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妻诡事》 第一章 邂逅红颜 司仪,隋唐时期隶属鸿胪寺,衔职卿,掌凶礼丧葬。历经世朝更迭,直到清军入关后,才被渐渐废除。 到了现代,阉割了凶丧葬,只保留了的礼,成为婚礼上必不可少的闪耀新星。 我叫孟星焰,是名司仪。两年前也曾站在红毯上,在万众瞩目中光芒闪耀。但现在却回归了司仪的本职,掌凶礼丧葬。 晚清的八宝王郎说:“隔行如隔山!” 真正入了这行,才知道隔行简直是隔了一个世界。要遵循的规矩,是世人难以理解的。就拿睡客来说,摆明了就是死人,却都说“死人”不吉利,为了图踏实,非要称为“睡客”。 又比如说,我们这行不开明店,却又聚集在一条老旧街上,门前还要放块板子,而且是从棺材上卸下来的。 自从转行后,我就在这条街上开了家diy小店,平日里也有几个常客,赚点烟酒钱。到了晚上,便会将门前的木板子翻过来,露出背面的“阴冥婚司”四个字。 这天,店里来了个媚妇,翘着胳膊挂着lv,打扮的花里胡哨,说起话来总是不经意地带出后鼻音。 天未黑,她便开口。 “我要找个姑娘,嗯哼!一定要正儿八经的姑娘,最好长得比我俏丽!嗯哼!时间紧迫,三天内送到这个地址。”媚妇说完递过一个鼓鼓的密封袋,指着封面上的一行小字说道:“地址记住后别忘销毁,嗯哼?” “日出隐,日落行,朝霞接,月明送!”按照行里的规矩,开市前的买卖,利再大也不能接,但此时天色渐黑,几家店铺已经转了牌子…… 北方十月,忽冷忽热。 行人匆匆,世事百态。有的棉衣夹裹佝偻似妪,有的黑丝短裙,站在昏暗的街角等待着。 独身来到陌生的城市,总让人产生猎艳的悸动。 站在百叶窗前,望着绵延的红灯区,像个花红柳绿的少女,扭着妩媚的腰肢向我款款走来。 “叮铃铃!” 屋里突地响起电话声,打断我的思路。记得当时我跑到门外,将板子翻过来时,分明感觉到袖口掠过森森凉风。 呼! 原来是房间里的固话。我深吸口气,掐掉烟蒂去接电话,刚刚拿起听筒,便听骨酥的声音突入耳海,荡起千层浪花,让人难以抗拒。 “先生需要服务吗?” “什么服务?”不知不觉,心底的那丝悸动被勾起,随后无限放大。 摩挲着手中的小卡片,靓丽的女孩,青春的容颜,洋溢着甜甜的笑容,似乎就在眼前。 “那要看您购买什么套餐咯!”勾魂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我果断挂了电话。 笑话,哥是那么随便的人么? 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脑补着明天的行程,不知不觉困意来袭。 深夜。 窗外的霓虹停止闪烁,整座城市瞬间陷入黑暗。这时,静寂的楼道里,突然响起高跟鞋的声音。 “笃,笃笃~” 节奏平缓而清脆,像是摩斯密码,将我从浅睡中惊醒。 以为是隔壁叫了服务,也没太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觉。紧接着,诱人的娇声精彩呈现,妖媚的声音简直堪比苍老师的巅峰之作! 霎时间我睡意全无,拿起遥控器想要分散注意力。 血气方刚的我虽然眼睛看着电视,耳朵却忠实地听着床与地板撞击的节奏。 阅片无数,心中自然无码! 即使面对这堵墙塞克全码,也遮不住我犀利的苍(老湿)眼。 不出三分钟,“哗哗哗”的冲水声由远及近。“这么短?”我撇嘴嗤笑,竟然比“三秒哥”还逊! 关掉电视将遥控器甩在一边,我顺手将小卡片塞进垃圾桶。 或许正是这个举动,才引发了接下来的奇遇。 耳边的流水声越来越清晰,似是就在房间里,“哗哗啦啦”响个不停。抬起头仔细听,忘我的喘息还在继续,那么是谁在洗澡? “双飞?真特么的爽!”我一改前观,心中对隔壁的哥们肃然起敬。 正感慨隔壁的三人行,借着微弱的灯光,忽然瞥见浴室下方晃动着半截小腿肚。 谁? 我急忙打开床头灯,伸长脖子望向浴室。只见白净的芊腿上方,是磨砂玻璃后的妖娆身影…… 这一次,再也难以淡定。 各种酒店碰到怪事的花边新闻,随着灰色的大字头标题,一溜烟儿地拍在眼前。 她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走错房间的妹子? 可是……,我并没有下床开门!没有开门,只能说明——她一直就在屋里…… 莫名地,忽然感觉室内气温开始下降,涤荡着神经紧紧绷起。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总会想入非非。 或许她是酒店的服务员妹子,拿着房卡到没人住的房间里偷偷洗澡? 嗯! 肯定是这样!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有学习《葵花宝典》的冲动。 送上门的好事,大家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况且这个女孩长得玲珑可爱,瓜子脸、俏琼鼻、尖尖耳,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嵌在乌黑的发浪间,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纯真。 骨头都酥了! 更加迷人的是她那甜甜的笑容…… 女孩自称茉红颜,在前台值夜班。因为白班的疏忽,误以为我的房间没人入住,才做出肆无忌惮的举动。 她说着看了垃圾桶一眼,此时我感觉,当初丢掉小卡片的举动是多么明智! 听着隔壁的云雨声,茉红颜臊的俏脸红到脖子根,藏在浴巾下的玲珑娇躯,在微弱的灯光下,沁着诱人的粉色光泽。 羞赧的微笑像是甜蜜的糖果,引诱我悄悄地舔了舔唇角。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咽了几下口水。 “我……” 明眸羞涩,甜笑芬芳,红润的唇角轻轻勾起,吹出迷人的胭脂香味。 茉红颜挺直双肩欲言又止,我却以为她在欲擒故纵。 盯着浴巾下若隐若现的两颗葡萄粒,我不自觉地伸出魔爪。那个时候,脑袋里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眼中满是美丽的胴体。 如朵朵绽放的牡丹,等着我去采撷。 “不,不可以……” 茉红颜摇着头,躲避疯狂地索吻。但我已然被冲昏了头,眼前只有殷虹的朱唇,散发着诱人的冰香。 当舌尖双双相抵,柔软与芬芳瞬时让我迷醉。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细细品味朱香甘露甜时,我将杜浩的警告塞进屁眼! 眼前的女孩显然也动了情,腆着俏脸嗯咛呓语。正值意乱情迷,突然,滑润的小手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转眼间将我反制。 “你真的想要这样吗?” 三千青丝垂落胸口,搔地心里痒痒的。都特么什么时候了,还问我要不要? 我点头。 望着那双晶莹的宝石,心中生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念头。 冰凉的手指从胸口向下游走,触及腰间如寒冰湿滑,我的身子顿时像是被钢筋锁住,高涨的热情瞬间凉了半截。 她刚刚洗完澡,身上怎么这么凉? 茉红颜还在继续,而我的清醒也只持续刹那,便被唇瓣的魔力抛到九霄云外。 接下来…… 接下来我特么竟然断片了! 第二天醒来,已是八点半。脑袋沉沉的,整个后背僵的要命。看着镜子里尖尖的下巴,我想起昨晚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着在换班前见上茉红颜一眼,我匆匆洗漱完毕,哼着“辣妹子”走进电梯。 期待的“叮”声如期而至,当电梯门缓缓打开的刹那,却只看到昨天接待我的小姑娘,窝在吧台里描眉画眼。 不是说九点换班吗?难道是不好意思咯?我敲了敲吧台,将门卡递出去办理退房手续。 小姑娘极不情愿的地放下眉笔,将化妆镜甩在一边,掀开底下的记事本。 娟秀的字体流淌荡漾,当看到618的住房记录时,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瞬间陷入停滞状态。 昨天... 前台明明打了勾,而且小姑娘带着银色尾戒,这点儿我印象很深刻,还特意看了她的胸卡,叫周燕燕。 难道是我记错了? “你……”我搓着手指,不知该如何开口,“昨天是不是忘记在我房间后面打钩了?” 周燕燕麻利地收好房卡,小指敲打着回车键,那只尾戒晃得我头晕目眩。 “没有啊!我记录的时候你不是看着嘛!” 嗲嗲的声音从玫红色的唇彩间慢悠悠飘出。刹那间,我双耳轰鸣!像是站在火车轨道上,与呼啸的车厢擦肩而过。 “那昨晚值夜班的前台是不是茉红颜?”许久后,我鼓起勇气询问。 “昨天的夜班?” 周燕燕见我迟迟不肯走,托着腮帮抛出个卫生眼。“昨晚是胡晓值班。” 周燕燕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小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以前,是有个服务员叫茉红颜,不过……” 第二章 小女红颜 “以前,是有个服务员叫茉红颜,不过……” 小丫头话只说一半,便警惕地停下来,神色变得有点慌张。接下来不管我怎么追问,就是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 看来这样是套不出什么话了。 盯着她还未抹匀的腮红,我下意识地摸了摸票夹。 “那个,不好意思,我丢了东西,能不能看下昨晚的监控?” 周燕燕终于抬起头,拉长嘴叹出口气,皱起眉摆着“真麻烦”的表情,但又想办完事赶紧让我离开好落个清净。 “我可说好了啊,调监控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要是撞到经理查班,你可要替我挡着!” 周燕燕最终妥协了。 “一定!一定!”我松口气,点着头。 坐在凉兮兮的沙发上,盯着52寸的显示屏。 琢磨着刚才周燕燕说的话,以前有个服务员叫茉红颜,那现在呢?莫非是她复刻了房卡,专门回来偷东西的? 周燕燕到底还有什么重要的没说? 茉红颜……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录像卡顿前进,闪地脑袋都碎了。直到电视中出现我提着书包,走进电梯的画面,始终没看到半个人影! 顿时,不好的预感笼罩眉心,飕飕的凉风沿着胸口顺流而下。 不对! 整晚的录像不可能就这么短,肯定有人做了手脚! 想到这儿,我急忙奔向吧台,盯着目光躲闪的周燕燕,一遍遍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就是死缠烂打,也要从她嘴里撬出个答案来。 小丫头许是被逼急了,涨红了脸,拍着桌子大吼道:“你吵什么吵,前天我只不过和茉红颜拌了几句嘴,谁知道她这么脆弱,听说回家……就……自杀了!” 周燕燕说完情绪完全失控,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呆呆地望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恨不得掏出四个二带俩王炸死丫的! 录像循环回放,每次都是从晚上九点蹦到凌晨三点,一遍又一遍…… 在沙发上傻傻地坐着,脑袋空的像是被吸干果汁的椰子。不是我不想走,而是双腿实在是用不上半点劲儿。 突然,寂静的大厅里响起电话铃声。 我和周燕燕同时伸长脖子看向对方,四目相对,带着惊惧,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儿,周燕燕才小心翼翼地抬起胳膊,指了指我的包,眼睛不自然地瞟来瞟去,像做贼似的说道:“是你的手机!” “啊!”我瞬间尴尬了,总觉得有人站在沙发后,冲着脖子不断吹气。 勉强挤出个笑容,我掏出手机接通电话。 “喂,是孟先生是吗?时辰快过了,您,怎么还没到?” 电话的另一头,那人显然很是焦急,想要催促我,又怕言语上有冲撞的意思。 糟糕!忘了今天还要去接睡客! “11:20,还有十分钟,我马上就到!”还没挂电话,对面忽然飘来甜甜的声音:“夫君,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轰!” 像是被大卡车迎面撞倒,直接碾碎身体带走灵魂。我怔怔地僵在原地,身子晃了两晃呼吸都变得压抑起来。 “要不要报警?” 周燕燕抖着手指,眼睛圆瞪,声音打着颤。 许久后,我才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在周燕燕惊异的目光下,提起背包冲出快捷酒店。 圈里没有大量的资料,我也不敢接这桩买卖。三天的时间,去寻找黄花大闺女并非容易的事情,且不说有没有合适的睡客,仅仅路上的行程,就足以耽误时间。 幸好对门的老李有这么一茬,不过代价嘛是四六分。 汽车驶入民宅,恰好赶在时间点儿上。 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分别抱着黑白照片和灰色坛子,早早地等在小区外面。身后还跟着一对中年男女。 “已经火化了?”我整个脑袋顿时被无数讯息撑爆! “嗯,城里查的紧,我们又没能力拖关系!”说话的是老人身后的中年美妇。 看她身材修长眉宇婀娜,瓜子脸俏琼鼻,精致的五官带着一丝熟悉,根本不像生过孩子的人。 他们应该是睡客的衣食父母。 “孟先生,拜托您了!婚事一定要……”果不其然,后面的中年男人红着眼眶,挤满褶皱的鼻翼带着沧桑。 “对不起,我……” 我想拒绝,还没张嘴,前面的老两口突然“噗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刹那间,耳朵后凉风湛湛,环着耳廓吹进衣领。 可以确信那时没有起风,絮暖的太阳当头照着,但是这飕飕的凉气是从哪儿来的?“快请起!快请起!”我急忙将二老扶起,行这么大的礼,老两口不是折煞我吗? “孟先生,小女红颜就托付给您了,看您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像要把掌上明珠嫁给我似的。 小女红颜? 耳朵“翁”地响起来,老两口后面的话,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红颜?” 茉红颜 那张黑白照片填满双眼,甜美的笑容,长长的睫毛,纯真的样子顿时让我感到恶心。 没想到我要接的睡客竟然…… 回想起昨夜的风雨,双腿忍不住开始打颤。 是梦? 可是欲仙欲死的感觉历历在目!这梦,也太他妈真实了! 按理说,火化的睡客我不能接。可是不知怎的,我竟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在二老依依不舍的絮叨中,载着茉红颜扬长而去。 不!确切的说是载着她的骨灰。 小长假的高速永远都是堵的,一排一排,像是肠胃不舒服,全都挤在收费口等待放行。 那媚妇挑选假期完婚,难道还想亲朋好友全相聚,搞个盛大无朋的party?腹诽间,我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鬼鬼祟祟地向车流后跑去。 那张啤酒瓶子似的脸上留着八字胡,怀里还抱着个灰坛子。我职业性的将之与骨灰盒联系在一起,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睡客。 难道遇见了同行? 百无聊赖地等着,望着形形色色的人们,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平凡,平凡的就像沙滩上的一粒沙子,没有辉煌的人生,失去以往的梦想。 随手打开收音机。音乐电台的主持人果然不一般,声音甜美极具穿透力。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接下来又到我们的点歌时间了,来看看第一首歌会是哪首呢?嗯,是胡彦斌的《红颜》!”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主持人念了首李延年的《佳人曲》,突然顿了一下,我非常庆幸自己竟然还记得作者是谁。 这时,一位男主持人接过话:“这位听众说,要把歌曲送给与红颜有缘的所有人!还留了联系方式,期待有缘人的联系。那么接下来就欣赏这首,带不走的《红颜》吧!” 带不走的红颜? 不知道主持人为什么这么说,我顿时打了个机灵,忽然感觉这首歌是送给我的。 今天真特么衰到家了,自从买了车就听过一次的收音机,还是试听,看看有没有毛病。这会儿破天荒的来了兴致听一次,刚打开就碰到邪乎事儿。要是睡客不叫红颜我也不会多想,可事情偏偏就这么巧! 剑煮酒无味,饮一杯为谁? 你为我送别,你为我送别。 胭脂香水…… 能爱不能给! 凄美的歌声将我我惊醒,打电话给电台,问了号码,重新拨出去,却提示是空号。 刚想挂掉,听筒中再次飘出甜腻的声音:“夫君,我们什么时候到家啊?” 真他妈活见鬼! 我不敢再看后座,各种不好的预感涌向心头,在这行摸爬滚打两年半,还从未出过岔子,难道这次真的被睡客缠上了? 收音机里的《红颜》扭曲着盘旋在车内。 一首歌还没唱完,便看到十几个大盖帽拉着警犬走过来,当两只苏联红冲着我呲牙咧嘴时,忽然想起刚才溜走的啤酒瓶。 妈的!那混球是夜路? 夜路是我们这道的行话,说白了就是偷盗尸体搭线阴亲,开始的时候称为野路,因为经常在晚上干活,后来又被唤作夜路。 夜路倒还好,最起码偷的是尸体,就怕是那些为了利益偷活人的恶徒!想到这里,我赶紧掏出手机,还好存有睡客父母的联系方式。 “笃笃~笃笃~” 有节奏的敲门声将我拉回,一个年纪不大的女警察,带着白手套,不断敲击着车窗,高高的隆起恰好堵在眼前。 见我落下窗,女警察后退一步,敬礼后开口说道:“您好,我们是x市公安局的,接到报案称……”女警察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请您跟我们去趟派出所,接受调查!” 第三章 辣妹子辣 人生第二次走进公安局没想到是这种形式,第一次是我去办身份证! 在狭小的审讯室里,两个全副武装的特警守在门口,跟我说话的女警和四十多岁的男便衣坐在对面。身后还有两个协警牵着苏联红。 两只苏联红警惕地瞪着我,奇怪的是它们没有表现出敌意,反而不断夹着尾巴“呜呜”叫! “姓名!”女警察声音清脆,率先打破沉寂。 “孟星焰。” “籍贯?”她语气严肃,麻利地记录在案。 “……” 这时,男便衣开口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久经沙场的毒辣,伸出食指敲了敲桌子。“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骨灰。” “骨灰?”女警察瞪大漂亮的眼睛,而男便衣却勾起一抹媟笑。“到了这里还不说实话!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方法!” 他说完翘起下巴,甩了甩头顶稀疏的长头发。接着便有警察抱着骨灰走过来。“给他抹上一口,先勾勾瘾,待会儿啊,有什么说什么!” “周警官,这……”女警察有些迟疑。 “小语,现在的毒贩子狡猾地很,他们弄些碎骨头和粉末掺在里面,再用特殊的方法分离出去。就是伪装的再好,也逃不出我训练的缉毒犬的鼻子!”周警官得意的笑,指着我接着说道:“你看,这小子眼圈乌青,双目无神,肯定犯了只卖不沾的大忌!” 周警官信心满满,话音刚落地,我的头突然被人抱住,巨大的力道捏住腮帮,嘴巴不自觉地就张开了。 “真的是骨灰,你们抓错人了!我还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在手机里!”我算是听明白了,这帮警察把我当毒贩子了! 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沾满骨灰的手指由远及近,含混不清的拒绝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那名警察捏着鼻子,满脸恶心的样子,手指贴着我的舌根抹了几下,临抽出时,竟然还在嘴唇上将骨灰抹干净! 后来从女警察口中得知,骨灰盒掀开的刹那,两只苏联红直接瘫在地上,这也使她坚信坛子里就是骨灰。 “呕~!” 强烈的呕吐感冲击着胃壁,由于抹得比较深,我竟一点儿也吐不出,只有嘴唇与牙齿间的残留,让我的腮帮发麻,我闭上眼睛,使劲伸出舌头将它们舔出来。 想象中的咸腥并没有出现,味蕾传来的感觉,更像是羊汤中的骨粉索然无味。 衰人如我,贱的不要不要的! 我竟然没有将残留的骨灰吐出,反而细细咀嚼起来。旁边的女警察直接吓傻眼,疑惑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周警官则很淡定,抱着膀子看好戏。 “瞧瞧,要真的是骨灰,他会嚼着咽下去吗?”周警官满脸胜利的得意,指着我歪头冲女警察解释。 那坚定的表情好像自己亲口尝过似得,末了他扭过头,拧着剑眉调侃道:“小子,要不要加点孜然粉?” 此时此刻,我恨不得啐他一脸花露水! 嗓子眼被骨灰刮得痛痒不堪,几次干呕只吐出酸水,而我竟然条件反射地又咽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周警官点上烟吞云吐雾。“说吧,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昏暗的小黑屋里,突然爆闪出一束强光。周警官拧着灯头对准我,即便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面前赤茫茫的。 忽然间我想起高速上碰到的啤酒瓶子,他肯定就是这帮警察要找的人。 对!肯定是他! 同行不可能坏了规矩,把睡客火化了,还抱着骨灰乱跑的。想到这里,我赶紧辩解。 “我手机里有死者父母的联系方式,还存储了她生前的个人简历,你们可以打印出来。对了,在高速上我还看到个三十岁左右的啤酒瓶,抱着骨灰盒跑了,你们肯定是抓错了人!” 躲开强光照射,我言辞诚恳,不过语气不善。 “啤酒瓶?”女警察似乎没听过这样的形容词,细细的柳眉微微皱起。“那人长什么样子?” “没注意,只看到高高地个子,没看到大长脸。”我摊开手,无所谓地说道。 “哼,还不如只看到大长脸,没看到高个子呢!”女警察脱口而出,随后缩着脖子讪讪地笑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 周警官虽然让人厌恶,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灵敏性。 “怎么不早说!”他冷着脸,打开对讲机,呜哩哇啦说了一通。紧接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守在门口的两名实弹特警迅速撤离。 “我是想说,可你们给我张嘴的机会了吗?” 吃骨灰的事儿放谁身上也不会有好脾气!当看到给我抹骨灰的警察,不断地抖着右手,在警服上蹭着粗壮的中指时,犟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脑海中迅速补充出中指的作用。 尼玛!就不知道换跟手指! 这时,抱着我脖子的警察已经取走手机,趁着打印机发出“嗤嗤-呲-嗤呲”的响声,我盘算了下时间,若是此时放我出去,还能在十二点前赶上仪式。 “你是干什么的?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周警官“啪!”地一声,将睡客的个人简历猛地甩在桌子上。恰时,我看到那张纯真的瓜子脸,心中愈发忐忑。 想想昨晚的事情,刚才又细细品味了人家的骨灰,我竟有种与她有缘的感觉。 耳畔悠地冒出电台声音:送给与红颜有缘的所有人! 寒意噬骨,惊得我全身悚起鸡皮疙瘩。此时看来,那句话真的是说给我听的。不行,必须赶紧走,如果在警局耽误时辰,后果不堪设想! “坦白从宽!” 周警官突然弯下身子,双眼紧盯着我,重重叠叠的眼睑深深陷在眉眶中。 “我是司仪,给人搭桥连阴婚的。虽然封建迷信了些,但是从不做犯法的事儿!”将心中的想法甩空,我冷静的问道:“什么时候可以走?” 瞬间,给我抹骨灰的警察,像是被人抓住命根子,盯着骨灰坛连续后退两步,那名女警察也眯起眼睛,颇有深意地打量着我。 你说一个人民警察,堂堂七尺男儿,不就是摸了几下骨灰嘛!胆子竟然这小,还不如那个女警花。 难道是临时工? 留下联系方式备案,我抱着睡客踏上归程。出门时天色铁青,西边的乌云如墨汁般遮住垂阳。 “你走吧,路上小心些!” 女警察捋齐被风吹乱的头发,看了看了门口剧烈晃动的杨树冠,看她的样子像是还有话说。 末了她下定决心,塞给我一张名片说道:“路上,不!以后,要是遇到奇怪的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小卡片?我瞬间邪恶了。不过面对靓丽的女警花,我当然不敢造次。 “穆浅语。”接过名片,我念出上面的名字。 玫色瘦金书体勾勒有力,如她的名字,更像是她的样子,不过市缉毒办四个字却让我不敢小觑。 “24小时。” 穆浅语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转身走了。望着她婀娜的后影,我不禁锁起眉毛,她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奇怪的事情指的又是什么呢? 反正不是想和我处对象! 夜晚的高速就像马桶搋子,吸着车流奔向远方。我将车子直接飙到180迈,盯着急速后退的反光条,不要命的往回赶。 十二点的指针越来越近,右脚不由自主地加大力度。眼前长长的隧道,像巨兽的喉咙,被我呼啸着刺穿。 突然,丢在副驾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不用猜就知道是杜浩,这厮又在催,难不成我给车子装上翅膀飞回去! 拿手机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后排坐着个人。怎么可能!这大晚上的,肯定是眼花了! “眼花了,眼花了!”我在心中一遍遍念叨着,强迫让自己镇静。 抬眼瞥向后视镜。 茉红颜的遗像立在后座中央,可能自己神经太过于紧张,把相片看成了人影。这样想着,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收回目光看向前路。 转头向前的刹那,黑白照片上茉红颜毫无血色的面孔,竟然诡异的笑了,而且眼神中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见鬼! 真他妈活见鬼!我迅速打开双闪,驱车驶向应急车道,后方的大货车切着远近光,鸣着喇叭,几乎擦着车身呼啸而过。 他一定是提着心肝在骂我! 车子还没停稳,我立刻抓起手机给杜浩打电话。阵阵杂乱的电波声后,听筒中忽然传出女人的唱歌声。 而且恰是早上我哼唱的小曲儿“辣妹子”! “辣妹子辣,辣妹子辣~辣妹子从小不怕辣~……” 第四章 你不要我了吗 白天还拥堵的高速,到了晚上居然静的像条死蛇!长长的隧道不见半个车影,昏黄的路灯,如垂暮的老人软绵无力,好在能够照亮前方,让我心里感到些许安全。 突然,眼前的几盏路灯闪了起来,“滋滋啦啦”响的头皮发麻。接着,像是回光返照,那些路灯全部爆亮,将余生燃尽后,逐个熄灭了。 隧道里瞬间陷入黑暗,沉沉地如坠入海底…… 窗外只有双闪泛着橘光,车子不知什么时候熄火,大灯也灭掉了。借着微弱的橘光,忽然看到车前站着一个人,再仔细看,却什么也没有。 我顿时慌了神,急忙启动车子,可是无论怎么拧钥匙,发动机只是“吭哧”几下,愣是不点火! 双闪“吧嗒,吧嗒”,像急促的脚步,践踏我脆弱的神经。盯着车窗外,我机械地重复着拧钥匙的动作。 突然,黑沉的隧道里冒出一抹红影! 她跳闪着临近,就像瞬息移动,眨眼的功夫,便从二百米跳到百米。接着是五十米,十米,五米…… 只是几个呼吸,便来到车前。 那人一边跳舞,一边哼唱着辣妹子。欢快的曲调变成凄美的忧伤。而在我的眼中,那双红唇却从未张开过! “辣妹子辣~辣妹子辣~辣妹子从小不怕辣~” 凄冷低沉的声音从隧道里回荡,她似是哭了,歌声略微带着鼻音,听上去更像是诉说着心中的苦楚。 歌声渐渐停歇,那抹红影慢慢抬起头,露出脸来。 这阵仗我哪儿见过,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挤着眼睛看向前方。当看清楚她的样子后,吓得再也合不上嘴巴。 嫣红的婚衣,带着满足的笑容。蜡白的脸上,纯真的眸子笑眯眯地盯着我看。 “喂,喂?喂!你小子怎么还没回来!还有五分钟就到时间了!” 电话里突然响起杜浩的声音,眼前的嫣红瞬间消失。 像是在冰冷的湖底挣扎绝望时,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急忙大声呼救:“你跟睡客家人说一声,婚礼取消!” “火化了?”杜浩的脸肯定阴下来。 “别你妈废话,快上高速!老子在隧道遇见麻烦了!” “你把骨灰带来了?妈的!你小子是不是昏了头!火化了还带骨灰来干什么!精虫灌脑……”随着“嘭”地关车门声,杜浩挂掉电话。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却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一段。 结束通话后,茉红颜又冒出来。这次她没有跳舞,只是怔怔地站在车前,冰冷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车内。 似乎有些惧怕车里的骨灰,亦或者是遗像;又像是还没从死亡的噩耗中走出。 茉红颜就那么呆呆地盯着后座。 突然,她慢慢拧头,乌黑的眸子扫向我,微微一笑,眨眼间消失不见。紧接着,放在仪表盘上的电话突地响起,吓得我差点破了胆。 没来得及拿起手机,连续的震动便震得手机掉在底盘上。我盯着泛着蓝光的显示屏,看不清到底是谁打来电话。 时间分秒而过,手机息掉再次亮起。 终于,我鼓起勇气弯身去捡。是杜浩!看清来电显示后,我的心情顿时舒畅。 刚抬起头,忽然瞥见副驾上多出个人。 白嫩笔直的芊腿滑如润脂,冰肌玉足蹬着红色高跟鞋,嫣红的旗袍纹理繁锦,紧紧束出火辣的身材。 我不敢抬头再看。可以肯定,茉红颜正低着头,冷冰冰地望着我。 这时,车内飘出幽怨的声音:“夫君,你不要我了吗?” 凄凉的声音裹杂着失落,刺穿心底,在惊惧中萌出一丝怜悯。即便这样,我还是趴在车底,无法突破惊悚的壁垒。 深夜不知时间,我也不敢去看表。正想着,车里忽然冲出报时的声音。 “嘟,嘟,嘟,嘟,叮!北京时间,十二点整!” 收音机关着,却整点报时! 沉重的男低音像张震讲鬼故事,描述着惊魂恐怖的隧道,寂静无声的车里…… 我的头皮快要裂开,全身寒毛悚起。这时,电话再次响了起来,我急忙接通。 “夫君,你不要我了吗?” 幽怨的声音近距离穿透耳膜,透过耳道直达脑海。我斜着眼看向副驾,只看到大大的胸脯挡住后方,油滑的黑发铅直垂落。 “夫君,我们什么时候到家啊?” 胸脯后突然冒出整个脑袋,像铺了白面的脸上,桃色腮红精心涂抹,玫色双唇浅笑轻启:“夫君……” 我吓得直接钻进车底,扶着方向盘,抬头盯着那双灵动的眸子。“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喂!焰子,你在吗?” 电话另一头,杜浩不知道喂了多长时间,不断重复着刚才的话。呼呼的风声时不时客串几下,我能够想象到他把手机伸出车窗,查看信号是否正常。 “杜浩!我该怎么办?” 在电话接通的刹那,茉红颜再次消失。望着空荡荡的副驾,我甚至以为刚才眼花了。 “你他妈终于放屁了,刚才跟谁说话!” 刚才我说话了?杜浩的话再次把我推进冰窖,真是莫名其妙,刚才明明是茉红颜在说,我害怕都来不及,哪儿有功夫说话? “杜浩,你到哪儿了?” “我他妈才上高速!都十二点了,竟然堵车!”杜浩摁着喇叭骂骂咧咧,“焰子,你先听我说!从现在开始,你只管闭上眼睛睡觉,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睁眼!听到没有?” 电话里又传来喇叭声,滴滴滴滴,焦躁不安! 不对劲儿,哪有半夜挤高速的,难道杜浩遇到了什么?这也不对,以他的本事,就算遇到什么,也能轻松解决,倒是我,还在麻烦里不能自拔。 我机械的点点头,“她总是问我怎么办?” “走不走!妈的,别堵着路!”只听杜浩那边低声咒骂,随即问道:“她问你什么了?” “她问我什么时候到家?不要她了吗?之类的话,问的我真想给她两嘴巴子,可是我不敢!” 说这话的时候,我明显感觉车内突地冷下来,股股凉风在耳后游来游去。 凉凉的风,像是尖锐的指甲,沿着后脑勺滑到脖子根。我急忙认怂,在心底不断道歉,默默念叨对不起,这才感觉贴着骨头吹的凉风略微减缓。 杜浩那边很久没吱声,半晌儿才哑着嗓子闷哼道:“焰子,她要是再问你,你就说误不了时辰,然后转过身继续睡觉。如果睡着就算了。如果睡不着……” “睡不着怎么办?”我心底猛地一突,忍不住攥起拳头。 焦虑的问题迟迟没有得到答案,过了许久,杜浩才长叹一声,声音沉重。 “睡不着,就沿着高速跑,不要停,也不要回头,我在高速上迎着你!他娘的,终于通了!” “那她再问我要不要她呢?”我追问,却听到杜浩那边“啪”地挂掉了电话! 思量着刚才的对话,我彻底陷入两难。 到底是睡觉还是跑? 还没选定答案,阵阵困意袭来,我习惯性地伸伸懒腰,将椅背放倒准备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心鬼在作祟。每次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想起昨夜的疯狂。 可是记忆突然断片,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是想不起来,我越是好奇,越是好奇,脑袋越清醒。“不能再想下去了!”我告诫自己,半夜十二点,我可不想穿着小西装,在隧道里锻炼身体! 每每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就会吹起凉风,沿着耳廓荡来荡去,将睡意扫空。 车里静的吓人。 外面迟迟不见有车辆路过。我提着心肝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不知这样持续了多少次,终于招架不住睡意的折磨,头一歪睡着了。 “夫君,我们回家吧!” “夫君~夫君,我们回家吧!” ………… 朦胧中,我被微弱的声音唤醒。恰似勾魂的娇喘,让我瞬间打起精神。翻了个身佯装睡觉,我闭着眼睛嘟囔道:“误不了时辰!” 或许是不耐烦的态度让她知趣地闭嘴,我想了很多话等着回答那句“你不要我了吗?”。 可是等了许久,她就像消失似得。 过了一会儿,车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在找什么东西。我想,车里能有什么东西可找?除了她的遗像就是骨灰。 猛然间,我被自己吓到,车里除了遗像和骨灰就剩下我,我没动,难道发出动静的是…… 第五章 你会娶我吗 “夫君,时间到了,我们回家吧!” 这一次,她有点儿着急,就像趴在我耳边说话。 而且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阵阵凉风飘在右耳朵上,还有一些沿着脸蛋钻入鼻孔,幽香娴雅楚楚动人,正是昨夜茉红颜身上的迷人香味。 “误不了时辰!”我照搬着杜浩给的答案。 过了一会儿,茉红颜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贴着我的耳根说道:“夫君!你是不想要我了吗?” 带着责备的声音夹杂着温怒,冷风湛湛凝集,比之刚才还要犀利。 妈的,这句话该怎么回答? 之前想好了句子竟然全忘了!再继续装睡,我也没那个胆子了。这次是在耳边,下次说不定就开始咬耳朵了! 颤崴嵬地转过身子,眼睛眯出条缝,我开始小心翼翼地扫视车内。 应急灯还在闪烁,“哒哒哒哒”像在说话。我继续拧脖子看向副驾驶,好在没有出现那抹嫣红的婚衣。 “你在找我吗?” 蓦地,耳边冒出这句话。我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茉红颜黑白色的遗像,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副驾上,而此时,她正面向我开心地笑着。 我再也难以淡定,这次真被睡客缠上了,向来只会走程序的我,在这关头,自己怎么应付得了? “要是睡不着就跑!” 耳边忽然响起杜浩的话,即使隧道里充满危险,也比在车内担惊受怕强的多! 刚想夺门而出,突然,急剧的疲惫感铺天盖地,卷着身体中仅存的能量扬长而去。 一整天没有吃东西,饿得快要虚脱! 这他妈还怎么跑? 霎时间,我感觉浑身说不出的难受,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躺下去,静静地等着,盼着虚脱的感觉快点过去。 那个时候,脑子里已经没有恐惧可言,休克前的感觉已经濒临死亡。 茉红颜像是发现了什么,黑白遗像“啪”地扣在座椅上,幽幽声音飘飘而出:“夫君,我带你回家!” 身体陷入半休克状态,但我的意识却十分清醒。就好像将死之人,看着自己的身体躺在停尸床上。 不一会儿,意识开始沉睡。 朦胧中,我感到茉红颜柔软的娇躯贴上胸膛,冰凉的香舌将我引到甜蜜之乡。 “我是你的女人!” 煽情的话从朱唇中飘出,她提着嫣红的裙摆,洋溢着幸福到笑容,从梦幻虹门下遥遥走来…… “我是你的新娘!” 我没有拒绝,挽起她纤细的小手,步入婚房。 赤红大床上,熟悉的身体娇羞迷人,嗯咛呓语流连忘返。我迫不及待地吻上香软的双唇,紧紧抓着她的小手,十指相扣。 这一次,她摁住我急切的手,吐气如兰:“等我们成亲后再……” 正在关键时刻,我怎么受得了? 死皮赖脸、软磨硬泡,茉红颜终于妥协,只要不突破底线,任由我折腾。 即便是这样,我觉得已经受到莫大的恩赐,在白嫩的小手中,留下点点污渍。 “你会娶我吗?” 迷迷糊糊地,我听到耳边传来娇喘。刚想点头,突然,面前灯光骤亮,刺得双眼睁不开! 紧接着,隧道里传来“蹬蹬”地沉重脚步声。杜浩骂骂咧咧地拉开车门,狠狠地甩出两个大嘴巴子,我才看清楚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茉红颜的遗像紧紧贴在胸口,骨灰坛则倒扣在双腿间,灰色粉末全部灌在裤裆里。让我又惊又惧又羞耻的是,黏黏的子孙混在骨灰里,狼藉不堪!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杜浩把我拉出车外,狠狠地踹了两脚。“头点的跟孙子似的,真尼玛爽过头了?” 秋风如丝,我却觉着刺骨的寒,刮在脸上像刀子。 点上烟,忘记了所有,唯独尼古丁焚烧着心中的惧怕,让我鼓足勇气抬头看向杜浩。 “你他娘的刚才在干什么?”杜浩又问了一遍,看着他紧蹙的眉弯,我如实说出了囧因。 “还有这等事?” 杜浩钻回车里,翻出茉红颜的遗像看了又看,最后指着黑白照片问我:“这是你接的睡客?” 看他的样子,很是怀疑我弄错了。 可是这种事情,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我也从脑子里演练了几十遍,肯定万无一失! “这是老李给我的地址,上面还有睡客的名字。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弄错!”我摇着头,从上衣兜里掏出老李给我的纸条。 “茉红颜?” 看着杜浩对比着一寸照片与黑白照,我越想心里越没了底。事先安排好的事情,我不可能对茉红颜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按理说,在宾馆碰到茉红颜,我应该想起些什么! 却,什么也没想起来……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难道真的如杜浩所说,我搞错了? 不!不可能。 即便是搞错了,也不可能是大家都搞错了,睡客的父母显然认识我的,这点儿肯定没错! 除非…… 杜浩将遗像放回车里,转身蹲靠在前轮旁嘬烟卷。淡灰色的浓雾从他撅起的嘴唇里喷出,遮盖了眉间的抑郁。 过了许久,直到一根烟燃尽,杜浩才操着沙哑的嗓音问道:“你有没有和她同房?” 事情突然沉重了。 在杜浩犀利的目光下,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第一次在宾馆,我完全断片,第二次也未突破防线。茉红颜还说要完婚后才肯给我,那么第一次也有猫腻了! 我摇摇头,等待着杜浩下文。 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事儿就好办了,她肯定还会来找你的,不跟你上床,这女人呀,人生就不完美!有瑕疵!趁着她还没破瓜,赶紧送出去!” “送给谁?” “你特么接的谁的买卖?”杜浩把纸条塞进兜里,“日出隐,日落行。他娘的还没翻牌就接活,也不提前问问我,现在好了,惹麻烦了吧!” 我顿时想起那个媚妇,她显然早就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没翻牌子就急着谈买卖,摆明了是找茬的。 哎! 怪就怪我太贪心! “嘎--!” 高速外的野地里,突然传来诡异的嚎声,就像掐着脖子的乌鸦,临死前艰难鸣叫。 听到叫声,杜浩剑眉顿时皱起,脸刷的就白了。 他干张着下巴,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二话不说把我塞进车,又小跑着将遗像取出,顺带夹起几块碎骨头。 “赶快收拾干净!” 我顿时满脸懵逼,这家伙说完猛踩油门,巨大的惯性使骨灰坛子滚到一边,里面的骨灰全部坑在我怀里。 车子开出后,我才发现是在逆行。 高速上逆行有多么危险,我不说大家都知道。这混账竟然为了我这么放肆,紧张的心头不禁涌出阵阵暖流。 “嘭!” 还没驶出百米,便听身后传来巨响! 紧接着,我的车变成火球照亮隧道。恍惚间我看到有个人影在车内挣扎,幽怨的眼神刺破距离,直达心底! 吉普车在隧道中疾驰,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又亮了。盏盏泛着黄晕,还有几只要死不活的闪着,我耳边顿时脑补出“滋滋啦啦”的声音。 望着飞速后退的石壁,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惊魂未定,什么叫心有余悸! 以前只是听老人们茶后闲谈,那个谁谁谁家的孩子被鬼缠上,非要怎么地怎么地。 或许从明天开始,他们的谈资又多出一份。 就像当时我听他们闲谈一样,只是当时脸上表现出惊奇,随后便漠不关心。 疝气灯足以照亮前方几百米,在隧道中却不能抹去我心底的恐惧。 哆哆嗦嗦地点上烟,还没抽上几口,忽然眼前一黑,被突如其来的的玩意儿吓到。 第六章 高速惊魂 “把这个罩在骨灰上!” 杜浩随手一丢,直接甩在我脸上。我顿时恼羞成怒,拿在手里的竟然是个黑布袋。放到鼻尖嗅了嗅,还带着腥臊味。 靠! “那是什么?我的车怎么回事?”过了很久很久,我才恢复平静。心脏怦怦的跳,没完没了,有点儿恶心。 “新郎!来抢亲了!”这厮还有空打油。 “那我的车呢?” “废了!” “废话!老子眼瞎!怎么会爆炸?”车子可是我除了房子外的唯一家当。 “我放了炸弹!”杜浩扬起手中的按钮,“要是不想死,动作麻利点儿!等到火灭了,它肯定先冲过来,第一个吃了你!” “这么厉害!” “我早说过,新郎死的很奇怪,让你把钱给人家退回去。现在好了,狐狸没捉到,还弄了一身骚!你呀,真是见钱眼开,再缺钱也不能拿命上啊!现在我才知道,你不仅是钻钱眼儿里去了,还钻色眼里去了。俗话说的好:‘色字头上一把刀’……” 杜浩喋喋不休,撇着眼从后视镜中看我,沉寂的目光严肃愕然。 是啊! 要不是急需钱,那个媚妇给的酬金又极具诱惑力,这桩买卖就是天花乱坠,我也不会眨半下眼睛。哎!现在后悔,说什么都晚了!为今之计是怎么摆脱这个麻烦! “你说那个媚妇和睡客是什么关系?”我趴在身前的椅背上,歪头看向杜浩。 “赶紧的,把骨灰收起来!”杜浩瞪着我,眼神中满是‘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的意思。“你说的那个媚妇,是睡客的小娘。不过好像他俩是同班同学,而且还有不清不白的关系。” “这样啊!”脑袋中飘出媚妇风骚的样子,原来是伺候爷俩惹出了事儿! “你他娘的快点!” 被杜浩这么一喝,我顿时打了个激灵。甩甩头看向怀里的骨灰。睡客啊睡客,怎么就偏偏缠上我? 没想到果然应验了那句老俗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说说吧,怎么把人家的新娘给上了?” 这时,身后的火光渐渐熄灭,那让人头皮发炸的,乌鸦捏嗓子临死前的声音再次传出:“嘎!” 车里的气温瞬间下降。回头看去,一个幽蓝色的身影全身溢着火苗,眨眼间就贴在后车窗上。 “我x!这么快!” 有杜浩在自然不怕,但是漆黑的车窗外,突然冒出张蓝脸,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你,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放谁身上,也不可能淡定。 “他进不来!” 杜浩摇了摇后视镜上的主席坠儿,油门一脚到底,车子顿时把蓝脸甩在后面。 “你他妈的能不能快点儿?干完活把身上洗洗,没了骨灰那孙子就是个瞎子!” “怎么说?”我问。 “那不是睡客本身,只是一缕怨念附在老鸹身上,来警告你已经爽约了!” “哦,是这样!” “快点儿!我不想再重复了!” 刚才只顾着想事情,手头上慢了半拍,听到杜浩呵斥,我急忙加快进度。可是裤裆里的骨灰哪儿那么容易掏干净,加上无数液体子孙搅和,想要彻底清除更加困难! 正想着,杜浩伸手丢过来两瓶矿泉水,“就这么多了,要是洗不干净自己想办法!” 我知道这孙子打的什么歪主意,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惦记着我肚子里的37c五谷杂粮液? 忍着恶心抠完骨灰,我将坛子放在脚底,珍惜地打开矿泉水小心清洗。不一会儿,两瓶水都用光了,身上的骨灰也清洗干净。 长长地舒口气,我扭头看看窗外,漆黑的郊野可以看到城市朦胧的轮廓,我不禁想起人们老生常谈的灯光污染。 “嘎!” 丑到爆表的蓝脸突然贴在窗户上,极进的距离,甚至能看到他双眼上的血丝! 我顿时吓得双腿发软,许久后才感觉汩汩热流回归双腿。 这家伙还赖着不走! 我心想,可能是还没用黑布袋罩住骨灰,于是麻利地将骨灰塞入黑布袋。再看车窗,那张蓝脸已经扭成麻花,幽幽蓝光直勾勾地盯在我胸口。 尼玛!杜浩开车时散落的骨灰还没清除,可是水已经用完了,接下来…… 杜浩嗤笑,撇着嘴看好戏。 直到天亮,车子才驶下高速。我带着一身骚气,抱着茉红颜的骨灰和遗像出现在老两口面前。这次并没有见到茉红颜的父母,隐隐的心中竟有些遗憾。 看着年近古稀的老两口,想想骨灰里面不仅有我的子孙,还有五谷杂粮液。把人家的孙女糟蹋地不成样子,我就不敢直视二老迷惑的眼神。 “火化了,对方不同意!二老还是准备将孙女下葬吧!”杜浩接过骨灰递给二老。 谁知俩人像是看瘟神似的瞪着我,愣是不肯接过杜浩手里的骨灰。还是老头率先清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是不能回,两位走吧!” 这他妈还没嫁出去呢,怎么就不要了呢!望着二老蹒跚的背影,我既同情又气愤。 “怎么办?” “凉拌!”杜浩扭头钻进车里。 忽然间,我脑袋里灵光一闪,想起了穆浅语。 她说如果遇到奇怪的事情可以给她打电话。我把这事儿告诉杜浩,想想能不能托关系把茉红颜葬了。 谁知杜浩像没听到似的,在主驾上扭头盯着我,沉重的眼神仿佛要看穿昨晚的梦境。 “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情?昨晚在隧道里不是都交代清楚了吗?还要我说些什么? 盯着杜浩紧锁的乌眉我暗自咋舌,惺惺地将两次与茉红颜的邂逅又说了一遍,当然十八禁的情节有所保留。 况且脑袋断片,无论怎么想,一些零星的细节就是联系不上。 杜浩的反应更是奇怪,勾起舌头舔着唇角,眯着眼睛,好像从来没听过似得,又好像发现我的话里新的玄机,不动声色地琢磨着我的话。 “你是说,快捷酒店就是睡客以前上班的地方?” 杜浩从兜里翻出老李给我的纸条,上面写着宾馆的名字。“老李的意思?操,那孙子什么人你不清楚?走回去问问去!” “那睡客事儿怎么办?”我指着茉红颜的骨灰。 “你还真是精虫上脑,睡客也敢上!”杜浩骂骂咧咧,“不是还有一天时间嘛!”说完杜浩笑了,我的心也跟着放轻松。 竟然忘了这茬,媚妇给我三天时间,是我通知人家提前准备的,路上耽误了,也不算违约。 谁知这混球接下来冒出的话,瞬间将我打入千年湖底:“你昨晚头点的跟小鸡子似的,是答应人家了?” “我点头了?” 杜浩点上烟,嘬了几口塞进我惊呆的嘴里,接着为自己点上一根,眼睛盯着后车窗看了半天。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我回头并没发现异常。 “车里多出个人!”杜浩语气低沉,眼神警惕。 “多,多出个人?”我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觉得自己的喉咙都麻了,眼睛扫来扫去,却什么也看不到。索性绻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静观其变。 抽完烟,杜浩将烟屁股弹出车窗,慢悠悠地说道:“骗你玩儿的,瞧你吓得从心样!我早就说过,世界上没有鬼!鬼,都是大脑皮层臆想出来的虚无!”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抬头纹折成三褶山丘,洋洋得意的样子,快把眉毛挑到头皮上了。 我知道杜浩有些道行,但他却经常给我洗脑无神论。每次遇到奇怪的事,总能从心理学方面解释透彻。 这次应该编不下去了吧…… 第七章 杜氏心理学 我“吧嗒吧嗒”地嘬着烟,却又期待着他能解释这件困扰我的事情。 “第一个梦,是你的潜意识代替主观,在隔壁环境的影响下,潜意识里最近出现过的女人便是臆想对象,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 忽然间,我想起在警察局,周警官给我看茉红颜的简历,当时总觉得在什么地方理不透彻,经杜浩这么一说,心里顿时豁然开朗。应该是我在老李那看到了睡客的模样,才会做那样的梦。 “第二个梦嘛!”不等我细细分解,杜浩便开启神棍加装逼模式。 “是你在饥饿的状态下,身体陷入假死状态,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休克。主观意识完全丧失,本我意识无限放大。说道这里我不得不给你提个醒,你说你小子有多污,脑袋里估计是个火车站!” “呜呜呜~~污污污污!” 解释的时候,杜浩还不忘调侃几句。 “又是潜意识?”我希冀地看着杜浩,他点点头,我再次问道:“那昨晚隧道里是什么玩意儿?” 这下杜浩犯了难。 “怎么?编不下去了?” “哎~,杜氏心理学不是吹大的!怎么能说是编呢?就算是编,也应该是编著吧!” 杜浩回了几句后没了声,许久后才憋出一句话:“你听说过提线木偶没有?” “提线木偶?” 这我倒是听说过,并不是玩杂耍的小丑道具,在行里提线木偶是通过特殊手法,控制死物移动的邪术,不过已经失传很久了。 “我怀疑是老李,或者是老李搭线的那个人。” 杜浩的解释无懈可击,鉴定的眼神更是让我心里踏实。不过现在,我竟然从那双褐色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个人影,一个长头发并不是我倒影的人影。 “你丫告诉我实话,刚才为什么那么严肃?如果没有鬼,你干嘛害怕?”我有些急了。 “车里真的多出个人。” 杜浩抚着下巴上的胡茬,浓密的乌眉拧成个球。冷不丁的话差点让我夺门而出。 首先看向副驾,阳光照得毛绒座位暖洋洋的。我又悄悄把眼睛瞥向左手边,隐隐地感觉身旁多出一团黑影,而它也瞪着眼看向我。 “谁?” 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打颤,感觉膀胱鼓鼓的,都快尿出来了。 “茉红颜就在你身边坐着。”这厮又冒出一句。 我顿时感觉车内的气温骤然下降,关着车窗的内部,股股凉风从身旁冒出。 而我的小弟弟竟然不知不觉地硬了!原来刚才他没骗我,只是给我打预防针而已。 不等我回过神儿,杜浩突然抓住我的手,在虎口猛地掐下去。巨大的力道刺得虎口麻疼,我忍不住呲牙咧嘴,紧接着阵阵眩晕感涌上脑门。 恍惚间,我仿佛听到了茉红颜焦急的声音:“你对我老公做了什么?” 再次睁开眼已是第二天清晨。 砖青色的天空泊着云雾,核桃大的太阳躲在朝霞后,比40瓦的灯泡还要黯淡。 望着眼前歪歪扭扭的“如来馅饼”四个字,我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一张如来饼,天下豪友聚! 这是我俩经常吃早餐的地方,来到这里便意味着脚下的土地是熟悉的家。 狼吞虎咽过后,我轻抚着饱胀的肚子,边剔牙边问杜浩:“接下来怎么办?” 昨天他把我弄晕,肯定有事不想让我知道。现在我就是拿枪指着他的脑袋,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与其碰钉子,不如直接问他该干什么。 杜浩望向窗外,摇摇杯子里的牛奶,皱着眉头抿嘴不语。他不说话,我也就无需再问,点了根烟深深嘬了一口。 杜浩有个毛病,早餐必须喝一杯牛奶,而且喝牛奶的时候跟品红酒似的,不许任何人打扰。 这丫怪癖真奇葩! 淡青色的烟雾飘飘缭绕,将心中的惊惧缓解冲淡。坐在熟悉的小餐馆里,吃着常吃的馅饼,恍如隔世的感觉,让我越发觉得不真实起来。 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不就是跟以往一样,接个睡客,然后合葬了事。怎么偏偏在节骨眼上出现错误,一错再错,步步错到离谱! “走!” 不等我回神儿,杜浩将杯子里的牛奶仰头喝光,随手拍在桌子上五十块钱,拉着我钻进他的jeep指南者,冲了出去。 路上,他一言不发,直到车子停在市郊的别墅里,才指着不远处进进出出的人群说道:“这是男睡客家,你先在车里等着,我去沟通沟通,看看能不能今晚把婚事办了。” 很简单的事情,杜浩说话的时候却声线颤抖,明显顾及着男睡客的家世。 趁着杜浩和男睡客家人沟通的空当,我闭上眼睛躺在车里假寐。 煦暖的阳光冲破云雾,透过车窗,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就在这半睡半醒间,我恍惚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哎~!” 幽怨的叹息像是急速旋转的锥子,深深刺进脑海,把浅睡中的我猛地惊醒。 只感觉眉心盖着一层漩涡,卷着刺骨的凉气不断盘旋。无论怎么转移注意力,那股凉气始终黏在额头上,久久不能散去。 我搓热手心,捂在额头上。 短暂的温热并不能缓解眉心的冰凉,手掌一旦离开额头,那股旋风立刻拢上来。 这时杜浩已经小跑着过来,他满头大汗,额上眉角却舒展开来,显然事情已经办妥。 看到我用手掌捂着眉心,他先是一怔,接着探着脑袋,皱眉看向后车座。 “今天晚上,你来主婚!” 冷冷的声音,沉得像是地窖里凝结的水珠,透着冰寒。“不过佣金减半,你必须亲自抱着女睡客,与男睡客合葬!” “哎~!” 车里再次传出叹息声,这次是在耳后,湛湛凉风灌进衣领,让我忍不住打起哆嗦。 杜浩似乎也听到了声音,回头瞪向后座的骨灰坛子,伸手将暖风开到最大。“今晚主婚前,你就别睡觉了,省的节外生枝。”想了想杜浩改变了主意:“不,还是去我家吧,更安全些!” “他们为难你了?” “没有。” 两个字言简意赅,将我满肚子的疑问堵了回去。不知道杜浩为什么那么紧张,但可以肯定是跟女睡客有关。 路上,再也没有听到叹息声。 在杜浩家我俩大眼瞪小眼,好不容易撑到晚上十一点,急忙向郊外的别墅群赶去。 郊外的风是凉的,没有城市的灯光污染,甚至连氧也浓郁许多。透过全景天窗,依稀可以看到天上圆圆的月亮,泛着惨淡的光泽。 抱起女睡客的骨灰和遗像,我和杜浩向着唯一亮灯的那栋别墅走去。 进铁艺大门的时候,杜浩却被拦下来。 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瞪着杜浩伸手欠身说道:“对不起杜先生,邓总特意交代,不想见到您。” 坚决的口吻狠狠地扇了杜浩一巴掌,而他似是早就知道会这样,点点头默默地将遗像塞进我怀里,退到门口目送我走进深宅。 “路上小心些,脑子里什么也别想,随机应变,觉得不对劲儿就往外跑,我在门口等着你!要是有危险,你就大叫,豁出这条老命,我也要把你拉出来!” 杜浩贱笑,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我瞬间知道他说的“拉出来”是什么意思! “老子又不是屎,就你那朵小菊花,不够塞朕一根手指头的!完事儿后朕再好好考虑考虑,是否临幸杜贵人吧!” “滚犊子,快去吧!”杜浩笑了,很轻松。 走在黑咕咚的庄园里,隐隐的,心底竟然生出忐忑,总感觉将要发生不好的事情。 第八章 小纸人 这里说是别墅,看起来则更像是庄园。 踏在幽静的石板上,皮鞋清晰地将坚硬的触感传递给脚底,时刻提醒着我,杜浩不再身边,万事要小心。 沙沙沙 庄园里突然涌出汩汩白雾,四周起了风,吹得路旁尚未干黄的法桐叶子,发出阵阵“哗哗哗”的声音。瞬间让我想起前些日子,在酒店里撞见茉红颜的事情。 与此同时,刚刚涌出白雾又突然渐散,眼前的路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沙沙沙沙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模糊的脚步声。夹杂在树叶的声响里,虽然不清楚,我还是听出了声音来自地面。 “谁?” 劲风吹得头发黏在睫毛上遮住了视线。依稀看到树荫下站着个黑乎乎的影子,走近后却什么也没有。 “谁?” 抱着睡客的骨灰和遗像,我腾不出手来捋头发,只能撅着下嘴唇,不断向上吹气。 “谁在那里?” 在风中,我的声音飘忽不定,自己听起来都瘆得慌。“我看到你了,快点出来啊,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话音刚落地,法桐后面突然露出半截胳膊。小手油油胖胖,更是白的不像话,仿佛刚从面布袋里滚了一圈儿似得。 “咯咯咯……” “小朋友,晚上不去睡觉,跑出来做什么?”我伸手去抓他,还没碰到那半截胳膊,却见他猛地转过身,瞪着黑溜溜的眼睛向我扑过来。 那张脸又白又透,空洞的眼睛泛着惨绿色的光,映得整张脸充满诡异。 更让人抓狂的是,他并未张开的小红嘴里,竟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听起来又像是伤心的哭声。 我急忙后退,突然感觉脚脖子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重心不稳,狠狠地蹲在地上。 还好后仰时将睡客的骨灰抱得稳稳地。 “小朋友,不要乱搞~~!” 声音在风中颤抖,全身的触觉神经紧紧绷起,挤在脑袋里,快要炸开。 却见那个小孩趴在地上纹丝不动,脖子卡在我的鞋尖上,竟然陷了进去。 这…… 皮鞋再尖,也不可能将人的脖子戳个窟窿啊?况且我的脚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重量。 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我顿时如释重负。娘的,这头发,分明是毛线! 若不是皮鞋将他的脖子戳破,我就被这个白纸糊的小人吓死了! “妈蛋!谁特么在糊的纸人里放了灯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我还是心有余悸,总感觉身后跟着什么东西。每走几步,就忍不住回头看看。 杜浩被拒在门外,他像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哎! 正想着,前方突然传出此起彼伏的狗叫,一声接着一声。凄厉的嚎叫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孟先生!这边!” 三岔路口,突然冒出个西装眼镜男,站在淡雾中不断摇手。 见到我后,他先是打了个哆嗦,随即退到一旁,低头说道:“邓总等候您多时了,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左手边有个铃铛,摇响后会有人开门的。” 说完他像是送瘟神似的跑了,一边跑还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沓沓厚厚纸钱,随手扬撒在石板路上,嘴里念念有词。 “孤魂野鬼来收钱,蹲在旁边吃碗饭,勿扰主家阴阳事,粗斋薄钱路上宽……” 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我这才看到三岔路口,不知什么时候摆了几十碗米饭,而在每米饭上,还插了三根高香。 这手法杜浩以前用过,米饭要四十九碗,取七七四十九之意。目的是告诉过路的小鬼,这里有吃的,还有香火奉上,不要打扰主家做事。 米饭都是经过特殊加工的,里面掺了少量的黄豆和绝阴草,若是有不长眼的吃了人家饭还闹事,只要念出口诀,便会让它魂飞魄散。 小鬼自然知道其中奥妙,只要不惹事情,什么事也没有,还有香火吸食,是可遇不可求的。 看着一碗碗米饭冒着腾腾热气,我仿佛看到四五十个小鬼,蹲在路旁贪婪地吃着饭。 本来就紧张的心被这么一搞,吓得我差点跑起来。 以前跟杜浩还亲自摆过米饭,那个时候也没觉得害怕,怎么这个时候就突然觉得恐怖了呢?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告诉我,越是这样,越该沉住气。 大约走了500米,小路的两旁开始出现低矮的照明灯,膝盖高的灯柱藏在花池里,还隐隐传出悲壮的哀乐声。 昏黄的灯光和哀乐,越发让我觉得事情诡异。 更加令人崩溃的是,越来越多的法桐后面开始出现小纸人,每个纸人都嘿嘿嘿的笑着,有的甚至摆到了路边上,空洞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 北风犹如脱缰的野马,将怀里的骨灰吹得冰凉。 不知不觉,脚底开始踌躇不前,心中萌生出退回去的想法。 以往身边有杜浩陪着,再怎么害怕也能熬得过去。此时此刻,我才知道杜浩给我带来的不仅仅是友情,还有深深的安全感! 站在空荡的野地里,我想逃离这个极度压抑的地方。还没转身,便听到前方传来隐隐的铃铛声。 “叮铃,铃!” “叮叮,铛铛!” 铃铛的声音很是奇怪,像是电子门铃的声音,又像是风铃敲敲打打碰撞在一起。总之是介于实物与电子音乐之间。 奇特的声音穿透胸膛,勾着我迷迷糊糊地来到一座小小的屋子门前。 “叮叮……铛铛……” 银色的铃铛很别致,上面浮云流纹,在月光下裹着淡淡的光晕。铃铛有手掌那么大,挂在门口随风轻摇,感觉不到丝毫重量。 莫名的 心底涌出一股冲动,驱使着我放下怀里的骨灰,伸手想要仔细摸一摸这个小铃铛。 “住手!” 不等我伸手触碰铃铛,身后突然传出厉声呵斥:“谁让你到这儿来的?” 洪亮的声音震得耳朵像针扎似的痛。揉揉眼,我顿时觉得脑袋嗡嗡响。 却见一个穿着灰色袈裟的中年和尚,拖着条大黑狗,站在石板路上,瞪着铜铃大眼对我怒目而视。 见我缩回手,他才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在我惊愕的眼神下,麻利地划过黑狗的喉咙。 那个地方有很多干涸的血迹,想必这和尚没少杀生。 随后他将早就准备好的铁桶放在黑狗脖子下,不一会儿便灌了半桶咸腥的狗血。 偶买噶,我遇到了假和尚? 他杀生也就罢了,竟然也不知道避嫌,当着我的面杀生!那和尚瞪了我一眼,冰冷的眼神毫无和尚应有的仁慈与和善。 “闪开!” 和尚提着黑狗血,一脚踹开屋门。随着“哐当”一声响,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 那和尚像是什么也没闻到,眼睛都不眨,提起半桶黑狗血,用力泼了进去。屋里顿时响起“啪啪啪啪”的爆炸声,隐隐有几丝微弱的呻吟夹杂其中。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盯着漆黑的屋里不知所措。 刚才那个西装眼睛男让我走这条路,还让我摇铃铛,随后就会有人开门。现在好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要不是碰到个假和尚,我可能就真的进屋了。 怔神儿的功夫,那和尚已经提着黑狗尸体走远。 抱着骨灰追上去的刹那,我听到屋子里传出凄厉的嚎叫,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伸着长长的指甲,不断刮着门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跟在假和尚屁股后面,身后像是杵着一把刀子,每走几步,便听到法桐后面藏着的小纸人发出凄厉的嚎吼: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一步三回头,生怕后面突然窜出个什么东西。直到眼前出现亮光,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第九章 夫妻对拜 假和尚拖着大黑狗并没有走石板路,反而穿过法桐林,来到一幢三层小洋楼前。 在无数纸人“咯咯,嘿嘿”的笑声、哭声中,我终于看到活人聚集的场所。 “孟先生,你怎么才到!这都过去半个小时了,不打紧吧?” 刚走出法桐林,我便被七八个黑西装男簇拥着走向小洋楼。前面一个五十上下的秃顶男人,一边擦着头顶的汗,一边问我:“孟先生,过了时间有没有不好的影响?” “没事儿!” 结阴亲这事,无非就是让活人图个心里踏实。我是司仪,自然在他们眼里,是神秘权威的存在。 不过也就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骗人的伎俩,说白了就是图个字--钱! 而且是暴利! “没事儿就好!没事就好!”秃顶男放心后,整了整西装,继续问道:“该怎么做,想必杜先生已经给您说了吧!” “您就是邓总?” 我点点头,眼前的秃头盖一口一个您,表面上是尊称,可说话的口气完全是上位者的姿态,听起来很不舒服。 “该怎么做我都清楚。” 习惯了被人阿谀奉承,忽然间我觉得权力受到了威胁。要不是想着赶紧把烫手的睡客抛出去,我岂能受这鸟气? 这时,离去的假和尚折返而回,他手里的大黑狗不见了,脖子上却多出一串黑白交杂的佛珠。 假和尚对外围的西装男耳语几句,随后那人神色严肃,小跑着来到邓总身旁附耳轻语,还时不时瞥我几眼。 邓总点点头,转身笑着说道:“孟先生,我还有事,失陪一会儿,接下来就由鲁大师协助您完成。” 鲁大师? 就是那个假和尚? 佛家与道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怪不得秃头盖把杜浩拒之门外呢,原来他是信佛的。 也不对呀,佛门讲究往生超度,哪儿有结阴亲的说法?这个邓总,肯定是信乱了。 在这里特别说明一下。 家里有供奉的,佛家和道家千万别乱供。佛家还好,都比较大度,多供几个佛反而会有好处。 但道家不同,道家讲究个人修行。 如果没有道行,供奉一个就够了。千万别再添别家神仙。万一请了个和之前那个神仙不对眼的,家里就等着鸡飞狗跳吧。 切记,这不是危言耸听! 小洋楼的东南偏房里,摆着两口棺材。 在当地有个习俗,小辈死了不可入正堂,男孩需在东南,寓意后世多子多福。女孩需入西南,取心安之意。 厚厚的油漆在灯光下反着暗红色的光泽,看不清棺材是用什么树材做的,不过从邓总的家境看,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四周的墙壁粉刷着浅灰色的乳胶漆,一面大红绸子遮住整面北墙,似乎在遮掩着什么。 这点儿很是意外。 谁会在自己家里刷灰色的涂料? 这个时候,假和尚已经先围着棺材转了三圈。他边撵动佛珠,边念念有词。细听下竟然是金刚经。 接着他走到我跟前,悄声说道:“待会儿,你随便糊弄几下就行了。这里的事情不是你能染指的!”说完假和尚念了段地藏菩萨本愿经,随后对站在门口的几个西装男说道:“南无阿弥陀佛,你们先退出去吧!” 听到假和尚的话,几人像是如临大赦的死刑犯,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施主,可以开始了!” 假和尚双手合十,告诉我开始后,盘膝坐在一旁的蒲团上闭目念经。 干我们这行有个规矩,结阴亲前必须要把睡客双方的姓名写在阴册上。所谓阴册就是婚司自己准备的小册子,记录着所主持的每一对冥婚。 抱着睡客的骨灰,想要放下取阴册,准备第一道程序。忽然想起阴册在家里,而昨晚我在杜浩家过的。 真是大意了,看来今天注定要自由发挥,用假和尚的话说,就是随便糊弄几下,回去后自己补在阴册上就行了。 杜浩告诉我,男方想要我亲自抱着女睡客的骨灰主持婚礼。这就意味着我一边做司仪,还要一边做下手。 哎,谁让自己惹上这个麻烦呢! 暂时将女睡客的骨灰放下,我深吸一口气。在假和尚怪异的眼神下,走到左手边的棺材旁,取出红绳拴在棺材角。然后将红绳的另一端压在右手边的棺材底下。 这个意思就是男方手拉着女方的手,两人恩爱长长久久。有睡客家人在时候,我会解释一番,当然现在没必要向假和尚唠叨这些了。 摆好必需的酒菜和白米饭,在两口棺材中央焚香祭拜,我顺手抱起女睡客的骨灰,走到右手边的棺材旁,开始举行仪式。 睡客的仪式与普通人成亲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只不过睡客是躺着,在拜天地和拜高堂的时候,我会牵动连接两口棺材的红绳,这个时候杜浩会耍些手段,使棺材发出点动静。 这时,睡客的父母便会深信不疑。 转移到两口棺材中间,我牵起红线,习惯性的喊道:“一拜天地!” 阴亲不需要张扬,我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主要是为了不打扰睡客安宁。 红线是普通的棉线,在我牵起的时候竟然感觉像是浸润了冰水,凉的手心触电般的刺疼。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为什么,放着男睡客的那口棺材突然发出“砰砰”的声音。 杜浩这孙子还挺配合的! “二拜高堂!” 我转过身面朝南方,再次牵动红线。只感觉汩汩如丝般的凉气从指间流走,像是打点滴般,沿着血管流向四面八方。 “铛!铛铛!” 男睡客的棺材再次震动起来,这次比上次还要强烈,似乎要破棺而出。 “孙子哎!我让你糊弄糊弄就完了,你特么干了些什么?”假和尚涨的老脸酡红,匆忙摘下脖子上的佛珠,用力压在男睡客的棺材上。 被假和尚这么一吼,我顿时清醒许多。忽然想起杜浩被拒在了门外,那刚才的棺材…… 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双腿就越不听使唤。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手心火辣辣的疼。 低头去看,赫然发现手里的红绳,已经湿漉漉的,流淌着猩红色的鲜血,竟然沿着红绳逆流而上,汇聚在女睡客棺材的左上角。 “铛!铛铛!铛铛铛!” “夫妻对拜!” 幽幽的声音从身后飘出,分不出是男是女,辨不出年长年幼。只觉得身后刮起阵阵阴风,搅动屋里的气流,将香炉里的贡香全部折断。 “夫妻对拜,夫妻对拜!” 像是从坟墓里爬出的老太太的声音,直勾勾地抵在脊柱上。无穷的力道压着我的脖子,一点点躬下身去。 “救我!”我努力地伸手求救,那假和尚跟死了似的,闭着眼睛合十念经,而男睡客的棺材却更加躁动。 “老秃驴!” 我感到很绝望,也很气愤。 这屋子果然不太平,那红绸子后面到底盖着什么?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关键时刻出来插一脚! 娘了个骚蹄子,老子的胳膊怎么就抬起来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心里暗暗叫苦,试图反抗,却发现好像我已经不再是胳膊的主人。 “夫妻对拜,咯咯咯,这姑娘不配嫁给我孙子,她被你玷污了!”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心底,压得我快要窒息。 “夫妻对拜……哈哈哈哈!” 额头触碰到冰凉的骨灰坛子,鲜红的血水滴在头顶,冰凉,冰凉,将我萎靡的精神不断提起。 “小伙子,该入洞房了!呵呵……” 几乎同时,聚集在后背的压力猛地消失,“砰”的一声,只感觉脑袋一沉,便失去了知觉。 “孙子,醒醒,孙子,醒醒哎,这特么是你该躺的地方么?” 我感觉脸蛋被一双大手用力搧来搧去,刚睁开眼,便看到假和尚鼓着腮帮子,“噗!”地喷出一口凉茶水。 “干什么!”我瞬间恼怒。 “干什么?你看看自己干了什么?”假和尚拍着身边的棺材,“我让你糊弄糊弄就过去了,你倒好,把人家奶奶惹出来,你看看自己干了什么?” 揉了揉酸痛的后脑勺,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假和尚拍的棺材里,而左手边还抱着女睡客的骨灰坛子。 “该入洞房了!呵呵……”老太太苍老的声音令人直打颤。 太诡异了,我要跑,去找杜浩! 在这里谁也信不过,说不好连自己都会分不清人间还是阴间。老秃驴大黑狗都杀,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第十章 半根烟 爬出棺材我拼了命的一路疯跑。 满脑子乱糟糟的,也顾不得回头,脚掌蹬的地面咚咚响,硌得我脚底疼,震得我脑袋疼。 开始还听见有人追赶的脚步声,一会儿便被我甩在后面,人在逃命的时候潜力无限啊。好在路上并没有碰到什么怪事。 刚钻进杜浩的吉普车,这小子便阴着驴脸瞪着我。 “看鸡毛?老子又没打扰你撸啊撸!”我气不打一处来,噗通蹲进车座上,张着大嘴喘着粗气。 夜色更加沉凝,来时还朦胧的上弦月,此时已经没了影子。钻回车里,我闭上眼睛大口喘着粗气,扑通扑通撞击着胸口的心直到此刻才慢慢平稳。 杜浩盯着我看了半晌儿,沉声问道:“你脸上的手印是谁扇的?” 经他这么一提,我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掰过后视镜,歪着脑袋看了看,只这一眼,差点吓得肠子都吐出来! “怎么回事?”我问杜浩,从他那紧蹙的眉间,我知道看出了此事的诡异。 刚才被假和尚不知扇了多久,整张脸都火辣辣的疼,妈个蛋,假和尚果然心狠手辣,我的脸完全肿了一圈儿,红的就像血泡,一针下去准会窜出血来。 咦? 不对! 右边脸上,怎么有个黑色的小手印! 说是小手印其实也不小,只不过比普通人的手印瘦一圈。而且那个手印黑里透着紫青,像是有条条血丝在里面游走。 我伸手摸了摸,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牵动着整个脑袋嗡嗡响。 这是假和尚扇的,我并不害怕,敷上药过几天就下去了。但让我惊惧的是,整张脸麻痛的时候,那个黑色的小手印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摸上去更像是摸在一层死皮上,跟贴了张贴画似的。 “狗和尚,他娘的要害老子!”我想冲回去和他理论理论,无冤无仇的,干什么要构陷好人? 可是想想他杀大黑狗时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还是没动屁股,眼巴巴地望着杜浩,“怎么办?” “和尚?什么和尚?”杜浩翻白着眼。“把你进去后发生的事情给我说一遍!” 气氛陡然变得凝固。 车外渐渐蒙上一层白雾,远离喧嚣的郊外,静的让人只想用睡眠来躲避沉重的压抑。 点上烟,稳稳神儿。借着烟熏带来的胆量,我将进门后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寥寂的马路上,突然卷起一片树叶,从大灯前掠过,擦出优美的弧线落在地上。微弱的南风轻轻晃动树梢,明天,或许又暖和了。 车里不一会儿就被烟熏得喘不过气,我心有余悸不敢降下车窗,示意杜浩把他那边降下来。 “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说身后有人跟着。” 我点点头,继续说。讲到遇见纸人后,杜浩就皱起乌眉,当我说起假和尚杀大黑狗时,杜浩更是脸沉的要结冰。 “你说你听到屋子里有人说‘放我出去’?”我点头,杜浩接着问:“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还是女的? 当时被假和尚吓得够呛,根本没注意是男是女。对,除了说话的声音,还有长指甲挠木板的声音。男人怎么会留指甲? “是个女的。” “女的?” 杜浩闭上眼睛仔细推敲,示意我继续说下去。烟灰烧到了手指,杜浩顺手弹到马路上,又点了一根,也不吸,就那么在手指上任其燃烧。 若是香烟在不吸的情况下,能够烧到五分钟左右,但杜浩手里的那根烟,却在两分钟内烧完,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你在干什么?” 隐隐的,我感觉车外有人在吸烟,再看杜浩拿烟的手势,显然是在帮别人拿着。 被他这么一吓,我忘记了手里的烟头,烫到手指,又在裤子上烙了个大洞。 “问事儿,你说就行,它听着呢!”杜浩又换烟。 “你不是说世界上没有那东西吗?”他不断给我洗脑无神论,自己却做着怪诞不经的事情。 杜浩双眼微眯,凝重的眸子拉成一条长线。“有没有那东西以后再说,恐怕你这次真的被睡客缠上了,而且还得罪了什么人。” “老太太?”我脱口而出,心想可别真是她。 “哪个老太太?” 我又将别墅里成阴亲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提到“夫妻对拜”四个字时,车里陡然一凉,前大灯明显暗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杜浩嘶了口气,和我对视了一下,急忙发动车子离开这诡异的别墅群。 “你说的那个老太太恐怕不简单,姓邓的更不是善茬,他断子绝孙肯定是干了伤天害理的坏事,否则不会遭此业果。” 路上,杜浩突然将车子停在一旁,盯着进城的路标神色惊慌。 “那个媚妇,前天去店里的媚妇,你有没有碰到?” “没有啊。”我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杜浩要说的是什么,“你的意思是,小屋里关着睡客的小娘?” “怎么了?”我问。 看他“精神抖擞”的样子,好像并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被这么一折腾,紧绷的神经再次提起来。 杜浩抬手指了指头顶。 在副驾驶看去,他目光的方向是车外的路标。我趴在仪表台上抬头看,蓝底白字,在大灯下格外显眼。 并没有异常! “我问你,刚才回来的时候,抱骨灰坛子了吗?” 我摇摇头,杜浩叹了一口气,再次指了指上方,这次手指头直接点在了后视镜上。 尼玛,原来他刚才指的是后视镜! 把后视镜掰到我这边,在镜子里显示我双眼前,瞬间掠过一抹妖艳的红色残影。 “我,我没,怎,怎么?”舌头开始打结,我感觉脖子后面忽然刮起飕飕的凉风。 杜浩叹了口气,望着我俩中间挂着的主席坠儿。 “这次看来真的躲不过了!哎,早知道要面对,就不去铤而走险,招惹睡客家人了。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真他娘的衰蛋!我日日,艹他大爷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从杜浩的语气里,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天空贴近黎明前的黑暗,我看了眼手表,刚好四点半。不知什么原理,在这个时候,脸上的小手印突然钻心火燎的疼。 就像有人要撕下那块死皮似的。 “别动!” 杜浩瞥了后座一眼,急忙阻止我去触碰脸上的黑手印。整个眼神始终盯住后座上的骨灰坛子,像是侧耳倾听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点点头,闭上眼睛点了根烟。许是烟瘾犯了,我忽然觉得头脑出奇的昏沉,给杜浩要烟,他却晃了晃烟盒,“最后一根了,我抽一半!” 说完,杜浩猛地嘬了几口,深深吸进去后并没有呼出来,反而让烟雾尽情的在肺里破坏着组织。 我也像他那样深吸一口,然后憋住。 直到淡的几乎透明的烟雾从鼻孔中溢出,杜浩才开口说道:“刚才是那女睡客试图弄走你脸上的手印。”杜浩微微摇着头,我突然感觉脑袋前所未有的兴奋。 “那个手印是老太太教训你呢!她是男睡客的奶奶,刚死没三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手创建的家业走上歪路,本就不爽,自己的宝贝孙子未成家立业就死了,更是心肌梗塞。你小子又给人家送去个二手货,这教训算是轻的了!要是我当时就把你遛到阎王那去了!” 那半根烟果然有问题,杜浩的话跟个苍蝇似的,在我脑袋里嗡嗡的响,说了什么大体意思能明白,但是却不走心。 “事到如今,也该让你知道了。这个世上什么都有,符合逻辑的,不符合逻辑的,都真真实实存在。只不过并不是每个人死了都会变成鬼,人死变鬼的几率跟买彩票差不多,中一、二、三等奖人数的加起来也没买彩票的总数一半多。” 渐渐地,杜浩的声音越来越弱,有些话说的含混不清,我也觉得困意来袭,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真正知道了冻成狗是什么滋味。 这一觉把杜浩昨晚说的话全忘了。在呼呼的暖风中,身子抱成团,依旧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快回家,我,冷!” 杜浩同样哆嗦着手,缩着双肩快要趴在方向盘上。我这才发现玻璃上已经结了层厚厚的冰霜。 第十一章 消失的船 十月,即便再降温,也不可能结冰啊! 杜浩红着眼睛,告诉我,昨晚他就感觉不对劲,车子转了半天,始终找不到进城的路。索性停下来等天明。谁知在后视镜里看到了睡客的骨灰坛子,所以才点了根掺了东西的烟,麻醉大脑皮层。 说白了,那根烟里掺了少量的粉,要是抽一根,保准上瘾。我俩一人半根,刚刚好。 “你是说睡客也在车里?”我这小心脏啊。 车里这么冷,与外界简直不是一个季节,就跟刚从北极开着车瞬移到温带似的。我打开车门想要下车,太阳刚刚出来,外面的温度都比车里高。 “别下车!” 杜浩的警告有点迟了,我刚打开车门,便被铺天盖地的恶臭熏了回来。“尼玛,怎么开进粪坑了!” 车里的温度慢慢回升,杜浩不言不语,趴在化了一块的车窗上往外看。 “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我把车开出去。到家后再叫你。”杜浩的话像是有魔力,在煦暖的车子里,我顿时感觉还没睡够,打了个哈欠又睡着了。 “回家好好休息两天,周一我去接你!” 墙皮斑驳的餐馆里,杜浩翻弄着手机,我则坐在对面狼吞虎咽。外面车水马龙,噪杂的汽笛声告诉大家,现在是上班高峰时刻。 “干什么去?”我嚼着馅饼,口齿含混不清。 “到时候就知道了,先把铺子关了,买卖暂停!” “为什么?”我到不是在乎diy赚的那点小钱,可关键是我现在真的缺钱,关了店我还能干什么? “不为什么?为了你的小命!” 这话特么有矛盾! 杜浩的话容不得我反驳,两年前说开店的是他,现在说关门的也是他。而且每次都神秘兮兮的。 “老板,买单!” 看我吃的差不多了,杜浩对着吧台里的黑胖子招手。 还是这家“如来馅饼”,店主名叫万家灯,操着一口京腔,满嘴都是荤段子,人送外号“万家床头灯”。 不过,我还是习惯称呼他为黑胖子。 这黑胖子自然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不知为什么,他并不忌讳,反而热情地和我们交朋友。 “小杜,您俩又倒腾睡客去了?看这眼圈黑的,是不是惹上了什么?来,哥儿给您讲个段子,消遣消遣!”黑胖子奸笑着跑过来,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功夫不减当年。 “先歇歇您的嘴巴!” 时间久了,杜浩也学会了几句京腔。他摇摇头,伸手塞过一张红牛。 只见黑胖子嘿嘿一乐,脸上再次堆起更满足的奸笑,屁颠屁颠地走回吧台,计算器摁得叭叭响。 “你他娘的没有五十的?咱俩吃饭,给多少都不找零,你傻啊!就这点东西……”我压低头,伸手在桌子上扫了一圈,“老板!再来十个卤蛋!” 见我只顾闷头吃,杜浩敲了敲桌子,小心瞧了一眼四周,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叠成小船样子的黄符纸,推到我跟前。 “买够这两天吃的东西,到家把纸船挂在门后。若是第二天发现纸船变红,就再换上这个。” 杜浩说着又掏出第二个纸船,看上去比之前的略大一圈,顺手压在上面。 “千万别弄混了,下面小的是回去就挂的。”杜浩不放心,眼睛盯着我又嘱咐了一遍。 “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跟个娘们似的,婆婆妈妈,叨叨叨叨,没完没了!” 杜浩并没有语言上回击我,反而瞪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我,像是临死前送别的样子。 这个时候,黑胖子端着大碗卤蛋走过来,看到桌子上的纸船,脸上的肉不自然地抽了几下。杜浩伸手把纸船盖住,怕是被碗底的汤汁溅湿似的。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睛向上瞥了瞥。 黑胖子的餐馆叫如来馅饼,做的卤蛋却飘香十里,有的时候我还想,这孙子就是挂着羊头卖狗肉! “若是……” 等黑胖子走回吧台,杜浩压低声音才再次开口。这小子突然变得婆婆妈妈,我抬起头,随手拿起卤蛋咬了一半,鼓着腮帮子盯着油嫩的蛋黄,满嘴都是香味。 “若是什么?” “哎,若是第二天发现小船不见了,你就,你就……” 杜浩扭头望向窗外,浅褐色的瞳孔映出窗外的阳光,有个女孩穿着棕色毛衣,撑着油纸伞从他的吉普车边走过,沿着马路渐渐离去。 后面的话他没说,我也不知道纸船不见了该干什么。 只是杜浩说,若是小船不见了,我也就没机会看到了。既然说了也白说,不如不说! 不晓得他这绕口令似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我没机会看到什么?反正他不会害我,自然都考虑周到。 “你的吉普车什么时候洗的?我记得昨晚你好像开进粪坑了!” 吃饱喝足,在门外伸了伸懒腰,我转身围着吉普车转了几圈。看着象牙色的车漆布满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串串小彩虹,我不禁回想起童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 小时候,躺在草地里,望着蓝蓝的天空,雨后的那抹彩虹。 如今那丝惬意,只能生活在回忆里……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长大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只是憧憬着能当个老师,或者医生,造福社会,做社会主义的一块红砖。 可是,一切都不是! 回到家已是下午三点,杜浩陪我逛完超市,又把我送到楼下,非要看着我走进电梯才肯离去。 婆婆妈妈的搞得我们相基友一样。 电梯里只有我自己,盯着鲜红的数字从一走到六。 “叮!” 开门的刹那,我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回头看却只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顶着黑黑的眼圈,面色焦黄。 想起杜浩在车里说的话,我不禁感到脊背发寒。他说昨晚压根儿没开进粪坑,而是开进了城东的福寿园。 郊外的别墅群在城西,我俩竟然围着外环跑了一圈,来到了城东。 而且他还告诉我,闻到的臭味是尸臭。普通人一般情况下是闻不到的,我之所以闻到了,是因为车里一宿都坐着看不见的人,所以玻璃上才会结霜,所以我的鼻子才会闻到臭味。 是我看不到的人! 由于在阴气重的地方呆久了,我才会闻到尸臭。 想到这里,我越发觉得悚人。只想赶紧回家,躲避那些看不到的东西。 关上门,我按照杜浩的吩咐,找了根红绳,将纸船挂在门后。红绳家里多的是,可是想起昨晚的怪事,拿着红绳的手,就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盯着小船看了半天,不见有任何反应,可能是杜浩多虑了! 或许睡客只是怪我没完成委托。 正想着 突然,完全密封的屋里刮起一股邪风,吹得小船左右摇摆。 我急忙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小船,生怕它在不注意的时候一下子变成红色。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纸船像是钟摆,贴着冰冷的防盗门,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屋里渐渐恢复平静。待小船平稳后,我才舒了口气,转身走进卧室。 躺在床上,我睁着眼望着灯池,努力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儿,竟然不知道从哪开始。 漫无目的思索换来的是深深的疲惫,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我做了个梦,梦到茉红颜站在河边的荒草里哭诉,说我不要她了,她自己一个人很冷,也很害怕!还问我什么时候接她回去? 当时我就想,这话鬼才相信。 如果鬼也会害怕,那人岂不是要被吓死?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我被“咣咣”的敲门声惊醒。扭头看向窗外,小区里的路灯已经熄灭,这么晚了谁在敲门? 我趴在猫眼上向外看,黑洞洞的楼道里什么也看不清。 刚才的敲门声很响,竟然没有吵醒声控灯?我有点纳闷,不敢去贸然开门。刚转身,忽然意识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门后的小船不见了! 第十二章 媒婆子 小船什么时候不见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杜浩只说了小船变成红色该怎么办,没告诉我不见了该干什么啊! 心中没底,我不由得慌了神。 沙沙沙沙…… 这时,屋里突兀地多出脚步声。就好像有人穿着拖鞋,踩的地板“踏踏”响。 声音由远及近,又“踏踏”地走远,仿佛搬进新家的主人,欣喜的熟悉着每一个房间。 约摸过了两分钟,沙沙的脚步声才停在客厅里,我可以断定,有个人就站在沙发前,笑嘻嘻地盯着我看。 “谁?” 屋里伸手不见五指,我试图去开灯,却发现自己竟然迷了路,不知道开关在哪个方向。 小心翼翼地贴近墙壁,我伸手摸索,忽然意识到门后的鞋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冰冷的铁棍。 我将铁棍握在手中,却怎么也拔不动。真后悔没问杜浩,小船消失该怎么办! 而现在,我觉得自己是走错家门的人,面对黑暗和未知,是那么的茫然、无助。 对,身后是门! 现在必须跑,逃离这个瘆人的地方! 趁着理智未完全被击溃,我转身冲向屋门。可是门紧紧关着,外面像是被人堵了石头。 这门我开了不下千百次,就是闭着眼也能拧开。今天不知怎么了,无论我怎么摆弄,就是推不开。 我开始胆怯,后背贴着防盗门,惶恐地望向屋内。 踏踏的脚步声走向卧室,谧静的客厅荡出茉红颜的声音:“夫君,该睡觉了!” 幽幽荡荡的声音,越过耳膜传递,直接烙印在心底。略带着怨艾,还有半点兴奋。 突然,我感觉后脑勺吹来阵阵凉风,沿着耳廓荡来荡去。这股凉风在头皮上转了一圈,麻麻胀胀的。然后顺着脊背逆流而下。 顿时,全身冰冷,冻得直打哆嗦。 “夫君,别闹了,该睡觉了!”茉红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头像是被榔头迎面重击,接着便失去意识。 不知昏迷了多久,当我恢复意识后,发现躺在床上。 这种感觉很奇妙,我明明能够看到屋里的摆设,却知道身子还在昏睡中,怎么也睁不开眼。 就在这时,我看到卧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霎时间,就像掀开了冷库的大门,汩汩白腾腾的冷气贴着地板钻进屋里。 我冻得直哆嗦,牙齿打着颤,伸手想要盖被子。身子却不听使唤,跟“鬼压床”似的,完全断绝联系! 忽然,屋门后冒出半个脑袋。 圆圆的发髻上插满黄花,墙白色的脸上,用很重的笔线勾勒出眉毛,两只小眼睛眯在一起,伸着脖子向屋里瞧着。 “吆!新郎官不错嘛!” 门外响起阴阳怪气的声调,紧接着,屋门被推开。我看到一个穿着古代汉服的胖女人,迈着尖尖的小脚,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她披着柳色霞帔,锦缎丝绸在月光下流光溢彩。只是肥肥的身子撑得衣服完全变了形,与雍容华贵沾不上半点儿边。 接着,堵住眼睛的是圆圆的腿,圆圆的肚子,圆圆的胳膊,圆圆的脸……看到头顶圆圆的发髻后,我知道刚才就是她在偷窥我。 那人来到床前,弯下身子不知捣鼓什么。我只感觉有一双冰凉的手脱下我的鞋子,又套上去一双新靴子,试了试大小。接着,便感觉肥嘟嘟手开始扎量我的腿长、腰宽、肩宽…… 随着她越来越向上,我慢慢看到那张圆圆的脸。 厚厚的油脂快要将肉皮撑破,白的看不到一点儿血色。 但她偏要抹着腮红,油乎乎的还不匀称。圆圆的下巴上,点着一颗黑痣,上面还撅着黑毛,这他妈不是媒婆子的装扮吗? 那媒婆子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蛋,油腻腻的感觉十分不爽,让我想起油锅里炸猪皮的场景。 “新郎官长得倒不错,就是皮糙了些!” 媒婆子撅起涂了八百次的厚嘴唇,不知在跟谁说话,“衣服正合身,过了明天都是好日子,你准备什么时候过门?” “就后天吧!” 屋里忽然响起茉红颜娇羞的声音,我顿时打了个机灵,吃力地将眼皮撑起,却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当闭上眼睛后,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媒婆子坐在床上,歪着白乎乎的脖子,看不清跟谁说话。“瞧你急的,哪像个姑娘该有的矜持。煮熟的鸭子还能飞走了?” 这时,媒婆子抬头望向门外,扬起声调尖声招呼:“姑娘们,把嫁妆抬进来!” “是!” 随着莺雀般的回应,我看到几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有条不紊地挑着担子,踮着脚尖,像踩高跷似得,高抬着腿,一步一缩脖子,怪里怪气地走进屋。 她们将箩筐里的果子,红糖,花布,等等物品轻轻搬出,然后再缩着脖子,踮着脚尖,高抬着腿走了出去。其中一个小姑娘还偷偷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空的像挖去核的半块桃子。 “看什么看!早晚有一天老娘会给你们找个好人家的!” 即便身子不能动,我依然打起哆嗦! 说来也奇怪,媒婆子口中的嫁妆放下后,我的头竟然自己动了。 冷飕飕的风从头顶盘旋,不断撞击着脑袋。 眼皮没睁开,但我却能清楚的看到壁柜,在旁边还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藤条编织的篮子。 细数了下,四个小姑娘挑着八个篮子,每个篮子里都装着土的不能再土东西。不知是从哪个村子里挖出来的,竟然还有盏煤油灯。 “小伙子,都看到了?” 媒婆子圆圆的脸上眉毛弯成桥,折出刻意表现的慈祥。 “人家姑娘可是诚心诚意,八大件做嫁妆,那可是不得了!明天呐,你必须准备好聘礼,我写在纸条上了,要是忘了,我杜三娘可不会让你好过!” 媒婆子说完拉起我的右手,在无名指上抓了一下,随后惊疑道:“咦?没想到新郎官还有差在身?” 她呆怔片刻,圆圆的画饼脸拉下来,有些温怒地说道:“姑娘,真是好福气啊!” 白朦朦的冷气在屋里翻滚,随着杜三娘的离开迅速消散。我忽然感觉浑身一轻,像是掀开了裹在身上的透明塑料布。 “咳咳……咳咳!” 清新空气涌进鼻孔,争先恐后,搔地我气管痒痒的,忍不住剧烈咳嗽。身上的抖动传到手腕,接着像是针扎的刺痛,将心脏裹在里面。 吃力地抬起右手,赫然发现无名指上多出一圈红印! 鲜红的血印缠在手指上,像怪异的戒指,又像戴在死人手上的标记。 我急忙下床找鞋子。 鞋子没找到,却发现脚上多出双步履鞋,跟古代官人脚上的黑靴子一模一样。我想把鞋子脱掉,双脚又碰到硬邦邦的篮子。 现在,我彻底傻了眼! 八个篮子一个不差,在壁柜前排成两排。里面放着五花八门的嫁妆,全用劣质的红纸盖着。 这时,我忽然发现手心里攥着东西。 翻开手掌,半截黄丝绢顿时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地画满符号,与以前杜浩让我看过的阴文很是相似。 我急忙给杜浩打电话,却听到铃声从客厅传来。 杜浩在客厅?他什么时候来的? 不晓得脚上的靴子为什么脱不下来,我忍着脚痛走向客厅。恰好看到杜浩摇晃着手机,拉着驴脸看向我,就像我欠他二百五十块钱似的。 “什么时候没的?” 杜浩用两根手指夹着血红的小船,微微一晃,小船竟然像变戏法似的烧起来,冒着诡异的黑红色火苗。 我看呆了,许久没答话。 “什么时候没的?”杜浩又问了一遍。 我摇摇脑袋,“不知道,半夜有人敲门,我去开,然后小船就不见了?怎么变成了红色?” “你把门打开了!” 杜浩拧起眉毛,低头仔细推敲。沉闷的语气,听不出是疑问还是感叹,我肯定地答道:“没有!” “放屁!”杜浩突然瞪着牛眼,指着敞开的屋门说道:“接到纸船我就赶过来,那时门就开着,屋里像冰窖里开着空调,冷到零下!” 冷到零下?这他妈要多冷? 忽然间我想起昨晚看到了杜三娘,她进门的时候,分明带着冷气,白朦朦的,就像舞台的渲染烟雾。 “杜三娘?” 第十三章 聘礼 杜浩斜眼看着我脸上的黑手印,紧蹙的乌眉越发沉凝。 许久后,他才摸着脑门,抬起我的右手,低头仔细看向环扣在无名指上的血印。他越看的仔细,我越心惊,甚至能够感觉到手腕澎湃的脉搏,波澜壮阔。 过了十几分钟,杜浩才抬起脑袋,目露迷茫。 “杜三娘是何许人也?” 我摇头,他都不认识,我怎么会晓得?杜浩闷下头,盯着血印喃喃自语:“好像是她的联系方式。” 不等我回过神儿,杜浩捏着我右手拇指,像个狼羔子似的低头狠咬。 霎时间,钻心的痛从拇指牵着,顺着胳膊连在心尖上。我感觉心脏外徘徊着十根尖锐的东西,其中一根在拇指被咬破后,竟然沿着血管流出体外。 我把刚才的感觉告诉杜浩,这混账不明所以,我更是满脸懵逼。 “这么快就准备好了?我来看看是什么?咯咯咯咯……” 客厅里突然冒出媒婆子的声音,紧接着白朦朦的冷气从地底冒出,两个小姑娘撒着猩红的花瓣,率先冒出头,接着杜三娘那张圆圆的脸滚了出来。 “哦?竟然是胎光!” 媒婆子不知为什么,突然大怒,圆滚滚的身子像个气球,从脑袋下吹出来。接着弹出了四肢,恶狠狠地向我扑过来。 杜浩赶紧挡在我身前,点上贡香在杜三娘鼻子底下晃了晃,然后恭恭敬敬地掏出一堆贡品,小心翼翼地摆在面前。 “可是杜三娘?” 做好这些后,杜浩拍拍手,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拉着长音,就像是唱大戏。 媒婆子眼皮都没抬一下,圆滚滚的脑袋微微下垂,算是回答。 “阴阳有别,缘何媒约生人?”杜浩这次竟然跳起秧歌来,两张嘴皮子唱的有板有眼,简直在演舞台剧。 “你在质问我?”杜三娘竟然也开始唱起来,抑扬顿挫的调子我从来没听过。 “怎敢!”杜浩躬身作揖,“只求三娘解惑啊~啊~啊~啊!” 杜浩嘴里说着怎敢,身上做着恭敬的姿势,但是语气咄咄逼人,铿锵有力,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找死!” 杜三娘抬手甩出长袖,簇簇粉色迷烟弥天盖地,眨眼间将杜浩笼罩在内。我听到挡在身前的杜浩发出一声闷哼,心中不免担心。顺手抄起椅子砸向媒婆子。 “放肆!”媒婆子还在唱着,“我好心牵媒,却被汝欺,枉我一片霞心!” 这时,杜浩突然厉声暴喝:“今日,你将我害死,明日便去老君那参你一笔,告你乱搭线!” 或许是刚才的话起到作用,粉色迷雾眨眼间潮水般退却。我急忙扶起杜浩,却感觉他浑身抽搐,摸上去软绵绵的,似是没了骨头。 杜浩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且听潺潺细语,如流水般从媒婆子嘴里倒出。 “世间凡人你听言,阴阳各有世界观,老婆子牵媒八千月,终有机会立功缘。婚司举亲功不没,迟早脱凡入阴间。十件聘礼姑娘选,不曾被你来搅乱,其余九件不可缺,至此良缘姻难断!” 杜浩竖着耳朵仔细听,媒婆子唱的都是一个调,吐出的字又时快时慢,我听着一头雾水,杜浩却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不对!” 杜浩像是意识到什么,头猛地一摆,突然将媒婆子的话打断,“你在撒谎!” 话音刚落地,媒婆子顿时闭住嘴巴。 鲜红的嘴唇咧到脖子根,接着高高撅起,像是吸面条的样子。我只觉得全身抽骨般的疼,一根线牵着头顶,不断向外拉扯,而线的另一头则在媒婆子的嘴巴里。 “跑!” 杜浩瘫在地上,砰砰的捶着地板。我他娘的也想跑,但是脚跟牢牢黏在地上,跑不动啊! 终于,媒婆子砸吧着嘴不再吸吮,我顿时感觉全身轻飘飘的,目送她大笑着离开了。 “哈哈哈……阴门已开,阴缘已续,哈哈哈……” 媒婆子尖锐的声音久久不散,我的脑门被她抽的死去活来,忍不住大骂:“滚你娘的!” 屋里恢复寂静,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虽然送着暖气,却还是挡不住阵阵阴寒钻进领口。 “你他娘的为什么不早说?”杜浩突然瞪着我气喘吁吁。 “说什么?”我莫名其妙,连张嘴的力气都是挤出来的。“是这个?”忽然间,我想到刚醒来时,手里攥着黄丝绢。 “还有这玩意儿?”杜浩接过黄丝绢,脸色顿时大变,指着我脚上的靴子问道:“谁给你穿上的?” “好像……就是刚才那个媒婆子。” “这他妈是寿衣!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吗?”杜浩将黄丝绢摔在我脸上,顾自蹲在沙发里冒起烟。 上面是阴文,我根本看不懂。但是展开后,却看到黄丝绢上多出个血手印。我拿着比量比量,恰好是右手的掌纹。 昨天我没有按过手印呀! 那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十件聘礼是你的两魂七魄和十斤血。也就是说你必须死的不能再死了,才能够凑齐聘礼。而你竟然在上面按了手印,哼哼~~!” 杜浩突然笑起来,带着嘲弄,带着失望。笑的我毛骨悚然,笑的屋里寒气逼人。 “昨天我去了趟老李的铺子,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我以为那孙子跑了路,刚出门便碰到他进门,问睡客的事儿,他摇头,只说是孙猴子给的信儿,还特么给我要分成!当时我就把他揍了个三级残废!” 孙猴子是牵线人,总会将睡客的信息悄悄地塞在门缝里,后面还有他的银行账号和“孙猴子”三个字。而我们也会识趣地抽出一成佣金给他打过去。 没有人真正见过他的样子,大家都互相猜测,孙猴子是蹲守在民政局的黄牛。 “孙猴子要害我?” 杜浩摇摇头:“你特么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觉得是个人就想害你!依我看,这事儿纯属巧合!” 忽然间,我想起媒婆子刚才说的胎光,不解地问杜浩胎光是什么玩意儿? 杜浩的回答更让我瞠目结舌,他说胎光是三魂中的天魂,是媒婆子刻意去掉的一魂,却被杜浩白白送了出去。 “茉红颜好歹毒!” 我恨得牙痒痒,撮着牙花子说道:“天魂没了,我怎么感觉身上更轻了呢?” 就这样,我俩躺在地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杜浩像是在想事情,双眼游离,没有焦点。 “不!不是睡客的事!” 良久,杜浩的眼中才恢复神采,“是杜三娘干的,她有心整死你。恐怕这些聘礼,茉红颜是不知道的!”杜浩恢复些力气,把我扶到沙发上,我还是感觉他身上软绵绵的,像严重钙流失。 “胎光掌管天命,就跟无形的手压着身子一样,目的就是镇住余下的魂魄。杜三娘把你的胎光带走,半点用处也没有,唯一的理由是拿去换自己需要的东西。”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所以,你现在的魂魄极不稳定,不能受到半点儿惊吓,更不能离开家太长时间!”他紧咬着牙,腮帮鼓出条条肌纹。 “太长时间是多长时间?为什么要这样?” 杜浩换了根烟,眯着眼睛看向窗外,“最多三天吧,家是灵魂的港湾,自然会庇护灵魂!切记,晚上十二点后一定不要出门!” 说到这里,杜浩突然愤愤地盯着我大吼道:“小船没了,你怎么不跑?” 我顿时被他惊呆,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我跑了,但是门关着!” 忽然间,我意识到一个问题,门明明开着,我却打不开门,只能说明,我开的不是自己家的门! 轻飘飘地走到门口,我抬头看向对面家的大门。熟悉的钥匙插在陌生的钥匙孔里,怪不得昨晚我找不到灯的开关呢! “走!”杜浩突然神色惊慌,拉着我就往外跑。 “干什么去?” “超度!今天是睡客的头七!” 每次我问杜浩这事儿怎么解决,他总是一个字答复:“等!”原来是等今天啊! 或许把茉红颜的事情解决了,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的心里忽然唱起刘德华的《今天》,“盼了好久终于盼到今天~,等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过了今天,哥终于又回到了单身狗的时代! 第十四章 葬红颜 车子直接开上高速,茉红颜的骨灰不知被杜浩葬在哪儿,我追问几次他闭口不提。 路上我总是感觉迷迷糊糊地,像是脑袋要散架,提不起精神。杜浩说这是刚刚缺失胎光的缘故,慢慢适应后就没事了。 缺魂少魄还能活着,就是不自在! 路上杜浩说了纸船的门道,他在上面用阴文写了劝茉红颜离开的话,如果变红,则证明她同意了。如果消失则表示这事不可商量,而我的小命也就难保。 所以他才说我没机会看到小船消失。 事发当晚,杜浩就收到红色的小船,按理说小船变红就没事了,但却又跑回杜浩手里,这就变得诡异。接到小船后,杜浩就赶到我家,这小子还是留了后手,并没有把我完全放弃。 杜浩推测,茉红颜当时同意离开,但是半路遇到了杜三娘,由此推断,小船的消失是杜三娘干的。后来茉红颜也提起这事,与杜浩说的八九不离十。 大约走了三个小时,车子突然拐弯下了高速,穿过一片还未收割的玉米地,顺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进入茫茫荒野。 “咱们这是去哪儿?” 杜浩回头瞪了我一眼,然而我更感觉他瞪得是我身旁。 终于,车子不再颠簸,停在一棵两人环抱的柳树下,干瘪的柳枝扫着车顶,发出“沙沙”的声响。 杜浩给自己点上烟,顺手将烟盒抛给我,指着过膝的草丛说道:“去把骨灰抱过来,刨个坑埋了。” 原来他把茉红颜的骨灰直接丢在荒野…… 埋葬茉红颜的时候,杜浩从车上搬下二十几墩火纸,望着他吭哧吭哧的样子,我顿时脑袋大大的。 “干嘛用这么多火纸,厚葬?” “这小妮子今年二十,一年一墩,你懂个鸟!” 我懂你就一个鸟! 赤色火焰扶摇直上,冒着黑烟将火纸吞噬。热浪滚滚,烤的周围的空气,能看到波纹上升,相距两米都能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灼烧。 我抬起头,砖青色的天空卷着残云,回想起来已经许久没有看到灿烂的太阳了。 纸灰摇曳,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很小的一股旋涡,足以让它们盘旋许久。 人生也不过如此,芸芸众生,谁又能摆脱死亡的旋涡呢? 在我感慨生命脆弱的时候,杜浩也不怕热,就那么蹲在火堆旁不知捣鼓什么。 不等我问要不要帮忙,他忽然拧紧眉毛,暗骂一声,双手夹着叠成三角状的符纸,猛地插入地下。接着他抬头盯着我身旁,双目冷厉,口中念念有词。 恍惚间,我听到身旁传出一声凄叫,右手旁阴风掠过,似是有人向身后躲去。 就在这时,火焰的灼烧骤然隐退,我竟感觉后背凉飕飕的。直到杜浩抽出手指,冰凉的感觉才消失殆尽。 茉红颜就此消失了? 我呼出心中浊气,不禁生出恻隐之心,回想这几天的邂逅,心中竟有不舍。也正是这丝不舍,才导就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回到家,杜浩一声不吭就走了。他的样子好像很累,而我也像是刚刚大病一场,钻进被窝,提前进入冬眠期。 夜里,我做了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将两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全部翻出。后来,我又梦到了茉红颜,她披散着头发,平滑的脸上沾满黑灰,更可怖的是肚子上翻着拳头大小的创口,呼呼地冒着黑气。 尽管如此狼狈,她依旧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甜甜地笑着,“我不会害你的!” “不,不要!不要!”我猛地一个机灵从床上坐起,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心中充满恐惧。 突然,外面隐约传来唢呐声,在寂静的夜里,越发清晰地刻入心底。 这半宿半夜的,谁特么闲着没事儿干? 我裹着被子去拉窗帘,可是手指僵在半空,却再也难以放下。 漆黑夜,看不到星星月亮。 连续的阴霾,使得夜空灰蒙蒙的。然而就在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小区里,我却看到八个壮汉,抬着黑红的花轿,走在青石小路上。 花轿后面是乐队,唢呐锣鼓一应俱全。 是谁这么缺德,半夜不睡觉还瞎折腾?我想拉上窗帘继续睡觉,忽然间意识到事情的诡异。 外面锣鼓喧天,小区里并非只有我一家住户,然而亮起的灯却只有我这儿,为什么别人听不到呢? 低头再看,赫然见发现花轿已经来到楼下。 八个人抬着花轿,即使再平稳,也应该有走路的颠簸。然而他们却只是踮着脚尖,步子夸张地迈高,脚尖几乎踢到前面人的屁股。 花轿却像是蹲在轮子上,平稳前行没有颠簸…… 我忽然想起杜浩的话,遇到诡异的事情就跑,千万不要回头,跑的越远越好! 来不及换下睡衣,我随手抓起床柜上的外套夺门而出。 我一边跑,一边穿衣服,不敢去坐电梯,只能沿着漆黑的楼梯闭眼跑。 越跑心里越奇怪,越跑双腿越发软。 按理说我家在六楼,跑起来用不两分钟就能到楼下。可是不管我怎么跑,始终有楼梯在前面等着。 而且一圈接着一圈,好像没有尽头! 我累的气喘吁吁,脚下却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就在这时,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我浑浑噩噩的脑袋顿时清醒。 电梯门开了,这么晚,会是谁呢?不管是谁,有人总比没人好! 我提着心肝去看电梯上显示的数字。只这一眼,腿再也迈不出下一步。 银色的折叠门开开合合,猩红的液晶数字显示着楼层:“-18”。像是来自地狱的血光,映的我脸颊通红。 突然,电梯里的灯闪了起来,隐约间,我看到一个披着红盖头,穿着殷虹婚衣的女人站在电梯里。 我用力甩甩脑袋,以为看花了。再看向电梯,门已经合闭,只有一双红色高跟鞋留在走廊里。 “夫君,你是来接我的吗?” 蓦地,耳后吹过一股凉风,我急忙回头去看,茉红颜半掀起红盖头,露出两片玫红的嘴唇。 她朱唇轻启,声音却来自四面八方:“夫君,你是来接我的吗?” “夫君,你是来接我的吗?” 重复的句子在楼道里回荡,纠缠在一起,绕过掉漆的绿墙皮,将电梯再次震开。 我想要跑,却看到身子穿着奇怪的衣服,机械的点着头,抱起茉红颜走入电梯。 “你他娘的真是色心不改!” 忽然,身后传来杜浩的声音,他像是没看到我,就那么贴着鼻尖,沿着楼梯蹬蹬跑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想回家,却发现身体轻飘飘地下坠,数不清地记忆在脑海中汇聚成小溪,一一从眼前流过。 这是要去阴曹地府吗?我死了吗? 亲人在霞光交织的隧道外送别,我看到了爸爸妈妈,看到了大伯三叔…… 在隧道的另一端,爷爷奶奶笑着摇手,接我去另外一个地方。 再见了,我的亲人! 再见了! 并没有绝望彷徨,反而觉得轻松坦率。 在我半只脚踏出隧道的时候,恰时,一股莫大的吸力将我拽走,再次睁开眼时,赫然发现已经躺在床上。 “杜浩?”他点点头,起身拉开窗帘。 刺眼的阳光照进卧室,我顿时被一股恶臭熏得干呕起来。只见地面上堆着一团乌黑的衣服,上面还罩着红盖头。 恶臭的来源正是那堆黑衣服! “那是什么?” 我捏着鼻子,忽然想起昨夜的事情,那时我看到自己穿着古怪的衣服,不正是地上的黑衣服吗? 以为是梦。 却见杜浩将那身衣服展开,我的呼吸顿时堵住。 寿衣! 第十五章 煎熬中的等待 “要不是邓辛良告诉我茉红颜没走,你他妈的昨晚就完蛋了!”杜浩说完将寿衣塞进一个黑布袋,拿起红盖头后,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放下。“我说十二点后不要出门,你特么乱跑什么?还穿着寿衣,傻逼啊!” “邓辛良是谁?”我摇着头,事已发生,再纠结又有什么用? 杜浩抬头瞪着我,眼中满是鄙夷。“你连自己接的睡客都不认识?” 邓辛良? “嗡”的一声!我的脑袋像是撞在山上,忽然想起给茉红颜结阴亲的睡客。“高速上那晚要害我的人?前天晚上我要举行仪式的男睡客?他为什么要帮我?” “这事你别管了。” 杜浩打断我的思绪,跑出卧室转了一圈,又回来说道:“你他娘的赶紧穿上衣服,老子对你的屁股不感兴趣!” 杜浩皱着眉头踢了我一脚,“赶紧准备准备!昨晚是茉红颜的头七,十二点前她来找你完婚。之后若是不能如愿,阴气一天比一天重。若是在七七四十九天内不能了却心愿,会化作厄运,一辈子缠着你。必须在今晚将麻烦解决掉!” 他像个窜天猴子忙来忙去,把我催起来却什么也不让插手,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叨唠着:“怎么就失败了呢?怎么就失败了呢?” 无聊的等到天黑,杜浩竟然不让开灯,只是在门口点了根白蜡烛。 杜浩说茉红颜会在十二点准时出现,我问他准备怎么对付?他只是神秘的笑,叫我看好戏就行了。 就这样,我俩猫在墙角,眼睛盯着白蜡不敢动一分一毫。 指针滴滴答答,转了一圈又一圈。 当时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我忽然感觉肚子开始抽筋。伴随着“咕噜,咕噜噜”的抗议,我耷拉着脑袋走向厨房。 之前杜浩让我准备两天的食物,没多想就搬了两箱红烧牛肉面回来。想想还有一个小时,吃饱肚子应该没问题。 我问杜浩饿不饿,他摇摇头,说来上一包。 这尼玛,到底是饿还是不饿? 在厨房里,我掏出六包方便面,还没点火,忽然感觉背上凉飕飕的,铺天盖地的饥饿感让我差点站不稳。 好不容易等到水开,我赶紧将面饼放进锅里。想象中的滑顺口感没有出现,我嚼着方便面感觉像在吃草。反而杜浩“噗喽喽”地一碗接一碗。 这混球要一包,足足吃了三包。 我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却还是觉着饿的难受。又煮了三包,一口气吃完。杜浩始终皱着眉头,冷冷地看着我。 “嗝~!” 打了个饱嗝后,我的腿不受控制地走向厨房,机械地拿起方便面放入锅里。这时,杜浩在我身后猛地暴喝:“既然吃饱了,就出来吧!” 我顿时感觉身上猛地一轻,就像穿过反渗透水膜,将身上的污垢彻底清除。饥饿感再次铺天盖地而来,饿得快要晕头转向。 又吃了三包方便面后,我才有力气问杜浩,刚才跟谁喊。杜浩指了指我身后。我以为是茉红颜,不敢回头去看。见杜浩并没有紧张的意思,才回头看了一眼。 厨房里的锅还冒着热气,装方便面的空箱子横在门口,哪有半个人影? “他没有阴阳眼,看不到你。现身吧,刚才我就知道是你来了。也就只有屌丝才对方便面感兴趣!” 杜浩眼睛看着我身后,这他妈的在跟谁说话?我顿时毛骨悚然,后背不由自主地僵硬。 “嘎~!” 捏着嗓子的乌鸦叫声突然从地下冒出,我吓得从椅子上跌落,一屁股蹲在地上。然而我的手却摸到了不属于家里的东西,凉凉的鞋子又腻又滑,像从冰箱里拿出的方便面。 “我们见过面的!” 一张蓝脸突然贴在我鼻子上,像是敲锣般的声音从他身体中发出,“背叛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阴风将我包住,冷的牙齿直打颤。“不会有好下场”六个字像是说给我听,冰冷的眼神仿佛要撕开我的脖子。 “不要吓他,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话音刚落地,我看见门口的白蜡烛忽然冒起黑烟。杜浩显然也发现了,瞪着牛眼看向门口。泛黄的火苗猛地暴涨,瞬间将蜡烛燃去一半。 紧接着,火苗晃了两下,竟然自己灭了。 屋里一下子陷入黑暗,沙沙的脚步声从门口徘徊。 约摸过了半刻中,才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便是慌乱的脚步声沿着楼梯渐行渐远。 我小心翼翼地摸到门口,脚下不知踩到什么,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寻到开关,打开灯。赫然发现地面不知什么时候铺了层薄薄的朱砂。 杂乱的脚印有深有浅,大小不一。 还没等我回过神,便看到杜浩慌张地跑回来,塞给我一块黑不溜丢的石头,匆匆交代:“待会,你把它含在嘴里,躲进洗手间。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更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什么?”我问。 “厕所里的石头,能够将你的阳气完全盖住!”杜浩说完就跑了,不给我任何拒绝的机会。 盯着朱砂上的小脚印,我完全乱了方寸。拿起凉凉的石头放到鼻尖,顿时奇怪的味道刺激感官,差点让我把方便面全吐出来。 忍着恶心,我将石头咬住,生怕嘴唇和舌头碰到半点。但是鼻子却始终陷在怪味中,让我胃里翻江倒海。 我捏着鼻子走进洗手间,坐在马桶上静静地等着。杜浩说千万不能开灯,在黑暗中,我就像个瞎子,在未知的世界里漂泊。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开门声。 “夫君!” 是茉红颜的声音,我听到她欢欣鼓舞地说道:“今夜良辰,你我共度春宵!” 她仿佛在跟空气说话,客厅里只回荡着茉红颜的声音:“夫君,你先等会,我去精心打扮一番。” 接着,屋里便没了动静。 我悬着的心顿时放松,不知不觉竟然坐在马桶上睡着了。杜浩说熬过今晚就没事了,若是出现意外…… 后面他没说,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杜浩还说,他让邓辛良与我交换了身份,就在邓辛良吓我的时候已经开始。今天晚上,邓辛良就会吸走茉红颜的所有阴气,到时候我的麻烦就解除了。 我迷迷糊糊地点头,突然感觉脸上掠过股股凉风。就像有人俯着身子,不断吹气似的。 原来刚才是在做梦。我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茉红颜正撩着红盖头,笑嘻嘻地弯腰看着我。 完了完了,杜浩不是说不会被发现吗?怎么一下子就被她看到了? 我想要大叫,嘴巴突然被殷虹的香唇堵住。 “不要叫,外面的家伙想要杀你!”突然,心底荡出茉红颜娇嗔的声音。 刚才她显然也没料到我突然醒来,惊慌失措下才用嘴对嘴的方式堵住我。看她紧张的样子,我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冰凉的丹唇,香香的,比石头强千倍! 石头! 这才发现嘴里的石头,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而此时,它竟被茉红颜握在小手中。 “我是不会害你的,相信我!”茉红颜甜甜的笑着,却隐藏不住被怀疑的失落。 “杜三娘要我命,你还说不会害我?” 娇艳的红唇离开舌尖,我竟有些许的不舍。但鬼的话是万万不能相信,这点杜浩早就说了不下千百次。 “杜三娘不请自来!我以后再向你解释,还有聘礼的事情,我也会找她解决!”茉红颜脸上布满焦急,说完她脸色顿变,急忙将手中的臭石头塞进我嘴里,摸了摸我右脸上的小黑手印,嘘声道:“他来了,你不要说话!” “你会和他上床吗?”我问出最后一句话。 第十六章 原来是这样 茉红颜顿时怔住,苍白的小脸羞得通红。 “我是你的女人,今生只和你……” 砰砰的敲门声将茉红颜的话打断,她摇头微笑,甜甜的笑容让我心头暖暖的。这辈子,我的脑海里再也忘不掉,忘不掉那抹甜甜的笑意。 急促的敲门声又响起来,茉红颜拍着我的脸笑眯眯地说道:“夫君,我先洗澡,你等会儿!”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便听熟悉的声音响彻洗手间:“快点!别误了时辰!” 这他妈不是我的声音吗?怎么会在门外? 看到我疑惑的表情,茉红颜“噗嗤”一笑,躲到磨砂玻璃后,褪去嫣红的婚衣。“你别偷看!” 刚想说早就看光了,还害什么羞。外面突然传来冷冷的声音:“待会我不仅要看,还要细细地品……哈哈哈……” 不等我再说话,茉红颜在玻璃后探出半截身子,小手放在唇畔,示意我不要弄出声音。 可是嘴里塞着怪味石头,我真的快要吐出来了。 杜浩这混蛋,肯定是从公共厕所里掏的,也不嫌恶心!我越想胃里越难受,赶紧转移注意力,将目光放在磨砂玻璃后。 血红长裙腰间紧束,青丝涤绦荡漾在翘臀上。我刚扭过头,便看到茉红颜已经换好衣服,洁白玉腿在红裙间半遮半掩,勾的我差点儿把持不住。 茉红颜出门时,把杜浩的话又重复一遍。“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声,更不要走出去。” 嗯咛叮嘱在心底回旋,暖暖地,送走嫣红的身影。 屋里瞬间陷入静寂,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卧室与洗手间隔着两道门,外面有什么动静,里面一点儿也听不到! 杜浩说只要不出屋子就行,又没说不可以动。 想到这里我把耳朵贴在屋门上,想要弄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万一茉红颜遇到危险,我肯定要冲出去,与邓辛良死战到底! 这样做果然有明显地效果! 起初是两人轻声聊天,茉红颜半推半就,邓辛良则句句露骨,恨得我牙跟痒痒! “娘子,今晚过后,你就是我的了!” 忽然间,我想起杜浩的话:“邓辛良会趁机吸走茉红颜的阴气!”竟忍不住伸出拳头,“嘭!”的一声捶在门上。接着外面便没了动静。 “什么声音?”邓辛良怔了一会儿才问到。 “可能是我没关好门,风吹的。”我听到茉红颜犹豫勉强的解释,接着她说道:“夫君,时辰到了,我们开始吧!” “等等!我先去厕所方便一下!” 可以想象,当时邓辛良定十分警惕,面对茉红颜的宽衣,这小子竟然想去厕所? 可是接下来却让我知道,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我胆战心惊地躲在门后,等着邓辛良来开门,谁知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他进来。外面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我有些不耐烦,伸长脖子仔细听。 “咔嚓!” 就在这时,洗手间里的灯突然亮了,紧接着比杜三娘还要阴冷的气息,铺天盖地,填满狭小的空间。 白炽灯发出比平时还要亮的光线,刺得双眼隐隐作痛。 好不容易适应强光,刚睁眼便看到邓辛良站在马桶前!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盯着墙上的镜子出神。 茉红颜说过他想杀我,吓得我赶紧屏住呼吸,僵着身子站在下水管旁边。 人点背了喝口凉水都塞牙! 在我紧张的不能再紧张时,身旁的下水管突然“哗啦啦……”响个不停。 恁娘! 不知哪家混球,半夜三更上厕所,吓得老子差点把嘴里的石头咽下去。 刚稳住情绪,忽然看到邓辛良慢慢扭过头,嘴角勾出诡异的弧度,皱眉盯着我看,幽蓝的眼中泛着怀疑,森森目光瞪得我心脏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去年买了个表!” 气氛顿时紧张到极点,因为邓辛良已经转身向我走来。他俯身嗅着,越来越低,我才意识到刚才竟然小便失禁! 妈的! 蓦地,邓辛良直起身子,突然拿出面破镜子对准我。 镜子映出了白墙,里面竟然没有我的脸,只有一颗石头悬在空中,像心脏似的跳着,但那绝不是心脏! 邓辛良突然开心的笑了,诡异的蓝脸大嘴裂开,冒着呼呼黑气。他伸手将石头摘下,快速塞进自己裤裆。 我靠!这不是石头,竟然是他的蛋蛋! 此时我已经原形毕露,被邓辛良提着走进卧室,像丢垃圾似得抛进墙角。我看到茉红颜无力的躺在床上,鲜红的裙子已经掀到腰际。 “你们竟敢合起伙来整我!”邓辛良完全丧失理智,而我竟然还在祈求一个鬼能安定下来。“我说过!背叛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邓辛良愤怒地笑着,森森寒气从嘴角溢出。幽蓝色的目光像是杀神,逼得我不自主地哆嗦起来。 突然,一双扫把般的手掌从天而降。 邓辛良高举着胳膊用力拍在我脑袋上。顿时,数不尽的寒气从额头涌进身体,逼着全身的热量聚集到双肩和头顶。 我想到要死,脑中的记忆如同放灯片,从眼前闪过,最终卡在茉红颜的一袭红衣上。 绝望! 在邓辛良面前,我生不起半点儿反抗的念头。 头顶的力道愈发加重,如千斤巨石从九天坠落,压得颈椎“咔咔”直响。 寒气如冰蛇在体内乱窜,聚集在头顶和双肩的热量,像是丧家之犬,被逐一逼出,化作三盏火苗悬浮空中。 顿时,我全身僵死,眼睁睁地看着邓辛良阴笑着伸手,捉住一盏火苗,猛地拍入茉红颜体内。 他还想继续,却见剩余的两盏火苗急速逃窜。 邓辛良顿时火冒三丈,顺手扯下茉红颜身上的红裙子,信手一挥,将两盏逃窜的火苗罩在里面。 我彻底绝望! 第一盏火苗消失的时候,茉红颜的身子就扭曲在一起,而我则感觉到从未触及过的死亡,正迈着脚步从天降临。 三盏火苗,是生人的本命元气。邓辛良是想用茉红颜的阴气毁掉我! “住手!” 紧要关头,杜浩突然破门而入,高举着熟悉的臭石头,大声呵斥:“滚!” 刹那间,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邓辛良扭曲着脸,像被杜浩掐住蛋蛋,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几乎同时茉红颜睁开睡眼,看到自己衣不遮体后,羞得脸蛋酡红。“嗯咛”一声,化作香风,转眼消失不见。 到底怎么回事? 我很想问杜浩,却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杜浩冷着驴脸,把臭石头塞进我嘴里,接着掏出三角状的符纸贴在胸口,嘴里念念有词。 冰冷的指尖触及胸口,使我忍不住打起寒颤。 过了一会儿,汩汩热量从符纸涌入胸口,像是红墨汁滴入水中,掀起轩然大波。我感觉手指可以动了,眼睛看的越来越清楚。但是嘴巴却始终不能说话。 杜浩的嘴唇越来越快,叨叨的字我一个也听不清。 又过了会儿,三盏火苗凭空出现,杜浩快速捉住,逐一按进我身体中。直到此时,我才恢复知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让邓辛良来对付茉红颜的吗?怎么全变了?” 等我缓过神,天已经蒙蒙亮,杜浩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对我的问题置若罔闻。 “你他娘的哑巴了?” 我还没着急,杜浩却耍起性子,他一脚踢开椅子,提着衣领把我从床上拉下来。接着掀开床单,露出满满的一床黄符纸。 “老子让你别出声,你他娘的非要出声,要不是你,今天晚上两个东西全被我解决了!” “原来是这样!” 我顿时没了脾气,事情被我搞砸,理应愧疚,但是隐隐的心底竟然有点庆幸,庆幸茉红颜没有出事。 第十七章 全都是骗子 “这石头你先拿着,有它在邓辛良不敢对你怎么样。倒是茉红颜,她今晚肯定还会来找你,到时候你自己应付,我还有事不能帮你了!” 看到杜浩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我知道他已经气儿消了。嬉皮笑脸地问道:“这是石头?不是邓辛良的蛋蛋?” “这,嘿嘿……” 杜浩尴尬的笑,笑的我心里发毛。他虽然没明说,但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今晚怎么对付茉红颜?就我那三脚猫的功夫,不够人家喝茶的。” “她不会害你的,只要你忍住,不和她洞房就行了!”杜浩说完转身走了。 吃过早饭,顶着大太阳我去了趟铺子。杜浩说暂时歇业,我就想把笔记本和平板收拾收拾,在家也好打打游戏消磨时间。 关门的时候恰好看到对面老李的铺子里走出个怪人,说怪人也算不上,我连人家长什么样都没看到,就是这人穿着黑披风,带着鸭舌帽,墨镜口罩一体化,感觉自己跟明星似的。 “小孟儿,来来来,哥给你泡壶碧螺春,陪个不是!”老李撅着地包天,长得跟黄渤似的,咧着嘴招呼我过去。 刚进门,老李就热情地把我拥进里屋,用一套半透明的玉茶壶沏上了碧螺春。 “哥对不住你,那睡客是孙猴子给的,也不成想缠上了你,听耗子说还挺难送的,哎!哥对不住了!” 老李不经意地摸了摸唇角,那里有块儿淤青想必是杜浩的杰作。 孙猴子!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老李白天做的是玉器古玩生意,店里有几件好货,这套玉玲珑茶具就是康熙年间的宝贝。以前缠着他借给我用几天,就是不肯,连半口茶水都不让喝。今天拿出来泡茶,看来是真的心里过不去。 “小孟子,哥给你说句实话,你也别怪我。孙猴子给我的睡客资料上,没有他的账号,也就是说这睡客是白送的。哥的那四份就不要了,权当是顺手人情。” “你大爷的,我去的时候睡客都火化了,又泼了一身尿惹了一身骚,自己的衣服还没洗干净呢,小命没栽进去就阿弥陀佛了。” “是是是,是我对不住大兄弟!” “以后别给我提分成的事,再有顺手的睡客,二八分这是底线,想想你坑我这一次,后面的买卖给你钱算顾及兄弟情分了!” 盯着茶壶上的翠色牡丹流云壶盖,我吞了吞口水,这次说什么也要把它从老李手中扣过来,能把玩一天是一天。 老李尴尬的笑了笑,指着茶壶转移话题:“这可是洞庭西山的碧螺春,一般人我可舍不得!” 茶叶在壶中慢慢伸展,老李倒掉洗茶的水换上新水。 看着他拙劣的茶技,我的心简直在滴血。“这,茶叶都泡开了,你才洗茶……” 在80度的水里,茶叶仅需浸泡三四秒便可,时间长了茶酸什么的都溶在水里了。老李简直是暴殄天物。 “没关系,我还有茶叶,你喜欢拿去,这茶壶……”老李做出为难的样子。 “半月!” “好!不过小心点儿,已经有主儿要出价了。”老李干巴利索脆地拍手应了。 “就刚才那个小青年?”看他答应的这么痛快,我真后悔没说半年。 “嘘!他可是个明星!” 跟老李侃了一下午,才觉得又回到以前的日子,心情顿时放松许多。 晚上,拎着茶壶回到家,吃完方便面便睡下了。 躺在床上,望着吸顶灯上的蓝月亮,开始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孙猴子送免费的午餐,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要么是睡客有问题,他早就知道火化了,要么是…… 轻飘飘的身子。 天魂不知被杜三娘弄到什么地方,隐隐的,我竟感觉自己命运握在别人手里,心底愈发不安。加上聘礼的事情还没解决,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哎! 时间悄然而逝,快要睡着的时候,屋里忽然刮起奇怪的冷风。 我下意识地看向窗户,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睡意全无。只见邓辛良那张海蓝色的脸,完全贴在玻璃上,瞪着空洞的眼神,诡异地冲着我笑。 看到成功吸引我的注意,他抬起手指,在玻璃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个大大的“死”字。 面对邓辛良的挑衅我嗤之以鼻,扬起手中的石头,轻蔑得笑道:“鹿死谁手?” 他忽然暴跳如雷,像踩了尾巴的猫,瞪着大眼,脸上挤出惶恐不安,接着是愤怒地咆哮。 隔着玻璃,我都能听到指甲抓泡沫的声音。 邓辛良愤恨的盯着我,幽幽蓝光慎地心里发毛。许久后玻璃才恢复透明,但那个大大的“死”字却触目惊心。 邓辛良跑了。 阴风未退,反而比之前更加浓郁。我知道是茉红颜来了,心底反而不再惧怕。 茉红颜迈着轻柔的步子,径直走到床前,伸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暖暖的,柔柔的…… 我以同样的动作回敬,甜甜的笑容,温润的唇角,一滴泪水悄然落在手心。茉红颜哭了,冰凉的眼泪让我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 而这件事,恰是我永远不会知道的秘密,却始终牵着不安的心。 忽然间,我发现杜三娘留在无名指上的印记不见了。之前茉红颜说过,这事她会去解决,想必为我去找了杜三娘。 以杜三娘的秉性,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茉红颜的! 茉红颜温柔地为我宽衣,我也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虽然生涩,却是从未有过的甜蜜。 “我属于你,永远!” 当糕脂般的娇躯完全躺在床上的时候,突然,数不清的金色火焰从床单下冒出。 像一张巨网,张开大口,将茉红颜牢牢束缚。 “啊~?” 娇嫩的红颜瞬间扭曲,贝齿紧紧咬着嫣红的唇瓣。茉红颜摇着头,微凝的双眸中,是委屈的泪水,和痛苦的颤抖! 整个屋里顿时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吼叫,像是硬生生的挖去心肝,连通着我的肺腑。 我顿时吓得不知该怎么办。 对! 是杜浩放在被单下的黄符纸!我急忙掀开被单,一张一张把符纸撕碎。 但这样做显然无济于事,直到所有的符纸被撕成碎屑,茉红颜依旧被金网束着,而且越来越紧。 看着她扭曲地潺躯不断挣扎,我的心像是被揪住,说不出的疼。 理智驱使着我扑上去,用力拉扯金丝线,企图缓解她的痛苦。手指勒得生疼,我就换牙咬。丝丝鲜血沿着金丝游弋,不仅没有将丝线咬断,反而使得金芒大盛。 “红颜,你坚持会儿,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我不怕疼,依旧徒劳的拽着。 茉红颜紧咬着丹唇,眼中衔着泪珠,不断摇头。悲伤绝望的眼神,让我万分愧疚。 剪刀! 忽然,我想起抽屉里有把剪刀,是杜浩开过光专门用来剪红绳的,或许能够剪开金丝线。我急忙奔进书房,路过卫生间时,从敞开的门里看到镜子中的我,脸上是满满的狼狈。 手印不见了,那个黑色的手印,邓辛良祖母惩罚我的手印消失了! 我不自觉地抬手抚摸,当看到手里拿着的剪刀时,才意识到自己要干什么。 当我兴冲冲地拿着剪刀回来时…… 茉红颜竟然,不见了! 满床的碎纸屑堆在褶皱的床单上,只有红红的盖头落在枕边,像是处子的纯贞,深深地扎进我的心底。 仿佛一切从未来过,如梦,如沙…… 我的心嗖的飞走,空落落的不知飘向何方? 杜浩这厮一直在骗我!他知道我心软,所以做什么事从不提前告诉我。 我后悔,我愤怒! 手指插在头发里,用力拽,却拽不走胸膛堵住的心结。 第十八章 午夜出租车 对于茉红颜,谈不上喜不喜欢,我想心里更多的是愧疚。她虽然彻底颠覆了我平静如水的生活,却也为我做了很多,很多用金钱无法交换的东西。 终于,我还是沉沉的睡去。 在梦里,我又见到了茉红颜,梦里她很清晰,含着泪,与我告别!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心里涩涩的不是滋味。就在刚刚她还为我去求杜三娘,去找老太婆,转眼间却…… 我慢慢伸出手,想要挽留,怎奈茉红颜竟变成片片碎屑,从指尖悄悄溜走,如沙漏对时间的无情! “不要走!” 我愤怒地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咬紧牙关。 是梦?不是梦! 我要找到她,我要找到她!渐渐的,心底的声音越发清晰,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茉红颜,哪怕只是说句对不起! 不求她的原谅。 打电话给杜浩,竟然瞬间接通。这混账显然在等我,张口就问茉红颜死没死。 我说死了,他拍手称快,还哈哈大笑! 我问他,杜三娘的事情解决了没有?听筒里干笑两声,尴尬地说没有。我又问他小黑手印的事情解决没有?杜浩沉默了。 我告诉他茉红颜都帮我解决了! 自始至终我语气平淡,杜浩显然也听出了不寻常,久久没有回话。 “我要去找她!” 我要去找她! 这句话像是在通知杜浩。我等着他的下文,杜浩肯定知道茉红颜在哪儿! “这事儿我办不了!”电话里,杜浩声线颤抖,显然被我的想法震惊。 许久后才传来疲惫沙哑的声音,“我……,会尽量帮你的。”杜浩说完挂了电话,不一会儿又发来短信,上面写着寥寥几字,却燃起我内心的渴望! 信息中写的是个陌生地址,杜浩说那里的人能帮我找到茉红颜! 顿时,我如释重负,像个重获玩具的孩子,兴奋地披上外套,跑出小区。 出门前,我在桌子上留了张纸条,托杜浩把玉玲珑茶具给老李送回去,免得耽误人家买卖。我不知道这一去要多长时间,隐隐觉得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家了。 凌晨一点,夜风凉飕飕的,带着湿润的雾气,笼罩在十字街头。 我知道十二点后不能出门,也知道不能离家超过三天,更不能太远。但是,心底对茉红颜的愧疚无法释怀,我不能原谅自己! 长假刚刚结束,喜欢熬夜的人们不得不进入梦乡,迎接明天的工作。 风越来越大,呼啸着像是要把我卷走。 转眼间浓浓的雾气飘荡而下,盖住了世间的罪恶,淹没了人心仅存的善良! 站在十字街口,我竟然看不到对面的商店! 路灯早已熄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我颤抖着拿出手机,找到出租车公司的电话。 “嘀嘀--!” 刚放下手机,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汽笛声。回头看去,一辆蓝色现代出租车打着双闪,像是问我要不要上去。 透过浓雾,我努力看清车顶的公司名称,并不是我刚才叫的车。刚想摇头拒绝,司机突然降下车窗说:“刚才看你站在这儿,凑巧就过来了,上车吧!” 也许真的是巧合。 “不要上去!” 开门的刹那,身后突然传来焦急的警告。我掏掏耳朵,回头看向汹涌的迷雾,却只看到一片苍茫。 这鬼天气,真的不想在室外多呆一秒!我伸手拉开车门,弯腰钻进副驾,扭头便看到司机那张呲着大黄牙的国字脸。 呼呼的暖风驱走身上的寒意,大黄牙带着满身烟味问我去哪,我将杜浩发给的地址告诉他。 谁知大黄牙听后竟然笑了,无声的笑让我心底发毛。 路上,寂静的车里只有发动机嗡嗡的响声。我问大黄牙还有多远,他说外面雾大,还要一个时辰。 想想时间还早,我无聊地翻出手机,暖洋洋地吹着热风竟然打起瞌睡来。 “有危险!” 蓦地,耳边再次出现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虚弱而沙哑,似是从垂暮的老妪身体里发出,又像是来自深深地地下,经过重重阻隔,终于传进我的耳中。 茉红颜 我一个机灵惊醒,下意识地与茉红颜联系在一起,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她焦虑的眸子,深深地望着我。 是她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窗外,灰蒙蒙的看不清道路两旁的梧桐,出租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疾驰,雾气像沸腾的热水,在车灯下翻滚。 茉红颜,你在哪里?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 “快下车,有危险!” 沙哑孱弱的声音再次浮现,这一次我清楚地感觉到声音是从脚下传出,真的是茉红颜吗?她在告诉我此行有危险吗? 扭头环视车内,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难道车里有我看不到东西? “停车!” 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我的声音已经走调,就像带着耳麦唱歌,感觉到音准跑偏似的。 大黄牙显然被我的异况吓到,可以用来打麻将的板牙,上下打着哆嗦,颤声问:“哥们,您中邪了?一惊一乍的,还没到地儿呢,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您下什么车啊!” 是啊,外面浓雾森森充满未知,就是下了车也不能保证能安全回家。我索性闭上眼睛,期望能快点儿到达杜浩给的地址。 时间飞速流逝,转眼间已经凌晨两点。我又问大黄牙是不是迷路了?他说这条道他跑了十多年,就是闭着眼也能送我过去。 看大黄牙不像坏人,我就没多想。忽然间,我觉得身后有人盯着我。 犀利的目光像是尖锐的冰刀,抵在后脖颈中间。 这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真真实实的阴风!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脖颈,回头看去,恰好见到一张妖里妖气、红头发的女人脸。 那个女人也瞪着湛蓝色的美瞳,上下扫视着我。 “怎么还有人?”刚才车里明明没有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冒出个女人? “停车!” 我再次提出要下车,夜班的出租车多有不打表的习惯,他们还会搭载好几个乘客,顺路的能赚双份钱。可能刚才她躺在后座上我没看清楚。 不过我向来不喜欢这样。 况且这个女的,打扮的妖里妖气,一看就是红灯区的站街电线杆。 大黄牙慌忙按住我的手,嘿嘿解释道:“她是白班司机,我俩刚换班,顺路送她回家。” 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并不白净,黑头暗疮被他笑的挤在鼻翼两侧,很是不爽。粗糙的手掌更像是钢刷子,扎的我手背麻麻地。 我急忙抽回左手,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浓浓的白雾。既然是司机,也就没必要多想了。 谁知这个女司机,竟真的和我顺路! 而且她坐在后排始终盯着我,这种感觉就像是打碎了她的美梦,而她很愤怒又很是无奈的样子! 经过这么一折腾,我睡意全无。索性眼巴巴地盯着前方翻滚的浓雾,生怕突然窜出个人影。 虽然能见度不足两米,但大黄牙却把车开的飞快。好几次我想提醒他,注意前面的路况,而他却未卜先知,总是提前做好准备。 在我感慨大黄牙的车技时,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宁静,巨大的惯性让我的脑袋差点儿撞在挡风玻璃上。 好在系着安全带,否则还不得飞出去! 抬头瞪向大黄牙,刚想开骂,只见他色眯眯的小眼睛不断对我使眼色。 “砰!” 突如其来的关车门声吓了我一跳。巨大的回震力在车内久经不散。我回头,恰好看到一对胸脯,在黑色紧身皮衣中,白花花地晃动着挤在车窗外。 女司机冲我抛着媚眼微微一笑,赤红的头发像黑夜中的火把,垂在雪白光滑的脊背上,在黑夜中轻飘飘地远去。 她穿着高跟鞋走向一个挺大的院子,红色小皮裙堪堪遮住大腿根,走起路来可以想象春光无限。 大门后是漆黑的路,树木粼粼竟看不到里面的房屋。 怪不得刚才大黄牙小眼睛眨呀眨的,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 不过令我奇怪的是,这里的雾气竟然随着她的脚步变淡,而在她走入大院的瞬间,又铺天盖地倒卷而回。 第十九章 大老张 女司机走了,大黄牙却并未发动车子。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他怎么还不走? 他指了指旁边,眨巴着眼,滑稽的裂开嘴巴,说道:“到了!” 手指的方向就是女司机所走的路线,浓浓白雾,早已寻不到那抹火红的影子。 事情越想越不对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大黄牙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嘿嘿笑了。 “你和她去的不是一个地儿,前面有个岔路口,左手边有条小路,你沿着小路走,看到小房子就到了。” 我尴尬地回笑,刚才只顾着看女人,竟然没注意到还有所小房子。 靠! 这么大的雾,能看到才奇怪呢! 掏出一百元递给大黄牙,我说不用找了,他硬要塞给我二十块钱,说:“您收着,待会儿可能还用得上。” 看着滚滚雾水,我接过钱揣进兜里。“都两点了,里面的人不睡觉?” 大黄牙像是很熟悉的样子,胖胖的脸上小嘴裂开,笑着说道:“你要是白天来,没准儿还真找不到人。他就是晚上不睡觉!” 盯着那双飘忽的小眼睛,我半信半疑。 临下车,大黄牙又神秘兮兮地拉住我袖口说道:“要是碰到刚才哪个女司机,你千万别搭理她,记住,千万别搭理她!兄弟,走自己路,让别人吃翔去吧!” 洁净的石板披上雨露,旁边的青草裹了层白白的薄霜。 已经霜降了吗? 忙碌的生活中,忘记了时间悄然流逝,也许下次感慨,已经又是新的一年!我翻开手机查看日历,竟然还有两天便是冬至! 不对呀,小长假刚过去,怎么会冬至了呢!八月十五还差不多! 靠! 看错了,翻到上一月,明天就是八月十五,那小草身上的也就不是白霜了,是浓浓的白露。 “咯咯咯……” 正感慨时光荏苒,身后幽地冒出银铃轻笑:“你还真是胆大,竟然跟了过来,就不怕我吃了你?” 现在的女孩都这么随便吗?动不动就吃了谁,不知道吃亏的是自己吗?我刚想反驳,忽然想起大黄牙的警告,他们果然是一丘之貉。 女司机也是老司机啊! 迷雾中,我低着头继续往前走走。在前方不远处,果然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岔路口。本能驱使我加紧步伐,想要甩掉女司机。 可是无论走多块,那个女人始终与我保持着不变的距离,而且更让人惧怕的是,她的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竟然没有一点儿声音! 好在拐弯后女司机的声音越来越远,我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放松。 “你是甩不掉我的--!” 刺耳的嚎叫穿破森夜,直接响彻我的心底。 心情刚刚得以放松,经她这么一叫,整个身子差点儿蹲在地上。 双腿不自然地打着颤,像是抽干了血,走路都没劲。 好不容易杵着铅重的身子,来到小屋子跟前,忽然发现外面还有个别致的篱笆小院,院子里停着辆白色索纳塔九代。 小屋子果然如大黄牙所说,还亮着灯。 “汪汪~呜,汪汪!” 前脚刚迈进院子,旁边突然窜出个大黑狗,对着我呲牙咧嘴,叫个没完没了。 浑厚的吼声吓我一大跳,心想要不是它脖子上系着拇指粗的铁链子,这畜生就真的把我啃了! 似是被狗叫声打扰,这时,小屋子的门发出“吱呀”一声,接着沙哑的声音躲在门后传出,带着坚定的口吻,让我不敢违背。 “站在那里,什么时候狗不叫了再进来!” 我顿时纳闷,狗这玩意儿咬生人并不奇怪,但是老头为什么要我站在外面呢? 难不成要我和黑狗去交朋友? “哎……!” 刚刚萌生出凶猛之意的北风中,突然传出一声轻叹,跟前几次的声音很像。 我奇怪地回过头,却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只是觉得小北风暖暖的,犹如春风拂面,舒服的想要睡着。 或许是刚从车里出来的缘故吧,我心中想着。 大黑狗叫了足足半个钟头,才讪讪地耷拉着舌头滚回窝里。我赶紧走向小屋子,生怕这狗又抽风叫起来。还没进门,便听到身后传来重重的鼾声。 心想,这狗真他妈傻,早回去睡觉不就得了? 打趣儿归打趣儿,只是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空落落地,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这时,屋里陆陆续续走出四个人。 两男两女,三老一少。他们对老头恭敬有加,连连说着客气的话,哆嗦着钻进索纳塔,发动车子一溜烟走了。 说明来意,我不由得多看了老头两眼,干瘦的骨头微驼着背,却有一双犀利的褐色瞳孔,让我不敢去直视。 “进来吧!” 老先生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钻进小屋子,浓浓的旱烟味呛得我差点昏过去。 半盘月轮在雾中悄悄溜走。 寂静的夜里,不知什么地方偶尔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配合着遥遥的乌鸦怪叫,给夜披上一层迷障。 惺惺地跟着老先生进屋,顿时感觉里面出奇的热。热的我想要把身上所有的衣服脱下来。 再看老先生,他身上只穿着一层单薄的褪了色的秋衣,老旧的样式根本不是这个年代的产物。 “热吗?” 老先生背着身子不知鼓捣什么,他佝偻着背,继续说道:“小杜把你的事情都说了,我还打算天明晚睡会儿,没想到你今晚就来了。” “能找到她吗?” 我打量着狭小的屋子,熏黑的报纸糊在墙上,40瓦的灯泡显得更加昏暗。这个时候,我已经脱掉两层外套,身上只穿着卫衣。 老先生颤巍巍地转过身子,看到我后无奈的摇摇头,端着杯冰水递给我:“喝了吧!暖暖身子!” 这是什么话?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热的够呛,他却用冰水让我暖暖身子! 接过带着冰碴的水,感觉身子里越发燥热,仰起头将冰水一口气喝光。顿时,股股热流从胃里流窜,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头,唤醒麻痹的神经。 不足半刻钟,身上突然莫名的冷了起来!我忍不住抱起膀子,哆嗦着嘴唇。 真他妈邪乎了,刚才还热的要命,想要脱下所有衣服。这会儿又冷的打哆嗦,恨不得钻火炉子里去。 他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 外套怎么脱下的,我又怎么老老实实地穿回去。尽管如此,依旧没能解决寒意的侵袭。 这时,老先生又端过来一杯冒着蒸腾热气的水,“喝下吧,压压凉!” 我急忙伸手接过热水,“咕咚咕咚”又是一口气喝完,过了好一会儿,身子才开始涌出暖流,像是刚从冰窟窿里钻出来的似的。 又过了一袋烟的功夫,才觉得身子慢慢恢复正常,刚才的热意全部化作冰冷,唯有胃里刚下去的热水,暖暖的,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直到这时,我才想起还没询问老先生叫什么。不知不觉,被他两杯水解决病症的手法折服,心中肃然起敬。 “老先生,您怎么称呼?” “咳咳……咳咳咳咳”似是被我恭敬的语气吓到,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许久后才恢复平静,磕着烟斗,仰头望向屋顶熏黑的梁柱。“我叫什么?啊……,时间太久,想不起来了。不过,他们都叫我大老张。” “天罡葵卯,五行戍亥,雷律仙祀,祖卒于讲。” 大老张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低声嘟囔着我听不懂的话。正捉摸着刚才他话里的意思,突然大老张抬起头,轰着后鼻音问道:“你刚才站在外面,是不是觉着北风很暖和?” 看出我眼中的疑惑,大老张搓了搓鼻头,粗糙的手指上沾了些许鼻涕。随后他搬过小板凳坐到我对面,恰好将鼻头上残留的鼻屎戳进我眼里。 “你是怎么来的?” “坐出租车啊?”我努力想些别的,之前听大老张说话,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竟然带着重重的鼻音,还略带沙哑。 “是你找的车,还是车找的你?” 第二十章 被提亲 经他这么一问,我突然意识到大老张并非开玩笑。随即将如何坐上出租车,如何听到奇怪的警告声,以及如何感觉被人盯着,而且那个女人就住在旁边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呀!” 大老张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旁边是火葬场,那女的住里面,能是人么?况且她跟了你一路,肯定知道你来我这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好说,不好说啊!” 我顿时惊了个透心凉,“大黄牙也是死人?” 大老张又给我倒了杯热水,随后抽出床上的被子盖在我身上。浓浓的烟草味儿再次席卷而来,我急忙屏住呼吸。为了不让自己憋得难受,只能小心翼翼地喘气。 这时我才有机会打量眼前的老头。 乱蓬蓬的花发糟在头顶,褐色的双瞳能够犀利地洞穿一切,脸上的褶子藏着皴,几乎可以夹住纸片。 这行道的人都这么不修边幅? “司机是活的,也可能不是。我不确定你遇到的是不是阿梁他本人。” “阿梁?就是大黄牙?” 大老张点了点头,咧嘴笑了。稀疏的牙齿被旱烟熏得黑黄,连舌苔都带着一层乌色。 “阿梁是扎纸店的老板,平时没事扎些纸人纸车,在这一片专门送她们回家。你丢了胎光,半死不活的,所以就被他捎带了。” 这…… 意思是说刚才我坐的出租车,还有可能不是真出租车,是烧给死人的纸车? 说出去谁会相信? “能找到茉红颜吗?” 我呆怔着望着大老张下巴上的胡茬,他突然开口,顾自说着,“天道由不可逆,地支更不可忤。车里开着阴风。你进车后被瞬间冻僵,所以才会感觉北风暖和!” “哦。” “对了,你找我来什么事儿?” 大老张幽的冒出这么一句,他刚才不是还说杜浩都已经说过了吗?这么健忘? 要么是不走心了! “呜呜~!”门外传来低沉的狗吠声。 还没等我开口说茉红颜的事儿,大老张顿时神情僵硬,突然打开屋门,盯着熟睡的大黑狗,眼中满是深深的惧意。 我以为他在听,就说是杜浩让我来的,可是等我说了半天,大老张还是盯着门外,我刚才的话仿佛没有听进去。 事实证明,他确实没有听进去! 大老张蹒跚着挪回身子坐到小板凳上,兀自搓着烟叶,重新塞进烟斗,从怀里掏出火柴,慢悠悠地点上,嘬着烟丝吐出淡灰色的烟雾。屋里顿时弥漫着旱烟味和火柴燃烧时的硫磺味。 “大黑狗叫了多长时间?” 我说半个钟头吧。 谁知大老张突然一蹦老高,好像嫌弃我似的,猛地拽下他的被子。 当时我就不乐意了,你这油乎乎的被子还带着烟味,我都不嫌弃你,你倒好,还反过来嫌弃我了。 不等开口,大老张直接拿着鸡毛掸子把我赶出去,“嘭!”的一声关上了破木门! 大黑狗见是我,又“汪汪汪”的叫起来,我顿时感觉耳朵前所未有的烦躁,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丫的! 凌晨,气温骤降。 翻滚的水雾似乎稀薄许多。被大老张赶出前,我瞥了八仙桌上的老钟表一眼,印象中应该是3:30。 裹紧领口,我不想轻易放弃这次机会,毕竟是杜浩让我来找他的,而且茉红颜的事情没有解决,我怎么能放弃这条线索呢? “大老张,你开门,我……” 话还没说完,大老张突然把门打开,劈头盖脸地洒出一堆黄豆,不偏不斜,全部砸在我脸上。 恍惚间,我听到身后传来“砰砰”的响声,接着凄厉的女人惨叫声从头皮后炸开。 “大老张,你竟敢对我动手!” 愤怒的女高音咬牙切齿,冷的就像刚从冰箱里掏出来的冰碴,捧在怀里从头凉到底。 不等回头去看,大老张一把将我拽进屋。捂着我的嘴恶狠狠地说道:“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气氛骤然变得诡异。 嘴巴被粗糙的大手捂住,带着浓浓的旱烟味,夹在气流中涌进鼻孔。 我瞪大眼望向大老张,眼前仿佛贴了层膜,恍恍惚惚,看不清他脸上堆积的褶子。 “到底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感觉脑袋浑浑噩噩地?我想甩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些,可是大老张双手迸发出强大的力道,将我牢牢地束缚在门上。 冷冰冰的木门贴在脊背上,飕飕凉风从门缝里吹进,沿着脊柱中线袭向后脑勺。 我瞬间打起寒颤,像是从水里扎了个猛子,再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见我安定下来,大老张才把我拉到身后,警惕不安地盯着关不严的破木门。 “嘭!嘭!嘭!” 突然,破旧的木门被拍的晃起来,紧接着外面传来冷的快要结冰的声音。 “大老张在家吗?” 这声音与之前的惨叫并非一人,难道出租车上还有我看不到的?我扭头看向大老张,他似乎在揣测外面人到底是谁。 “大老张在家吗?”声音越发阴冷。 这时,大老张顿时脸色巨变,叨叨了句:“怎么把她给招来了?”随后回头瞪着我,犀利的眼神仿佛要把我看穿。 “和你一起坐车的女人长什么样?” 看他紧张的样子,我不敢有半句隐瞒。详详细细地将那女孩的容貌描述一遍,特别是堪堪裹住屁股的红皮裙,以及那头风风火火的赤发。 大老张又问:“有没有收司机找给的钱?”我点了点头。 谁知大老张突然伸出手,一巴掌拍在我的后脑勺上。“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哇!” “到底怎么了?” 我顿时掉进了迷宫,脑袋云里雾里,不知到底怎么回事。这时,外面的人显然不耐烦了。 “把我女婿交出来!” 女婿? 我茫然的扫视着小屋子,里面除了我就是大老张,谁特么是她女婿? 难道是这个不正经的老椰子? 看到大老张无奈的眼神,我终于明白了! “我?” 大老张拍着大腿用力点点头,随后抬高声调对门外说道:“这事我知道了,这不刚准备了套新衣服,娃子正光着屁股试衣服呢,有点不合身,我先改一改,赶明儿个,亲自送过去!” 外面暂时没了动静,我不敢吱声,竖起耳朵仔细听。 “好!算你们识相,明晚十二点,我等着!” 屋里突然刮起阵阵旋风,在我和大老张之间,竟然凭空多出一张太师椅。 黑色的太师椅,在暗淡的灯光下泛着冷泽,上面仿佛坐过很多久经沙场的将领,带着浓郁的煞气。 “这是给女婿的轿子!你最好别耍幺蛾子!” 冰冷的声音就像贴着耳边说悄悄话,我似乎看到涂着血色的红唇,勾出诡异的微笑。 “还有,今天你伤了我女儿,明天自个儿带着东西,上山赎罪吧!” 最后一句话像是从空中炸开,铺天盖地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而落。 直到过去半个时辰,大黑狗才又“汪汪”地叫起来。大老张顿时神色萎靡泄了口气,盯着跟前的太师椅,脸上布满阴云。 “太……太师椅!” 我蒙圈了!来找大老张帮忙寻找茉红颜,怎么又惹上事? “秦会之的太师椅!不,不,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弄到这等罪物?不,不行,这玩意儿看看就行了,万万不能坐,万万不能!” 大老张在那里神神叨叨,我则陷进泥潭,脑子里乱哄哄的。这他妈到底怎么了?我倒成了香饽饽,被轮流抢着做丈夫!问过我同不同意了吗? 我阴着脸胸口憋得难受,恨不得冲出去和她们掰扯掰扯。 “哎……!” 大老张将交椅搬到门口,顾自蹲在小板凳上,耸着眉头,连连叹气。看他的样子,显然这事很不好办! “是我疏忽了,也只有她的闺女能让黑背闭嘴!” “谁?”我问。 第二十一章 照片上有鬼 “刚才说话的,是这片的鬼娘,也就是你未来的丈母娘大人!你丢了胎光,自然成了半个阴人,所以会招惹阴物的注意。以后晚上尽量少出门!” 大老张瞥了我一眼,继续揶揄道:“娘俩威风凛凛,霸据一方。出租车找给你的钱,是她闺女的聘礼。天明你就走吧,她的势力只在西城的万寿园,东城万福园还有个鬼王罩着,她不敢闹事!” 大老张收起出租车司机找给我的钱,磕着烟锅子。我掏出根烟给他点上,自己也点了根压惊。 “那明天她再来怎么办?” 大老张深深地看着我,突然笑了:“我还有用,她不会害我的。” 不一会儿,一根烟便在大老张嘴里化成灰,看他双目无神的样子,还是不过瘾,又继续抽起了旱烟。 “她是来找你的,你不怕?”大佬张闭着眼,仔细享受着劣质尼古丁带来的飘渺。 怕?怎么会不怕? 但是怕能解决问题吗?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明天,你怎么去赎罪?” 这句话像是问道了大老张的痛处,他吧嗒吧嗒地嘬着旱烟,整张脸躲在灰青色的烟雾里,很久不再言语。 “哎!” 大老张一声叹息,又嘬了几口烟,才娓娓开口:“我一把老骨头了,无儿无女,半截身子活到黄土里,就要送给老天爷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鬼娘要我十斤血,给她便是了。” 十斤血! 再次听到这三个字,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杜三娘也向我要十斤血,要知道这可是人体内所有血液的总量。难道大老张要放干自己的血,去向鬼娘的女儿赎罪? 可是,事情因我而起,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 “不行,那样你会死的,明天我去赎罪!” “你去?你不去找那个睡客了?我一把老骨头,要死早就该死了。你就把心装肚子里吧,老夫命里还要算卦十五年,死不了,放心吧!” 屋里再次陷入沉寂,呼呼地风吹得木门呜呜响,下周一便是八月十五,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包月饼,家人共享。大老张鳏寡孤独半个世纪,其中的苦楚,只有他自己清楚。 我忽然感觉眼前的老人很可怜,掏出整盒烟递给他,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说实话,鬼娘的事情我不是不怕,但更让我揪心的是茉红颜。她为了我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但却又因我被杜浩伤害。 大老张把烟退回来,“这烟我抽着没劲儿,还是抽我的旱烟吧!”说着,他又卷起烟丝,塞进烟袋锅子。 夜里,风始终没停过。大老张跟我聊了一宿,他告诉我,大黑狗通灵,能够分辨出来者身上是否有脏东西。 它叫的时间越长,证明跟来的东西也就越厉害。鬼娘的闺女从小就跟大黑狗玩,自然知道怎么让它闭嘴。我俩都感觉狗叫了半个钟头,其实还没五分钟。 大老张的烟袋锅子始终没停,他搓着烟丝塞进烟斗,趁着短暂的空档,扭头看向我:“小杜的本事我知道,那丫头顶多聚不成形,死不了。不过现在看来,是有人出手帮她了!” “什么意思?” 大老张盯着昏黄的灯泡,缓缓闭上眼,“不知道,应该是有差的大鬼给她聚了形,哎!” 外面突然传来公鸡的叫声,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大老张打着哈欠,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你找的她之前还在身边,不过现在突然消失了,想要找到不容易!” 之前还在身边? 难道上车时莫名听到的声音,站在大老张门外听到的那声叹息,都是我苦苦寻觅的茉红颜? 隐隐的,心底像是针扎似的刺痛。 那是珍贵的东西就伴随在身边,等你突然醒悟,回头去找时,她却已经离去的痛!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找她!” 我酸了鼻子,“杜浩说你有办法,求求你告诉我,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您老人家的!” “天路无门,阴府难寻!人生疾苦,司命难违!哎……!” 大老张摇着头,塞给我一张黄丝绢,叮嘱道:“向西走,晓宿夜行,若是有人要,就把黄丝绢给他!” 我告诉他自己只能离家三天,大老张摇摇头,“无所谓,你要找的人,已经稳固了你其余的魂魄。” 平淡的话从大老张嘴里说出,却像一枚巨大的石头,坠进我的心海! 茉红颜,又是她! 她到底为我做了多少事情?而我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人鬼殊途,她又怎会平白无故的与我有牵扯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是我要接的睡客? 不,其中一定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回到家,简单地收拾下行李,开始蓄精养锐。每每想起茉红颜,我的心里总是酸酸的,想要哭出来。 躺在床上,我想了很多很多。在这间屋子里,曾经来过一名女子。 她天真纯洁,多愁善感。 却对我总是甜甜地笑着; 她与我素不相识,却总是默默地为我付出。 不求回报…… 命运,似乎已经笼罩我的轨迹,在胎光丢失的那一刻,悄然偏离原有的轨道。 虽然和大老张畅谈了一宿,但是现在躺在床上却没有半点儿睡意。 清晨,整座城市充满活力。 只有享受着朝阳晒在脊背上,才发现这些日子我一直活在黑夜里,忽略了身边的真实,忘记了生活的恬雅。 约了杜浩打了场球,期间我们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在汗水和摔倒中,我尽情地将心底的压抑发泄在篮球上,一次次用肩膀狠狠地扛在杜浩胸口。 打累了,我将篮球用力甩飞,摇了摇手,独自走向老街。 糊里糊涂的过日子,已经忘掉了铺子几天没开张。 刚扫去柜台上的尘土,门口忽然出现一对黑影,挡住了射进来的光线。 “老板,你这有十天没开张了,我和我老婆可是久等了!”男生的声音虽然低沉,却还带着稚嫩,显然是刚刚变声的初中生。 阳光从男孩蓬乱的头发间穿过,映在肩上显出了典型的校服蓝。 他俩相视对笑,女孩捂着嘴,悄悄地在男孩腰间掐了一把,娇嗔道:“谁是你老婆!” “今天不用上学?”我问。 “老板,今天是星期天耶,你过糊涂了吧!”女孩仰着头在屋里寻找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我想做个独一无二的相框。” “年轻真好!” 看着他俩甜蜜无隙的样子,我不由得感慨,自己上中学那会儿怎么就那么傻,不知道找个老婆,享受一下青涩的浪漫…… “你也不老啊?” 女孩踮脚指着藏在各式木框里的照片问道:“老板,那是你的毕业照?初一、五班,鱼邱湖中学,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学校哦,是改名了吗?现在不都是实验中学吗?” 男孩伸手摘下相框,放在女孩手里,两人头挨着头,在照片上细细观察。 “这相框好艺术哦,我们两个的照片一定要亲手做一个这样的,这样才有意义!” “恩,就在这里做!你想要什么样的,我们就做什么样的。” “哎呀,那个时候真是好土哦,你看这校服,竟然是白衬衫,嘻嘻……” “老板,哪个是你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我的店里暴打单身狗。 “第二排,倒数第三个。这所城市是我上大学的地方,中学在老家的镇子上。那时候很穷,也没有实验中学一说。都是以镇子的名字命名的。” “这个,这个!哈哈哈,我就说嘛,这个老板年轻时候肯定没我帅!”男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指着照片上的我来美化自己。 “咦?怎么你后面的女孩戴着面具哦?” “我看看?那个时候就有水无月白?”男孩拿过照片仔细看,突然“啊!”的一声,用力把我的毕业照摔在地上。 “有鬼!” 第二十二章 上贼船 拿着摔碎的毕业照片,我徘徊在老街上。 褪色的瓦墙填充了太多的记忆,大学毕业后我便在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安家,在老街上盘了间铺子,做起了生意。 这里,每个铺子的老板都是熟人,他们都有着一手绝活,却没有一个是我要找的。 初中的毕业照,初一、五班分班后再次聚首,为什么我从来没注意到身后还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孩? 我想找个同学,好好地问一问。 可是在这所城市中,除了杜浩和我是从同一个山窝里走出来的,而他又和我不同班。 坐在返家的客车上,望着沿途渐渐褪去绿色的山丘,我深深地陷入那个迷茫的青春中。 客车再次驶过那片山丘,脑海中曾经发黄的旧照片,已经变得清晰。 重回母校。 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却没有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借着夕阳的余晖我打开门后的氛围灯。桌子上的玉玲珑茶具不见了,下面的便签纸还贴在茶几上,被门口带进的风吹得起伏摇摆。 知道杜浩来过,我忽然心底溢出丝丝燥热。背后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推着,驱赶着双腿离开家门。 “向西走,晓宿夜行。” 夜风萧萧,裹着无尽阴寒,吹着我走了一路。大老张的声音回荡在脑海。 揣着他给的黄丝绢,我举目四望,期盼着那个需要黄丝绢的人就在眼前。 喧嚣的城市并没有因为日落而止。 夜生活刚刚开启,俊男靓女穿着单薄的衣衫,摇摆在形形色色的酒吧里,而我却裹上了羊毛大衣。 是老了吗? 他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为什么只有我觉得冷? 大老张说,路上遇到奇怪的事不要多嘴,只要不是关于黄丝绢的问题,一概回答不知道。他还说,鬼娘的势力范围在火葬场周围三公里,让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接近。 一路怀着心事,想着见到茉红颜后该如何开口,又该怎么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不知不觉间,我竟站在城西桥头。 天色已黑,瞭望平阔的麦田,心底越发凄涩--我,竟特么走到了火葬场! 这条路平时就不怎么有人走,到了晚上更是人人避而远之。 笔直的马路越过护城河,一路向西去往另一座城市。然而在空旷的马路旁边,还有一个所有人最终会去的地方。 “你要去那边吗?” 身后突然冒出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她撑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指着火葬场的方向说道:“我一个人害怕,你可以送我一程吗?” “我,不顺路!” 看着女孩失望表情,我差点没跟上去。也幸好我忍住了,还没回过头,便听到身后再次传出那个怯懦,又有点儿清冷的声音。 “你要去那边吗?” …… 又一次拒绝后,那个女孩再也没有出现。 大老张再三警告,千万不要回到鬼娘的地盘,我倒好,谨记在心,做起事来又抛到九霄云外。 该怎么办? 这时,身后突然亮起了灯光,只见一辆出租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桥下。 司机在车里伸着脖子,看不清他的样子,却能看到他在摆着手,问我要不要上车? 经过昨晚的教训,这次我有了经验,走到出租车跟前,弯下身子看向后排。 仅这一眼,差点吓得我从桥上跳下去。 昨晚的女司机,不,应该是鬼娘的女儿。此时正端坐在出租车里,面娇含羞。 她的身旁还坐着个仪态端庄的美妇。 那美妇面带慈祥的微笑,像丈母娘看女婿般,明眸闪烁,艳红的嘴唇弯成橘子瓣,对我不断点头示意。 而开车的司机,却是一片薄薄的纸人! 阿梁剪的纸人。 我顿时吓得双腿发软,望着鬼娘勾起的手指不断后退。难道大老张没说实话,鬼娘能走出势力范围? 忽然间,我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危险,扭头撒丫子就跑。 “滴滴!” 出租车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时不时摁两下喇叭,像只猫在戏弄老鼠,等玩够了把我一口吞噬。 我咬紧牙关,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前跑,这时,身后突然又多出一束灯光,紧接着,拉死人的大黄牙降下车窗,对我大喊:“快上车!” 你他妈的还让我上车? “老子被鬼娘纠缠,就是你惹的祸!”我喘着粗气破口大骂。 “快上车!你跑错方向了!傻子,待会小心娘俩一块儿把你吸干了!”大黄牙探出半个脑袋,稀疏的头发在风里刮得凌乱不堪。 我停下身子看向四周,在两辆车的灯光下,赫然能看到前面火葬场高高耸起的烟囱一角。转头看向身后,分界线上的那座桥,已经快没了影子。 “我去年买了个表,这娘俩还会使诈!”我掉头往回跑,这时鬼娘和她闺女已经堵在路上。 “女婿,你这急猴子似的去哪儿啊?”鬼娘的声音刻意收紧,显得不那么冰冷。只是她越是这样,那颤抖的声线越让人感到惊悚。 “是呀!官人,难道是伊珈昨天把你吓到了?” 这次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啊! 大老张三番五次警告,千万不要踏入鬼娘的势力范围,我他妈就是昏了头,竟然徘徊在桥上,被鬼娘用多端诡计骗了进来。 “你丫不想死就快上来!” 大黄牙咧着嘴,嗓子都快喊破了。他脚下踩着离合,挂着三档油门轰到底,就等着我上车呢。“我他妈的又不是死人,你怕个鸟!” 是啊,大老张都说了,出租车司机不是死人,在他车里,最起码比直接面对鬼娘要安全! 我急忙拉开车门,钻进车里。 还没来得及关门,便感觉后方传来强大的推背感,大黄牙喷着口臭,嗷嚎一声,猛地松开离合,车子顿时像火箭般窜了出去。 巨大的力道震得车门被风推着关死,恰好把我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右脚挤在门外。 “你他娘的慢点儿,老子这是上了贼船了,加勒比海盗也比你温柔!” 我疼的呲牙咧嘴,大黄牙像是打了鸡血,油门不松,直接踩离合换档,不一会儿就飙到八十迈。这时,我就是想推开车门,也不敢了。 系好安全带后,我的右脚已经没了知觉,只是觉得脚脖子上挂着什么,黏糊糊的还伴有针扎般的刺痛。 再看大黄牙,他瞪着眼睛,惶恐的看向我这边的后视镜,右脚不断踹着油门,好像不把油门踹进油箱里,就不能解除恐惧。 “你他娘的快把钱掏出来啊!都不要人家,还特么揣着钱干啥!” 大黄牙抖着嗓子快哭了,我歪着头看向后视镜,鬼娘的闺女伊珈正伸长胳膊,拽着我的腿不松手。 “钱?钱在大老张那!我掏个j8啊!” 我侧着身子盯着伊珈,火红的头发被柏油路蹭的成了秃狗,小红皮裙早就没了踪影,烂乎乎的肉擦着地面,看起来心惊胆战。 而她却还笑着,温柔的眼神望着我的右脚,再往下便看不到了。 这时,头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长指甲在挠车顶。 大黄牙“妈呀!”一声,猛地踩下刹车。 “咯吱咯吱”的声音顿时连成一串儿,鬼娘那张尖锐的脸突然倒着栽下来。 鬼娘长长的指甲像银色锥子,深深地插进发动机盖,汩汩白烟顺着手指钻出,将她尖尖的下巴半遮半掩。 我这才发现右边的车门被惯性甩飞出去,伊珈也冲出十几米远,此时正肘着残破的身子,笑嘻嘻地慢慢爬起来。 “快跑!” 我抬起右脚,大吼一声。大黄牙急忙发动车子,踩着油门冲了出去。 “梁帅!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第二十三章 男姑娘 大黄牙这时反倒没了之前的惧怕,嘿嘿笑着打开雨刷。玻璃水像是浓硫酸,碰到鬼娘后竟然“噗呲!噗呲!”地冒起白烟。 鬼娘怪叫,不一会儿便被玻璃水化成泛着白沫的水渍,被雨刷刮到旁边。 “就,这么挂了?” 我望着被气流冲走的水渍,暗暗咋舌。大黄牙果然有一套,竟然连鬼娘都能收了。 谁知他悠悠冒出一句:“哪儿那么容易,刚才是我孙子的童子尿,只是把她吓走罢了。” 童子尿? 盯着车顶的水渍,泛着白白的泡沫,原来不是化了鬼娘…… 这他娘的,右边的车门没了,呼呼的风刮着童子尿从a柱飘进车里,不偏不斜恰好吹散在我脸上。 大黄牙逐渐放慢车速,他可能也感觉到臊气弥漫。 这时,我才有空闲捋起裤管,看看右脚的情况。 四个醒目的月牙血洞在脚腕上,狰狞地散着恶臭,这臭娘们,差点儿把我脚脖子撕烂!脚趾头早就没了知觉,暴露在飕飕的凉风中,满是血痂。 不一会儿,车子停下来,大黄牙喷着口臭说道:“前面就不是鬼娘的地盘了,你走吧!” 我心里很是感激,转念一想自己落得这么狼狈,大黄牙也有责任,如此算是扯平了。 摘下安全带,我习惯性地推门下车。用出的力气却没碰到车门,一头栽在地上。 尴尬地爬起来,我讪笑着对大黄牙说道:“不好意思,你的车……” 大黄牙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没事!要不是我,你也惹不上这麻烦!如此咱们算两清了,我心里也就没梗了。对了,以后千万别再踏进鬼娘的地盘。” 大黄牙想了想,接着呲牙补充道:“在鬼娘地盘外看到有纸人拉着鬼娘,你别怕,她们只能在固定的地点下车,中途不敢出来。” “纸人?” 我的话还没说出口,便看到眼前的出租车竟然变了,圆润的车身变得线条僵硬,丰腴的大黄牙瞬间干瘪下去,他摆着手说道:“都是这个样子的,拜拜!” 怪不得车门没了他不在乎呢,回去再糊一张就是了。娘的,要是真的车门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飞出去! 劣质产品! 此时此刻,我竟然还有心思打趣儿。只是想完心里便吓得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刚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大黄牙、鬼娘、伊珈、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我他妈竟然坐着烧给死人的汽车,呼呼地跑了六里地。 这不是真的! 摇着头我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可是右脚的刺痛,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低头看去,鞋子被磨掉前梆,大拇脚趾头都快被磨烂了。 从袖子上撕了块布头绑在脚上,我咬着牙嘶着气,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西走。 路上,鬼娘和伊珈又坐着出租车跟上来。我仔细瞧了瞧司机,不由得咬牙大骂:“妈的,又是大黄牙!” 每辆车都一模一样,连司机都是那副吊样。 这时,大黄牙也看向我,他那被压扁的脸诡异地笑着,小眼睛瞥向我,还色眯眯的眨了几下。 鬼娘坐在出租车后排,对着我冷笑。既然娘俩出不来,我也就不怕了,忍着脚痛向西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突然刮过奇怪的冷风。 接着大黄牙摁响了出租车的喇叭,把我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向鬼娘。 这时,伊珈已经率先打开车门,绕到前面堵住了我的去路,而鬼娘则不紧不慢地迈着猫步向我走来。 这,这里是固定的站点? 站在娘俩中间,我陡然生出骂娘的冲动,现在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恁娘!连个标记都没有!” “官人,跟伊珈回去吧!难道我还不如那个要胸没胸、要线没线的干瘪小丫头?” 伊珈穿着火辣辣的小红皮裙,却说着文绉绉的话,身上的创伤奇迹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发着冷艳光泽的肌肤,慎地我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平胸干瘪的小丫头? 突然间,大老张曾经说过的话浮现在脑海:“那个人之前还在你身边,不过现在突然消失了,想要找到不容易!” 原来…… “你把茉红颜怎么了?”我顿时全身布满怒火。 “哎吆,好女婿,瞧你猴急的样子!哈哈哈~~!放心,煮熟的鸭子,飞不了?那丫头你要是想,我把她抓回来,给你和伊珈做个女奴,好不好呀?” 鬼娘穿着黑色皮草,挎着香奈儿皮包,猫步妖妖缓缓靠近。 飕飕的阴风吹得我意识模糊,不知道娘俩使了什么鬼把戏。我竟鬼使神差地坐上出租车,被鬼娘和伊珈夹在中间。 “大黄牙,还不快开车!”鬼娘不再刻意压低声音。 却见大黄牙惊惧地盯着车前,身子挺得笔直,不一会儿竟然自己着了。 没错,自己就那么平白无故地着了! 呼呼的火苗瞬间点燃了车身,鬼娘和伊珈惶恐的窜出车子,拉着我就往回跑。 “黄丝绢给我!” 阴沉的声音如同来自地府,吸着我怀里的黄丝绢自己飞了出去。 在右前方,巴掌大的黄丝绢悬在空中,像是被透明的人托在掌心。 突然,乌黑的夜里爆出一抹金光。 黄丝绢急速旋转,而且竟然飘了起来,上面的阴文绽放出刺眼的金光,将透明的身影照亮。 鬼娘见到那人后,脸色顿时变得难堪。伊珈还想拉着我走,被自己亲娘一巴掌扇醒后,花容失色。 “啊呀!”一声娇呼,两人转身抱头逃窜。 “哪来的?” 那人年纪并不大,说起话来却老气纵横。长得倒是挺秀气,穿着整整大了一号的银色道士服,似乎对我的回答并不在乎。 他抿指成剑,连连点在黄丝绢上。阵阵星芒闪烁,接着地面竟然扭曲起来,形成水缸大小的漩涡。 小道士瞥了我一眼,纵身跳进漩涡。 说时迟那时快,漩涡在小道士跳进去后,突然急速缩小,只是眨眼间便从水缸大小的变得仅容下一人。 遁地术?我霎时急了眼。 丫的,大老张说,要黄丝绢的人会帮我找到茉红颜,这小道士真不地道,刚拿到东西就开溜。好在我跑的够快,在漩涡消失前,跟着跳了进去。 否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上下颠倒的感觉,让我吐得天翻地覆,好不容易稳住脚跟,发现又回到了原地。 身边的小道士也是一脸蒙逼。 不过他紧拧的眉毛慢慢舒展,随即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地掏出个巴掌大的白瓷瓶,蹲下身子像是收集着什么。 “你怎么跟来了?”小道士略带不悦。 “我当然要来,你丫拿了东西就想跑,还有没有道德底线了?” 见他丝毫没有搭理我的意思,我腆着老脸去问他叫什么名字,没办法,谁叫我有求人家呢? 小道士摆着欠揍的嘴脸,不屑地说道:“张小川。” “你……” 若不是他胸部平平,看那白白净净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个女的。 伪娘!娘炮!男姑娘! 对就是这个词——男姑! 我顿时卡了壳,被他气的不知怎么开口。 直奔主题?你不能白拿我的黄丝绢,显然不太合乎常理。再去迂回几句?谁知他会不会再跑了。 “这里是阴府,你不怕?”张小川突然开口,他始终低着头,长流海遮住半边脸,露出尖尖的下巴。 “阴府?” 阴曹地府不都是巍峨高角云楼,宽敞乌黑光可鉴人的石板大街,到处都是灰色的灯笼,里面摇曳着黯淡的烛光…… 不行,这小泼道肯定在吓唬我,他还想白拿我的东西。必须赶紧切入正题! 第二十四章 八字言 “黄丝绢是大老张给的,他说你能帮我找人。” “大老张?”张小川听到这三个字,眼中闪过一抹厌恶,更确切的说还隐藏着深深地怨恨。 他兀自鼓捣着什么,头也不抬,“找人?你该去找警察。”想了想,他又歪着脑袋补充了句:“他们比我更专业!” 我说什么来着,这闷葫芦不是什么好鸟! 每次说话都没超过八个字,永远都是那副欠揍的嘴脸。你丫多说几个字能死啊?我恨不得捏着他的嘴巴,狠狠地扇出第九个字。 见我拉下脸唧唧歪歪,张小川瞪了一眼。 无比阴寒的气息,突然从四面八方将我包裹,瞬间击垮了刚才昂扬的斗志。 他站起身拧拧腰板,“街上到处是人,去找!” 街上到处是人? 看着张小川摊手请便的样子,我的心突地绷紧,总感觉在阴暗的角落里藏着什么,而我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小泼道,又来骗我。 他是技不如人,才编出谎话。我的想法刚刚萌芽,便见张小川半边唇角勾起,突然伸手拍在我肩膀上。 “哦,你没阴阳眼。” 带有讽刺口吻的话说的云淡风轻,唇齿间吹出汩汩柠檬香,被单薄的凉唇击得粉碎。 这男姑,还抹了唇彩! 我心底还没腹诽完,刹那间,便感觉全身被阵阵阴寒包裹,眼前突然变成了黑白色。 然而更加诡异的不是这,是我看到数不清的人影,摇摇晃晃地徘徊在大街上。 熙熙攘攘,像是在赶集。 似乎发现了异常,那些人影诧异扭头盯着我,慢慢的向这里挪过来。 张小川凑到我耳边,吐着柠檬香悄声说道:“知道了吧!”我急忙点点头,“你快收手,他们过来了!” 见我怂的低下头,张小川快速收手,还恶心地冲掌心吐了口唾沫,摸匀后按在我额头。 说来也奇怪,被他这么一折腾,我顿时感觉汩汩暖流开始回归四肢,徘徊在四周的阴气也慢慢散去。 “咦?你没了胎光!” 似乎麦哲伦发现了新大陆,张小川围着我转了两圈,点头说道:“胎光先天,丢之五幺,上苍难觅,命运坷坎。” 这小子摇头晃脑,咬文嚼字,破天荒的说了十六个字。见我投以鄙夷的目光,接着解释道:“胎光是人的天魂。” “我知道。” “丢了最多活五年。” 五年?我怎么不知道,杜浩并没有告诉我。他为什么不说呢?每次都是这样,做事情都不告诉我! “你可以去干坏事。” 张小川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现在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时间搭理这个伪娘闷葫芦。 “不伤来世阴德。” “你魂魄不散。” “是有人自损阴德。” “瞒天过海,瞒不了我。” 张小川像个呆板的机器人,说句话,拧下脖子。 之前,我丝毫没怀疑过他有语言障碍。不过现在,却坚信了。 “你丫多说几个字能成太监?”我再也捺不住纯真,将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被这么一激,张小川顿时白脸涨的通红。 像是被掀开了伤疤,尖尖的下巴剧烈抖动,竟然跟个娘们似的咬着下嘴唇不说话。 果然是男姑娘!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干坏事不损阴德?你再瞪我,现在就把你基奸了!” 干坏事?我才不会上当呢! “你!”他气的背过身去,活脱脱的像个娘们。 且不说下辈子是真是假,就是现在做了坏事,警察蜀黍会放过我吗? 张小川刚才说了太多,直到此时我才反应过来。 他说我魂魄之所以不散,是因为有人自损阴德,瞒天过海。 这句话像是巨石,突然坠入我的心海,掀起轩然大波,呼啸着拍打着胸口。 肯定是茉红颜为我稳固灵魂,大老张已经说了。可是自损阴德,瞒天过海又是怎么回事? 我问张小川,可这小子嘴巴像是缝了针,憋红了脸就是不说。 许久后,他才稳定情绪,长舒一口气,“你找的就是那个人?” 我点头。 张小川继续说道:“她不在这里。” “那她在哪儿?” 见他终于开口,透露茉红颜的消息,我急忙竖起耳朵仔细听。 “散魂不聚鬼差愁,阎命难付颤悠悠。若无骸骨藏身处,唯待七日随风流。” 张小川又吟诵起了绝句,也就在读诗歌的时候他才会打破八字戒律。 这首从未听过的诗词,我特么竟然秒懂了。 “你的意思是,茉红颜无法魂魄聚形,鬼差也没有办法找到她。若是七天内找不到藏身处,下场只有魂飞魄散?” 张小川点头,微眯起的眼神大有孺子可教的意思。 太多的信息,让我无法接受。 茉红颜到底经历了多少无从想象的苦难?为了我,仅仅是因为她是我接的睡客? 见我神色颓废,张小川悠地趴过来,附在耳边,贼兮兮地说道:“跟我来!” 这时,一股有别于柠檬香的清香稍纵即逝,我还是清晰地捕捉到,它们来自张小川的身上。 原来这个闷骚的葫芦还用两种香味! 见我不怀好意的看着他,张小川清了清嗓子,指着无形的空气说道:“他们看不到你。” 说完,这男姑又按住我的肩膀,指着远处飘飘的白影说道:“白无常,刚当差回来。” 恁娘的,竟然像介绍老朋友似的! 我点点头,浑浑噩噩地看过去,顺着他的手指,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白影的旁边,还站着一个黑影。我看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见了我。而且我仿佛看到黑无常在和我打招呼。 “你还有差在身?” 张小川突然变成了好奇宝宝,又开始围着我转圈。我点点头,今天真刺激坏了,他妈的什么都没做,就点头了! “哎呀!不得了!不得了!” 他像疯了一样,拍打着额头,眼珠子转了几圈,随后眯成一条缝。最后下定决心,重重地点头说道:“我教你法术,去找她。” 教我法术? 他是在恩怨两清吗? 难道我半路被劫,碰到个半吊子?这怎么行,他霍霍了我的黄丝绢,休想蒙混过关! “我不要什么法术,你只需告诉我茉红颜在哪儿!” 如果张小川说的是真的,那么茉红颜就只剩五天的时间了。 “哎,我帮不了你!”张小川终于开口承认。 看到张小川向后退着步子,我的心悠地凉了大半截。原来刚才都是敷衍,是他在我面前演戏! “你还我的黄丝绢!还我黄丝绢!”我急忙冲过去,抓紧他的肩膀,防止他突然跑掉。 “放手!”张小川恼羞成怒,一巴掌把我拍醒:“我师傅可以!” 似是觉得刚才出手重了,他又低下头,指了指地上的白瓷瓶,悻悻地说到:“你先逛逛,我还有事!” “完事后你带我去找你师傅?” 张小川点点头,遥遥地指着远方向,摆摆手说道:“别在这碍事!” 本来我还想看看他摆弄什么,看来人家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不仅如此,还让我一边凉快去,生怕我坏了他的好事。 沉郁的情绪像潭死水,终于有了些许波动。但这层浪花仅仅持续片刻,便再次恢复死寂。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爷刚转身要走,张小川突然拽住我后衣领,把黄丝绢塞进我手里,“等等!把它吃了!” “几个意思?” 这男姑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竟然让我吃黄丝绢!这特么不是坑爹嘛! “开阴阳眼。” 张小川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这才发现手中的黄丝绢已经变了模样。 虽然对阴文一窍不通,但样子变没变,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在张小川打开地下漩涡的刹那,黄丝绢上的阴文就已经消失了,现在上面又写满了阴文,显然是他刚刚弄上去的。 “吃了,在这别惹麻烦!” 我惊愕地瞪大眼,原来是怕我看不到,而惹了麻烦!我不乱转悠还不行,非得滚得远远儿的! 现在倒好,怕我惹麻烦,还要我吃布! 第二十五章 流失岁月 “你的手怎么流血了?这上面的阴文是……” 张小川无奈的拉长嘴,白了我一眼,扭过头去破天荒地说了个长句子:“你丫别不知好歹,黄丝绢很珍贵的,只能用两次。我本来打算留着以后有用,要不是还你的恩,我怎么舍得?” 说完,这男姑猛地拍在我后背上。 顿时,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张大嘴巴,这厮趁机把手塞进我嘴里,狠狠地,用力地,把黄丝绢塞了进去。 我差点被噎个半死,翻着白眼跪在地上。 这感觉,撕心裂肺! 好不容易将黄丝绢咽下,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不知是血管畅通,还是黄丝绢真的起了作用,我的头脑特别清醒,而阴府也有了颜色,不再是单调的黑白。 “看到了吗?”张小川眼巴巴地盯着我。 我点点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对了,刚才张小川说长句子的时候,声音跟现在判若两人。 难道这闷葫芦是雌雄同体? 我不怀好意的想到了他的师傅,师傅,师傅……那个喜欢练习葵花宝典的师傅…… “你的衣服怎么变成红色的了?” “你能看到颜色?”这回换成了张小川惊愕,他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似的自个儿嘀咕起来。 虽然没全听到,但我还是从只字片语中明白了大体意思:他师傅告诉他,道袍被超过十个阴物包围时,会自己变成红色保护主人。 张小川又变成了好奇宝宝,抛下白瓷瓶,非要我带着他在阴府转一转,说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转了几圈后他觉得无趣,自个儿奔回去守瓶子了。 漫无目地的在熟悉的城市闲逛,不知不觉我竟然越过火葬场来到市区。 瞎子摸刺猬,摸哪儿哪儿扎手! 在阴府,我不敢乱动,生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知不觉间,我竟然来到了离别近十载的初中母校。 奇怪,初中母校并没有在这所城市。 为什么我跟做梦似的,胡乱在时空中穿梭呢?刚刚从母校回来,在阴府又来到了这里。 冥冥中是上天的安排,还是会发生什么呢? 这时,心底突然莫名的跃动,有个声音不断回响:走进去,就能找到茉红颜! 红砖铺平的小路,混凝土的乒乓球台,崭新的三层教学楼,巍然屹立在眼前。 这,并不是现代初中的标配! 说起来挺奇怪的,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回到了初中那个淳朴的年代。 “同学们,今天我们班转来一名新同学,她叫茉红颜。” 是初中班主任的声音,我急忙奔向教室。 识海深处,那层厚厚的尘土,“轰”地一声,被班主任的声音冲高高扬起。 是啊! 初一那年,班里转来一名新同学。 “孟星焰,你把桌子朝边上靠一靠,让茉红颜坐你旁边。” 当我兴冲冲地跑到教室门口,却只看到铺满厚厚灰尘的桌椅,以及一张发黄的旧照片,从讲台上飘零而落。 “妈妈,我们班转来个新同学,叫茉红颜,就坐我旁边!” “爸爸,我们班转来个新同学,是我同位!” “二爷爷,三叔,我们班来了个新同学,我同桌!” ………… 中午放学,全家人都知道我换了同桌,叫茉红颜! 但他们的回应却惊人地相仿,勉强的笑容,带着焦虑。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他们的表情里,夹杂着我不知道的什么…… 你永远不知道天空中哪片云彩是带雨的。 正如我所遇到的事情,这个新来的同位,与我只待了一天就再次匆匆转学。 懵懂的我,失落许久…… 岁月,终究会掩埋一切。茉红颜这个名字,就像匆匆路人。 直到此时才明白,原来她早就与我有过交集! “难道,照片上那个戴着面具的女孩就是她吗?”忽然间,我想起毕业照上的那个女孩,戴着面具站在我身后。 灯火通明的教室里,静的只剩下脚底的皮鞋声。白墙反射着冷光,像是走进废弃的医院! “孟星焰,班里都去操场看电影了,你还呆怔着干什么?” 清脆的声音不用猜就知道,是我的老同桌陈琳琳。我惊愕地转过头,她清新的马尾还是原来的样子。 十几年一点儿都没变! “噢,好,我这就去!对了,你怎么回来了?” 将那张不知什么时候照的照片藏到身后,生怕陈琳琳会出手抢夺。我竟然对她说的话丝毫没听见,只在最后听到了茉红颜三个字。 等到陈琳琳低着头,臊红了脸,攥着小小的护舒宝,从我眼前溜走后,才悄悄地拿出发黄的旧照片。 上面是全班同学的集体合照。 从密密麻麻地人群中寻找,我的身后依旧是戴面具的人。而在照片的右上角,在那里站着的赫然是茉红颜。 她穿着与学生时代并不相符的黑色翻毛外套,脖子上还系着黑色的丝巾,下面恰好露出雪白的肌肤,在圆领中像极了天上的月牙! 我呆呆地望着那张脸,正是深埋在记忆中,茉红颜的影子。 她在操场! 同学们在看电影! 对,茉红颜来的那天,恰好市里组织学生看电影教育片! 一场电影尚未结束,茉红颜便被她的父母接走。 原来,那个时候,我就认识了茉红颜。她为什么又转学离去呢? 拿着旧照片,我飞奔向操场。希望在她转学前好好问清楚! 几乎所有的同学,全部搬着板凳挤在狭小的操场上,后面还有附近的村民,伸长脖子望着挂在教学楼上的屏幕。 陌生的面孔,带着敌意,盯地我浑身不自在。 忽然间,我竟发现,这些人动作怪异,但是却说不出哪里看着不舒服。 走在熟悉的操场上,我一边与照片对比,一边按照记忆寻找班级位置。 森森目光,像是针对闯入群落的另类,让我愈发胆寒。 就在这时,在我的目光刚刚离开照片的那一刻。我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停下脚步。 照片,照片! 显然不是真的照片,上面的人个个怪异地探着脑袋,在他们的脖子处,是空空的,可以看到后面人影衣服上的纽扣! 再看操场上这些人,他们不也是这样么? 陈琳琳…… 我的老同位,去年还参加了她的葬礼! 操场上哪里是人山人海,只有那么三十几个人影,探着脑袋,奇怪地站在那里。 这些老同学,老校友,全部已经阴阳两隔。 电影开始了…… 我忽然从微妙的奇遇中走出,想起临走前张小川有用八字箴言嘱咐我。 阴府魂魄看着清晰,用心感应带着善意。人间鬼魂模糊不定,用心感应都有执念。共同之处没有实体,切莫惹事后悔莫及。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我将要领记下。 张小川还说,生人在阴府,最多呆三小时,到时候若未走,就永远别回去! 这些话都是我连贯起来的,当时他说话的方式可不是这样。那个男姑,说起话来跟个机器人似的,能急死你! 现在看来,我是遇到了死去的校友! 离开这鬼地方! 即便再傻,我也知道这里不能久待。 正准备要走,静寂的操场上,突然飘出茉红颜的名字。 “各位观众,今天是最后一场选美比赛,接下来出场的选手中,有本届的踢馆种子,茉红颜!” 高亢的声音并非实质,犹如耳塞的电流,直接烙印在大脑皮层。 这时的我,竟然丢失了年少的纯真,回到现在! “茉红颜作为一匹黑马,给了我们很多意外!她还是杜三娘力荐。杜三娘的名气想必大家都知道,要想娶到媳妇靓,阴曹地府杜三娘……” 解说员还在喋喋不休。 我瞪大眼睛,看向发黄的荧幕。 茉红颜穿着暴露的黑色皮衣,被两个蒙面的莽汉押着,粗暴地塞进铁笼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赫然站着杜三娘圆地像皮球的身子。 第二十六章 渐浮水面 “要想找到媳妇靓,阴曹地府杜三娘!杜三娘……” 操场上校友们高举着胳膊,伸长了脑袋,摇声呐喊。这些没脖子的家伙,全他妈全是光棍汉子! 陈琳琳竟也在其中。 看到这里,就是傻子也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没想到在阴府也有黑暗的一面,他们无聊的用别人残忍的厮杀,换取短暂的快乐!更可悲的是,取了个冠冕堂皇的名字,美其名曰:选美大赛! 呸!杜三娘!呸你一脸花露水! 我不由得攥紧拳头,这皮球果然不是好鸟!她会老老实实地放过我? 想必肯定威胁茉红颜答应了参加厮杀! 铁笼子里,站着三个同样衣着暴露,曲线窈窕的貌美如花的女子。她们身上全都挂着彩,柳眉倒竖,双眼微眯,对茉红颜充满敌意。 似是不屑,似是惧怕。 不消片刻,三人蹙在角落达成一致,联合起来施展攻击。 拳脚相加,茉红颜一拳难敌四手。起初还能应付几下。不一会儿,便被重拳打趴在地。 她倔强地爬起,高傲的昂着头,愤怒的眼神带着刚毅,迎来的却是无情的拳打脚踢。 血串从唇间彪飞,几滴落在惨白的脸上。 茉红颜还是那么执着,即便受到屈辱,依旧咬着牙。那双眸子透过荧幕传递出来,她似乎看到我,咬着下唇微微摇头。 我的胸口立马被堵住,难受的说不出话,想要发泄却找不到宣泄口。 茉红颜被眉角带痣的女子骑在身下,她攥起那三千青丝,手指扣住布满伤痕的细颈,紫色熏染的指甲深深嵌入肌肤。 看到这里,我再也难以忍受,拾起身边的一块砖头,用力砸向布幕。 顿时,校友们全部瞪向我,瞬间操场上阴风阵阵。陈琳琳率先掐住我的脖子,瞪着腥红的双眼,仿佛要把我吃掉! 不知是怎么跑出学校的,刚出大门,身子一歪,突然被一股大力拉到旁边。 那人摁住我的嘴低声喝骂:“你还真是个惹祸精!” “张小川。”我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呼出,砰砰跳动的心脏,撞击着胸口,隐隐作痛。 “你怎么跑这么远!” 张小川拍着自己的胸口,看到阴风徘徊在大门内,迟迟出不来,才开口说道:“这不是你家菜市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阴风骤起,定有冤情!”张小川从袖子里拿出白瓷瓶,放到耳边摇了摇,满意地点点头,老神在在地说着,“回家思考人生去吧!” 这就走? “不行,我已经知道茉红颜在哪儿了,就是永远走出地府,我也要找到她!” 没想到三个小时这么快就到了。我摇头后退,想要甩掉张小川,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我不能见茉红颜生死于不顾! “咦?那是什么?” 张小川把脸拉下来,伸出脑袋看向乌黑的长街。我翘头看去,忽然感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中,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 恁娘!给老子使诈!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屋里简洁干净,木桌方凳,陶瓷茶壶冒着茶烟,四周围着四只茶杯。除此之外,便是我身下的木床了。 单薄的床褥不足以盖住床板的间隙,带着淡淡的清香,闻起来醒目提神。 我下床伸了伸懒腰,像是在树上睡了一宿,后背生涩肌肉僵硬紧在一起。 不过,睡惯了弹簧床,偶尔睡一次板床,竟然觉得精神清爽。 “你醒了!” 门外传来张小川疲软的声音,难道这里是他的家? 我伸手拉开木门。当看清外面的景象时,肥硕的心肝差点从肚子里吓出来! 漂泊的云雾从脚底打着旋,两所木屋就那么吊在悬崖上。快要腐烂的木桩架着不足书本宽的木板,弯弯曲曲伸入山谷。 世外桃源? 走出屋子,我像张小川一样,站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望台边。不过双腿却打着颤。 “我怎么在这儿?” 凛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吹得我脚底无根左摇右晃,低头看了眼下面,顿时没出息地瘫在地上。 这男姑,还算是有男人的一面。 “我背你上来的!”张小川目不斜视,指着狭窄的栈道,“从那!” “不是在阴府吗?快送我回去,我还要去找茉红颜!”得知已经离开阴府,我异常恼怒,恨不得冲过去一拳把他撂倒。 但是身子却本能地做出反应,刚刚站起来,又不争气地贴在望台上。 我感觉牙齿在打架,又不想在张小川面前丢了面子,忍着恐高症,哆哆嗦嗦地爬起来,退到感觉略微安全点的后面。 “去不了!” 张小川从容拒绝,挑衅地又向前迈出两步。半个脚掌悬在空中,只剩下后脚跟杵在望台上。 “你先过来,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我还指望着你下山呢,千万别想不开!” “哼!” 这男姑用鼻子挤出声冷哼,慢慢转过身,用脚掌支撑着身体,“你找的人不在阴府!” “她不在阴府?那在哪儿?”我眼前顿时一亮。 “在人间!老家伙干的!” “老家伙?大老张?”我脑袋里电光闪过,大老张的名字脱口而出。 看到张小川单薄的唇角不自然地抽动,我莫名的紧张起来,突然想起杜浩说过的话:大老张知道茉红颜在哪儿。 但在火葬场旁边,大老张却说不知道,是他在撒谎?“你认识大老张?” 张小川顿时露出鄙夷的神情:“哼,为老不尊!三贱客!” 三剑客? 怎么又扯上了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火枪手?”我越发迷茫,大老张有这么高尚?男姑到底想说些什么?总是八个字八个字的往外吐。 我想再骂他一顿,多说几个字能成太监!想想上次他的反应,还是忍住了。 “是下贱的贱!”张小川神补刀。 看来大老张果然知道茉红颜在哪。那杜浩又是什么意思呢? 让我去找出了名的三贱客帮忙。虽然不知道他贱在哪里,可是从张小川的表情上不难看出: 大老张贱得山崩地裂! 杜浩,杜浩…… 我顿时陷入沉默,不知道该相信谁。 张小川悄悄靠在我旁边,托着腮帮并拢双腿,慢慢蹲下身子。 “不要太悲伤了!”似是被我的情绪感染,张小川声线颤抖,哽咽的样子像个女孩子! “我该去哪儿找茉红颜?” 面对男姑的煽情,我反而淡定了许多。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要做好最充足的准备! “我也不知道!”张小川眼眶红了,湿润的水雾在忽闪的睫毛上沾着,更像是女孩子。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男姑!真是女人的悲哀! “不过师父知道在哪。”张小川遥望着山谷,眼中满是深深地思念:“师父,我好想你!” “那就去找你师父呀!赶紧的!”我麻利地站起来,伸手去拉张小川。 细想当时,我竟没有感觉到张小川的变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婆婆妈妈,柔情地跟女孩子似的。 “师父云游,不知处!”张小川摇头。 “我抄!闹了半天,你他娘的什么都办不了!那你半路截我黄丝绢干什么!还不如老子留着打飞机……”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扑上去狠狠地揍他一顿饭! 后面的话越来越难听,我控制不住,将心底的压抑全部宣泄出来。 张小川低下了头,双手环住膝盖,默默地听着。 “住嘴!” 这孙子突然蹦的老高,明知我有恐高症,落地时还狠狠地踹了望台一脚。 第二十七章 下山 脚底下顿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我赶紧蹲下身子,生怕这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古董,被张小川这么一脚给废掉。 我可不想就这么死无葬身之地! “你知道自己在阴府惹了多大麻烦吗?”尖细的声音从张小川嘴里飘出来,完全变了声调。若是闭上眼睛,我肯定以为说话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子。 “你到底是爷们还是娘们?”我忽然发现,超出八个字后,张小川说话就会变声。 “你才是娘们!”男姑低下头,“我说话超过八个字就变女声,除了吟诗之外!” 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他的事情即使再天马行空,与我又有何关?对,“我要去找茉红颜!” “去吧!”张小川突然背过身去,下了逐客令。 走? 现在我确实想走,虽然张小川的师父找不到,但我却能找到大老张。 可是,我也不傻! 在那些踩上去就“咔咔”响的古董栈道上走?还不如让我溜一圈天门山玻璃栈道呢! 在我犹豫时,张小川突然开口警告:“千万别去找大老张!” 那我去找谁? 你师父?我连你师父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怎么找?去哪儿找?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骗我说不知道那个地方。 不等我开口,张小川似乎猜出了我的心思,回绝道:“那个地方我没去过,也不想趟这条浑水!” 娘的,又成了女声! “我并没有拉你下水的意思,你只需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那个地方就行了!”我言辞诚恳,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找答案! 越来越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隐隐心底浮现出一个声音,“茉红颜所作的一切,全是为了我!” 张小川诧异地抬起头,盯着我看了许久,从他的眉宇间,我竟然看到了什么? 是嫉妒? 最后,他长叹一声,指着茫茫深山,尖声说道:“那个地方我也是听师傅说的。尊师云游四海,见多识广。你要是真想去送死,就沿着这条路走,或许能在死前见我师傅一面!” “那你他娘的截我黄丝绢干什么?老子要找的又不是你!” 张小川被我骂的低下了头,脸蛋涨的红里发紫,好不容易逮住我喘气儿的机会,仰头大喝:“不是我!黄丝绢不是我截的,是它自己找的我!是大老张让你带给我的!” 我越听越是糊涂,张小川的意思是大老张利用我将黄丝绢带给张小川,那我岂不是被人当畜生使唤? 不行!我要回去问问大老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望着残缺的栈道,我揣测难安。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踩着看上去随时都会断的木桩子,若是真的掉下去…… 难道这就是上天给我的考验吗? 在张小川鼓舞的眼神下,我挺起胸膛深吸口气,勒紧腰带龌龊地向下爬去。 看他猥琐的样子,就知道当时我有多怂! 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突然听到山顶传来一声狼嚎:“你的阴阳眼只在下面管用,小心身后跟着的那位!” 妈的! 这句话差点让我跌入万丈悬崖! 直到站在幽深的谷底,双脚踩在枯黄的树叶上,发出“沙沙沙沙”的响声,我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张小川说我身后跟着人,后来又说骗我玩儿的。不过我还是感觉他没骗我,脖子根后的凉风不是凭空出现的。 风在山谷里打着璇儿,将落叶稍稍卷起,却翻滚出浓浓的潮腐味儿。 枯败的树叶也就罢了,不知哪个方向上有死去的动物,一股一股儿,时不时地袭击着嗅觉。 “哎!” 心快要提到嗓子眼,好不容易适应了森林中的压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夕阳在深山里没了影子,气温骤降,野风吹得树枝沙沙响。 踏着脚下的枯叶,我忽然听到身后传出一声叹息! 他终于耐不住了,到底是谁?为什么从阴府一直跟到这儿? “谁?” 我的声音在山谷回荡,像是扩声器,将每个细节展现地淋漓尽致。从微颤抖的声线里,我听出了惊恐,听出了胆怯。 “出来!” 我并没有回头,对方要是有杀意,我现在早就变成秃鹫的食物了,哪还有功夫在这儿提心吊胆。 大山里静的可怕! 是那种“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静寂。 站在参天的古木下,甚至能够感觉到滔天的巨浪压在头顶,只需对方一个念头,便会把我拍死。 “傻!不知道回头看看?”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嘲笑声。我心中起疑,依然不敢回头去看。 “张小川?” “瞧你那怂样!”伴随着嘲笑声临近的,还有淡淡的清香。 紧接着,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随后张小川不羁的背影出现在眼前。他没有回头,摆摆手示意我跟上。 “看你可怜,送你一程!” “你到底是谁?别以为变成男姑就骗得了我!” “男姑?” 那人突然停下脚步,踩在树枝上的“沙沙”声戛然而止。“这词挺合适!” 伴随着“咯咯”的笑声,那人再次开口。 低沉的声音,犹如蓄势待发的羽箭,抵在了我的胸口,“你真想看我的样子?” 四周突然刮起旋风,卷着枯叶徘徊在左右。我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咽了几口唾液,盯着充满阴气的身影慢慢转身。 “别墨迹了,快点跟男姑我走,半夜要是到不了旅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你就在这儿哭吧!” 在我神经紧绷的时候,张小川突然蹦到眼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那独特而且尖细的女声线顿时让我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张小川。 “早就说了骗你玩的,你小子还当真了!” 我顿时恼羞成怒,活了二十几年,还没人敢这么骑在头上拉屎撒尿! 刚想上去跟他掐架,深山里突然来冗长的狼啸声,此起彼伏绵长不休。 “有狼?” “快走!”张小川说完在前面小跑起来,“废话,我会怕鬼?”男低音过后女高音接踵而至:“落在狼群里,你就自求多福吧!” 不知是我走运,还是张小川夸大了事实。 直到我俩喘着粗气,跑进他口中的“旅馆”,也没看到半个狼影。 这种只听狼啸声,不见狼出没的感觉,令我终身难忘! “这就是丫说的旅馆?” 用棍子挑破一人高的蛛网,我指着破旧的茅草屋,问张小川:“不是赶尸匠的歇脚客栈?” “都差不多吧!只是名称不一样而已!” 张小川并没有放松警惕,好像这个地方也没有想象中的安全。 在紧张的气氛里,他不再刻意隐藏女声,这也使我越来越感觉他就是个双面人! 要么就是个人妖! 张小川歪着脑袋从窗户里向外看,房顶的灰尘簌簌掉下来,恰好盖在他的脑袋上。 “妈的!什么鬼?给老子出来!” 看他那衰样,我忍不住取笑。“也有你害怕的时候?” “闭嘴!”张小川恶狠狠地瞪向我,“这里没你想象的安全,只不过能防狼罢了!” 说完,男姑走到门口,从怀里掏出三支贡香,随后用火柴点上。我这才发现墙角放着鼎铁褐色的香炉,里面插满了燃尽的香茬。 山风从门口、窗户口、墙缝里灌进屋,阵阵呜咽虽然不吓人,却让心里很不舒服。总感觉这个破草屋,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一阵风儿给吹歪了。 这破地方,难不成真的有古怪? 刚走进屋,外面突然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就像无数的老鼠在啃骨头似的。 “什么动静?”我走到张小川背后,悄声询问。 “嘘!”他指了指门外,示意我自己看。 第二十八章 引鬼驱狼 山里的夜并不比城里黑多少,虽然没有灯光的污染,但天上的星月却格外明亮。 月光下,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只有沙沙响声。 张小川哦了一声,随后嘟囔道:“你没有阴阳眼,看了也白看!是几个小鬼抢着吃贡香呢!” 看似平淡的话,却充满恐怖。张小川的随口之言,让我深深地感觉到这里的可怕! “你……为什么不把它们赶走?”我感觉怂的声音都变了。“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去哪里?” 张小川像是看白痴似的看着我,翻着白眼鄙夷道:“外面到处是狼,不招几个小鬼护着院子,能活着走出去?” 说完,他将手里的贡香塞给我,吩咐道:“香烧完了就换上,这些足够撑到天明了!记住,只能用火柴请香,万万不能用打火机!” 我坚定地点头,这点小事还是能办到的。 盯着贡香溢出的汩汩青烟,我忽然感觉四周充满安全感。 原本以为张小川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谁知这混蛋竟然躺在草垫上打起了呼噜! 这孙子! 夜色愈发阴沉,北斗七星遥遥对望。 如谪仙七女,遐想翩翩。 贡香燃地很慢,独特的沉檀香薰让人昏昏欲睡,应该不是商店里买的那种。 可是听到院子里的“咔嚓”声,想起张小川说的话,我的睡意瞬间扫空。 不知过了多久,七仙女早已经消失在茫茫星海。 院子里突然刮起旋风,卷着及腰的枯草哗哗响。我顿时一个机灵,急忙睁眼看向香炉。 三根贡香已经燃尽,只有暗淡的火星儿依稀可以看见。我松了口气,急忙抽出三根贡香,可是…… 旁边的火柴不见了! 悄悄瞥了张小川一眼,这混球睡得正香,并没有觉察出异样。 哎,晚点就晚点儿吧! 我赶紧跑到张小川跟前,从他身上一阵乱摸。越是着急,越找不到口袋。 而这混蛋睡觉的时候竟然还死死抱着胸口,我刚才分明看到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的火柴! “张小川!张小川!” 院子里的“咔嚓”声已经止住,比之更渗人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围住了小屋子。 窗户上的白纸早被岁月熏黑。 月光明亮,照在窗户上,留下一团森森的阴影。“沙沙,沙沙”突然,一根长指甲捅破窗户纸,紧接着,一只血红的眼珠子堵在洞口,咕噜噜注视着里面。 “张小川,张小川!我日你二大爷!” 顾不了什么火柴不火柴的了,我赶紧掏出兜里的打火机,快速点上贡香,麻利地塞进香炉。 来不及松口气,低头再看贡香的时候,原本燃烧极慢的贡香,此时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而且,落下的香灰竟然是红色的! “喋喋喋喋……” 后窗后的眼珠子发出喋喋的笑声,像是两片白铁皮摩擦着一层碎玻璃。 可以支撑两个时辰的贡香,分明两分钟不到就见了底!就是再傻,我也知道出现了状况。 “香不能断!”这是张小川睡觉前特意嘱咐的。 难道是因为刚才晚了会儿的缘故?盯着迅速萎靡的红点,我又点了三根香,重新插进香炉。 奇怪的事情再次重演,贡香这次燃烧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不出半分钟已经没了火星。 照这个速度下去,我手里的贡香肯定支撑不到天亮! “怎么办?怎么办?” 一时间我没了主意,只能三根三根地点着贡香。 或许,是招来的小鬼太多? 稳定焦躁的情绪后,我重新点上贡香。这次是六根,全部插进香炉。 贡香翻了两番,应该会有效果。 盯着六个红点慢慢下滑,我悬着的心也随之落下。贡香越多,燃烧的速度也就越慢,既然这样,那我就多点几根好了。 眼看天色渐亮,若是把贡香全部点上,或许能撑到天明。 我心中盘算着小九九,等着六根贡香燃尽。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六根贡香仿佛陷入永恒,在燃到一半的时候,竟然不动了。 怎么回事? 忽快忽慢,难道都吃饱了?我扭头看向窗户,血红的眼珠子始终盯着我,我走到哪里,瞳孔的聚焦点就跟到哪里。 我甚至能够听到眼珠子转动时,与窗户纸摩擦发出的“哗哗”声。 而在此时,门外却没了动静。 香炉中,六个红点渐息渐亮,安慰着我紧绷的神经。 突然,不足三分之一的贡香,“噗噗”地冒起了火苗,以更快的速度燃向终点。 我急忙将手里的贡香全部点燃,还没来得及插进香炉,门外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嚎叫! “新郎官是了?” 像唱大戏的调子从杜三娘嘴里飘出,那吃了死老鼠般的嘴唇,艳的就像沾了红墨汁。 “快跟我来,带你去找小媳妇!” 茉红颜在杜三娘手里,我很清楚,现在她竟然自己找上门来,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杜三娘见我端着贡香迟迟不动,伸长脖子瞥了张小川一眼,抬起肥手遮住嘴唇,发出“叽叽”般的笑声。 “新郎官,这该干的我都准备好了,就差你俩拜堂成亲了!”说着话,杜三娘又探出圆圆的脑袋,瞥了张小川几眼。 “难道,是你移情别恋,看中了别的丫头?” “茉红颜在哪儿?你把她怎么了?”见杜三娘只是徘徊在门外,我慢慢后退,捡起地上的干柴棒,想要把张小川捅醒。 杜三娘看上去肥嘟嘟的挺实在,可肚子里却装满黑水。跟她对阵,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外加二十分的小心谨慎! “新郎官儿,你要是还想见到茉红颜那丫头,就老实站在那别动!” 在干柴棍眼看着就捅到张小川屁股时,杜三娘突然阴阳怪气地提到茉红颜的名字。 “对,识时务者为俊杰。轻轻地放下木棍,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一步…… “来,你的新娘子在等着呢!” 一步…… 像是被洗脑,我被杜三娘的话打动,即便知道前面是挖好的陷阱,也义不容辞地把脚迈下去。 只因为她戳中了我的软肋,茉红颜! “吆,我就说嘛,您贵为差人,怎么会做出始乱终弃的事儿呢!”杜三娘越说越上瘾,唾沫星子四处乱溅。 我抹了把脸,“茉红颜在哪儿?” “新郎官儿,瞧您急的!”杜三娘伸出跟小白萝卜似的手指,戳着我肩膀说道:“你的差事大家都清楚,他们接近你全都怀着鬼胎。只有我,只有我是真心地撮合你们。良心摆在这儿呢!要不您摸摸?” 杜三娘收回手指,戳了戳自己硕大的胸脯。即便戳出一个窝,依旧难以寻找到心窝在哪儿。她鬼使神差地羞红了脸,腼腆地低下头。 “其实我也有私心,谁会无利还起早呢?我呢,嘿嘿嘿……,就是想攒点阴德。不过与他们比起来,还不是小巫见大巫,小浪撞海啸咧!” “欲瓦解敌人必先糖衣炮弹!”毛爷爷的话,我可是永记心间。 现在杜三娘不就是软硬兼施,让我乖乖就范吗? 见我高举着贡香,对她爱理不理地。杜三娘耸了耸肩,指着张小川说道:“就拿她说吧,一个姑娘家,把你引到荒山野岭,能安好心?” “张小川是男姑,娘炮!”这眼神,都分不清男女,还当媒婆呢! “哎吆歪,我的新郎官儿啊,你真是傻得可爱啊!你心里有人了,她要是就那么直白地接近你,能引起你的注意吗?” 杜三娘的圆脸没了笑肌紧绷,瞬间堆下来,像个沙皮狗似的。 “这么告诉你吧!你的行踪都在我掌控内,要想找到新娘子,就跟我来!否则,哼哼……,吆,差点忘了,好像她就剩三天的时间了!” 杜三娘用肥手拍了拍我的脸,油呼呼的感觉就像贴了层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手抓饼。 不过接下来,杜三娘的话完全说进了我的心坎里。 “我的新郎官儿啊,你仔细想想,跟她先找师傅,这时间……,来得及吗?三天。”杜三娘伸出三根手指,“三天后,你的新娘子恐怕连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第二十九章 当官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杜三娘的话并不无道理,张小川也说过,茉红颜被杜浩打的难以聚形,只能维持七天时间。 权衡杜三娘的话,我彻底陷入深深地自责中。 茉红颜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仅仅局限在睡客身份上这么简单。 初中新来的同学,仅仅做了一天的同桌就匆匆转学。 还有亲人听到茉红颜名字后的反应,好像他们早就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而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若不是在阴府偶然撞破,掀开深处的记忆,我怎么会想起十年前就与茉红颜有过交集? 而且,我深深地感觉,她再次转学与我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果真是差人风范!” 见我把手中的贡香全部塞进香炉,杜三娘的红嘴唇子咧到了脖子根。 “那个东西,贡香挡得住吗?”我回身指向窗户上趴着的红眼珠子。 倘若我跟杜三娘走后,那家伙把贡香吃光了,张小川岂不是要落入狼口? 我不能抛下她不管,虽说在找茉红颜的事情上,她没帮多大忙。但那晚是她吓走了鬼娘,这也算是救了我一命。 “那是旱魃,一根贡香够它吸食半天。”杜三娘说完耸着鼻子鼓起胸脯,用力吸了一口。炉中的贡香瞬间燃去大半。 “知道是谁了吧!” 娘的,傻子也知道了! 黎明,星光黯淡在即将突起的骄阳脚下。 路上竟然看不到天上的月亮。好在杜三娘肥硕的身子目标够大,我不至于跟丢了。 “新郎官儿,这地方可没有狼!” 杜三娘肥油的手从身后甩来甩去,绿色绸缎上那对粉色鸳鸯,随着沉重的频率若隐若现。 “叫声是那边村子里传来的,是狗叫!那姑娘怕是你跑了,才编个故事出来吓唬你的!” 江南的丝绸最为奢华名贵,杜三娘身上的显然不是凡品。 但那对屁股蛋子晃动间,将丝绸撑得快要爆裂,简直是大煞风景,失了丝绸应有的端庄。 这特么要是网购,传个买家秀上去…… 我勒个去,店家不给我一万,我就每天自己顶一百遍,让她上头条! “叽叽叽叽” 跟老鼠叫声差不多的笑声,从杜三娘宽阔的后背上洞穿而出,“那些贡香确实是招引小鬼。不过呢,不是为了驱狼,而是……” “而是什么?” 不得不承认,杜三娘在揣摩人的心理上简直登峰造极。刚才一步一步逼着我跟她走,现在又开始吊胃口。 即便说的是假话,只要符合逻辑,我也会信以为真。 “而是……哎!算了,我说了你也不信,反而会认为我在挑拨离间。” 我顿时沉默了,不知杜三娘是为接下来的谎言造势,还是真的欲言又止。 到底该不该相信杜三娘呢? 且听听她怎么说,暂且当做是道听途说。恩,等到见了茉红颜,再问问杜三娘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说吧,张小川为什么这么做?” 杜三娘仿佛知道我会询问,心里早已准备好答案:“你知道她去阴府为了什么吗?” 阴府?杜三娘连去阴府的事情也知道! “我虽然没你差大,知道的却比你多!上到人间天堂,下至阴府碧落,没有我杜三娘不知道!” 有了炫耀的本钱,杜三娘开始喋喋不休。她没有明说张小川去阴府的目的,只是说她接近我,是奉了师父的命令,必须拖住我,不能找到茉红颜。 “她师父?在千里之外,张小川都不知道在哪儿,怎么会传命令呢?飞鸽传书?”我不禁想起张小川在望台上潸然泪下的样子。 “哎呀,你真是傻得天真傻得可爱,傻得死人为你悲哀!怪不得鬼娘非要你做女婿呢!” 鬼娘?她竟然还知道鬼娘的事情! 杜三娘白了我一眼,“你没用过手机?不会打电话吗?” 靠!真是笨到家了! 既然杜三娘知道鬼娘的事,为什么当时不出现呢?以她的实力,恐怕鬼娘也要畏惧三分。 圆滚滚的身体在前面走,像个平移的皮球。 “你那俏媳妇儿也够痴情的,为了你连自个儿的小命都不要!新郎官儿,你可要好好对她啊!” 冷不丁地,杜三娘转移话题,将我游离的心神再次拉回她的后脑勺上。“茉红颜到底做了什么傻事?” 果然是媒婆子的嘴皮子。 杜三娘两片厚嘴唇子,“吧啦吧啦”撞在一起,蹦出的字比紧箍咒还洗脑。一路上叨叨个没玩没了,要不是隔几句透露下茉红颜的事情,我很是怀疑能跟她走出深山。 不过每次问起茉红颜的事,她就像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地闭嘴不说。 在阴府的时候,明明看到茉红颜以挑战者的身份去了“选美大赛”,那个时候她分明看不出半点儿虚弱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说茉红颜虚弱的很呢? 难道是最后的透支?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得揪揪起来,鼻头一酸,眼角涌出阵阵水雾。 雪,在深山外的村子里寻到歇脚点。 滴滴答答,化作冰凉的雨水,从天青色的高角屋檐流下,还未落地,便驻足尖尖的冰锤上,在蜜色朝阳下流光溢彩。 “进去吧!” 刚刚走进村口,杜三娘突然停下脚步,在低矮的大门前,回头冲我神秘笑了笑,“吱呀”一声,推开油黑色的木板门。 刹那间,阵阵阴风夹杂着潮腐的腥味扑面而来。 只见一条大黄狗蹲在门口,看到杜三娘后满脸地兴奋,屁颠颠地跑过来,伸出舌头舔着主人的脚尖。 鬼还能养狗? 我有些纳闷,但接下来便知道,这条狗也不一般。 杜三娘驱驱小脚迈进院子,大黄狗听话地走到一边蹲在地上。当我跟进去的时候,那畜生竟然猛地扑过来,呲着牙挡在了门口。 站起来能有人高的硕大身子,将狭小的门堵得严严实实,凶煞的眼神冒着噌噌蓝光。 “嗷~!” 突然,大黄狗仰头狼啸,紧接着村子里炸开了锅,一家接着一家的狗吠此起彼伏,与昨晚我听到的狼啸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我问。 “大牙苏,你给我闭嘴!”杜三娘有点着急,显然也没料到大黄狗会来这出戏。 两片红嘴唇子抿成长线,杜三娘铁青着脸,一边扬手洒出片片惨绿色荧光,一边低声咒骂:“小心你未来的主人把你炖了!” 片片荧光如同萤火虫,从杜三娘手中飘出,先是迷茫的围着大黄狗转了几圈,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随即飞入村子。 渐渐地,此起彼伏狗吠相继停止,远处隐隐传来几声低吼,村子再次陷入宁静。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说我是大黄狗未来的主人? 我问杜三娘,她依旧是神秘地笑了笑,勾勾萝卜似的手指,“跟我来就知道了!” “茉红颜在里面?” 院子里的景致与那个狭窄的小门相差悬殊。 真正地走进去,才知道里面是别有洞天。五出五进,高角云楼,亭台楼阁,假山嶙峋,从每个角度看去,都能够欣赏到不一样的风景。 这样巧夺天工的设计,宛如古代的王侯将相府。 杜三娘回头冲我笑了笑,这笑容比吃了一只死苍蝇还要难受。 “别着急,好事多磨,你先在这儿住上三天,时间到了,自然会见到新娘子!”杜三娘转身冲着西厢喊道:“钱妈妈,快,快出来,天还早着呢,先别睡觉,把主人伺候好了!” “主人?” 又是这个词,刚才杜三娘对大黄狗这么说,现在又对人这么说。难道我回到了封建社会? 第三十章 小红颜 伴随着阵阵哈欠声,西厢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妪。 杜三娘走到老妪身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随后像王八似的,缩起手脚和脑袋,变成个球一溜烟儿地滚了。 我被钱妈妈安排进正堂,无论问她什么,只是回答我是这儿的主人,自然会知道应该干什么。 莫名其妙地被人伺候,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看着钱妈妈忙碌的身影,瞬间让我想起老家劳作的母亲。她们年龄相仿,甚至某个神态动作都极为相似。 “您先歇会儿,这些我自己会做!” 这句话差点儿把钱妈妈吓傻了。她惊恐地望向我,磕磕巴巴地喊着:“使不得,使不得,您是这儿的主人,奴婢不敢尊卑不分!” 我知道她是害怕杜三娘,想想她确实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也就没再为难钱妈妈。 “我累了,需要休息,你先下去吧!”对于这种迂腐的老思想,只有命令才会无条件的服从。 等钱妈妈走后,我舒舒服服地躺在红木床榻上,镂空雕刻,古色古香,这套家具要是搬到市面上,起码五万起价! 走了一夜的路,骨头都快散架了! 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朦胧中,只听黄鹂般的笑声叽叽喳喳,瞬间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茉红颜的那晚! 睡意烟消云散…… 我仰起头仔细听,期望众多声音中,能有茉红颜的存在。 等了好久,屋门才被推开,门外陆陆续续进来九个衣着靓丽的姑娘。 看到没有茉红颜的影子,我顿时感到无比失落。 杜三娘说,只要在这儿呆上三天,时机成熟后自然会见到茉红颜。 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刚刚来到这里,马上就见到茉红颜,确实不太可能。 钱妈妈笑眯眯地把姑娘们迎进屋,打了声招呼,姑娘们便雀跃着把我围在中央。 这,什么情况? 难道老封建误会了我的意思? 在我疑惑的目光下,钱妈妈满脸愧疚,深深地鞠了个躬后又匆匆离去。 不一会儿,她佝偻的身躯出现在门口,敲敲门,端着青色木茶盘走进来。 上面不多不少,恰好放着九个瓷碗。 咖啡色的液体随着钱妈妈的走动左摇右晃,飘着奇异的香味,被女孩们闻到。 那些妙龄女子纷纷耸了耸鼻子,甜腻的吱声:“钱妈妈,这是什么?” 这感觉,怎么听上去像是进了妓院似的! “姑娘们,好好伺候婚司大人,这是焕颜汤,让姑娘们容光焕发的。要是哪位让婚司高兴了,老婆子再送她一碗!” 难道钱妈妈是老鸨出身? 有这么周到的服务,我自然不会浪费! 差遣两个长相一般的丫头,去给我按摩疲惫的脚掌,两个胸部平平的丫头给我放松双腿,两个34d的丫头给我捏捏胳膊,两个姿色颇优的丫头给我揉揉肩。 这样,还剩下最漂亮的一个…… 勉强让她干个轻松的活,给我按摩头顶! 这样只要我一睁眼,便可以看到她笑盈盈的眸子,以及与茉红颜极为相似的甜甜笑容。 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天,直到天黑,小村子顿时热闹起来。钱妈妈堆满笑脸走进正堂,遣走九个丫头,轻轻把我唤醒。 “主人,该起床了,三娘让我告诉您,晚上才会有客人来。而且,大牙苏不咬的人可以接待,咬的人千万别让他们进村子!” “为什么?” 这是什么规矩?我一脸懵逼,难道村子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钱妈妈只是重复:“老身也是听三娘差遣,不该说的不敢多说!” 吃过东西后,我围着村子转了一圈。 天虽然黑,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因为家家欢声笑语,俨然国泰民安,夜不思寝之象。 这地方,时间观念真特么乱! 走着走着,宽敞的马路上突然窜出个小女孩,扎着两个马尾辫子,穿着一身跟杜三娘样式差不多的汉服。 小女孩大约十岁上下,玲珑的脸蛋上嵌着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瞬间让我想起茉红颜。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压低声音,笑着询问。 “我叫红颜!” “茉红颜?” 小女孩重重地点点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当然了,你当然见过我! 望着小时候的茉红颜,我内心无比激动。十年后,你将成为我孟星焰的新娘子! 这都是杜三娘安排好的吗? 很快,我便知道,一切只是巧合。而且,杜三娘根本不知道,还有一个十岁的小茉红颜存在。 “主人,家里来客人了!” 在我拉着小红颜的手走在街上时,钱妈妈双手缩在袖子里,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伸手将小茉红颜推搡到一边。 “滚一边去,这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 小茉红颜显然是被吓到了,很是惧怕钱妈妈,低着头蜷缩在墙角。泪水很快从脸上划出一条沟壑,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我,生怕我会重重地惩罚她。 “不要怕!” 我刚想去扶起小茉红颜,钱妈妈突然挡住去路,“主人,下等人会伤害您的,千万不要靠近!” 下等人? 小茉红颜怎么成了下等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她与茉红颜只是单纯的重名吗? “贱人,摆出一副奴隶的样子,十辈子也进不了婚司府,当个洗衣服的丫鬟!” 钱妈妈不依不饶,苍老的脸颊骂地喋喋不休。 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忍住心底的愤怒,冷声呵斥:“够了!是我叫住她的!” 之前对钱妈妈的同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厌恶! 小茉红颜,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进婚司府,把这老妪踩在脚底下! “主人,请跟老身回婚司府!” 觉出我有些不悦,钱妈妈说话的语气竟然带了要挟的意思。 婚司府? 没想到杜三娘给我建了个婚司府! 有意思!不知道我这个婚司府的主人有多大权利,回去试试便知道了。 主人不在家,客人候门外。 远远地,我便看见三个黑衣黑帽的男人站在街道上,怪异的样子像是浑身打了钢板。 “他们找我到底要干什么?”我问向身后的钱妈妈,哪知向来对我恭敬有加的她,竟没有吭声。 回头再看,这老妈子竟然不知去向! 我硬着头皮走进婚司府,扭头看向蹲在一旁,耷拉着耳朵的大牙苏。 门外的三个男人相继走了进来,大牙苏眨巴着眼,望着我,丝毫没将三人放在心上。 杜三娘说大黄狗不叫,便可以接这桩买卖,还可以让他们住进村子。 主宾入座后,我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三人。 两个人五十岁左右,另外一个比较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 见我不开口,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点的方脸男人,叹息一声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请婚司为犬子主持婚礼!” 尼玛,折腾来折腾去,折腾了半天竟然又回到老本行!杜三娘啊杜三娘,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两年半,我接手的都是冥婚。 给活人主持婚礼,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万一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里,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还不得被活活被人打死啊! “这……” “婚司请放心,不管怎么样,您都是犬子的恩人,事成后,我们给市面上三倍的佣金!” 方脸男说完向后使了个眼色,接着另外那个中年男人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鼓鼓的信封,轻轻放在我面前,躬身说道:“这是三成定金!” 经手的钱物多了,一眼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一沓钞票一万,也就是一寸厚,看信封的厚度,里面起码有三万,三成定金,全部佣金就是十万! 这么丰厚的回报,我不得不动心! 上次接茉红颜的婚事,就是因为手头缺钱,现在有了这笔钱,就可以安心地去看嫣然了。 “不,一成!” 方脸男突然加重语气,改口道:“明天就举行仪式,我给婚司三十万!” 送走了宾客,我差遣身边的丫鬟把钱妈妈找来。 那丫头果然知道钱妈妈在哪儿,不一会儿便看到老顽固佝偻着身子,在门外倒出影子。 “主人唤老身来又何吩咐?” 这老妈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对我这么说话!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去,把刚才你打的那个小女孩给我背过来!” 第三十一章 意外的买卖 “这……” 钱妈妈迟疑了,想要推门进来。我看到那双黑瘦的手掌轻轻按在门框上,顿了片刻又缩了回去。 “这,不好吧!老身,这……” 她迟疑了,说明我的话还有点儿分量。要是毫不含糊地拒绝,那我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傀儡呢! 想到这里,我右边眼皮子不经意地跳了一下。接着像是起了连锁反应,右眼皮竟然跳的有点发麻。 “这什么这,你亲自去背,务必要把她风风光光地请进来,还不快去!” 钱妈妈还没应下,守在外门口的大牙苏跟吃了芥末油似的,突然打起喷嚏来。一声接着一声,想叫又叫不出来。 紧接着,钱妈妈不声不响地退了下去,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孩声:“打扰婚司了。小碧有事相求,还望婚司出手相助。” 这婚司府还真是门庭若市,买卖一个接着一个来,难不成杜三娘让我来是为了赚钱的? “有什么事进来说!” 随着红漆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名身穿璧色百褶束腰长裙,头上戴着荷叶发簪的女孩。她年约十七岁上下,长得是标志玲珑,沉鱼落雁。 俨然是黛玉式的古典美人。 特别是那双灵动的眼睛,不知是害羞还是胆怯,从未认真地抬起过。 “多谢婚司!” 女孩双手环扣腰间歉身行礼,没了木门的遮挡,她的声音更加婉转清脆,好像百灵鸟在耳边唱歌似的,让人百听不厌。 她莲足盈盈,羊脂白玉润色的鞋子挑起裙褶,每步迈出都只露出一丁点足尖。 “姑娘所求何事?” 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人会不由自主地被氛围带偏。婚司府我只待了一天,说起话来竟然跟电视里演的白面书生似的,好不要脸! “先生……呜呜呜~” 那姑娘张嘴竟然哭了起来,梨花带雨的样子楚楚可怜,要不是我心中系挂着茉红颜,说不定就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哎呀,有什么事直说,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弄得跟我欺负你似的,这要是传出去了,我还怎么在婚司府混下去!” 虽然我比她大不几岁,却总感觉自己已经老气纵横,看她跟看孩子似的。现在想来,或许是那时的我已经完全融入了婚司的角色。 “嗯~嗯嗯!” 她抬起袖口擦了擦眼角,顿时广袖滑下,露出纤细洁白的胳膊。 “我叫宋绾璧,是梨花村宋书生的女儿,家母在绾璧年幼时便患病离世。父亲思念成疾,前些日子寻死觅活的,四处跟人说家母来接他了。这次来是想借婚司的三生情丝一用,为家母连个线,问问她是真的吗?” 过阴?这不属于我的业务范畴。 跟杜浩合作四年半,平时这些事儿都是他一手张罗的。而我也就是做做司仪,主持一下大局。 要真本领,还真没有。汗~~~ “这我还真辜负了姑娘的厚望。”我厚着脸皮拒绝,老脸感觉像吃了红果辣椒,涨的热腾腾的。 谁知话刚说出口,姑娘又嘤嘤啼啼的哭了起来。 “先生千万不要拒绝,绾璧多方打听,才得知婚司府有三生情丝,呜呜呜~~绾璧日出而行,徒步穿山十八里,呜呜呜~,医生说父亲活不过三天,绾璧只想问个明白,母亲若是寂寞,把绾璧带走就是,为什么这么狠心要带走父亲?” “哎,人之生死自有命数。”我忽然想起茉红颜也只剩下三天的时间,若是找不到藏身之处,只能…… 同病相怜,我不由得生出怜悯之心。 “可是父亲不可以!他怕我受委屈,再未续婚,虽然是教书先生,却在村里饱受排挤。好不容易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绾璧长大了,他本可以享福,却只剩下三天寿命,绾璧不服!” 眼泪从姑娘的眼里从未停歇,像是奔涌的泉眼,煽动了我的心扉。 同是天涯沦落人。 茉红颜因为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姑娘的父亲因为爱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而今姑娘要反哺,亲人却不待。 “你是要三生情丝是吗?”虽然我不知道三生情丝是什么东西,但我还是想尽力的去帮帮她:“我帮你问问,这婚司府里有没有。这个,我也是刚来的,要不你先等等?” 姑娘突然俯下身子,双膝跪地重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婚司,绾璧愿终身为奴,侍奉婚司。” 终身为奴,侍奉婚司。这可是万恶的旧社会,地主无赖才会要求良家办的事。这都改革开放四十年了,没想到远离城市的农村还这么封建。 再者说了,茉红颜的事情还没有解决,隐隐觉得以后的日子注定要奔波,我哪儿还有闲心带着一个大姑娘! “别别别,姑娘,这可使不得!”我急忙走过去,伸手把她扶起来。 手指触及温润的手腕,顿时软软的触感袭遍全身。 宋绾璧第一次抬起头来,水灵灵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我,竟然羞红了脸。她娇嗔一声,匆忙缩回小手,咬着丹唇背过身去。 “你别多想,我帮你不图任何回报!” 姑娘暂时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她竟然双肩微微抖动,抽泣道:“是绾璧长得不好看么?” “不不不,你长得很好看,只是我已经心有所……” 不等我把话说完,宋绾璧突然转过身,抓起我的手腕,低下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尖锐的小虎牙直接抵在骨头上,柔软的小舌头撞击着手腕,像是吮吸似的,微微嘬了几下。 她的动作很快,快到我还没反应过来,便松开手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钱妈妈捎回了信,说宋绾璧明天再来,非常感谢我能答应救她的父亲。 经这么一折腾,我把小红颜的事情忘了个干净。 不过钱妈妈倒是没忘,小心提醒道:“刚才我跟三娘通了信儿,三娘说婚司府除了主人,不能住进任何外人!” 钱妈妈笑吟吟的看着我,微眯的眼角蹙起三条深深地鱼尾纹。“主人还有什么吩咐吗?若是没有,老身先退下了。” 老太婆拿杜三娘来压我,这口气暂时先记下了。 不过杜三娘也就罢了,手里攥着茉红颜消息,我必须隐忍。刚才我分明从钱妈妈那得意的眼神里看出了轻蔑,看出了戏弄,若是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在婚司府成为傀儡是迟早的事。 “去看看刚才的绾璧姑娘,给她安排个休息的地方。安全最为重要!当然还要舒适干净!一日三餐也要好好招待,不要让人觉得我们婚司府招待不周!” 既然刚才她说婚司府不能住外人,那客人的食宿问题自然要婚司府解决。拿婚司府压她,哼,什么样的睡客父母我没见过,比钱妈妈难缠的比比皆是,还不被我统统撂倒? 看着钱妈妈咬着下嘴唇气的浑身打颤,我顿时感觉全身轻松。 “去吧,记得把门关上。我先睡会儿觉。” 我朝着钱妈妈努努嘴,得意地向卧室走去,灭了你的嚣张气焰。 虽然睡了整整一个白天,我还是没有他们那么能折腾。不到十二点便打起了哈欠。吩咐钱妈妈关上大门,倒在椅榻上打起了盹儿。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钱妈妈端着飘香的饭菜把我叫醒,吃完东西后她告诉我,今天还要为昨天答应的婚礼做准备。我点点头,告诉她在婚司府里找一找三生情丝,便一个人出了门。 踏着清冷的北风,独自走在幽静的大街上。 柔柔的月光瀑洒而下,像美人的情丝,照亮前方唯一的两层洋楼。婚礼的地址就在村子里,而且正是那幢小洋楼。 三生情丝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钱妈妈在听到它后立刻皱起眉头? 第三十二章 包办婚姻 还没走近小洋楼,便看到二楼的窗户上都糊着黑纸,透出里面暗淡的烛光。远远地,便感觉到整幢楼透着诡异的气氛。 结婚该是喜庆的,为什么要点上蜡烛,糊上窗户呢? 期待能再见小红颜一面,我在街道上走的很慢,每个角落都特意看了看,却始终没看到她的影子。 带着失望的心推开小洋楼的院门,刚落定脚跟便被浓浓的血腥味惊透了心。 猩红的棺材摆在院子里,高高的棺盖正对着门口,面前的八仙桌上摆放了八个白瓷碗,里面全部满满地盛了献血,若是没猜错的话,里面是养了十年的公鸡血! 冥婚! 竟然是冥婚! 八个碗,也就是八个公鸡! 经常和杜浩出入场合,我深深地知道,八个公鸡代表着什么! 普通怨念的小鬼,根本不需要十年大公鸡,只有死于非命,又怨气久积不散,持续得不到解决,才配的上十年公鸡。 而此时,八仙桌上竟然放了八碗…… 不对! 举行冥婚根本不需要鸡血。 虽然冥婚的双方都是睡客,多多少少都有执念,但是这也算大喜的事,睡客本身就心情愉悦,怎么会带着怨气呢? 除非,这是包办婚姻! 包办婚姻! 包办婚姻…… 没想到万恶的旧社会恶俗竟然再次出现在当今! 现在什么年代了?社会主义现代化亟待发扬,科学知识决定命运,文化交流开放发展,竟然,竟然还有这么不尽人意的事情发生! 而且还是冥婚! 虽然我是半吊子婚司,但却也听老街上的前辈们说过,冥婚必须讲究门当户对,否则万一不小心惹恼了睡客,活人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对门的老李就在这上面栽过一次,那时我刚刚踏进这行,听杜浩说,老李摆了堂主持忘年恋,女睡客才十六,而男睡客却四十岁有余,也好在女睡客年轻,男方富甲,否则老李就被睡客给领走了! 借着天上微弱的星光,我定了定眼睛,看向门口的棺材。这是长两米,宽半米的大棺。 黑金色的瓷釉光滑明透,裹着质地均匀的红松木,纹理细腻浑然天成。贴近后竟能看到倒映在棺身上的脸上细细的绒毛。 在棺材前头搭着一根红绸子,从棺肩垂下挽成绸花,恰好落在两根红蜡烛后,摇摇曳曳像是缥缈的双目。 现在村子里,很难见到有人用这么大的棺材,更何况是墓地紧缺的城里。一是为了杜绝攀比之心,二是提倡火化,根除迷信思想。 我围着棺材转着审视了一圈,暗自称奇。即便是阴物,也做的颇有巧夺天工之妙。 忽然,棺顶上的金光闪入眼中。 由于棺材垫在长凳上,位置比较高,我并没有发现棺盖上那排尚未完全砸死的棺钉。 虽然眼拙,却还是认出食指粗的棺钉有着玄妙! 记得以前杜浩说过,有种棺钉分三层,最里面是桃木钉,因为质地不坚,外面用特殊手法镀了层合金,为了美观,最外层还会镀金!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此棺大气低奢,一看就是出自大师之手! 佣金永远与任务难度成正比!看这棺钉,就知道里面装着的不是善茬!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我暗自告诫自己,还是就此离去,这桩买卖显然水很深,保不准还会把小命搭进去! 刚扭头要走,透过窗户看到二楼突然走下几个人,其中两个竟然是我认识的——黑胖子和大黄牙。另外的三个,我快速扫了一下,是昨晚的三位客人。 看到他们两个坏鸟,我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并不是巧合。更像是被某些人安排好的局,一步一步牵着鼻子,走到这里。 而且与我丢失的胎光有很大关系! “小孟?没想到苏总请的婚司竟然是你!哈哈哈,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黑胖子打着哈哈,尴尬的笑声经过没有粉刷的混凝土墙壁,层层叠叠回荡在屋内。 “小孟?”大黄牙细细打量着我,“是你,鬼娘的女婿?” 这孙子显然是梁帅本人,之前与他见面,都是纸扎的假人,没想到他一眼就认出了我。 鬼娘,杜三娘,梁帅,万家灯…… 这几个人有着什么联系? 五天前茉红颜还跟着我,直到大老张那才离开,随后鬼娘就到了,而茉红颜竟然被杜三娘掌控,听伊珈的意思,似乎与她交过手。 “孟先生,犬子的婚事就托付您了!” 方脸男打破黑胖子尴尬地笑声,转身说道:“还请三位先生盯住小儿,以防万一啊……” 三位先生? 顺着方脸男的目光看去,在黑胖子和大黄牙身后,还站着一个生脸。 他尖嘴猴腮,八字胡一撇,带着个圆圆的镜框,明显的没有镜片。洗白的牛仔套装干净利落,上衣兜里还夹着派克笔。 这身打扮,有够怪的! 见我投以奇怪的眼神,牛仔男半眯着眼,从棺材上移回目光,点头示意。 “孟先生?”方脸男提醒我该开始了。 冥婚我主持的不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方脸男将儿子护在身后,不难猜出棺材里十有八九是个难缠的女鬼! 一般来说,但凡有女鬼缠着结阴亲,男方都会想尽办法取消婚事,可是方脸男为什么要搭送自己的儿子呢? 听刚才黑胖子的口气,苏总的称呼应该不是虚的。有钱人还这么办事,为了利益最大化,什么不能牺牲?瞬间,我想起了刚才揣摩的包办婚姻。 哎!天下父母,人生百态! 从怀里取出阴册,准备询问睡客姓名。 阴册这个记录冥婚的小本子,自从干上冥婚的行当后,我便将它随身携带。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上次为茉红颜主婚,竟然把阴册望在了家里。 那是我唯一一次失误。 想到茉红颜,低沉的心里不免有些焦躁。就这么又混过一天,不知道现在茉红颜到底什么情况。 “小孟?你倒是快点儿啊,大姑娘捂肚子,不是孩子就是屁,你吱个声成不?”黑胖子见我迟迟不动,捧着啤酒肚催促。 我白了他一眼,迈着沉重步子走到苏总跟前,仔细询问睡客双方姓名。 男:苏尹航 女:孙晓蔓 将睡客姓名记录好后,我对大黄牙和黑胖子点头示意:“开棺!” “小孟子,你他娘的懂不懂?现在开个球棺啊!爷是来拿钱的,爷不是陪丫比送死的!小耗子怎么没来?他要是在的话,准把丫屁股揍成八瓣,捣上蒜泥儿,蘸醋吃!” 黑胖子操着京腔,一口一个爷。下颚骨撅得跟原始人似的,真想用如来馅饼呼死丫的! “黑胖子,你特么的嘴里吃粪了,说话这么臭!不开棺怎么合葬?你是婚司还是我是婚司?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不知为什么,心底突然邪生出一股火。 可能是我自认为的权威在他们眼里狗屁不是,这种被人当众搧嘴的感觉,让我脸上火辣辣的。 “好!听您的,出了事情,别怪灯爷我没交代!” 黑胖子说完捋着袖子走向棺材,拍着棺盖作势开棺。身后的大黄牙赶紧拉住他的胳膊。 “灯爷,灯爷,您不要命,我们可要命啊!小孟,咱先等等,等新娘子来了,再开棺合葬成不?” “新娘子?棺材里不是新娘子吗?”我下意识地看向方脸男护着的儿子。 突然,三寸厚的棺盖发出“咔嚓,咔擦”的响声。 大黄牙死死地盯着我身后,快要把眼泡子挤出来了。黑胖子二话不说,甩开大黄牙的拉扯,操起地上的砖头将十八颗棺钉砸了进去。 第三十三章 偷换美人躯 “铛!铛!” 拍砖声响彻院子里,凉透了我的心。隐约间,似乎听到棺材里传出愤怒的吼叫,像是凶兽欲破关而出。 “里面到底是什么?”我望向方脸男。 “是犬子。” “苏尹航?”我伸手指向他身后的那个男青年。 “我是弟弟苏尹天。棺材里的才是我哥哥!”男青年从方脸男身后走出,来到我跟前悄声说道:“孟先生,我们出去谈。” 方脸男没有阻挡,黑胖子和大黄牙也歪着脑袋,一副“我们的世界你不懂”的样子。 “先把棺材抬进去屋里,新人成亲没有在外面的道理!”说完我跟着苏尹天走向大门外。 “孟先生。” 临近大门,刺鼻的血腥味再次扑面而来,顺着来源望去,门后胡乱堆着几只大红公鸡,不用数就知道是八只。 苏尹天见我耸起眉头,赶紧从怀里掏出软中华点上,自己却不抽,我问他怎么不抽?他摆摆手说不会。 血腥味被烟熏冲淡,见我抽的差不多了,苏尹天才学着我的模样蹲下身子,靠在墙角上,低头说道:“我哥和我同时喜欢上了殷天姌。” “殷天姌?不是孙晓蔓?”我吃惊的抬起头。 “不是。” 苏尹天腼腆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咧嘴苦笑后,再次低下头,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惊讶。 盯着他美得不像样的眸子,我顿时想起了张小川,那个杜三娘说是假扮男装的女人。这个苏尹天有喉结,显然是真男人。不过怎么能长得这么漂亮呢? 我等着他的下文。 “孙晓蔓喜欢我哥,得知他猝死后,千方百计地寻死觅活。前阵子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雨,现在跟个精神病似的,非要与我哥结阴亲。” 苏尹天又掏出软中华,点了根稍微吸了一口,随后咳嗽着把整包烟塞给我,任由三块钱一根儿的烟在手指间焚成灰。 “孙晓蔓还活着,却跟死了似的。现在殷天姌也神志不清,好像是被我哥折腾的。” “新娘子来啦!” 高亢的声调打断苏尹天的话,我俩同时看向村口的大红轿子。轿帘并没有垂下,露出里面穿着红衣的新娘。 这时,我明显感觉到苏尹天激动起来,起伏的胸膛鼓噪着怒火! “殷天姌?”我问。 苏尹天并没有回答我,反而激动地张着嘴巴,盯着花轿半天没合上。 直到轿子临近,新娘下轿,他才怔怔地冲上去,晃着新娘双肩,咆哮道:“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不是孙晓蔓吗?你怎么来了?” “放手!我就是孙晓蔓!” 冰冷话语从新娘紧闭的红唇中蹦出,绝情地甩开手,与苏尹天擦肩而过! 可想而知,当时苏尹天已经处在崩溃边缘。 殷虹的婚衣让我想起了茉红颜,当初她也是这番打扮,突兀地闯进我的生活。 随后像流沙,从指间无声滑落,带走深深的牵挂,带走干瘪的心扉…… “新郎官儿,该进去了!” 突然,新娘子身后传出杜三娘的声音。我顿时打了个机灵,仔细寻找却什么也看不见。 “不用找了,我不会在他们跟前现身的!毕竟阴阳有隔。”杜三娘顿了下,随后抬高声调:“对了,这个时间点儿,你的新娘子也快回来了!” 这句话摆明了是在威胁我,若是不按照她的意思办事,这辈子休想见到茉红颜。 “孟先生,不可以,你不能让他们成亲,不能让天姌嫁给他!他是个魔鬼!” 苏尹天突然从背后抱住我,强大的力量勒的肚子生疼。“孟先生,求求您了,千万要阻止他们成亲!您不是需要钱吗?只要您离开这里,我给你五十万!” 你的钱还不是控制在你老子手中,若是你爹断了你的粮,拿什么来给我? “我……”我想说我也是被逼的。 可是苏尹天误会了我的意思,手上加大力道,快要把胃里的晚饭挤出来。 “孟先生,我的资金是独立的,在首都有自己的公司,不受父亲控制。只要您答应,我再追加给您三十万!这是我的极限了,希望孟先生能帮我!” “你先放手!”再这么下去,直接把我勒死得了。 “放手!混账,畜生!” 这时,他的父亲从屋里走出,苏尹天急忙松开手,胆怯地站在我身后。悄声说道:“孟先生,拜托您了!” “畜生!” 苏总铁青着脸,二话不说,扬起胳膊对着苏尹天就是一巴掌。清晰的脆响从身后传来,接着便听“噗通”一声,苏尹天被踹到门外。 “滚一边去!” 自始至终,苏尹天没吭半声。 “孟先生,请!” 收拾完自己的儿子,苏总整理着西装来到我左前方,上身前倾,伸开右臂做出请的姿势。 能让商界大佬低声下气地甘做门童,这里面肯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临进门,我回头看了苏尹天一眼。 他赤红着双眼像头狮子,愤怒地盯着自己的父亲。见我看向他,美得不像样子的双眸随即泛起水雾,溢出祈求的眼神。 杜三娘到底做什么? 隐隐的,我感觉被她带到这里,并不是为了茉红颜,更像是为了她自己,为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悄悄地点了下头,不知苏尹天有没有看到。 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自己,必须竭尽全力揭开这层迷雾! 这时苏总已经指挥着带来的人将棺材抬进屋里,附在我耳边悄声说道。“孟先生,可以开棺了!” 刚才不让开棺,现在又让开棺,只是为了等新娘子吗?若是这样,根本没必要!在农村,合葬前很少有将睡客放在棺材里的。不论贵贱,一张草席裹尸。 这是风俗,破坏了不吉利!老人们说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在我围着棺材转圈时,上次跟苏总拜访我的中年人,显然是苏总的秘书。他得到许可后走到我身边,悄声说道:“里面没动静了,可以开始了。” 我点点头,黑胖子和大黄牙分别走到棺材两旁,牛仔男则正对着棺材,神情戒备地盯着八仙桌上的八大碗鸡血。 “娘的,干了!” 大黄牙盯着黑胖子,两人似是早就相熟,很有默契的同时张开胳膊,“啪”地用力拍在棺材上。 棺材没有什么反应,殷天姌却突然抬起头。 阴森的目光扫向黑胖子和大黄牙,竟然使得两个莽汉哆嗦了几下。接着,她将头转向我,向前探着,赤红色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阴冷的笑意。 “请婚司主持婚礼!” 幽冷的声音从殷天姌肚子里发出。 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站在棺材旁边,像是静止的二维世界,感觉不到她有任何立体存在感。 声音是从脚底下传进耳朵的,我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低头看向地面。昏暗的灯光不足以把屋子照的透亮,却能在身后投下淡淡的影子。 殷天姌身后有影子,恰恰说明她是人不是鬼。 不过令我觉得浑身发冷的是,殷天姌的影子竟然与脚底隔着一段距离,看上去像是她悬浮在空中投下的阴影。 我好奇地看向殷天姌足底,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抬起头,恰好对上她漆黑空洞的双眸。 冰冷的目光将心底最后那层恐惧刺穿,用力拽出来,罩住我整个脑袋。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丹凤眼微微斜吊着,最可怕的是眼里没有眼白,完全是墨色的瞳孔,迸射出阵阵死气。 “新郎官儿,快点儿开始吧,没看到人家姑娘都等不及了嘛!” 杜三娘冷幽幽地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我打了个哆嗦,差点儿一屁股蹲在地上。 第三十四章 人心叵测 霎时间,我只感觉全身冒起一层鸡皮疙瘩。冷冷的,沿着头皮慢慢炸开。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开始老娘确实用的着你,就是因为你肚子里有那丫头一口骨灰。” “现在嘛……” 杜三娘又突然出现在殷天姌身后,圆圆的脑袋上,涂了八百遍的红嘴唇裂成大柚子。她围着殷天姌转了几圈,像看个艺术品,不断啧啧称叹。 “鬼娘答应把阴骨给我了,想要和你的小情人见上面,就乖乖地听话。要是做得好,兴许老娘高兴,让你和丫头幽会。要是给老娘办砸了,老娘就把她送给十八代淫爷,让丫头整天醉生梦死!” 这个时候,黑胖子和大黄牙已经把棺材上的鎏金棺钉启开,两人对视着,点点头准备掀开棺盖。 “小孟子,你他娘的给爷吱个声,啥时候开?”黑胖子卯足了劲儿,就等着我开口呢。 “你俩先等会儿,还有很多事儿没办,不到合葬的时候!”我走到殷天姌面前,拿出阴册沉声问道:“你到底是孙晓蔓还是殷天姌?这上面的新娘可是孙晓蔓!要是出了差错,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们!” “咋的?上错轿了?” 黑胖子和大黄牙明显一怔,他俩显然不知道还有这出戏,纷纷瞪圆眼睛看向牛仔男。 而牛仔男显然是知道的,点了点头,第一次开口:“两位都是我请来的朋友,之前没细说,怕是引起误会。现在,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是该说出真相了。不过还请孟小先生明讲,若是出了差错会有什么后果?” 这特么不是拆我的台么! 他娘的,摆明了就是不信任! 能有什么后果? 阴册都特么是我瞎掰的,写错了就写错了,我总不能说出真相吧! 而杜三娘则哆嗦着肥脸,紧张的不得了,不过好像只有我能看到。 “这个……”我做出为难的样子。 这几个人显然被我唬住,杜三娘探着圆圆的脑袋看向阴册,脸上更是白的吓人。 接着便见杜三娘转身走向牛仔男,两人用唇语嘀咕起来,一边说一边指着我手中的阴册,似是十分忌惮。 整个过程,只有我、杜三娘、牛仔男知道,其余人全部蒙在鼓里。 牛仔男盯着我沉思了一会儿,张口说道:“既然婚司不便开口,那就不勉强了。” 整理了一下思绪,牛仔男接着说道:“新娘子是殷天姌的身体,孙晓蔓的魂。其实孙晓蔓在苏尹航去世后就上吊死了。她的家人知道原因后,请我做法,才得以重回人间。” 上吊死了…… 怪不得她的影子离开身体一段距离呢! “哎!” 苏总突然发出长长的叹息,走过来接过话。“孙家是商界大佬,孙小姐非闹着和尹航成亲,而尹航又闹着和殷姑娘成亲,不得已才出此下下策!” 谁知这事儿不捅开还好,说完后孙晓蔓不干了。 她像是刚刚意识到身体并非本人,突然撒起了泼,漆黑如墨的双眼扫视着所有人,一边脱着婚衣,一边践踏着不属于自己的身子。 “你不配穿这身衣服!贱人,你不配,你不配!贱人!看我怎么撕了你这贱人!” 朱玉桂冠滑落在地,珍石贝珠像是豆子,在地上弹起落下,溅满屋内。及腰的黑发被一缕缕采下来,随意飘在空中。 殷天姌瞬间被孙晓蔓脱了个精光,只留下几片破布,堪堪遮住隐私。 “哈哈哈……哈哈哈……姓殷的,哈哈哈……你也有今天,你也有这步田地!”孙晓蔓癫狂地笑,整个毛坯房里到处都是她惊悚尖锐的笑声。 没有人敢阻止,眼睁睁的看着殷天姌白嫩娇躯上,突兀地出现片片淤青,条条血痕。 “砰--!” 就在所有人望着殷天姌呆怔的时候,两人堪堪推动的沉重的棺盖,突然被大力撞开,翻滚着砸向牛仔男。 “我要你命!” 无声的呐喊回荡在每个人心底,像是山崩地裂,震得双耳失聪。 黑胖子咧着嘴冲我张牙舞爪,大黄牙则抱着头就往门外跑。牛仔男被重重的棺材盖压在底下不知死活,而殷天姌赤裸的娇躯,竟然躲进了我的怀里,怯生生地翘着脑袋偷瞄着后方。 “快跑!” 隐隐约约,我听到黑胖子冲大喊,看他的口型,正是这两个字。 渐渐地,怀中的殷天姌抖得更厉害! 忽然间后面莫名的冷下来,就像是裸身在冰窟中,瞬间丧失所有触觉。 紧接着,一条暖流沿着脊背流淌。 随后像是开了花,条条暖流连续不断,足足有五条游走在背后。 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而怀里的殷天姌比我抖得更加厉害。湿滑冰冷的肌肤触及指尖,让我有为她披衣的冲动! “不要动,否则你死的更惨!” 突然,心底冒出殷天姌冰冷的声音,我知道,她并不是殷天姌,而是孙晓蔓。 不一会儿,背后的暖流渐渐停歇,怀里的殷天姌忽的瘫软下去。我刚想伸手抱住,身后突然一股大力,直接拽着骨头把我甩在墙上。 巨大的撞击力道,让我感觉脑袋像是开了花,耳朵嗡嗡响,眼前一片星,口鼻间都是甜甜的咸腥味儿。 “不要让孙晓蔓跑了!” 朦胧中,我听到苏总尖声大喊。他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惊慌失措地指着门口,正欲逃跑的孙晓蔓大声咆哮:“她要是回到孙家,我们苏家就完了!” 早就窜到院子里的黑胖子和大黄牙,同时一声“好嘞!”纷纷扑上去,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牛仔男也活过来了,像打了鸡血,吭哧吭哧地从棺材板底下爬出,晃悠悠的朝我走来。我想站起来,忽然发现身上像是砸满钢钉。不仅痛的要命,而且轴的转不动弯。 “娘的,怎么回事?” 被牛仔男拉起后,我脑袋依旧涨的难受,隐隐听他说道:“别动,是尸毒!” 声音低沉,具有让人信服的魔力。 “尸毒?哪来的尸毒?”我看向牛仔男,圆圆的眼镜框后,是疲惫的单眼皮。 “苏尹航身上的。待会可能会很痛,你咬牙坚持会儿!”牛仔男说完撕开我后背上的衣服,掏出个瓶子,打开木塞。 顿时,刺鼻的腥臭卷着“嗡嗡”声从瓶子里钻出来。定睛看去,竟然是一群红头绿腹的食肉蝇。 它们只在空中停留半秒,便齐刷刷地飞向后背。 “这些是食肉蝇,专门蚕食被尸毒破坏的皮肉。刚才苏尹航在你背后戳了五个血窟窿,应该伤口不浅,食肉蝇可能会深入,你忍着点!” 开始时,我还觉得牛仔男有点小题大做,等到他站起来迎上苏尹航时,才感觉到后背钻心的痛。 虽然看不到后背的状况,但还是感觉到那些食肉蝇围城五个小组,一些已经钻进了肉里,啄着身上的血肉。 痛!钻心的痛! 这种感觉,就像眼睁睁地看着身上的肉,被一点一点用刀片刮下来似的。 最无法忍受的是,食肉蝇操的六条腿在皮肤下面钻来钻去,每行动一寸,便感觉皮被撕裂一寸,比活着扒皮强不到哪儿去! 冷汗湿透了棉衣,直到后背麻木了,再也感觉不到疼痛的滋味,我才咬着牙看向前方。 苏尹航半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殷天姌。 牛仔男则跪在两人面前,整个脑袋完全塞进地下,像是被苏尹航踹进去的。 冰冷的目光从苏尹航眼中迸出,直勾勾地盯着我,比邓辛良还要恐怖。他面颊铁青,不像是猝死,更像是被剧毒毒死的。 “苏尹航!放开殷天姌,你还嫌伤她不够深吗?” 诡异的气氛被打破,门外突然传来苏尹天的声音,虽然略显稚嫩,却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决。 “小畜生,给我滚!”苏总气的差点儿背过气去。 似乎是被父亲的威压所震慑,门外暂时没了动静。苏尹天像是在做思想斗争,撂下一句话后,转身走了。 “孟先生,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第三十五章 只为看你一眼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我身上。娘的,老子答应你什么了? 这个时候把我往火堆里推,此子心机真够深的! “小孟子,你特么的想吃肥肉,别拉着爷一块儿下锅啊!你看那家伙,把眼镜儿都揍趴下了,我们还不是给人家塞牙缝儿去!” 黑胖子口中的眼镜儿显然就是牛仔男了,此刻他正吃力地堵着孙晓蔓,一旁的大黄牙只有点头的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早知道碰到硬茬子,爷说什么也不上眼镜儿的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能周旋的就只有你了,小孟子,一定要把爷从火坑里带出去……” 黑胖子说个没完没了,硕大的身躯被孙晓蔓踹得横肉乱颤。 “我说臭娘们,你他奶奶的轻点儿劲儿!” 趁着黑胖子吸引了苏尹航的注意力,我悄悄地溜到杜三娘身边,冷眼问道:“你惹出的麻烦,怎么解决?” 杜三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惹出的麻烦?哼哼,你哪只眼看到是我惹出的麻烦了?是孙晓蔓求着我说媒,苏尹航也求着我说媒,不过这个三角恋,老娘可是没插一点儿手。都是眼镜儿一手操办的!” 圆圆的脑袋撇到一边,红嘴唇吧唧一碰,把责任全部推给了牛仔男。 “那我呢?”我问。 “你?哼哼……,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杜三娘冷冷的声音从大胸脯子里传出。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我越来越感觉自己深陷漩涡之中,又像是在泥潭中拔不出脚。 突然,怀里莫名的热起来。 这种热很奇怪,并不是灼烧的热,而是温润的热,贴在身上很是舒服。 杜三娘翘着肥肥的兰花指故作婀娜,却生的一副彪悍无双的样子。 “老娘还不是因为看你没了胎光,办这种事儿不损阴德,才找到你!要不你以为呢?婚司的人选这么多,他们巴不得和我攀上关系。要不是怕他们损了阴德牵连上我,老娘岂会费那么大的劲儿,把你带到这儿?” 杜三娘的话像是刽子手握着的屠刀,在我脸上剐下大片肉皮,血淋淋的甩在眼前。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受过这种侮辱,这是活脱脱的打脸啊,啪啪的,不留一丝情面。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哈哈哈,我就像个小丑,自以为别人有求于我,又或者碍于情面,最起码表面上过的去。 今天算是知道了,我就是一根葱,一根不辣的葱。 陡然间,半边脸热腾腾的,胸口像是堵了个馒头,噎得我喘不过气。虽然杜三娘的话只有我自己能听到,但那种被别人看不起的滋味,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去她娘的把自己当回事儿,老子胎光没了,还不是拜媒婆子所赐? 刚想张口要回胎光,那边苏尹航突然仰头一声咆哮。 却见他轻轻将殷天姌放在地上,随后猛地站起来,伸出乌青的手指,呈爪状,信手将孙晓蔓吸到跟前。 灰色的指甲掐住孙晓蔓细细的脖子,刹那间,圆巧的脸蛋涨成紫色。只是望向苏尹航的黑眸中,依旧带着温柔,隐隐夹杂着灰色,有烟消云散的迹象。 “今天,要你看着我成亲,然后灭了你的魂!”苏尹航一字一顿,字字铿锵有力。 渐渐地,孙晓蔓勾起绛紫色的唇角,一双吊斜眼瞥向地上的殷天姌。 “呵呵,呵,呵呵呵……” 孙晓蔓突然大张开嘴巴笑了起来,凌空悬起的小脚急速踢出,狠狠地踹在殷天姌光洁的小腹上。 “找死!” 苏尹航顿时暴跳如雷,甩手将孙晓蔓抛向楼梯。 像是捆绑的草包,被无形的束缚黏住,孙晓蔓挂在护栏上,竟然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瞪大了眼珠子,盯着苏尹航说着狠话。 “接下来就麻烦婚司了,天姌肚子里有我的孩子,希望待会儿合葬的时候,动作轻点!” 霸道的命令口吻直接烙印在脑中,压得我喘不过气,容不得半点儿反驳! 妈的,刚才还在老子背后戳了五个窟窿,现在又回过头来求我。不过你求也得有个求的姿态,好歹语调降低些! “苏家!” 苏尹航继续转身,看向自己的父亲,与苏尹天一样,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恨意。 “哼,你的资产早被那个私生子转移了,我落到这步田地,还不是拜他所赐?” 听到这话,苏总像是早就知道真相,但又不敢承认。此刻被揭开谜底,顿时丢了魂似的瘫坐在地上。 私生子夺嫡? 什么情况?苏尹天和苏尹航我到底该相信谁? “怎么?婚司大人是不想为我和天姌证婚?”苏尹航目光带着威胁,抱着殷天姌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 沉重步子掷地有声,像是踩在心率上,配合着毒辣的眼神,每一步都带走仅存的斗志。 眼镜儿挂了,大黄牙又不熟悉,我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探向黑胖子,希望他能挺身而出。 没想到这孙子比我还怂,龟缩在墙角不断眨眼。大黄牙则头点的跟小鸡子似的,催着我从了苏尹航。 既然杜三娘也说我没了胎光,干坏事不损阴德。想想刚才苏尹天又把我当成挡箭牌,老子凭什么还要去帮他,不如痛痛快快地保命要紧。 “我……” 刚想张口答应,心底突然涌出茉红颜的声音:“不,不要!” 是茉红颜!我兴奋地抬头张望,期望能看到熟悉的影子。刚才怀里发热的时候,就觉着有蹊跷。 因为那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红盖头。 阴暗的毛坯房里,只有黝黑的棺材,在灯光下泛着渗人的光泽,哪里有茉红颜的影子? “婚司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苏尹航步步紧逼越来越近,我几乎闻到他身上刺鼻的烈酒味儿。 纵观千古,哪个尸体会发出酒味? “婚司?”苏尹航慢慢低下头,猩红的双眼注视着怀中的新娘。 殷天姌奶白的玉腿恰好落在我眼前,混合着淡淡的玫瑰香,夹杂在烈酒味儿中。 强大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在快要崩溃的时候,心底再次传出熟悉的声音:“千万不要答应他!” 真的是茉红颜! 漆黑的夜,已经折腾到凌晨两点。 外面看不到半点儿星光,只有一抹艳红撕裂黑暗,幽幽的,给我带来温暖。 “红颜!真的是你!” 我兴奋的手舞足蹈,刚想冲上前,突然觉得脊背传来撕裂般的痛,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猛地撕开。 霎时间,数不清的食肉蝇飞散而出,带着烦人的“嗡嗡”声争先恐后,撕破了鲜嫩的创口。 妈蛋的眼镜儿,拿老子当猴耍! 书上不是都说:中了尸毒只要抹些药粉,敷上膏药就好!他拿那些食肉蝇出来,就是想用我的身体做蛊,让那些恶心的苍蝇下崽子,然后…… 瞬间,我想明白一切,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密密麻麻的食肉蝇纷纷吹着喇叭飞向苏尹航。这种食腐动物,只要嗅到腐肉味,就像吃了兴奋剂。不一会儿,苏尹航身上里里外外包了三层细细的食肉蝇,红头绿身,爬来爬去,无孔不入! 世间极恶也有至善之面! 苏尹航咬牙忍着食肉蝇的蚕食,轻轻将怀里的殷天姌放进棺材,然后用力抱起棺材板,猛地盖上。 血肉滴溅,还未落地便被无数幼虫吞噬。 纵使他再柔情侠骨,与我何干? 外面,是我夜以继日,魂牵梦绕的茉红颜。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她。 忍着伤口火辣辣的痛楚,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向门口爬去。 只为见一眼日思夜想的人儿,说一声对不起! “红颜!” 第三十六章 向往的生活 泪水化作相思,相思化作泪水。 看到茉红颜的那一刻,我就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就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心底涌出欢喜的热浪,冲散所有阴霾。 近了,门口越来越近! 突然,毛坯房里传出苏尹航的惨叫! 眼镜儿和黑胖子大黄牙三人,分别端着鸡血泼在苏尹航身上。顿时,汩汩恶臭带着黑烟盖满房间,把众人全部逼到院子里。 没有人注意到,还在吃力向外爬的我。 黑烟和恶臭同时将我笼罩,露在外面的皮肤顿时奇痒无比。我眼睁睁地看着手背上长满尸斑,一点儿,一点儿向上蔓延。 眼睛辣的睁不开,泪水也无法洗刷瞳孔的燥痛。 我不能闭眼,因为我怕闭上眼睛,就看不到门外的那抹嫣红。 近了,熟悉的身影更近了! 茉红颜焦急的向我跑来,沉重的脚步声从地面直接传入我的耳海。 “真沉!” 意识模糊中,我听到像是张小川的声音。她吭哧吭哧,满是责备。 “怎么跑到了这鬼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躺在了大床上。 突然,胸口隐隐作痛,像针尖插在肚子里。心脏每跳动一下,都会被扎到。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到了最后竟然延伸到身体各部分。 胃里似乎卡着东西,不断翻江倒海,想要将异物排出。但那个东西却向上走,撑得胸口撕裂般的疼。那团东西距离嘴巴越来越近,到了嗓子眼便不再移动。 我本能地咳嗽,想要将它咳出。因为异物已经影响到呼吸,如果不取出,我就会憋死! 就像睡梦中被自己的鼾声震醒,我迷迷糊糊地咽了口唾沫。没想到这招果然有奇效,异物在体内竟然下降了一点儿。 仅仅是一点儿,也让我觉得舒服许多。 接下来我不断地咽着唾沫,那团异物也一点点下降,不一会儿竟然又回到了肚子里。 终于得到解脱,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体力严重透支,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不消片刻便昏睡过去。 绵长的梦再次袭来,我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悬崖上。 身后是绿的发暗的竹林,阳光照在后背暖洋洋的。鸟雀嘤嘤呓语,充满活泼的生机。 而悬崖边,数不清的秃鹫徘徊在脚下,嘎嘎的叫着,似乎在等待我跳下去,分享美味的肉汁。 我的脚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心里却充满恐惧,告诉自己不要跳下去。但是身体仿佛不听使唤,毅然决然地迈出最后一步。 冰冷的风刮着脸生疼,数不清的秃鹫把我团团围住,啄食着被遗弃的躯体。 我感觉地面越来越近,心里已经做好了接受撞击的准备。 突然,一抹红影从天而降,驱走秃鹫,托着我回到悬崖。我顿时热泪盈眶,抚摸着茉红颜近乎透明的脸庞,喃喃道:“谢谢你救了我!”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救了我!” 狂风怒号!叆云澎湃! 天似乎怒了,不断拍击着悬崖,发出阵阵吼啸。 茉红颜俏脸顿变,用红绸将我系在腰间,破开云叆冲向未知的雾霾中。 前方的路似乎充满凶险,茉红颜不断躲避,身上还是挂了彩。在浓雾中,我看到一张比板凳还要长的脸,耷拉着舌头想要把我卷走,还看到棺材乘着蓬船在云中飘荡…… “夫君……” 我被茉红颜温柔地叫醒,睁开眼发现她竟然一丝不挂地蜷缩在怀里。 难道,刚才的不是梦? 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我这才发现茉红颜的影子已经深深地刻进灵魂,融进血液。 真的不是梦? 其实我已经无暇想这些。 茉红颜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点点头像是肯定我的猜测,说道:“是夫君救了我,让我冲破阴门,返回夫君身边。” 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百思不得其解,问茉红颜,她却摇头不语。只记得被苏尹航的臭味熏晕,后来好像是张小川救了我,然后就做起了醒不了的梦! 黑胖子呢?大黄牙呢?我又是怎么离开鬼村子的?茉红颜又是如何摆脱杜三娘的? 难道这些都是张小川做的?她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大脑一团乱麻,我不知道自己该思考还是静心。 小别胜新婚,虽然我和茉红颜从没有过夫妻之实,却彼此心中所属,深深牵挂着对方。 彻夜,再次陷入暧昧。 我抛却所有世俗烦恼,终于突破桎楛,将茉红颜压在身下。 缠绵过后,茉红颜依偎在我的怀里,手指在胸膛调皮地画着圈儿,突然抬起头,腆着脸问我:“夫君,你可知道刚才为什么差点儿丢了性命?” 我摇摇头,看她认真的样子,忍不住低下头,在娇艳的红唇上迟迟舍不得离开。 不一会儿,茉红颜满脸酡红,玲珑的身段在怀里起起伏伏,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讨厌!人家问你正事儿呢!” 似是亲热够了,茉红颜一把将我推开,“你就不能正经些?” “有你在身边就够了,睁开眼,太阳照样升起,你还在怀里,干嘛还要伤脑筋,去考虑哪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这,才是我向往的生活。 这不是我用来讨好茉红颜的枕边耳语,恰恰是几年来在摸爬滚打中所总结出的经验。 又或者说是对生活的无奈…… “你就真的不想知道?你真的让我猜不透你。”茉红颜歪着脑袋,撅起红唇在我鼻尖蜻蜓点水。 想知道,我想知道的太多! 初一那年,茉红颜为什么转学?后来为什么会变成我要接的睡客?为了我又答应了杜三娘什么条件?以后会不会再次离开我? 等等等等,满脑子的问号迫切需要得到答案。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想听。”我咬着柔软的耳垂,轻言细语。 忽然间,我脑袋里被各种问题撑爆,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之前问她在苏尹航家发生了什么,茉红颜就是不肯开口。 现在,既然她想说,就由她说,我专心做个倾听者。 “好吧!”茉红颜缩起白皙的脖子,躲避我亲昵的动作。“你老实听着,别动手动脚的!”说完,她扬起小手,拍掉我胡乱摸索不老实的右手。 “遵命!” 收回右手前,我的手指刻意捏了捏,不等我正经起来,双手突然被一股大力束缚,整个身子像是绑在了大树上。 “叫你不老实,哼!”茉红颜不仅困住了我的身子,还封住了我的嘴。“仔细给我听着。” 原来昨晚我在梦里跳下悬崖并不是无意义的虚幻。 茉红颜告诉我,若是任由我在梦里掉下去,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第二天我死了。 幸亏我把堵在胸口的异物咽下去,因为那个异物是茉红颜的骨灰,也就是接睡客时,在警察局吃的那口。正因此,才会把坠入轮回中的茉红颜拉出阴门,才会有接下来茉红颜把我托回悬崖的后事。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现在,我真的相信了。 茉红颜还说把我推下悬崖的不是苏尹航,而是一个我万万想不到的人,宋绾璧! “宋绾璧?”感觉可以张口说话了。 为什么是她?我明明是要帮她的,还特意吩咐钱妈妈去找三生情丝。 难道钱妈妈没找到? 忽然间,我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钱妈妈是故意报复我的!” “不,不是钱妈妈的事,她是个有心无胆的人。”茉红颜说着拉过我的右手轻轻一拂,顿时手腕上麻麻的凉凉的,不一会儿就现出一圈细微的齿痕。 “你答应人家的事情,现在食言了,人家自然会痛恨你的。”茉红颜想了想补充道:“这个是誓言祭,很古老的手法,我解不开。若是一次不成功,第二天还会接着来,直到受祭者死亡才会终止。” 看来不是小姑娘对我动了情愫…… 第三十七章 梨花村 短时间内,我还没弄清楚状况。 不就是找个三生情丝嘛,虽然是救你父亲的命,但也不至于把我的命拽进去啊! 越想我越觉得宋绾璧心机歹毒。 可是我只是答应了她,也没发誓啊!看着茉红颜忧心忡忡的样子,我问出了自己的想法。 “誓言祭是不在乎形式的,需要你内心真的想去做。要是当时你只是应付下她,这个蛊也不会中下。”说着说着,茉红颜停下来,幽怨地瞪了我一眼,抬高声调问道:“你是不是觉着人家漂亮,就打起了歪心思?” “没有,你可不要冤枉我!”我抬起右手摸着胸脯唱到:“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 “行了,别贫嘴了。”茉红颜笑了,甜甜的笑容中带着满满的幸福。“我问你,她要东西有期限吗?若是期限未过,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听到还有希望,我急忙答道:“有有有,她说她父亲只有三天阳寿,今天刚好是第三天。只要我找到三生情丝,给她送过去是不是就可以将这誓言祭给解了?” “她要什么?”茉红颜像是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三生情丝。” 听到这四个字后,茉红颜的表情跟钱妈妈一样,都怔住了。 “是什么?”我问。 许久后,茉红颜才摇着头,起身来到客厅。随着曼妙的胴体在地摊上走动,殷虹的束腰长裙眨眼间照在身上。 我套上衣服跟出去,看到茉红颜双手报膝窝在沙发里,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心底顿时酸酸的,感觉自己真的一无是处。 “到底怎么了?三生情丝很难找吗?” “她说要那个东西做什么了吗?”茉红颜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抬起头睁开眼睛望着我。 原本天真的眸子此刻充满凝重,我忽然感觉她孱弱的双肩上,压着一座厚重的大山。 “怎么了?” “先不要问怎么了,回答我的问题,待会我再给你详细解释。”茉红颜似是看到了希望,双眼瞬间焕发神采,从沙发上蹦下来,拉着我出了门。 十月半,驱走寒流侵袭的城市,清晨再次笼上燥热。 我告诉茉红颜,宋绾璧的家在梨花村,不知是哪个省哪个市的,百度上也没搜到任何资料。还说她要三生情丝是想和她母亲见上一面,又说了一些她如何如何可怜的话,洗白自己当时真的没动歪心思,单纯的是可怜她而已。 “你还真是对三生情丝一点儿也不了解?” 茉红颜突然打断我的喋喋不休,毫不留情地打击道:“宋绾璧想要通灵有千万种方法,为什么偏偏选择用三生情丝?你想过没有?她会要你的命!” 由于不是节假日,通往乡下的客车上只有我一名乘客。虽然只买了一个人的车票,却有包车的感觉。 茉红颜坐在我旁边,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路上我们聊了很多,她也告诉我许多不知道的事情,其中就有杜三娘胁迫茉红颜参加“选美大赛”的事情。 而我们俩像是商量好似的,谁也没有提及初中时的那次偶遇,以及现在为什么会在茫茫人海中再次邂逅。 我问她今天是最后一天,她的魂魄还会消散吗?茉红颜摇摇头,回答我已经没事了。我又问是不是杜三娘给了她阴骨?茉红颜依旧摇头,说是因为昨晚我救了她。 听到她彻底没事了,我顿时长舒口气,一直悬着的心得以放下。我又问昨晚是不是杜三娘报复她,才会坠入轮回。 茉红颜顿时沉默,想了想仰起小脸,微微浅笑,露出两个迷人的小酒窝。“不是杜三娘。该告诉你的,到时候我会让你知道。” “那你要告诉我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的,你又不说……” 在我们两个拌嘴的时候,司机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比看神经病还恐怖,仿佛我下一刻就会掏出一把杀猪刀,在空空的车厢里乱砍似的。 我急忙戴上耳机,对着麦大声说道:“喂,我们两个不要吵了,你想说什么,我就听什么,谁叫我这么爱你呢!” 多亏我机智过人,司机惶恐的目光瞬时变成善意的笑容,急忙打回方向盘,将车子摆正。 “哎,我给你讲个笑话啊吧,就是有一天,楼下突然传来男人粗狂的叫喊声:‘打,打死,往死里打,臭娘们,给我往死里打!’顿时,整栋楼的人全部跑了出来,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一个男的,在指挥他老婆把车倒入车库。哈哈哈……” 紧张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茉红颜眯着眼笑嘻嘻地说道:“真希望永远看到你开怀大笑的样子,这件事情解决后我就走了,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找个真心对你的好的女朋友,过正常人该过的日子。” 平淡的语气像是去上大学的姐姐,轻轻摸着我的头发,她怎么能说的那么轻松? 但我的心里却顿时填满苦涩,觉得憋屈的很。 “为什么要走?这样不挺好吗?”我顿时着急,头顶着前排的座位,仰头看着茉红颜,压低声音问道:“是因为杜三娘?” 透明的泪水从茉红颜眼眶中垂下,还未滴在嫣红的裙摆上,便碎裂在空中。 “是,杜三娘让我参加比赛,就是为了夺得比赛的奖品。那个东西不能落入她的手中,否则……” “否则什么?” 茉红颜抿着丹唇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后来在穆浅语口中我才知道,比赛的奖品是一张阴册,是阴府的婚司使用的真正阴册上的一张。 我不知道阴册落入杜三娘手中会发生什么,隐隐觉得杜三娘的野心很大,一旦她掌控了阴册,会死很多人,也许后果更严重。 知道即将离别,我和茉红颜相处的时光总觉得飞快,而在我俩之间也仿佛生出隔阂,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突破那层隔阂,走进她的心里。 梨花村到了。 下车后,我被茉红颜引着,穿过一片紫竹林,翻过两座长满枯草的山丘,终于在天黑前,从山沟里看到了村庄的影子。 远远看去,梨花村和杜三娘引我去的村子很像。我问茉红颜,她告诉我那个村子叫永生村,里面的婚司府是阴冥婚司的住处,告诫我以后千万别再住进去。 我说我就是阴冥婚司,她笑了笑,说现在还不是,也不希望我是。 望着梨花村,我顿时心生错觉。 因为梨花村给我的感觉与永生村太像了,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整个村子到处都挂着里面放着蜡烛的白灯笼。 走在石头平铺的路上,我忽然想起永生村的小红颜,便张口问道:“你知道永生村有个小姑娘也叫茉红颜吗?” 听到我说的话,茉红颜明显一怔,摇摇头说不知道哦,或许是重名吧。接着她拉住我的手,闭上眼睛站在原地。 石头路上面长了层苔藓,湿漉漉,有一些甚至延伸到两旁的墙上。茉红颜身后是我留下的一串儿脚印,而她无论站在哪里,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头发垂瀑而下,遮住了尖尖耳,挂在了翘琼鼻上。玲珑有致的瓜子脸上,娇艳的朱唇微微抿着,紧闭的大眼睛不断抖动。 忽然间,我想起了与茉红颜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裹着浴巾,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 盯着完美的红颜,我忍不住俯下身子,低头印在那双令人垂涎的唇上。 “讨厌,别闹!我在找宋绾璧的家呢!” 茉红颜酡红了脸,闭上眼睛,小拳头捶在我胸口,却阻挡不了我的满腔热情。 冰凉的舌尖卷着甜甜的兰香冲昏了头脑,手指缠着秀发,按在纤细的脖颈上,恨不得将这幅身子揉进怀里。 “嗯哼~” 在纵情的拥吻时,我俩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长街的阴影中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冷哼一声,转身跑掉了。 第三十八章 三生情丝 茉红颜顿时羞得双手捂面,小脚在地上乱蹬,“都怪你,都怪你,被别人看到了!” 我笑着回头,恰好看到飘扬的绿色百褶裙角消失在街道中。“是宋绾璧,快追!”我立马拉着茉红颜的小手匆忙追了出去。 古色古香的四合院虽然只有两进,却囊括万象。 外院干净整洁,墙壁上画满了油墨彩绘,花草虫鱼应有尽有,不过更多的还是刚中带柔的隶书。外院没有房屋,只有一棵遒劲的松树,立在假山前面,不知活了多少载。 绕过假山,刚探出头,便看到正屋前面摆着个太师椅,太师椅上坐着个青衣白面书生,书生旁边站着一抹绿色,正是穿着草色百褶长裙的宋绾璧。 坐在太师椅中的宋书生已经瘦的皮包着骨头,杵着苍白的脸颊,硬邦邦地瘫在椅背上,眼看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见我和茉红颜追了进来,宋绾璧瞬时红着眼眶,咬着下唇不断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声说道:“你来干什么?” “我是想帮助你的。” 虽然被她算计了,但看到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又落得这幅下场,我的心瞬间又软了下来,“你想过阴,我可以帮你,为什么非要三生情丝呢?” 在路上,茉红颜已经告诉我三生情丝是怎么回事。这也是她刚从杜三娘那打听到的。想想茉红颜还和媒婆子有着联系,我的心里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既然你带来了,就交给绾璧吧。绾璧说话算话,愿终身为奴,侍奉先生。” 宋绾璧渐渐软了语气,开始还“你、你、你”的称呼我,后来竟用上了先生的敬称。 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伸出右手,递出早就准备好的红丝线。“终身为奴就算了,你先把这誓言祭解开,免得今晚我再一命呜呼了。” 是的,三生情丝就是我主持冥婚时经常用到的红丝线,虽然很普通,我用的目的也很简单,仅仅是为了系住两口棺材。 但要想用它招魂,方法却令人发指! “等等!”茉红颜挡在我和宋绾璧之间,扭头对我说道:“不能算,誓言祭已成,你不答应她,今晚上死去就会是她!” “怎么还有这茬儿?” “忘了告诉你了。”茉红颜叹了口气,脸上布满愁容。盯着宋绾璧,厉声呵斥,“没有缓和的余地。即便我现在杀了她,你也会被誓言祭反噬。” 我诧异的看向宋绾璧,小丫头略带敌意地瞥了眼茉红颜,细细的柳眉芊薄微蹙,抿着唇角低下头去。 她为什么不说? 难道宁肯去死也不想履行誓言?那还种誓言祭干什么,大家都特么不想死,又不想收什么奴婢做什么奴婢的。 不就是怕我出尔反尔吗? 干嘛非要这么勾心斗角! 一时间,我对宋绾璧的印象直线下滑,甚至在考虑着要不要继续帮她。 红丝线简单,但要把它变成三生情丝来招魂,却麻烦的很,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而且这个方法很玄妙,玄妙到什么程度呢? 打个比方,我本来不知道明天会和茉红颜见面,但偶尔听到茉红颜的名字,又见到她的照片,顿时心里萌生出强烈的感觉,明天我肯定会和她见面的。 把红丝线变成三生情丝的方法就这样,突然就从脑子里冒出来,好像我早就掌握了这个本领,只是遗忘了。听到茉红颜说三生情丝就是红丝线后,瞬间回忆了起来。 “姑娘,能告诉我为什么非要用这个方法吗?你想招魂,以我现在的法力,我就可以帮你,你知道三生情丝一旦失败,对施术人和被施术人都没好处。” 茉红颜警告的的算轻的了。 所谓三生情丝,是用三个人的一生念想为引子,将普通的红丝线扭转成具有特殊力量的勾魂锁。 一旦成功,三个人对某种事物的念想就会消失。比如现在宋绾璧要招魂自己的母亲,那么就需要三个人对母亲的念想为引,成功了,则失去对母亲的所有记忆。 三生情丝则可以让招来的魂魄服从施术者的命令。这也是风险背后隐藏着巨大的诱惑。 据说古时候就有个道士,用阴谋诡计骗得三生情丝,招出了师祖的魂,后来他没控制住内心的贪婪,最终坠入魔道,在付出数百同门死伤的代价后,才将魔道铲除。 但是失败了,轻则变成傻子,重则大脑严重受损,变成植物人是分分钟钟的事儿。 我和茉红颜都盯着宋绾璧,以为她想让母亲放过自己的父亲,却没想到宋绾璧的答案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我要她永世不得超生!” 小姑娘冷眸怒视字字诛心,恨得咬牙切齿。到底她母亲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自己的女儿诅咒永世不得超生?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母女情? “阿~~啊,啊,呀呀~!” 瘫在太师椅中的宋书生发出一声呻吟,宋绾璧急忙蹲下身子,安慰道:“父亲,我不会让她带你走的,即便豁出性命,我也要把你换回来!” 自古以来,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也不想掺和进去,拍了拍茉红颜的细腰,轻声问道:“我们走吧,别到时候惹出乱子来不好收场。再说这里就我们四个人,三生情丝可是要三个人的念想,不值得。” “走?忘了你的誓言祭?”茉红颜眉头紧锁,歪过头轻声却不失严厉说道:“小丫头心机很重,待会万事小心。先把红绳变成三生情丝,这样你的誓言就落实了,到时候再走也不迟。” 茉红颜的意思很明显,我只要完成自己的誓言,剩下的事情就是宋绾璧的了,至于她想不想成为我的奴婢,是她自己的事情,她想做的就是保证我不会再受到任何危害。 我点点头,环视整个院子。 从偏房门外把脸盆端过来,然后接过茉红颜早就准备好的梳妆镜,镜面朝上放入盆底。接着将红丝线绕着盆沿转三圈,将余下的三寸伸进水里,系在小镜子上。 这些准备工作没有任何危险,只是将红丝线围着盆沿绕圈有些困难。她家的脸盆坡度很大,稍有松懈红丝线就会散开。 或许是因为有些紧张,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最后还是在茉红颜的指点下,将一头缠几下,类似打个结的样子才成功。 “嘿嘿……,还是你脑子灵。”我右边脸不由得热涨,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开始吧!我们两个和你。”茉红颜冷冷的扫了宋绾璧一眼,转身蹲在我旁边,低头凝视着水中的梳妆镜。“待会儿夫君负责大局,我盯着那丫头,要是她有异动,我来缠住她,你千万不要停止,必须成功!” 望着茉红颜谨慎而又坚定的眼神,我顿时喉咙梗的难受。我明白她的意思,无论如何都要把我这边的誓言解除。 点点头,我闭上眼睛,仔细将三生情丝的过程在脑海拢一遍。此时此刻,我忽然想起和杜浩摸爬滚打的日子,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负责我的安全,让我全身心的去处理事情。 这时,宋绾璧已经安抚好自己的父亲,蹲在我的对面,盯着我凝重地问道:“真的有姐姐说的那么危险吗?” 她的声音很细很轻,但我还是听得很清晰。 “誓言祭是谁教你的?”茉红颜接过话,示意我不要分心。只听宋绾璧支支吾吾,隐约听到有“天师”两个字。 “先把抽丝茧交出来,我们给你三生情丝。” 茉红颜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宋绾璧诧异地看着她,呆怔的表情显然没料到茉红颜也知道抽丝茧的事。 第三十九章 恨母 看出了宋绾璧心中的顾虑,茉红颜微微一笑,“放心,我们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抽丝茧只有誓言人履行契约后才能使用。” “抽丝茧是什么?”我问。 茉红颜白了我一眼,“待会你就知道了,准备的怎么样了?”我说都知道了,不会落下步骤的。 宋绾璧还在犹豫,当她看到她的父亲在太师椅上又抽搐起来后,才咬着牙从袖子里取出个白瓷瓶。茉红颜接过白瓷瓶,打开看了看,点头示意我可以开始了。 三滴血分别从我们仨的食指渗出,顺着向下滴入水中。 在血絮接触镜面上红丝线之前,我迅速将围绕在盆沿上的三圈丝线解开,分别套在茉红颜和宋绾璧的右手小指上,“现在,想着你们的母亲,将所有的念力全部聚集到右手小指,然后通过红线传递给彼此。” 母亲的音容笑貌出现在我的脑海,渐渐的模糊离去,随后又突然清晰。 这是宋绾璧的念想,里面只有沉重的恨,丝毫没有浓浓的爱。在她的念想里,我看不到半点儿母亲的影子。 还未从怨恨中走出,接着一股比宋绾璧还要强烈的恨意冲入识海。我急忙将宋绾璧的传递出去,接受这股念想的冲击。 茉红颜! 她怎么也对母亲充满仇恨? 茉红颜的恨有别于宋绾璧的恨。 从小,宋绾璧便失去了母亲,她的恨只是从道听途说中萌芽,没有那么刻骨铭心。 而茉红颜的恨却充斥在骨子里,强大的怨念压得我喘不过气。怪不得宋绾璧这么快就传递给我呢。 辱骂、冷漠,殴打、家暴! 这是茉红颜对母亲念力的缩写。她的童年也有一段是是快乐的,只是那时的记忆只有少许。后来像换了个恶毒的后妈,一切都变了,整日提心吊胆,不断受到残忍的折磨,显然没有了那个时候本应有的幸福。 茉红颜的恨意越来越浓,我感觉胸膛涨的快要炸开,无法继续承载,赶紧将这股念力抛出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汗,不知不觉浸湿了衣裳,夜风吹过,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至于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茉红颜更加仇恨自己的母亲?我真后悔没有在关键的时刻坚持住,那样的话,我能对她多一分了解。 “集中精神,不要胡思乱想!” 显然,三股念力全部扣在了茉红颜那里,而她也只是微微皱起眉,轻松地承受住了。 是啊,我的念力充满幸福,宋绾璧的与她想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泪水从茉红颜抖动的睫毛上滑落,沿着完美的脸蛋弧度,干涸在下巴上。 她哭了,不知是因为什么。 后来在回家的路上,她才告诉我,是被我的念力感动的,渴望的,委屈的。 没有了强大的压力,我顿时全身轻松,只是感觉失去了什么,心里空空的。 我集中注意力,轻轻地抖动红丝线,每抖一下,便会有一道亮光从茉红颜的右手小指溢出,穿过每个人的手,最终汇聚到水中的镜子里。 一下,两下,三下…… 当抖到第九下的时候,突然小镜子光芒大盛,映得四合院亮如白昼。 茉红颜犹豫着,紧闭着双眼全身颤抖。她紧咬着唇瓣,依依不舍地将最后一缕渡进红丝线,我知道,那是我对母亲的念力,是我最珍贵的情感财富。 就这么送出去了。 为了救命,我抛弃了母亲对我的爱。我想如果母亲知道,肯定不会怪罪,因为她的爱,也会让我去这么做。 眼角不知不觉湿润了,当最后一道亮光重新回到我的手上,短暂停留时,躺在太师椅上的宋书生突然狼嚎一声:“娘啊!” 紧接着,一道灰色的亮光闯进我们三人围城的圈,击碎停在我手上的亮光,并且代替它沿着红丝线拐进了梳妆镜。 莫名其妙,母亲的记忆竟然又回来了。 这个时候,梳妆镜里映出三个中年妇女的影子。她们凶神恶煞,面目狰狞,像是仇人相见,不需要虚伪的套路,便扭作一团。 慢慢地,三个女人打着打着竟然融合了,变成一个头生黑角、口出獠牙、大胸小脚的凶悍妇人,“嗖”的一下钻进了红丝线。 与此同时,红丝线光芒大盛,最后竟然变成黑色,将脸盆里的水染成了墨汁。 这,红丝线变成黑色…… 三生情丝应该是赤金色的,变异后会发生什么情况,我始料未及,更不敢大胆猜测。 在众人惊愕的时候,我急忙捞出梳妆镜还给茉红颜,盯着手里攥着的黑丝线不知所措。 突然,宋绾璧像是疯了似的跪在地上,散开的头发遮住脸颊,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茉红颜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束住手脚,扭曲着身子想要站起来。而宋书生则直挺挺地躺在太师椅中,歪着脖子耷拉着舌头,嘴巴更是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这时,宋绾璧已经红了眼,她喉咙里发出本不该身体发出的声音,手指僵硬的张成鹰爪状,像丧尸似的朝我扑了过来。 “快,把三生情丝给她,我们快跑!” 茉红颜第一个恢复神智,将我手中的黑丝线猛地甩向宋绾璧,拉着我转身就跑。 谁知刚出大门,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咆哮,几乎同时,整个梨花村沸腾起来,数不清的人影涌向大街,纷纷追赶我和茉红颜。 前路被堵,后有追兵。 “怎么会这样?” 我和茉红颜被彻底包围。望着行动诡异,像得了坏死病的村民,我不禁头皮麻麻的,六神无主,忍不住挠了又挠,“怎么办,怎么办?” “你往左跑,我往右跑,分散他们,村口汇合。” 茉红颜冷静分析,机智的做出判断。我扭头看了看围堵而来的村民,点点头答应了。 这个时候也只有分头突破了。 宋绾璧吃力地牵着黑丝线,慢慢从假山后探出头来。丝线撑得笔直,另一端留在院子里,像是拴着头猛犸象,每走一步都震得脚底剧烈震动。 一、二、三! 我伸出右手比划着。当第三根手指弹出的瞬间,我和茉红颜同时冲了出去。 跑,两条腿像打了鸡血,疯狂地往前迈着。我一边跑一边喊,“啊啊呀呀”自己都不知道喊的什么。 脚底蹬的又麻又痛,还不小心崴了一脚。要是平时肯定会痛的走不了路,而我就那么一蹦一跳地跑着,而且还甩掉了他们。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跑的这么迅速。 一口气跑到长街的尽头,才发现所有的村民都去追茉红颜了。 “怎么回事?”我满脑袋问号。 那个时候,我还傻逼似的想这是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是茉红颜将所有人引了过去,给我留下逃生的余地。 “不,茉红颜……” 我甩着头,发了疯地往回跑,跑到村里却发现没有半个人影。所有的村民连同茉红颜全都消失不见,宋书生的院子里,也仅仅留下一张太师椅。 “茉红颜,你怎么这么傻!” “茉红颜,你在哪儿?” 孤寂的迎客松耸立在门口,伴着我一直等到天亮。茉红颜再也没有出现,一切都仿似没有发生过,又像是从我的视线里硬生生地扣去她的存在。 早就说好了的,在村口汇合,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来梨花村之前,茉红颜就说会离开我。 但我要的不是这种离开,哪怕是我看着她走远,直到化成黑点,消失在视线里。 最起码让我知道,她是安全的。 茉红颜再次为了我把自己置身危险中。 我仿佛看到她被数不清的黑影挡着,扯着,伤害着,而她却望着我渐渐跑远,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脸上还带着安慰的微笑。 不! 第四十章 抽丝茧 脸被双手抽的火辣辣的,快要沸腾的血液染红了双眼,在清晨中,将梨花村的样貌呈现在眼前。 残垣断壁,青瓦石墙。 丝毫没有昨晚灯火通明的样子。我仿佛闯进了封门村,望着背后的太师椅彷徨落魄。 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茉红颜又去了哪里?我站在干枯的蒿草中四处张望,下意识地将手伸进怀里,指尖触及红盖头,暖暖的还带着温热。 她就在附近! 我莫名的兴奋起来,拨开蒿草四处寻找。 断裂的墙面斑驳不堪,一点儿也没有昨晚古色古香的韵味,而夹杂在蒿草中的石头路上,却清晰地印出了我的脚印,不知伸向哪里。 顺着脚印寻找,越往前走,怀里的红盖头越热乎乎的。终于在一个两米高的坟头前,我不得不停下来。而此时,怀里的红盖头也达到巅峰后平稳下来。 茉红颜在坟里面? 这是一座老坟,青石修缮,顶挂灰瓦。石碑嵌在墓口,像扇门,上面并没有刻着墓主人的名字。 脚印在墓碑前止。 并不是驻足观望,而是伸进墓穴。我分明看到墓碑的前面只有一半脚印,前脚掌就压在墓碑下面。 我进去了? 就在昨晚? 可是为什么我不记得了?难道宋书生家的四合院就是眼前的坟冢? 不对呀,那颗松树分明就在身后的村子里,我还看到了内院的太师椅! 我围着老坟转了一圈,仔细看看还有什么新的线索。当重新回到墓碑前时,赫然发现上面多出一行字,“先慈考妣,宋公苗氏之墓。” 先慈是去世的父亲,考妣是已故的母亲。这是宋家的祖坟,或许里面葬着宋绾璧的爷爷奶奶。我想着,又围着老坟转了一圈。 当我第二次转回来后,惊得差点儿屁滚尿流。 在墓碑的右下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一行更小的字:“女儿,绾璧敬赠!” 脑袋彻底坏掉,停滞在那里不知该想些什么。 这座坟冢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代,隐在一茬又一茬的蒿草中,甚至青石的缝里也钻出了不少杂草。而我竟然昨天晚上不知天高地厚地跑了进去,还和人家的女儿差点儿打起来。 忽然间,我想起小时候听奶奶讲的故事。奶奶说这个故事是她的奶奶讲给她听的。 说,人死后会在阴间重新过日子,与阳间一样,重复着曾经的苦难与欢乐。直到化去怨念或着留恋,才会去轮回台投胎转世。 如果这是真的,昨晚我可能就闯进了宋家的纠缠中,恩怨化解不了,她们一家人也就永远停留在这里。 只是对于未知的事情众说纷坛。 杜浩还说人死后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变成鬼呢,那我见了这么多鬼,岂不是很有狗屎运? 正想着,右边手腕突然麻嗖嗖的奇痒无比。 之前被宋绾璧咬过的牙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鼓了起来。黑色的齿痕错落有致,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对牙齿长在胳膊上。 那对牙齿上开下颌,不断咬着什么。每隔半分钟便动一下,我的手腕就跟着疼的要命,恨不得把手切下来。 在它不动的时候,又痒的忍不住去挠,我又害怕在挠的时候它突然张开嘴,把我的手指头咬断。 这特么是什么鸟?我百思不得其解。 手腕越来越痛,那口牙也越来越清晰,慢慢地竟然生出了鼻子和下巴。 是不是接下来就该长出个人头了? 我满头大汗,后背湿漉漉的,攥着胳膊疼的在地上打滚,忍不住张大嘴巴“嗷嗷”叫。这辈子都没想过,我的胳膊里会生出个孩子,体会一下女人生产的痛楚。 “抽丝茧!” 在我痛的快要昏过去时,墓碑上幽幽冒出这三个字。 模模糊糊的三个字子稍纵即逝,似乎是心有灵犀,昙花一现的机会恰好被我捕捉。随后那三个字换成了“走”,接着便呈现出一个大大的“死”字,再也没有改变。 难道是茉红颜在提醒我,让我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在里面,对,一定是茉红颜在里面!而且正在和什么人缠斗中。 我的心莫名的激动和紧张,生怕茉红颜遇到危险,又怕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尽是添乱子。 手腕上的黑色人头变成了鸡蛋那么大,像缩小版的我,瞪着眼睛,不断示威。想到抽丝茧,我急忙去找,可是翻遍全身,竟然找不到茉红颜给我的白瓷瓶了。 “娘狗屎,掉哪儿了?”我掉头回去找,终于在宋家那颗古松树下看到白瓷瓶的影子。 不过此时小瓶子正被一条蛇缠着,三角状的蛇头配上红绿交杂的斑斓花纹,顿时让我望而却步。 从小就爬蛇,不管大小,是那种来自灵魂的惧怕。 怎么办?怎么办?我四下张望,想要找根棍子将蛇挑起来。 手腕上的人头已经有拳头大小,我能够感觉到全身的力量正在快速流逝,全都涌向那颗毒瘤。如果没猜错的话,它应该是类似于寄生虫的东西,通过吸食寄主身上的营养生长。 可是这吸食的速度也太快了吧,看着毒瘤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生长,我恨不得用刀子把它剜下来! “妈的,到底什么玩意儿?”我暗自嘀咕,忍着剧痛拾起一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的草桔,试着挑了挑毒蛇。 那畜生受到惊吓,猛地张开嘴巴露出又细又尖的毒牙,一口将拇指粗的草桔咬成两截。接着它向后昂起头,瞪着黑宝石闪亮的小眼睛,瞪着我不断吐着芯子。 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毒蛇不仅没有溜走,反而跟护着宝贝似的,将白瓷瓶压在了尾巴下面。 手腕痛的目呲欲裂,我攥着胳膊肘无力地跪在地上。头晕目眩的感觉让我想到死。任由身子躺在杂草上,愿死愿活,听天由命! 真的,就是现在毒蛇爬过来咬口肉喝口血,我都不想挪一下。 “嘶~嘶嘶~嘶……” 人点背的时候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毒蛇见我躺在了地上,张着嘴巴像吸青蛙似的一点点爬过来。在离我不到三寸的地方停下,观察了一会儿,蛇头向后蓄力,猛地窜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老子即便再怎么痛,抬胳膊的力气还是有的。在毒蛇蓄力的时候,我就判断好它要咬的位置,猛地将右手腕上的黑脑袋挡在了膝盖上。 黑脑袋也没料到我会拿它当挡箭牌,情急之下张开嘴巴把蛇头吞了进去。 地上扭曲着无头蛇的尸体,喷溅着鲜红的血,渐渐停止挣扎。 我的心脏砰砰跳,快要跳到了嗓子眼。这会儿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想想刚才,万一我失误了,恐怕躺在地上的,就变成了我。 黑脑袋把蛇头吞下后嚼了嚼,随后吐出一块跟鸡脑袋似的骨头,吧唧着嘴还想吃剩下的蛇身。而它竟然又长了一圈,现在有碗口大小。 我靠!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以毒攻毒? 誓言祭到底什么鬼?既然我已经完成了誓言,为什么还要受这鸟罪? 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能动了,我拖着越来越重的胳膊,吃力地爬到松树下,勾起白瓷瓶拔掉瓶口的木塞。 “啵~!” 随着木塞离开瓶口,白瓷瓶里冒出一股儿青草味。难道里面是草药?我瓶口朝下用了倒了倒,这不倒还好,一倒竟然倒出了数不清的幼小蛆虫。 草泥马! 我顿时想起眼镜儿给我下的套,难不成又让我当回容器,把这些蛆孵化了? 感到恶心的不止我自己,手腕上的黑脑袋也干呕着缩了回去。 难道这玩意儿真的克黑脑袋? 想着,我从地上轻轻捏起一团幼虫,放到胳膊上,小心翼翼地,生怕用力过度把它们捏成肉泥。 说来也奇怪,抽丝茧碰到黑脑袋后,竟然仰着小头吸了起来,不一会儿小小的身子像气球似的鼓起来,而且白的透明的身子竟然变成黑色。 “吧嗒!” 一只幼虫膨胀到极限,掉在地上摔爆了。接着被我捏起的数十只幼虫相继掉在地上,变成一滩滩黑血。 此时,手腕上的黑脑袋已经缩小到拳头大小。 知道自己没事儿了,我悬着的心顿时放下来,数了数地上的虫卵,差不多有五六十个,把黑脑袋除掉应该不成问题。 肿胀的手腕越来越小,在快要恢复如初时,我忽然发现地上的抽丝茧全部用光了。 倒了倒瓶子,里面除了几片叶子,竟然什么也没有。 盯着还有蚕豆大小的黑脑袋,我的额头顿时渗出了冷汗。要是不把它完全弄出来,不一会儿这玩意又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我颤抖着从兜里摸了摸,身上只带着钥匙扣上的指甲刀…… 第四十一章 开启的路 人在绝望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手腕上的黑蚕豆像是减肥的失败品,报复性的以更快的速度反弹起来,不一会儿就膨胀到原来大小。 黑脑袋盯着我晃了晃,讥讽的神态完全就是我以前小人得志时的样子。 它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会不会把我吞噬后变成另外一个我?虽然是我的身体,灵魂和意识却早已交接完毕? 不行,我一定要把它弄下来。再这样耗下去,被它耗死是迟早的事儿! 我颤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顿时脚底下像是踩了棉花,腿肚子酸软无力,心脏更是不规则的抖动,每一下都让我觉着身子空灵灵的。 收起钥匙扣,我扶着老松树喘了口气。宋书生的家里肯定有利器,即便什么都没有,窗户上的玻璃也比指甲刀来的快些。 翻过假山望向内院,我顿时惊得瞪大眼睛。 太师椅还摆在那里,上面不知什么时候竟坐着个人。不是宋书生,而是一位白胡子老人。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指了指脸盆旁边的白瓷瓶,点头说道:“本来是遗弃的棋子,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帮。不知是福是祸!” “那太师椅坐不得,会死人的!”我倚靠在假山上,虚脱的瘫软下去。一心想着封门村的太师椅,我对刚才他说的话什么也没听进去。 “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老人说完捡起地上的白瓷瓶,从里面倒出一对儿白白胖胖的蚕蛹。 闻着熟悉的草香味,我顿时瞪大眼睛。 这,是抽丝茧,而且是成熟期的抽丝茧。白瓷瓶遗落在脸盆旁边,难道是宋绾璧掉的? 她给了茉红颜一瓶幼虫,自己留着一对大的,这如意算盘打得,好深! 第二次死里逃生,我不禁舒服的闭上眼睛,贪婪地吮吸着未将我抛弃的氧。当我睁开眼睛,想要感谢老人时,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太师椅上盖满厚厚的泥土,显然风吹日晒了很久很久,那刚才…… 看着地上涨成黑玻璃球的两只抽丝茧,我顿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现实起来。 徘徊在梨花村,期望着路尽头会出现茉红颜的影子。 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倦,忘记了身体机能提出休息的抗议,脑袋里只有嫣红的影子,驱使着我,机械性地走向宋家祖坟。 那半个踏进墓碑脚印,就是指引方向的路标,不论生死,我都要将茉红颜带出来! 不知迷迷糊糊地走了多久,沿着石路我又走到了哪里? 眼前开始出现扑朔的飞蚊,四周的蒿草左摇右晃,最后竟然顺时针转起圈来。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脑袋像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渐渐地,红色液体将整片世界染红,闭眼的瞬间,我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焦急地在面前挥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朵听到了周围的动静。踏踏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呻吟声,夹杂着手忙脚乱的指挥声传入耳朵。 我吃力地抬起眼皮,白炽灯照的眼前一片白茫。 纯白墙面,绿色墙围,走廊上穿梭着白大衣护士服,我这是来到了医院里,而且是急诊。 那么我为什么会在走廊上打点滴? 正想着,走廊上出现一抹翠绿,宋绾璧换了身柳色休闲装,变成医院单调色彩中的唯一风景线。 “饿坏了吧,我给你买了些吃的。有包子,油条,还有汉堡,你喜欢吃什么?” 在一群男人的目送下,宋绾璧面带微笑停在我面前,弯下身子笑盈盈地望着我。 顿时,无数羡慕的眼神把我锁定,我竟然清楚地感觉里面夹杂着恶意的威胁。 “怎么会是你?茉红颜呢?” “我去~!”听到我不友善的话,走廊里顿时传出一阵嘘声,有个人甚至毫无顾忌地吹着口哨:“姑娘,人家牛粪上已经插了花,你看看我这块儿肥土如何,保证把你养的花枝招展!” 顺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小混混,他摸着自己的裤裆,脸上满是淫笑。 宋绾璧当场就想发飙,我赶紧摁住她的手,使了个眼色。 这是在医院里,公共场合闹事是要受处罚的。况且别人不清楚,我明白的很,别看宋绾璧长得文文弱弱,其实厉害着呢! “我没事儿了,叫护士来给我把针拔了!” 誓言祭解除后,宋绾璧自然要履行自己的诺言。她留了那对抽丝茧,肯定也是为了抽取那个东西。只是抽丝茧都被我用光了,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宋绾璧走后,那个小混混颠着大撇脚走过来,从袋子里捏起根油条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喷着唾沫星子问道:“那个小妞叫什么名字?告诉爷,爷不打你!” 小混混从腰间拔出伸缩棍,抵在我额头上,“瞪什瞪,再瞪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玻璃球打!” “你走吧,别在这儿找死!”我看到宋绾璧带着小护士从护士站走出来,而宋绾璧的脸上,已经冷的没有任何表情。 “吆喝,小子还挺横的啊,也不打听打听。还没人敢跟三哥的外甥女的男朋友这么说话的!瞧见没有,里边儿躺着的那位,就是有眼不识泰山,被我挖了眼珠子。待会儿哥去录个口供,就出来了!”小混混拿着伸缩棍,不断敲着我的脑袋。“快点说,再不说把你这没用的舌头拔了!” 小混混不断放着狠话,那边宋绾璧已经来到他身后。 “把你眼珠子挖下来,自己踩爆了!” 宋绾璧幽冷的声音顿时让小混混打了个寒颤,他缩了缩脖子,回头看到是宋绾璧,眯着眼睛脸上堆起讪笑:“吆,姑娘说话了,那我不敢不从,姑娘要不要我的命根子,哥一并给你?呃~呵呵呵……” 小混混笑着笑着,声音突然扭曲,接着瞪大眼睛,嘴里汩汩地冒出黑血。 我一看,这小子竟然把自己的舌头咬了下来,跪在地上疼的嗷嗷直叫,不久便没了动静。 “杀人了,杀人了!” 小护士尖叫着跑开,宋绾璧不慌不忙地走到我跟前,抓起输液管子,也不揭开白胶带,在我目瞪口呆中,一把将针头捋了下来。 “你干什么!” 我痛得龇牙咧嘴。宋绾璧一副你傻的样子,拉着我走出医院。 “茉红颜呢?” “走了!她让我转告你,不要去找她了。她再也不想见到你!” 走了? 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哽咽在喉头。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我顿时感觉自己就是个废人,被遗弃在尘世中。 真的不再见面了? 难以释怀! 看着手机里的高德地图,我准确定位。这个县城是我和茉红颜去梨花村时下车地方。还记得她在车上说过离开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宋绾璧跟我来到车站,看她的样子是死皮赖脸的要跟着我。“我要是离开你,明天就死无全尸!”她昂头挺胸,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茉红颜有没有受伤?” 还是那个司机,车上还是没有乘客,同样的座位,不同的是我身边多了个宋绾璧。 司机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竖起了大拇指,“小伙子,厉害!” 我讪笑,扭头问宋绾璧,“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是人的话怎么有杀死小混混于无形的本事,是鬼的话为什么她不怕阳光的照射,而且还能让人都看到? “你猜?” 宋绾璧咯咯笑,笑的我没有半点儿兴致想要继续和她说话。 见我撂下脸来,宋绾璧收起嬉笑,幽幽说道:“抽丝茧被我弄丢了,我必须跟着你。” 想想那两只白白胖胖的成熟抽丝茧,我不禁内心一阵愧疚。若是早用幼虫抽取誓言祭,或许就没有后来的一堆麻烦。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我越来越相信这句话了。 “你喜欢的红颜姐姐很厉害,要不是她帮我,可能就真的被家母带走了。” 宋绾璧说着红了眼眶,抬头望向窗外,疾驰的客车将一颗颗大柳树甩在后面,路旁的两层商铺,挂着各式各样的广告牌,看起来就像一列火车。 虽然她不说,但我也能猜得出,昨晚的鏖战异常艰难。“一切都过去了,你也从轮回中走出,该释怀的还要释怀!” 宋绾璧听后重重地点点头,“我知道姐姐去了什么地方。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带你去!” 第四十二章 别人的线索 宋绾璧摸准了我要去找茉红颜,放出诱饵让我上钩。 这丫头心机很重,茉红颜也说过,千万不要和她有牵扯。可是现在宋绾璧非要跟着我,想甩都甩不掉。 我不是没想过抛开她独自逃跑。 可是想想她离开我就不能活,我就下不去手,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吧。况且万一她弄个鱼死网破,到时候我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盯着宋绾璧,我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宋绾璧紧张地攥起小拳头。 “选美大赛!” 茉红颜说过,媒婆子想要得到大赛的奖品。而那个奖品一旦落入杜三娘手中,对我没有半点儿好处。所以我就推断她去了那个地方。只是选美大赛的地址我不知道,只是从阴府见到了凤毛麟角。 从宋绾璧吃惊的小嘴里,我看出了猜测是对的。 知道茉红颜暂时没事,我也就放了心。这事还要从长计议,先回家再说吧。 身边多了个小尾巴,做什么事都碍手碍脚的。宋绾璧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婢女,但我总是觉得她在监视着我。 在老街的铺子里,她与客人交往得心应手,把我这个土鳖老板晾在一边。 “喂,喂,喂,大老板,该干活了,你不把门口的棺材板翻过来吗?”天色渐暗,宋绾璧快活地抱着一根柱子转来转去,看她的样子真把自己当老板娘了。 “不干!烦着呢!”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是不敢吧!嘻嘻嘻……”宋绾璧说完捂着嘴偷笑起来。 “笑话,还没听说过有我不敢做的事!” 激将法确实管用,特别是美女对你用激将法。硬着头皮,我走到门口翻过板子。其实我还真没谱,自从上次事后我就没给杜浩打过电话,心里堵着气也不想联系他。 祈祷着今天不要来生意,只要撑到八点半就ok了。要来生意我也不能往外推,只能祈求来个两厢情悦的睡客,让我简简单单的糊弄过去。 刚回到电脑前,对门的老李撅着地包天笑眯眯地进了屋。“吆,怪不得小孟不找我喝茶呢,原来是金屋藏娇啊!” “一边儿呆着去。” 我不想解释什么,谁知宋绾璧却热情地招呼老李坐下,还贤妻似的给他端茶倒水,一副招待不周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我把宋绾璧堵在内屋,看着她手里拿着的烟满脑子不理解。 “没干什么啊?给他沏茶递烟而已。”宋绾璧抿嘴笑了笑,但这笑容我却觉得怪怪的。 “在这儿老实待着,别出去!”我夺过她手里的烟,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老李见我阴着脸出来,颇有深意地看着我,“小孟子,看你活蹦乱跳的,我算是心安了。哥在对面瞅了一天,还以为你今晚上不开门了呢!” “有事儿?”我点上烟,递给老李一根。 孙猴子把茉红颜的消息送给老李,老李又把她给了我。我以为老李找到了孙猴子的线索,凑过去悄声问道:“知道孙猴子是谁了?” 老李摇摇头,尴尬地笑了笑,嘴巴咧到耳根子。“不是,是想找你帮个忙。” 我顿时无比失落,自从断了茉红颜的消息后,我就跟犯了神经质似的,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来。 看我没了兴致,老李伸出五个手指头。别说是五五分,就是全部给我,也懒得去问。 “五十万!” 我靠,什么买卖这么赚钱! 我抬起头看着那张比黄渤还丑的脸,最起码人家黄渤有才,老李是要什么没什么,接个生意还要找人帮忙。 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情,但是能出这么大的价钱,我也想听听到底是哪个冤大头。 “就是上次买我茶壶的小明星。” “他怎么了?” 老李说,那个明星正火的要命,不过我却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小伙子买了玉玲珑回去后,家里就接连发生怪事。不得已将茶壶退了回来,也没要回砸出去的钱。 可是事情还没完,小伙子竟然接连几天都做着同样的梦,梦到一个姑娘缠着她,要嫁给他。如果不答应,只有死路一条。 老李说道这里顿了下,喝了口茶,吧唧着嘴说道:“这茶怎么味道怪怪的,还是我的碧螺春好!” 我低头一看,靠,这哪儿是什么茶,是我垫完脚的干艾叶!这个宋绾璧,也够损的。 老李吐出嘴里的艾叶根儿,接着说了起来。 那个明星找他之前,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梦里小姑娘不知道被带往什么地方,反正那个地方很隐蔽,跟个地下赌场似的,台上还有女的自由搏击。 小姑娘说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也不能嫁给他了。 按理说,小明星该庆幸才对,可是他丫的偏偏昏了头,非要去把小丫头救出来!老李说完偷偷地瞥了我一眼。 听到地下赌场的时候,我心里就打起了鼓,后来听到老李说那个地方还有女人自由搏击,我就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选美大赛!”我咬紧牙关,艰难的吐出四个字。 “什么?什么大赛?”老李歪着头,又喝了口垫脚的艾叶水,皱着鼻子闻了闻,“怎么有股臭脚丫子味?” “有吗?好茶叶不都有股怪味嘛!” 老李捏着鼻子把茶水喝干净,打了个嗝拍着桌子咬牙问道:“怎么样?答不答应,小明星给我一百万,事成后,我给你八十万,你跟小耗子一人一半!” 从老李故作镇定眼睛里,我就知道佣金肯定不止一百万。拿大头的是他,到时候完不成任务,亏本的也是他。 这件事,即便不给我钱,我也要去。因为我知道,在那里肯定能见到茉红颜。 “那丫头是个睡客?”我问。 老李坚定地点点头:“是小明星的粉丝,叫许佳佳。为了去看演唱会和家里闹腾,最后喝药自杀了!” “哎,现在的孩子啊!” 感叹之余,我不免想想该怎么应付。给不给杜浩打电话?打了电话他肯定不会推脱,可是…… “就这样定了,你跟小耗子说一声,明天去我店里汇合。”老李拍着巴掌站起来,我急忙拉住他说道:“杜浩这几天正忙别的事情,要不你再找个人?算上我三个人应该够了。” “小耗子不在?”老李做出为难的样子,“这条街上,谁不知道小耗子有两手,算了,我还是去求别人吧!” 老李的意思显而易见,没有杜浩,我连入伙的资格都没有。 “等等,我去!”不等老李出门,内屋的宋绾璧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我和星焰一起去!” “你?” 老李上下打量着宋绾璧,眼神里满是不服气。“弟妹还是盯紧了小孟子吧,他这几天差点儿丢了魂!”老李前脚迈出门,后脚突然定在那里,捂着脑袋浑身哆嗦。 接着便转过头来,跪在地上恳求道:“姑奶奶,求求你跟我去吧,求您了!” 送走老李,宋绾璧炫耀地在我面前邀功:“怎么样?本姑娘厉害吧!你猜老李看到什么了,这么害怕?” 对于她的本事,我很清楚,自然没兴趣知道老李看到了什么。觉得无趣,宋绾璧住了嘴,自个儿躲到一边做东西去了。 熬到八点半,关门歇业。 回家的时候,特意去了趟万家灯那。 这孙子门口竟然挂了个牌子停门歇业,上面写着:“回老家相亲,请假三天!”尼玛,这也拷贝食堂哥的词!就不知道弄点新鲜的。 旁边的老太太看到我后,拉着我袖子热心地说道:“哎,小伙子,关门好几天了。小万说回家相亲去,三天就回来。这都一个星期了,也不见开门儿,我那大孙子整天吵着要吃他的卤蛋,可愁死我了!” “卤蛋?”宋绾璧指着如来馅饼四个字,“不应该是馅饼吗?” “这孙子挂着羊头卖狗肉!”我苍白的解释。 忽然间,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一个星期前,我在永生村的小洋楼见过他,那个时候他就挂了牌子。我都回来了,他还没回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四十三章 我是狐狸精 来到万家灯的老家,看到我第一眼这孙子竟然说了句:“靠,你小子没死,又得去干活了。” “你说什么?”见他没事儿,我顿时放心。 黑胖子挠了挠满是油污的脑袋,嘿嘿笑道:“你整天吃我的馅饼,啃我的蛋,不得回去干活嘛!” 我问黑胖子那天在小洋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把我拉出去? 黑胖子尴尬地咧咧嘴,说当时只顾着保命,啥也忘了。他还说那天我的俏媳妇跟一个小伙子打了起来,最后被打散了形。小伙子也不求别人帮忙,费了老大劲儿才把我弄回家。 黑胖子说的与我猜测八九不离十。 张小川跟茉红颜打了一架,后来茉红颜败了,被我救了回来。可是为什么茉红颜不告诉我呢?她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带着疑问,我思考了一晚上。 看到我屋里一只亮着灯,宋绾璧贴心的倒了杯咖啡。她的所作所为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女仆。 “那个地方很危险,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和茉红颜谁厉害?”我答非所问。看似半开玩笑的话,其实我在盘算着万一遇到危险能否全身而退。 茉红颜不是张小川的对手,而张小川的手段我见过,与杜浩想比差的不是一点点。 “我们两个没法比较,完全是两个世界。” “差两个世界,到底是你差还是她差,哦肯定是你差了……” 宋绾璧没有回答,放下咖啡,搬张椅子坐在床边,看着我很久没有说话。 淡淡的麝香从她身上慢慢扩散,不一会儿狭小的卧室里便到处都是让人迷人的香味。 “你……” 我顿时意乱情迷,感觉全身燥热,特别是小肚子那里,更是涨的的难受。“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你的主人,你必须听我的命令!现在我命令你给我出去!” 宋绾璧解开睡衣上的绳扣,玲珑腰肢顿时让我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我好看吗?” 眼睛里到处都是宋绾璧搔首弄姿的样子,就像直播女郎,不断发出勾魂的声音。 “我哪里比不上她?” “出去!” 宋绾璧依旧站在原地,而她身上的睡衣已经滑到了肩膀下。 不能再呆在屋里了,否则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无法预料! 我猛地从床上蹦起来,慌慌张张地跑到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把脑袋伸了进去。 冰凉的水暂时让我清醒。 可是身上的燥热还没退去,忽然觉得有人从身后抱住了我。比我还要滚烫的肌肤伸进睡衣,不断摸索着我的胸膛。 “滚!” 或许换成别的女人,我真的会控制不住。但想到宋绾璧身上到处都是古怪,她是人是鬼还说不清楚,我就内心一阵胆寒。 吼出后,心中的那股燥热顿时潮水般退却,我抬起头,发现镜子里只有自己的影子。 刚才分明…… 我转身奔回卧室,进门便看到宋绾璧衣装整齐地端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怎么回事?”我盯着那双狐媚眼,想要从中看出什么。但宋绾璧的表情无懈可击,看不到一丝破绽。 “是你自己做梦了吧!” 她莞尔一笑,指着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咖啡说道:“精细黑咖啡,加了半块糖。睡不着就提提神,别整天胡思乱想。” 真的是做梦了? 我还是不相信,深吸一口气,屋里弥漫着黑咖啡的醇香,丝毫没有刚才的麝香味。 “我还骗你不成!”宋绾璧起身与我擦肩而过,从她眼角处,我分明看到了隐藏不住的笑意。 刚才肯定发生了什么,否则她眼角的鱼尾纹不会那么明显。 喝完黑咖啡我重新回到床上,不断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什么。越想越不得要领,越想越觉得脑袋大大的。终于我还是敲开了宋绾璧的屋门。 她蓬松着睡眼,光着脚丫子踩在地毯上,问我有什么事。我想了想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谁知宋绾璧听后顿时笑开了花,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小小睡衣下的风光全部露了出来。 姑娘也不避讳,直接盘坐在地毯上,两条又白又细的大长腿交叠在前面,挺着胸脯说道:“刚才的确发生了什么!好了,能睡觉了吧?” 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会转变的这么快,屋里的麝香又是怎么快速消失的呢? “屋里根本就没有麝香,是你自己的幻觉,刚才就告诉你了,你还不信!那怪我咯?” 渐渐的,我相信了她的话。“你怎么做到的?”我又问。 “实话告诉你吧,我……”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我下意识地俯下身子仔细听,恰好从上方看到睡衣里的大片春光。 唔~! 失礼失礼,她竟然没穿胸衣。。 “我不是人。” “什么?”刚才太过于自我反省,我以为听错了。 “我,说!我、不、是、人!”宋绾璧双手放在嘴前,撑开喇叭大喊,“我不是人!” “那你是鬼?” 不对呀,她身上分明有温度,怎么会是鬼呢? “我才不是鬼呢,我是妖!我是狐狸精,这下你明白了吧!刚才我只不过翻了下领子,敲了敲咖啡杯,你就自己浮想联翩了,没想到你的小宇宙比小新还要污!” “蜡笔小新算什么!”我心里暗自嘀咕。 被她一阵数落,这会儿更加莫名其妙。好好地翻衣领,敲杯子,我就这样了? 不对呀! “好了,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再一次听到逐客令,我不得不耷拉着脑袋回到卧室。思来想去才明白宋绾璧之前的话。 她和茉红颜确实是两个世界,一个是鬼,一个是妖。根本没法比较。 没想到世界上还真有狐狸精! 第二天,顶着熊猫眼我领着宋绾璧来到老李的铺子。刚进门便看到他摆弄着玉玲珑,里面泡满了碧螺春。 见我来了,老李急忙问我:“你昨天给我泡的茶叶还有没有,自从喝了你的茶叶,我这碧螺春总觉得味道不够!” 我白了宋绾璧一眼,发现她正在捂嘴偷笑,便点头说道:“有,有的是,绾璧,你去给老李拿几包过来!”说着我丢过去一串钥匙,不一会儿宋绾璧便把垫脚的艾草全部拿了过来。 自从宋绾璧告诉我她是狐狸精后,我发现小丫头对我是言听计从,像是换了个人。 “哎呀!”老李接过宋绾璧手里的艾草连连叹息,放在鼻子上闻了闻,陶醉似的闭上眼睛,“还是小孟好啊,这么好的茶叶都舍得给我!” “好了,茶叶的事咱先放边上,你那个小明星说地址在哪儿了吗?” 老李听后摇摇头,拿出一张彩画让我看。 整张彩画以黑色系为主调,上面模模糊糊的呈现出一座门店,隐隐看到牌匾上写着“醉斋楼”三个字。 “这是小哥托人按照他的梦境绘制,醉斋楼就是那个女孩最后所站的地方。你看!”老李指着门口一个穿着紫色运动装的女孩,接着说道:“这就是那个女孩!” 女孩的脸看不很清楚,但从打扮上看可以判断出是个初中生。她扎着马尾辫,很青春也很阳光。很难想象这个女孩是为了追星喝药自杀。 老李说完从底下抽出第二张画,我这才发现原来是两张纸叠在一起。 第二幅画上描绘了醉斋楼里面的样子,像地下赌场,四周都是黑漆漆人影,中间一个比武台,四周围着红色的绳子。 这幅图与我在阴府看到的一模一样! 莫名的,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脑袋里像是卷起漩涡,将两张图画印在脑海。 遭杂的叫喊声,酒杯碰撞的清脆声,服务生的彬彬有礼迎客声,一股脑的涌进来,撑得脑袋快要爆掉。 “小孟,你怎么了小孟!” 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幽幽抬起头了,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跪在了地上,老李和宋绾璧正一脸紧张地望着我。 “走!我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儿了!” 第四十四章 孙猴子的贵客 醉斋楼,没错! 那个地方我见到过。怪不得老李拿着第一张彩画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熟悉。 随后脑袋像是放电影似的,将所有情节联系在一起。 客车停在国道旁,我和老李还有宋绾璧下了车。这里距离梨花村旁边的县城还有十几里路。 正是我和宋绾璧坐客车回来时,她不经意地看向窗外的地方。 “就是那里!”我指着后面200米左右的那间商店,看着宋绾璧说道:“多亏你上次在客车上向外看了一眼。” “啧啧啧,年轻人记性就是好使,我也算是知天命的人,脑袋锈住咾!”老李拍着马屁,“待会儿我在外面配合,你跟弟媳进去,人多反而添乱。” “不是弟媳!”我再次纠正他的错误。谁知宋绾璧却欣然接受这个称呼,好像理所应该似的。 老李脸皮厚的一针扎不透,即使他不说,我也没打算让他进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还是在外面打听打听情况,有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和绾璧进去看看。” 老李痛快地答应了,屁颠屁颠地跑到附近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先喝起来。 “你渴吗?”我问宋绾璧,她摇摇头,指着醉斋楼说道:“走,进去吃点东西去!” 坐了半天车,到这里已经快要中午。想想早上就没怎么吃东西,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 醉斋楼,不知道里面怎么样? 最好东西不要太贵!隐隐的,我竟然又被宰的感觉,前面走的飞快的宋绾璧,瘦胳膊瘦腿的,应该吃不多少吧! 直觉果然没错。 在醉斋楼里,宋绾璧不客气的点了大桌子菜,毫不避讳的大吃特吃,我甚至怀疑她上辈子是饿死鬼脱生。 “不要客气,你请客,尽管吃!” 我象征性地吃了点,心里挂着茉红颜,再美味的山珍也吃的索然无味。 “吃这么多,待会儿要是打起来,看你跑的动!” “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趁着宋绾璧嘴巴里塞满东西说不出话的空当,我扫视了一下醉斋楼的分布。 从外表上看,一点儿也看不出奇怪的样子。 宋绾璧噎下嘴里的鸡腿,喝口特仑苏压下后,凑过脑袋低声说道:“在地下,你别四处乱看了,小心被他发现。” “谁?” 刚说完话,吧台后突然走出个老头,径直走到我们这桌,弯腰说道:“欢迎贵客,有失远迎请见谅。小老孙猴子,愿为二位效劳。” 孙猴子!(子读三声)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想了一会儿,我忽然惊醒,抬头看向笑眯眯地盯着我的孙猴子。 怪不得刚才听着有点儿别扭。他把最后的那个“子”字读成了三声,听起来跟什么子,什么子似的,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大人物呢! 这孙子原来藏在这儿,他是认出我了吗? 从称呼上,孙猴子说我们是贵客,还说愿意为我们效劳,看他卑微到骨子里的模样,不像是在伪装。除非他成了人精! 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我和宋绾璧互相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两位是老板请来的贵客,不用见怪!是我安排老李这么做的。”孙猴子说完看向马路对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老李正拿着一瓶百岁山,冲我眯眼笑呢。 “两位贵客,里面请吧!” 不等我咒骂老李不是东西,孙猴子已经张开左臂,上身微微前倾,做出请的姿势。从礼节上看,他做的细致入微,没有丝毫破绽。 “你的老板是?” “您见了就知道了!”孙猴子说完拍了拍脑袋,“哦,对了,还忘了这事儿。”孙猴子扭过头对吧台里的小姑娘说道:“小茜,把账单拿过来,让孟先生先把饭钱先付了。” 都说是贵客了,还让付钱。 我皱着眉头满肚子腹诽,刚想开口,孙猴子急忙解释,“是这样的,上面的饭店与我们不是一个老板,所以……” 没想到我们两个人一顿饭,竟然吃了一千六百八,宋绾璧足足吃了三只野山鸡,五只醉仙鸭,还有两只大闸蟹。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妮子脚底下放了三箱特仑苏,我翻了翻,全是空箱子。其余什么龙虾啊,海胆啊,什么的我竟然没看到就进了她的肚子。看着她瘪瘪的小肚子,我真想把它翻过来,看看到底装到哪去了。 付完账,孙猴子已经推开吧台后的酒架,露出隐藏在后面的保险柜。 接着他捂着保险柜上的密码按下几个数字,只听“咔嚓”一声,保险柜的门没有打开,但是醉斋楼的整面北墙竟然全部提了起来。 从上面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是另外一个世界。远远地,便见比武台最前面,有个瘦高个站起来打招呼。 孙猴子微微躬身,轻声说道:“孟先生请,老板等候多时了。” 醉斋楼的地下世界足有五百平米。 我和宋绾璧直接走到瘦高个身边,走进后才发现这个人竟然是我认识的。 “小孟,没想到同学那么多,只有你走上了这条路。”说话的瘦高个是我初三时的班主任王泽水,他教英语,由于我英语成绩比较突出,成为了他的课代表。 “王老师?” 一时间我还不敢接受事实。教书育人的知识分子,竟然成了地下世界的老板。“您不去上课吗?” “今天星期天!” 王老师的声音还是原来的样子,不尖锐,不低沉,但却带着听起来很享受的魔力。十几年了,消瘦干练的脸颊更是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完全是传说中的逆生长。 “哦,呵呵呵,离开学校后,我就不以星期几过日子了,又不上班,不注意节假日。嘿嘿……”虽然一般大的同学都已经为人父母,但我在曾经的老师面前,还是感觉自己是个孩子,亲切的老师,浓浓的情谊。 “这次找你来呢,是有事要商量。”王老师单刀直入,看我不断四处查探,微微一笑,拍着我的肩膀说道:“不用找了,她不在这。坐下说。” 王老师的旁边只有一个座位,由于在第一排,我入座后宋绾璧站着显然不合适,所以她不得不另寻空位。 “小孟,我知道你和那姑娘有渊源,这次请你来呢,就是想通过你和她联系上,希望她能退出这场比赛。” 找到茉红颜,正是我现在的想法。 但是找到她之后干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她退出比赛,远离危险的地方?又或者是陪伴着她,化解她心中的执念,像电视里演的一样,劝她去该去的地方? 忽然间,我的脑子里冒出许多想法,“老师,”说出这两个字时,我的鼻子莫名的酸酸的,“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你说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 “先不管对错,你务必要阻止她。因为杜三娘在利用她,真正的胜出者,不仅仅是得到奖品,还要去做……”王老师突然望向别处,硬生生止住话茬。 “做什么?”我期待地看着他。 “总之,她要是赢了比赛,以后就永远不可能再跟你见面,甚至那个人会因为嫉妒把你除掉的。” “那个人,谁呀!” “你别多问了,趁现在他还没注意到茉红颜,赶紧让她退出比赛。”王老师根本不想让我知道太多。 或许是他考虑到我这个学生的安危,才会避而不谈吧。我心里想着,阻止茉红颜继续下去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老师,可是我现在也不知道茉红颜在什么地方啊?如果见到她,即使您不说,我也会让她退出比赛的。” 隐隐的,我觉得茉红颜本不必冒这个险,她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我。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对我什么也不说,做什么事情都瞒着我呢? “老师,您知道在我初一那年,孙老师班转来了一个新的同学,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转学了吗?” 王老师初三才带我们班,不知道那年的事情他是否清楚。本来没报什么希望,看到他点点头,我的心里顿时燃起炽热的火焰。 “知道一点点,那时我正好给三班代课,跟你们班主任在一个办公室……” 第四十五章 幕后的人 王老师说的有点模糊,或许是时间太过久远,一些细节他记不太清了。 结合从阴府碰到的经历,我还是得到了很多学生所不知道的秘密。 初一那年,孙老师先带着茉红颜去了办公室。 那个时候王老师已经开始接触玄奥的东西,隐隐觉得茉红颜身上充满了互相排斥的未知力量。所以他才会对茉红颜印象深刻。 互相排斥的未知力量!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出心中的疑惑,王老师回答说应该是通过某种邪恶的渠道,强制交换了势运。 换句话说,就是换命! 孙老师说茉红颜的父母很奇怪,家里很有钱,却从大城市带着自己的女儿转学到小山沟,还拜托校长让她跟孙老师班。 由此推断,那个时候,他们早就认识我了。 由于茉红颜成绩优异,孙老师当然喜出望外,当听到茉红颜提出要和我同桌时,顿时感觉怪怪的。他把这事儿告诉王老师,说我家在大城市有认识的亲戚。可我的表现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 要是亲戚,我应该认识,所以孙老师就觉得事情有蹊跷,特别注意我俩的动向,生怕出现危险。 紧绷的神经也仅仅持续到下午,茉红颜的父母突传噩耗,她的远方表亲将茉红颜接走,至此学校又恢复原来的生活。 看着王老师阴沉的眸子,我知道他还有话没说:“那她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你真想知道?” 这句话问的我莫名其妙,听起来好像茉红颜父母的死跟我有关系。对,要是和我没关系,王老师就直接告诉我了,何必反问一句呢? 望着他深邃的眼眸,我犹豫了。 “哎,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该慢慢揭开谜团了。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孙猴子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茉红颜死讯,把它交给了老李,老李又凑巧交给你,这不是很蹊跷吗?” 王老师的话确实把我问住了。 从接睡客开始,到引出邓辛良的奶奶,又牵扯到杜三娘,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全部从茉红颜开始。而此之前,我的生活一直平平淡淡,从未逾越半步。 又或者是,我的人生之所以从司仪变成阴冥婚司,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的到来,而我所经历的,是我必须承受的因果。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王老师显然知道,但他却不打算告诉我。一切谜团都需要我自己拨开,寻找最贴近现实的答案。 “好了,我先带你去找茉红颜。不过在那里,我们只能当个看客,你必须自己找机会和她接触。” 王老师领着我进了一辆别克商务,关车门时,我才想起宋绾璧没跟过来。她说过不能离开我,否则会受到誓言祭的反噬。 “等等,王老师,宋绾璧还没上车。” 王老师听后淡淡一笑,“那个地方她去了反而不安全,留在这里更好。” “可是……”我还想说誓言祭的事情,王老师直接打断我的话,“她不会有事的。”说完转移话题:“像这样地下搏击场,全国有十几个。每个都有自己的老板,在别人的地盘,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说不准出门就掉井里,再也出不来。” 被他这么一打断,我满肚子的疑问顿时像过期的子弹卡了壳。 汽车沿着国道驶了整整一下午,当车子停在一座崭新的小区外时,我才发现又回到了我家所在的城市。 王老师告诉我,这座小区都是媒婆子的产业,搏击场就在地下车库。他还说无论如何,要想尽一切办法将茉红颜带走。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顿时恍如隔世。 平平淡淡的生活背后,谁又能料到还有一个世界,叠加在身旁,而你却毫无所觉。 “媒婆子又不是人,她要这些世俗的东西做什么?” 王老师摇摇头,“她没有用,但是大树身上的鸟雀要有个窝。”说完,王老师推了个购物车,递给身边的司机,“随便买些东西,给弟妹和珠珠带回去。” 这是一座地下购物广场,王老师带着我从超市入口走进去,打开配电室的门,穿过机组来到后面。顿时两个穿着电工服饰的人抬起头,看了王老师一眼,默默地拉开了身后的小门。 霎时间,与醉斋楼截然不同的一座地下搏击场映入眼帘。 偌大的空间,到处都是座位,黑压压的像看电影似的,每片区域都有一块墙面大小的屏幕。王老师轻车熟路,带着我直接来到最前面。 这里没有屏幕,却有一块舞台,拉着黑红色的帷幕,看不到后面的东西。 王老师冲着一个胖男人打了个招呼,随后和我坐在真皮沙发上,“接下来就看你的了。那个胖子是这儿的老板,也就是杜三娘的代理人。你见机行事,溜进后台把茉红颜带走。记住,今晚是杜三娘组的最后一场比赛,你只有这次机会。” 王老师说的特别严肃,从他眯起的眼睛里,我知道这次弄不好,我的小命也会搭进去。 我重重地点头。 王老师又说,只要把茉红颜带出来,她自然会去该去的地方。让我回家老老实实地上个班,千万别再接触这些东西。我问茉红颜会去什么地方?王老师只是说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其余的事情不要多管。 和王老师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始终眯着,躲在眼睛后注视着帷幕后面。 突然,王老师的眼睛猛地睁开,顺着他目光看去,茉红颜披着鲜红的斗篷走出,一闪便钻进了帷幕。 我刚想起身,却被王老师摁住。他悄悄使了个眼色,我才看到之前打招呼的胖子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被发现了?”我压低声音问。 “应该没有,你不是要去厕所吗?” “去厕所?”我不明所以,他怎么知道我要去厕所?过了四五秒,我才恍然大悟,站起来用胖子将将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老师,您先等会,我去趟厕所。” “恩,厕所在那边,比赛还有三分钟就开始了,快去快回。”王老师看了眼手表,随手指向右手边的小门。 刚离开王老师的视线,在幽暗的走廊里,我顿时被两个穿着黑西装的打手堵在墙角,他们手里拿着电棍,一个个彪悍魁梧,虎视眈眈地瞪着我。 我戳,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孟先生,这边请!” 为首的方脸黑衣打手敲着手里的电棍,接着便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夹住我,像提小鸡子似的,把我带到了一间屋子里。 我用力挣脱了几下,奈何几个莽汉膀大腰圆,一看就是练家子,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让人家晃一晃。索性放弃挣扎静观其变。 这个屋子很黑很暗,整面北墙上蒙着红布,红布前面放着一把老板椅。 乍一进门,我便被里面的气息吓住。 浓浓的味道,像是走进了私人诊所,各种药水味夹杂在一起,其中还有人身上许久没洗澡的酸臭味。这味道我不熟悉,但是房间的布局却深深地让我胆寒。 “小伙子,我们又见面了!原来三娘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呀,哈哈哈……” 老太太沙哑的声音漏着气,正是邓辛良的奶奶。 “没想到啊,这姑娘也确实不错。要不是被你捷足先登,我那孙子也不至于给我闹到现在!” 眨眼间,红布前面的老板椅转过来,露出里面干瘦如柴的老太太。她突着颧骨,眉框高高隆起,两只眼睛早已深陷进去,“比赛要开始了!来,给他搬张凳子,在这老老实实地看着,别想捣乱!” 说话间,老太太身后的红布落在地上,露出一面显示器。而此时,画面上显示的正是我的班主任王老师。 原来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她发现,那王老师岂不是有危险? 正想着,我被黑衣莽汉强行按在椅子上。他们没有把我绑起来,现在想想根本没有那个必要。有老太太看着,跟她肩并肩坐一块,只是吓就吓得腿软,我能掀起什么风浪。 “呶,你的小情人出场了!” 第四十六章 比赛 王老师的监控画面被拉到角落里,他显然发现我迟迟未归肯定出现了状况。而此时我的座位上却坐着个大胖子。 “林法克做的不错,知道去拖住王天师。”老太太赞赏的点点头。 听到她称呼王老师为天师,我顿时想起在梨花村从宋绾璧口中隐隐听到“天师”二字。 难道是…… 综合之前王老师的话,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时,屏幕上出现一个大大的特写。 茉红颜穿着暴露的衣服,蒙着双眼被两个壮汉押着,塞进一个铁笼子。关门时,我分明看到有个壮汉从后面拿着一个尖锐的东西,猛地拍在了茉红颜的后背上。 几乎同时,茉红颜发出一声闷哼。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轻的就像天边的微风,一片树叶便可将她分为两半,细的就像潺潺流水,一粒石子便可溅起大片水花。 “那是什么?”我咬牙切齿,心痛的感觉堵在胸口,恨不得冲山去把那个壮汉打翻在地。 “那是定时的东西,要是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人胜出,她们都会灰飞烟灭!”老太太冷冷的声音盘旋在小屋里,阴冷的气息顿时让我屏住呼吸,把后面的狠话咽了回去。 这时,屏幕上的画风突然变了。 一架直升机提着茉红颜缓缓升起,在空中顿了片刻,随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在星空中急速飞驰,劲风撩起茉红颜的长发,在镜头前,她迅速摘下眼罩,那双深邃的眸子带着柔情,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 他们要把茉红颜带去哪儿? 空中那么冷,茉红颜她……我下意识地攥紧拳头,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呵呵,小伙子,不用紧张!”老太太慢悠悠的解释道:“这就是三娘的独特之处。你们看到的都是虚幻,是三娘请魅影幻化的。这在王天师那里,是绝对看不到的。别看他请了个小狐狸,这魅影的幻化首屈一指,他就是把狐仙请来也做不到这么逼真!” 老太太说起话来也是爱唠叨,只要不看她那张脸,就跟大街上的老奶奶没什么两样。 这时,我才发现监视着王老师的窗口中,舞台上依旧有茉红颜的影子。怪不得这地下赛场设计的跟放映馆似的,一间挨着一间,都有个大屏幕。原来是为了后期加特效。 哎,真是当局者迷。 地下车库怎么会飞进直升机呢! 想通了原理,我不再观察大屏幕,而是抬起头盯着小窗口。 舞台上只有茉红颜自己,我不知道其她的选手在哪里,她们是不是也被关在铁笼子里? 老太太看我只盯着右上角的小窗口,冷冷提醒道:“小伙子,你还是看大屏幕吧,这样能让人更投入一些。” 再次看向大屏幕,上面已经被分成了六个小模块。每个模块里都有名女选手,她们分别藏在隐蔽角落里,却依旧逃不过监控的捕捉。 忽然间,我感觉这画面很熟悉。 像极了“不死鸟”电影中的镜头。不同的是,我并非观众,而是成了电影中隐藏在幕后的那个策划者。 “小伙子,你希望谁赢啊?” 老太太冷不丁地转过头,稀疏的牙齿撑得嘴唇高一快低一块,苍老的脸皮完全看不出五官原有的样子。 “呵呵呵,瞧我,尽问些不中用的。这还用回答吗?当然是那个丫头了!”老太太收回目光,看向大屏幕,冷不丁地补充道:“决赛中要是输了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路一条!” 什么! 不等我继续想下去,大屏幕上突然冒出四个选项,接着音响中有个机器声音说道:“请选择胜利者的名字!” a:苗芳 b:谢雨甜 c:许佳佳 d:穆法贵 参加比赛的有六个人,为什么胜出者名单中就四个?而且里面没有茉红颜的名字,难道他们早就内定好了谁该夺冠? “小伙子,你来帮我选吧!”老太太左右摇晃着老板椅,长长的指甲泛着死亡的灰色光泽,指着大屏幕说道:“随便选一个,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为什么没有茉红颜?” 我想跳起来,把椅子踢开,忽然发现身子被完全镇在椅子上,无形的压力像是滔天海浪,汇聚在一个点,直接抵在脑袋上。 呼吸渐渐变得困难,我能觉得出心脏就贴着肚皮“噗通噗通”地苟延残喘。 脖子的关节被压得咔嚓响,强迫我艰难地抬起头。 突然,一张脸死人脸从发际线探出! 老太太那张骇人的脸,竟然倒挂着看向我,花白的头发垂直而下,浑浊的双眼中,漆黑的瞳孔像是无底洞,幽幽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因为,我要她死!” 尖锐的声音从空洞的嘴巴里喷出,带着腐肉的酸臭味,把我从血腥中拉回。 “啊!”我猛地睁开眼睛,心脏吓得跳到了嗓子眼。 再看小屋子里,老太太还坐在老板椅中,大屏幕上的c选项已经被圈了圈,显然是老太太做出的选择。 c选项,许佳佳,不是喝药自杀的小初中生吗? 刚才是怎么了? 像是做了场噩梦,闭上眼睛脑海中还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老太太恐怖的脸庞。我不敢再闭眼,瞪着前方的大屏幕,直到双眼酸涩,冒出汩汩温热的液体,才从恐惧中走出来。 “里面为什么没有茉红颜的名字?”我问。 “小伙子,茉红颜是一匹黑马,自然要留到最后。只有这局压中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后半场。”老太太说的并不清楚,我依旧没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面公布坐标,苗芳:459,375;谢雨甜……,击杀其中任意一人,夺取对方令牌,便可进入下场比赛,时间七个小时,结束时若未获取令牌,则直接淘汰!” 大屏幕中只公布了四组人的坐标位置,这也让我悬着的心放下来。 六个人,两匹黑马,四个令牌。 这就意味着abcd中的四个人只要藏好就可以了,真正必须行动的,是茉红颜和另外一个人!也就是说现在茉红颜完全处于劣势。 想通这些,我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从晚上八点开始,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十一点时有人给我送来夜宵,虽然很丰盛,但我却提不起半点儿食欲。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160分钟。”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100分钟。”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40分钟。” 大屏幕上不断报着时间,在距离结束还有100分钟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悄悄地出现在熟睡中的谢雨甜身后,闪着寒光的匕首划过她的脖子,随后那个人捡起令牌消失在夜色中。 “e选手击杀b谢雨甜,获得令牌,现在公布坐标……” 报幕员所公布的是谢雨甜死亡地点坐标,我看到大屏幕中没有一个人移动半步。 “哎,她还是下不去手啊!”老太太突然发出一声长叹:“走到今天,与她对决过的选手,竟然还是零死亡!接下来公布所有人坐标,该起来活动活动了!” 老太太声音刚落地,大屏幕中便回荡起机械般的声音:“距离比赛结束还有20分钟,现在公布所有人坐标……” 几乎同时,除了茉红颜外的四个人全部换了位置。其中已经有两个人走到一起,她们所共同面对的敌人就是茉红颜。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十分钟,请拿到令牌的选手靠近比赛出口,准备解除自爆装置。” 比赛出口只有一个,四个人就藏在出口位置,而她们显然已经达成共识,结为同盟。 “茉红颜,这是最后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动手?到底在等什么?”我在心里焦急地大喊,恨不得替她出手,然后将令牌放到她手心里。 第四十七章 我带你回家 “宁肯自己死,也不出手吗?” 老太太皱起花白稀疏的眉毛,“不行,你可是三娘的心上物,怎么能上半场就淘汰呢!给她加点作料,看她出不出手!” 老太太说完扭过头看着我,咧开嘴唇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嘿嘿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出,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小伙子,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不等我弄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天空便响起雷鸣般的声音:“送给大家一份特殊的礼物,在最后的时间内,只要有人击杀孟星焰,便可获得杜三娘的种子选手称号,代表杜三娘团队参加全国选美冠军决赛!为公平起见,比赛时间延长一个小时,获得令牌者,可以随时查看孟星焰坐标!”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逼扶不起!小伙子,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老太太冰冷的声音回荡在脑海,而此时,我已经站在乌黑的山脊中,茫然地被茉红颜拖着四处躲避追杀。 “你怎么知道我的位置?” 头一次近距离看到茉红颜穿着劲爆的衣服,我忍不住想把她揽进怀里一品芳泽。 “别闹,你身上有我的东西,我当然知道在哪儿了!”茉红颜把我护在身后,沉声呵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媳妇。”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煽情,茉红颜明显一怔,随后红着脸轻啐道:“谁是你媳妇!我问你是怎么来的!” 看她的样子,并没有把刚才的通告放在心上。 难道茉红颜已经厉害到以一敌四?我的娘子果然厉害! yy归yy,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她说了一遍。 听到宋绾璧的名字,茉红颜顿时眼中蹦出怒火,攥着粉拳幽幽说道:“我不是告诉你不要相信她吗?你为什么不听话?” 再次被她呵斥,我顿时委屈的想哭:“她说能帮我找到你……” “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夺得头牌吗?” “只要媳妇想,我的命拿去便是!” “就你贫!”茉红颜白了我一眼,歪着头甜甜的笑了起来。这时我们两个已经来到她之前藏身山洞。 “你先等着!”茉红颜蹲下身子从地上採下几把枯草,不一会儿就做出个小草人来。 夜色中,她的身影更加迷人,大片雪白的肌肤映着鹅黄色的月光,诱惑着我,忍不住从后面把她抱在怀里。 “你真美!”我搂着她轻轻摇晃着身子。这种感觉将心里填的满满的,恨不得时间停止在此刻,永远都这么甜腻。 “行了,赶紧的!”茉红颜任由我抱了五分钟,随后她挣扎着转过身,柔软的触感再次让我蠢蠢欲动。 “好了,别闹了!”茉红颜伸出小手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将小草人按在我额头上。 冰凉的指尖划过鬓角,有那么一瞬间,茉红颜呆滞了。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有说不完的柔情蜜语,等着与我共享。 忽然间,我感觉与小草人融为一体,深深地觉着它就是我,我就是它。“这是什么?” “傀儡,三娘教我的小法术。”茉红颜浅浅的笑着,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赶紧躲进去,她们追来了,我没叫你,千万别出来!” 我摇头,还想说什么。茉红颜突然伸手点在小草人的脑门上,命令道:“进去!” 顿时,身体不听使唤地自己走进了山洞,而我只能扭着头,眼睁睁地看着她,看着她再一次把我抛弃。 “傻瓜,也就只有你毫无防备的敞开自己。”茉红颜说完扬了扬手里的小草人,“以后要是有人用这个,一定要防备着点儿!” 在山洞里,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以肯定,茉红颜带着小草人将四个人引开,而接下来的恶斗,我却帮不上一点儿忙。 深深地无力感笼罩全身。 我前所未有的觉着自己很无能,连自己最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 颓然地坐在茉红颜精心编制的草垫上,感受着她曾经也坐在这里,心怀仁慈地熬了七个小时。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把好人逼上绝路? 我要变强! 我要变得跟杜浩一样能够降妖除魔,最起码能保护身边的人! 那个时候,我前所未有地渴望力量,渴望成长。 茉红颜会躲得过四个人追杀吗? 抛却了暂时不可能完成的想法,我重新思索起现在的处境。她们四个人,每人都有一面令牌。即使不能追杀我,也可以等到时间结束成功进入后半场。 而茉红颜,如果不能获得令牌,不仅不能继续保护我,连自己都要…… 我不敢想下去,努力控制身子,想要走出去。 可是身上的神经系统像是糊了层膜,无论我怎么下达命令,手脚就是不听使唤。 “咦……?” 在通告刚刚报告完比赛还有20分钟的时候,我忽然感觉自己能动了。 而且心底突然吧嗒一声脆响,像是摔碎了茶杯的声音,空荡荡的。 “糟糕!”我能动了,只能说明茉红颜拿着的小草人碎了! 小草人碎了,茉红颜肯定遇到了危险! 我甩着脑袋跑出山洞,刚到洞口,便看到一把匕首闪着寒光迎面刺来。我本能的向左躲闪,而匕首像是将我锁定,在空中猛地收回去,划了个圈将我右胳膊刺穿。 “什么鬼?” 我痛得呲牙咧嘴,只看到匕首在空中划出耀眼的弧度,而我却什么也看不到! “妈的!有本事……” 话还没说出口,正前方突然冒出一支羽箭,带着破空的呼啸声,插在我右腿根上。 箭矢的金属头直接插在骨头上,巨大的力道把我撞飞出去,足足后退了三米才站稳身子。 第二个,离我很近! 我想起张小川的警告,虽然他帮我开了阴阳眼,却只在阴府有用,而这里的,显然是我看不到的东西。 “嗖嗖!” 不等我喘口气,第三个,挥舞着死神镰刀直接割向我的脖子。 我本能的弯腰躲避,却不曾想她快速转动镰刀,向下用力,狠狠地将镰刀刺进我的后背。 这还不算完,镰刀刺进肉里,贴着脊柱割向后脑勺。霎时间,整个后背连着头皮裂开,火辣辣的痛不欲生。 我愤怒地站直身子,双眼早已被血水染红,整个世界顿时呈现出一片妖异的血红色。 “啊!躲在后面算什么鬼,有本事出来!” 血水热乎乎的从后背淌下来,不一会儿便凝固在冷风中,将衣服牢牢地黏在背上,每动一下,都会牵动伤疤,疼的我嘴角直抽搐。 三个人合手攻击我,最后那个显然躲在暗处,等着最后一击。而她们的套路都是一击即退,互相提防着对方,绝不给对方偷袭的机会。 “叮!” 死神镰刀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从右面冒出来,故技重施还想割掉我的脑袋。她的算盘打得很好,我右胳膊右腿都受了伤,想挡也挡不住。 死亡来的很快,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心中知道怎么也躲不过去,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反抗的想法。就像一只蚂蚁面对大象的攻击,必死的结局,心死如灰。 “嗖!” 呼啸的破空声擦着头皮疾驰而过,手拿死神镰刀的女鬼突然现了形,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我,脑袋上插着的羽箭还震得急剧晃动着,发出龙吟般的“嗡嗡”声。 褐色的液体脏了她苍白的脸,整个身子顿时“嘭”的一声四分五裂,只留下一面令牌吧嗒掉在地上。 “嗖!” 听到羽箭的破空声,我顿时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而箭矢的目标却是我身后。 随着撕心裂肺的嚎叫,拿着匕首的女鬼现了形。她捂着胸口,狰狞地盯着漆黑的树冠上,“不是说结盟吗?你竟然背叛我!” “叮!苗芳、穆法贵死亡。距离结束还有十分钟!” 报出名字的四个选手已经死了三个,剩下的一个是许佳佳和代号为e的黑马。之前看到结盟的人没有e,那么拿着弓箭的肯定就是许佳佳了! “哼,谁要和你结盟,我要的,是冠军!” 许佳佳从树冠上现出形,她的样子一点儿没变,依旧洋溢着青春、阳光。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的她眼角带着对胜利的渴望,带着对我死亡的漠视。 第四十八章 有人吗 眼看着许佳佳握着箭羽的右手将要松开,我急忙仰头大喊:“许佳佳!” “你认识我?” 听到我喊出她的名字,许佳佳怔了怔,竟然把箭头瞄准下方,完全放松警惕。 这时,茉红颜已经赶到我跟前。 她的样子很狼狈,身上到处都挂了彩,肩膀上还有一条深深地伤口,向外翻着嫩肉,险些露出肩胛骨。 “哼!你休想拖延时间!”许佳佳见到茉红颜后,再次举起羽箭,冰冷的眼神掠过茉红颜,“我早就知道,你们两个有问题!” “是他让我来找你的!”我忍着浑身的剧痛挪到茉红颜身旁,一边走一边告诉许佳佳,是小明星托我来救她的,还告诉她小明星很想她! “他……” 许佳佳深情地望着星空,泪眼婆娑心怀惆怅。“是真的吗?他还记得我?” 攥着箭羽的右手忽然松开。 离弦的箭并没有飞出多远,便“嘣”的一声撞在地上。“真的吗?他真的还记得我?”许佳佳破涕为笑,抹着眼泪低头看向我,希冀的目光等待着肯定的回答。 “真的,比港笼蒸蛋糕还真!” 许佳佳冰冷的眼眸忽然焕发神采,她扫向茉红颜,咬着牙说道:“可是我不想死!即便进入下半场,结局还是这样,只有一个人可以继续活下去!” 冷风吹得树叶沙沙响。 将许佳佳的声音变得忽强忽弱。 茉红颜像是睡熟的孩子,整个身子都趴在我身上。她吃力地抬起头,虚弱地看向许佳佳,“只要你放过他,下半场比赛我不会对你出手!” “那样你会死!”我皱起眉,低声呵斥。“我宁愿去死,也不要你死!” 人死了,可以变成鬼。 而鬼死了,就灰飞烟灭,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茉红颜伸出手,从后面将我环腰拥抱。“不,你要好好活着,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好,我答应你!”许佳佳的声音有些哽咽。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三分钟!” 在震耳的声音回荡在天际时,许佳佳的身子突然僵住。她不甘心地瞪大眼睛,双手捂着脖子,嘴巴里发出“呃~呃”的呻吟。 情况变得太快了,以至于我没有反应,便看到一抹寒光从许佳佳身后越出。 e号黑马从宋佳佳脖子里抽出尖锐的指甲,顺手掠走宋佳佳的令牌,眨眼间便架在我的脖子上。 “哼哼,茉红颜!我的令牌你用的可心安理得?拿去吧,我已经用不到了!只要杀了他,我就是王者!” e号还带着白色面具,近距离观察,她身上竟然没有受到半点伤害,与此时虚弱的茉红颜比起来,胜负显而易见! “我把令牌还给你!放了他你一样能赢!” 茉红颜将令牌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出去,当她的胳膊垂落时,我分明感觉到那双手在我腰间拍了一下,顿时我全身剧震,心脏紧张地快要吐出来。 “令牌没了,我必死无疑!放了他吧!”茉红颜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诚意。 “放了他,可以!把这个挂在你的脖子上,我就放了他,还会把令牌送到你手里。” e号摊开右手,手心里像变戏法似的突然变出个小布偶,圆圆的脑袋,白白的裙子,血红的双唇,妖异而又冷艳。 我不知道小布偶是做什么的,但却知道如果茉红颜把它戴在脖子上,肯定没有好下场。 趁着e号将注意力集中在茉红颜身上的时候,我悄悄地将手伸进口袋里。 “呃~!你!” e号突然瞪大眼睛,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冰冷的五指力大无穷,像是钳子,掐的我直翻白眼。 嘴里溢满血腥气,喘气的时候嗓子眼凉飕飕的,我感觉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 然而e号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她的小腹被我用毛笔戳中,没想到沾了血的毛笔竟然通体泛着霞光,而狼毫更是暴涨三寸,与笔杆不分长短。看起来则更像一把匕首! e号的身体跟苗芳一样,从受伤的部位冒出黑色的液体,随即像是撞碎的玻璃,先是布满裂纹,接着化作片片碎屑,洒落在地上。 雪白的狼堪比钢钉,直直杵在那里。那乌黑的笔杆正握在我的手中,而我的胳膊则被一双手拖着,将毛笔深深地刺进她刚刚粉碎的小腹位置。 茉红颜,是她帮了我! 这杆毛笔是老李在我进醉斋楼前硬塞给我的,说万一遇到看不见的东西可以挡一阵子。刚才茉红颜拍我的时候,恰好被它戳着腰,于是就拿在手中,被茉红颜推着刺了出去。 没想到这杆毛笔竟然如此厉害! “比赛结束,比赛结束!恭喜茉红颜成功晋级!” 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回荡天际。这次的结果并没有出乎意料。从老太太的语气里,我早就猜到了结果。只是没有想到过程这么复杂罢了。 经过这场大战,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似的。软绵绵的,好像就此睡去。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与茉红颜并肩躺在地上。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持续多久,我便虚脱地昏厥过去。 黑暗 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当我睁开眼睛,发现身处在未知的地方。四周被黑暗笼罩,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有人吗?”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 回音一遍遍重复,直到纠缠在一起,听起来感觉怪怪的,好像有很多人不断重复着“有人吗”三个字,有那么一瞬,我竟听到了尖锐的女声,还有小孩的笑声。 在封闭的环境里? 根据回音的频率判断,我现在应该在一间屋子里,而且这间屋子空间很小。 我闭着眼睛,全身心的收敛内心。直到所有声音全部停止,才慢慢放缓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呜呜呜~~” 很细微的声音从耳畔掠过,像是电波的声音,慢慢壮大。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呜噜呜噜,伴随着愈发清脆的脚步声和敲门声渐渐临近。 近了,高跟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我也听清了刚才的声音,正是我所说过话: “有人吗?” 静的可怕的屋子里猛地回荡起尖锐的女声,不断重复着,纠缠着,扭曲着,最后只剩下双耳轰鸣,迫使我摸索着寻找到墙角,抱着头蹲下去不敢回答。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透过墙壁传递过来,不难判断出她正挨个敲门寻找着什么。而且在每个门前驻足不过五秒,便继续敲下一个门。 “有人吗?” 敲门声不断逼近,我感觉到就在隔壁,五秒后她就会敲响这间屋子的门。只要静静地等到她离开,我就可以找到门的位置逃出去。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声音很奇怪,并不是有节奏的“嘚嘚”声,更像是被绑住膝盖,扭扭捏捏地走路声。 近了,她就站在门口,马上就会敲门。 …… 然而我等了很久,却没有半点儿动静。好像她已经放弃寻找,早就离开似的。 我挺直后背侧耳倾听。她为什么会放弃这里? 正思索着,屋子里突然一声雷鸣,紧接着尖锐的声音直接从耳根子边炸开。 “有人么?” 我急忙捂住耳朵,被回音震得头晕目眩,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她的嘴! “咚!咚咚!” 背后突然响起敲门声,屋里的回音顿时被咚咚声代替,像是放大声音后的鼓点,震得我心脏频率急速紊乱,差点躺在地上浑身抽搐。 “有人吗?” 那个人驻足在门外,等了很久。五秒的期限显然早已过去,而她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会不会被发现了? 我开始提心吊胆,生怕她突然就站在身后,低着头直勾勾地看着我。 第四十九章 逃出去 “有人吗?” 她站在门外又问了一遍,喃喃自语:“奇怪,刚才明明听到就在这里!” 扭捏的脚步声渐渐离开,她并没有继续敲下去,片刻后屋里便安静下来。 趁着刚才判断门的位置,我摸索着爬过去,光洁的地面透着冰凉,我双膝跪地沿着墙角慢慢往前爬。爬着爬着,突然感觉头顶碰到了什么东西。 我伸手摸了摸,赫然摸到一双鞋子,再轻轻推了下,那双鞋子跟着晃了起来。吓得我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捂着嘴巴不敢吱声。 太吓人了! 这间屋子里竟然吊着死人! 后背贴在冰凉的墙壁上,摸起来像是贴了大块瓷砖。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墙壁上贴瓷砖,难道是浴室?有人在浴室里上吊,为什么没有人发现?我又是怎么进来的? 知道是死人后,我反而不再害怕。 以前整天跟睡客打交道,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上吊死的还算好看,就是舌头往外吐着,给她嘴里塞块石头就堵回去了。 记得有一次我接了个车祸死的睡客,那惨状,说了都让人三天吃不下饭。 闭上眼睛,我鼓起胸膛深吸口气,估摸好距离后,在地上打了个滚,希望能够绕过这个死人。 谁曾想,刚刚支起身子,额头再次碰到冰凉的鞋尖,像是锥子,一下下撞着头顶。 还有死人! 我张开双臂捞了一把,顿时胳膊碰到的鞋尖不下七八个。一平米的空间挤了四五个死人……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到处都是上吊的死人? 我不敢再跪着向前爬,整个身子贴着地面,对准方向滚了起来。肩膀不知道被多少鞋尖踢到,当后背碰到冰凉的墙壁时,我小心翼翼地摸到门,站起身子一把将门拉开! “有人吗?” 阴森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面前,吓得我毛骨悚然。跌跌撞撞地滚进屋里,撞得上吊的死人摇摇晃晃。 借着门外楼道里微弱的荧光,我看到屋里挂满了死了,而门口却空着,刚才还说话的人竟然没了踪影。 恐惧、无助。 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全身,我不得不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仔细回想。 深呼吸…… 呼……吸…… 我闭上眼睛仔细回想。是的,我是在比赛中昏过去的,醒过来后就到了这里。 茉红颜呢? 她之前和我一起,现在在什么地方? 躲开吊着的死人,我再次冲向门口。路过中间那块儿时,我赫然发现吊着的那个死人就是许佳佳。 她脖子上拴着拇指粗的麻绳,麻绳上还缠着铁丝茬子,把脖子勒的皮开肉绽,黑紫色的舌头快要掉在下巴上。 许佳佳的样子,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吊死的睡客还要狰狞恐怖! 她的尸体怎么会在这里? 许佳佳是喝药自杀,应该被家人送到火葬场才是! 难道这里就是火葬场?这些尸体被吊起来等着送进熔炉?我不敢再想下去,脑袋里充斥着必须赶快离开这里的想法。 或许他们也认为我死了,才将我抛弃在这儿,排队等着来人把我吊起来。 当跑到空荡荡的门口时,面前再次传来尖锐的嚎叫:“有人吗?”这一次我听得真真切切,她就站在我面前,而我却看不到她!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那个人仿佛也看不到我,不断地重复着“有人吗”三个字。 “奇怪,停尸房里刚才明明有人在说话。” 停尸房! 原来这里是停尸房!那她也太大胆了,大晚上的跑到停尸房来,也不害怕! 知道她也看不到我后,我才胆战心惊地挤出门,刚踏进楼道,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缩了回去。 外面到处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子,密密麻麻晃来晃去。而在我出去的瞬间,它们似乎发现了我,全部晃悠悠地朝着我走过来。 刚才那些影子…… 我竟然看到了,难道又回到阴府?躲在门后,我屏住呼吸,等着它们渐渐走远。刚想继续溜出去,忽然感觉手腕被人一把抓住,猛地将我拽了回来。 而扭头的刹那,我看到门外站着一抹嫣红,刺得心头隐隐作痛。 “小孟,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王老师?”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惊讶的瞪大眼睛,漆黑的屋子里果然看到王老师的眼镜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嗯!我被林法克暗算了,被他们丢进这里来。这个地方应该是停放尸体的地方。”王老师拉着我的手向下拽了拽,示意我蹲下来。 这时,王老师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顿时屋里被照的亮如白昼。透过重重尸体,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墙面上,夹杂在尸体中到处都是。 回头看去,赫然发现四周的墙壁竟然全是镜子! “这……”我指着镜子不知所措,慌忙学着王老师的样子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狭小的屋子顿时更加明亮,王老师急忙摁住我的手,轻声说道:“先关掉你的手机,节省电源。” 王老师说完盯着吊在屋顶的死人沉默不语。许久后才叹了口气,苦笑道:“恐怕我们是出不去了!这里四壁都贴了镜子,将这些死人的怨气封住,而且人死后还被吊起来,是为了不让她们接触地气,永远不得超生。” “那边不是有门,刚才我还出去了!”我指了指那扇门,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与墙毫无两样的镜子! “那是死门!亏你及时逃出来,否则就再也回不来了。” 死门? 看到消失的门,我忽然间害怕起来。 身子不自主地颤抖,哆哆嗦嗦地摸索着,想要离王老师远一点。 这里是停尸房,既然王老师也在,那我刚才喊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回答?而且不只是我,说话的还有站在门口的女人,王老师同样没有回答! 为什么偏偏在我第二次想要逃离的时候,他伸出手来阻止我,让我失去绝佳逃生的机会? 况且我看不到那个女人,又怎么能看到王老师? 有问题! 王老师肯定有问题! 这时,王老师已经举着手机钻进吊起的尸体里,我摸了摸口袋,那杆毛笔还在,只要接触了血,它就会变成匕首的样子。 颤悠悠地举着毛笔,我叫了声王老师。 然而尸群中的王老师并没有听到我说话,依旧弯着腰寻找什么。 这屋子能凭空阻挡声音? 我皱起眉头仔细盯着王老师,见他忽然停下身子,扭头望着我,嘴巴张着似乎是在说话。而我无论如何也听不到半点儿声音。 “王老师?”我拨开死人快步跑过去,屋子里突然飘出“咯咯咯”的笑声,吓得我赶紧站住,盯着乱晃的死人屏气凝神。 王老师不见了,眼前只有一部手机悬浮在半空,而我伸手触摸时,却从手机上穿越而过,仿佛存在于两个时空中,彼此都能看到对方,却摸不到。 怎么回事? 我围着手机转了几圈,无论在什么位置,都没有办法摸到它。 突然,手机动了,悬浮在空中飘向另外一个地方。我紧紧跟着,而手机的速度越来越快,不一会儿便把我甩开,在狭小的屋子里胡乱穿梭。 “砰!” 当手机发出的光亮出现在我身后时,我转身想要把它抓住,刚回过头便和王老师撞了个满怀。 我俩捂着脑袋看着对方,皆从眼神中看出了恐慌。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我叫你过来,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我告诉王老师自己的遭遇,他拧着眉深吸口气,默默地蹲下身子思考着什么。我掏出烟递给他,他摇头表示不会。 香烟代替恐惧与疲惫,占据整个脑袋,缥缈轮回舒服地我张嘴打了个哈欠。 定了定神,我忽然感觉呛呛的,就像躲在被窝里抽烟,越来越多的烟味迟迟散不出去。 这屋子虽然小,但也有二十几个平方,按理说,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被烟雾填满。 王老师也呛得够呛,捏着鼻子向旁边躲了躲,问我:“你这是抽的什么烟,这么劣质,对身体不好!” 我蹲着向另外一个方向挪去,然而再回头时,王老师又不见了! 第五十章 无形八卦阵 再次和王老师撞在一起,我俩互相对视沉默。 王老师想了想,掐着手指演算片刻,沉声说道:“小孟,接下来不要离开我超过两米,否则我们就会互相看不到对方!” 有了两次教训,我自然不敢乱来,郑重地点头,“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到处都是古怪?” “恐怕我们进了杜三娘的无形八卦阵。她想人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我们。” 王老师表情很严肃,即便在学校时与他朝夕相处两个学期,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凝重。 “五行八卦阵?”我伸出五根手指头,“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你应该能破的了啊?” “不是那个五行,是看不到摸不着的无形。”王老师指着旁边布满烟雾的小片空间,“我们刚才在那里,你看,烟雾散不出去来,说明那片空间是独立的。以此看来,八卦阵已经运转,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生门,否则……” 王老师抬头看了看吊满的死人,不用说我已经猜到了后果。 八卦阵我倒是听杜浩提起过,有“八卦甲子,神机鬼藏”一说。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才能破解八卦阵。 这也是碰到八卦阵先找“生门”的缘由。 然而现在很多书上只是说找“生门”,却并不真正的了解八卦阵,其实“生门”只是第一步,其后再按照寻找“生门”走下去,是永远不会走出八卦阵的。 必须按照进“生门”,出“休门”,杀“开门”的步骤,才可破解八卦阵,站在布局者面前。 生门在东,死门在西。 然而在全是镜子的屋里跑了这么久,我们早已经忘掉了东南西北。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老师的手机已经低电量警告好几次。我掏出手机看了看,百分之四十九的电量还可以撑上一段时间。 换了手机,我俩继续蹲在墙角思索如何出去。其实动脑的都是王老师,我对现在的处境根本不知道如何插手。 寂静的屋里只有我和王老师的呼吸声,听着各自的心跳,我俩同时意识到这个空间是封闭的,也就是说可供呼吸的氧气越来越少。 “叮铃!” 突然,屋里传出细微的声音,就像是戒指从空中掉在地上,再轻轻地弹开。 王老师似乎也听到了,奇怪地抬起头,精瘦的脸上忽然笼上一层惊慌。 “什么鬼!” 我抬起头,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坏。密密麻麻的死人穿着宽松寿衣,而现在他们身上的寿衣竟然全部贴在了身上,就跟刚从水池子捞出来似的。 “别慌,只是尸水而已。”王老师抓住我颤抖的手,安慰道:“这里之前到处都是死气,尸体不腐。” 怕我不明白,王老师顿了下重整思路,接着说道:“我们两个在这里不仅仅呼吸排出热量,而且手机的光经过镜子的不断反射也会让他们有变化。刚才应该是尸水融化,戴在手指上的戒指松动了,才会滑下来掉在地上。”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盯着数不清的死人心惊担颤。 “必须尽快找到阵眼,我们才能找到下一步线索。”王老师说完接过我手里的手机,示意我跟上。 “咚!咚……” 狭小的屋子里开始出现滴水的声音。王老师说的没错,我看到几具尸体的脚尖上聚着黄色浑浊的液体。 跟在王老师身后,看着闪光灯在镜子上晃动的光线,我忽然灵光乍现。 之前开过的门是死门,那么死门对着的就是生门,只要确定好死门的位置,我们就能走出去。 可是死门已经消失,在我跑回来后就看不出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这要怎么找? “王老师,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们站的位置吗?”我拍了拍自己的手腕,示意他刚才抓住我的时候。 王老师摇摇头,“这里没法辨别方向。” “有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响指,“叭”的一声在屋里引起强烈回音。“有人吗?”我张开嘴巴大声呼喊。 震耳的回音响彻屋里,王老师捂着耳朵明白我要干什么,跟着大喊起来:“有人吗?” 两个声音纠缠在一起,重复回放,听起来更加诡异。然而等了许久,开门的那个女人却再也没有出现。 “机会用过了,看来是过期无效啊!”我无奈的耸耸肩膀,“就是不知道其余的两扇门是什么门。” “咦?”王老师突然咦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抬头盯着吊着的死人皱眉思索。“这个不是许佳佳吗?她的尸体怎么在这里?” 王老师让老李用许佳佳的事情骗我过去,他认识许佳佳不足为奇。可是王老师为什么奇怪呢? 突然间,我想起刚才在黑暗中碰到了许佳佳的尸体,她的身子侧着,死门倒进来的光只映出了她左半边脸。 “有了!王老师,我可以找到死门,你能找到生门吗?”王老师点点头,我急忙找到许佳佳的位置,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刚才挪动的方向。 应该是那个位置。 我对着王老师点点头,趴在地上来到许佳佳脚底下,看到王老师还在身旁后,调整好方向打了个手势滚了出去。 死门找到了,但我和王老师都没有去打开确认一下,谁也不知道门后面会发生什么。 王老师举着手电筒,遥遥看向对面,将路线牢记后拉着我的手向前走去。他的手掌很糙,不像是拿粉笔的手,更像是经常拿着铁锨干活的手。 走了大概三分钟,王老师才松开我,抬手在头顶上摸索着什么。片刻后他停住,扭头冲我点点头,慢慢推开身旁的镜子。 刺眼的光芒顿时涌进屋里,亮的睁不开眼。而屋里吊着的死人像是寒冰遇到炎炎烈日,融化的速度急剧加快,不一会儿滴滴答答的尸水淌下来,地上很快就布满了黄褐色的液体。 “闭上眼睛快出去,这些尸水有毒!” 进入生门后,我和王老师谁也没有轻举妄动。足足过了十分钟,眼睛才适应了亮光的照射,慢慢睁开一条缝。 这里白的吓人,正中央的屋顶上,悬着一盏脸盆大的白炽灯。屋里装饰的就像电影里的天堂,到处都是云纹状的饰品。 王老师告诉我,这层没有危险,随便找个门进去,若不是休门,还会回到这里。王老师站在原地,让我去开门。要是看到他还在,就继续下个门,要是没有,就站在远处等着他过来。 不知道门后隐藏着什么,我迟疑片刻还是按照王老师说的去做了。刚才在外面,王老师要是想害我,何必抓着我不让我进死门? 想通后,我快速跑了起来。自从进入这里后,心底便隐隐感觉,茉红颜在下一层等着我。 当所有门都试了个遍,我还是看到王老师就站在那里。指着王老师身后说道:“那个门就是休门。” 跑了这么久,谁也没想到刚走出的生门又变成休门。 我和王老师相继走进下一层,他告诉我在最后一层必须找到开门,万一走错了,只有死路一条。他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瓶白酒,自己“咕咚咕咚”喝了三口,递给我说道:“喝三口,在下层会有很多超乎寻常的事情发生,少量饮酒可以让大脑皮层更兴奋,及时做出准确的判断。” 学着王老师的样子,我举起酒瓶子仰头喝了三口。 火辣辣的热流沿着嗓子眼一直烧到胃里,撞得我忍不住眼泪汩汩地往外淌。 平时同学朋友聚会,喝的都是青岛啤酒或者是鸡尾酒,偶尔喝次白酒也没跟喝白开水似的这么个喝法。 顿时,脑袋被一股上升的气流顶着,脚底下轻飘飘的,完全是一副走路无根的样子。 “我叫你喝个微醉就行了,你怎么喝醉了!”王老师接过酒瓶,扶着我无奈的埋怨着。 而我此时只觉得脑袋沉沉的,里面装满了茉红颜的影子。她的颦颦一笑,她的附耳呢喃,她假装生气时的样子,她腻着我不想分开时的恋恋不舍。 这种感觉,随着距离休门越来越近,愈发地不可收拾。像决堤的山洪,完全击垮我的神智。 推开王老师,我晃悠悠的拉开休门,率先迈进去。 第五十一章 我的女人你敢动 第三层。 到处都是妖艳的红色。 血一样的颜色,让人为之疯狂。如果说再加上甜滋滋的胭脂香味,配以心上人的喃喃呓语,定会让你神魂颠倒。 站在偌大的房间里,我茫然失措。 这是我和茉红颜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家快捷酒店。而在洗漱间的磨砂玻璃后,熟悉的倩影倒映在玻璃上,半截小腿肚更是在水露中晃动着。 茉红颜? 真的是茉红颜! 来不及多想,我奔到洗漱间门口,拉开玻璃门跳了进去。 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依稀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不要!”像是王老师的声音,被我关在门外。 而头顶上却回荡着茉红颜的话:“你不是说会放过他吗?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依稀听到有人回答,“那是杜门,看看他的悟性怎么样!” “茉红颜,你在哪儿?” 站在熟悉的山洞中,我茫然无助。杜门后面竟然是比赛场地,而我又回到那片山谷,躺在了昏过去的地方。 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吗? 恍然间,我感觉刚刚发生的事情是那么不真实,此刻的我更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样子。 睁开惺忪睡眼,东方天际渐渐浮现出鱼肚白,我起身舒展筋骨,可是还没动,便感觉后背火辣辣的疼。 脑袋还是很沉,我闻到浓浓的酒味从嘴巴里飘出,顿时忘记疼痛,一个机灵坐了起来。 以前发生的不是梦! 依稀听到回答茉红颜的那个声音说这里是杜门,那么我走进杜门是真真实实的了。 回想杜浩给我解释八卦阵的时候说过: 杜门 一个人生在世无财、无官运、唯独姻缘甚佳,长寿,逢劫时,天命助其度劫,适合多灾的职业去逢凶化吉,其命一生平安,火克木,宫临艮,坤二宫,无性命之忧。 虽然他说的我不甚了解,但杜门后面会发生什么,还是大体能猜得出来。 杜门讲究隐藏,用躲避的手段来逢凶化吉。 “赶紧躲进去,她们追来了,我没叫你,千万别出来!”茉红颜焦急的声音再次浮现在耳海,望着曾经躲避追杀的山洞,我百感交集。 难道从一开始踏进地下超市,我就已经走进了杜三娘事先准备好的无形八卦阵? 与其说比赛的场地,不如说我在八卦阵中与她周旋。 之前我问王老师,杜三娘是鬼怎么能控制八卦阵?要知道八卦可是鬼的克星。王老师告诉我,其实奇门遁甲阵并没有辟邪镇鬼的作用,不过运转起来却能产生撼动天地的力量。杜三娘虽然不能设阵,她手下的道士却可以。 听到有道士听从杜三娘的号令,我不禁暗自咋舌。 世界真是鱼龙混杂,既有捉鬼道士,又有依附于大鬼的道士。 哎!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难道真的是上天安排好的吗?躲在山洞里,我仔细倾听着外面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过杜门的考验。估摸着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外面突然想起沙沙的脚步声,接着脚步声停止在山洞外, 那个人迎着朝阳在洞口投下大片的影子。 “小孟,你在里面吗?快出来,我找到开门了!” 王老师的声音突兀地传进来,我闭上眼睛撇嘴嗤笑。这么弱智的把戏也拿出来献丑,我还是呆在山洞里睡大觉算了。 “焰儿,你二爷爷他不行了,快跟爹回家守孝去!” 父亲的声音清晰地将我从梦中惊醒,翻了个身仔细听,外面却没了动静,不一会儿又出现杜浩的声音,四叔的声音,嫣然的声音…… 凡是我认识的人,都在洞口一一出现。 哎,照这样下去,烦都被烦死了!我背过身去继续睡觉,这时洞口突然出现茉红颜的声音。 她轻轻呼唤着我的名字,温柔的说让我呆在山洞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出来。 即便是在虚幻的杜门中,茉红颜依旧为我着想。 我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洞口想要看一看她,即使不在一起,即使站在跟前的茉红颜是假的,我也愿意就那么傻傻的,盯着她看。 然而当我走到洞口时,却看到义愤填膺的一幕! 苗芳、穆法贵、谢雨甜,三个人正用力撑着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则缠在茉红颜柔弱的脖颈上。 e号勾着唇,眼角带着噱弄,白色面具泛出阴冷的寒光,遥遥望着我,仿佛再说:“出来,否则她死!” 顿时,我目呲欲裂! 刚想冲出去,耳边再次荡出茉红颜的声音:“不,不要出来,这是假的,快回去!” 盯着茉红颜苍白无力的脸颊,我再也承受不住。 多少次她为我付出,多少次她将我护在身后!茉红颜总是给我甜甜的微笑,给我别人从未有过的鼓励。现在静下心来回想,我给予她的却少之又少! “再不出来,勒断她的脖子!”e号咬着牙阴狠狠的威胁着。 “不要听她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我知道是假的,苗芳、穆法贵和谢雨甜早就死了,而e号更是死在了我的手中。 即便是假的,我夜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茉红颜从我面前死去。 “住手,我出去!” 作出选择后,心情说不出的舒坦。 即便要面对可能丢掉性命的危险,但我依然感觉自己的身形顿时无限放大,后背上仿佛长出洁白的羽翼,光彩照人。 刚迈出山洞,面前忽然刮起阵阵阴风。墨绿色的山峦眨眼间变成铁青色。就连天上的太阳,也泛着黑晕蒙上一层羞红。 苗芳三人在我踏出山洞后警惕地站在两旁五米开外。只有e号站在茉红颜身后,离我不足两米。 见我并没有继续向前,e号张开双臂活动了下全身关节,抬起头眯眯眼望着暗红色的太阳,随后跃到茉红颜身后,探手抓住茉红颜的脖子,盯着我恶狠狠地威胁道:“算你识相!把毛笔扔过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血肉里,茉红颜高昂着头,紧紧咬住下唇,温柔的眼角闪过无限哀伤。 “不要听她的,快躲回去,她们进不了山洞!” 我的脑袋顿时“轰”的一声炸开,来不及多想,趁着e号和茉红颜怔神的功夫,举着毛笔向前冲了出去。 锋利的狼毫没有沾染我的鲜血,即便如此,还是深深地插进茉红颜毫无防备的胸口。 整个过程很短。 我看到苗芳和谢雨甜想要上前阻止,奔跑的身形突然在空中崩碎。我看到e号收回掐住茉红颜的手,向前伸着想要阻止我的脚步。 但是,一切都迟了。 “不!” 尖锐的哭啸声响彻天际,围绕在茉红颜四周的身影全部化为碎屑。 茉红颜呆呆地望着我,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怎舍得对我下手?” “我的女人你也敢伪装!去死吧!”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叫,双手握着笔杆用力抽出笔尖。顿时,伪装成茉红颜的那张脸不断扭曲,从王老师到我父亲,再是杜浩、三叔、嫣然…… “我不服,你是怎么看出来!”她变换着容颜,变换着声音。 “你是宋佳佳!” 刚才她眼角的哀伤我从宋佳佳身上看到过,那是在我说出小明星的时候,她忧伤的低下头,这个神态深深地触动我,让我生出救她出去的想法。 没想到宋佳佳竟然在这里伪装成茉红颜的样子,真是出乎预料! 杜门,幻阵。我成功了! 面前是一层水波般的隔膜,隔膜的后面是茉红颜焦急的身影。而在她身旁,还坐着个圆滚滚的球,杜三娘! “恭喜新郎官儿!”杜三娘故作婀娜,舞着兰花指放到下巴上,“新郎官儿,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不知道杜三娘口中的考验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看到茉红颜身上依旧带着伤,嫣红的束腰长裙虽然遮住了大半部分,但肩膀上的伤痕还有小部分延伸到脖子上。 “我带你回家!” 迈出波纹后,杜门瞬间被破开门呈现。王老师狐疑的从开门走出,看到杜三娘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媒婆子,竟然把我也弄进去,今天的帐咱们迟早要算清楚!” 王老师说完大步来到我跟前,气呼呼拽着我就要走。 我拉着茉红颜,她却止住步子,看了看杜三娘,看了看我。最后甩开我的手,冷冷说道:“你走吧!” 第五十二章 后山有鬼 “为什么?” 我还想拉住他继续追问。王老师扫了杜三娘一眼,喝骂道:“傻小子,人家看不上你了,跟我走吧!” 谁知这时候杜三娘发了话,她从椅子上弹出来,蹦到我跟前笑吟吟地说道:“姑娘,送他回去吧。时间到了,我再唤你回来。” 得到杜三娘的许可,茉红颜顿时喜笑颜开,挽着我的胳膊歉声说道:“谢三娘成全。” 王老师带着我和茉红颜离开,出门前杜三娘问我想不想找个靠山,我看到王老师不断眨眼,一口回绝了。杜三娘又说,不着急,什么时候我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找她。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的把茉红颜摁倒在床上,盯着她美得不像话的脸庞,说道:“你是我的新娘!我不会放弃的!” 就这样,我和她又厮混了三天,后背上的伤口也奇迹般复原,这点儿让我百思不得要领。 很想就这么一直和她待下去,永不分离!直到三叔打来电话。 出事的是三叔的小儿子锁头,恩,更确切说应该是锁头的姘头。 这小子才六岁,结实着呢!不过姘头却夭折了…… 离家半月,恍如过了半年。 半月来我第一次拿起电话打给杜浩,这事儿我一人办不了。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辣妹子”,我顿时惊掉了下巴。原来高速那晚听到的是彩铃! 这混球,这混球。这混球!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回想前几周,每次给杜浩打电话都不在服务区,唯一一次接通了,还是秒接。 看来这些日子真的过晕了,抽时间好好休息休息吧! 无聊地在家中等着杜浩,谁知他来后,先是瞪着牛眼在屋里转了几圈,随后破口大骂:“麻辣隔壁,你这孙子还真不怕死!” 我顿时明白,他说的是茉红颜。半月没见杜浩,他显然还停留在我去寻找茉红颜的路上。 殊不知我经历了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路,把茉红颜成功带回身边。 “老子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杜浩说完掏出一沓符纸,铺天盖地向我砸来。当时我就想,这他妈要是换成钞票,老子必须得扑过去啃死丫的! “你闪开!” 杜浩莫名其妙地指着我,接着摸着脑袋蹲在地上,将符纸一张张捡起,嘴里嘟囔着:“这是给你三叔准备的,cao,是给锁头准备!”杜浩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不断囔囔,“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突然,杜浩猛地跳起来,掐着我的脖子大吼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呃……” 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自从知道茉红颜就在身边后,整个人顿时变了样子,看任何事情都积极向上开朗乐观。 难不成他想知道? 我的脑中迅速昨晚不堪入目的画面,这特么要我怎么说出口? “你丫快说!” “你要我说什么?莫名其妙!”我有点郁闷。 “她为什么还在?别以为大老张会真的告诉你怎么找那个睡客!” 从杜浩的口气里不难看出,茉红颜本不该回来。虽然是他告诉我寻找茉红颜的方法,却明显知道我不可能成功。 我盯着杜浩,死死地盯着他,想要从那双牛眼中看出为什么! 不过,答案是肯定的,我找不到! 为了十几年的基情,我终于妥协,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这事连自己都不相信!我怎么说出口的? 杜浩歪着脑袋想了想,掰过我的头,手上加大力道。“不对!时间短,怀不上!还有什么?” “我……” 看他得寸进尺的样子,真想抽他俩大嘴巴子!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骨灰,你是不是没清理干净!”杜浩终于给出提示。 我瞬间想起高速那晚用尿洗胸口的事。 骨灰已经清理干净了啊?不!“是有一些还没清理,因为在我的肚子里。可是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早就代谢出去了啊?” 杜浩顿时如释重负,松开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夺门而出。我忽然觉得茉红颜没走,或许就是因为那一口骨灰。 而且,杜三娘也这么说过。 不过后来杜三娘又否定了我的价值,在那个永生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黑胖子给我说了,但我还总觉得他故意隐瞒了重要的东西。 不消片刻,杜浩踹开屋门,手里还提着个大方便袋。我看着他一件件取出,顿时知道要干什么。 巴豆,泻药,健胃消食片…… 什么?这是什么?竟然还有开塞露!我的天,他是不是疯了!这是要整死我的节奏! “从现在开始,每天吃一样。除了这些不准吃任何东西,直到肠子排干净为止!” “肠子排干净,你直接给我灌肠得了!”不过这句话我只能在心里想想,这畜生什么事儿办不出? “我看还是算了,红颜又没害我!” 我开始打退堂鼓,不仅是因为我喜欢上那丫头,而且也真怕被杜浩折腾个半死! “还红颜,叫的挺亲昵,知不知道红颜祸水这个词?你要想死我拦不住!” 杜浩说完把我拖下楼,塞进汽车后扭头问道:“你三叔家在哪儿?” 从这儿到老家需要两天半车程。 当熟悉的青砖红瓦出现在视野时,我已经泄了不下十次。我知道杜浩对我百分百的好,也正是因此,我才顺着他,即便心里再怎么不愿意。 车子拐弯驶入尘土飞扬的小路,看到三叔站在村口迎接,我心里是泪汪汪的。 “这次多亏你三叔打电话,否则你就被吸成人干儿了!”杜浩叽叽歪歪,将车停在路边,让三叔上车。 “我现在已经成为人干儿了!” “哎吆!”三叔上车后一惊一乍,“焰儿,你这是咋的咧?咋瘦成这样?跟个人干儿似的!” 我苦笑,听着家乡音心里暖暖的。 “没事!最近胃口不好,我这样子就先不回家了,直接去看锁头吧!免得爸妈他们担心。” “哎,你爸妈在我家等着呢!”三叔连连叹息。 好吧,算我什么都没说。 来到三叔家门口,杜浩下车捅了我一下,盯着眉心问道:“饿吗?” 费什么话!你丫饿上两天试试!我这是招惹了哪路神仙,这个月竟然两次戒斋。 我翻着白眼! “我看不把你饿死,是色心不收!” 哎,什么意思?说明白再走!要不是茉红颜回来了,爷心里高兴,怎么会任由你这么折腾? 靠! 最起码你扶着我啊! 走进三叔家,铺天盖地的关怀换成一句话:“焰儿,你咋瘦成人干似咧!” 我苦笑,杜浩阴笑。 大山里的空气比城市要好出千百倍,山美水美,人更美! 不像现在这般,整日雾霾,越限行越厉害。 锁头的姘头比他大两岁,叫陈紫芪。八岁的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就跟天上的仙女儿,不食人间烟火。 可惜娃子命薄,就那么孤零零的躺在破门板上。 锁头像是被大人吓唬住,目光呆滞地望着陈紫芪,表现出与他年纪不相称的阴郁。 杜浩见到锁头的第一眼就对我说:“你们家都什么人?怎么竟招惹女鬼?” “三叔,到底怎么回事?尸体怎么在我们家?”说着话,我冲进茅厕,听到外面三叔哀嚎着向杜浩哭诉。 “锁头命苦啊!~”三婶接过话泣不成声:“从小就没奶吃,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好不容易订了娃娃亲,又出了这档子事!” 锁头的事情我是知道的,这娃儿命毒,三叔从小就在邻村给他定下娃娃亲,怕将来万一有个闪失,也能落得个儿媳妇。 谁知过了秋收没多久,陈紫芪出事了。 第五十三章 夜探山洞 锁头没事,他姘头却没了! “这下可好,人家闹上门来,非说是锁头命毒,克死了女儿,要了钱不说,还要锁头去陪葬!” 这些话是二爷爷说的,他是锁头的亲爷爷。我提着裤子从茅厕走出时,看到他苍老的脸上写满悲伤与无奈。 事情到此按理说很好解决,陈紫芪家收了钱,把女儿下葬就完事了。 可偏偏不知什么节骨眼上出了岔子。 陈紫芪天天晚上给父母托梦,哭着闹着要成亲!索性,他们将女儿的尸体送到三叔家,就此一去不回。 听到成亲两字,我回头看向锁头。这小子像是中了邪,印堂呈现出黑紫色,两眼直勾勾得盯着陈紫芪。 觉察到我的目光,锁头扭过头狠狠瞪开眼,嘴角扬起,完全是副嘲弄纨绔的样子。 这眼神我似乎在哪儿见过。 我悄悄对杜浩使了个眼色。 杜浩将二爷爷安慰下,来到我身边,小声说道:“可以吃东西了!”紧接着,他顺着我的眼神看向锁头,面色顿时大变:“找死!” 不等杜浩掏出家伙,锁头突然扛起陈紫芪就跑。阴森的笑声还留在院子里,给所有人的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今年才满六岁的锁头,扛着八岁的陈紫芪,跑起来竟然健步如飞,等到我们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消失在村口,藏进了大山里。 亲戚们一下子慌了神,锁头的反常只有一种解释,他被鬼魂附了体。 是谁呢? 最近村里没有死过人,陈紫芪要是附体,也不可能扛着自己的尸体跑路。况且她年纪小,力气自然没有刚才那么轻盈。 “大家分头去找,天黑前务必要将锁头找回来!”杜浩望着西斜的太阳,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行!” 二爷爷伸着被旱烟熏黄的手指,指着大山说道:“后山不能进!” “爹!都什么时候的啦,您还惦记着老阴阳!锁头可是您的亲孙子啊!”三叔直接跪在二爷爷身后,拉着他松松垮垮的裤腿泣不成声。 二爷爷抄起拐杖抽在三叔后背上,沉重的声响让三叔直咧嘴。 他气呼呼地指着三叔的鼻子破口大骂:“混账!你忘了二狗家的孩子是咋死的?畜生!你是想让全家人去陪葬?” “爹!锁头可是您的亲孙子啊!”三叔操着蹩脚的广东口音不依不饶。 这时,院里的旁系已经开始退缩,纷纷下意识地向门口躲去。我走上前,不解地问:“二爷爷,后山怎么了?” “哎--!”二爷爷松弛的喉咙挤出长长的叹息。 “去年开山,挖出个不知哪朝哪代的棺材,棺材底下压着个大白石头,二狗的家的娃不懂事,直接躺在石头上玩,回到家就开始发烧,胡话连篇。第二天就死了!那叫一个惨啊!心肝肺都被掏空了!” 大伙儿顿时沉默,三叔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不再言语。 这时,村长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 “叔,这么大的事儿,咋不告诉我咧?” 村长毕竟是见过世面,张口解决了三叔的心里负担。“锁头是个大活人,咱该看活的,去年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嘛!上头说孩子是中尸毒死的!” “那心肝肺去哪儿了?”二爷爷吹胡子瞪眼。 “医生不是解释了嘛!是衰竭脱水,还在肚子里,只不过缩成手指头大了。” “狗屁!你家缩水能缩成手指头大小!那是被鬼吃了!”二爷爷还想阻拦,但是村长已经带着众人向大山走去。 望着三叔的背影,二爷爷拄着拐杖的手始终哆嗦着。 “焰儿啊,去把我西屋里的桃木剑拿来!”二爷爷说完颤抖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 我点点头,接过钥匙示意杜浩跟上。 二爷爷因为懂点学术在村里威望颇高,抗战时跟着八路军打遍天下,又扛着机枪奔赴朝鲜,打的美帝屁滚尿流。 经历了诸多生死,自然看事情比常人多出那么一丝。 他从小就教育我们尊重科学,但是我知道,二爷爷在一间上锁的屋子里供奉着许多神像。 那些神像被放在一个个神龛中,各式各样。有的慈眉善目,有的面煞狰狞。 我并没有进过那间屋子,却对里面的摆设清清楚楚,似乎梦中经常进入般铭记于心。 思索间,我和杜浩已经来到二爷爷家门口。 这么多年过去了,二爷爷家的样子一点儿也没变。 干瘦的门框上一对微蓝色的门鼻子向外凸出,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狮子张着大嘴,衔着门环,沟壑深嵌在眉角尽显睿智。 “你二爷爷家还有这些?” 打开尘封的屋门,铺天盖地的煞气迎面而来。 杜浩皱着眉在屋里逛了一圈,指着墙上挂的桃木剑说道:“就是那个!” 我踮起脚伸长胳膊才勉强摘下桃木剑,谁知还没看一眼,便被杜浩急忙抢过去,爱不释手地把玩。 “这最起码是200年以上的野生桃树,而且是东南方向的新枝,真是捡到宝贝啦!” 看杜浩的样子,像是在动歪心思。 “这是我二爷爷的,你少打主意!”我夺过桃木剑,转身就走,忽然发现墙上挂着一幅经年累月的画卷! 画上是名仙风道骨的老者,他倚在干枯的树干上,怀里抱着的正是这把桃木剑。在我出门的刹那,似乎感觉老道面露不悦。 霎时间,屋里阴风阵阵,脚底下竟然响起指甲挠木头的声音,惊得我起了一头鸡皮疙瘩。 “锁门,快走!” 杜浩急忙夺过我手里的铜锁,“咔嚓”一声将门锁上,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说道:“你爷爷的,这间屋子很邪乎!以后少来为妙!” “你爷爷!”想了想我顿觉口误,这本来就是我二爷爷的。 深秋季节,天黑的一天比一天早,况且山里树木参天,想要在两个小时内寻遍大山,不是件容易的事。 渐渐地,山上开始出现零星火光。 我按捺不住焦躁的心情,提着强光手电就要出门。 “你干什么去?”杜浩把我拦住,瞪着牛眼大喊道:“知道刚才是谁上了锁头的身吗?” 我隐约猜到了答案,还是努力地挣脱杜浩的拉扯。“锁头是因为我出事的,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这是去送死!”杜浩竟然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后来我才知道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二爷爷抱着桃木剑,站在门口望着我离开。转身时,我看到他张了张口,却把话又咽了回去。 站在村口,我仿佛看到画中的老道抱着桃木剑,双眼深深地望着后山。 夜色渐深,山里突然涌出阵阵白雾,使寻找变得更加麻烦。我真后悔拿的是强光手电,因为在浓雾中只看到眼前白花花一片,远不如火把来的实在。 正不知从哪儿下手,山涧里突然传出凄厉的嚎叫。 “锁头--!” 我急忙向传出声音的地方奔去,当赶到出事地点,已经陆陆续续赶来好几人,杜浩也在其中。 这是个我从未见过的山洞。 “什么时候后山上多出个山洞,小时候经常爬山的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我心底暗自嘀咕。 杜浩见我走过来,点了点头,接过三叔手里的火把,率先走进洞中,背后还背着二爷爷的桃木剑。 穿着粗布衣裳的村民,呼啦一下子将洞口堵住,刚才杜浩显然吩咐了什么事情。 我挤过人群,提着强光手电追上杜浩。隐约听到身后传来阵阵议论:“当初就不该开山挖这个洞,里面那么深……” 第五十四章 永生婚 杜浩似乎知道什么,按下我的手电悄悄说道:“把手电关掉,你三婶还在里面,小心受到强光刺激!” 我乖乖地关掉手电,“你小子,怎么从我二爷爷手里骗过来的?” “你爷爷说,宝剑配英雄,就送给我了!” 真特么恶心! 我将手电从右手换到左手,忽然觉得左手掌心火辣辣的疼。借着摇摆的火把,才发现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划出条大口子。现在又把伤口扯开,殷虹的鲜血顺着掌纹蔓延。 “你流血了?”杜浩皱起眉,“赶紧回去!” 我坚决不同意,这本来就是我家的事情,况且锁头因为我而被上身,不能让杜浩独自承担。 杜浩说我倔的像头驴,随后掏出两张黄符纸,点着后将纸灰敷在伤口。顿时,钻心的痧痛差点儿让我昏厥,好在纸灰效果不错,不一会儿便将流血止住。 我们继续向深处走,越往里,空气越湿润,直到头顶滴落冰凉的水珠,才看到前面拐角处出现的火光。 杜浩嘘声,顺手熄灭火把。 我们俩猫着腰匍匐前进。借着石壁倒影的火光,我看到地上已经有潺潺流水,咕咚咚地汇聚在一起。 脚底下不知铺着什么,踩上去咯吱咯响。我捅了捅杜浩,伸手指指脚下。杜浩点头,拉起我的右手,写了两个字:“骨粉”! 我裂开的嘴巴再难合上,顿时像踩了尾巴的猫,踮着脚尖贴在石壁上。冰凉的泉水顺着衣领流到背上,我摸了摸放到鼻尖,还好不是血水…… 这地方真他妈古怪! 踩着骨粉我和杜浩继续前进,越往里洞口越低,到了最后不得不蹲着身子往前挪。 忽然,眼前豁然开朗,路的尽头是一个三米见方的洞穴。 “他们在干什么?” 看到里面的情景,我几乎压制不住暴怒。 只见锁头光着屁股蛋,闭着眼睛享受着三婶的服侍,陈紫芪也被脱光了衣服,站在旁边等候着。 “嘘--!” 杜浩示意我继续看。 可是看到三婶跪在地上,起伏的身子僵硬如尸,我怎么能淡定? 正想冲出去,杜浩赶紧抱住我,刻意压低声音呵斥道:“你他妈的干什么去?等我想想办法,先别冲动!” “那是乱伦!”我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恰时,锁头睁开眼睛,抬手将三婶推到一边儿,晃悠着小鸟朝这边走过来,露出屁股下一整块冰玉! “谁!给我出来!” 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每一块儿突起的岩石上,完全没有锁头那个年纪该有的稚嫩。 “你……,哎!” 杜浩白了我一眼,骂骂咧咧地走出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三婶在给他净身!娘给儿子洗澡怎么了?” “那个,什么,他是阴冥婚司,你不是想和那丫头成亲吗?找他就行了,干嘛还要这么繁琐的程序呢!” 杜浩说完将我推出去,悄声说道:“先拖住他,我想办法!” “我就知道是你!哼哼~!” 锁头的个子还没我腿高,却发出轻蔑的嘲笑,他耸耸鼻子,淡淡的眉毛微微皱起,老气纵横的样子活像个二流子。 “你先从锁头身上出来,有什么恩怨我们解决。” “我和你没什么恩怨,只想再从人间走一遭!”锁头说完,向后摆手,陈紫芪僵着身子靠进锁头怀里。 “你想结阴亲我可以帮你,干嘛非要去害人?” “就凭你?” 锁头用鼻子哼哼着,“阴冥婚司的位子空了多年,老婚司功德圆满升天做月老,新婚司还在考核中,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阴冥婚司人选吗?” 我忽然意识到事情远远比我想象中的复杂,从永生村的二层毛坯楼里,杜三娘也说过类似的话,原来阴冥婚司不止我一人,还要经过考核! “还有谁?”我问。 锁头像是说错话,赶紧闭上嘴巴别过脑袋。 “我不想害人,你们两个走吧。”锁头说的咬牙切齿,尖锐的声音让我忍不住哆嗦几下。 “要是想搭把手就帮,要是想捣乱子~!哼,我就是捅破天也要让你魂飞魄散!” 忽然,我想起兜里应该还揣着的他卵蛋,可是无论怎么掏都找不到,好像是去梨花村之前就不见了。应该是在阴府的时候,被张小川顺走了。 哎,这丫头,竟然什么都拿! “我真的会帮你,把你和陈紫芪写入阴册,还会把你们合葬,这样不好吗?”我继续周旋着。 我一边腹诽张小川的乱作为,一边与锁头周旋。这时,杜浩已经悄悄地走到锁头身后,看来他已经想到了办法。 “哼!写进阴册算什么。我要和紫芪结永生婚!” 听到永生婚三个字,我顿时被他的口气吓到。 所谓永生婚是将活人的寿命过继给死人,然后两人共享余寿。不过永生婚的条件相当苛刻,必须有承接寿命的媒介,仅这一点儿就让终成眷属望而却步。 忽然间,我再次瞥向那块冰玉。 淡淡的黄晕温润光洁,宛如凝脂白璧无瑕。这难道就是二爷爷口中害死村民的邪物? 不!那是冰玉! 我的心底顿时“轰”地炸开,这不就是最好的媒介吗?之前压在上面的棺材到底是谁的?现在看来,这里应该是间墓穴,而且墓主人肯定不简单! “你放心,我会继续给锁头的父母养老,我的前世不是你们能想象的,哈哈哈……” 锁头继续说着豪放的话,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 杜浩伸出剪刀手,冲我眨眨眼。左手拿着桃木剑,右手捏着符纸,迅速出手贴在锁头前额。 谁知,锁头就跟赶苍蝇似得,轻而易举地将符纸揭下,转身抓住刺向心口的桃木剑。 杜浩说的没错,桃木剑果然是好东西。 锁头的小手碰到剑刃的刹那,迅速冒出层层黑烟,而且还有树根状的黑纹在手背上若隐若现。 “呀啊!呔!” 锁头仰着头,胸口发出中年男人的声音。抽回小手,任由桃木剑戳在胸口。于此同时,带着婴儿肥的小手再次挥出,上下齐功,轰向杜浩的面门和两腿间。 这种不要命打法顿时让杜浩面色大变。 他拧着身子急忙躲闪,但还是被锁头推中,像只死鸭子甩飞出去。 “妈的!他将锁头完全压制,已经适应了身子!”杜浩翻着身上的口袋,摸起桃木剑还想继续,却见锁头呲着獠牙,转身冲着我扑过来。 顿时,阵阵阴风扑面,比之杜三娘要强上数十倍! 这不是邓辛良! 我的心猛地一突,邓辛良我接触过,他所携带的阴气与杜三娘差不了多少,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刚才对话毫无破绽,难道是邓辛良升级了? 刹车般的刺耳尖叫响彻山洞,紧接着,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跪在地上,被锁头掐住脖子。 呼吸变成奢望,我的手胡乱挥舞,却怎么也拽不动锁头稚嫩的小手。 “咦?” 慌乱间,我发现上衣兜里有个破洞,那颗石头似乎漏进衣服里。 我急忙掏出石头,高高举到锁头面前。 谁知锁头像是疯了,不仅没有惧怕,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我艰难地呼吸:“杜浩,怎么不管用了?” “妈的,那不是他的蛋蛋!管个屁用!” 杜浩终于承认石头是什么玩意儿,显然他也看出了锁头身上的不是邓辛良。 我艰难地伸出右手,想要将蛋蛋塞进锁头嘴里。可是无论怎么伸手,在锁头面前始终挡着一层透明的薄膜。我想起了那只毛笔,或许毛笔能让锁头畏惧三分。 只是一切都迟了,现在真是后悔,当初把毛笔还给了王老师。 “他现在是人,你这样会惹怒他的!”我听到杜浩同样喘着粗气,或许刚才锁头又给他沉重的打击。 “果然是鲜血的味道,怪不得刚才我闻到甜腥味!” 锁头的手像是钳子,夹住我的手腕。顿时像是打点滴时卡住静脉,阵阵热浪一股接着一股涌向掌心。 愈合的伤疤迅速崩裂,鲜血顺着胳膊流进袖口。 “焰子,千万不要让他沾到你的血!”杜浩挥舞着黑驴蹄子冲过来,却见锁头诡异地笑了。 阴寒的洞中突然刮起旋风,将我和锁头封在里面。杜浩紧张的不得了,好像锁头沾了我血就会变身奥特曼似得。 “放手!” 第五十六章 人事已开 在我我快要窒息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娇喝声。一抹嫣红从头顶掠过,低头看向我,抿着朱唇快速撞向锁头。 只见浓的快要滴水的黑影从锁头前额飘出,当下锁头像是中了邪,发着怪笑向洞口跑去。 想到洞口有人守着,我也没去追。 “哪儿来的野丫头?竟敢坏老子的好事!”那个黑影显然高估了茉红颜,此时脸上带着不屑与羞怒。 “死了几百年的老鬼,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茉红颜不卑不亢,傲然挡在我身前。 “红颜!”我顿时兴奋的想要奔过去,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你不是在家吗?怎么跟过来了?快走!” “找死!” 随着黑影的谩骂,茉红颜和他同时消失,杜浩赶紧小跑过来,问我锁头到底有没有沾到血。 “那是什么?”我摇头。 杜浩还没回答,却见茉红颜突然从空中栽下来。 “快!把手给我,我打不过他!”茉红颜说着就拉起我的左手。杜浩冷冷的看向她,“你可知道后果!” 茉红颜苍白的唇瓣紧抿着,最终咬紧牙关,将小手按在我的手心里。霎时间,我感觉全身的力量被迅速抽走,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三叔家里。 身边锁头呼呼大睡,这小子出了满身的汗,隔着被子都能觉出湿气蒸腾。 我悄悄下床,因为听到外屋正在激烈的争论着,隐隐传出茉红颜的字眼。 “焰儿到底怎么咧?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瘦的跟人干儿似的,我这当娘的,呜呜~~!他爹,你说句话,让焰儿回家住吧!” “阿婆,冥血有毒,茉红颜活不了多长时间,到时候焰子就没事儿了!”这是杜浩的声音。 冥血有毒? 外屋还在谈论着,我的心里却翻江倒海。 上次因为杜浩,差点让茉红颜魂飞魄散。好不容易找到茉红颜,而她却又为我中了冥血的毒! 为什么? 为什么茉红颜总是为我付出,付出我所不能补偿的代价,让我愧疚! 我侧耳倾听,希望能够得到更多关于茉红颜的讯息。 忽然,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回过头,恰好看到锁头鬼鬼祟祟地踮着脚,红着小眼睛站在身后。 胖墩墩的脸憨笑着,我嘘声,捏了捏他油乎乎的脸蛋。谁知这小子像是抽风似的,扭头咬住我的食指,死死地往下拽。尖锐的小牙咬破指头,勒下皮露出鲜肉。 我忍不住嚎叫,抱着锁头的头向前拉。不知这熊孩子哪儿来的邪劲儿,一边咬,一边啯! 不一会儿整根手指头都被他嘬白了。 只见杜浩迅速冲进屋子,皱着眉瞪了我一眼,随即从兜里掏出块黑不溜丢的东西,顺手塞进锁头嘴里。 我一看,卡在锁头小白牙中间的竟然是黑狗的脑壳。 锁头大叫,不得已张开小嘴,我趁机赶紧抽回手,疼的头冒虚汗。 接着杜浩将黄符塞进锁头嘴巴里,一条红线如小蛇般从青紫色舌尖窜出,笼罩在锁头印堂的黑云也随之消散。 杜浩再次撒出印符,那条小蛇顿时化作青烟印在了黄符上。 看到锁头睁开眼,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不是已经走了吗?锁头怎么还……” 杜浩没有回答,继续在锁头眉心涂抹着油乎乎的东西。不过从他紧锁的眉梢,我能看出他十分紧张。 不一会儿,锁头猛地睁开眼睛,愤恨地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逃不掉的!” 说完,这混球一个跟头栽倒。 见锁头突发异况,众人呼啦一下全围了上去,只有杜浩和我父母紧张地望着我。 “锁头没事了。”杜浩跟大家解释:“刚才逼出的是怨气,没了怨气他自然会走的!” 我傻傻的站在原地。 “情况有点儿不妙!”杜浩挤出人群走到我跟前,翻出药膏绑在我食指上。“你情敌还在纠缠,必须尽快结阴亲将他安顿好!” “邓辛良?不是死了几百年的老鬼吗?”我越来越迷糊,这到底是哪跟哪儿? 杜浩拉着我走到门后,悄声说道:“一开始是邓辛良,到了洞里后又被老鬼缠上,老鬼走后,邓辛良又回来了!这下好了,两个鬼争陈紫芪,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我没听明白,你再说一遍。” 这都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两个鬼争陈紫芪,那就让他们去掐架,谁赢了谁娶呗,关我屁事!” “别胡思乱想了,那小丫头的事情还没解决,要不是你情敌看中小丫头,你早就死了!”杜浩语不惊人死不休,“他还会纠缠你的,还有那个老鬼!给陈紫芪选个阴亲就没事了。” “锁头就没事了?”我问。 “是锁头和你都没事了!”杜浩十分开心,“没想到一次解决了两个麻烦,真巧!” “是啊,好巧!”我干笑,可惜没有德芙柔滑。 杜浩的意思我算是明白了,两个癞蛤蟆都想吃天鹅肉。而天鹅肉却握在我手里,他们可能会求我,更多的可能则是杀人越货…… “可是陈紫芪为什么要缠着锁头?这事儿好像跟娃娃亲没什么关系吧!”还是要先解决眼下的事情。 杜浩将三叔拉到陈紫芪跟前,此时她已经被人重新换上衣服。众人这才想起还有小丫头的事没解决。 “接,接下来咋办咧?”三叔有点不知所措。 杜浩笑了笑,对三叔打包票:“锁头没事了,尸体我跟焰子带走,给她找门亲戚。” “要是她家人来闹咋办咧?”三叔还是有所顾忌。 “那你就问问她娘,娃是咋死的咧?”杜浩学着三叔的口气,说的抑扬顿挫。 “娃是咋死的咧?”三叔问。 “她家人不来,您就甭管了!”杜浩说完回车上取装尸体的袋子。 回去路上我问杜浩:“陈紫芪这么小就懂阴亲?” “因为她人事已开。”杜浩语气冷漠,就跟我欠他八百块钱似的。 这么小的丫头就人事已开? 我疑惑,问杜浩她的死因。杜浩的脸顿时阴下来,“她娘偷汉子的时候被她撞见,于是在饭里放了毒。” 人事已开,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的心顿时感觉堵得慌! 哎!红颜早逝,上苍不公啊! 我忽然想起茉红颜,“那茉红颜是怎么死的?”我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 “一样,只不过投毒的时间延后十年!” 我本来没期待杜浩能够回答,谁知他就像个百事通,对我的问题无所不知。 不知不觉,我的拳头用力攥紧,即为社会上有这样的家庭赶到悲哀,又为有着相同遭遇的两个女孩赶到惋惜。 “有你我就够了!” 甜蜜的话语环绕耳畔,我忽然听到了茉红颜的声音。想起在三叔家杜浩说过冥血有毒,心中竟不落忍。 茉红颜是为了救我才接触冥血,才活不过多长时间,可我刚刚把她从媒婆子手里要回来,怎么舍得她再有危险? 况且山盟海誓就在昨天,我说过会保护她,永远都不放弃! 这份抑郁始终纠结在心底,迟迟不能解开。 “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看向杜浩,想问清楚冥血的事儿。 “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你名字已经写进阴册。”杜浩连声叹息,眼中满是无奈。“那天晚上,你就答应了人家,我是怕你撑不住才让你吃东西的。” 对于杜浩的答非所问,我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 “阴册在我手里,怎么会写进阴册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还有个婚司……”杜浩面色凝重,“在背地里,偷偷的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 婚司候选人? 第五十六章 探望嫣然 “婚司候选人?”我的脑袋里不由得冒出这五个字,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是他把我和茉红颜写进了他的阴册? 阴婚可没有离婚的说法,一旦双方父母确认,这门亲事就算成了。然后我便按照规矩,在阴册上写下新郎和新娘的名字。 除非…… “除非两人中有一个魂飞魄散,否则谁也无法解除阴亲。”杜浩说出了我心中的想法。 在三叔家,邓辛良或许就是想要杀我,没想到又碰到了更嫩的陈紫芪。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连杜浩都没发现的东西,想要取我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那接下来到底怎么办?” 茉红颜对我有恩。 不仅为我解决了脸上黑手印的麻烦,更是为了聘礼的事情被杜三娘要挟。而且在初中的时候,她就和我有着什么牵扯。 要是别人就算了,顶多逢年过节,给她烧烧纸钱。 但是…… 魂飞魄散意味着删除茉红颜的所有信息,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这样恶毒的手段,我怎么下的去手?况且她为了我接触冥血。 冥血是什么?至今我还没有弄清楚。 我忽然感觉自己很无知,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杜浩。 “能不能想办法让茉红颜转世投胎?”我咬着牙问杜浩。转世投胎后,她就不会记得我。如果能让她活着,我宁愿放弃所有! “不可以的!”回答我却是茉红颜,“结了阴亲就等于有家有室,不能再去投胎了!” 杜浩似是能听到茉红颜的话,点了点头,补充道:“要是一个去投胎,一个没能投胎,你说会发生什么?” “那……”我还想问怎么办,可是这个词我已经说了不下十遍,自己听着都烦了。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茉红颜在我耳边吹着气,凉气! “茉红颜到底怎么了?冥血又是什么?” 我终于逮住机会问出了心中疑惑。“你为什么说冥血有毒,茉红颜还能活多长时间?” 沉默。 车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就连时不时插上几句的茉红颜也沉默不语。 “你先回家,我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请老爷子出山!记住,千万不要再……那啥了,否则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你!”杜浩尴尬的咧咧嘴,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那这娃子怎么办?”我指了指陈紫芪。 “我来联系邓辛良家人,看看能不能成功!”杜浩说着停下车子,我才看到前面红灯堵了长长的车队,一时半会儿可能过不去了。 “老鬼呢?” 我还是不放心,杜浩都对付不了老鬼,我在他面前,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要是被他知道杜浩暗中选定了邓辛良,还不将我挫骨扬灰? 思前想后,杜浩终于开口:“有茉红颜在,那个老鬼肯定会顾忌三分,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的!” “杜浩,你为什么坚决地把丫头嫁给邓辛良?” “是那丫头选了邓辛良,难道你让我包办婚姻?”杜浩吹着口哨,“况且,邓辛良不是还有个暴戾的祖母,你回去交差正好平了她的怨气!” 这时,右面一辆进口tt在大冷天掀开敞篷。 顿时,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映入眼帘,她扭头看着我,香艳的红唇撅起,竟然来了个飞吻。 我尴尬地笑,杜浩伸手把我盖到后面,撅起嘴回了一个。美女顿时拉下脸,竖起中指开着tt扬长而去。 接下来杜浩将我送回家,自个想办法去了。 在家中浑浑噩噩的过了不知多少天,杜浩的电话始终不在服务区,而我终究是没能克制自己,偷食禁果,乐不思蜀。 只是,茉红颜的状态越来越奇怪,她总是不告而别,回来后满身的疲惫。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总是摇摇头,眼中含着泪花。 这让我想到了离别。 上次去梨花村的路上,茉红颜也是含情脉脉地望着我,眼角衔着泪珠,道出要离别的话。 冥血有毒,她会不会…… 我疯狂地跑进卧室,空荡荡的床上没有她的影子。翻遍全家,依旧找不到熟悉的嫣红。茉红颜走了,这么长时间她为什么还没回来? 难道真的再次把我抛弃了? “焰子,来城郊别墅,你情敌的家属同意了!”正悲伤时,杜浩忽然打来电话。 “这么久,你把尸体一直带在车上?” “什么这么久?才两天而已,娘的,老子为了你还没站过脚呢,你倒好还嫌慢!” 放下电话,我翻看日历。11月11日,竟然是光棍节。再看三叔打电话的时间,是11月9日。 那我怎么感觉跟过去一星期似的? 这一次,邓总没有找机会开溜,不知杜浩跟他怎么商量的,男方将仪式举行的盛大无比,亲朋好友举着高脚酒杯,就跟结婚没什么两样。 哦!这本来就是成亲,不过是阴婚而已。 繁冗的仪式结束后,我累的像条死狗,不过拿在手里的票子却让我偷着乐。这次不仅有司仪的份子钱,还加了不菲的聘礼。 当场我就决定,把三叔赔给人家的钱还回去。 “算你识相!” 离开邓家时,我仿佛听到老太太嗔怒的呵斥声。 走在第四人民医院幽静的小路上,两旁的凤尾竹早已枯黄无叶。法桐褪去一层又一层老去的肌肤,零星挂着几片火红的叶子。 此时,我才有闲暇看一眼,这即将到来的三九寒冬。都说冬天不冷便寒春,看来明年又是一个春寒四月天。 连续的奔波让脚底僵硬,踏在起伏的鹅软石上,像是着了魔,疼得钻心蚀骨。 来到收费口,我将叠整齐的钞票塞入窗口,换来一张发票,和几支天价药水。 从永生村回来后,我的账户里便多出八十万,应该是苏尹天打给我的。加上这次的十万佣金,总共九十万,全部换成了几瓶小小的液体。 拿着橙色药水,我手心沉甸甸的,比托着一沓沓钞票还要紧张。 “医生,嫣然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将药水放在李主任的办公桌上。 “情况不容乐观。我早就劝你,选择保守治疗。你偏要买这些华而不实的进口药!哎……!都十几年了,嫣然要是能恢复,早就好了。现在不见好转,以后恢复的机会更渺茫!” 李主任拿起药水,将我带到观察室。 隔离房间内,嫣然天真地望着天花板。见我来了,小丫头脸上带着笑意,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哥哥你来了!” “恩,嫣然乖不乖?哥哥来看看你,不过不能很长时间,因为哥哥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去做!”我摸着嫣然的秀发,双眼不自觉地湿润了。 “咦?这位姐姐是哥哥的女朋友吗?”嫣然忽然看向我旁边,微笑着打招呼:“姐姐好!” 小丫头的动作很自然,不像是恶作剧。 我浑身一震,扭头看向身旁。只见李主任无奈的摇着头,“她总是自言自语。” 忽然,眼前晴天霹雳! 难道嫣然的脑袋没出问题,她之所以自言自语,是因为能够看到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就在刚刚,陪着嫣然玩耍的,是茉红颜吗? 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茉红颜为什么明明在我身边,却不让我看见? 盯着嫣然身旁,我双眼迷离,不自主的走过去,伸手捉住嫣然牵着的虚无,却抓了个空。 “孟先生?”李主任跟过来,把嫣然扶到病床上,转身对我说道:“她总是这个样子,幻想着身边有很多人陪她玩。” 第五十七章 暗流涌动 陪着嫣然呆了一上午,下午杜浩准时来到我家。 我将嫣然的情况说了一遍,杜浩摇着头,肯定地说:“嫣然确实是幻想,你不要多疑了。这次回山,我把老爷子的传家宝请出来,你戴在身上,什么也别管了。” “我不带!” 杜浩的意思显而易见。他还停留在茉红颜是我要接的睡客那,想尽办法也要把茉红颜赶走。而此时时过境迁,茉红颜的音容笑貌已经深深地印在心底。 她为我付出那么多,我怎么会带上黑曜石辟邪呢?之前费劲千辛万苦找到她,现在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你丫是不是迷了魂儿?”杜浩顿时拉下脸来,“前些日子还要送睡客走,现在怎么……” 话说了一半,杜浩突然止住,提着我的领口,恶狠狠地训斥道:“你是不是又和那睡客同房了?混蛋!” 杜浩喘着粗气在阳台上抽烟,“焰子,你现在身子很弱,没了胎光更会被阴气侵蚀。你家里已经没有那女睡客的气息,反而有很多东西想要缠着你。” “茉红颜真的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不告而别?我顿时无比失望,仿佛昨晚她还与我倾诉缠绵,今天就分道扬镳。 “走了,我没必要骗你!”杜浩看出了我的心思,补充道:“要是想找到茉红颜,你就先把这带上,只要她不伤害你,这就只是摆设!” “真的?”我半信半疑。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过无论什么时候,黑曜石千万不能摘!” “那……” 我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将茉红颜能活多长时间的问题问出来。 想了想,我还是问了出来。 杜浩说:“这事儿你别管了,把黑曜石戴好,千万别弄丢了!有了它那老鬼也会顾忌。” 自从锁头的事情发生后,茉红颜对我总是若即若离。 除了那晚抛却一切的疯狂,我总觉得她在有意无意地躲着我,而且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是不是初中转学的事情? 这些话我想问杜浩,也知道他不会告诉我真相,索性闷头抽烟,暂时地麻痹自己。 我俩陷入沉默,汩汩青烟从指间冒出,屋里乌烟瘴气,视线变得更加模糊。许久后,杜浩突然走到电视机前,翻出多年前的录像再次审视起来。 那是十年前的录像,我们家和四叔家约好去爬山。 路上,我和嫣然视频聊天,电视里显示着我正扮着鬼脸,逗得嫣然开怀大笑。她将手机递给四叔看,正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 那场车祸,夺走了嫣然的父母,给她留下抹不去的创伤。 杜浩将录像倒回,又重新看了一遍。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我总感觉怪怪的,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被人牵着鼻子走。当我回去寻找线索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不过倒是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杜浩盯着电视,直到四叔猛打方向盘,撞在树上的刹那,将画面暂停。 “就是这里!” 杜浩指着录像右上角,这是行车记录仪中的录像,被我与手机视频压在同一盘里。“你仔细看看那是什么?” 看着模糊不清的黑影,我陷入沉思。 “是什么?难道是人?” 杜浩皱着眉头,“好像是个戴着鬼面具的人,你四叔出车祸,不止是被嫣然影响那么简单,事故报告上不是还说了左前轮爆胎吗?” 我越来越迷惑,脸几乎贴到电视上,也没看清楚那是啥。杜浩将十年前的事故翻出,到底想说明什么? 如果杜浩的猜测成立,那么四叔的死就不属于意外! 杜浩不知在想什么,直到烟卷烧到手指,才呼呼地吹掉。“三年前,向你推荐进口药的张主任只干了一个月就离职!” “是啊,好像是因为受贿吧!可惜了,张主任学术比李主任只高不低。” “然后你的所有积蓄全部用在进口药上,到了现在穷的只剩下房子。”杜浩还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所以你冒着巨大的风险,接了茉红颜的婚事,然后陷入两难!” “什么陷入两难,这有什么关系吗?”我自己问的什么都不知道,杜浩说了太多的讯息,我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更多的不是接受不了,是不敢承认罢了! “焰子!”杜浩忽然冷静下来,“你不觉得奇怪吗?事情一件件发生,并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 “事情的发生需要很多的因素,想要掌控,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真正实施起来,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我还是不能确信杜浩说的话。 “所以,在暗处有个很庞大的势力!” 杜浩说完拍屁股走了,像风一样,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独自在家呆了两天,不断思考着杜浩的话。 期间茉红颜出现过一次,她张嘴说着话,我却什么也听不见。我想将她拥入怀里,却始终无法触及到鲜艳的裙角。 当意识到是黑曜石的问题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没了茉红颜的纠缠,身体状况日趋好转,买卖照开不误,票子滚滚而来,倒了个手走进医院的账户。 这天,李主任突然打来电话,说嫣然的病情突然恶化! 出租车还没停稳,我便丢下钱冲了出去。 在楼梯拐角,我看到十几个护士堵在门口,里面闹哄哄的,还夹杂着嫣然的惨叫。 我的心顿时揪起,嫣然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在这个世上,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十年来,虽说不上朝夕陪伴,却也经常陪她聊天散心。生活中的压力,到了这里便会烟消云散。 “哥哥,救我!我不要……” 嫣然的声音渐渐熄落,我顿时火冒三丈,推开人群冲进隔离室。只见护士长刚刚拔下针头,对着李主任点头说道:“已经注射了强力镇静剂,以目前的状况看,需要每隔两个小时注射一次。” 镇静剂是干什么的,两个小时注射一次! 我的脑袋嗡嗡直响,嫣然才十八岁,她的身体怎么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到底怎么回事?李主任,前几天不是还好好地吗?”我拦住护士长,“从现在开始,我不允许再给嫣然注射镇静剂!” “孟先生,病人的情况很严重!如果不注射镇静剂,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医院背负不起这个责任!” 护士长有点儿着急,李主任接过话茬说道:“嫣然这几天不仅出现了幻觉,更有自虐的倾向,今天非要出院,否则就以死相逼。” “哥哥……” 嫣然虚弱地呼唤我,按理说注射了镇静剂会立刻昏睡,可是她却瞪着乌黑的大眼睛,惶恐不安。 “哥哥,带我离开这里,她们要害我,赶紧走……” 嫣然的反常让医护措手不及,一个小护士还想注射镇静剂。 我顿时急了,伸手夺过注射器,丢到李主任脚下,“李主任,这就是你们治疗嫣然的办法吗?” 带着嫣然离开医院的时候,小丫头无比兴奋,一点也没有得病的样子。杜浩开着车也时不时地开个玩笑,插上两句嘴。 回到家,我刚打开门,嫣然便小鸟儿似的奔进屋里,一个人伸着手转圈玩。 可是听到她接下来的话后,我和杜浩的脸都绿了。 “嘻嘻,姐姐你也在呀,上次在医院还没和你玩儿够,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在一起啦!” 我这才发现,小丫头转圈的动作,分明是两个人手拉着手。 茉红颜还在? 我的心底莫名的兴奋,多么想待她现身,问清楚心底的谜团。 和她相守的那几天,我没有问这些扰人清净的问题,只是想着这些事情以后慢慢来,只是想着和她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相处。 但谁曾想茉红颜会再次离我而去? 虽然我不怕茉红颜,但是大白天的,看到嫣然对着空气说话,还是感觉慎得慌。 我看向杜浩,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看不到。我又摘下黑曜石试了试,同样看不见茉红颜在哪儿,不禁心中涌出再次被她遗弃的感觉。 第五十八章 怂到家了 帮嫣然收拾好房间,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叫了外卖,开怀畅饮。当天晚上,我们仨全部撂倒在沙发上。 起初两天也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看着嫣然时不时地冒出笑声,我也就见怪不怪了。 谁知好日子过了没几天,突然出事了。 夜里,我早早的洗澡入睡,朦胧中忽然听到嫣然屋里传来惊叫。 我急忙披上睡衣查看情况,只见小丫头蜷缩在被窝里,一个劲儿地喊着:“别过来,别过来!”小身子颤抖着,像是在做噩梦。 “嫣然,我是哥哥!” 轻轻走过去,我伸出右手,搭在嫣然的额头上。顿时觉得她额头滚烫。“糟糕,嫣然你发烧了!” “哥哥,我好怕!”嫣然环住我的脖子,小胸脯鼓鼓的挤在中间,“刚才好多人围着我,要抓我!让我跟他们走,不走就打我!” 嫣然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发现只有我后,才哭嚷着非要和我一起睡。 拧不过她,我只好回屋穿上内衣,然后就看到小丫头在门后探出个脑袋,笑嘻嘻地说道:“哥哥,你竟然晚上睡觉不穿内衣!” 对于嫣然的突然好转我很奇怪,再去摸她额头的时候已经不那么烫了。 或许是惊吓过度引起的吧,我劝解着自己。 嫣然毕竟是个大姑娘了,和她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我始终不能入睡。不断想着小时候在一起的趣事,不知不觉便联想到出事的那天。 要不是我非要和嫣然视频,或许四叔就不会分心。 深深地自责陪伴了十年,现在小丫头终于长大,而且搬出医院后,病情居然稳定了。 “哥哥,你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嫣然带着哭腔,这时的她,已然放下所有包袱,成为一个正常人。“哥哥,其实我早就没事儿了,只是不想面对这个世界。最近医院里死了很多人,我害怕!” “你能看到他们吗?”我转过身,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可是,手指刚刚离开,滚烫的泪珠再次溢出。我不再去擦,因为我也是泪流满面。 “嗯!他们有的很好,陪我玩。有的很凶,要带我走!我好怕!”嫣然忍不住将半个脑袋缩进被子里,小手搭在我脖子上,当手指触到黑曜石时,顿时双眼放光。“哥哥,这是什么,好奇怪哦,当我碰到它的时候,屋里的人都消失了!” 嫣然的话像颗炸弹,在耳边炸开。 我顿时汗毛乍起,数不清的鸡皮疙瘩覆满胸背。来不及阻止,嫣然便顺手将黑耀石解下,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悄悄地瞥向四周,我却什么也看不到。心里总觉得在漆黑的角落里有双眼睛注视着一切。 哎,可能是心鬼在作祟。 心想,反正我没有阴阳眼,看不到脏东西,索性让嫣然戴着,或许能够完全康复。 正想着,我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吹凉气。 我顿时绷紧身子,慢慢回头,窗帘被风掀起,皎洁的月光铺在地板上。 呼,原来是忘了关窗。 我摇头苦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 带着自嘲我来到窗前,将窗帘掀起。忽然,一张惨白的脸扭曲着倒挂着贴在玻璃上,诡异地笑容像是死人屁股,又干又瘪又下垂。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渗人的绿光从眼中射出,转身向楼上爬去。 我大叫一声,伸出脑袋想要看清楚,却发现一根白胳膊,抖着黑色毛衣晃来晃去,毛衣上赫然印着刚才的人脸。 娘的!原来是楼上的衣服掉下来! “喂!你家衣服掉了!”我仰着脖子大喊。 “知道!” 冰冷的话从楼上缓缓传下来,就像掐着嗓子喘气的感觉。我刚想把头缩回来,窗户里突然伸出个脑袋,一块块碎肉啪啪的往下掉,好几块差点砸中我的脸。 我急忙缩回脖子躲到被窝里,却发现嫣然不见了。 嫣然去哪儿了? 几乎同时,数不清的声音从屋里想起,嘟囔着,像根线穿过耳膜。 我慌忙冲出卧室,寻遍整个屋子也没见到嫣然的身影。给杜浩打电话,这小子不知去刨哪家祖坟,又不在服务区! 卧室是不敢回了,我窝在沙发里,好在今年暖气送的早,不至于在客厅冻一晚上。 我盯着对面的电视发呆,液晶屏上映出殷虹的烟蒂,息息亮亮,随着我的呼吸上下抖动。 突然! 在烟火快要熄灭的时候,我从电视中看到身后站着一个长头发女人。 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屋里的蓝色氛围灯亮着,在墙上投下大片影子,深深地触动我的心弦。 再次点燃一支烟,抱着膝盖窝进沙发里。尼古丁麻木着神经,让我坚信现在还在幻觉中。 “叮咚!” 门铃突然打破寂静,我以为是嫣然回来了,急忙跑过去开门。却只看到银灰色的电梯刚刚闭合,空空的楼道里没有半个人影。 在电梯里? 我盯着电梯上的数字,提起每一根神经。上次茉红颜出现,也是在电梯中,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 “叮咚!” 身后的客厅里再次响起门铃声,我顿时全身发麻,鼓起一层鸡皮疙瘩。 电梯从楼上降落,随后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 她耷拉着脑袋,机械地抬起胳膊,手指就点在我肩膀上,慢慢地把我逼近家里…… 在长头发女人的身后,还有许多黑影晃来晃去。他们全都耷拉着脑袋,似乎在寻找什么。 面对这无法解释的情境,我顿时全身僵住,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仿佛自己是跌入虎穴的兔子,肥的连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怎么回事,家里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脏东西? 难道是因为嫣然?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叫天不应入地无门。膀胱里忽然热乎乎的鼓胀,眼看着就要决堤而出。 长头发女人慢慢抬起头,露出干瘪的脸庞,正是楼上趴在窗户上的女人。屋里视线很暗,但是我还是看清了她的脸,竟是楼上死了两年的少妇白香香。 她因为出轨,被被丈夫失手掐死,然后用刀子把脸割碎,丢在了花盆里。若不是下雨天把脸皮冲到楼下,谁也不会想到小区里发生了命案。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缠着我?” 白香香咔咔拧着脖子,哑着嗓子咯咯笑:“呵,呵,呵呵!” 突然,她趴在我后背上,抓着我的头发不知找什么。 我顿时吓傻,明知道魂魄不会对身体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还是忍不住打起哆嗦。 忽然,众多黑影中冒出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嫣红的婚衣无比熟悉,那张始终洋溢着微笑的脸蛋,再次出现在眼前。 瞬间,暖暖的热浪涌向心头。 茉红颜径直走到我身后,伸手将白香香拽开。白香香顿时恼怒,整张脸变的扭曲,刷刷的碎肉掉在地上,露出一张没有皮的脸。 白香香没有嘴唇的嘴巴张开,怪叫几声,伸出双手掐向红颜孱弱的脖子。 这里的动静顿时惊动四周,霎时间,数不清的黑影加入战斗,红颜成为众矢之的被压在下面,眼睛盯着我,嘴上依旧带着笑容。 “快走!” 过度的恐惧让我不顾一切,直到在小区的花园里碰到嫣然,才后悔自己抛弃红颜独自逃生的作为。 嫣然站在路灯下,高举着黑曜石,仔细观察。 “哥哥,其实不是你的错!”嫣然自言自语,“是我看到了他站在车前,让爸爸去看……” 嫣然兀自说着,我悄悄地靠近她,因为在她前方,有个黑影,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黑曜石,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嫣然仿佛没看到。 而我,却看到了。 第五十九章 安定成瘾 命运总是这么折磨人,我丝毫没想到,今晚会在女人面前怂了两次。 当我靠近嫣然的时候,那个黑影忽然低头看向我,而我也顿时怔住了。因为那个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嫣然之前的主治医师李主任! 他嘴角勾出媟笑,探手环住嫣然纤细的腰肢,此时嫣然也发现了我,但她却像看陌生人般,脸上带着娇羞。 愤怒瞬间达到极点,我几步跑过去,想要将李主任撂倒。谁知这个中年人看似臃肿,行动却一点儿也不迟缓,抬脚踹人时毫不含糊。 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忽然感觉四肢像是被抽空般酸软无力…… 眼睁睁的看着嫣然被人带走,我的心顿时凉到冰窖里。 嫣然到底怎么了? 她的眼神分明是在看陌生人,难道失忆了?我瞬间想到李主任给她下了迷药。想到嫣然被绑在椅子上惨遭虐待,我的心更加局促不安。 不行!我一定要去救嫣然! 可是,茉红颜呢?她怎么办? 此时此刻,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力量是多么渺小。 茉红颜为了救我,几次身陷危险之中。而嫣然不知怎么被李主任蛊惑,同样危险重重。 我多么想化身为二,同时去救这两个女人。 深深地无力感笼罩全身,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我竟无法起身。感觉可以行动时,空旷的小区里已然没了嫣然的踪影。 我几乎是扑着回到家里,看着狼藉的地面,眼前跳着星星恍惚不安。 茉红颜不见了,那些突然涌出的影子也不见了。仿佛一切都是追随嫣然而来,随着她的离去而消失。 呆呆地坐在沙发里,始终没理出个头绪。窗外蛋青色的天空朦朦胧胧,残云碎裂,被风吹得荡来荡去。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茉红颜的声音。“我要走了,不想离开你!” 我顿时清醒,打了个机灵。“红颜,你在哪儿?”望着空荡荡的客厅,我多么希望有双阴阳眼,能够仔细看看她。 “我的样子很狼狈,我要走了!不会再纠缠你了!” 字里行间带着依依不舍,却又蕴含着决绝。我疯狂的寻找,每个房间,各个角落都翻遍了,却再也看不到挂心的嫣红。 “红颜,你说话啊!”盯着空旷的楼道,我大声呼喊,换来的是邻居的谩骂,和声控灯的彻亮。 “哒,哒,哒,哒。” 楼道里忽然响起脚步声。我癫狂地冲下楼梯,想要看红颜最后一眼。 在二楼拐角处,突然冒出个人影。她裹着嫣红的婚衣,扬起小脸甜甜地笑着。我欣喜地冲上去,顿时被蓬松的乌发堵住视线。 不是红颜,我瞬间清醒。 是嫣然!摸了十年的秀发,我比谁都熟悉。 理顺乱糟糟的头发,果然看见嫣然迷迷糊糊的小脸,苍白的嘴唇不带血色。 我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脖子,黑曜石已然消失不见。 “哥,我好困!” 嫣然的声音细弱蚊蝇,我急忙将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把她抱回家查看是否受伤。望着整洁干净的衣服,那颗悬着的心顿时像卸掉的洪水,猛地一下就空了。 “嫣然,你去哪儿了?”我摇晃着她瘦小的身子。 嫣然无力的抬起胳膊,晃了晃手中紧攥着的药瓶,大大的安定两个字刺得我怒不可恕。 “我换了药!”嫣然说完抱着枕头沉沉睡去。 换了药?用什么换?身体?不,是,是黑曜石! 我攥紧拳头,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好的,杜浩刚刚给我黑曜石,便被人骗走。到底是谁?是谁要处处针对我! 安定成瘾! 嫣然在医院里不知道被他们滥用药物了多长时间。 给小丫头盖好被子,我才发现口渴难耐,倒了杯水回到客厅。忽然发现茉红颜坐在沙发上甜甜地笑着。 “你没走……”我竟忍不住哽咽。 茉红颜同样眼角泛着泪花,点头说道:“嫣然的瘾很大,已经出现了妄想症,奇怪,她明明没有阴阳眼,却有很多魂魄围绕着她,真是想不明白。” “嫣然没有阴阳眼?” 茉红颜说的和杜浩同出一辙,我不禁想起昨晚她的异常表现,莫名的高热,抽搐,难道一切都是妄想?可是为什么在她接触黑曜石的时候,突然说什么也看不到了呢? 不对,茉红颜在撒谎,嫣然明明可以看到她的。 “那是因为我让她看到的,就跟你一样。”茉红颜总能够猜透我心里的想法。“世人大多没有阴阳眼,之所以能够看到鬼魂,是因为他们想让世人看见。” 茉红颜说完笑了,她牵起我的手,久久地对视。忽然,深情的眸子掠过妖异的紫色,娇俏的红颜瞬时脸色大变。 “我走了,保重!”这一次茉红颜彻底消失。 红颜走了,杜浩没了联系,嫣然躺在床上呼呼睡了三天。只有我一个人彷徨无助,孤独寂寞。 之后的一个月我和嫣然回了趟老家,在四叔四婶的坟前,嫣然哭的很伤心。 她似乎真的从噩梦里走出,只不过安定的瘾还迟迟戒不掉。 时光荏苒,眨眼间又是半月,茉红颜离开了整整四十五天,仿佛一下子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仅仅与我的人生擦肩而过。 清晨,连绵的阴雨天后,突然迎来入冬的第一场雪。我嚼着面包,端着牛奶,打开电视收看早间新闻。 以往电视在客厅只是摆设,今天突然心血来潮,自己都感到奇怪。 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情?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刚打开电视,一则突发新闻进入我的视线。 “本市最新消息,昨晚市中心商业街突发两起连环杀人案,经知情人透露,两人均为本市某大学毕业,因在学生会任职期间与孟某发生肢体冲突,被残忍杀害。目前警方已经锁定孟某身份,正在进行逮捕中,请广大市民积极配合警方行动,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我诧异,连环杀人案,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没听说。 再看受害者的名字,鲜红的字体标出了王志宇和张扬两人,我顿时脑袋轰的一声,像是被榔头击中,盯着电视中的遗像惊惧万分。 这两人也是我大学时的校友,而且…… 像是被推赶着,我的腿不听使唤地跑出小区,还没踏出大门,便被一群大盖帽堵了个水泄不通。 在警察局里,我看到了许岷。他便是新闻上的知情人。见到我后,许岷表现出惊人的恐惧,好像我就是杀人恶魔,双手沾满血腥,下一个目标便是他似的。 “姓名!”年轻的警察做着笔录。 “孟星焰。”这场景让我想起穆浅语。 “职业!” “司仪。” “不,他撒谎!他是阴亲的司仪!他是恶魔,是阴冥婚司!”许岷突然站起来,指着我大呼小叫。 “肃静!小刘,先把证人带到休息室冷静冷静!”做笔录的警察放下手中的笔,用食指敲着桌子盯着我问道:“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昨晚? 我回想着,“昨晚我在家啊!” “前天呢?” “我也在家啊。” “有证人吗?”那名警察有些犯难,从兜里掏出烟兀自点上。顿时狭小的审讯室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证人?当然有了! “有!我家里有个妹妹,她和我在一起的。” 这些都是实话,谁知那名警察听后却笑了。他手指夹着烟,拍着桌子说道:“你家里明明没有人,怎么会有个妹妹?”他说着丢过来一沓照片,很明显是我被带入警局后拍的。 “嫣然去哪儿了?” 第六十章 连环杀人案 嫣然的卧室收拾的干干净净,从照片上看,好像很久没住人的样子。 我忽然觉得恐惧,自从杜三娘拿走我的胎光后,命运开始变得坎坷。前面的路似乎早就被人铺好,而我只不过是被人牵着走的小丑。 这时,之前出去的小刘警察火匆匆地闯进来,“不好了,又有人遇害了!” 年轻警察顿时皱起眉头,咬着笔深深地望着我。“我叫谢天,这几天你先呆在家里,要是出差先给我打电话。” “死者叫什么名字?”我突然问道。 “李世峰!” 听到这个名字,我刚刚站起的身子再次跌回座位。李世峰也是我大学校友,我俩也有纠葛,因为他抢了我的女朋友。 “这人你也认识?”谢天问。 我点头。 “跟我走!”谢天说完拉着我直奔现场,丝毫不顾及我就是重点嫌疑对象的身份。 在地下出租屋里,我看到今生最恶心的画面。 李世峰赤身裸体地躺在板床上,双眼半眯,脸上带着极致的满足。腥黄色的粘液从胸口的大窟窿里流出,顺着床板滴在地上。 “什么时候的事?”谢天扭头看向门口徘徊不前的年轻人。 “昨,昨天晚上……我们都,都上夜班,世峰忽然说不去了,还让我帮忙请假。下班回来,我,就看到他心脏不见了,连血都被吸干了!” “他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谢天在屋里转来转去,转身问身边的助理:“找到作案工具了吗?” “没有。”年轻人和助理同时摇头否定。 谢天转身向我走来,犀利的眼神似乎要将我洞穿。“昨天晚上你到底在哪里?” “在家!” 我的眼始终没离开过李世峰的胸口,直到谢天问我,才忍不住打哆嗦。 “把他带回警局!” “喂,喂,谢警官,一晚三起杀人案,都与我是大学同学,你该不会真的怀疑我会同一晚上奔波杀人吧!” “或许你有同谋呢?”谢天冷哼。 坐在警车里,听着警笛在头顶乌拉拉响,我始终提不起精神来,总感觉浑浑噩噩的,就像脑袋被灌了铁水似的。 因为没有足够证据,在关了二十四小时后我被放了出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警察局的,只觉得脑袋大的可以飞上天。 接连三起死亡事件,虽然不是因我而起,心里却总觉得跟我有关。 走着走着,我忽然想起了茉红颜。 她在哪儿? 冥血有毒,又能活多长时间? 莫非…… 我疯了似的奔回家,寻遍各个角落,也没找到当初她留给我的红盖头。 冥血有毒! 每次想到那四个字,我的脑中像插进钢钉,搅得心神不宁。茉红颜是因为我才接触冥血,她一遍遍说着不会害我,我却处处提防。 哎! 茫然地走在老街上,我叹息一声。“哎!”身后竟然传来同样一声叹息。 喧闹的大街上有回声? 我回头看去,这条街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个理发店。老旧的牌旁,用红漆手写着“理发”两个大字,门口还挂着一块儿三角白布,上面同样绣着“理发”二字。 在这么土的门面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挥舞着手中的抹布,脸上堆满笑容。 “先生,进来理个发吧!铺子十天没开张了,我都快吃不上包子了!” 十天? 算算我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来了。这家理发店大概就是近几天开的。看到理发店门口放着的板子,我嗤之以鼻。这家伙,明明晚上还有工作,偏偏说自己十天没开张了。 哎,或许是新来的,手里没有睡客。理发店的老板瞬间让我想起黑胖子。 掏掏兜里还有两张五十的,拿出一张递过去,在老板诧异的眼神中,说了声谢谢,随后钻进出租车扬长而去。 来到如来馅饼,远远地便看到黑胖子,招牌式的卤蛋笑容。 他呲着牙把我迎进去,拐了个弯来到后间,关上门殷勤地端茶倒水。 “小孟子,您这好久没上我这儿来了,先给您上几个卤蛋,打打牙祭?” 黑胖子说完转身想溜,我急忙堵住门口,“不用了,我来时问几件事情的,稍会儿就走!” 一听我不吃饭,黑胖子顿时拉下脸,“这儿就我一人儿,现在正是饭点儿,我这买卖……” 不就是要钱吗? 我掏出……,我掏出出租车找给的八块零钱,狠狠地塞进他领子里。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问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听到我的问题后,黑胖子嘿嘿笑了,长长的舒了口气,掰开我的手指头,笑道:“我当什么事儿呢,还以为你又来怪我当时没拉你出去呢!” 落座后,黑胖子盯着我,扬了扬眉毛揶揄道:“小孟子,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小子桃花运跟狗屎运似的,漂亮的女鬼和性感的姑娘争着抢你,打的不可开交!哎腰围,当时爷就吓傻了!不过那姑娘也贼厉害哈,啪,啪,啪,啪(pia)三下五除二,就把漂亮女鬼干趴下了。” 黑胖子说的眉飞色舞,两手胡乱比划,兴起时唾沫星子都溅到我鼻子尖上。 这些废话他都说过了,没想到再次重复时还是那么兴致勃勃。我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看到我阴着脸,黑胖子呵呵干笑几声,说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茉红颜告诉我那个地方叫永生村,而我搜遍所有资料,也没找到这么村子在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黑胖子瞪着眼惊讶地望着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去干什么?屎壳郎滚粪球,拿粪蛋当正事了是吧!” “别废话,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打断黑胖子滔滔不绝的唾沫星子。 “你真不知道那什么地方?”看到我坚定地点头,黑胖子突然阴下脸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去干什么?小孟子不知道这事儿?操,肯定不知道了要是知道的话,还让你单独去?爷也是去了才知道怎么回事,该死的眼镜儿!”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是简单的村子吧!”我问。 那里有小茉红颜在,而且还有杜三娘准备的婚司府。去的时候迷迷糊糊,回来的时候更是闭着眼神志不清,必须弄清楚那个村子在哪里! 恍惚间,我心底冒出个声音。永生村肯定与我有着某种联系,否则那里不会有小茉红颜的。虽然茉红颜不承认,只是说可能是重名,但我坚信并不是这样的。 “大爷的,看来你真不知道啊!那是义庄,明朝的时候就有了,听说上面要拆了好几次,每次都拆到半截就拆不动了!昨儿个刚推平的房子,第二天又起来了,还变本加厉,时不时地添几个所新房子,那个二层楼就是刚盖的。” 明朝时候的义庄? 这在全国应该没有几个。 从张小川家到义庄走了一宿,应该还在同一所城市。只是张小川家在哪儿,看气候,应该在长江中游一带。那边的义庄,只有岭南了。 向黑胖子要了二百块钱,我打车回到家里。浑噩噩地打开门,忽然被一个黑影拽进屋里。 那家伙捂着我的嘴嘘声,伸手掀开头套。 我一看,竟是杜浩。 “这几天你干嘛去了?”我问。 “先不说这个,有烟没?”杜浩接过烟吧嗒吧嗒嘬着,接连抽了三根后才抬头说道:“焰子,你被盯上了!” “被谁?” 杜浩摇着头,换上烟后继续说道:“不知道,茉红颜好像和他们是一伙的,刚刚发生的几起连环凶杀案都是她干的。” “不可能!” 第六十一章 预知的结局 像是被榔头砸中脑袋,不真实的感觉堵的胸口,让我快要窒息。 “红颜是不会害我的!”我坚信。 杜浩把我摁回沙发,盯着我沉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想想死的人为什么都和你有关系?而且他们死的奇不奇怪?” 见我眼神闪烁,杜浩趁热打铁又说道:“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死去,每个人都与你有牵扯不开的关系!” 像是被炸弹轰掉脑袋,我根本无法继续思考。 接下来还会有人死,会是谁? 我忽然想到许岷,在警察局的时候,是他跳出来指证我,还揭穿我的老底。当时心底确实对他厌恶至极,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他! “不好!快去许岷家,他肯定有危险!” 当我俩赶到许岷家的时候,一切都迟了。 古铜色的大门敞着,地板上散乱着碎玻璃,而门窗却完好无损,看不出玻璃是哪儿来的。 屋里乱的下不去脚,我和杜浩挑着路好不容易走进去,便看到许岷一丝不挂地躺在浴室里。 顿时,浓浓的血腥扑鼻而来,我忍住胃的冲击,越过杜浩,捏着鼻子慢慢走进去。 浴缸中的水已经放掉,里面泡着半缸黄腥粘液。 杜浩见后咒骂,“这是血!” 看出我的迷惑,他解释道:“被吸掉精华的血,只剩下血浆和组织液了。前两个死的估计也差不多。” “是三个。”我机械地纠正杜浩。 真的是茉红颜? 顿时,我感觉无比失落。茉红颜口口声声说不会害我,却做着让我官司缠身的事。 鬼话! 我他妈的竟然连鬼话都相信!我懊恼地双手捶头,胸口堵满滞气,压得快要窒息。 不,不是这样的! 茉红颜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让茉红颜这样做? 杜浩把我摁到墙上,大吼道:“你他妈别作践自己!还记得你问我的问题吗?” 我问的问题多去了,自己都记不清楚。你特么真正回答我的又有几个? 杜浩盯着我疑惑的眼神,直截了当地说道:“冥血有毒,会让魂魄瞬间凝实,拥有无穷力量。但是这种力量只能持续七天,七天后魂魄会变淡,直至魂飞魄散。若还有心逗留,她必须吸食人类阳气。一旦开始吸食阳气,便会走上另外的道路,恶鬼!最终天地不留,还是魂飞魄散。” 我被杜浩的话震惊,原来还有这么多的隐情。 怪不得茉红颜只陪我几天,随后便若即若离。再后来见到她的时候便近乎透明。我还以为是被那群东西欺负的,原来是因为冥血。 我的心又开始乱了!不知是该恨还是愧疚?短短几月不到,茉红颜竟然因为我差点魂飞魄散两次! “我的血……” 杜浩阴着脸,“自从被选中的那天起,你已经不属于阳间。” “我已经死了?” “还没有,不过快了,若是考核失败,死是最好的结局。” 杜浩的话说的含蓄,我还是明白了大概意思。死是最好的结局,还有比死更惨的。 “所以说,有人要在考核结束前杀你,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结局!” 杜浩说着带我离开现场,驱车来到两年前我主持过婚礼的筒子楼,期间还下去买了两包烟。 “为什么来这儿?”我问杜浩。 “你是在这里被引上道的,看看还能寻到什么线索?”杜浩说完走进废弃的筒子楼,我跟在后面,忽然发现老的快要掉渣的木门上被刷了新漆。 草绿色的油漆泛着光泽,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突然,冗长的回廊上冒出个脑袋,迎着阳光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他将手中的油漆桶一丢,“咣当”一声,转身消失在幽暗楼道中。接着便听到楼梯里传出一连串儿的“当啷”声。 “妈的!果然有诈!你先四处转转,我去追!”杜浩说完跑掉了,我呆怔在原地,想起要追时却不见人影。 漫无目的地在筒子楼闲逛。 一切还是老样子子,水沙石外墙装饰,白瓷砖大字报,仿佛又回到六、七十,那个激进的年代。 不一会儿,杜浩慌里慌张地跑下楼,见到我后先是惊愕,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不等我回答,便拉着我跑出筒子楼。 “我的车怎么在这?”杜浩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载着我逃似的离开了筒子楼。 “你先在家老实呆着,哪儿也别去!” 将我送回家,杜浩转身走了。怕再次受到牵连,我俩并没有报警。 拖他留意嫣然的去向,杜浩拧着眉毛问道:“嫣然不见了?” 我点头,杜浩深深呼吸,好像知道嫣然在哪。“嫣然的事儿你别管了,她很安全!” 杜浩走后,寥寂的屋里忽然刮起阴风,窗帘自己阖死,遮住了外面的阳光。 紧接着,四团模糊不清地影子同时出现在面前。我知道他们都是我的校友,而且全是被红颜害死的。 “我们死的好惨啊!” “好惨啊……!” 张扬在学生会就是干事,其余三个显然等着他先说话。 “你有差在身,我们不敢为难你,既然你是阴冥婚司,就给我们四兄弟都找个媳妇吧,可怜我们还是光棍!” “给他们三个找吧,我想去投胎。”说话的是许岷。 今天还看到他的尸体,转眼间就站在我面前,很是难以接受。 从开始我就没插上半句话,都是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这年头,活人都难找媳妇,更何况是死人! 正想着怎么回绝,张扬忽然蹦到我跟前,贴着脸咬牙威胁道:“是你害死了我们!你可要想好了,否则就是在阴府受刑,我也要把你弄死!” 屋里再次阴风阵阵,比之前还要强烈。张扬四人突然变了脸,恶狠狠地瞪着我,慢慢消失。 与此同时,我看到茉红颜幽幽的站在客厅里,像是陷入回忆,嘴角甜甜地笑着。 “红颜!”我忍不住呼唤。 她的样子很狼狈,身体又是近乎透明的状态,唯一不同的是,双眼间散发出让人胆寒的煞气。 “不要过来!” 茉红颜连连后退,摇着头说道:“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管!”我纵身扑上去,将红颜揽在怀里。 愧疚与思念让我失去理智,低下头疯狂地吻着冰凉的唇。尽管唇间溢着血腥,我已然放弃所有,不管不顾。 当疯狂恢复理智,我感觉全身的精气涌向小腹,盘旋着进入狭窄管道,几欲喷薄而出。看着红颜娇羞迷人的身躯渐渐凝实,我瞬间打了个冷颤。 几乎同时,茉红颜掐断与我的联系,眼角闪着紫色,重重地栽在床上。 起伏的酥胸喘着粗气,紧闭的媚眼中,妖异的紫色闪烁不安。 “不!我不能害你!” 茉红颜挣扎着,小手不知不觉攥住我的灵魂支柱,将燃起的激情再次按下。喷薄的激情戛然而止,涨的我心火难舒。 “不!不可以!”红颜想要将我推开。 而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翻身将红颜压在身下,将身体的积郁宣泄而出。疲惫与快意同时舒缓灵魂,躺在柔软的床上,我很快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悉悉索索的走路声从屋内飘来飘去。我睡意昏沉,想要睁眼又觉得眼皮灌满胶水,无论怎么努力,只能堪堪撑起一条狭小的缝隙。 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红颜抿着薄唇寻找东西,消瘦的身影晃来晃去,紧锁的柳眉勾出焦虑。 不久,一根手指轻轻点在脚心,痒痒的,凉凉的。 接着手指上移,沿着腓骨越过膝盖,最终停留在疲软的命根上。红颜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会儿,在我快要兴起时,小手陡然转向,在腰间连点,随后摁在眉心上。 霎时间,我的脑袋被无数讯息撑爆,回忆如同汪洋潮水,轰击着头盖骨。 第六十二章 红颜抽魂 初一那年,班里来了个新同学叫茉红颜!下午便转学离去。 记忆像幻灯片迅速化为残影,茉红颜这个名字也随着时间飞速流逝。 短短瞬息,便来到两年前。 那时,我还是个正常司仪。三月的清晨凉风习习,蒙蒙细雨给寒春浇铸上一层霜冷。 我站在老旧的楼前四下张望,而那场婚礼,就举行在这里,带着阴森气息的筒子楼中。 “这里有鬼!” 突然,耳畔浮现出茉红颜的声音,我想动,身子却完全不听使唤。 回忆还在继续,被一根线牵引着,不断涌出。 那时,我还是个愣头青。看到新娘在初春季节里被罩在蚊帐中,也没想太多。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新娘化的重妆,惨白的脸,殷虹的唇,画的跟个死人似的。 “她是鬼!”茉红颜又插嘴。 这时,我忽然感到身上无比轻松,动了动手指头,果然束缚解除。 “你……” 我想问红颜会不会真的如杜浩所说,最终会烟消云散。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伤感的词汇抵在舌尖徘徊,勾出泪水,牵出哽咽。 茉红颜像是明白我的意思,“待你想我时,若眼中有泪,一缕幽魂终伴君左右!” 红颜含泪说着,“因为你的一缕执念,因为我是你的女人!” 我起身看向茉红颜,她的身躯并没有完全凝实,显然是因为我而抑制住吸食阳气的渴望。 尽管如此狼狈,茉红颜还是甜甜的笑着,“不用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同样的话,同样的微笑,再次听到心里却酸酸的。 “你在干什么?”我问。 “搜索你的记忆,看看能不能找出幕后黑手!”茉红颜伸出小手,继续点在我的眉心,像是牵着线,将记忆全部抽出。 “初一的新同桌,真的是你?” 茉红颜点点头,深情的眸子中带着幸福。 “那你为什么要转学?”她没有回答,只是说到时候我就知道了。 望着那双灵动的眼睛,虽然暗淡,却填满微笑。我忍不住轻轻吻向流海半遮的额头,却被她调皮的躲开了。 “杜浩很奇怪,世界上明明有鬼,他却不断给你洗脑。有问题!” 说完,茉红颜径直坐到床上,挪了挪屁股靠在我身旁,亲昵地拉起胳膊窝进怀里。熟悉的感觉回归,与茉红颜共度的七天里,她总是这样黏着我。 是啊,杜浩前几年确实不断给我洗脑无神论。若不是碰到了茉红颜,还不知道他要继续编多久。 我低下头轻轻吻了吻茉红颜昂起的小脸,接下来,她的表现,彻底颠覆了我对世界的认知。 在茉红颜的控制下,回忆真实地呈现在眼前,而我则如置身360度全息科幻馆中,看着往昔回忆,只是身边多了个喜欢笑的女孩。 而且她只有我能看到! 婚礼在八点准时举行。 雨未歇,风肆虐。 邻里四社、亲朋好友,在这鬼天气里竟没有一个到场。好在有个上班的小伙子急匆匆地路过,诧异地看了眼新郎后,逃似得离开了。 “有意思,鬼亲你也敢主持,小心被抓去当差!”茉红颜插嘴。 “当差?”我不是已经当差了么。 茉红颜并没有回答。这时,婚庆人员换上了我最喜欢的唢呐曲《百鸟朝凤》,接下来就开始举行仪式了。 我踏上舞台,习惯性的说出开场白:“各位来宾,各位亲朋……”看着空荡荡的小区,我竟瞬间忘词!然而此时,喇叭里的唢呐曲也跟着变得扭曲! 我和茉红颜像看电影似得,不断做出评价。以前主持的婚礼录像我也会看,不过却从未像这次,画面中的我是那么陌生,而且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层黑气。 “你被人盯上了!”茉红颜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时,新郎孟超穿着中山装急匆匆的跑过来:“不好啦,不好啦!新娘咬舌自尽了!” 新娘?咬舌自尽? 新娘特么的不是你老婆?陌生的口吻注定这场婚礼是个悲剧。没想到那个时候的我还有心思调侃,现在重新来看,忍不住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茉红颜摸着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咯咯笑,我讪讪的跟着干笑两声来掩盖尴尬。 “快打120!”我掏出手机就要拨号。 谁知这时,孟超牙齿咬得“咯咯”响,手指打着颤把我按住,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楼道。 “婚礼继续举行,新娘没事了!”洪亮的声音传来,乌黑的楼道里颤悠悠地走出几个人。 我惊愕地抬起头,余光中瞥见孟超脸色焦黄,按住我手机的手指抖得更厉害。 只见喜公公带着新娘蹒跚而来,在两人身后还跟着个身宽体胖的大胖子。 “多亏田兄弟相救,新娘没事儿了!”喜公公探手擦掉额角的汗水,躬身行礼。 “这个人有问题!”茉红颜指着大胖子说道,我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地插嘴,索性不去理睬继续观看。 自始至终,这家人都没有提及新娘的名字。也怪我嘴贱,凑到孟超边上问道:“新娘叫什么名字?” 只见孟超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回头看向喜公公,支支吾吾了半晌儿,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先生,您只管举行仪式就成!按照古代的风俗拜完天地。剩下的事情就不要过问了,佣金我们会按约定的三倍支付!” 从喜公公眯成缝的小眼睛中,就能看出他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强硬的言辞毋庸置疑。 我也不爱管闲事,心想:人家都这么说了,再多言就是喧宾夺主。于是这场婚礼不到半小时就草草结束了。 “这么快就完了?真没意思!”茉红颜嘟着嘴,小手不知不觉攀上我的脖子。在她肆意地挑拨下,我的大手也毫不留情,在该摸的地方胡乱捏着。 红颜看出我的热情,娇软身子再次跟个八爪鱼似的缠上来。回忆的电影还在继续,我们两人却汗津津的。 全息画面显示着另一个我回到家里,迫不及待地扑向浴池,泡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钻进被窝补觉。 突然,我的脑中蹦出个奇怪的想法,猛地抱起茉红颜,在她那张迷人的俏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直奔大床而去。 此时,床上还躺着一个陌生的我。 他张着嘴巴呼呼大睡,丝毫没有感觉到我与茉红颜就躺在他的身旁。极度的感官刺激使我早早地投降,但是怀中的红颜却意犹未尽。 美人面前,岂能失了男儿志气? 不消片刻寡人重整旗鼓,与之魅影大战三百回合。 突然,急促的系统铃声响起!我猛地打了个寒颤,只感觉全身压力全部聚集到腰间。 那根雄赳赳的棍子,顶端突地饱涨,激情顿时如潮水般退却。 “妈的!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看着凝实许多的茉红颜,我有些害怕也有些欣喜。明知她在吸收阳气,还是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这些对你来说是可再生资源,对我则是琼浆玉露,你放心,我不会像昨天那样了!”茉红颜小脸羞红到脖子根。 我想确实如此,大不了买只老龟,补补就是了! 这时,另一个我闭着眼拿起手机,迷迷糊糊地签订了改变终生的业务。 “你在干什么?” 茉红颜指着掰手指头的另一个我,小脑袋满是鄙夷。 “工作后遗症!分析刚才的电话业务呢!接着看就是了。”我扬起眉毛,大手再次不老实起来。 这种感觉像是看完一部电影后,对她进行剧透。既要说出点什么,又要给她足够的饵,不至于让她看着没意思。 第六十三章 鬼成亲 画面中的我给杜浩发着短信:给我打电话! 不一会儿熟悉的铃声响起,杜浩那边传来呼呼地风声。“哎吆喂!是谁让我们星焰大司仪,用这种方式救场啊,你小子不会又去听保险了吧……” “滚犊子!坐上火箭给我滚过来!”那个我大吼一声挂掉电话,随后自言自语:“难道是手机铃声出了问题?” “叮铃!” 系统铃声响起,吓得我差点儿将手机甩飞。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自动弹出的短信:婚礼地址定在6041。 “6041?不是你家吗?”茉红颜拍掉我不安分的手。 “嘘!”我嘟嘴示意她接着看。 虽然经历了这些事,但再次身临其境,还是不免有些紧张。不知不觉,我攥紧茉红颜的小手,而她则以更加强劲的力道回应,平复我紧张不安的情绪。 突然,屋门被猛地踹开,杜浩直接破门而入。见我受到惊吓,他急忙跑过来扶我到沙发上。 看到当时的那个我脸色蜡黄,目光涣散,双唇呈现出可怖的绛紫色!回想起来,确实差点儿背过气去。 我木讷的叙述,杜浩摸着脑门皱眉蹙思:“怪不得刚才看到一对男女从你屋里飘出去呢,原来是找你证婚啊!” “你,你……”我指着杜浩的鼻子,恨不得抽他两个嘴巴子! 杜浩拍掉手指,像个哈巴狗似的凑过来:“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鬼成亲呢!没想到你号子这么响,把生意都吹到阴间了。” “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我一巴掌掴在杜浩后脑勺上,有他在身边陪着,紧绷的弦儿顿时放松。 杜浩收起嬉笑,回头看了眼屋门,一本正经地问道:“焰子,知道我为什么每次来都破门而入吗?” 我摇头,这事儿还真没考虑过。这孙子每次进门都说该装修了,也没当回事。 “你这屋子不太平。哥们干什么的你也知道,虽然对风水不甚了解,但也略知一二。每次我来的时候,总有莫名的力量堵在里面,就只好这样了!”杜浩无辜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伸手指向门口:“你这个门开的不是地方,引煞!” “那……那怎么办?” 我被他唬的一愣一愣,刚刚平缓的心就像坐过山车似得,再次扶摇直上九万里。 只见杜浩深吸一口气,点上烟后,闷起脑袋吞云吐雾,我的烟瘾也跟着犯了,顺手点了一支。 “这个不用怕,帮他们证婚就没事了,而且还会积攒阴德呢!” 杜浩说的轻巧,可是听在我耳朵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给鬼做司仪,这事儿……你他妈拿老子逗乐子呢!况且,你不是说世界上没有鬼吗?” 听我这么一问,杜浩明显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答道:“是啊!世界上是没有鬼,不过你心里有鬼,我要帮你驱鬼!有我在你放心!” “怎么做?”我问。 “晚上开个pary,将麻烦全部解决!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它们找你是迟早的事儿。一劳永逸,各奔东西!” “你要走?”我问。杜浩沉默不语。 茉红颜竟然许久没插嘴,这很不像她的作风。 正想着,这小妮子伸手夺过我刚点上的烟,大吼道:“抽!抽!抽!就知道抽!知不知道这些东西害死人!” 这说话的口气,完全是一个鼓着腮帮的小怨妇! 不过我喜欢! 夜风撩起窗帘吹向时钟,十二点的弦声迟迟不肯落下。 杜浩在客厅四周撒了些糯米,又用米粉铺满地板,再用红线从客厅中划出两米见方的舞台,最后点着一根白蜡和我猫在沙发里一起挠头皮。 挠头皮! “噗嗤!”茉红颜忍不住笑出声,“你们两个真滑稽!” 时间分秒而过,滴滴答答,像轻盈的脚步从窗前走来。我忽然感觉有个东西慢慢靠近沙发,轻轻俯下身子低头看着我俩。蜡烛晃了两下吐出一股烟柱,我不敢抬头,生怕看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突然,右边眼皮子莫名的跳了起来。紧接着一股凉风飕飕吹过,似乎有人冲着我的额头吹了口气。 “睁开眼睛,问问她到底是谁?”杜浩在我背后捅了我几下,悄声说道:“不用怕,有我在呢!刚才是不是眼皮子跳了?” “你怎么知道?” 我诧异的看向杜浩,这小子竟然躲到了沙发底下嘘声:“以后有机会告诉你,先问问是谁?认识不?” 细细思索杜浩的话,他似乎对那东西的身份很在意,不断问我认识不。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抬眼瞬间,一张惨白的脸倒挂着压下来,几乎贴在鼻子上。 冰凉的触感吓得我浑身哆嗦。 风依旧不止,雨还在缠绵。 醒来后杜浩不辞而别,这厮捅了一个大漏子,不仅没有一劳永逸,反而让我坠入深渊! 电影放到这里戛然而止,原来是茉红颜强行掐断。 她双手掐腰,站在床上。娇俏的小脚丫踩在床垫上,让我忍不想要掀开那身蓬松的裙子,顺着笔直的双腿饱尽眼福。 “怎么?为什么不看了?” 回忆中的画面陌生而又熟悉,当时我的动作确是这样,但在屋里除了杜浩,只有阵阵冷风吹来吹去。其余的人物,像是后期制作加上去的,完美的诠释了我当时的恐惧来源。 “后来杜浩是怎么给你解释的?我想听听这个用心理学怎么解释。” 茉红颜狡獬地笑着,“你没有阴阳眼,自然看不到鬼咯,那些都是我通过感应获取的。” “那我怎么能看到你?”我有些迷惑,笑望着她。而茉红颜却弯下身子,给我一个深深地吻。 “不是说过了嘛,是因为我想让你看到!”茉红颜装出你怎么这么健忘的表情。 期间,我看到宽松的睡裙里,那两只小白鸽…… 兄弟你又调皮了! “杜浩说,他布下了奇门遁甲阵,将我潜意识里的东西全部逼出,类似于心理专家的催眠。还说我好像有轻微的人格分裂症!” “狗屁!” 茉红颜娇羞地爆出粗口,急忙抬起小手捂住高高撅起嘴巴,在床上走来走去,“那明明是引灵阵,他在做法事!” “杜浩为什么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接着看或许会有答案!”茉红颜说完抬手挥动,全息电影再次呈现在屋中。 女孩叫李依伊,正是孟超的新娘! 她说自己为了爱情与方虎殉情坠湖,死后才被双方父母接受。不过在合葬的前天晚上,尸体突然不见了! 通过对身体的感应李依伊找到我,硬是要求我为她和方虎主持婚礼。 在她再三恳求下,我勉强答应了。况且杜浩说这事儿能够积攒阴德,肯定没坏处。 “你竟然喝了她们的酒!”茉红颜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我点头。 宴席不大,堪堪六桌。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的恐惧之心逐渐退却。 推杯问盏把酒言欢,当醉意来袭时,李依伊突然飘到我跟前,说了句令我顿时酒醒的话:“我的身体还在那里,先生帮帮忙把我和方虎合葬了吧!”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看出我在为难,李依伊莞尔一笑:“先生放心,明天肯定会出事,他们一家人巴不得我走呢!” 我忽然觉得很累,这种记忆被抽出的感觉,很像是饿慌了的样子,心脏碰碰跳,呼吸压抑,身体快要休克,而意识却极为清晰。 茉红颜缠着我,让我打起精神继续想下去。正因此,才揭开了杜浩的秘密。 第六十四章 冥婚 车子刚驶入小区迎门撞上一口大红棺材,昨天的新郎官今天换上丧服,蹲在棺材边像个闷葫芦似的。 他们似乎料到我今天会来,那个大胖子也在,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先生,您总算来了,棺材已经准备妥当,灵车也来了,就等先生啦!”见我下车,昨天的喜公公操着闽南口音,呲着大黄牙,赶紧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回走。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看着他布满汗水的额头,我万分疑惑。 经过昨天的折腾,喜公公一夜间头发全白了。 他微驼着背诧异地看向我,反问道:“你们不是商量好了吗?昨晚来了个先生,他帮我们送走了雅茹才使尸体安静下来。那个先生还说天明有个朋友来接尸体,这不,我们一大早就等候您了。” “雅茹?” 我莫名其妙,不等问及此事,那个大胖子与我擦肩而过,径直走到灵车前开门钻了进去。我顿时闻到一股浓郁的潮腐味经久不散。 他是民政部的人?我心里纳闷,难道昨天早上他是来运尸体的? 不对!民政部的人怎么会做出盗尸的事儿呢? 思索时灵车已经开了过来。 趁着他们抬棺材的空档,我将孟老头拉过来,一本正经地问道:“昨晚来的那小子是不是姓杜?” 孟老头摇头表示不知道,我又说了一些杜浩的相貌体征,他狭小的眼睛顿时放出崇拜地光芒。 “就是这位先生,说来羞愧,要是早遇到杜先生也不至于让犬子结这门阴亲啊!”说完用力踢了孟超一脚,点上烟逐渐打开了话匣子,但对盗尸的事闭口不提。 最后,父子二人像送瘟神似的将我们送走,从后视镜中我恍惚看到孟超的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弧度,定睛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车子径直驶入墓区,在胖男人的帮助下我将他们合葬在一起。 虽然我是司仪,但对于阴亲可以说是门外汉。整个过程都是他在干活我看着,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搭把手。他似乎对此事十分上心,不关己的事情也忙得不亦乐乎。 胖男人告诉我他叫田伯乐,我可以称呼他田叔。当时我的脑袋里就冒出田伯光那张色眯眯的贼脸,与面前的田叔还真有几分相像。 搭棚、摆贡、烧纸、合葬。 整个过程持续了三天三夜。我像条死狗似的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梦中,我又见到李依伊夫妇。 他们两个对我万分感激,还给拉了桩买卖,我竟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作为答谢,这对新人在我的左手腕上留下一对烙印。 我大惊,再傻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忽然间,我想起昨晚李依伊夫妇用同样的方式留下了印记:他们相继抬起我的右手,在手腕处吻了下去。 冰凉的触感袭过,紧接着手腕处传来刺骨的疼痛,好像全身的血液涌向手腕想要喷出。不一会儿,两个猩红的唇印浮现,慢慢化成一对红棺并排而列。 “哎!你还是被抓去当差了!” 茉红颜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发生过的事情我当然知道,点了点头,继续看着画面中的自己。 而茉红颜则盯着我手腕处的烙印,一遍遍抚摸着。 我恐惧! 颓然地躺在浴盆里不知所措,接连两天发生的事情完全颠覆了认知。就在脑袋快要爆掉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我晃悠悠地打开门,一张熟悉不过的脸贴了过来。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抬脚将他踢了出去,大吼道:“滚,这时候你回来干什么!” 杜浩顶着满脑的问号爬起来问道:“怎么了!他妈的老子刚回来就挨揍!我为了你跑了趟西藏容易嘛!要不是你火急火燎的打电话,我还在路上呢!” 我的眼皮咯噔跳了一下,当看到几乎变成黑猴子的杜浩摘下帽子后,脑袋轰然炸响。这确实是杜浩,他从西藏刚回来? 那,之前的杜浩是…… “有人冒充我?” 杜浩窝在沙发里,听完整个经过后,黝黑的脸蛋涨得黑红,干裂的嘴唇蹦出两个字:“妈蛋!” 这时,茉红颜再次将视频暂停,抿着嘴唇皱眉不语。 “有什么奇怪的吗?”我问。 “两个杜浩?” 我点了点头,“第一个是假的,第二个才是真的!” “不!两个都是真的!” 茉红颜十分肯定。 突然,她抬起头,仔细看向沙发中的杜浩,“恩,应该是一个人,他化了妆!”过了一会儿她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咦了一声,说道:“好像是两个人,不过他们的灵魂很相仿,跟双胞胎似的。” “真的?” 我不由得皱起眉,若不是红颜识穿,还蒙在鼓里呢! “当然是真的!我不会骗你的!”茉红颜抬手继续。 “你去西藏干什么了?”画面中的我问。 “先不说这个,我看看你的手腕。”杜浩说完强行拉过我的右手,除掉手表趴上去仔细观看。 时间越久杜浩的眉头皱的越深,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粗重的呼吸冲击着皮肤。到了最后他直接拿出放大镜,用红圆珠笔一横一竖的从纸上复刻下来。 “知道这是什么吗?” 许久后杜浩直起身子,将那对图案繁杂的红棺推到我跟前,递过放大镜后敲了敲桌子,指着一个地方说道:“自己看吧!”说完他捂着胸口仰身躺了下去,爆出粗口:“妈的,踹的我还真疼!” 我歉意微笑,拿起放大镜低头看去,复杂的纹路交错纵横没有什么东西啊?看到我疑惑的眼神,杜浩从沙发上坐起,扭了扭腰板重新掏出一张白纸画了起来。 这一次杜浩画的特别慢,我对比了一下正是他指的地方,也就是两个棺材中间夹缝处。我摇了摇头还是没看懂。杜浩叹了口气指着纹路说道:“这是阴文,阴冥婚司!” 阴文,阴文你让我看个蛋蛋,又不懂! 可是听完杜浩的解释,我浑噩的脑袋瞬间短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应聘阴冥婚司,他们凭什么让我当我就当? “李依伊她竟然害我,亏我好心将他们合葬!”我越说越气愤。 “不是李依伊的事!” 茉红颜忽然开口,盯着白纸上的阴文满脸疑惑。“是杜浩!看来真的有两个杜浩,而且不知彼此的存在!” 我和红颜同时陷入沉思。 当抬头再看回忆电影时,已经过去很长时间。期间我和杜浩不断嘬着烟卷,一根又一根,地上丢满烟屁股。 不知不觉,我和红颜在床上宅到第二天中午。 忽然门铃响起,摸着瘪瘪的肚子,我才想起又忘了吃东西。 久违的阳光如砂砾入眼,刺痛难耐。披着朝霞的身影如同伟神,让我顿时惊掉下巴。 “谢天!”我想跟他开玩笑,说谢天谢地你来啦,可是看到他冷漠的眼神,顿时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许岷死了!”谢天沉声说道,“我们在他家发现两人的脚印,还有指纹,其中一个是你的!” 我的指纹? 在许岷家我记得没有碰过任何东西,怎么会留下指纹? 谢天看出我的疑惑,提起手中的密封袋,里面装的竟然是早上杜浩拿走的打火机! 谢天掏出手铐,严肃地说道:“跟我回警局!” “人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谢天不给我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拷上手铐把我带走。“你的话先留着,回警局后再说!” 关门时,我看到茉红颜整张脸变得阴郁,她张牙舞爪地扑向谢天,却被无形的力量弹飞出去。 我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让她在家等我回来。 第六十五章 虚惊一场 没想到我这个本本分分的公民,竟然成为警局的常客。在狭小的审讯室里,谢天坐在对面,打开爆闪灯将灯头对准我。 霎时间,双目针扎般的刺痛,朦胧中我看到谢天身边坐着个黑影,却看不清到底是谁,只感觉眼前一片白茫,脑袋像是接受ct透视,在他们面前无所遁形。 “昨天凌晨你在什么地方?”说话的是谢天身旁的女警察,这声音我似乎在哪儿听过,而且还很熟悉。 “昨天我不是在你们警察局吗?”我哑然失笑,警察都这么忘事,案子还怎么破? “你怎么知道许岷会死?昨天上午去许岷家是什么目的?” 这是谢天问的,他显然在怀疑我与杀人凶手有关系。而且他确实猜对了,不过我能告诉他杀许岷的是茉红颜吗?已经死去的人,怎么会再去杀人呢? “是……” 我忽然间想起假杜浩,昨天上午带我去许岷家的该不会是假的吧!要真如此,不如嫁祸给他,反正他也不是好人! 可是该怎么说呢?假的杜浩?这话听起来自己都觉得天方夜谭。 “是什么?”谢天穷追不舍,严厉的口吻直接击溃心理防线,果然一副大队长风范。 “我本来就不是杀人凶手,那天去许岷家就是想问问他,为什么要陷害我。结果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这些话严格说起来并不假。 “你为什么不报案?跟你同行的人是谁?”谢天不愧是老警察,每个细节都能把握住。 “我想抽根烟。”我觉得嘴巴里黏黏的。 谢天亲自点上烟,塞进我嘴里。由于双手还拷着,我只能叼着烟,一口一口地嘬。 青色烟雾熏得眼睛辣辣的,呛得鼻子酸酸的。烟灰直接掉在裤子上,好在没有火星,不至于烫个洞。 我歪着脑袋,将烟屁股用舌头拱出去,因为时间久了,烟头竟然粘在下嘴唇上,烫到了下巴。我赶紧弯下腰,将烟头重新叼进嘴里,碾了碾再次吐出去。 期间,两个警察始终看着,没有一个上来搭把手。 “说吧!”依旧是谢天询问。 “不是我不想报案,我本来就是你们的怀疑对象,遇到这事儿当时就傻了,只想着赶紧离开,越远越好!”我躲闪着晃来晃去的爆闪灯,“跟我同行的是杜浩,火机可能是走的时候,不小心遗落的!” “杜浩是谁?” “他是我朋友,不过好像有两个,应该是失散的胞兄弟,我也不确定昨天跟我一起的是哪个。”我把话说的模棱两可,不想将真的杜浩牵扯进来。 谢天与身旁的女警官悄声交谈着,爆闪灯照得我头晕目眩,根本没机会听清楚。 不一会儿,谢天清清嗓子,说道:“你走吧!” 莫名其妙地被抓,又莫名其妙地放我走。一时间我彻底失去方向。 在警局门口,炫白的阳光不足以驱赶北风的严寒。我裹紧风衣,用力眨眨眼,还是觉得眼前飘着两个黑点。 回到家,并没有看到茉红颜。关上门,不断思索昨天发生的事。 假的杜浩显然是有意陷害我,他起初要烟,就是想拿走带有我指纹的打火机。 可是,许岷明明不是我杀的,有证据又如何?当时我在警局,难道假的杜浩不知道? 不对! 他肯定知道,那又是为了什么呢?只是想告诉警察,许岷的死和我有关联? 我还是猜不到他的目的,正疑惑时,身后的门突然传来震感。 “笃笃” 敲门声直接穿透胸腔。我诧异地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时,忽然想起坐在谢天身边的女警察是谁。 “穆浅语?” 圆圆的鹅蛋脸上没有笑容,紧抿的性感朱唇锁出压抑。“快跟我走,你朋友出事了!” “杜浩?” 称得上朋友两字的只有杜浩,我的心不由得提起。 穆浅语点点头,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湿热的手心像是烈火,竟然刺得我手掌生疼。 许是被我的手凉吓到,穆浅语回过头,仔细盯着我问:“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讪讪一笑:“遗传的,每到天气变冷就手凉脚凉。对了,杜浩发生了什么事?” 穆浅语是缉毒办的,而且不在本市。难道杜浩在她的城市犯了罪? 对我的问题穆浅语闭口不答,直到被塞进一辆梅塞格斯奔驰越野,她才盯着空寂的楼道幽幽说道:“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什么?”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给她打电话又该说些什么?仅仅一面之缘,还不至于推心置腹。 她的眼睛始终盯着楼道,我知道那里站着茉红颜。“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穆浅语再次问道。 “我又没遇到奇怪的事情!”我躲避着她凌厉的目光,心中想着嫣然到底去了哪里。 “还说没遇到奇怪的事情,你朋友死了!”穆浅语发动车子,咆哮着离开这座喧闹的城市。 茉红颜没有跟我一起走,这让我很意外。或许是她害怕穆浅语身上的浩然正气。 此时此刻,我才从穆浅语说的话中回过神。 “杜浩,杜浩怎么了,是谁杀的他?”我脑中一片空白,才两天没见,杜浩怎么就遇害了呢?这家伙神通广大,肯定是警察局弄错了!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我们只是初步确认死者是你的朋友!因为现场遗落的手机中只有两个号码,一个是空号,另一个就是你的!”穆浅语专心开着车。 “你不是缉毒办的吗?怎么还管刑事案件?”听到初步确认,我悬着的心顿时放下。况且只是手机中有我的号码,也不一定是杜浩! 穆浅语微微一笑,朱唇开启道:“我给你的名片是不是只看了正面?”调侃的语气带着一丝失落。 我尴尬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你的名片在家里,忘带了!” 这才想起由于走的匆忙没带钱包,万一人家警察管接不管送,那我岂不是还要借钱回家? 坐在穆警官的车上,满满的兰花香味,让我昏昏欲睡。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打盹儿的瞬间,我问道:“你的第二职业是什么?” “法医!” 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将所有的睡意赶走。我看向紧握方向盘的双手,上面仿佛沾满了血腥。 怪不得车子里有抹不掉的消毒水味,是福尔马林! “你把杜浩解剖了?”我有点儿难以接受。接连的变故冲昏了头脑,根本无法进行简单的逻辑思考。 “还没有!等你去认尸呢!”穆浅语说完拐弯下了高速,她没有去警察局,而是驾车直接驶入一片荒野。 望着土路上新鲜的车轮印记,我顿时有点儿惊慌失措。 “你为什么没有开警车来接我?”她该不会想要把我拖入荒地,xxoo了吧! 接下来的事完全证明我在异想天开。 这条路是通往埋葬茉红颜骨灰的地方,而且只有我和杜浩知道。难道真的是杜浩出事了? 莫名的压抑笼罩心头,艳丽的午时突然飘来簇簇云叆。 将车子停在隔离区外,穆浅语催促我下车,期间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打了声招呼,悄悄对我说道:“她是周警官的妹妹,周欣妍。站在她身边的是刑侦队长林宇。” 周警官就是喂我吃骨灰的那个警察,我岂能忘记?莫名的,我竟对他的妹妹产生反感。 有什么样的哥哥就有什么样的妹妹,物以类聚这句话果然没错。 周欣妍见我晃悠悠地走来,翘起鼻子表现出极度的不屑。她肯定是知道了我的职业。 “瞧你那吊儿郎当的样!” 那张娃娃脸上,精致的五官挤在一起,用鼻子哼哼着。虽然稚气未脱,不得不说,也算是个美人胚子。 不过这身警服,竟然穿出了睡衣的味道…… 第六十六章 糖醋排骨 “没见过吊儿郎当的姑娘,知道什么是吊儿郎当?” 老子是因为杜浩的死才走路不稳,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个蛋蛋!我毫不顾忌穆浅语的眼神,而那个什么林队长竟然想冲过来打我! 果然,不在一个城市,警察都没感情。 “好了!人是我接过来的,他的安全自然由我负责!林队长先忙你的事情去吧!”穆浅语有些温怒,不知道是因为我,还是因为这个林队长。 一个法医能让刑侦队长乖乖听话,看来这个穆浅语也不是普通人!否则不会在警察局身兼两个职位! 我晃悠悠地来到隔离区中央,盯着横尸荒野的那个人,顿时皱起眉来。 不是杜浩! 看到躺在地上的大胖子不是杜浩,我一直悬着的心顿时放下来。 那人并不陌生,相反还是我日夜记恨的人,在他的怀里竟然抱着茉红颜的骨灰! 我蹲下身子,想要从周伯乐的怀里取出骨灰。 没错!横死的大胖子,正是两年前将我引上路的周伯乐!今天他竟然死了,死的不明不白,还和茉红颜牵扯上了关系! “不要动!法医还没有录入指纹!” 穆浅语急忙阻止,同时招呼几个小法医先去采指纹。“从这骨灰里面……”穆浅语欲言又止,最终咬牙说道:“我们用dna化验,发现有有两个人的染色体,其中一对是死者茉红颜,另一对……” “是我的!” 我并不打算对穆浅语隐藏什么,指着茉红颜的骨灰坛说道:“死者叫周伯乐,上面不仅有他的指纹,还有我和杜浩的指纹!” 这时,林宇忽然从身后将我拷住,“现在,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和死者有关系,请跟我回警局接受调查!” 今天戴了两次手铐,我脆弱的灵魂也是醉了! “林队长!” 穆浅语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猫,俏脸羞得通红。“人是我带来的,自然该归我管!况且他不是犯人,凭什么要用手铐?” “穆警官,请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不是犯人不是你我说了算,而是证据说了算!现在是我们刑侦科在办案,而你应该去做的,是解剖尸体,查探死因以及死亡时间!” 这个林宇似乎和穆浅语是死对头,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林宇更是有失队长的风范,对着穆浅语大吼大叫! 我冲穆浅语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便被林宇推搡着塞进警车。那个把警服穿成睡衣的周欣妍,也笑眯眯地跟着挤了进来。 “你最好客气点!否则我替他去局长那投诉你!” 上车前,我听到穆浅语在身后大喊,却得到林宇不屑地嘲笑:“去你爸那投诉我,现在整个市还指望着我破案呢!” 林宇说完扭头看向我,吹胡子瞪眼道:“你小子艳福不浅,竟然让穆大小姐牵挂,哈哈!” 或许是两人斗气的缘故,在车上林队长不再嚣张跋扈,对我也是客气许多。回警局的路上,他问了我是怎么和周伯乐认识的,我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我真怀疑你们是不是贩毒团伙的,半夜三更地偷偷交易,没想到你们还黑吃黑!”周欣妍显然被她哥哥洗脑不轻。 在警局,我又回到那个小小的审讯室。恍如隔日的感觉让我以为是在梦里,分不清真假。 “确定周伯乐的死因前,还委屈你先呆在这儿。我手里有案子先走了!”林队长走到门口后转身说道:“那边有水,底下有纸杯。待会儿我让小妍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小妍?周欣妍!我靠! 让她给我送吃的,天知道她会不会在里面撒上骨灰?有前科的哥哥,别指望妹妹能好到哪里去! 正想说能不能换个人,林队长“哐”的一声,关上门走了。 趁着来之不易的闲暇,我忽然想起该去医院看看,或许李主任还在医院上班,能给嫣然讨个说法,顺便将黑曜石要回来。 越是想,心里越着急,恨不得这里的事情赶紧解决,立马冲向医院。黑曜石是杜浩老爷子的宝贝,在我手上弄丢怎么跟杜浩交代? 细细想来,竟然还有这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可是周伯乐去偷茉红颜的骨灰做什么?难道…… 我想起杜三娘说过的话,看得起我是因为我肚子里有茉红颜的一口骨灰在。难道周伯乐也和杜三娘是一伙的,他偷骨灰是为了救茉红颜? 越想我越觉得有可能。 冥血有毒,茉红颜因为接触冥血,越来越接近边缘。而杜三娘神通广大,她肯定会出手帮助茉红颜的。 只是,此时此刻茉红颜的骨灰完全被警局封锁,我怎么才能弄出来交给杜三娘呢? 正想着,门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周欣妍一手端着餐盘,一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铁门。她径直来到我跟前,在桌子上摆了满满的食物。 低头看去,是双人餐,难道这丫头要跟我一起用膳? 正疑惑着,只见周欣妍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夹住一大块糖醋排骨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公费!我借你的光,要了双份。”这小妮子一边吃一边给我解释。 既然人家都吃了,里面肯定没有骨灰!我惺惺地拿起筷子,在审讯室里和女警察吃起了双人午餐。 警局的厨师还真不一般,这糖醋排骨做得酸甜可口,恰到其中。可惜我不是美食家,无法说出更专业的术语。 总而言之,能在局子里吃到正宗的糖醋排骨,还是不虚此行!过里面好像多了点什么味,细想却说不出来。 “周伯乐是怎么死的?” 还是我打破她“滋滋”的啃骨头声。 “不知道,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唯独瞳孔崩裂,像是被强大的电流击中双眼,直接脑死亡的。”周欣妍嘬着手指上的油渍,看的我竟然想起红颜温柔的服侍。 不愧是警察出身,小丫头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羞红着小脸低下头,却没有将手指抽出,反而换了一根继续吮吸。 我尴尬!小弟弟不争气地鼓起。好在有桌子挡着,她什么也看不到。 谁知周欣妍竟然猛地将桌子撤开,扭头对着墙角的摄像头狡獬一笑。我瞬间崩溃,这丫头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她这样将我的尴尬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是想狠狠地羞辱我。好在裤子够宽松。 喔!不! 宽松的裤子更难束缚!我急忙抓向裤裆,正中了小丫头的诡计。 “你个大色狼,浅语姐姐说的没错,骨灰中的粘液就是……”周欣妍臊的小脸通红,快速收拾起碗筷,匆匆跑了出去。 周欣妍刚走,穆浅语就来了。 她担忧的看着我,问了一些与案子无关的话,譬如有没有受到林队长虐待?刚才的午饭吃的是否合口味什么的。 对她的莫名关心,我有点受宠若惊。人家是局长的女儿,怎么会看上我这种人呢? 谁知穆浅语竟然拉起我的手,问道:“你到底和茉红颜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的骨灰中有你的……” 被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轮番轰炸,我也是凌乱了。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跟鬼做羞羞的事?只有鬼才相信! “你怎么把这事儿告诉周欣妍了?害的我刚才被她捉弄!”我想质问,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却变成了责备。 忽然,我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儿! 按理说我心中挂着嫣然和黑曜石的事,对周欣妍的挑逗不应有反应,难道小妮子在饭菜里下了什么东西? “那个时候又不知道是你干的好事!况且小丫头一个劲儿的追问,我就只好告诉她了。” 穆浅语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抬头看去,只见她羞红了脸,急忙抽回小手,将垂落的秀发顺至耳后,掩饰内心的尴尬。随后穆浅语她轻咳一声,端正坐姿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要左顾言它!” “这和周伯乐的死有关系吗?”我问。 果然饭菜里有问题,看着穆浅语酡红的脸颊,我不自然地夹紧双腿。 第六十七章 好,我戒烟 穆浅语点了点头,将鼓鼓的信封掷到桌子上。我打开查看,里面全是周伯乐死亡现场的照片。 “他的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二点,应该是去偷骨灰。死亡原因不详,目前确定为惊吓过度而死。”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别卖关子了,这个周伯乐是你们行道里的夜路,我们警方已经通缉很长时间了。在你们这行里,火化的尸体不能结阴亲,他显然不是冲着骨灰去的。唯一的解释……”穆浅语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就是你的那些东西。” 我看到她圆圆的脸上再次浮上红晕!像个熟透了的苹果,勾引罪恶发生。 这心思,真够缜密! 若不是穆浅语提醒,我还真以为是巧合了呢! 按照穆浅语的说法,周伯乐不是冲着骨灰去的,而是除了骨灰外剩下的我的东西。难道我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又或者说穆浅语的猜测是错误的? 到底谁对谁错? 若穆浅语说的是对的,可是周伯乐为什么要费尽周折的取我子孙呢?他又是怎么死的呢?难道是杜浩?或者是茉红颜? 可能是从我的表情上猜出答案,穆浅语悠悠说道:“是你家里藏着的那位!” 茉红颜?她为什么这么确定? “谁?”我故作不知。 “别卖关子了,是茉红颜!”穆浅语道破玄机。 “现在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我尴尬地笑了笑,对于穆浅语如何知道茉红颜的存在,心中极为费解。 难道她早上就看到了茉红颜?想起在车上穆浅语盯着楼道看了好久,越来越感觉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我起身想走,却被穆浅语拦下。“她已经不在你家了,我刚从你家回来。” “这么快?” 要知道从我家到这里需要半天车程,早上来,中午到。这午饭刚吃完,穆浅语就说又走个一个来回,怎么可能? “我坐高铁去的。”穆浅语浅浅一笑,“现在请你告诉我杜浩的联系方式,我需要他的配合。” “你不是法医吗?这事儿应该是林队长来问的。或者谢天来问。要是林队长,没准我还不说呢!”我摊开双手放在桌子上,穆浅语到底是什么身份?没有林队长的允许,她是不可能来审讯室的。 “林队长还有其它的案子没有了结,警局暂缺人手,你的事情先由我全权代理。” 穆浅语当着我的面将栗色长发盘起,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警服内乍现的春光。 她竟然说我的事情由她代理,一个心思缜密的警察是不可能出现口误的。 难道我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我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你是周伯乐死前唯一的联系人。”穆浅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衫。 “你怀疑我?” 唯一的联系人?可是我昨晚明明没有接到任何电话。 我掏出手机翻看通话记录,当看到昨晚十二点出现的陌生号码时,胸口像是被大石堵住,噎得喘不过气来。 “周伯乐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穆浅语意识到事态严重,阴着脸迅速翻开档案,接着在便签纸上写下一串数字,敲了敲桌子推到我眼前。 霎时,我的脑袋像是撞在桌子角上,耳朵嗡嗡直响。 “在想什么?” 穆浅语拿走我的手机,同样陷入压抑模式。 “在想胸口如何碎大石!” 恍惚间,我猜到了答案。 电话应该是茉红颜接的。她指使或者被破告诉周伯乐骨灰的埋葬地点,殊不知杜浩早已在骨灰上做了手脚,使得周伯乐命丧黄泉。 杜浩到底对我隐瞒了多少事情? 这时,穆浅语用我的手机拨出电话,不用猜就知道对方是杜浩。 “你朋友真够可以的,彩铃竟然用辣妹子!”穆浅语嗤笑一声,不忘调侃。 辣妹子? 这混蛋!这混蛋!我又想起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来,大家一起跟我说:“这混蛋!” 电话接通后,穆浅语用近乎威胁的口吻,要求杜浩去我家等着。接着将我托进梅塞格斯奔驰,呼啸着冲出警局。 “你先回家收拾东西,接下来的几天可能要奔波在两个城市之间。”路上,穆浅语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回到家里,满屋子的烟味呛得我头痛欲裂。 穆浅语皱着柳眉,小心翼翼地躲着烟头。我看到杜浩在沙发中葛优躺着,五个空烟盒散乱在桌子上,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屁股。 “有烟没?” 这是杜浩见到我的第一句话。 我忽然间想起昨天的假杜浩,他也是开口就问有烟吗?然而那时,我却在屋里没有闻到任何烟味。 我掏出烟递给杜浩,自己也点了根过过瘾。谁知穆浅语捏着鼻子,突然伸手夺过我手中的烟,大吼道:“抽!抽!抽!就知道抽!这玩意儿害死人不知道?” 熟悉的话语让我突然想起茉红颜,那个时候她也是这般着急,不过脾气却温柔许多。我疯狂的冲进卧室,却忽略了穆浅语眼角的失落。 大床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散乱在地上的衣服也被收进衣柜。冰冷的屋内没有任何温度,甚至红颜身上淡淡的幽香都没留下。 她真的走了吗? 那个曾经洋溢着甜甜的微笑,对我关怀无微不至的女孩,真的离开了吗? 难道这是真的,她和周伯乐是一伙的? 阵阵失落感敲打着脑膜,我拽着头发颓然地坐在沙发里,才发现杜浩还在嘬着烟屁股。穆浅语没有阻止杜浩吸烟,偏偏针对我。她真的对我有意思? 掏出烟给杜浩换上,然后我自己也点上一根。这次穆浅语没有阻止,就这样我俩“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各有所思。 “你和茉红颜是不是又在一起了?” 杜浩冷不丁地问道。“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冥血有毒,茉红颜活不过多长时间了吗?” 我点点头,这事儿当然清楚。“你有办法了?” “杜浩!”穆浅语突然阻止杜浩继续说下去,但她显然没能打断杜浩。 接下来,杜浩像是交代后事似得说道:“你为阴冥婚司,与魂魄纠缠越多,便离鬼门关越近。今后一定要克制自己,不过她的时辰应该差不多了!以后你又是单身狗一条!哈哈……” “你什么意思?” 杜浩不再说话,只是继续抽烟。直到一盒烟再次告罄,我才发现穆浅语已经躲到窗户边。股股凉风涌进屋内,外面已是初冬寒夜。 她双手环胸缩着身子,在夜风中瑟瑟抖着。淡淡的兰香从指尖溢出,随着栗色秀发,飘荡在窗前。 我暗自责备,掐死手中的烟蒂,从衣柜中找出件毛呢大衣,轻轻地披在穆浅语瘦弱的肩膀上。 “小心感冒了!” “谢谢!”穆浅语悄悄抹下眼睛,不过还是被我看到。她眼眶红润,刚才似是哭了。 “怎么了?”我问。 “我爸当局长之前是侦探队队长,他遇到棘手的案子也会不断抽烟,我母亲就是因为吸二手烟去世的……” 穆浅语抿嘴摇头,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过泪水还是再次涌出,顺着透白的肌肤滚到圆润的下巴上。“以后别再抽烟了,对身体没有半点儿好处!” “好,我戒烟!”那一刻,我竟然被穆浅语所打动。 她轻声抽泣,很快便从悲伤中走出,来到杜浩跟前说道:“我们单独谈谈!” 杜浩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两人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似得,一前一后向门口走去。出门前,杜浩将车钥匙拍在桌子上,“车你先开着,我想最近应该有专车司机了!” 杜浩说完笑着看向穆浅语。 两人此去不归,我打开所有窗子,在冷风中独自打扫着满屋子烟头。望着空旷的房间,不禁想起红颜,想起她甜甜的微笑,想起她温柔的陪伴。 一时间心底倍感失落。 忽然间,我又想起嫣然,小丫头无依无靠,到底去哪儿了呢?假杜浩在隐瞒什么?为什么说嫣然过得很好,不要我担心呢? 嫣然,你在哪儿? 我抓起杜浩的车钥匙奔往第四人民医院。坐在新来的杜主任面前,得知李主任同样因为受贿离职后,我的脑袋彻底瘫痪。 第六十八章 红颜苦衷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我一人度过。 书上说,要养成一个习惯只需三天,但是戒掉这个习惯却需要很长时间。 现在才发现,在寻找嫣然的同时,我更多回忆的是茉红颜的笑脸,回忆她的无微不至。 霎时间,我竟觉得自己如此孤单。 直到接通穆浅语的电话,称杜浩出事了!我的神经才再次紧绷,赶紧驱车前往事发地点。 穆浅语电话中说的是另外一座城市,在人民医院我见到了病床上的杜浩。 他紧闭着双眼,手指死死攥着床单,我这才发现他的所有指关节,已经呈现出恐怖的乌青色。 “杜浩怎么了?”我有些焦急,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穆浅语身上。 “北市是周伯乐的家乡,我和杜浩在他家里遇到了……”穆浅语抬起头,紧锁的柳眉满是责备。“茉红颜,她见到杜浩就扑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然后就这样了!” 穆浅语说完悄悄地将手藏在身后,我急忙扑过去,攥着纤细的手腕用力拉出,忽然发现她的一根手指也呈现出乌青色。 “你没事吧!”我有些担心。 “没事,我伤到的只是手指,杜浩全身的关节都变成这样!”穆浅语收回小手,藏在袖子里。“这是阴气,晒几天太阳自己就会好转。” “你是说茉红颜在周伯乐的家中?”得到肯定回答后,我多么想冲过去质问红颜。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和周伯乐牵扯在一起?”可惜这些话我只能在心底问自己,只有见到茉红颜才能得到答案。 “杜浩的本事我清楚,怎么会伤成这样呢?” 穆浅语不断摇头,欲言又止。我再三追问下,她才幽怨地道出实情。“因为茉红颜和你的关系。” 怪不得刚才穆浅语眼神中满是责备,原来是因为我和红颜的感情。可是茉红颜为什么要对杜浩下死手?而杜浩却处处避让着茉红颜呢? 难道是因为上次的超度?或者…… 我不敢去想恶鬼这两个字,生怕红颜走上不归路。 “我去找茉红颜!杜浩先麻烦你照顾,只有她才能救杜浩。” 紧张地我感觉全身凉兮兮的,说起话来都忍不住打颤。我转身便走,穆浅语并没有表现出想去的意思,这令我很意外。 她只是点了点头,“小心一些!” 按照地址,我找到周伯乐的家,这是座新建的小区。望着高高的楼顶,阵阵眩晕感充斥双眼。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一个黑影站在楼顶,他的眼神也望向这里,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 眼花了! 当我再次抬头的时候,楼顶空无一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索性去周伯乐的房间看个究竟! 崭新的小区到处充满新意,可是周伯乐的屋门却带着复古的气息。试探性的敲了敲门,只听“咔嚓”一声,门竟然自己开了个缝! 未知的阴郁,透过门缝笼罩四周。 后面不知躲着什么,隐隐的,手指搭在门框上,感觉阵阵冰凉的空气溢出门外,里面仿佛冷库,处处透着阴寒。 我想后退,可是,杜浩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就此离去还算个男人么? 想到这里,我拧着眉伸手推开房门。 “吱~呀~!” 随着木门打开的刹那,数不清的黄涩画报映入眼帘,紧接着新鲜泥土的气味扑面而来。一盆盆花枝被连根拔除,杂乱地铺在地板上。 我没有贸然闯进去,寂静的屋里黑乎乎的,没有丝毫生气。那么,刚才是谁给我开的门呢? 我越想越是害怕,越害怕双腿就忍不住往后退。 突然,身后涌出莫大的力量,搡着我走进屋里。紧接着,“嘭”的一声!门被关上,屋里瞬间陷入黑暗。 “你为什么来这里?”黑暗中听到熟悉的声音。 是茉红颜!我心中忍不住欢喜。 阴风阵阵,时不时地从身边掠过。在未知的黑暗里,我不得不躬下身子四下寻找。 “红颜,你在哪儿?” 担忧与思念化作澎湃潮水,完全将我来此的目的拍死在沙滩上。 “快走!” 茉红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责备,带着哭腔,带着百般不舍。 突然,屋门被冲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挡在身前,托着我向门外飘去。借着光线进入的片刻,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从门口迅速消失,而茉红颜则被牢牢的束缚在玄关墙上。 “红颜!” 我伸手,却发现她与我越来越远…… 她紧咬着下唇,泪水婆娑,披散着头发不断摇头。“放开我,红颜!我不走,快点儿放开我!红颜--!” 在茉红颜抬头的瞬间,我忽然发现,她的双眼变成了赤红色。 “走!” 决绝的语气声嘶力竭,像把刀子剖开胸腹,凉凉的刀刃滴着茉红颜的泪水,刺着我不断流血的心尖。 “走啊--!” 茉红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我推向大门。 “笃笃!来了就走?哪有那么容易!” 门外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他戴着鬼面具,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中。 而我的后背像是被夯锤砸中! 巨大的力道将身前温柔的力量分崩离析。霎时间,我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扑向屋里。 “好一场生离死别!”黑衣人的表现,与那身酷酷的衣服完全不相符。 他像个伪娘,飘着骚香,屁颠屁颠地蹦到茉红颜跟前,托起尖细的下巴,张口咬在娇艳的丹唇上。 当着我面亲我的女人! 怒火在眼底焚烧,我竟听到“嗤嗤”的响声在体内爆出,将束缚迅速瓦解。 “啊--!” 在黑衣人诧异的目光下,我怒身而起。 “放开红颜!” 却听鬼面具下传出嗤笑,不详的预感瞬息笼罩全身。茉红颜细细的眉宇在魔爪下扭曲,她极力挣脱,胸口积蓄力量,闷声呼喊:“走!” 可是,已经迟了。 黑衣人抬手一挥,数不清的黑气从袖子里冲出,眨眼间我眼前漆黑如墨,只感觉全身燥痛,像是坠入龙虾池中,被无数钳子捏晕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噪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朦胧中,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身前。他蹲下身子,伸手拍了拍我的脸蛋,接着抓起地上的泥土捂在脸上。 再次醒来,不知是中午还是晚上。 屋里敞着灯,只见杜浩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抽烟。我想破口大骂,却发现嘴里塞满烂泥,一时半会儿吐不干净。 “是不是很意外?”杜浩慢悠悠的走到茉红颜身旁,提拳捶向她的小腹。 红颜似是昏睡过去,在杜浩的折磨下,只是身子抽搐几下,耷拉着的小脑袋晃了两晃。 仅此,我的心像是被火钳揪住,深深地无力感让我恨不得将杜浩生吞! “有本事冲我来,放开红颜!你这个杂碎!”我忽然想起,曾经遇到过两个杜浩,很明显眼前这个是假的。 “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护着她!知不知道你有今天全是她害的!” 杜浩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面前,解开手上的绳子,掰着我下巴大吼道:“你他妈的看清楚,老子才是真的杜浩,躺在医院里的那个是假的!他早就在你家等着你回来,不曾想你还带回来个女表子!” “你……”我感觉杜浩突然变得陌生!眼前的他同样浑身充满烟味儿,让我一时间分辨不清。 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两个女人,关心我,帮助我,却全部被他视作敌人。这种在朋友与女人之间做出抉择的感觉,让我很是压抑。 “我,我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变了?”杜浩指着我的鼻子大骂,“焰子,你他妈的摸着良心想想,是谁变了?老子为你出生入死多少次?这次要不是我,你早就被人家做成花肥了!” 我顿时陷入沉默。 第六十九章 道茶 杜浩显然是急了,他来回在屋里踱着步,最后瘫在沙发里,哆嗦着嘴唇继续说道:“这个贱女人!”杜浩再次起身,伸手指向茉红颜,恨得咬牙切齿。 “你以为她平白无故地就和你上床?要不是我在她的骨灰里塞入雷符,现在你就成行尸走肉了!” “周伯乐真的是你杀的?” 对于杜浩为什么一直恨茉红颜,我很是费解。而且他的表现远远超出了是因为关心我的原因。看起来更像是他俩之间有着很深的矛盾。 杜浩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送死的是谁?反正他没安什么好心!两年前你就被人算计上了,我让你安分点儿,没想到还是引火上身。哎~!或许这就是命!” “是谁在算计我?”我问。 “假的那个孙子!”杜浩说的是另外一个他,听起来好像在骂自己似的。“或许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不过这小妮子好像对你动了真情,与那个假孙子掐架,然后被束缚在这里了。看手段,应该是那个女警察所为。” 杜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听得我云里雾里。 “把红颜解开,我们快去医院!”穆浅语还在假杜浩身边,我不能让她置身危险中。 “要去你自己去!”杜浩别过脑袋,“那个女表子早就知道人是我杀的,她和那个孙子走的近,就是想借助他的力量把我抓住!焰子,你也小心着点儿,那个女警察不简单,宁可相信鬼也不要相信她!” 杜浩冷冷地盯着茉红颜,许久后才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块拳头大小,黑不溜丢的肉团,分成四份,十分吝啬地糊在茉红颜的手腕脚腕上。 “那是什么?”我问。 杜浩指了指满地的泥巴,眨着眼神秘兮兮地冒了句:“精华!” 茉红颜像是十分惧怕杜浩手里的黑泥,扭曲的眼神中竟还带着丝丝渴望。这让我对地上的泥巴更加好奇。 这些种花的泥土到底是什么?杜浩用它将我救醒,还在我嘴里塞的满满的。现在又用它去破除穆浅语的手段,难道是百宝泥? 杜浩手中的黑泥显然刨除了泥土,留下的全部是精华。只见茉红颜的手腕脚腕上冒出汩汩蒸汽,我急忙奔过去,将瘫软的茉红颜揽进怀里。 霎时间,鼻孔里填满尚未消散的蒸汽。 闻着杏仁香味与迷人的炖肉香味掺杂的蒸汽,我的肚子不禁“咕噜噜”地开始反抗。“这玩意儿当饿!”我心底响起诱人的声音,竟鬼使神差地在茉红颜手腕上取下一块儿,想要放进嘴里。 “不要吃!”茉红颜焦虑地盯着我,干裂的嘴唇苍白干枯。“这是阴间的东西,凡人不能吃!” 我吓得赶紧将黑泥扔在地上。 杜浩玩味的笑着,一丝怒火在眼角稍纵即逝。“没关系,焰子早就喝过阴间的酒,吃过阴间的肴了。” “对不起!”茉红颜忽然低下头,她似乎十分惧怕杜浩。“快离开这里!”微弱的呼吸带着节奏,这是茉红颜传递给我的摩斯密码。 “怎么了?”我将茉红颜揽进怀里,手指敲在她冰凉的手心上。 “别问了,他来了,快点走!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我不会害你的!”柔软的双峰在胸前蹭来蹭去,搞得我快要把持不住。 “别秀恩爱了,该走了。”杜浩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道。 这个时候,茉红颜忽然变得虚弱起来。 她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将后续的话全部打乱。 “红颜……” 我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只见茉红颜咬着唇微微摇头,说了句对不起后,从我怀里逐渐消失。 我赶紧问杜浩茉红颜去哪儿了?杜浩懒洋洋地说道:“去犄角旮旯吸阳气去了!” 得知茉红颜无碍,我也没多想。走到杜浩身边,伸手搭在他肩膀上,“以后不要突然消失,免得被假的你钻了空子!” 这句话说得,我好想是幽怨的小媳妇似的。 杜浩笑而不语。 坐在沙发上,四下打量着这所三居室,望着眼花缭乱的黄涩画报,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周伯乐的身上充满尸体味道,而这所房子却看不出半点儿不干净。 况且,那个大胖子早就过了青涩年龄,怎么会在屋里贴满不堪入目的画报。 难道这不是他家?或者是他还有别的地方居住? 带着疑问,我逐个打开房门。终于,在推开卫生间的刹那发现弥端。 洗手台上只有一人的牙具,四周挤满了化妆品,洗漱盆中黏着几根棕色长发,这里住的显然是女人。从屋里散发的洗发水味可以判断,屋子的主人刚刚离去不久。 “杜浩!”我招呼杜浩过来。 看到我小心翼翼地样子,杜浩噗嗤一笑,“你小子,当侦探上瘾了?这确实是周伯乐的房子,不过却送给了他的小情人。树倒猢狲散,周伯乐死后,小情人也不知所踪,可能是卷着钱物逍遥自在去了。” 我对杜浩无所不知深感佩服,正在感慨人生多变,忽然看到杜浩脸色顿变。 从镜子中,我看到身后站着个白胡子老头。 老头鹤发童颜,脸上笑眯眯地。“小友,来陪我喝杯茶吧!” 他虽然笑着说,声音却带着不容反驳的魔力。我和杜浩机械地走出洗漱间时,老头已经在茶几上摆好杯子。 “坐!”白袖飘飘,仙风道骨。 入座后,老头点头,分别为我和杜浩斟上茶。眼神始终徘徊在我左手上,看的我心底发毛。 “您是?”见杜浩一声不吭,我鼓起勇气询问。 “喝茶!” 我想婉拒,手却不由自主地端起茶杯,汩汩茶烟飘入鼻孔,浑身说不出的舒坦。我将茶水一饮而尽,却见杜浩端着茶杯浑身颤抖。 老头也不戳破,兀自说道:“天山茗茶,苦海咸水。世人皆以山泉煮茶,殊不知水越咸,茶越香!”老头说完凭空消失,所有茶具一并粉碎,唯有杜浩手中的茶,还飘着清香。 我被杜浩推到屋外,傻愣愣地望着屋里。刚才仿佛做了一个梦,在清醒之后,梦像是早晨的浓雾般,迅速消散在阳光下。 见我没事儿了,杜浩呼呼地喘着粗气,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我还有事,你先回家!千万不要去医院了,那里比你想象中要危险!” 杜浩说完端着茶水急匆匆地跑了,望着他的背影,我失魂落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不知为什么,我还是鬼使神差地将车子开进医院,当看到躺在床上的杜浩,心中的疙瘩瞬间解开。 我望着杜浩,怔怔地后退。 刚才,就在刚才,我竟然与假杜浩勾肩搭背! 开过车的朋友都知道,每部车子都有自己的特征,即使同一车企同批次生产的两部车,在不同的人开久后,也会突兀出不同的感觉。 杜浩的车子我十分熟悉,可以断定我开的就是他的车子。今上午,那个杜浩走的时候分明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很明显他就是假的! 我真是糊涂了!竟然轻信了小人的妄言。 此时此刻,望着躺在床上的杜浩,我才仔细分析起两人的不同。眼前的杜浩全身充满烟味,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烟枪。而另外一个,则偶尔吸烟,身上的烟味也很淡。想到这里,我眼前一亮,对于以后如何辨别杜浩胸有成竹。 “你……”穆浅语瞪大眼睛,望着狼狈不堪地我欲言又止,最终叹息一声,“哎~!还是将她带出来了!” 第七十章 刺破沉默 穆浅语悄悄走向门外,路过我身边时,复杂的眼神中满是疲惫。我的心不禁突突地跳。眼前的女人为了我,为了我的朋友付出了太多,而我却始终处于和稀泥状态。 一是因为茉红颜,二是因为心底深深地自卑感。 掏出私藏的“百宝泥”塞进杜浩嘴巴,我转身走向门外徘徊的穆浅语。 “这几天麻烦你了,杜浩我来照顾吧!” 这几天?明明是今天的事!天啊,我的舌头竟然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显然是想让穆浅语走。 可是,看到那双失落的眸子,低垂的下巴微微颔首,我竟鬼使神差地牵起了她的小手。 “杜浩不是故意杀人,是周伯乐咎由自取,我想法律会做出公正判决的!” 穆浅语点着头,并没答话。滴滴湿热的液体落在手腕上,我的心再次揪起。 “你。别哭,我……” 穆浅语勉强笑着,迅速擦干泪水。“没关系,我是被你们兄弟之情感动的。其实案子早就破了,看你忙不过来才呆在这儿的。呶,现在没事儿了,我还有很多案子等着呢,就先走了!” “等等!” 挽留穆浅语的不是我,而是躺在床上的杜浩。 此时此刻,我多么感激这个深知自己想法的好基友!朋友说不出的话,我来说! 杜浩砸吧着嘴,吐出嘴里化掉近半的“百宝泥”,恶心的涮着舌头说道:“呸!呸!呸……他妈的,焰子你给我吃的什么玩意儿!味道怎么这么怪?” 我嘿嘿一笑,赶紧使了个眼色,示意杜浩将穆浅语留住。 “那个,焰子还有事情需要穆警官的帮助,关乎他的生死!”见穆浅语还是不肯回头,杜浩直接拿出我的生死来威胁。 这招泡妞果然管用。 穆浅语回过头,浅笑道:“有人民警察守着,他还能死了?” 我心头暖暖的,坐到床上将今天的事儿说了出来。 “老头?凭空消失了?” 这个消息对唯物主义价值观的警察来说,是不能相信的,穆浅语给我倒了杯水,坐回椅子,端正坐姿后问杜浩:“你觉得是真是假?” “哎!我也口渴,你们就不要在这儿虐单身狗了!”杜浩吧唧着嘴,眼中装出可怜的样子。 “应该是真的,那个老头不简单,可能是考核焰子的。”杜浩说完拉起我的手,摘掉手表后顿时面色大变。 “他娘的!还真被老子猜对了!” 我低头看向手腕,原本猩红的一对棺材,此时竟然变成黑色。 “难道……是茶水的问题?” 杜浩点了点头,“那孙子怕是赶紧把茶水给主子送去了!我们赶紧走,去筒子楼!” 由于杜浩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我开着车子载着他直奔筒子楼而去。穆浅语则开着大奔在后面跟着。 路上我问了很多问题,这小子只说到那在说。不过他还是说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杜浩告诉我,在周伯乐的家里,他们要是想害死我,我早就死了千百次。他们不杀我,显然是在等待着什么。不过半路却被考核的老头搅了局。 他还说,被我珍藏的“百宝泥”是用死去男人的子孙与死去女人的紫河车做成的。 所为紫河车便是胎盘! 听到这里,我的胃禁不住上下翻滚,手把方向盘不稳,差点儿撞上前面的大卡车。 “你他妈的慢点儿,别把老子的大好青春葬送在路上!”杜浩赶紧系上安全带,骂骂咧咧地坐直身子。 “红颜怎么样了?她到底还有多少天?” 想了想,我还是问出了茉红颜的事情。 看着后视镜中的杜浩慢悠悠地掏出烟,随着烟卷上的红点渐息渐亮,车子内顿时充满熟悉的二手烟。 “杜浩!”我再次提醒。 “叫什么叫,老子还没死!”杜浩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你个色球,后面跟着个活的,非要跟死的纠缠不休。她没事儿!有你的一口骨灰在,她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虽然被杜浩骂来骂去,但是我的心底却暖暖的,一时间,我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有被虐的倾向。 “什么意思?红颜就是想死也死不了!那冥血有毒又是个什么情况?”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对杜浩死缠烂打。 “哎!要是你不嚼人家的骨灰,可能她现在就没了。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那丫头始终徘徊在魂飞魄散的点儿上。” 来到筒子楼,已是深夜。 我们仨吃了些路上买的食物,纷纷钻进车里躲避深秋的寒意。 有穆浅语在,杜浩不好意思在车里吸烟,叫上我来到筒子楼的大门底下。 “一晃就是两年,这破地方竟然没有拆除?”我感慨万千,吹着凉风感觉这里越来越阴森。像是遗弃在森林里的古堡,散发出阵阵压抑。 杜浩掏出一瓶二锅头,拧开瓶盖自己先灌满口,递给我后打了个酒嗝。 “他们倒是想拆,可是拆不动啊!”杜浩指了指墙皮上褪色的“拆”字,“开发商都相信风水,这楼被改成棺材样子,谁敢触霉头?有上头的鼓励算个屁,那点补贴还不够买火纸的!” 二锅头的火辣像是烧红的铁筷子,从嘴里直捅肺腑。我不胜酒量,喝了几口便感觉晕乎乎的。“我们来这鬼地方到底干什么?” 杜浩将烟屁股用力弹飞,扭头深深地看向我。 忽然间,阵阵阴风吹过,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白酒的辛辣不允许我害怕,随即大咧咧的骂道:“你丫比的看什么?” “什么玩意儿?”杜浩莫名其妙。 我指了指他身后,两团模糊的影子“嗖”的不见了。 “妈的!他们还住在这里,你先回车里等着,我收拾完了再说!”杜浩说完跑回车里取了书包,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凉风带来细雨,冰凉细腻。我很是疑惑,这么冷的季节为什么没有下雪,反而下起雨来。 我和穆浅语呆在车里,盯着降落在玻璃上的雨滴陷入沉默。 “你……” “我……” 穆浅语竟和我同时开口,我尴尬的笑了笑,“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我只是说这地方好奇怪!”穆浅语朱唇扬起,迷人的笑容爬上眼角,勾带处女人成熟的风韵。 闻着熟悉的兰花香味,我顿时忘了刚才想说什么。 “这地方两年前我来过……” “我知道,杜浩都告诉我了!”穆浅语似乎不想听我说些废话。她的语气带着冷漠,听起来倒像是她和杜浩处对象,而我是巨瓦灯泡似的。 尴尬再次填充在车内,不知是不是酒劲儿冲昏了头脑,我竟然生出了将穆浅语扑倒的想法,而且这种感觉渐渐衍生成渴望,渴望用她娇艳的红唇滋润我干裂的口腔。 事实证明,我的手完全具有主观能动性。 只感觉顺滑的栗色长发在指尖游走,忽然间,四目对视,鼻尖的空气渐渐湿润。 穆浅语缓缓闭上眼睛,轻轻扬起下巴,我能看到她细腻的眼睑上,蓝色和粉色眼影相互纠缠,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我的手更加肆无忌惮,不断探索新的领域。穆浅语娇哼一声,朱唇轻启,粉嫩的脸上挂满红晕。 “笃!笃!笃!” 突兀的敲门声打破温馨气氛,杜浩这混蛋打着哆嗦咧着嘴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打开车门,暗骂一声将他放进车里,顿时寒风夹杂着浓浓的烟味卷了进来。 “啊!那个,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看见!”杜浩说完躺在后车座上,不一会儿便传出“吭哧,吭哧”如野猪般的打呼噜声。 这特么的,到底几个意思? 哎!好好的一盘菜,让猪给毁了! 我和穆浅语相视一笑,道声晚安等待天明。 第七十一章 孟超的诡异 夜色无迹,直到天空挂起青色帘帐,筒子楼的轮廓顿时呈现在眼前。 杜浩早早地下了车,不见踪影。 我和穆浅语手拉着手漫步在柏油马路上,恍然感觉时间出现断层,我们霎时回到穿着绿军装的那个年代。毛主席语录回荡在耳畔,雄赳赳气昂昂地迈着大步,走向社会主义新篇章! 穆浅语被我的样子逗乐了,感觉到掌心传来的阵阵温暖,我不禁在生命中出现的两个女人之间来回衡量。 真实与不真实! 忽然间,我深陷其中。仿佛一个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个是浪漫诱惑偷腥猫。 看出我短暂的停滞,穆浅语轻轻拉了我的手一下,用极低的声音在我耳畔吹着热气:“远飞的是梦,终究要回到现实。” 我低头,看着那双灵动的眼睛,忍不住托起圆润的下巴,狠狠地咬在垂涎已久的朱唇上。 穆浅语整夜未眠,从她深深地眼黛上便可看出,她昨晚同样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而且很多,很多! 我多想为她阻挡,阻挡这世间的污秽。可是我不能,因为天生没有那个本事。 “嘿!” 杜浩的声音总是出现的不合时宜,“该干活了兄弟,以后有的是时间亲热!” 我和穆浅语同时抬头望向楼顶,只见杜浩弯着腰,不知看了多长时间。从他呲开的大嘴上不难看出,他在一直看着,而我的手已经伸进了穆浅语的制服里。 “你下来,我们好好聊聊!”我忍不住伸出中指。 “还是你们两个上来吧,这儿看的清楚!” 杜浩的话一语双关,听得穆浅语更是抬不起头,脸蛋红到了脖子根,让我萌生出将她就地正法的冲动。 筒子楼我来过不止一次,每一次都让人胆战心惊。 这是第四次踏上楼梯。皮鞋踩在石灰台阶上,发出“嘚,嘚”的响声。 穆浅语的手抖了一下,我点头,示意她跟紧。 细细打量这个远离城市喧闹的地方,二十年前这里是国企家属院,曾经是全市最风靡的地方。 完全闭合的口型建筑只在南面开了个大门。 杜浩说这是极其引煞的建筑形态,怪不得那家国企在极盛时迅速衰败,原来早就被人载下钉子。 杜浩还说我家的客厅也是这样的布局,“大门开在正中央,引煞入翁血四方。”好在我家的大门没有冲着卧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句话倒是和假杜浩说的如出一辙。 一边走,我一边观察着。 斑驳的墙皮脱落,露出里面粗糙的泥沙,草绿色的门被重新油刷,显得极不相称。二十年前的大字报,虽然早已褪色,但还能看出上面的内容,是宣传改制的。 穆浅语显然也发现了这点,进入楼道后一声不吭。并且随着越来越靠近孟超的家,她已神经紧绷。 来到三楼我望向楼顶,杜浩那丫不知跑哪儿去了,我紧紧攥着穆浅语的小手,安慰她紧张的心。 蓦地,我忽然想起茉红颜。在我彷徨无助的时候,是她攥紧我的手,给我慰藉。 似是觉出我的伤感,穆浅语与我并肩而立。 “我爸常对我说,人生在世,要多为活人着想,不要总是挂念去世的亲人,疏忽了身旁真正关心你的人。”穆浅语眼眶湿润,“我以前不懂,以为他不爱我妈,现在才知道,做出这种决定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穆浅语的话让我百感难舒。 驻足望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我轻轻为她捋齐垂落的秀发。是啊,人生在世,要多为活人着想。 哎!我到底这是怎么了? 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两年前孟超的新房。我对穆浅语笑着介绍,说当时的样子是多么囧。 她点头听着,仿佛我的每一句话都弥足珍贵。 “杜浩!” 我望着对面大声呼喊。突然,楼顶上冒出杜浩的脑袋,而在他身后还占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杜浩像是没看到他,咧着嘴对我打招呼。 “不好!快去救杜浩!” 我还没说完,身边的穆浅语已经没了踪影,不愧是警察出身,行动就是敏捷。 忽然间,我感觉在筒子楼里迷失了方向。脑袋晕乎乎的,楼道也变得扭曲。新刷的木门散着漆料味,像一口口深井,冒出汩汩黑气。 我急忙扶住楼梯,把头伸到外面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抬头间,忽然发现楼顶抹着新鲜的泥灰还未晒干。 这座口型建筑共五层,是谁在大门上方又加了一层?而且是刚刚加的! “杜浩--!穆浅语--!”我伸长脖子大声呼喊。 “吱~!” 这时,身后的门忽然打开,孟超鬼鬼祟祟地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看到是我后先是眉头微皱,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接着换上笑脸将我迎了进去。 我鬼使神差地走进屋,进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希望能够看到杜浩或者穆浅语的影子。入眼正对着大门的方向,笔直的马路通往市区。 进门依旧是潮腐的味道,不过新家具摆放的干净整洁。既然孟超没事,那么两年前我主持的第二对鬼亲就不是他了,直接走人显然是不礼貌的行为。 寒暄几句后,我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疑惑,问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当初假杜浩来过这里,或许能从孟超的口中得到一些线索。 孟超刚要开口,便听“啪啦”一声,卧室里忽然传出摔碎东西的声音。这丫b就是一怂货,张了张嘴又咽回去。我以为是他老子不让多说也没太在意,留下张名片就走了。 整栋大楼不见一个人影,杜浩不知道去哪儿了。穆浅语也像是凭空消失,任由我如何呼唤,就是看不到人影! 我无聊,蹲在楼中央的花坛里,四周的楼房就像一口井,而我就是那只井底之蛙。当他们两个站在楼道中的时候,一眼就能找到我。 不! 在我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个惊惧的词汇。 这栋建筑前低后高像极了棺材!而那尚未完成的穹顶就是棺盖,此时我恰好蹲在棺材中央。 我害怕,想要逃离! 突然,急促的铃声将我拉回现实。 我以为穆浅语出事了,来不及看来电显示,就接通了电话。听筒里传出沙沙的声音,随后就挂了。还未将手机放下,紧接着刺耳的铃声再次响起。 我急忙将手机甩飞,不知不觉吓出冷汗。 抬头望去,孟超这厮正站在回廊中,晃动着手机大声喊道:“孟先生,你进来吧。他们同意我告诉你了!”说完,孟超伴随着手机盈盈的蓝光消失,他似乎十分惧怕阳光。 “妈的!省话费也不用这么折腾人吧,真尼玛抠!” 我骂骂咧咧地上楼,继续给杜浩打电话。这小子跑到了什么鬼地方,竟然不在服务区。而穆浅语的电话却占着线,不知和谁聊个没完没了。 在楼道里,我又遇到两年前上班的小伙子,他看了我一眼,在交错的瞬间低哼道:“不要上去,有鬼!” 望着空荡荡的楼道我完全失去主见,纠结中孟超家的门打开了。 “孟先生,没想到你也姓孟,我们竟是一家。进来吧!” 孟超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放在我面前,搬了根长条板凳坐到对面。这种长条板凳现在很少见,没想到还能再次遇到。 这小子比两年前开朗许多,可能是心结已打开。 孟超入座后挺了挺腰板开始陈述,期间我总感觉房子里还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一切。直到杜浩破门而入,被窥视的感觉才消失不见。 第七十二章 掘人坟墓 孟超的未婚妻叫张雅茹,是两年前突遇车祸死的。事故现场张雅茹的身体没有任何伤痕,唯独脸庞被压扁,脑浆迸裂鲜血四溢。 孟超始终耷拉着脑袋,双手捂面声音沉闷压抑。 “事发当晚我就做了一个梦,梦见雅茹回来了。她说要和我完婚。你说我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这种事情怎么会相信?” 孟超抬起头,双眼通红含着泪珠接着说道:“第二天我照常上班,始终觉得脖子沉甸甸地像背着个人。同事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说我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那天我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熬过来的。”孟超脸上布满惊恐陷入回忆。“晚上雅茹又托梦了,她还是要和我完婚,并且剪下一缕头发说做结发夫妻。我当时就吓醒了,当看到枕边的那缕长头发后整夜没合眼。” 孟超的眼眶越来越红,他使劲儿揉着尽量不让眼泪出来。“我把这事告诉父母,他们请回个阴阳先生。那人看到我后双眼暴睁,说我背后有个没脸的女人,死活就是不肯帮忙。后来父母再三托人打听才找到田叔。” “田叔?是不是前几天死的大胖子?”我低下头,怔怔地望着孟超两年前穿过的鞋子。 崭新的皮鞋映着阳光,依稀可以看清窗户上的蛛网。 孟超对我认识田伯乐并不惊讶,将脚缩进板凳底下,点头继续说道:“他说必须找个女孩让雅茹上身,然后我和她结婚后才能了事。” “可是哪有女孩愿意做这种事。后来田叔又说下下策是找具女尸。剩下的事情我们没有插手,都是田叔一手操办。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孟超偷偷瞄着我,双眼深深陷进眉骨,我总觉得他怪怪的,像是怕我发现什么似的。 “田叔说这种事情不便张扬,最好找个僻静点儿的地方,于是父亲就在这里买了房子,准备完婚后就搬走。连司仪都是田叔找的。”孟超说完干笑一声,刚刚抬起头又低了下去。 “你就是司仪,这事儿自然知道。”蓦然间,我看到孟超脖子里有块褐色的斑点。 经常和睡客打交道,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由于他一直说话,总是打散我的注意力,细想起来真是不应该。 后面的话孟超难以启齿,讲的是扭扭捏捏唯唯诺诺,不过我还是听出了大概。 两年前,雅茹和孟超完婚,本来是高高兴兴的喜事。 可是孟超这孙子,竟然对李依伊的身体产生非分之想。本来人家雅茹姑娘就舍不得离开,见孟超色相败露更是悔恨交加。 在她掐着孟超的脖子想要推下楼时,假的杜浩突然不请自来,接下来父子二人就在假杜浩的吩咐下火急火燎的赶制了口大红棺,将李依伊的身体封在里面。 孟超讲到这里眼睛不自觉的向旁边瞥去,示意我们去里屋谈。 刚抬起屁股,我这儿还没站稳当。 突然身后传来短促有力的敲门声。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嘭!”的一声,杜浩破门而入。 厚重的灰尘高高扬起,呛得我直咳嗽。当转身看向孟超时,脸皮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两口鲜红的棺材摆在正堂!而我正扒着棺材向里爬。 “去她奶奶个骚蹄子!”我急忙后撤,却被身后的棺材撞得双眼冒金星。 弯腰看向摆在棺前的黑白照片,更是五雷轰顶。 只见孟超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眼睛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斜视着我,他的脸有些模糊,像是蒙上水汽。 两年前的事情,同时被茉红颜和杜浩翻出来,其中是否有着必然的联系? 茉红颜搜索我的记忆,又在寻找什么? 杜浩把我带到筒子楼,又想证明什么? 在孟超的旁边是另外一个女孩,长得眉清目秀却无法遮挡口鼻间的悍气。女孩的脸部同样模糊不清,这显然是在绘制的时候画师有意为之。 刚才我竟然面对着孟超的遗像聊了半天! 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头皮发麻,根根头发都冒着凉飕飕冷气。 带着余温的高角水杯放在棺长条凳上,幸好我没去喝上一口!忽然,我想起在农村很多地方是用这种凳子架棺材的,只不过这种习俗在城里被逐渐遗弃。 “杜浩!” 杜浩点了点头,“我在楼顶发现了蒙面人,不过没追上。回来的时候碰到一个小伙子,他说你进了凶宅!” 我想起那个上班的小伙子,心头不禁一暖,要不是他告诉杜浩,我恐怕已经陪着孟超走了。 “穆浅语呢?她没跟你一块?” 忽然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认为穆浅语已经离开这座筒子楼。 杜浩摇摇头,围着屋里的棺材转了几圈,最后破口大骂:“麻辣隔壁,谁将这孙子放进棺材的!老子……” 不知杜浩哪儿来的气,拳头攥的“咯咯”响,瞪着牛眼气喘吁吁。 这两口棺材,崭新的红油漆泛着精光,显然是刚刚放进去的。 难道是杜浩? “怎么回事?”我问。 “这两口棺材是我特么为你准备的!”杜浩用力敲打着棺材,“哪个孙子这么缺德,把这两口子放进去!” 为我准备的?难道我今天要死在这儿? 两口棺材,另一口是为谁准备的? “我要死了?” “滚!死个j8,那是给你改命的!草!”杜浩掀开棺盖,将孟超从棺材里拽出来,扔在一边。 我木然的盯着孟超干腐的尸体,他似乎在对我笑,灰色的嘴唇无声地说出“谢谢你”三个字。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把另一个也拉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该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脑子里究竟想了些什么,直到杜浩将我塞进车里,才回过神来。 穆浅语的大奔不见了,她可能有急事走了。想起刚才给她打电话,一直占线,我掏出手机继续拨打,回应我的依旧是移动录好的客服声音。 杜浩开车把我拉到墓区。 此时已经五点半,太阳早早的蒙上云霞收工打烊。 两年前的种种事情再次浮出水面,经过茉红颜的折腾,这些回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般。 “你去西藏干什么?” 站在孟超的墓碑前,我扭头看向杜浩,他因为晒伤而干裂的皮肤还没有完全复原。 “西藏?” 杜浩明显一愣,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才弄明白我问的是两年前的事。 “我不知道,那次接到一个电话,说了你的生辰八字,并且推算你将有大劫难。唯有去西藏才能寻到破解之法。” “然后你就傻吧拉叽的去了?”对杜浩的行为我既愤慨又心暖。“你找到了吗?” 杜浩点了点头又摇头:“还没有找到,你就打电话让我坐上火箭去找你!” “你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哎--!”我顿时觉得自己开始大彻大悟,竟然猜透了对方的动机。 事情都过了两年,现在回想,谁他妈也能猜到。 “那个人说我有什么大劫难?”我歪着脑袋问。 杜浩岂能不知自己被骗,叹了口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沉声问道:“你的生辰八字是不是辛未庚子戊午?” 见我满脑袋问号,他又解释道:“就是1991年冬月初九?” 我摇摇头,弱弱的问道:“冬月是几月?” “十一月!” 杜浩彻底无语,翻着白眼鄙夷道:“农历1991年11月初9。你小子,知识都学蛋里去了?”骂完我杜浩继续补充:“这一天的数字有四个一三个九。这一天的黄历,宜:祭祀,忌:诸事不宜。” 第七十三章 棺中度日 杜浩说了一大堆我却一直摇头。我越摇头这家伙就越说,到了最后竟然掰着我的头,大声训斥:“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命数,你在诸事不宜的那天出生,命数自然多坷,你小子能不能打起精神来听我说!” 最后一句话杜浩是吼出来的。 我摇头揶揄道:“我不是九一年的。” 杜浩直接崩溃,双手插进头发里使劲儿拽了几下,转身对着我就是一拳。“你他妈的不早说!” 这一拳顿时激起了我的凶性,接连发生的事情压得我快要窒息,早已处在崩溃的边沿。 “我早就想说,你他妈给我开口的机会了吗!”我大吼着与杜浩扭打在一起,拳脚相加,直到我们两个累的躺在坟地里再也起不来。 风吹起墓碑上的阴寒毫不留情地灌进领口,不知不觉夜色已深,我和杜浩终于恢复了些力气。起身看到彼此的狼狈样不由得咧嘴对笑,抄起铁锨开挖孟超的坟墓。 自打从娘胎里开始,我就认为自己是个顶好顶好的孩子,可是今天却干起了掘人坟墓的勾当。 前路渺茫,不知这条路将通往何方。田伯乐将我“引上道”后再也没有出现,出现后就已经死了。线索已断只有自己寻找。 “你说茉红颜现在怎么样了?”我左手拄着铁锹,右手点上烟,顺手将烟盒丢给杜浩。 接过烟,杜浩用嘴叼出一根,扬起眉毛示意我给他点上。丫的,三级烟民,没烟没火! “她死不了,不过有人会死的很惨!最好在警察找你之前,先把这里的事情弄清楚。” 看杜浩的样子,像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或许弄明白后,他又要忙活别的了! “你在忙什么?”我问。 “还不是为了你!”杜浩仰头望着星空,“我在找你的胎光。”说完杜浩转移话题,“你小子,哎!到底想好没有?” “想什么?”我明知故问,他是让我在茉红颜与穆浅语中做出选择。 “别废话!”杜浩甩掉烟头继续干活。 “你记不记得初一那年,班里转来个新同学,和我只当了一天同位就又转学了?”杜浩和我从小就同年级,只不过不在同班而已。但那时候我俩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上学,我身边的事儿他什么都知道。 “你是说茉红颜?” 从杜浩的眼神中,我看出了逃避。他显然知道茉红颜的事情。 “到底怎么回事?你早就知道了?” 杜浩点点头,一屁股蹲在坑沿上,拾起烟再次点上。“你问过她,她为什么没告诉你?” “她说这事儿以后我自然会知道,以后,以后是多久?你现在告诉我!” 直到一根烟烧尽,杜浩才张开口,沙哑的声音像是村口留守的老人,蹲在桥头等着儿孙回来看看。 “这事儿跟你父母有关系,是他们逼着茉红颜继续转学的!也是那年,她家里发生变故,父母离奇失踪,才不得已寄居在无儿无女的远方叔母家。同样是那年,嫣然的父母因为车祸双双离世。”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一时间,我难以接受他所传递的消息,太多的事情根本没听说过,现在听到这些,顿时觉得自己很白痴,也很可恶。 白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恶自己对亲人不够关心。 “应该是你想知道什么?”杜浩反问我:“这些都是我近几年才打听到的,没有确切的依据将它们联系在一起。或许以后会。” “你的意思是…;…;” 难道四叔那场车祸与茉红颜的父母有关? “不知道!”杜浩否定。 胸口像是堵了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 将所有的压抑全部发泄在泥土上,屡起袖子忙活了半天,终于撬开了墓碑后的石板,两口红棺也在墓穴中浮现出黝黑的脊背。 杜浩返回车里扛尸体,我则留在墓穴将两口棺盖掀开。 夜的寂静,让我终于沉下心来思考问题。杜浩怎么知道孟超的坟墓在哪儿?而且…;…; 不等我再细想,杜浩扛着孟超和张雅茹走了过来。 看他摇摇晃晃的样子,我不禁想:你他妈就不知道跑两趟,非得一次运完? “你怎么知道孟超的坟墓在这儿?”我问:“就不知道分两次扛?” 杜浩将张雅茹的尸体递给我,顺手将孟超丢进棺材。 不知孟超什么时候死的,张雅茹已经死了两年,她的尸体竟没腐烂,还很柔软。只是尸体冰凉,身上湿漉漉的。 “这丫头是从冷藏柜里搬出来的,化了就烂,你丫不恶心,赶紧合棺走人!”杜浩转身就走,骂骂咧咧地说道:“不知道哪个混球给我发的短信,写了孟超的墓址!” 杜浩并没有准备走,而是沿着墓区的小路走到另一座墓碑前。我眯眼看去,竟然是李依伊夫妇的坟墓。 抄起铁锨,继续开工。娘的,今晚坏就坏到底,反正我又不损阴德! 寂静的夜里,只有我和杜浩一锨接着一锨的声响。月光下我总感觉有人旁边在窥视,打开墓穴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黑暗中,似乎有个黑影,踩着沙沙落叶,在一步一步逼近。 “谁?” 我四下张望,尊尊墓碑零星矗着,像是从坟地里探出来的死尸,发着阴森的诡笑。 杜浩显然被我吓到,半个趔趄差点掉进墓穴。 “妈的!你鬼叫什么!” 杜浩掏出根烟叼在嘴里并没有点上,定了定神跳进墓穴。 借着惨淡的月光四下打量,我只看到黑影来回晃动,对这混球为什么不点烟极为费解。想了半天终于找出个合理的答案--杜浩忘带火了! 我随手掏出打火机,忽然感觉凉风擦着耳根吹过,火苗晃了两晃险些灭掉。 再抬头,顿时看到一张脸,色如黄纸,冲着我诡异的笑着。 森森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打了马赛克逐渐扭曲,最后只留下黑洞洞的大口扑面而来。 “草泥马!” 打火机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更加可恶的是月光被乌云遮住,只感觉全世界都将我抛弃。 我蹲在地上,惊恐地瞪大双眼。 那团黑影从墓穴中慢慢伸出双手,攀着沿壁想要出来。黑暗中,我看到一双惨绿的眼睛慢慢探出头。 什么鬼?未知的恐惧生生绑住我的手脚,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草泥马!今天老子跟你拼了!”终于,我鼓足勇气挣破束缚用力踹去,只听“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在棺材上,之后再也没有动静。 “杜浩!”我大声呼叫。 墓穴中有危险,我必须将他救出来,起身刹那,身后突然发出“喋喋”般的笑声。 我慌忙回头,雾气遮住大部分视线,团团模糊不清的影子在墓碑旁晃动。再回头时,那张毫无血色的马赛克脸,竟然直接贴到我的鼻子上,空洞的眼眶中射出渗人的绿光。 “日你大爷!”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会忍不住暴粗口,可是不容我出声,便感觉屁股生疼,“铛”的一声撞上棺材。 迷蒙间,我瞥见一个身材消瘦的人影,麻利地将我扛进棺材,然后迅速合上棺盖。 而此人,正是我刚刚还想救出的人--杜浩! 那一脚虽然踹在屁股上,却使我浑身酸痛,直到身子跌入棺材,后脑勺遭受撞击才彻底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腹部的剧痛疼醒,摸了摸肿胀的肚子,不知伤到什么地方。只感觉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像是连续饿了三天似的。 头下枕着硬邦邦石头,脖子差点落枕。 我伸手揉了揉脖子,手指却缠上一撮头发,再向下摸去赫然是颗人头。 第七十四章 十羊九不全 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我赶紧从兜里翻出zippo,胡乱点着。 微弱的火苗带着煤油味,使我心里得到些许安慰。这个打火机还是杜浩送我的,带在身上从来没舍得用过。 借着虚黄的火苗,我偷偷观察。左手边一臂距离,是李依伊那张干瘪惨白的脸,浓妆抹得说不出的诡异。 暗红色的嫁衣与褐色朱唇反射着盈盈细光,随着火苗的摇曳,我甚至以为她在呼吸。 诡异的事情遇到多了,反而不再害怕。 就像你遇到陌生的事物,起初束手束脚,等到没了新鲜感,就大刀阔斧了!相比起能够行动的鬼而言,棺材里的尸体反而给我带来安全感。 冷静下来后我开始思索如何出去,推了推棺盖显然上面已经封了土。 我不想再看李依伊的脸,蹲着身子向后挪去。漆黑的棺材像是隧道,我艰难的挪动,忽然身子僵住再难挪动半步。 在棺材低,一个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的女人,跪在地上双肩颤抖。我不敢轻举妄动,屏住呼吸蹲在原地。 这个棺材中有两个女人? 怎么可能? 一棺双尸,即便是合葬也没这个说法啊! 时间分秒而过,对方显然没有挪动的意思。我的心也莫名的烦躁起来。氧气一点点减少,湿热的蒸汽融化了李依伊身上的胭脂香水,让沉闷的空气更加叵测。 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出去。我掏出手机,忽然发现能打的电话没有几个。 杜浩是不敢相信了,可是除了他,手机里可联系的人就只剩穆浅语了。 难不成要她带着一帮警察来挖我? 要是这样我也认了。可是,在棺材里,信号时有时无,更要命的是,越往棺材底走,越有信号,勉强能凑够一格。 而棺材底的那个女人始终低着头,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我将手机拨通穆浅语的号码,设置好重复拨出后,放在底面向那边用力推出去,希望能听到她的声音。 时间一点点儿过去,我不敢去看蓝光映射下的那张女人脸,扭过头竖起耳朵倾听。 手机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无人接听。直到屏幕熄灭,重复次数用尽,将我彻底推向绝望。 突然,灭掉的屏幕再次亮起,紧接着手机震动起来,随着曼妙的旋律,嗡嗡地转着圈。 有电话! 肯定是穆浅语! 可是,那个女人,竟然慢慢地抬起头,乌黑的长发遮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眸子,射出森寒的蓝光。 我鼓起勇气,俯下身子,伸长胳膊想要捡起手机。 近了,更近了! 手指已经感觉到手机的震动,“还差一点点!转过来,转过来!”我在心里不断默念。 功夫不负有心人,好在对方也够执着,一次无人接听后又接着打。 “真是笨死!”我忽然想起可以按下功能键,这样不就接通电话了嘛! 好不容易按下功能键,却眼睁睁地看着手机进入离别画面。“特么的,什么情况!” 我彻底心灰意冷,只祈求上天让我憋死,别饿死! “铿锵!铿锵!” 就在我绝望地快要窒息时,头顶忽然传来铁器撞击的声音。 是穆浅语吗? 不一会儿,薄薄的光线裹着七彩虹闯入棺内,我看到一双熟悉的板鞋,在地面上踩出许多脚印。 几乎同时棺材后面跪着的女人抬起头来,她注视着我,说了句对不起后迅速消失。 我看到了她的脸,正是李依伊。 新鲜空气和阳光共同滋润着我,杜浩掀开棺盖的第一句话是:“妈的怎么是个男的!”当他看清是我后,更是一脸的懵懂。 “焰子,你特么怎么跑棺材里去了?昨天晚上不是回家了吗?”杜浩满脸疑问,伸手将我拉了上去。 没理会杜浩的疑问,我回头看向李依伊。她的尸骨虽然穿着婚衣,却早已腐败,丝毫没有昨晚活灵活现的样子。鼻子处有些塌陷,想到昨晚枕着睡了一宿,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昨天是你把我扔棺材里面的,少他妈的在我面前装蒜!”我推了杜浩一把,做出防备的姿态。 “我?”杜浩瞪着牛眼,指着自己的鼻子。 “昨天我是扛了个人,不过不是你啊!你说回家栽萝卜就跑了。然后有人拍我,回头一看是张黄脸,当时我吓得就向外爬,谁知被那孙子飞脚踹下来,好久没缓过劲儿。好不容易喘口气儿,那混球又从高空来个墩儿,不过跑偏了撞到棺材上,我才有机会把他扣进棺材。” 我气呼呼地从前面走,杜浩唠哩唠叨地从后面追。 回到车里,我点上烟,深深地嘬了口。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顿时,久违的缥缈像是渔网,从胸口蔓延到全身。 “妈的!光顾着说话,竟然忘了正事!”杜浩指着我说道:“要不是老子回来看看,你小子就玩完了!赶紧跟我过来!” 杜浩很少发脾气,他的倔劲儿上来后,十头牛都拉不回头。 这次确实产生了误会,我俩被人算计了! 杜浩还说棺材里跪着的李依伊是给我谢罪的。说完杜浩扭着屁股向墓区走去。 抽完烟,感觉全身的力气回归,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追了上去。妈的,刚才不小心崴了脚,当着杜浩的面又不好意思叫!这孙子像个跟屁虫似的,嘴巴塞鞭炮,噼里啪啦没完没了。 这时,杜浩已经掀开李依伊的棺盖,撅着腚将脑袋伸进棺材,拧着脖子左看右看。 “你不是说我没有阴阳眼,看不到鬼吗?那这次为什么看到了?”我真想在那两个屁股蛋子上踹两脚。 “是她有意现身的,况且棺材至阳聚阴,你看到不足为奇!”杜浩抬起脑袋翻了个白眼,一副你图样图森破的表情。 这话倒跟茉红颜说的如出一辙,我不由得又念起茉红颜,她现在在哪儿?是不是身子又近乎透明? “来,焰子,快来看!” 杜浩伸手打招呼,我走过去,看到棺材底下写着一行小字“九九归一,一龙九变”。 “这是什么意思?”看他一眼就发现弥端,我不禁心中起疑。悄悄后退,保持着安全距离。“你怎么知道棺盖底下有字?” 杜浩显然没有发现我的变化,抹去额角的汗水说道:“昨晚我去了趟筒子楼,给你准备的棺材也被人刻了字,写着‘十羊九不全’,由此推断李依伊这里肯定也写着东西。” 我琢磨着杜浩的话始终不得要领。 十羊九不全、九九归一,一龙九变,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将棺盖复原后杜浩蹲在地上抽烟。 良久后才开口说道:“我找到了孟超的父亲,他完婚后就走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死讯。我还得到一个重要消息,孟超和张雅茹都是属羊的。也就是我给你说的1991年。” 一排排大草帽似的垂柳,冻得只剩下枯枝,在马路两侧急速倒退,我盯着它们,霎时间竟有些游离。 车子开出市区后杜浩终于开口:“1991年是辛未羊年,一个大凶的年头,但是大凶之中必有大吉,那年出生的婴儿有一个九变之子。” “九变之子,整的跟玄幻小说似得。”我嗤之以鼻。 “你别不信,虽然称呼上有点儿悬,但确实是命数。并不是说他跟孙猴子似的有多大的本领,而是他的命轮中有九变,其中一变就是人们说的皇帝命。” “有九分之一的概率当皇帝?”我诧异,想必其他八种状况也次不到哪儿去。 杜浩点了点头打开雨刷接着说道:“不知上头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整个市里实行生育管制,不准一个羊娃出生,于是一场浩浩荡荡的除羊运动开始了。听说那年死了很多孩子,甚至有准生证的一胎也被引产。据说还有个马上就要生产的孕妇,也被打上死胎针,生出个死婴后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 杜浩说的轻描淡写,但那段历史却充满了血腥。 第七十五章 命轮 车窗外又下起了蒙蒙细雨,似乎也被忧伤的气氛渲染。不一会儿变成细碎的冰粒,敲在车上“啪啪啦啦”响。 在冰霾中汽车拐了个弯驶入一条陌生的胡同。这是条死胡同,尽头是一扇民国样式的高门槛黒漆松门。 杜浩下车敲门,我紧随其后。 开门的是一个愣头愣脑的胖男孩,他看了我们一眼问道:“你们找谁啊?” “找你!”杜浩伸手在男孩的脸蛋上捏了几下,白嫩的脸蛋顿时变了形。随后嘿嘿一笑,毫不夸张的挤了进去,回头对我挤眼嘟囔道:“弄得跟真的似的。快进来!” 我不明白杜浩的意思,当进门碰触到男孩身体的刹那,一股熟悉的阴冷直窜脑海。 “睡客?”我追上杜浩看着前面的胖男孩问道。 杜浩附在我耳边,眼睛撇着胖男孩悄声说道:“可以说是僵尸,不过比僵尸高级多了。用活尸比喻才恰当。”想了一会儿杜浩补充道:“待会问你什么答什么,千万别捅娄子。到时候小心卵蛋不保。” 路过四合院进入后堂,跟着胖男孩沿着石板路转个几个弯,又走了很长的路才到达终点。 胖男孩盯着我看了数秒,转身拐进另一扇门,杜浩也不敲门直接跨过膝盖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屋里光线很暗,墙皮上挂满了蛛网。我四下打量,赫然发现正堂的八仙桌上有许多玻璃瓶子,瓶子里泡着各种动物的卵蛋。怪不的杜浩那么说,我还以为是玩笑话。 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杜浩笑着看了我一眼,指了指八仙桌,转身向里屋走去。 我不敢耽搁赶紧跟上。 里屋光线更加黑沉,不过还是可以看到对面坐着个老头。在他身后悬挂着一副大大的“道”字,墨迹厚重,遒劲有力,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只不过末尾的署名比较潦草,我看了半晌愣是没看出来。 杜浩扯了我一下,两鞠躬后坐到蒲团上直奔主题。 “测命!”杜浩言简意赅。 “八字!” “不知,寻!”杜浩像是在打哑谜。 老头淡淡的说了句:“送客!” 杜浩一把抓住我的左手,用力拽到老头面前,“归一九变!” 老头听后瞬间瞪大眼睛,我仿佛看见一道亮光从眼缝中闪过没入掌心。接着一双粗糙的手接过我的手掌细细摩挲,深深的沟壑划得我掌心又痛又痒。 杜浩松了口气,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 “九九归一,一龙九变。掌纹确实如此,不过还要核实一下。”老头说完松开手,点燃一炷香立在我们之间。 杜浩悄悄退到墙角,我仔细看自己的掌纹,从左到右一条错乱的粗线分出三条长线,我知道那是生命线事业线和婚姻线。细数一下,斑驳的分支恰好九条。 老头始终盯着我,在抬头的刹那,深邃的目光洞穿眼眸。犹如天籁佛音般的呢喃从耳畔回旋,在贡香的熏陶下我开始昏昏欲睡。 老头口中蹦出的经文抑扬顿挫,不断涤荡着神经。 在我无力支撑的时候,他终于睁开双眼,摆出一副扑克牌反扣在桌子上。接着用很浓的鼻音哼道:“生忘八字命魂记,天地不欺诚现身。阳退阴醒逢吉时,快快立影把命寻!呔!” 随着老头的一声呵斥,我机械地伸出右手,陆续抽出七张扑克牌。 虽然意识昏昏沉沉犹如被催眠,但还是看到了老头的神态变化。当我将最后一张黑桃九放下时,老头脸上的皱纹完全挤在一起,接着他毫无征兆地吐出口浊血,“嘭”的一声趴在桌子上。 我瞬间清醒,刚才好像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杜浩阴着脸看向最后那张黑桃九一言不发。 “a九九a,aa九。”这是变魔术吗?我眉头微皱不知所云。 杜浩收起七张扑克,再次对着老头鞠了一躬,随后拉着我匆匆离去。 出了屋门看向漫天鹅毛大雪,刺眼的白光使我懂得,这个世界还是光明的,心底的阴霾刹那远去。 出去的路上没有见到胖男孩,当踏出大门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后方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 雪,再次笼罩大地。掩埋邪恶,洗涤心灵。 “他叫老孙头,是有名的测命大师。” 老孙头,这人的名字怎么这么怪。好像刻意隐藏了真名,让外人只知外号似的,比如大老张。 想到这里,我不禁问杜浩,“大老张明明知道茉红颜在哪儿,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还特么给了张黄丝绢,害的我白白到阴府跑了一圈。” “你去阴府了?”杜浩瞪大眼睛,“跟张小川?” “你也认识张小川?”我点点头,“她还说大老张是三贱客。” “恩,确实如此,刚才的老孙头也是三贱客之一,还有最后一个叫钱串子,是我师父。”杜浩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的笑了,看到我瞪大眼睛盯着他,更是腼腆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不早说?”我道。 “有什么好说的。张小川的师父,与我师父有着不清不白的关系,她情理中也算我的半个师妹。” “这么乱套!” 我不禁咋舌称叹,“那张小川为什么一开始就装成男的?我还以为他是男姑呢!” “这些以后再说,大老张确实知道茉红颜在哪儿,他没告诉你,我也很意外。” 杜浩摇摇头,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道:“是老孙头给我讲羊年发生的事情。也正是因此,两年前接到报出你生辰八字的电话后,才会信以为真。”说到这里,杜浩看了我一眼,发动他的jeep指南者倒了出去。 我上车,引擎发出轰鸣载着我俩奔向前方。冰冷的车内顿时让我打了一个机灵。 汽车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行驶,等到水温上升后,杜浩才打开呼呼的暖风。 他说了很多关于羊年的事情,这些都是老孙头讲给他听的。 十羊九不全,羊年出生的人非大富大贵即半途夭折。 九一年老孙头就算到本市会发生大冤情,果然不久就听同行预测这片地方会降生一个九变之子。 一龙九变,成则帝王。 不知是谁泄露了消息,那一年的生育管制特别严。或许这就是某些人有意为之。不过那年还是有很多孩子偷偷地生了下来。 杜浩说到这里停下车子,扭头看着我说道:“或许是为了孩子,父母谎报了户口。可能你才不知道自己真实的生辰八字吧!” 我顿时凌乱了,指着杜浩手中的扑克牌说:“我就是你说的诸事不宜那天出生的?我就是九变之子?这,也太夸张了吧。再者说了现在过去这么长时间,要真是这样早该真相大白了。” 杜浩抿着嘴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摇头说道:“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 “那个老孙头没事吧!” 我想起临走前老头吐出一口血,随后趴在桌子上不动弹。后来似乎听到一声凄厉的嚎叫。 “没事,每次测完他都是这个样子,嚎叫声是小胖子在叫醒他呢!” 听完杜浩的话,我感觉这事儿真奇葩,大千世界无所不容。“那你为什么不等老孙头醒了再走?”我问。 杜浩将靠背缓缓平放躺了下去,“要是你不想自己的卵蛋被掐下来,大可以回去试试。老孙头找不到人自然拿那些不长眼的小动物撒气啦!” 怪不得杜浩当时急匆匆的走呢,原来这小子有前车之鉴。我低头看了看杜浩腰间,似笑非笑。虽然杜浩说的轻巧,但是听后我还是忍不住头皮发炸。 这些人都什么嗜好? 第七十六章 离奇车祸 车内被暖风烘热,冰凉的脚直到现在,才感觉被丝丝温暖包裹。 放平座椅我和杜浩并排躺着,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处开口。杜浩也一言不发,直到天色黑下来,前挡风玻璃上盖了层白白的雪,他才准备出发。 “去哪儿?” “先回你家!我们一起研究研究。”杜浩的话刚说完,忽然对面驶来一辆大卡车,爆亮的疝气大灯晃得睁不开眼。 杜浩急忙会灯,大货车却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 “孙子!急着投胎去啊,操!”杜浩爆出粗口,猛打方向停在路边。 疾驰的大货车擦肩而过,杜浩早已打开车窗准备开骂。谁知他刚刚探出头,却又快速缩了回来。 “娘的!”杜浩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布满惊慌神色。过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关上所有车窗就要发动引擎。 “呜~呜呜……呜呜” 汽车也似受到惊吓,发出低沉的嘶鸣,任由杜浩使出浑身解数就是不肯松口。我从未见过杜浩如此惊慌,纵使大学时直接面对高俊,他也没有怂成这样。 “你看到了什么?” 不知不觉我的声音已经颤抖,杜浩显然不想告诉我任何东西,依旧重复着拧钥匙的动作。 “shit!” 杜浩用力锤击方向盘,将钥匙拔下扔向玻璃,哗啦一声落在仪表盘上。 我绷紧神经盯着杜浩,他额头青筋绷起,细密的汗珠儿从额角渗出,反射着盈盈的光芒。 有光在照!我顿时警惕。 回头看去,突然刺眼的灯光从后方穿来。就好像你在深夜中前行,一辆车无声尾随,当你发现它时,灯光骤然打亮。你无所遁形。所有的一切都在对方的视线下,而你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杜浩已经汗如雨下,在灯光的照射下车内透亮,而外面却一片漆黑如坠墨海。 大货车在颤抖,我似乎听到了引擎的轰鸣!它在为碾碎一切积蓄力量。我盯着后方催促杜浩,他突然停下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黑漆的夜色被货车的灯光撕裂,腾腾浓雾中,两个人影手拉着手慢慢走来。 我惊惧,只感觉四肢僵硬不听使唤地颤抖。 突然,大货车动了,它以极快的速度从我右手边冲了过去。“嘭!”的一声带着两人远去。 光线随着货车的离去逐渐暗淡。不知何时我俩的车子竟然跑到了路中央。 杜浩同样惊出一身冷汗,他急忙起身抓起钥匙插进锁孔,没想到这次竟然顺利启动。 来不及打开车灯,杜浩就推档冲了出去,可是还没行几米,车子就撞在东西上再次熄火。 杜浩大骂,我也头皮发麻。平坦的路中央,即使闭上眼睛也不可能撞上东西啊! “怎么办?” 我和杜浩对视,车窗外面漆黑如墨,偶尔传出一两声乌鸦的悲泣,像临近的钟声,一点点啄食残存的信念。 杜浩摇头,指了指外面示意出去看看。 还没来得及开门,忽然响起敲打门窗的声音。杂乱的敲击声急促有力,好像有人围着车子寻找突破口似的。 瞬间,我浑身汗毛乍起,一层鸡皮疙瘩陆续盖满上身。 我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外面,它似乎也知道我的想法,一张毛茸茸的圆脸悄悄地浮现在了车窗上。 “麻辣隔壁!” 我急忙闪身,当胳膊碰触到主驾驶的座位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杜浩不见了!”我惊恐地回头看去,栗色的毛绒座套上只有一把钥匙。 “快下车!” 杜浩突然从我这边拉开车门,不容我反应便将我拖下车,转身向后方跑去。 suv的底盘比较高,下车时我的脚不知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差点被杜浩拖着趴在柏油路上。 来到车屁股后杜浩才开口说道:“刚才敲窗户的是猫头鹰。不过奇怪的是车子明明向前开,为什么后方会撞到东西呢?” 我忽然想起车窗上浮现的那张毛茸茸的圆脸,原来是猫头鹰在作怪。 想罢,我低下头想要看清到底撞到了什么。 漆黑的夜里只见两条黝黑的脊梁并排放在一起,这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我怎能不清楚是什么? “怎么回事?谁的棺材?”我的脑袋已经跟不上发展的脚步。 毫无关联的事情,接二连三地被我撞上,而且一件比一件邪乎,最近真是衰到家了! 我的腿不争气的抖了起来,杜浩天生不信邪,瞪着牛眼,撸起袖子走到车后,三下五除二地掀开棺盖。 只见孟超那张模糊的脸,在手电下映出奇怪的笑容。他抱着自己的遗,满足地躺在棺材中。 竟然是他! 那旁边的棺材里肯定是张雅茹了! 盯着突然出现的两口棺材,我心里揣测难安。 这时,杜浩已经掀开旁边的棺材,里面躺着的赫然就是张雅茹! 之前见到张雅茹的尸体,外面还附着层薄薄的冰霜。现在融化后,更像是刚刚睡着的新娘子,让我瞬间陷入迷茫。 根本难以想象,这么优秀的女孩,怎么就看上孟超,这个充分遗传了祖辈因的,小眼睛矮个子男人。 柳眉杏眼、腮红齿白,冰凉的嘴唇性感诱人,妖娆修长的身段,堪比电影中的女主! 一瞬间我竟对张雅茹的死感到惋惜,多么希望死去的是个外表平凡的女人。 “你干什么!” 天雷般的力喝从耳边炸响,我猛地打了个激灵,竟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抱着张雅茹向外拉。若不是杜浩及时阻止,我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我急忙松手,张雅茹的头“咣当”一声,碰到棺材上,突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后退,手上沾满黏黏的油脂,才想起这具尸体从冷藏柜中冻了两年,现在猛地融化,皮脂自然松脆。 杜浩急忙从包里掏出一大把纸钱,随手扬出在凄雨中飘飘而下。接着快速合上棺盖,并在四角分别贴上符纸。符文闪过红光,我听到棺材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完事后杜浩抽着烟向我走来,骂骂咧咧吐着白雾道:“焰子你真他妈色,我回车里拿烟的功夫,你就对死人下手。不怕她将你吸干啊!” 杜浩递过一根烟,我猛吸两口平复慌乱的心脏。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的棺材怎么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我再也难以平静,刚刚还把两人埋进棺材。转眼间,又见面了!这他妈又不是逛街,棺材能说跑就跑的吗? “不要着急,先想想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杜浩安慰我。 我努力回想毫无头绪,双手插进头发,使劲儿挠着麻麻的头皮。“我他妈天天呆家里,想的罪人都难!” 杜浩沉默,我一遍遍的重复:“怎么办?怎么办?” 就这样我们两个守着棺材,蹲到天亮。 隆冬,野外,晚上,积雪。 四个条件加一块,足以摧毁所有的抗寒衣服。我的手指完全失去知觉,起身才发现车子开进了一片荒地中,两口红棺半截埋在泥土里,半截卡在保险杠下正好将后轮托起。 “把他们埋了吧!” 车子开出荒地,我和杜浩同时发现,不远处正是那座筒子楼。杜浩暗骂一声,驾车急速离去。路上他不开口,我也累得闭上眼睛。 收音机播放着噪杂的声音,或许是撞坏了,怎么也关不上。 当杜浩推醒我时,又回到了老孙头家。这一次胖男孩没有捣蛋,直接将我们领进了屋里。 路过正堂时,我发现八仙桌上多出一个瓶子,嘴角不由得抽动几下,双腿不自觉地夹紧。 第七十七章 初恋女友 老孙头果然没事,闭着眼睛坐在蒲团上假寐。 杜浩拉着我坐到对面张口说道:“老头子,让他在这里躲几天,我学艺不精回去深造,有什么话捎带吗?” 老孙头幽幽睁开眼睛,这一次我没有看到精光,只看见一双浑浊的眼球,淌出两行鲜血。我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向后躲去。 “九变之子,最后一张抽的是黑桃九,小子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老孙头开口,气若游丝,吐字吃力。 杜浩皱起眉头等着老孙头继续开口。我也极为费解,当初抽牌还有说法不成。 “黑桃九,天不留,他恐怕是见不得光的帝像,只能徘徊在阴间。”老孙头说到这里喘了一会儿,“你们走吧,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这双眼就是报应!” “是因为他吗?”杜浩些许内疚。 老孙头摇摇头,说话的声音竟然变得嘶哑:“有人在你们走后不请自来。”说完老孙头递过一个纸团,这显然是他偷偷藏起来的。 杜浩面色沉重地打开纸团,上面正是鬼画符的阴文。 我问杜浩写的是什么,他没开口,老孙头接过话道:“那是你的生辰八字,他写在黄丝绢上烧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他们两个的对话就像是猜谜语,又像是故意不让我知道。 “二十年一轮回,命轮开始旋转,他发现了……”老孙头说道这里不再言语,胖男孩适时开门送客。 老孙头因为我栽了个大跟头,感觉心里特别压抑。 虽然杜浩说他是三贱客之一,但好得对我有恩,总觉得亏欠他很多。 回到家,装修公司在杜浩的指导下将门换了位置。这家伙说了好几年,现在才倒出功夫好好静静。看着熟悉的客厅,陌生的屋门,我竟然短时间难以适应。 昏黄的路灯,将整座城市笼罩在雾霾中。 离别总是凄美的,它将蓝天渲染成灰色,在马路上洗刷出一排渐行渐远的足迹。 杜浩走了,那晚我和他坐在地上,倚着沙发聊到天亮。 从高中的许倩跳湖,到大学时的高俊复仇,回望过去我才发现身边不乏诡异事件。这一切仿佛早就安排好,在遥远的地方等待我去慢慢靠近,将之开启! “你相信命运吗?” 杜浩摇晃中手中的红酒杯,目光迷离在殷虹的丁香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默默摇头,他清楚我只相信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我奔波在各地,寻找合适的女睡客。 杜浩告诉我,那四个大学同学还是尽量牵个线,让他们不再留恋尘世。虽然他们都是茉红颜害死的,我却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王志宇和张扬倒还顺利,因为各自老家就有刚去世的睡客,简简单单办完仪式,再也没有纠缠过我。 唯一头痛的是大学情敌李世峰,这小子死缠着林琳,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非要闹腾着结永生婚。 林琳是我大学时的女友,也是我青涩的初恋。 她长得眉清目秀,身形娇小。虽然不及校花那般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却也算得上一等一的美人。想想那时,她青春年华,远观如柳近看似云。 再次见到她时,没想到竟然瘦的跟筷子似的。 婴儿肥的脸蛋深深塌陷,双眼蒙着浓郁的眼黛,黄发枯槁,憔悴地比林黛玉还弱不禁风。即使大学时是她甩的我,看到她这幅样子,心里未免还是牵挂。 “你怎么变成这样?”我深深地感到不安,若不是红颜犯错,岂会连累到林琳。 “我没事!”林琳强颜欢笑,“最近过的怎么样?” 我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告诉他,我是来找你男朋友谈判的。勉强应付几句,我直接切入正题。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看到李世峰?” 话刚说出口,林琳竟然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看着她颤抖的双肩,我顿时不知所措。 大学时,若是林琳在我面前哭,我肯定会将她揽进怀里,亲吻她的额头,给她最坚定的信心。 可是…… 现在我算什么?又以什么身份再去做出那样的举动呢! “你跟我回家看看就知道了!”林琳从包里取出纸巾,抽出一张轻轻地擦着眼角。长长的指甲完全不复当年粉嫩的光泽,留下的只是灰色的黯淡无华。 我点点头。 “走吧。”林琳说完拉着我的手走出咖啡屋。 自然的举动瞬间将我拉到那个放荡不羁的年代。 林琳独居,在公司的宿舍里,我看到许多穿着统一服饰的员工,对着她指指点点。 几乎是跑着回到宿舍,走进狭小的一居室,林琳迅速关上房门,突然张开双臂扑进我怀里。 “呜呜……,呜呜~~!” “不哭!”我还是没忍住,轻轻拍在她枯瘦如柴的肩膀上。 “很奇怪是吗?”她抽泣着,“同事说我荡,说我浪,说我是个骚蹄子!每天都带野男人回来。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是欲求不满……呜呜~呜呜……” 我张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也不想说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舌尖苦苦的,黏黏的。顺手点上烟,我开始打量这间一居室。 “你还是那个样子,一点儿没变!” 林琳忘情地看着我,蜜着嗓子对我撒娇,“当初我跟着你,就是喜欢你吸烟的样子!” 对她煽情的话,我充耳不闻。过去式始终是过去式,永远不会成为将来时。 在我赶到无比的尴尬时,林琳突然把我按到床上,“你先坐会儿,我洗个澡!” 她莞尔一笑,转身走进浴室。此时,我才发现这个一居室里居然还有套间。 单人床,上下铺。 干净的白墙上挂着林琳以往的照片。毕业后的她更加甜美,显然和李世峰过的很甜蜜。 我一张张仔细看,这些照片中不乏大学时我和她共同的回忆。夹杂在她和李世峰的浪漫中间,看起来怪怪的。 那时的她天真无邪。任由我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她会劈腿…… “还记得这张吗?” 林琳裹着浴巾走出浴室,露在外面的小腿肚还没我手腕粗。“这是大学时,你给我拍的第一张照片,那晚我……” 她说的没错,那天是七夕节,拍完照片后,我们与众多情侣一样,在简陋的宾馆里葬送自己的第一次。 我双眼迷离,回想起来心中还是充满甜蜜。 “星焰,我们……” 林琳深情的望着我,裹在身上的浴巾悄然滑落。我顿时觉得极为辣眼睛,林琳虽然骨感,却玲珑有致,该内涵的地方丝毫不让。 湿热的呼吸吞吐在丹唇间,她显然精心化了妆,眼黛是我最喜欢的紫红色。 “我们都没变。”林琳声线颤抖,眼睑甩着长长的睫毛,刮动我的心。 是啊,都没变。 只是眼前的胴体却变得陌生,完全没有当年的感觉。 她像个小姐似的,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我,侍弄我。我却沉住性子,想要在关键时候好好地羞辱她一番,让她尝尽当年我所经历的耻辱,忍受我所承受的痛苦! 见我不为所动,谁知这姑娘竟然“噗通”跪在地上,泪眼汪汪地恳求我:“星焰,求求你救救我吧!他每天都缠着我,我快受不了了!” 林琳说完心有余悸地看向浴室,“刚才他还……” 我的心顿时揪起,李世峰也在这间屋子里? 印花玻璃耀着灯光,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依稀可以看到有个影子站在门后,侧耳倾听着外面的谈话。 妈的! 老子可没杜浩那身本事,难道今天要在这里玩完?当着林琳的面,我自然不能露出内心的恐惧,更何况此次来的目的就是和李世峰谈判的! 我悄悄地走向浴室,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越是向前,越感觉四周的气温变低。 第七十八章 李世峰 “星焰,他……” 林琳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屏气凝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浴室里。 冰凉的不锈钢球锁渗透神经,让紧张的心更加绷起。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屋门,迎面的镜子中,直接将身后高举着棒球棍的林琳暴露无遗。 “嘭!” 我脑袋轰的一声,眼睛里炸出一串金星,然后便无力地向后倒去。 当我醒来时,感觉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抬起头,却看到一条红红的管子连着手腕。 暗红的血顺着管子流向另一端,那里赫然躺着李世峰干瘪的尸体。 “他醒了!”是林琳的声音。 “世峰,有了生命载体,我们终于可以结永生婚了!你知道,我是对你忠贞不渝的!” “哼!永生婚?”李世峰用鼻子哼哼,“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价值了!” 李世峰说完掐住林琳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他体内的冥血,不是我能碰的。现在,你去死吧!” 林琳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世峰,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她瞪大眼睛,呼吸困难,“你不是说过,要和我结永生婚吗?我的寿命愿意分享一半给你,为什么……” “他是阴冥婚司,我不仅要他的血,还要他的命运!” 林琳绝望地摇着头,致死都不知道自己付出所有的人,算计了她的终生。 我无奈的闭上眼睛,背叛与被背叛,复杂地缠绕在一起,谁又能理得清呢? 力量不断流逝,我感觉像是大海中的扁舟,随波漂流,永远无法到达彼岸。 “李世峰!” 在我绝望的时候,茫茫大海中忽然出现一座灯塔。她照亮夜空,像是温暖的怀抱,让黑暗无所遁形。 我知道自己死不了,因为茉红颜赶来了。 再次睁开眼,发现躺在医院里。 几个小护士忙来忙去,给我检查身体。谢天和穆浅语都在旁边守着。恰时,杜浩火急火燎地赶来,推开小护士,趴在我眼前嘘寒问暖。 我多想把这张脸拨进茅坑,看看小护士窈窕的身影。 可是双手被牢牢绑着,我只能干瞪着眼,忍受粗糙大脸的蹂躏。 “老子还没死呢,你哭个毛线!” “靠!我才不会哭你呢!”杜浩直起腰,皱着眉看向穆浅语。“到底怎么回事?焰子这是被人打了?” 看到杜浩指着我的脑袋,这才发现自己的头顶缠着厚厚的纱布,怪不得刚才感觉沉沉的呢! “他杀人了!” 谢天半天蹦出个屁,吓得小护士们尖叫着逃了出去。 我杀人了? 满脑子的问号扑面而来,我顿时想起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难道谢天说的是林琳? “死者是惊吓过度而亡,根据医生所说,你的脑部曾经受到重击,至少应该昏迷两天以上。所以死者并非你所杀,但是我不明白,案发现场除了你和死者外,还有一具尸体,是从停尸房搬过去的。你能给我解释下吗?” 谢天铺天盖地说了一通,我脑袋大大的,根本不想说话。他的意思清楚的很,我被林琳砸晕,昏迷了两天,随后林琳被李世峰害死,期间我有过短暂的清醒,随后又昏迷了。 杜浩将谢天和穆浅语支走,关上屋门悄声说道:“是谁?” “李世峰!”我咬牙切齿,“帮我把这孙子废了!” 杜浩点点头,道了句:“不好办!” 我半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脑袋又开始疼,这最起码是三级脑震荡。“还有你办不到的事?” 杜浩又重重的点点头,“已经有人替我办了!” 我想了半晌,冒出个名字。“茉红颜?” 现实再次把这个名字拉到我面前。 茉红颜,她的名字已经深深地融入神经,让我每每想起,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是愧疚,是彷徨,亦或者是惆怅! 杜浩再次点了点头,“她恐怕,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照此下去,变成恶鬼是迟早的事!” “红颜在哪里?不行,我要去找她!”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心底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强烈,想要瞬间就把茉红颜拉到眼前,看看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委屈。 杜浩把我按下去,抬起手想来个暴栗,看到我绷满纱布的脑袋,又悻悻地缩回去。 “先别着急,好好想想,在这儿除了大学同学,你还有其他仇人吗?一丁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算,毕竟在盲目的茉红颜那里,什么事都可能会无限放大!” 仇人?鸡毛蒜皮? 我早就看出来了,茉红颜所针对的,都是曾经让我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她当初搜索记忆,并非只是查明真相,还有一点儿便是替我出气了。 这所城市承载了我的大学时光,除了死去的几个同学,还真没有过不去的人。 其实那几个同学也算无辜,感觉挺对不起他们的。过去的事情,谁还整天挂在心上? 同学聚会,多少情敌一笑泯恩仇? 工作酒场,谁不是得过且过? 我想摇头,可是脑袋转不动,稍微动一下,就牵得全身疼。没办法,只好眨眨眼,摇摇眼珠子。 好在杜浩对我很熟悉,用他的话说,就是撅什么尾巴放什么屁,他一清二楚。 “没有……” 杜浩皱起眉把眼睛挤成了倒三角,“真的没有?”他从兜里掏出烟就点,恰好赶上漂亮的小护士进来换药。 “哎,哎,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不知道病房里不能吸烟吗?出去,出去,出去!快点儿出,到楼梯里去抽!” 小护士尖叫着把杜浩轰了出去。 等他回来,小护士已经拆开纱布。看到我的样子后,这孙子竟然噗嗤笑了。 小护士白了杜浩一眼,也忍不住笑起来,很甜,很甜,就像茉红颜看我的眼神…… 笑够了,闹够了。 小护士走后,杜浩拉下脸,深吸口气沉重地说道:“焰子,她可能去你家了!” “我家?”一时间我还没有弄明白,“我哪个家?老家?” 杜浩点头,“有些事要浮出水面了,该藏得还是藏不住!” “到底什么事?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谢天有公务在身,不一会儿就走了。穆浅语走进来,将屋门反锁,杜浩点点头,两人一左一右,说出了我不知道的真相。 “从师父那回来,我特意去你家看了看。叔和婶的身体很好,却总是担心着什么。我也不好开口问,便从村里打听情况。不问还好,这一问,竟然问出了大事!” 杜浩舔舔嘴唇,整理下思绪,还没开口,那边穆浅语接过话茬。 “你四叔家的妹妹嫣然,从小就是人们口中的花嫁,也就是童女。想要改变状况,必须找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并且要那个女孩的全身照,然后通过某种古老的仪式换命。” 童女俗称花嫁,跟童男一样,不能结婚,更不能结婚前就破瓜,否则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去世。 也有人说,童男童女都是天上偷偷下来的仙,一旦行了凡间之事就会被发现,必须赶快回天上。想要破解,就需要找个年纪差不多的人,找半仙儿去换命。 对穆浅语的话,杜浩很是惊讶,他显然也要说这事儿,只是不知道穆浅语为什么对我的事如此清楚。 “对!”杜浩随声附和,并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穆浅语眨眨眼,从兜里掏出发卡,卡住额角的头发,准备促膝长谈。 “那个时候信息闭塞,村子又小,不像现在,随随便便就能从网上找个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全身照。不知为什么,在你家有个所有人都不认识的女孩照片。这张照片谁也说不出名字,于是你四叔就拿去给嫣然换命了。” “其实那张照片上的女孩,只有你父亲认识。具体是什么关系,我也没查清楚。”穆浅语摇摇头,将目光定在杜浩身上,似在询问他是否知道这件事?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仔细听。 像是天方夜谭,却真真实实发生在身边。不用他们说,我已经猜到了。 照片上的女孩,就是茉红颜! 第七十九章 贴近真相的猜测 嫣然是和茉红颜换的命! 还未从震撼中走出来,杜浩又给我重重的一击。“我到是听说了,好像你父亲是下乡知青落户农村。下乡前,跟城里一个女人有暧昧,那个女孩可能就是她的孩子。” “怎么可能?”我顿时急了,“照你的意思,茉红颜是我姐姐?” 妹妹当然不可能,我爸不能结婚后还出去找女人! 我家祖祖辈辈,男人都一心一意,从没有出过沾花惹草的事情。 “肯定不是!” 穆浅语顿时给了我希望,“上次dna化验,他俩的基因没有一点儿相似度!” 对,周伯乐死的时候,穆浅语就拿着茉红颜的骨灰去做鉴定,里面有我的千军万马,当然能查出真伪。 “那又是怎么回事呢?焰子,你抽空还是和你爸好好谈谈人生问题吧!”杜浩说完拍拍屁股,自个儿倒了杯水捧在手里。 “你渴吗?”穆浅语轻轻问。 我摇头,现在哪有功夫想渴不渴。穆浅语却倒了杯水,见我还是不能抬头,找了个小勺,舀起后放到唇边试试水温。 热了就吹吹,殷虹的唇微微撅起,吹出香风,带走水的热量,看得杜浩直接傻了眼。 “那后来呢?茉红颜为什么两次转学?”我将水含在嘴里,滋润着又干又痛的喉咙。 穆浅语摇头,与我同时看向杜浩。 “下面的事都是我猜测的,仅代表个人观点,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杜浩先表清事态,在我和穆浅语双眼迸发的愤怒火焰中,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茉红颜的亲生父母或许意识到女儿出现状况,拖高人找到了换命人的大概地点。于是拖家带口,转学到镇上,希望能够找到那个人。巧合的是,在那里果真找到了真相,而且是所有人都不想面对的真相!” 杜浩顿了顿,看着我接着说道:“还记得录像带上的那个黑影吗?” 我点点头。 “那个人可能就是茉红颜的父亲。后来她的父母离奇失踪,随后茉红颜也就投靠了远方亲戚。” “四叔出事的时候,我还没上初中,时间对不上!” 杜浩皱起眉,“这也是我琢磨不透的地方,有机会你亲自问问茉红颜吧!” 再次望到老家的屋檐,已是半个月后。 这半个多月,我走遍大江南北,始终没见到茉红颜的影子。若不是想起杜浩说茉红颜可能在老家,说什么也不会想起回家看看。 都说腊月是乱月,随着年夕越来越近,结婚的新人成倍增加,随处都可听到绵长的鞭炮声。 一路上,我望着窗外,刚来的大雪转眼化了,地里的麦苗绿油油的,又是老人们口中的减粮年。 在我提出要回老家后,穆浅语说因为公事,不能陪我一起回家。杜浩这混球随便扯了个理由,钻进穆浅语的大奔,只留下一只手摇在窗外。 不过令我惊讶的是,张小川竟然不请自来。 问是不是杜浩让她来的,只是笑而不语,不禁让我想起在悬崖上睡过觉的那个木屋。 这次张小川依旧是男装,在陌生人面前说话,还是八字箴言,不过在我面前就不再遮掩了,显然是杜浩说过什么。 还没进村口,便见张小川皱起细细的柳眉,“有阴气,很熟悉!” 当然熟悉,你还和她掐过架! 我问张小川,上次在客栈是不是如杜三娘所说,奉了师父之命,要千方百计拖住我。 她白了我一眼,反问道:“还说我,你怎么把香全插进炉子里了,我睁开眼人就没了,好歹我刚刚学会追灵术,否则你就在义庄吃翔了!” 这丫头片子,说话一套套的,噎得我半天还不上嘴。 车子停在路上并未进村,张小川下车瞭望村口,恰好看到一个收废品的老头,吃力地蹬着三轮车骑过来。 “大爷!”张小川摆手叫住老大爷,用男音问道:“村里怎么没动静?” 老大爷看了张小川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快走吧,这村子里闹鬼,人都不敢出门!我这一趟啥也没收到,这些都是邻村收的,白累死累活跑断了腿!” 张小川拍着胸脯连连摆手,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问道:“村里死人了吗?” 老大爷摇摇头,“没死人,不过听村东头的老爷们说,孟家老四的绝户姑娘回来了,还说是什么星焰媳妇,媳妇就媳妇呗,还取个名字干啥?听起来感觉怪怪的!” 嫣然回来了! 老头说嫣然是绝户姑娘,我心里顿时很气愤。但转念一想,他们这些老顽固思想,也就局限在这里,要不老头也不会收破烂过日子。 听到这里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急忙下车跑进村子,身后张小川说了句:“谢谢您大爷!”转身疾步追上来。 “你跑什么跑?”张小川上气不接下气,堵在我家门口,死活不让我进去。 “这是我家,为什么不能进?” “你家?”张小川挠着头,“你家不是在……”随后她歪过脑袋,仰着头喃喃自语:“奇怪,明明是追灵术追着小耗机来的,怎么就到你家了?” “小耗机?”我惊愕。 从张小川嘴里吐出的名字怪怪的,充满了甜蜜,又有点儿羞涩的味道。 难道是杜浩? 她拉着我是去找杜浩的,误打误撞竟然来到我的老家!杜浩也在这里? 他明明上了穆浅语的大奔,一路绝尘而去。难道穆浅语也在这里? 到底什么情况? 两个人明明也要来这儿,为什么不带上我? 盯着眼前古灵精怪的张小川,我心里乱成了麻。她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事,两只手捂着胸口,乖乖地让开路。“那个,这里真的是你家啊!” “废话!” 明知杜浩和穆浅语不会有什么,我的心里还是有点冒酸味儿,忍不住将脾气撒在张小川身上。 还有,张小川一路追着杜浩走,她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她无辜的样子,眼角闪烁着委屈的泪花,我顿时感觉有些过分。 “你来找杜浩干什么?”我敲了敲大门,远远地就听到我妈亲切熟悉的声音:“来啦!” 只是这两个字没有了以往的洒脱,多出一丝迟疑。 张小川乖乖地躲在我身后,伸出手指头戳着我的脊梁骨,怨声载道地嘟囔着:“小耗机总是把我甩开,这次我学会了追灵术,当然要和他在一块儿咯!” 噢~!师妹,小师妹,大师兄!我明白了! 这时,我妈打开大门,看到是我后,温柔的眼神先是惊愕,随后是紧张,最后竟然演变成恐惧。 当看到我身后的张小川后,不禁皱起眉细细打量,赶紧把我俩拉进门,又瞧了瞧张小川,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焰儿,你咋回来咧?还带个姑娘家,快进屋吃饭,吃完饭赶紧回城里!” “谁咧?” 我爸的声音刚落地,嫣然欢快地蹦到我跟前,笑嘻嘻地说道:“星焰哥哥,你回来啦!” 两年前我还是司仪的时候,是村里有名的人,爸妈也是脸上有光,和人聊天都藏不住内心的骄傲。 自从我转行后,老两口极力反对,最后佞不过我,才放任不管。不过自那以后,他们在村民面前走路,从来没挺起过脊背。 事事自由天注定。 我家是村里第一个买车的,四叔家紧跟其后。要不是上次自驾游,四叔出了事,我也不会因为钱去改行。 “让他滚!” 从父亲的口气里,我就知道,村子肯定出了事,而且与我有着剪不断的关联。 第八十章 女儿情 “他爹,让焰儿进屋喝碗腊八粥在走不迟!” “是啊大伯,焰子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让他吃饱饭吧!” 焰子哥哥是嫣然小时候对我的叫法,自从得病后,便只是哥哥、哥哥的叫我。现在听到她又这么称呼我,心里顿时感觉暖暖的。 屋里没了动静,我妈拉着我和张小川走进屋。 原本富裕的家庭,因为那场变故背上负债。望着只靠一个煤炉取暖的北屋,我心里酸酸的。 这些年,我挣得钱不少。可是用在二老身上的又有几分?他们不用我的钱,我大可以买些东西,改善生活质量。 可是,我竟没有…… 所有的钱全部换成天价药水,为嫣然看病了。 一碗粥,冒着热气送到眼前。 父亲闷头抽着旱烟,母亲满脸担忧焦虑。只有嫣然,脸上带着甜甜的笑,那是多年来养成的依恋。 腊八粥我只吃了一口,心里总是酸酸的不是滋味。张小川却吃得津津有味,连吃两大碗。 父亲惆怅地望向门外,那颗骄阳只有在大山里,才毫不吝啬地洒下光辉,保护一方田地不被雾霾侵蚀。 “焰儿啊……” 母亲欲言又止,父亲打断她的话,“让他走!就当孟家没这个种!” “你咋这倔咧,十头驴都拉不回咧!”母亲从围裙上擦擦手,又为张小川盛了一碗。 还是当年的这个围裙,是我从城里买的。当时村里人那个羡慕,走到哪儿夸到哪,说什么城里的东西就是好,跟农村的围裙不是围裙似的。 现在倒好,母亲穿的再漂亮,再高贵,也没人看上眼,反而在背后指指点点。 “家里……” 母亲最终还是拉下脸来,向我倒出实情。“这不你四叔的车贷刚还完,可是咱家的果树过了盛果期,眼看着一年比一年减产,我和你爹就寻思着把果树全换了。哎~!” “你给他说那些干啥咧,家里又不是没钱!他赚钱也不容易!”父亲低下头,闷声吹着烟枪:“快点儿让他回城里去,别再家呆着碍眼!” “老头子,你闭嘴!娃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是真的闹鬼,也闹不到咱家来!” 母亲从来没有对父亲这么呵斥过,往昔她都是本本分分地做个贤妻良母,看来今天是真到坎儿上了。 “当初他四婶就反对贷款买车,结果倒好咧,刚买了车就出了事儿,娃子为啥改行,还不是为了给嫣儿看病?我累死累活忙着果园,到头来钱全部还了贷款,这十年,家里落下个啥子?现在好不容还完贷款,果树却已经老了,你下半辈子拿什么吃饭?” 我从未见过母亲这样激动,一旁的嫣然也低下头,眼圈红红的,张小川则直接泪崩,差点儿就掏钱了。 “爸,妈,是我不好!”想想刚刚到手的九十万,还没捂热乎,就送给了医院,真是觉得被骗的彻头彻尾。 “既然嫣然不住院了,我也就能攒住钱了,我来钱快,以后你们就别种树了,我养着你们!” “我又没撂炕上,用不着你养!”父亲又说起倔话。 妈白了他一眼,激动地不断点头:“恩,焰儿终于长大了,终于长大了,娘等到这一天咧……” 人生在世,不就为了钱去奔波吗? 要是大家都有钱,谁还会铤而走险,哪里还有这么多的麻烦可言? 恍然间,我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知,什么勾心斗角,什么尔虞我诈,还不都是为了利益,为了金钱! “快点儿吃,吃完滚蛋!” 没想到有张小川在场,我爸还是那么倔,一点儿都不给我留面子。现在想来,他是紧张我,生怕天黑后,就再也走不出村子。 “我不走,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儿!”我看了看嫣然,又看向母亲,“村里死人没有?” 知道事情原因,我便不再兜弯子,说话直奔主题,“她现在在哪儿?” “哎!你给村里带来多少祸害!”父亲骂了句便不再吱声,躲在旱烟后面,一口接着一口,顿时苍老许多。 “村子里还没死人,现在人心惶惶的,都锁着门不出,生怕被鬼拽去魂儿,就再也回不来了!” 看来事情还没我想的那么严重,既然村里没死人,至少证明茉红颜还没完全丧失理智。不像杜浩说的变成了恶鬼。 谁知嫣然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咱们村没死人,隔壁村的大壮昨天刚死了。要不是他妹妹在村口的河边碰到哥哥的魂儿,咱们村还没这么害怕呢!” “大壮?他是怎么死的?” 小时候上学,大壮确实经常在路上欺负我。不仅往我身上甩泥巴,有时还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威胁我,让我离孙二家的小女儿远一点。 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长大后,大家不计前嫌,在陈琳琳的婚礼上,我俩还同桌喝过喜酒,不过转眼就又相遇在她的葬礼上。 初闻他的死讯,我猛地还适应不了,况且这事儿和我有关联。 “大壮的妹妹妮画是咱们村的媳妇,那天早上就魂不守舍的,到了晚上非要去河边挑水。家人拧不过他,就由她去了,谁知这一去就疯了,回来后就一个劲儿地嘟囔,在河边碰到了她哥,说他哥死的好惨,被星焰媳妇儿掏去了心肝肺,死的时候,连个裤衩都没来得及穿上。前脚跟刚进门,后脚跟娘家就送来白信儿,说她哥死了。” 后面的话我没让母亲说,毕竟村子就那么小,发生什么事儿,一会儿就弄得人尽皆知。 茉红颜肯定没打着我媳妇儿的旗号,但是同去阴间的妮画的哥哥,却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死的。 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村里人都知道我媳妇儿回来报仇了。 那些以前对我不好的,得罪过我的,都提心吊胆。甚至对我爸妈不好的人家,也登门认错,然后关门不出。 张小川还没弄清状况,皱着柳眉歪过脑袋,“可是,为什么收废品的老大爷,说嫣然是星焰媳妇儿呢?” 被我妈一眼试穿女儿身后,她自然没有使用八字箴言的必要。现在想来,果然是字数少了,可以让嗓子变粗,不至于露馅。 “哎,嫣然回来后,恰好村里风波正烈,她就走街串巷,说自己就是星焰媳妇儿,让村里人别相信妮画的疯言疯语。这样倒是止住了一些流言,可是嫣然却背上了乱伦的骂名!” 听完这些,我的心里顿时堵堵的,轻轻拍了拍嫣然的后背,“傻丫头,你根本不必这样的!” “嘻嘻,即便哥哥真的要嫣然做媳妇儿,嫣然也答应!” 嫣然的话看似无意,却让一家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管是真是假,必须要阻止这个火苗继续下去。 “傻丫头,你是哥的亲妹妹,我怎么会娶你做媳妇儿呢?过了年,哥把杜浩介绍给你,别看他人品不怎么样,有哥在,他不敢让你生气!” 我偷偷瞥向张小川,发现她的脸瞬间绿了。 “我才不嫁给他呢!”嫣然羞赧地低下头。 闲话说够,确实该办正事了。张小川说杜浩也在村里,我到底该不该找他呢? 既然穆浅语也和杜浩达成共识,显然是不想暴露出来。或许他们已经有了打算,我只需在明处,做好自己该做事情的就行了。 想到这里,我看向张小川,问她该怎么办。 张小川显然还在生刚才的气,嘟着嘴瞪了我一眼,“晚上再说。” 第八十一章 上山接媳妇 冬天的太阳下山很早。 还没六点,天便黑的看不到远山。 夜里,靠山的村子最容易起雾,走在村里的小路上,蒙蒙湿气扑面而来,像是无数水泡,从脸上炸开。 这里的雾绝不是城里的雾霾! 或许是吃惯了城里的自来水,刚回家竟然有点儿水土不服。而张小川则乐不思蜀,不断夸山里的水甜得很! 摸着脸上刚长的一层小疙瘩,我跟在张小川身后,不知不觉竟然来到后山。 城里的污染势必对山里产生影响,天气反常,以往冬季断流的小溪,过了腊八竟还潺潺而流,叮叮咚咚,从脚下匆匆而过。 忽然想起小时候爬山,累了渴了,就找山泉,捧上一捧低头就喝,甘甜冰凉,不用怕闹肚子。 我顿时兴起,弯身用手舀起一捧泉水,放到嘴边吸进去,怎么有点咸? “呸!呸!呸!” 抬头看去,张小川踩在小溪里,高高的鞋底淹没一半,鞋上的泥土全部被溪水冲刷干净。 而她,正弯着腰捧腹无声大笑! 我还没开口,她先收起笑意,指着我威胁道:“告诉你,小耗机是我的,谁也不许打他的主意!” 后山忽然刮起冷风,沿着小溪顺流而下,吹歪了顽强的树苗,扬起了细细的尘沙。 眨眼间,来到张小川身后。 山风吹破雾障,在张小川的领角打了个旋儿,脖颈间被卷起的细碎头发,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我这才发现,没穿道士服的她更像个男姑。 “喂,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我问。 张小川背过身,双手在腰间交叉,像个鸭子似的爬到一块儿大石头上,望着西面的山头说道:“那边阴气很重,应该是你媳妇儿,我得想个办法,把她引过来。” 张小川不像杜浩,做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她更想让我知道,每一步的行动细节,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本事有多大,每个点儿都说上至少三遍,还非要我在脑袋里演练一番。 “你想清楚了吗?待会儿去把她引过来,我在这里布上陷阱,将牛鬼蛇神一网打尽!”张小川摆划着,眯起眼睛就觉着自己是大侠。 “我们为什么不过去?” 张小川白了我一眼,“没听明白是吧,我不是说了吗?要在这里布阵!我们过去,难道要跟她讲明白了,你先别动,等我布完阵咱再打。是你傻还是她傻?难不成是我傻?” 这话确实在理,可是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奥特曼消灭小怪兽,而是想找到让茉红颜不再杀人的办法,哪怕是我供给她阳气,大不了每天吃老龟补补! “然后怎样?” 我想知道张小川会对茉红颜做什么,装作没听明白的样子,套套她的计划。 这丫头果然是大侠上身,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拍着胸脯说道:“小道虽不才,却也与她斗过,原本已经重创尔等,不知何因,又出来害人。这次,小道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必将她杀个片甲不留!” 果然如我猜测,既然这样,那就不能从命了! 茉红颜一路走来,无不是根据我记忆中,对那些有过怨恨的人下手。她不分轻重,先是记忆最近的大学,然后是初中,接下来便是同村的伙伴…… 我一边想着如何巧妙地放过茉红颜,一边走向西面的山头。那个山头我去过,还为了锁头,进了山洞。如今茉红颜又藏在那个山洞里,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老鬼? 张小川说我现在阴气很重,容易在路上遇见脏东西。 她还说,如果有人问我去哪儿,就说上山接媳妇回家。如果那人又问为什么接媳妇回家,就回答惹媳妇生气了,去赔礼道歉。那人再喋喋不休,就不用管他,接着向前走。 但是要注意一点,路上千万不能回头! 拿着张小川给我的符纸,心中默念着要领,我向西面的山头走去。 一路上非常安静,静的只听到脚底踩出的沙沙声。 渐渐地,随着深入山腰,脚底的沙沙声随之变得杂乱,好像有人跟在后面。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我心里默默念叨,闭着眼睛向前走。 忽然,觉得有人拽我,而且那人的手掌冰凉,有意无意地掐着我的脚脖子。 我想跑,却看到前面树枝上,挂着一个长长的东西,很像是个上吊的人影。 “孟星焰,去哪儿啊?” 低低的声音,似是从肚子里发出。不过我还是听出来了,是大壮。 “去接媳妇回家!” “嘿嘿嘿嘿……”大壮忽然笑了,声音空洞,好像是趴在空桶里对着桶底儿喊话。 突然,我想起白天母亲说的话,大壮是被掏去心肝肺死的。那声音,不就是肚子里的回音吗? 空荡荡的…… 我感到非常害怕,手指绷得难受。从小到大,还没有一个人在后山上走过,何况是夜里,明知道大壮是死人的情况下。 深夜,山里的风很凉。 不知道是被冻得,还是吓得,脸上早就没了感觉。这时,大壮忽然贴着我的耳根子问道:“为什么接媳妇儿回家?” 顿时,一个激灵从脑袋顶开了花。 全身感觉蚀骨的寒,鸡皮疙瘩一层接着一层,从头顶到脊柱,再从脊柱返回头顶。 “去,接,媳妇回家,因,因为我,让她生气了!” “怎么惹媳妇儿生气了?”大壮又问。 “我,我说,我说不要她了!”情急下,我忘了张小川的交代,胡乱编了个理由。 大壮突然没了动静。 趁着短暂的空隙,我赶紧小跑着甩掉他。 一边跑,一边回想着,刚才的问题张小川是怎么回答的。可是想来想去,好像张小川没交代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说不理他就行了。 照此看来,麻烦事过去了,我只要提高警惕,不回头就行了。 “你撒谎——!” 突然,凄厉的嚎叫从身后响起,大壮捏着自己的嗓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你撒谎!你要是不要她了,她能为你杀了我?” 李大壮晃着魁梧的身躯扑过来,在手指触及我脖子的刹那,一条赤芒从怀里射出,震得大壮蹬蹬后退两步。 我从怀里拿出失而复得的红盖头,这是那晚茉红颜落在家里的。 大壮似是很惧怕,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行动。我看到了他敞开的胸膛,空空的,露出了排排肋骨,很是渗人。 天啊,我竟然转身了! 对,是转身,不是回头! 心脏吓得砰砰跳,我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继续向前走。无论大壮说什么,问什么,我都不再理会。 “回去吧,快点儿回去吧!” 大壮跟在我身后唠哩唠叨没完没了,“你要是不回去,她还会杀我的!” “回去吧,回去吧……” “孟星焰,你去那儿?” 大壮的声音刚刚消失,身后突然传来许岷的声音。接着是王志宇、张扬、李世峰。 几个被茉红颜杀害的人,全部变成我的挡路石。 他们除了李世峰外,都是敞开着胸膛,没了内脏,没了血液。 李世峰则最惨,竟然把自己的脑袋塞进肚子里,从空洞的胸口眨着两个眼睛,嘴巴说起话来,还带出肚子里的血水。 记得李世峰死的样子和他们差不多,我还亲眼看过,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或许是茉红颜教训了他! 几人跟在我后面,不眠不休地问我去哪儿,为什么去那儿。还一遍遍催我回去,否则他们还会死第二次。 “孟星焰,你干什么去?” 继他们之后,突然又传出穆浅语的声音。 “去接媳妇回家!”我重复着刚才的答案。 “接什么媳妇回家,快点回来,那里很危险!”穆浅语的声音带着焦急。 第八十二章 伤痕 哼,变着法子让我回去,才不会上你们的当呢! 说来也奇怪,穆浅语的声音出现后,大壮他们唠叨的声竟然停了,而且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我加紧步伐,在月亮下山前赶到山洞。怀里的符纸越来越烫,证明四周的阴气越来越重。 在我到达洞口的时候,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啼哭。 就在此时,张小川给我的符纸,突然呼呼地冒出火苗,悠地钻进山洞,依稀看到,四周的空气变了形,越是往里,越能够看到空气跟着燃烧起来。 紧接着,山洞深处发出一声爆炸,像是瓦斯遇到明火,无尽的绿色火焰从洞口喷出,带着我滚下山头。 哎! 你还是来了!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我怕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到你! 绿色的火苗噗噗地燃烧,在茉红颜鲜红的裙子上,绽放出朵朵花焰。 渐渐地,火红的裙子被烧成白色,纯洁的白,没有一丁点儿瑕疵。像是从仙女儿手中刚刚织出的缎子,朦胧中能看到茉红颜玉洁的玲珑娇躯。 她伸出手,为我温柔的拂去额角黑灰。 冰冰的气息从朱唇中吹出,熄灭绽放的绿色火苗,送来舒服的气息。 “跟我回家!” 茉红颜摇头,惨白的脸上映出妖艳的绿色。“这是三昧真火,焚尽世间污秽。秽物不除,火焰不息!” 每个字,都说的很慢,很慢…… 慢的就像天空飘过的白云,带走心底的恐惧,却又让你心里哽咽。 每个字,又都说的很轻,很轻…… 轻的仿佛舞台上吹起的泡沫,轻轻一碰便会破碎。 “跟我回家!”我依旧执着。 “不!” 她的唇齿努力维持着吐字形状,尽管如此,还是掩盖不住身体的颤抖。 “快走,你有肉身做支撑,真火只会焚尽阴气,不会造成伤害!” 不,我不能走! “我要接媳妇回家!” 忽然,我感觉身上猛地一轻。 以往那些压在肩膀上的无形力量瞬间抽走。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更像是获得重生。这就是真火焚尽了体内阴气吗? 将茉红颜揽进怀里,她是那么轻,没有一点儿重量。白色长裙纯洁似雪,青色秀发泽如丝绦。 “张小川,你给我滚出来!” 是我太笨了,竟然天真的认为,张小川与杜浩不一样。两个人的师父关系不清不白,教出的徒弟肯定都是一路货色! 杜浩办什么事情都不提前告知我。 这个张小川更绝,提前告诉我她会怎么做怎么做,到头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数完钱才知道把自个儿给卖了! “对不起,红颜!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太大意了!” 怀里的人儿越来越弱,我紧紧把她搂在怀里,生怕一阵风吹来,再也看不到了。 “张小川,你给我出来!” “杜浩,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 我冲着山头大喊,回应我的却是寂静的空旷,与绵延的回音。 “再不出来,我就让茉红颜吸冥血!” 他们伤我太深,原本打着救茉红颜的旗号,却步步杀机,招招致命! “看看是三昧真火厉害,还是冥血厉害,大不了我和茉红颜一起死!” 泪滴从茉红颜眼角落下,沿着秀发来到纤细的脖颈,触及指间,冰凉珠润。 “莫哭,你是我的新娘,这辈子不会让你受伤!” 霸气的话语荡气回肠,瞬间我感觉自己站在了高高的山顶。 古有为博红颜笑,千里送荔枝。 今天,红颜因我而伤,纵使流进全身血,又何妨? 望着绵延的深山,浓浓雾气再次遮挡所有。那里是我的家乡,生活着我的亲人,我的乡亲。我不能再让红颜继续荼毒生灵,但我更不能让她因我而死! 纵使我死去,也要与她相伴! 约束她,直到魂飞魄散! “红颜,他们不救你,我救!” 坐在山顶,望着天上的月亮。这种感觉很奇妙,脚下是茫茫白雾,头顶是苍穹星空。 恍如仙境,世外桃源。 茉红颜依偎在我怀里,听我谆谆阐述。 “四岁的事情你还记的吗?” 轻轻抚摸着柔软的秀发,托着她轻盈的肩膀,忽然感觉,此时此刻我是多么幸福。 茉红颜点点头,她当然记得。 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年代,蓝蓝的天,绿绿的草,粉红的花儿随风飘,弯弯彩虹,像座桥…… “红颜,长大了我要娶你做新娘子!” “星焰,长大了我要做你的新娘子!” 天真的童音回荡在耳畔,我和茉红颜同时陷入回忆。 时光荏苒,转眼间我们都是翩翩少年,儿时的故事早已淡忘。 那个玩笑,也逐渐陷入知识的海洋,随着朗朗读书声烟消云散。 初一那年,班里来了新同学,叫茉红颜。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所有人,却看到他们奇怪的眼神,像看傻瓜似的。 完全没有熟悉的感觉,只是觉得新鲜,觉得新来的同桌很漂亮,想长大后娶她为妻。但是新鲜未过,梦想未圆,她又匆匆转学离去。 “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了吗?” 茉红颜轻吟片刻,吃力的抬起手,一遍遍沿着我的眉毛刻画,然后是鼻尖、唇角。她说要将我的样子,永远烙印在心底。 “你不是知道了吗?”茉红颜虚弱地回答:“我们两家父母曾经交好,后来却被小人语拆散,从此各奔东西,你我也就再也没见过面。” “那,你转学回来,真的是因为嫣然?” 她点头,抬手为我擦去泪水,“别哭,若你想我时,眼中有泪,红颜此生足矣!” “不,我不会让你死!即便为你去负天下人!”我咬破指尖,送到茉红颜唇畔。 她急忙躲避,黯淡的双眸中是愧疚与担忧。 “不可以这样,你会被我害死的!” “我不怕,只要你能活!” “不,我怕控制不住,到时候害死更多的人,你会自责一辈子!” 茉红颜还在逃避,毫无怨念的的样子,深深地触动心底。 “我想吻你!” 没有一丝杂念,只想单纯地吻住她孱弱的双唇。 双眸对视,深深地凝望彼此。被真火焚净罪恶后,她的黑眸深邃纯洁。 我笑了,她哭了。 是我太自私,要把她留住。所以才会咬破舌尖,将精血渡进她嘴里。 舌尖精血至阳,若是小鬼碰到至阳精血,转眼就逃之夭夭。 阴阳互克,却也是大补之物。 但茉红颜不一样,她体内有纯阳三昧真火,焚烧天下污秽,若不及时逼出,迟早会致命! 而我也不一样,体内冥血本就是阴物,当差后更算的上半个阴人,舌尖精血自然是至阴。 苍白的唇,瞬间绽放出妖艳的赤芒。 那滴血像是火红的太阳,映得雪肌冰肤透明如无物,可以看到所有,所有…… 血珠从舌尖顺流而下,路过肺腑,走过肠胃,所过之处,三昧真火无不是围追堵截,想要将它焚尽。 那滴血终于引出所有的三昧真火,从茉红颜小腹飘出,瞬间将我笼罩。 金色的火苗眨眼间变成绿色,我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迅速燃烧起来,澎湃着撞击着血管,近乎沸腾雾化。 “孟星焰,你在搞什么鬼?”在我全身血脉喷张的时候,张小川望着山顶遥遥呐喊。 不一会儿,就听到她唠哩唠叨地跑过来。 “这么久不回来,办点小事情都费劲,你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见我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张小川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搞什么鬼,哪儿来的三昧真火?” 看张小川的样子,似乎也蒙在鼓里,难道是杜浩? 第八十三章 到底谁自私 虽然闭着眼,我却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很清楚。 包括茉红颜和张小川的对话,以及她们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样子,都清晰地呈现在心底。 只是全身像是高烧不退,手脚和四肢都又酸又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又是你这个恶鬼!” 张小川恍然大悟,“怪不得进村的时候,就感觉阴气有点儿熟悉呢!快说,你怎么会有三昧真火?上次就想害人,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鬼怎么可能有三昧真火? 张小川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给挤了?不过看她的表情,也是很诧异,都可以凑个表情包了! 虽然愤怒,茉红颜还是压低声音,焦急地恳求道:“求求你,收回真火,他体内是冥血,最怕真火焚烧!” “冥血?” “冥血!”想了一会儿,张小川终于弄明白冥血是什么东西。此刻她的表情更加惊讶,“这小子怎么会是冥血?怎么会是冥血?难道他当的差很重要?” 张小川像是忘记了自己大侠的身份,围着我不断转圈,“三昧真火我还没学会怎么收回去,肯定是小耗机干的好事!” “小耗机,再不出来,你朋友就嗝屁了!” 大山里,回荡起张小川的声音。 接着就听到杜浩骂骂咧咧地跑过来,“张小川,你来捣什么乱!三昧真火怎么就烧他身上去了?是你让他进去的?” 杜浩拿着桃木剑手忙脚乱地围着我乱画,不一会儿,全身的燥热集中在舌尖,我感觉舌头像是被无数刀片割破,往外噌噌冒着火苗,被杜浩顺手收了回去。 “要不是我刚刚捉到这朵三昧真火,还很弱,你特么的这会儿就烧成灰了!” 安排妥当后,杜浩骂骂咧咧的扭头看了眼茉红颜,特别是那双红的滴血的娇嫩朱唇。 “穆浅语呢?她不是把焰子带回家了吗?” 山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熟睡的村里人。 渐渐地,山脚下开始出现零星火把,接着越来越多,汇成一条长龙,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远远地,便听到父母和穆浅语的对话声,他们走在最前面,很快就来到山头。 这时,我体内的燥热逐渐退却,感觉像是经过烈火焚烧,全身骨骼出现凤凰涅槃似的变化。 我吃力地坐起身子,抬头仰望,恰好看到杜浩和张小川把茉红颜围在中间,南面唯一的突破口,也站上了穆浅语的身姿。 “就是她,是她害死我哥的!” 妮画愤怒地瞪着山上,指着茉红颜,撕裂的嗓音传遍每个人的耳朵,仿佛要将茉红颜生吞活剥。“不能让她跑了,烧死她,烧死她!” “烧死她!烧死她……”吃瓜的村民开始附和。 山间的浓浓白雾在人多后被冲淡很多,“噼噼啪啪”的火把肆意燃烧,几个好事的人,竟然捡来木棒,燃起了篝火。 “对,穆警官跟星焰他娘说的话被我听到了,她说在山上碰到五个鬼,都被挖去了心脏,吸干了精血,其中一个就是大壮!”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这下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哎呀!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死了死了还不放过,非要奴役他们!” “烧死她!为大壮报仇!” “烧死她,烧死她……” 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语,矛头全部对准了茉红颜。 在这种情况下,杜浩和张小川直接被披上了除妖的光环,穆浅语是人民警察,当然义不容辞地为民除害。 三人互相对视,呈三角状把茉红颜堵在中间。 感觉身上有了力气,我起身想护住茉红颜,却听杜浩回头指着我,大喊道:“无论如何,都要拉住他!” 此时,透过重重人影,我才看到茉红颜的双眼,再次呈现妖紫色。她第二次接触冥血,之前的血毒还没过去,这次又雪上加霜。 即便如此又如何? 只要茉红颜还活着,我不后悔!哪怕要我天天喂她冥血,我也不会拒绝! 洁白的长裙随风而动,宛如天仙襟飘帯舞。 只是茉红颜俏脸霞红,继而越来越浓,似是即将绽放的玫瑰,在夜色中就像一盏红灯笼,震慑着所有人的心。 “抓住她!” 不知是谁吓破了胆,猛地喊了一嗓子。 张小川再次大侠上身,小脸潮红,手指翻动间,用朱砂画满符文的黄纸叠成元宝,率先打了出去。 “张小川,她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下狠手?” 我刚想冲上去,突然被两个人拦腰抱起,只能指着山头大喊:“杜浩,今天你要是出手,我们以后恩断义绝,各走各的路!” 在我威胁他们的时候,张小川已经欺身而上。两人早就交过手,自然知道彼此深浅。 茉红颜当初不是她的对手,差点儿被打的魂飞魄散。而今天,她再次接触冥血,而且是我舌尖的至阴冥血,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三个人的夹击。 思索间,只看到茉红颜脚底轻踏,一个转身便躲了过去,却迎面撞上了穆浅语。 三个人都和茉红颜交过手,而且只强不弱。眼看着杜浩抽出了二爷爷送给他的桃木剑,我的心紧跟着提了起来。 “杜浩!” 全身的血液迅速集中在脖子上,我感觉耳朵嗡嗡地,头顶都涨的难受,“你可想好了!茉红颜从没伤害过我的朋友!” “可她杀了人!杀了人!” 杜浩也红了眼,扯着嗓子青筋暴起:“那些人不是你朋友,但他们也都有亲人!难道他们的亲人,心里就不痛吗?” 杜浩说着收起桃木剑,牛眼圆瞪,死死地盯着我大喊:“你问问妮画,她心里痛还是不痛?” 我顿时无言以对,将目光转向妮画,她痛哭流涕,大壮的父母更是整日以泪洗面。 还有许岷、王志宇、张扬、李世峰,他们的父母,何尝不是承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孟家小子,她是鬼!” 妮画甩着头发,指着茉红颜,大声怒吼:“我哥可是活生生的人!他在你的心里死活不重要,他可是我爹娘唯一的儿子啊,你让他们怎么面对?怎么孤老终生?你怎么这么自私,这么自私啊!” 我羞愧地低下头,不知怎么面对,大壮父母那双怨恨的眼睛。 可是…… 茉红颜本没有那么坏,是因为我,是因为接触冥血才控制不住自己,是因为锁头,是为了对付那个老鬼! 要不是茉红颜,那个老鬼早晚出来祸害村民。 我看向三叔,看向村长,他们都知道事情原委,为什么就不出来说句话,说句公道话! 是谁自私,到底是谁自私? “三叔,村长,你们难道不知道?茉红颜是为了对付吃了二狗家孩子老鬼才这样的。你们跟大家伙说说啊!” 这时,没有一个人出来帮我,在他们眼中,茉红颜十恶不赦,人人见而诛之。 三人联手,将茉红颜逼上绝路。 可能是第二次接触冥血的原因,茉红颜表现的从容淡定,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三人的试探。 面对处处杀机的死手,茉红颜只是躲闪,迫不得已才出手反击。就这样,她边战边退,不一会儿便中了计,被牢牢地束住手脚。 “小心杜浩!” “小心张小川!” “小心穆浅语!” 我在山下大喊,喊破了嗓子,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茉红颜越来越远。 有了杜浩的警告,我被直接驾下山。 在山腰处,恰好看到茉红颜投来无助的眼神,像个羔羊惨遭屠戮。 “杜浩!别怪我无情!” 在桃木剑刺向茉红颜胸膛的刹那,我仰起头,准备翻开最后一张底牌。 还没开口,便听到后山响起阵阵怒吼:“谁敢动她,我灭全村!” 第八十四章 无意恩施 霸道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中,惊得所有人呆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这声音我听过,而且留下了深深地阴影。 他正是当日在后山山洞,赶跑了邓辛良,上了锁头身的老鬼! 不知道他怎么又回来了? 那天茉红颜接触冥血后,与他大战,随后便杳无音信,我还以为他被茉红颜打死了呢! 现在想想,或许其中有什么隐情。 杜浩的桃木剑抵在茉红颜胸口,刺也不是,收也不是。 “厉害了我的哥!”我咧嘴笑着,看他如何收场! 村长回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二爷爷,游离间扫在我父亲身上,最后狠了狠心拍着大腿,对妮画恳求道:“哎嗨,妮画,就当为了大家,叔给你赔个不是了!” “啊……!” 妮画抱着头跪坐在地上,厚厚的棉衣也掩盖不住她的颤抖。“我的哥哥啊!我的哥哥啊!”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村民们窃喜苟活的时候,谁又能体会到妮画的痛苦呢?谁还在意大壮父母的心酸呢? 刚才还信誓旦旦的众人,势要烧死茉红颜的村民,现在怎么了? 怎么了? 全都缩起了脖子,当个乌龟! 这个时候为什么没有人再站出来为妮画撑腰,说茉红颜是灾星了? 人性! 这就是人性!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这个远字,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长成大人后,更是被世俗远的毫无底线可言! 在妮画的哀嚎中,茉红颜深深地望着我,眼神中满是不舍,最终转身诀别而去。 白裙飘飘,隐约间,我竟然觉得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村长挽留杜浩他们去家里备饭,被三人一一拒绝,随后杜浩和穆浅语钻进大奔,看了我一眼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张小川路过我身旁时也瞥了一眼,伸手敲在我脑袋上问:“那个女鬼的家在哪儿?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随后被她拉着上了车。 上了车我才明白张小川的意思:茉红颜在这里呆不下去,肯定是去了最后一个地方,她自己的家乡。 那里有着当初对她不善的人…… 来到茉红颜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我不由得佩服张小川,一个姑娘家大夜里在高速上开了一宿,真乃女中豪杰! 小区里没有穆浅语的大奔,她和杜浩肯定也在这座城市,借助穆浅语的身份,更容易查清茉红颜在哪儿。 “张小川,你不是会追灵术吗?赶紧找找,杜浩和穆浅语在哪儿?”下了车,我急忙掏出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从降下的车窗里,我看到张小川脸上很是不高兴! “不知道!”冷冷的语气将我一口回绝。 难道这丫头在吃穆浅语的醋? 看到她的样子,我心里也隐隐的不是滋味,穆浅语本来是我先认识的,跟我比较亲密,现在倒好,与杜浩成了共进退的战友。 对茉红颜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清楚。自然不知道她会去找谁。 闷在车里干等到天黑,在晚饭时间,空寂的市区里突然拉响警笛声。我和张小川同时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随后发动车子冲了出去。 在十字路口,张小川追上了响着警报的车队,我看到穆浅语的大奔在最前面。她显然也看到了我,闪着大灯扬长而去。 这是一家便捷酒店,进门的瞬间我脑海中闪过一个讯息,仔细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跟着穆浅语走进大楼,还想继续往里走,却被警戒线挡住,看守的警察直接将我拦在外面。 “穆浅语……” 望着穆浅语和杜浩漠然的背影,我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是啊,她有公务在身,想带谁进去,就带谁进去,不过那个人肯定不是我! 正想着,穆浅语在拐角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淡然道:“那个女孩和我是一块儿的,让她进来吧!” 张小川像是被老师表扬的孩子,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临走前,我听到她低声嘟囔:“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很明显你就是那头猪!”随后便看到高高翘起的马尾辫甩来甩去,张小川头也不回地跟了进去。 穆浅语是怕再闹出乱子,才不让我上去的。 但是,我知道,茉红颜已经走了,她去了另外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只有我知道! 在另一家快捷旅店里,我找到了周燕燕。 是的,刚才脑中闪过的信息,就是周燕燕。她说过,茉红颜死前,两人曾经吵过架。以现在茉红颜的神智判断,周燕燕肯定在必杀名单里。 甩开杜浩,甩开所有人,这是我第一次单独行动。裤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不用看就知道是杜浩和穆浅语。 掏出手机摁下关机键。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潇洒! 刚见到周燕燕的时候,她比之前瘦了很多,依然是窝在吧台里描眉画眼。 不过怎么画也盖不住眼眶四周泛出的乌青色。 初见时,周燕燕先是惊讶,随后是惊惧,最后忍不住打起哆嗦,瞪着眼睛指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点点头,叹了口气,俯下身子趴在吧台上,悄声说道:“有时间吗?” 周燕燕点点头,起身时差点又跌坐回椅子。重新站稳身子,她冲我苦笑,回头推开身后的小套间,示意我跟进来。 这是监控室,能够监控酒店所有的摄像头。 进门便看到周燕燕紧张地坐在监控台前,眼睛始终盯着门外的那个摄像头,“要是老板来了,我必须赶紧出去,有什么事情你快点儿说!” “你见到她了?”我单刀直入。 周燕燕目不转睛,轻微点了下头,“两天了,每天晚上都会梦到茉红颜,她耷拉着到胸口的长舌头,满脸鲜血,样子很可怕!” 说道这里的时候,周燕燕微胖的身子缩了缩,后脚跟用力蹬地,让身子紧紧靠在椅背上。 “她说什么了?” 我看到周燕燕明显紧张起来,再看显示器,一亮德兰黑色宝马x6,挂着京牌停在门口。 “你先等会儿,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在监视器里,我看到周燕燕熟练地做着记录,随后将房卡递出去,羡慕地看了男士旁边的姑娘一眼,转身走进监控室。 “是定钟点房的。”周燕燕憔悴的脸上爬过一抹酡红,急忙坐回原来的位置,掩饰心底的尴尬。 “刚才说到哪里了?” “茉红颜在梦里给你说什么了吗?”我又问了一遍。 周燕燕想了想,转身看着我,“她开始说我俩吵架的事情并不怪我,然后就走了。可是第二天却变了卦,说要杀我,而且还不怪她自己。反正疯疯癫癫的,有时还谢谢我……” “谢你什么?” 从周燕燕的眼神里,我看出这件事和我有关。果不其然,周燕燕的答案让我越发愧疚。 “她说我是你俩的媒人,不该让你住进她偷洗澡的房间的。” 隐约间,我感觉有什么事情要浮出水面,“你和茉红颜为什么吵架?” 这时,我一直贴身携带的红盖头,突然跳了一下,接着越来越热,温温的,就像暖宝宝,在寒冬中带来安全感。 心里顿时踏实许多。 没错,确实是踏实,因为这证明了杜浩他们没有找到茉红颜,她现在很安全。 我没敢告诉周燕燕,茉红颜已经来了。 只等着在红盖头最热的那一刻,带着茉红颜离开这里,找个僻静的山丘,建所简陋的木屋。 可是,等了许久,红盖头始终那么热。 周燕燕诧异地看着我,说出她和茉红颜吵架的缘由。而我却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只细心感受着茉红颜越来越近。 第八十五章 红颜祸水 夜深人静,周燕燕盯着监控器,没有离开的打算。 宝马男退房的时候,她出去了一趟,随后像见鬼似的,跑了回来。我说单独出去走走,她一个劲儿地恳求我,不要扔下她不管。 想想确实如此,万一我找茉红颜的时候,她趁机…… 直到天色渐亮,我才觉出自己上了当,一点点根据红盖头的热度,摸索着寻到逃生楼梯口。 大理石地板上放着一面小镜子,很扎眼,是女孩梳妆用的。圆圆的镜子,背面是张照片。虽然青涩,还是一眼认出,正是上初一那年,茉红颜的样子。 她来过这里,而且知道我要找她! 可是,她为什么不和我见面呢?现在,茉红颜又去了哪里?忽然间,我想起周燕燕说过两人被主管训斥的事情,急忙跑回去询问。 清晨还明亮的太阳,突然被雾霾遮盖。 在去主管家的路上,我拿起手机,又放下。如此反复了数十次,终于鼓起勇气打给杜浩。 对面依旧是烦人的不在服务区,打电话给穆浅语,提示不方便接听。 这俩人儿,昨晚还给我打个不停,现在倒好,全撂挑子了! 心底越发不安,似乎觉出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整个人笼罩在惊慌无助之中。 “叮咚!” 在我茫然的近乎疯狂的时候,手机突然来了一条短信。陌生的号码,却指出了茉红颜的地址。 那个地方离主管家不远,而且在同一小区,我不敢耽误时间,不断催促着出租车司机,按照地址来到一片废弃的烂尾楼中。 “第二幢,三楼,东头!” 这次对方隐藏了号码,他似乎知道我已经来到这里,在打开车门的刹那,准确无误地将短信发出。 怀里的红盖头开始变的温热,手中的小镜子“突突”地抖起来,跳的我心里更加激动。 这里不是烂尾楼,好像是小区的二期、三期工程。因为年关停工,显得荒凉的样子。 在第二幢临街楼上,还挂着巨幅广告喷绘布,上面写着“买房子送老婆”这句用烂了的广告语。 找准方向,我迫不及待地奔向楼梯。 在上楼的刹那,余光忽然隐约瞥见一楼的角落里,站着个黑影。而我仔细看时,却什么也没发现。 直觉提醒我,那里绝对有问题! 知道茉红颜在上面,我的心反而安定许多,或许短信就是她发给我的。 悄悄地,我走向那扇窗户。 石灰棱角带着沙粒,参差不齐地抹在砖块上。我继续向前,越是靠近,越感觉后面藏着人。 “沙沙,沙沙……” 在沉重呼吸声之余,我似乎听到了窗户后面,传出局促不安的脚步声。 “快上去,迟了就见不到她了!” 在探出头的刹那,窗户里传出低沉的警告声。接着“蹬蹬蹬蹬”急促的脚步声后,那团黑影迅速消失在漆黑的楼层中。 他明明可以早就逃离,为什么偏在我探出脑袋时候才走? 仅仅是为了提醒我来这儿的目的? 显然那个人对我和茉红颜的事情了如指掌。 会是谁呢? 蓦地,我想起了假杜浩,想起了黑胖子,想起了大老张,想起了牛仔男…… 想起了所有曾经接触过的,奇奇怪怪的人。可是,刚才的声音,明显不是他们! 抛却所有乱七八糟的思想,我急忙奔向楼梯。踏上三楼的刹那,突然看到茉红颜近乎透明的身影,顽强地抵抗着猛烈的攻击。 巨幅喷绘布将整个楼层遮挡的严严实实,翻角的边缘被阳光照得透亮,刺得人睁不开眼。 杜浩手执桃木剑,上面不知什么时候贴了层铜钱,“呜呜呜呜”泛着半尺长的金光。 而穆浅语则用红色绳子,紧紧勒住茉红颜的上半身,将她困在冰冷的水泥柱上。 张小川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茉红颜孱弱的脚踝,希冀地望着杜浩,等待最后一击。 这时,穆浅语第一个发现我。细细柳眉微微蹙起,性感朱唇抿成一线。 她悄悄看向杜浩,未动任何声色,继而对茉红颜怒目而视,不断加大手中力道,挑衅似的在柔软的娇躯上,勒出条条深深的沟壑。 …… “急急如律令!呔——!” 这时杜浩执剑屏息,已经准备好最后一击。半尺长的金光全部内敛,而桃木剑已经变成了血红色,鲜艳地像是刚刚从血水中抽出来似的。 我气的牙关打颤,却见杜浩攥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剑身平直,发出耀眼的赤芒,刺向茉红颜毫无抵挡的细颈。 “杜三娘!把红颜带走!” 来不及阻止杜浩,我四向环顾,仰起头嘶声大喊。 霎时间,地下突然冒出浓浓的白雾,阴冷的气息铺天盖地,瞬间盖过了外面的骄阳。 “哈哈哈……管你是厉鬼,色鬼,还是老鬼,到了老娘这儿,保准调教成上好的新娘子!” 尖锐的声音从地底冒出,接着杜浩与茉红颜之间,凭空滚出个球,“新郎官儿,你可想好了?” 媒婆子仅仅伸出两根手指,就将杜浩刺来的桃木剑夹住,双眼直视杜浩,却将聚焦点放在我身上。这种被斜视的感觉,像是赤身在监控器下,被红外线一遍遍扫描。 这媒婆子,又厉害了,竟然敢用手去接杜浩的桃木剑!仔细看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那两根肥的跟芋头似的手指上,竟然戴着一层金色的指套! 果然是老奸巨猾! 在杜三娘的喝问中,我闭眼点头。 沉重的点头。 这一下,代表着我和最好的朋友闹掰了。这一下,同样代表着人生之路,出现不可逆的扭转。 红颜,红颜! 都说红颜祸水,可真的是这样吗? 她身为一个柔弱的女子,面对世事沧桑,又能左右多少?到头来还不是化作一捧黄土,连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都不能如愿! 都说红颜薄命,古人诚不欺我! 她英年早逝,却只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惨遭至亲毒手,绝寰丝断,冤无定所! 历尽苦难,终于寻到可托付之人,又命运多棘,一次次因我负伤,不得安宁! 这便是红颜么? 可叹,上苍不公,让她如此坎坷! 可悲,人心不古,让她多棘加身! 然而,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不就是如此吗? 若不是最后关头,我答应杜三娘守在这里,世上或许再也没有茉红颜! 如此看来,杜三娘来头不小,杜浩打不过她,加上张小川还是打不过她,再加上穆浅语,虽然能斗个平手,但是杜三娘不会恋战,救个人是绰绰有余。 在地下车库里,媒婆子就问我,愿不愿意选个靠山。 当时我就回绝了,本想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娶个漂亮媳妇,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然后等娃娃长大了,等着抱孙子…… 杜三娘说不急,要是想好了,随时招呼。 回想当时张小川惊愕的眼神,回想当时杜浩压抑的咆哮,我感觉前所有未的报复,心里很是痛快。 但是,每每想起穆浅语失望的表情,就揪心的痛! 我不想当老好人,也不想伤害任何人! 当初在筒子楼,刺破那层暧昧,记得穆浅语在车里说过,远飞的是梦,迟早要回到现实。 那个时候,她不就在暗示我吗? 后来在楼梯间手拉手,我想起了茉红颜,穆浅语又说,人生在世,要多为活人着想。 她是不是已经把我当做了亲人? 杵在黑墨汁油刷案台上,双手托着腮帮子望向门外。 茉红颜被杜三娘带去了哪里?现在是否摆脱了冥血有毒的纠缠呢? 哎! 第八十六章 夜店 自那之后,我像是与世隔绝般,都是永生村的钱妈妈单线联系,杜三娘跟个董事长似的,想见都见不上一眼。 年关将至,此时,外面的世界发正生着什么? 寒冬腊月,凄风萧瑟。 白蒙蒙的门外,走过放假后肆意玩耍的初中生。 她们有说有笑,宛如莺雀灌耳,不必顾虑明天天气会怎样?只是挂念着新年里能收到多少压岁钱。 那个年龄段的我,也如她们这般,不用去想明天吃什么,不用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茉红颜。 简朴的石板路,灰白色的瓦棚墙,隐藏在雾霾中,伴随着跳跃的脚步,渐行渐远…… 这是一间很小很小的超市,在城郊不起眼的角落里,小到除了收银台,只能容下关闭卷帘门的缝隙。 但是购物单上的商品却琳琅满目,只要你需要的,都能找到,而且物美价廉,绝对超乎所值。 唯一注明的一点,就是送货上门,绝不找零! 不知道媒婆子从哪里找到个这破地方,案台,是用黑墨汁油刷,可以摸到杨木切割时,残留的粗糙纹理。 案台上有部老式电话,用手指插进孔里转圈的那种。 有时我在想,这不是搞外卖的,更像是一间当铺! 送货上门,各地取材,与美团或者饿了么不同的是,人家是线上付款,扫个码,发个红包就完事儿。我这却只收钱,而且不找零! 这霸王条款,也就只有媒婆子想的出来。 本以为这样的生意不会有人光顾,没想到完全出乎所料,生意不仅不淡,竟然还忙得很! 电话总是“叮铃铃”响个没玩,都是这家送完刚回来,那家已经催了半个小时的茬。 而且雇主也是千奇百怪,有在家待产的孕妇,有抠着脚丫子打游戏的宅男,还有麻将室,周易馆,网吧,游戏机厅,更特么神的是,还有红灯区敞开双腿做生意的女人们。 这些人要的东西很少,基本上是几盒烟,几包方便面,一桶水,等等比较简单的东西,邻家的商店都能找到货源。 偶有几个人要的比较蹊跷,比如那个孕妇,就会要求去买现做的肉夹馍什么的。 不过他们都有个共同点,就是给的钱都是一百元,而要的东西却没有超过三十的。 这都是在明知不找零的情况下! 有时我就想,这些人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还是他妈生他的时候脑袋掉在地上摔坏了。拿张五十的也比一百大洋省很多吧! 渐渐地,我发现超市的生意也就局限在这些人中,而且都是忠实的粉丝,每隔一段时间,又会加几个主顾,细算下来竟然有二百多个。 而且这些人每天都买东西,每人都是一百大洋不找零。二百多人,就是抛去成本,也能赚二万! 一天两万,一个月就是六十万,一年…… 没算错吧! 这买卖,真让人眼红! 不过钱是到不了我的手里,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点儿,被钱妈妈收走,不知用在什么地方。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两个星期,杜三娘给我三万零花钱。 留下两千做生活费,其余的全被我送回家里,让父母先过个好年。等到下次发工资,再给二老置办些家业,把果树换了。 钱一天天增加,顾客也日渐多了起来。 距离过年还有七天,持续多日的雾霾终于散去,天空露出娇羞的太阳。我窝在案台里,守着暖气片哼着小曲儿。 这个时间点儿,应该是孕妇要来电话了。 经过磨合,我的业务能力突飞猛进,不用接电话,外卖准时送达。 忙忙碌碌又是一天,在我准备下班的时候,媒婆子突然让钱妈妈捎信儿,说从今天开始,白班的生意不做了。以后每天必须值夜班! 当时我就不乐意,熬夜对身体不好,况且这地处郊区,晚上一个人守在小铺子里,想想就害怕。 钱妈妈从怀里掏出鼓鼓的信封,笑眯眯地放到案台上,“婚司官人,这是三娘特地为您准备的,以后只多不少!” 见我面露妥协,钱妈妈赶紧从怀里掏出个风铃,挂在门口,“官人,三娘还说了,风铃响,客人进!”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钱妈妈对我的称呼也发生了转变。从之前的主人改成了官人。 原来,我答应媒婆子之前是爹,答应她之后就成了孙子! 小年夜,是年夕的开始,过了今天就是年! 给家里打了电话,报平安后,我从邻家商店买了根蜡烛,点着黏在案台上。随后转身将卷帘门拉下一半,贮存屋里的热量。 没办法,这是媒婆子交代的特别事项,必须点上红蜡烛,不能用电灯。 夜色越来越沉,守着老电话,我不由地打起瞌睡。 现在这个时间段,城市已经进入梦乡,一些街道上的路灯也熄灭掉,谁还会叫外卖? “笃!笃!笃!” 趴在案台上睡得正酣,突然,我被门外紧蹙的敲门声惊醒。揉了揉干涩的双眼,我不情愿地拉开卷帘门,打着哈欠眯眼看向门外。 漆黑的夜里,玻璃反着光,只看到屋里点着蜡烛,还有我探着脑袋向外看的影子。 “大半夜的,谁特么还不睡觉?”被打扰了休息,我心不甘情不愿,带着怒气拉开玻璃门。 “孟哥,给我来包烟,还有剩下的没?” 漆黑的夜里,楼上的小胖羞赧地低下头。他显然知道我做的是什么生意,扭扭捏捏的从兜里掏出一百大洋,递到我面前。 “打了一晚上lol,发现没烟了,大半夜的都关了门,烟瘾犯了,烟瘾犯了!嘿嘿嘿……” 看着小胖黑黑的眼圈,我深表同情,哪个烟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从案台底下拿出三包红塔山递给小胖,我摇摇头把钱送了回去。“算是哥请你的!都在一个楼道里,以后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杜三娘交代过,铺子里的商品只卖给她知根知底的人,其余人一概不卖。而且杜三娘也有一套,没按摄像头,对店里的买卖却一清二楚。 不过这烟是我提前准备的,花的我的钱,除了自己抽外,也会卖给网吧里、游戏机厅里的人,然后把本钱扣出来。 这次就当我买个人情,算是自己抽了! 小胖似乎知道我的东西不能白拿,眼睛里满是焦虑,很是忌惮地缩回手,死活不肯把钱收回去。 “哥,你的心里兄弟领了,但是情谊归情谊,买卖归买卖,这烟我不能白拿!钱你收着,烟我拿走!在这黄庙村,我小胖虽然算不上个鸟,但我爹是大队书记,以后哥的事,就是兄弟我的事!” 小胖撕开外封,掏出烟来递给我,随后赶紧为自己点了一根,拼命地嘬了两口。 看着他吞云吐雾,我心里竟然有些担忧。 杜三娘的店规矩很严,生客来买东西,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兄弟,西南的城隍庙有空多去上上香火,别整天待在家里lol的,对身体不好!” 这话一是让他多出去走走,二十让他去城隍庙去去晦气。万一遇到什么事儿,也好让庙里的官儿老爷插把手! “哎,兄弟记下了!” 不到半分钟,一根烟便在小胖嘴里没了影儿。看他站在门口心惊胆战的样子,我笑道:“回去吧,外面冷!” 谁知小胖还没转身,顿时感觉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吹得门口的风铃“呜呜呜”直响。 小胖打了个哆嗦,缩紧脖子,吓得连个招呼也不打,一溜烟得跑了。 第八十七章 奇怪的客人 杜三娘给的风铃很奇怪,并不是商店里卖的那种,更像是手工制作的。 大约婴儿手指那么粗的麻绳,串着海贝,龟甲,还有许多不知名字的小动物骨头。它的响声也特别奇怪,像是风从骨头的间隙里发出的声响。 没有人? 裹紧棉衣我走出屋子,站在寂静的街上四处张望。除了小胖上楼时喊亮了声控灯,四周黑漆漆的。邻家商店早已经关门,要是有人买东西,我去哪儿倒货? 街上没个人影,那刚才是谁摇响了风铃?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凄厉的乌鸦嚎叫,一声接着一声,不似是风铃发出的。 头皮出奇的痒起来,我挠了又挠,越挠越觉得痒,只感觉哗哗的头皮屑往下掉。 突然,手指头在后脑勺挠到个小疙瘩,顿时一阵剧痛在头皮裂开,痛地我忍不住抱着脑袋呲牙咧嘴。 关上门继续睡觉显然不可能了,盯着烧了一半的红蜡烛,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头。 晚上有谁还点外卖? 媒婆子不可能无缘无故让我值夜班,如此看来,她肯定有安排! 到底是什么呢? 正想着,跟前突然冒出句话:“还做不做生意了?” 却见黑色的案台前面,站着个蒙在斗篷里的人,除了声音证明他是男的,看不到一点儿实质性的东西。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刚才开门明明没看到半个人影?这么个大活人,难不成是爬着进来的? “做,做!您需要点儿什么?” 我顿时小二上身,屁颠颠地跑过去,迎接夜里的第一个客人。却也忽视了红蜡烛的灯芯竟然变成了白色。 要点什么? 这店里除了案台,还能卖什么?在这个连我都不知道答案的小店里,那个人却说出了想要的东西。 那个人一直仰头望着屋顶,深邃的目光带着疑惑。 “你接外人的生意了?” 看他阴郁的样子,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点点头嗯了一声。谁知他竟然啪地拍在案台上,从怀里掏出个黑枣大小的丸子,指着它说道:“明天把这个交给那个人,务必要看着他吃下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及。” “什么意思?小胖他有危险?”我抓起案台上的黑枣就想夺门而出。 谁知那个人伸手把我拦住,冷冷说道:“你现在去了,谁也活不成!一切就看他今晚的造化了。要是撑过去,吃了药丸就没事。要是撑不过去,哎!这也是他的命数!”说完他闭上眼睛,继续说道:“给我两包跌打散,十根银针,五卷绷带!” 看了半晌儿,我愣是没见斗篷下的他长什么样。低沉的声音,就像歌剧院里唱美声的男低音,直接用腹腔共鸣,将声音传递到每个角落。 “对不起,店小货缺,您要的还真没有。要不去里边儿看看,或许医院还没关门!” 半夜来买创伤药,还捂得挺严实,这人肯定有问题。而且他刚才的表现更是让我心生防备。 谁知这人也够怪的,不仅没走,还掏出个鼓鼓的信封儿,轻轻放到案台上,“不急!明天我来取。这是小费,自己留着。明天再给你货款!” 说完这人就走了,盯着案台上厚厚的一沓钞票,我忘记了他离开时是否开过门,是否风铃响过。 这就是夜班售货的方式?也太暴利了吧!难不成媒婆子暗地里帮忙洗黑钱? 那个人走后,相继又来了两个人。他们和第一个一样,都是预定了些治疗外伤用的药品,而且每个人都给了不菲的小费。 这,再干上几天,我看改行做药铺的了! 第二天,我去药店买齐了晚上客人预定的货。刚回来便看到小胖黑着眼眶蹲在门口等着我。 “哥,我……” 小胖吧唧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张口说道:“我好像遇到麻烦了。” “怎么了?” 看到小胖还活着,我顿时想起昨晚那个怪人说的话。不知道小胖昨晚经历了什么,但是他还活着,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去城隍庙了,看门的大爷直接把我赶了出来。说我身上有东西,还说我临时抱佛脚,心不诚。” 小胖说着说着竟然稀里哗啦的哭了起来,他脸上的哭的肉哆哆嗦嗦,我急忙掏出黑枣递给他,说:“吃了就没事了,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我有办法,小胖顿时止住哭声,接过黑照看了又看,狐疑道:“哥,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的?” 什么叫我们串通好了的,我又和谁串通了? “快吃了吧!”我把昨晚遇到怪男人的事情告诉他。小胖听后点点头,才把黑枣吃下去。 他告诉我,昨晚打英雄联盟忘了时间,忽然听到身后有个人跟他要枣吃。小胖本来就年轻气盛,骂了句:“大晚上的上哪儿给你弄枣吃啊!” 随后那人就没了动静,多亏小胖没跟它过多纠缠,而且通宵打游戏。否则现在就躺在床上永远起不来了。 我问他那个人是男的女的。小胖告诉我当时打游戏打的迷迷糊糊的,也分不清是男是女。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谁知道才刚刚开始,小胖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会碰到有人给他要东西。而且怪男人每次都会将要的东西给我。这也成就后来小胖代替我,变成售货员的原因。 平平淡淡的日子过得很快。除了每天早上给小胖东西,一切都陷入固定模式。 晚上我早早地点上蜡烛,靠在暖气旁边,哈着手等着外面的敲门声。 滴答,滴答,滴答…… 秒针像是死神的脚步,一下一下敲击着心房。又像是滴血的獠牙,顶在屋檐上方,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从九点到十二点,等了三个小时不见半个人影。 阵阵困意再次袭来,我用力掐了大腿根一把,提起精神继续等着。 “笃,笃……笃笃笃” 有节奏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出。大约四点左右的时候,订货的人才来。 “怎么这么晚,我等了你们整宿!”我打开卷帘门,低头看去,是昨晚第二个来订货的人。 随着那人走进屋里,阵阵浓雾跟随着卷进来,我这才发现,他还背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虽然被长发遮住了脸,但是,仅从露在外面的那白净纤细的双腿,就能判断这个女孩长得肯定不一般。 订货的那家伙见我只顾着看美女,抬起头瞪了一眼。隔着斗篷,我还是感觉到阵阵凉意从双眼中溢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快,放那边!” 我指了指小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急忙从案台下取出药包,递给斗篷男。 药还没到手,斗篷男利索地撕开那名女子的衣领。只听“滋啦”一声,瞬间,屋里到处都是白皙的光华,辣的我双眼无法直视。 这女的,竟然没穿…… 玲珑腰肢盈盈可握,云润凝脂在烛光下泛着冰白光泽,像是千年冰霜,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只是,在原本无暇的脊背上,片片淤青触目惊心,更让人揪心的是,胸口那个紫黑色的血泡。 是谁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竟然对如此貌美女子下狠手? 简直畜生不如! 我这才将目光转向那个女孩。 尖尖的下巴,苍白的唇角,巧玲的鼻梁,紧闭的双眸,以及笔直的剑眉,唯一遗憾的是看不到那对耳朵。 精致的五官摆在鹅蛋脸上,比茉红颜丝毫不逊色。 但,美中不足的是,我从那个女孩身上感觉不到半点儿肌肤应有的活性。 霎时间,我的心跳起来。那是与茉红颜一样的光泽,是没有肉体的光泽! 那个女孩不是人! 第八十八章 忙碌中的思念 想到这里我再也不能淡定,媒婆子不是人,晚上让我接的客自然也不会是人,那斗篷男会不会也不是人? 他告诉我小胖的事情,是为了帮他还是害他? 见我看傻了眼,斗篷男冷哼一声,指着案台说道:“把药放下,过来帮忙!” 冰冷的声音掷地有声,我咽了咽口水,赶紧放下药包,在斗篷男的示意下接过女孩,撑着她的上半身,不让她歪倒。 触及双肩像是捧住冰块,让我顿时忍不住打起哆嗦。怪不得女孩身上这么凉,外面大冷的天,原来只穿了一件衬衫。 这时,女孩的肩膀突然抖了一下。 接着像是打开了按摩棒,整个人瞬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软滑的肩膀在手心抖动,还没来得及握住,便看到她悠地转过身,长长的睫毛高高挑起,绘着褐色眼影的眸子猛地张开,瞬间变成了淡紫色。 “生人?”只听斗篷男生气地质问。 说时迟那时快,在斗篷男掏瓶子的时候,女孩已经把我抱进怀里。两个坚挺的肉球抵在胸口,虽然隔着厚厚的羽绒棉衣,依旧能感触到弹性十足。 冰香迷人,在乌黑的发浪间冲昏了头脑。 只觉得女孩很美,很美…… 美得天妒地嫉,美得风华绝代。 但是,就这样一个女子,却无法改变自己的人生,与茉红颜一样,被命运鞭策的遍体鳞伤。 妖艳的紫色,覆盖双眸,从那双水晶般的眸子中,我看到了茉红颜的影子。 她高昂着头颅,蔑视众生! 茉红颜,在哪儿…… 冰凉的指尖搭在脖颈上,修长的指甲刺痛皮肤。突然间,我的脖子被难以抗拒的力量扭向旁边,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几乎快要折断! 我瞬间惊醒,再也不敢抬头,去看那双妖异的双眸。“放手啊!”我吃力的叫,却不能发出声音。 一旁的斗篷男显然也没料到会这样,从怀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个玩意儿来。 好不容易拿出破瓷瓶,张口就大骂:“奶奶的,你快躲开,别让她沾了你的血!” 话音刚落地,我的脑袋便遭受重击,“砰!”的一声被拍到墙上。 终于脱离险境,我也没怪斗篷男手重,悻悻地看着他拔开瓶塞,放到女孩鼻尖下晃了晃。 瓶子里飘出蛋黄色的气体,接着便看到女孩的身子软了下去。若不是刚刚还被她掐着脖子,我甚至以为斗篷男掏出的是蒙汗药! 原来! 原来她和茉红颜一样,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恶鬼! 而且,她们有着同样的命运,都被媒婆子利用。眼前的女孩,刚刚与茉红颜经过一场厮杀,深受重创后送到这里。 那茉红颜又被送到了什么地方? 给她疗伤的是男人的还是女人?倘若是男人,会不会也这么豪不顾及地褪去她的衣服? 不对呀,杜三娘组的决赛已经结束,接下来应该是全国范围的比赛。为什么杜三娘还会进行筛选,难道茉红颜被取消了资格? 斗篷男以为我吓傻了,从怀里接过女孩,放倒在椅子上,独自处理起她身上的伤口。 洁白的胳膊上,条条抓痕是茉红颜指甲的作品,平坦的小腹上,片片淤青是茉红颜双拳的结晶。胸口那个触目惊心的血泡…… 无论我怎么想,也想象不出是怎么弄出来的。 斗篷男用银针随意挑破血泡,熟练的动作不带怜悯,似乎是在用牙签取果盘里的葡萄,那么冷漠,那么淡然。 随后他敷上化瘀散,用绷带绑紧…… 忽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茉红颜。她再一次落入杜三娘手中,跌入地狱,厮杀求存。 眼前的女孩战败后有如此下场,那她能好到哪儿去? 看斗篷男的样子,似乎准备在女孩伤好后,还要继续去战斗! 而那个女孩,却如木偶,不,是傀儡!是奴隶!没有自己的意识,完全听从斗篷男的支配。 茉红颜是不是也这样,没了自己的意识? 不行,我必须弄明白! 天渐亮,一抹朝阳带着霸道的力量,撕破雾霾将温暖洒向大地。 斗篷男抬头看了眼外面,鼻子哼了一声,略带不悦地问道:“你,是新来的!” 深沉的声音带着调侃,带着藐视,犹如来自上位者的噱弄,高傲的让心里很不舒服。 我点头,不再理会。 “刚才看你好像有心事,莫非你就是三娘口中的那个婚司?”斗篷男抬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篷:“我叫陆寻,他们都叫我老六!”陆寻说着伸出右手。 和他握手的时候,我明显感觉手掌在慢慢用力,精瘦干练的脸上有条刀疤,从太阳穴一直延伸到耳根。 本想和他怼上一怼,奈何对方力道太强,强地我只能咬牙支撑,不至于手掌被他捏弯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上来就给我个下马威? 哼,爷才不上你的当! 小时候,经常和杜浩玩这种攥手的游戏,谁要是败了就会被对方狠狠地蹂躏一番。我自然比不过杜浩,所以练就了逃脱的本领。 我悄悄地弓起手背,在他手心里拧了拧,用巧劲儿把右手抽了出来。 陆寻诧异地拉开下巴,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我走到案台,重新换上一根红蜡烛。 外面虽然已经天亮,但屋里还很暗,毕竟半关着卷帘门,陆寻也提醒我,那个女孩不能受到阳光照射,特别是初生的骄阳。 “好!以后叫我老六,有什么事叫上我!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老六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陆寻是个痛快的直肠子,见我有两把刷子,很快和我成了无所不说朋友。虽然他不知道我是投机取巧,也就只会那么一点点。 上刀山下火海就算了,这种人整天与秽物打交道,即便真的请他帮忙,也会跟黑胖子似的,关键时刻保自己的命。 谁知后来还真的拖了老六的福,我才捡回条小命,而老六也因为我丢了双腿,整天坐在轮椅上,沦为命运的奴隶! 从老六口中,我得到一个惊天的秘密! 每过一段时间,活跃在人间的那些老家伙们,便会组织一场“选美”大赛。上次杜三娘就力荐茉红颜,结果茉红颜因为接触冥血,有着不可控性,所以才会重新比试。而杜三娘也想方设法地为茉红颜解除血毒。 我问老六茉红颜的血毒解除没有,老六摇摇头,说:“不知道。但从她的表现看,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 “没想到这个茉红颜又回来了,而且重创乔兮,再次进军总决赛!” 乔兮就是老六背回来的那个女孩子。 杜三娘所掌控的姑娘不止茉红颜一人,还有乔兮,还有很多女孩,她们当中不乏比茉红颜还要漂亮的。 但这场名义上“选美”的比赛,却凭借的是实力! 老六和我聊到天亮,直到九点我该去买东西了,他才依依不舍地从包里取出件粉色斗篷,罩在乔兮身上。 粉色斗篷很像雨衣,将乔兮遮得严严实实。这样出去后,太阳光也不会照到身上。 送走陆寻后,我才感觉身上顿时轻松许多。 回想昨晚和陆寻交谈的时候,分明感觉有双犀利的眸子盯着我。本以为是陆寻在审视我,原来是乔兮。 或许她从我身上嗅到了茉红颜的气息。 这次要准备的东西比较杂,而且我也买了很多份,这样可以不必每天都出去备货。回到铺子已经是傍晚,钱妈妈准时准点儿地来收钱,我打着哈欠叫住她,拖她给杜三娘捎句话,说想见见茉红颜。 当晚,钱妈妈就捎回了信儿,说茉红颜现在不方便,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第八十九章 好久不见 晚上,我依旧值着夜班。期待着从陆寻那得到更多消息,奢望着能碰到茉红颜…… 果不其然,晚上老六又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第一天夜班来的怪男人。 两人很是相熟,嘴里不断评价着“选美”的经过。 “那些老不死的,闲的蛋疼瞎折腾。要不是看到有票子赚,老子才不提心吊胆地伺候他们呢!”从老六嘴里,我知道说话的人叫李山,在地下行当里算是中等人物。 “老六,你他娘的放个屁,下场比赛到底还去不去?我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培养好的药一次次受伤,万一遇到跟茉红颜那样的历茬,药化了可就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老六依旧不说话,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许久后才抬起头,看着我问道:“你和茉红颜是什么关系?” 李山听到我和茉红颜有关系,赶紧将后面骂骂咧咧的话咽了回去,瞪着我呼呼喘着粗气:“小哥认识茉红颜?” 我点点头,有了上次的教训,我没敢靠近乔兮,不过看她的表情,似乎这次不是和茉红颜对决,而且还胜利了! 不过她看我的目光始终带着敌意,还时不时地舔舔嘴唇,像是要把我吃掉似的。 我并没有大方地把自己的家底抖搂出来,轻轻一笑便转移了话题。闲谈时,我冷不丁地问老六,这次比赛的地方在哪儿?还是地下车库? 向来无话不说的陆寻霎时间顿住了,就连一旁的李山也是黑了脸。他们显然很警惕,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挠了挠头将话题转移:“这次小兮能赢,是因为上次沾了你的血!” 冥血! 我不禁为乔兮感到惋惜,但想想杜三娘对我打包票的样子,也就不在意了。 或许她真的有方法处理冥血。 接连三天,夜里都有人来疗伤,不过我再也没见过老六和李山。或许他们已经退出比赛,或许他们站在了胜利者的舞台上。 在这三天里,我从来的那些人里面旁敲侧击,打听着茉红颜的事情,却没有得到有效的消息。 只知道茉红颜进了总决赛,不知道什么时候比赛,也不知道进入总决赛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对手。 九点出门备货,回来后睡到下午四点,晚上继续值着夜班…… 我把原有的椅子换成了折叠沙发,其余的时间全用在补觉上。每天都是如此,我竟然发现自己的睡眠质量提高了许多。 这些天,老六又来了一趟,不过是他自己,预定了两身女士寿衣和一些纸元宝。看他低落的样子,似乎是乔兮出了事情。 他不说,我也没问。 其后又来了几个陌生人,有男有女,都带着一个比赛选手。 那些人比较冷漠,我也就识趣地闭口。几天里,我无时无刻不再着想脱身。只是每天都过的这么忙,根本没机会尾随来来疗伤的人! 我想过去找杜浩,想过去找穆浅语,也想过去找张小川来帮忙。可是那天我把三个人彻底得罪,哪还有脸去求人家? 哎,自作孽不可活! 自己栽下的黄连,再苦也要咽下去! 二月的风是凉的,吹在脸上,比刀子还要锋利,丝毫没有春风似剪刀的韵意。 又是一个倒寒春! 走在沿湖小路上,我看到晨练的老人,看到跑步的青年,看到跳舞的大妈,看到匆匆上班的白领蓝领。 他们都有个共同点--身上散发着积极向上的朝气。 而我,却没有。 浑浑噩噩地过完最后一天,下午四点起床后,我回到店里望着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呆。 年集开始,人们高兴起来,忙碌起来。而我也可以暂停手上的活,回家过个好年。 可是茉红颜呢? 正想着,门口出现个熟悉的老妪,她谄笑着走进屋,“婚司大人,三娘说了,您可以见少夫人了!” 跟钱妈妈说了几十遍,说话的时候别拽古腔,可是无济于事。这老太婆,自从义庄狗仗人势欺侮小红颜后,我就对她起了厌恶的心态。 好在她在我面前还没有倚老卖老! 跟在钱妈妈身后,在永生村,婚司府旁边的小铺子里,我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茉红颜。 她穿着柳色长裙,仪态端庄地坐在棕色太师椅中,玉腿交叠,露出半截纤细白皙的小腿肚。 再往上看,宝蓝色银丝带束住细腰,沉鱼落雁,燕肥环瘦,看起来越发妩媚。 绣兰碧领,芊芊鹅颈,明眸皓齿,美若天仙。 我,犹豫了…… 低头看看这身西装,还是为邓辛良主持冥婚的时候买的。送外卖忙了半个多月,值夜班又过了两个星期,连个澡都没来得及洗,头上更是油污外冒,发型乱糟糟的! 霎时间,我脸上热腾腾的。感觉自己是地上最普通的那个沙子,一点儿也配不上眼前的茉红颜。 悸动不安的心终于放下。 不仅仅是放下,而且继续向下,直到万丈深渊,将那颗玲珑心摔得粉碎,粉碎! 茉红颜抿唇不语,目光始终盯在墙上。 “你……” 我想问最近过的好吗?张开嘴却又仅仅是舔舔嘴唇。 忽然想起了陈奕迅的《好久不见》,心底紧跟着哼唱起来。 那略微沙哑的声音,更像是思念时的哽咽,唱出了此时此刻,我想要说的话。 你会不会突然地出现,看看你最近改变…… 当真正的和你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时,才感觉我们之间都已经改变,变的陌生,变的遥远…… 唯一还能欣慰的,是很久以前的牵绊。 “你还好吗?” 是茉红颜打破沉寂。 我受宠若惊,转过身子急忙答道:“我很好!”急促的语气与她的平静截然相反。只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上涌,涨的脸蛋热腾腾的。 “你的毒还有吗?” 心情平复后,我问出自己一直关心的问题,不过还是紧张地声音抖动,让我越发臊热。 “没有!” 茉红颜低头叹息,随后抬起头来,并未看我,而是对着那面白墙,轻声说道:“去找杜浩吧,他是真心为你好!” 说完,茉红颜起身走了,冷漠的背影,摇晃的柳裙,深深地刺穿了我的脑海。 “不要再来找我,杜三娘也不会要挟你了!” 这是茉红颜的最后一句话,伴随着声音消失的,还有她单薄的身影。 不带一丝瑕疵! 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走了。 带着我的心, 走向遥远的天边, 一去不复返…… 迷离的星空后, 是无尽的哀凉, 看不到那抹熟悉的嫣红, 却留下指尖的淡淡幽香。 不知道是怎么离开永生村的,也不知道在深山树林里绊了多少个跟头,蹭破多少伤痕。 更加不知道的是,当我满身狼藉地回到家里时,穆浅语已经给我放好了热水,坐在客厅里等了多时。 “快去洗澡,里面有干净的衣服!” 穆浅语像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守在家里备好一切,等着丈夫归来。 在柔软的大床上,我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近两个月没回家,越是如此,越发感觉家在心中的重要。 年夕将至,是时候回家过年了。 内心感叹时,穆浅语悄悄躺在身旁,成熟性感的娇躯,带着淡淡的馨兰花香,将我带入无法自拔的梦境中。 又是甜甜的梦,沿着潺潺溪流,奔跑在无际的田野,让我不愿醒来。 直到悉悉索索的声音远去,我才敢睁开眼睛,望着吸顶灯上弯弯的蓝色月牙陷入惆怅。 穆浅语为什么会在我家? 茉红颜到底怎么了,她最后的那句话是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和她真的成了陌路人? 第九十章 是我太天真 不知不觉,滚烫的热泪从眼角溢出,湿了两鬓的头发,滴滴落在枕头上。 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我急忙闭上眼睛装睡。仔细感受着她的一举一动。 步子沉重有力,掷地有声,不是穆浅语! 那会是谁呢?难道是杜浩? 果然不出所料,这孙子早就知道我醒了,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关门的时候说道:“醒了就起来,别跟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穆警官已经做好了早饭,快起来吃,别让大家久等了!” 换好衣服,我低着头走出卧室。 餐厅里除了杜浩、穆浅语、张小川三个人外,还坐着一个人。 而且这人我也认识,正是在义庄坑我不浅的眼镜儿。 见我瞪着他,眼镜儿嬉笑着起身拱拱手,“没想到你是浩哥的朋友,上次的事真是不应该。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以后就不计前嫌,对付共同的敌人!” 不计前嫌? 这句话该特么我说吧,你用我的肉去养恶心的绿头苍蝇,还他娘的跟我说不计前嫌! 我真特么无语了。 看到穆浅语身旁有张空椅子,我识趣地走过去。闷头坐在椅子上,顿时感觉所有人都看着我。 是啊,上次把他们全都得罪够了,还是连着两次。人家肯理你,已经是阿弥陀佛了,我能说什么呢? 还不赶紧说什么是什么,都应着点儿? 就这么各自听着自己的嚼东西声儿,大伙儿吃完了早饭。张小川和穆浅语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去刷碗了。 杜浩眯起眼睛看着我,深深地看着我,“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看到两个刷碗的女孩走过来,杜浩拍了拍屁股,起身说道:“走,按计划行事!” “干什么去?”我问。 “吆,你不是不说话吗?” 杜浩还想继续揶揄,却被张小川在腰间软肋掐了一把,急忙告饶,“唉吆,我说,我说,去找茉红颜!” 找茉红颜? 一时间我满头雾水! 他们还想要对付茉红颜? “路上说吧!”穆浅语温柔地抓住我的手,暖暖的,充满生的气息。 在杜浩的唧唧歪歪中,我们彼此告别。他们早就定好了计划,杜浩、张小川和眼镜儿一起行动,去寻找我的胎光,而我则和穆浅语凑成一组,去永生村查找线索。 殊不知这次竟是我和杜浩的最后一面。 路上,坐在穆浅语的大奔里,我辗转忐忑,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就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怪你?” 我摇摇头,深深靠在椅背里。 不是不想知道,而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我没有机会喘口气。直至此时此刻,才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活人,该干活人做的事情。 “又有人死了!” 穆浅语看了我一眼,抿起朱唇,摇头轻叹。 “跟我没关系。”我知道不是茉红颜做的,自然不想搀和进去。 “是跟你没关系,但是你的胎光却在那人的手里。”穆浅语细细的柳眉越发沉重,“他杀了人,用你的胎光去顶罪,也就是说……” 她猛打方向,躲过前方右转弯的雪佛兰赛欧,继续专注着前方的路。 “哎,这么说吧!” 穆浅语单刀直入,“那些人死的很蹊跷,专案组都破不了案,只能申请刑侦科,去请世外高人。那些人会从死者身上摸到线索,最终锁定在你身上!” “所以呢?” 身正不怕影子歪,即便锁定在我身上又如何?现在是法制社会,讲究真凭实据,没有证据警察也不能随便抓人。 我是这么想的,但眼前的人却不这么认为。 穆浅语以为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气的酥胸起伏,差点儿顶在方向盘上。 “你,你,你……” 穆浅语“你”了半天,才摁着喇叭,靠右停车。巨大的惯性让我的脑袋重重地磕在副驾仪表盘上,安全带快要把胳膊勒断了。 “你个混蛋!” 穆浅语顿时急了,眼眶通红泛着泪花,在我面前第一次爆出粗口。 “你个混蛋!警察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那些人隶属国家特殊机关,肯定不会放过你的!混蛋!”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我张大嘴巴瞠目结舌。 “那咱去永生村干什么?” 虽然不知道那些世外高人会怎么对付我,但从穆浅语紧蹙的柳眉中,我看出了局促不安,看出了深深的畏惧。 “找茉红颜,让她在内部寻找线索揪出幕后黑手!” 要茉红颜做卧底? “不行!” 这些人都什么想法,上次还想把茉红颜斩草除根,这次又去求人家做危险的事情。 脸皮可真够厚的! 我撅起嘴巴满脸不悦,心里不舒服又不能表现出来。 即便这样,精明的穆浅语也猜出了我心中的想法:“你以为我不去找她,她就会置身事外?别天真了!” 别天真了! 穆浅语的话像是粗重的狼牙棒,狠狠地敲在我脑门上。将浑浑噩噩我再次撞进山崖。 是我太天真? 茉红颜刚刚和我说不要再见面,那么高冷、孤傲! 是我太天真? 永生村,在岭南一带,来去最少五六天。 眼看就要过年,家家门口挂着红灯笼,真是一幅“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景象。 忽然想起了久经传唱的那句歌谣:“进了腊八是新年,二十八贴联对,二十九包饺子,三十男儿请家堂,正月初一拜大年……” 儿时的年味很浓,长大了,越发觉得劳累。 “你不回家过年吗?” 看着副驾驶上眯眼补觉的穆浅语,我心里暖暖的。刚才在服务区换班时,无意间发现她原本洁白无瑕的眼睛里,突然间布满了树根状的血丝。 穆浅语摇摇头,身子稍微抽搐了一下。 “家里没人,我爸每年都在局里过,我自己也没意思。大概十几年了吧,自从妈妈去世后,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年的滋味了。” 她的口吻虽然很淡,淡的如冰封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但我还是感觉酸酸的,暗下决心,一定要带她回家过个快乐的新年! “前面的路口就是你家了,不回去看看,拜个年?”穆浅语睡眼半开半阖,成熟中带着纯真。 “先睡吧!”我摇头,只想给她一个惊喜。 过年回家,是每个游子的心愿。穆浅语的年,或许只活在童年,她虽然家境富裕,但成长的路却让人怜悯。 想到这里,我驱车下了高速。 身旁的穆浅语沉沉睡去,走在回旋的匝道里,我的心竟然莫名其妙激动起来。 或许她真的累了,或许是大奔的平稳性够棒。 在满是坑疮的乡村公路上,我小心翼翼地驾驶,生怕将熟睡中的美人儿惊醒。 直到车子停在家门口,她还是像个小猫儿似的,蜷缩着身子,蹙起的眉梢轻轻撇出心底不安。从睡姿就能看出,她是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 看着穆浅语,我不知该怎么称呼。穆警官显得太生分,小语又太儿化,直呼其名更不合适。 上次在筒子楼虽然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但接下来的时间里,似乎并没什么进展,我的心里反而更多的被茉红颜占据。 想了想我还是去掉了姓。 “浅语,到家了!” 熄灭汽车,我俯下身子轻轻呼唤。胭脂蜜香在腮红间泌出,似那熟透了的桃子,总是不经意地勾起心中一丝悸动。 穆浅语“嗯”了一声,翻身继续睡。 凛冽的寒风很快将车里的热量带走,我搓了搓掌心,轻轻握住那双小手。 略带婴儿肥的肉感丰腴滚烫,在我的掌心越发燥热。 糟糕! 穆浅语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