流。 南宫寻修剑百年成仙,稳扎稳打,成仙之后出手九次,八胜一平,平的是与天下第一人魔尊断水的比试。 许文清一把木剑挑战各道天下第一,生平仅出手四次,三败一胜,负于断水,负于南宫寻,负于金蝉,最后一战,一剑败枪仙离渊。 吴起出生时便有九把名剑自天上飞来,十二岁开窍,一步入道玄,三十岁成了仙人,修炼速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百岁之前南宫寻不是其对手,百岁之后也南宫寻仅仅是强他一线。 一身青衣背负流霜剑的道远微微皱了皱眉头,压着嗓子道:“上人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五柳上人朗声一笑,身形又近了几许,道:“自然是来做客,来看一看你们南山弟子的大婚,顺便拜访一下老友。” 声停时,人已站在烟雾上方,这回人们终于看清了这位传说中用剑仅次于南宫寻的五柳上人。 “不过既然是来做客,就不好意思不送礼,可惜老夫身上没什么值钱的玩意,身后九剑待会要替那庐陵小子送上,怕是你还接不住的,除此之外,老夫手里也只有这一截柳条,如此便用这柳条来代替老夫自己送上一礼吧。” 道远如临大敌,眼下之人分明还没有出手,只是一身的气息就已经让他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破入道玄之后,多少年没有这种体会了。 “这一招是我那前几日才领悟力道玄境界真谛的徒儿一截柳所创的招式,这次过来这娃娃还专程跟我说了一句以后与你道远必有一战,先趁这机会让我帮他捎上一剑,看看够不够你道远认真出手。” “我会把力量控制在道玄境界,你道远只管放心接下,这一招虽然是在我这老不死的手上递出,不过论威力可能还比不上我徒儿自己使出的,你若真有传闻中的本事,这一招想必接下不难。” “招名残春将立夏,小子看剑!” 柳条倏然打直,半点阴柔不复,刚如宝剑,利如剑锋。 空气中凝出一道虚幻的长剑,自山腰处笔直飞上山尖,所经之处,地面裂开一道长达半山的剑痕。 道远毫不犹豫伸手拔剑,流霜剑剑锋上忽然冒出一道寒气,剑气裹挟着寒气浩浩荡荡下山去,气流吹拂过,满山凝了霜。 没有想象中山崩地裂的场面,也没有平地惊雷的巨响,两道剑气相遇竟化为虚无,归于平淡。 道远闷哼一声,右脚后撤半步,喉结微动两下,咽下了才冒到嘴里的鲜血。 上人吴起微微一笑,手里的一截柳条顿时化为灰烬,没了柳条在手,老人家只好摸了摸下巴上长着的胡须。 身形再进百尺,却较先前速度慢了几分。 “前辈好剑意,我这也有一剑想要前辈帮忙带回给一截柳,不知前辈可愿意帮这个忙?”道远两指拂过剑身,剑光倏然一亮,方圆十里之内的气温居然都明显下降了。 “礼尚往来,我这老头子可没那么小气。”吴起一边前进,一边挥手从路边摘下一根树枝,罡气刮过,树枝上的分叉忽然切去,只留下了一根主干,模样好似短枪,更似长剑。 流霜剑猛然打直,半空中凝出一道冰锥似箭,速度奇快,沿着先前两道剑气的轨迹刺向手上拎着一根树枝的吴起。 地面结冰,吴起不再前进,双手一抖,树枝倏然而去,宛若离弦之箭。 下一刻这看似脆弱的树枝居然一鼓作气穿透了自山上延伸而下的冰锥,只是穿了约有百米之后,流霜剑的剑气居然把这树枝也冰冻了,连带着一起刺向站在山腰上眯眼不动的吴起。 后者伸出一根食指,对着冰锥轻轻一点,长出千米万米的冰锥骤然碎裂,冰屑洒了一地,触地凝霜。 五柳上人收回右手,指尖上悄然滴落一滴鲜血,随后拇指一捏抹去了血迹。 其身前,冰霜凝山道;其身后,飞霜如落雪。 道远轻声一笑,长剑入鞘,双手抱拳,朝着山下老人一拱手。 来而不往非礼也。 五柳上人抬头看了看道远转身向后走去的背影,自嘲一笑,然后继续上山。 看见老人连出两剑后依然不停下上山的脚步,花无凤的脸色有些阴沉,这还没出真本事呢,就打退了二师兄,真让他出完九剑那还得了?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会怀疑老者九剑开天门的实力。 往前十步,花无凤站在台阶的尽头,朝着老人问道:“前辈若是放下那九剑,不替那庐陵王送礼,花无凤这就下山恭迎前辈上山。可若是前辈执迷不悟,硬是要送出这九剑,可就要当心了,别怪无凤没有提前说清楚,登我南山石板道可不比过蜀道轻松。” 九剑吴起嗤声一笑,毫不掩饰讥讽意味,脚步都不曾慢上半拍,不屑道:“花无凤是吧?这些年也听说过你这名头,如今看起来天赋确实不错,可惜要是放到我那个年代,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花无凤摇了摇头,并未在意老人的嘲讽,只是向后退去,不再言语。 林无戒和钟无悔却有些不愿意了,老人说花无凤提鞋都不配,那自己呢?南山的剑客可没有这么叫人瞧不起过,管你是天下第十还是天下第一都不行,况且说这话的还只是一个连武评仙榜都进不了的人。 林无戒拍了拍身旁三师兄道不尽的肩膀,眉头轻轻上挑,道:“这家伙这么看不起你的师弟们,要不师兄帮凤哥儿出口气?” 七个师兄弟里最为儒雅的道不尽温婉一笑,回应道:“这位五柳上人可是货真价实的仙人,山上除了你大师兄和师傅以外,怕是只有掌门师叔可以应付这人,至于我……最多接下他三剑。” 林无戒眼珠子一转,脑袋像是有道闪电,灵光一闪,凑近道不尽的耳边,低语道:“要不然这样,我有个主意,师兄你不是能接三剑吗?那我们也不贪,就先耗掉这老小子两剑,不过不是让他出手,而是你主动去问剑。” “嗯?怎么个问法?”名士风范的道不尽来了兴趣。 “第一剑你先出手,别给那老小子准备的时间,这样仓促之下那家伙这一剑连剑气都没凝聚好,肯定强不到哪去,最多也就和跟二师兄对招时出的那两手差不多。” “之后礼尚往来,你再请这老头子出一剑,不过这一剑你要主攻防御,无须剑气外放,只要能挡下来就好,这样子咱就轻松耗掉老家伙两剑了。” 说完,林无戒便嘿嘿笑道。 道不尽摸了摸林无戒的头,笑道:“不愧是我师弟,聪明!” 说完,提剑迈步,一人当先,一剑当先。 可林无戒似乎忘记了,连天下道玄第一的道远只是对上吴起随手两招对受了一些轻伤,修为领悟皆不如道远的道不尽又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接下老人的两剑? 道不尽回头望了望大师兄道明,点头微微一笑,后者却皱了皱眉头。 记起小时候在师傅面前到处护着自己的大师兄,道不尽闭上眼睛,在心中说道:“师兄,你放心,师弟我先帮你挡下三剑来!” 112.有剑自山下来 半山腰上有云雾迷绕,朦朦胧胧宛若梦中仙境。 升仙峰上的人儿们看不到吴起的人,却能听到吴起的歌声。 可惜普通人不能透过这南山特有的迷雾看到吴起,否则定会被后者上山带来的气象所震撼。 那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手里握着一条随随便便从山下摘来的柳枝,可那柳枝周身环绕的气象却似南海观世音菩萨手里净瓶中插着的杨柳,内敛却又涵盖着仿佛能排山倒海的力量。 南宫寻站在人群的中央,远远地看着从山下走来的“老朋友”,脸上阴晴不定。后者的脚步不快,一步一缓,可他的速度却也不见慢,只是一眨眼就走出了几百个台阶。 百年不曾露面,露面身负九剑。 吴起,你这是要闹一闹我这南山吗? 南宫寻一步踏出,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说话,这时候右手边的二弟子道远却抢先一步,站在了阶梯的尽头,众人的前头。 “来者是客,敢问前辈名讳。”声音沉着而有力,语气不卑也不亢,一句话之间身为南山名剑客的风采就展露无遗。 身下有声音传至山尖,山尖声如盘龙绕梁。 “名字什么的老夫我一百年前就丢了,只不过世人们喜欢称我为什么五柳上人,被叫了十多个甲子了,想来报上这个名号小娃娃你应当晓得吧?” 议论声骤然而起,“五柳上人”这四个字就像是晴天霹雳平地惊雷一般,炸入了人们的心里。 春秋千百年,当属剑侠刀客引领风骚,剑客里又属南宫寻、许文清、吴起三人最为风流。 南宫寻修剑百年成仙,稳扎稳打,成仙之后出手九次,八胜一平,平的是与天下第一人魔尊断水的比试。 许文清一把木剑挑战各道天下第一,生平仅出手四次,三败一胜,负于断水,负于南宫寻,负于金蝉,最后一战,一剑败枪仙离渊。 吴起出生时便有九把名剑自天上飞来,十二岁开窍,一步入道玄,三十岁成了仙人,修炼速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百岁之前南宫寻不是其对手,百岁之后也南宫寻仅仅是强他一线。 一身青衣背负流霜剑的道远微微皱了皱眉头,压着嗓子道:“上人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五柳上人朗声一笑,身形又近了几许,道:“自然是来做客,来看一看你们南山弟子的大婚,顺便拜访一下老友。” 声停时,人已站在烟雾上方,这回人们终于看清了这位传说中用剑仅次于南宫寻的五柳上人。 “不过既然是来做客,就不好意思不送礼,可惜老夫身上没什么值钱的玩意,身后九剑待会要替那庐陵小子送上,怕是你还接不住的,除此之外,老夫手里也只有这一截柳条,如此便用这柳条来代替老夫自己送上一礼吧。” 道远如临大敌,眼下之人分明还没有出手,只是一身的气息就已经让他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破入道玄之后,多少年没有这种体会了。 “这一招是我那前几日才领悟力道玄境界真谛的徒儿一截柳所创的招式,这次过来这娃娃还专程跟我说了一句以后与你道远必有一战,先趁这机会让我帮他捎上一剑,看看够不够你道远认真出手。” “我会把力量控制在道玄境界,你道远只管放心接下,这一招虽然是在我这老不死的手上递出,不过论威力可能还比不上我徒儿自己使出的,你若真有传闻中的本事,这一招想必接下不难。” “招名残春将立夏,小子看剑!” 柳条倏然打直,半点阴柔不复,刚如宝剑,利如剑锋。 空气中凝出一道虚幻的长剑,自山腰处笔直飞上山尖,所经之处,地面裂开一道长达半山的剑痕。 道远毫不犹豫伸手拔剑,流霜剑剑锋上忽然冒出一道寒气,剑气裹挟着寒气浩浩荡荡下山去,气流吹拂过,满山凝了霜。 没有想象中山崩地裂的场面,也没有平地惊雷的巨响,两道剑气相遇竟化为虚无,归于平淡。 道远闷哼一声,右脚后撤半步,喉结微动两下,咽下了才冒到嘴里的鲜血。 上人吴起微微一笑,手里的一截柳条顿时化为灰烬,没了柳条在手,老人家只好摸了摸下巴上长着的胡须。 身形再进百尺,却较先前速度慢了几分。 “前辈好剑意,我这也有一剑想要前辈帮忙带回给一截柳,不知前辈可愿意帮这个忙?”道远两指拂过剑身,剑光倏然一亮,方圆十里之内的气温居然都明显下降了。 “礼尚往来,我这老头子可没那么小气。”吴起一边前进,一边挥手从路边摘下一根树枝,罡气刮过,树枝上的分叉忽然切去,只留下了一根主干,模样好似短枪,更似长剑。 流霜剑猛然打直,半空中凝出一道冰锥似箭,速度奇快,沿着先前两道剑气的轨迹刺向手上拎着一根树枝的吴起。 地面结冰,吴起不再前进,双手一抖,树枝倏然而去,宛若离弦之箭。 下一刻这看似脆弱的树枝居然一鼓作气穿透了自山上延伸而下的冰锥,只是穿了约有百米之后,流霜剑的剑气居然把这树枝也冰冻了,连带着一起刺向站在山腰上眯眼不动的吴起。 后者伸出一根食指,对着冰锥轻轻一点,长出千米万米的冰锥骤然碎裂,冰屑洒了一地,触地凝霜。 五柳上人收回右手,指尖上悄然滴落一滴鲜血,随后拇指一捏抹去了血迹。 其身前,冰霜凝山道;其身后,飞霜如落雪。 道远轻声一笑,长剑入鞘,双手抱拳,朝着山下老人一拱手。 来而不往非礼也。 五柳上人抬头看了看道远转身向后走去的背影,自嘲一笑,然后继续上山。 看见老人连出两剑后依然不停下上山的脚步,花无凤的脸色有些阴沉,这还没出真本事呢,就打退了二师兄,真让他出完九剑那还得了?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会怀疑老者九剑开天门的实力。 往前十步,花无凤站在台阶的尽头,朝着老人问道:“前辈若是放下那九剑,不替那庐陵王送礼,花无凤这就下山恭迎前辈上山。可若是前辈执迷不悟,硬是要送出这九剑,可就要当心了,别怪无凤没有提前说清楚,登我南山石板道可不比过蜀道轻松。” 九剑吴起嗤声一笑,毫不掩饰讥讽意味,脚步都不曾慢上半拍,不屑道:“花无凤是吧?这些年也听说过你这名头,如今看起来天赋确实不错,可惜要是放到我那个年代,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花无凤摇了摇头,并未在意老人的嘲讽,只是向后退去,不再言语。 林无戒和钟无悔却有些不愿意了,老人说花无凤提鞋都不配,那自己呢?南山的剑客可没有这么叫人瞧不起过,管你是天下第十还是天下第一都不行,况且说这话的还只是一个连武评仙榜都进不了的人。 林无戒拍了拍身旁三师兄道不尽的肩膀,眉头轻轻上挑,道:“这家伙这么看不起你的师弟们,要不师兄帮凤哥儿出口气?” 七个师兄弟里最为儒雅的道不尽温婉一笑,回应道:“这位五柳上人可是货真价实的仙人,山上除了你大师兄和师傅以外,怕是只有掌门师叔可以应付这人,至于我……最多接下他三剑。” 林无戒眼珠子一转,脑袋像是有道闪电,灵光一闪,凑近道不尽的耳边,低语道:“要不然这样,我有个主意,师兄你不是能接三剑吗?那我们也不贪,就先耗掉这老小子两剑,不过不是让他出手,而是你主动去问剑。” “嗯?怎么个问法?”名士风范的道不尽来了兴趣。 “第一剑你先出手,别给那老小子准备的时间,这样仓促之下那家伙这一剑连剑气都没凝聚好,肯定强不到哪去,最多也就和跟二师兄对招时出的那两手差不多。” “之后礼尚往来,你再请这老头子出一剑,不过这一剑你要主攻防御,无须剑气外放,只要能挡下来就好,这样子咱就轻松耗掉老家伙两剑了。” 说完,林无戒便嘿嘿笑道。 道不尽摸了摸林无戒的头,笑道:“不愧是我师弟,聪明!” 说完,提剑迈步,一人当先,一剑当先。 可林无戒似乎忘记了,连天下道玄第一的道远只是对上吴起随手两招对受了一些轻伤,修为领悟皆不如道远的道不尽又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接下老人的两剑? 道不尽回头望了望大师兄道明,点头微微一笑,后者却皱了皱眉头。 记起小时候在师傅面前到处护着自己的大师兄,道不尽闭上眼睛,在心中说道:“师兄,你放心,师弟我先帮你挡下三剑来!” 113.道不尽三请吴起 道明道远道不尽。 南山最出色的三位弟子,随便拎一个就能在江湖搅动一番风雨。 成名后的几十年里,道不尽半生无所羁绊,惟有一座南山常在心中,几个师弟常挂嘴边。 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 今天可是我小师弟大婚的日子,敢来闹事?管你是谁,打了再说! 在天南有着儒道真人美誉的剑客道不尽上前一步,挡在南宫无情的身前,花无凤的身前,南山的身前。 摊开一只手,道:“今日我有三剑想请前辈点评一下,第一剑——拨弦弹山水。” “请前辈赐教!” 含光剑自袖中递出,初现时惟有一个剑柄,一席话说完,未几,剑锋凝形,如晨光,似流水。 剑锋延伸六百米,剑尖递向吴起胸口。 老仙人还没来得及与道不尽搭话,就急急忙忙从背后拎出一剑,望向势如破竹的含光剑,面色有些沉重。 挑了挑眉头,哼了一声,道:“好小子。” 落花微雨倾城倾国沉鱼落雁一笑嫣然知会。 九把名剑自其背后剑匣中飞出,一字排开。 老人轻轻挥手,勾来一柄落花,轻轻甩袖。 一剑飞出,花落满山。 山涧仿佛有琵琶声起,转轴拔弦声声如珠落玉盘。 忽而由缓转急,切切如急雨。 两剑相遇,银瓶乍破水浆迸! 风吹树倒,山道再多一道剑痕,两边树林倒去一片。 剑尖相抵之后,刹那之间,相继倒飞回去。 面容木讷两鬓白发如雪的老人在飞剑即将掉落山下之时,不再刻意压低自己那股高到骇人的修为,顿时身形暴掠而去,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落花剑。 山道尽头处的剑客道不尽咧嘴一笑,他伸出一掌,轻轻接住顺势飞回的流霜剑,手腕一拧便抵消了剑身上涵盖着的力道。 道玄两剑,高下立判。 不等老人握紧手中剑,道不尽手掌一翻,再出一剑。 剑气如一线天瀑布奔赴而来。 神情严肃的剑客道不尽开口吐出一个字:“请!” 第二剑,连珠似急雨! “哼!”闷声冷哼一声,双脚才踏在青石台阶上的老人甩动左手,嘴中轻呼一字。 “去!” 落花不动微雨动。 一条直线上的空气顿时为之凝滞,剑气撕裂长空露出一点象征虚无的黑色。 洞穿空间之后,长剑气势不减,再进百尺!硬是将整条青石小道上的台阶一级级掀翻,碎石如落雨,砸毁了两旁的鲜花绿树。 名剑剑尖相触,含光再对微雨。 忽有一道气流自两剑相触之地凭空而生,势如飓风,所到之处万物无生。 下一瞬,就只见身形如轻燕般掠出的南山剑客道不尽一掌拍出,掌心抵在流霜剑柄处。 满山轰动,如落天雷。 下山“求教”一剑气势骤然暴起,没有倒飞而出,便平平稳稳地震飞了上山“送礼”之剑。 活了两个朝代的老人,好不容易积蓄起的剑势也给道不尽一掌击碎,散乱气流化作满空流风,拂面如刀割。 走在破败不堪的山道上的老人吴起一挥手,摘下身后一柄落雁,甩剑如鞭。 原本笔直的长剑忽然变化做天上神仙手中用来鞭挞妖魔鬼怪的紫色惊雷鞭,挥舞着撕碎长空,其气流如快刀斩豆腐般切碎半山树叶,一鞭甩到含光剑的剑锋上。 骤然见落叶纷纷扬扬,如天上降飘雪,密密麻麻。 那位成名多年以后出手次数寥寥无几的南山剑客,反转手腕,流霜剑从刺变为斩,接着身子横冲直撞,来到老人吴起身前以后,一剑斩断了雷电缠绕的长鞭,失去了罡气的落雁剑如漏了气的皮球一般,摇摇欲坠。 道不尽另一只手抵在握剑之手的手背,再次轰出。 第四剑吸收了落雁剑上的雷霆,呼啸着如滚天雷般抡出一个圈,劈向吴起的眉心。 一剑之下,连山路都给劈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老剑仙吴起一脚踏在高出落脚点一级的台阶上,手掌握成鹰爪,隔空一抓,吸来远处一块巨石扔向势如破竹的道不尽。 道不尽五指捻剑,轻轻勾勒出一道不大不小的圆弧,紫色雷电没有半分滞碍,将那横飞而来的巨石迅速搅烂。 这一来一往,时间只过去了一瞬,但却足以让这位稳步上山的老人抽出第三把剑。 下一刻,吴起高高跃起,摘下一柄沉鱼,脚踏碎石之上,气凌九州山泽。 轻念一声“去”。 剑去也。 沉鱼剑如怀灵犀人性,自行其是般掠向道不尽。 一阵飞剑乱舞如麻,虚虚实实叫人眼花缭乱,舞动后是如长虹卧空,沿着弧线斩下。 即将触及流霜剑时忽然一停。 但这一停只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 剑锋抡圆,错开雷霆,倏而斩劈为刺,剑尖挑上含光剑的剑身。 剑至气冲。 如瀑布逆流。 山道上,尘土飞扬。 含光剑被一剑挑飞,回到了升仙峰上,南宫无情脚下。 道不尽则被强横的气流撞进了地面之下,离山峰约莫还有一百米的地方凹陷出一个巨坑。 坑中有坑,正是人形。 花无凤眯着眼睛,静观不动,眼眸子里却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道远踏出一步,右手摸向腰间佩剑,似是想要出手,却被大师兄道明拦下。 道远望向道明,皱了皱眉头。后者摇了摇头,说了句,“再等一等,应该还没结束。” 确实还没有结束。 击飞含光剑以后,沉鱼剑气势不减,直掠上山,似乎是想要一举直接破南山。 花无凤铁青着脸,背后长剑隐隐做响。 只是这时候,落在南宫无情脚下的流霜剑忽然间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般,从地板上暴掠而去,笔直地飞向了上山送礼的沉鱼一剑。 剑尖才触,不等众人观其变化,山下又是异象突生。 原本深陷巨坑之中的剑客道不尽,忽然暴掠而起,以一种比飞剑掠空更快的速度,扑向了立于残破山径上的吴起。 然后,浑身浴血的道不尽一拳轰在吴起抬臂格挡的手肘上。 声响如巨石坠崖。 吴起只不过是后退了两步,但他左右两侧的那些泥泞土地和凌乱花草,全部散做灰烬,地面空余两个巨坑。 道不尽借势倒飞回山巅,站在山道的尽头,身上七窍流血,落地成潭。 但他依然没有倒下,甚至还一手接过了正在与沉鱼剑缠斗的含光剑,然后轻轻一抖手,就好像春风轻拂鸿雁羽毛,一剑挑飞了沉鱼剑,后者气势颓然,来势汹汹却败得如条丧家之犬般打着圈回到了吴起身后。 在道不尽落稳了脚步以后,吴起并没有急于上山,而是皱了皱眉头,因为说实话,他可以接受道远两剑破去他山上积蓄好的气势,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道不尽居然可以逼他出手四剑。 今日上山来,这九把剑可不是为这道远、道不尽准备的,而是他们身后的道明甚至是老人千百年前的老对手,如今的天下第一剑南宫寻。 如果说前三剑是不吝赐教给道不尽,强度只是道玄剑的话,那这第四剑他就已经没有过多保留了,虽然没有使出全力,但是强度依然是直达圣玄的仙人一剑,但这居然也给道不尽挡了下来。 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出场的威慑也做足了,本想着第四剑一鼓作气冲上南山,可惜……依然小看了道不尽。想问为什么不拿出全力来?拿出全力自然可以做到,可是像吴起这样一位孤傲的剑客,面对一个道玄境界的后来者,让他使出全力,他肯吗?就算肯,这身为前辈剑客的脸面往哪放? 白发老人缓缓拎出第五剑,剑铭倾城。 心中不禁暗叹一句。 好一个南山,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挥手抹去脸上的鲜血,道不尽左手负于背后,右手摊开一摆,沉声说了一句:“请前辈上山!” 道不尽三请吴起。 先前,下山两剑。 之后,上山两剑。 四剑过后,道不尽的心境也随之水涨船高,趋于圆满。 一个“请”字出口,说不完的写意风流,道不尽的潇洒飘逸。 成名二十年之后,今日,道不尽再次出剑。 这一次,有四剑落在南山人眼里,天下人耳中。 道不尽,道玄可破仙人剑! 114.手中无剑心有千剑 吴起轻轻看了一眼山顶,又望了望远方。 像是看见了曾经的江湖。 那个自己依然年少,鲜衣怒马的江湖。 谁曾高喊莫欺少年穷? 谁曾仗剑天涯笑山高? 轻轻扯了扯嘴角,这些自己好像都做过吧? 南山,很好! 那我就更要登一登了。 老人一脚踏上碎裂不堪的石板台阶上,再次上山。这是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收敛,气势也好,速度也罢,终于展现了身为仙人的手段。 道不尽的脸色有些凝重,此刻别说是让他挡下不再可以压制修为的老人的第五剑,就算让他普普通通接下道玄一剑怕是都已经做不到了。 这时候道明忽然拍了拍道不尽的肩膀,后者回头望见道明温润一笑,轻声道:“师弟,剩下的五剑让师兄来可好?” 不等满身是血的道不尽回答,道明的身影就忽然消失,下一刻,有一手掌盖向狂奔而来,即将登山的老人。 吴起抬肘挡下,想要硬抗这一掌将道明撞飞,然后趁此登山。 却见道明轻声一笑,身后上方忽现一方高山,虚幻如迷烟,对着横冲直撞的老人硬生生坠下。 掌与肘相遇,天地如遭雷击。 两人站立不动,身边两侧的山地却如泡沫般塌陷。 “小娃娃好手段。”吴起眯着眼夸赞道。 “是前辈手下留情了。”道明微微一笑。 吴起却并不领情,冷哼一声,呸道:“说你厉害就是厉害,还什么我留情了,南宫寻那老家没把不要脸的本事交给你吗?” 语罢声停,白发老人转肘为手刀,砍向道明的手臂。 但只是一刹那,道明就忽然退后了一个身位,然后一脚凌空踢出,踏在了吴起的手掌上。 力道如山岳自天而降。 但吴起只是轻轻一挥手就甩开了道明,用的是民间武学太极里的四两拨千斤。 但是下一刻,吴起却忽然看到,头顶正上方又压下了一片黑色的巨影。 抬头一望,道明果真出现在了老人的头顶,年轻剑客以身作剑,头下脚上,单臂前身,探出两根手指并拢一起。 天地间如有剑雨落地如飞瀑。 千柄连珠剑,剑落如急雨! 老人一手负后,身前一手轻轻抖动衣袖,一柄倾城剑自袖中探出剑尖,剑身将出未出时,剑气如长虹穿破长空,剑鸣如龙吟。 竟是要以一当千! 千来把剑落下,像是银针散落人间,继而汇成一柄长达百丈的长剑,点在了倾城剑尖上。 吴起一手握剑,两腿绷直,只是脚下的石板却深陷于地面下。 对战以来,占尽先机的道明脸上没有半点自得之色。 要知道,眼前的老人可是已经接连与自己的两位师弟比剑,六剑之下,自己的师弟一轻伤,一重伤,而眼下的老人却依然游刃有余,别说受伤了,便是身上的衣襟都还完好无损。 如此结果,便意味着自己的两位师弟包括现在出手的自己便是连老人的护体罡气都未能完全破开。 当然,现在凝剑一千的道明看似尽力其实也还未用上真本事,只是以普通的仙人一剑对敌。 双方依然还处在一个互相摸索的状态。吴起想的可能是如何花费最少的力气击败道明然后再和南宫寻比上一剑,而道明想的则是如何以最少的功夫试探出吴起的本事,然后击败他于山道前。 老人狂,少年人更狂。 道明微微加重了力道,似乎是想要试出老人的极限。低头望去,年轻人手里为首的一剑已经渐渐弯曲,剑身上犹有紫气缠绕如盘虬卧龙。这剑气自然是道明独有的绝学,数十年前力抗天劫的手段。 吴起依然握着那柄倾城剑,身子不偏不倚,脸上的肉却都皱在了一起,似乎是对道明迟迟不肯使出真本事有点不满。 不见道明有任何变化,吴起冷哼一声,震得一旁的花无凤心曳神摇,腹中如翻江倒海。而后两手抵剑上托,顿时冲散了道明手中的这道剑河。千余柄靠气流凝起的剑骤然消散,对周遭没有产生任何的影响,仿佛天地间根本就没有生出过这一千柄剑一样。 道明肩头衣衫破开一道口子,有伤痕微红。 吴起松开双手,倾城倾国两剑悬停在肩头两侧,剑尖直指道明。 扯了扯嘴角,道:“以气当剑,你道明还真是好本事。只是,你若只愿意出这一点本事也太低估我了吧?年轻人,你师父当年可都不敢这么托大。” 道明笑了笑,道:“因为当年的师傅没有现在的我强。” 老人不屑一顾,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只是这时候他离升仙峰的平地依然还有十余步,如今看来,是不把道明击败便过不去了。 吴起左右手抬起,弹指有二。 飞剑掠出两把,正是早早就做足准备的倾城倾国。 两柄飞剑如游龙破空,携带着比龙身还要粗上一倍的青色剑气掠空刺向道明的面门。 后者也抬起了两只手臂,五指张开如龙爪,轻描淡写地将两把剑的剑尖控制在了离手掌还有一寸的地方,浑厚的剑气在空中如波涛怒涌,通过剑身不断传递到道明的手臂上,年轻人的手臂上早已衣衫尽碎。 下一刻,剑气忽然在道明的胸前炸开,如鲜花怒放,姹紫千红。 倏忽之间,道明身形后仰,但两腿仿佛梁柱般扎根于大地,欲倒而不倒。 只是吴起岂能就这样放过道明? 一道身影自眼前掠来,快如闪电,翩若惊鸿。 下一刻吴起的拳头便抵在了道明的胸口处,百米外,有雷鸣轰向,这一拳的力道居然透过道明的身体传到了后方! 身中重拳的道明脸色微微一变,越发苍白,嘴角隐隐有一丝鲜血溢出,但很快又被咽了回去。 “还不打算拔剑?”拳头抵在对方胸口的老人偏着头问道,面容有些狰狞。 道明摇了摇头,正欲说话,不料吴起居然加重了力道,一拳将他轰飞百米。 年少读书曾记一句,形散而神不散,不仅是文章如此,道明认为习武也是如此。身子暴退百米,背后衣衫裂开,道明依然没有狼狈倒地,而是现在地上划出两道轨迹以后,两脚画圆,抵消了力道,然后一脚蹬在地面,不再后退。 此时,吴起已经站在众人的眼前,但依然没有跨上最后一级台阶,似乎是在没有彻底打倒道明之前还不想上山。他的身材较之常人略显高大,因而殿前众人看他也只是平视。 可即便高他一级,多数人却仍被老人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这其中包括还没跨入道玄的花无凤四人。 南宫无情脸色微微发白,看样子应当是吴起故意给他加重了力道,南宫寻察觉到以后,冷哼一声,散去了吴起的威势。 花无凤不禁后怕,仙人不是没有遇见过,只是今日才知仙人竟可怕如斯。 老人打了个响指,九柄归隐百年的名剑一字在身前排开。 张了张嘴,问道:“你道明当真是觉得我不如你,还不肯执剑?”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道明苦笑道:“前辈有所不知,十年前与魔道楚江王一战,我的佩剑就折损在了天门山楚江里,用惯了断空剑后,晚辈现在是用什么剑也不顺手,索性有剑不如无剑,谁知这样一来晚辈的修为领悟不退反进,如今对敌手中无剑却胜似有剑。” 还以为自己是被轻视了的老人这才缓了缓脸色,平生道:“原来如此……手中无剑而心中有剑吗?很好,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可以留手了。” “小子你可要当心了,我这一招出来后,九把剑都会刺向你,不拿出点看家本事可是没办法接下这一招的。” “等等,”道明忽然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往身前按了按,然后微笑道:“既然前辈都决定要使出看家本领了,那么晚辈再遮遮掩掩就显得小气了,可否请前辈稍等一下,待晚辈准备一剑赠与前辈。” “要出剑就快点,老子等了你这么久,还会在乎再等你一下?”丝毫不顾外人看法的吴起忽然伸出一根小指扣了扣鼻孔,随随便便说道。 道明朝白发老头儿拱了拱手,然后转身问道:“南山弟子可有愿意借剑给我之人?” 无人出声,但有三千余人举起手中剑。 道明潇洒挥手,以花剑为首的三千余柄南山之间自各弟子手中飞出,洋洋洒洒,排成一线,气势浩浩荡荡。 心之所至,剑之所指! 享有“君子剑”名号的南山大弟子微笑着转头,说不尽的风流写意。 轻轻招手。 三千南山剑,串如银河落! 115.两人之战,新旧之争 老人望着数千把利刃汇聚而成的剑河,微微张了张,有些惊讶,随即又在嘴角勾勒出一丝弧度。 往事重演,道明你不觉得腻吗? 吴起果然没有刻意躲避迎面而来的剑河,身后的九柄悬空剑忽然急速旋转起来,继而以“知会”剑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形似圆锥的巨枪,对着浩荡而来的剑河呼啸而去。 剑河前头的几十把剑瞬间就给搅烂,唯独剩下一柄花剑苦苦支撑。再后面一点的长剑马上补上来,饶是吴起的九把名剑似乎也抵挡不住这般源源不断的攻势,除了中间起着领导作用的知会剑以外,围在外围的八柄名剑剑身上均有了密密麻麻的划痕。 以剑对剑,比较的不仅仅是剑客身上的气力,还有剑本身也至关重要。 南山弟子的三千多把剑几乎都比不上吴起手里的九柄名剑,但是其优势胜在数量。蝼蚁再小,可堆积如山,饶是巨象也可吞噬。 老人皱了皱眉头,整张脸都快要挤到一起。大概是接了几百把剑以后,心头有些烦了,忽然就增加了玄力,只在一眨眼之间,九柄名剑又破开了百来把长剑。 站在剑河后方,背对着大殿门口的道明,微微一笑,似乎就是在等待老人加重力道的这一刻。 剑河忽然一化为三,中间以花剑为首的一千剑留下继续对峙以知会剑为首的九把剑,剩余两千剑分为两道剑河,洋洋洒洒从两侧延伸而去,剑尖直指吴起。 手中无剑的剑客,拿什么去抵挡这两千剑? 老人不假思索,对着两道剑河就砸出了两拳,其间,雷电如赤蛇蔓延,缠绕在老人的手臂之上。 下一刻,好不容易来到升仙峰之前的老人直接被两道剑河带着,拖出了几千米,身体像是天外陨石一样重重地砸在了南山脚下。 道明斜了斜嘴角,一拳轰在身前剑河的后端,力道通过数百把长剑传到了领头的花剑之上,一击轰飞了吴起留在山上的九把名剑,让他连人带剑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只是九把剑都还没有落地,山脚下的吴起就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再度冲上南山。飞行时顺势接过自己的佩剑,再次刺向道明。 忽有百把利剑做狂风乱舞,似叶落纷飞,又如满天飞霜。 凌空而上的老人忙于应付,一边驭起九剑打落想要发起进攻的利剑,一边左顾右盼搜寻着什么。 然后,他皱了皱眉头。 因为他没有找到,没有找到那两千柄将他击落于山下的利剑。 道明失去佩剑数年以来,心性不退反进,对驭剑的本领也更是厉害,平日里随随便便就能以气化剑,如今有了这三千把剑更是如虎添翼。 若是换成其他人来驾驭这三千把剑,即便饶是剑仙南宫寻也会感到吃力,驭剑耗费的不仅仅是玄力,更重要的还是心神。手中有剑之人,常有执念,只愿将自己的心神花在爱剑之上,说白了就是会偏心,但是对道明来讲却不会有这种情况。 如今,天下第一驭剑师,非道明莫属。 今天,道明不但要探一探与老剑仙南宫寻同代的剑仙深浅,更要借此机会磨练一下自己的剑意,试一试自己心中演练了数百遍的一式剑招! 先有天降剑河三道。 再有地起剑河一道! 大殿之前负手而立的道明,伸出一只右手往上重重一托,沉声道:“起!” 一道剑河忽然自南山半山腰处掠出,如潜藏已久破土而出的地龙,直击曾经的天下第二剑,剑仙吴起。 气势浩荡,如火山喷涌,速度极快,如惊雷鸣闪,其力之大,仿佛能一剑开天门。 如此一剑根本就不是先前与吴起面对面推出的那道剑河可以媲美的。 老人横斜九剑于身前,想要挡下剑河。 下一刻,这位不出世的剑仙居然就在众人的眼前被两千把剑带上了穹顶! 道明扯了扯嘴角,心中暗道送你上天。 花无凤情不自禁竖起一根大拇指,钟无悔和林无戒则是一个劲不停地拍手叫好。 道明忽然望了望北方,像是想起了一个人。 苦笑在他的脸上浮现,忽然轻轻摇头。 若是那个喜欢女扮男装的姑娘还在身边的话,肯定也会开心地一笑,然后缠着自己教给她吧。 故人不在,那便一剑飞星! 他忽然暴掠而去,站在升仙峰大道场上的数百剑之上,手执花剑,对天爆喝:“晚辈有一剑,还请前辈笑纳!此剑,一剑飞星!” 花剑如彗星划过夜空一样冲上云霄,剑过处如有长虹卧波,模糊了空气的界限。 然后,剑尖点在了吴起的胸口上。 老人睁大了眼睛,瞳孔却骤然缩成一线,他居然连反应也来不及做出! 只是一瞬间,老人胸口染血,背后炸开一道血花,嘴中喷出一道血柱,先是被花剑抵着胸口往上飞到云层之上,而后离开了花剑,又气势颓然如中弹的飞鸟一样掉下长空。 坠地如震,山脚下有一巨坑突然出现,半径百米! 只是这时候,山上的道明分明看到,老人吴起根本不是像死人一样躺尸倒地,而是在下落的过程中忽然就转变了身体姿态,由头朝下变为脚朝下,这还不止,道明还观察到了,老人双脚像是弹簧一样骤然收缩,最后以双脚落地的姿势蹲在了巨坑里以此卸去了大部分的冲力。 等烟尘散去之后,人们便看到了巨坑里就那样自蹲着一个老人,脚下的巨坑里蔓延开一张巨大的蛛网。 根本不容山上之人喝彩,吴起没有半点犹豫,也丝毫不管受伤后狼狈的身体,双腿猛然绷直,人如弓上箭一般弹出,再度飞上南山。 道明有些惊讶,没有想到老人居然能硬抗下自己的最强一剑,不过下一刻他又伸出了一只手。 然后,吴起就被道明一掌按到了南山的山脊上,整个人都陷入了地面。 此刻的升仙峰,不比仙人身躯,早已是伤痕累累,到处皆是坑洞。 可两边的剑客似乎都没有半点怜惜之意,下一刻,吴起的头顶就响起了几道炸雷般的声音。 剑落如暴雨倾盆! 这突来的疾风暴雨就仿佛是雷鸣一样炸响在人们的心扉,可想而知此时此刻正在承受这剑雨的老人究竟有多么痛苦。 几个不知厉害的南山弟子壮着胆子走到前头瞧了几眼,只是还没有走到山道前,这几个大胆的弟子就给剑气割裂的肌肤,身上血流如山涧溪流,千丝万缕。 花无凤、林无戒两人及时上前,抓住几个师侄的衣领就飞快地往后掠去,只是这一来一去,没想到他们自己身上的衣衫居然也裂开了几道口子。 两人相识苦笑,心中大为震撼。 从鬼门关回来的几名弟子这时候一个劲的抖腿,站也站不稳,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清的话,甚至还有几个连爬带滚,只想离战场远一点。 仙人之战,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看的!凡夫俗子即便想拍个手叫好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份本事。 忽然地起一道光柱直冲云霄,接着道明就被打退百米之外重新回到了山顶。 年轻剑客单手捂胸,五指间血流如注,显然是胸口给刺了一剑。 未几,忽有一阵清风拂过,众人只觉吹面不寒,似有佳人拂袖。 下一刻,老剑客吴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终于踏上了升仙峰,这次,人在台阶之上。 道明苦笑着摇头,道:“前辈仙人手段,道明不如。” 千余把利剑重新飞回南山剑客的手里,等到最后一把剑也落回花无凤手里,吴起才开口,沉声道:“三千把剑都已用完,接下你还有什么本事?是与我肉搏还是就此退去?” 道明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晚辈还有最后一剑,想请前辈赐教,若此剑前辈也能接下,这南山……前辈上来便是,只是我小师弟这婚礼还请前辈不要妨碍,不然就算是拼个身死道消,道明也绝不会让前辈好受。” 扯了扯嘴角,吴起嘲笑道:“你们三个人加在一起都做不到的事,你道明一个人就想做到?” 道明紧闭双唇,抿嘴不语。 “吴老不死,你别太过分了!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想欺负我徒弟?”南宫寻喝道。 吴起伸出一指,点了点南宫寻,皱着眉道:“就你,也配?连一个姑娘你都护不住,等教训完你徒弟我再来找你麻烦。” 听到这句话,南宫寻脸上阴晴不定,闷哼一声,而后罕见的没有再说话。 吴起又看向道明,思量道:“百年之后,天下第一剑非你莫属。”看了看南宫寻,又道:“至于那老头,百年之后还能混个前三我就算他有本事。” 江山代有才人出。 南山一门三剑仙。 属道明最年轻,天赋最高! 这时候道明忽然看向南宫无情,微微一笑,后者不言不语微微点头,上前送上一柄流云剑。 谁说我无剑?此刻流云在手,宛若断空重生。 世人不知的是这流云剑与断空剑本是一对阴阳剑,流云为阴,断空为阳,本是千年前一对剑仙道侣的佩剑,其中相似之处甚多,特别是这剑身上的灵气。 道明伸出一根食指,轻弹了一下流云剑的剑身,轻语道:“感觉又回来了啊……” “流云,代断空走一个可好?” 流云剑出,如天外飞虹。 天上流云忽而散开,露出一道阳光。 似是断空出鞘。 116.一剑断新旧 老剑仙吴起捂着自己的下巴,看向头顶飞来的一剑,若有所思。 好像一千年前也曾有一个家伙在自己的头顶上斩下一剑,然后他又看向南宫寻,那个家伙现在就站在那里。 一千年前,吴起剑道第一,南宫寻不过第三。 一千年后,世人忘却吴起,南宫寻却没有忘。 这一剑飞星犹似当年南宫寻的成名一剑,也就是对吴起用出的那一剑。 历史仿佛倒退重演一般,千年前的那一剑再次出现在吴起的眼前。 这一次,出剑的人却是当年那个只能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的剑客的徒弟。 往事重演,南宫寻,你是否也会怀念? 老人从袖中摸出一把绣花小剑,模样非常精致,像是女子的佩剑,短而细。 道明有些意外,他实在看不出这把剑有任何特别之处,别说比起老人身前悬挂着的九剑,就是比上先前剑河里的随便一把剑都要差上一些。 这把剑,就像是……一个装饰。 可是山上的南宫寻却骤然收缩了眼眸,没有人注意到这位盛名享誉天下的老剑仙居然在微微颤栗,他紧抿着嘴唇,紧皱着眉头,仿佛稍微松开一下就会崩溃。 吴起把短剑慢慢拔出,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在剑锋上轻轻一划,留下了一道鲜血。他的声音分明不响,但是山上所有人都耳膜震颤,一字一句同惊雷入耳,即便是捂上耳朵也无济于事。 “南宫寻,你可还记得这柄剑?” “南宫寻,你可曾后悔过?” “南宫寻,今日这一剑你不接,可以,那便由你的弟子替你接下!” 一抹青光自山下闪耀,倏然化作一道青色长虹,直奔山顶。 “这一剑乃南山第一奇女子南宫婉所创,曾于千年前一剑败我,今日我便以此南山剑赠予南山人!” 声如撞钟,耳畔仿佛有盛夏惊雷炸响,不少人耳道里溢出了丝丝鲜血。 道明低头望向吴起手中剑,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失神。 按理说战斗之时决不可走神,可偏偏这会儿,他跟吴起两个人却都没来由得想起了过去。 师傅曾经是不是说过自己有个妹妹?还差点就有了一个侄儿? 师傅的后院里是不是矗立着一块无字墓碑?碑前常有女子所用的胭脂。 吴起忽而凄然一笑,迎面有清风吹过。 风起似是故人还。 昔有女子绣花一剑。 今有男子一剑绣花。 手里举着一把绣花剑的老人忽然纵声大笑,有一字响若狮吼。 “起!” 狂风席卷,两道青光相接,恰似天上人间有路相连。 青色的剑气淹没了两位剑客的身影,一个瞬息之间,以升仙峰为首的南山十八峰齐齐炸开了无数个巨坑。 烟尘滚落,道明仰面躺在南宫寻怀里,面露无奈。 待到烟尘散去,吴起站在升仙峰之顶,众人上头。 这一日这一刻,山上之人只看到吴起一人一剑,在南山上绣了一朵花。 花有十八瓣,一瓣一仙峰。 谁说绣花剑无用?我吴起第一个不答应! 将道明交付给花无凤以后,面对吴起,南宫寻握住了许久未曾出鞘的墨隐剑,轻轻抖了抖衣袖,却不知要做什么。 从山顶上飘飘然落地的吴起瞟了一眼老剑仙,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道:“怎么?你南宫寻也有不敢动手的时候?” 不等南宫寻回答,吴起就走到了道明身边,蹲下了身子。花无凤有些警惕,但奈何在仙人的威压之下根本动弹不得。 只见这时候,吴起轻轻一勾手,九柄飞剑忽然从天而降,落在了道明的头顶。 花无凤就像是窒息了一般,生怕长剑再进半分,刺穿道明的头颅。 “小娃娃没见过大世面,这就被吓到了?”吴起撇头转向花无凤,举起一只手轻轻拍了两下后者的脑袋,又继续道:“多像你大师兄学点,至于你那师傅,没用。” 一身本事都被束缚住了的花无凤要多憋屈有多憋屈,却也不敢直接表现自己的不满,当下只好苦笑道:“道明师兄只是出于做徒弟的本分,这才与前辈比试,既然事已了,前辈可否放我师兄一命?” 白发老头儿扣了扣鼻子,没好气道:“谁说事已了?” 不等花无凤说出下一句话,吴起忽然打量起了道明,半响,问道:“你佩剑没了?” 早已力竭的道明吃力地点点头,有些伤情道:“断了。” “我有九把剑,你一把都没有,要不我送你一把?”老人眯着眼说道。 道明骤然睁大了双眼,面色通红。 “哎呀,别激动嘛小娃娃,我开玩笑的。”吴起摆摆手笑道。 有些失落的道明低下了头,可马上就又因为老人的一句话激动地抬起来头。 “要送也是九把剑一起送给你。从此以后,吴起只用一把绣花剑,至于那九把飞剑,你道明替我保管可好?” 不等道明搭话,老人又忽然落寞地起身,放声道:“世人谓你道明手中无剑而心中有剑,胜似千剑在手。可谁知我吴起手中九剑而心中却无一剑?我辈习剑之人,练剑本就是为了保护心中所爱之人,可我吴起当年已是天下第一,却连心爱之人都没办法保护,我要这剑有何用!” “什么狗屁的天下第一,若是婉儿还在,别说是天下第一,就算是天上第一我也能给他打下来!” 道明这才知道,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之所跌落了境界正是因为心境受损。原本就是圣玄天仙,如今却落到了一个境界都稳不住的地仙境界。百般本领,皆因一名女子落下。 叹世间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知所终,踪迹难觅。 深情男子又走向了南宫无情,用力的捏住了后者的肩膀,伸出一只手指着身穿红嫁衣的长孙灵秀,厉声问道:“这女娃娃是你抢回来的?” 南宫无情额头上青筋暴起,却依然脸色不变,平静道:“是。” “你可真心爱她?” “爱。” “若是我现在执意要将她带走,你会怎么办。” 南宫无情看了看脸上写满了“紧张”两个大字的女子,然后回头笑道:“无它,惟有与前辈搏命。” 吴起皱眉,“你搏得过?” 南宫无情看着吴起的双眼,认真道:“搏不过也要搏!” “好小子!比你师傅有出息多了。”老人又转头望向形单影只的南宫寻,呸了一口唾沫,道:“看看你的徒弟,再看看你自己,什么玩意儿?” 南宫寻任由吴起骂着,也不还口,似木头无动于衷。 这时候俏皮可爱的少女长孙灵秀问道:“那老前辈还抢不抢婚了?” 吴起看着古灵精怪的少女忽然心情转好,哈哈大笑,道:“欠庐陵王的人情老头儿我已经九剑还清了,身上没有别的贺礼了,先前那九剑就当是我送给南山的贺礼可好?” 长孙灵秀撅嘴道:“那不不行,今天成婚的人是我跟无情,可不是大师兄,老爷爷你送的九剑不能当数的。” 吴起皱了皱眉头,道:“那你想要些什么?我可没剑送了。” 少女微笑道:“灵秀不要前辈的剑,就只想要老前辈把刚才那一招南山第一奇女子所创的招式教给我,等我出了江湖也可以惩恶扬善不是?” 听到有人要学自己所爱之人的剑法,吴起心中更是开心,但嘴上却说道:“你要学这一剑可以,但是你得拜师。” 少女当下便要跪下,却被老人一把拦住,后者摇摇头说道:“你要拜的人不是我,而是开创这一招的人。” 他从袖中拿出绣花剑,摆在众人面前,道:“你要记住你的师傅叫做南宫婉。” 吴起忽然一挥衣袖,绣花剑从手中飞出,横在了南宫寻的身前,硬声道:“南宫寻,我问你,婉儿今日以后便后继有人了,这把剑配不配入你南山剑冢?” 被直呼姓名的老人南宫寻直盯着这把绣花剑,怔怔出神。 眼见送剑的老人有了一些不耐烦,林无戒马上一步上面抓过绣花剑,道:“配!怎么不配,别说是入剑冢,就是要放在剑冢里最好的地方也可以。” 说着,年纪不过二十岁却独占扶摇榜鳌头的年轻剑客,就望向平日里被自己折腾的觉都睡不安稳掌门师叔,使着眼色使劲道:“你说是吧,掌门师叔。” 望向林无戒那般饱含深意的眼神,南山掌门上官飞云顿时就感到头大,记得曾经每次林无戒对自己使出这眼神而自己不答应的时候,当天夜里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怪事,有时是床上绑着一只狗熊,有时则是一窝的蛇,最尴尬的一次还是在床上见到了一个妖娆的侍女,当时可是把一千年不近女色的上官飞羽囧的呀。 摸了摸发麻的头皮,上官飞云故作豪爽道:“我也有此想法。” 可这时候,闯山的老人却不乐意了,“我问的事南宫寻,你们嚷嚷什么。” 一把夺过林无戒手里的绣花剑摆在南宫寻面前,怒道:“南宫寻,你说,这把剑够不够资格放在你南山剑冢里?” 就在林无戒等人不停地使着眼色的情况下,南宫寻却忽然冒出了一句,“不行。” 117.南山剑冢不收此剑 似是晴天霹雳,握剑的老人一把揪起南宫寻的衣领,道:“你给我再说一遍,她可是你妹妹!” 被揪住了衣领的南宫寻并未恼怒,只是不忍再看吴起手中的绣花剑,低声道:“南山剑冢不收此剑。” 眼看吴起就要暴跳如雷,林无戒马上冲了过来,一边拍着吴起的后背,一边看着南宫寻说道:“师傅,依我看这把剑也挺不错的,就放进去吧,你看掌门师叔都同意了,要不然……”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南宫寻破天荒得头一回对膝下弟子发怒道。 一时间,林无戒也有些愣神。 青天刮起了一阵大风,南山就好像是矗立在南疆的屏障,风吹不动。 南宫寻看了一眼吴起手里的绣花剑,说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一些东西。” 说完,南宫寻就率先离开,脚步如飞,一瞬十里。 纠结于绣花剑去处的老人也只是冷哼一声,随即便掠身跟上了。 回头望向不知所以的众人,林无戒忽然喊道:“刚才其实只是我们南山给大家准备的开场节目,还希望大家不要给吓到了哈哈哈。” 山上的大多数人都撇了撇嘴,开场节目?你南山还会请人来砸自己的脚? “吉时已到,奏乐!”林无戒高声道。 乐声再起,人们仿佛没有受到先前小插曲的影响一般,再度融入了喜庆婚礼之下其乐融融的氛围。 ……………… 就像是一把断刀一样,那块石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无依也无靠。 一朵早该枯萎的丁香花盛开在石碑前的草地上,花香九里。 吴起瞥了一眼整齐摆在石碑前的胭脂,陷入了沉默。 那是南宫婉最喜欢的胭脂,他当然记得。 “这是婉儿的墓,尸骨在你离开以后我就想办法收回来了,就躺在这墓碑下面。”世人眼里意气风发的南山老剑仙这时候略带颓丧地蹲在石碑前面,也不知从哪里抄了一些黄纸,在石碑旁摆着的一个土灶里烧了起来。 “当年你天下第一,我天下第三,加上婉儿咱们仨好比世上最快活的鸟儿,就算是那时候还年轻的魔皇蚩离见了我们也得绕道才行。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来的再及时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救下婉儿了,或者当时干脆就血性一回,直接抄刀子干,是不是能把杀了婉儿的那家伙留下。” “回来以后,师傅就告诉我幸好我没有出手,不然不止是我,连着整片南山都会被那人杀尽。你说天下第三,天下第一又怎么样?见到了天上下来的人还不得是乖乖忍着?这一千年来,我没有一天落下过境界上的修炼,如今的我可能比起当年你的天下第一还要厉害一点,但是若是要我真去把那人从天上拽下来,最后死的还是我。” “不是我怕死,是这南山经不起那些人的倒腾啊。” 吴起从远处走近,抓过一把南宫寻手上的黄纸,一张张折好,一张张丢进土灶里。 “这千纸鹤的折法你还没忘?”南宫寻感觉自己的眼眶有点湿润。 “忘……怎么忘得了?”老人的笑容有些苦涩,“当年我们还年轻的时候,你我都还没成为世人眼里的剑仙,那时候我说要当天下第一的剑仙,谁信?” “谁都不信,可是婉儿信啊。她还缠着我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成了剑仙,一定要帮她从天上带一只仙鹤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把她折的千纸鹤都变成真的。于是,她就天天折啊折,连师傅骂她不务正业她都还躲起来折纸鹤,最后看得我都学会了。” “你说奇不奇怪,我上山的时候曾经对自己说过,要一心问剑,下山的时候又对自己说,要一剑斩落天下不平事。结果这两样啊,我这一千多年来是都没有做到。倒是这千纸鹤却是天天折,不折不行啊,那时候我要是敢忘记帮她一起折,那可是要被她骂的。你看……到现在,她都走了那么久了,我这习惯啊却已经忘不了了。我真的好怕……怕有一天我又忘记折,她就不提醒我了。” “咦,你这胭脂买的不对啊,婉儿喜欢的明明是长安街那家店铺里的,你这刻的是南阳青街,怎么行?” 老人一把抓起灰尘满布的胭脂盒,就要烧了。 南宫寻伸手拦下,苦笑道:“长安街那家店的老板早就入土了,现在她的子孙已经不做胭脂生意了。” 吴起愣了愣,然后又忽然笑道:“幸好,我上次怕婉儿不够用还多卖几盒。” 他从衣袖里拿出了几盒褪去了颜色的胭脂,木盒上隐隐约约刻着长安老店四个字,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石碑前,抹上一点涂在石碑的上面。 涂的是她曾经最爱趁他睡觉时画的鬼脸。 “其实这么多年来婉儿根本就不会涂胭脂,人家姑娘都是花了心思去研究的,哪像婉儿那样连个像样的镜子都没有,天天用着一把绣花剑当镜子照,涂出来的能好看才怪。每次她一涂完,我们都得假装涂得很好的样子,不过我就一直没有想懂,为什么那么多次都是我拦着婉儿不让她出丑,而你却敢带着婉儿出门?不怕她被人家笑话吗?”南宫寻瞥了一眼吴起,轻声说道。 后背有些佝偻的老人微微扬了扬嘴角,反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婉儿涂上胭脂也很美吗?” 南宫寻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这天底下居然还真的有人能欣赏婉儿在脸上像涂鸦一样乱涂后的模样。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婉儿偏偏在吴起还没啥本事的时候就喜欢上他的原因了吧。 婉儿,可惜你死得太早,不然现在我也该抱上你跟这家伙的孩子了吧? 吴起抖了抖衣袖。仰头望了望天,好像是在尽力不让眼泪流下。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最恨的人不是天上那个杀死婉儿的人,也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你说为什么我可以这么没用?什么狗屁的天下第一,我本来以为成为天下第一以后,想干什么都行,就算婉儿要我摘月亮送给他,我也会毫不犹豫。可谁想得到,我居然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保护不了?” 忽然一拳猛捶胸口。 “你说我要这天下第一有何用?” “你说我一气驭九剑又有何用?” “把婉儿还给我,就算是让我只做个百岁以后就老死的普通人也行啊。” “我以为我一直以来追寻的就是天下第一,到最后我才明白,什么狗屁的天下第一,跟婉儿比起来就是一坨屎!” 南宫寻忽然捂住吴起的嘴,说道:“你还没被婉儿打够?当年她可是最讨厌我们说荤话了。” 抱怨了许多句的吴起忽然就不说话了。 我他娘的居然忘了这茬! 不对,我怎么又说荤话了。 一掌拍在自己的头顶,痛得吴起龇牙咧嘴。 当年南宫婉打自己的时候,也是这么用力吧?可怎么感觉不太对呢? 他忽然又看了看南宫寻,问道:“这把剑真不能放剑冢里?” 南宫寻摇摇头。 “你都是南山老祖宗了,连你几个徒弟和那小掌门都帮着说话了,你就不能通融一下?” “不能。” “这偌大的南山难道还有人敢说闲话?你放心,说一个我打一个,说两个我打一双。” 南宫寻忽然望向了吴起,目光深邃。 “你难道真不知道婉儿最想待的地方是哪?” “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婉儿那么懒的一个人还愿意留在南山练剑?” “她学个什么?她图个什么?” “还不是为了能在你身边看你一眼?” “你真当她想留的地方是南山?现在你把唯一的遗物丢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连待都不给她待了?” 南宫寻忽如其来的质问一下子让这位即便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人慌了神,这些问题,他怎么就没有想过呢? 约莫半柱香后,吴起蹲在地上一边扣草,一边看着眼前的石碑,然后拿着手里绣花剑一笔一划的,就像是个刚学写字的孩子,一字一字雕刻在石碑上,生怕错了一笔。 空了一千年的石碑原来是在等这位曾经风流写意的男子来雕刻。 更难以想象的是,这位风流倜傥的老人没有笔走龙蛇,也没有洋洋洒洒,只是认真认真再认真地写了一列十分秀气的字。 爱妻南宫婉之墓——吴起书。 他望了望还涂着古怪胭脂的石碑,咧嘴笑了笑,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下,滴答滴答,落在石碑上,就像是落进了他的心里。 这样,她应该会喜欢吧…… “你走吧,南山剑冢可收天下名剑,唯独不收女子绣花剑。” 南宫寻背对着吴起,摆了摆手。 “这就感人走了?” 吴起转头笑道。 “怎么?砸了我徒弟的场子,你还想死皮赖脸留下来?”南宫寻皱着眉头。 老人嘿嘿笑道:“喝一杯就走,要婉儿独创的女儿泪。” 南宫寻像是被人拿走了宝一样,急忙道:“没有,滚!” 白发老头儿搓了搓手,一溜烟跑到南山十八峰里的一处小院里。 院子幽深,杂草丛生。住人的屋子外,门也被蛛网覆盖了。 老人在南宫寻的注视下,一边哭一边笑,轻悄悄地推开了这间屋子。 嘴边轻语:“婉儿,我回来了。” 这一日,吴起再入圣玄天仙境界。 118.乱世断城 天南已乱,断城正乱。 盘踞了号称天府之国的川郡之后,新教的大军可谓是势如猛虎,北上青、甘两州,南下南疆断城。 这会儿花无凤正坐在自己的小屋里,手里拿着一沓写满毛笔字的白纸,对面坐着一位冷艳的女子。 回到花家以后的神子花无凤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别说是出门风花雪月,现在的他简直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关键是也不读圣贤书,只是日复一日看着这三年来堆积如山的各种谍报,有来自花家的,有来自十方炼狱的,有关于江湖的,有关于战事的。 原本那个腰悬一柄花剑单枪匹马敢放言天下的风流才子,这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位面黄肌瘦的公子哥。 自从新教占领川郡,已经过了三年。花无凤本以为凭这新教的能耐最多也就拿下一个州郡,惹了国力强盛的天南要不了多久就会给灭了,谁想到天南派出的第一批十万大军就给新教一战打回了大本营,按照谍报上的说法,别说是“剿匪”,一战过后就连牵制新教大本营的青、甘两州都被夺了一半去。 听闻大将军能征善战,怎么真到了打仗的时候就犯浑了呢? 除去国事不说,花无凤手上还有一叠关于三年来江湖变动的谍报。 剑仙许三败重新出世,于断城北边一人一剑独挡新教铁骑三千人。 霸刀赵凌加入魔道影魔宗,于一年前刀斩藏剑宫三长老首级。 影魔宗少主齐修杰横空而出,一举跻身扶摇榜第二。 借着酒色月光,花无凤难得放下了手里的案卷,拎起一壶花酒,盘膝坐在凳子上,一边饮酒,一边叹气,目光若有所思。 “有人说这江湖已是年轻人的时代,我看未必。就拿这扶摇榜论事吧,说无戒青年第一,这个第一又能占多久?况且无戒身上痞气太重,侠气不足。” 花无凤几口热酒下肚,嘴上便泛滥滔滔不绝,真不知这酒是喝进了胃里还是留在了嘴中。 这位有着多重且不为人知的身份的年轻人,如今对着眼前之人坐而论道,偌大一个天南,同龄人里他嫌弃林无戒侠气不足,嫌弃齐修杰徒有一手好刀法却心无所念,嫌弃南宫无情剑意绝伦却少些霸道,嫌弃北宫杵三心二意名不副实,嫌弃钟无悔偏心文道淡薄武道,嫌弃帝钰才高人却胆小,窝在蜀山里不敢出来。 惟有那位一人一枪先闯蜀道,再败帝钰的少年徐梓良得到了他一句“还算不错”的评价。 花沁月心中不屑,嘴上冷笑一声:“你花无凤也就这点本事纸上谈兵了,照你这么说世间少年皆不如你,为何这扶摇榜上第一却不是你?” 花无凤望着窗外明月愣愣出神。 比拼家底身份,林无戒是林家的少主,齐修杰是影魔宗的少主,可他花无凤何曾差了?这一层花家神子的身份,再加上十方炼狱里的黑无常,比起这扶摇榜上的九个人只高不低。 虽说这魔道的身份鲜有人知,但仅仅是这一层花家神子的身份天底下有谁敢轻视?年幼时淮阳王世子曾跟着自己父王来断城游玩,别看这人现在名声大盛,还是什么北朝四大公子之首,早年跟自己起了冲突,还不是当天就被拎到花家给自己道歉? 后来又有花天阙要拍卖身前女子和她死去父亲的战刀战甲,最后还不是给自己一句话就捞了回来? 普天之下,有谁配叫板他花无凤? 既然如此,为何扶摇榜上他只能屈居第四? 这原因大抵世人都是明白的。你花无凤消失三年不见其人,能上榜就不错了。第一?一战未战就想身居榜首,做梦! 花无凤轻轻摇头,对着眼前冷艳佳人说道:“这第四啊,做不久的。” 花沁月没有发话,却已知道了花无凤心里想的是什么。 为砥砺武道,齐修杰一人一刀战尽天下豪杰,徐梓良一人一枪独闯蜀道,难道他花无凤就不能疯一回走一走这天南的各大宗门,各地江湖,甚至是各方战场了? 酒已下肚,花无凤眯眼一笑,花剑轻吟。 ……………… 腊月初八。 断城。 从几千年前开始,南方人就一直有个习惯,腊月里一定要喝上一碗自家熬制的腊八粥。 特别是腊月初八这一天。 花无凤也在喝,却并不是自家熬的。 大雪满过草尖,断城银装素裹。 在一处民居外,花无凤伸手接住一粒从天上缓缓飘落的雪花,在指尖轻轻捻了捻,体温融化了冰雪,一滴雪水从手指流下,流到手心,有些沁心凉。 戴着一顶毡帽的花无凤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二十年来断城第一次落雪。 也是二十年来断城第一次打仗。 有万军自新教而来,兵临城下。 刚喝完一碗粥的年轻人扯了扯花无凤的衣袖,微笑道:“大兄弟可是嫌俺娘煮的不够好喝?” 花无凤摇摇头,咧嘴笑道:“没有的事,这碗腊八粥怕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粥了。” “那哥们你咋还不喝?”名叫项旬阳的年轻人皱了皱眉头,心里可不太满意花无凤这句话。 这时候一副平民打扮的花无凤轻抿了一口,等粥水下肚以后,叹了口气。 “唉,这年头,愁啊。” 愁啊愁,大军压断城,这年头不知是落雪还是落血。 年纪只略比花无凤大上一丁点的年轻人拍了拍花无凤的肩膀,忽然笑道:“嗨,多大点事。你们读书人只管读书就好,打仗的事交给俺这种粗人去做,不就是什么新教吗?” 年轻人还想再说下去,不料这时候自家老母却揭了自己的底。 “得了吧,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给人当个侍卫都不够看,还说什么上阵打仗去。” 花无凤哑然失笑。 有些窘迫的项旬阳却有点不乐意了,左手一拍桌案,涨红了脸,勉强提起了声音,喊道:“给人当侍卫有什么好的?侍卫武功再厉害能咋样?还不是最多就保护一家人?你儿子这回可不同,我这上战场那是为了保护咱一个断城的人,再往大点说,我项旬阳好歹也是为天南抛头颅洒热血。” 中年妇人手里拿着一根汤勺就敲在项旬阳头上,眼睛瞪大恶狠狠道:“咱断城需要你保护?断城里有花家和林家难道还会挡不下这什么新教?就算花、林两家失守了,咱还不是有南山这座大靠山,要你送死干什么?” 老妇人嘴唇微微颤动,咽回去了最后一句话。 臭小子,你懂不懂,需要你保护的是你娘啊。 吃了自家老娘一勺子的项旬阳还不肯安分,拍了拍桌子又站起来,硬气道:“谁说只有花家和林家可以为断城打仗的?我项旬阳好歹也是断城里土生土长的人,吃了断城这么多年的饭难道还不允许我去为断城做一回事了?” “你再给老娘拍一下桌子!”手持汤勺的妇人作势就要打下去。 项旬阳噤若寒蝉。 妇人又道:“你说你这孩子,早年你爹要你去读书你不肯,非要练什么武功,现在你爹也走了……”说到此处,妇人语带哽咽,泫然欲泣,“你这要是再和你爹一样,上一回战场,万一你也回不来了叫娘可怎么办呢?你知不知道娘就剩你一个了呀……” 年轻人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肯退后一步。 花无凤开口问道:“令尊死在了战场上?” 年轻人这才回答:“嗯……上个月倒在断城北边的一个小村子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颗头颅了。” 花无凤手里忽然一抖,盛着腊八粥的碗差点掉地。 “一家有一人上战场就足以光荣,就足以不幸了,你这样……其实没必要的。” 年轻汉子忽然摇了摇头,目光含泪苦笑道:“你不懂的……我不喜欢当兵,说实话我更向往那些剑客飞来飞去的江湖。可惜俺没那本事,要不然早就跟城里头那两位南山的名剑客一样了。听说最近城里头的花家开始招外姓弟子教大家练武了,俺觉得这是好事,本来想着年末去花家试试的,可谁知道这新教的速度这么快,这都打到俺家城外了。” 他看向花无凤,却像是在对自己的娘亲说话,“你说我能不去吗?我能窝在这里吗?别人不知道我爹是为什么而死,难道我还会不清楚吗?俺读书不多,但也知道书上都说俺爹这种人是为国捐躯。可俺和俺娘能不清楚俺爹那德行吗?狗屁的为国捐躯,平日里见到大户人家粗气也不敢喘,胆小的那叫一个怂样。可你怎么想到的,就这样一个怂货,居然敢上战场?” “我知道的,他压根没想过什么为国捐躯一类的事,那天我看见这老家伙喝醉以后拍了拍隔壁宋老伯肩膀,他说“老宋啊,咱俩这一去怕是回不来咯,不过也没关系,这断城以外你我多死一个,说不定咱家里的娃和那爱唠叨的娘们就能多活一个。”现在我爹和宋老伯都已经去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但是既然新教都打到断城脚底下了,那这回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上场了吧。” 年轻望了望掩面而泣的妇人,咧嘴笑道:“指不定多死一个我就能换俺娘多活几个年头呢。” 花无凤松了松眉头,道:“哥们可有酒喝?” 项旬阳狐疑道:“你这小身板能喝酒?” “哈哈哈!怕是上了战场就喝不了了。” 年轻汉子皱了皱眉头,问道:“秀才也上战场?” 花无凤望向项旬阳的眼睛,认真道:“我辈读书人,苟活于世动笔撰文不如头悬城外,求一个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项旬阳拍了拍花无凤的肩头,嘿嘿笑道。 “对了,依我看今儿个咱俩从了军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了,要不如咱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咱俩谁活着回来了,就替另外一个人照顾他的家室如何?” “好!” 项旬阳率先划破手指,朝着花无凤晃了晃。 后者心领神会,微微一笑,轻轻咬了一口食指,鲜血顺势缓缓留下。 好一个滴血为盟。 “咱俩这以后算不算就是兄弟了?” “自然算。” “好!对了……兄弟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花无凤。” “……” 花无凤在粥上轻吹了一口气,道:“南山那个。” 一手搂着花无凤的年轻人忽然身子微微颤抖,继而挂下两行清泪。 问道:“你愿意认我这个兄弟?” 花无凤微笑道:“大哥。” 你愿意为我花林两家守城,我花无凤又岂能不认你这位异姓兄弟? 项旬阳用力摇了摇花无凤的肩膀,大笑道:“好!今儿个有你这兄弟,俺就算是死在城外也值了!” 正从锅里捞出一碗滚烫的腊八粥的妇人知晓了年轻公子哥的身份,泪如雨下。 花无凤咧嘴一笑。道:“喝粥。” 华旭十五年,腊月十二,断城大刀营项旬阳死战城外,刀下曾斩三人头颅,死前回望断城,嘴角有笑。 119.从军行(一) 断城以北,卧龙城。 不见烽火连营起,不见灯火街巷点。 城外,原先肥沃的草地都已逝去,取而代之的是被马蹄踏得极为贫瘠的荒地。 黄沙,大风,荒地,万军。 新教南路先锋大军,兵临城下。 城墙上站着整齐排列的守卫兵们,手持铁枪,腰佩弯刀。 黄沙扑面,大风吹得士兵们口干舌燥,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花无凤站在旗下,右手搭在凸出的城砖上,目视远方。 断城里派来守城的主将花敬言站在花无凤身边,大大咧咧道:“神子在看什么?莫不是也喜欢上这战场了?” “风起了……”花无凤目不转睛,看着远处缓缓逼近黑压压的大军。 偏将林秋还似笑非笑,撇嘴道:“新教这回来的是挺凶,可惜咱们断城可不是青州、甘州那群软柿子,能不能乘兴而回就得看他们自己本事了。” 花敬言双手叉腰,眯着眼睛道:“卧龙城就这么大,他新教人再多又能怎么样?一轮还不是最多投个五六千人马就封顶了?咱们虽然人少,但是我花敬言还真敢拍拍胸脯说一句,加上这座城头,我们断城大军至少可以多拼死他们两万人。” 听见这话以后的林秋还试探性地看了看花无凤,吞吞吐吐道:“殿下,末将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花无凤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这位守军副将,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就好了。” 被大风吹得额上发丝飘飘扬扬的林秋还捏了捏拳头,随即抱拳道:“不知道神子这次随军远行是以花家神子的身份还是以南山剑客的身份。” 花无凤转头,正视林秋还,后者被直视得低下了头。 两个不同的身份,两种天差地别的悬殊。 若花无凤是已花家神子的身份来从军,那么甭管他林秋还是偏将也好,主将也罢,这场战事都得听花无凤的安排,如果花无凤是那种读过兵书懂得用兵的人,那还好,这场战没准还有的打,但据他林秋还所知,这位花神子自小就没学过什么兵法。倘若让花无凤来指挥,那么这场仗已经不用打了。 但若是花无凤以南山剑客的身份来从军,那就大不一样了。这一次从南山来助阵的剑客并不少,若是花无凤也与这些人一样,不去干涉战事,只是在一旁掠阵,对主宰战事的三位将军起到一些保护性的作用,那么于他林秋还来说,这场仗打的就会舒畅很多。 兵家忌讳,最怕纸上谈兵者掌兵。 早已在贵族圈里锻炼成人精的花无凤岂会看不出林秋还这点心思? 稍作沉默后,花无凤就语气平缓地说道:“我花无凤这次来参军,不是来捣乱的。什么神子的身份,在断城里头管用,进了这军队还得按军队的做法来。我也不想和那群抱着历练心里的南山弟子们一样只是助阵却不出手。” 顿了顿,他低眼望向城下军队,掷地有声道:“从今天花无凤就是一个士兵,守这卧龙城的士兵。” 林秋还骤然抬头,面带喜色。 花无凤继续道:“我不像两位将军一样,我只会用飞剑杀人千里外,什么运筹帷幄千里之外的兵法,我不懂。既然不懂,我也不打算插手二位将军的决断,你们觉得怎么做能守住这卧龙城,我花无凤就怎么做。” 大军压境,城外终于扬起了马蹄践踏战场产生的风沙。 花无凤拍了拍花沁月的肩头,两人一起走下城墙。 即将消失在两位将军眼里的那一刻,花无凤忽然背对着他们轻语道:“对了,回头也帮我去挂个名,就记在先锋营好了。” 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刻在了两位将军的耳中、心中。 ……………… 眼前千军万马,如死神般面色阴冷。 缓缓地,有一骑从新教大军中驰来,行到两军中央,摘下头盔,仰首挺胸。 刀指卧龙城,怒目喝道:“你们!可有人敢军威战?” 守军一片死寂,只有一些新兵蛋子有些按捺不住。大军的后方,几个校尉摩拳擦掌想要只身赴会。 花无凤嘴角噙笑,背负一剑,缓缓走到大军前头,几名正想上阵杀敌的校尉们一看到这位名动南疆的剑客准备出手,当下也就没了想要抢风头的心里,只是目光一瞥,似笑非笑地看着敌军喊阵的先锋。 这时候他们心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有人要倒霉了。 那名先锋眼前,守军就像是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样,一位年轻人就这么慢慢从军队中走出,没有战马,也没有披甲,身上只有一柄剑。 那人大笑着回头,叫道:“断城里的军队真是没人了,居然连匹马都买不起!” 新军哄然大笑,聒噪声如洪水席卷战场,声威震天。 有声音自领头的将军口中传出。 “断城大军是不是个个都是窝囊废?” “是!” “新教大军是不是个个都是好汉?” “是!” “风起!”那人率先喝道。 “风起!”千军万马随之喝道。 “风起!” “风起!” 声如滔天震雷,震得人人耳膜发颤。 忽然,那人一挥手,声音骤停。 长刀挥下,指向花无凤。 “来者何人?” 花无凤如鬼魅般临近,一脚立在掠阵之人的马头上。 “南山,花无凤。” 悬着的左脚轻轻落下,战马轰然坠地。 花剑挑着那名先锋,指向新军。 一人一剑,笑道:“新军好汉在哪?” 守城大军声如奔雷,齐声大喝:“在嘴上!” 谁说我断城没有好男儿? 花无凤意气风发,长剑指向新军,爆喝道:“南山花无凤在此!新军可有人敢来一战?” 沉默如潮水。 新军前营里,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花无凤是谁?扶摇榜第四,南山名剑之一,实打实的天玄修士,哪里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惹得起的? 这时候,从新军后方慢慢走出一位手持两把宣花斧的高个壮汉,脸上带疤,少了只眼睛,但气势却较先前那位只会逞口舌之能的校尉要强上许多。 “你就是花无凤?”斧杆笔直,对准了花无凤的头颅,壮汉开口问道,语气平稳不惊不乍,光是听这声音,身后的新军士兵们就稳住了军心。 这声音惟有胸有成竹,极其自信之人才可以发出。 花无凤自然不会去回答这样一个双方都已经知晓了答案的问题。 “你是何人?” 那壮汉两柄宣花斧在手中拍得啪啪作响,忽然金刚怒目,气势恰如天神临世,喝道:“新教,狂狼。” “这是你的外号还是名字?” “哼!名字不过是一出生就被赋予的,外号却是自己凭本事挣来的。我狂狼既然有了这响当当的外号,还要这名字做甚?” 花无凤默然点点头,心中说道有道理。只是嘴上不言,省得长了他人志气。 瞟了一眼壮汉的身子,花无凤用疑问的语气说道:“天玄?” 壮汉斜眼一笑,道:“半步道玄。” 花无凤闻言悚然,两只眼睛眯成月牙儿。 随即释然道:“有意思。” 有意思,半步道玄才够我使出真本事。 花无凤围着狂狼绕起来圈子,双手负于背后,朗声道:“天山老道儿把我放在扶摇榜第四,江湖中人谓我花无凤应当是天玄第十七人,世人觉得我花无凤怎么样都应该对着感到满意了,三年不出户,出乎便是同龄第四,听着挺不错,可是……” 鲜衣少年忽然停下步伐,面向新军方向,突然提高嗓子,喝道:“我花无凤对这却有不满意,是大不满意啊!” 我曾地玄败银玄,我曾银玄战天玄,我曾天玄杀道玄。 世人不知? 好!今日我便以天玄第十七剑斩天玄第七! “花无凤请天下人且睁大眼睛看好了!” 绯红如火的花剑自手中弹出,花无凤作势,如仙人弹指。 一弹指,飞剑斩黄沙。 沙场上忽然现出一道巨大如饕餮之口的裂缝,缝中有人。 宣花斧狂狼! 气浪如饕餮吞噬壮汉。 但狂狼只是挑了一下眉头,面色不变,双手舞起一对宣花斧,从容不迫。 就在距离他还有一尺的地方,飞剑骤然停下,裂缝不得前进,只好往两边延伸。 花无凤微微一惊,心道一句还会金钟罩? 不等壮汉反守为攻,花无凤先行变招。 挥手扬衣袖,再弹指! 空中忽现花剑一百把,如长蛇排列。 剑出如龙! 金钟罩撕开一道口子,花剑抵在狂狼握在左手的宣花斧上。 后者微微眯眼,如临大敌。 抬手欲砍向花剑剑身。 花无凤三弹指,天地起龙卷。 花剑忽然散做千万纷飞的花瓣,绕着狂狼急速飞转,在沙场上刮起一阵狂风。 站在卧龙城城头望来,宛若大漠龙卷。 轰然怒响冲天而起,如大钟撞地。方圆半里内的黄沙忽然跳跃上扬,战场里的人们顿时模糊了视线。 花无凤神色大变,一时间居然失去了狂狼的踪影。 “你花无凤有仙人三弹指,我狂狼虽然没这些高级玩意儿,却也不会比你差到哪去,且吃俺一斧!” 宣花斧自地而出,挥向花无凤的下颚。 这狂狼居然在龙卷里打穿了地面,顺势藏身地下然后抓住机会给花无凤来了一招。 花无凤的身子猛然拔地而起,落在十丈之外的一块巨石上。双掌聚力,重重击在石身。这一掌下去,那块巨石倏然裂作两半。 花无凤目光含笑,回赠道:“礼尚往来!” 翻身到两块大石头后面,身子将落未落之时,左右**替踢出,双腿力气不留分毫,全部送与大石中。 两块巨石隆隆滚去,势如巨人之拳。 但狂狼也没有惊慌失措,先是以两柄宣花斧挡住其中一颗,继而忽然发力,推着先到的石头撞向后来的石头。 轰! 声如轰雷巨响,两块石头在两大高手的内力下散做飞尘。 花剑插在黄沙上,花无凤双手按在剑柄。 这一回合,两人皆用出七分力气,两人皆没有受伤。 130.从军行(三) 花无凤手持花剑,再次欺身而进,果真如狂狼所料,花无凤第一次冲锋气势恢宏,直接击飞了宣花斧。但狂狼有一点猜错了,花剑不仅第一剑果决,第二剑更果决。 两人之间,顿时异火骤燃,正是赤凤加持在花无凤体内的神焰。 然是强壮如狂狼这般敢以身子应挡炮轰的体魄,也不敢盲目硬抗下花无凤这第二剑。 他双手抄起仅剩的那把宣花斧,稍稍往上一托,然后猛然击出,砍在花剑的侧面,试图以此方式卸掉花无凤大部分的力道。 花无凤看到了狂狼的举动,心中自然清楚对方所想,但是他依旧不改变轨迹,花剑就那么笔直的刺出。 剑斧相对,然后斧身被刺了个洞。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这个洞一直延伸到狂狼的胸口。 花剑刺穿了后者的心脏,鲜血没有想象中那样爆射溅出,而是顺着剑锋缓缓流下。 染上敌人鲜血的花剑更红了,就像是仲夏里的一朵蔷薇绽放在了这个落雪也落血的冬季。 花无凤轻轻推开挂在花剑的尸体,然后狂狼的身体轰然倒下,然后便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鲜衣血剑的少年平缓转身,面无表情地往卧龙城走去。 这时候城下骤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走进城门后,一丝鲜血从唇间流下,花无凤扯了扯嘴角。 城外。 黄沙依然漫过天际,大风依然刮过每个人的衣襟。 两个人战斗的血迹早已淹没在尘埃下,战场上就仿佛没有发生过这一战似的。 但是它确实发生了,并且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胜者歌兮,败者悲兮。 镇南大将军花敬言坐于马上挥手将大刀按下。 “断城,拔刀!” 一声号角声起,高亢凌厉如巨龙惊醒,却未能盖住城外七千守军拔刀的声音。 刀出鞘,便是黄沙四溢的战场上也骤然亮了几分。 为首的三千铁骑开始冲锋,马蹄踏黄沙,声势如震雷,位于城头上的花无凤这时候也只觉得仿佛地震了一般,不禁感慨到自己先前的军威战与这真正的大仗比起来还是太小儿科了。 冲在两军最前头的两骑终于交锋,两个汉子就像是南北两条河流汇聚一般,你不肯退我不肯走。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刀下见本事了! 谁道只有狭路相逢勇者胜?千街万巷如是,战场更如是! 厮杀声骤起,大地仿佛在呜咽,就连刀剑都在悲鸣。 位于大军后方的新教主帅杨韩战微微变了变脸色,他身边的亲卫队队长更是干咽了口口水。 身为大军主帅的侍卫,他自然是比多数人都更清楚自家先锋铁骑的威力,原本在他看来若是赢了一场军威战那么守军就会溃不成军,瞬间就给自己这边的骑军杀个片甲不留。就算是军威战输了也不碍事,气势再低也没办法盖住冲在前头那四千铁骑的自信,一路由北至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有谁能在这些人的刀下活上两个呼吸? 可是在这次冲锋中,这位亲卫队长却看见了前头不断有人倒下,其中更有几人居然给守军的几名骑兵提在枪头上就这么挂着一路冲了几十米,然后才坠地彻底死绝。 这还不算,后面的一幕更让这位卫队长心思悚然,从卧龙城奔来的骑军,那位领头的骑军才给人一刀斩去了头颅,后面就马上有人补了上来,而且极其狠厉地给来面对面冲来的新教骑兵一刀。 卫队长撇撇嘴,心道这群人难道是天生不怕死的吗?他们身旁可就是自己同伴的无头死尸啊。 天底下何来不怕死的人?只不过是不得不从容赴死罢了。他们当然可以退,但是若是今天他们退了一步,那么明天谁来保护他们的家人?指望城里头的大户人家?还是指望敌人手下留情善待城中居民? 别开玩笑了,自古侵入者就没有一个是长了良心的。 他们只相信自己,自己手里的刀,惟有握紧了这把刀才能保护好身后的人。 杀一个回本,杀两个赚了! 替补上来的骑兵嘴角有笑,下一刻他的小腹就被一柄长刀穿肠贯入,力竭之前这名未然狰狞大笑,扑到到了对方骑兵的身上,一口咬在对方的脖颈上,连着保护身体的皮甲都给咬破。 两个隶属不同阵营的骑兵齐齐坠地,下一刻便死绝在双方的马蹄之下。 古来征战白骨路,岂需马革裹尸还? 城上箭雨忽至,恰如黄沙之地落起倾盆大雨,但是落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如同杯水车薪,杀之不尽断之不绝。 新教主帅杨韩战轻轻挥手,号角声再起,多如蝗虫群一般的步兵开始了冲锋,眨眼便投入了战场。 于此同时,位于新教大军后方的弓箭手也缓步上前,引弓搭箭,矛头指向卧龙城城头。 城上一名身材魁梧的披甲弓箭手拉弓如满月,正欲射死一名万军之中扛旗的掌旗官,就忽然被一根羽箭贯穿了咽喉,只是气断人未死,仍是敢在奔赴阎罗殿之前射出了这一箭。 羽箭不偏不倚,正好射在了掌旗官的眉心。 下一刻,看见了目标被自己一箭射死的弓箭手这才肯死去,身子如断线的风筝坠下城头。 他的身后很快又出现了一名身材同样魁梧的弓箭手。 只是与先前死去那人不同的是,这位汉子手上端着的是一把弩机。兵家中人人皆知,连续引弓射箭最是伤手臂,尤其拉弓到满。一弩一弓交替射出,是断城守军的常规打法,只是这名弓箭手的搭档已死,无人与其配合,接下来等他射完这一发,就只能不断引弓射箭了。 在两军互相对射的箭雨的掩护下,双方的骑军还是死伤惨重,刚开始冲锋的七千人眨眼之间就只剩下了五千人,剩余的两千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倒在了黄沙之中,再也提不起刀,再也回不了家,再也说不了一句娘,我回来了。 双方的骑军都已经深如敌方阵营,遇上了对方的步卒。 佩刀披甲的副将林秋还怒而拔刀,一刀斩下骑在马上想要将其一枪挑死的新教校尉。 人不转身,头不回首,怒目圆睁。 “断城!” “风起!” 两千年前曾有大秦王朝马蹄踏遍天下,但比骑军更负盛名的是大秦王朝的步卒。传闻每到一处,便会有“风起”二字自步兵口中传出,声若惊雷,响彻云霄。 自此之后,凡有步卒冲锋,必有“风起”二字响于沙场。 立足于大军后方的大将军花敬言抬起手,遮了遮天光,目光远眺向战场。 其身边的花无凤听着不断有游骑手传信而来,汇报着战况,耳朵里尽是一堆冷冰冰的数字。 死了几人,伤了多少。 而这数字一来必然会比先前一次多上数百。 这才冲锋对阵了半个时辰,守军就已经死去了骑军一千,步卒一千五。 言语冰冷,渲染不了士兵们洒在战场上的热血。 死,就像是一根悬在心间的冰锥,这个字眼就这样一下一下敲着所有人的心头。 是死啊!死在城门外,死在沙场上,死在敌军大军前。 却依旧未能攻破地方阵营,就如对方尚不能触及卧龙城城墙一样。 花无凤轻轻叹了口气,举目顺着大将军的方向远眺新教大军。 如果是新教教会了天南什么叫侵略如林,那么断城是不是教会了新教什么叫不动如山? 花无凤眯起双眼,他已经看到,双方步卒已经开始接触对拼了。 满空黄沙下,有人如蝗虫,死而不闻其名。 万千尸首下,有血似流水,淌地汇聚如池。 黄沙依旧黄,只是战场已红,红如每一名士兵的眼,红入每一个人的心。 天地之间,仿佛上演了一场灾难,人如蝼蚁,死而死矣,而境界危恶,层现错出,非人世所堪。 好一个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120.从军行(二) 经过一番试探性的交手,两人大致上已经摸清了对方的深浅。 花无凤虽然境界与玄力上稍微弱于狂狼,但是凭借着高超的剑法与一副强硬的神体弥补了这个缺陷。 所以要论实力的话,两位来自不同阵营的打阵将士平分秋色。 飘扬满空的黄沙里,忽见无数一把绯红长剑一闪而逝,恰如惊鸿掠影。花无凤手上有花剑,身后也跟着一柄剑。 一柄由黄沙凝聚而成长达三丈三,厚约三尺三的巨剑。 聚沙成剑! 花无凤一剑送出,花剑未至,沙剑就先行一步。 剑锋对准狂狼的胸口,一去不返。 屹立在原地不动的狂狼不动声色,两柄宣花斧交错劈下,眼前声势浩大的沙剑眨眼间散做尘土。 就在这时候,散了形的沙剑里忽然跑出一柄花剑来,剑尖抵在宣花斧上,足足将面色沉重的狂狼推出了十丈。 花无凤这一手玩得正是声东击西!先以声势浩大的佯攻对敌,再以藏匿于沙剑之中的花剑使出真正的杀招,虚虚实实别说当局者,就连旁观者也未必能看破。 只是剑尖却一直卡在两把宣花斧的锋刃之间,纹丝不动。 但是狂狼的嘴角依然溢出了一丝鲜血,垂落在宣花斧的锋刃上,血水沿着锋刃留下,滴落在黄沙地里瞬间不见了踪影。 花无凤嘴角绽开一丝笑容,心道你狂狼能宣花斧挡住我的花剑,可是你的罡气能挡住这一剑的剑气吗?不是金钟罩,不过一层薄纸。 下一刻花无凤一脚蹬在狂狼的小腹上,后者如抛开的铅球一般飞开,重重落在地上,声响如巨石轰然坠地。 只是这几招里一直处于被动状态的狂狼在被踹飞的前一刻忽然甩出一斧头,打在花无凤的胸口上。 原本还想趁势追击的花无凤就这样像个皮球一样被狂狼一斧头拍飞。 等到站稳了身子以后,花无凤才感觉到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痛楚,鲜血漫出咽喉,饶是花无凤硬憋着不吐出这一口血,他的眼里和鼻中亦是淌出了四道血丝。 花无凤抖抖衣袖,拍落身上尘土,然后吐出一口浊气,猛吸一口空气。 却见迎面而来一柄飞斧! 狂狼狂奔在飞斧之后,身形与飞斧只差了十步,奔跑的过程中不曾快出一步,也不曾慢上半步。 这一招取自花无凤十年前下山的成名一剑。 惊鸿飞剑。 你花无凤会飞剑,行啊,我狂狼也让你尝尝我的飞斧! 花剑插在黄沙地上,花无凤以手抚剑,手腕一转忽而用力,他的身子就这么借着推剑的力气倒掠五步。 其间,右脚蹬剑而出,花剑自地而起,在空中翻了一个圈后落进了花无凤手里。 顺势挑剑,剑尖打在斧身上,眼看飞斧就要被打飞,狂狼忽然出现在斧柄的上方,单手握住斧柄猛然按下。 刹那间,花无凤挑剑的手被压低了两分。 又一刹那,狂狼左手上的另一柄宣花斧撕破黄沙长空,呼啸而至。 花无凤抄起腰间剑鞘,竖着一挡,斧刃接触剑鞘,然后压着后者打在花无凤的脸上。 力能开山! 下一刻,花无凤连人带剑被拍飞二三十丈,后背猛地击地,嘴中鲜血喷洒飞出。 身下地面骤然塌陷了半尺,周围的黄沙由高至低缓缓流下,不多时便埋住了花无凤倒下的身体。 欢呼声犹如潮水般席卷了整片战场,响自新教大军。 狂狼回首望向军中,脸上绽开得意的笑容。 花无凤,你看到没有?你所依仗的南山剑法在我面前也只不过是花拳绣腿,你的江湖,你的花剑,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我打进了尘埃里。 狂狼将一柄宣花斧抗在肩上,再回头看向战场时,花无凤竟然没了踪影。 狰狞的笑容骤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 双脚迈开,他朝着花无凤原来摔下的地方缓缓走去。 黄沙依旧流动,那地方恰似有一个无底洞,任由战场上的沙尘滚落,却怎么也填不满。 狂狼确信花无凤已经离开了那里,目光急速搜寻,可这沙场上除了黄沙再也找不出别的东西来。 他忽然开始为自己刚才的大意后悔了,领兵打仗都讲究一个谨慎,现如今自己作为一个将军,出来与人生死厮杀,居然还犯了这等错误。他的脸色已经慢慢变青。 “花无凤!你断城之人难道是只知道躲躲藏藏的懦夫吗?有本事出来一战!” 狂狼仰天狂啸,声波震开黄沙。 “如你所愿。” 忽有言语自其脚下传来! 下一刹那,花剑一剑刺穿了新教壮汉的脚掌。 面色狰狞的狂狼忍着疼痛,抄起手当空劈下一柄宣花斧。 藏匿于黄沙之下的锦衣少年忽然暴掠而起,其势犹如长虹破空,一剑彻底贯穿狂狼的脚掌,剑尖顶着后者的小腹冲天而去。 那柄宣花斧还没来得及劈下,就先害得自己的主人失去了平衡。 身形不比棕熊逊色多少的大汉就这样被花无凤顶着在空中绕了一个圈,然后重重砸在地上,就跟花无凤原来的情况一样。只是力道明显要较先前多上不少。 花无凤抱剑站定,大笑不止。 借三还七,我辈剑客管你恩也好怨也罢,自当是滴水涌泉。 花无凤将花剑插入地面以后,双手平缓抬起。 战场上忽有两道黄沙自地而起,继而凝聚成形,形若长剑数把。 扯了扯嘴角,花无凤大笑道:“送你黄沙作剑两千把!” 两千把黄沙长剑朝着中央处半跪着的狂狼破风而去,剑如急雨,沙似飞刀。 花无凤踏步前行,忽而高歌道:“笑我痴狂不知所以,叹我纨绔不知真假。山非山兮水非水,人非人兮仙非仙。管他王朝帝王事,不若与我仗剑天涯走马,不如看我一人一剑斩尽天下不平事,杀尽天下不平人!” 花无凤每进一步,狂狼就倒退一步。 长歌已逝,长剑当行! 花无凤由走变为奔跑,由奔跑变为滑翔。 他的拳头抵在花剑的剑柄上,一人一剑宛若一体,直直地奔赴两千把黄沙剑的中心,狂狼所在的位置。 先前还小觑了花无凤的大汉,这回总算是吃够了苦头。 行云流水说的是花无凤,狼狈不堪说的才是他狂狼。 身上衣襟碎成渣滓,体内鲜血溢出体外,伤口多如乱麻,且每一道都是长达一寸的剑痕。 黄沙刺中大汉以后就留在了大汉身上,混着鲜血,红黄二色参杂,触目惊心。 接着花剑来了。 两千把黄沙剑虽多,虽难以防御。 但是真正能够伤人性命的却还是这把来势如惊雷的花剑与握剑的花无凤。 心中有了计较,狂狼当时便舍弃了对黄沙剑的防御,忍着戳心的疼痛一心一意应对眼前抵剑而至的花无凤。 旁人岂知此剑凶险?岂知花无凤已凝神九分只待出剑之时便是大圆满? 岂知此一剑,剑意直逼八层剑荡八荒! 这一取自南宫无情,荡袖生无极。 天地忽有黑白二色惊起,交融相汇于花剑剑尖,气走游丝,宛若龙蛇般交缠。 终于来到狂狼的面前,距离不过三尺。 花无凤单脚蹬地,右手推剑而出。 此时此刻,鲜衣少年的剑意终于圆满。 狂狼爆喝一声,骤然震碎了身边失去了花无凤气机牵引千柄黄沙剑,而后,但见这位鲜血淋漓的大汉猛地前进一步,抡起手上一柄宣花斧重重砍下,其脚下沙地竟然塌下半尺。 一方势如惊雷,一方势如猛虎,孰强孰弱? 比了才知道啊! 花无凤微微一笑,轻声道:“走。” 剑走。 斧也走。 只是剑只走了一尺,恰好击在宣花斧的斧刃上。 斧却走了一里,落回了新军大本营里。 121.从军行(三) 经过一番试探性的交手,两人大致上已经摸清了对方的深浅。 花无凤虽然境界与玄力上稍微弱于狂狼,但是凭借着高超的剑法与一副强硬的神体弥补了这个缺陷。 所以要论实力的话,两位来自不同阵营的打阵将士平分秋色。 飘扬满空的黄沙里,忽见无数一把绯红长剑一闪而逝,恰如惊鸿掠影。花无凤手上有花剑,身后也跟着一柄剑。 一柄由黄沙凝聚而成长达三丈三,厚约三尺三的巨剑。 聚沙成剑! 花无凤一剑送出,花剑未至,沙剑就先行一步。 剑锋对准狂狼的胸口,一去不返。 屹立在原地不动的狂狼不动声色,两柄宣花斧交错劈下,眼前声势浩大的沙剑眨眼间散做尘土。 就在这时候,散了形的沙剑里忽然跑出一柄花剑来,剑尖抵在宣花斧上,足足将面色沉重的狂狼推出了十丈。 花无凤这一手玩得正是声东击西!先以声势浩大的佯攻对敌,再以藏匿于沙剑之中的花剑使出真正的杀招,虚虚实实别说当局者,就连旁观者也未必能看破。 只是剑尖却一直卡在两把宣花斧的锋刃之间,纹丝不动。 但是狂狼的嘴角依然溢出了一丝鲜血,垂落在宣花斧的锋刃上,血水沿着锋刃留下,滴落在黄沙地里瞬间不见了踪影。 花无凤嘴角绽开一丝笑容,心道你狂狼能宣花斧挡住我的花剑,可是你的罡气能挡住这一剑的剑气吗?不是金钟罩,不过一层薄纸。 下一刻花无凤一脚蹬在狂狼的小腹上,后者如抛开的铅球一般飞开,重重落在地上,声响如巨石轰然坠地。 只是这几招里一直处于被动状态的狂狼在被踹飞的前一刻忽然甩出一斧头,打在花无凤的胸口上。 原本还想趁势追击的花无凤就这样像个皮球一样被狂狼一斧头拍飞。 等到站稳了身子以后,花无凤才感觉到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痛楚,鲜血漫出咽喉,饶是花无凤硬憋着不吐出这一口血,他的眼里和鼻中亦是淌出了四道血丝。 花无凤抖抖衣袖,拍落身上尘土,然后吐出一口浊气,猛吸一口空气。 却见迎面而来一柄飞斧! 狂狼狂奔在飞斧之后,身形与飞斧只差了十步,奔跑的过程中不曾快出一步,也不曾慢上半步。 这一招取自花无凤十年前下山的成名一剑。 惊鸿飞剑。 你花无凤会飞剑,行啊,我狂狼也让你尝尝我的飞斧! 花剑插在黄沙地上,花无凤以手抚剑,手腕一转忽而用力,他的身子就这么借着推剑的力气倒掠五步。 其间,右脚蹬剑而出,花剑自地而起,在空中翻了一个圈后落进了花无凤手里。 顺势挑剑,剑尖打在斧身上,眼看飞斧就要被打飞,狂狼忽然出现在斧柄的上方,单手握住斧柄猛然按下。 刹那间,花无凤挑剑的手被压低了两分。 又一刹那,狂狼左手上的另一柄宣花斧撕破黄沙长空,呼啸而至。 花无凤抄起腰间剑鞘,竖着一挡,斧刃接触剑鞘,然后压着后者打在花无凤的脸上。 力能开山! 下一刻,花无凤连人带剑被拍飞二三十丈,后背猛地击地,嘴中鲜血喷洒飞出。 身下地面骤然塌陷了半尺,周围的黄沙由高至低缓缓流下,不多时便埋住了花无凤倒下的身体。 欢呼声犹如潮水般席卷了整片战场,响自新教大军。 狂狼回首望向军中,脸上绽开得意的笑容。 花无凤,你看到没有?你所依仗的南山剑法在我面前也只不过是花拳绣腿,你的江湖,你的花剑,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我打进了尘埃里。 狂狼将一柄宣花斧抗在肩上,再回头看向战场时,花无凤竟然没了踪影。 狰狞的笑容骤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 双脚迈开,他朝着花无凤原来摔下的地方缓缓走去。 黄沙依旧流动,那地方恰似有一个无底洞,任由战场上的沙尘滚落,却怎么也填不满。 狂狼确信花无凤已经离开了那里,目光急速搜寻,可这沙场上除了黄沙再也找不出别的东西来。 他忽然开始为自己刚才的大意后悔了,领兵打仗都讲究一个谨慎,现如今自己作为一个将军,出来与人生死厮杀,居然还犯了这等错误。他的脸色已经慢慢变青。 “花无凤!你断城之人难道是只知道躲躲藏藏的懦夫吗?有本事出来一战!” 狂狼仰天狂啸,声波震开黄沙。 “如你所愿。” 忽有言语自其脚下传来! 下一刹那,花剑一剑刺穿了新教壮汉的脚掌。 面色狰狞的狂狼忍着疼痛,抄起手当空劈下一柄宣花斧。 藏匿于黄沙之下的锦衣少年忽然暴掠而起,其势犹如长虹破空,一剑彻底贯穿狂狼的脚掌,剑尖顶着后者的小腹冲天而去。 那柄宣花斧还没来得及劈下,就先害得自己的主人失去了平衡。 身形不比棕熊逊色多少的大汉就这样被花无凤顶着在空中绕了一个圈,然后重重砸在地上,就跟花无凤原来的情况一样。只是力道明显要较先前多上不少。 花无凤抱剑站定,大笑不止。 借三还七,我辈剑客管你恩也好怨也罢,自当是滴水涌泉。 花无凤将花剑插入地面以后,双手平缓抬起。 战场上忽有两道黄沙自地而起,继而凝聚成形,形若长剑数把。 扯了扯嘴角,花无凤大笑道:“送你黄沙作剑两千把!” 两千把黄沙长剑朝着中央处半跪着的狂狼破风而去,剑如急雨,沙似飞刀。 花无凤踏步前行,忽而高歌道:“笑我痴狂不知所以,叹我纨绔不知真假。山非山兮水非水,人非人兮仙非仙。管他王朝帝王事,不若与我仗剑天涯走马,不如看我一人一剑斩尽天下不平事,杀尽天下不平人!” 花无凤每进一步,狂狼就倒退一步。 长歌已逝,长剑当行! 花无凤由走变为奔跑,由奔跑变为滑翔。 他的拳头抵在花剑的剑柄上,一人一剑宛若一体,直直地奔赴两千把黄沙剑的中心,狂狼所在的位置。 先前还小觑了花无凤的大汉,这回总算是吃够了苦头。 行云流水说的是花无凤,狼狈不堪说的才是他狂狼。 身上衣襟碎成渣滓,体内鲜血溢出体外,伤口多如乱麻,且每一道都是长达一寸的剑痕。 黄沙刺中大汉以后就留在了大汉身上,混着鲜血,红黄二色参杂,触目惊心。 接着花剑来了。 两千把黄沙剑虽多,虽难以防御。 但是真正能够伤人性命的却还是这把来势如惊雷的花剑与握剑的花无凤。 心中有了计较,狂狼当时便舍弃了对黄沙剑的防御,忍着戳心的疼痛一心一意应对眼前抵剑而至的花无凤。 旁人岂知此剑凶险?岂知花无凤已凝神九分只待出剑之时便是大圆满? 岂知此一剑,剑意直逼八层剑荡八荒! 这一取自南宫无情,荡袖生无极。 天地忽有黑白二色惊起,交融相汇于花剑剑尖,气走游丝,宛若龙蛇般交缠。 终于来到狂狼的面前,距离不过三尺。 花无凤单脚蹬地,右手推剑而出。 此时此刻,鲜衣少年的剑意终于圆满。 狂狼爆喝一声,骤然震碎了身边失去了花无凤气机牵引千柄黄沙剑,而后,但见这位鲜血淋漓的大汉猛地前进一步,抡起手上一柄宣花斧重重砍下,其脚下沙地竟然塌下半尺。 一方势如惊雷,一方势如猛虎,孰强孰弱? 比了才知道啊! 花无凤微微一笑,轻声道:“走。” 剑走。 斧也走。 只是剑只走了一尺,恰好击在宣花斧的斧刃上。 斧却走了一里,落回了新军大本营里。 122.从军行(四) 城头上阻拦新军前进攻城的卧龙城弓箭手和轻弩手,相继被站在远处与城头等高的楼车新教弓箭手射杀,顷刻间前排便倒下了三分之一。 在这种密如急雨的射杀中,不论你有没有玄力修为都很难活下来。能活下来的,与其说是武艺高强,身体强悍,倒不如说是运气好,没有被弓箭射中,或者即使射中了也没有性命之忧。 花无凤望着悲壮的战场,有些黯然神伤。天底下谁的命不是命?可偏偏在自己的眼前,这一个个人,一条条生命就这么彻底离开了人世。 他们难道不会害怕?他们难道不会后悔?他们难道不知道还有亲人在等着他们回去吗? 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更要毫不犹豫地冲上战场,即便下一秒可能就会倒下。 风扯大旗,呼呼作响。 花无凤伸手接过一支从远处飞来射向自己的羽箭,没有引弓拉弦,也没有做出什么花架子,就像是投标枪一样,花无凤将羽箭从身后拉至身前,然后猛地松手。 羽箭暴射而出,一箭贯穿了楼车上两名新教弓箭手的胸膛。 那两个人的脸上还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似乎是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自己会被人一箭双雕。 下一刻,两名弓箭手就被同僚拉到一旁,由新的弓箭手补上。 花无凤俯身捡起又一只羽箭,挥手射出。一连射出了七只羽箭,花无凤才站定身子用左手揉了揉早已酸麻的右手。 他娘的,这弓箭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休息完以后,花无凤又蹲下身子拿起了一根羽箭。 “剑客当弓箭手用,你能发挥多少用处?” 一句冷淡的言语传入耳中。 花无凤愣了愣,抬头看向身边曾经的花家明珠花沁月,撇了撇嘴道:“能发挥多少都好,起码能够派上用场。” “派上用场?你花无凤也太小看自己的用处了。”花沁月冷笑道。 “哦?那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花无凤似笑非笑,等待着花沁月的下文。 “寻常弓箭手能做到你这种程度,七箭杀死对方弓弩手十二名确实足以自豪。”花沁月望了望远处的楼车,又忽然收回目光,正视花无凤,眼中凛冽的目光盯着花无凤心中发虚,“但你是花无凤,除去花家神子身份外,你还是一位江湖里可以排得上号的剑客。” “有修士参与的战争和没有修士参与的战争完全是两个概念,倘若此刻对方阵营里坐着新教的那位大红袍,而你又为了贪多杀对方几个弓箭手,浪费了小半部分的气力,谁来挡住那位大红袍?” 花无凤讪笑道:“若真的有大红袍在场,即便我有着最好的状态只怕也挡不住他,甚至连十个来回都走不过去。” 花沁月轻轻甩袖,一把甩飞了飞射而来的数只羽箭,继而冷笑道:“你花无凤就这点志气?挡不挡得住再论,起码你也挡过先,就算对面没有大红袍,但是与你境界相当的高手绝对不缺,到时候他们若是杀进战场了,我可没有功夫保护你一个浪费了大半力气在射箭上的天玄修士。” 花无凤眯眼笑道:“你也要上战场?” 花沁月道:“你觉得我是来看戏的?” 花无凤笑道:“我以为你是来保护我的。” 花沁月漠然道:“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神子,我有必要跟着他吗?” 笑容凝滞,花无凤哑然失语。 花沁月甩袖指向战场,盯着战场上一个正在大杀特杀的新教军官,冷冷道:“你看,这不就有个地玄的冒出头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根羽箭如惊龙游走,贯穿了那名地玄修士的胸口,羽箭带人,直接钉在了那人身后一位同僚的盾牌上。 下一刻,前者断气,后者倒飞三丈,倒在一柄插在地面的断刃上,重伤昏迷。 花沁月回头冷冷望向花无凤,后者讪讪一笑,轻抚了一下鼻子,弱弱道:“箭都在手上了,不发出去也太浪费了,况且这次我钉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地玄的,一点玄力两条敌人命,也不亏吧……” 花沁月轻哼一声:“是不亏。” ……………… 卧龙城正对面,刚从战场走了一回,斩敌十人左手挨了一记贯穿伤的偏将杨彪策马走回大本营,收刀立马于大将军杨韩战的左侧,后者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杨彪的手腕。 面无表情道:“这就回来了?” 杨彪也没有在意自家大哥的讥讽,又往杨韩战身边凑近了几分,轻声道:“大哥,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正眯眼望向激烈战场的新教大将军有些不悦,哼道:“有屁快放。” 杨彪笑道:“当初咱俩第一回上战场时,本来都有些害怕,结果没想到川郡那群人就跟软柿子一样好捏,还没打过瘾就死的死,投降的投降。” 杨韩战皱着眉头说道:“确实如此。” 杨彪提刀指向两人眼前的战场,有些气愤道:“可是谁知道这向来窝囊得像个娘们一样南疆人居然这么难打。” 杨韩战望向自己二弟,冷笑而不言语。 “这次我们兄弟俩率领大军进攻南疆,这一路上就没碰上过一场好打一点的仗,全特么的是硬仗,还是那种动不动就要见阎王爷的硬仗,你说这些来自断城的人难不成都不怕死吗?三个多月了居然没见过一个投降的人。今天我本来想着亲自上阵冲锋好歹可以助涨威势来着,结果差点给那十来个骑兵不要命的打法留下了一只胳膊。” “不是弟弟我助长他人威风,是那些人真的不知死是啥玩意儿啊,就那两个最先和我对刀的校尉,先上的那个给我连人带刀都给劈了,谁想到后面那个小王八蛋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就他娘的一枪扎到我胸甲上,被我在胸口捅了三刀还不肯放手,要不是我有这天玄境界独有的护体罡气,早就被那家伙一枪捅绝了。” “出息。”杨韩战大笑道,“那样子都没能把你伤到,那你跟我说说你这手臂上的伤是哪来的?这模样……该不会是剑伤吧?” 骑在马上的杨彪突然一拍大腿,道:“哥,你是神算子啊,这都给算准了。” 杨韩战摆摆手,笑道:“你这臭小子,不会拍马屁就别乱拍,换成别人,你害不害臊。” 杨彪感叹道:“除了大哥你还有谁配让我拍马屁的?什么大红袍子?他配吗他,要不是仗着一身武艺高强,他能有今天的位置?大哥你可不同,连天玄都没到的修为就敢上战场身先士卒,换做是他大红袍子,他敢吗?” 杨韩战朗声大笑,道:“你这么说可就太厚此薄彼了,我们打仗靠的是脑子,人家靠的是一身硬本事,想当初打平川的时候,要不是有大红袍子在,能那么轻而易举就劝降了那平川太守?不能吧,还不是得靠人家三招拍死了一个道玄才有这种威慑。” 杨彪略有所思,终于开窍,讪笑道:“大哥说得对,还是我眼界短浅了。” 杨韩战眯眼道:“还没给我说道说道你这手臂上的伤是哪来的呢。” 杨彪深吸一口气,面色狰狞道:“南山剑客下来了。” 听见这句话以后,先前还冷静自若的杨韩战顿时就变了脸色。 撇头望向身后头盔压过肩部的马上刀客,道:“接下来就劳烦主教大人了。” 马上那人猛地睁眼,插在胸前的双手忽然一挥,道:“新教十字营,抽刀。” 七十二把弯刀骤然出鞘,流光若月。 七十二匹骏马倏然奔驰,尘土飞扬。 位于这支骑军最后的白衣大主教掀去头盔,露出一双透着寒光的幽绿色双眼。 望着远去的七十二骑,杨韩战终于露出阴险一笑,自言自语道:“道玄,碧眼,狂刀。你卧龙城有人能挡得住?” 123.从军行(五) 战事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进行了近两个时辰,沙场上尸体遍布,血流成河,要是这时候能有仙人在天上望一眼,定会发现这卧龙城外的荒漠竟然呈现出黄中一点红的奇观。 日渐西斜,天色已经由明转暗,很快还活着的将士们就能看到卧龙城外的落日了。真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天色反而会较先前亮一点,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夕阳底下有一队骑兵两人一排,如水中游蛇一般在两军交锋的战场里见缝插针。 城头上的花沁月果断挥手,还呆在城里蓄势待发的南山剑客眨眼间便如宝剑出鞘一般惊现于战场,双脚踏剑,乘风而去。其方向相当明确,飞行的过程中没有半点多余的出手,直朝由碧眼主教刘智行带领的那队骑兵修士而去。 前一刻还在策马的骑兵们骤然掠身而起,七十二人同时对上四十九名南山剑客。唯独领先的一骑还在策马狂奔,似乎目前这个沙场上还没有值得他刘智行停下的人,其所经之处,但凡是有来自断城的士兵,必定九死无生。 花沁月侧目望向面色阴寒的花无凤,冷漠道:“新教白衣大主教,刘智行,道玄境界,哼……虽然比不上那位号称天玄第一的大红袍子,但是也够我们吃一壶的了,你有什么办法拦住这人破城吗?” 花无凤幽幽地伸出两根手指,皱着眉头道:“两剑。” “两剑可杀道玄?”花沁月终于动容,语声略带惊讶。 花无凤苦笑着摇摇头,道:“哪有那么厉害,我说的是给我两剑的机会,能不能杀死这人不好说,但是我有七成的把握重伤这人,到时候就算杀不死这人,但他的存在也会失去意义。” “两剑的机会?”花沁月细细琢磨着花无凤的话,“这两剑难道还有什么讲究?” 花无凤撇撇嘴,道:“讲究可大嘞。首先得给我准备这两剑的时间。” 花沁月也皱了皱秀眉,问道:“然后呢?” 花无凤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道:“然后就刺出去呀。” 还以为事情有多复杂的花沁月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下打人的冲动,问道:“需要多久?” 花无凤微笑道:“一剑十分钟,两剑就是二十分钟。” 花沁月为难道:“这么久,再短点不行?” 花无凤沉思了一会,随即回答道:“也行,就是会失去杀死刘智行的可能。” “一成都不剩?” “一成都不剩。” 花沁月点点头,道:“那好吧,二十分钟,我去帮你拖延下来。” 花无凤诧异道:“你?天玄对道玄想要拖上二十分钟?” 若是换做林无戒与齐修杰兴许还有这种可能,但是花无凤显然不相信在天玄修士中连前三十都排不进的花沁月也可以做到。 “怎么?瞧不起人。”花沁月整张脸皱在一起,花无凤毫不怀疑若是此时自己再搭一句话,就会被眼前的女子丢下城头,说不定剁碎了喂马也是有可能的。 看见花无凤悻悻然的样子以后,花沁月忽然有些得意,嘴边不由自主地拉开了一抹微笑的弧度,然后花无凤就看到,这位扬言要拦下刘智行二十分钟的女子从怀里摸出一瓶丹药,也没有瞧上一眼,就对着嘴巴猛灌下,一瓶三粒丹药全部入肚。 气势骤然暴涨的女子将药瓶随手一丢,对着花无凤绽开一个笑容,如春风拂面。 下一刻,提刀女子跃下城头,脚踏虚空,如蜻蜓点水般奔向站立于马背上,双手交叉于胸口前的刘智行。 城头上的锦衣少年蹲下身子捡起先前女子随手丢掷的药瓶,骤然色变。 瓶身上刻字有三,气灵丹。 花无凤苦笑着摇头,这种药的功效自然只可能有一种,那便是短时间内提升玄力,可使用者要为此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光是一粒就足以在事后让使用者血脉喷张,全身气流逆行,若是得不到及时的调理,必将走火入魔。而花沁月竟然还一次性服用了三粒,根本用不着思考,花无凤就已经想象到了这平日里对自己冷言冷语的女子的下场。 目光远眺,花无凤低沉着嗓子轻叹了一句:“傻妮子……” 身旁的大将军走近花无凤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后者的肩头,却没有说话。 友人离去之事岂是言语能够安慰的?况且不仅仅只是眼下这位神子的友人,他花敬言的友人,同僚,下属乃至兄弟都在壮烈赴死啊。 花无凤吐出一口长气,抹去眼角出将落未落的泪水,抬头望向花敬言,凄然一笑。 “大将军,能借把剑用用不?” “好。” …………………… 大漠向来是傍晚时分最显悲凉。 夕阳之下,刘智行终于下马站在沙场上,以他为圆心,半径百米之内见不到一个活人。 眼前有一女子手持双刀掠身而来。 只是这女子杀气之盛,连他这位跻身道玄境界的白衣大主教都感觉到了一阵头皮发麻。 他很想问问那女子是否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按照眼前这位御剑凭虚而来女子的势头,绝对是不肯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的。 他决定先接下这女子的一剑再说,难不成区区一个在天玄境界里都碌碌无名的人,还能伤到自己这位货真价实的道玄修士不成? 如果这卧龙城里有,那人也应该叫做花无凤。 碧绿色眼眸的中年人甚至不屑于拔刀,随手翻出一掌,掌心对向了女子手里当前的一柄星光刀。 下一刻,这柄星光刀的刀尖便染上了鲜血。 刘智行手掌上的鲜血。 意识到自己轻敌了的刘智行当下便毫不犹豫往后暴退百步,可饶是如此,刀上的凌厉气流仍是扯碎了他胸前的衣襟,甚至在他的胸口留下了一道刀痕。 血液很快便淌了出来,刘智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心中大是惊讶,天底下何时多了这样一位天玄修士? 星光刀暂歇,琉璃刀又至。 这女子仿佛有耗不尽的力气一样,抄起左手一刀,竟然在眨眼间挥出了十三下,丝毫不给刘智行抽刀的时间。 花沁月扯了扯嘴角,心中暗道你不是不想抽刀吗?那我就让你一时半会儿抽不出刀来,等你挨够了刀子我再送你一脚。 就在星光刀接替琉璃刀,花沁月即将挥出第十四下的时候,刘智行身后的碧水刀忽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上,架住了花沁月右手上的星光刀。 站在城头,隔着老远的距离眺望两人战况的花无凤撇了撇嘴,难以置信道:“这也能抽刀?” 下一刻,碧水刀居然在处于下方的弱势位置中打退了花沁月加大了力道挥出的星光刀。 两柄名刀相撞,空气骤然为止凝滞一瞬,下一瞬,两人之人忽然传出一阵爆响,声如平地惊雷。 花沁月倒退六步,然后双脚点地向后滑行了约莫一丈。 刘智行虽然只退了五步就稳住了身子,但是其脚下的大地却在他的几步之下骤然龟裂开五个蛛网。 当真是一步一惊雷。 望向三丈外面色铁青的白衣碧眼中年人,花沁月得意地笑了笑,然后不管腹内如何翻江倒海,提刀再上! 就像是一个不知停歇为何物的机器。 人未至,刀气先行。 刘智行脚下的黄沙地率先衍生出两道流沙若飞刀,花沁月提刀翻身,琉璃星光刀自天而降,落在白衣主教的头顶上方。 刘智行轻轻抄起碧水刀,一刀挡住了女子两刀。 一个掠身后,花沁月安然无恙落在中年人身后的黄沙地上。 刘智行神色不变,目光不移,只是脚下却给先利刃而来的两道刀气割伤了小腿,血液恰似涓涓细流,渗透到了黄沙之中。 白衣主教撇了撇嘴,转身回望,刚想开口,就马上给女子迎面而来的一把刀给止住了。 刘智行微微皱了皱眉头,神情不悦。 这还有没有完了?江湖里杀人都讲究先报一个名号,何况这还是两大高手在沙场上相遇,不应该更惺惺相惜吗?可眼前的女子可曾有过半点怜惜的意思?这分明是不杀人到断气就不肯停下手歇息的节奏啊。 刘智行侧脚跨出,身子顿时矮了半个身位,然后空出的一只手猛然抓住用刀女子的纤纤脚腕,接下来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一甩。 有着倾国倾城之姿容,在红颜榜上占据一席的少女就这么像是扔棒球一样被扔出。倒是其间风姿依然卓越,引得不少正酣战的将士们微微侧目。 身子将落未落之时,花沁月倒转重心,头下脚上,然后在地上倒插一柄星光刀,身子倒掠十余米后恰恰止住了去势。 只是这时候不速之客也到了。 刘智行的脚步平行于花沁月的身子,然后右手一抬,手肘重重地击在了对方的小腹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美丽女子就这么摔进了千军万马之中,但凡被女子身子触到的士兵俱是倒飞十余丈然后落地惨死。 空中拉出一道长长的血迹,正是自花沁月口中喷出的鲜血,由于其倒飞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这些鲜血悬在空中尚未落地时,看起来就像是一道血色长虹。 下一瞬,刘智行的脚步又迈开了。 124.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花沁月在撞上了一匹新教战马以后,就借势握住了战马的缰绳,在身子倒飞出去之前用力拉扯,下一刻女子身下的战马就代替她飞了出去。 刘智行快步赶到时,女子已经按刀站在了战场中央,其身边的两方人马都不约而同地与两人拉开了距离,为两人重新拉开了一个新的战圈。 单手握刀的白衣大主教,望着眼前身子都在不由自主地发颤的女子,勾了勾嘴角,心想总算可以聊上几句了。 “你用的刀法是花家刀法,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花家何时继花无凤以后,又出了你这么一个天才。” 花沁月按刀不语,大口喘气。 “报上名来,碧水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回应他的却是两把战刀,花沁月抿住一口气,拼尽全身力气再次挥出双刀,锋利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两道璀璨的弧形,就如彗星撞地一般。 但刘智行只是侧了侧身子,就安然无恙地避开了花沁月的临死反扑,然后,这位白衣大主教就毫不留情地一脚蹬在女子的腹部,将花沁月践踏在脚下。 鲜血从少女的嘴中喷出,就像是绽开了一朵血花,花沁月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停止喘气的时候就是真正断气的时候。 “我再问一遍,你的名字,身份。” 花沁月微微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要吐出几个字,一身白衣脏了大半的中年人松了松脚。 下一刻,琉璃刀忽然贯穿了刘智行的小腿,速度之快几乎是刚看见就已经中招了。 刘智行怒吼一声,然后一脚抵在花沁月的下颚,愤而将少女一脚踹飞。 黄沙连线狂起百丈。 百丈之外,有一女子按刀半跪,气若游丝。 花沁月望向城头处,可视线已经模糊到再也看不清任何风光了,这个时候她忽然好想,好想好想,好像再看城上的锦衣少年一眼。 一眼就好。 刘智行摘下插在小腿处的琉璃刀,动作极为缓慢,就像是在挑去手心里的一根刺。 等他摘下这柄刀的时候,他又像是一个顽皮的小孩子一样挥舞了几下琉璃刀。 眨眼之间,刀气骤然暴涨,一个在空气中凝形的刀锋就如此掠去百丈,见人杀人,遇风撕风。 白衣大主教面对着卧龙城,也没有管远处的女子是否还活着,一甩手将琉璃刀飞射出去,笔直插在了城墙上。 望了望沙场,似乎感觉到了女子还没有断气,刘智行单脚点地,身子暴掠而去,拉起身后黄沙随之而去,恰似一道海浪。 白衣未至,城头上的红衣先至。 茫茫大漠之上,花无凤手握一柄向大将军花敬言借来的剑,剑身笔直,有烟气缠绕。 大漠孤烟直。 剑尖刺在刘智行横档在胸前的碧水刀上,剑气穿透白衣主教的身子延伸十里外。 下一刻,花无凤手上的长剑崩裂,提刀防御的刘智行倒飞数百米,被一剑送回了新教大军里。 少年蹲下身子,扶住了花沁月,面带微笑,轻声道:“不要死,你欠我的两个馒头还没还呢。” 少女挣扎着想要扬一扬手,只是在手抬起一半的时候就停下了,她再没有力气抬高了。 于是花无凤就将自己的脑袋凑在了少女的手掌下方。 这一次,她总算如愿以偿地摸到了花家大神子的头发了。 望着怀里的少女,花无凤伸手喂下了一颗翠绿色的回春丹,然后吐出一口浊气,温声道:“这次可要睁大眼睛看好,以后千万别说我小气不教你剑法。” 将少女轻轻放在地上后,花无凤提起插在地上的花剑,神色严峻道:“看我再送他一剑。” 锦衣少年抡剑画圆,半空中悬起一个赤红如霞的气圈,等到圆圈画完以后,花无凤轻轻一点,圆心对准直奔而来的刘智行。 “刘智行,我花无凤不才,让你苦等一炷香的功夫也才凝出了两剑,先前一剑已经碎去,这第二剑你可敢接下?” “有何不敢!” 两人声若洪钟,鸣响于战场之上,久久不曾散去。 “曾有书生做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花无凤不送你别的,就送你两剑,第一剑已经过去,唤做孤烟。” 早已是剑气攀至巅峰的少年淡淡开口道:“第二剑,落日。” 日暮西山,就请你刘智行也像这落日一样乖乖离世。 剑起黄沙上。 有一剑气似落日辉煌。 有一少年似神仙写意。 有一宝刀似枯木折断。 有一白衣似缟素披身。 有一中年人死去,胸前有一长剑,绯红如血。 花无凤仰天长笑,谁道天玄不如道玄,谁来欺我少年穷? 我花无凤亦可天玄杀道玄,亦可两剑破千军! “你看我这一剑厉害不?”花无凤抱起花沁月的身子,缓缓朝卧龙城走去,黄沙万里,兵戈千柄,却没有一柄敢挥向这个少年,“要不明天我就教你?” 缩在年轻人怀里的少女摇了摇头,嘴角带笑。 花无凤挑了挑眉,轻声说了一句:“好,那就今晚。” …………………… 夕阳终于彻底落下,天色终于昏暗如淡墨。 冷眼旁观战事许久的大将军杨韩战终于披甲,与自家二弟杨彪两人横刀立马千军之前。 戴上头盔后,没有人看得清杨韩战的表情,也没有人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有人听到了他嘴里吐出的一个字。 他说:“杀。” 声音很轻,就像是在低诉。 “杀!”唯一一个听到了大将军说话的杨彪高声怒吼,似是金刚怒目,似是狮子咆哮。 这一刻,新教五万大军全部发起冲锋。 …………………… 卧龙城的城门开启了又关上。 一位老当益壮的将军策马行出了锈迹斑斑的城门,身后亦有铁骑五千,步卒两万。 就像是寻常人随随便便地挥手一样,花敬言举高右手然后招了招手掌。 有军旗忽然挥下。 有号角忽然奏响。 这一刻,原本就壮怀激烈的战场,顿时变得更加肃穆。 两万五千柄刀刃出鞘,银光点亮了黑夜。 卧龙城外,两军决战。 华旭十五年,严冬。 南山四十九把飞剑折去三十一把,新教七十二铁骑俱死于城外。 这一夜,有断城副将林秋还战死于新教杨彪刀下,有断城主将花敬言断去一只手臂。 还有新教杨彪战死,死在一个倒在地上装死已久的士兵手里。 才参军四天,就亲手杀死了敌方副将的新兵蛋子项旬阳,最终身中数刀而死,死前咧嘴一笑,有话轻声而出。 “值了。” 125.风过卧龙城 断城输了。 与新教大军会面后的第一场万人大仗就这么输了。 卧龙城里头,花无凤大口大口喝着酒,一双脚自进屋起就未曾停下。 躺在床上重伤未愈的花沁月,看着眼前这位左右徘徊,愁容惨淡的锦衣公子,撇嘴道:“输了就是输了,你再怎么愁也已经不管用了。” 年轻人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也不知对谁说道:“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会输呢?军威战也好,修士对杀也好,我们都是稳占上风,可为什么……偏偏最后还是输了呢?” 面容憔悴的少女轻声道:“你不读兵法自然不懂打仗,在十万人的战争里,几个修士算得了什么?别说只是天玄境界的我们,就算是你的师兄们甚至你的师傅亲自来了,也未必能影响这种规模的战争。” 剑仙,剑仙,一剑可开山,可断河,可到底也有力竭的时候,不然像这些上了境界的人岂不是能一人单挑除仙人境界以外的所有世人? 这道理花无凤自然是懂的,打了败仗他不是想不通,其实只是无法接受。 卧龙城以七万对新教十万,虽说人数差了三万,但其实在这种规模的战争里,这些数字大小的意义并不是很重要。一支军队打仗从某种角度来看其实也类似于一个人的战斗,讲究的是四肢同行,动作协调,而这之中最重要的就是控制这四肢的灵魂。比起人来,一支军队显然更需要这么一个优秀的灵魂,那便是军队的主帅。 不能说打了一次败仗,花敬言就不如杨韩战,只是杨韩战征战三年,对用兵那就像是驱使自己的五根手指一样灵活,而花敬言虽然熟读兵书,但终究少有机会实战,如今一上场就对上了新教的三位大将军之一的杨韩战,这经验与直觉上的差距自然就体现出来了。 花无凤不怪花敬言,也不怪任何人,他们都是敢去拼死保卫家园的好汉,怎么去怪罪?就算真的要怪罪,有谁配?世上的活人大抵都已经失去了评论一个死人的资格。想到这里,花无凤不禁又添了几许惘然。 城里城外,七万多条汉子,就这么去了一大半,莫说花无凤是和他们联系并不大,可就算如此,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死了这么多人,哪怕是面瘫都会动容吧。 夜未央,但有微光自地平线起。 真是一个难熬的晚上,花无凤把窗子微微打开了一点,望着早已破烂不堪的城头,微微惆怅。 窗外,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 一夜之间,沙场上多了多少柄无人认领的折戟沉沙? …………………… 卧龙城将军帐。 十二个位置空了五个,剩下七个人相顾无言,不知道如何开口。 行军不得饮酒,只好喝茶复喝茶。 沉默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在这一次战争里断了一臂的大将军望了望昔日同僚林秋还的空位,叹了口气。 终于打破沉默。 “昨日之败,错在我。” 就快要溺死在茶水里的六个小将领猛然抬头,想要去为大将军辩护几句,又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不擅长安慰人,到最后憋红了脸也没有吐出一个字。 “你们不用安慰我,胜负兵家常事,战争本就是残酷的,非铁血之人如何坐得了我这个位置?虽然这次我们输的也不算有多惨,对方也只是好上一线罢了,但输了就是输了。” “我想了想,这次的大战里我们有三个方面做得不错,也有三个方面做的很差。” “排兵列阵,后发制人,这点是对的。城头射箭,城外肉搏,这点是不错的。军威战胜,趁势打击,这点是很好的。” “骑军与步卒分开太远,支援不足,这点是不应该的。林秋还率军深入敌营想要擒贼先擒王,这点是错的。两军大仗,我身为主帅却没有考虑到敌人居然还有一只预备的骑军,这点是不称职的。” 无人吱声,无人饮茶。 有人低头,有人叹气。 没有去管再次冒出血来的断臂伤口,花敬言右手握住茶盏,微抿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道:“那么,卧龙城接下来是守还是不守?” 身为大军副将的上官阙忽然屏住了气,十指握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守!为什么不守?”六人之中身材最显魁梧,性格最为火爆的苗天峰说道,“我军三万,敌军五万,或者还有支援。但是我们有这座城,只要城头还在,管他是五万还是十五万,只要不是五十万就攻不破。” 大参谋孙晏摇了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十五万人攻不破的城,却只需要有一位仙人,不……眼下只需要有一位道玄境界的白衣大主教就能攻破了。花沁月重伤动弹不得,花无凤一身玄力耗尽大半,绝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恢复的,南山剑客四十九人死去三十一人,剩下的十八剑此刻别说是去挡一位道玄修士,怕是连驭剑都做不到了。到时候,若敌方真派出了一位道玄修士,别说是我们这三万人,只怕是十三万都要给敌军屠尽啊。” “难道我们就不能也请一位道玄修士,甚至是仙人来?”苗天峰问道。 大参谋看向花敬言,后者摇了摇头,道:“道玄修士,有哪个是我能指使的动的?何况我们断城的道玄修士本就不多,南山的那几位不是要各自坐镇一方就是到其他战场上去了,如今仅剩下花、林两家兴许还有几位道玄境界的人,但若他们一走,断城怎么办?随便出来几位新教的白衣大主教,甚至是那大红袍子亲自来偷袭,岂不是一城的人都要遭殃?” 大参谋眯了眯眼睛,沉吟道:“如此说来,这卧龙城已是守不得了。” 大将军摇头道:“守不得却还是得守。如今我们若是全部退去可以与往南一点的金源城大军会和,届时加上金源城十万大军,在与分兵卧龙城之后的新教大军一战,说不定可以扳回一局,但如果这样也就等于将所有阻敌于境外的可能全部抹杀了。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留下一万人守城,剩余的两万人奔赴金源城。” 花敬言抬头回顾了一眼四周,问道:“你们,谁愿留下?” 苗天峰大声笑道:“这种事还需要问么?自然是我敢死将军苗天峰了。” 林秋还的弟弟林秋双淡淡道:“非也非也,守城这种事还是需要一个性子冷静一些的人来做,眼下情况看起来,我应当比苗将军合适。” 苗天峰冷笑道:“你小子连娘们的手都还没有摸过,就想要在这里等着去见你哥哥?别说你大哥林秋还,这帐子里没有一个人会答应你。” 上官阙这时候也开口了,“天峰将军说的不错,你还年轻,未来的可能性比我们都大,这帐子里谁都能死,唯独你林秋双是未来要成为我断城军神的人不能死。依我看,这守城的任务还是交由我来吧。” 花敬言不动声色,听了帐内五人争执了许久,最后等天色泛起一丝鱼肚白了,才缓缓说道:“都不要争了,你们说的都有理,可这打仗却不仅仅是有理就行了。上官阙,你率领你麾下七千雨云军留在卧龙城。” 上官阙没有出声,只是微微笑了笑,饮尽一口淡茶后,起身走出中军帐。 这一夜,花敬言率领残军两万五千人离开卧龙城。 第二日,探子传来消息,上官阙叛变,率领两千人投降新教,余下不肯投降的五千人一半被杀,一半被俘。 还有送走死士花沁月,孤身留下守城的花无凤被俘。 …………………… 天微微亮,晨风刚好吹过城门。下一刻,城门被缓缓推开,门后面站着一位双手举刀于胸前,头上系着白带的中年人。 上官阙这是要将宝刀双手奉上,就如将这座卧龙城双手奉上一样。 杨彪率领先锋军缓缓入城,骑在马背上的大汉瞥了一眼不战而降的上官阙,眼里说不出的讥讽。 居高临下,戏谑道:“你就是那个派人来我军中说要投降的上官阙?” “正是末将!” “很好。”杨彪微微笑道,“我大哥说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新教的将军了,不再只是副将。” 上官阙单膝跪下,激动道:“谢大将军厚恩!” 杨彪策马而过,没有再去看这位明着守城暗中投降的小人。 勾了勾嘴角,杨彪看向身后的亲卫队长,撇了撇嘴,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行过六里路,杨彪的先锋大军就看到了街巷前站着一个人。 一身风衣绯红如血,一柄长剑如烈焰灼烧。 这条名为送花巷的巷子并不长,但花无凤却觉得这段路是如此的长,从城头另一边走到这里,就像是从生命的起点走到了尽头。沿路物华变化,风波流转,却没有一物一人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走到了小巷的巷口,然后他的眼里就只剩下眼前一片黑压压的大军了。 新教的大军和断城的降军。 他忽然觉得有些耻辱,这些天里他居然曾和这些人为伍。 梅花初绽,和着风中留下的香味侵入了众人的心里。花无凤的心仿佛沁出嫣红的血,就如他握剑的手一样。他从没有这么愤怒过,即便是打了败仗也不至于如此。愤怒仿佛无穷的火焰,燃烧在他的身上,其背后,一只凤凰的影子若隐若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和追求,有人爱财,有人爱权,还有人爱色。而花无凤的执着,就是他手里的一把剑,他要用这把三尺剑鸣天下不平事! 上官阙,你枉为断城将军! 你不守城,好,我花无凤一人来守卧龙城! 126.花剑一柄,将士五千,守城池 “花无凤?” 领头的杨韩战眯着眼睛冷笑道。 “你是来投降的,还是来挡路的?” “不投降,也不挡路。我来此是为了收走你的人头。” 锦衣少年淡淡说道,脸上表情此一刻冷若冰霜。 明明只有一个人,竟然还敢在千军万马之前说出这句话,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人能笑出声,仿佛他说到就能做到似的。 无需杨韩战多说话,周围的士兵就往前靠了靠,围拢了杨韩战,挡在了少年与这位大将军之间。说实话,若是花无凤一意孤行非要取他杨韩战的头颅,也不是办不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百步,花无凤虽然做不到于千军万马之中一剑西来千万里,但是西去一百步还是绰绰有余的。 打仗的事,花无凤自然不如杨韩战,可若是让两个人单挑,怕是一招之内,杨韩战就得死。 不急于发号施令让士兵们进攻花无凤,因为他还没有那个信心就靠这些人马拦住花无凤,他在等,等军中仅剩的那位道玄大修士赶过来。 早在花无凤现身的那一刻,他的身边就已经有人快马加鞭前去请那位大主教过来了。 可殊不知,其实花无凤也在等,等一声号角鸣起,等城里千百人提刀与他并肩作战。他相信这卧龙城里依然有着敢于死战的将士。 “断城花无凤在此!可有断城儿郎敢与一同死战?” 花无凤高盛怒吼,声惊天云。 路边卖酒的小二忽然甩了甩毛巾,转身走入酒店里,走得相当果断。只是下一刻,这个王小二就从店里拎出一把砍柴刀,身后还跟着一家子男女老少。 “我王小二今日就不做了小二了!要这天下知道,我卧龙城王小二也是有脾气的人呐!” “哟!连你这跑腿的都这么有血性,我这杀猪的岂能差了!” “今天新教霸占了我家,老子很不开心!” 我不开心,所以我有脾气,我有脾气,所以我要和你拼命。 这是我家,你想霸占他,我就跟你拼命,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杨韩战身后的降军忽然也出现了骚动。 才投降了的张铁锤忽然一锤子敲烂身边一个新教士兵的脑袋。 “妈的,老子王铁锤参军不是为了你们新教打仗的,老子特么是为了保家卫国啊,俺娘要是知道俺投降了,岂不得打死我。” “我赵健也不屑于做一名降卒!” “还有我刘晨!” “……” 花无凤拔剑出鞘,剑指苍天。 “断城,死战!” 巷中士兵狂呼:“断城,死战!” 声音扩至满城:“断城,死战!” 这一日,满城皆执兵戈起。 花无凤狰狞而笑,一剑刺穿挡在杨韩战身前士兵的胸口。 “杨韩战,你不是有七万人吗?叫出来让小爷我杀个够呀。” 杨韩战二话不说策马后撤,临走前还抛下一句:“有本事你花无凤来宰我呀,只要你跟得上我,我保证……换马再跑!” 身边陪着杨韩战一起跑的亲卫队长还不忘边跑边拍马屁,“将军,论这脸皮厚的功夫,花无凤也不如你啊。” 杨韩战翻翻白眼,撇嘴道:“你还不是跟我一起跑了。” 亲卫队长咧嘴大笑:“这不一样的将军,我得保护你嘛,不在你身边万一路边再出来一个花无凤可怎么办?” 马上披着暗红盔甲的中年人变了变脸色,忽然道:“你这臭小子别给老子乌鸦嘴。” 亲卫队长的本事不可谓不大,这掐指一算的本事都可以比上天山上的玄机子了,刚说完这话,他的身后就闪过了一道红光。 下一刻,杨韩战的战马屁股上忽然多了一道血迹,可亲卫队长眯眼一看,没发现伤口啊。 哦,原来伤口在大将军屁股上。 亲卫队长使劲憋着不笑出声,只是依然绷不住脸上的肉。 杨韩战咒骂一句:“你个乌鸦嘴。” 远处传来花无凤的怒喝。 “杨韩战,可敢留下一战!” 屁股上流血不止的杨韩战撇了撇嘴,心道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境界我是什么境界,留下来跟你打不是找死吗? 中年人回头一喊,气势比花无凤更盛:“不敢!” 后方一息掠一丈,十步杀一人的少年差点从剑上掉下来。年轻人心里就一个想法,就这么不要脸的人也能带兵打仗? 这时候杨韩战的救兵终于到了。 今天早上才奉命赶来的白衣大主教段之末在杨韩战的头顶闪身而过,招呼也没得来及打一个,就对着其后方紧追不舍的花无凤轰出一拳。 如惊雷炸响般的一声,下一瞬息,段之末的身子就被花无凤一剑挑开三丈远,撞碎了背后的一面墙。 而花无凤难得积攒起来的气势也一去不返。 落定身子以后,花无凤倒提花剑,勾手一撇。剑锋沿着白衣主教的衣襟划过,却没能伤到后者丝毫。 段之末单脚点地,另一只脚高高抬起,踹向花无凤的小腹,速度之快有如惊雷鸣闪,只在一刹那之间,花无凤就给踹飞到空中。 不等花剑再起,段之末没有分毫轻敌,伸出一只手掌居然牢牢的握住了花无凤的手上的花剑,而且还是握住了剑锋。 可花无凤却没有看到有半点鲜血流下,这一双手就像是铁打的。 花无凤皱了皱眉头,心中已经猜到这人的来历了。 铁手,段之末。 很好,既然你也来了,那就一同给卧龙城殉葬吧。 花无凤一翻身,两腿架在段之末的脖子上,然后如泰山压顶一般将后者从高处按下,一举按入了地面下三尺。 但段之末依然抓着花剑不放,只要不放开这把剑,花无凤任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可段之末的想法实在是天真了一点,谁说花剑在他手上花无凤就使不出剑招了? 少年人双手握着剑,剑身纹丝不动,但剑招已出。 这一剑,取自天上仙人抚顶。 段之末的额间渗出一丝鲜血,眉心处开裂,口子不深却很长,从他的额头上一直拉到唇上。 段之末怒目圆睁,一拳锤偏花剑,然后跃身而起,一脚将花无凤踏入脚下地面里。 石板路上炸开一张蛛网,花无凤躺在蛛网的中心就像是被蛛网束缚的蚊虫,而他段之末就是那只捕食蚊虫的八爪蜘蛛! 127.花殇 如果说城外的一战是摧垮了卧龙城古墙的凶手,那么城内的一战一定就是让卧龙城面目全非的罪魁祸首。 某处巷道里,尸体堆积如山,身披青色战甲的新教将士们围着此处地方仅剩的两个断城士兵。无人动手。 这时候忽然从街角里一瘸一拐走来了一个中年人,那人手上拎着双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加在一起竟然超过了百道,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 身上不留一寸好肉的王小二推开了几名新教士兵,骂骂咧咧道:“让开……怎么,老子和兄弟们一起喝杯酒再赴死你们也有意见?” 为首的一骑皱了皱眉头,然后挥了挥手,围成圈的士兵就主动让开了一条路。 王小二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人群中央,然后从腰间卸下一个酒葫芦。拧开盖子以后,王小二搭住了其中一个年轻人的肩膀。 “王旭啊,大哥没出息,到死了还都只是个小二,这辈子算是给咱家丢脸了。但是你很好,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大刀手,咱们家也好歹有了一个当兵的。” 被射瞎了一只眼睛的王旭回头看向自己的大哥,哽咽道:“大哥……我,我没用啊!” 王小二摇了摇头,道:“没那回事,谁敢说你没用,我王小二第一个不答应。你要记住,打了败仗不丢脸,起码你还懂得死战卫国,丢脸的是那些一打败仗就投降的墙头草。” 王小二的话就像是一鞭子一样抽在了某些投降派的心上。 即便刀砍在身上也不喊一个疼字的王旭忽然垂下两行清泪,王小二笑着递去了一壶酒,道:“不哭,咱喝酒。” 自幼出身贫寒却一心立志报国的王旭接过酒壶,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眼看着一家人死在新教信徒刀底下的王小二转头看向与王旭背对着背的中年将士,问道:“朋友,怎么称呼?” 双手手筋因为被砍断了的缘故而低垂的中年人无力地说道:“卧龙城刘菜,以前是梅子姐手底下杀猪的人。” 王小二哦了一声,然后追问道:“唱戏的那个梅子姐?” 刘菜微微点头。 从自家小弟那里拿下酒葫芦,王小二问出了这辈子最后一个问题,“喝酒?” “喝。” 却忽然有一只飞矢贯穿了刘菜的胸膛,王小二回头望向手上搭着弓箭的骑兵,苦苦一笑。 这壶显得在平凡不过的酒,终究是没能流进刘菜的嘴里。 骑兵挥了挥手,巷子里的士兵们发起了最后一次围杀。 王小二望了望天空,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弟弟还在身边当个跟屁虫,小时候媳妇还嫌弃自己的时候。 他的袖子里忽然滑出了一张爆破符,伸手摸了摸王旭的头,轻叹道:“哥哥对不起你啊……” 下一刻,爆炸声响彻云霄。 …………………… 一脚蹬着花无凤,段之末玩味道:“虽然不知道你昨天在城头上玩的是什么鬼,居然能两剑杀了刘智行,不过我在南去途中已经听其他几位大主教说了,你花无凤三年消失不见,境界虽然只是稳步提升,慢的平淡无奇,可这剑意却拔高了不少,甚至有些人还评论你这剑用的比以往更像用刀了。” 花无凤深吸一口气,猛然间站直身体,一手握紧原本就在手上的花剑,一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柄小匕首。 段之末微微诧异,然后就率先出手,他与刘智行不同,无论是遇上高手或者是境界不如自己的人,他一定都会认真对待,像花无凤这样的,对他来说当然是能够一拳击毙就不故意放水。 那只钢铁一样的手臂在花剑的剑身之前轰出一道拳影,霎那间华光璀璨,如海上生明月。 一拳砸偏花剑,破开花无凤的剑势以后,白衣大主教没有丝毫犹豫,另一拳不由分说地砸在了花无凤的胸膛。 那柄短小而精悍的匕首姗姗来迟,终于登场,千钧一发之际掠向了段之末的眉心。 花无凤这一手显然是要与对方以伤换死。 段之末可不是不懂得计算的人,哪里肯与花无凤这般拼命?瓮中之鳖,一时半会儿打不死你,慢慢耗着还不行? 收回两只拳头,段之末居然用两只手臂硬生生夹住了这柄匕首。 花无凤只觉得自己仿佛是插入了石缝中一样,任是东拉西扯,匕首就是纹丝不动。 匕首不动,好,那就动花剑。 离手后的花剑就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样,自段之末头顶四十五度角掠去,若是这位白衣大主教再与花无凤耗着,不用想,下一刻就可以看见自己脑浆迸裂的场景了。 中年人忽然换做掌心推匕首,然后空出一只手试图去握住花剑。 花剑向上偏移两分,然后顺着段之末的手臂狠狠滑下,但这柄气机充盈的宝剑居然只做到了堪堪划破后者的衣袖,再往后竟是连皮肤都无法割裂。 花剑与手臂摩擦的过程中,恰如剑切铁饼,溅起一阵火花。 段之末扬了扬手,打飞了花剑,之后与五指握拳打来的花无凤实打实对了一拳。 下一刻,这位身体硬度堪称世间仅有的中年人终于吐出一口血。 他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冷笑道:“早就听闻花神子一副神体凭世无双,今日见识过以后,才知道传说跟本还不够火候。莫说花剑刺不破我的身体,只怕也难以刺破神子的身体吧。” “花剑刺不破你的身体?”花无凤故作诧异,然后忽然大笑,“那且待我在送你一剑,让你瞧瞧到底是刺得破还是刺不破!” 段之末一时间微微怔神,他的背后居然生出了一股针扎一般的冷意。 他低头一看,这把花剑居然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这怎么可能?难道说花无凤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花剑刺入自己的脑袋,而是等着趁自己信心满满的时候一举刺入自己的下肋? 摇头冷笑连连,段之末伸手居然直接将从背后刺入的花剑于身前拔出,丝毫没有表现出半点被剑身、剑柄贯穿身体的痛意。 他望着花无凤扯了扯嘴角,那意思分明是在说,你偷袭成功了,但那又怎样? 花无凤如临大敌,多少年来第一次生出了如此绝望的感觉。 段之末举起双臂交错于胸前,然后突做猛虎下山,一人如巨石陨落般撞向了花无凤。 后者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岂能不知道段之末的意思? 你花无凤以剑术与神体著称,但此刻你的剑杀不了我,剩下的神体我也要将你一并击溃。 花无凤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双手,心里想到这是最后一招了。 背后隐约有赤风翔空,神焰附着于花无凤手上,下一刻,这一拳就好像裹挟着滚天雷一般轰向了段之末的面门。 但在这一拳彻底伸直之前,段之末就先一把握住了花无凤的手,不让这只弯曲的手臂再近半分。 一刹那之间,花无凤的手臂上忽然响起了炸雷般的声音,一连九道,从手指炸到肩部。 花无凤吃痛不已,这只手算是暂时废了。 此时段之末又挥出了一拳,将花无凤一拳轰入了地面,这一次,年轻人终于彻底昏了过去,不知是死是活。 128.南山乱 “砰”。 白玉瓷碗从南宫寻的手里掉下,很难想象这位世间第一的剑仙居然也会有一天端不稳吃饭的碗。 今日南山后殿自大批剑客下山以来,头一回聚齐了八十一柄名剑。 有流霜,有闲庭,有飞瀑,有墨隐。 天下名剑,尽汇于此。 唯独缺了一柄颜色最惹人注目的花剑。 南宫寻的头脑里还在回想着门下弟子传回来的讯息。 断城花无凤被俘,腊月二十日将斩于卧龙城南。 那位闭关了多年,修行起来便未曾管过家事的花家家主也出现在了这里。自花无凤上山以后,他花行夜就以此为豪,心中想着儿子给自家长脸了,自己以后可不能丢了儿子的脸,于是一头扎进了密室里,十五年来日夜不休,这才在前几天刚刚从道玄突破了圣玄,成了百年来花家的第一位仙人。 可谁想得到,自己好不容易给儿子长了点脸,前脚出门,后脚还没跟上,就收到探子的消息,说花无凤给新教逮住了。 偌大的花家顿时炸开了锅,这位千年难有的神子可早早便被花家中人视为掌中宝,这一回让人给抓了能不慌吗? 火急火燎跑上南山,结果撞见了还在吃饭的众剑客,消息不待从自己嘴里说出,就有个后来的弟子开口呈上了。 南山老剑仙阴沉着脸,沉声问道:“怎么就会落在了卧龙城里?” 探子不敢抬头,只是把音量放高以便南宫寻能听到:“说是卧龙城守军打了败仗,花敬言将军领着大队人马撤离失去防守价值的卧龙城,然后让上官阙领七千人马留下。结果不想上官阙居然不战而降,直接把卧龙城拱手相让给新教,花师叔听说了以后,就一人赶回卧龙城,领着五千将士死战,本想留下那位新教大将军杨韩战与叛徒上官阙,不想却忽然冒出了一位白衣大主教,十招之内就打晕了师叔。” “上官阙,杨韩战……”南宫寻眯着眼思量道,“那个白衣大主教是谁?” “据探子回报,可能是刚从魔道转入新教的铁手段之末。” “段之末……”流霜剑的剑主道远沉吟道,“是那个两年前被我一剑破开金身的魔头段之末?” 那人点点头,回了一句:“正是此人。” “奇怪……”道远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道。 南宫寻望向了自己的二弟子,问道:“怎么了?” 道远摇摇头,说道:“这段之末早在两年前行恶毒之事时,给我遇见,被我一剑挑断了手筋,按理说别说是继续使出他那双铁手,就是想要打过一个天玄的修士也难以做到。可如今……他怎么可能打得过四师弟?而且按照这消息的说法,比上先前与我对战时,这段之末怕是还要强上一线。可这……怎么可能?” 此话一出,殿里的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从更北处,与新教主力交手战场的前线回归的道不尽说道:“你这么一说起来,我忽然感觉近来与新教主教过招的时候也感觉有些棘手,那些本是道玄境界里默默无闻的几个散修,按理来说至多十招就会败在我的剑下,可是每次我一出手的时候却都会感觉到对方的气机几乎就要追上我的高度了。三年之间想要达到这种飞跃,不是不可能,但除非是有大机遇,可这些新教的白衣主教却一个个都跟得了天人指点似的突飞猛进。我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 “你们觉得这新教会不会是用了什么禁忌秘术?”花家的家主花行夜开口说道。 “什么秘术?”有人发问。 “类似于血魔加身一类的……” 这时候道不尽忽然否决道:“不,绝不可能,我曾经与血魔加身的人战斗过,十分清楚用了这种秘术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而这些新教的人却仍然能保持理智,所以绝不会是这种玉石俱焚般的秘术。” 南宫寻挥了挥手,叹气道:“先不论这些秘术不秘术的问题,接下来我们需要思考的是救不救花无凤。” “救!为什么不救,怎么可以不救?”钟无悔忽然喊出声,激动如热血沸腾。 南宫寻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性格最为耿直的弟子,问了一句:“怎么救?” 钟无悔扯着嗓子道:“我们南山这么多剑仙,难道随便派一两个过去把凤哥儿捞出来都不行?” 怀着抱着一把长剑紧紧不放的南宫无情忽然抬头,冷冷道:“你觉得新教会没有仙人吗?按目前的情势,比起仙人的数量,新教比南山只多不少,谁知道到时候还会不会突然窜出个无名仙人之类的。” 道远微微颔首,说道:“这次的消息放出来,很可能就是新教利用四师弟的处死对我们南山剑客设下的一个陷阱。况且,就算他们新教仙人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如果我们都走了,那这最重要的断城谁来坐镇?” 钟无悔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这时候林无戒拉了拉前者的衣袖,钟无悔回头,只听到林无戒低声说道:“偌大的南山,想救凤哥儿的,不止你一个人。” 钟无悔惨然一笑,颓废坐地,笑道:“偌大的南山,最想救凤哥儿的还排不上我,那些已经死去的将士们都有亲人,跟凤哥儿一样。不论谁死了,都会有人伤心,不见得就属我钟无悔最有良心,只是……凤哥儿如今还活着啊,即便那是陷阱,就能不去闯一闯了吗?” “当年我跟无情两个人深夜里偷偷跑下南山,结果被一只大黑熊给盯上,那时候还学艺不精,甭说大黑熊了,就算是遇上一只猴子也只能挨打。我跟无情两个人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边跑边喊,哭了许久也没有人来救我们,而供我们藏身的那棵树也就要被大黑熊给推倒。可谁想,这时候凤哥儿居然拎着一箩筐的石头出现了,他把那些石头全部砸到那只缠着我和无情不放的大黑熊身上,然后转头就跑。那只黑熊也笨,被凤哥儿惹恼了以后,就发疯一样追着凤哥儿跑。结果我俩是没事了,可凤哥儿却差点死在那只熊嘴下,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我跟无情就看到……就看到凤哥儿一身的伤,背后还给留下了三道爪痕啊。” 钟无悔停顿了一下,“年少无知,但我钟无悔来南山学的第一件事不是用剑,是做人。凤哥儿背上三道伤,每一道都足以致命,我知道我这辈子是还不了他三条命的,但是老子这条命岂能就在这里放着而冷眼看着凤哥儿被人斩首?” 南宫无情冷冷道:“欠凤哥儿命的人不只是你,可你这般样子又能做得了什么?” 钟无悔摇头惨笑,再不言语。 南宫寻不忍再看下去,一拍桌子,沉声道:“好了,别再说了。花无凤,别人不救可以,但我南山却必须救。” 老剑仙站起身来,顿时意气风发,他指向坐在殿里心思却在卧龙城的大弟子道明,“腊月二十日,道明带队营救花无凤,与道不尽两人负责应对地方主力,道远与我留下镇守断城。” “林无戒、钟无悔、南宫无情三人自成一队,见机救出花无凤。” “剩下之人,量力而行,若是也想参与此次行动,全听道明道不尽指挥。” “至于无凤的……行夜,你可信的过我南山弟子?” 花行夜抱拳道:“花行夜岂能信不过?” “那好,你便留下,带领花家客卿奔赴断金源城与两位将军共守城门。” 花行夜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就应了一句,“好!我那麻烦孩儿就全靠南山诸位了。” 语罢,花行夜对着殿内的所有人一一抱拳致意。 …………………… 花家府邸。 一位重伤初愈的女子站在白雪梅花旁,仰首望向北方,目光复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秋吟端来一壶温好的黄梅酒,走到花沁月身边,问道:“天气真冷,要来一杯吗?” 花沁月接过林秋吟手上的黄梅酒,并没有倒酒入杯,而是直接以壶为杯,灌酒入口,看在林秋吟眼里,倒是有了花无凤的几分豪气。 “听说他过去之前把你打晕了?”一身黄衣的林家明珠问道。 花沁月点点头,道:“我早该想到以那家伙的性子肯定会去的……” 林秋吟摇摇头,道:“就算那时候你跟过去了,也不过是多了一名俘虏,重伤未愈,你又能做些什么?” 花沁月忽然回头,按着林秋吟的肩膀,狠狠道:“你知道什么?我是他的死士!死士是什么你懂吗?” 林秋吟望着花沁月的眼睛,微微一笑,玩味道:“只是死士吗?” 花沁月骤然之间,眼神便涣散了,嘴中呢喃道:“不是死士……还是什么呢?” 院里的繁花四季都有,今冬梅花开了又落,白雪压梅恰如伊人脸上的梨涡,看着这白中数点红,刹那之间,花沁月的脸上,绯红如霞。 东来雪冷家中寒,谁家公子去不还? 129.腊月十九,夜 腊月十九,夜。 寒如冰。 卧龙城里有卧凤低吟。 他穿着囚服,蜷缩于监狱的角落。月光透不进这座被特殊阵法覆盖的监狱,正如花无凤逃不出这座监狱一样。 烛火的微光摇曳,隐约可以照亮他的半张脸,却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或许此刻,他本没有表情。 “嗒……嗒……嗒” 有脚步声渐至。 监狱里的烛光照得这人的白衣发黄,他侧着身子倚靠在监狱的铁栏上,目光望向楼下隐藏的大阵,嘴中讥讽道:“花无凤啊花无凤,你还真是能熬,先前跟刘智行打,全身气息紊乱,接着又跟我打,居然没有死在我那一拳上,现在又在这监狱里不吃不喝不睡三四天。哼……我到底该说你厉害,还是该说你愚蠢呢?” 黑屋子里的年轻人没有理会这位白衣大主教的冷嘲热讽,自从他进入这座监狱以来,这位大主教就会时不时过来问候一下自己,或打或骂。纵然花无凤想要还手,可这大阵也束缚住了花无凤的修为,在这里他花无凤不过是个比普通人厉害了那么一点的人。 段之末知道花无凤的神体有多能抗,所以这些天里一旦花无凤惹得他不高兴了,下起手来就从未有手软过。 年轻人的身上,大大小小,鞭痕累计一共两百二十七道,每一道都鞭入血肉。 但每一次,花无凤都从未喊过一句,至多只是在打完以后对段之末讥讽一笑,这位白衣大主教哪能不清楚花无凤的意思,那分明是在说你段之末,也就这点本事了。 花无凤越是不说话,越是冷笑,他段之末就越是狠心,每天抽上几十鞭,他就不信这位花家的神子就不会开口喊疼。 世上总有些人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狂狼如此,刘智行如此,他段之末也是这样。 可这么多天过去了,段之末发现,尽管花无凤的身上伤痕累累,尽管他被自己折磨得憔悴不堪,可是他的目光依旧冷傲,就像是那雪地里的冬梅。 段之末忽然有些害怕,折磨一个人的同时其实也是在折磨着自己,如果对方忍住了没有崩溃,那么很可能折磨人的人反倒会先崩溃。 他打开了牢房的门,缓缓走入,然后从怀里抽出了一条鞭子。 “知道吗,花无凤,明天你就要上刑场了,今晚可能是我最后能够享受虐待你的快感了。”段之末的嘴角挑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阴冷一笑,“顺便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那些同伴们……对,就是南山的那些剑客,已经进入了卧龙城里,估计是想要明天来救你,可惜的是他们居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我们监视了,别说明天来救人,能不能熬过今晚,都是个问题啊!哈哈哈……” 花无凤抬起头,望着段之末狰狞的面孔,扯了扯嘴角。 中年人又一次挥动了手里的长鞭。 …………………… 曾经的城主府,现在的新教中军殿。 黑衣人快步走上大殿中央,三步并作两步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朗声道:“报告大将军,已发现南山剑客的踪迹,城南七人,城东九人,城西十二人,城中两人,一共三十人。” 杨韩战挑了挑眉头,问道:“都在掌控之中?” 探子回道:“都在掌控之中。” “都有谁?” “城南有南山六长老罗成泽,城东有南山副掌门慕容楚云,城西有南山二长老楚天云,城中两人分别是南宫寻的大弟子道明和三弟子道不尽。” 杨韩战冷笑一声,道:“好大的阵势,倾半门之力只为救花无凤一人,真当我杨韩战好欺负吗!” 黑衣探子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杨韩战站起身来,甩袖道:“传令下去,进攻断城、金源城、南阳城的三路大军即刻发兵,务必要趁对方高手尽在卧龙城内的时候拿下这三处城池。” “请三护法白斩风白仙人与红袍大主教端木磊赶往城中抓捕道明道不尽,敌方生死可自行决定。” “请袁庭坚、柏木、左之林三位大主教带领红衣主教十人赶往城东。” “请林岳兵、段伟泽两位大主教带领红衣主教五人赶往城南。” “请岳红轩、书白易、书白玉三位大主教带领红衣主教世人赶往城西。” 一条条军令从这位掌管新教南下二十万大军的主帅口中说出,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如同巨石压肩,但却不知为何,杨韩战每说一个字,这些人的心里就多了一些莫名的自信,就像是春秋的士兵听到了兵圣诸葛云雀的话。 “是!”殿内的众人异口同声。 眼看黑衣探子就要撤走,杨韩战又忽然拦住了他。 “等等,你去告诉段之末大主教,让他留在监狱里,他若不愿意,便告诉他今晚定有大鱼上钩。” “是。” 望着探子远去的背影,杨韩战扯了扯嘴角,自信异常的目光里仿佛有着一句言语。 南山,你拿什么跟我斗? …………………… 城中一家破败的酒馆里,人影稀疏。 行人匆匆,似乎是怕遇上新教的军官。 酒家里坐着两名身穿青衣的剑客,一个人背着一个巨大的剑匣,里边仿佛至少藏着九把剑,另一人身上不带一剑,桌前却有一剑。 可这两人都不饮酒,他们的碗里只有浓郁的茶水。 “听说四师弟就是在这里喊出“我花无凤一人守卧龙城”的。”那名背着大剑匣的年轻人说道。 “地上还有几道剑痕,应当是我南山的千羽剑法,想来就是这里了。”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回答。 “不知道四师弟这些天可有受委屈。” “受不受委屈,马上就能知道了。” “其实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如果换成是我在天玄境界的时候,我敢不敢留下。但是最后我还是想不出一个答案来,因为留下很可能就是一死,可若是不留下我这辈子的道心都不会安宁,别说成仙,就是入道玄可能都做不到了。” 喝下一口茶水,年纪稍微小一点的剑客温声道:“我辈剑客修道,顺心意可能很难做到,但是无论如何,这个问心无愧还是必须要做到的。” “嗯,所以四师弟留下了。” 夜空忽然刮起了几股狂风,其中两股吹到了这处酒巷里,冷风扑面,刺得两位剑客身上凉飕飕的。 喝茶的年轻人抚了抚手臂。 这一处四方桌上忽然多了两个人,分别坐在两位剑客的对面。 一袭白衣,一袭红袍。 那位穿着白衣的老人问道:“道明?道不尽?” 两位来自南山的剑客点了点头,先后回答道: “道明。” “道不尽。” “很好。”白衣人笑了笑,然后介绍了自己和身边红衣人的身份,“白斩风,端木磊。” 道不尽皱了皱眉头,道明喝下了碗里的茶水,两人皆是如临大敌。 …………………… 城东。 那位在战场上被天南军士称为“天煞孤星”的刀疤汉子大大咧咧往南山副掌门面前一坐,阴沉着脸说道:“慕容楚云,老子从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了,今天总算给我遇见了,咱们比比剑,看看谁的剑更快好不好?” 慕容楚云冷着脸转头,问道:“你是谁?” “给老子听好了,我就是人称天煞孤星的袁庭坚!”刀疤汉子拍拍胸脯道。 “不认识。”慕容楚云摇摇头。 坐在慕容楚云身边的几位南山剑客顿时就大笑连连,甚至有人安慰道:“袁庭坚,我看你还是不要自不量力了,比剑,依我看你还是先跟我比比谁的剑更快吧。” “你又算哪根葱?”袁庭坚愤愤道。 这位天生右手只有三根指头的剑客笑道:“我也无名,也无姓,被师傅捡到南山以后,取了个名字叫做慕容枫痕,但却少有人会叫我这个名字,我记得外人似乎给我取了个外号,叫做……断指剑神。” 虎背熊腰的大汉还在纳闷当中,这时候他身后的白衣女主角却忽然惊叫了起来,“你就是那个道玄第一快剑!” 慕容枫痕点了点头,然后女子就看见她身前这位敢叫板断指剑神的师傅慕容楚云的汉子,身上忽然多了一个洞。 这期间,左之林竟然没看见他是怎么出剑的! 断指剑神笑了笑,道:“天煞孤星,你的剑也不快嘛。” …………………… 城西。 楚天云的目光不停地在三位女主教身上飘来飘去,忽然笑道:“三位姑娘这是要争着嫁给我吗?哈哈哈,不用争,不用真,楚天云可不嫌多,只要三位愿意弃暗投明,都来做我媳妇也无妨啊。” 岳红轩呸了一口,扬起九节鞭甩向南山上被南宫寻戏称衣冠禽兽的中年人,只是下一瞬,妇人手上的九节鞭就被一剑挑了回去。 “还没过门就想着谋杀亲夫了?”楚天云玩味道,“姑娘是不是太急了点。” 书白易、书白玉两姐妹同时开口道:“楚天云交给我们两姐妹,岳主教请去截杀别的人。” 楚天云仰天长笑,下一刻又忽然止住了笑容,低头俯视道:“就凭你们?” 书白易抱琴弹曲,琴音如马蹄震地,顿时空中浮现出几十骑兵,冲向楚天云。 书白玉翻手摊开一副空白画布,右手执狼毫,落笔画出凶兽四只,轻吹一口气,仿佛是女娲的仙气一样,居然将凶兽从画中唤醒,杀向楚天云。 但这位大名鼎鼎的南山二长老只是轻轻蹬地,迸发出的一股剑气就冲散了所有猛兽骑兵。 然后,只见暗夜里忽有明光一闪。 十二把长剑出鞘! …………………… 城南。 七位南山剑客一路疾行,势如破竹。道路两边尽是新教守城军士的尸体,一夜之间,城西处血如泉涌。 刚刚赶到的林岳兵和段伟泽两位白衣大主教,挡住了七位剑客继续前行的路,眯着眼道:“这都是你们杀的?” 罗成泽没有回话,只是忽然立剑于身前,冷冷道:“南山,出剑。” 腊月十九,夜,修士之战一触即发。 130.狱中有三剑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一座监狱,想出去但又出不去。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如现在的花无凤一样,量身订做的一座监狱,专门的阵法囚禁了他的毕生修为,只要身在这座监狱里,别说是逃跑,就算是反抗一下都难。 又是四十多道鞭痕浮现在他的身上,血液流下又凝固,凝固又被一鞭抽散。 就在他意识涣散,早已没有任何感觉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段之末手上的鞭子似乎停下了。 然后,他睁开眼,就看到了三个再熟悉不过的人站在了他的面前,面色铁青。 林无戒蹲下,慢慢抱起花无凤的身子,哽咽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被抱在怀里喂下了一颗丹药的狼狈少年嘴唇蠕动,眼神急急地飘来飘去,似乎是想要劝告林无戒什么。 十多年的朝夕相处,林无戒岂会不知道花无凤的意思?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花无凤心里想的居然还是要他们快点离开这危险之地。 “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你还不为自己想想呢……” 他低着头,望着怀里晕厥过去的年轻人双眼微红,他想要大声呼喊,但是声音出口以后却微弱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 一剑斩断段之末手中长鞭的南宫无情静静地站在几人的中间,他没有回头,似乎是在害怕自己一回头就会看到平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凤哥儿此时此刻的狼狈模样。 现在,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段之末,他的手里只剩下了流云剑。 他要用这把剑杀去眼前之人。 “师兄,你的肩上抗着的东西太多。我不知道你还有多少事在瞒着我们,但是你可知道……师弟们已经长大成人了?再也不是那个只能躲在树上看着你把大灰熊引走的爱哭鬼了。今天,就让小师弟来帮你一回,帮你送上一剑。” 南宫无情出神地想着,却忽然听到段之末冷笑一声。 “哼……你们来的还真是及时,本来我还想着在花无凤身上抽满三百道鞭痕,结果才抽了两百七十一道你们就来了,不过也幸好你们来了,不然只怕这小子还没上刑场就先死在了我的鞭下。” 南宫无情回头望去,花无凤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寸好肉,只是这一眼,他就已经愤怒难当。 重新看向段之末时,他的眼里只剩下了冲天的仇恨。 该结束了,这一切。四天来受的两百七十一道鞭痕我都会帮你一一换上。剑痕不满他的全身,他就绝不会轻易死去! 南宫无情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长剑在他手中忽然飞出。 段之末举起双手就想将悬在空中的飞剑摘下,只是这时候自打一出现就一直抿着嘴不言不语的钟无悔忽然动了起来。 闲庭剑裹挟着苍白的火焰,以雷霆万钧之势当头劈下,凌厉的剑气甚至先于长剑一步撕碎了段之末的衣衫。 自打用剑以来,钟无悔的剑从来就没有如此霸道过,但这一回,就算是为了凤哥儿,为了他心里的一道执念,他也要彻彻底底地霸道一回。 号称铁手的中年人以双手抵住了钟无悔的长剑,只是那双号称刀枪不入的手,掌心上居然浸出了一丝献血。 段之末大惊失色,他本以为见识过了花无凤花剑以后,这天底下再没有一个年轻人可以伤到自己的了,可他哪曾想到这位在他看来当是南山七剑之末的年轻人,居然一剑就破开了他的防御。 这怎么可能? 只是,在他刚想反应的时候,南宫无情的剑又到了。 剑光一闪,亮得段之末短暂地合上了双眼,刹那间,白衣大主教就感觉到了胸前似有一道燃着火焰的长鞭击打过一般,炙痛难耐,他低眼一瞄,身前居然从小腹到肩头上拉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这是第一剑。” 冰冷的声音从南宫无情嘴里传出,就好像是宣判罪行的话语一样。 “还有两百七十剑。” 南宫无情的话,一字一字像是冰锥一样敲入段之末的内心,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听杨韩战的话,留在这里? 这些人真的只是天玄?为什么两剑之下他就多了两道伤? 段之末摸了摸胸前的伤痕,伤得不深,尚不至于深入肉下,但是却很疼。他撇了撇嘴,脸上终于露出属于杀人狂才有的狰狞笑容。 “两百七十一剑?你想帮花无凤全部还给我?”段之末面无表情,话音里却充满了玩味,“依我看,不如你来代他受齐这三百道伤吧。” 林无戒面色苍白,喃喃道:“没事了……凤哥儿,害你的人,马上就再也不能为恶了。” 飞瀑剑举过胸前,全力掷出。 宛若惊龙翔空! 段之末倒提身后一盏明灯,径直砸向这柄冲面而来的飞剑,只是两者之间武器的差距实在太大,一方是名镇南山的神剑,一方却只是一盏挂在监狱里普普通通的明灯,只是一瞬之间,这盏灯就节节破碎,倏然化为粉末。 但段之末几十年来,与人较量就从来没有依靠过武器,他所仰仗的只有他的一双铁拳,仅此而已。 林无戒清楚若是自己一剑孤行,映着碰上段之末的拳头,就算是有飞瀑剑在手,他也讨不到好处,甚至这一剑可能会对这位准备充分了的大主教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就在下一瞬间,飞瀑剑的剑身忽然一缩,剑尖从剑柄后方冒出。 林无戒就这样倒提着飞瀑,避开了一拳以后,在段之末的手臂上划过。 只是这双手臂此刻就好像是铁打的一样,任他林无戒如何用力,飞瀑剑就是刺不破段之末的皮肤。 还不够吗? 林无戒微微眯起双眼,继而飞身一踢。 却只感觉像是踢在了铁板上一样,巨大的反冲力震得林无戒双脚发麻,落地以后差点就没站稳。 这才是段之末真正的实力吗? 南宫无情皱了皱眉头,这才知道刚才能伤到中年人不过是侥幸罢了。 三位年轻人同时横起手中剑,围拢了这位自负一身铁布衫练到极致的道玄修士。 后者轻轻挑了挑眉,讥讽道:“终于肯联手一起来了?” 话音未落,三把名剑齐齐舞起,恍若三道剑花在段之末的身边炸开。 131.城中处处闻剑鸣(一) 城中的巷子里,酒香已经弥漫了空气。 一整条街不留一处完好,就连这些尘封多年的美酒都不能幸免。 瓦砾废墟之中,忽然探出一只手,下一个瞬间,这堆瓦砾骤然炸开,道不尽消瘦的身影从废墟中走出。 他擦去嘴角的一丝鲜血,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江湖中人敬称为大红袍的中年人。 大红袍子端木磊轻笑了一声,然后对着道不尽勾了勾手指。 “听说你的剑法在南山可以排第七?” 听到大红袍突如其来的问题,道不尽有些惊讶,他微笑道:“你听谁说的?” “难道不是?”大红袍微微疑惑。 手中长剑尚未出鞘的年轻人摇摇头,道:“或许外人传闻我的剑法可以排上第七,但在我自己看来至多第九,除去世人皆知我的师傅与两位师兄,掌门与大长老、二长老之外,其实还有一对师徒的实力必然在我道不尽之上,只是平日里他们为人低调,不喜与人争这无用的高下之分。” 大红袍诧异道:“世上竟然还有这等人……” “有的,”道不尽点点头说道,“他们俩便是我南山的副掌门慕容楚云和他的徒弟慕容枫痕。” 大红袍手中的两粒保健球转得飞快,眯眼道:“百年前的南山第一快剑慕容楚云,与十年前在江湖上如流星一闪而逝的快剑客慕容枫痕吗?” 这回就轮到道不尽有些惊讶了,“你认得我那师叔到不奇怪,只是我这位师兄十年前江湖闯荡一共才出手了七次,你又怎么知道?” 大红袍负手而立,淡淡道:“因为那七次里就有一次是与我的师兄过招。” “你也有师门?” “人非生而知之者,谁能没有一个老师?有老师自然也会有师兄弟。正好,我在新教里估计也只能排个第九,以你南山第九可有本事赢下我这新教第九?” 道不尽没有回答,就算话说出口,大红袍子也未必就会信。眨眼之间,他的人已经来到了大红袍眼前不足一丈。 “还没有吃够我的大红血手印吗?”说话期间,端木磊已再次抬起来手臂,眼看就要结印。 刚在对方手下吃了一掌被打进废墟之中的道不尽耸了耸肩,脸上微露不屑之情。 同样的招式,你还想管用两遍? 年轻人稳步向前,一道紫芒忽然从他手中暴出,轰的一声,这位还没来得及结好手印的大红袍子,就被含光一剑打退了百丈之远,从街巷的一头退到了另一头。 道不尽仰首望向鏖战于天空的大师兄,轻语道:“大师兄,你我兄弟二人,今日就此地征战于天,征战于地,可好?” 话音刚停,含光剑又忽然出现在了大红袍的眼前,一剑划过,竟将这位数年征战却未曾脏过衣襟的大主教的袖袍切出一大道口子。 大红袍望了望自己的袖口,略有些不喜,然后又看了看剑不停手的年轻人,忽然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接着便是狂喜。 多少年了?同境界里就没有一个能让自己放开手脚去打的,新教里唯一一个能与自己打得旗鼓相当的另一位大主教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是切磋,就算是说上几句的时间对方也没有给自己留过。痛快!痛快啊!多少年了! 他双手一抖,两道拳风击中道不尽的身子,后者在空中抡出了一个圆,按剑挡住了大红袍子的攻势。 但下一刻,这位大红袍就神出鬼没般的出现在了道不尽的身后,然后一掌推在道不尽的肩上。 刚来到街角一头的年轻人就这样被大红袍送了回去。 红袍大主教隔空打出数百道拳头,拳罡震得空气颤动,将两人直接的街道房屋直接砸个粉碎。 道不尽一边后退,一边有条不紊地左右挥剑,将铺面而来的拳罡一一打散。 就这点程度了?大红袍嘴边勾起一抹笑意,举起拳头出现在了道不尽的上空。 一道血红色的巨大拳头自天而降,拳身尚未落地,道不尽周围的地面就先塌了下去。 等到年轻人提剑再挡的时候,双脚已经陷入地面之下一尺有余。 堂堂七尺男儿,岂能矮人一头? 道不尽大吼一声,金刚怒目。突有一道紫芒自天而降,径直击在了大红袍的背后。 端木磊被打得身子一僵,差点失去意识。等回头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道不尽一剑抵着手肘推出了数十米之远。 满街的瓦砾飞溅,大红袍在道不尽连续的打击之下越来越狼狈。 原来被人推着打真的很痛! 大红袍的背后,衣衫尽碎,丝丝缕缕的鲜血留下。但他的脸上却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痛啊!痛啊!真特么痛快啊! 对强劲对手的渴望已经完完全全超过了对疼痛的恐惧,大红袍忽然用力蹬地,他的身子就这么停下,任道不尽如何用力就是不退半分。 接着伸手抓住道不尽的手,用力一握,一朵血花炸起。 道不尽狰狞着脸庞,对着大红袍的脸狠狠一踹,两人又拉开了距离。 他的左臂无力垂下,小臂上血肉模糊,分明就是大红袍先前的一手造成的。 这个时候,大红袍忽然伸出了那双一直藏在长袍底下的双手,可道不尽看见……这分明是一双爪子! 却忽然听得大红袍喃喃自语道:“为了不让任何人再伤害我,我将自己的一双手练成魔鬼的爪子。可当我拥有了这天下间最厉害的双手之后,我却发现这世人竟再也没有人肯亲近我了……原来,亲近才能伤害,伤害就是亲近,若是如此,我要世人亲我爱我又有何用!” “道不尽,可敢近身与我一战!” 他扯下笼着双臂的红袍,露出一双峥嵘的爪子,然后狂啸着也狂笑着扑向道不尽。 那一双手在下一瞬间抵在了含光剑上,握剑的年轻人倒飞而去,就像是夜空中划过的一颗流星,如何摇摆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方向。 什么南山第九,什么新教第九,此刻在这个红衣人的眼里都是粪土,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剑客有着能与自己一战的实力。 一道惊雷般的光芒自夜空中炸亮,前一瞬还在追击道不尽的大红袍,这一瞬居然就倒飞回去,空中留下一长道血迹,人不落地,血不落地。 又有一道紫芒亮起,道不尽就像是天神下凡一样,一剑捅入了大红袍的胸口。 可是,这把含光剑却只前进了半根手指不到的距离就停下了。 大红袍五指紧握着剑身,剑锋切开了他的皮肤,鲜血不断留下,但他就像是不知疼痛为何物一样,牢牢地抓着这把剑寸步不移。 道不尽果断弃剑,然后在空中原地翻了一个圈,对着剑柄又是狠狠一脚。 可长剑分毫未动,就像是钉死在了岩缝里。 大红袍五指抓着剑锋,然后对着身子尚未落地的年轻人狠狠一拍,急速破空而去的剑柄直接砸在了道不尽的腰上,后者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凸起着腰部撞破了数道墙面。 什么南山剑客,还不是跟小鸡啄米一样? 大红袍丢下含光剑,用力的锤了锤自己的胸膛,正如金刚怒吼。 一踏地。 地面暴起九道石锥刺向道不尽。 二踏地。 地面忽起一道石柱顶向道不尽。 三踏地。 地面骤升四条石龙奔向道不尽。 再踏地。 地上大红袍亲自攻向道不尽。 道不尽身中三招之后,浑然不顾伤势有多眼中,只是伸出一只手对着地面某处凭空一摄。 含光剑倏然而至,直接从大红袍的身后贯穿了后者的身体,然后拖行着来到道不尽脚下的石柱上。 道不尽低头一看,石柱这个高啊,大红袍居然把他拱到了云上去。 这位年轻的剑客忽然对天上竖起来一根中指,那些碍眼的云朵居然全都跑开了。年轻人哈哈大笑,难道这天上还真的住着神仙吗?难道就连神仙也会害怕的吗? 他再一用力踏地,这根高大数百丈的石柱轰然断裂,剑客从天而降,以身为剑,冲向了站在地面上,脚下踏着含光剑的大红袍。 这一击就像是原子弹大爆炸似的,居然平地升起了一道光芒,一秒、两秒、三秒……足足有十秒,整座卧龙城居然在这一次的轰击之下明亮了十秒的时间。 城中数人骤然抬头,惊讶于此般场景。 惟有正在与白斩风缠斗的剑仙道明连头也不回,同为南宫寻的弟子,他自然清楚这是谁的气息,他自然清楚这个师弟有没有断气,既然没有断气就说明没有败,既然没有败何须自己插手? 白斩风的手掌又压在了道明的剑匣上,后者微微眯眼。 他是如何避开自己操纵的数千把气剑的? 下一刻,气剑全然消逝,剑匣骤然炸碎,有九把剑自剑匣中掠出,劈向了白斩风。 一时间,这位新教的压阵仙人居然被这九把忽然冒出的剑打得手忙脚乱。 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 道明扯了扯嘴角,然后撇头望向城中某处不起眼的小巷。 花师弟,师兄马上就来。 刹那之间,他的眼神坚毅如山,冷冽如冰。 城中处处闻剑鸣(二) 恍惚之中,他好像看见了自己那伤痕累累的身体,倚靠在监狱里的铁栏上,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了?难道我已经死了吗?花无凤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居然是半透明的模样,他急急忙忙地伸手拍打躺在地上的自己,可手掌居然穿了过去,怔了怔神,他的嘴边泛起一丝苦涩。 “段之末!再吃我一剑!” 花无凤侧目望去,竟然是钟无悔在大声喊叫。视野里,南宫无情和林无戒也正举着长剑杀向段之末。 他们果真来救我了吗?可是……如果他们发现我已经死了,他们会有多难过啊…… 花无凤正心想着时,钟无悔已经将闲庭剑递出,但这一剑却只是耍着花俏的剑招,并没有实质性的攻击。 突然,钟无悔身后倏忽纵出四柄飞刀,花无凤看得真切,一眼就瞧出了那是南宫无情的无定飞环刀。 四柄飞刀交错掠过,在空中划出四道变幻莫测的弧线,忽而左,忽而右,等到段之末一拳轰出的时候,四柄飞刀忽然又齐聚击向拳上一点。 打击声如金石撞击。 钟无悔终于稳步刺出一剑,摆脱了所有花俏的招式,剑尖直抵段之末胸口处。 只是不待几人得意,段之末就忽然提起另一只手,横肘挡住了闲庭剑,后者不能再进半分。 飘在空中的灵体花无凤有些惊讶,这段之末的手难道真是铁打的? 这时候,只见这位境界较场间所有人境界都要高上一个档次的白衣大主教忽然脚步一扭,浑身的玄气一震,抵在双手上的利剑与飞刀都齐齐倒飞回去,便是周遭的空气也给他震得荡出了几个波痕。 段之末开口大笑,讥讽道:“花无凤如此,你们也是如此,南山剑客也不过就是这点本事,说什么越境杀敌,你们三个加起来都奈何不得我,还想要在我这留下两百七十一道伤口?” 南宫无情一声不吭,抢上去刺上一剑,闪烁连连的剑光将段之末逼退了好几步。 就在这时候,林无戒终于凝聚好了足够的玄力,一声“让开”喝退了南宫无情后,提剑便是狂冲。 这一剑来的不偏不倚,没有丝毫的花俏,但剑身上缠绕着的黄色玄力却如游龙般光华夺目。 一瞬间,这阴冷的监狱顿时被这一道剑光照得分外明亮,便是墙上的几盏明灯都要相形见绌。 可是悬在空中的花无凤却忽然惊呼一声,他看得再真切不过,这位佯装不敌南宫无情鬼剑术的白衣主教在南宫无情后撤,林无戒上来的一瞬间,忽然从袖袍下翻了一个手印,正中林无戒的腰际,掌风凛冽,顿将其胸前的衣襟都扯碎。 林无戒只觉身上一紧,腰间痛得几欲拦腰折断,低头一望才发现整个身子都已经让这个有着一双铁手的中年人打得通红。可他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慌张,一咬牙将手中的长剑推了出去。 这一回段之末终于没能再挡住南山剑客的剑,他的小腹被飞瀑剑贯穿,比起中了自己摧枯拉巧般的一掌的林无戒也好不了多少。 林无戒的身子摇摇欲坠,却还是强忍着站稳了,他双手按在飞瀑剑的剑柄上,口中喘着粗气,狰狞笑道:“这是第七剑。” 还有两百六十四剑! 一个剑客提剑再上前,那是南宫无情。 “南宫无情?”段之末说,嘴边露出了一丝讥讽意味,“你们南山靠的也就是车轮战了,单打独斗,你们谁能是我的一招之敌?” 南宫无情很平静,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他的面容上所有的表情都忽然消失了,“刚才我就在想,为什么你这个人打架的时候总爱吵来吵去,就像是一只猴子一样,不,猴子都比你安静。” “嘿,嘿嘿。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们南山的剑客难道只会以多欺少吗?世间的剑客,若是都如你们这样沽名钓誉……那学剑还有什么意思呢……” 花无凤撇了撇嘴,心中想到你怎么不说说你总是仗着道玄的修为来欺负天玄的修士?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南宫无情用手抵着下巴,似是在回想什么,“哦,请闭上你的鸟嘴,不不不……好像从凤哥儿嘴里蹦出来的时候,没有“请”这个字,唉,我老学不像……” “噗哧——”钟无悔没有忍住,不厚道地笑了出来,“那你快请他比上鸟嘴,别再喷屎话了吧。” 段之末面色铁青,“竖子尔敢!” 那只手掌终于又裹挟着呼呼大风而至。 南宫无情忽然歪了歪脑袋,说道:“这是第八剑。” 当流云剑撞上了那只手掌的时候,南宫无情吐着血倒飞,剑尖在手掌上留下了一个小红点。 这只号称“铁手”的手掌终于被刺伤了。 段之末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右掌,当看到掌心里的那一点血红时,他忽然露出了绝望的表情,“这……怎么可能?” 他不相信南宫无情能打破自己的罩门,这一定是巧合。 于是他又推出了一掌,掌心朝着的依旧是南宫无情。 “这是第九剑。” 从这以后段之末在南宫无情的嘴里再没有听到任何与第几剑无关的话,他呆呆地望向掌心,右手有一个红点,左手……左手居然有一个血洞! “这是第十剑。” 南宫无情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冰冷的报数在段之末的耳中却像是宣判凌迟的言语一样。他从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不要命只管进攻的剑客,他的身上红一片紫一块,就连肩头都给打得凹了进去,但是这个剑客却没有停下过手。被打飞就提剑再冲,没被打飞就砍了再砍,仿佛停下了剑他就会失去存在意义一样。 “第十二剑。” ………… “第十九剑。” ………… “第三十六剑。” ………… “第四十九剑。” ………… “第八十一剑。” 南宫无情飞快的报数,他的剑比起口中的话直快不慢。 只是半柱香的功夫,段之末的身上就多出了八十一道狰狞的伤口。 南宫无情终于力竭倒下,他的目光好像穿了过天花板,望见了那一方星光璀璨的夜空,他嘴角喃喃。 “凤哥儿,两百七十一剑……我帮你还了八十一剑……” 花无凤站在他的身边,点了点头,手掌轻轻贴在南宫无情的脸上,但没有任何触感。 然后,他望向了外面,他的目光好像也能透过这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他望见了已经战败了的道不尽,望见了正在厮杀着的道明。 于是,他飘了过去。 133.魂游 卧龙城里处处皆是狼藉废墟,看得花无凤触目惊心。 在坑坑洼洼最多的地方,他看见一个人,他的师兄道不尽。 自道不尽对大红袍用处生平最厉害的一招后,他的整个人都虚脱了,不只是身体上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就连他的精神也渐渐支持不住了。 仰面躺在深坑中,他抬头望天,但眼前却只有一片七零八碎遮住视线的废墟。 他动了动肩,似是想要抬起手来去抓住那些看不见的希望,但他终究动不了。 花无凤静静地坐在这个巨坑的边缘,他知道自己无法影响现实,于是只好冷静地旁观。 可就在这时候,烟尘里忽然走出一袭大红袍,等到看清那人的脸以后,花无凤惊慌失措。 端木磊!他居然也来了! 花无凤急急忙忙挡在了大红袍面前,伸开了双臂,全然忘记自己是一个灵体,等到大红袍穿过他的身子时,花无凤的脸色唰的一下骤然苍白。 “就这样结束了?”大红袍坐在道不尽的身边,抬头望向天空中那一片属于仙人的战场。 道不尽微微动了两下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一道光芒。一个缠绕着红丝的手印。那袭让人闻风丧胆的大红袍,那红袍之下杀人无数的手爪。 缓缓地贴上了道不尽的胸口。 花无凤大惊失色,却无可奈何,难道师兄就这么完了? 可下一刻这只血手之下的道不尽竟然恢复了一丝血色,他激烈的咳嗽,总算把喉咙里卡着的淤血吐出,然后对着身边的大红袍微微笑道:“谢谢。” 声音很轻,可却像是锥子一样钉入了花无凤的心中。 大红袍……也会救人? 大红袍为道不尽输了一道真气之后就单手撑着地,身子靠着手坐下,他看着天空燃烧着的数道火焰,嘴角噙笑。 天上仙人?如何?能比我大红袍来的更痛快?打吧,打吧,打到死,你们也不会明白战斗的快乐。 “你上南山有多少年了?”大红袍子轻声问道。 花无凤怔怔然,这居然还和敌人聊起天来了。 更出乎他的意料的是,生性高傲的道不尽居然还真的回话了。 “大约有二十多年了吧……”他目光深邃,仿佛忆起了刚上山时的画面,时间太久了,时间太快了,他居然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在南山上呆了多少个年岁了。 人只有在家的时候,才不会去记这些日子,或许南山就是他唯一的归宿,至于那尘世里的家人……呵……他道不尽何来的亲人? “你今年多大了?”大红袍忽然问道。 道不尽愣了愣,然后微笑道:“应该是第三十二的年头了。” “嗯,那对我们修士来讲还很年轻,我的岁数已经是你的两倍了。”大红袍捋了捋额上的发丝,“知道吗,这个世上我最想交手的就是你和你的二师兄道远,同境界里,我端木磊堪称无敌,天玄境界下,世人把你们两个还有另外两人放到与我并列的位置上,但是在我看来……他们都不配。一群活了几百年的人,也配与我相争?” “那大师兄?”道不尽指了指天上。 大红袍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明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鬼才,论武道,我端木磊怕是给他提鞋都不配。不是不能比,而是比不了啊……” “呵……大师兄确实非我等所能及也。”道不尽由衷地一笑。 两道流星在夜空里穿梭,在天空上留下了无数道火光,夜空亮如白昼。 “我曾身入道玄而反天玄,我曾练得一手好枪法却弃枪练掌。世人皆执迷于境界高低,我独执着于领悟,你说就算是这群白衣的道玄大主教,又有谁是我的对手?天玄高于地玄,道玄高于天玄,圣玄高于道玄,呵呵……岂知天玄亦能杀圣玄?”大红袍盯着夜空里的位置不断变化的两人,眼里尽是炙热。 “你要对大师兄出手?”道不尽挣扎着起身,似乎是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拦住眼前这人。 大红袍摇了摇头,道:“你不用紧张,我大红袍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战斗,也不喜欢插手别人的战斗,仙人自有的骄傲,我端木磊还不屑于做这种暗地里出手的小人。” “你……不出手?”道不尽有些意外,不杀了自己,又不帮白斩风对付道明,大红袍到底是来干嘛的?事后他又该怎么向上头交代?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是是非非…… “我的战斗已经结束,来这里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况且现如今我身上的玄力也就剩下三成不到,上去了又能做得了什么?”大红袍回头望向道不尽,忽然眼神炙热道:“道不尽,和你一战,很好,回去帮我传话给道远,三年之内大红袍一定会来找他一战,希望到时候他不要让我太失望了。” 道不尽沉默了,夜空上倒映下的火光在他的瞳里闪动。 …………………… 城西。 这里只有无尽的黑暗,即便是夜空里两道明亮的仙光也无法照进这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伫立在那里,手里提着一柄九江剑,一动不动。 就好像凝固了的雕像。 花无凤悠悠然走近,乍一看,这人居然是他的师兄,南山的二长老楚天云。 楚天云就那样站着,他紧闭双眼,就好像一百年来从未睁开过眼睛,他倾听着,倾听着周围所有的一切,风声,语声,厮杀声。 他要在这些声音里找出属于书白易、书白玉两姐妹的声音。 无尽的黑暗啊……真是可怕的领域天赋,多少年了,没有遇到这样理解了道玄真谛的高手? 道玄,道玄,问道于天地。 花无凤满心疑惑,他走到楚天云的身边,黑暗几乎使他迷失了方向,不……甚至无感也在渐渐丧失,好不容易楚天云站在他的面前,他看到,那些自黑暗中涌出的影子居然齐齐杀向了楚天云,悄无声息……悄无声息…… 花无凤睁大了眼睛,他发现这些影子有的是人形,有的似凶兽,还有的竟然是速度极快的飞剑。 楚天云依然闭着双眼,他看不到任何,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同样也听不到任何。 花无凤极力的嘶喊,想要唤醒楚天云,但无济于事。 可就在这些影子穿过花无凤徒劳抵挡的身子即将要刺向楚天云的时候,那个伫立在黑暗之中的中年人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花无凤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一只像是风雪一样纷杂,一只像是流云一样纯洁,那双眼睛里却同时倒映出了两个不同的影子,明澈如白玉般。 两个白衣的女子,书白易与书白玉。 “两位姑娘倒是让我好找啊。”楚天云微笑着开口,他的目光里根本就没有那些遮挡视线的影子,就好像这些影子根本就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一样,“凡玄到圣玄,七个境界里只有道玄修士拥有可以练成领域的可能,而道玄修士里能够领悟境界真谛的人百里挑一,更别说是领悟出这种领域真谛的人,你们俩很优秀,只是……可惜偏偏遇上了我,我的眼睛其实就是那传说中的破妄眼,放在平时几乎没有用处,但是一旦遇上了阵法……包括你们的这些领域,在我眼里弱点都会一一暴露。” 他扯了扯嘴角,身子忽然向左倾斜了约有三十度,下一刻,他的身子竟然像是鬼魅一样倏忽消失,空气里留下一连串的残影,还有剑影。 书白易眼看着那柄剑刺来,却怎么也避不开,人们的眼睛总是快于动作一步,等到她回避的时候,九江剑已经斩断了她膝上古琴的所有琴弦。 “你输了……” 书白易听到楚天云的声音就好像流水一样温润。 她有些生气,不服道:“不,还有……” “她也输了。” 下一刻,楚天云又出现在了书白玉的身前。 “你的画不好看,我来教你吧。” 下一刻,楚天云舞动九江剑,在这幅白布上切出了一个女子的姿容。 “好看吗?” 书白玉低头痴痴望去,这画上的女子竟然就是她自己。 楚天云,楚天云……楚江流水似天云,真是写意的名字,就跟他的人一样飘逸…… 这一瞬间,新教派来围杀楚天云的两位白衣大主教居然同时羞红了脸。 深入泼墨的黑暗终于散去,楚天云看着两位女子,唇边笑意清浅。 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 花无凤站在远处,望着黑夜里的三袭白衣。 “楚师兄,你好了,打个架竟然还能勾搭上敌方的美女。我还是不打搅你了……嗯……城东那边似乎有些动静呢。” 他一转身,没入了黑暗中。 …………………… “楚天云。”两姐妹同时开口道。 前一刻还说不尽的潇洒写意的男子忽然惊得一跳,“叫本公子作甚?” “楚天云,你有本事便杀了我们罢,就算是输,我们也不会跟你走的。” “你在说什么?”楚天云忽然大笑道,“我何曾说过要带走你们了?现在你们已经输了,哪里来就回哪去吧,别挡着本公子救师弟的路。真是莫名其妙。” “什么?”两个女子的脸上忽然冒出了一丝怅然若失的神色,她们失去了什么?没有……她们根本就未曾得到过,那还谈什么失去?那为什么还会惆怅? “真是奇怪,输了便输了,又不是比武招亲,你们难道觉得我还会赖着你们不成?奇怪,奇怪,真是奇怪。”楚天云一连念叨了四个奇怪,忽然纵声大笑。 书白易和书白玉望着这个男人的身影,下一刻,楚天云忽然转身就走。 可她们的眼神却更加痴迷了…… 134.夜未央 城东。 天空还在喧嚣,但大地却仿佛忽然静了下来。 等花无凤来到这里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了,三位白衣大主教全都倒在地上,两个已经断气,剩下一个还在挣扎。 看着慕容枫痕立剑于街巷中的背影,花无凤感叹了一句,“真不愧是断指剑神,动作就是快。” 在那第一段令人惊心动魄的打斗之后,这一处的夜晚终于有了夜晚的寂静,地上鲜红的血开始弥漫。 慕容枫痕低头望向鲜血弥漫的地方。 那儿只剩下一个活人。 “袁庭坚,这下你可服输?”慕容枫痕问。 “服输?你慕容枫痕虽然厉害,但是还不配让我袁庭坚认输。”倒在血泊里的刀疤汉子吐着鲜血说道。 “哦?我都打得你快死快死了,你为什么还不服输?”慕容枫痕笑道。 “你慕容枫痕用剑的确是快,可第一剑却是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偷袭的,你叫我怎么服你?” “不如我们再来打一场?”慕容枫痕眯眯眼。 “……”袁庭坚陷入了沉默,半响,才撇撇嘴道:“我都已经这幅模样了,如何还能与你一战……” “这有何难?”慕容枫痕忽然从衣袖中拿出一粒灵丹妙药,“吃下去你的伤就会凝固,这药能让你暂时发挥出十二成的功力,但是事后你就算赢了我也会爆体而亡。如何?这药你可敢吃?”他的眼里满是希冀之色,仿佛巴不得眼下的这位白衣大主教功力突飞猛进,再与自己一战。 袁庭坚思考了一会,想到吃是死,不吃也是死,那还不如死前好好打上一场,万一能捎上这位道玄第一快剑,那自己也不亏,是吧。 袁庭坚一抬头,正要张嘴道:“我吃。”结果不等他说话,慕容枫痕就像是瞄准了他的嘴只等开口的那一刻似的,弹指就将要送入了袁庭坚的嘴中,然后不由分说地帮袁庭坚合上了嘴巴,后者稀里糊涂地一咽,这药就这么下去了。 刀疤汉子只觉得自己仿佛在燃烧一样,他的脸色通红,手上、身上的血脉也通红,仿佛有一团火焰在他的血管里涌动。 袁庭坚猛地跳了起来,落脚处的地面骤然塌陷了半尺多,他嘴角噙笑,望着眼前的剑客,“你不怕死?” “怕,怎么会不怕?”慕容枫痕忽然大笑,“可我更怕身在此世,未曾无敌便没有了对手。” “对手?你是只想遇到一个能比自己出剑更快的人吧。”袁庭坚重新拎起了自己那把掉在地上的短剑,花无凤看着这个汉子的搭配,如此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居然用一把长度连小臂都不到的短剑,滑稽,滑稽。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莫非你也是在寻求一个快剑客?正好,就让咱俩来重新较量一回吧。”慕容枫痕吐字如飞,就像他手上的剑法一样,遇到这样的对手,他似乎再也不想花时间浪费在言语上,要知道对方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万一药效过了,那就不好了。 剑出如急雨,分明只有一把剑,可是在他手上用出来却像是数十把一样,没有虚只有实,经历了一次大战之后,这位人称“天煞孤星”的汉子早就清楚了,能使出这么多的攻击,根本不是什么障眼幻术,只是因为对方的剑太快,仅此而已。 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有自信,也有这个实力防下所有的剑击。 他没有开口,但是自信的言语却通过他脸上的笑容传递到了慕容枫痕的心里。 花无凤看的一阵心慌,慕容枫痕却越看越开心。 短剑握在功力大增后的袁庭坚手上,就像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任由慕容枫痕怎么攻击,春雨剑就是过不来。 他忽然大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后飞起一脚,将天煞孤星踢到了十丈以外。 人过处,地上留下一道长达十丈的拖痕。 慕容枫痕转头望向慕容楚云,哈哈大笑道:“师傅,你且看好了,徒弟的真本事,今儿个就让你瞧个便。” 长须老人微微一笑。 “来也!”慕容枫痕执剑而去,那一柄春雨剑忽然舞成一道光幕,让人根本看不清剑身,只知光幕的最外边就是剑尖。 一个剑客手上的剑越快,招式用的就越少,两个同样以快入剑道的剑客相遇,那么胜负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不等了,袁庭坚再也不等了,他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去等。 他举剑于胸前,然后推出去一刺,仿佛很慢,在他自己的眼里就像是女子绣花一样,但又很快,在花无凤的眼里就是惊雷鸣闪,眨眼而非。 两把剑终于相遇,却并没有剑锋相对,它们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各自的敌人。 一抹鲜血绽开,就像是血花一样炸裂,炸裂在慕容枫痕的胸前,炸裂在袁庭坚的断剑上。 这把短剑可真快啊,居然往慕容师兄的胸口刺进去了半分。 “道玄第一快剑……呵……你的剑也不是很快嘛。” 这句话,我袁庭坚送还给你。 他倏然倒下,脖颈上浮现了一个红点,慢慢的,鲜血溢出这个红点缓缓留下。 这一回,袁庭坚终于断了气。 慕容枫痕捂着自己的胸口,回味着刀疤汉子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道玄第一快剑,你的剑也不快嘛……” 是啊,你快了两分能与我平分秋色,但因为剑短而败亡,可如果再让你快上一分呢? 南山剑客,各有所求,可我求的又是什么呢? 花无凤看着陷入沉思的慕容枫痕低头想到。 罢了罢了,待我再去看一看城南的几位师兄。 …………………… 花无凤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果决的七位师兄。 一道玄,六天玄。 皆生。 花无凤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倒地的新教修士。 两道玄,五天玄,一千步卒。 皆死。 那七把剑还在闪动,剑锋上还在滴血。 从杀戮开始到结束,他们之间没有一个人说过一句话。 惟有罗成泽的那一句:“南山,拔剑。” 他们求的又是什么?伏尸百万亦不足以挡住他们的步伐? 花无凤忽然记起了小时候罗成泽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天下妖魔恶者,多杀其一,多活善人有十。 …………………… 这一夜,花无凤因祸得福,魂游百里。 这一夜,花无凤魂归后,立地悟天玄。 世间多了一位能与大红袍抗衡的修士。 135.立地悟天玄 卧龙城,监狱。 段之末倒在血泊里,遍体鳞伤,零零总总正好两百七十一道。他的身上再无一块好肉。 “段之末,你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钟无悔站在他的身边,对这个趴在地上的可怜虫讥讽道。 段之末动了动嘴唇,他想要说话,但是他已不能开口。 只因钟无悔往他的嘴中也递去了一剑。 两百七十一道伤口,当你打在他人身上的时候,可曾想过终有一天这些伤也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你后悔吗?”林无戒问,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望着这片土灰色的监狱,他的表情应该就是这样的颜色。 他知道段之末不能再开口了,于是他将手中的飞瀑剑刺入对方的咽喉。 两百七十二道伤口,毕竟你在我身上也留下了伤,多还你一道不过分吧? 林无戒走到花无凤的身边,将他扛在了身上,一步一步,踏出这个监狱。 花无凤还在魂游之中,没有丝毫的反应。 钟无悔将南宫无情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随着林无戒一起走出这座人见人厌的监狱。 他望见黑夜,黑夜里骤明骤暗的天空,他深呼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口气。 自由的感觉……真好! …………………… 一片黑色的山坡上,杨韩战跪在那里,头也没有抬起过。 “今夜我来此处你不可与任何人提起,明白吗?”白衣天使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于山头,望着那一片静谧而喧嚣的夜色。 “是。”与天使说话的时候,杨韩战从来不会多出一句废话。做得到他就说是,做不到他就会摇头。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那张字条,那张天使亲自送来的字条。 腊月二十,放花无凤于卧龙城。 这张字条是大天使亲自写的,新教仅有的两位天使之一的白衣天使亲自送的。问题在于他不明白大天使的意思啊,为什么?为什么唾手可得的利益就要这么放弃了? 他们并非没有足够的实力留下南山的众多剑客,包括作为人质的花无凤。甚至,天上的那位剑仙他们也可以留下,可是为什么如此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大天使要选择放弃呢…… 他想不通,他也不敢问,想不通可以再想,但是多嘴了可能就再也说不了话了。 “你觉得难以接受吗?”白衣天使问道。 杨韩战很干脆地摇摇头,“不,大天使的命令我等只管去做就是了……” 白衣天使背对着他,但他依然能听出白衣天使声音里的一丝笑意,“哦?若你们都这么想,那就好了。” 寒夜里的寒风中,那一袭白衣猎猎,她顿了顿,问道:“天上那个……叫做道明?” 杨韩战愣了愣,然后抬头一望,那位即南宫寻以来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代天下第一剑的剑客,穿梭在黑夜里,他所经之处,剑光凛冽,甚至亮过星光。 “是。”杨韩战又低下了头,在这位新教白衣天使面前,什么征南大将军,都不过是蝼蚁。 因为眼前这位就是新教里最厉害的高手,圣玄天仙,与南宫寻并列的存在,若是她愿意出手,今夜所有来卧龙城的南山剑客都将死绝。 可她的意愿又岂是自己能影响的? 夜幕更亮了,是那两位圣玄地仙较量的更厉害了。 白衣天使挥了挥衣袖,她的身子如烟雾般弥漫在山头,然后又如烟雾般消失在山头。 她走了。 杨韩战缓缓抬头,望着嘈杂的卧龙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天很高吗? 不高, 我伸手就能触到。 仙人很厉害吗? 厉害, 因为我认真了也打不过。 可那又如何? 谁敢阻挡我去救师弟的路, 我便打死谁。 下坠中,道明仿佛望见了十多年前四个调皮的捣蛋鬼到处惹祸的模样,他睁开眼望了望天,那片云就像是花无凤脸。 原来天就是师弟的笑容。 那天真的不高。 烟尘散开,那九把剑又一次高高掠起,它们指向天空,指向天空中那个脚踏着黑云的仙人。 白斩风。 近了,近了…… 知会剑最先触及白斩风的手掌,剑尖炸开一道气浪,就像是一朵浪花溅起在这无边的夜空下。 那八柄剑,落花微雨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一笑嫣然,紧接着刺向了自天而降的仙人。 然后,城里的人就看到,有一道华光自半空而起,越来越高,仿佛就要高过天穹。 白斩风铁青着脸,他不知道这位明明就快要败北的年轻人忽然之间哪来的力气。 于是,他又推下一掌。 九柄长剑的攻势滞了一滞,但随即又推着白斩风继续上升。 天空高得没有尽头,那他便上升得没有尽头。 一滴血从剑锋滑落,滴在了道明的脸上。 这位仙人的手掌终于被刺破了…… 道明扯了扯嘴角,他忽然感觉到背后一疼,那道刚被白斩风拍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 接下来到你了,道明心想。 夜空中忽然亮起一道剑芒,不,那是九把长剑的剑气汇聚而成的剑光。 剑光中有一个人。 白斩风身上的白衣寸寸碎裂,接下来便是他的皮肤,在后面就是血肉。 痛疼鞭入骨髓中,白斩风狰狞着面容,歇斯底里地怒吼。 下一刻,他奋力将手掌按下。 那九把剑的光芒终于消失,它们横斜交错于一点,那一点正对着白斩风的手掌。 剑下方就是道明。 道明站在剑下,神色淡漠,他说:“白斩风,你我的战斗已经拖得太久了。” 白衣大主教缄口不语,他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 道明一步步下降,最后他被推回了地面。 他低头一望,看见血流到了他的脚边。 是白斩风手上的血,也是道明头顶的血。 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在他的耳边,“大师兄,不要放弃啊。” 道明猛然抬头回望,只见…… 眼前是一片废墟,废墟之上有一个半透明的灵魂。 他睁大了眼睛,这……是花师弟? “花师弟,你这是怎么了……”道明惊讶道。 花无凤也有些惊讶,道明居然能够看得到自己,“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在监狱里昏了过去,一醒来就是这个样子了。” 道明点了点,沉吟道:“原来如此,想来应该是魂游了……” “魂游?”花无凤问道,“魂游是什么呀?” “回去再跟你解释,你先告诉我无戒他们找到你了没有?”道明急急问道。 花无凤点点头,回答道:“找到了。” “那便好……”道明收回了视线,看着头顶不断压下来的手掌,他微笑道:“且看大师兄如何破去这一掌。” 花无凤就那么看着他,就像是小时候看见了那个屡屡帮自己拦下惩罚的大哥哥。 “好……” 那九柄剑忽然飞旋起来,知会剑抵着白斩风的手掌磨出了一道电光火花。 天地间忽然生出一道气剑,以地为剑柄,以天为剑锋。 剑身上有两字浮现。 断空。 江湖夜雨十年灯,怎能忘了断空…… 白斩风被送上云霄,这一次,他迟迟未能下来。 道明举头望向天际,一片黑影,找不到月亮。 终于,就连剑光也消失了。 ………………………… 半响过后…… 夜幕中有一袭白衣掠过,像是惊鸿掠影,带走了白斩风。 ………………………… “凤哥儿醒了!”欢呼声荡漾在小竹屋里,十多名剑客像是在庆祝一个节日。 花无凤躺在木床上,望着围成圈的众人,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一回又是他被救了。 “四师弟,听说你因祸得福,还魂游了一趟?”道远微微笑道,他的笑容像是雨后阳光那般的温暖和煦。 花无凤捂着脑袋,说道:“对了,我正想问一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呢。” “魂游,其实是修士领悟境界真谛的一种方式,惟有福缘深厚之人才有机会尝试一回。你,我,还有道远道不尽,都是经历过魂游的人。”道明站在众人的最前面,缓缓给花无凤解释道。 “那你为什么又能看得见我?”花无凤追问。 “不仅是我,想来白斩风应该也看见了你,但凡仙人都可以看见魂游之人的灵魂。” “可我为什么却没有半点领悟力境界的感觉?” “你想要有什么感觉?”道明反问。 “起码……应该要有那种一下子气息磅礴了的样子吧。”花无凤嘿嘿笑道。 “你以为这是境界突破呀。” “那我要这领悟又有何用?” 道明微微一笑,“用处可大着呢。” 他偏头望向道远,后者微微点头,然后展开了自己的领域。 霎时间,这间竹屋就好像是被冰雪笼罩了一般,花无凤摸了摸结了霜的床脚,居然真的冷到了他的手。 “境界的领悟大致可分为三种,第一种也就你现在看到的这种,叫做领域,也是最罕见最厉害的一种。第二种则是专门克制领域以及各种阵法的破妄眼,天云师兄便是这种领悟。至于第三种就是我和道不尽的领悟了,我能以气御剑,久而不衰,道不尽能幻化出无数幻影,靠的都这这种精神力的突破。” 花无凤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喊道:“可我不知道自己是哪种啊?” “要不你学着道远师兄的样子先来试一试第一种?”有人提议道。 花无凤用手抵着自己的下巴,然后认真道:“好。” 霎时,屋里的冰霜升华,到处腾起了熊熊火焰。 花无凤的双眼里倒映这场大火,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双唇,就连见多识广的道明道远道不尽三兄弟也有些吃惊。 他好像记得,这种罕见的领域,叫做……森罗火狱。 136.群英会(一) 一天过的能有多快? 日与月的交替, 时间的更迭。 一个月漫长吗? 三十次的眨眼, 我在这山上等着, 日复一日。 然后你们终于来了。 ………………………… 花无凤走到这里,升仙峰的峰前,他举目望去,眼前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又开始了,十年一会的南山论道。 花无凤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一群人来南山打架,只不过多了一个擂台,多了一群叫好的观众,怎么就成论道了呢? 后来南宫寻给他解释说,这叫比武论道。 花无凤挠挠头,心里疑惑,比武也能论道? 直到十年后的今天,花无凤才渐渐明白,原来在这群人里,拳头大就是道理。所谓的南山论道,其实就是比一比谁的拳头更大,那么谁说的话就更有道理。 “凤哥儿,今天我帅吗?”林无戒往花无凤身边一站,两个衣袂翩跹的公子就这样并排立在了山头,成为了山下女子们眼里的一道风景线。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难道你不知道你再怎么打扮也是比不上我的吗?”花无凤皱着眉头侧目望向林无戒。 “你帅?哪里帅?” “你好好看一看我,从头看到尾。”花无凤认真道。 “咦,凤哥儿你的尾巴呢?没看见呀。” 话刚说完,林无戒就被花无凤一掌送下了山。 “无悔。”花无凤看着站在自己身后止步不前的年轻人说道。 “嗯?” “师兄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好的,我这人从来就没有说过谎话,除了这句。” “我帅吗?” “为什么你也要问这个问题?”钟无悔说。 “因为今天山下的漂亮小姐姐真的很多啊……” ………………………… 南山主峰,天门峰。 花无凤坐在偏门小路前的台阶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倏而目光含笑,倏而眉头紧蹙。 “师叔,”年纪才八岁的小道士洪福在花无凤面前摇了摇手,“师叔!” “师叔不就在你眼前吗,你说话这么大声干嘛?”花无凤给了小道士一个惊愕的眼神。 小道士掰了掰手指,细数道:“可是师叔你明显在沉迷色相呀,那我要叫醒你只有三种办法,第一种是喊醒你,第二种是打你脑袋,可是师傅跟我说不能没大没小,而且花师叔你恶名满南山,我打了你肯定没有好果子吃。第三种就是叫师傅来打你,但师傅也说人要常怀善心,小时候我就一直想要是师傅能不打我就好了,所以我就将心比心,师叔你肯定也不希望被打……” “行了行了行了,多大岁数说话跟老头子似的,你师傅是谁?”花无凤弹了一下小道士的脑门,坏坏笑道。 “啊,师叔你怎么还打我脑门啊,我要告师傅去。”小道士捂着脑袋说道。 “你师傅难道没有告诉你长辈打晚辈是出于疼爱,天经地义吗?” “没有。” “你师傅是谁,叫他出来,我跟他好好切磋切磋。” “我师傅叫道明呀,师叔你要找他吗?” “额……算了,咱还是不找你师傅了。”花无凤有些诧异,大师兄何时收了个徒弟?“你师傅什么时候收的你啊?” 小道士又伸出了一只手,一根一根地掰手指,忽然发现手指不够用了,于是又伸出了一只手,“一、二、三、四、五、六。师傅在我六岁的时候收的我。” 花无凤抓狂道:“小蠢驴,我怎么知道你今年几岁了。” “我今年八岁了,”小道士抿了抿嘴,“小蠢驴说谁呀?” “小蠢驴说你呀……嗯……好你个小屁孩,看我不打死你。”花无凤一把拎起小道士,放在自己的双腿上,伸手便啪啪啪地打起了小道士的屁股。 打了八下以后,花无凤才把小道士放下。 洪福红着眼睛说道:“师叔你为什么要打我啊。” “师叔这是为你好,目无尊长就应该被打。” “可是是师叔你先骂我小蠢驴的呀。” “长辈叫晚辈小蠢驴是出于疼爱。” “那晚辈呢?晚辈为什么不能叫啊。” “晚辈叫了就是目无尊长。” 小道士用食指抵着嘴唇,若有所思道:“可我听师傅说你小时候也经常目无尊长啊。” 花无凤伸出一只手臂,上边的鞭痕还未痊愈,恐吓道:“所以啊,呐,你看,这些就是师叔小时候目无尊长被师叔的师傅抽的。” “哦~”小道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花无凤拍了拍小道士的脑袋,问道:“懂了没有?” “懂了,可是师叔为什么你又打我啊?”小道士捂着脑袋。 “啪。”花无凤又是一弹指,“懂了你还问?” “哦。” “这回懂了没有?” “懂了。” “说吧,来找师叔什么事?” “忘了……” “忘了?!” “被师叔你一打就忘了。” “啪。” “想起来没有?”花无凤作势又要弹。 “想起来了。”小道童马上回答道。 花无凤皱了皱眉头,继而一扯嘴角,道:“说。” “路上有个叔叔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今年过年他要做一道荤菜,家里有一只猪和一只驴,你说是杀猪呢还是杀驴呢?”小道士若有其事地说道。 花无凤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当然是杀猪啦,这么简单的问题,驴肉哪里有猪肉好吃?” 小道士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嗯,驴也是这么说的。” 话音刚落,小道士拔腿就跑。 “嘿……你个小畜生。”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以后,花无凤骂道。望着小道士急急忙忙地模样,花无凤忽然情不自禁地一笑,这小子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门外,有一蓝衣女子缓缓走来,她的肩头上披着雪白的貂毛,一双丹凤眼在小巧可爱的脸上弯出一道迷人的月牙儿。 “师兄,你是不是被一个小道士给耍了呀?”白书雪在花无凤的身边坐下,笑道。 “啊……这怎么可能,师妹你一定是看错了。”花无凤狡辩道。 “哦……是么?”少女眯着眼静,狡黠地看着花无凤。 花无凤定了定神,最终还是无耻地说道:“是的,我敢用无戒的猪头来担保。” “好,那我信你。” 花无凤满意地点点头。 “师兄,我想去看一看你住的地方,你能不能带我去呀?”白书雪嘟着嘴道。 “不能。”花无凤果断拒绝。 “为什么呀?”白书雪皱着眉头。 “你没看到吗?我正在忙。”花无凤撇头看向少女,微微一笑。 “你忙?忙什么?”白书雪向前一看,发现但凡是要上山的弟子,都会经过这一条路,而这些弟子里大多数都是羽化门、星陨阁、流光殿这些大门大派的年轻少女,察觉了花无凤的猥琐内心之后,少女便不乐意了,“就忙着看女孩子?” “你不觉得这些女孩都很特别吗?”花无凤说,眼睛还在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少女们,“你看,她们的脸都很美,她们的腰都很细,她们的腿都很长……” “你可以一边看,一边带我去啊,只要别忘了路就行。” “一边看?这我都走了还能看谁?”花无凤说道。 “看……我啊!难道我还比不上她们吗?” “你?”花无凤上下打量了一番白书雪,然后忽然嗤笑道:“你虽然漂亮,可是看久了也会审美疲劳呀,只有在这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我才能比较出谁谁谁更漂亮。” “花无凤你不能这样,好歹……好歹你也是……我的未婚夫啊。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 花无凤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可是……这不是还没有过门吗?我哪里欺负你啦。” “呸!谁说我现在就要嫁给你了。” “我也没说要娶你呀……” “你敢!” “不是……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你敢再说一遍?” “不敢。” “不敢就带我去你的住处去。” “去干啥呀?还没过门就想着洞房了……” “花——无——凤!” “去,现在就去!” 白书雪跳到花无凤的背上,指挥着身下的少年前进,也不管花无凤乐不乐意。 许多的往来行人抬头,望见天上忽然掠过一对男女,襟袂翩跹,淡笑如水,就好像一对神仙眷侣。 少女低头靠在花无凤的背上,一时间也忘了打闹,忘了看一看这南山的风景。 南山十八峰,往来者不可御剑而行,可他花无凤要御剑,又有谁能管得住? 霎时,白书雪的脸上忽然冒出了两点绯红。 …………………… 这是一片白雪皑皑的山林,到处长着奇怪的植物,有青松挺拔似巨人,白雪覆盖,也难以压低它的头。终年徘徊在山腰上的烟雾,此刻愈来愈浓,仿佛吸收了冬天的寒冷,这片林子里便是地都结了霜。 林子里有一条小路,路上铺着今年才买来的青石板。这条路有些难走,越是往高处走,地就越湿,地越湿,人就越是难受,脚下打滑,头上犯晕,最后枝叶伸出,像是遮天的巨手,遮掩住了一切。 路只有一条,所以没有人会迷路,就算迷路了人们也不会着急着离开,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美了,美到只要是个游客就会想要驻足观赏,那白色的雪,那绿色的叶,那红色的花,还有……那林子里的断剑。 庐陵王带着大队人马走在小径上,不看路边美景,不看脚下青石,只看远处的南山大殿。 庐陵王世子也在人群里,望了望高处的山峰,山峰里数不清的人,他忽然扯了扯嘴角。 阴森森一笑,长孙雨泽喃喃低语道:“花无凤,你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137.群英会(二) 正魔之分很重要吗? 我是正道如何? 我是魔道又会如何? 难道一个魔字就能将我打入死狱吗? ………………………… “师兄。” “嗯?” “这就是你的住处?” “应该是的。” “可为什么这里布置得像是个女孩子的家一样啊,你该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 “怎么可能!我花无凤岂会做这种事?师妹你要相信我……”花无凤辩解道。 这时候,房间里忽然走出了一个端庄的女子,她身穿鹅黄裘衣,脸上笑靥如花。 白书雪盯着那名女子,头也不转,手肘顶了两下花无凤的腰部,“师兄,这你怎么解释?” “意外,纯属意外,师妹你听我解释……”花无凤说道。 “无凤哥哥。”那名少女脚步轻盈,走到两人的跟前,极为亲昵地与花无凤打了招呼,然后看向了白书雪,问道:“这位小姐姐怎么称呼呀?” “花……无……凤,”白书雪咬牙切齿,用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然后对眼前女子微微一笑,道:“小妹妹你好,我叫白书雪,是你无风哥哥的未婚妻。” 少女撇头望向花无凤,却见后者表情奇怪地点了点头。 花无凤低头,看着那只踩在自己脚背上狠狠碾着的纤纤玉脚,心中甚是无奈。 “书雪……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啊,这位姑娘是……” “我是无情刚过门的妻子。”长孙灵秀狡黠笑道。 “长孙灵秀?” “嗯嗯。”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花无凤的少女,此刻说不出的羞恼,她狠狠望向花无凤,凶道:“花无凤,你就不知道早点给我介绍吗?” “我……”花无凤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你们没给我这个机会啊……” 白书雪翻了个白眼,随即便自来熟地挽住了长孙灵秀的胳臂,娇声笑道:“妹妹今年多大了?” “还差六个月就二十了。”长孙灵秀柔声笑道。 “那比我和无凤小了一年多。” “姐姐跟师兄同岁呀。” “是呀,而且我们还是同一天生的,还差五个月就二十一了。” “呀,好巧啊,没想到姐姐的生日和无凤师兄还是同一天。” “我也觉得好巧呢……”白书雪偷偷看了一眼花无凤,见后者也在看着自己立马又将视线拉回。 这时候,小道士洪福忽然来到了一行人面前,叉着腰气喘吁吁道:“哎呀,总算是给我找到了,累死我了……” “小胖子你干嘛呢?”花无凤揪着小道士的耳朵问道。 “诶……疼……疼……疼,师叔你快放手啊。”洪福侧着头怪叫。 白书雪打开花无凤的手,揉了揉小道士的耳朵,心疼道:“你师叔就没有个大人样,多大的人了还欺负你这种小孩子。” “我不小了!”洪福抗议道。 “那你说说你怎么就不小了?”花无凤大笑道。 “师傅说人无论多少岁了在天地的面前依然还是个小孩,真正长大的不是人的身体,而应该是一个人的心,洪福我心怀天下,怎么还能说我是小孩子。”小道士嘟着嘴认真道。 三个少年人相顾而笑,如此一番大道理从这个小道士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些趣味。 “好好好,算你大,说吧,来找我什么事?”花无凤摇头而笑。 “师傅说山下人都到齐了,要请师叔你过去,对了,听说上次那个闯南山被无戒师叔打回去的人又来了,据说这次还是专门来找师叔你的。”小道士洪福说。 “嗯?被无戒打退的人?”花无凤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反倒是嫁到南山来的女子反应过来了,“是齐修杰吧。” “对对对!”小道童伸出一根手指指个不停。 花无凤不由得一笑,“这家伙还真的想要打遍扶摇榜上所有修士?” “怎么,堂堂花神子还会怕一个魔道少宗主?”白书雪仰头挑眉。 “哈……区区一个少宗主,就算他家宗主来了……” “来了怎样?”白书雪见花无凤迟迟不语,急切问道。 “来了我就跑。” “呸,本姑娘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哈哈,”花无凤一把拉住白书雪,说:“走,我们去会一会这位传说中的影魔宗少宗主。” ………………………… 那个少年就像是一座雕像一样的坐在那里,他穿着全身的黑衣,却比南宫无情更多一丝邪魅。他的身边没有一个人,仿佛这山上的人都耻于与他为伍。他闭着双眼,双手拄着一把铁刀,血红色的刀鞘上左右分别雕着翔龙与飞凤,如此华丽的刀鞘,想来其中的刀一定不是凡品。 “这家伙怎么又来了。”有人窃窃私语道。 “嘿……声音小一点,当心这家伙等下来挑战你。” “怕什么,这里可是南山,况且无戒师叔就在旁边,岂容他放肆?别忘了当初他可是败在了无戒师叔手上的。” “败在无戒师叔手上,那是因为无戒师叔乃是当今扶摇榜第一人,别忘了三年前就连无悔、无情师叔都在这人的手上吃了亏。就算他打不过无戒师叔,对付你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这……这里可是南山,他一个魔道之人敢对我出手?” 南宫无情站在齐修杰的正对面,靠在一颗杉树下,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黑衣少年,神色淡漠。 钟无悔和林无戒则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打量着齐修杰。 “你说凤哥儿跟这人打,谁赢?”钟无悔咬开一粒瓜子,嘴巴里含糊道。 “依我看……不好说。”林无戒话说到一半忽然一顿,然后拿着一粒瓜子敲着木桌。 “嗯?凤哥儿可是悟出了天玄真谛的人,难道还不是这人的对手?”钟无悔诧异道。 林无戒苦着脸道:“实话跟你说吧,三年前跟齐修杰的一战,我就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影魔宗的少宗主可能也悟出了天玄境界的奥义。” “那三年前你还能赢他?” “你忘了我也是悟出了半分真谛的人?况且我还恢复了些许前世的记忆,论功法还是领悟,我都在他之上。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总感觉,他是故意输给我的。” 钟无悔睁大了眼,瞳孔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难道他还有后手?” “不知道。”林无戒摇了摇头,“但我觉得当时出最后一招的时候,他忽然收手了。” “如此……看来凤哥儿有麻烦了呢。”钟无悔沉吟道。 “也不一定,凤哥儿现在的功力在我之上,我这三年虽然修为没有多少长进,但是对境界的领悟却是在稳步上升,可依然不如凤哥儿这魂游顿悟来的快,想来凭凤哥儿的本事与齐修杰打个平分秋色应当还是可以的。” “若是凤哥儿输了,你还会出手吗?”钟无悔忽然问道。 林无戒摇摇头,“怎么,你还想要我以车轮战那种不要脸的方式来赢下这个人?这岂不是太丢我们四兄弟的脸了,况且若是连凤哥儿都不是这人的对手,我上了也未必有用。倒是无情那小子,这三年来受了那人的鞭策,境界涨的飞快,这都快半只脚踏入道玄了,如果再与齐修杰一战,未必会败。” “是啊,你们一个个的不是境界涨的飞快就是顿悟真谛,唉……我这老三当的,都给你们拖后腿了。”钟无悔叹气道。 “你知道就好,别整天想着和你那小情人情书来情书去,有时间不如好好磨练一下剑意,小时候师傅说在我们四个人里最努力的是无情,最全面的是凤哥儿,最独特的是我,但是论起最有天赋的人还得是你钟无悔,可惜另外一个最懒也被你占去了。有时候想想,你小子明明没有付出多少,居然就能跟我们几个并肩,这老天还真是不公平。”林无戒摇摇头。 “哈哈,”钟无悔笑道,“谁说老天不公平?他把天赋给了我,把勤奋给了无情,你看最终无情还是比我厉害,难道老天还不够公平吗?” 林无戒哈哈大笑。 ………………………… 齐修杰忽然睁开了眼,他看到眼前有一位穿着火红色道袍的年轻人御剑而来,他的身边还有两位女子一位小道士,但是齐修杰的眼里只有年轻人一个。 他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 花无凤,我知道你定然不服气这什么破扶摇榜排名,你未进前三,我也不屑于做那第一,如今,我齐修杰只求与你一战,你可敢应? “师傅,掌门,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我来了。”花无凤走到几位资历最高的南山剑客身边,恭敬地打着招呼。 “来了就好,你可以滚了。”南宫寻摆摆手道。 “师祖!师祖!”小道士洪福忽然叫道。 南宫寻回头笑吟吟地看着这个自己打心眼里喜欢的徒孙,“怎么了呀?小洪福?” “师叔他欺负我!”小道士指向花无凤。 后者低头看向小道士,瞪大了眼,说提高嗓音道:“嘿……小兔崽子,还学会告状了?我告诉你,你今天就是把全南山的老头儿都告一遍,也没有人能帮你。你小子怕是忘记了你师傅是怎么跟你描述我小时候的事迹的吧?” 小道士扯了扯南宫寻的道袍,怯生生道:“师祖是这样的吗?” 老道士摸了一把胡须,斜眼看了看自己这位号称天下纨绔第一的弟子,也不说话,生怕一说话就会被花无凤怼回去,到时候那老脸往哪搁都不知道了。 道明笑了笑,说道:“师祖帮不了你,师傅帮你。” “诶……大师兄你这可不对啊。”花无凤终于急了。 “怎么?我与你是平辈,你可不能说我欺负人。” “可你好歹也是位仙人啊……” “那你还欺负师侄呢。” “我……”花无凤哑然。 “还是师傅好。”小道士朝着花无凤露出了一个阳谋得逞的笑容。 花无凤撇撇嘴。 “这样,今天有个人来砸我们的场子,我们让你师叔去会一会他,要是输了,我们一人打一下师叔,好不好?”道明对自己唯一的徒弟说道。 小道士想了想,计较道:“那要是赢了呢?” “赢了,那师叔就是南山的功臣了,师傅也不能打功臣呀,不过师傅可以让师叔把奖励给你。” “什么奖励?” “嗯……就让你去师叔那座升仙峰上随便看武技阁。” “说话算数!”小道士生怕道明反悔。 “算数,他说的不算,我这个师祖带你去看。”南宫寻哪里肯放过这个挽回颜面的机会。 “好!”洪福开心笑道。 然后老剑仙就瞥了一眼花无凤,恶狠狠道:“还看什么?人家都坐了老半天了,你还不快去?” 花无凤砸吧砸吧嘴,小声嘀咕道:“人仗狗势。” 老剑仙一口仙酿喷出口来,再抬头时,花无凤已然不见。 138.剑歌刀吟 我是剑客, 你是刀客。 当你我心意相通时, 用刀或是用剑, 都已不重要。 ………………………… “花无凤?”齐修杰正襟危坐,正视着眼前之人,轻声问道。 “你既然已知道答案,何必再问?”花无凤说。 “你用剑?”齐修杰忽然问道。 “嗯,用剑。”花无凤莫名其妙。 “你会用剑吗?”齐修杰问。 “若是我不会用剑,这个世上只怕也没多少人敢说会的了。”花无凤笑道。 “既然你已学会用剑,何必再学?”齐修杰也笑了。 花无凤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林无戒打量着这位魔道少宗主,心想若不是出身魔道,还真是个值得交往的妙人。 静悄悄的道场上突然传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那是刀剑出鞘时才有的鸣响。 花无凤已经拔剑,花剑正对着齐修杰。 “你的剑意不纯,说明你还没有静下心来,一个没有静下心来的剑客是无法用剑的。”齐修杰冷笑道。 花无凤刚想说话,忽又被一声冷笑打断了。 这回冷笑的,却是刚刚从山道上上来的庐陵王。 花无凤呆在那儿了,南宫无情也皱起了眉头,就连正在吃花生的林无戒和钟无悔都跳了起来。 他们望着道场尽头的一处山径,庐陵王的背后,一个人从那里走了出来。 长孙雨泽。 这回花无凤的心是真不静了。 “嗯?你们是要比武吗?那我先不打扰你们,你们继续。”庐陵王世子说,“这么多人,给腾个位置坐一坐?” 花无凤的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这家伙在搞什么花样。 南宫无情起身从树边走开,却被道远拦下。 “腾个位置给他。”道远说。 林无戒端上花生从桌边走开,“喏,这个位置够尊贵吧,自己过来坐吧。” 钟无悔瞥了长孙雨泽一眼,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鄙夷。 长孙雨泽和林无戒擦身而过,大步向前,坐到长凳上。 “我就是来凑个热闹的,没什么正经事,你们可以开始了。”长孙雨泽一扬手,但是没有人回他的话。 齐修杰不屑地望了一眼这个打断自己好事的人,冷眼问道:“你们南山的客人都是这幅德行?” “呵,他可不配坐我南山的客人,不过是一个不请自来的厚脸皮罢了。”花无凤冷笑道。 “哼……我若是你,今天第一个砍了他。”齐修杰道。 “所以你不是我,路上有狗咬了你一口,你还会咬回去吗?”花无凤道。 “不,那是狗咬狗的做法,我只会一刀劈死它。” 花无凤的眼皮微微抽搐了一下。 “你还能静得下来吗?静不下来我改日再来。”齐修杰双手抱刀,淡淡问道。 “不用了,就今天吧。”花无凤说完,便深呼一口气。 “也是,若是区区一个跳蚤都能让你乱心,那你也就不配叫花无凤了。”齐修杰微笑道。 花无凤不语,他已经在调整自己的气息了。 “在你调整内息的时候,我可以先找一个人吗?”齐修杰忽然问道。 花无凤点了点头,这时候南宫无情从道远身后走了出来。 “我知道你要找的人一定是我。”南宫无情说。 齐修杰点点头,说:“我这次来南山第一眼看见你就感觉到了,你的剑意较三年前磅礴了许多,所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知无不答。” “现在的你,跟林无戒,谁更强?” 南宫无情回头望了一眼林无戒,见后者尴尬一笑,随即平淡道:“我。” 钟无悔哈哈大笑,拍了拍林无戒的肩膀,后者耸了耸肩。 “那……与我呢?”齐修杰又问。 “不好说,也许是五五开,也许是四六开。” “谁四谁六?” “你四我六。” “哦……这么说,你比花无凤更强?” “不,师兄与我必然是五五开。”南宫无情笃定道。 齐修杰望了一眼正在冥想的花无凤,说:“所以你觉得我必然会败?” 南宫无情摇了摇头,道:“生死之争你必败,但是这种较量……或许你能赢也说不定。” “我很好奇,花无凤领悟了天玄,自然具备能赢我的可能,可是你……凭什么?”齐修杰眯起了双眼,似乎是想要看透眼前的这位年轻人。 南宫无情突然回望了一眼南宫寻,后者会心一笑。 “我领悟了第九层剑意,剑开天门。” 此言一出,满山轰动。 惊呼声鹊起,私欲声纷杂。 南宫无情才多少岁?在剑意上居然到达了与南宫寻和道明并肩的地步,要知道花无凤与林无戒也不过才领悟了七层剑意,道远道不尽也才堪堪学会剑荡八荒。 齐修杰微微缩了缩瞳孔,面色还算冷静,“那你确实有说这话的资格……知道吗,其实我现在很好奇,若是领悟了天玄的不是花无凤,而是你……那会怎么样。” “那我一个人便可以败尽扶摇榜上所有人。”南宫无情自信道。 “哼……也许吧。”齐修杰没有反对,“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花无凤,你的心静了吗?” “我早就说过,我的心从来就没有静过,若是心都静止了,那我还怎么活?”花无凤微笑道。 “你动手之前总要先逞一番口舌之力吗?”齐修杰皱了皱眉头。 “拔刀吧。”花无凤说。 道远走到两人旁边,朗声道:“所有人退出百米之外,道场擂台,起!” 有一方形擂台图然自平地缓缓升起,高出地面约有六尺。 “来者是客,请!”花无凤扬手道。 齐修杰纵身而跃,率先来到擂台上。 花无凤没有急于上台,而是换了一口气,忽然执剑飞上高空。 没有多余的动作,他握剑时,便是出剑时。 一道磅礴剑气滚滚而去。 齐修杰手中,刀出鞘七分,一种霸道无匹的凛冽气息骤然遍布于天地间。 剑气与刀意相撞。 空气中忽然溅落了形如雨滴的气流,未落地便已消逝。 花无凤抖擞精神,将手中花剑抡得剑光大盛,齐修杰刀下数道刀气俱不得接近。 唰的一声,三分刀刃终于出鞘。 齐修杰笔直一刀挥去,竟将漫天剑光砍开一大道口子,花无凤的剑势居然就这么给破了。 两人皆是才出手就已震惊天下人。 花无凤脸都白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齐修杰的刀道居然是如此的霸道。 齐修杰扯了扯嘴角,根本懒得说话,接着又是一刀举到头顶,然后用力按下。 天空中忽然凝出一柄长达十丈的刀影,朝着花无凤狠狠劈下。 花无凤横剑挡住,下一刻,他就被这么一刀从空中狠狠劈下到擂台上。 坚固的擂台上骤然多了一道刀痕和两个脚印。 齐修杰的刀,花无凤的脚。 听过雷霆的怒吼吗?见过闪电的击打吗?无数的尘土飞扬,被刀气剑气溅起。偌大的擂台顿时化为乌有,场间只剩下两个厮杀在一起的刀客和剑客,哪管什么台面?这天地就是他们的战场! 花剑上燃起了赤凤的火焰,空气里还散落着燃烧着火焰的花瓣。齐修杰站在这些花瓣之中,上半身的衣衫碎成丝丝缕缕,褴褛如路边的乞丐。 那来自魔道的少宗主,从地面上拔起了自己的刀,然后以更大的力气将刀插入更深的地方。 地面上忽然多出一道裂痕,裂痕中有一道凛冽的刀气对准了花无凤而去。 那一刻,刀出如龙。 下一刻,剑出如虹。 花无凤举剑前行,抵着霸道的刀气,掠身杀到齐修杰的面前,然后一转手,花剑在空中舞出了一道圆弧。 齐修杰将脚架在刀柄上,身子顺着向后仰去,躲过一剑。接着,那一双脚就勾起了插在地面里的影魔刀,向花无凤砍去。 这一刀来得极缓,但是却饱含着力量。 花无凤被劈出千米之外,挂在了山峰上的一棵树上。 齐修杰勾了勾手指,示意花无凤再来。 风云骤变,忽有天外飞虹自天而降。 花无凤踩在花剑上,身上燃着无尽的火焰,整个人就像是流星一样冲来。 齐修杰抡刀舞出三个月,身子后撤五步,在花无凤临近的那一刻,猛然出刀。 刀起,如平地惊雷。 花无凤又被送上了天去。 “哈哈哈!”齐修杰一手指着花无凤,大声笑道,“花无凤,难道你就这点本事吗?还是说你喜欢做只鸟儿不成?好,那我便让你飞个够!” 影魔刀上再挥出十三道刀气。 花无凤悄悄咽下涌到喉咙口的鲜血,然后闪身避开所有刀气。 按剑于地,忽有十道烈火从地面处升腾而起,包围了齐修杰。 “森罗火狱。”花无凤轻声说道。 “我还未能完全掌握,所以只能挥出一剑,也就是说只有一剑的机会,这一剑你想怎么应对自己看吧。”花无凤平静道。 言下之意就是,我花无凤出的是最后一剑,你若要躲,那便没有然后了,你我至多是个平手。你若愿意接下,事后谁还能站着谁就是赢家。 “你出手吧,既然只有一剑,那我也得好好珍惜了……” 影魔刀的刀锋上忽然冒出了几道一闪而逝的雷霆。 然后,刀出手了…… 139.道魔一念间(一) 花无凤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飞掠而来的年轻刀客。 他突然猛冲了过去,这一刻,花剑在他的手中就好像天神手里的战斧。 一剑劈落,剑锋抵上了刀尖。 道场上多了一道裂缝,深有三丈三。 裂缝的两头分别站着两个人。 花无凤与齐修杰。 没有摇摇欲坠,也没有受伤,只是脸上的颜色苍白了几分。 齐修杰的眉头紧皱在一起,显然对这种结果不太满意。 “为什么要收手?”他问。 “这里是南山,我若不收手,你我必然两败俱伤,我受伤了不要紧,可是你呢?”花无凤说着,环视了一圈。 “哼……我齐修杰岂需要你的慈悲?”年轻刀客显然不愿意领情,此刻在他的眼中,只怕是什么生死都不重要,能痛痛快快的酣战一场才最重要。 花无凤回望了齐修杰一眼,半响,才开口道:“无论如何,我这最后一剑都已经出了,你也已经接下了。若是想要我再出一剑,我也做不到了。” 齐修杰提起影魔刀,就要往山下走去,临走之前,他抛下了一句:“半个月之后我再来找你。” 钟无悔目送年轻刀客远去,然后才向林无戒问道:“那么这一战,究竟是谁赢了?” “我也不知道啊。”林无戒摇摇头。 但山上众人却只当是花无凤赢了,一个个地都来到南宫寻的跟前说一句“恭喜恭喜”,然后才去找正主花无凤。 除了道场外的一对父子。 庐陵王长孙霄和他的儿子长孙雨泽。 这时候他们才慢慢走到了花无凤的身边。 长孙霄一连淡漠地说道:“花神子果然好手段,连这位影魔宗的少宗主都能打个平手。” “什么平手,明明是……”那个小了花无凤一辈的弟子,话刚出口半句就被他身边的南宫无情拦下。 花无凤也不想与这对父子多说话,拱了拱手便要想殿后走去,只是却被长孙雨泽拦了下来。 “今日南山论道,我长孙雨泽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一问,不知道花神子能否为我解答一下呢?”长孙雨泽冷笑道。 “没空。”花无凤推开挡在身前的庐陵王世子。 但长孙雨泽却不依不饶道:“怎么?刚与同道之人打了一架,心里不舒服吗?” 此言一出,众人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花无凤冷冷地转头,眼中杀意渐生。 “长孙雨泽,管好你的嘴,不然我不介意替你抽一抽。”花无凤一字一句地说道。 “长孙雨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钟无悔从人群中跳了出来,指着庐陵王的脸骂道,“你吃屎我没意见,但你要喷屎的话,麻烦请先看一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指错人了……”林无戒凑近钟无悔的耳边,小声道。 钟无悔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将手指戳向了庐陵王府的少管家。 “长孙雨泽,别以为你躲在你爹后面我就找不着你。” “又错了……是凤哥儿对面那个……” 钟无悔终于找对了人,接着破口大骂道:“长孙雨泽,你小子还挺能躲啊……怎么,说了话不敢认了?” “哼哼……”庐陵王世子冷笑连连,却并未理会钟无悔,他看着花无凤,狞笑道:“花无凤,我在问你一个问题,这三年来……你去了哪里?” 花无凤眯起了双眼,人群后方,南宫寻也眯起了双眼。 “无可奉告。”花无凤说。 “哦?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只好帮你说了。”长孙雨泽忽然转身面朝众人,“各位,想必大家很奇怪花无凤如此一个天赋异鼎的剑客,这三年不在南山好好练剑去了哪里?其实,花无凤,他是魔道的奸细!这三年他就呆在十方炼狱里!” 顿时,满山哗然。 “长孙雨泽你别血口喷人。” “再胡说八道,我钟无悔可不介意送你下山。” “长孙雨泽你不就是连小三都没当成,来我南山闹事吗?麻烦你能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花无凤却半句话都没有多说,他冷眼望着长孙雨泽,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各位,南山出了这样的叛徒我也是痛心疾首啊!可是事到如今,身为正道里的修士我必须得站出来戳穿这个秘密。”长孙雨泽义愤填膺道。 “你有证据吗?就敢这么喷人!” 长孙雨泽笑了笑,道:“证据自然是有的。” 他一挥手,命令道:“带证人上来!” 四个高大的佣人忽然抬来了一个用幕布遮住的铁笼,他们将笼子放到道场中央,然后转身离开。 长孙雨泽一把掀开幕布,笼子里露出了一个蓬头垢面的黑衣人。 “花无凤,这个人你可认识?”长孙雨泽说。 看着铁笼里手脚均被特殊的铁链束缚住的人,花无凤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人微微抬起头来,看到花无凤后目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花无凤不语,他侧目瞥了一眼长孙雨泽,半响,才说道:“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你这样对他是想要我送你上路吗?” “朋友?哼……花无凤,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长孙雨泽回头看向场间众人,大声道:“请各位看好了,铁笼里关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十方炼狱里的阎罗殿黑判官,他花无凤口口声声说认识这人,试问他花无凤不是魔道的奸细又是什么?” “你说他是黑判官,他就是黑判官?“钟无悔反问道。 长孙雨泽拍了拍手,两个汉子马上从人群中走出,手上拎着两根短小的铁枪,形似毛笔。 有点眼力的人这回都瞧出来了,可不正是判官笔吗? “花无凤,这回你还怎么说?”庐陵王世子阴谋得逞般的讥笑道。 花无凤愕然,看着笼子里的黑衣人,忽然有点难过。他本该仗剑走马,意气风发。 “谁知道是不是你随便命人打造了两根判官笔……”钟无悔依然不肯承认。 “这等武器天下间除了十方炼狱,还有人能造的出来?”长孙雨泽阴阳怪气道。 “那与我师兄又有什么关系?”钟无悔愤然。 “哼……”长孙雨泽走到黑判官的跟前,开口问道:“黑判官,我问你,花无凤你可认得?” 笼子里那人露出两排牙齿,笑而不答。 “啪!” 长孙雨泽挥手甩出长鞭,在黑判官的身上留下了一掉血红色的鞭痕,但笼子里的人依然在笑。 疼痛,在一个人幸福的时候能给予他最大的打击,但是久而旧之便不痛不痒麻木了。 “死到临到了还敢跟我玩心机。” 说罢,他举手又是一鞭。 “长孙雨泽!麻烦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撒野滚一边去。”花无凤喝道。 “哟,怎么,花神子心疼了?” “长孙雨泽,我知道你心有怨气,但是就算你要发泄也应该来找我,污蔑我师兄又算什么?”南宫无情早已忍无可忍,一步一步朝长孙雨泽走来,“若是你执意要如此,休怪我剑下无情。” “哼……”长孙雨泽拔出腰间双刀,指向黑判官,“别以为你不承认我就没有办法。” 他回头看向花无凤,冷笑道:“花无凤,听闻你重情重义,那么今天我就想验证一下,到底这情义是真是假……我问你,是你的名誉重要,还是你这位兄弟的性命更重要?” 花无凤没有理会长孙雨泽,目光透过人墙,望向了黑判官。后者的眼里满是决绝,如今,他早已不惧生死。 长孙雨泽令人打开笼子,扬刀便要劈下,黑判官闭起了双眼,嘴角噙笑。 这个天地,我曾来过,我不后悔,更不怕死。 但是那柄刀却迟迟未能落下。 花无凤一剑挥过,长孙雨泽高高扬起的右手……断了。 “啊!”天地间忽然响起一声渗人心脾的惨叫,长孙雨泽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断臂不停地左右打滚。 “花无凤!”庐陵王暴喝一声,一掌击向了花无凤。 但有人抢先一步抵住了他的手掌。 是道明。 “王爷莫要激动,待我让师弟给你一个交代。”道明的脸色也有些沉重,他不知道花无凤这是怎么了,难道……花无凤真的是魔道的奸细? 这时候,林无戒、钟无悔和南宫无情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曾与黑判官一起战斗过,击败了血手,那时候凤哥儿只说是敌人的敌人,却未曾想过……凤哥儿居然真的和魔道有渊源。可是十多年来得朝夕相处,他们能不清楚花无凤的秉性?他是在什么时候勾结上魔道的?不,他们绝不相信,也不能相信。 凤哥儿,只要你摇头,就算身败名裂,我也会帮你杀了这些人! “哼……花无凤,这回我看你还怎么说?”庐陵王看向花无凤,丢下一句狠话。 天地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在等花无凤的回答,若是今日不能善终……在这么多人面前,花无凤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你给他喂了什么?”透过人群,花无凤对庐陵王说道。 “散功散。” 马上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把解药给我。”花无凤说道。 庐陵王冷笑连连,显然不打算听花无凤的。 “给了我,我便承认……”花无凤扯了扯嘴角,面色微寒。 “这可是你说的。”庐陵王迫不及待将解药抛出。 接过解药以后,花无凤走到铁笼前,轻声说道:“小黑……咱们有难一起当。” 黑判官睁大了眼,连连摇头,可不等他说话,花无凤就将解药按入他的嘴中。 “还有什么证据,要一起拿出来吗?”花无凤站起身,淡漠道。 “自然是有的。”这声音却是从人群里传出。 众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是一名白衣女子,远远望来,竟有一种狐仙的味道。 事到如今,发生什么,花无凤都不会再惊讶了。 即便是十方炼狱里,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不多,而这玉面无常却正巧是其中一个,只是她是如何知道的,花无凤就有些糊涂了。现在想来,这个女子怕是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能爬得这么快……只怕,十方炼狱里还有人在盯着他花无凤。 “你是谁?”钟无悔问道。 “小女子冷玉,是十方炼狱里阎罗殿的玉面无常。”她幽幽然说道,声音传入花无凤的耳中,像是深渊里毒蛇的嘶鸣。 140.道魔一念间(二) 她从袖中拿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令牌,令牌的正面刻着四个大字,十方炼狱,背面刻着三个大字和三个小字,分别是阎罗殿和白无常。 她是十方炼狱中阎罗殿的白无常,已经毋庸置疑。 江湖里的人都清楚,十方炼狱的令牌绝不会外传,若是有人想以十方炼狱的招牌形式,无疑是自掘坟墓,不出三天就会有杀手找上你。 那句话刚从白狐的口中说出,就引起了巨大的骚动,人群里已经有人拔剑,准备群起而攻之。 但身为正道中人人喊打的玉面判官的女子只是摇了摇头,她说:“其实我的身份和花无凤有点类似,只不过他是魔道派来的奸细,而我确实正道派往魔道的卧底,今天我敢出现在这里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 “谁能证明?”有人喊道。 庐陵王长孙霄慢悠悠地从人群中走到白狐的身边,他双手负于腰际,开口道:“我能证明。” 长孙霄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说:“这封是朝廷委任白狐的谕令,同时也是一封可以证明白狐卧底身份的密函,若有人不信大可上来一阅,我想这年头总不存在还敢伪造玉玺印章的人吧?” 有人想上前,但是又怕看到自己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最后藏剑宫宫主亲自上前从长孙霄手里接过了密函,他只是看了看,眼睛就定格在那里了。然后,表情微微耸动。 白狐确实是朝廷委派的卧底,他说。 “哈哈哈……”白狐纵声大笑,她眯着双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花无凤,说:“花无凤,身为你的搭档想必你总不至于不认得我吧。” “即便你就是白无常,可你又有什么证据说凤哥儿是魔道的奸细!”钟无悔依然不肯承认,他的额头上,青筋已经现行。 “哼哼……”白狐冷笑两声,然后笃定道:“证据就在他的身上……花无凤,是要我们来搜,还是你自己动手?” 长孙霄走到花无凤面前,伸出手道:“花无凤,还犹豫什么?还不准备拿出你的黑无常令牌吗?” 花无凤侧目望向两位一唱一和演着相声的人,无动于衷。 渐渐有人开始复合,声音先响起于庐陵王府,再响起于北方的几大宗门,最后便是连南山的一些弟子都喊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花无凤缓步走到黑判官的身边。 “功力恢复了几成?”他问道。 “七成。” 花无凤点点头,然后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继而笑了笑,说:“正魔正魔,正道如何?魔道又如何?殊不知你们当中有些人虽贵为名门正派,做的事却连魔道都比之不足。” “灵回宫第三代长老,棋玄天,于华旭五年不问青红皂白杀害门下弟子杜泽木一家五口,最后连年纪尚只有三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 “藏剑宫副掌门,陈知州,于华旭十三年私通新教,带领门下弟子不战而走,害的青州失守两城。” “星陨阁圣子,刘知瑾,一年前与同一师门下的师弟王睿卓争夺圣子之位时勾结影魔宗买凶杀人。” “羽化门真传弟子,华志杰,在投身羽化门之前,奸杀邻家母女。” “……………………” “庐陵王世子,长孙雨泽,私下买通朝廷,欲将天山纳为己用。” 他愤然开口,一下道尽三十六条罪责,条条指向自诩正道的名人。 每说一条,人群里就涌起一次骚动。 “你们说我花无凤是魔道,好,那你们又是哪一条道上的?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道?” 他手中悄悄握碎一枚玉简,大笑道:“没错,我花无凤确实是十方炼狱里的黑无常,可你们扪心自问,我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天下苍生的事?” “你是黑无常就足够对不起天下苍生的了。”有人喝道。 “黑无常?”花无凤冷笑道:“难道一个身份就足以判我为天下之罪人?” “难道一个身份还不够?” “那他们的罪行……” “那只不过是出自一个罪人的嘴里,不足为证。” “……” 看着一张张冷漠的面孔,有陌生的,也有熟悉的,他终于沉默了。 ………………………… 二十年很长吗? 他做过, 或者没有做过, 都已不重要, 因为世人早已忘记。 ………………………… 一个人影从山下走上来。 是齐修杰。 他抽出刀,握在掌间轻轻翻转,对花无凤说道:“你看,只不过是一个身份的转变,你花无凤就被世人唾骂成狗。我问你,难道这样的正道也值得你去付出?倒不如跟我一起下山去,从此入我魔道,学我活法,岂不快哉?” 一阵死寂后,有人悄悄围住了花无凤,有了一个带头之人以后,马上就有第二个、三个,很快,花无凤就和黑判官一起被围在了人堆里。 人群里传出佟大如的声音,“妈的!花无凤你怎么会是魔教中人,枉我还与你喝了几杯敬酒!”他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因为佛门八戒一律不戒,所以入不了真佛门,但又因为一身本领高强,善事常作,又被少林列入宗谱。 说完这句话,他便连头也不回,径直走下山去。 羽化门门主望了望面无人色的南宫寻,轻声耳语了几句,也带领门下弟子下山了。 藏剑宫的大弟子白沐风走到宫主身边说了一番话,然后后者也带着人门人走下山去。 接着,星陨阁走了,天山走了,甚至就连南山的一些长老也都各自回房了。 人群陆续散去,只剩下庐陵王带着自己的人和几个还想看好戏的宗门势力留下。 庐陵王看向南宫寻,问道:“南宫前辈,接下不知道南山对这位叛徒将会做如何处置?” “叛徒?他背叛我南山什么?我南山都没有说,你凭什么说话?”道远有些激动,他的剑甚至在剑鞘里颤抖,没有人曾见过这样的道远,那个向来洒脱的二师兄居然也会有这样暴躁的一面。 “处置?你还想要我给你什么处置?长孙霄,我南山不是你能左右的。”南宫寻对这位阴谋得逞笑容跃于脸上的庐陵王冷冷说道,然后他看了看失魂落魄的花无凤。 “你走吧……从此以后,南山再没有你花无凤的容身之地……” 他默默转身,不忍再去看这位被自己曾经宠爱有加的弟子。 “师傅……会不会太过了?”钟无悔痴痴问道。 南宫寻摇摇头,他背对着所有人说:“从此以后,南山再无花无凤。” “把花剑留下,这是南山的东西,你……可以走了。” 那一刻,花无凤先是丢了剑,然后丢了魂,这个世上再也不存在叫做花无凤的南山剑客了。 长孙霄纵声大笑,花无凤越是落寞,他就越是开心。 他拔刀出鞘,却被道远拦下。 “你干什么?”长孙霄冷冷问道,似乎对道远的举动很不满意。 “他还为离开我南山,那么他就还是我南山的弟子,你想动他得先问过我的剑。”剑已握在手中。 庐陵王重新掂量了掂量自己与道远的实力,最终没有动手,“若是他一直不离开南山?” “那他就一直是我南山的弟子。”道远的语气里透露着一股不容抗拒的霸道。 “你南山就如此护短?” “我南山就是如此护短,只要我道远还在,就决不允许有人在南山动我南山之人。” “即便是这个叛徒?” “我在说一遍,他不是叛徒。” 气氛已冷却至冰点,杀气却在沸腾。 沸腾于道远身上,沸腾于长孙霄身上,甚至……沸腾在几个宗门门主的身上。 或许他们也想维护正道的尊严? 那一日花无凤看到了,在他们的眼睛里不乏失望,他也没想过还要反抗,也没想过能与齐修杰一起离开,他只希望黑判官不要因为自己送了命才好。 剑不再利了,或许该用刀了。 对峙了一刻钟以后,依然没有人敢在盛怒之下的南宫寻面前出手,直到断水来了。 据说他来的那一刻,天上忽然由明转暗,西风从远处扯来了几片乌云,顿时惊雷炸响,恍惚之间,人们好像看到天神临世一样。便是连深居于南山偏僻树林里的前代剑仙吴起都被惊动了。 断水来到南山以后,正眼没瞧过花无凤以外的任何人。 他只问了一句话:“要跟我走吗?” 道远皱了皱眉,他觉得若花无凤答应了,那便是他也再没有办法挽救花无凤了。 “师弟!”他只说了两个字,但却希望花无凤不要让他失望。 可花无凤还是让他失望了。 “走。”他说,然后捎上了黑判官。 断水轻轻地点了点头,带着两个人就此不见。 此后的十年里,南山再没出现过一个叫花无凤的剑客。 剑客不再用剑了,南山也变了样子。 南山七剑还是南山七剑,只是用剑的人却从七个变为了六个,就像南山公子从四个减到了三个。 十年间,有人听闻钟无悔嗜酒如命,剑走偏锋,人失了魂,剑却有了魂。那一把叫做闲庭的剑终于变成了扶摇榜第一。道远闭关修炼走火入魔,几乎死去。林无戒再闯蜀道,归来之时手里多了一把断剑。南宫无情……则真的无情了,他忘了爱,也忘了情,不再对长孙灵秀笑,也不再对任何人笑,即便是冷笑。后来有一日,长孙雨泽走在路上时再被他断了一臂。再有一日,他说,花无凤将由他来亲手杀死,除他之外,谁想动手他就杀谁。 时间不少他一个正道,也不多他一个魔道。南山四剑里有三把剑剑走偏锋,有一把剑终日悲鸣却再无人问津。 只是据说……这扶摇榜之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个叫花无凤的人。 他去了地狱,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已经没有人知道。 世间只剩黑无常。 141.江湖夜雨十年灯(一) 你走在这个世界的边缘, 不再哭, 也不再笑。 你生怕无人问津, 又怕有人对你念念不忘。 你怕被人遗忘, 还怕被人唾弃。 ………………………… 梅雨季节,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轻打在屋檐上,溅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屋顶上有残破的砖瓦,那里面躺着一本日记。 日记写了十年…… 在万家灯火黯然时,我会在这里点上一盏红灯,灯芯是红的,灯火也是红的,偶尔灯上升起袅袅青烟,有时候能淡入月光的锋芒。 我叫黄华,原本是天下第四许三败的弟子,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拜入了南山,可是那一天带我来南山的人却下了山,而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头。 南山在那个人走了以后变了许多。渐渐的,我再也找不到南山本该有的风发意气,也忘了我是为什么而来南山的。 于是,我也离了南山。但我没有像其他的剑客一样,离山后就独自闯荡,而是操起了学剑前的老本行。只不过这一次,我不再是跑腿的小二,而是掌柜。 十年前,这里本是一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客栈,但由于我的来到,似乎为这里换上了一点新气象。 它本没有名字,就像遇到师傅前的我一样,后来,我给他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江湖客,意味着来到这里,不管你是剑客还是刀客,不管你是正道还是魔道,你都是我的客人。久而久之,这里的生意也就慢慢好转,名头也越来越大。 终有一天这里成了江湖上最富盛名的客栈,仅仅是因为此处可以共存江湖人。 在这里,我接待过南山的剑客,接待过藏剑宫的大师兄,也接待过影魔宗的少宗主,还有十方炼狱里的无常。 每每有客人风尘仆仆地在这里落座,我都会给他们倒上一碗酒,江湖人大多豪气,便是连女子也是不屑于用杯子饮酒的。 酒入豪肠,七分酿为剑气,余下三分则被啸成一口诗意,人人都会在喝完酒以后吟上那么一两句诗词。 “酒里有江湖味。”很多人都会这么跟我说,这时候我就会指指店外的招牌,笑着回一句:“是江湖人酿的。” 我的腰间时常挂着一把木剑,在书里,用木剑的不是一代高手就是玩过家家的孩子。大家都对我的身份特别好奇,但是却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才知道。 后来有两个互相不对眼的年轻人来了这里,他们一个隶属藏剑宫,一个隶属影魔宗,放在平时这两方势力的人相遇了定是要打出一个生死来的。但这里是江湖客客栈,没有人能破坏这里的规矩,即便只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江湖客客栈,平日不见血,见血留客。 他们还是动手了,但是只有胜负却无生死,客栈里的人给他们鼓鼓掌。没有想到正魔两道居然有一天也能和平相处。 再后来,这里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来切磋武艺,规矩还是那样,只分胜负,不分生死。 十年里,各种各样的人都在这里比武,因为这里的看客最多,赢了面子才最大。有好人,有坏人,但是从未出现过敢坏了规矩的人,就连天底下名头最盛的齐修杰来这里比武也是一样。 那一日,他的对手是另一位名气丝毫不弱于他的剑客,那人手里,剑鞘漆黑,但剑锋却月白如镜。 正巧,这人我也见过,他叫南宫无情。 刀和剑是怎么出鞘的,我没有看见,或者这客栈里的人也没能看见,只知道那天齐修杰和南宫无情只出了一招,一招过后,即未分生死,也未分胜负。两个人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收好武器,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只是那一天过后,南宫无情在扶摇榜上就与齐修杰并列第二了。 再后来,我的老熟人花无凤,不……应该称他为黑无常假面,他也来了这间客栈。我看到他的腰上再没有挂过一把剑,而是换上了一把和他衣服一样漆黑的太刀,刀鞘上什么也没有,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刀鞘却阻断了这把刀散发出的所有气机,我曾试着去探测一下这把刀的材质,但是在神识刚接触刀身的那一刻我的神识就仿佛被刀斩断一般,怎么也续不上。 花无凤好像能知晓人心一样,他对我说:“你也想见一见这把刀?” 我点点头,说是。 他终于肯正面与我对视,我看到他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一处深渊,竟快要把我的眼睛都吸了进去。那里面再没有昔日的神采奕奕,也没有作为一个侠客的风发意气,那里……仿佛只剩下了孤独与悲伤。 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能让这样风流写意的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 “今天就可以看见了。”他说,然后喝下了昔日他最爱的南山佳酿,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今天他来应该也是要与人比武,他正在等那个人。 可是我实在想不到,如今还有什么人值得他去等待? 门外走进一个人影,是白书雪。我知道他在等谁了。 难道连他们之间也会有一战? 不,或许这一战早已注定。 白书雪出剑了,她的剑比三年前快了许多,毕竟现在的她也已经是个天玄修士了。 花无凤轻抚着腰间的刀,没有急于出刀,似是在看着多年未见的情人,也像是在默默叹气。 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他们之间的事,但是也曾于书上看到过如此纠缠的片段。 我知道这叫做漫天的剑气寒光伤不到人,只是眼前人的冷眼一望,分明人还活着,心却死了大半。 后来花无凤终究还是没有出手,那把剑就那样笔直地插进了他的胸口,但只没入了一点点就停下了。 “两清了。”白书雪说。 两清了,花无凤笑了笑,没有说话,离开了这里。 流血了,这算不算坏了客栈的规矩? 我也笑了笑,就算真坏了规矩又有谁敢去拦下花无凤?不,应该说是黑无常假面。 我对白书雪说:“要留下来喝碗酒吗?” 她说可以。 我刚要转身去拿碗的时候,她忽然叫停了我,然后指了指桌上的一个空碗。 “就那个碗吧。” 那是花无凤用过的碗。 真的两清了? 果然还是清不了。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女子,她叫如霜,她的人也跟名字一样,跟霜一样冷。 但是来到客栈的那一天她的肩上有伤,伤口甚至已经发黑。我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是用剑划伤的,而且那把剑上还涂了毒。 什么会这样狠心,居然舍得伤害如此漂亮的女子。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就想要帮她。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了她。 那一晚安置好她以后,我摸了摸悬在腰间的木剑。剑法虽快,可遇了你以后,我的剑再也快不起来。对不起啊师傅,你的剑法怕是要绝传咯。 但你可以教会我儿子,如果……我有儿子的话,毕竟女儿我是不会让师傅你来养的。 等到她伤好以后,她就要离开了,我有些失意,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出来。这些日子,我与她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过十句。 “姑娘,是我。” “嗯。” “姑娘,我送饭来了。” “嗯。” “姑娘,我送药来了。” “嗯。” “姑娘……” “嗯。” 我觉得那时候她应当是有些不舍得的,可能她的离去是出于无奈,因为我看到她走之前还回望了我一眼。 但她还是走了。 今夜的风有点凉,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问一问她的名字,后来每当有女子剑客出名时,我便会想,这会不会是她?于是,我买尽了天下女子剑客的画像,可仍没有一张像她。既然不像她,那我留着也没有用了,于是我又把它们全部丢进了垃圾桶里。 是不是有点暴殄天物?可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那一个身影。 仅此而已。 就在我觉得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她的时候,她又出现了。和上次一样,这次她依然是负伤而来。 我急急忙忙把她接进客栈,店里的客人们都以为我这是我的情人,我也乐得沉默没有解释。在她昏迷过去之前,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姑娘,你叫什么?” “如……如霜。” 这是我与她说过的第五句话。 这一次我终于壮起胆子来了,第一天我与她说了七句话,第二天与她说了十七句,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我已经跟她说了七十句话。我觉得要是师傅还在我身边,肯定会数落我一句“没出息”,因为我的志气居然就只有这么一丁点,难怪我只能当个客栈老板,而不是名动天下的剑客。 可我真的满足了呀。 忽然有一天来了个喝醉酒的汉子,嚷嚷着要跟我比剑,经常来江湖客客栈的人都知道,我这把木剑是从来不出鞘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鞘。 但是这个汉子死活要让我拔剑,我看着他的眼神,他应该是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因为他的眼里有杀气。 我不能跟他动手,否则会坏了客栈的规矩,但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是天玄,而我……才不过地玄,这架没得打。 可惜客栈里的人好像都得了一种叫失心疯的病,他们只想瞧一瞧我的剑,却没有人出来帮我一下。或许是夜太深,能帮我的人都走了。 于是我只好自己拔出了剑,希望这一夜过后,我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那醉汉虽然神志不清,却依然记得江湖人比武的规矩。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朴刀,然后对我说了一个字,“请”。 杀气在这一瞬凝固。 可就在此时,我忽然发现我手里的剑不见了,我回头望去,发现如霜站在了我的身后,而那把木剑就握在她的手里。 “还愣着干嘛?滚老娘背后去。” “好。”我嘿嘿笑道,就像是一个怕老婆的男人听见了老婆的命令。 那天晚上,如霜也只出了一剑,剑是天底下最普通的木剑,但剑法是我没有见过的诡异套路,那醉汉几乎在木剑出手的同时就倒在地上了,但他只是晕了过去,客栈的规矩依然还在。 顿时就有人拍手叫好,但是我也看到了,人群里有一个人忽然就变了脸色,然后偷偷摸摸地跑了出去。如霜看到以后,皱了皱眉头,但是因为顾及客栈里的规矩,没有出手。当时我也只以为这人是吃坏了肚子,当然不是我的菜做的不好,可能是他水土不服,于是我也没有在意,可谁知……这人的离去却给客栈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我想,如果没有这个小插曲,那么江湖客客栈依然还是江湖里最富盛名的客栈。不会有人来找江湖客客栈的麻烦,也不会有人来找如霜的麻烦。 142.江湖夜雨十年灯(二) 但麻烦终究还是找上门来了。 他们人不多,只有寥寥四个,但是这个人往门前一站,就好像是门神一样,客栈里的客官们没有一人敢出去,客栈外的旅人们也没有一人敢进来。 我看到他们的腰间都悬了一块令牌,令牌上的字是黄金色的,非常显眼。 六扇门。 看到这几个字我就知道客栈的规矩怕是要坏了,但我没有想到,他们不仅仅是坏了客栈的规矩,甚至连客栈也给他们坏了。 “你是客栈的老板?”姓于的捕头问我,他全名于新学,外号白虎,是六扇门里的四大名捕之一。 我说是的,客官要来一碗酒吗? 他没有领情,而是冷冷开口说:“江湖客客栈掌柜私通魔教擅自藏匿五毒教圣女,且养兵买马,有谋反之意,现我等奉朝廷之命,缉拿五毒教圣女如霜。顺便再给掌柜的你两条路,一,从此之后江湖客客栈不许接待江湖人,二,你关门走人。” 不能接待江湖人的江湖客客栈还叫江湖客吗?这两条路不都一样吗?但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的心思在另外一件事上,他们说如霜是五毒教的圣女…… 我回头望了望客栈的二楼,发现不知何时如霜已经站在那里了,四大名捕的到来没能引起她的注意,她的目光中只有我。 我知道她是在等我的决定。 “六扇门怎么不去死呢?你们这岂不是让我们永远不能来江湖客看热闹了吗?”花禅和尚骂骂咧咧道,他本是佛教的正统弟子,相传年少时还曾被教中佛陀点名道姓说有望跻身佛陀境界,但后来因为酒肉不戒,脾气暴躁,被驱离了佛门,但是这些年来他的头依然是光秃秃的,我想这应该也算是他对佛门赎罪的一种方式吧。 于新学看了看我,说:”掌柜的快点决定吧,我等还得缉捕五毒圣女呢。” 人群里不乏知晓我对如霜有情意的人,他们附和道:“掌柜的,别理他们,要我说今天咱就关了这家酒店,带着如霜姑娘浪迹天涯去。” “何必浪迹天涯?直接来我影魔宗不好吗?” “掌柜的,就冲你这一手酿酒的本事,来我清月门,我给你个客卿当。” 这些人都是魔教的弟子或长老,平日里属他们最痞气,但真有麻烦的时候又属他们最义气。 我看见有个南山的弟子想要开口,或许是曾在山上见过我,也想给我撑撑腰,但是他身边的一位中年人拦住了他。中年人小声地再说些什么,或许他以为我听不见,可是这么多年来当店小二的经历,我这双耳朵就算比不得顺风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听到他说:“咱们正道中人还是不要掺这趟浑水的好。”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正道中人还是乖乖回山上当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小人好,这种离经叛道的事还是交由我们这种背信弃义的魔道小人来做的好。 嗯,没错,从现在开始我决定我也是魔道了,还是五毒教的人。 于是我对白虎说:“从此以后江湖再无江湖客……” 他说“好”,然后绕开我向如霜走去。 我有些不开心,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打断了。所以我又拦在他的身前。 “有何贵干?”他问。 “但是五毒教多了一个黄华。”我说完这句话以后,白虎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他肯定是觉得我太不给他面子了,但是他刚才似乎也没有给过我面子。 我转头对如霜说:“如霜,如霜,接下来我跟你去五毒教,你可不能亏待我,起码要给个护法做做,那种只听你一个人的。” 如霜笑了笑,我看的出来,这回她是真的很开心。 但我想让她更开心一点,于是我转头,对于新学说了一个字。 “滚。” 我觉得这一刻我实在是霸气无匹,然并卵,下一刻我就被于新学一刀把子拍飞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喝彩声,不知道是在为我的霸气而喝彩,还是在为我的滑稽而大笑。 但是不管怎样,我觉得这一刻我已经足够幸福的了。 因为我摔在了如霜的怀里,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如霜在我飞出去的那一瞬接住了我。 我痴痴一笑,但是如霜的脸上却没了笑容,因为四位捕快已经全部拔刀了。 客栈里一半的人都站了起来,他们围住了六扇门的人,幸好六扇门没有把四大名捕全部派过来,只是派了一位白虎,不然这场架我直接认输得了。但是只有白虎也够我们吃上一壶的了。 因为他是道玄修士,而在场最高的也才半步道玄,那是影魔宗的一位长老,他是我店里的常客,平时有点烦人,老爱找我说话,说的还是他那些家常,但是这个时候我才感受到了他的好。 可是白虎只用了两刀就把老头儿轰出了客栈。 我藏在如霜的背后,悄声问道:“逃吗?” “逃得了吗?”她反问。 “也是,”我说,“那就不逃了。” 白虎在人群里像是一辆大卡车,遇到什么就碾过去,根本不存在什么能阻挡他脚步的。 如霜一刀劈退了一个捕快,然后闪现到白虎的身后,她手上的刀马上就要捅入白虎的背后,但是白虎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我根本没有看清,这几年以来,我只在两个人的身上有过这种感觉。 一个叫齐修杰,一个叫南宫无情。 两根指头夹住了如霜的刀,然后轻轻一弯,我看到刀刃就这样断了,下一刻,如霜也被白虎踹飞了。 我急急忙忙掠身接过如霜,但是当我触到她的那一刻,我才切实感受到白虎这一脚究竟用了多大的力,如霜的背后抵着我,我的背后抵着墙,墙被撞烂了。 地上尽是我和如霜的血。 白虎走到我俩的面前,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如霜,最后决定先杀了我。 他举刀高过头顶,可我已经失了反应能力,只听到耳边有一声呐喊。 “不!” 这是如霜的声音,我第一次听见她这么着急的声音,可我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了。 但就在我已经放弃的时候,我看到另外一柄刀架住了白虎的刀。 我挣扎着睁开眼,看到了花无凤的身影,他还是那般漆黑,像是一只乌鸦。 “嘿,欺负女人和小孩可不好吧?”我听见他说,声音还是那般轻佻。 可是我什么时候成小孩了?爹爹今年二十一了好吧!难道你比我大五岁就可以这样子说我? 可我没有力气去和花无凤理论,就像白虎也没有力气在花无凤面前动刀一样。 六年了,我终于看清了花无凤的刀,那是一柄浑身漆黑如地狱的刀,那把刀挥动的那一刻,我仿佛只剩下一种感觉。 死亡。 但是花无凤做事依旧很有分寸,他没有杀死白虎,只是把他的刀就像如霜的一样折断了。然后也送白虎一脚,让他哪来回哪去。 客栈的西墙也多了一个洞,我觉得这回就算是江湖客还能开,也没有人肯来这么破的地方了。 “花无凤!你想与朝廷为敌吗?”白虎在客栈外面大喊。 “花无凤?呵……不好意思,这个名字我早就忘了,还有我不是与朝廷为敌,而是与天下为敌。你们谁敢动我的人,就得吃我的刀子。”我听到他说话,心里就像是石头落地一样,踏实了许多,然后我闭上了双眼。 “睡够了没有?还不给我起来?”我觉得他是存心不想让我休息,就不能体谅一下伤员吗?可我实在没有力气说话。 花无凤给我喂下了一粒丹药,顿时我就感觉自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身上的伤都不痛不痒了,我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娘的花无凤,就不能来早一点?” 他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抱歉。” 九年前是他带我上山,三年后又是他撇下我独自离了南山,还改变了南山。九年后的今天,又是他救了我,我想这一次或许我又要被他带入魔道。但是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我觉得花无凤就是冥冥之中注定为我引路的那一个人。 很多年以后我也成了仙人,但是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我还是习惯性地来找花无凤。 白虎在门外撂下一句狠话,“花无凤,你给我等着。”然后带着自己的人全部走干净。 客栈里剩下的魔道中人都一一向花无凤抱拳搭话,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花无凤在魔教里的威望一点都不比原来在南山的威望低。 但是这时候南山的人却只是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花无凤,花无凤看到以后,微笑点头,但那些正道众人都很不识趣地冷哼了一声,就此离开了客栈。 等到所有人都走干净以后,我和如霜也该走了。 “你接下准备去哪?”花无凤问我。 我说我想跟如霜去五毒教,但是花无凤说五毒教不适合我,要让我跟他去十方炼狱,一开始我有些不乐意,心想好歹也可以跟如霜在一起了,但是后来如霜也说要我跟他去十方炼狱,因为接下来她也会去十方炼狱里学习,她跟我说这是魔道里的一种形式,每个宗门都可以派一些人去最强的十方炼狱里学武。 我想了想,既然如霜也要跟着去那我不如就直接投身十方炼狱好了,于是就答应了花无凤。 晚上夜幕降临,花无凤很识趣地走到了一边,让我和如霜独处。 她撩起凌乱的发丝,对我说,掌柜的,等到我们老了以后再去开一家客栈,也叫江湖客怎么样?我这次我不当客人了,要当老板娘。 我看着她,温柔地说,好。 我把日记摊开写下了最后一句话。 江湖夜雨十年灯,可我只想与你喝酒吃肉…… 143.无常索命 杀生和尚把念珠拍在放桌上,怒喝道:“闫老头,时间我也给过你了,好处我也已经许诺过,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这和尚欺人太甚啊……难道就不能让我留下这个牌子吗?”闫通的脸上愁容惨淡,两条眉毛都折了几折。 “哼哼……”杀生和尚冷笑道,“闫老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们的副殿主已经解决完七情门了,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你要是再犹犹豫豫的,等到副殿主出现了,你就等着吃刀子吧。” “你们……唉,罢了罢了,从此以后世上再无绝情宗,只有阎罗殿下绝情堂。”闫通说出这句话,瞬间整个人就像是老了十岁。 “不可以!”铁山韩大喊道,“不可以啊,门主!我们绝情宗的汉子就算是死也要留下这绝情宗的招牌,怎么可以不战而屈!” 杀生和尚望着手上提着两柄板斧的大汉,伸手去摸桌上的念珠,听说这铁山韩是绝情宗的年轻一代最厉害的弟子,同时也是绝情宗的副门主,年纪不过四十多就已经跻身道玄了。杀生和尚掂量了一下,发现要想收服这绝情宗还真的需要立立威,而这闫老头既然是门主,那便不好动,况且除了正在赶来的副殿主,剩下的人也未必能打得过。算来算去,还是这与自己境界实力都差不多的铁山韩最适合拿来当立威的对象。 打定主意以后,杀生和尚就拿起了念珠站直身体,但就在这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杀生和尚回头望去,下意识地脱口道:“副殿主!” 那人脸上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两只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气氛霎时为之一滞,闫通睁大了双眼,额上冒下了冷汗。 “花无凤,世上还有谁不知道你就是假面无常?戴着一张面具遮遮掩掩是做贼心虚吗!”铁山韩怒目圆睁,但花无凤却视若无睹。 杀生和尚看着铁山韩冷笑连连,心想自己的这位副殿主虽然只是天玄境界,但却远非一般天玄修士能比的,就在前几个月,那位号称天玄境界无敌的大红袍还败在了副殿主手下,你铁山韩撑死了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道玄修士,拿什么来和副殿主比?他仿佛已经预见了铁山韩的下场。 “你就是那个大地震雷铁山韩?”假面摘下面具,露出了真容,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 “好,现在你来杀我,杀死了我,绝情宗还是绝情宗,”他顿了顿,说,“杀不死我,你死,天下从此再无绝情门。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今天咱们就划下道来,你们随便出三个人,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上都行,只要有一个能宰了我,今天这事就算完。” 假面瞥了一眼闫通,说:“若你绝情宗真无人,叫上你们门主也行。” 青筋已经现行,就在铁山韩的两边太阳穴上,他咬紧牙,不言不语,虽然他性子暴躁,可他也不傻,跟花无凤动刀子不是找死是什么? “怎么,不敢了?”假面冷笑道,“哼……杀生和尚去把招牌给我换了。” “好嘞!”杀生和尚从身后门徒的手里接过牌匾,上面刻着“绝情堂”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就要去将门外的屋檐上悬着的牌匾给砸下来。 铁山韩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他怒喝道:“花无凤!”接着抄起两柄板斧就欺身而近。 可现在的花无凤岂是他能匹敌的? 黑色的刀鞘抵在铁山韩的小腹上,下一秒,铁山韩倒飞而出,撞断了一处木桩。 “继续?”假面扯了扯嘴角。 铁山韩狠狠一锤地面,掠身而起,两柄板斧舞得虎虎生风,于空中抡出两道让人眼花缭乱的弧光。 可假面却只用了两根手指就夹住了其中一柄斧头,接着他再抖手一甩,两柄砍向自己的斧头就先撞在了一起。 巨大的冲力震得铁山韩双手发颤,几乎握不稳斧柄。 “就这点本事也想保护别人?先保护好自己吧。”动作与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在铁山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刀鞘已经抵在了他的心窝。 下一刻,他又一次撞到了柱子上。 “副殿主,门匾换好了。”杀生和尚笑吟吟地跑到假面的身边。 “嗯。”假面点点头,然后望向铁山韩,面无表情道:“敬你是条汉子,今日我就留你一命,听着,想换回门匾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们绝情宗有一个人能在十方炼狱完成一千件任务,这绝情宗的门匾我就亲自给你送过来。” 想了想,花无凤又对闫通说:“至于你,今日便是阎罗殿下绝情堂的堂主,接下来就跟我去总殿走一趟吧。” 闫通落寞地点点头,也没有说话。 走出门以后,假面若有所思地望向天空。 这已是阎罗殿收服的第九个势力,但若是按照这种速度,怕是再有十年也无法做到一统魔道。 十年前在自己彻底脱离正道的那一日,断水就向十方炼狱里的所有殿主下令,要一统魔道,无论何种方式,十年过去了,十方炼狱也已经收服了大大小小共一百二十个门派,除了影魔宗、五毒派几个大宗门以外,基本上每个魔宗都有十方炼狱布置的内线。 这些年来,凭借自己出色的执行能力和强悍的实力,在十方炼狱里的权势也是如日中天。如今,除了断水和十殿阎罗以外,再没有人的身份比他高贵,而这之中真正能指挥的动他的又有断水一个人。 十方炼狱里人尽皆知,断水之后的魔尊必然会是花无凤,不仅是断水的态度,就连几个大殿主也在隐隐之中表现出了这种意愿。如今要真的论起来,十方炼狱中的第二号人物当是他假面无常。 这样算来,是不是离他和断水的目的又近了一步? 杀生和尚从后面追上来,谄媚笑道:“副殿主就是厉害,一出马就搞定了我们一群人都搞不定的事。” 假面恍若未闻,继续走路。 杀生和尚也早已习惯了假面的这种态度,只是端正了态度,不再拍马屁,转而问道:“副殿主,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假面停下脚步,看了看身后的闫通,淡淡道:“你带他回总殿,顺便去和阎罗王说一声,我要去杀一个人,抢一颗珠子。” 杀生和尚点了点头,没敢去问是什么人,什么珠子。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统一魔道吗?”花无凤忽然问。 杀生和尚摇摇头,说:“没想过,和尚我四年前给副殿主你救下了,这条命就已经是你的了,不论副殿主要我去做什么,我这双眼皮要是眨一下,就算我是孬种。” 假面平静地点点头,说:“你相信我是为了这天下苍生吗?” 杀生和尚忽然愣住了。 “开玩笑的,我们魔道中人只为自己就好。”花无凤笑道,“好了,你把闫通送到以后,就叫上黑判官,让他跟你一起去一趟铭刀门。” 杀生和尚的脸上骤然就绽开了笑容,说:“副殿主终于想通了,我就说那铭刀门才是最应该收服的门派嘛,还好没给其他几个殿抢先一步。” 假面摇摇头,说:“这次过去只是威慑一番,想要收服铭刀门,没那么容易,切记此去断不可杀人。” 杀生和尚点点头,比起假面来,他才是那个最重视铭刀门的人,江湖上专门为人打造武器的门派本来就不多,魔道里更是只有铭刀门和影魔宗两个,但影魔宗实力太强,一时半会十方炼狱也动不了他们,这才将手伸到了铭刀门。 与人饮醉之时,他就经常对别人说,若是阎罗殿能得铭刀门,实力必然能上升一个档次,便是将那排名第二的秦广殿远远甩开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今终于得到副殿主的允许了,不好好策划一番那是不可能的。 待到天色渐晚以后,假面一人下了山。青鸾从天而至,带来一个消息。 假面从青鸾的脚上拆下卷成圈的信纸,等他看清那行字以后,他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信纸上只有三行字: 二月初二, 红竹林, 金扇子。 意思是二月初二,金扇子会出现在红竹林。 而假面对杀生和尚说的要杀的那个人,就是金扇子。 他扬了扬手,青鸾从他的手上飞走了,那张信笺也在他的手上燃成灰烬。 十年前江湖上本没有金扇子这个名号的存在,但是就在花无凤叛入魔道的那一天后,江湖上便陆陆续续涌现出了不少名人。而这位金扇子便是其中一个,号称为搏佳人一笑,可举手掷千金,七个年头以来,玩过的女人甚至不比皇帝一生玩的少。 如今,这位金扇子甚至对江湖发话,下一个目标是羽化门的女弟子,白书雪。 消息一出,几乎是将这金扇子的名号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谁都知道那白书雪可是花无凤曾经的未婚妻,虽然后来花无凤已经叛入了魔道,这桩婚事也不了了之,但是如今以假面示人的花无凤岂会善罢甘休? 有人说这应当是金扇子约战花无凤的噱头。 但不管是不是噱头,江湖上人人都在等着花无凤与金扇子的这场战斗。 天玄对道玄,花无凤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厉害? 假面摸了摸腰间悬着的刀,这十年来,但凡刀出鞘,必然见血,不知道这次,金扇子会流多少血…… 他忽然像个小孩一样,抽出了腰间的黑刀,在手指间绕出一个圆。 霎那间,满山刀气纵横,那下山的小道上,忽然多了数千片落叶。 144.红竹林 十年很漫长吗?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你把剑封于山, 把心封于鞘。 你忘了什么是对, 什么是错。 从此以后, 你只是一个失了心的黑无常。 ………………………… 一碗汤尽,她砸了砸嘴,眼神飘忽到宣灵身上。 三年前与女子一起上任阎罗殿高位的白判官宣灵儿马上就感应到了来自女子的目光,她抬眼一笑,举起手里的汤匙,说:“没了,你看我也没用。” 女子翻了翻白眼,说:“我就这么像个吃货?” “可你这三天起码已经喝了我十碗汤。”宣灵儿狡黠笑道。 “一日三餐,一餐一汤,不过分吧?” “哦?”宣灵儿双眼眯成月牙儿,说:“那你跟我说说这第十碗是怎么回事?” 女子想了想,然后说道:“我这是为了这只小狐狸着想,人家在笼子呆着肯定也闷嘛。”她望向笼子中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小狐狸,“是吧?小狐狸。” 说话的女子正是十三年前被花家公然贩卖的女子花沁月,在花无凤叛离正道之后,她就二话不说找到了十方炼狱,扬言要加入这阎罗殿。知晓花无凤与少女关系的阎罗王也很干脆,大手一挥就给收为亲传弟子了。这些年里凭着优秀的天赋和对总殿的贡献,就在三年前,花沁月被阎罗王一手推到了白无常的位置,成为了花无凤的副手。而白判官宣灵儿则是花沁月来到阎罗殿之后交往最密切的好友,也就是闺蜜。 此次前来红竹林,目的有二。一是打探借着调戏未婚妻挑衅花无凤的金扇子的下落,二是收服常年出没在红竹林里火狐,也就是现在笼子里的这只狐狸。 “你说这红竹林究竟有什么大秘密呢?”宣灵儿抬着眼睛看向上方,略带疑惑的问道,“为什么正魔两道的人都来了这里?就连传闻中一剑在手后便根本不屑于人间异宝的南山剑客也来了呢……” “你想知道?”花沁月冷冷问道, “嗯。当然想啊,一直被蒙在鼓里也不好受吧。”宣灵儿咬着汤匙说道。 “红竹林里的秘密可不止一个,你想知道哪个?”花沁月微笑道。 “我想知道这只小狐狸,我们抓它究竟是为了什么。”宣灵儿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是不是,有关火狐一族的血脉之力?” 此话一出,整间客栈的温度骤然降低,坐在四方桌旁的几个魔道弟子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便是连正在喝酒的阎罗殿八大巫之一的水巫都差点握不住杯子。 花沁月刚想说话,只觉天地间忽然滚滚而来一股热浪,便是空气中的玄力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是瞬间,身体里的玄力就开始四处震荡,反抗着空气中的这股庞大玄压。 宣灵儿座下的矮脚凳突然发出一阵声响,不多久就炸裂开来。此时此刻,她竟然已无法控制自己的玄力! 仿佛滔天骇浪卷过,火狐王的玄压渗透到红竹林的每一个角落,这股玄压中所裹挟的玄力浩瀚如海,只是才感受了一下,就已让人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再观四方,花沁月与水巫俱是面色凝重,红润的脸色此刻白如宣纸。 “火狐王出动了……”水巫咬着牙把这句话挤出了口。 等到这股玄压渐渐散去,花沁月扶着方桌,几欲摔倒。 “水巫大人,屋子里数你修为最为深厚,沁月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大人,若是我等与火狐王正面撞上了,水巫大人觉得我们有几分胜算?” “两成。”水巫的背后早已被汗水浸透,“这还只是火狐王普通状态的时候,若是让它开启血脉神力了,怕是连阎罗大人亲临也拿不下。” 宣灵儿与花沁月相互对视一眼,不禁动容。 “好厉害的血脉之力……”花沁月叹气道。 正当花沁月还欲发问时,身边忽然再起一阵气浪,这气浪虽细微到只能刮起女子的衣襟,但落在水巫的眼里却仿若惊涛骇浪。 水巫回头望向气浪的源头,瞬时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该死!怎么偏偏是这时候!” 众人还一头雾水时,水巫已经率先掠起身子,飘到了小狐狸的身边,对着笼子一掌按下,他身上的玄力就这样源源不断地传出,覆盖了整个铁笼。 “不想死就给我过来帮忙!!!”他怒声大吼。 花沁月的手上飘起朵朵莲花,玄力凝形,融入了水巫的玄力中。 “这是怎么了?”花沁月急迫问道。 “它在试图开启血脉神力,以此和火狐王相互感应。你我几人务必要撑到火狐王远去,否则若是让它的气息漏出去了,今日我们都得葬身此地!”水巫飞快说道。 白判官宣灵儿左手一扬,灶台边巨大的铁锅呼啸而来,盖在了铁笼上,等到放稳之后,她又将右手搭在铁锅之上,骤然间白色的玄力便覆盖了铁锅。 “白然,快去找到副殿主!只有他知道镇压火狐血脉的办法。”他高声喊着自己徒弟的名字,汗水从从额头渗出,滴落在两肩的衣衫上,“快点,无论什么方法,一定要快!” 此时此刻,白然就快哭出来了,“师傅,你让我上哪找副殿主去?假面殿主三天前就说来红竹林了,到现在都还没有个消息啊!” “驿站!他一定会经过驿站!”宣灵儿忽然大吼。 可就在这时候,客栈紧闭着的大门却被人推开了。 身材修长的青年站在门后,他穿着一袭黑衣,漆黑如夜色的刀刃挂在他的腰际,在那旁边还悬着一块令牌,令牌上赫然刻着五个字。 阎罗殿假面!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假面无常微微一笑。 ………………………… 红竹林,驿站。 白书雪站在枫树下,脸色泛白,还在为刚刚荡漾来的玄压而心有余悸。 林无戒站在她的身边,脸色已经恢复了平常,他抵了抵少女的手肘,笑吟吟道:“我就说吧,这红竹林里妖怪横行霸道,你修为不够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白书雪回头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哟,难道你是在担心凤哥儿?不然你把金扇子的模样告诉我,我帮你直接宰了他。”林无戒打趣道。 “你还叫他凤哥儿?”白书雪忽然来了一句。 “哼……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兄弟,”林无戒冷冷道,“在我眼中,正魔之分算个屁。” “倘若他在你面前对正道中人动手呢?”白书雪问道。 “动手?动手又如何,十年前凤哥儿还是正道弟子的时候,我们又不是没打过,如今换了个身份难道就打不得了?再说了,就算是真动手了,肯定也是别人先惹凤哥儿的。”林无戒撇撇嘴。 白书雪忽然笑道:“你们四兄弟还真是没有一个正形。一个南宫无情扬言要亲手杀死花无凤,结果十年了还没动手,倒是先把所有跟花无凤动手的正道弟子打了个遍。一个钟无悔天天舞文弄墨,嚷嚷着要为花无凤平反。再加上你这个油嘴滑舌的,压根就没在意过正魔这件事。” “那是因为我知道凤哥儿加入魔道肯定是有原因的,南宫臭老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心里有鬼,就算不跟我说,我也能猜出来,这件事他肯定知情。既然他们不肯告诉我,那就说明这件事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此我也懒得去问。不过作为兄弟的本分还是要做到,我这人也不坏,心难得狠一次,在这真相未明之前,谁敢诋毁凤哥儿,我也不要他的命,就割了舌头算是乱说话的代价。”林无戒幽幽然说道,他那懒散的眼神中忽然多了一丝狠厉。 “那要是花无凤真的叛变了呢?”白书雪淡淡道。 “那我就亲手杀了他。”林无戒扯了扯嘴角。 白书雪欲言又止,伸出手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青鸾小三儿在林无戒身边掠过,稍纵即逝。 林无戒望了望小三儿掠去的方向,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大鱼上钩了……嘿嘿,”他冷冷说道,然后转头邀请白书雪,说:“跟我去看一场好戏?” 不等一头雾水的白书雪回答,林无戒就先纵身追去,眨眼便消失在驿站前。 少女看着林无戒远去的方向,不知道什么事能让他这么兴奋,这么急迫。可不一会儿,她也想通了,就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一样,她骤然惊起,掠身追上。 驿站里的老人忽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锤锤自己的后背,微笑道:“还是年轻好哦……” 随即仰头望向竹林深处,那里隐隐透出一阵阵火光。 这一日,为保人族安稳,枯竹老人共火狐王战于驿站前,红竹林倒去大片。 与此同时,林无戒找到金扇子本人,两人大战于红竹林里,酣战三百招不分胜负。最后金扇子抽身离去,消失在红竹林里,至此,他的踪迹就像是风一样,再也难以寻到。 但在临走之前金扇子在地上留下了一句话。 二月十二,金扇子邀黑无常假面于此一战。 145.六尾狐 假面放下盖在头上的连衣帽,一头乌黑的发丝在空气中飞扬不止。 “六尾狐?”假面的声音里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欣喜,“我本以为这次行动捕捉到一只三尾狐就算幸运的了,没想到你们居然捉到了一只天生六尾的火狐,这要是等他成长了,说不定能比那八尾的火狐王还要厉害的多,甚至跻身九尾也不是没有可能。” “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既然来了就快点来搭把手,我就要压制不住了。”花沁月双手交替,在笼子上方打出一朵又一朵的莲花,以此将小狐狸的气息笼住。 “这种情况下让他开启了血脉之力,呵……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假面微微偏头,看着小狐狸身后露出的六条尾巴喃喃道。 他忽然划开手腕,一滴金黄色的血液自他的腕上滴落在笼内。 骤然间,那滴血珠炸裂为数点,恰如银河里布满的星辰,点点星光照耀在小狐狸的身上,如锁链一般缠绕了小狐狸。 笼子里的小狐狸猛地颤抖了起来,像是遇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样。 星光亮了一瞬,然后忽然湮灭,等屋子里的众人再次睁眼时,已经有了一层血红色的气浪化作囚笼的模样罩住了小狐狸。 柔光下,小狐狸终于不在狂躁,就此沉沉睡去,身上的气势也全叫这一层气浪掩盖。 假面的身子却在这时候微微一震,他的额间上渗出了一粒汗珠,顺着线条分明的脸庞缓缓滴落在地。 细微的声音换做平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在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却十分清晰。 “起。” 假面一声轻喝,气浪托着铁笼悬在了半空中。周围的空气被高温所扭曲,看在众人的眼里就像是层层透明的火焰燃烧于半空中。 等到囚笼塑形结束以后,假面的胸口急剧起伏,整个人差点没有站稳,向后退了两步,幸好身后的花沁月及时扶住了他。虽然落在旁人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可只有懂行的人知道这种封印仪式有多么耗费心神。 看着假面萎靡不振的状态,水巫及时送上了一粒丹药,等到假面张口吃下以后才问道:“这能困住它多久?” 假面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也不清楚,这得看它的反抗程度了,越剧烈就会破得越快。你们得快点带走这只小狐狸,只有总殿里的兽印才能彻底驯服它。” “那你呢?你要一个人留在这里?”花沁月关心道。 “此次到这里的任务我们已经完成了一半,也算是有了个交代,剩下的任务可不是人多成功率就越高的。”假面解释道。 “话虽如此,但若是事成之后遭到正道中人的围攻呢?说不定还有落井下石的小人存在。”水巫在一旁沉吟道。 假面仰天大笑,说:“天底下除非仙人亲临,否则谁有那个本事将我留下?别说是正道十门,就算是他们一百门,一千门的弟子加起来,我花……我假面也不放在眼里。” “如此看来……倒是我等多虑了。”水巫重新坐下,为自己满上了一杯茶。 “我还有一个问题。”宣灵儿忽然站了出来,面对花无凤说道。 “你是……”花无凤一时半会没有认出来人是谁。 “你不记得了?我是花姐姐的好姐妹宣灵儿啊。”少女蹦蹦跳跳着说道。 “哦哦……”花无凤这才想起来了三年确实是有一个女孩子和花沁月一起升职到阎罗殿总殿里,“是灵儿啊……你有什么问题?” “血脉……血脉之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怎么会那么强?还有小狐狸不是普通的火狐吗,为什么会多出五条尾巴来?”宣灵儿问。 “呵……”花无凤没有想到宣灵儿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当下便苦笑道:“你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吗?” 这回不仅是宣灵儿,在场的众人都愣了一下。 惟有水巫忽然皱了皱眉头。 “世界的真相……呵……这个世界不过是被神族遗弃的荒地罢了。”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噤若寒蝉,便是想搭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假面苦笑着说:“先生何必说的如此悲观,神族的本源也是发起于这个世界,只不过先于人族正道升天罢了。世界上还有妖族、魔族等等种族呢,人族其实并不孤单。” “这孤单说的太过牵强了吧?”水巫反问道,“妖魔两族可不是在与人类为伴,说是为敌或许更贴切一些。” “这些……还得怪人类自己了。”花无凤黯然道。 “一山不容二虎,这江湖上正魔两道都不能共存,况且是与非人的物种。” “唉……”假面长叹一声,接着他才向众人缓缓解释道:“人类之所以不敢对神族出手,一来是畏惧未知,二来是因为在各种传说中神族都强于人族太多太多。其实神族与人族的差别只是在于研究了不同的学术,神族对神学有相当深刻的了解,而人类对于玄学却只能说是刚起步,我们眼中的仙人其实都算不得真仙,只有像魔尊等少数几个领悟了各大境界真谛的人才能成为仙人,也惟有这些人才具备与神族大能一战的本事。” “事实上,妖族和魔族也是如此,他们与我们的差别也只是在于研究了不同领域,魔族研究占星,像星辰借力,妖族则擅长开发自己的血脉,不断将自身境界向上提升。” 他终于说到了重点上,“而我们捕捉这只六尾狐的目的就在于此,不仅仅是玄学,我们十方炼狱若是想要完成自己的目标,还得向神学、占星术、血脉几个领域陆续探索。” “世俗功夫有内外之分,在修玄界里也有真伪之分,在场除了我与水巫先生以外,你们都只能算是伪境。修玄七境界,每个境界都有每个境界的奥义,常人若是能领悟其一就可以说是当世一流高手,我只是领悟了银玄、天玄两个境界就已经具备与道玄修士一战的实力,可以想象,若是有人能把剩下的几个境界也给领悟了,那会有多可怕,莫说是道玄,只怕是地仙也可以轻易击败。” 假面指了指半空中的小狐狸,“而这只小狐狸不仅是我们研究血脉的关键,同时也可以帮助我们领悟境界,只需要与这只狐狸定下契约,主人就可以借助妖族的知识来帮助自己领悟玄学。” 说到这里,众人看向小狐狸的眼神在一瞬间就变得炽热无比。 假面笑了笑,说:“但是狐狸只有一只,况且它愿不愿意和人类结下契约也不好说。” “那副殿主你接下来的那件任务又是为了什么?”有人问道。 水巫皱了皱眉头,心想副殿主今日已经说了太多寻常弟子本不该知晓的事了,这个弟子……实在有些多嘴了。 但假面只是扬了扬手,示意水巫不要紧,然后缓缓说道:“天命锁,传闻中神族的至宝,曾锁住了三太子哪咤的灵魂,帮助他日后还魂。虽然攻击效力并不如何,但是禁锢作用却异常强大,若是能将这锁链拿到手,先不说能研究神学,就是对于日后小狐狸暴走也多了一个保障。” “锁链加神兽……呵,一套齐全吗。”花沁月俨然笑道。 “正是如此。”假面也微笑着说道,“只是一想要要跟全天下的人竞争这条锁链就有些头疼啊……” 门从外边被推开了,一个黑衣的探子从门后走来。 “说。”假面朗声道。 “南山五公子林无戒同金扇子大战于红竹林西边,胜负不知,事后金扇子重返此地留下一句话,邀战副殿主于二月十二。”探子呈上手写信纸,上面写着金扇子的原话。 水巫等人心中都清楚金扇子与花无凤的渊源,两人虽然未曾见面却已势如水火。 可没人知晓花无凤根本就没有将金扇子放在心上过,只是这一次事件过后,花无凤才堪堪对金扇子上了点心。 假面扯了扯嘴角,冷然笑道:“哼……池塘里的小鱼小虾也敢瞎蹦达,很好,既然他敢邀战,那我便应战。” “水巫,白无常,白判官听令。” “在!”三人异口同声。 “水巫先生先将火狐送至山外,我会让火巫,木巫两位先生前来与你接应,事后马上返回红竹林与我会和。” “是。”水巫道。 “白无常带领多数人埋伏在我与那金扇子动手的地点附近,届时战斗一旦结束定会有想贪渔翁之利的小人出手,你们要帮我拦下,至于金扇子此人交给我便是。” “是。”花沁月道。 “白判官带领少数人前往红竹林深处,探明天命锁的消息,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们,切记,没到万不得已断不可与人正面冲突。” “是。”宣灵儿道。 仅是一口气的时间,几条命令飞快地从假面的口中蹦出,十多年来的磨练早已让他的判断准确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假面转身走上楼,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用着一种微乎其微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纷争将起,好戏……开场了。” 146.鬼刀刹那 温润的阳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树叶洒在林间,地面上浮现出斑驳的光斑,正是夏日,低沉的气压似乎将天空都压弯了腰,更不要说地上的人儿了。 “你们说他还会来吗?都等了这么久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仿佛被夏日的大气压得喘不过气来。 “应该会吧……”另一个人唯唯诺诺地说着,底气有些不足。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花无凤被人放鸽子。”起先说话的人笑道。 “什么花无凤,那是阎罗殿假面。”有人纠正道。 这里是金扇子和假面的决斗地点,只是假面早就来了,金扇子却迟迟未能出现。没有人能找到他的踪迹,没有人能催促他,所以所有的人都只能等。 高温将汗液从假面的额头上逼下,含住顺着刀削般的脸庞流下,触地即蒸发。 假面背靠着树干,站在一片树荫下,单脚向后抬起,踩在树干上。 他知道对手是在玩心理战术,决斗拖得越久,他的心就会越不耐烦。 可是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这是一场世人皆知的阳谋,但假面却只能往里面跳。 天很热,他的心也就快乱了。但他依然在这里等着,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对手的心也也在备受煎熬。 ………………………… 金扇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走个不停,就连正在吃西瓜的翔鹰都看不耐烦了,他从没有见过金扇子这副模样。 “你应该坐下来和我一起啃一块西瓜。”翔鹰说。 “我知道。”金扇子回答。 “等待的时间越长,假面的心就会越乱,心乱的人绝对无法握紧手中的刀刃。”翔鹰转头看着金扇子,这主意本就是他替金扇子想的。 “我知道。”金扇子的声音有些发颤。 “所以我们应该继续拖下去,如果可以的话,就算今天晚上出现也不迟。以你的暗器,要杀死一个心乱如麻的人绝对不难。” “这个我也知道。”金扇子不耐烦到,他的心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了,长时间的等待,耗费的不仅仅是假面的耐心,故意让人等待然后扣准时间出现的那个人或许会更难受。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不坐下来与我一起吃吃西瓜?”翔鹰问道,他的眉头已经皱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像是飞鹰的眉毛。 “因为我比你多知道了一样。”金扇子说。 “哦?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继续拖下去,先乱的人不会是假面,而是我。”他盯着翔鹰一字一句道。 翔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叹了口气,说:“唉……走吧。” 金扇子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走。 “等等。” “什么事?” “我跟你一起去。” “为什么?”金扇子皱着眉头问道,“难道你怕比完武以后,我会走不了?你忘了我的轻功有多厉害了吗?” “不……我是去给你收尸的。”翔鹰冷冷说道。 有那么一瞬间,金扇子只觉身后仿佛有一根针在扎着他的背。 “谢谢。”他忽然说道,那嗓音已不再颤抖。 “不客气,不过我还是要去。”翔鹰笑道。 “随你。”金扇子说。 翔鹰知道那股子自信已经重新回到了金扇子的身上。 人最害怕的是什么? 我说是失去。失去爱情,失去亲人,失去权势,甚至失去自己的生命。 所以翔鹰只用了一句话,就唤醒了金扇子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恐惧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不知害怕为何物。勇士不是不知道害怕的人,而是知道害怕却依然选择战胜害怕的人。 不会畏惧的人,充其量只是一个莽夫。 而现在,他,金扇子,则是一个勇士。 ………………………… 西边的树林里传来一阵骚动,人们把脸转过去,瞬时便感觉到了一股迎面而来的气流。 金扇子来了。 他的轻功依然是那么快,声未至,人先至。 可是,他能比假面的刀更快吗? “你来了。”声音很淡然,听不出丝毫情绪上的波动。 金扇子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假面在这种燥热的环境中呆上这么长时间,居然还能够保持冷静。 “久等了。”金扇子说。 假面没有去计较时间上的得失,他知道计较这些的人此刻应该站在战场之外。 “你不该来赴约的。”假面忽然说道,“知道为什么我被称为天玄境界第一吗?” 金扇子没有说话,他并不认为这个出自天山的排行榜有多重要,就连假面自己,十年前也曾被错排到前十开外,而他金扇子这十年间甚至没有上过这个天玄榜。 “原来的天玄第一……大红袍,号称圣玄之下无敌手,凭借的是他的力量。你知道我凭借的又是什么吗?”假面扯了扯嘴角。 “是刀法?”金扇子问道。 “呵……我的刀从来就没有刀法可言,如果有应该叫做刹那刀法。“ “那是什么?” “是速度,大红袍虽然厉害,可在我的面前却连一掌都出不了,若不是他的护体罡气太强,第一刀我就可以要了他的命。”假面盯着金扇子的眼睛,冷笑道:“所以……你明白了吗?” 你明白了吗,你的身法再快,也快不过我的刀。 “杀我,只用一刀?哈哈哈,花无凤你好大的口气!”金扇子嗤声笑道,笑声中尽是不屑。 “试试?”假面似笑非笑地看着金扇子,只是一眼居然就以让后者心中发虚。 “……”金扇子陷入了沉默,还未交手,他居然就已经败在了气势上。 “别听他乱说。”翔鹰从人群中走出,手上摇着一把扇子,“花无凤,利用口舌之辩先给对方造成影响,你不觉得很卑鄙吗?” “花无凤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不用了……”假面仿佛陷入了回忆,许久没有声音。 “你不要理会他的言论,据我所知,他与大红袍那一战至少出了十多招,而非他所说的一刀解决,大红袍也没有不堪到一招都出不了,虽然只出了一掌,但是依旧打伤了花无凤,他就算是胜,也只能算惨胜,天底下哪有人硬挨大红袍一掌能没事的?就算是仙人也做不到吧。”翔鹰盯着假面,一字一句似乎是想要打入后者的心中,可惜他失败了,这时候的假面没有任何反应。 “你是怎么知道的?”假面眯着双眼,轻声问道。 “我姓端木。”翔鹰说。 “新教的余孽?” “呵……你一个叛入魔道的人有资格说这话吗?” “确实没有,你是端木磊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伯父。” “你的伯父都不是我的对手,难道你觉得金扇子能打赢我?” “不能,但是能杀了你。” 假面笑而不语。 “你的刀快,快到能取了在场所有人的命,但是却无法阻挡金扇子的暗器。” “错了。” “错了?错在哪?” “若是只争胜负,或许我败他需要十多招,但若不计生死,我杀他只需一刀,他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即便现在他已经将暗器握在手中。”假面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金扇子紧握成拳的双手。 “暗器在手,你的心已经静了?”假面问金扇子。 “已静。”金扇子说,再睁眼时他的眼眸里透出了一股杀气。 “很好,可以动手了。” 随着声音落下,竹林里的杀气骤然凝固,假面的手已经按在刀上。 鬼刀刹那。 他没有急于出手,因为他决定要试一试金扇子的暗器究竟有多快,他的刀能不能将其一一砍落。 金扇子没有让假面久等,几乎在假面单手触及刀柄的那一瞬,他手中的三十六根噬魂针就打出了。 暗器出手的那一刻,时间都仿佛停滞,闪烁的银光让天地都失色,星辰黯淡,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除了那柄刀,十年间凶名最盛的鬼刀。 刀出如其名,只是刹那就挑飞了三十六根噬魂针。 暗器全灭,但刀光正盛,那一刀在破去了所有的噬魂针以后就劈向金扇子的眉心。 翔鹰看在眼里都觉得眉心一凉,双拳紧握,不禁为金扇子捏了一把汗。 可就在这时候,金扇子忽然笑了。 他的笑有些冰冷。 只是一瞬间,假面就决定了放弃进攻,他提刀横在胸前,却未能拦下所有的透骨钉。 那只紧握的左手终于被金扇子松开,但那只手上却什么都没有,因为所有的暗器在松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射出。 两根透骨钉分别贯穿了假面的双肩,两股涓涓血液从伤口中流下。 假面冷着脸,没有去瞧一眼自己的伤口,因为他看到金扇子又一次握紧了双拳。 他的双肩低垂,看起来已经丧失了握刀的力气,但是那柄鬼刀却依然半掉不掉的握在他的手里。 低垂的手臂,或许更利于出刀,他心中想到。 吐出一口浊气以后,刚要换上一口新鲜的空气。 一百零八根透骨钉倏然从金扇子的手里、袖间,甚至是怀中射出,几乎是全面覆盖了假面的周身。 他已不能防御,于是他干脆放弃了防御。 那一刀骤然挥下,正是假面对战大红袍时送出的第一刀。 “刀一,破军。”他在心中念到。 刀气融于空气,空气顿时凝固。 一百零八根透骨针就那样停滞在刀下,停滞在半空里。 “断。”假面道。 气浪迭起,光芒炸碎! 金扇子捂着胸口,几乎是瘫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他看着散落在土地上的一百零八根透骨针难以置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在那一瞬间,我挥出了一百零九刀,多出的一刀是送给你的。”假面看着金扇子缓缓说道,然后收刀归鞘,“刀名刹那,刀法刹那,刀出刹那。若是有必要,刹那之间我可以挥出一百八十刀,现在你明白大红袍是怎么败的了吧?” 他幽幽说道:“这才只是我的第一招,当日大红袍可是接下了我十三招的人,仔细算一下,应该是接了我一千两百二十一刀,你还差得远呢。” 他转身,头也不回。留下依然沉浸在恐惧之中的金扇子茫然摇头。 看着假面离开的背影,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有人想要趁此机会对他动手了。 但是林无戒和他面对面走过,站在了他离开的道路上,两人连对视也没有,但假面的眼底却多了一丝笑意。 白书雪出现在假面的身前,目光盯着后者不肯放松。 “花无凤……” “我叫假面。” “我要你跟我走,你肯吗?” 假面摇摇头,嘴边泛起了一丝冷笑。 “那若是我要拦你……” “我会杀了你。”假面冷然抱着怀中的刀刃,不再言语。 “呵……”白书雪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你走吧。” 他没有说话,甚至不再看少女一眼,就这么平平常常地从她身边走过。 脸上的表情,就像是遇见了一个陌生人。 147.金扇子之死 “殿下,总殿传来消息,金扇子在与你决斗的那一天晚上死在了红竹林里。”白判官宣灵儿走到他的面前,急切地说道。 “嗯。”假面冷淡地回应。 “殿下,还有一件事……” 假面挑了一下眉头,“说。” “唐门的人出动了……总殿说,他们是来找你复仇的。”宣灵儿怯怯说道。 假面的眉头高高皱起,微讽道:“他们认为是我杀了金扇子吗?” 宣灵儿心中清楚假面只是在讥讽对方,而非与自己说话。 “你们也这么觉得?”假面忽然问。 客栈里顿时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回答他的问题,除了花沁月。 “如果没有人在事后袭击他,那么……你就是这个凶手。”她说。 “连你也这么看,看来……天底下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了。”假面抚了抚下巴,轻声沉吟道。 “那……金扇子真的是殿下你杀得吗?”宣灵儿睁着大眼睛问道。 “谁知道呢……”假面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他举目眺望远方,尽是一片红色。 “副殿主,”水巫先生走到假面身边,沉声说,“以老夫看,这应当是有人在陷害我们,想要以此引发我们和唐门的战斗。” 假面扯了扯嘴角,心里说道你说到的我岂能想不到。 “继续说。”假面淡淡道。 “依我看,若是殿下能确信不是您杀死的金扇子,不如我等先回避一下,不要与唐门之人正面冲突,等我们暗中查明以后再……” “再给他们一个交代?”假面转头冷笑说,“哼……水巫,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我们是十方炼狱,是魔道第一大门派,区区唐门连南山剑客都从未把他们放在眼里,我等阎罗殿之人需要怕他们?”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唐门再厉害最多也就抵得上一个轮转殿,我阎罗殿位居十殿第一,此等实力岂会需要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解释什么?你的意思我清楚,十方炼狱正值崛起之时,不宜和太多人结仇,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们连灭一个唐门的魄力都没有,如何威慑江湖?”假面甩袖说道。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说给水巫听,也说给客栈里的所有人听。 “唐门能立足至今定有其独特之处,我相信他们不至于连这么明显的陷害都看不出来,就算不是陷害,真是我杀了他唐门五公子金扇子,可他们就能以此与我阎罗殿开战?天下除了南山与新教,谁敢与我等一战?交代我会给他们,但若是他们不愿意等,我们也用不着手软,任何人想找我十方炼狱的麻烦……呵,就让他又来无回。”假面冷冷说道,嘴角勾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殿下说的是。”水巫压下自己的头,目视地面阴森森一笑。他哪里是要劝假面回避,他从一开始就只是在等这位十年来做事心狠手辣的副殿主一个不用手软的口谕。 假面心中烦躁,踱步走出客栈。 天空中阴云密布,风雨欲来,几片红叶被压得低到了尘埃里,风从他的耳边吹过,如刀削,如针扎。 究竟是谁在陷害他?翔鹰不是在他的身边吗,对方是如何得手的?难道金扇子真的是死在了自己的刀下?可自己分明留手了,那一刀绝不至于能要了金扇子的命,除非他的身上还有别的伤,可是……一个带了伤的人也敢和他假面决斗?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思绪,暗流已经涌动,不……十年来,针对他的暗流就从未停止过,他已经度过了许多次,他相信,这一次他也可以将难题迎刃而解。 没有人给他在这一次又一次的磨难中活下去的力量,他只是如同一个被输入了程序的机器,机械式地杀人,机械式地生活。 只是偶尔目视南方,想起那片山上曾飘过的云,曾流过水,他的心便坚定了下来。 “殿下,三组有消息传来。”宣灵儿急匆匆撞开大门,小跑到假面身边。 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宣灵儿可以说了。 “已经找到天命锁的下落,位置大约在红竹林东面。” “大约?”假面的话音里透露着一丝不满意的味道。 “这……信上说天命锁已经落入了一个年轻修士的手里。”宣灵儿解释。 “哦?我们的同道中人和那些自称正道的人也会放过他?”假面扬了扬嘴角,略带讥讽地说道。 “那人有些本事,据推测可能是某个隐世家族里的人,一身修为不过天玄,却将好几位修为相当的人戏耍于竹林中。” “是不是还包括了我们的那几位探子?” “是……” “哼……那还真是好本事。”假面冷冷嘲讽道。 宣灵儿被说的面红耳赤,其实被她派去的那些探子都是一些银玄或者银玄都不到的修士,被一位厉害的天玄修士戏耍也是正常的事,只是连同其他门派的天玄也一同被戏耍了,那就不正常了。 天玄境界里何时又多了一位能人?假面心想,可是再有能耐能比他能耐? 不存在的。 “那我们是先解决天命锁的事,还是……还是先处理和唐门的事?”宣灵儿怯生生问道。仿佛问的问题能触及假面的伤口,又仿佛他能吃了自己一样。 “唐门的事本就不在计划之中,我们也没有必要为区区一个唐门改了原先的计划,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明白吗?”假面面无表情。 “是……那我们何时出发拦截那人?”宣灵儿问。 “不急,”假面回应,“等关于那人的情报再多一点,或者宝贝易主了我们再动手也不迟,像这种难对付的人还是让别人先耗上一耗的比较妥善。” 宣灵儿应了一声,又问:“那我们现在……” “保持原样,剩下没有事的人想办法查一查金扇子的事,看看那家伙究竟是怎么死的。”假面不动声色地说道,“对了,那只小狐狸送到总殿了吗?” “已经被火巫和木巫大人接手,目前正在路上。” “嗯。”火巫和木巫皆是阎罗殿八大巫神中厉害的角色,比起此刻与假面一同行动的水巫甚至更强,想来由这两位巫神联手行动,护送小狐狸一事应该也不会有偏差。 假面点了点头,而后折回客栈。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了以后,竹林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探子。 “说。”这回是宣灵儿的声音。 “报告判官大人,抢走天命锁的那家伙,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身份。” 宣灵儿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南山五公子林无戒不知咋地遇上了那家伙,看见天玄里居然还有这等高手二话没说就上去和那人切磋了一把,事后那人留下自己的身份,自称是西荒轩辕氏的六公子轩辕尚昊。” “好,叫其他人继续跟着他吧。”宣灵儿摆了摆手,示意探子可以退下了。 “这……”那探子迟迟不肯离去,依然保持跪在地上的姿势。 宣灵儿皱了皱眉头,问:“怎么了?” 探子忽然将头磕地,“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 宣灵儿整张脸皱在一起,没有说话等待着下文。 “林无戒在与那人比试之后主动帮那人拦下所有跟踪他的修士,包括我等,大家没人能闯过林无戒的剑阵,于是……” “于是就全部失去了轩辕尚昊的下落?” “请大人责罚。” “饭桶!”宣灵儿顿时暴跳如雷,“全他妈都是饭桶!” 她举起手中两只判官笔就要挥下,可这时候她的背后却传来了一道冰冷的话语。 “慢着。”那是假面的声音,“既然是无戒出手了,他们无法追上也是正常的事,追上了才没道理。” “那……”宣灵儿犹豫不决、 “让他们继续追查吧,只要那人还在红竹林就一定不会没了消息。”假面说。 “听到没?还不快滚!”宣灵儿喝道。 假面的嘴边勾起一丝弧度,他哪能不知道宣灵儿这是在保护自己的手下,十年来的心狠手辣,不仅仅是对外人,就连自己人他也未曾心软过,如今这赫赫凶名终于算是天下尽知。 这天底下居然也会有他这样一心要抹黑自己的人存在,不是疯子就是莫大的悲哀。 黑衣探子一秒钟也不敢多留,一个眨眼就从原地消失了,假面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忽然间,一只羽箭从远处射来,眼看就要与那探子相遇时,但见探子闪身一掠,侧身抓住了飞箭。 假面纵身掠去,只是赶到时那射出飞箭的地方却已没了人影。 探子从羽箭上卸下卷在箭身上的信条交给假面。 假面只是看了一眼,脸色就有如冰块般凝结。 那信条上的内容是:预知晓金扇子死因,二月十五月圆之夜,决战处见。 他将信条递给宣灵儿,后者面露惊讶,居然有人敢把主意打到阎罗殿副殿主的头上。 “玩火,”假面面无表情的喃喃道,“就得做好被烈火焚身的准备。” 148.轩辕昊 轩辕尚昊坐在酒家里,桌上一盘花生,一碗黄酒。 林无戒已经帮他解决掉了所有追踪他的探子,他也不急着马上抽身。如今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客,此时都等在了红竹林的外围,若是他真的急于离去,走到红竹林外头,那才是正中他人下怀。 小隐于山大隐于市,这用来形容他的家族和他自己正合适。 每逢天下乱世,就会有隐世家族陆续出现,而今西荒的轩辕家虽然依旧没有风声,但他轩辕尚昊却早早就融入了这天南的江湖里。 师傅常说人在江湖飘,真名用不得。可惜这轩辕尚昊听进去了却没有听明白,取个假名比真名多了一个尚字,结果照样让人猜出了身份。这些人虽然都不多,但却都是与轩辕昊有过交集的人。 比如刚刚落座在他面前的年轻人。 假面。 “轩辕尚昊?呵……我就说轩辕家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假面伸手便捏碎了一粒花生送到嘴里,速度快到轩辕昊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是花无凤还是假面?”轩辕昊问。 “换了个称呼,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一样大着呢,你若是花无凤我们便是朋友,你若是假面我们便不是朋友。”他盯着假面的双眼,似笑非笑。 “不是朋友是什么?”假面问。 “自然是强盗与小偷。” “哦?这岂不是一类人?”假面微笑道。 “怎么会是一类人?小偷偷到了的东西就是小偷的了,可强盗却是要来抢东西的。” “按你这么说,强盗抢到的东西岂非也是强盗的?”假面阴恻恻说道。 “那首先得抢到再说。”轩辕昊望着假面,双眼里爆射出一阵光彩。 多年之前,在假面还是花无凤的时候,轩辕昊就曾败于花无凤之手,今日见到了他本人,不管是用哪个名字都好,他都早已跃跃欲试,想要和花无凤过上几招了。 但假面却并不着急,既然他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轩辕昊便没有逃脱的可能了。 “我听说你是在七年前入的天玄?”假面忽然问道。 “是的,问这个干嘛?”轩辕昊皱了皱眉头,“难道你觉得在某个境界泡的时间久一点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你现在是天玄榜第几?”假面没有理会轩辕昊的疑惑。 “今年刚进的十一。”轩辕昊的嘴角微微上扬,年纪不过三十不仅入了天玄还在天玄榜上也进了前二十,这种经历无论放在哪一个人身上都足以自豪。 “那你可知道我是第几?”假面停下剥花生的手,问得轩辕昊一怔。 “你是……第一呀……”轩辕昊忽然没了底气。 “那你还想跟我过招?”假面继续威逼,“会死的。” “呼……”轩辕昊忽然冷下脸,“你果然不是花无凤了。” 假面微微扯了扯嘴角。 “那我就更不能将东西交给你了,像你们这些魔道,若是得到了天命锁……” “像我们这样的魔道得到了天命锁就一定会祸害苍生,杀尽正道人士,是吗?”假面冷笑道,“你当每个魔道人都这么蠢吗?整天闲着无聊去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神经病啊?识相点,把东西交出来。” 轩辕昊犹豫道:“总不能这样就给你吧……” “你还想怎样?”假面挑了挑眉头,“难道还真想跟我打上一场?” “这倒不必,依我看这家酒店的老板娘挺漂亮的,比起天命锁来我更喜欢老板娘这样的女人,你若是能将她给我抢来,嘿嘿……我就把东西给你。”轩辕昊淫笑道。 “噗”假面一时没忍住,嘴里的黄酒全都喷到了轩辕昊身上,继而哈哈大笑道:“轩辕昊,没想到你这正道当成了这幅模样,你要是缺女人何不直接跟我去十方炼狱,只要你有本事,权势,金钱,女人都是你的。” “非也非也,”轩辕昊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飞沫,然后摇摇头,说,“我夜观星象,发现我的有缘人就在这家酒店,而这里长的过去的也就老板娘一个,不是我轩辕昊好色,而是天意啊。” “放你娘的狗屁。”假面笑骂道。 “少废话,你到底干不干,不干别想我把东西给你。”轩辕昊摆谱道。 假面望了一眼柜台后面的老板娘,发现这姿色最多也只能算作一般般,心想轩辕昊估计是三十年的童子身没碰过女人,这才猴急地想要试一试女子的滋味。 “好,一言为定。”假面说。 轩辕昊腾开位置,摆出自己的一只手,说:“请。” 假面大步朝老板娘走去。 “老板娘!” “啊?什么事?”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老板娘不要拒绝。” “你这人不是来喝酒的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只要老板娘答应了,这整间客栈的酒我都买了。” “好啊,你说,什么事?” “我有个朋友至今还是个童子身,还希望老板娘能行个方便陪我这朋友过一过下半辈子。”假面厚着脸从嘴里憋出了这一句。 老板娘的面色顿时怒红,“老梁!你给我出来,这个有个小杂种说想要睡老娘。” “啥?睡我?”干瘦汉子从门布后面出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是我!”老板娘指了指自己,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假面。 “谁!连我老梁的媳妇都敢动。”男人盯着假面怒目圆睁。 “误会……误会……不是我。”假面连忙摇手,这才明白自己被坑了,回头正想寻轩辕昊,却发现这酒家里早已没了对方的身影。 “那你说是谁?”男人不依不饶道。 “刚才还在这里来着……” “哼!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男人一步步逼近。 假面知道解释不清了,而且此时的情况更应该尽快抽身,抓住轩辕昊才是重中之重。 可他刚想转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动弹不得。 男人的手搭住了假面的肩膀,用力向下一按,就好像重俞千斤的巨石沉在了他的身肩上。 道玄! 假面心中大惊,知道这次怕是难以脱身了。 他运功甩开男人的手,没有管对方古怪的表情,马上亮出自己的身份想要了结此事。 “我乃十方炼狱阎罗殿副殿主,受人欺骗才会有刚才一事,还希望前辈见谅,晚辈这就离去。” “慢着,我有说过你可以走了吗?”男人伸手握住假面的手腕。 “我敬你一声前辈,莫要真的以为我怕了你。”假面冷然。 “哼,假面,真当这天底下就没人能治得了你了吗?”男人一掌推出,拍在假面的胸口。后者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就飞出了客栈,不等身子落地,男人又瞬间从客栈里迈出,一拳轰在假面的肚子上。 仅仅是两式就将假面这位号称天玄无敌的刀客打出十多里。 “滚!”有如天地间震雷般的存在,这道声音传出十里,仍然震得假面耳膜一颤。 假面单手捂着胸口,脸上泛起一丝苦涩。 红竹林里居然还存在着这样的土著高手。 假面没有多逗留,等到身体里激烈震荡的玄力稳下来以后便离开了此处。但受了这么重的伤,再如何他也无力追踪轩辕昊了。 只怕是这小子早就摸清了出了这客栈老板夫妇的身份,才暗算了假面。 149.路遇唐门 天色灰暗,林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地溅起一层轻纱,就好像是九天之上仙女的裙摆。 假面已经走了两天两夜,红竹林很大,他路过了两家客栈,三家酒铺,却仍然没有回到来时的地方。 他已经迷失了方向,准确的来说……他又迷路了。 但他的嘴里没有出现一句牢骚的话,换做从前这是不可能的,十年来的经历确实让他成熟了不少。 苦,不是放在嘴里嚼的,而应该被咽回心底。 前方又是一家客栈,他决定先过去避避雨。 “假面?”他才刚刚走到客栈里,就有人认出了他。 假面平静地回头,却发现有一群人已经包围了他。 为首的一人手上拿着扇子,扇子的骨架较普通扇子要粗一些,这是因为里面藏着暗器。 唐门。他心想。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终于见面了……”唐门的长公子唐铁双阴恻恻说道。 “我们认识吗?”假面问道。 “你不认识我,却该认得这把扇子。”唐铁双从袖口中摸出一把金扇子来,在假面的面前展开。 “这是金扇子的。” “聪明。” “几位唐门高手来找我不会就是想请我看一看这扇子吧?”假面从掌柜的桌前提起一壶酒,微笑着说完这句话就想要揭开壶盖子。 “假面殿主怕是想得太简单了吧。”唐铁双按住假面提酒壶的手,不让对方饮酒,继而冷着脸说,“假面殿主不会是忘了我家三弟是怎么死的了吧。” 果然是来找麻烦的……假面心中念道。 “莫非几位都认为三公子是我杀的?那我当初何必还要放他一命。” “你放了三弟一命只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让大家以为除了你以外另有真凶。” “哦?唐公子的意思是杀害金扇子的人就是我,而我的做法也不过是欲盖弥彰吗。”假面越说越慢,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吐出。 若不是伤势未愈,他又怎么可能还会再此与这几人废话,虽然领头的唐铁双是道玄榜上都有名的修士,剩下的一律都是与假面境界相当的天玄修士,但若放在平时,他就算打不过还跑不了吗? 可今日,身上的伤势严重拖累了他,身法也好,刀法也好,速度皆有下降。而唐门暗器讲究的就是速度与数量,假面的速度若是不够快又怎么避得开。 “假面,今天你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就别想离开了。”唐铁双恶狠狠道。 “哼……比武竞技,生死由天。你想要我给你什么交代?”假面瞪了回去。 “既然如此……那你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唐铁双威胁道。 “怎么,说理不成就要动手了吗。”假面冷笑连连。 “假面,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单独行动,否则换成平常,只怕你早就出手了。今天我也不难为你,当初你与三弟是如何比武的,今天我就与你如何比武,规矩照旧,生死由天,如何?” “道玄对天玄,呵呵,还真是公平。” “哼,你假面杀过的道玄还少吗?怎么,你怕了?”唐铁双不加掩饰地讥讽道。 “上屋顶吧,可别把老板的房子拆了。”假面留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上楼去。 “哼……”唐铁双阴恻恻地望着假面的背影,然后转头对掌柜的说,“掌柜,借你家屋顶一用。” “好……好的。”手里端着一个算盘的掌柜唯唯诺诺。 假面大摇大摆,一边身影翻飞,一边提壶畅饮,行事风格让人瞧见了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好不痛快。 唐铁双随后跟上,其余的唐门长老和弟子分别站在了客栈外边的八个方位,以防止假面跑路。 “听说你与我三弟决斗时,只用了两招。” “准确的来说是一招,第一刀只是被动防御。” 唐铁双扯了扯嘴角,不以为然,继续说:“你觉得今日你需要用几招?” “有必要的话,十招全部出完也是可以的。”假面说。 “错了。”唐铁双忽然阴笑,“你只能出一招,因为一招过后,你注定没有出第二招的机会。” 假面收了收身子,他知道对方不是在危言耸听。 唐门三少,属金扇子修为最低,实力最弱,传闻中大公子唐铁双天生一双软手,暗器使出毫无踪迹可寻,是不出世的天才。至于唐门二少,江湖上鲜有关于他的传闻,实力高低根本无从知晓。 也就是说,年轻一代,唐铁双便是唐门最强。 假面把手搭在了鬼刀上,他不知道唐铁双等会会射出多少根暗器,但不论多少他都已经决定用目前最强的一招来对付。 刹那叠刀法,在如今的情况难以完全施展,甚至不如威力平平的刀法。 他心里想到的是断水的刀法。 “假面!两百一十根噬魂针,接好了。” 唐铁双倒转扇面,身子从地上掠起,浮于半空,倏然张开双臂,衣袖中,银针犹如两条游龙般席卷而来。 “刀一,断泉。” 假面按刀不动,直到噬魂针临近其双眼的那一刻。 刀出如龙!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都被凝固,悬于半空的噬魂针就像是刺入了阻力巨大的一个涡流里一般,动弹不得。 “断。”假面忽然说道。 空气中的两百一十根噬魂针骤然间碎成粉末,散作尘埃零落在地。 “这是第一招。”假面笑了笑。 唐铁双脸色铁青,他从没见过有人能一招强行破了自己的暗器,而且还是两百一十根噬魂针齐发。 “这是什么刀法?”他问道。 “师尊教我的断水七式。”假面微笑道。 “断水?”唐铁双有些惊讶,他知道断水看重假面,这才会在十年前亲自前往南山接走了他,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假面居然是断水的徒弟。 假面动不得。这是他现在的想法,十方炼狱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弟子与唐门开战,就像唐门不会为了一个奴仆发难其他门派,但若是掌门的弟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总之,唐门惹得起阎罗殿,却惹不起十方炼狱。假面若只是假面,唐门杀了也就杀了,但他的身后还站着断水。 几十年混江湖的经历,唐铁双一下子就捋清了利害关系。 “哼……我说过,只出一招,既然这一招已经结束,你还活着,那便走吧。只不过请你记住,你既然不愿意承认你是杀害三弟的凶手,那么你就得找出这个凶手,唐门依然需要一个真相。” 假面看出对方已有所忌惮,既然有梯子他也就顺着下了。 “好,唐公子果然明事理,十天,十天之内我若是不能还唐门一个真相,假面便亲自上唐门领罪。”他拱手说道。但就算他上门领罪,唐门还真能把他如何了? 天下人喊着要杀他,但真敢动手的却没有几个,十方炼狱这尊庞然大物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 从楼顶下来以后,两拨人便分开了,但依然还是挤在了一个客栈里,虽然是在两张不同的桌子上。 毕竟,避雨加喝酒才是最重要的。 假面问掌柜重新要了一坛子酒,配上一碗花生,刚好和唐门那张桌子上的菜一模一样。 这是这两边的人,吃着一样的菜,却怀着不同的心思。 150.竹林深处有故人 一听到假面跟唐门长公子要生死对决,客栈里的人顿时炸开了锅。可这战斗虽然的确打上了,但是一点也不惊心动魄。唐铁双挥挥手,假面拔刀出鞘,这也叫战斗吗?掌柜家的三岁娃娃只怕都会吧。 终究看的众人兴致乏乏,又坐回了位置上。 这时候门外边走进了一个撑伞的小哥,黄褐色的衣衫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 假面看到这个人的瞬间,眼睛忽然一亮,就好像是猫看到了老鼠一般。 而这个小哥也十分配合假面,前脚还没有完全踏进门里,一感受到假面的目光,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只是这时候假面已经拦住了他,黑色的衣袖下,苍白的手正搭在小哥的肩上。 “花殿主,好久不见哈……”正是轩辕昊的年轻人抽搐着脸皮,缓缓转过身来。 假面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是啊,三日不见当真是想煞我了,你那招可是没少叫我受罪啊。” “花哥哥,您大人有大量,就放小弟一马吧。”轩辕昊苦着脸说道。 “行啊,”假面伸出手摆在轩辕昊的面前,“把东西拿出来,咱就两清了,否则的话……哼哼。” 费劲功夫得来的东西,轩辕昊哪里肯如此轻易的就转交给别人,当下就脚底抹油想要开溜了。 但假面的话却先他的步子一步传入了耳中。 “你要是敢跑,我就抖出你的身份来。” 轩辕昊苦着脸从十来米外走回来,“我不跑还不行吗。” “这就对了嘛,”假面拍拍轩辕昊的肩膀,“喏,东西给我,你就可以走了。” 轩辕昊却摇了摇头,“这个你别想,我就算身份曝光也不可能送给你。” “小子还挺倔。”假面挑了挑眉。 但轩辕昊已经紧抿着双唇,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这样吧,你先跟我走,十日之后等事情理完了,你再决定要不要将东西给我,到时候就算你不肯我也不回强留你。”假面开出条件。 “真的?”轩辕昊狐疑道,什么时候魔道里的人也这么通情达理了。 吃过午饭后,假面与轩辕昊便离开了客栈,两人一路慢悠悠地走着,也没个明确方向。 “我们要去哪?”轩辕昊问。 “不知道。”假面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我们要去做什么你总得有个想法吧。”轩辕昊皱了皱眉头,心想眼前这人还真是不靠谱,要不是有把柄落在这人手里,早就一走了之了。 “有,”假面说,“先去查明白是谁在陷害我。” “难道你觉得除了你之外还真的有别的凶手?”轩辕昊反问。 假面转过头来,喃喃自语道:“难怪,就连你也认为凶手是我。” “哼,少欲盖弥彰了花无凤,”轩辕昊不客气地说道,“你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大家陷入一个误区,认为你真的是无辜的吗?” “我的刀我比你更清楚,那一招要不了金扇子的命。”假面面无表情地说。 但轩辕昊显然不信,脸上依然保持着冷笑讥讽的神态。 “用不着激我,你能感受到有人在跟踪我们,我自然也能。如果你是想借助这些人来传开你刚才说的话,那大可不必,因为他们就是唐门弟子。” 轩辕昊猛然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假面。 “唐门……他们怎么不来抓你?” “抓我倒是没有,不过杀我倒是有过一次。” “你跟他们交过手了。” “早就交过手了,十日之内他们不会再对我出手,至于跟不跟着,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或者跟着更好,只要我一声大喊,你的身份就会曝光,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走。”假面冲轩辕昊投去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可能啊,唐门的人向来阴险狠毒,他们居然会放过你。”轩辕昊再次发问。 假面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莫非忘了,我是十方炼狱的人。莫说不是我做的事,就算真是我干的,他们有这个胆魄敢向十方炼狱开战吗?” 轩辕昊恍然大悟,摇头叹气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假面伸出两根指头,敲在轩辕昊的脑袋上。 “什么叫道,什么叫魔。以你的标准,难道唐门就有资格称道了?” “比较岀真资嘛。”轩辕昊揉着脑袋说 “原来你的道与魔是比较出来的,那我问你南山和你的轩辕家比比,谁是道谁是魔?”假面玩味道。 “当然是我轩辕家称道啦。”轩辕昊不假思索道。 “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南山是魔。” “每个人的心里,道与魔的标准都是不一样的。” “怎么说?”假面来了兴趣。 “你会觉得南山是魔吗?你会觉得十方炼狱是魔吗?不会吧,世人判断正与魔的标准其实不过就是自己站在那一边罢了。”轩辕昊似笑非笑地说道。 假面点了点头,说:“没想到你一个隐世家族的人居然能比这江湖里的人看的更透彻。” “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轩辕昊得意道,“说实话,依我看来,道又如何,魔又如何?难道你花无凤换了个门派就不是花无凤了?只要我还是我,这天底下的正魔便限制不了我,老子为了抢这玩意,也不是连着正道魔道一起戏耍了一遍吗?也没见正道里的人对我有多宽容。” 花无凤摇了摇头,这时候他的腰杆挺得笔直,仿佛一杆长枪,能刺出天穹。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如果可以,谁想要背负一个邪魔歪道的骂名。”他叹了口气,然后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其实假面还有一句话想说给别人听,人活在这个世上,没有谁是容易的,是人皆需忍耐。 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这句话本就应该是说与自己听的。没有人会懂另外一个人的苦楚,说到底人们心意是不相通的。 小雨渐渐转大,假面和轩辕破运起了一层玄力覆盖在自己的身上,以保证身体不被雨水侵透。 他们走到了红竹林的深处,这里是整片竹林中最为热闹的地方。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在这里比武,就连当初的金扇子与假面也是在这里比武的。 而这一天,他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秋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