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好儿郎》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一章:卖祖产 北宋,天圣三年,东京汴梁。 冬雪未至,秋冷微寒。 汴梁城东的城隍庙里躺着一个脸色蜡黄奄奄一息的年轻人。 几个同住在这间破庙里的乞丐,正准备将面前这个将死少年扔出去。 “住手……”秦为刚一张口,又换了语气:“两位大哥行行好,小弟只是偶感风寒,并不传染的。” 人在屋檐下,示弱才识时务。 一个壮年乞丐皱眉道:“万一呢?你若是死在这儿,到时便会有人报官,开封府的衙差们一来,咱们可就住不下去了。” 说着,乞丐招呼其他同伴们动手,将秦为扛起来就要往外走。 秦为用力挣扎了几下,忙道:“慢着,我有钱!” 有钱? 几个乞丐的动作同时一顿,不不可思议的扭头看向他。 城隍庙这种地方,除了乞丐,就是偶尔来祭拜的香客,不过也多是些穷人,毕竟有钱人是不会来这种破庙里拜神的。 “你敢框我……” 壮年乞丐松手将秦为放下,狠狠地瞪着他。 秦为喘着粗气,点点头:“有,真有!” 壮年乞丐四下打量着秦为周身,催促道:“有钱还不快给老子拿出来?说不定老子一好心,就同意你在这儿住了。” 风寒导致秦为整个人都开始摇晃,无力道:“身上没有,我给你个地址,你去叫人来,到时每人一百文,绝不食言!” 壮年乞丐威胁道:“小子,若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城西甜水巷,左手第二条巷子第三家,到了就说有位姓秦的故人求见,然后你带他来见我,许给你们的钱一文不少。” 壮年乞丐皱眉想了一下,点点头,对手下的一个小乞丐使了使眼色,示意让他照着秦为说的去做。 …… 这已经是秦为魂穿宋朝的第三天了。 三天来,无数陌生的记忆在脑海中流转。 他叫秦为,一个穷到发指的读书人,家中除了自己,就只剩下爹娘留给他的一间祖产。 以当今汴梁城里的物价来算,在城西那种人口集中且繁华地段上,能够拥有一套三间砖房的院子,绝对算不上穷人! 只是前些年,他那死鬼老爹一心只为考取功名,却又屡屡碰壁,坐吃山空呐! 老爹死后,便只剩下了秦为一人,好死不死也是个只知读书的呆子。 两代人连着作…… 再有钱的人家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为了心中的做官梦,无奈秦为只好四处借钱。 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秦家本就不多的亲戚,被这对父子俩多年来轮番借钱借物,有人与其交好就见鬼了。 不等秦为多想,只听得几声脚步走近。 刚刚那个去报信的小乞丐终于回来了,还带了一个身穿灰布长衫的男子。 来人也是年轻人,名叫胡聘,二人是大小长大的邻居,看样子比秦为大了几岁,模样还算周正,只是看面相有些奸猾,一双小眼睛像极了黄世仁。 低头看了看秦为,不由得皱起眉头:“秦兄这是咋弄得?某还以为你早被那些人催债的人打死了,谁曾想你被仍这儿来了,某这些日子可是找你好苦啊……” 饥饿和病痛的双重折磨下,秦为显得有些气若游丝,叹道:“莫说闲话了刘兄,知道你眼馋某那祖宅也不是一两天了,今日帮某一把,那宅子两百贯给你……” 两百贯委实算便宜了。 近年来大宋经济繁荣,作为国都的汴梁城自然物价飞涨。 原价至少五百贯的宅子,眼下两百贯就能到手,胡姓青年自然欢喜,上前便将秦为扶了起来,也不管他身上的哄臭和风寒。 “秦兄果然大气!某就说嘛,秦兄吉人自有天相……” 二人说话间就要往外走,几个乞丐赶忙围了上来,壮年乞丐道:“每人一百文,可还算数?” 秦为恍然,点头道:“当然算数,胡兄麻烦了……” 胡聘:“……” …… 五天后,秦为的病势好转不少,人也精神了许多。 坐在小院的枫树下,看着满地落叶,整个人仿佛呆滞。 “秦兄!某来了……” 门外响起胡聘的敲门声,秦为缓过神自嘲地笑笑,开门将胡聘迎了进来。 “胡兄来得真够早啊!” 秦为没好气的笑笑,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地契,递给了胡聘。 胡聘也不拖沓,将地契收好后,又拿出一张钱引递给他:“秦兄够爽快,某也不墨迹了,这是两百贯钱官引,秦兄可以随时拿去官府换现钱出来。” 所谓官引,便是官方出的钱引。 宋时纸钞还未时兴,而主要流通货币却又是铜钱。 铜钱笨重,占积很大,许多大额的交易多有不便,所以大部分人就会选择拿铜钱去换官方出的钱引。 当然,也有许多有钱人家,喜欢在家里屯铜钱。 用这些人的话来讲,什么官引钱引,说白就是一张纸,什么都没有真金白银摆在眼前看着实在。 秦为接过官引,收好后又笑道:“胡兄早年便放弃了考取功名,如今弃文从商也是风生水起啊!” 胡聘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嗨!自古士农工商,这年头从商虽说也不算丢人,但也比不过功名在身风光不是?” 胡聘和他是从小长大的邻居,二人年幼时也常在一起读书,后又一起考取功名。 怎奈难兄难弟…… 二人纷纷落榜后,胡聘选择了从商做生意,这些年来小打小闹不过也还算不错。 而之前的秦为却和自家老爹一个德行,毅然回家复读,准备来年再考。 这些年来,胡聘没少接济秦为,甚至连他老爹下葬时,也是胡聘召集了街坊邻居们一起出资,帮他给老秦办了丧事。 这也是为何值五百贯的房子,秦为会一口答应两百贯卖给胡聘。 胡聘愣了少许,又问道:“怎么?听秦兄话中之意,莫不是心灰意冷不打算再考了?” 秦为叹口气,诉了诉身上这件早已洗得泛白的长衫,自嘲道:“一次不过便要再等三年,白白浪费了好光景,再过三年某就二十了,再不想办法挣钱娶妻生子,秦家这香火恐怕就要断在某身上了……” 胡聘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秦兄这是想要从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二章:租下一条街 这人转变得也太快了些! 昨日还立誓‘书中自有黄金屋’的书呆子,怎么一场风寒下来便转性了? 胡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他也不认为,一个只知孔孟、经史的书呆子,会懂得如何经商。 然而秦为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没来由的自信,又让胡聘有些恍惚,这到底还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吗? “秦兄可是想好了?” 秦为认真地点点头,笑看着胡聘:“胡兄要不要入股?你若今日入股,某分你三成份额。” “入股?”胡聘皱眉,见他不是玩笑,又犹豫道:“这……” 秦为看着他,自信的点头道:“某有一桩买卖,若是做好了十年富贵不难。” 毕竟相识多年…… 他若是信我,那我便给他一场富贵! 若是不信,那便是有缘无分,今后也便慢慢疏离了。 眼前的秦为终究不是之前的那个秦为了,前世的情分于他而言,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和感触。 本以为胡聘不会马上答应,却曾想他只是考虑了一瞬,便道:“做什么?怎么做。” 二人从小长到大,情分自然不多说。 不过秦为还是没想到胡聘能答应的这么果断。 “这么看着某作甚?难不成是担心某会食言?”二人相视而坐,胡聘又从怀中掏出一份官引,道:“你这祖宅某已找到了下家,共卖了三百八十七贯钱,本来能更高些的,不过某知你急用,便没再挑选买主,这是一百贯,算是某的入股。” 看着桌上的钱引,秦为有些微微愣神。 一丝来自大宋的温暖,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 北宋国都汴梁。 这里是中原大地上最富饶的城市,也是整个大宋的经济中心。 秦为前世曾到过开封旅游,清明上河园也逛了几次。 然而那些终究是假的,是商业化催生出来的产物,根本看不到历史的厚重与韵味。 今日亲身站在这里,走在城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在向秦为诉说着这个时代的风貌。 巍峨耸立的城墙,是上代真宗皇帝亲自命人修建的。 无数的商铺与房舍鳞次栉比,远处正中那座只有皇帝才能居住的大殿,似乎散发着熠熠辉光。 这些无一不在告诉秦为,这里是大宋,据他生活相差千年的古国。 千年来它无数次被后人所提及,它的文化和经历被无数人褒贬不一,它的辉煌壮丽,它的懦弱无风。 走过太学国子监,站在宽阔的御街上,目光所至第一眼便是州桥。 州桥横跨汴河大街,是宋朝最有名的夜市一条街,在这里,你可以买到所有叫的出名的小吃。 七宝擂茶、馓子、葱茶、盐豉汤…… 还有各种以‘饼’为主的面食。 也就是到了宋朝,秦为才知道,所谓‘炊饼’其实就是馒头,所谓‘汤饼’也就是后世北方人每日必吃的主食——面条。 顺着汴河不紧不慢的向前走。 二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小半个时辰下来,秦为大抵了汴梁城里的商业布局。 看他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州桥愣神,胡聘笑着提醒道:“秦兄,这会儿天色尚早,夜市还没多少人呢。” 秦为不为所动,看向距离州桥不远处的一条小街,眼中渐渐有了笑意。 “胡兄,看到那条街了吗?这里平常人多吗?” 顺着秦为手指的方向,胡聘看了眼道:“那不是主街,大多是些散租的外地人,还有些交不起摊位费的小商贩,平日很少有人会这里走动,秦兄若是要租店面,还是看看其他地方吧。” 秦为不解道:“为何会冷清呢?某看这条街的地理位置紧邻州桥夜市,虽比不上主街热闹,但来往食客若是想要在州桥逛逛,总免不了经过这里。” 胡聘看他感兴趣,接着劝道:“秦兄说的没错,但这里建筑不规范,很多地方都被乱建,而且里面是条死胡同,周围又是些外地人,所以你懂得……” “那若是某想租下这里,可有困难?” 想想后世那些违章搭建,和那些难缠的租户,秦为刚刚燃起的兴趣又被浇灭大半。 “到也不难,无非使些钱财罢了,再陪些房钱给那些租户们,问题不是很大。” 胡聘也是老汴梁人了,从商后更结实了不少关系,尤其是和官府打交道,这一点是他的强项。 秦为拍掌笑道:“那就好!还劳烦胡兄找人打点一下,这条街秦某租下了!” 胡聘惊讶地看向他,大声道:“秦兄莫非疯了不成?这里不算主街,又是个死胡同,况且州桥六街上千家商贩,你若想在这里做生意,还不得被人挤死?” 他是做生意的,自然明白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这里偏僻不说还都是些外地租户,平时官差也很少来,脏乱差自然不用想。 “胡兄莫急,稍后某再与你仔细讲讲租它的用途。”秦为拍了拍他肩膀,正色道:“还要胡兄找个靠谱的中人,某要二十个老实可靠的人,面相要好,会做饭的更好,再给他们找个住的地方。” 中人就是中介,类似于后世的人力资源。 “这一来一回可就两三百贯钱不止了……” 胡聘有些头疼,眼前这个朋友,一场病后仿佛变了模样。 秦为笑了笑,脸上满是自信:“放心,最多三个月,应该就可以回本了!” …… 接下来的半月里,沈秀带着胡聘给他找来的二十人,开始了秘密训练。 外城的一处院子里。 阵阵炊烟从早到晚的飘散着,没有人知道这里面在做什么,只是每日傍晚,都会有几个送食材的小贩来敲门。 外城偏僻,周围住的大多是些外地来的穷苦百姓,其中不乏一些摆摊谋生的小商贩。 接连多日的烟火味,终于引得一些有心人窥觊。 有人曾透过门缝偷看过,里面的人一个个满面油光,院子里砌了两排灶台,十多个身着倒穿衫的人不停的挥舞着锅铲。 一个长衫少年游走在各人身后,时不时地指点着。 “盐放多了!” 秦为手里的木棍啪一声打在一人的胳膊上。 “说多少次了,糖醋里脊是酸甜口,酸甜口!” 秦为有些急躁。 几日来,他越发感觉这个时代的不适应,有很多问题并不是靠教就能说通的。 宋时文化包容,但也有限。 比如早已根深蒂固在人们心中的饮食文化,让这些人在学菜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放错了作料……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三章:满地都是钱 …… 餐饮! 一条流传千百年的产业链。 自文明初始便已存在的饮食文化,随着千年来时代文化的更迭,衍生出更色各样的菜系派别。 秦为有自知之明,他不可能改变一个时代的饮食文化。 但挣钱养家,在这大宋汴梁城里做个富家翁还是手拿把掐的。 半个月的魔鬼训练! 二十个签了五年卖身契的新上岗厨师,终于结束了他们噩梦般的这段时光。 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秦为训练人的手段可谓残忍,毫无人性可言! 每天睁眼就一件事,做菜!背菜谱!然后吃掉自己做出来的不合格菜品…… 几个来时瘦的皮包骨的少年,半个月应是吃出了双下巴,甚至有些人已经到了一闻油烟味就干呕的程度。 没办法,时间紧任务重啊! …… 天圣三年,十月二八。 这一日,汴梁城西南的州桥夜市上,出现了一道奇观! 正值夜市高峰期的州桥,此刻已是人满为患,不远处,一条平日里不起眼的胡同里,今日却一反常态。 整条街灯火通明,所有的房檐上都挂满了灯笼和彩绸。 胡同口原本脏乱差的一片空地今日焕然一新,两边房舍屋顶上横放着一块巨大牌匾。 整条街被最大限度的清理出来,两排摊位整齐排列在街道两边,后面的铺子也改成了后世大排档那种空旷风格,可以最大限度的解决客满问题。 秦记美食城! 周围人好奇地围了上来,只是瞬间……一阵前所未闻的香味席卷了所有人的味蕾。 州桥六街暴动了! 无数人蜂拥而至,甚至惊动了巡防的衙差。 京都汴梁首府衙门——开封府!接到百姓举报,说是州桥有人煽动暴.乱,辖区的衙差们快要控制不住了! 开封府尹王臻震怒,当即派人前去镇压。 宋朝官府的办事效率着实不错,衙役们如狼似虎的冲向州桥。 “何人作乱?拿下!” 人群被冲出一条小路,带队的衙差上前,皱眉看去,却见一长衫少年正在嘶吼着维持秩序。 “别挤!排队,排队!都有份,都有份!哪个王八羔子摸老子屁股?!” 整条街渐渐安静下来,秦为揉了揉发疼的喉咙,愣愣看着面前一群衙差。 咋了这是? 和他一起来的胡聘早就躲在了一处小摊后面。 衙差右手按在腰间刀把上,沉声道:“你等在此聚众作甚?” 霎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锁定在了秦为身上。 他是老板,肯定躲不过去。 秦为无奈上前,指着身后的摊位道:“小民在此开了一家夜市摊。” 衙差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问道:“那为何暴动?” “这……” 秦为无辜的道:“客人太多了,里面坐不下……小民正在让他们排队。” 衙差回身看看那些满脸茫然的食客,然后面色难看的道:“散了!” 人群蜂拥散去。 可没等衙差们离开多久,周围人再次涌了上来。 不过这次大家不再敢大呼小叫的往里涌了,纷纷有序地开始排队。 秦记美食城一炮而红! 仅一晚,整个汴梁的百姓们都知道了这个专卖小吃炒菜的夜市摊。 锅包肉、糖醋里脊、煎饼果子、臭豆腐、烤面筋、炒面、肉夹馍、凉皮…… 这些前所未有新菜式,瞬间引爆了大宋国都,再加上开封府的衙差们这么一闹,更让‘秦记’这个名字响彻汴梁。 子时夜半。 州桥渐渐恢复了平静。 宋朝时期虽解除了宵禁,但人们早已习惯的作息时间短时间内是改变不了的。 秦为搬了把凳子坐在街口,看着那些正在忙活收摊的伙计们,长松了口气。 胡聘同样搬着长凳坐到他旁边,心有余悸的道:“可算结束了……” 看他一脸疲倦,身上衣服也被客人们挤得皱巴巴地,秦为笑着调侃了一句。 “没看出来,胡兄跑得挺快嘛……” “某……” 胡聘顿时脸红了一瞬,刚才那种情况,是个正常人下意识恐怕都会躲起来,民怕官、人之常情。 秦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刚才的事情他并没不放在心上。 “清账吧……” 胡聘跟着站起来,不解道:“现在吗?这里人多眼杂的,还是让人送回家慢慢清点吧。” 财不外露,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不过这些钱对秦为来说只是开始,他要的是以后……如何才能让这家夜市街夜夜火爆! “就在这儿,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当面数!” 秦为前面的空地被清理出来,几个伙计抬着两筐满满登登的铜钱。 ‘哗啦’。 铜钱散落一地。 围在边上的伙计们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满地都是钱! 以前总听人说什么‘遍地都是钱’。 今日秦为也算是小小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豪横! 数钱的时光是幸福也是煎熬,几个伙计轮番数了快一个时辰,才将地上这些钱清理出来。 “禀东家,今日盈利共两百七十三贯四百五十文!” 周围伙计哗然,愣愣的盯着那个报数的伙计。 后者被盯的发毛,整个人都不自信了,甚至有了想要再数一遍的冲动。 秦为伸手从钱筐里拎出两贯穿好的铜钱:“胡兄,将今日盈利最多的摊位排出来……” 胡聘想都没想,直接在人群中指出了两个人,道:“刘生、王书,今日营业三十五贯左右,你俩出来……” “见过东主。” 二人相视一眼走上前来,忙向着秦为、胡聘拱手作揖。 “某记得你二人是负责肉夹馍和凉皮摊位的,做得好!” 秦为点点头,走上分别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刘生、王书,今日营业额最高,奖励一贯钱,拿着……” 一贯钱就是一千文左右,沉甸甸的捧在手里,两个人有些呆滞。 好一招收买人心,胡聘此刻也明白了秦为的用意,笑看着两人道:“怎么?不想要?” “太……多了些……” 刘生是个憨实的,平日里也不好与人交谈,人看着有些木讷。 要知道,现下汴梁城内的米价是十七文一斗,约十二斤左右,够一个普通家庭吃上半月。 这年岁不是谁都能顿顿吃上米的。 尤其是这些活在底层的百姓们,一年的开销也不过两贯钱而已。 这还是汴梁,大宋经济最发达的都城……若其他地方呢? 胡聘摇头笑笑:“以前总听人嫌钱少,头一次有人嫌多的。” “东家一月给五百文的月钱已是很高了,别家就是大酒楼里的伙计,也多不过三百文……” 王书就显得灵活了,尽管他很想要这一贯钱,但他更明白,五年的卖身契已经签了,给不给都是东家说了算。 “咱们夜市街共十个摊位,每两人负责一个……”秦为笑着环顾了一圈,正色道:“秦某今日把话放这儿,只要你等好好做,钱算个屁!” 都是些朴实百姓,说些大道理没用,秦为粗狂甚至有些腌贊的话语,引得伙计们纷纷叫好。 胡聘险些噎到,心中翻了个白眼,默想着:“天呐!秦兄何时说过脏话?得了个风寒而已,怎得人也变脾气了……” “总之一句话!只要好好干,秦某绝不亏待任何人!”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四章:麻烦 ‘秦记’横空出世。 州桥夜市街的火爆瞬间引燃汴梁。 坐落在主街的那些大酒楼纷纷派出了伙计家仆前去查看,如此‘劲敌’出现的悄无声息,这让许多人心生了不安。 夜幕降临,夜市街人头攒动。 “呦呦切克闹,煎饼果子来一套咧!” “臭豆腐、臭豆腐,臭出汴梁城~~~” “刚出锅的开封灌汤包,五文钱一个,好吃不贵!” 叫卖声此起彼伏,响荡着整个州桥。 夜市街门口,画了两排笔直的白线,秦为带着几个新招的伙计维持秩序,示意排队入场。 “这里谁是管事的,滚出来!” 一声叫骂打破了夜市街的热闹。 几个模样凶狠的泼皮驱散了排队的食客,吊儿郎当的堵在了街口。 “几位兄弟这是何意?来来来,里面座,今日胡某请客。” 街口一间小铺子里,胡聘匆忙跑出来,手里还抓着算盘。 为首的泼皮一把推开他,大声道:“滚蛋!真把老子当要饭的了?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老子今儿个要给他盘盘道儿……” 胡聘被推了个踉跄,刚想发火,却被一只手摁住了,秦为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上前与泼皮迎面对视。 “某秦为,这家夜市的主人。” “老子不管你叫什么,这里是黑熊帮的地盘,想要在这儿做生意,得看看老子同不同意,否则……” 泼皮黝黑的脸上露出狞笑,配上他那小山一般的身材,倒是和‘黑熊帮’这个名字般配的很。 面前这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我能打十个! “你的地盘?据某所知,这条街早在真宗时期就被官府收回,由开封府直接管理,某的租金也如数交给了开封府,却不知还得经过阁下同意?” 秦为笑看着泼皮一脸淡然。 看看地上的铜钱,微笑摇头。 泼皮随手夺过一个食客手里的煎饼果子吃了一口,冷笑道:“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若是不信邪,大可以试试……” 这句话很装那啥…… 话音刚落,十多个手持木棍的泼皮哗的为了上来。 秦为依旧没动,笑的很从容。 泼皮微怒,一扬手怒道:“砸了这里的摊子!” 秦为闪身挡在人前,笑道:“谁派你来的?” 泼皮眼珠转了几下,不耐烦的道:“这里是黑熊帮的地盘,老子犯得着被别人指使么?!” 秦为笑笑,轻蔑中带着不屑:“果真?” “小子,等会儿老子看你还能否笑得出来……” 许是秦为的笑容实在欠打,泼皮彻底怒了,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就要挥拳。 秦为也不挣扎,任由被他抓着,高声道:“你若无人指使,今日上门就必定是为了求财,但你没有!” 泼皮被这一声高喊喝住了些许。 秦为顺势挣脱开他的手,继续道:“某若没猜错的话,应是有人使钱让你故意带人来此闹事的,目的就是让某这夜市街开不成吧?!” 泼皮被看穿了心思,脸上恍惚了一下,怒道:“放屁!” “这么跟你说吧……” 秦为随手抽了一条长凳坐下,看着泼皮道:“某不管是谁指使你来的,但那人却是坑惨了你。” “这话怎么说?” 既然被看穿了,泼皮也不再装,狞笑盯着秦为。 管他看穿不看穿,眼前这少年依旧没有一合之力,尤其是他那张脸,太欠抽了,待会定要用力点…… “五日前,某这里开张大吉,我和兄弟们雄心壮志……”秦为话音一顿,顿时卡壳:“台词错了……” 泼皮再懒得听他解释,就要动手:“少废话,受死吧!” 秦为赶忙道:“某开业那日,连开封府的衙差都惊动了,这件事儿想必你应该听说过……” 一听开封府这三个字,泼皮果然停手,脸上闪过几分忌惮。 自古民怕官,流氓、黑社会更怕。 尤其是这些生活在汴梁城里的泼皮。 大宋京都、天子脚下,治安何止一般的好,一切牛鬼蛇神也都只敢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至于和官府作对,连想想都是犯罪…… 真当那皇城里的老赵家是泥菩萨么? “这和老子有什么关系!” 泼皮嘴硬了一句,但明显气势弱了不少。 “没关系?”秦为冷笑一声,道:“如今是个人都知道这夜市街生意火爆,每日来此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连开封府的衙差都时不时地要来检查一番,以防发生治安问题。这种时候,有人指使你来捣乱,不是明摆着要将你往监牢里送么?” 泼皮愣住了,以他的智商,只觉得秦为在骗他。 可他说得的确有道理啊…… 怎么办? 泼皮有些迷茫,有些忘了今日来的任务。 秦为又道:“那人是否许诺,只要你能搅黄了秦某的生意,便给你一比不菲的报酬?” 泼皮下意识点头,又赶忙摇头。 秦为笑容依旧,眸中却闪过一抹冷芒。 “动动你那脑子好好想想,此处这么多人,你若真真么干了,众目睽睽之下,万一出了大事儿,他能保得住你么?” 泼皮呆立当场。 秦为在心中为他默哀一秒钟,这人脑子出门之前不充充电的吗? “今日暂且作罢,给老子等着……” 打又不能打,就只好放狠话了。 “慢着……” 眼看泼皮们就要走了,秦为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泼皮转身盯着他,皱眉道:“怎的?” 一旁的胡聘不由得扶额叹息一声。 秦为冷声道:“告诉某谁指使你来的,价钱翻十倍……” 有仇不过夜…… 很人呐! 在场不乏聪明人,若这泼皮当场说出了指使者,先不说秦为会怎样报复,就算他不报复,单是这众目睽睽之下,那人也绝对好过不了。 一个夜市摊的老板,他的仇人会是谁? 大抵就是其他夜市或酒楼的老板。 同行嫉妒,背后捅刀子。 今日一旦曝出了名字,日后这家店恐怕就不会再有生意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泼皮只是犹豫一瞬,马上拒绝道:“某杨勇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却也不是夜路小人!” 好一个泼皮。 周围甚至有人在心中给这个‘负面人物’叫了声好。 好吗? 秦为心中想笑,不在其中之人,总能置身之外,那是因为他们没被威胁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五章:招揽 历朝历代的百姓都是最善良的。 就连几个泼皮都知道言而有信,流氓都要口碑了。 可在秦为的眼中,这些泼皮就像是傻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但并这不妨碍,他也有些小小的欣赏这个名叫张勇的泼皮,至少此人性格直爽,且重义气。 想到这人,秦为睫毛眨了几下,转言道:“好!言而有信,够义气!” 我是来干啥? 不是砸摊子么?怎么非但没被记恨,还被苦主夸奖了? 泼皮愣了少许,有些不自然的抱了抱拳:“过奖了……” “你既不愿说,某也不强迫,不过有句良言相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为指了指屋内,示意张勇换个地方说话。 胡聘无奈跟在身后,眼睁睁地看着秦为将几个泼皮带进屋里。 引狼入室啊…… 周围人看没热闹可看了,也纷纷散去。 夜市街依旧火爆,排队的人从门口排到了主街上,依旧有人情愿等上半个时辰,只为买上一份喜爱吃的小吃。 人多自然争吵和拥挤便免不了。 那怕秦为明确要求了买东西要排队,人群中依旧会时不时的传来几句骂声。 甚是有些脾气暴的也会因此动手斗殴。 “张兄看某这夜市街如何?” 秦为看着窗外的人群拥挤,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浅饮一口。 “秦老板自然生意兴隆,否则也不会被人……” 张勇玩味笑笑,话没说完便止住了。 身为流氓泼皮,以前无论遇到谁,大家都是避之不及。 今日秦为的态度,令张勇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大家都是爽快人,某也不废话……”秦为双手撑着桌子,目光盯向他,正色道:“跟着某干,半年之内某保你买房置地。” “哈哈!秦老板若是想以此骗某说出幕后指使的话,某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怪不得说是无商不奸。 张勇心中对秦为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每月二十贯!” 秦为说话更直接了。 “某……” “还有你手下的兄弟,每人每月一贯钱……”不由张勇张口,秦为接着道:“日后你不必再过这种偷偷摸摸的生活,手下兄弟也能抬头做人,靠自己养家糊口!” 本想言辞拒绝的张勇终于犹豫了。 抬头做人,养家糊口! 这年月抬头不是天,而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当权者,他们一句话便可决定生死。 “说话算数?” 张勇心动了! 他不能不心动,靠敲诈勒索老百姓才挣几个钱啊! 要知道这里可是东京汴梁,手下兄弟们每个月进牢房的次数比上茅厕的次数还多…… 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勒索一些比他们还穷的小摊贩。 那些大一点的商铺很多都有后台,闹不好就会把自己交代进去。 “但有一点,入了秦某的门,就要讲秦某的规矩,日后若是有人不讲规矩,莫怪秦某手狠……” 秦为坦然看着张勇。 面对一个体型数倍于他的泼皮,全然没有本分紧张和胆怯。 “若某不守规矩,你会怎样?” 张勇冷笑一声,狰狞再现。 秦为嘴角轻扯出一丝弧度,抬头看了看夜空,幽幽道:“某保证你今后再也见不到汴梁城里的月亮。” 威胁的话语从,一个瘦不经风的十七岁少年口中说出,却让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不见半点青涩。 有那么一瞬间,张勇似乎有种错觉……在他面前的并不是这个少年,而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 那种与生自来的自信,和果断狠厉的说话方式,绝不会是一个弱冠少年能有的。 沉默许久,张勇终于说服了自己。 “秦掌柜放心,今日起某和手下二十三个兄弟就是你的人了!只希望秦老板说话算话!” 起身低头冲着秦为抱了一拳,接着道:“此事……” 眼看张勇就要说出幕后之人是谁。 秦为却摆手拦住了他的话,笑道:“张兄莫以为某招揽你们兄弟,是为了套出幕后指使之人?” 不是吗? 张勇疑惑地看向他。 胡聘也是同样的眼神。 “张兄讲义气,被人卖了也不愿说出雇主性命。秦某虽算不得什么好汉,却也知‘义气’二字,此事揭过永再不提……” 秦为笑了笑,脸上写满了大义凌然。 “某……” 张勇虽是个泼皮,却也是个耿直性子,八尺高的汉子竟然红了脸,踟蹰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不得不感叹这年头的民风淳朴啊! 秦为看眼眼里,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既是入了我‘秦记’的门,日后大家便是兄弟!既是兄弟,受些委屈又何妨?” 张勇脸色更红了,冲他深鞠一躬,大声道:“秦老板仁义,张某羞煞……” 其实秦为心中清楚,就算查出了张勇背后的雇主又能怎样。 报官? 别傻了! 今日之事并未引发大案,官府也定会大事化小。 就算秦为揪着不放,无非是得罪了官府,又顺带再得罪一次那背后的雇主。 他刚刚才在汴梁站住脚跟,最忌讳地便是与人结仇。 再有就是,‘秦记’日进斗金,被眼红在所难免,今后来找茬的只会越来越多。 与其每天防着被人来找茬,不如先积攒实力,等到你有足够的实力来应对,那些找茬的人也就不存在了…… 一连串的戏剧反应,直看得胡聘有些发蒙。 刚刚还是仇人,这么就变成‘兄弟’了? 这还是某认识的那个秦兄么?这还是他那个只知读死书,连话都说不出几句的好友么? 胡聘抑郁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六章:刘氏女 这些流窜在汴梁城里的闲汉泼皮,其实大多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只是他们懒散惯了,更习惯了靠蛮力的不劳而获。 相反,这些人更渴望安稳踏实的过日子。 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这些人要手艺没手艺,要背景没背景,要门路没门路…… 整个一群三无产品。 什么靠勤劳致富,你当是二十一世纪么? 秦为敢肯定,就算这些人想去做工,也不过有人会用、敢用他们。 所以今日的招揽必定会成功。 只因两个字! 有钱! 砸钱的手段很好用。 不过是几天的时间,秦为就和这群泼皮小弟们打成了一片,不仅签了雇佣契约,还给他们在官府造了册。 而且东家大方,一来就给了赏钱,还给那些没有稳定落脚处的泼皮们租了房舍。 工作简单,甚至还很对口……这样大方的主家上哪儿也不好找啊! 维护治安! 这些人本就是流窜在汴梁城里闲汉,平日里人怕狗憎,让他们来维护治安,相当于专业对口。 而且这些人也不是毫无用处,要说这汴梁城内发生了点什么事儿,没有比他们更清楚的了。 上到哪个高贵贵胄家里小妾生产,下到哪个寡妇夜里被人爬了墙头。 这些人都能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张勇则被秦为安排成了这些人的队长,并且立下了规矩——但凡发现有人偷盗斗殴、欺负良民、不服管束,不废话!打断腿仍城外去! 开始有人不以为意,直到秦为亲手拿板凳砸断了那人的小腿后……所有人都安静了。 这个东家平日看似和气,出手可是比谁都狠! 一番整治下来,原本二十多人的队伍,只剩下了十多个人。 ……… 和之前预想的不差。 秦为很快便赚到了第一桶金。 不,是很多桶金…… 所以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买房。 说实话,汴梁城的房价真是贵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就他先前住的那处宅院,听说是被一户姓刘的人家买走了。 胡聘上门去商量想要回购,当得知这是秦家祖宅后,刘家开出了一千贯的天价。 区区三个月的时间,就涨了八百贯! 秦为不禁头疼,倒不是他拿不出这一千多贯钱,只是对方漫天要价,是个人都会发火。 奈何对方态度强硬,一千贯!少一文不卖。 其实秦为完全可以换地方再买个房子,而且一千贯足够他买一处更大更好的院子了。 只是这年月人们最忌讳便是祖业易主,当初卖房实属无奈,如今有钱了自然要把祖产收回来。 在这个问题上,胡聘和张勇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秦为也明白,身在此时最好还是入乡随俗,虽然他不在意什么‘祖产’,可毕竟是占了这具身体,日后免不了被人诟病。 所以秦为只好硬着头皮再次上门请求。 和记忆里的秦家一样,这处院子还是原貌,那颗枫树早已光秃,落叶满地都是。 给人一种重回故里的感觉。 “听闻秦公子先前也是读书人?” 与他见面的是个妇人,年纪大约四十出头,脸上褶皱丛生,看来保养得并不好,穿着也看不出富贵。 秦为客气地点头:“不才,读过几年。” 妇人斜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冷笑道:“既是读书人,自当知晓祖产就是命根,何故贱卖他人?” 无非就是个穷困潦倒的读书人,屡试不第卖了祖宅谋生。 这种人不常见,见到了自然要挖苦几句。 秦为心中苦笑,女人啊! “秦某今日便是来赎回祖产的。” 没等秦为说完,妇人便打断,有些得意笑道:“这处宅子乃是奴家小姐的,今日小姐不曾在家,奴家说了可不算,不过小姐说过了,低于一千贯不卖……” 秦为不禁皱眉,也不在说话,只是原地站在,似乎在等什么人。 眼看妇人的耐心就要被磨没了,张勇终于匆匆赶来,低头耳语道:“东家查清楚了,这宅子眼下是刘家的一位小姐在住。” “哪个刘家?” “京城刘氏!就是皇城的里那位刘氏……” 张勇偷偷看了眼那夫人,妇人见他模样后,脸上的得意又加深几分。 只是略加思忖秦为便明白了。 刘娥! 那个堪比武周的一代女王。 史书评价其——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 乾兴元年,宋真宗赵恒驾崩,太子赵桢即位,皇后刘氏为皇太后。 军国重事“权取”皇太后处分! 何谓‘权取’,说白了就是一人决断! 如今天圣三年,正是刘太后执政的初始期,可谓风头无两、一朝唯独! 难办了啊…… “东家放心,实在不行……” 看秦为犯难,张勇小声地在他耳边吐出两个字‘放火’…… 秦为微微皱眉,小声道:“打住!刘家什么地位你不清楚么?” “东主多虑了,这位刘家小姐是庶出,乃早年间刘氏三房的一个竖子刘坚,在外养的小妾所生,只因这些年刘氏一族地位渐渐显赫,再加上那位妾室前些日子忽然病逝,刘坚这才将这位养在外地的庶女接回京都,而且此女也只是冠了姓名而已,根本不在刘家族谱之内!” 还怕自己讲得不够详细,也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张勇接着小声道。 “据听说,那刘坚在刘家也只是个边缘人,尤其不受大房待见,整日里沾花惹草,又娶个小宗室庶出的女儿,名头不大脾气不小,家中几房小妾,都被这位正妻以各种办法卖去了妓馆,留下来的儿女更是被其视作洪水猛兽,平日里非打即骂……” 言外之意就是,毫无压力。 换句话说,一个庶出的庶出,还是个外宅,就算惹恼了那刘坚,他也绝不敢声张。 甚至连报复也不敢闹出大动静。 内有家中正妻虎视眈眈,外有如今刘氏风头正劲,无数的宗室朝臣都在等着抓他们把柄。 试想,在这种态势下,就算刘坚坚决出手报复了秦为,他也决计讨不了好。 “二位若是没有旁的事就请回吧,女人家住的地方,实不方便久留外男。” 看二人嘀嘀咕咕了半天,再加上张勇那张可治小儿夜啼的凶脸,妇人出言赶人,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这样吧,某这里有两百贯算作定金,贵府小姐若是回来后,请劳烦转告一声,秦某是真心实意想要赎回祖产,若是可以秦某愿以五百贯的价格买下,或是在隔壁给您买上一处更大的宅子交换。” 见今日也聊不出个所以然了,秦为也懒得浪费时间,留下一句话便要离去。 “秦公子当真想要这处宅子么?” 就当转身时,忽听得院中屋内传出一声轻柔的少女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七章:即将来临的危机 故人。 房门被推开,声音吱呀作响。 少女款款而来,娇柔身姿婉若清风吹拂的杨柳。 俏脸白皙如玉,闪亮的双眸中衬出了星辰大海。 世间绝美的女子大多不好命。 这是秦为见到少女第一眼时的想法,他甚至觉得,也只有这般女子,才配得上那些多灾多难…… “秦公子,久违了……” 少女盈身一礼,白纱外裙上点缀着玫红色的线条,让人不自觉便看呆了。 稍稍失神后,秦为面带疑惑,在亲身的记忆中,这少女的模样从未出现过。 “姑娘认识秦某?” 少女再盈身点头,朱唇轻启:“不得已此种方式冒昧相见,还望秦公子见谅……” 秦为大抵是明白了…… 怪不得五百贯的宅子硬要卖一千贯,原来是‘故人’相见。 未出阁的少女独居在此,自不能挑明了说要见一位男子。 “恕秦某无礼……”秦为以读书人的方式回了一礼,皱眉道:“某与姑娘何时见过?” 少女双颊好似略沾桃粉,双眸微微闪烁着,那抹失落几乎写在了脸上。 “罢了,秦公子贵人忘事……”少女沉默少许,从袖口拿出一封地契递给妇人,轻声道:“这宅子还给公子,便当了却了这段夙愿吧。” 妇人接过地契,劝道:“小姐不可呀,这宅子是家主赠与您在京都安家的,怎能随意送人?” “这京城……三年前我便来过,只记得漫天大雪痛得人落泪,如此也便没甚留恋的了。” 少女秀眉微皱,眸中带着几分凄苦与追忆,两滴清泪如流星闪落而下。 “吴婆,姝儿想回杭州了。” 妇人眼中满是怜爱地看着她,有些哽咽地点点头:“小姐想回,咱便回去……” 杭州,姝儿,吴婆,大雪…… 秦为紧皱着眉头,大量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 可仍旧想不出,这女子他何时见过? 一时间,落寞上心头。 他终究不是秦为,失去那些残存的记忆,他甚至连证明自己存在的方式都没了。 “听说有人要买刘某这宅子?” 正当院中气氛愈发静谧时,一中年男子大步走来,一身绸缎长袍,模样带着几分富贵。 少女走下台阶,上前扶身道:“姝儿见过父亲。” 刘坚? 秦为不由得仔细打量了几下。 富贵倒是真养人,也难怪能生出如此惊艳的女儿。 “想必这位就是秦公子了?” 刘坚只是看了眼少女,便将目光转向了秦为。 秦为点头道:“晚辈秦为见过刘公。” 古人寿命大多偏低,男人的平均年龄最高不过五十岁,六十便能称呼为高寿了。 刘坚看年纪也有四十往上了,秦为身为晚辈,称一声‘公’倒也不算什么。 “听闻秦公子想要一千贯买回这处祖宅?” 刘坚面带威严,语气却透着贪婪。 一千贯不论对谁来讲都足以算的上一笔巨款了。 史书曾记载,仁宗皇帝赵祯晚年时,也曾想过要扩建皇城,后因周边房价太贵百姓不愿拆迁,才无奈作罢。 秦为皱了下眉,又笑道:“一千贯委实高了些,秦某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钱。” “不能吧……”刘坚双手背负,漫了几步道:“据老夫所知,州桥夜市上的那家‘秦记’就是‘贤侄’的产业。” “是。” 秦为笑了,这副嘴脸他前生见过太多。 如今整个汴梁谁人不知‘秦记’日进斗金,今日刘坚又闻风而来。 明摆就是冲着‘宰’他来的。 “这宅子也不是不能卖……”刘坚故作沉吟一番,又道:“只是老夫有个条件。” 不等秦为开口,倒是那位俏美的少女微微皱眉,不悦的看向刘坚。 “父亲,秦公子曾与姝儿有恩,女儿已经同意将这宅子还给秦公子了!” ‘还’字咬得很重,刘姝的意思很明确,她是想要无偿将祖宅还给秦为。 “住口!”刘坚顿时恼怒,冷冷瞪了眼刘姝,又看向秦为笑道:“这宅子是老夫买下的,房契地契均是老夫签署,只要秦公子肯让出‘秦记’三成的份额,这宅子老夫送与你又何妨?” 三成! 自打‘秦记’开张以来,每日纯利少说也有两百贯。 刘坚张口就是三成,这一年纯利下来少说也有几万贯了! 这哪里是‘送’,分明是抢! 不只秦为有些动怒,一起来的张勇更是怒不可遏。 “秦公子不用着急拒绝,老夫有一良言相赠……”刘坚随意笑笑,接着道:“你可知眼下的‘秦记’已被多少人盯上了吗?” 秦为闻言瞬间变了脸色。 刘坚继续道:“以樊楼为首的得月楼、聚贤楼、宴宾楼……共十六家酒楼,昨日联名下了驱逐令,要让‘秦记’在半月之内关门!” ‘秦记’挣钱的速度太可怕了! 树大招风!尤其是餐饮业的同行,怎可能眼睁睁看它一家独大。 还不仅是‘同行相妒’,更重要的一点——菜品! 自秦记开张以来,每隔几天就会推出几道新菜品。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小吃还好,不过是些闲暇时的零嘴 重点是炒菜! 自唐以来中原的饮食文化逐渐多元,以煸炒为主的菜品渐渐有了雏形。 但也仅限于一些大酒楼,或是宫中御厨,也只有这些少部分人,能掌握到一些炒菜的技术。 现在……‘秦记’这个行业搅屎棍出现了! 一份精致且美味的炒菜,竟卖出了白菜价,且秘方独此一家! 再这么下去,这些酒楼也就别开了,倒不如去干夜市好。 秦为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危机来的如此之快。 看他不说话,刘坚笑容更盛,道:“不过若是老夫能够入股秦记,这些便不是什么问题了,相信我刘家在这汴梁城里,还是能撑得起几分薄面的。” “父亲!”一旁的女儿刘姝早已听不下去了,轻声道:“秦公子于女儿有救命之恩,您怎可趁人之危!” “放肆!” 刘坚怒目而视,袖口猛地一抬。 “看来秦某今日是注定赎不回这祖宅了……也罢,秦某告辞!” 秦为没管这对父女俩的剑拔弩张,只是看了眼这座宅子,转身离去。 而后院内传出一声清脆的耳光,和一声怒吼……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八章:小公爷 秦为很愤怒,脸上的冷芒都快要实质化了。 张勇跟在他身后,不自居的缩了缩脖子。 一段时间的相处,这个曾经欺男霸女的彪悍汉子,对秦为愈发的顺从了,哪怕这个少年书生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威胁,但却让人心底里对他产生敬佩。 至少他是个言而有信的男人! 他曾说,只要跟着他,买房置地、娶妻生子不在话下。 如今他一月收入二十贯,甚至比很多朝廷官员的俸禄还要多…… 他曾说,钱算个屁! 现在的‘秦记’说是日进斗金绝不为过…… 他曾说,要让兄弟们抬头做人! 如今州桥六街谁人不知他张勇腾达了,以前很多看不起自己的人,如今见面也会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张掌柜’。 他说过的全都兑现了,好似无所不能。 想到这儿,张勇脸色狰狞,发狠道:“东家放心,小人定把这宅子给您弄到手!” 秦为顿了顿,摇头道:“算了,明日找中人再寻处别的院子。” “就这么算了?那可是您的祖宅!”张勇不甘心道:“您不必担心那刘坚,别看他说的吓人,若是真闹起来,刘家也不敢光明正大的下手,还有很多大人物也盯着它呢。” “此事作罢,莫要再提了!” 秦为明白张勇口中的‘大人物’是谁。 刘家一朝得势,自然就会有人失势。 近几年来随着太后刘娥手中的权利愈来愈大,很多赵氏宗亲也对其多有不满,明里暗里交锋不止,还有那些忠于大宋的朝臣,哪一个不视刘家为毒刺恶瘤。 刘家看似风光,却也是火中取栗、如履薄冰。 再说这个所谓的‘刘家’,很多明白人都清楚怎么回事。 什么太后宗亲。 不过是刘太后早年嫁的那户人家的几个穷亲戚…… 后来做了太后,为了不显得自己孤苦,这才将一些亲戚迁到京城来,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娘家。 当年真宗皇帝也不知怎么想的,竟也甘愿娶一个离异丧偶的寡妇。 而这个寡妇,如今权倾朝野! 秦为笑着摇摇头,这才真正的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啊! …… 夜市繁华,人群熙攘热闹。 可在一个少年出现后,周围的百姓纷纷避让。 街上罕见的空出一大片无人区。 少年派头十足,周围光家丁护院就有二三十人,手里还牵着一条通体白毛的大狗。 敢在汴梁城里如此派头,已不单单是普通官宦子弟这么简单了。 就是宰辅家的儿子也不敢如此大胆的招摇过市。 此人定然权贵无疑,且是那种高不可攀的顶级权贵。 所以当少年来到‘秦记’门前时,周围排队的食客,纷纷自觉让出了位置。 秦为站在门房里看着少年,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他不在乎少年的来历,可这么一闹排队的秩序彻底乱了,闹不好又会像上次那样搞出暴.乱来。 眼看外面的秩序就要控制不住了,就喊道:“都排队!” 少年闻声看了秦为一眼,接着便无视了他。 愕然站在那里发呆。 这特么…… 秦为只觉得一股子窝囊气无处发泄,这少年……真他n的欠打啊! 许多被驱散的食客都没走,眼睁睁看着少年带着家仆冲进夜市街,连里面正在吃饭的食客都撵走了不少。 秦为面色铁青,这明显不是来吃饭,这是来砸场子的! 啪! 没有任何征兆,一条板凳从屋内飞了出来,正砸在门口写着‘用餐排队’的那块牌匾上。 木头碎屑散落一地。 少年回头看看愣了少许。 还在踟蹰要不要阻拦一下的张勇呆滞了。 “卧槽!” 秦为看看自己的手,不禁懊恼……冲动了。 这完全是下意识反应好吗? 少年带来的护院纷纷回头,就见到秦为站在门房里,右手还保持着仍板凳的姿势。 “误会!” 秦为赶忙摆摆手,他知道少年跋扈,一旦招惹上的话,他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你砸的?” 少年歪头看着他,很是嚣张的指了指那个摔碎的木凳。 “阁下应该排队,这里本就人满为患……” 秦为想自救一下,少年却没给他机会,淡淡道:“某就问是不是你砸的?” 气氛渐渐凝固,秦为回头看了一眼周围人各色的目光。 怒气渐渐上涨,心一横道:“是某砸的!” “好!” 少年忽得笑了,绕着秦为踱了几步,抬头盯着他道:“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敢在本小公爷面前砸东西的。” 小公爷! 秦为想死的心都有了。 本以为惹上权贵已是遭难,哪知道人家何止是权贵。 大宋能被称‘公’的,哪个不是皇家宗亲,妥妥老赵家的嫡传。 虽说也有少数的肱骨之臣会被授予国公、郡公等封号,但也仅限于名号殊荣而已。 “任杀任剐悉听尊便,但这里是秦某的地盘,规矩不能破!” 不该惹也惹了,秦为索性不再担忧了,冷冷看着少年。 大不了就是挨顿揍,被砸了摊子。 老子四十年都过来了,再让一个小破孩儿吓破了胆,若天天这么憋屈,倒不如别活这第二次了! “规矩?你在这汴梁城里跟某讲规矩?” 少年笑容更盛,周围家仆们早已蓄势待发,只待一声令下,眼前这家红火的‘秦记’今日之后便会不复存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秦为索性不顾后果了,与少年对视着,冷声道:“任你是皇亲贵胄也好,权贵官宦也罢,规矩就是规矩!” “有意思……”少年看着秦为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那小爷倒是想知道知道,你这儿的规矩是什么?” “吃饭排队!” “某若就是不排呢?” 太嚣张了! 好想抽他啊! 小小年纪装什么深沉,要不是对方身份太过骇人,秦为真想把那脑袋给他抽弱智了不可! 秦为气笑了,冷道:“那好办,门口等着!又或者阁下若是不差钱的话,大可以包场一天,也可省了排队。” “哈哈,某会差钱?” 少年似乎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朝身后摆了摆手。 几个家丁拎着一麻袋铜钱放在了少年脚下。 秦为稍稍瞥了一眼,淡淡道:“不够!” 这下轮到少年呆滞了,不可置信的瞪着秦为。 麻袋里的钱虽不多,但少说也有上百贯,包下一座酒楼都绰绰有余了,竟然包不下个夜市摊子? 先前他只是听说,州桥这边开了一家新夜市十分火爆,而且还有炒菜,各种新式小吃。 本想来尝尝鲜,谁曾想遇到个不怕死的秦为。 这下尴尬了。 钱不够……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九章:狡猾的小公爷 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两个少年对峙着,谁也不肯低头。 “回去拿钱。”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有些面子挂不住了,回头看了眼家仆。 “小公爷,这……郡王昨日才下了令,不许您再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了。” “闭嘴!” 少年怒了,狠狠踹了他一脚。 “小公爷若真是来吃饭的,这顿饭秦某请了!” 秦为见好就收,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他若是还想在这汴梁城里混下去,该低头时还是得低头。 一个毛头小子罢了,小爷还捏咕不了你? “你……” 这下少年更是尴尬了。 虽说他纨绔跋扈,但这么多人看着,也总得讲理不是。否则就不是纨绔,而是泼皮无赖了。 “今日上了新菜品,鲤鱼焙面、延津做法,小公爷请……” 秦为伸手迎客,台阶面子均是给足了。 看了眼周围人的目光,少年悻悻地抽了抽鼻子,走了进去。 有身份的人最要面子。 尤其是这种顶级纨绔,就算他要砸摊子,也会找个站得住脚的由头。 若是刚才二人真的吵闹起来也就罢了,随便给他安一个辱骂宗室的由头,就够秦为流放发配了。 奈何秦为没给他这个机会。 先让他吃了瘪,又主动低头认怂,面子里子都拿捏的滴水不漏。 今日暂且忍了,大不了日后再报复。 对,日后定要让他好看! 少年如是想着,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空气中的香味瞬间激醒了他今日来的目的。 …… “这就是鲤鱼焙面?如此纤细的面丝是如何做到的?” 少年人愁的快,忘得更快。 美食当前,一切踟蹰都化作了浮云。 “主要是揉面、醒面,一定要劲道有力,才不会拉断、” “那这个臭豆腐呢?不会是在茅坑泡过吧?如此之臭!” 呕! 周围食客闻言,瞬间吐了两个。 秦为一脸黑线的解释道:“把做好的豆腐密封发酵,再拿出来风干表皮……” “这个油爆大虾最好吃!怎么做的?” “这个简单,只要是调味底料,小公子若想吃,回头可以多来。” 少年不可置信的看着秦为:“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天下唯美食不可辜负……”秦为随意笑笑,道:“恰好秦某又是个吃货,平日里钻研得多了,熟能生巧而已。”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听说前些日子,刘家的一个竖子找过你……” 少年正大快朵颐,嘴里有些含糊不清的说了句话。 秦为目光微冷:“你调查我!” “别冲动……”少年无所谓地摇了摇手里的筷子,边吃边道:“我来你这里吃东西,家里不调查清楚,怎会放心?” 郡王府的继承人,汴梁顶级权贵家的子孙。 出门怎会随便吃东西,尤其是这种鱼龙混杂的夜市摊。 秦为少松口气,道:“小公子此话何意?” “刘家什么身份你应当清楚,说实话,你这‘秦记’可与刘家有干系?” 少年吃完最后一块臭豆腐,从袖口抽出手绢擦了擦嘴后,随意丢在了一边。 “没有!” 秦为回答的很干脆。 “当真?!欺骗商郡王府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少年略显稚嫩的脸上却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威严。 商郡王府……秦为心中微动。 终于知道这少年是谁了! 赵允让! 那个被抚养在宫中险些做了太子的商王赵元份之子! 只是他命不好,费尽心思进了皇宫,谁曾想李妃也就是当今皇帝赵祯的生母,偏偏又怀孕了…… “秦某病重无钱医治,遂卖了祖宅,恰好这宅子就被刘坚买去了,前几日登门,也是为了买回祖宅而已,并无其他瓜葛。” 秦为一字一句说得很慢,神色坚定。 赵允让点点头,随意道:“那就好,刘家不是好攀附的,日后还是躲远些好。” “小公爷今日来此,恐怕不只是为了吃饭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秦为再傻也看明白了。 “本想着吃完饭,再找个由头砸了你的摊子,也让那些跳梁小丑们看看,这汴梁城到底哪家说了算……” 赵允让手里抓着筷子,胡乱扒拉着盘中的残羹,阳光的笑容中透着几分深邃。 “不想遇到个你这么有趣儿的人。” “所以今日的冲突并不是偶然,不论在在下刚才怎么做,小公爷还是会砸了某的生意。” “刚才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改注意了……” 赵允让放下筷子,看着秦为笑道:“我想看看,这个日进斗金的‘秦记’,到底能勾出多少吃腥的猫。” “小公爷不好了。” 说话间,外面看护的家仆突然传了进来,低头上前耳语了几句,又下意识的看了眼秦为。 “不知何人散布的消息,说这‘秦记’乃商郡王府暗中扶持的产业,更有甚者说,这秦为就是咱们商郡王府用来敛财的。” “是你做的?” 赵允让神色平静的看向秦为,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是!” 秦为也不狡辩,爽快承认。 “又被你坑了!” 少年脸色渐渐阴沉起来,眼中透着怒气。 “怎么能叫坑呢?秦某免费请小公爷吃饭,这有什么不对吗?”秦为沉着应对道:“而且秦某只是将您在鄙店吃饭的消息散布了一下而已,至于其他的……应是某些人想多了吧。” “算了,无所谓……” 赵允让脸上的阴沉忽的散去,道:“本来今日就是来露个脸而已,你这么一闹,倒是省了许多事儿,这回有好戏看了。” 嗯? 秦为呆滞了一瞬,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我还在想,如何才能挑动那些人出手,现在不用了……” 少年看似真挚青涩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秦为抑郁了,呆坐在原地脸色十分难看。 “我怎么有些高兴呢?” “小公爷高兴就好……” “再来一份臭豆腐,多加酱汁!” “……”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十章:手段 秦为被坑了。 职场半生的老油条,竟被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摆了一道…… 什么纨绔跋扈,什么嚣张蛮横,都是骗人的! 这个大宋一点儿也不可爱。 这里的人也太精了,不好骗啊! 第二天傍晚,日头还未落下山时,秦为悄然来到了州桥。 “秦为!” 路过主街的几家酒楼时,有伙计看见了他,一声呼喊后,几家酒楼的掌柜纷纷走了出来,一个个对着他四下打量。 “秦老板好手段,生意红火不说,还攀上了商郡王府的小公爷,日后前途无量啊!” “怪不得那些新菜式一天一个样,原来是找到了靠山,看来秦老板这是想要独霸汴梁的餐饮行业啊!” “……” 听着这些冷嘲热讽的言论,秦为真是欲哭无泪,看来昨日的流言奏效了。 他本想借着赵允让的名头让自己少些麻烦,如今看来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麻烦非但没少,反而更多了。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一路来到秦记,周围一些食客早早便来了。 大家不停地挤眉弄眼的,却都不肯过来打招呼。 大概是昨日的流言太邪乎了,以至于让大家有了距离感,毕竟商郡王府可不是谁都能攀搭的。 直到人群渐渐拥挤,秦记门前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火爆场面。 只是今日排队的人自觉了不少,几乎没人再敢插队,就连高声喊叫都会下意识捏着嗓子。 张勇和手下几个小弟百无聊赖的在门口转悠。 他们根本不用去维持秩序,今天的客人太规矩了! 造孽啊! 生意照做,只是秦为心里却多了些忐忑。 他甚至还看到了几个面生的泼皮。 按说这里是张勇的地盘,别的地方的泼皮就算再不讲规矩,也不会随便到别人的地盘上找麻烦。 是个人都怕被打死。 可今日不同,光是一会儿秦为就已经发现了好多个面色不善的汉子。 这些人虽然也在规矩排队,但看模样就知道他们不是一心来吃饭的。 眼珠子四处乱转,手里的钱就那么随便拎着,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丢了也不关心。 “东家,不对劲啊!” 张勇是老流氓了,第一时间看出了问题。 “看样子今日恐怕要出事,告诉兄弟们都警醒些……” 话音刚落…… 秦为下意识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摊,正坐着一个少年冲着他微笑。 心中不禁狂骂着赵允让。 小阴比!小小年纪还是个人吗? 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天知道人群里还混着多少别有用心之人。 秦为发誓这一定是赵允让搞的鬼,这是故意找事儿啊!只要那些背地里的人敢出手,赵允让绝对会乐开了花。 他甚至看了两个巡检司的便衣衙差。 这不是明摆着钓鱼执法吗! 正当秦为心中愤恨骂街时,一个脸生的汉子迎面走了过来,装作很随意的路过他时,小声说了句。 “我家主人说了,秦掌柜若是搞不定,他可以帮忙。”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心眼太多的人生儿子没屁.眼儿。” 秦为翻个白眼,示意张勇一眼后进了屋内。 “告诉秦记的所有伙计,警醒一些,一旦乱起来什么都不要管,马上跑!” “几个泼皮而已,东家放心,兄弟们能搞定!” “你确定只是几个泼皮?”秦为扶额叹息,指着远处的那个小摊,道:“看到没?商郡王府的小公爷,还有那边,樊楼几个掌柜,还有……” 秦为指了指街对面的聚贤楼二楼窗口,坐着一个白发灰袍老者。 “那人从日落前就坐在这人喝酒,已经一个时辰了。” 小摊那边,给赵允让传话的家仆回来了。 “启禀小公爷,那人说……” “磨蹭!” 看他支支吾吾不开口,赵允让脸色一冷。 “那人说,心眼太多的人生儿子没屁.眼儿。” 噗! 一口水喷得漫天飞。 家仆低头站在原地,被喷了一脸也不敢抹一下。 黑夜渐渐深邃,州桥上的人愈发多了。 秦记门前排起了长龙,连主街都被挤得无法通行。 反观其他酒楼小摊,此刻正值饭点儿,里面的伙计却不见忙碌,只有零星几桌客人。 一位非著名相声演员曾经说过:只有同行才是赤果果的仇恨! 诚不欺我啊! 就这场面,莫说是其他酒楼的老板,连秦为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饭都让你吃了,钱也都让你挣了,人家不揍你揍谁? “死人了!” 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喊,瞬间打破了吵杂。 人群顿时轰乱起来。 秦记美食街里,正在吃饭的食客们乱成了一团,喊叫声起此彼伏。 还是来了! 秦为猛地起身往里走,张勇赶忙护在一旁,帮他推开那些周围的食客。 “死人了!秦记的饭菜吃死人了!” “这人刚刚还好好地,就吃了一块臭豆腐,没等一小会儿就死了!” “难道是有人下毒?” “难道是这人有仇家陷害?” “不可能!这是奴家的夫君,平日里老实本分,从未有什么仇家!” 那个死了的男人倒在桌前,一妇人哭哭啼啼的跪在边上。 “怕是这秦记的饭菜不干净,吃死人了吧?!” “可不是,这些新菜式咱们见都没见过,谁知道里面都放了什么东西!” “太可恨了,报官!一定要严查。” “此等草菅人命的奸商,就该砸了他的摊子!” 一时间众说纷纭。 秦为走上前,看了眼那个口吐白沫似得不能再死的男人,眉头皱成了疙瘩。 狠呐! 就为了栽赃陷害秦记,人命都搞出来了。 “他就是秦为,秦记的老板!” 周围人不知是谁故意喊了一句。 “奸商!还我丈夫命来!” 跪在男人身旁妇人顿时停止了哭泣,猛地朝秦为扑来。 张勇眼疾手快,推了一把秦为,妇人扑了个空摔倒在地。 “都来看看啊!秦记害死了奴家夫君,奴家这日后可能么活啊!” “别他妈嚎了!” 听着那妇人的哭喊,秦为心中愈发烦躁,发泄般的骂了一句。 妇人也被骂得愣了少许,又接着哭喊起来。 “奸人!你今日害死奴家夫君,奴家定要去开封府告你!你陪我夫君命来。” “你夫君是不是因为秦家的饭菜而死谁也不清楚,也要仵作来了验明才知。况且,这么多人在秦记吃饭都没事,怎就偏偏死了你家丈夫?” 秦为压下火气,冷冷看着妇人。 他生气并不是因为眼前的闹剧。 而是他明明知道自己会被坑害,却无力改变,甚至连反抗都不能。 那些背后的大人物交锋,受苦的却是他这个无权无势的小民,屈辱和无奈让人不由得上火。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十一章:开封府尹——王臻 这个大宋对他一点也友善啊! 场面愈演愈烈,半个州桥的人都涌了过来。 开封府的衙差呢? 人群外,两个便衣衙差正扯着嗓子往这边挤,奈何人太多了,他二人又是便衣,根本没人理会。 秦为有些无语。 情况眼看不受控制,这时候再不制止,闹不好又是一场暴动。 “不好了!又有人中毒了!” 一个在秦记吃饭的食客正躺在地上,周围人纷纷避让。 “又一个!快看啊!又一个。” 接连倒下三人,均是刚刚在秦记吃饭的食客。 此刻嘴吐白沫,白眼外翻整个人不停抽搐着。 “这是草菅人命!报官,让开封府来抓人!” 场面彻底乱了! 两个还在往里挤的衙差已经不知道被人流冲到何处。 小摊那边,赵允让也起身了。 一个大跳蹦到桌上,垫脚张望着:“看着点那个姓秦的,别让人打死了。” 家仆候在一侧,躬身笑道:“小公爷放心,咱们的人就在秦为身后,万一发生暴动,定能救他出来。” “这王臻干什么吃的,开封府的人怎的还没来?” “早就来了,那俩人不知被人群挤哪儿去了。” “派了这么几个废物来,他倒是会做人。”赵允让啐笑一声,又道:“派人去报信,他王臻要是再不派人来,这开封府尹他就做到头了。” 接连死伤了四人。 秦记夜市街一片狼藉,那些伙计们也不知道躲何处去了。 秦为反而不着急了,冲张勇使了个眼色后,拉了条凳子坐下。 就这么大刺刺地坐在围观者们的‘包围圈’里。 张勇则偷偷地挤进了人群里,转眼消失不见。 此刻死人还在原地躺着,等待仵作验尸。 死了丈夫的妇人跪在地上痛苦,不过力气到没先前那么足了,估计是累了。 秦为则是在等人动手! 这场暴动就是冲着毁了秦记来的。 果然,秦为的行为瞬间引来了旁观者不满。 “太嚣张了!接连有人在秦记中毒,而他竟这般有恃无恐!” “听说这个秦记与商郡王府有关系,看来所言非虚……” “还用问吗,否则他怎会如此嚣张!” “砸了他的摊子!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对!砸了它!如此目无王法之人,打死活该!” 人群中的不满声越来越多,渐渐许多人都开始愤怒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大家纷纷上前了一步。 暴动一触即发! “走水了!” “快退出去!” 一股浓烟从周围升起。 紧接着,夜市街的一间房子里升起了火苗,很快就窜上了房顶。 火势很猛,都没给人反应的机会便迅速引燃了周边房屋。 不过是眨眼间,整个秦记便被火光吞噬。 围观的百姓们全都慌了,纷纷四散而逃。 就在人群暴.乱的同一时间,秦为趁周围无人注意悄悄混进了人群。 而那个死了丈夫的妇人,跑的更快,连哭都忘了,飞也似的逃命。 …… 开封府尹王臻终于来了。 还带来了上百名巡检司的衙差。 看着被烧成废墟的秦记夜市街,王臻脸色铁青,整个人似乎有些抖动。 这场大火毁坏民房三十七户,商铺十五家,三十人因逃跑慌乱中被踩踏受伤,无数百姓见证了这场暴动。 这场大案!足以让他这个开封府尹丢了乌纱帽。 “查!给老夫往死里查!” 王臻颤颤巍巍的站在原地,脸上的怒火几乎实质化。 “把那个秦为给老夫拿下,入狱看押!” “王大人不用找了,秦某就在这儿。” 秦为不知从而冒了出来,坦然来到王臻面前。 “好!好啊!你好大的胆子!” 王臻也是过了天命的年纪,有些老态的脸上满是皱纹,此刻怒极反笑,厉声道:“来人!将此人拿下!” “慢着!” 秦为又上前一步,脸上不见慌乱。 “王大人要拿下秦某,秦某自不敢反抗,但此事因何而起又作何处理,如今还未定论,王大人就是再想拿下秦某,也要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吧?” 大火熄灭后,有些不怕死的好事者又渐渐围了上来。 不过官差在场,这次所有人都老实了不少。 “就在半个时辰前,有人死在了我秦记,其家眷一口咬定是吃了秦记的饭菜中毒而死!紧接着又有三人中毒。” 秦为不紧不慢的说道:“场面混乱难控,导致灶台无人看护这才引发火灾。” 王臻冷笑道:“你既已认罪,还有何好说的?拿下他!” “秦某何时认罪了……”秦为脸色微冷,冲着前方黑暗处喊了一声,道:“把人带上来!” 几个五花大绑的人,被张勇带了出来。 “大人请看,这就是刚才声称中毒的那三人。” 王臻脸色愈发难看。 眼前被绑着的三人模样虽然有些萎靡,但人很精神根本不像是中了毒的。 “大人再看此人……” 秦为指了指那个声称死了丈夫的妇人,后者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个声称中毒死者是其丈夫的女人,实则却是城南花柳巷里的暗娼,秦某有证人可以验其身份。” 王臻愈发坐不住了,甚至想要就此打断秦为的陈述。 “大人别着急,还有……” 秦为淡淡道:“那个死了的食客,秦某刚才派人查了他的底细,此人本是汴梁城里的泼皮,独身一人根本没什么妻儿!此人前几日忽发横财,整日留宿花街柳巷,有不少人都可证实此事!” “够了!” 王臻猛挥长袖转过身去。 “还不够!” 秦为脸色瞬间冷肃,冷冷道:“这妇人秦某刚刚审过了,此事乃有人指使!还有这三个装作中毒的,正是得月楼老板孙大福家里前几日刚收的仆役。” 王臻不由得抖了下胳膊。 “好手段!” 若他现在还不明白,那这二十年的官场就算白混了。 这场大火不是别人,就是秦为自己放的!为的就是拖延时间。 一个时辰,仅仅一个时辰! 秦为便将背后陷害之人查了个仔细…… 有心人都知道,这场暴.乱就是冲着栽赃秦为来的,可谁都没想到,又或是小看了这个看似纯良的年轻人。 他竟有这般手段,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出了幕后指使!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十二章:正面刚 王臻很忧愁。 张三和李四打架,受伤的却是王五…… 这就是他此刻的真实境遇。 这场争斗看似是汴梁餐饮行业的一场较量,倒不如说是新老权贵的一次交锋。 正因为王臻明白这其中奥义,才会放任双方交手而选择了作壁上观。 明哲保身也好,作壁上观也罢。 王臻是真的没想卷入这场纷争,他本意是想等一方吃了亏,再出面活个稀泥,左右都是这些权贵们惹得事,干他开封府什么事。 哪知意外出现了。 一个让他从未放在心上人,此刻却让他如坐针毡。 秦为! 他坏了规矩! …… 商郡王府。 赵允让静坐在书房练习临摹,几个家仆战战兢兢的立在书案后面,低头不敢说话。 “这天气愈发冷了……” 临摹完最后一个字,赵允让随手扔掉毛笔,双手使劲揉搓了几下。 家仆们头低得更低了,各自看着自己的脚面,好似那脚面上有什么吸引人的名著。 “宫里有消息了吗?” “回小公爷,两个时辰前太后娘娘的贴身宦官去了皇城司,之后皇城司内侍都知许茂则亲自带人去了开封府,将昨日收押的三男一女悉数带走!” “连叶双池都出面了,看来老太太发火了。” 想起那个让他又爱又怕的女人,赵允让眸中光芒闪烁。 也正是因为这个女人,让他一夜之间从万人之上跌入凡尘。 “那个秦为呢?” 思量了少许后,赵允让忽然问道。 家仆马上道:“那场大火之后,秦记就再也没动静了,听说他在原来的祖宅边上又买了处宅子。” “好胆量!他是想和刘家正面交锋吗?” 家仆不敢发表意见,接着道:“昨日开封府就‘秦记’一案做了判决,秦为无罪释放,至于那场大火,被判定为意外……” “王臻没那么大的胆子私自结案,看来是老太太出手了。” …… 秦为的新家就在祖宅隔壁,二进的小院占地两亩,比原先的三家瓦房更加气派。 后院一座木质的二层小楼很是典雅,这里原先是一个四品翰林学士的府邸,后来因职位变动出售了,闲置了两年多后,被秦为买了下来。 更让他惊喜的是,这宅子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里面人工修建了一个小池塘,竟是一口活水泉眼。 “秦兄!秦兄!快开门!” “来了来了!叫魂呢!” 开门迎胡聘进来,秦为丢开烦恼,二人坐在凉亭里小酌起来。 天气渐渐转寒,秦为早早地生了炭盆,再稳上一壶清酒。 在这北方的冬季里,感受着寒风与炭火一冷一热的交加,给人一种‘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别样意境。 “这天冷的邪性,咱们的夜市街还开吗?” “停了吧,大火烧成了那样,就算修缮好了,也总会让人膈应,对生意也会影响。”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做?是继续开夜市,还是换个买卖?” “这几日张勇正在外面找房子,下一步我准备开酒楼。” “酒楼?那感情好,这可比夜市有前景,以后就要称秦兄你秦员外了。” 员外大多是对地主富商的称呼,或是一些在当地有威望的人家的尊称。 “称呼罢了,钱才是硬道理。” “那,秦兄……某……” “还和之前一样,你占股三成出两千贯本金,有问题吗?” “没问题!某明日就把钱送来。” 胡聘是发小,也是唯一的朋友,虽然人有些圆滑,性子胆小了些,但这些年来他对秦家一直很好,秦为愿意再拉他一把。 ‘秦记’开了三个月,胡聘何止挣了两千贯。 对他来说再多的钱也没有前景重要,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胡聘清楚的知道,只要跟着秦为他日后定能发达。 短短三个月,‘秦记’家喻户晓。 上百道新式炒菜横扫汴梁所有酒楼饭馆。 这些都是秦为一手创造的,这样一个奇迹般的人,胡聘发誓!一定要紧紧抱住他的大腿…… 秦为被他盯得发毛,忍不住皱眉道:“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某……” “秦兄若不嫌弃,你我二人便约定今生,不离不弃。” “滚!快滚!别逼我动手扇你啊!” “……” 秦为觉得自己很俗,自从来到大宋每日都在想着怎么搞钱,一点也没有文科生的情怀和对历史好奇。 换个别的文科生穿越到今天,不应该首先想到的是,见一见那些名垂千史的名人吗? 例如:范仲淹、晏殊、寇准、还有那位在各段京剧、影视剧中都出现过的‘八贤王’赵元俨。 秦为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文科生。 所以下午他继续埋头在书房里研究着自己的发财大计。 自从夜市摊关业后,再没人打扰他了,这让秦为清净了不少。 只是总有些人闲的蛋疼,非要找些事情才行。 刚清净了两天,刘坚不出意外的登门了。 那怨毒的神情让人有些膈应。 讲道理,秦为并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何仇怨,左右都是他挑起的麻烦。 “秦公子好手段。” 秦为刚端起茶杯又放下,真懒得搭理他啊! “秦某也是受害者!” 秦为很委屈,觉得自己被欺负了,不受同情就算了反而被反过来埋怨。 “老夫今日上门是想给秦公子提个醒,商郡王府不是你能攀附的,小心引火烧身!” “刘公教诲,晚辈铭记于心。” “听闻秦公子这几日在找铺子,是准备开酒楼?” “刘公消息灵通,秦某佩服……” “这不算什么,不过是老夫恰好认识几个开酒楼的朋友,闲来无聊时说了几句。” “哦……” 秦为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直教刘坚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只好强忍着说出了今日登门的目的。 “劝告一句,这汴梁城里叫的出名的酒楼,那个背后没人撑着。秦公子若是贸然入局,恐怕会重蹈了‘秦记’的覆辙。” “刘公又怎知,秦记背后无人呢?” 秦为不得不佩服。 这些权贵宗室们的底蕴何其深厚,他这边才刚开始准备,人家那边就已经事无巨细地知道了一切。 刘坚还只是一个刘家竖子。 赵允让呢? 那些真正的权贵宗室们该是何等的手眼通天? 而刘坚之所以登门,无非就是迫于家族的压力来拉拢他的。 那场大火不仅烧到了开封府尹王臻,更烧到了那些权贵宗室的身上。 一场纷争变成了收不了场的闹剧,双方谁都没讨到便宜,尤其是刘家,不管那些来找茬的人是不是他们授意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刘家一定知晓此事,并且选择了默认。 如今闹事者被皇城司接手,事情再不受他们控制了。 刘家是先出手的那个,所以他们必须拿出一个解决的态度,这也是对输家的惩罚。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十三章: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一场‘谈判’无疾而终。 刘坚走的时候脸色铁青,袖子里的拳头捏的通红。 但他不能发作,刘家是要脸面的,宁可日后算账,也绝不会当面掀桌子。 “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啊!” 看着刘坚消失的背影,秦为自嘲笑笑叹了口气。 他又何尝不知得罪刘家的下场呢? 可如今市井都在传,秦记背后靠山是商郡王府,若秦为今日向刘坚低了头,那便是两面三刀的‘二五仔’。 得罪了商郡王府,刘家真会保他吗? 恐怕不弄死自己已是万幸了。 …… 火爆汴梁的‘秦记’消失了。 人们在闲谈之余,不禁怀念起了那些令人垂涎的菜式。 可惜‘秦记’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又或者说秦为不识抬举,导致秦记一夜之间变成焦炭。 州桥主街的十字路口。 “既然做,就要做到最好!那些人不是自诩规矩么?那就给他们立立规矩。” 胡聘皱眉道:“秦兄不怕他们联合起来跟咱们使阴招?” “放心,他们不敢……” 商郡王府的名号可不是混假的。 秦记案才刚结束,这背后有多少人倒了霉,大家都清楚。 谁敢在这个档口再出幺蛾子,秦为拼了鱼死网破,也要拉他一起下地狱。 之所以开酒楼,秦为就是想告诉那些人…… 别惹我! 胡聘的情绪不大好。 “这么一来整个汴梁地酒楼可就都得罪了,秦叔在时总说你看似性情懦弱实则内心刚硬,如今看来倒是不错……” “男人怎能不硬。” “读书很艰难。”胡聘表情有些伤感:“本以为你转了性子又有了奇遇,日后做个富家翁也好,可这回是不成了,那些人定不会放过你的。” 秦为木然道:“这世间诸多事情都要讲规矩,为何我不能是那个制定规矩的人?” “你来制定规矩?” 秦为侧身看着他:“对!总有一天我会让着汴梁城里的人都明白,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胡聘楞在原地,第一次感觉眼前这个好友竟如此陌生。 他已不是他,也不会再是他! “这条路不好走,你若是怕了我不怪你,早早收手也是好的。这个大宋远不是你们看到的样子,它今后的路更加曲折,想要做那个制定规则的人,就要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这才是第一步已如此艰难……我只是不想白来这一遭,更想看看这个有了我的大宋,能否真的变个模样!” 此刻的秦为像极了一个为了家国献身的愤青,又有些文艺青年的叛逆和不切实际的幻想。 似乎每一个穿越者都会有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莫名抱负。 就好似老天安排你来,你就要识抬举,这就是你应该做的。 可笑吗? 秦为仰头看向天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怕甚!是兄弟就当肝胆相照,一同赴死!” “让你开酒楼,没让你去死……” 秦为回复了胡聘一个白眼。 胡聘叹道:“这几日花钱如流水,城东、城南、的铺子都选好了,城西的铺子也有了眉目,就是这州桥,樊楼大部分酒楼都在这儿,要不还是算了……” “其他三家可以不开,但这里,某开定了!” 秦为毫不犹豫的回答让胡聘有些觉得他怕是活腻了。 “说得好!秦记开张之日别忘了给在下送张请帖,这里的饭菜真是让人流连忘返啊!哈哈!” 耳边一阵爽朗的笑声。 秦为回头看,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颌下三缕青丝,青墨色长袍有些泛白,两鬓几根白发有些扎眼。 “阁下是?” “江湖路人,偶然尝过几次秦记的饭菜,再难忘怀……” “既是江湖路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最烦这种装犊子的,好好说不行吗?装什么大哥。 秦为懒得理他,翻个白眼径直走进身后的酒楼。 那人见状也不生气,只是大笑一声‘有趣’,流入了人群里。 得月楼。 州桥主街上有名的老字号酒楼,至今少说也有二十年的光景了。 这就是秦为今天要拿下的铺子,而且他不准备和其他三家店铺那样租赁。 他要买断! 一家真正属于自己的铺子,以此在州桥下立柱脚跟。 胡聘跟在一旁时不时的提醒着。 “孙大福被收监后供认不讳,这家酒楼如今以被官府公开法拍,叫价七千贯!” “很合理,不算高……” 秦为甚至很认同地点点头。 “可问题是无人敢买……”胡聘小声道:“这得月楼背后有朝中官员撑腰,尤其是孙大福刚被收监,大家都怕被记恨了,所以没人敢触这个霉头。” “安心些,孙大福的罪名是绞刑,这就说明朝廷是真的发火了,此刻就算有人一把火烧了得月楼,那背后之人也不敢出手。”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民不与官斗啊!” 胡聘还是想再抢救一下秦为这个大胆的行为。 “莫废话了,让人带上钱去开封府交接地契,再把这得月楼的管事叫出来。” 不多时一个干瘦的老头弓着身子来到秦为面前。 眼前人是谁老头比谁都清楚,所以才会恭敬。 “小人见过秦员外。” “你是得月楼的掌柜?” “是。” “这得月楼某准备买下来,稍后会派人来与你交接。” “是……” 老头忽得看向秦为,惊讶不已,那眼神和刚才胡聘看他时如出一辙。 这人怕是有什么大病! “告诉孙大福的家人,此事就此作罢,若是他们还想出手,秦某统统接着!” 说完,秦为拂袖走出得月楼。 这才是他来的目的。 立威! 告诉樊楼那些暗地里观望的酒楼老板们,得月楼秦某买下了,相安无事最好,大家各做各的生意,若有谁再敢耍阴招,秦为也不怕。 汴梁城中的餐饮业不是吃素的,不是你认怂退让就能躲过的。 只要秦记还想在汴梁城里开下去,秦为就必须要撑住了!绝不能让人看到他的软弱,否则顷刻间就会被吞噬成渣滓。 走出十余步,秦为突然站定,看向胡聘道:“给樊楼的几位掌柜下拜帖,就说十五日后,秦某在得月楼宴请诸位同行。”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十四章:合纵 汴梁城中人流量最大的三个街市,加上州桥下的樊楼,‘秦记’一口气开了四家,似有那么一股子强势归来的味道。 樊楼实则不是一家酒楼的名字,而是一个统称。 坐落于州桥六街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十几幢酒楼等风月场所连成一片,统称为——樊楼! 得月楼就是其中之一。 聚贤居内,当今樊楼有头有脸的酒楼掌柜悉数到场。 “那小子果然不怕死,竟敢盘下得月楼!” “何止是盘下,秦为此刻已经拿到了得月楼的房契地契,从今以后这得月楼可就姓秦了!” “此人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之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听说以前是个书生,祖上几辈都是读书人,他爹秦丰是真宗五年的进士,但不知是何原因没有入朝为官,而是回家做了几年教书先生,三年前病死了。” “难道真是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 “……” 在场几个掌柜纷纷沉默。 “尤掌柜,咱们樊楼最数你聚贤居底蕴深厚,今日这事您看如何?” 众人纷纷看向位坐正中的那位老者,老者身穿绸缎长袍,至此至终从未说过话,看着很是威严。 “人家既然下了请帖,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左手边一个体态偏胖的掌柜,冷笑道:“这么说您老人家是打算去赴宴了?” “王胖子,做人要有度量,孙大福之事虽以了结,但这其中还有谁参与了,就不用老朽明说了吧?” “您威胁我?” 王胖子背后也是有大靠山的,自然不怕尤掌柜。 “谈不上,情当自愿去与不去各位自行选择就是,老朽只想提醒一句,那秦为不是好惹的,不管他有没有傍上商郡王府,单是他敢买下得月楼,就是想要告诉咱们,他不怕咱们,这是在立威啊!年轻人好魄力……” “立威?那老子就偏要打他一顿杀威棍!” 王胖子狰狞冷笑,狠狠砸了下案几。 …… 秦记一口气开了四家分店,得月楼的装缮也快接近尾声。 这半月来胡聘忙得可谓是精疲力尽,眼中全是血丝。 “这种事儿交给下面人做就是了,不能事事都操心,人会累垮的。” 秦为悠哉抿了口茶,又给胡聘倒了一杯。 “说的轻松,眼看两万贯的家底都砸进去了,不敢不上心呐!人一辈子何时才能挣这么多钱?” “钱是挣不完的,重点是其中的乐趣……”秦为笑道:“否则这几月挣得钱也足够你我花销半生了,又何必如此劳苦的开分店?” 胡聘没好气的笑道:“是秦兄境界太高,在下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那些招聘来的伙计一定要查清楚了,让张勇这几日多找些泼皮闲汉在各店门口守着,谨防那些人使什么阴招。” 胡聘认真点头,问道:“咱们之前的那些伙计怎么安排?” “之前的老人,挑几个伶俐可靠的当掌柜培养,剩下厨艺好的分去后厨,剩下的人用来培训新员工,这些都是秦记的‘老人’,可靠,培养起来也不费事。” “还有一事……”胡聘面露难色道:“男伙计还好,但女伙计实在难找,正经人家的姑娘谁会出来抛头露面,更别提你还要求相貌,就更难找了……” 秦为也有些无奈,只要摆摆手道:“那女伙计就算了,全用男的,最好是二十以下的年轻小伙,长相要精神。” “这个简单,汴梁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那些外来的,很多都没有居住文牒,只要给他们个落脚的地方,又便宜又听话。” 地域歧视要不得啊! 没想到一千年以前就已经如此了。 …… 三日后,得月楼。 二楼包房里,十多张案几上摆的全是秦记招牌菜,都是最新研究的菜式。 由于宋朝施行的是分餐制,硕大的包房里,只摆了两排案几,看着有些空旷。 秦为坐在主桌,手里酒壶慢悠悠地晃荡着,他在猜测今日会有几人到场。 不出预料的话,今日到场的人不会超过五人。 而他明知如此,酒席却还是摆满了,不是秦为充大款,实在是新菜式太多,一张桌子摆不过来。 半盏茶的功夫,脚步声响起。 来人正是聚贤楼的老掌柜尤达。 “尤掌柜久违了,晚辈秦为,早想上门拜访,又恐您贵人事多,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尤掌柜笑得很和气,回礼道:“秦公子客气,如今汴梁境内谁人不知秦记大名,今日得见老朽荣幸之至。” “怕不是只有您一人来了吧?” 秦为看似担忧的望了望楼梯口,却没有丝毫担忧担忧的意思。 “来与不了秦公子当真在意吗?”尤掌柜哈哈笑道:“怕是一人都不来,秦公子才高兴吧?” “这话怎的说,秦某初来乍到按理说算是晚辈,尤掌柜可是我汴梁酒楼业的翘楚,您能来秦某自是欢喜。” 话音刚落,忽听得楼下传来一阵笑声传来。 “哈哈!在下来迟了,见谅、见谅!” 来人是个身形壮硕的汉子,笑声尤其豪迈,看着不像酒楼掌柜,倒更像是行伍出身。还有一人跟在他身后,样貌普通不过看着有些身体不大好,身形有些偻捋。 看到二人,尤掌柜稍稍停顿了一下,赶忙拉着秦为笑着迎来上来。 “老朽介绍一下,这位是宴宾楼的牛掌柜,这位是妙味居的赛掌柜。” 秦为笑着拱拱手:“牛掌柜、赛掌柜,久违了……” “秦掌柜客气了,早就听说秦记炒菜乃一绝,连宫中御厨都比不上,今日咱老牛可要饱口福了。” 牛掌柜笑声爽朗。 赛掌柜则是有些阴沉沉的点点头,声音有些发闷:“秦掌柜今日请我等来,不会只是为了吃饭吧,在下身体不太好,还是直入主题吧。” 此话正合秦为心意,他老早就不想客套了,何况大家又不熟。 “合作!” “怎么个‘合’法?” “这里是秦记二十道招牌菜,相信有些菜式各位也已经了解,秦某愿意拿出菜谱,无偿平分给三位。” 何为一句惊四座? 秦为轻飘飘的一句话,三人纷纷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秦为。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十五章:故友上门 “当真?!” 三人大吃一惊,秦为已经不按常理出牌了。 正常人谁会把自家秘方无偿送给别人,而且还是引爆汴梁夜市的炒菜! 这些菜谱值多少钱,在场人最清楚不过了,单看秦记的发展速度,说是日进斗金都是少的,应该说是日进万金! “秦某从不说假话。” 聚贤楼的尤掌柜颤颤巍巍看着满屋的新式菜肴,心中早已翻起千层浪。 可偏偏宴宾楼的牛掌柜却道:“无功不受禄,秦掌柜这么大的礼,在下怕是还不起啊……” 秦为笑笑,伸出一根指头:“只有一个条件……” 牛掌柜看似豪迈却不缺心思,闻言笑道:“哈哈!有条件就好说,就怕秦掌柜没条件。” “三位必须保证不可泄露任何一道菜谱,而且贵酒楼一旦用了我秦记的菜谱,必须要保证与我秦记的价格一致,任何一家都不可私自溢价!仅此一条,立字为据!” 三人沉默了。 其实秦为的条件并不算苛刻,只要能拿到秦记的独家菜谱,怎么算都是他们赚了。 可一旦签了这个契约,那就意味着他们日后就要被秦记制约,而且是致命的约束。 从古至今,任何酒楼的菜价都是因人而异的,大家做的就是这个生意,根本不可能做到价格一致。 秦为也不着急,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尤掌柜。 聚贤楼在樊楼十六家酒楼里实力最大,也是名义上的领头人,只要尤掌柜点头,此事可成。 只是没想到,率先开口的却是宴宾楼的牛掌柜。 “一致就一致!”牛掌柜不再犹豫,下定决心道:“但有一点,秦记不可无故降价,否则这便不是合作,而是慢杀……” “可以!” 秦为果断点头。 “如此,我聚贤楼也同意,日后还望秦掌柜多多提携,大家共同发财。” 妙味居的赛掌柜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整个人看着有些萎靡。 …… 汴梁出了件大事。 沉寂了许久的‘秦记’悄然重生。 一连四家分店,均开在了汴梁城里东西南北最热闹的四个街口。 尤其是州桥下的秦记总店,竟然买下了先前倒闭的得月楼。 得月楼因何倒闭,汴梁城里许多百姓都清楚,本想搬到秦记未曾想却坑害了自己,如今连地盘也归了人家。 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场面。 秦为这个名字瞬间被所有汴梁商人记在了心里。 至于秦记与商郡王府的传闻也再次被人提及,一时间流言喧嚣尘上。 “欢饮光临秦记!” 秦记门前,两个打扮格外精神的小伙穿着特质工作服,大声恭迎着每位客人。 刚走到门前的赵允让被吓了一跳。 “请问贵客是堂食还是打包?” 与赵允让一起来的还有两位老者,其中一位青衫老者不禁好奇道。 “何为打包?” 门童恭敬解释:“就是帮您做好后,您带回家食用。” “有意思……”青衫老者笑了笑道:“那就堂食吧,找个安静些的房间。” “二楼包厢,贵宾三位!” 另一位素衣老者也点了点头,道:“这小子倒是有些头脑。” 得月楼,如今的秦记。 二楼包厢里,两位老者坐在上首,赵允让则是自觉坐在了下首的位置上。 “也不知秦丰如何调教的这个儿子,脑子里尽是些新奇玩意儿。” “这些只是偏才,只是不知此子学问如何……” “秦丰当年也是有名的学士,只是命运不济罢了,他的儿子自然会悉心教授。” 两位老者正是王臻,还有那位得月楼前与秦为有过一面之缘的青衫老者。 二人不时地闲聊着,话题却都在围绕着秦为。直教坐在下首的赵允让不自觉的撇撇嘴,将脸别过窗外看去。 王臻怒气未消,冷道:“若不是……老夫非要好好收拾一番这小子不可!” 青衫老者不禁笑道:“哈哈,及知莫不是到现在还在记恨那小子吧?” 王臻摇摇头,叹气道:“希文有所不知,这小子虽坑了某一把,不过那手段你是没看到,狠呐!他就不想想,若是万一没抓到孙大福的证据呢?仅是放火烧街这一条,就够他死上十几次了!” “心思缜密、手段凌厉,只是冲动了些……” 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话题,伙计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见过三位贵客,这是本店赠送的餐前甜点,请您品尝。” 伙计反别将三盏茶碗放在了三人案几上,并且贴心地为其打开。又从罐子里舀出一勺砂糖撒在了碗里。 “这是何物?” 看着碗里白腻如雪又很有弹性的膏状物,王臻忍不住吸吸鼻子,一股清甜的豆香味,瞬间冲击了他的味蕾。 “此菜名为‘阳春白雪’,是本店的招牌甜点之一。” 其实就是豆腐脑,只不过秦为给他换了个更雅致点的名字。 “名字雅致,味道更是清甜可口豆香浓郁,而且……”青衫老者尝了口洒在表面的一层砂糖,忍不住了眯上了眼:“甜!这不是普通的砂糖吧?” “这是我们秦记的秘制砂糖,每日限量供应。” 茶盏很小,两口就吃完了,让人有些吊胃口。 “这又是何物?” 王臻指了指餐盘上的那本册子。 “这是本店的菜单,都是我们秦掌柜亲自画的。” 王臻不禁提起兴趣,拿过菜谱翻看起来,只是看了几页后,又皱起了眉。 “这画风很奇怪看不出派系,可为何都是黑白的?” “这个……”伙计有些不好意的笑了笑:“我们东主说这叫素描,他只学会了画图,还不会上色。” 三人均是一愣,又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哈哈!” “亏他说得出口!没画完的画就敢拿出来现眼……哈哈!” 赵允让笑得最大声,咳嗽道:“把你们秦掌柜叫来,就说是故友上门,某还欠他一顿饭钱没给呢。”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十六章:秦丰的故人 秦为最近很苦恼。 他发现开酒楼其实是个苦差事,这些天他不是查账就是在查账的路上,根本空不得一点闲。 “掌柜的,二楼包厢有位客人要见您,说是什么‘故人’,还说欠了您一餐饭钱没给呢。” 店里伙计迎上来,秦为刚从城东秦记收账回来,许是天冷的缘故,整个人有些萎靡。 “这一天天的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将账本扔给伙计,沈秀三步并两步上了二楼,还不忘叮嘱道:“把账本拿给胡掌柜,让他去城北查账,就说某故人相请去不了了。” 胡聘正巧在门口,闻言不禁叫了一声。 “秦兄,你又坑某……” 来到二楼,只听得里面阵阵笑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吧唧嘴。 “小公爷吃得可还舒心?” 秦为推门而入,却见两个老者同时看向他。好似教导主任抓逃课学生的眼神,不禁皱了下眉头。 “秦丰的儿子不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却整日沉迷商贾之事,而已对得起你爹对你这些年的悉心照料?” 王臻率先发难。 本来他对秦为就颇有微词,毕竟那场秦记案着实坑得他不轻,那几日弹劾的奏章险些将他这个开封府尹拉下马。 秦为淡淡道:“世人皆道飞升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和名利比起来,在下以为活好当下才是真理。” 青衫老者则点头笑笑:“好一句;惟有功名忘不了……” “难不成你认为这商贾之道,比圣人学说要好?” “世间万事万物皆可平等视之,凭什么做生意就要比读书低贱呢?”秦为皱眉道:“您乃开封府尹,这汴梁的父母官,说句套近乎的话,我等皆是您治下的子民,既是孩子,又有哪家父亲会给自己孩子分出三六九等呢?” 王臻被怼得一愣,不禁莞尔道:“要不是父子俩呢?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倒是一脉相承。” 青衫老者笑着点点头,看向秦为的眼神愈发深邃起来。 “那依你之见,为官者当如和?” 秦为沉默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话题,不是他这个酒楼老板能随便置喙的。 “不用当真,当这是席间闲谈便好。” “一位是开封府尹,一位是商郡王府的小公爷……”秦为仍旧摇摇头,冲青衫老者无奈笑道:“在下虽不知您身份,两番见您之气度风貌,想必也是当世翘楚之人……” 怎么说? 说我认为这大宋的官员都是吃干饭的? 说你们若再这么作下去,大宋就要被这些人给败光了。 其实秦为对大宋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也许是千百年来无数后人对其的刻板印象导致的,每每提起这个王朝,往往伴随它的不是文化、经济、社会多么的包容、发达。 相反,人们记住最多的反而是……高梁河之战时的驴车漂移。 澶渊之战若不是寇准极力死战,逼着宋真宗御驾亲征,今日汴梁还能否是大宋都城? 最后二十万契丹军被困合围,本是血洗国耻的大好时机,可惜宋真宗懦弱无能,签定了《澶渊之盟》。 真是大宋不败而败,契丹不胜而胜! 无疾而终的庆历新政。 西夏好水川之战,三十万宋军被西夏骑兵打的全军覆没。 一桩桩、一件件,说是罄竹难书亦不为过! 所以当问到‘当官者当如何时’。 秦为想说,却不敢说……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说白了就是与世家权贵共治天下,能喊出这种口号的帝王,灭亡还会远吗? “你敢不敢说,是怕犯了忌讳?” 赵允让有些好笑,他不认为秦为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来。 “今日仅我等四人,无论你说什么,都不会传出半个字。” 王臻点头道:“老夫可以作保!” “那晚辈可就说了……” 从‘在下’换成‘晚辈’,秦为的小心思怎能瞒过两个老人精,相视笑而不语。 “为官者、当修身为民!” 秦为的话铿锵有力,王臻脸上不禁露出几分赞许。 “太宗皇帝曾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秦某想问一句,这天下到底是谁的?皇家?权贵?士大夫?还是百姓……” 秦为神情愤慨,直教赵允让听得心惊胆战。 “你别激动,好好说话……” “唐太宗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历代贤明帝王有哪个会与士大夫共治?” 王臻也听不下去,赶忙打断道:“让你讲为官之道,莫要再讲这些了……” 当年赵匡胤杯酒释兵权,说什么‘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过是想回收兵权的权宜之策而已。 这种话只能想想,不能明说。 方才是你逼着让说,这会儿又不让人说。秦为撇撇嘴,这些做官的太难伺候了…… “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这是当代名臣范仲淹所述。 当今范仲淹正值崭露头角之时,用他的话来搪塞王臻,半点挑不出毛病。 青衫老者手中的酒杯顿了一下,问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 这是南宋史学家范晔说言,这些难不倒秦为,作为一个重点院校的文科生,他学到的东西,不见得会比这些当代的文坛大家们差。 青衫老者拂须大笑,脸上难掩开怀之色。 “哈哈哈哈!好一个秦子正,当真教得个好儿子!” “在下冒昧问一句,您与家父……” 自打秦为进门后,‘秦丰’这个名字他听了不下十多次。 只是印象中,自己这个便宜‘老爹’并没有什么出众之处,除了文采斐然之外再无其他有点。 甚至在秦为幼时记忆里,秦丰连个朋友都很少见。 幼时除了爹娘外,秦为就依稀记得,有几个父亲的朋友曾偶然来过一两次,后来这几年里,更是再无外人登门过。 难道这二人与父亲是旧识? 一个做开封府尹的旧识,且和商郡王府的小公爷交好。 秦为第一次觉得这个便宜老爹也并非是一无是处。 难怪先前的放火案这么快就平息,王臻甚至被他坑了,也没有出手报复。 他本以为是王臻忌讳有损名誉这才隐忍不发,如今看来是想多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十七章:悬赏 樊楼,几家酒楼掌柜正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广源楼的掌柜王昌愤恨地指着桌上的食盒。 “看看!看看!当日说好了谁也不去赴宴,这些背信弃义的小人!” “王胖子你消消气,眼下咱们得想想如何应对才好!若仅是聚贤楼一家还好,如今三家酒楼联合,咱们再不出手可就没活路了……” “是啊!你们看这些菜式,前所未闻呐!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咱们就只有破产这条路走了!” 此时几个报信的伙计跑上来。 “掌柜的,聚贤楼的尤掌柜说此事乃家主嘱咐,他还不过是跑个腿而已,还望各位掌柜海涵。” “妙味居的赛掌柜说自己时日无多,便不参与这些事儿了,只想给家中子嗣留一份殷实的产业。” 王胖子脸上横肉颤抖着,冷道:“老牛呢?他怎么说?” “宴宾楼的牛掌柜不在汴梁,说是回家省亲了……” “娘的!这些人明显是得了好处,不愿与我们掺和!” “各位,出手吧!”王昌冷声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一把!” …… 秦记酒楼席卷汴梁餐饮业。 四家分店分别垄断了所在区域的百分之八十的客源,何等的暴利! 这就是一开始秦为不愿开酒楼的原因,他不是怕赔钱,而是怕挣得太多遭人嫉恨。 甜水巷,秦家。 胡聘急匆匆的跑来,进门就抄起茶壶乱灌了一气,脸色有些难看。 “最近听到风声了吗?” “何事?” “有人悬赏三千贯,要买你的命……” 秦为笑道:“看来这些人是狗急跳墙了。” “你还笑得出来?”胡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他们悬赏,咱们也悬赏!一万贯!某就不信压不下这股邪气!” 今日之胡聘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为百十贯钱而烦恼的小商人了。 鼎鼎有名的秦记老板之一,论身价何止上万,悬赏万贯绝不是玩笑。 张勇也在,闻言不禁苦笑道:“胡员外大手笔,咱老张都忍不住想接这悬赏了。” 胡聘没好气的笑了一声:“老张你说的啊!胡某这就去提钱,只要你能把那幕后指使给办了,一万贯!说话算数……” 张勇赶忙摆手道:“千万别,我怕有命挣没命花。” “用不着咱们出手,等着吧,有人收拾他们……”秦为狡黠一笑,道:“我已经报官了。” 噗! 胡聘险些噎死。 报官?报官管屁用啊! 这些人那个背后没有一两个朝中官员撑腰,说是半个官商都不为过。 他们要是怕官府,就不会光明正大的悬赏杀人了。 “秦兄,你没病吧?” 胡聘说着就要伸手莫秦为的额头。 “滚蛋……你才有病。” “你也不想想,那些人既然敢买.凶.杀.人,怎会怕官府?而且就算官府派人保护你,能到几时?他们总会有松懈的时候吧?” 胡聘是真着急了。 于公于私他都不允许秦为有任何危险。 在外人看来,他是秦记的大掌柜,各分店的流水账目全在他一人手中。 但胡聘不傻,他知道这只是秦为信任自己而已,他更清楚,没了秦为的秦记,那就是人没了灵魂,又能坚持到几时。 “放心,一切尽在掌握……” 当晚,开封府衙。 王臻和青衫老者正在后堂下棋,衙差在门外禀报道。 “启禀大人,咱们的人已经就位,仅是一个照面就拿下了三个意图不轨想要遁入秦家的贼人。” “秦为呢?” “在书房睡觉……” 王臻笑骂一句:“小王八蛋心真大,感情老夫为他忙前忙后却成了苦力。” “王兄这话可就说得片面了,那小子为了此事可是提前交了秦记三年的税收,汴梁城的商户何止千家,此事若是能成,王尧臣这个三司使可要承你的大恩情了!” 青衫老者不紧不慢落了一子,棋局瞬间盘活,王臻不禁叫苦,赶忙摆手。 “哎?你何时下这儿了!不行、不行,老夫悔一步,悔一步。” 青衫老者笑骂道:“你这匹夫,悔棋可不是君子所为。” 王臻满不在意道:“老夫不屑于什么君子,既入了这官场,早就没什么君子之说了。” 青衫老者微怔,低头看着棋局语气幽然。 “还是及之看得透彻,老夫不及也……” 王臻摇摇头,正红道:“不是老夫说你,有些事不该咱们管,做好做坏皆是埋怨,人家娘俩的事,你个外人掺和什么?” “这不一样啊!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可这天下终究还是要讲伦理纲常的,自古女人当政的例子还少吗?我等身为臣子,若不阻拦便是帮凶,日后九泉之下有何颜面面对真宗皇帝。” “此事已成定局,皇帝年幼太后辅政本就无可厚非,咱们终究只是臣子,在旁提点约束也就罢了,做过了不好……” “罢了,范某无愧于心!” “哎……” 二人的交谈陷入沉默,烛光摇曳印在二人略带苍老的脸上,看着有些凄凉。 翌日。 樊楼各家酒楼的掌柜再次齐聚一堂。 好像自从秦为出现后,这些人聚会愈发频繁,更加团结了。 “昨日咱们派去的三人全折了……” “那三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身上背着不少命案,竟奈何不了一个少年书生?” “难道是张勇那些泼皮?” “不可能!”王昌果断摇头,道:“那些个泼皮平日里打个架还成,他们不可能是那三人的对手。” “这下不成一定会惊动官府,此事棘手了……” 王昌恨恨道:“那就加大悬赏!王某就不信,他能一直这么好运。” “掌柜不好了……” 伙计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王昌脸色微怒,冷道:“冒冒失失地成何体统,滚出去!” 伙计踟蹰为难道:“掌柜,是巡检司的人来了!” 巡检司?! 众人脸色齐齐一暗,第一反应就是莫非是谁走露了风声? “一群汴梁城的看门狗罢了,莫慌……” 王昌啐笑一声,在场大多都有官府背景,一个巡检司而已,普通百姓或许怕他,但不包括他们这些大酒楼。 平日里开封府的判官见了他们也得客气几分,何况是一帮连正经编制都没有的小喽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十八章:皇室密辛 接连几日秦为都没出门,整日都窝在书房看书。 这年头,财帛动人心啊! 也不知老王那边进行到哪一步了,万一这老头儿扛不住压力撂挑子不干了,那可就把自己坑惨了。 所以他必须要做好两手准备。 实在不行就照胡聘说的那样,互相伤害。 不是说财帛动人心么?老子有的是钱!你悬赏买命,那老子就悬赏抄家,看谁更狠! 不过这终究是下策,那些酒楼老板背后大多都有势力,若是真这么做了,那么大家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也不知一个老王顶不顶得住…… 赵允让出现在秦家。 “小公爷登门,秦某荣幸之至。” “你这么大宅子,怎的连个仆人丫鬟也没有,不是都说秦记日进斗金吗?” 秦为的新宅比原先大了不少,一个人住更显得空旷,满院落叶也懒得去清理,难免给人中落魄的错觉。 秦为嘴硬道:“不是钱的事儿,最近多事之秋,人多了反而不安全。” 赵允让笑笑:“要不要我送你几个家仆,管家也要一个,如今你好歹也算是汴梁城里数得上的富家翁了,家里乱这样实在说不过去。” “商郡王府的人怎可随便用?传出去免不了又要被人诟病……” 赵允让点点头,话题一转。 “‘秦记’的事情你不必担心,王公会帮你搞定。” 秦为随口道:“知道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天塌了自有脑袋大的人扛着,我只是个小人物,生与死还不是你们这些大人物一句话的事……” 秦为搂着暖炉,整个人蜷缩在炭盆旁。 汴梁的冬天太冷了,前世住惯了暖气房的他一时间还难以适应。 赵允让愣了愣,笑道:“这是怨我没出手帮你?” “不敢……”秦为刚忙摆摆手,道:“小公爷何等身份,说句犯忌讳的,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不论是王世伯还是那位范大人,大家能相识,包括您今日能亲自上门,都不过是念及家父往日的那点情分罢了,这点自知之明秦某还是有的。” 赵允让低头叹了口气。 “原来在秦兄心里,你我连朋友都还不算……” 秦为不置可否的笑笑:“小公爷像是缺朋友的人吗?” “我知你心中还有怨恨,可当日利用你,我也实属无奈……” 秦为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允让的经历很传奇。 真宗皇帝赵恒,也就是当今小皇帝赵祯的老爹。 晚年时,一直没有诞下子嗣。 在朝臣们的轮番劝解下,无奈只能从宗室一族里过继一个幼子,当做继承人培养。 赵允让就是这个被上天眷顾了的幸运儿。 奈何造化弄人,就在赵允让被接进宫的第二年,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皇后刘氏、宸妃李氏相继怀孕。 这下赵允让的位置尴尬了。 直到宸妃产子后,赵允让第一时间被送回商郡王府。 对于一个两三岁的幼.童而已,皇宫也好王府也罢,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可他终究会长大,终究会被人无限次地在耳边提及此事,从而成为了现在这副玩世不恭模样。 这不是他本意,却不得不整日装作一副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只因他曾经‘触摸’过那至尊的位子,而今却被人替换,天下人都会将这二人拿来比较,甚至还会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 说得浅显些,如今的赵允让必须是个纨绔子弟,必须蛮横跋扈,这是他的生存之道,也是商郡王府的生存之道。 所已这种孩子天生就会比寻常人敏感。 原本十七、八岁正是溜猫逗狗的大好年纪,可赵允让却往往给人一种阴沉复杂的感觉。 他每每的玩世不恭背后,都带着无可奈何的苦衷。 老赵家都是麻烦啊! “小公爷大可不必这样,当今陛下性情温顺,想来日后也不是个不能容人的帝王。” “人都是会变的……”赵允让苦笑道:“那些年我们还总在一起玩耍,甚至以兄弟相称,可现在呢?他做了皇帝,皇帝是没有兄弟的,更不能有朋友。” 赵允让的经历和出身,让他有着对帝王家最独到的见解。 “他是个好孩子,每年还记得我的生辰,总会赏赐些稀罕玩意儿,可赏赐终究是赏赐,当不得真,也做不得真。” 秦为抬头看着他,撇嘴道:“所以你才会故意装成一个嚣张跋扈的纨绔,是为了让他安心?” “我想帮他!” 秦为身子一怔,默默地看着他。 “真的!你相信吗?我真的想帮他!他是个好孩子,也会是个好皇帝!” 赵祯的确是个好皇帝,这一点千年长史可考,毋庸置疑。 秦为一时语塞,他理解不了有一个皇帝朋友是个什么体验,尤其是这个皇帝朋友还夺走了原本可以属于他的位置。 “他……的确是个好皇帝,就是性子软弱了些。” 赵允让也有些语塞,他想了想,问道:“你都没见过他,怎的知道他性子软弱?” 我擦! 说漏嘴了…… 现在的赵祯还只是个小破孩儿,虽为皇帝却很少公开露面过。 秦为不动声色的道:“与王公闲聊时,他随口说的。” “又框我!王公是肱骨之臣怎可能与你一个小百姓说这些。” 这娃是真的聪明,而且极有天赋,秦为甚至觉得,若他做了皇帝应该也能名垂千史。 秦为装作听不见,继续说道:“你这等年纪其实大可不必非要装得纨绔蛮横,就随性点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太后和陛下放心,管旁人说些什么……” 赵允让翻了个白眼,撇嘴道:“我何等年纪?你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说不准我的月份还比你大。” “你几月份?” “七月十一。” “我六月初九!” “……” 秦为担心再说下去,免不了就要赔上顿晚饭,就说道:“我知道你来的意思了,放心,此事过后我安心做我的生意,安心当你的小公爷,若是想换个口味了就去秦记,不过要记得给钱,小本买卖概不赊账……” 赵允让不屑的道:“我堂堂商郡王府的小公爷,再过一年就要封爵开府了,会差你顿饭钱?” “废话说完了,赶紧走吧,我一般没有吃晚饭的习惯……” 聊完就赶人,这无耻的做派险些把赵允让噎个半死。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十九章:给这州桥下立立规矩 送走了赵允让,秦为站在大门外等了许久。 张勇不知从哪个方向悄然走过来…… “东家,巡检司刚传来的消息,樊楼六个参与悬赏的掌柜已被悉数捉拿归案!” “告诉尤掌柜、赛掌柜和牛掌柜,明日起所有菜品、包括酒水价格,一律下调三成,若有谁不愿意,拿契约说话!” “是!” 张勇随即和秦为错身而过,消失在了街角。 经过这几个月的培养,秦为越发觉得张勇其实并不适合做一个打手护卫,相反他打探消息、刺探侦查的本事更加出色。 只要稍加培养,就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密探。 而秦为身边也确实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来帮他打探各色渠道消息,不论商界还是政界,只有永远掌握第一手资源的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 汴梁城中人口繁多,很多行业其实并不冲突,毕竟这个市场很大,不是一家两家能吃得下的。 然而偏偏就有些人吃相难看,他们从来想的都是吃独食。 譬如樊楼的大多数商户。 大家太平日子过久了,很多行业规矩越来越多,也更难容忍有人破坏规矩。 秦为就是这个破坏规矩的人。 所以他们不能容忍,必须要在秦记壮大之前将其毁灭,至于什么创新和发展,他们不在乎。 这些人要的是维持现状。 所以‘秦记’想要立足,就必须要打破这种现状。 聚贤楼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尤达之所以会选择与秦为结盟,就是因为他明白,抱残守缺终不会长久,就算没有秦记,也注定会有‘王记’‘李记’的崛起。 所谓大势不可挡! 与其和秦记对立打个你死我活,倒不如结盟一起做这个新的制定规则的人。 就算哪天秦记真的到下了,聚贤楼也没有损失,甚至或称为最大的获益者。 至于妙味居、和聚宾楼,他们本就是樊楼里的边缘人,看似分光实则背后无人,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吞并甚至破产。 对他们而言,和秦记合作虽有风险,但回报也是丰厚的。 别小秦为送出的这区区几道菜谱。 妙味居这个原本濒临落寞的酒楼,硬是凭着这些新菜式重新火爆了起来,甚至隐隐有超过其他顶级酒楼的势头。 所以当秦为要求统一降价时,三家酒楼想都没想便一口应承。 大家如今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时候反水,只会被同行业所不齿,甚至成为众矢之的。 降价仅半月。 整个汴梁城的酒楼行业酒楼几乎每日都处于亏损状态。 有些底子薄的酒楼甚至面临着倒闭的风险。 不过也有极个别底蕴深厚的老店还在苦苦支撑,甚至用价格战的方式,企图挽回市场,不过也撑不了多久。 ‘秦记’再次闻名汴梁商界。 几乎是凭一己之力,打垮了整个汴梁餐饮业! 事态发展至今,已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了,而是不死不休、你死我活! 秦为发狠了! 然而这次却有许多人都纷纷表示,理解秦为的所作所为。 毕竟他是受害者,任谁被悬赏索命了恐怕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至于背后的操控者是谁,大家不言而喻…… 州桥下,秦记总店。 “秦掌柜多日不见,越发俊朗了……” 尤达等人不请自来,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整个人都仿佛年轻了。 聚宾楼的牛掌柜也打趣道:“不知秦掌柜可曾婚配,在下有个远方侄女,今年刚好十四岁,绝对是一顶一的好模样。” “哦?秦掌柜若有此心,赛某家中也尚有一女刚满十五,倒是求之不得结下这桩好事。” 连平日里病怏怏,沉默寡言的赛掌柜,都忍不住开始攀起亲来。 被几个商界老油条言语围攻,饶是秦为前世混迹职场,也险有些招架不住。 “几位掌柜莫要揶揄秦某了,眼下这光景,说不准哪天秦记就被人一把火给点了,秦某那还有心思管别的。” “秦掌柜玩笑了,如今整个汴梁谁人不知‘秦记’的靠山是商郡王府,连小公爷都与你颇为交好,还有谁敢对‘秦记’下手?” 尤达笑声爽朗,毫不掩饰自己的立场。 秦为也是后来才知道,聚贤楼其实就是商郡王府的产业之一。 如今想想,那日秦为宴请同行,尤达能上门,恐怕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赵允让授意的。 也算是弥补了上次利用他的歉意。 总的说来,赵允让这个小伙子还算挺不错的,就是太阴了些,总想着给人挖坑。 “想必诸位也挺忙的,那就闲话后续吧……”秦为笑着举起酒杯,道:“三位今日前来恐怕不是专门为了来和秦某拉家常的吧?” 三人相视一眼,尤达率先站了出来。 “老朽今日来此,是有一事相求。还望秦掌柜高抬贵手,给咱们汴梁同行们留条活路……” 秦为并没有答话,而是看向牛、赛两人。 “二位也是这个意思?” 二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赛掌柜接着道:“秦掌柜出手便是杀招,这些人不死也要掉块肉,如今不少同行已经关门歇业了。” “不敢奢求秦掌柜一视同仁,不过有家酒楼的掌柜已然知道错了,又恐贸然登门被您误会了,这不才辗转几次求到在下这儿,不知秦掌柜可否给咱老牛个面子,让这些人见上一面……” 牛掌柜为人爽快,直接道明来意。 “人可以见,但是有几条规矩要说清楚,否则……” 威胁的话很多时候不必说出口,懂得人自然都懂。 三人脸色同时一肃,他们清楚秦为的手段,更知其有仇必报的为人。 “这个一定!若有谁不守规矩,牛某第一个不答应!” 牛掌柜满口答应,赶忙递了个眼色,示意门口他带来的那个小厮。 小厮麻利地推门出去,不多时带着二十多个臊眉耷眼的酒楼老板走了进来。 整个汴梁餐饮业的掌柜今日几乎全来了,一时间原本空旷的房间,显得有些拥挤。 而这些人其中,就有那个王昌王掌柜。 “你!滚出去……”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二十章:合并! 秦为好说话,但不代表他就该是个圣人。 背后悬赏三千贯要买他命地人是谁,张勇早就查清楚了。就是这个广源楼的王昌,而且此人背后还有权贵做靠山。 至于是哪家权贵,不是张勇查不到,而是不敢查。 赵允让倒是知道,却含糊其辞不愿说,担心秦为因此被有心人记恨了。 本以为事情还会发酵些日子,没想到这些人如此不中用,才半月便撑不住了。 更没想到这王昌如此不要脸,还有脸来上门求和。 “秦掌柜,做人留一线……” 王昌也是汴梁商界有头脸的大商贾,被人如此辱骂,脸色早是铁青一片。 “让你滚!听不到吗?牛掌柜,这人也是你叫来的?” 秦为冷冷盯着牛掌柜,只要他敢为王昌求情,那么聚宾楼在他这儿就可以出名了,汴梁城里的酒楼多了,不差他一家合作。 牛掌柜慌了,赶忙道:“秦掌柜误会了,牛某和此人半点瓜葛也没有!” 紧接着赛掌柜便道:“赛某向来和他不熟……” 尤达更不用说,就算他想让王昌来,赵允让也不会同意的。 “秦为!杀人不过头点地……”王昌怒了一声,又看秦为面无表情的脸色,不禁又弱了气势,低头道:“王某今日是特意来赔罪的,还望秦掌柜大人不记小人过,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 “误会?”秦为冷笑一声,忽的起身道:“那若是秦某也悬赏三千贯买你王掌柜命,事后能否也来说声‘误会’?” 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变了脸色。 这件事情的知情者不少,甚至是公开的秘密。 也多亏了那些人一开始没将秦为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败的如此之快。 “你这是污蔑!” 王昌矢口否认。 他不敢承认,哪怕他有胆子买凶.杀人。 “是不是污蔑王掌柜可以亲自去巡检司的监牢里问一下那三个杀手。” 巡检司? 这秦为脑子坏了么? 他竟然报官了…… 谁都知道王昌背后之人乃朝中权贵,人一旦落入巡检司,只要稍加手段便可让此事死无对证。 果然,王昌脸色变化了几下后,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哦!秦某忘了……”秦为拍了下额头,歪头道:“那三人昨夜以被皇城司接受,说是此案与秦记夜市街失火案有关。” 皇城司! 在场所有人全都打了个哆嗦。 如果说开封府的监牢是噩梦,皇城司就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这个专属皇家帝王管辖的部门,汇集了各种顶尖高手,刺探、暗杀、监察百官! 凡是进了皇城司的犯人,基本非富即贵,最次也是个朝廷命官。 这三个杀手有生之年能被皇城司的人看上,也算死有所值了! 只是让人不解的是,一桩简单的民间案子怎会被皇城司的人盯上?这里面绝对还有其他事情。 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汇聚在了王昌山身上。 而此刻的王昌早已吓得惊魂失魄,整个人不住地颤抖着,脸上汗珠扑簌簌的往下掉。 很显然,他知道内情! “我是被逼的……” 王昌终于撑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秦为面前。 他知道,皇城司出手,事情到了这一步,背后之人断然保不住他了! “闭嘴!” 秦为冷声喝断了他的话。 “你想死不要带上我等!你说的事情,秦某不会听,也不想知道!” 王昌要说什么秦为不用想也能猜到。 无非就是告诉他背后之人是谁,甚至会因此掀开朝中各方争斗的势力。 这些不是他一个生意人能知道的,他不够格,也不敢知道! 在场那个不是人精,闻言,纷纷向秦为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 “多谢……” 王昌也愣了,沉默了好久才抬起头,整个人仿佛失了灵魂,行尸走肉般的离去。 他是该说声谢谢。 若不是秦为拦住了他的话,一旦被传了出去,他想好死都难。 “此事还有谁参与?现在马上滚出去,日后是死是活秦某都不追究……”秦为冷冷环视一周,道:“否则,王昌就是下场!” 在商场,心慈手软是大忌。 尤其是牵扯到自身的祸事,若不果断必会引发后祸。 二十多个掌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死寂后,五六个面如死灰的人站了出来,冲着秦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在场人都知道,这些人今后恐怕再难出头了。 王昌是罪魁祸首,下场自不用说。 这些人作为帮凶,运气好的话居家迁离汴梁,换个偏远点的地方也能生存。运气不好的,恐怕就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此刻所有人都在庆幸。 现在别说让他们破产了,就算是散尽家财也甘心。 “闲事说完了,现在我等来说下正经事……” 秦为脸上换成笑容,看着在场汴梁餐饮业的同行们,心中不禁有些舒爽。 “秦某知道,在座各位有不少都是祖祖辈辈干酒楼的,相信现在的行情大家也都清楚,今后想要在这汴梁餐饮界立足,就必须要创新,抱残守缺只能等死……秦某有个办法,不知各位掌柜可愿一试。” 众人纷纷看向秦为。 “合并!” 在场所有人瞬间变了脸色。 说什么‘合并’,倒不如说是吞并的好。 这是不给人留活路呐! 这些人来之前便想过秦为会刁难,甚至提出许多苛刻的条件,只是没想到他竟是想赶尽杀绝! “合并不是坏事,相反可以让各位掌柜拥有更多的收益。” 秦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笑了笑道:“比如一些生意本就不算好的酒楼,就算没有秦记,抿心自问你们还能再撑多久,最后也不过是个安乐死罢了。” “可若是合并……” 秦为看向尤达三人,高声道:“譬如将你们的酒楼并入这些几家势力雄厚的大酒楼旗下,换上‘聚贤楼’、‘妙味居’、或是我‘秦记’的招牌,再用上我秦记统一培训的厨师、伙计、跑堂,而且经营权、和店铺还归各位所有,如此生意只会更加红火!甚至我们可以将这个牌子开到大宋国土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二十一章:羊毛出在猪身上 连锁店! 这是一个很新颖的经营方式。 在场人纷纷愣住了,他们还在消化秦为刚才说的那些话。 屋内静悄悄的,尤达三人也在沉思,虽然他们之前就已听秦为讲解过连锁店的方式,但这毕竟是个新行业,更要谨慎对待。 “真的只要换上秦记的招牌就行?经营权和店铺还是我们自己的?可那些新菜式、新的经营方式,咱们也不会啊!” “这个不必担心,到时秦记会派人上门统一培训,甚至条件允许的话,可直接从秦记抽调人过去。但有一点,既是加盟,就必须要按照规矩来,菜价、服务、材料、包括经营方式,和伙计们培训,都要严格一体化!” “怎么加盟?” 一个小酒楼的掌柜率先发问。 他本来也是来凑热闹的,自己那家小酒楼就算没有秦记打压,也不过是每月几十贯钱的流水,这件事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为了保证加盟商可以严格执行规定,各位需要去开封府签字画押,并且交五百贯保证金作为保证,才可在官府认证挂牌,以后只要是我秦记的连锁店,官府均有备案!” “还有……” 秦为看似再笑,眸中却时不时地闪出冷芒。 “在加盟之前,劝某些同仁先去三司衙门里将这些年偷漏的税款补齐,秦某可不想因为某些个别人偷税漏税,而日后惹上关系和麻烦……” 此话一出,大部分人脸上露出难色。 在场有些人仗着背后有靠山撑腰,天知道这些年他们透漏了多少税款。 如今忽然要让他们补齐税款,那等于从他们身上割肉。 “若有谁不愿意,秦某也不强求,不论各位掌柜合作与否,今日过后,前尘恩怨一笔勾销!” 给完压力,再给好处。 这些人今日来就是求和的,秦为的表态让在场人纷纷松了口气。 “秦掌柜既如此说了,那在下也不墨迹了,补税款可以,可一旦朝廷得知此事,难免就会治我等一个偷税漏税之罪,到时我等岂不是自寻死路?” 有人提出了质疑,也是很多人担心的问题。 给钱没问题,但这个‘由头’太难办了。 天知道朝廷收到这笔钱后是欣喜之后的嘉奖,还是暴怒之后的整治。 “这个不用担心,各位只要将税款交由开封府尹王臻王大人,开封府自会和三司交接,以捐献的方式计入三司。” 说白了就是这是一笔糊涂账,所有钱都是混着送去三司的。 如此一来,三司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自然不会再去计较他们之前偷税漏税的问题,毕竟撕开了对大家都不好。 开封府则是作为担保。 就算三司那边想要秋后算账,也要顾忌一下开封府的面子。 两个牛马不相及的衙门,在各种促和下,稀里糊涂的达成了一次默契的合作! 一来为朝廷增加了税收,二来也帮秦为约束了这些想要加盟却各怀心思的商家。 一旦出了事儿,不用秦为出手,王臻就会第一个不答应。 这就是秦为送给王臻的‘大礼’! 毕竟巡检司那些天的保护不是白送的…… …… 开封府后堂。 “秦为说这叫羊毛出在猪身上。” 赵允让坐在下首,冲王臻笑了笑。 王臻笑骂道:“好一个‘猪身上’,三司使若是听到他这话,定会命人抄了他‘秦记’。” “就怕王大人不舍得啊,如今秦记可算是汴梁商户里的纳税大户,秦记若是倒了,王大人估计吃饭都不香了。” 赵允让眨眨眼,完全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羊毛出在猪身上……”王臻又咂摸了一遍这句话,忽的脸色难看起来,骂道:“当日你们两个小王八蛋蹿腾着州桥暴动失火,最后却是老夫背了这个黑锅。这不就是羊毛出在……” ‘猪’字戛然而止,王臻脸色更加难看了。 赵允让见状不好,忙起身告辞。 “回来!” 王臻没好气道:“过几日就是使者朝见的日子了,去年你阴了那辽使一把,回去没几天人就瘸了,为了这事儿太后没少发火,今年若是再胡来,当心没人敢保你!” 赵允让笑道:“王公放心,允让知错就改!” “你……”王臻气笑了,又叹道:“商郡王生前与老夫乃莫逆之交,临终前曾千叮万嘱要老夫多多照看你,只是君臣有别,你终究是宗室子,有些事老夫不好插手,也没能力插手,你……好自为之吧。” 赵允让难得正经,起身冲着王臻恭敬一礼,面色诚恳的看着他。 “王公的好,允让此生不敢忘,若不是您当初联合朝中大臣力保,商郡王府恐怕早已被太后软禁。” 王臻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摇摇袖子道:“莫说这些,犯忌讳……走吧。” …… “打人啦!辽人买东西不给钱,还打人啦!” 赵允让刚从开封府出来,隔着老远就听见有人叫喊。 就见前方几个异域服侍的辽人,正对着一个卖梨子的瘦弱男子拳打脚踢,身边一个妇人不住哭喊着。 男子被打得还无还手之力,整个人奄奄一息连挣扎都不会了。 “娘的!人呢?被两个外族人在自家门前如此欺负,你们眼睛都是出气用的吗?” 赵允让怒了,抬脚踹了两个门口当值的开封府衙差。 “小公爷不知,这两个辽人是来给辽国使团打前站的,咱们……” 两个衙差一脸为难的看着赵允让。 不是他们不想管,是不敢管,万一因此引发了两国交恶,一个小小衙差这不是要他们命么。 辽人历来就看不起宋人,认为他们软弱好欺根本不善勇武,白得了这大好河山。 甚至常以‘南国’称呼! 尤其是澶渊之盟后,辽人越发跋扈了,隐有想要压大宋一头的意思。 而这些年对外的战役中,大宋也确是屡战屡败,所以辽人使团能在大宋国都如此嚣张并不是偶然。 连许多大宋百姓都认为,遇到辽人要躲远些,这些野蛮人的拳头打人很疼。 他们甚至从未想过要以牙还牙打回去! 或许之前也有人这么想过,奈何一场澶渊之战,把大宋人的脊梁骨都打折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二十二章:辽人 “打!狠狠地打!” 正在赵允让犹豫要不要出手时,就听得一声熟悉的骂声。 秦为带着张勇几个小弟出现了,犹如一群横行霸市的泼皮流氓。 他指着对面喊道:“特娘的!在老子的地盘上还能让你们两外人给欺负了?给老子往死里打!回去每人奖二斤羊肉!” 嗷! 本就是泼皮出身的小弟们瞬间打了鸡血一样。 雨点一般的拳头毫无章法地砸在两个辽人身上。 辽人吃痛遂拔刀想要吓唬一下。 奈何语言不通,这一举动在秦为看来更像是反击,这次彻底怒了。 “辽人拔刀了!辽人在汴梁杀人了!” 这下引来了不少行人驻足观望,有几个胆子大的百姓跟着怒喊道:“这里是汴梁!大宋的国度,岂容这些蛮夷再次行凶!揍死他们!” 赵允让看呆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秦为会说出‘辽人杀人’这种话来。 场面很明显就是张勇一帮流氓,正在围殴两个毫无防抗之力的辽人…… 秦为正巧也看到了发呆的赵允让,眼睛眨了几下,忽的指向他大声喊了一句。 “我大宋小公爷在此!辽人如此大胆行凶,朝廷和官府皆不会放过尔等!” 赵允让霎时满头黑线…… 娘的! 小爷被你坑惨了! 原以为秦为出头了,自己站在暗中观望即刻。 问题是这一嗓子所有人都听见了,他不出头也不行了。 “住手!尔等为何在我大宋国都行凶?!” 赵允让硬着头皮走上去,喝住了这场单方面的斗殴。 几个开封府的守门衙差也站不住了,只好冲上去将赵允让护住。 那些泼皮虽然住手了,但没有秦为的命令,谁也不后退一步,仍旧将两个倒地的辽人围在中间,随时准备再揍他们一遍。 看到赵允让走来,两个辽人大抵也看出这少年的身份不简单,顿时来了精神,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秦为不知何时走到了赵允让身后,小声嘀咕了几句。 “他们说是辽使派来提前报关的,辽国使者明日就到。” 赵允让吓了一跳,回身看是秦为后,又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听得懂辽语?” “幼时学过几天。” 这还要归功于秦丰早些年对秦为的魔鬼教育,上到天文地理,下到人文历史……在秦为的记忆中,他的童年是‘痛苦’的。 “此事你冲动了,赶走他们即可,一动手性质就变了……” 赵允让似有惋惜的摇摇头。 “辽人这些年在我大宋国土上嚣张跋扈的次数还少吗?什么性质?明明就是外邦使臣犯我天国神威,天子脚下竟无辜殴打我朝百姓,你说什么性质!若是朝廷追究,你就照这么说,出了事儿秦某给你顶着!” 秦为怒气未消,冷冷冲了赵允让一句。 赵允让顿时气急语噎,青涩的脸被憋得通红。 “某是商郡王府的继承人,是大宋宗亲!何时轮得到你为某顶罪了?!来人!将这两个辽人收押开封府,待某禀明朝廷再行决断!” “这……” 几个开封府的衙差面面相觑。 事关外国使臣,这不在他们开封府的管辖权利之内啊! “这二人在开封府门前聚众私斗,难不成还要上报大理寺审理么?若连这等人都不敢拿,今后开封府也就别要什么脸面了!” 见无人动作,赵允让大怒,早就把出门时王臻对他说的话抛诸脑后去了。 这时开封府大门应声开启,一队持刀的衙差列队走来。 “府尹大人有令!将闹事者收押入狱!” 这些年辽宋两国之间正处于蜜月期内,双方虽在边境上长有摩擦,却都很有默契的将冲突控制在小打小闹的范畴之内。 大宋是担心再来一次澶渊之盟。 偏偏辽国也是这么想的…… 当年澶渊之战,宋军最后其实已形成合围之势,真宗当时若有胆量奋力一搏,今日之辽国恐怕覆灭都有可能。 可他最后还是怂了。 大宋也再无第二个寇准寇丞相! 总的来说这一战,虽然辽国胜了但却胜得心惊胆战,宋国虽然败了,却是败给了当权者们的懦弱。 “受伤了工钱照发,养伤的钱全包了!” 这一仗说是群殴,其实秦为一方也并未占到多少便宜。 那两个辽人的确很能打,而且很抗揍。 若是两方人数相当,张勇手底下这几个泼皮恐怕连一刻钟都撑不过。 “东家,给您丢脸了……!” 张勇鼻青脸肿的站在一旁,低头,脸上的青红一片,看不出是打得还是羞愧得。 秦为脸色不悦道:“回头把这些人都召集起来,秦记不用去了,某会找人专门训练他们!架打成这样,老子以后还敢出门吗?开什么国际玩笑!” 今天这事儿朝廷绝不会轻易了结的。 未免张勇他们被缉拿归案,只有把他们先藏起来,好歹必过这几天的风头再说。 至于开封府怎么结案,那是王臻的事儿。 …… 甜水巷,秦家。 “这事儿闹大了……” 赵允让一大早就来了,连喝了两碗豆腐脑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碗。 “两碗阳春白雪外加一个烧饼,共三百零一文,小公爷付现还是记账?” 秦为悠哉的擦擦嘴,指了指赵允让用过的碗碟。 “记账!” 赵允让瞪眼看着秦为。 这种抠三儿,他是怎么发了财的? 秦为有些抑郁,现在的赵允让愈发不要脸了,堂堂商郡王府的小公爷竟也开始舔着脸吃白食了,也不知跟谁学的…… “说正事儿!辽国使臣进京了,得知此事后当即就要求进宫朝圣,太后被烦的够呛,气得摔了东西。” 赵允让悻悻地看了秦为一眼。 女人这种生物,原来自古至今都是一样,哪怕是当朝太后,生气了也会摔东西,而且摔得更多,东西更值钱…… 想到这儿,秦为不禁笑了一声:“开封府呢?王公昨夜怕是没睡好吧?” 赵允让满脸黑线道:“你还有脸说,今天早上王公上朝之前特意‘顺路’去了一趟商郡王府,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吃了我两笼小笼包,这才气呼呼的上朝去了。” 大早上的跑到郡王府骂人?! 老王是真的勇啊! 恐怕就是当朝宰辅,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去登门骂一个郡王吧? 僭越! 说白了就是没资格。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二十三章:流言是把杀人刀 这事儿闹大发了,辽使团自然不肯罢休。 只说大宋这是在蓄意破坏两国邦交,并扬言威胁,若大宋不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就要回去禀明辽皇挥师南下! 大宋的太后自然不会被几句威胁吓唬住。 可架不住朝中那些软骨头们,就是怕得要死,好像下一秒辽国大军就要攻破汴梁国都了,一个劲儿的劝说刘太后缉拿殴打辽使的肇事者。 甚至有些没脊梁骨的软蛋竟谏言,将这些人交给辽使处置,以此来平息辽使的怒火。 大宋虽有软骨虫,却也不缺忠勇之士。 有些刚硬的朝臣纷纷站出来,怒骂那些主张求和的官员。 其中王臻就是‘硬汉派’的代表之一! 传言当日大殿之上,王臻怒喷群臣,大骂那些人软骨头,连祖宗的姓氏都忘了。 就连一向素有‘君子之称’的范仲淹都罕见发火了,揪着某位大臣的领子怼脸怒喷,甚至险些抱以老拳。 然后御史们开始发飙了。 这年头的御史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纷纷以大宋尊严为己任,弹劾得那些主张求和的朝臣们羞愤欲死。 这也就是现在。 若是再往后百年,轮到司马光那些人掌权,别说是求和恐怕割地赔款这种事也干得出来。 “好多人被弹劾了,然后上书请罪,范先生被太后降了职,王公则是闭门三日……” 赵允让喋喋不休地嘀咕着昨天斗殴的严重后果。 秦为对这些没兴趣,他只关心最后结果如何,若是刘太后当真想与辽使求和来化解此事,那就真的让他寒心了。 漫不经心抿了口茶后,秦为说道:“恐怕辽使不会就此罢手,所以咱们要主动出击了,敢不敢一起干一票大的?” 赵允让脸上顿时来了精神,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秦为心中叹息,心想这孩子还是内心不够坚定啊! 还要好好磨练才行…… “算了吧……”秦为故作叹息一声,道:“你毕竟身份特殊,有些事情不敢做也正常,此事还是我一人干吧。” 果然。 赵允让看了他一眼,俊脸腾一下就红了。 愤然起身说道:“怕就不是男人!你说,怎么做……” 秦为凑近了小声道:“需要人手,你那边能出多少人,要绝对忠心的,此事一旦泄露,咱俩吃不了兜着走!” “我能用的人手不多,五人够吗?绝对忠心!” 赵允让是宗亲,又曾今入过宫,身份何其特殊。 若不是王臻几个朝臣力保,他这会儿恐怕在就被软禁在家,出门也要被人监视。 “还需要钱,不过这些你不必管了,我有。” 有钱的感觉真好。 管他是宗亲还是权贵,都能理直气壮的说一句‘我有’! “看不起人么?商郡王府别的没有,钱还是不缺的。” 这小子不吃抽啊! 看来以后对付这小子得多用激将法才行。 “两万!你我一家一半,把这些钱拿出去散发给那些市井里泼皮闲汉,有多少发多少,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舆论造起来。” 赵允让哦了一声,迷茫的看着秦为。 “如今太后就是被辽使的舆论压力给架住了,他们说辽使在汴梁被无辜殴打,那咱们也可以说辽使跋扈,在我天下脚下殴打我朝百姓。” 秦为冷笑道:“这汴梁城里各国使团齐聚此地,若是他们得知辽人如此跋扈蛮横,会怎么想?回去后又会怎么向自己王上禀报?” 近几十年来,辽国势力不断壮大,尤其是澶渊之战大败宋军后,更是隐隐有了第一大国的迹象。 做第一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人人都怕你,坏处是那些怕你的人,每天都在想办法将你打下去。 若他们得知此事,是选择站在辽国这边一起声讨大宋,还是会站在大宋这边,共同抵御辽国这个庞然大物。 显而易见……大宋这些年虽然在军士上没多少建树,但在口碑上还是可圈可点。 一个既有钱又慷慨的富朋友,有谁不喜欢呢? …… 流言是把杀人刀。 在后世舆论漫天飞的年代,随便一条小小的新闻,甚至就会把一个万众瞩目的明日之星一夜抹杀。 只是大宋的百姓大多淳朴。 连坏人都坏的那么存粹,他们没有经历过舆论制裁,就不会明白它的可怕! 今日的汴梁城暗流涌动。 由两个少年亲手炮制的一场舆论战,正在悄无声息地席卷汴梁。 州桥下,一处小摊,几个闲汉正在小声聊天。 “听说了吗?过几日就是大朝会了,有些小国使臣前几日就到了……” “大朝会不是每年都有吗?这有甚稀奇的?” “难道你没听说昨日?……” 他们越是装作小声谨慎的模样,周围人的目光就越发无法自拔。 “昨日怎么了?” “听说昨日辽国使者在开封府门前杀了人……” “真的假的?” “这还有啥真假!肇事者现在还在开封府监牢里锁着呢!” 不多时,小摊周围就坐满了人。 其中一人忽然提出了不同的版本。 “可我怎么听说,是辽人买东西不给钱,还出手打了买东西的小贩,而且下手狠辣,腿都折了……” “对对对!某也挺说了……”又有一人激动接话道:“说是后来有一人正巧带着家丁经过,遂路见不平从辽人手里救下了那个小贩。” “还不止呢!还有商郡王府的小公爷也参与了!别看小公爷年纪小,却也不怕那辽人,当即上前喝止,还因此被误伤了胳膊!” “可不是!而且某还听说,那位路见不平的好汉就是秦记的掌柜秦为秦员外!” “是吗?!看不来,这少年倒是个有血性的!” “可不是!听说秦员外当时说了,我大宋虽热情好客,但若是有谁想要欺辱我大宋百姓,辱骂我大宋皇家,他第一个不答应!” “辽使骂了陛下?” “这……” 同一时间。 同样的剧情。 正上演在汴梁城各个大街小巷,版本繁多且声情并茂,甚至有好事者还因此作诗一首,被人广为传颂。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二十四章:乔风、段玉 舆论持续发酵。 冰冷的寒风将流言吹散至每一个角落。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早上,秦为踱步出来,拢了拢身上的大袄,呼出一口雾气。 “是该找几个打扫的了……” 这院子太大,秦为只是住进来时收拾了一次后,就再也提不动扫帚了。 中午打发张勇去找了中人来。 秦家如今也算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用几个家仆自然不算过分。 “小人见过秦员外……” 中人很年轻,看着刚做这一行没多久,许是秦为的名号太响亮,让他有些拘谨。 “某想找几个家仆,勤快老实点的,再找个管家,若有会功夫的护院最好,你有可有好的推荐?” 秦为态度很和蔼,脸上始终带着笑。 中人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近乎于崇拜的看着秦为,语气诚恳:“不瞒您说,小人手里正好有几个好的,洒扫庭除洗衣做饭伺候人都是好手。” “人选你看着办,三日之内把人送来,到时自去州桥下秦记结账。” “那这工钱您看出多少合适?” “你先找人,工钱见到人后再定。” 秦家是汴梁新晋的富户,工钱自然少不了。 但秦为不想靠高薪诱惑来找人,而且这样招来的人也大多是见钱眼开,毫无忠诚度可言。 中午刚过。 中人便再次登门,还带来了十几个男女。 “见过秦员外,这些就是按您要求找的人,您看看可有中意的?” 十几人按男女分成两排站在院子里,秦为略微看了一眼,道:“用不了这么多人,打扫庭院,洗衣做饭,看家护院,三五人足够了。” “那您看相中那个了?” 中人在一旁弯着腰,秦为坐在椅子上,身后是壮硕的张勇。 那股子地主老财的味道一下子就起来了,让人有些不适应…… “你手里拿的什么?” 秦为指了指其中一个妇人,看她右手背在身后,像是攥着什么东西。 中人脸色顿变,赶忙道:“大胆!还没进门就敢偷主家东西!” “奴家没偷东西!” 妇人赶忙伸出手,一堆枯黄的烂树叶散落在地上。 中人看看妇人手上的泥土,嫌弃道:“你捡起这些作甚?” “奴家进门时看到门前落叶成推,如今已是深冬早已没了枯叶,应是许久无人打扫,所以就顺手清理了一些……” 妇人有些踟蹰的站在原地,怯怯的低着头不敢看人。 秦为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胆小了些,不过倒是勤快,就你吧。” 妇人猛地抬头,一脸惊喜的看着秦为,有些蜡黄的脸上竟浮上几分红晕。 好个俊俏的少年。 年纪轻轻便已攒下这偌大的家产,在这里做工定然不会差。 “奴家春杏谢过郎君。” 大宋称呼繁多,许多家仆称呼主人的方式也不胫相同。 例如张勇这个憨憨,就只会喊一句‘东家’,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秦为是个大财主。 而一些官宦、书香门第,则以郎君称呼居多,听着雅致。 秦为满意的点点头,报以笑容。 “这位是刘管家,先前也是在一户官宦家里做管家的,后来家主辞官告老,他才从那家辞了出来。” 有了第一个成功案例,年轻中人渐渐放开了,舌灿莲花般的介绍着自己带来的人。 秦为问道:“为何没跟着一起返乡?”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小老头站出来,恭敬道:“小老儿孙好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如今也已四十有三,实在不想晚年间远离故土,怕是走几年便回不来了……” “秦家的产业可听说过?” 孙好民赶忙献媚地笑笑,道:“‘秦记’之名早已响彻汴梁,谁若不知那一定不是汴梁人!” 秦为没在意,接着道:“在秦家做管家,免不了要跟钱打交道,而且是数额巨大,能做好吗?” 其他人可以将就,但管家可是个重要岗位。 尤其是秦为这种刚刚起家的商人,缺的就是一个能够料理家财的管家。 若是全靠他一人管理,恐怕用不了几年就得白了头。 孙好民脸色一正,严肃道:“郎君放心,小人定会把每一文钱都给您管理的清清楚楚!” “那就暂且试试吧……”秦为点点头,看向中人道:“护院呢,可有人选?” “你,还有你,过来让秦员外看看,这二人早年都是行伍出身,被裁撤之后想出来找点事做。” 中人点头,一连指了两个汉子,看模样到都是壮汉类型,体型和张勇有的一拼,既是不知道伸手如何。 二人走上前,纷纷抱拳行了一礼。 “功夫好好不好,一试便知,你二人正好可以较量一番,赢得留下。” 二人闻言顿时严肃起来,纷纷摆好了架势。 前院空地大得很,秦为正好也欣赏一下当下人的功夫。 也不知道他俩会不会什么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之类的,毕竟是宋朝嘛,乔峰、梅超风、慕容复…… 越想越离谱了,秦为甩甩脑袋,道:“开始吧。” 二人刚开始还有些谨慎。 三拳两脚打得有来有回,观赏性直接拉满。 真正的高手绝不是电视剧里演得那种花里胡哨,输赢不过一瞬间。 等摸清对方招式后,二人不再拖拉。 每一招都是拳拳到肉,砰!砰!砰!的碰撞声让人看得不仅咂舌。 几分钟后,二人似乎开始体力不支,出拳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甩得满院纷飞。 哼哧、哼哧的喘气声喷出阵阵白雾。 秦为之前被人悬赏,亲眼见过那三个武功高强的刺客。若不是王臻派来了三十多个巡检司的好手,还真不一定能够擒住他们。 这二人的功夫比起那三个刺客来,应当也差不了多少。 是个练家子! 秦为悄然点点头,看来那中人的确没有糊弄自己,找来的人也是花了心思的。 “好了!” 秦为叫停了打斗。 许是太过突然,其中一人出拳的速度瞬间一缓,被另一人一圈砸在脸上,嘴里瞬间就飞出了两颗大槽牙,人也不稳倒地。 啧! 看着都疼……在场人纷纷咂嘴皱眉。 “我输了!” 缓了好一会,那人捂着脸颊爬了起来,不甘的看了另一个人一眼。 “是在下胜之不武,刚才那一拳兄弟若是没收力,倒下的就是我了!” “输了就是输了……” 两个汉子倒都是耿直爽快的性子,竟互相谦让起来。 秦为有些欣赏的笑笑,又故作严肃道:“你二人都可留下,但有一点,不可私下斗勇!” “在下乔风、段玉!见过郎君。” 这名字…… 威武! 就差个虚竹,天龙铁三角就凑成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二十五章:来自隔壁的求救 家中成员多了,日子仿佛也因此充实起来。 一大清早。 管家孙好民就向秦为支了钱,带着乔风一起去街上采买。 人口多了,吃穿用度一样少不得,秦家不差钱,更不会在生活上克扣下人。 乔峰赶着牛车绝尘而去,眨眼便出了巷子。 只听得车上孙好民骂娘的声音低昂悠扬。 “你他娘的想摔死老子哟!?” “管家放心吧,在下之前也做过几日车把式,技术好的很嘞!” “放屁!技术好?牛都让你抽窜稀了……” 秦为站在台阶上,看着眼前的闹剧,不知为何勾起了嘴角。 快到晌午时,乔峰终于赶着牛车回来了,拉了满满一车的家具摆设和各种锅碗瓢盆。 院里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孙好民操着破锣嗓子,指挥乔风、段玉这个两超级劳动力卸货,春杏也是仔仔细细地将所有家什擦拭干净。 “段玉,别练拳了,快去帮着乔峰把柜子抬下来。” “春杏,看好了那些坛坛罐罐,擦干净后找地方放置好……” 春杏笑着应承道:“诶!孙管家放心,奴家小心着呢。” 秦为今日心情出奇的好,院子里有了人气,不再是他一人冷冷清清的,此刻方才算是家了, “春杏,先别弄这个了,眼看到晌午了,你先去做饭,简单一点羊肉汤饼就行,再炒两个菜……” “炒菜?”春杏撩起围裙擦了擦手,又为难道:“那些只有大酒楼的厨子才会,奴家……” 秦为恍然。 他是炒菜的发明者,而且秦记的厨师们经过这半年的研究创新手艺更是精进。但这也仅限于‘秦记’这样的大酒楼才有。 寻常百姓别说炒菜了,他们连口铁锅都不一定能搞到。 “那就随便做点对付一口吧,老孙,你下午去秦记,调两个技术好的厨子,让他们上家里来教春杏做菜,再找匠人将厨房扩建一下,一切按秦记的标准做!” 秦为一句话安排了任务,并且展现出了秦家不差钱的富豪气势。 ‘秦记’的标准…… 孙好民不仅咂舌,如今谁人不知‘秦记’的标准,就是汴梁餐饮业的巅峰。 以后在这个家里的人,可是有口福了! 中午,一家人坐在正厅吃饭,没什么主仆之分,大家各自随意落座。 春杏做了一餐简单的羊肉汤饼。 羊肉是好羊肉。 孙好民专门在早市上买的现宰肉。 只是这味道,一言难尽啊…… 不怪春杏的手艺,其实普通人里面她做的已经很好了,怪就怪秦为嘴太刁,尤其之前都是在秦记吃饭,忽一尝别的饭菜,真不是个滋味。 反观乔风、段玉早就端着碗蹲在门槛儿上,吭哧吭哧的造起来,用他们的话说,行伍出身糙惯了,蹲着吃比坐着舒坦。 一会儿工夫小脸盆大小的一盆汤饼,被二人旋得干干净净。 “好久没吃过这么足量的羊肉汤饼了!跟着郎君混果然有前途!” 段玉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汤,心满意足的随手抹了下嘴。 “合着吃顿羊肉就是有前途了?”孙好民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笑骂道:“以后好好做事,郎君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千万不要想着旁的,否则郎君的手段你们可是知道的。” 春杏点点头,捂嘴笑道:“郎君人好,工钱给的也是最多的,咱们心里有数。” “恩恩,春杏妹子说的是……” 乔风看着春杏只是不停地点头憨笑。 嘭!嘭!嘭!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院内的其乐融融。 “秦郎君!”嘭!嘭!嘭!“秦员外!” “那家人这么没礼数?我家郎君还没死呢,好端端地!叫丧呢?!” 噗! 秦为一口羊汤没忍住,段玉离地最近,喷了他一脸。 满脸黑线的盯着孙好民的背影,恨恨的放下碗。 “晚上把他屋里的窗子给卸了,交给你了。” 段玉也是恨恨的抹了一把脸,一声坏笑:“嘿!郎君您瞧好吧。” 春杏不仅捂嘴啐笑一声:“这寒冬腊月的,孙掌柜这回非得冻出个好歹不可……” 乔风只是摇摇头,心中笑道,这一家人还真是有趣…… “这不是隔壁的吴大妹子么?咋了这是……” 孙好民一边抱怨的打开门,还没等他说完,妇人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声哭了起来。 “秦郎君救命!求您了,救救我家小姐……” “咋了这是,快起来说话。” 孙好民说着就要扶妇人起来,妇人却推开了他,哭道:“奴家要见秦郎君,求管家通报一声,谢谢了。” 秦为早就听到门外的哭喊,赶忙放下碗往外走。一旁春杏向段玉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反应过来,快步跟了上去。 “你是……隔壁刘家的佣人?” 妇人看见秦为,不由得脸上一红,犹记得当日秦为上门时自己还讥讽过人家,说人家穷酸忘本。 今日却跪在门前求人家…… “见过秦郎君,求郎君救救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怎么了?” 秦为脑海中悄然浮现出一个俏美秀丽的少女模样,让人一眼便不能忘。 “我家小姐自小便患有喘急之症,近几日天气冷了愈发严重起来,奴家去家主府上求见,却被赶了回来……” 妇人哭诉了一通,秦为大致明白了。 简单来说就是刘家小姐自小患有顽疾,如今病发却无钱医治,估摸着刘坚是不想要这个累赘女儿,想任由她自生自灭。 “老孙,从账上拿五十贯钱给她,治病要紧。” 妇人没想到秦为会如此爽快的答应,一时间激动不已,连着磕了三头,恳切道:“多谢秦郎君,奴家代小姐给您扣头了!” 说来,秦为与刘坚存在着不少恩怨,若不是刘坚勒索他秦记的三成份额,秦为也不至于那么快就被卷进了汴梁餐饮业的争斗里。 不过单论那位刘家小姐,那日若不是刘坚来得早了些,说不定刘姝便将秦家的祖宅送给了秦为。 怎么说这也是个人情,今日帮她一把就算是恩怨两清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二十六章:这个怂叉大宋 汴梁的冬天冷得邪性。 更邪性的是,今年竟然没下雪。 古时候环境污染几乎为零,空气好,四季更是分明,春夏秋冬、交错更替。 而如今早已是深冬,再过两日便是大年初一了,这个时候还没下雪,估摸着今年这场雪有些难下了。 这对靠农业为主的大宋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明年恐怕不好过了!” 秦为站在樊楼里面,樊楼十六座主楼,三十二个亭阁,六十四座天桥,将所有紧密连在一起,有些类似于后世的万达商场,各种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只要你有钱,进到这里你就可以买到一切。 看着进出的人里非富即贵,再就是些文人骚客,几乎每日都是人满为患,就觉得这个大宋快要没救了。 只懂得一门心思的享受,根本无人关心国家发展建设。 这种国家还会有好的前景吗? 秦为身后,站着几家加盟了秦记的樊楼掌柜,其中一人闻言道:“昨日听司天监的几个官吏讲,今年若不下几场雨雪,明年恐就要有灾情了。” “若是汴梁周边受了灾,咱们明年的生意绝对会跌落不少。” “是啊!今日我店里几个采购的伙计回来说,城中米面的价格又涨了。” “哎!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这该死的天灾……” 众人不禁抱怨起来。 “抱怨解决不了问题,咱们现在就该动起来了!”秦为环视了一周,正色道:“秦某打算从明日起,大量收购城中米面粮油,就算明年没有灾情,大不了这些囤货我们自产自销了就是……” “若是大量收购,那数量就不会少了,万一到时没有灾情,秦掌柜真的有办法内销掉这些存粮吗?” 秦为也不废话,淡笑一声:“周掌柜若是不信,那秦某自己做便是……” “别!周某不信别人,但对秦掌柜那是深信不疑!”樊楼掌柜周前说着,朝秦为拱手道:“上次补缴税款一事,还要多谢秦掌柜!” “可不是……”另一个掌柜接着道:“咱们的税款补交才没几天,三司就开始清查城中各大商户近年来的税目账册了,幸亏咱们交的早,非但没被责罚,还得了朝廷褒奖,这还要多亏秦掌柜的深谋远虑啊!” “各位客气了,大家既然选择加盟秦记,那秦某自当要为各位负责,大家有钱一起赚嘛。” “哈哈!对!有钱一起赚!” 众人纷纷大笑,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樊楼另一边。 几个商人站在回廊上,看着对面秦为等人欢声笑语。 “这些人算是交到好运了,打着‘秦记’这块金字招牌,还能无偿用着秦记的菜谱,这才多长时间,就跟咱们这些老字号平起平坐了。” “秦为这人看似随和,骨子里却傲气得很,眼里容不得沙子,在他手下做事是能挣到钱,但也多了不少约束。” “是啊!还记得那得月楼的王胖子吗?” “不是说被发配岭南去了吗?” “是发配了没错,不过某听说有人出了一千贯的悬赏,要王昌活不到岭南!” “这是想赶尽杀绝啊!谁干得?!” “还能有谁……” 几人将目光纷纷投在对面秦为的身上,不由露出几分惧意。 “听说此人前几日还在街上命家仆打残了两个辽人。” “嚯!真的假的?” 这下的确把几人惊住了。 暗杀一个流放的犯人不算什么,但当街殴打辽人,饶是这些人并不待见秦为,也还是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牛掰啊! “这还能有假?就在开封府转角的清水街上。” “他若真打了辽人,还能如此大摇大摆的来樊楼逍遥?” “这你们就不知了……” 有知情人故作神秘的摆摆手,众人纷纷凑近了几分。 “秦为之所以出手,说是因为那两个辽人当时正在殴打一个卖梨的小贩,人都差点被打死了,秦为气不过,这才命人出手。而且听说那日商郡王府的小公爷也在,有小公爷作证,这件事儿八九不离十是真的。” “某虽然不喜秦为那狠辣的手段,不过单这论件事,某敬他是条汉子!” “是啊!自打澶渊之盟后,辽人在我大宋就愈发地张狂无度了,此事的确大快人心!” 秦为似乎也察觉到了对面有人再看他,抬眼看了看,又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对面几个商人脸色一变,赶忙纷纷回了一礼。 …… 张勇像一只暗夜里的狸猫,悄然出现在樊楼。 “各位,秦某还有事,先告辞了!” 秦为起身告辞,二人快步出了樊楼,张勇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小声道:“郎君,那事儿有消息了。” “怎么说?” “太后下旨放人了……” 放了? 秦为脚步骤停,站在原地脸色冷得可怕。 “再过两日就是大朝会了,朝廷估计是担心那辽使会拿此事揪着不放,到时候引发各国使团的连锁反应。” 沉默了许久,秦为如此安慰自己。 “还有一件事儿……” 张勇语气微怒道:“那个卖梨的小贩昨夜莫名死在了家里,随后妻儿也跟着上吊了。” “他妈的!这个怂比大宋!” 换个正常人都会想到辽人一定会偷偷报复,朝廷不可能连个聪明人都没有,恰恰……这些人太聪明了! 他们不派人保护那个卖梨的小贩,就是默许了辽人的报复! 杀自家人,平人家的怒。 这种事儿也就大宋干得出来! 秦为只觉得阵阵凉意从后背直冲天灵。 他废了这么大的精力,好不容易将舆论搞起来,本以为朝廷就算顾忌流言,也不会轻易了结此事。 谁能想到,竟会是这个结果! 秦为知道,这是交换……用那个小贩的命,来平息辽人的怒火,顺而化解了秦为和赵允让当街打人的罪过。 而辽人碍于理亏和这几日喧嚣尘上的舆论压力,也不会做得太过分了。大家出来混要的就是个脸面,尤其是国与国之间,更要脸面。 可就是因为这样,秦为只觉得遍体生寒! 若那日赵允让并不在场,恐怕死的就不止是那个卖梨小贩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二十七章:枪打出头鸟 世间一切恐惧,皆来源于你还不够强大。 “秦为!秦为呢?” 赵允让像个强抢民女的土匪,踹开了沈秀卧房的门。 “你有病吧!大中午的不在家睡觉,跑我家来踹门,好玩儿吗?” 秦为盘腿坐在床上,压抑着欲要爆发的起床气,那表情能吃人。 “你知道吗?那个卖梨的小贩死了!” “哦……” “我家里的幕僚说,这是太后平衡辽使的手段,甚至连那小贩的死都有可能是太后默许的。” “哦……” “而且我还听说,那两个辽人出狱后就大摇大摆去了‘秦记’吃饭!太嚣张了!” “哦……” 一连三个哦,赵允让瞬间没了脾气,没好气的看着秦为,表情像个欲求不满的怨妇。 过了好一阵,见他仍旧不吭声,赵允让忍不住道:“辽人如此嚣张,你怎能不生气呢?” “生气有用吗?到现在为止,有谁关心过那个被杀的小贩吗?没有!官府甚至连半句抚慰的话都没有,我生不生气又能如何?” 秦为摩挲了几下睡眼惺忪的脸,起身下床,拍了拍赵允让的肩膀。 “秦某只是个小人物,若不是当日有小公爷在场,昨夜死的就不止是一个小贩这么简单了……” 赵允让呆滞了一瞬,道:“不会的!” “怎么不会?”秦为啐笑一声,洗了把脸道:“太后若不是顾忌你是宗室子,此案早就结了,又何至于拖到现在?”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若你不是宗室子,你猜昨夜死的会是谁?” 赵允让沉默了,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认知里,一个小贩的命并不算什么,来秦家之前他甚至觉得这次赚到了。 能让辽人在众多国家面前如此丢脸,死个小贩算什么…… …… 新年伊始, 秦家多了人口,更有了年味儿。 春杏作为秦家唯一一个女人,主动承包起了做饭和洒扫洗衣的任务,勤快那是没话说,做饭的手艺在经过秦记首席大厨的指导下更是突飞猛进。 这是秦为落户汴梁后的第一个春节。 也是汴梁餐饮业最具颠覆性的一年! 秦记从一炮而红,到现在稳居汴梁餐饮业一哥的位置,仅仅只用了三个多月,这已经不仅仅是奇迹了,更像是一个新时代的象征。 作为秦记唯一的原始股东,胡聘这一年里早就数钱数到手抽筋。 “怎么样了?” 厨房里,秦为正在教春杏如何吊汤,他之所有能够记得住那么多道菜式,还多亏了前世的吃货属性。 “以前只知道郎君做菜的手艺不错,没想到熬汤也毫不逊色。” 听到春杏由衷的夸讲,秦为心里还是很中意。 “好好学,以后这院子里的人会越来越多,给家里人做饭不仅要好吃,还要可靠。这才是我教你厨艺的目的。” 仅仅为了好吃的话,秦记那么多大厨,随便找一个来就是…… 春杏明白,郎君这是把她当成自家人了,当即感动得热泪盈眶,若不是秦为拦得快,非要给他磕个头才安心。 “郎君,胡员外来了,在前厅等您。” 老孙有些偻捋的身形出现在厨房门口。 听到胡聘来了,秦为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温暖,笑道:“这大过年的他不在家团圆,跑我这儿干啥?” “说是有大喜事和您商量。” 秦为点头,拍了拍孙好民的肩膀:“说了多少次,以后走路别老驼背,到老了都是毛病……” 孙好民赶忙笑着应承道:“诶,记得了……” 其实他并不是刻意的,而是这些做管家养成的习惯,见到主家不自觉的就会把腰弯下几分,这并不只是讨好奉承,更多的是这个时代特有的规矩和礼法。 “今儿是初一,家里每人赏五贯钱,过年了嘛,都讨个喜庆!” “诶!多谢郎君!” 孙好民笑得更欢了,腰又弯低了几分。 “这大过年的,不在家里赔老婆孩子,怎么?前日去花楼的事情被嫂子知道了?” 刚走进前厅,便见胡聘笑得满面春风,秦为不禁调笑了一句。 “去你的……今日是有正事儿与你说。” 好友上门自然没那么多礼节,胡聘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个果子,假意砸了下秦为。 “胡员外如今可是大忙人啊,听说那些想加盟秦记的酒楼掌柜,为了见一面胡掌柜,从初一都排到十五了,是多么大的事儿,才能让胡掌柜百忙之中登门,秦某洗耳恭听。” 秦为看似在玩笑,言语中却透着警告。 “某知道你的意思……”胡聘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放心,我心里有数,只是有时候生意场就是这样,有些应酬不去不行啊!” “你心里有数就行,被坑些钱财无所谓,莫要把自己搭进去了就好。” 秦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提醒了一句后,便不在劝说什么。 “好了,说正事!”胡聘忽的起身,做到秦为身边,小声笑道:“天大的好事!昨日宫中来人了,要秦记年后送几个手艺好的厨子,进宫参加御厨评选。” “这算什么好事?” 秦为斜坐在椅子里,扔掉果核随手在袍子上胡乱擦了几下。 “你没病吧?进宫啊!咱们的厨子若是进了宫,以后秦记在汴梁的地位便可无人撼动!皆时咱们甚至可以把秦记开到大宋任何一个角落!” 秦为认真道:“可你有没想过,万一宫里贵人们吃了咱们送去的厨子做的饭菜后,得了什么毛病,甚至死了人,到时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咱俩。” 胡聘心有余悸的皱眉道:“不能吧……” “这是个好事儿,但越是好事儿越要谨慎,秦记的步子太大了,以至于挡了很多人的财路……”秦为无奈叹了口气,接着道:“知道我为何要拉拢那些酒楼掌柜加盟吗?断人活路的买卖不能干,人被逼急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那我们还要不要送人进宫?” “汴梁城里那么多家酒楼,先看看这些人怎么办,秦记没必要做这个出头鸟。” 听了秦为的解释,胡聘只觉得他多少有点儿‘被迫害妄想症’,可他说的又不完全是妄想。 秦记如今树大招风,的确需要谨慎一些。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二十八章:让人开心的菜肴 …… 天圣四年,正月初三。 各国使臣朝贺后,陆续离开了汴梁。 说什么万邦朝圣,不过是个形式而已,有心人都知道,辽国之所以会遣使来汴梁朝贺,可不是什么大宋威压海内,那是每年三十万两白银,和三十万匹绢布换来的。 割地赔款换来的太平。 太后刘娥当政以来,似乎也觉得这样的朝贺没啥意思,故而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草草走个过场便结束了。 尤其今年,辽使当街殴打大宋百姓,刘娥也曾想过要严厉惩治一下这几年愈发张狂的辽使。 奈何下面的大臣多数劝解,说什么辽国势大、不可轻易交恶。 刘娥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太后做得太憋屈了些,不仅要被这些老赵家的朝臣们挤兑,现在还要被别国使臣威胁。 最近朝中大臣们又开始建议他还政于朝了,那些平日里自诩文采卓著的大臣们,骂起人来那叫一个尖酸刻薄,一个脏字不带,就能让人血压飙升。 “圣人,圣人……” 小太监急吼吼地跑进太后寝殿。 “急什么!天塌了么?” 刘娥心情本就烦躁,看小太监如此不懂规矩,气温顿时冷下来。 小太监吓得不清,只好轻声道:“皇城司传了消息来,说是辽使在相国寺的庙会上打了两个摆摊的小贩……” “放肆!”刘娥心情更差了,随手打翻了茶杯,冷道:“真当我孤儿寡母好欺负吗?!传令皇城司,命叶双愁拿人!” 太后盛怒,小太监寒蝉若惊,硬着头皮道:“叶都知说太后放心,他会亲自出手教训,且不会给辽人留下把柄,还请太后莫要动怒,容易伤身。” “叶双愁的手段孤家还是放心。” 刘娥缓了缓气,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陛下今日去哪儿了?这都晌午了,也没见他影子?” “说是晏先生今日留了许多功课要做,陛下估摸着要到晚饭后才能过来了。” 晏殊是真宗在时亲自任命的太子太师,如今赵祯登基,晏殊自然而然的成了帝师。 “晏殊也真是的,这新年才刚开始,晚学几日也无妨,孤家这儿子才十六岁,就快要被他逼成书呆子了。” 当今小皇帝赵祯虽不是刘娥十月怀胎亲生子,但自小便是她抚养长大的,娘俩的感情很稳定,甚至比寻常家的亲母子还要好。 直到那个戏本里的人物出现后,赵家母子的情分才逐渐崩裂…… 小太监媚笑的递上一杯热茶,献媚道:“陛下每日勤奋念书,学习刻苦,圣人应该高兴才是。” “勤苦是好事儿,可也要有个好身子不是?派人去陛下那里送些爱吃的小食,这孩儿就是太懂事了,平日里喜好什么从不多说,生怕麻烦了宫人,给宫里添了不必要的开销,孤家这个当娘的看了既欣喜,又心疼呐!” 赵祯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皇帝了,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的。 太后虽然不是自己生母,却对他视如己出,从小到大无微不至悉心照料,甚至比老爹赵恒还要体贴。 近几日朝中大臣们不止一次的要求太后还政于朝。 赵祯虽然也想做一个真正一言九鼎的皇帝,可想想太后这些年为了朝政殚精竭虑,将近六十的年纪,还在为了大宋操劳,又不忍心强硬逼迫。 尤其是每年大朝会这个时候。 刘娥时常连两个时辰都睡不上,胃口也出奇的差,每每都要瘦上一圈。 所以今年赵祯准备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亲手做顿饭菜,好让太后舒心些。 …… 御膳房。 赵祯的出现,让一票御厨们惊得一身冷汗,不知犯了何事,引得陛下亲自降临。 “启禀官家,这里就是御膳房所有的厨子了,您看……”赵祯的贴身太监许茂则,指了指面前一群寒蝉若惊的御厨和帮厨,道:“都站好了!哆哆嗦嗦的像什么样子!” “可有什么能令人欢心的菜肴?” 赵祯满脸希冀的看着与御厨们。 然而他的希冀并没有得到回应,反而让御厨们一头雾水,一个个呆呆的看着地板,连头都不敢抬。 “地上有花吗?!还不赶紧回答官家的话!” 见赵祯脸上渐渐露出失落,许茂则有些急了,忍不住呵斥一声。 赵祯失落的摆摆手道:“你这刁奴,训斥他们作甚!是朕有些异想天开了,这世上哪有什么让人开心的菜……” “官家放心,就算把这汴梁城翻遍了,老奴也要给您找出一道能让人开心的菜肴!” 许茂则在真宗时就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也是这皇宫里的总管太监,是帝王最亲近的人,权利仅次于太后身边的几个总管太监。 但这只是暂时的,许茂则清楚,一旦陛下当政,那他的地位将会是质的飞跃。 为了避免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悲惨局面发生,许茂则只有小心再小心,尽可能让赵祯欢心满意。 赵祯没精打采的点点头,显然并不认为许茂则真能办成。 见陛下这副模样,许茂则有些慌了,小皇帝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每当他露出这副表情,那就是对某人失望了,而且他这位陛下别看年纪小,心思却是急重,一旦认准的事情,心思很难回转。 思忖少许后,许茂则又忽得一脸兴奋的道:“官家,听说最近汴梁出了个名叫‘秦记’的酒楼,炒菜乃一绝!不仅菜式新颖,而且味道绝佳!” “秦记?”赵祯的眼睛一亮,道:“前几日朕好像就听谁说过这个名字。” 许茂则满脸堆笑的提醒道:“陛下忘了?前几日小公爷进宫贺岁时与您提过,当时他还邀您年后微服出宫去秦记尝鲜呢。” “这样啊……”赵祯想了想,拍手道:“快,传允让进宫,他整日在汴梁游逛,秦记的事情他肯定比朕知道的多。” 听闻皇帝都知道了‘秦记’这个名字,几个御厨们相互看看,满脸的生无可恋。 好歹他们也是御厨,正儿八经的厨师世家!怎么现在连一个外界酒楼都能来与他们抢生意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二十九章:进宫 秦为觉得自己又要倒霉了。 好端端的要什么‘令人开心的菜肴’,世间若是真有这种东西,那发明这东西的人,就该第一时间把他扔井里。 “反正话我已经传到了,去不去是你的事儿。” 赵允让像个无赖,翘着二郎腿斜躺在秦家的卧榻里,似乎吃死了秦为不会拒绝,或者说他不敢拒绝。 秦为扶额叹息。 “你这是想让我断子绝孙啊!。” “让你去做菜,又没让你做太监,怎么就断子绝孙了?” 赵允让不屑得撇撇嘴。 他觉得秦为太小心了,进宫做菜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偏偏这人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去可以,但有个条件。” 赵允让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声道:“条件?你要跟皇帝谈条件?!” “皇帝也是人,万一他看上我做菜的手艺,非要将我留在宫里,你说我留还是不留?到时候再碰到个变态的,把我一刀切了,老子招谁说理去……” 赵允让惊呆了,估计是没想到秦为的脑洞会这么大……这人小时候得是受过多少虐待啊! 秦为觉得自己病了。 被迫害妄想症! 自从来到这个大宋,就没有一日省心的…… 整天不是算计别人,就是防着被人算计。 …… 北宋的皇宫是仿照洛阳宫殿紫微城的模式,在五代旧宫的基础上建造的。 这里并没有秦为想象的那般奢侈,规模更是不及后世紫禁城的三分之一。 皇宫内的殿宇并不很多,后宫的规制也不很大。 由南面西华门进宫,一路上赵允让不停叮嘱着秦为进宫的规矩云云,不过大半都吹成了耳旁风。 正经的北宋皇宫啊! 估摸这辈子也就进这一回了,秦为自然不肯放过这次机会。 一双眼睛左瞧瞧又看看,还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啧、啧’的声音,像极了穷亲戚进城的土包子,看什么都稀奇。 气得赵允让恨不得将他扔出去。 太丢脸了! 做菜对于秦为来说不算什么难事,难的是抓住食客的心思,有时候好吃的不一定人人都适合,简单的却恰好合了心意。 “官家有令,命小公爷御膳房候见。” 刚走出内城长廊,许茂则踩着小碎步跑来,朝赵允让行了一礼后,目光看似随意的瞥了眼他身后的秦为。 三人边走,许茂则一边问道:“想必这位就是秦记的秦公子了?” 人在屋檐下,秦为不得不收起对眼前这个太监的好奇心,客客气气的拱了拱手。 也不知道男人没了小吉吉是个啥样。 “见过天使,在下秦为。” “咯咯!秦公子可真会说话……” 秦为笑道:“公公侍奉陛下辛苦,整日代陛下传达圣意,不正是天家使者么?” “秦公子谬赞了,为陛下尽忠是杂家该做的。” 许茂则估计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解释,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抹满脂粉的脸上随着笑声不住地掉渣子。 “听闻陛下想寻一道‘令人开心的美食’,秦某苦思许久也不知是何用意,圣意难断只能劳烦公公解惑了。” 说话间,秦为脚步快了几分,和赵允让拉来了一些距离,反手从袖口摸出一锭黄橙橙的东西,不留痕迹地塞进了许茂则手里。 有道是拿钱好办事,宫里宫外都一样。 许茂则顿时会意,袖里的手轻轻颠了几下,笑容更加繁密了。 “这不是圣人最近被大朝会烦得食不知味,眼瞧着就受了一圈,陛下仁孝,才想着寻摸几道美味,也好给圣人开心开心……” 原来如此。 看不出来这小皇帝还是个孝子。 宋史曾明确记载过,在赵祯得见生母之前,与刘皇后情同母子。 “秦某斗胆问一句,太后在饮食方面可有何偏好?” 其实厨子和做医生一样,都讲究对症下药,什么样的食客上什么样的菜。 就好比一个北方人,你非要给他吃一碗甜豆腐脑,就算做的再好吃,人家不喜欢你能咋办? 当今太后刘娥,算算年龄也快六十了。 半辈子的锦衣玉食,什么珍馐美味没吃过,想要讨得喜好,就必须要别出心裁。 “太后平日里……” 许茂则说着忽然停下脚步,不悦的盯着秦为,冷道:“你可知私探皇家喜好是要掉脑袋的?!” 听闻这话,赵允让也停下脚步,皱眉看着秦为,不知是想为他求情,还是嫌他命太长了…… “秦某绝无此意!”秦为无奈苦笑,道:“实在是太后贵为一国之母,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见过,陛下想要讨得欢心,就要出奇制胜。” “不该问的别问……”许茂则语气稍缓道:“就算问,也不能是杂家与你说的,秦公子,你这是在害人,知道吗?!” 三人来到御膳房,本以为皇帝召见,肯定是摆不完的架子。 没想到赵祯却早早等在这里了,随行还有一队身披金甲的禁军护卫,各个身姿挺拔魁梧,反正就是很威武的样子。 都是不好惹的人物啊! 秦为心中下意识加了几分小心。 十六岁的皇帝,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模样还算周正,整个人看着精瘦,不过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不失少年人的朝气,且多了几分不和年龄的沉稳大气。 赵祯笑着打量了几眼,语气很是随和,丝毫没有帝王的架子。 “你就是秦为?” “小民秦为,见过陛下。” 赵祯点点头道:“今日召你进宫之意,想必允让也与你说过了,你可做得?要照直说,做不得也无妨,朕不会怪罪你。” “陛下宽宏,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秦为心中清楚,这话并不是对自己的说,而是看在了赵允让的面子。 历史只说了赵允让晚年间,他儿子入宫过继给了赵祯做太子,却没有提到过曾经命运纠葛的二人关系如何。 不过至少现在看来,赵祯对赵允让还是不错的。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三十章:鸡蛋糕 ……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方式。 囊括天下顶尖食材的御膳房,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整架的鹿茸,小臂粗的人身,冬虫夏草…… 看得秦为眼花缭乱。 怪不得在人均年龄只有四十岁的时代,许多皇帝权臣都能活到七八十岁,就这条件,想早死都难啊! “你准备做道什么菜?” 看秦为盯着一堆名贵食材发呆,赵允让有些担心的推了推他。 “陛下,草民斗胆问一句……”秦为瞬间回过神来,冲着赵祯行礼道:“您是想改善太后娘娘的胃口,还是想让太后娘娘开心。” “胃口改善了,太后娘娘自然开心,秦公子这话自相矛盾了。” 和皇帝打哑谜,这是嫌命长了? 摸了摸袖子里的金条,许茂则心中叹了口气,不情愿的帮他圆了一句。 “陛下,恕草民直言……” 秦为犹豫了少许,一脸认真的看向赵祯。 看他点头后,接着道:“太后娘娘之所以食欲不振,其实和吃什么并没有太大关系,多半是今日劳心劳神导致的心力交瘁。” “朕知道,所以才想做些什么,好让母后宽心些。” 赵祯性子儒雅,哪怕面对秦为这个普通百姓,依旧能与他和善交谈。 “太后娘娘的心病或许只有陛下亲手才能解除……”秦为从容道:“对厨师来说,一道菜能够符合大众口味,就可以是个很好的厨子。然而心病还需心药医,您就是太后的‘心药’。” “朕?” 赵祯疑惑的指了指自己,没明白秦为的意思。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太后这些年的辛劳天下人皆看在眼里,说是为了大宋江山也可,但更多却是为了陛下。” “住口!” “皇帝家事岂容的外人置喙!” 秦为越说越嗨,可许茂却听的胆战心惊,连赵允让也是吓得一身冷汗,二人几乎不约而同的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恕罪,草民无心之谈……” 秦为终于反应过来。 这里是皇宫! 不是汴梁街头的小酒馆,这种话是要掉脑袋的! “他说的也没错,这些年母后为了朕,说是殚精竭虑也不为过,正因为知晓母后之辛苦,朕才心中不忍,才想……” 幸好赵祯不像秦二世,换个暴虐些的帝王,就刚才那番言论,足可以判秦为死刑了。 “其实太后娘娘并不在乎菜式的美味,她在乎得是陛下心意……” 秦为壮着胆子道:“草民相信,只要是陛下做的,就足以够太后娘娘欢心了。” “你说得对!” 赵祯眼睛亮了一瞬。 中国以仁孝传天下,传承千年早已刻在了百姓骨子里。 “陛下仁孝之心可恸上天,草民有一道祖传的甜点,愿无偿献给陛下!” 秦为满脸的大义凌然。 给公家干活,就是一分能耐夸十分。 “某怎的不知你祖上还出过厨子?” 赵允让小声嘀咕着,心里正暗骂家中那些不中用的家仆,连这点小事儿都查不到,幸亏秦为对他没什么坏心思。 “你,很好!” 赵祯似乎有些动容,甚至有些感激的冲秦为点点头,心里想着之后怎么赏赐这个忠心耿耿的大宋普通公民。 鸡蛋糕! 一道后世被人玩儿烂了的甜点。 材料简单,制作流程简单,但味道却能俘获万千喜爱甜点的女孩子的芳心。 “先将蛋清打散……” “对!向一个方向搅拌,慢一点,再均匀一些。” 赵祯学得很认真,不熟练的抓着筷子使劲搅拌。秦为则是在旁时不时地指点几下,几乎都是赵祯自己在操作。 新手做菜不懂得用巧劲儿,搅拌了几百下后,赵祯胳膊就快要提不起来了。 许茂则满脸心疼地劝慰道:“陛下歇歇,让老奴来做吧。” “这朕做给母后的甜点,你可以代表朕吗?” 少年人最不喜欢被人否定能力,赵祯认为自己是皇帝,就算不能做到无所不会,也不能被人否定。 许茂则这几马屁无疑是拍在了马腿上。 半个时辰后,盆里的蛋清终于被赵祯搅拌成了奶糊状,脸上露出几分成就感的笑容。 秦为满意的点点头,一个皇帝能为了做菜能坚持到现在,也实属不易了。 “加糖,要少量,年纪大的人最忌嘴,那种高糖高脂的东西尽量少摄入。” “何为‘高糖高脂’?” 这…… 秦为顿时语噎,半天才道:“就是吃多了不好……” 这不废话吗? 一旁几个厨子愣愣地看着他,心中不忿到了极点。 就这么个货竟然就能砸了他们的场子? “加少许面粉和牛奶,再搅拌均匀。装入模具,中火烤制一刻钟。” 秦为觉得自己话太多了,赶忙接过赵祯手里的材料,一边讲解,一边操作。 不多时。 阵阵奶香从烤炉中飘散开来。 “好香啊!” 赵允让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口水隐隐就要流下来了。 太没出息了,就这刚刚进宫时还嫌弃我没见过世面? 秦为心中不禁暗暗编排了一句。 “成了,接下来就等冷却后脱模了。” 秦为小心翼翼将托盘拿出,放在案板上等待了几分钟后,将烤熟的鸡蛋糕倒了出来。 “的确很香,有奶香,还有蛋香,很有食欲的样子!” 赵祯毫不吝啬的夸奖起来。 毕竟劳动成果是自己的,怎么夸都不为过。 秦为笑着将鸡蛋糕切成小块儿,随手拿起一块儿递向赵祯道:“陛下尝尝……” “不可!” 赵祯下意识伸手,却被许茂则一把挡在前面。 “陛下……”许茂则小心道:“还是先让老奴试试为好。” 皇帝的饮食要谨慎,作为贴身太监,许茂则不仅要把赵祯服侍周到,同样肩负着帝王身心安全的重任。 见赵祯没有拒绝,许茂则接过蛋糕轻轻掰下一块儿,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嗯? 嚼了几下后,许茂则忽得睁大了眼睛,身体随之挺直了几分。 看他这副模样,周围护卫的禁军顿时紧张起来,手里紧握着刀柄,恨不得马上冲上去将秦为拿下。 赵允让也有些急了,忙道:“秦为,你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吃!” 这…… 秦为也愣了,工序没错啊! 一个鸡蛋糕而已,难不成还能吃死人?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三十一章:赵祯的孝顺 “许茂则!” 赵祯也毛了,喝了一声后,冷冷地看了眼秦为。 老子冤枉啊! 秦为一脸懵逼的看着原地发呆的许茂则。 “美味!太美味了!” 正当赵祯准备下令拿下秦为时,许茂则忽得舒了口气,意犹未尽的砸了砸嘴。 所有人都被这一操作给整麻了,纷纷怒视许茂则,恨不得当场凑他一顿。 “刁奴!来人啊!把许茂则拖下去重打十板!” 赵祯怒了,更多是觉得丢脸,天子近侍竟然被一道菜惊讶成这副模样,还差点闹了笑话,传出去还不定被人怎么编排。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老奴只是从未吃过如此奇特美味的糕点,一时间失意忘形了。” 赵祯冷冷皱眉道:“真有那么好吃?” “与寻常糕点不同,很香,而且甜味不重,香味越嚼越浓,入口无比松软,陛下您尝尝……” 许茂则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媚笑着将鸡蛋糕递赵祯手里,满脸哀求的看着他。 冤枉啊! 真不是许茂则不懂礼数,实在是这糕点口感太过新奇。 饶是许茂则这种久居皇宫,尝遍了各种美食,也依然抵抗不住鸡蛋糕的诱惑。 秦为心中暗骂的同时,也不由得窃喜了一番。 成了!这群土包子也不难糊弄嘛! 其实他心中也明白,之所以许茂则会如此吃惊,一来是鸡蛋糕的口感却是不错,不过更多也是因为新奇导致的。 这东西吃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不过是贵在新奇罢了。 赵祯半信半疑的咬了一小口,表情顿时精彩起来,那吃惊的模样和许茂则如出一辙。 “陛下……能不能给微臣也尝一块儿。” 他表情越夸张,赵允让就越是馋的不行,竟不顾规矩的向赵祯讨要起来。 “将剩余的全部装盘,朕现在就要给母亲送去!” 赵祯没顾上搭理他,反应了些许后,带着鸡蛋糕急匆匆就要走,临走时还不忘停下看看秦为。 “秦……” 许茂则小声提醒道:“秦为。” 赵祯冲着秦为点点头,报以微笑道:“你很好!来人!赏他金银各五十两,绢五十匹!” “多谢陛下!” 秦为赶忙行礼谢恩。 这小皇帝够大方,赏赐得全是硬货。 金、银、绢,皆是现下市面上的硬通货,比铜钱的价值高多了。 “日后你要多进宫来,多教朕些别的菜式!还有……那些人你多教教,这宫里的饭菜也该换换口味了!” 赵祯走了。 留下一群御厨们如丧考妣的看着秦为。 那幽怨的眼神直教人起鸡皮疙瘩。 赵祯是开心了,可看那些御厨杀人般的眼神,秦为知道他又要有新麻烦了…… 一个鸡蛋糕就砸了人家场子,要命的是这群人还是全大宋最顶尖的存在,这种心理落差换谁都得抑郁了。 造了大孽了! “陛下只是图个新鲜而已,各位都是我大宋最顶尖的厨师,千万放在心上。” 秦为有些心虚的朝御厨们露出个笑脸。 可他不说话还好,这么一来不仅没有安慰到人心,倒更像是胜利者得意洋洋地挑衅。 “秦公子厨艺高超,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御膳房总管是个小老头,苦着脸道:“只希望秦公子真能像陛下说的,多多来此,也好让咱们学些新的菜式讨贵人们开心开心。” 御膳房皇宫内城! 他们掌控了整个皇室的饮食起居! 能到这里来的,除了厨艺高超外,还得是净了身的太监…… 这是不把老子阉了不甘心吗? “不敢不敢!各位但有所需,直接派人去秦记知会一声,秦某定当义不容辞!” 秦为内心当即打定主意! 以后再也不来这地方了,就算教菜也尽量在外面教。 …… 延福宫。 这里是太后居住的宫殿,当今刘娥掌权,延福宫的地位更不可同日而语。 赵祯亲手提着食盒一路小跑而来,急匆匆的样子,让周围侍卫宫女赶忙避让,生怕触怒了他。 偏殿卧房里。 批阅了整整半日奏折,刘娥有些焦悴,斜靠在卧榻里小憩。 “圣人,陛下来了,而且是跑来了,满头大汗的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 “这天越来越冷了,出了汗容易着凉,快让他进来。” 刘娥缓缓睁开眼,伸了个懒腰。 几近六十的年纪,却保养得不错,像是四十出头的妇人。 不过这年头四十岁也不算小岁数了,寻常人家早已有了孙子。 “儿臣见过母后。” 赵祯进门后,刘娥早就在正厅等候,赶忙上前行礼。 “快免礼,给陛下拿个凳子来,这里就咱娘俩,莫守那些老规矩,麻烦。” 刘娥起身亲切的将赵祯拉倒身前,身后拂去他脸上的细汗,这一刻母亲的慈祥光辉照耀着殿内每一个角落。 要是亲生儿子该多好。 刘娥向小时候那样摸了摸赵祯的脸颊,心中如是想道。 赵祯也是心疼的看着面前这个虽非亲身,却一手将他带大的母后。 “母亲为国事操劳辛苦,儿臣看着心中不忍。” “莫担心,哀家不辛苦,只愿我的儿日后勤政爱民,母后日后去了下面,也可面对你父皇了!” 刘娥欣慰的笑笑。 “对了!孩儿刚刚去御膳房做了糕点,特意送来与母亲尝尝!” 赵祯拿过食盒,小心翼翼将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拿一块,递给了刘娥。 “我儿亲手做的?这手怎的红了?快来人,把哀家的清血化瘀膏拿来!” 刘娥惊讶的同时,正看到赵祯搅拌蛋清揉红的右手,顿时心疼不已。 “这个不妨事,过一晚上就好了。”赵祯无所谓的揉了揉手腕,催促道:“母亲快尝尝糕点味道如何。” “我儿做的糕点,定是这天下最美味的糕点。” 刘娥夸了一句,只是心里却不认为平日养尊处优贵为皇帝的儿子,能做出什么美味。 就像秦为说的那样,令人开心的从来都不是菜肴,而是心意。 赵祯为了缓解母亲的辛劳,亲手做了糕点,这就是心意。而刘娥体会到了儿子对自己的小心,这也是心意。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三十二章:秦丰、家 只是刚尝了一口后。 刘娥呆住了。 又忍不住多尝了几口,不可思议的看着赵祯,脸上的惊讶都快实质化了。 “这糕点松软香糯,入口即化,我儿何时练就了一手庖厨的手艺?” “这个是儿子今天刚学的?” “哦?”刘娥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是御膳房的哪个厨子,竟有这等手艺?哀家要好好赏赐他。” “不是宫里的厨子。”赵祯得意道:“是允让从宫外带来的一个酒楼掌柜,叫什么名字来着?” 许茂则赶忙接话道:“回陛下、圣人,那人叫秦为,是汴梁秦记酒楼的掌柜,也是东主。” “秦记……” 刘娥喃喃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 “可是前段时间引发州桥着火的那个秦记?” 这种小事儿赵祯怎么可能清楚。 倒是许茂则点点头道:“正是,现在的秦记已经开了四家分店,而且汴梁许多酒楼都加盟了秦记,牌匾也换成了秦记的招牌。” 许茂则事无巨细的将秦为的嫡系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作为皇帝近侍,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也就不用混了。 “原来如此……” 刘娥看似随意的点点头,目光却变得深邃起来。 “那个秦为确实好本事,不仅做了一手好菜,此人也颇有见识,甚至还能出口成章。” 人若是心情好了,看谁都顺眼,此刻赵祯的心情就很好,对秦为更是欣赏。 刘娥收回思绪,看着赵祯一脸的赞许的模样,不禁笑道:“哦?能让大宋皇帝亲口夸赞之人,哀家倒是想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方才在御膳房时,秦为曾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赵祯似有讨刘娥欢心的意思,接着道:“他还说母亲之所以食欲不振日渐消瘦,一方面是因为国事操劳,但更多的则是为了儿子。” 刘娥面容柔和许多,似乎有些动容了。 满朝大臣都将她视作洪水猛兽,生怕她学了那吕武、篡了这大宋江山,倒还不如一个少年看得公允。 说什么太后专政! 刘娥不否认,但她也不能容忍诋毁。 那些整日嚷嚷着逼她还政于朝的朝臣们,就真是为了大宋江山吗? 从政者,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只是没想到,这世上最理解她的人竟然不是朝臣,也不是那些阿谀奉承的投机者,而是一个名不经传的酒楼小掌柜。 讽刺吗?可笑吗? 刘娥收回思绪,笑道:“是个有见识的,有机会哀家定要见见这个秦为。” “只是儿子有些不解……”赵祯点点头,又疑惑道:“据查,此人本出身书香世家,他亡父秦丰更是景德四年的进士,又为何没有入朝为官?而且叶双愁禀报说,秦丰与开封府尹王臻,范仲淹等人也颇为相熟。” 这样一个人,为何籍籍无名? “秦丰那人哀家见过,那就是个执拗的,为人正直,却不知圆滑。” 遥想当年春衫薄。 刘娥追思起真宗赵恒在世时的场景。 也是在这延福宫里,晚年的赵恒一心沉迷于封禅、祥瑞,那是他第一次提出要在泰山封禅的想法。 刘娥当时也是极力规劝,奈何晚年的赵恒早已听不进忠谏。 朝堂之上也因此爆发争议,尤其是那些初入官场的年轻官员,更是大胆欲集结大批读书人去敲登闻鼓,要以此警诫帝王停止这种劳民伤财的迷信之说。 可想而知当时的赵恒是多么暴怒。 这群还未入仕的年轻读书人,也因此断送了他们的锦绣前程。 秦丰、范仲淹、王淼等人就是其中之一,而秦丰为了保全身边的同窗好友独揽罪责,被真宗罢去进士三甲的功名不说,更是下旨罚其终生不可为官。 只是没到到,十几年后秦丰的儿子却放弃了科举投身商贾。 刘娥摇摇头,叹息道:“那少年倒是比他爹当年会做人,就不知他说这话是何用意……。” …… 站在祖宅小院儿门前,秦为心中有些感叹。 这是他梦醒大宋后的第一个家,只住了三天就卖掉了。 当时他丝毫没觉得有什么惋惜,只是如今再看,短短半年时光,当他真正融入这个时代后,思想也在慢慢被时代同化。 说什么落叶归根、认祖归族,秦为第一次觉得这里是他的家,能安放他那为数不多的归属感。 刘家小姐的仆人吴妈正好推门出来,看到秦为后忙拂身行礼。 “见过秦郎君。” “哦,某正巧路过这里……” 思绪被打断秦为心中稍稍叹气,点点头准备离开。 吴妈又行了一礼,感激道:“那日多谢秦公子仗义相救,郎中说若是再晚半日,我家小姐恐怕就危险了。” “不妨事,都是邻居,有什么难事尽管开口。” 也许是祖宅的缘故,秦为每每看到刘家主仆,总觉有些莫名的感觉。 不只是邻居,甚至他觉得自己才是邻居,而隔壁才是家。 “乔风、段玉!去把前院儿的几个水缸都挑满了,郎君和善不苛责家仆,但咱们不能没放肆,要把活干好,把家顾好!” 隔壁孙好民的破锣嗓子又吼起来,院子里一共才四个人,顿时鸡飞狗跳。 “孙叔,莫以为咱不知道,你就是想支使我们干活,你好去隔壁找那吴妈拉呱。” 段玉的嗓门儿更大。 这下好,半条街的人都知道孙好民看上隔壁吴大妈了。 “见笑了,管教不严,管教不严!” 眼看吴妈呆滞在原地,脸色由红转黑,秦为原地尴了个尬,急忙抱歉。 “这宅子……”秦为犹豫了些许,摇摇头道:“算了,日后再说吧。” 他还是把祖宅想买回来,就像胡聘说的那样,哪有谁会舍得自己家呢? “秦郎君留步……”吴妈踟蹰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拦住秦为,小声道:“奴家有个不情之情,能否求秦郎君在府内给奴家安排个干活的差事?” “我家?” 秦为不明所以的看着吴妈。 哪有邻居家的仆人到自己打工的道理?一仆二主这种事情按律法来讲是不允许的,闹不好就会吃官司。 “年前,小姐与奴家从杭州来到京城,原本家中开销都是老爷隔月让人来送一次,只是后来……” 吴妈为难地解释道,说到一半又尴尬的瞧了眼秦为。 后来发生了什么,秦为心知肚明。 那是他上门欲赎回祖宅,却被刘坚威胁敲诈,刘家小姐与他说情,也被刘坚打了耳光。估计就是因为此事,刘坚才断绝了二人的经济来源。 可怎么说也是亲生女儿,这么做至于吗?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三十三章:内侍的自我修养 一个不要工钱,还外出打工养活主家的仆人,说实话,令人羡慕。 秦为微微额首同意了吴妈的请求。 对他来说无非是每月多了两贯钱的开销,秦为不在乎这个钱。 说来这对主仆沦落如今这地步,也和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就当是花钱为自家祖宅找个看家的吧。 秦为如是想到,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吴妈赶忙道谢:“多谢秦郎君,您大度,奴家先前有过几句不恭敬的话,还望您海涵。” …… 许茂则来了,带着赵祯给的赏赐。 秦记上下不胜欢喜,孙好民笑得合不拢嘴,如果不是怕偷的话,恨不得将赏赐摆在大门口显摆三天。 偏厅里,秦为还在想着隔壁主仆的事情,就随口道了句‘谢陛下’。 许茂则顿时不乐意了,他奉旨颁赏也不是第一次了,头一回见到这种敷衍了事的。 还记得上次在宫中见面时,秦为还偷摸给了自己一锭金子,这回就‘不用人朝后’了?莫不是得了封赏,就看不起某了吗? 漫说是他,就连孙好民也吓了一跳,猛地咳嗽了一声,示意秦为要表现得恭敬些,又赶忙吩咐下人。 “中贵人,您请上座,春杏上茶来!要好茶!” 许茂则没好气道:“喝茶就不必了,杂家是来颁赏的,既然秦公子接了,那杂家也就不碍眼了,这就走了。” “这就走了?” 秦为下意识跟着站起来,像是要送客。 眼看许茂则脸色愈发铁青,就要发飙了。 “抱歉,抱歉……”秦为终于反应过来,笑道:“实在是刚才心中有事,一时间怠慢了天使,快请上座!” “不必了,秦公子记得陛下恩典就好,出宫前,陛下让咱家给秦公子带了句话……” 许茂则脸色稍稍好转,眼睛向下斜瞥了一下,傲娇的别过头。 宫里出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性子傲,好像走到哪儿都得鼻孔朝天,才配得上身份。 “天使请讲。” 秦为躬身行礼。 腰弯到一半,又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跟着缩了缩脖子。 这才是正常人的表现,许茂则稍满意了几分,语气缓和不少。 其实他不知道,秦为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他是真受不了许茂则身上那股子骚气混合着香料味,稍稍一走近,便刺鼻地不行。 许茂则要是知道秦为的想法,估摸着会一口老血喷他一脸。 “陛下问,为何放弃了读书该投身商贾?” 就这?这是啥问题? 秦为稍稍皱眉,心中盘算着该怎么回答。 想了想后,秦为认真道:“考不上,家里没钱,读不起了……” 这是实话。 当初秦为就是因为没钱还债,才被人打了个半死扔到城隍庙的。 后来他也让张勇查过那群当初放高利贷给秦为的泼皮,只是这群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整个汴梁城再无他们的踪迹。 好像这群人不是放高利贷的,就是为了坑秦为一把而来。 “既然初试不第,那为何没去找王臻、范仲淹等人寻门路?要知道这些人在朝中也是有些分量的,帮你谋个官职不过是轻而易举。” 许茂则问的每句话都很严肃,若是不脱裤子,完全看不出这人其实是个太监,除了没胡子,他和正常人没任何区别? 秦为皱眉道:“我之前也不认识他们啊!” 记忆中,秦为的确不认识王臻、更别提只有两面之缘的范仲淹了。若不是后来因缘错会,可能他一辈子也不会认识王臻。 “不能吧?某怎么听说,王臻曾在早年间就与你父亲义结金兰,秦公子怎会不识得他?” 许茂则的语气有些生硬,他觉得秦为没有对他说实话,自然要表现得厉害些。 “我真不认识!” 秦为有些生气,被人用质问的语气审视,就算他是皇帝也让人膈应。 许茂则语气又冷了几分:“真不认识?秦公子莫要想得侥幸了,欺瞒圣上你知道什么罪过!” “不认识王臻犯法吗?” 秦为不咸不淡回怼了一句。 我…… 许茂则被噎得不清,一双眯缝眼死死盯着他,隐隐就要发作。 奈何奉命前来,该办的事儿不能落下。 只能在心中暗暗劝说自己,修养!我是皇宫出来的,我是个有修养的人! 压下火气,淡淡道:“秦丰之事乃陈年旧历,莫要因此记恨,陛下对你还是很看好的,好好做,记住自己的身份就好。” 秦为认真道:“贵人放心,秦某如今不过是个普通商贾,只想本本分分挣个钱养家糊口就够了。” 许茂则稍稍满意的点点头:“你有此心就好,切莫骄躁膨胀,惹上了不该惹的仇家。” 这句话就很耐人寻味了,什么叫‘不该惹’? 这半年来,秦为一共也就只有两个仇家…… 刘坚算一个,若不是他背后捣鬼,那些酒楼商家也不会那么快就盯上了他。 另一个是得月楼的王昌,不过他已经死在了去岭南的路上,该不该惹也没意义了。 是刘家! 秦为脸色微冷,终于明白许茂则的意思了。 恐怕今天这番话并不是赵祯授意的,而是那个深宫中的女人。 她是在警示自己,刘家盯上他了! 只是秦为并未感觉出恶意,相反,他总觉得这番话中甚至有几分看好的意思。 秦为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低头拱手道:“贵人放心,秦某是个本分的,平日里连与人争吵都张不开嘴,不会惹上不该惹的人。” 我信你个鬼。 你个小滑头坏得很,分明早就猜出话中之意了,还装着一副惶恐不安模样。 许茂则第一次感受到了宫外的险恶,而这次促使他成长的,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终于是忍不住了,许茂则也不再打哑谜了,板着脸道:“你在汴梁安生些,少带着商郡王府的小公爷惹事,太后说了,只要秦家忠心为国,日后你若想走仕途也尚未不可。” 卧槽! 秦为觉得自己怕是遇搞传销的了。 当今太后是有多闲得蛋疼,才会派人来提点自己这个落榜从商的毛头小子? 此刻他愈发想知道老爹秦丰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 为何从小到大秦为都没听秦丰说过他以前的事情?他到底是怎么认识王臻、范仲淹这些人的?他还有多少秘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三十四章:商郡王府的宴请 …… 许茂则走了。 带着疑问走的…… 我到底干啥来了,该问的问了吗?怎么感觉问了,又什么都没问呢? 秦为也是同样的困惑,只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干脆就放弃了,日子照常过,秘密总会有天不再是秘密。 顺其自然就好。 许茂则刚走,商郡王府的管家就来了。 请帖! 商郡王妃,也就是赵允让的母亲,三日后在府中过寿宴请宾朋。 按理说,一个是权贵宗亲,一个是市井商贾,就算有些交情,赵允让也不会邀请秦为去赴宴的。 身份地位悬殊太大。 可偏偏赵允让就这么做了,而且派来了府里的大管家,可见对秦为的重视与尊重。 秦为有些受宠若惊,在他看来,虽与赵允让有过许多交集,但二人毕竟身份不同,平日里少年之间的打闹玩笑也就罢了。 真要是摆在面上来论,商郡王府的地位和声望,完全没有请一个商贾赴宴的道理。 这无疑是商郡王府在向外界宣布,秦家与其交好!这不仅代表了赵允让个人,更是代表了整个商郡王府。 这就是情分!一份来自权贵的情谊。 沉甸甸的! 秦为有些感动,在这个大宋他只有胡聘一个朋友,如今又多了一个……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秦为只忙活了一件事,那就是给商郡王妃制作一份独一无二的贺礼。 “用力搅,速度快一点。” 厨房里鸡蛋壳散落一地。 乔风、段玉二人手里各拿着一个大碗,按照秦为的指挥不停地搅拌着碗里的蛋液。 “这活儿看着简单,干起来还真是累人,比上阵杀敌还费力……” 秦为眸子转了转,忽的笑道:“你竟上过战场?没想到,咱这府里也是卧虎藏龙啊!” 乔风没说话,段玉却叹声道:“小人惭愧,想必那天与乔大哥比试时,他定是留手了。” 乔风年纪大约三十出头,段玉则比他小七八岁,二人都出身行伍,功夫手段也各有千秋。 他没有段玉那么多凌厉的招式,但贵在稳健,招式单一却招招制敌,从不拖泥带水。 这种人一看就是老手,而且有丰富的打斗经验。 段玉功夫也很不错。 但他打斗时用的却多是些比武切磋的招式,点到为止即可。 仅凭二人打斗时的习惯来看,高下立判。 “段老弟谦虚了,某不过是虚长了你几岁,故而经历过几场战阵而已,战场之上打斗,生死都在顷刻间,能一招制敌,就绝不给对方机会反扑!” 乔风的话很实在,秦为点头认同。 战场和比武本就两码事,杀人机器和武林高手,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直至午时后,贺礼终于制作完成。 等秦为来到商郡王府时,门口早已是水泄不通,车马软轿横列在大门前,大有一种门庭若市的感觉。 商郡王府的管家候在门口,笑容满面的迎接着各路宾朋,时不时地还会与来人寒暄两句。 “哟!王大人大驾光临,快快里面请!” “见过张大人,您请……” 来人大多都是官员,权贵也有不少,管家似乎每个人包括名字,都能记得清楚。 “这不是裕安侯嘛,您可好日子没来了,王妃前几日还念叨您来着。” 来人也不托大,笑道:“前些日子去乡下收租耽搁了几日,这不,本侯刚忙完就马不停蹄的回京,生怕误了叔母的寿辰。” 管家寒暄两句后,眼尖地发现秦为来了,正坐在马车上四处张望,应是没找到车位。 管家笑着向裕安侯道了声‘怠慢’,赶忙小跑两步迎了上去,一路带着秦为走进王府。 “秦公子光临,快快里面请,小公爷早已在府内等候多时。来个人,帮秦公子把马车停好!” 被冷落的裕安侯不仅皱眉看向秦为,又小声问像身边的仆人们。 “这人什么来头?” 下人们自然不敢不答,恭敬道:“禀裕安侯,这位是秦为秦公子,秦记酒楼的东主,也是小公爷的知己好友。” 一个商人? 不是他瞧不起商人,而是今天这场面,实在不是一个商人能有资格来的。再看管家那殷勤模样,由此可见此人与赵允让的关系肯定非比寻常。 裕安侯又恍然道:“秦记?是州桥下的那个秦记?” 仆人下意识看了眼秦为,眼中掩饰不住羡慕。 “正是秦公子的产业!” 裕安侯似乎早就听说过秦记,若有深意的笑了一声:“有意思!没想到他还真和商郡王府有关系,这下……” 后面的话仆役没听到,秦为已经走到了门口,正好看到裕安侯看向自己时的那一抹笑。 “他笑什么?” “这个……小人不知。” 想来今日这场宴会注定不会寻常了! 秦为看了眼门仆,踏步走了进去,乔风手捧着贺礼紧随其后。 为了争夺这次与秦为赴宴的护卫资格,乔风和段玉昨日在院子里进行了一场比试,结果显而易见,乔风一招制胜! 估摸着双臂脱臼的段玉,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美滋滋地等待着春杏地投喂。 正应了秦为那句话,谁输谁赢?谁知道呢? …… 宋朝宴会大多是分餐制。 偌大的前厅内,案几分两竖排一字横列,最中间则是主位,主人或是年长、再或地位很高的人才有资格。 依次往下,距离主人最近、最靠前的座次,就代表着此人的身份地位越高,越往外,身份越轻。 就如后世‘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其饮食文化大多就是从唐宋时期引入国内,从而延续至今。 两排座次早就排出了屋外好远,甚至延伸至了庭院中央。 秦为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两列座次,这哪里是吃饭来的,分明是排排坐的意思啊! 人贵有自知之明,看来今日这顿饭他得在院子里吃了,秦为无奈摇头苦笑,自觉走向了最后的那个位置。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三十五章:祝你生日快乐 刚一落座,忽听得身后一阵郎朗大笑。 秦为回头,正看到王臻指着自己,与范仲淹说话。 “哈哈!看见了吗希文?老夫就说这小子定会来,怎么样?服不服?” 范仲淹依旧是那副青衫长袍打扮,尤其是那背手的姿势,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 见王臻如此得意,范仲淹没好气的笑了一声,又看向秦为,佯怒道:“你小子,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该来的么?害得老夫白白输给这老匹夫一壶好酒。” 那我走? 竟如此堂而皇之的公然聚赌,当官儿果然好! 这要是换个普通百姓,估摸着这会儿连案子都审完了。 秦为只得苦笑:“小公爷诚挚相邀,小子不敢不来。” “你倒是知趣……”王臻看了眼秦为的座次,又笑道:“起来跟老夫走。” 三人走近正堂,周围人纷纷起身打招呼,毕竟身份和地位摆在那儿。 先说王臻这个开封府尹,虽然官职品阶不算高,却统管整个汴梁城的大案小情,百分百的实权衙门。 哪怕是普通的二、三品大员,见到王臻也得客客气气的。 再说范仲淹,虽没有什么实权官职在身,但其在士林内的声望地位之高,几乎可与当代大家比肩。 如此权高名重的两个人,自然一出场就受到了追捧。 等到众人寒暄完后,忽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和二人一起进来的这位少年,纷纷将目光锁定在了秦为身上。 此人是谁? 能让王臻、范仲淹在这等公开场合下待在身边。 能有这等势力,最不济也是哪个公候权贵家的子嗣吧?又或是家中佼佼后辈,今日带出来给大家认个面熟。 一时间,秦为身份引起了多方猜测。 王臻走到最前方台阶上的三个位置坐下,范仲淹也紧挨着顺序落座,而后朝秦为摆了摆手,随意指了指身边下首的位置。 “坐这儿。” 我? 这台阶上的六个座次距离主位最近,也就是说,今日来此的客人,这六人身份地位坐高。 如今让一个商贾出身的毛头小子占得一席。 秦为有种预感,只要他敢坐下,马上就会被在场所有人当做焦点。 硬着头皮坐下。 厅内果然一片哗然,在场人纷纷将目光看向他。 坐在末尾的裕安侯忽的勾起嘴角,看来他猜测的没错,这人果然身份不一般。 正当大家猜测云云时,商郡王妃从后堂走了出来。 “王妃到!” 赵允让乖巧的跟在王妃身边,众人纷纷起身道贺。 商郡王妃年纪四十又七,雍容典雅的气质,配上一身华贵的制式朝服,显得贵气逼人,朝众人微微额首表示回礼。 “此乃家宴,各位莫要拘束,随意些就好。” 众人依次落座后,裕安侯率先起身,来到中央向商郡王妃行了一礼后,挥手示意下人将礼物抬上来。 “侄儿赵安祝叔母福寿安康!” 一人高的红珊瑚抬上来,顿时博得了众人眼球。如此硕大且采摘完好的珊瑚树,其价值堪比万金。 连秦为这种超级暴发户都不禁咂舌。 大宋侯爵其每年俸禄七百五十贯,这裕安侯倒好,出手就是价值万贯的红珊瑚树,可见这些权贵聚钱敛财的手段有多厉害。 还是你们挣钱狠呐! 有了红珊瑚树珠玉在前,其他人的贺礼就显得有些差强人意了。 自商郡王离世距今已有些年头了,商郡王府看似光彩依旧,但已远不如从前。如今仪仗地不过是陛下念及和小公爷昔日的情分,和老郡王之前的那些门生旧吏。 等大家将贺礼一一送上后,秦为才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中央冲商郡王妃行了一礼。 “在下秦为,祝王妃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王妃笑得很慈祥,又看向一旁的儿子,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我儿常提及的那位秦公子?” 赵允让起身行礼,笑看了眼秦为,不留余力的夸奖了一通。 “回母妃,他就是秦为,孩儿的好友,而且做了一手好菜,他创建的秦记,可是咱们汴梁里最红火的酒楼。” 难得儿子有如此正经的时候,王妃心情大好:“好,是个知道上进的年轻人。” 原来是个商人,众人得知秦为身份,不免心中揣测起来。 这商郡王府果真一代不如一代了,堂堂小公爷竟然堂而皇之的与一个商贾结交,甚至还不顾身份邀请他来参加宴会。 莫非商郡王府已经缺钱到了这种地步吗? 看着厅内的众生相,秦为显得尤为镇定,摆摆手示意乔风将贺礼拿上来。 “略备薄礼,还请王妃品尝……” 方方正正的食盒摆在案几上,秦为小心翼翼的将盖子打开,淡淡奶油味夹杂着果香花香,让人食指大动。 由果酱制成的红色线条,在表面勾勒出一个大大的‘寿’字。 今日宴会上的贺礼千奇百怪,有些价值连城,有些别出心裁,但此物却最是新奇,至少在场还没有人见过。 王妃有些惊奇道:“这是何物?” 秦为拿出一柄木制小刀,切下一块递给王妃道:“此物名为——生日蛋糕!是专门为王妃生辰研制的糕点,寓意生活幸福甜蜜,祝您生日快乐。” 王妃接过蛋糕,有些犹豫的浅尝了一口,美眸瞬间亮了几分。 香甜,滑腻!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蛋糕浓郁的味道,混合奶油的香甜,再加上果酱的酸甜。 甜而不腻,味美且独特! 王妃情不自禁地贪嘴了,将盘子里的蛋糕吃了个干净,才意犹未尽道:“这蛋糕的确非常美味,秦公子不愧是名厨,老身今日有口福了!” 对于商郡王府而言,什么珠宝珊瑚、金银玉器,哪怕价值连城,也不过是些身外俗物。 商郡王府缺钱吗? 贵为王妃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尤其是当年儿子被接进宫里作为皇储培养的那几年,皇家什么奇珍异宝没赏赐过。 相比钱财,对如今的王妃而言,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三十六章:你想当官吗?红豆 秦记的饭菜,就是汴梁餐饮界的保障! 这一点毋庸置疑,哪怕在场许多人都看不起商贾出身的秦为,但只要是吃过秦记饭菜的宾客,无人质疑这道蛋糕的美味。 赵允让尝过上次的鸡蛋糕,对眼前这道新糕点更是垂涎不已。 看儿子眼馋的模样,王妃不禁失笑道:“来人,将这糕点也分给各位都尝尝。” 身为座上宾的王臻自然也分到了一块儿,浅尝一口后,笑道:“贤侄这厨艺当真是没话说,连老夫这种从不为吃食所动之人,也要忍不住赞赏一句。” 从‘秦公子’到‘贤侄’,王臻对秦为的称呼变化,意味着他对其重视的程度。 这不禁令秦为感到困惑,王臻到底和秦丰是怎样的关系,才会让这位堂堂开封府尹对自己如此照拂。 若仅是普通有人,王臻完全不必如此,更别提在众目睽睽之下带他坐在上席的位置。 秦为不失礼貌的笑道:“多谢世伯夸赞,您若喜欢,赶明儿小侄多做几个给您送去。” 听着二人交谈,范仲淹忽的笑道:“这小子头脑到是活泛,刚刚还叫‘王大人’,及之一句‘贤侄’,他便马上改口城‘世伯’,颇谙圆滑之道啊!若入能官场,也是个好苗子……” 王臻非但没生气,反而笑看着秦为道:“你想做官吗?” 开玩笑吗?这年头做官如此简单的吗? 想当年秦为寒窗苦读十年,却仍是名落孙山,落魄得连命都丢了,白白便宜了他这个外来户。 老爹秦丰虽是进士出身,到死也还是落了个意难平。 记忆中,秦丰对秦为的教育堪称苛刻,每每总说希望他能够金榜题名,似乎在秦丰的认知里,只有金榜题名活着才有意义。 秦为想了想,正色道:“小侄自打落榜从商后,深谙世道之艰辛,做官也好、从商也罢,左右都不过是个营生而已。” 王臻、范仲淹面面相觑,他们久经于世,这种搪塞人的片汤话,听了不知几万遍。 范仲淹笑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今年刚满十八。” 不知不觉来到大宋已经半年多了,秦为暗暗唏嘘不已。 “可听你这话,老夫怎感觉比那些四十多岁的人还暮气沉沉呢?”范仲淹没好气道:“年轻人自当抓住一切机会,报效家国、光宗耀祖,怎能如此不思进取、安于现状!” 秦为懒得与他争辩,只得苦笑道:“范先生折煞晚辈了,在下自知几斤几两,这汴梁城内的官员多如牛毛,若是没些真本事,就算王公赏识,助晚辈某得了一官半职,也终究要被这人海淹没,晚辈还年轻,实不想、也不敢蹚官场这潭浑水。” 这是实话,也是心里话。 自来到这大宋,秦为就从未想过做官这件事。 诚然,这是一个适合做官的年代!当年太祖皇帝赵匡胤一句‘杯酒释兵权’,文人的地位得到质的升华。 不夸张的说,历朝历代官员、读书人的地位,没有哪代可与宋朝的官员比拟。 再后来,真宗皇帝一句‘书中自有黄金屋’!天下学子趋之若鹜,读书人的地位攀上巅峰! 做官! 在当代读书人心中,这是最终也是唯一的目标。 什么‘扶大厦之将倾’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都要建立在能当官之后,当不上官,其他的都是浮云。 王臻沉默了,许久后才感慨地叹了口气。 “这哪里是圆滑,而是活的通透啊!秦子正这些年到底教了你些什么?才让你小小年纪便如此的愤世嫉俗。” 这不禁让秦为回想起记忆中秦丰说过的那些话。 “父亲在世时,曾说读书人若要入仕,便无关金钱名利,重要的是要有颗视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心,只要心有天下,无论身居何位,皆可报效家国。” “子正说的透彻!”范仲淹也不禁追思起来,又道:“既然你父亲毕生心愿就是想让你为国尽忠,你又何故不愿做官?” 秦为耸了耸肩,忽的笑道:“晚辈现在也是为国尽忠啊!” 王臻笑道:“从商也能为国尽忠?这话倒是新鲜。” 秦为认真道:“王世伯莫是忘了?年前汴梁十六家酒楼一起补缴税款,这笔钱可是实实在在的进了国库的,难道这还不算是为国尽忠吗?” 近几十年来宋朝经济发达,商人的名誉虽有改善,但社会地位依旧出于底层。 甚至连许多平民百姓都不耻于商,这是从古至今遗留下来的问题,短时间内谁也无法改变。 范仲淹当即反驳,冷声道:“商人逐利,千年来皆是如此!况且他们之所以补缴税款,可不是为了报效朝廷,而是为了能继续敛财而已。” 商人逐利错了吗? 商人不就是应该为利益而追逐吗?! 这世上哪有只为慈善不为挣钱的商人?若都成了这样,那经济还怎么发展? 秦为有些生气:“若按范先生的论调来看,那读书人只为求官,这是否也是逐利?!若朝中皆是此等,又谈什么为官者的高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为什么非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呢。 范仲淹沉默了。 不是他辩不过秦为,而是有些话秦为能说,而身居官职的他和王臻不能说…… …… 已是初春的汴梁,绿柳已发芽,春水潺潺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景象。 吴妈也如约来了秦府。 秦家人口本就不多,平日里只有春杏一个女人,洗衣做饭、打扫庭院,还要照顾秦为的饮食起居,说不辛苦那是因为工钱丰厚,但忽然间多出个人来,还是让她轻松了不少。 吴妈也是照顾人的老手了,平日里一个人照看刘家小姐的饮食起居,来到秦府后自然干得得心应手。 只是她总会时不时的在闲暇之余打量秦为几眼。 刚开始秦为不在意,只是后来这种‘打量’似乎愈发的明目张胆了,叫人有些膈应。 前厅里,秦为正核算着当月的账目,吴妈在一旁擦桌椅板凳,时不时的就会瞟一眼他。 秦为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吴妈,某身上有脏东西吗?为何这么看某?” 吴妈刚忙放下抹布,低头认错道:“秦郎君赎罪,奴家失礼了……” 秦为摆摆手,道:“别的先不说,你就说说为何总是这般看某?” “这……”吴妈吞吞吐吐的扭捏了好一阵,才道:“是我家小姐吩咐的,想让奴家帮他看看,秦郎君平日里是个怎样的人。” 秦为下意识想起那一抹倩影。 “看我?” 吴妈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递给秦为道:“这是小姐亲手秀的手帕,说是感谢秦公子屡屡接济的恩情。” 秦为接过手帕,洁白的锦帕上赫然绣着一串红豆。 那抹红色娇艳似火,好似用鲜血染成的一般,可见这方帕子的主人是用了心的。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三十七章:错付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秦为不觉得自己长相多么出众,文采家室更谈不上优秀。 可刘姝却送上了一方寓意相似的锦帕,这不禁让他有些迷茫。 几个意思? 秦为看着手里的锦帕,有些尴尬道:“刘小姐这是……” 乔风、段玉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小声嘀咕着。 “莫不是刘家姑娘看上咱家郎君了?” 段玉脸上带着贱笑,悄声道:“这年月女子送男子手帕,定然是中意这男子。咱们郎君又不傻,这还不够明显吗?” 孙好民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板着脸道:“两个大男人躲在背后嚼舌根!丢人不?!再敢瞎说,小心郎君撕了你俩的嘴!” 原本还在迷惘中的秦为,听到外面三人的对话,不禁内心苦笑。 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才更不懂,这刘姝到底什么心思!“敢问一句……”秦为轻皱下眉,问道:“刘小姐与在下之前可曾认识?” 仅一面之缘,就心生了爱慕之意,某何时有这么大魅力了? 闻言,吴妈摇头轻叹一声:“秦郎君可还记得,三年前的那对母女……” 三年前,刘姝随生母进京寻医,奈何刘坚惧内,二人被刘家拒之门外,母女走投无路之际,恰巧遇上了秦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好死不死地偏让他撞见了…… 记得那日与刘姝初见时,她曾说过一句话‘这京城,三年前我便来过’。 秦为努力翻阅着脑海中的记忆,终于零零散散地想起了一些画面。 …… 漫天大雪中,一对母女倒在秦家门口。 那年,时仅十四岁的秦为,父亲刚刚过世,入不敷出的秦家也已是破落不堪,他甚至连一盆取暖的炭火都买不起。 只记得那晚雪很大,伴随着寒风呼啸的声音,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儿,敲响了他家大门。 那女孩儿眼睛很漂亮,像夜空中的星星,那么的闪亮夺目。 她跪在雪地里苦苦哀求,求秦为救救她的母亲。 可最终她母亲还是死了,饶是秦为拿出了家中仅有的银钱,找了郎中,抓了草药,奈何那妇人早已病入骨髓,又跋涉奔波千里,身体早已被病痛掏空了。 妇人死的那天,京城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那雪片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刺骨生寒! 两个少年用床板拖着早已僵硬的妇人出城,将她葬在了洛河边上。 记忆像开闸的洪水,一股脑涌现出来。 秦为看着手中的锦帕,终于明白了那株红豆的含义。 当年的记忆此刻感同身受,可他终究不是当年的秦为,也没能在见到刘姝第一面时,便将她想起。 三年等待,如今再聚首时,也不过是唏嘘一声……终是她错付了故人,寄错了相思。 …… 坐在庭前台阶上,秦为陷入了深思。 本以为这半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副身体,可到头来假的就是假的,仍是经不起推敲。 这些在秦为认为最重要的记忆,对他来说却无法感同身受的体会,这才是他记不全前尘往事的根本原因。 秦为喃喃自语着,心中情绪翻腾,失落中夹杂着迷茫与挣扎。 “可我本就不是你啊!前尘往事又与我什么干系?再说了,就算我不来,你也不定能活得多好,如今我来了,秦家也因我富裕起来,甚至只要我愿意,入朝为官也不过轻而易举。若没有我,王臻、范仲淹这些人能想起秦丰还有个儿子在汴梁么?若没有我,刘姝说不定早就突发喘急而死……” 赵允让站在门口,远远看着秦为一个人神经病似得自言自语,不禁吓得后退了两步。 “这孩子怕是魔怔了……” 又看向一旁的孙好民,问道:“你家郎君这种毛病持续多久了?会传染吗?实在不行找个道观做场法事吧。” 孙好民一听,更是紧张不已,哀声道:“刚才还好好地,怎的了这是?” 古人最好鬼神之说,邪祟这种东西早已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 连乔风、段玉这种军伍出身的汉子,都忍不住离得远了些,段玉忍不住小声道:“郎君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吧?” 孙好民怒了,抽出脚下的布鞋,扬了扬道:“放屁!郎君正值少年、身强体壮!滚滚滚!再咒郎君一句,老子抽死你!” 门口的交谈,打断了秦为的思绪。 只见他腾地站起身来,又忽然大笑起来:“管你什么前尘往事!老子既然来了,这一切就是老子的!安心去吧!” 几人本就被秦为神神叨叨的模样吓住了,听到这话后,更是吓得不清。 “郎君,魂兮归来!郎君,魂兮归来!” 已近半百的孙好民好容易才又找到一份专业对口的差事,自然不愿意秦家就这么散了。忙跪在地上替秦为祈祷。 秦为早就回过神了,见到孙好民这个模样就哭笑不得,喝道:“某还没死呢,你搁这儿叫什么魂?” 这…… 孙有才尴尬的跪在原地,他在犹豫,是不是自己刚才的祈祷管用了? …… 想通之后的秦为心情大好。 所以赵允让有口福了,一桌子香味扑鼻的炒菜,让他美美的享受了一场饕餮盛宴。最后甚至撑到站起来,才将最后一口豆腐脑灌进肚子里。 “这豆腐脑还是咸卤的味道最好……” 秦为心中暗笑,没办法,这就是南北方之间的差异,不是换了朝代就能改变的。 “小公爷倒是准时的很,每日都能赶着饭点儿来。” 听着秦为的调笑,赵允让也不生气,咂咂嘴道:“家里的厨子手艺才差了,在秦记学了那么久,还是做不出你做的味道。” 秦为没好气地笑道:“合着你是把我当成你家厨子了?” 赵允让一如既往的脸皮厚,慢悠悠的吸了口茶水,道:“兄弟之间何必计较这一餐一饭,大不了下次我请你吃回来便是。” 这种不要脸的精神,恐怕整个汴梁城也就只有赵允让能有了。 二人正坐在前厅消食聊天,孙好民忽然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脸上还挂着一块淤青,像是被拳头打得。 “郎君不好了!有人打上门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三十八章:纨绔与纨绔之间的较量 一听有人上门闹事,赵允让顿时精神了。 “什么人?小爷正好吃撑了没事儿干,来来来,家里护院都出来,跟小爷出门迎战!” 秦为有些无语。 这到底是谁家? 怎么我这个主家,倒还不如客人积极? 这就是典型的吃饱了撑的,而且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秦府门前,一个与秦为年纪相当的少年,身后带着二十多个家仆打扮的壮汉,各个手持木棍,一脸不屑地模样,看着好不张狂。 秦为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兴致冲冲的赵允让。 这回有好戏看了,小纨绔遇上了大纨绔,也不知谁能拔得头筹。 他之所以不担心,正应了赵允让那句话‘在这汴梁城里,还有人敢给小爷讲规矩’? 这人虽然平日里看着像个不要脸的,没有半点权贵宗室的架子,但身份地位可是实打实的摆在那儿的。 果然! 化身纨绔之后的赵允让,颇有几分欠打的模样,双手掐腰站在台阶上,眼角斜看着少年撇了撇嘴。 “哪里爬出来的臭虫?报上名来!” 纨绔的必备技能之一,用余光看人…… 少年被这股纨绔的气势镇住一瞬,下意识看了眼门楣上的牌匾。 ‘秦府’…… 没错啊!今天来的就是秦府,找的就是那姓秦的! 一个商贾出身的小人物而已,就算与官府有些关系又怎样,少年表示毫无压力。 只是刚一照面,气势就落了下风,这哪里是商贾,分明就是那家的纨绔! 就这种人也能做生意?出了门不怕被打死吗? “你是秦为?” 赵允让啐笑一声:“连人都搞不清楚,还敢上门找茬?” 少年不禁语噎,冷冷瞪着赵允让。 “管你是不是秦为!今日小爷来此,就是想警告一句,不该管的不要多事,离那刘家小娘子远点!还有……” 话没说完,赵允让忽得笑了,不紧不慢的走下台阶,与少年面对面站着。 “你刚才说什么?警告谁?” 赵允让一身锦袍玉服,言语纨绔中还带着几分威严。 少年被这气势又吓得后退一步,顿时恼怒道:“你想找死吗?某爹爹是何振山,整个大宋的酒曲有一半出自我何家!你若再敢插手刘家的事情,某保证让你‘秦记’在这汴梁城里买不到一滴酒!” 盯着少年看了少许,赵允让忽然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回身看向秦为狡黠一笑。 “看样子确实是来找你的。” 我擦…… 这孙子是故意的! 如果眼神能杀人,赵允让此刻早就死八百遍了。 秦为不是纨绔,更没有赵允让那么不要脸的地位和家室,只好正色道:“阁下何人?秦某与刘家之事与你何干?” 少年自觉被耍了,顿时怒火中烧,狞笑着叫了两声‘好’。 赵允让不耐烦的扬了扬下巴,淡淡道:“好你大爷!到底打不打?不打就赶紧滚!”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何况是纨绔? 少年不再多言,狞笑着后退了两步。 身后的家仆瞬间一拥而上,堵在了秦家门前。 原本周围还有几个不怕事儿大的‘看戏’邻居,此刻自觉找了掩体,一个个兴冲冲等着看好戏。 大战一触即发! 嘭!啪! 嗯哼…… 赵允让率先出手,一拳砸向对面某人的眼眶,力道之大直接便将那人砸倒再地上。 对面也不再留手,十多根棍子朝着赵允让呼啸而来。 赵允让躲闪的同时,不禁怒骂了一声:“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紧接着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四五个短衫大汉,眨眼间就冲到了门前,将赵允让牢牢地护在身后。 赵允让更加兴奋了,跳着脚叫着:“都围着我干甚?揍他们!” 这些都是商郡王府的私卫,正儿八经的禁军护卫,而且是朝廷登记在册的,只有嫡传的赵氏宗亲才有资格豢养。 禁军对护院。 拳脚在眼前飞来飞起,时不时的还会夹杂几声哀嚎和怒吼。 眼看局面无法控制,秦为也懒得寻因问果了,冲乔风、段玉二人摆了摆手,又指了指人群中上蹿下跳的赵允让。 “一起上,千万注意保护好小公爷。” 嘿! 段玉早就迫不及待了,应了一声加入战团。 七人对二十多人,悬殊的人数差距,却丝毫不影响这边发挥。 尤其是乔风这个上过战场的老兵加入后,顷刻间便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出手既是杀招! 哪怕手中没刀,可你见过用拳头就能把人小腿骨砸碎的力道吗? 秦为看呆了。 他亲眼看到乔风用手,就把那人的胳膊生生掰断了。 而且手法之专业,对方甚至都没来得及喊疼,就晕厥过去了。 赵允让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叫道:“好汉子!” 自家小公爷竟当面夸奖别人家的护院…… 忍不了! 几个禁军护卫瞬间肾上腺素飙升,下手愈发果断狠辣。 不过一刻钟,二十多个家仆全部断手断脚躺在地上,没有一个囫囵的。 秦家门前此刻哀嚎一片。 周围看戏的邻居也被吓得不清,纷纷消失在原地。 秦家不好惹啊! 日后遇见了还是躲远些好,就算不能交好,也绝不能交恶,否则地上那些人就是下场。 那上门找茬的少年早就吓傻了,呆呆的站在原地,连逃跑都忘了。 作为纨绔,他自认还算合格,平日里大大小小的架多不胜数,甚至也曾失手将一人打死过。 可却从未见过眼前这种场面。 这哪里是打架斗殴,分明就是冲着杀人来的!而且是屠杀…… 看大局已定,秦为叹了口气走上前。 还未等他开口,少年吓得哆哆嗦嗦的连退几步,噗通坐在了地上,话音里甚至带着哭腔。 “你……别!别过来!我爹是何振山!我家在朝中有大官庇护……” 这就是纨绔和纨绔的区别啊! 若是换做赵允让,此刻绝不会求饶,甚至还会狠狠地威胁一番。 看看那个不要脸的吧,此刻正洋洋得意地‘打扫战场’,对那些‘伤兵’进行最后心灵上的恐吓。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是本公爷动的手!若是够胆,便让他来商郡王府报复!”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三十九章:扩张新时代 杀人诛心呐! 作为京城顶级纨绔之一,能赵允让害怕的,估计也就只有皇城里的那位了。 如今这些赵氏宗亲们,虽说手中没了权利,但身份地位依旧上不可撼动,谁若够胆动宗室的人,别说赵祯,连刘娥都不会容忍。 什么样的人才会不怕死的去找宗亲的麻烦? 可问题又来了…… 今日这事儿是在秦家出的! 赵允让不怕报复,可秦为却不能不怕,就算他与赵允让关系再好,也没有好到让人家背自己锅替。 当然,若他开口,赵允让也许不会拒绝。 但没有人是傻子,长此以往下去,人心就会因此隔阂。 天下没有只占便宜的朋友。 秦为看了眼吓傻的少年,冷声道:“人是秦家打得,事儿是秦某干的,有什么仇怨只管来秦家说话!” 赵允让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笑笑没说话。 “还有!”秦为俯身盯着少年,缓缓道:“回去告诉你家大人,秦某最烦别人威胁,何家若是够种,那便来试试!秦某保证,三月之内,何家破产!” 这桩恩怨算是结下了,而且是不好化解的大恨。 既如此,那便别留情! 做生意秦为还没怕过谁,想让秦记买不到酒,那也要何家看有多大的手段。 …… 打发走了何家人,秦府大门紧闭。 虽然刚刚放狠话的环节很上头,但秦为还是有理智的。 想要搬到何家,就要从根本入手,所谓斩草要除根,既然做了,就不能给对方留有反扑的余地。 酒! 宋代施行榷酒制也叫榷酤。 朝廷严格限制民间私酿自卖酒类,真宗景德四年开始全面实施榷酤制度。 除京城外,其他城市实行官府统一酿酒,统一发卖的榷酒政策。 在榷酒制下,“正店”和“脚店”应运而生。“正店”是指有酿酒权的商铺,“脚店”则无酿酒权,所售酒都从“正店”批发。 秦记若想进军酒水业,第一步!先要拿到朝廷认证的酿酒权! “你要酿酒?” 开封府后堂,王臻恨铁不成钢的瞪着秦为。 这孩子咋就不服说呢? 前几日还问他想不想做官,这要是换做旁人,早就喜出望外了,他倒好!硬是和商贾之道杠上了。 开酒楼还不行,这回还想酿酒? 王臻忽然举得有些对不住老友,不禁悲从心来……秦兄,你这儿子没救了啊! 王臻的眼神秦为看懂了,可他目前真的不想入仕,一个是担心自己能力不足,在有就是他如今根基太薄,为官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不瞒王公,小侄昨日惹上了不好惹的仇家,若不出手,恐怕不过几日就要被赶出汴梁了……” 秦为老老实实的坐在矮凳上,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王臻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佯怒道:“什么‘不好惹’的仇家,说来听听。” 秦为犹豫了些许,正色道:“何家!汴梁最大的酿酒正店,而且何家背后有人……” 没等他说完,王臻却挥手打断道:“好了,剩下的事不是你该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这是在保护他。 秦为现在的身份是商人,既是商人就要守商人规矩,在商场大家你死我活谁都管不着,一旦谁敢越界,那将要面对的可就不是商场了。 这是规矩,那些大人物给小人物们立的规矩。 秦为是个小人物,所以他必须要遵守规矩!否则就是与所有的大人物为敌。 譬如之前那个得月楼的王昌,就是因为不守规矩,才会被背后的大人物抛弃,如今尸骨都长毛了。 秦为心中暖意顿生,感激的看着王臻。 “王公放心,小侄知道分寸。” 王臻摇摇头,道:“这件事你不必管了,不过是寻常斗殴而已,量他也不愿将事情闹大,待老夫与其说和说和,何家人日后应当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什么叫‘说和’? 政场上只有利益交换,哪有什么‘说和’? 秦为哪能不知王臻的意思,正因为他清楚其中利弊,所以更不想王臻为了自己落人把柄。 “此事小侄已有筹措,王公不必担心,今日我来,是真心诚意想请求王公引荐一番,秦记的酒定不会让您失望!” 王臻愣了少许,看着少年眼中清澈的光芒,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笑容。 “那便放手去做,官场上的人自有老夫盯着,谁若敢坏了规矩,老夫定让他付出代价!” 他一生孤寡,膝下无儿无女,老妻也在前几年病逝了。辗转官场几十年,他从未体会过天伦带来的乐趣。 直到遇见秦为这个‘故友之子’,这半年来眼看他慢慢成长、发迹、立业,王臻打心眼里欢喜。 这份欢喜一半是因为老友之间的情谊,还有就是对秦为这个后生的喜爱。 此子虽平日里有些不修边幅,甚至有些腹黑,还有些狡猾。但观他这半年来的言行举止,却有着很好的文化功底。 可他却不愿以读书人自居,甚至有些抵触。 都说这世间最难还的是人情! 而恰恰这一老一小都是聪明人! 王臻出手是为了情分,秦为拒绝也是为了情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这份‘情分’永不变质的延续下去。 …… 樊楼。 如今的樊楼已然成了‘秦记’的代名词。 十六座主楼,其内分别有十六家酒楼坐镇,而其中有半数,如今都挂着‘秦记加盟店’的招牌。 所以秦为的到来,无疑将这里本就喧哗的场面推上了高潮。 几个酒楼掌柜第一时间来到门口迎接,一帮四五十岁的老头子,此刻却围着一个年不过十八的少年嘘寒问暖。 “秦公子今日得闲,不妨尝尝咱这店里厨子的手艺?” 这些人都是人精,秦记所有的招牌菜,皆出自秦为之手,能得到他的指点,那必定是好处多多。 不过他今日却不是为了菜品来的。 简单环顾了一周,秦为直奔主题:“众位都是酒楼业的老人了,谁家可有开酒榷的权限?” “秦公子这是要制酒?”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四十章:小酒馆 众人纷纷惊醒。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昨日才将听说秦为得罪了汴梁最大的酒曲供应商何家,今日他就来找人合伙开酒坊了。 这就是报仇不过夜啊! 可这不禁也让众人暗暗揣测起来,为了秦为得罪何家,到底值不值? 秦记自不用说,名下酒楼遍布汴梁,凡是旗下的加盟店,如今没有一个不挣钱的,而且是赚得大肚流油。 可问题是开酒楼要的不只是好菜品,还要有好的酒水。 大宋的酒类繁多,可对这些高档酒楼而言,真正利润高,口感好,销量还好的酒,也就那么几种。 恰恰这些酒种都掌握在何家手里。 一旦秦记酒坊垮台,或是酿不出销量好的酒,他们可就要跟着倒霉了。 “既然没有,那就叨扰各位了,秦某再去别处找找。” 看无一人开口,秦为忽得笑了,转身出了樊楼。段玉的身影则像个幽灵一般,悄悄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地警惕地张望几眼。 这就更让人确信,秦为今日就是为了报仇来的,不然也不会如此的小心翼翼。 身后,一众酒楼掌柜面面相觑,直到秦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开始议论纷纷。 “老唐,你家不就有现成的酒坊么?而且去年才刚刚拿到酒榷文书,怎么不说话?” 大腹便便的唐掌柜无奈苦笑道:“某那酒坊算个屁啊!大头还得从何家供货,若是万一……” 后面的话没说,大家也沉默了,纷纷唏嘘不已。 他们相信秦为的商业的能力,否则也不会加盟秦记,可相信是一回事,赌上身家和他一起报私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反观秦为除了樊楼后,却没有回家,而是一路拦着州桥溜达过去。 之所以找这些人合作,他也是没办法,若按照正常手续,向官府申请酿酒权限,就算有王臻出面,那也要等朝廷各处审核检验过后才可建坊,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个月。 秦为等不了那么久。 何家的报复说来就会来,两个月,若无好的酒水供应,秦记还能撑得过两个月吗? 不知不觉走了老远,秦为忽得停下了脚步。 一阵浓郁的米酒香扑鼻而来。 秦为仰头看了看酒坊门头上的匾额,笑着走了进去。 如今的宋朝,酒类大体分两种,一种是由精米酿造的高度烈酒,还有就是一些低度的清酒、米酒,和一些少量的果酒。 清酒和米酒的酿造方法比较常见,酿造的酒坊也很多,和后世的方法大差不差。 最难的就是高度烈酒。 不过说是高度,也大多超不过三十度以上,和后世动辄四五十度的高度白酒比起来,还有很大的差距。 秦为打算就从烈酒入手,再加十五世纪欧洲古法酿制的葡萄酒。 这些多亏了后世职场时他那一夜夜的应酬,各种酒类都快喝出花儿了,甚至还有了不少心得体会。 “掌柜的!打壶酒来……” 秦为坐在靠窗的桌子上,看着窗外街上有些贼头鼠闹的段玉不禁苦笑,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段玉看看酒坊里的那些大酒缸,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喉头咽了几下,不听使唤的走了进来。 “郎君在这儿便是,小人还是去外面看着点吧。” 秦为无所谓地笑笑:“不妨事,何家的报复不会这么快,他们总得顾忌一下商郡王府的脸面才是。” 何家就算再势大,也不敢公然打脸商郡王府。 这是毋庸置疑的! 段玉还在犹豫要不要坐下,掌柜的就把酒端了上来,外加一碟下酒小菜。 这里主业是卖酒,一般很少有人会专门跑到酒坊来喝酒,店里根本没有大厨,也别指望能吃上热菜。 不过对真正的酒虫来讲,有没有菜都是浮云。 一瓶矿泉水下半斤散白的这种事,秦为前世穷困潦倒时也不是没干过,想想还是那时候过瘾啊! 一穷二白却乐得自在。 清酒度数低,估摸着也就比后世的啤酒高一点点,秦为一杯接一杯,大半壶酒下肚。 酒不烈,却格外香醇,丝丝米香萦绕舌尖,让人不自觉的回味悠长。 段玉也被赏了一壶,只是却不像秦为那样细细品尝,牛饮般一口气干了个见底,又不尽兴的咂咂嘴。 “这酒没滋味儿,想当年某在漠北时,那里的人虽野蛮,酒却够烈!那叫一个舒爽啊!” 秦为淡淡地看了眼他没说话。 段玉为之一振,自觉自己话多了,拖了拖凳子坐到门口,又向掌柜讨了壶酒,悄咪咪的独饮起来。 约莫坐了半个时辰,天色也已渐暗。 老掌柜颤巍巍的走出来,对秦为笑道:“客官还要吗?小店稍后就要打烊了。” 此时桌上已满是酒瓶,不知不觉中秦为已是微醺,仰头喝尽了最后一口,摇晃着站了起来。 段玉想要来扶,却被秦为摇晃着拒绝了。 “这酒很好,你酿的?” 老掌柜笑道:“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到小人这儿已是第五代了。” 秦为点头笑笑:“可有酒榷文书?” 老掌柜脸上露出惧意,又赶忙笑着道:“客官是衙门的人?如此这顿酒便当小老儿请您吃了。” 这就是大宋底层百姓的生活。 他们兢兢业业生活,却怕官府,怕贵人,怕豪强,唯独不怕吃亏。 秦为摇摇头,笑道:“老人家莫担心,某是生意人,说来你我还算半个同行。” 老掌柜稍稍松了口气,问道:“那客官问酒榷文书,可是小店这酒有什么问题?” 看老头一脸提防的模样,段玉笑着显摆道:“老人家可知‘秦记’?这位就是秦记的主家,秦公子!” “原来是秦公子,小老儿失礼了,这就去拿文书来给您看看。” 老掌柜赶忙作揖,如今的秦记说是汴梁第一也不过分,寻常百姓路过也只有门口闻闻味道的份儿。 秦为不习惯这种封建制度下的等级制度,单手拖住老掌柜的胳膊,笑道:“不必了,老人家这酿酒的手艺既是祖传,可曾想过再扩大一下营生?” 老掌柜楞道:“扩大?如何能扩大?” “与秦记合作,所需任何东西你都不必担心,一切由秦记出资!” 有钱就是好啊! 秦为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财大气粗’了。 只是老掌柜却没有立刻答应,反而踟蹰起来:“可是,小老儿能干什么呢?” 老掌柜活了一辈子,他自认没有什么大本事,除了酿酒,和一间老旧的小酒坊外,别无他才。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担忧。 秦为摇了摇有些微醺的脑袋,豪迈大笑道:“酿酒!酿这世上最好、最烈的好酒!”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四十一章:暖冬! 半月后,秦记酒坊开业! 州桥下最好的铺面,正对着十字街头,人流量十分密集。 没有丝毫征兆,甚至很多人都以为秦为偃旗息鼓了,谁曾想他却下了如此大的手笔!再次震惊了汴梁酒楼业。 秦记不差钱,秦为更不差胆量! 这是汴梁商户们对秦为此次的认知,而且他们更清楚的是,今日以后的汴梁商业圈,将会发生强烈的震动! 三层高的木质鼓楼。 四个鎏金大字‘秦记酒坊’,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 其内陈设典雅不失格调,里面酒柜的陈列方式新奇出尘,还有那些烧制精美且类型各异的酒瓶,都彰显着秦记的与众不同。 从内而外散发的木质清香,混合着浓郁的酒香,让人走过门前便已欲罢不能。 酒坊大门外,竖着两句对联:酒香中原三千里,名震燕云十六洲! 王臻与范仲淹受邀前来,二人看着酒坊门前的楹联弩不禁赞了一句。 “文采一般,但气势如虹呐!少年豪迈,日后可堪大用!” 范仲淹撩了撩青衫,笑着走进去:“不知少年酿的酒如何,能否和那楹联一般豪气。” 秦为早早等在酒坊迎接各路宾朋,看到二人赶忙过来笑道:“长者登门,晚辈有礼了,多谢二位捧场。” 范仲淹仍旧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言谈之间如清风望月。 “老夫今日是受邀来品酒的,你小子可不许糊弄老夫,要拿最好的酒。” 秦为拍拍胸脯笑道:“范老放心,酒够醇、也够烈!就怕您待会儿醉了回不了家。” 范仲淹大笑一声,豪声道:“哈哈,当年李白号称酒仙,范某虽文采不及也,但喝酒未必不如他!” 看来也是个老酒虫了。 想必若不是借着‘品酒’的由头,以其身份断不会来为一个新开的酒坊站台。 人未到声先至,赵允让像只上了发条的蛤蟆冲了进来。 “秦为!你这太不够意思了,有美酒喝竟不通知某?!” 秦为苦笑,解释道:“那里是某不邀请你,只是少年人饮酒不宜过度,伤身。” 赵允让满不在乎的撇撇嘴,站在酒柜前饶有兴趣的挑着,随口道:“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日小爷就是来喝酒的,听说你这秦记酒坊招牌是纯烈酒,某倒要看看能有多烈!” 王臻早看到赵允让来了,只是迟迟不上来打招呼。 毕竟今日是秦为的主场,他这是有意收敛锋芒,担心在场人的身份太过悬殊,抢了秦为这个主家的风头。 倒是范仲淹很是随行,笑着迎上来:“未曾想小公爷也是个好酒之人。” 赵允让回了个揖,笑道:“范老折煞允让了,某是晚辈,您随意称呼就是,莫称什么‘恭候’,要是被母亲知道了,少不得又要骂允让不懂礼数。” 范仲淹都出面了,王臻也只好端起架子,微微额首道:“小公爷今日是来捧场的?” 赵允让虽顽劣,但很有理数,行礼道:“王公有所不知,这秦记酒坊也有我商郡王府的份额,说来某也算是半个东主。” 王臻会意笑道:“哦?这么说来王某倒是沾了郡王府的光了。” 知道把商郡王府拉来入局,看来这小子蛮聪明的。 如此一来,任谁也不敢乱来,只能光明正大的在商场上与秦为较量。 与几人寒暄了一阵,秦记旗下的酒楼掌柜们也如约而来,秦为告了声‘怠慢’,朝胡聘示意了一下眼神,一同迎了过去。 众人纷纷拱手表示祝贺,秦为、胡聘也纷纷还礼,与众人笑着寒暄。 “秦公子、胡掌柜,恭喜恭喜啊!” “秦记如今的生意可是越做越广了,日后还要秦公子多多提携我等啊。” 生意场上的基本功就是要学会场面话,秦为职场打磨了十多年,各种应酬手段可谓手到擒来。 “‘秦记’能有今日,还要多仰仗众位掌柜鼎力相助,秦某还是那句话,大家有钱一起赚!” 胡聘则是故作神秘地笑道:“不瞒各位说,秦记酒坊刚开张,店内的酒水储备不多,众位可要抓紧了,手慢者无。” 长了个酒糟鼻的曹掌柜哈哈一笑:“胡掌柜既然如此有信心,在下更是迫不及待想要尝尝这新酒了,听说烈如割喉?” 胡聘自信不失大气地指着酒柜到:“众位还请落座,品一品我秦记的招牌烈酒‘暖冬’!” 暖冬! 顾名思义一口酒便可温暖寒冬,通俗易懂又不失雅致的名字。 精致的椭圆形陶瓷酒瓶,周身白皙如玉,青花线条贯穿瓶身简约大气,一看就是顶级陶匠烧制的,瓶颈下方画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圆圈,里面刻着秦记独有的雕章。 中间正书小楷‘暖冬’两个大字,颇有二王之风。 仅看瓶子就让人不禁长吸口气…… 好大的手笔! 先不说其内酒酿得如何,仅是这瓶子已然价值不菲,成本甚至比酒还要贵。 打开酒瓶上的蜡封木塞,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夹杂着丝丝甘甜,不禁让人回味悠长…… 曹掌柜也是个老酒虫了,只是闻一下就不禁赞道‘好酒’! 既是好酒自当要配上好酒盏。 白底青花的陶瓷酒盅,一杯大概也就一两左右的样子。 酒色微黄而透明,酱香、焦香、糊香混合成浓郁的酒香,让人欲罢不能。 酒盅虽精致,却不如曹掌柜的意,自觉不过瘾地摇摇头:“我说老.胡啊,你这杯子好看是好看,可也太小了些,一口而已不过瘾啊!” 胡聘不禁笑道:“你先别嫌小,尝尝味道再说,就怕你老曹待会儿醉得找不到家门了。” “小看人了不是?不是我吹嘘,咱年轻时候一口气能连喝二十碗!” 如今人们喝酒多是用碗,也有些宗室权贵用樽,但那些酒大多不够烈,若是四五十度烈酒的话别说用樽,就是用碗也少说能倒个半斤。 会出人命的…… 曹掌柜一口下肚,顿时瞪大了眼睛。 眉头褶皱了十多次,才慢慢蠕动了几下喉咙,不自觉的咳嗽起来。 几个掌柜纷纷问道:“老曹这是怎么?” 曹掌柜缓了好一会儿,才呼了口气,叹道“好酒!真真的好酒!味道纯正、细腻、甘甜!曹某自认尝过天下好酒,但这‘暖冬’一出,足以吓杀市面上所有烈酒!” 众人纷纷迫不及待的品尝起来。 结果都一样,震惊! 酒烈却不失醇香,尤其是酒下肚时那割喉般的快感,让人欲罢不能!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四十二章:有钱就是任性 …… 暖冬一出,大宋再无烈酒! 秦为庆幸那日在州桥下,走进了那家破小的酒馆,并结识到那位酿了一辈子酒的老掌柜。 若不是有老掌柜的帮助,‘暖冬’不可能酿造得如此顺畅,以前他只知酿酒的流程,却不懂具体应该如何调配。 结合前世蒸馏酒的制作流程,再加上老掌柜一辈子总结出来的酿酒经验,最终成就了‘暖冬’,也开创了大宋烈酒的新时代。 犹记得当日老掌柜的那句话。 若能亲手酿出此等极品的烈酒,就算顷刻间死去也是甘愿。 匠人重艺不重利,为了一款好酒他们甚至可以付出一切! 秦为庆幸他能遇到这样的匠人。 所以他当机立断,命人在城外建造了一个足足五十亩地的酿酒作坊,由老掌柜全权监督制作,并承诺将他一家接到甜水巷来,由秦记出资给他们买了处宅院。 想要人家一心付出,光靠情怀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足够的待遇。 秦为虽然在乎钱,但在投资这一方面从不吝啬! 如今再看,他当初的投资是正确的…… …… 几家酒楼掌柜们尝过暖冬后,当即请求加盟秦记酒坊,各家采购的单子很快就敲定了。一千五百瓶暖冬瞬间脱销,外加三千斤散装烈酒,用于酒楼寻常销售。 不过代价也是高昂的。 秦为压下了嘈杂的喧闹声,正色道:“秦某欢迎各位加盟秦记,但有个条件,恕在下丑话说在前面!” 正题来了! 各家掌柜们纷纷坐立正矜,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犹记得当初秦记整合汴梁餐饮界时,那是他们第一次领略到这个少年的手段,仅仅三个月……他便将樊楼十六家酒楼的结盟土崩瓦解! 这少年是个心狠手辣的! 这是汴梁餐饮业对秦为的第一印象……也正因如此,‘秦记’才能在各方势力中稳居首位,压得整个酒楼行业不敢还手。 如今他再次出击,对手却是京城第一酒榷供应商何家!对手一个比一个强横,且看他此次又会如何应对。 秦某豁然起身,站在最中央,仍略显青涩的脸上却满是自信与轻狂! “一句话!解除与何家的一切酒水合约!自今日起,凡我秦记旗下酒楼,不可再与何家有任何商业合作!” 人不轻狂枉少年! 秦为很好诠释了什么叫‘少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踏遍九州山河’。既然上天给了他‘再少年’的机会,轻狂一次又何妨! 各家掌柜皆沉默了。 震惊的同时他们也在衡量,何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一旦得罪了就再无缓和余地。 秦记更是如此!依秦为的性子,今日若是拒绝了他,必定因此结仇。以秦记在业内的地位,封杀任何一家酒楼都是手到擒来的事。 众人还在犹豫,曹掌柜却率先站了起来,拍了下桌子道:“就冲这‘暖冬’曹某应了!以后还要仰仗秦公子赏饭吃了!” “好说!曹掌柜既然爽快,秦某也不是小气的人,除去刚才定下的份额外,每月额外多供五百斤!” 曹掌柜快人快语,抱拳笑道:“那就多谢秦公子了!” 五百斤可不是个小数目,足以支撑一家中等规模酒楼一个月的销量了。 好酒不愁卖,这是明摆着送钱啊! 各家掌柜后悔的同时,纷纷表示同意,一个个信誓旦旦的保证要与何家划清界限,只求秦为能够多分些供应份额。 秦为看在眼里,接着笑道:“还有一事相求,各位掌柜若是愿意,秦记必有重谢!” “秦公子但说无妨!” 大家生怕再错过机会,纷纷表示心意。 秦为环视一周,淡淡道:“请诸位转告身边同行和酒坊掌柜,秦记诚招各位加盟,今后但凡与我秦记酒坊合作的,秦某在此承诺愿让利市价三成!” 这才是大手笔啊! 秦记若想扳倒何家,每年出酒量最少不低于十万斤,若全部让利三成,那几乎就是赔本的买卖。 这得多有钱的人,才敢这么任性! 秦记日进斗金是不错,但再有钱也经不住这么败家,他又多少钱经得起这么折腾? 不过也有人窃喜,秦记赔不赔钱干他何事,只要契书一签,那就是稳挣不赔不买卖。 二楼,回廊上。 王臻与范仲淹站在一起,看着楼下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禁皱了皱眉。 “少年人好狠的手段!他是想刨何家的根呐!” 王臻却很是欣赏的点点头,反驳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心软的人成不了大事!梁子已经结下了,何家又岂会手软?” 范仲淹被怼得有些尴尬,笑道:“及之似乎很看好这孩子。” “老夫是看好他,但却与此事无关……”王臻脸色一场严肃,正色道:“昨夜何振山去了吏部尚书韩敖的府邸,今日早朝便有人弹劾老夫监管不力、任人唯亲。他们既然出手了,难道老夫还要坐等挨打不成?” 范仲淹有些好笑道:“你呀你!这分明就是借口,韩敖与你一样,都是先帝时的老臣,他既要弄你,又岂会不咸不淡的弹劾几句了事?人家这分明是在求和,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不死不休呢?” 王臻毫不觉得理亏,冷道:“若心里无鬼为何要与老夫求和?说来就是想要老夫撒手不管,他们好欺负这孩子。老夫岂会坐视?” 范仲淹没好气的摇摇头:“某说不过你……” 王臻有些浑浊的老眸里脱出几分深邃,幽幽道:“就看这小子能不能压得住何家了!只要何家敢狗急跳墙,那就别怪老夫下狠手了!” “韩敖还好说,左右不过是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也就是了,难办的是那个刘家的竖子……”范仲淹有些担忧,接着道:“此事说来还是因为何家与刘坚联姻之事,闹不好就会引发朝党纷争。” 王臻点点头,皱眉道:“老夫担心的也是这个,实在不行就把秦记关了,总要将人保住才行!” 秦为似乎感应到楼上的目光,仰头朝王臻露出一抹微笑。 一老一少相视无言,又一次达成了默契。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四十三章:结仇的缘由 秦为的报复从来都是轰轰烈烈。 甚至连结仇缘由都没搞清楚,就已经开始出手了,而且是一击致命的杀招。 自从秦为搬了新家,这里就成了赵允让的新据点,每天只要有时间,必来蹭饭而且从不客气。 赵允让照旧赶着饭点儿来,心满意足的蹭了顿午饭后,美滋滋的打了个饱嗝。 秦为早就习惯了,随手扔个果子给他,后者也不嫌脏,在袍子上擦了擦,大口吃了起来。 蹲坐在前厅的台阶上,秦为随口道:“今日怎的晌午来了?不用读书么?” 赵允让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今日授课的先生请辞了,新的先生还没找到,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内,某时间很充裕。” “又辞了?你算算这是被你逼请辞的第几个先生了?” 秦为不禁扶额叹息,真不知上辈子炸了多少幼儿园,这辈子才能沦落到给这魔王当老师。 赵允让梗着脖子据理力争。 “什么叫被某逼得?那是他自己没本事,小爷如此地天资聪颖他都教不好,怎就不找找自身原因呢?” 秦为摇摇头,这孩子还是打得轻啊! “那你娘这回揍你了吗?” 别看王妃平日里慈眉善目,娘家却是正经的武将世家,手上功夫可不是盖的。也多亏了有个好武的老娘,否则幼年丧父的赵允让说不准就真成了混世魔王。 赵允让认真的点点头:“想揍来着,不过有嬷嬷拦着,而且多亏了我跑得快。” 秦为笑道:“所以小公爷今日上门这是逃难来的?”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眼神?小爷好歹也是世袭罔替的郡公,能登门你这寻常百姓之家,那是多大的殊荣?” 赵允让的纨绔气质又开始散发了。 一如既往的欠打! 秦为咬咬牙,忍道:“小公爷的殊荣太重,秦某可享受不起,还是派人与王妃知会一声,把您请回府里吧。” 赵允让连忙讪笑两声。 “别啊!见死不救还是兄弟吗?” 秦为懒得搭理他,自顾回书房盘账去了。 奈何小公爷是个闲不住的,没多久便溜了进来,一脸神秘道:“你可知刘家小姐的仆妇为何要来秦家做事?” 秦为放下账本,疑惑道:“这其中莫非还有甚隐晦?” 想想当日吴妈的话,秦为顿时警惕起来,难道这是个圈套? 赵允让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随手把玩着秦为高价收来的端砚,看似心不在焉地说道。 “年前刘坚曾找过吏部尚书韩敖,说什么家中有长女未嫁,想与韩敖结个姻亲,其实就是想靠韩敖谋个官职。” 秦为想也没想道:“想必韩敖婉拒了他。” 身份不对等啊! 说好听些是太后娘家族人,说不好听的,在许多真正的朝廷重臣眼中,刘家算个屁啊! 就算当今太后大权独揽,但多数朝臣还是只认姓赵的,毕竟人家才是正统,刘家充其量也就是个暴发户。 这种人或许一朝得势,但长久来看却不可深交。 韩敖是两朝元老,正儿八经的大宋朝臣,岂会为了一时利益,放弃今后的大好前途。 赵允让点点头:“刘坚不甘心,又曲线迂回找上了何家,何家与韩家是娘舅亲戚,虽是商贾出身,但毕竟关系摆在那儿,而且最重要是……” 没等他说完,秦为忽的笑了:“何家有钱!” 千里做官只为财。 刘坚想要当官,不仅要靠关系,还得手里有钱打点才行。何家正好弥补了这个缺口,两家联姻可谓是双赢。 赵允让狡黠一笑,伸手指了指北边:“怪只怪刘坚太贪心,若他好好把长女嫁给何家倒也罢了,可偏偏他又觉得将自家长女嫁给一个商贾太吃亏,中途又改了主意,硬要把隔壁那个私生女嫁过去。” 秦为点点头:“嫡女变成了私生女,怪不得何家子如此气愤……” 政治联姻自古便是赤果果利益交换。 刘坚这么做,只能说,他丝毫没为子女考虑过,一心只算计着联姻换来的利益和好处。 “也不全是……”赵允让摇摇头道:“其实问题不在何家,而是刘家那个私生女。本来何家碍于刘家势大都已妥协了,奈何这姑娘却死活不愿嫁给何家……” 秦为不禁皱起了眉头。 赵允让浅饮口茶,接着道:“听说这姑娘为了逼刘坚反悔,在刘家门前跪了一天一夜险些丧命,也是个烈性女子啊!” 秦为恍然道:“这么说,那日何家子上门找茬,是误以为刘家小姐抵死不嫁,都是因为我?” 赵允让不禁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呢?若非如此他何至于来惹你,在此之前你秦记可是何家的大主顾。”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刘坚会断了刘姝的生活来源,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她病重不治。 怪不吴妈走投无路才来到秦家做工。 怪不得何家子要上门找茬,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呐! 问题是……太他妈冤枉啊! 老子什么都没做,啥也不知道,竟平白无故的当了回替罪羊。 可摸了摸怀中的锦帕,秦为又忽然觉得这个‘替罪羊’当得不冤…… 很复杂的一种感觉,怎么说呢?一方面觉得自己冤枉,一方面又觉得有些庆幸,可到底庆幸什么,他却说不好。 那姑娘的确漂亮,准确的说是绝美! 而且人家也已经很明白的表达了自己的情愫。 当年葬母的恩情,促就了今日这场缘分,可这缘分却不完全属于他自己。 看秦为沉默不语,赵允让不禁笑道:“如果刘坚早知道此事会如此下场,到不如直接将女儿嫁给你的好,秦记不见得没有何家富裕。” 秦为有些烦躁,没好气的摆摆手:“莫说废话……” 赵允让不禁好笑道:“某说错了吗?你与那姑娘缘分不浅,到现在她还住着你家祖宅,难不成你就没心动过?某可是听说那姑娘相貌绝美啊!” 秦为脸不红心不跳的正色道:“某从未想过这种事儿,大丈夫若不能建功立业,何以成家!” 好不要脸啊! 赵允让不禁咂咂嘴:“瞧瞧!瞧瞧!平日还说某不要脸皮,现在不知是哪个更不要脸皮!”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四十四章:汴梁酒贵 赵允让走了。 只是临走时那句混账话,却让秦为纠结起来。 反正人也打了、仇也结了,还稀里糊涂的多了个大仇家,何不将错就错? 说句难听话,此事一旦传开,就算秦为否认与刘姝有关系,旁人也不会信的。 搞了这么大阵仗,又是打人、又是酿酒,就为了给自己找个仇家玩玩儿?开什么玩笑…… 这边秦为还在纠结,那边秦记酒坊却被挤爆了。 城内各大酒楼、酒坊、甚至连一些番商都闻着味儿找上门来求.购烈酒。 后来甚至有许多散户、百姓,也加入进了求.购大军中。 宋人好酒,无论官宦权贵还是贩夫走卒,甚至就连女人孩子也都有闲时饮酒的习惯,奈何‘暖冬’太贵,酒楼的饭菜更不便宜,想要喝口烈酒,还得来秦记酒坊买。 秦记烈酒,大宋独一份儿! 大早一开门,门口就排起了长龙。 那些批发的商人,和打散酒的百姓混在一起,场面顿时混乱起来,饶是秦记的伙计都经过专业培训,也还是被眼前这盛况吓了一跳。 胡聘身为秦记总掌柜,不得不放下其他酒楼的生意,亲自出马到酒坊坐镇。 张勇和手下一干小弟也被临时抓去维护治安,秦记再次缔造了万人空巷的场面。 胡聘被一众顾客来回推搡着,鞋子也不知被挤掉了一只,不由得仰天无泪。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碰上秦为这么个的甩手掌柜。 嘈乱的酒坊里,向来以笑面君子著称的胡聘也暴躁起来,跳脚指着后门口两个偷酒喝的泼皮。 “张勇!老子要是再发现你手下有人偷酒喝,小心你屁股!” 张勇的破锣嗓子终于爆发,大喝一声:“他娘的!都给老子放规矩点!偷自家酒喝,还要脸不?!啊?” 不少顾客也被吼得尴尬不已,场面安静了不少,大家开始有序排队。 几个没买到暖冬的酒坊掌柜,也瞅准机会,纷纷冲胡聘抱怨道:“胡掌柜,您这可不太厚道啊!就那么一千多瓶,都给他们了?那咱们怎么办?” “某不厚道?” 胡聘少有的严肃起来:“秦记开业的头三天,胡某就把请帖送到了各位手上,别说你们没收到。” “这……” 在场不少人都尴尬地别过头。 这些人都是汴梁城内另一批酒楼、酒坊的掌柜,和秦记没关系,而且大多都与何家有合作关系。 秦记开业那天,这些人唯恐惹怒了何家,故而相约好了不来捧场。 可谁能想到,仅三天!秦记就打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足以媲美顶级的高度烈酒还没流入市场,便顷刻间售罄! 秦记旗下各大酒楼,都已经开始零售‘暖冬’了,八十八贯一瓶的天价,却仍是汴梁酒贵,甚至有钱都买不到。 这些人慌了。 他们卖了一辈子酒水,太清楚‘暖冬’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了! 定位大宋高端酒的市场格局,这是想要重新洗牌啊! 所以他们当天晚上,就厚着脸皮上门求见秦为,奈何秦为正被刘姝之事搞得失魂落魄的,哪有时间见他们。 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胡聘看在眼里,只觉得解气,傲然道:“不瞒众位说,‘暖冬’造价颇高,秦记也没有大量酿造,而且以后的数量只会更少,毕竟价格到了这份儿上,就不单单是酒了。” 话说的很直白。 要知道,当今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也不定能挣到半瓶酒钱。近百贯的酒,放在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秦记之所以投入这么高昂的制作成本,就是为了将‘暖冬’打造成一款类似于珠宝玉器的奢侈物件儿。 酒的本身并不值钱,值钱的是拥有它,便代表了地位的象征! 试想一下,那些王公贵族、商贾富豪,他们缺钱吗?他们缺的是彰显身份和地位的陪衬品。 暖冬就是陪衬品。 当然,打铁还需自身硬! 抛开一切包装和宣传不谈,其酒本身也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各家掌柜们面面相觑,怎么办?看这架势,他们是站错队了啊! 其中一人冲胡聘作了个揖,舔着脸笑道:“胡掌柜海涵,大家也是没办法啊,您说就咱们这帮人,哪个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何家手里可是按着整个汴梁大半的酒曲生意,真真是……不敢得罪啊!” 这要是放在以前,胡聘定然会笑眯眯地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可今日,他却异常强硬,冷笑道:“你的意思是,秦记好得罪么?” 还是秦为那句话说的对,身份地位不同,为人的方式也就不同了,有时候一味和气并不能生财,反而会让人觉得软弱好欺。 “这这……” 那人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另一人赶忙劝和道:“老杨他不是这个意思,咱们今日来,就是想请秦公子、胡掌柜,二位能高抬贵手,放咱们一马。” 胡聘笑了,看似和气道:“您这话怎么说的?咱们虽是同行,却也没甚交集,大家本本分分做生意,哪来的‘高抬贵手’之说?” 另一人赶忙赔笑道:“是是是!胡掌柜说的在理……那您看这酒,咱们能不能也进些回去?” 都说商人好脸面、重排场。 恰恰爱相反,真正的商人最不在乎脸面,他们只在乎利益够不够大,回报够不够丰厚。在利益面前,任何尊严都不值一提! 也不怪他们如此。 眼下汴梁酒贵,秦记烈酒俨然成了爆款,各大酒楼争相兜售。 毫不夸张的说,若是他们再拿不到秦记的进货权,便失去了行业竞争力,离倒闭关门还远吗? “‘暖冬’各位就不要想了。” 胡聘一言拒绝了他们。 暖冬是秦记的招牌,更是产业核心,绝不容得半点马虎,不能为了眼前利益,而坏了口碑。 各家掌柜失望的同时,也早有了心理准备,忙道:“那这普通烈酒呢?小人不贪心,只求每月五百斤即可!” 月销五百斤酒确实不算多。 胡聘思量了一下,点头道:“还有一个要求!各位既然选择从我秦记供货,那便要从一而终,至于供应量的问题,只要与我秦记合作,今后你们只会担心酒卖不完!绝不会再为拿不到货而发愁!” 任何好处都是有代价的。 众人虽然心中不满,却也无可奈何,不想被同行打垮,他们只有答应别无选择!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四十五章:你在玩儿火 何振山最近过的很不好。 好好地亲事黄了,自家生意更是一落千丈,连许多老客户也慢慢流失了不少。 “降价?” “是啊东家,秦记联合十多家酒坊联合降价,咱们许多老客户都被抢走了,而且,胡聘放话了,但凡与秦记合作的酒楼,不可再与何家有任何生意往来。” 听着管家传回来的消息,何振山此刻有些郁结,他没想到秦为的反应会这么过激。 至于吗? 不就是一个庶女么? 娶不上也就算了,何家在乎的不过是个脸面而已。 何振山之所以这么久都没出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毕竟何家在汴梁的势力和地位摆在那儿,而且秦记自开业以来,何家就一直是它最大的酒水供应商。 可以说双方一直以来都是合作生财。 但凡秦为事后能上门道个歉,哪怕象征性的低个头,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只是道歉没等到,等来的却是秦记的报复。 何振山觉得秦为就是个二百五,而且还是个运气贼好的二百五! 他还真就去酿酒了? 更操蛋的是还真让他给酿成了! 看着桌上那瓶包装精美的‘暖冬’,何振山目光逐渐阴沉。 “他这是在玩儿火啊!” 管家点点头,有些担忧道:“东家,秦记来势汹汹,咱们要捉紧应对了,否则那些老顾客都去了秦记,咱们可就损失大了。” 屋内气氛有些冷寂,何振山幽幽道:“去查一下他们原材料的进货渠道。” 管家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喜道:“东家英明!只要遏住了秦记酿酒的原料,就算他们能酿出再好的酒水,没有原料也是徒劳!” 何振山点头,胸有成竹道:“汴梁周边适合酿烈酒的精米不多,产量大的就那么几户佃农,他们本就与我何家签订了供需契书,只要控制住这些人,秦记一滴酒也别想酿出来!” 这就是底蕴啊! 何振山觉得秦为那小子真是运气好的没边了。 若是何家能拿到秦记的酿酒秘方,再加上多年积攒的渠道和势力,何家成为大宋首富指日可待! 秦为也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你猜的没错,何家出手了!今日好几个先前定好的佃农纷纷来退定金,说什么不再给秦记供货了!” 胡聘这人总能给自己找到活儿干,整日奔波在秦记各大店铺的路上,而且事无巨细,每件事情他都能不假思索的讲出来。 而秦为正巧相反,他是个喜欢动嘴大过于动腿的,能不出门就绝不多漫一步,能少动手,就绝不上赶着干活。 这也就是胡聘勤奋,换个和他一样懒散的,秦记早就关门大吉了。 秦为捏碎了手里的核桃,挑挑拣拣吃完了,然后慢悠悠的喝了口茶,随意道:“告诉张勇该他干活了,立刻上街传消息,就说秦记愿意出三倍价钱高价收购精米,有多少要多少!” 许是秦为的模样太安逸了,胡聘嫉妒得不行,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核桃,边吃边道:“三倍的价格代价太大了,而且何家肯定会抬价的!” 秦为摇头笑笑,递给他一杯茶,说道:“就怕他不抬价……咱们三倍收回来,再四倍甚至五倍的价格卖给何家,还有比这更好做的生意吗?” 胡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无语道:“你想的美,咱们都卖了,拿啥酿酒?那些精米就算涨价十倍,能挣几个钱?” 秦为更无语,扶额道:“秦记酿酒不需要精米,你不知道吗?” 嗯? 胡聘愣住了。 这个他还真不清楚…… 他虽是秦记名义上的大掌柜,但掌权者还是秦为。许多大决定也都是秦为最后拍板,胡聘只负责管理和经营。 秦为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有时间去城外酒坊看看,别整天和那些账本较劲,人要劳逸结合才能活得长久……” 胡聘下意识摇摇头:“那可是机密,外人看不得!” 秦为佯怒,瞪着他骂道:“屁话!你是外人吗?” 胡聘感动了。 朋友就是毫不保留的推心置腹。 自酒坊建成以来,秦为先后雇用了不下五十多个护院,甚至还从王臻那儿软磨硬泡得要了一队巡检司的官兵!每日以巡逻治安为名,早晚各去巡查一次。 由此可见酿酒秘方的重要性! 可如此机密,秦为竟然丝毫不避讳的交给胡聘,怎能让他不动容。 “某……” 胡聘动容地看向秦为,张张嘴又不知该怎么说。 秦为最受不了这种矫情的场面,赶忙摆摆手:“去去去!该干啥干啥去。马上就到饭点儿了,赵允让那小子估计也该来了,今日便不留你了。” 胡聘眼眶有些湿润,深吸了口气,朝秦为笑了笑后离去。 不是秦为不想让他接触赵允让,而是大家身份不对等,有些时候,不接触反倒是好事儿。 果不其然,胡聘走了多久,赵允让就到了。 依旧是那么霸道的闯进门…… 都不等春杏行礼,便一头冲进厨房,像个饿了半辈子的强盗。 这货上辈子饿死鬼投胎么? 秦为无语的抢过赵允让手里的半截麻花,两个人蹲在厨房门口,咯嘣、咯嘣地啃着。 “你下次能不能客气点?好歹这也是我家。” 赵允让满不在乎的拍了拍胸脯上的碎屑,吧唧嘴道:“你家怎的了?小爷进皇宫都不用通报,随来随走,陛下都没说啥!” 无耻啊! 秦为无语地瞪着他,恍然想到曾经看过的一部电视剧。 老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掏钱,何况吃你几个烂西瓜! 许久不见秦为说话,赵允让肩膀抗了抗他,道:“说话啊,怎的哑巴了?” 平日里二人见面总得拌几句嘴才行,今日倒是奇怪,向来嘴不饶人的秦为,竟然哑巴了。 “在想事情……” “想什么?” 赵允让不信地撇撇嘴,认为他是词穷了,说不过自己找的借口。 “最近新研制了一款老鼠药,可老是拿不准用量,下次要不要换个活人试试……” 赵允让:“……”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四十六章:豪横 秦为之所以能酿出比现下浓度更高的酒水,不只是因为酿造手法。 还有原材料的选择! 当今酒类酿制大多选用上等精米,在许多人的认知里,只有最上等的粮食,才能酿出最好的酒。 这话本没错。 ‘暖冬’的原材料就是当年的新米,而且是最好的精制稻米。 但这仅限于‘暖冬’,而且在控制产出的情况下,精米用量其实很少。 至于其他的烈酒根本用不了这么高的成本,而且只要酿造得当,谷类杂粮甚至要比纯精米的口感更为丰富。 所以何振山失算了……而且他要到大霉了! 城外,秦记酒水作坊。 十几个佃农兴致冲冲的扛着自家精米而来,尽管何家三令五申不允许他们再供货给秦记,但三倍的价格还是太诱人了。 在绝对利益面前,任何规矩都是浮云! 所以这些人想都没想就来了。 秦记酒坊的掌柜叫王生,是当初和秦为一起开夜市的老人。 现如今秦记水涨船高,王生也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当上了新酒坊的掌柜。 这一切都是东家赐予的,所本就憨实的王生很感激。 见王生到了,佃农们一拥而上,嚷嚷道:“王掌柜,三倍价格是真的吗?咱们可是把家里的存粮都拿来了。” 王生板着脸,颇有威严道:“我秦记何曾说过大话?你们有多少尽管送来,还是那句话,照单全收!” 众人纷纷咧嘴笑着:“嘿!王掌柜敞亮!” 王生向身后摆摆手,冲几个伙计吩咐道:“把粮食送到后面上秤,按市价三倍给他们结算!” “慢着!” 王生话音刚落,只见远处赶来一群人,打头的那人正是何振山的管家。 王生皱眉看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几个佃户脸色顿变,小声交流着。 “这不是何府的管家刘福么?他怎的来了?” “是谁走漏了风声?” “不会,咱们都是偷偷来的……” 刘福走上前,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他们,冲着王生道:“在下刘福,是何员外府上管家。” 上来就先声夺人! 人的名、树的影,何家在汴梁的地位毋庸置疑,刘福这么做就是施压!从而占据主动权。 然而,王生不仅没被压吓住,反而头扬起,像个孤独的隐姓高手,淡淡的俯瞰了刘福一眼。 “某王生!秦记酒坊掌柜!” 王生乘胜追击道:“这里是秦记酒坊,阁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刘福没想到这个面相憨实的老汉也能如此凌厉,一时有些落了气势。 只是恍惚了一瞬,刘福恍然回过神来,脸色有些冷:“这些佃农早于我何家签了契书,所以他们的粮食不能卖给秦记!” 王生听了也不着急,只是淡淡的看了眼佃农们:“此事与秦记无关,他们卖给谁是他们的事儿。” 言外之意就是,老子想买就买,你管得着吗? 你说这些佃农是你家的,有本事带走就是。 刘福大概许久没见过如此不给何家面子的人了,冷眼看着他,气极反笑道:“王掌柜这是硬要与我何家作对了?” 王生面色依旧:“话别说的这么难听,谁和谁‘作对’?难不成我秦记买粮食,还要向你何家报备一声么?这又是哪家的规矩?!” 刘福压根看不起王生,闻言更是嚣张道:“某再说一遍!这些佃农是何家的,秦记想从他们手里买粮食,就得经过我何家同意,这就是规矩!” “呵!”王生忽的笑了,理都没理刘福,转头看向那些佃农,认真道:“四倍!” 一群佃农都愣了。 这是公然打何家的脸啊! 而且是四倍的价格!多么诱人的买卖。 原本踟蹰难抉的佃农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刘福,意思很明确——人家出四倍,你看着办吧! 虽说双方有供需关系。 但市场价格差距如此之大,谁不想多挣些。 刘福做难了,看这些那些佃农们吃人的眼神,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他敢肯定! 何家今日一旦拒绝了这些佃农,明年就别想再买到一粒米! 到时,所有佃农都会与秦记合作,四倍的价格,谁不合作谁是傻子…… 犹豫了好一阵子,刘福咬牙拍板:“何家也出四倍!” “五倍!” 王生几乎是和刘福同时喊出来的。 众人不禁唏嘘,真是眼皮都不眨一下啊! 秦记果真是财大气粗! 怪不得人人都说汴梁商界里,就属秦为最有钱,看来不是吹的…… 刘福几乎是咬着腮帮子开口的:“何家也出五倍!” 王生负手而立,轻飘一句:“六倍!” 这是铁了心要跟何家死磕啊! 盛传秦为日前被何家子堵了门,这不报复就来了?你不是酿酒吗?那就在你最擅长的领域打败你! 众人暗道秦为睚眦必报的同时,也不由得佩服他的手段和才华。 刘福不敢再加了,他本就没有这个权限,能撑到现在就已经可以交差了。 “好!好!你秦记够狠!今日之事何家记下了,咱们且走且看!” 王生看都没看他,只是对那些佃农道:“秦记不差钱!你们手里有多少精米,秦记照单全收!” 刘福已经不知怎么办好了,只能威胁那些佃农道:“你们可想好了!今日过后,再想与何家合作,可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这是威胁。 只是刘福小看了利益下的赤果人性。 几个佃农闻言,竟出奇的团结起来,纷纷与他对峙。 “刘管家,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虽说与何家签了字据,但每月数量也是给足了的,剩下这些是咱们自家东西,怎就不能卖了?” “就是!况且人家秦记可是出了六倍的价格!何家若也能出得起六倍价格,咱们何至于另找买家?” “自古价高者得,何家这么做未免霸道了些!” 刘福脸色难看之极,冷冷扫视了一圈那些佃农转身离去。 他输了,输不在胆识,而是输在了钱上…… 可笑何家底蕴深厚,竟会被秦记这个后起之秀‘豪’了一把。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其实都是秦为设计好的……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四十七章:预判了你的预判 初春的汴梁还未褪去寒气。 尤其是今年,没下一片雪的冬天,简直冷得邪性。 哪怕出了正月,也还会让人有种三九天没过完的感觉。 书房里,炭炉烧得旺盛。 秦为正靠在卧榻里打着瞌睡,只听得房门被人暴力踹开,一阵冷风席间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起床气占据了理智,秦为怒视着赵允让,恨不得将他那张贱脸抽肿了。 “你这人怕不是有啥大病!” 赵允让被吼得一愣,撇撇嘴道:“外面都打成狗了,你还有心思睡觉?” 甩了甩发胀的脑袋,秦为没好气的坐起身。 “你被打成狗了?” “你是真的心大啊!”赵允让指了指他哭笑不得道:“你忘了自己干得好事了?汴梁周边的粮价一夜之间涨了六倍,六倍啊!” 赵允让激动地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言语有些混乱。 不怪他激动,粮价对一个国家来说,可谓终极命脉! 自大宋建国至今,汴梁的粮价始终保持在十三文左右一升,就算遇上天灾年,也不过二十文出头。 一下子涨了六倍……这是要出人命的! 秦为无语道:“好好说话……” 看他没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赵允让冷道:“等着吧!明儿个再见你,就得去阴曹地府了!” 秦为仍旧淡然,笑着道:“别急,你先坐下,听我跟你讲……” 云淡风轻的一番话讲完,赵允让呆滞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太狠了……何家会跟你拼命地。” 秦为目光如炬,笑道:“我只是预判了他的预判,他敢做初一,我为何不能做十五?” 赵允让不置可否,问道:“所以你料定了何家会哄抬粮价,可万一呢?六倍的价钱,秦记会赔惨了吧?” 秦为摇摇头,蹲在炭炉边似闲聊地回了一句:“暖冬更贵!” “……” …… 精米的价格虽然贵,但‘暖冬’更贵。 如今粮价翻了六倍,各家酒坊纷纷涨价,‘暖冬’的价格却丝毫没有变化。 只是如此疯狂的涨价,最终还是引得了朝廷的关注。 几个樊楼的掌柜聚在一起,谈论着此次涨价的严重性。 周掌柜似笑非笑道:“何家这回要倒霉喽……” “不见得吧?这事儿虽说何家有错,但却是秦记挑的头,六倍的价格啊!” “可不是!哄抬粮价可是大罪,要砍头的!” 周掌柜是个聪明的,轻声道:“秦记何时哄抬粮价了?咱们每日都在秦记进货,酒水可是涨价了?” 众人下意识摇头,下一秒,忽得瞪大了眼睛。 对啊! 六倍的价格,按理说秦记付出了这么高的成本,涨价定是必然的,可为何没涨呢? 不仅‘暖冬’没涨,就连利润不高的普通烈酒也没涨价。 难不成秦为忽然转了性子,不做生意改做慈善了? 显然这不可能!所以秦为这么做,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死也要把何家拖死! 狠呐! 秦为的手段再次刷新了商界同仁的认知。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种人最好是做朋友,否则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何振山这次是真的倒大霉了。 他料定了秦记高价收购原材料,肯定会大幅涨价弥补损失。 可他却没想到,秦为也是这么想的…… 汴梁粮价飙升,所有酒楼都涨了价,却唯独秦记没涨! 这要是传出去说秦为哄抬粮价,谁信? 到时朝廷暴怒之下却没了发泄口,谁会是那个被朝廷泄愤的倒霉蛋? …… 何家。 精美的瓷器碎片散落了一地。 周围仆人们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地上还躺着一个被打到奄奄一息的血人,正是前几日还威风跋扈的何府管家刘福。 前厅里,何振山像一只发狂的野狗,嘶吼着:“那个贱人怎的会料到会有人哄抬粮价!” 刘福发出一声虚弱的哀嚎:“小人不知啊!小人只是奉命办事……” 一旁的儿子何健,此刻也脸色难看道:“父亲,当下之急还是赶紧通知那些人,让他们把粮价降下来!” 何振山猛地呼出口气,摇头道:“迟了!就算汴梁周边的粮价能压下来,但其他地方呢?鞭长莫及啊!” 粮价是一个国家的命脉,汴梁更是大宋粮价的标杆。 眼看过去五六天了,天知道已经有多少地方上,得知汴梁粮价疯涨的消息。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全国各地的粮商定然不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跟风涨价是一定的! 而恰恰,这件事情还是何家一手炮制出来的…… 何振山本意是想联合粮商涨价,以此宣扬秦记破坏市场,无故抬高精米价格,皆时朝廷定会严查,秦为是始作俑者,自然逃不了罪责。 可谁曾想,秦记没涨价! 没涨价,就没有哄抬粮价的动机…… 到底是谁坑谁呢? 何家父子陷入了久久沉思中。 何健沉默中,叹了口气道:“去找舅父吧!此事也只有他老人家能有回转的余地了。” 当夜,何振山去了吏部尚书韩敖的府邸。 书房内,已近半百的韩敖脸色很是难看,来回原地踱步了许久,也没说一句话。 何振山愈看愈着急,噗通跪下道:“舅兄,若非实在没了办法,小弟是断不敢来叨扰您的。” “难啊!单看这给你下套的手段,此子手段何其老辣!” 韩敖是两朝元老,做了一辈子的朝廷命官。 没有谁会比他更清楚,粮价疯长的后果!往小了说会引发地方造反,往大了说……那就太大了! 比怡春楼姑娘们的胸脯还要大。 犹豫了少许,韩敖无奈吩咐道:“来人!备轿,去王臻府上……” 何振山猛地抬头,皱眉道:“开封府尹王臻?听闻他与秦为关系匪浅,私下里更是对他以子侄相称,他会帮忙吗?” 韩敖垮着脸冷声道:“你既知道秦为背后有王臻撑腰,为何还要三番五次的招惹他?你当那开封府尹是泥捏的吗?” “我没招惹他啊!是他先出手的!” 何振山很冤枉,是真的很冤枉…… 这这桩恩怨从始至终都是秦为在出手,本来他也想过要报复,只是碍于各种势力迟迟没有下手。 谁料想,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韩敖也愣了几分,确实,在这件事情上,何振山一直处于被动出手的境地。包括他唆使同僚弹劾王臻,也是在秦为先出手的情况下。 为何感觉很委屈呢? 二人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一眼,委屈感更浓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四十八章:长相吓人的高手 王臻来了,脸色很是难看,似有发飙的征兆。 原本在秦家混饭的赵允让,饭也不吃了,道了声‘王公好’后撒腿就跑,生怕殃及了无辜。 “你……” 王臻张了张嘴,脸色变化了好几次,才叹了口气道:“这才安生了几天,就又搞出这么大的事来。” 秦为拱手行礼道:“王公这话晚辈有些没懂。” 王臻盯着他,有些头痛的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而且手段老辣,连那些官场里的老油条也不遑多让,可你终究是个白丁,如此锋芒毕露日后是要引祸上身的。” 秦为一脸纯良的道:“晚辈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的生意人,哪里使什么手段了。” 老头有些气结,只是呼哧了两口气后,又平静下来。 “你说得对!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记住了!任谁问你,都得这么说!此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什么都不知道!” 秦为心中感激,却不愿明说:“晚辈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那股纯良天真的模样直教王臻气的想打人。 忍不住了! 一巴掌呼在秦为后脑勺上,王臻舒爽了,接着道:“昨日韩敖来找了老夫,说是想让老夫与他一起上奏,想办法解决粮价飙升之事。” 秦为心情郁郁道:“您答应了?” 王臻看了眼他,点点头:“老夫不能不答应,此事朝廷早已知晓,太后、陛下震怒,命皇城司都知叶双愁亲自查探此事缘由。” 秦为愣了少许,道:“这不好吗?” “你觉得这是好事儿吗?” 王臻怒其不争的瞪着他,才将夸了这小子聪明,怎的脑子又秀逗了。 “就算你做的天衣无缝,但此事明眼人都知道,你为逼何家垮台,恶意引导何家联合粮商涨价!就算皇城司拿不出治你的罪证,但朝臣们,甚至于太后、陛下,岂能不记恨你?” 祸乱国之根基,这是多大的罪过啊! 没证据就算完了?想得美! 秦为安静了…… 大宋虽然对士大夫容忍有加,但对普通百姓可不会手软。 王臻看他那副沉默不语的样子,脸色稍稍缓和了不少。看样子还没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好歹还知道害怕…… “你这几日少出门,尽量在家呆着。” 秦为终于老实的点点头。 “还有……”王臻本想起身告辞,又做了回去:“那个刘家姑娘你可喜欢?” 嗯哼? 秦为有些痴呆地看着王臻那张老脸。 王臻一副‘老夫是过来人’的表情,笑道:“喜欢就娶了,刘家又怎的?一个庶女而已,配她绰绰有余了!” “我没有……” 只可惜秦为说的没底气,更让人觉得他是在欲盖弥彰。 王臻只是一副我很懂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莫担心其他的,你身无功名,不会卷入那些烂事儿里去。” …… 娶了她? 这年头包办婚姻似乎是主流。 那到底要不要娶了她? 入夜,秦为独自坐在凉亭里,思绪不停的翻涌着。 忽然,只觉得一阵阴风吹来,让人不自觉的打个哆嗦。 秦为回头,就看到了一张满是褶皱的骷髅老脸,而且那张脸离自己很近,双眸像黑洞般深邃,黑眼珠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 让人不寒而栗的一张脸。 秦为努力咽了咽喉咙,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你哪位……怎么进来的?” 骷髅脸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黑夜中的死神。 可现在是白天。 秦为如此宽慰自己,接着问道:“阁下哪路神仙,画个道出来,劫财还是劫色?” 骷髅脸终于有了几分变化,许是他从未被人这么问过,嘴角不禁轻微扯动了一下。 “说话!大白天的装神弄鬼,吓唬谁呢!” 秦为壮着胆子喝了一声,企图用声音传唤乔风、段玉两个愣货赶快出现。 骷髅脸终于开口了,幽灵般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从四面八方扩散出来的。 “不用喊了,你那两个护院不错,某刚一进门就被发现了。” 这还叫不错? 发现了却没阻止住,甚至连报警的呼救都没有听见一句。 可见骷髅脸的武功何其恐怖,竟能悄无声息之间解决两个功夫不俗的高手。 夜色下,秦为脸色微冷。 “你杀了我的护院?” “没有,还活着……” 骷髅脸摇摇头。 “多谢……”秦为点点头,又道:“说来意吧,阁下深夜到访,恐怕不是特意来给秦某展示功夫的吧?” 骷髅脸似乎没有表情,只是幽幽道:“明日起,停止高价收购,否则、死!” 一字‘死’,杀意盎然! 一瞬间,秦为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忽然道:“你是朝廷的人!” 骷髅脸没有否认,只是眼中透出诧异:“怎么看出来的?” 相信骷髅脸不是来杀自己的,秦为轻松了不少,反倒话多了起来,甚至偷偷观察起眼前这只‘幽灵’。 “现如今谁最急切想要控制粮价,你就是谁的人。” 骷髅脸点头承认,又问道:“聪明,可某为何不能是何家的人呢?” 要知道,眼下何家想要压粮价的心情,朝廷更加急切。 秦为慢慢起身,晃了晃有些蹲麻的腿,原地走了几步。 “你太高傲了……我见过几次巡检司的衙差,那些人说话的语气和你如出一辙。” 说白了就是官威。 这种东西很难用常理解释,只能说是长期养成的一种气场。 就好比后世那些巨富、企业家们,平时与人说话时,举手投足间便带着几分气势。 钱养人势,官养人威。 骷髅脸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显然对秦为这个比喻很不满意。 透过月光,秦为看在眼里,笑道:“看来你的职位要比那些衙差高多了。” 骷髅脸语气淡漠:“不怕某杀了你?” 秦为愈发轻松了,笃定道:“朝廷若是想杀我,只会光明正大的追责定罪,不会派你偷偷摸摸地来。” “确实聪明……”骷髅脸又夸了一句,只是语气有些冷:“希望你能活得久一些。” 秦为颇认真地点点头:“借你吉言。”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四十九章:明目张胆的护犊子 高手一般是来去如风。 可这人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飘逸,竟然大刺刺地从正门走了出去。 这大半夜的,好歹你也翻个墙啊, 这是看不起某么?秦为不知怎么想的,忽得问了一句:“阁下留个姓名,他日江湖再见便是缘分。” 骷髅脸轻飘地脚步暂停一瞬,没回头道:“某皇城司叶双愁,秦公子确定要与某再见吗?” 秦为赶忙摇头:“还是算了,阁下慢走……” 在大宋,皇城司这个名字,可治小儿夜啼!对天下诸多罪恶而言,它就是地狱般的噩梦…… 秦为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叶双愁了! 哄抬粮价的案子得到各界关注。 朝廷这回是真的怒了,放话要严打背后兴风作浪之人,何家首当其冲成了这次案件的主要关注对象。 王臻一纸调令,巡检司的衙差们齐齐涌上街头,奉命捉拿那些哄抬粮价的粮商。 无数人因此下了大狱,包括何振山。 前厅里,何振山一言不发的坐着,脸色阴沉的可怕。 管家刘福慌不失跌的跑进来:“家主不好了,门外来了大批巡检司的衙差,说要拿您过府问话!” 何振山缓缓抬头,不紧不慢道:“该来的躲不了,告诉健儿,让他看好家,莫要出头。” 刘福脸色惶然,急切道:“为何会这样?就算要拿人,不是也该先拿秦为才对么?” 何振山含恨叹气道:“证据呢?他从始至终并未哄抬粮价,就算有错也只是扰乱市价而已。某却不同了……哄抬物价,扰乱市场秩序,躲不掉啊!” “眼下某只能咬死,此事是因秦为而起,他虽没有哄抬粮价,但高价收粮却是事实!若是王臻保他,那就要法不责众,否则,大家一起死!” 何振山说完,从容地诉了诉衣衫,负手走了出去。 …… 开封府。 这是王臻权知开封府的三个年头,也是他最忙的一年。 似乎自从秦为出现后,他搞出来的麻烦就没有断过,而且一次比一次闹得凶。 看看堂下站着的何振山一众,王臻神色威严道:“何振山,尔可知罪!” 何振山并未辩解,只是低下头道:“小民知罪!” “尔等沆瀣一气哄抬粮价,导致整个汴梁周边动荡不安,其隐患堪比大乱,本府代天下百姓审理此案,尔等可认罪?!” 先一句知罪,是为本次案情定下基调。 这一句认罪,则是要宣判了! “府台大人明鉴,哄抬粮价并非小民本意,只因被人断了生路!秦记恶意竞争高价收粮!导致小民生意受损严重,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若只惩罚小民一人,在下不服!” 言下之意就是,这一切都是秦为先搞出来的,他们这些人也只是被逼无奈的受害者。 “荒谬!” 果然,王臻在护犊子这件事上,做得可谓是淋漓尽致。 拍案而起,怒视何振山道:“尔等哄抬粮价与秦为何干?一个秦记酒坊能收购多少粮食?难不成是秦为逼迫你们涨价的?” 这就很不讲理了…… 秦为是没有逼迫他们涨价,可他高价收粮是事实啊! 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粮商们溢价是利益熏心没错,但公允的说,这也是秦为诱导所致。 可问题是这事儿他没法白扯啊! 人家是收粮的,他们是卖粮的,你管人家出多少钱收?碍着你了? 一众粮商面面相觑,被噎得说不出来。 何振山深知此事的后果,索性将心一横:“按府台大人所言,我等便只能坐看秦记高价收粮,等死么?” 对啊! 众人纷纷怒视王臻,左右他们都逃不过罪责,此刻若不拉个垫背的,那就太不合适了。 王臻好似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脸上甚至闪过几分喜色,冷笑地盯着面前众人。 “来人!传秦为过府问话!” 没过盏茶时间,秦为出现在了开封府。 这速度,难道他早就等着被传唤了? “秦为见过府台大人。” 秦为淡然且从容的上前行了一礼,又面无表情的看了眼何振山。 “秦为,有人告你高价收粮、扰乱市价,导致大批粮商跟着溢价兜售,才造成此次动荡,可有此事?” 王臻问话后,在场人纷纷无语。 听听!听听这话…… 什么叫‘可有此事’?就好像秦为从不知情一样。 明目张胆的护犊子可还行? 秦为乖顺的摇摇头,茫然道:“大人何出此言?小民并未与任何人勾结,又怎么会唆使其他粮商溢价……” 何时问你与人勾结了? 王臻老脸一黑。 这小崽子,到现在还不忘再给何振山挖个坑,勾结、唆使……单是这两项罪名,就足以定他们的罪了。 何振山眼皮狂跳了几下,不等王臻说话,就喊道:“小民冤枉!我等并未勾结,只是被逼无奈,不约而同而已……” “不约而同?”秦为歪歪头看向何振山,笑道:“何员外做的是酒坊生意,这些人是粮商,不是一个行当,又怎么‘不约而同’的?” 何振山急了,多年来养成有钱人的修养荡然无存,红着脸怒声道。 “秦为!你莫要胡搅蛮缠,现在是说你高价收粮、扰乱市价!” 秦为摇摇头:“首先,秦某并未高价收粮!其次,汴梁的粮价也不是秦某能左右的,又何来扰乱市价之说?何员外未免太看得起秦某了。” 要论能言善辩,秦为自认还是不虚何振山的。 何振山仿佛听了个笑话,冷道:“呵呵!某的管家亲眼看到,你秦记酒坊的掌柜以六倍高价,收购了佃农手里的精米,此事很多人都知道,你能赖得掉吗?” 秦为仍不为所动,依然笑着:“你确定他亲眼看到了?” “何某确信!” 秦为点点头,冲王臻拱手道:“既如此,请府台大人召佃农上堂,小民要与何振山当面对质!” 王臻今日就是陪秦为演戏的,自然不会拒绝。 不多时,几个惶惶不安的佃农来到大堂。 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阵仗。 就算没有王朝马汉手持杀威棍,仅是门口的两排衙役,就吓得人打起哆嗦来。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五十章:何家破产、官场 开封府尹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这个平日里老父亲般的小老头,此刻再看他,气势陡然散发开来。 “尔等将粮食卖与秦记的价格是多少?从实说来!” 为首的佃农赶忙跪下,颤声道:“禀府台大人,小民五日前,以每升一百四十七文的价格卖与秦记精米两石。” 现下普通黍米价格在十七文左右。 所谓黍米就是后世人们常见的小麦、大麦的统称,是百姓们主要种植食用的粮食。 稻米价格略贵,普通的三多十文,精米则要更贵些,大概在六十五文。 而且由于精米属于紧俏产品,本地产量不高,所以价格向来居高不下。 也只有秦为这样的豪商,或是赵允让这种顶级权贵才能天天当饭吃。 别看王臻贵为开封府尹,一年的俸禄恐怕也买不了几石精米。 一百四十七文! 这个价格听起来很高,几乎是普通黍米的十倍。 但按照市价折算下来,也不过是其两倍多些而已,哪里来的六倍? 粮商们纷纷傻眼了。 何振山更是睁大了眼睛瞪着佃农,喊道:“不可能!明明是六倍的价格,定是这些贱农作假了!” “放肆!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咆哮!” 一句话喝住了何振山,王臻又问向佃农:“尔等欺瞒官府是何下场?!” 佃农们纷纷跪下,连连叫着‘不敢’。 王臻又转头看向何振山:“尔一口咬定秦为以六倍的价格收粮,可有证据?” “某……” 何振山沉默了。 他没有证据,可他也不信明明确凿之事会有假! 秦记高价收粮的消息不仅他知道,大半个汴梁的佃户都知道,那些人日日守在秦记酒坊门前,挤破头地兜售自家精米。 众目之下岂能做得了假? 何振山不服!“此事人人皆知,不用证据!” 旁边秦为冷笑一声:“人人皆知?哪个人?谁知道?你让来对峙!”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收据,呈给衙差,道:“这些佃农卖与秦记的粮食皆有收据,还请大人明察!” “今收王二狗精米两石,每升一百四十七文,共计十四贯零七百文。特立此据!” 王臻念完收据后,问道:“谁是王二狗?” 跪在最前的一个佃农抬头道:“小人就是……” 王臻指了指收据上的手印。 “这可是你亲手按的?数目可对?可有其他隐情?” 佃农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禀府台大人,正是小人亲手按的,数目不错,没有隐情。” 王臻甩了甩手里的收据,看向何振山和一众脸上,冷道:“尔等可还有话说?” 剧情莫名其妙的翻转了。 饶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可问题是没有证据啊! 白纸黑字摆在那儿。 那些佃农就是以市价两倍多的价格卖出的,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哄抬粮价。 被坑了! 直到此刻粮商们才恍然大悟。 他们听信了何振山的话和舆论传言,便认定了秦记高价收粮的事实。 可谁也没有真看到秦记与佃农之间的买卖,虽然秦记近日来高调收粮,可他到底收了多少粮?又以什么样的价格收的? 而且——粮商们陡然明白过来!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圈套! 秦为怕是早就料到了何家会在酿酒原料上做文章,这才将计就计提前买通了何家的佃农,兜转了这么大的圈子,给何家挖了个天大的坑。 这个坑不仅埋了何家,连带这些想赚黑心钱的粮商也跟着倒了霉。 事到如今谁还管你是不是圈套,几个粮商噗通跪了一地,开始不住地求饶。 “冤枉啊,大人!我等皆是听信何振山所言,才一起涨价想借此大赚一笔,我等知罪!” “我等居心不良,误信奸人挑拨,愿认罪!” 和哄抬粮价、引发百姓动荡比起来,误信谗言、借机赚取黑心钱。二者孰轻孰重? 何振山也明白了,可为时已晚,脚下一软跪坐在地上。 他清楚的知道,何家完了! 怨毒的眼神死死钉在秦为脸上,那张青涩纯良的脸上,此刻正带着淡淡的微笑。 此刻何振山只想问问……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 一夜之间,汴梁商界动荡! 何家酒坊被查封了,巡检司奉命查抄,连带那些倒霉的粮商,均被罚没了一半家产,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这个制霸汴梁酿酒业多年的老牌商贾,顷刻间土崩瓦解! 整个汴梁商界闻言色变,各个自省吾身,担心下一个倒霉的就会是自己。 秦为! 这个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却莫名其妙的成了受害者。 他到底是不是受害者,明眼人都清楚,可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 那些佃农一口咬定秦记没有高价收粮,而且各个有收据为证,甚至巡检司的衙差还专门去了这些人家中搜查,并且询问了周边邻居亲朋,结果还是一样。 这才是手段啊……能让黑变成白的手段! 天知道那些佃农是怎样被秦为说服的,还有那阵喧嚣尘上的舆论,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一时间,秦为这个名字,再次刷新了大家的认知。 这是个老阴比,千万别去别惹他! 房门被踹开,赵允让野狗一般的冲了进来。 秦为早就习惯了,连起床气都弱了几分,迷糊着脸瞪着他好久。 赵允让扑出坐在床边的卧榻上,好像自家般随意:“傻了?整个大宋属你最懒,这都晌午了竟然还在睡觉!” 秦为早就无力骂街了,丧着脸道:“你是真有病!真的……” “听说了吗?何家倒台了,何振山本来是要发配的,却不知被谁保了下来,何家如今虽没了产业,但底蕴还在,依旧不可小觑啊!” 秦为自顾洗着脸,听到赵允让的话后顿了一下,接着洗脸。 “韩敖?” 赵允让明白他的意思,果断摇头:“不是!此事韩敖避之不及,谁都知道他与何家是娘亲,他若出手,王公定不会放过机会!” 所谓机会,就是政治交锋的筹码。 秦为胡乱擦了把脸坐在赵允让身边。 “不是韩敖,那就是比韩敖还要厉害的人物,否则商郡王府不可能查不出来。” 赵允让闻言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 秦为岂能看不出猫腻,看似笑道:“是查到了,但不能说……” 赵允让点点头算是默认,随即越过了话题。 “此事揭过了,我只是来吃饭的。”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五十一章:争锋开始了! 商郡王府已经穷到吃不起饭了吗? 这是赵允让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秦为。 他能上门告诉秦为这些,已然表达了商郡王府的态度。 政事堂里,当朝宰辅丁谓、吕夷简、李迪汇聚一堂,大家正在吃早饭。 宋朝对文官待遇优渥,宰辅就更不用说,不仅两餐全管,甚至还有夜宵。 首相丁谓以年过半百,双目微阖静静地坐在那里,对面前的美食丝毫没有兴趣。 他的双颊尖瘦,脸上褶皱松塌,颧骨清晰可见。 另外两位也是各有心事的看着虚空,可见大家的心情都不大好。 “王臻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御史台十七位御史联名上奏,历数其多条罪状,若不拿下此人,便是视朝廷法度为无物!” 沉默中丁谓率先开口,吕夷简、李迪二人互相看看,又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丁谓坐在那里,脸色渐渐有些难看,说道:“二位莫要装傻,王臻的事情今日必须要有个说法!” 李迪见状就知道事情没玩完了,问道:“王臻是否有罪,自有陛下和太后定夺,你我三人也只能从旁建议。” “李公的意思是说,王臻之事乃御史台恶意攀咬?” 李迪是三朝元老,真宗时期的首相,如今虽退居次相,但地位仍在,丁谓心中有气,也只能隐晦的发泄一句。 可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将李迪定贴上了结党营私的标签。 这就是宰辅的手段,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杀伤力十足。 李迪只是淡淡看了眼他,阖目道:“此话可不是老夫说的,王臻若真有罪,陛下岂能容忍其到今天?” 言下之意就是你丁谓比陛下还明断? 丁谓被怼了一句也不发火,只是接着道:“陛下年幼,太后专政独断,这不是好事。我等身为宰辅,自当为国分忧,为朝廷铲除奸佞小人!” 听听这嚣张的语气吧! 什么时候臣子也能干预帝王的家事了。 年纪最轻地位也最低的吕夷简心中不禁为丁谓默哀了一瞬,他知道,如今的丁谓已经离罢相不远了。 …… 短短几日,朝堂中弹劾王臻的声音喧嚣尘上! 秦为知道王臻的麻烦要来了。 而且麻烦还不小,此事虽说已经有了结果,但因此事产生的连锁反应,却正在朝堂中发酵着。 以丁谓为首的一干大臣,正将矛头对准了王臻,想要将其拖下马来。 此刻再想想那天赵允让的话,‘比韩敖还要厉害的人物’此刻呼之欲出! 这老头怎么这么倔呢? 明知对方是丁谓,却毅然决然的要将此事揽下。 其实秦为早就有了谋划,就算没有王臻参与,他也能躲过这场灾祸,当然,绝对不会如此轻松。 也许要破财消灾,也许跟何家一损俱损。 但对秦为而言,那些所谓的产业其实根本不算什么,说句夸大的话,只要他想,顷刻间就能创造出第二个、第三个‘秦记’出来。 这不是狂妄,而是一个来自后世者的自信。 春天到了,秦为终于离开温暖的卧房,偶尔也会和赵允让一起骑马去郊外踏青。 “一个开封府尹的位置,至于吗?” 秦为骑在马上,紧张的目视前方,身子绷得笔直。 这是他第一次骑马,两辈子以来的第一次。 赵允让跟在他身后,饶有兴趣的笑看着他,道:“至于‘吗?’,你可知有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要这个位置。” 秦为叹了口气:“王公已经快六十岁了,这个年纪想要再往上爬可谓艰难,这些人就这么着急么?” 想想王臻五十岁权知开封府,三年来兢兢业业。 如今却换来了这个下场? 做官到底为了什么?那些高居庙堂的老爷们都在想什么? “正因为王公年纪大了,这个缺迟早会有人补上……”赵允让轻抽了下马鞭,与秦为并排道:“可那丁谓也以六十多了,他还能再首相的位置上待几年?” 在下台之前尽可能地扶植亲信。 这是目前对丁谓来说的头等大事。 多少宰辅告老后流落异乡,前生多么风光,身后就多么凄凉,丁谓不想步他们的后尘,所以这些年愈发地急切了。 换句话说就是——吃相太难看! 说什么太后专政,实则丁谓在位期间,已经不止一次的和刘娥唱反调了,甚至连皇帝每日的饮食起居都要插手。 如此只手遮天的宰辅,这朝堂之上有人怕,自然就有人恨他! 秦为骑在马上,郑重其事的冲赵允让作了个揖。 “此事还要麻烦小公爷帮忙……” 赵允让顿时警惕起来,皱眉道:“你想干什么?如今朝野上下都盯着王公呢,你可不兴乱来!” 秦为没说话,只是脸色愈发的冷肃。 不乱来怎么能行? 偌大个朝堂乱成了这副模样,还真就得有几个乱来的,才能将这一滩浑水彻底换了。 当年的范仲淹不就是这样做的么? 还有晏殊、吕夷简,这些仁宗一朝的璀璨明星,大宋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才能兴盛百年不衰。 可百年之后呢? 范仲淹他们虽肃清了朝堂,却没有根治了这大宋的病源,以至于大宋也仅仅不过兴盛了百年而已。 甚至就连这一百年,都是在忍让和屈辱中换来的。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秦为没有这样高大的情操,他只想自己在乎的人可以好好的活着。 秦为在乎的人不多,王臻算一个! 这个老头是真的将他当做子侄来看了,甚至亲生的儿子也不过如此,以前都是他护着自己,现在也该轮到自己护着他了。 “我只要一份名单,所有弹劾王公的大臣明细,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 赵允让苦着脸犹豫了些许,点点头:“我只能帮你到这儿,宗室不可插手朝廷之事,否则犯忌讳,这你是知道的。” 秦为露出一抹感激之色,冲他郑重抱拳行了一礼。 “多谢了!” “还是先骑好你的马再说吧……” 赵允让捂住眼睛,不忍看到接下来发生的悲剧。 由于秦为抱拳,下意识松了缰绳,胯下本就不安分的马,顿时嘶鸣了一声,猛地抬起前驱。 秦为坠马,都来不及‘啊’一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五十二章:拔出萝卜带出泥 秦记酒坊。 这里是秦家产业最机密的地方,里面不仅有成吨的烈酒原料,还有一群吃住在这里的泼皮闲汉。 这群人数大约三十来个,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长的汴梁人。 将他仍在大街上,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们的身份,甚至很多人都有着多重身份,要么是某家酒楼的小厮,要么是谋个夜市摊的小贩。 就是这么一群人! 却是秦为搬倒何家最主要的手段之一。 他们平日里是生活在城里的最底层的百姓,一旦有了任务,就是最为出色的情报员。 跑腾了半个多月的张勇,连尖下巴都出来了,整个人看着精瘦,和之前那个熊瞎子简直判若两人。 “郎君,商郡王府的消息到了。” 密室里,张勇像只狸猫从半掩的门缝里蹿了进来。 正打着瞌睡的秦为顿时精神一振,甩甩头道:“仔细说说。” “近日来,弹劾王公的朝臣一共三十七个,其中二十多个都是人云亦云的墙头草,小公爷那边说,这些跳梁小丑不足为据。” 秦为仔细听着每一个字,时不时地点点头。 “剩下十多个,以吏部尚书韩敖为首,其中御史台执事刘峰、萧余、慕容冲、杨树峰、张林阳、等,曾屡次向陛下上书,要求严惩开封府尹王臻!并历数其罪状,称其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结党营私、任人唯亲……” 每一条都是触目惊心的大罪啊! 这是要把王臻往死里整呐! 秦为眸中冷芒实质化了,冷道:“给你三天时间,将这些人的底细摸清楚,就连他们一夜上了几次茅房,睡了几个小妾,老子也要知道!” 张勇浑身一震,低喝一声:“郎君放心!不把这些人差个底儿掉,某便不会来见您了!” 今日之张勇,经过秦为半年来的培养和教授,早已不是昔日的街头混混了。 说句不夸张的话,先如今张勇手中的消息,就算是开封府也不定有他多。 说三天,就三天! 密室里,张勇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回来了。 跟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几个当初加入秦记的老人。 这些人如今已然成了秦为手中的王牌力量,秦记之所以能在汴梁开到现在,这些人功不可没! 张勇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恭敬递给秦为。 “郎君请过目,这是名单上所有人的信息,和日常喜好,关系亲疏。” 秦为接过,只是大致的翻看了一眼,便道:“还不够!” 难道是漏了哪个? 张勇不禁皱眉,使劲回想起来。 “还差最重要的一个人——丁谓!” 张勇愣了少许,有些惧意道:“那可是当朝首富,咱们若敢查他,定然逃不放过皇城司的探子。” 他虽然自信,能够探查出汴梁城内一切消息来源。 但和皇城司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那可是掌控了整个大宋,甚至整个天下的密探间谍,足以吓杀一切牛鬼蛇神。 秦为冷笑一声:“你以为查这些人,能逃得过皇城司的眼线?” “难道皇城司盯上咱们了?” “他们不只盯着秦家,还盯着整个天下……” 想起当夜那张阴森恐怖恐怖的骷髅脸,秦为眸光渐渐深邃起来,怕是从那时起,皇城司就已然盯上自己了吧? 又或许是更早些时候。 张勇大致明白了几分,试探道:“您是说,就算咱们去查了丁谓,朝廷也可能不会追究,甚至会视而不见!” “一个人太张狂了,就会有许多人看不下去,你猜这个时候,还有多少人和某一样,在等着丁谓倒台?” 秦为忽的笑了,似乎打开了心中某个缺口。 张勇恍然大悟:“您是说连陛下和太后也……” 下台之前扶植自己的亲信接班,这本不算什么,任何一个身居高位的朝臣都会有这种想法。 但丁谓错就错在他太心急了,也太目空一切了! 他认为那个皇城中的老婆子是个软弱可欺的软柿子,却不知那女人一生璀璨,又岂是一个佞臣可比的! 此刻,皇城,延福殿内。 年近六十的大宋太后刘娥,正眯眼享受着小太监们的按摩。 只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仅有的悠闲时光。 刘娥无奈叹了口气,叫停了两个小太监,慢慢被搀扶坐起来,有些褶皱的脸上带着几分疲倦。 叶双愁的身影飘然而至。 “启禀太后,秦丰之子秦为,正暗中秘密调查朝中一些弹劾王臻的大臣。” 刘娥仿佛早就洞察一切,只是稍稍惊讶后,问道:“陛下知道了吗?” 叶双愁不敢隐瞒,道:“早些时候臣亲自面见了陛下。” 刘娥点点头,却又似有似无的看了他一眼,幽声道:“你倒是个忠心的,知道谁是你的主子……” 叶双愁明白这句话中的意思,赶忙将头碰在地上,一下也不敢多动。 “臣愿为陛下、太后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刘娥似有些无力道:“好了,哀家没有怪你的意思,陛下是这天下之主,你自然就是他的奴才,记住了吗?” 叶双愁这才松了口气,微微抬起了上半身:“臣记住了!” 刘娥不知是不是满意地点点头:“陛下是什么意思?” 叶双愁恭敬道:“陛下说此事棘手不敢私自定夺,全凭太后做主。” 这就是态度! 儿子对娘的态度…… 也是小皇帝对她这个执正太后的态度。 谁说陛下年幼不可担大事? 刘娥心中如是想着,欢喜的同时,却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莫要管他,适当时候也可助他几分,权当哀家吃了他蛋糕的回礼了,这少年虽未谋面,却屡屡莫名都有他的身影,不简单啊!” 叶双愁不知怎么想的,忽然道:“臣前些日子,曾去了一次秦家。” 刘娥有了些兴趣,笑道:“哦?此子如何?” “聪明!手段刁钻、果决!而且做了一手好文章,曾流出诗作,士林内争相传颂,却不知是何人所做!” 能让眼高于顶的叶双愁如此夸奖之人。 一般情况下只有两个下场——要么前途无量、要么身首异处!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五十三章:拿钱砸,砸他个烟消云散! 一首剽窃而来的‘夏日绝句’,让刘姝大为赞赏。 有人说第一印象很重要,这句话在此刻得到了验证。 如此才华惊艳的少年人,又不失手段智谋,日后稍加引导便是得力之才! 就不知,此子野心如何? 刘娥如是想着,开口道:“听闻此子与王臻感情极好,他可愿入仕?” 言下之意就是,王臻到底有没有滥用职权,企图帮秦为谋取官职,而重点是,秦为有没有趋之若鹜。 帝王的心思猜不透。 刘娥不是帝王,胜似帝王! “臣无能,并未查出王臻其罪责,至于秦为,王臻倒曾屡次劝说其入仕,却不知为何被拒绝了。” 叶双愁说的很有水平,一句‘无能’,便说明了王臻无罪,却又不能肯定,就算日后查出点什么,最多也不过是个无能而已。 而且王臻到底有没有罪,刘娥真的关心吗? 别人或许觊觎那开封府尹的位置,对刘娥这个太后来说,那算个屁啊! 谁若是能助她此番名正言顺地拿下丁谓这个目无君上的佞臣,别说一个开封府尹,就算宰辅职位,也不过是给自己打工的仆人。 有什么舍不得的? “拒绝了……”刘娥拖长了语气,幽幽道:“那说明此子还算稳靠,并不是那种趋炎附势,唯利是图之人。” 叶双愁附和一声:“太后圣明决断!” 刘娥无奈笑着摇摇头:“你这人从来就不是谄媚的材料,走吧,把事情办好了,哀家身边不缺你一个溜须拍马的。” …… 丰祥布行! 这是汴梁城内最大的一家布行,开在西市最热闹的十字路口,比秦记的店铺位置还要优越许多。 秦为站在门前,瞧着这座雕梁画栋的三层高楼,不禁感叹。 “好地方啊!” 这里是司天监大夫刑中和的暗中产业,而此人也是丁谓党羽中不可或缺的一人。 早年间,二人曾伙同宦官雷允恭私自篡改真宗诏书,将真宗死因归罪于寇准,并以此为借口,将朝中凡是与寇准相善的大臣全部清除。 甚至在真宗死后,三人再次密谋,擅自移改陵穴,贪墨修陵之款项高达数十万贯! 就这种人?难道不该死吗? 秦为终于理解小皇帝母子为何要任由此事发酵至今,这是想要新仇旧恨一起算啊! 可惜丁谓此刻还不知道,迎接他的末日已然来临。 又或许他早已知晓,所以才会展现出最后的疯狂! 在这家布行隔壁,是一家布局相差不多的酒楼。 秦为今日就是冲着它来的! 酒楼掌柜是个外来户,在京城落户不久,也不知是打通了哪层关系,才买到这处寸土寸金的铺面。 听说秦为上门,掌柜不敢怠慢,赶忙出来相迎。 秦为道了声‘客气’后,直接说明了来意。 “要买某的铺子?”掌柜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忍着怒气道:“可某并打不算卖!” 哪怕你是商界新贵,再有钱,也得讲理不是? 奈何秦为没有给他机会,只是伸出两个手指道:“秦某愿以市价两倍的价格买入,并承诺你加盟秦记!又或者,掌管若愿意改行,可以做我秦记今后的布行掌柜!” 加盟秦记! 这相当有诱惑力了! 要知道如今汴梁城内的酒楼,那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加盟秦记,怎奈秦记要求严格且苛刻,许多酒楼更是苦求无门。 如今秦为亲自来了,非但以两倍的价格买入,并邀请他加盟。 这是上门送钱的买卖啊! 掌柜犹豫了,告了声‘罪’道:“秦公子莫怪,此事在下一人做不了主,还要与主家商量。” 秦为也不着急,点点头道:“某就在这儿等着,你速去速回。听说隔壁还有一家酒楼……” 来之前,张勇早就将这家酒楼的底细摸清楚了,那背后之人也是个朝中大臣,而且还多与权贵有关。 不过秦为不担心,因为他‘背后有人’。 这边,酒楼掌柜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一处大宅子里。 只是没等他敲门,大门便打开了,里面人只说了一句‘一切听他的’后,大门应声落钥。 好似掌柜从未来过,大门也从未开过。 看到速去速回的掌柜,秦为胸有成竹的笑了笑。 “怎们样?你家主人同意了吗?” 掌柜有些失神的点点头,又赶忙恭敬作揖道:“秦公子手眼通天,小人不敢多言,您说如何便如何。” 秦为点点头,留下一张价值两万贯的官引离开。 下一家! 秦为带着乔风、段玉两个家仆,游走在汴梁的大街小巷之中。 这一天之中,乔风、段玉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豪’无人性! 以前他们以为钱都是论贯串地,今日二人才明白,原来钱也是可以论吨算的! 一连收购了二十多家商铺,瓷器、茶叶、布匹、酒楼、胭脂铺、甚至连活畜肉行都没放过! 此行只有一个目的,挤垮他们! 秦为花钱如流水,买下了大半个汴梁的黄金铺面。 胡聘今日没来,不是他不想来,而是早已哭晕,没得力气了…… 这一天,整个汴梁城的百姓们,都感受到了一种来自金钱的冲击! 就连得知此事后的刘娥都不禁呆了一瞬,许久后才幽幽叹了一句:‘都说那少年家产万贯,今日一见岂止万贯,怕是百万都有了!’ 有钱啊! 从朝廷大臣,到贩夫走卒,无一不在感叹秦为的豪横行为。 这其中数丁谓感受最深。 他甚至都没来的及反应,便得知,丁家所有暗中的产业,都被秦记盯上了! 你卖布匹,我便在你隔壁开家更好更便宜的布行! 你卖牛羊,我便高价收购生畜,让你无货源可卖! 你卖胭脂水粉,我有更好的! 总之一句话……癞蛤蟆爬脚面,吓不死你,也膈应死你!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五十四章:新老朝臣的第一次交锋 天圣四年,三月、春! 秦为被迫开始了他在大宋的商业扩张。 这一次,‘秦记’真真正正的刷新了大宋君民的三观,各种前所未闻的物品一经出世便引爆了整个大宋! 这本不是秦为的本意。 如果可以选择,他并不想过早的扩张商业发展,毕竟好东西都要循序渐进地出现才会体现出最大的利益。 可如今,他等不及了! 与这些钱财比起来,保住王臻,护住这个屡屡救他于危难的长辈,才是秦为认为最应该做的事情。 “他疯了!这回是真的疯了!” 书房门口,赵允让和胡聘第一次同框出现,二人呆呆的看着书房里正抓耳挠腮,写写画画的秦为,不禁担忧起来。 赵允让叹了口气:“这是一场豪赌,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保王公……” “王公怎的了?” 胡聘是个商人,也仅是个商人。 这是秦为一直以来对他的定位,他不想自己仅有的几个朋友,到头来都被卷入那场深不见底的漩涡中。 赵允让语气有些生硬:“这些你不必知道。” 胡聘沉默少许,认真的看着赵允让,开口道:“您是小公爷地位尊崇,但秦为与某乃手足之情,他若有难,某必不会袖手旁观!” 赵允让也没想到胡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是苦笑一声,道:“某没有别的意思,你既是他的手足,为他看好这些产业,便是帮他了!” “成了!” 二人交锋之际,只听得书房里一声大笑,秦为像个失心疯的傻子,举着一堆草纸跑了出来!。 没等二人反应,秦为一下冲到秦为面前,兴奋道:“胡兄,你我马上就要发财了!” 胡聘有些沮丧的看了眼赵允让,点点头道:“看来是疯了……” “疯你大爷!认真点,听我说……” 秦为拿着一推草纸,一字一句的讲完后,催促道:“快去找中人,雇人!要多,要可靠!最好是卖身为奴的,要签死契!” 这是秦为来到宋朝以后,第一次以死契的方式雇佣伙计。 以前他总觉得,死契是最不人道的陋习,更是反感那些动不动以‘奴’为豪的富商权贵。 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些秘方任何一个拿出来,都足以引爆一场灾祸,更是秦为在这个朝代赖以生存的命.根子,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一旁的赵允让不知何时凑了上来,好奇的问道。 “这‘口红’是何物?” 秦为随口道:“女人用的东西,就是唇脂,也叫口脂。” “那这又是什么?” 赵允让指着另一张纸上,一些奇怪的架子。 “这是纺车,以前都单轴、单线纺车,花样单一且不够结实,我这是双轴双线的,不仅节省时间,还能纺出更多的花色,布匹更紧实。” 赵允让撇撇嘴,不以为然道:“这种东西谁会穿,绸缎颜色绚丽,不比这好吗?” “滚粗!” 秦为满脸黑线的瞪了他一眼。 这就是大宋版的‘何不食肉糜’啊! 还丝绸,这年头能穿得起丝绸的寥寥无几,就连王臻除了官服外,也只能买得起一些品质较好的絮织细布。 赵允让也不在意,接着问道:“那这个呢?” “花露,俗称香水,里面加入薄荷等草药,夏天可驱蚊散热,更能持久留香!” 好奇宝宝的十万个为什么,秦为随口就答。 “这个又是什么?” “香皂,可以清洁衣物,也可用来洗澡,去污效果特别好。” 赵允让渐渐惊叹了,死死盯着秦为的脑袋。 这是什么脑子?这是人脑子吗? 这些东西真的是人能想出来的吗?此刻他终于知道秦为为何能这般镇定自若,因为他确信自己能够稳赢! 如果之前他还对秦为报以怀疑,现在,他信了! …… 政事堂,大宋朝臣的最高殿堂,今日气氛却有些诡异。 几日没见,丁谓看着又老了一圈,连平日里那副飞扬跋扈、盛气凌人的劲头,都弱了几分。 若非是经常见面,李迪几乎要认为眼前这个丁谓怕是换了魂魄。 他看了一眼吕夷简,吕夷简的神色木然,但眼中的快意却很难掩盖得住。 这真是前所未见啊! 一向视群臣于无物,一心只会溜须奉承天家的丁首相竟然会暴怒于面上。 而向来以谦谦君子、温润和气自居的后辈吕夷简,竟也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得意嘴脸。 这政事堂是怎么了? 变天了吗? 为何没人通知老夫? 李迪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吕夷简,后者会意,竟从袖子里抽出一封小册,递给了李迪。 只是看了一半,李迪就开始面露苦笑,这是有多大的仇啊! 恐怕从今起,这位大宋首相就要过上吃糠咽菜的日子了…… 二人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丁谓。 只觉得胸口一股子热气在奔涌,就喝道:“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 他曾经也是两次起复的当朝宰辅,气势和地位也曾巅峰,所以他不允许有人如此不尊重自己。 吕夷简出奇的反驳了一句:“恐怕鬼鬼祟祟地另有其人吧?” “黄口小儿!你欺人太甚!” 丁谓怒不可及。 昔日里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时常舔着笑脸的后辈,今日也能侮辱自己了。 犹记得当年吕夷简入朝,还是他帮忙举荐的,怎奈后来二人政见不同,抱负更不同,只能分道扬镳。 耻辱啊! “咳咳咳!” 一阵剧烈咳嗽,丁谓面色涨红如密布鲜血。 李迪心中微叹,就准备开口说话。 二人随不相为谋,但好歹也共事多年,如今既是对手也是多年的同事,就算日薄西山,也好歹要留下几分颜面。 这就是文人之间的通病,无论什么深仇大恨,都大不过道义礼数。 用秦为的话说,这叫‘迂腐’! “王臻之事还是先放放再说吧,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要拿下一个身居要职的开封府尹,多少也有些说不过去……” 李迪秉承着和气生财的原则,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解决办法,俗话说叫‘和稀泥’。 吕夷简跟着点头道:“对,还是算了吧,毕竟不是小事儿。” 他的话是好意,可语气总让人觉得带着讥讽,好似在故意拿话揶揄丁谓。 作为朝堂之中新生代的顶流力量,吕夷简虽在政事堂身居末位,但周围的追随者却是众多。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的天子还未长成,但这些未来将要辅佐他的能臣忠士已然开始渐渐崭露头角。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五十五章:吃白食的少年 赵允让最近有些奇怪。 郡王府的男女老少们都看出了他的不寻常,往常这般时日,他不是在假模假式的看书,就是在外面溜猫逗狗。 可这几日却转了性子,跟家中请来的几个教书先生(实则是幕僚)整日关在书房里,时不时还会传出几声窃窃私语。 这不像小公爷的作风啊! 按理说赵允让是商郡王府既定的下一任主人,世袭罔替的恭候万代,除了王妃,无人能约束,也无人敢约束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所以大伙儿一致认为,小公爷怕是又在谋划什么坑人踩人的事情……这孩子多半是废掉了。 可皇宫里的那家,不就是想要这个结果么? “秦为已经把钱花完了,接下来就该某来动手了!” 书房里,赵允让轻声砸了下案几,恶狠狠的模样倒是有几分气势。 方瑜是商郡王府的教书先生,也是老郡王一手培养的亲信,此刻看着小公爷这副模样,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做个逍遥王爷不好吗? 这么多年不是也这么过来了吗? 方瑜知道自家小公爷是个有志向报复的,可现实不允许啊! 先前他一直教导赵允让‘藏拙’,也是遵循了老郡王的遗愿,希望赵允让此生能够太平无忧。 可自打遇上那个秦为以后,一切都变了。 小公爷的斗志似乎被引燃了起来,甚至大胆到与小皇帝联手密谋当朝宰辅! 这才是真的与虎谋皮啊! 赵允让看了一眼沉默中的方瑜,嘴动了动,最后还是开口道:“此事我知道轻重,还请先生帮我……” 竟坚定如此吗? 方瑜心中欢喜小公爷终于长大的同时,也生出了许多忧虑。 他淡淡的道:“小事罢了,小公爷不必忧心。” 又看着赵允让,严肃说道:“但此事不能由商郡王府出面,这是底线!” “要让秦为出面吗?可他一介布衣,人微言轻……” 赵允让不禁为他担忧起来。 方瑜心中五味陈杂,摇摇头,道:“小公爷想错了,这件事的本质,从来就不是朝臣之争,而是太后想要肃清朝堂,给陛下铺路。” 赵允让点点头,这些他都清楚。 方瑜欣慰的笑笑,接着道:“所以,太后要的并不是过程,而是结果!试想……若是真的有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些人是会束手就擒,还是抵死反抗!” 到时朝野纷争,内忧外患,这是刘娥想看到的局面吗?显然不是! 赵允让思虑了许久,终于恍然笑道:“所以我要让他们自己跳出来!用秦为的话说,这叫‘狗咬狗一嘴毛’!” 方瑜嘴角抽搐了几下,无奈点头。 …… 秦为一路来到了州桥下,这里是‘秦记’总店,今日他是来视察的。 一下子砸进去那么多钱,说不担心是假的。 尽管秦为确信那些东西都是前所未见之物,可万一不被市场接受咋办。 翻看了几本账簿,秦为心里大约有谱了。 烈酒卖得最好,尤其是散装烈酒,几乎一上架就会脱销。 暖冬也卖的不错,但高昂的价格摆在那儿,不能做到像散装酒那样日售千斤,那就不是挣钱了,而是玩儿命。 香皂和口红、花露、新布也投入了生产。 少量的样品也逐渐流入市场,而且逐渐显现出爆火的端倪。 只是秦为故意压着出货量,是在等待时机,等那些人放松警惕后,一举将其打垮! 听闻秦为来了,负责总店的两个掌柜齐齐过来听候差遣,生怕一个不好,惹怒了这位坑人如麻的老板。 铛! 秦为刚准备离开,忽听得楼下一声巨响。 两个掌柜也被吓了一跳,忙道:“去看看怎么回事?何人敢在秦记撒野!” 几个身形壮硕的伙计赶忙冲了出去,只见人群中有个清瘦少年,一身短打汗衫,腰间还别着一把军中长刀。 若仔细看,其脸上还有一方暗红色的刺青,许是肤色太暗的原因,不太明显。 少年被围在数人中间,却丝毫没有惧意,脸色通红一看就是喝多了,不过还算清醒,只是不停的解释。 “某不是吃白食!只是钱没带够而已,待某回去取来,最迟明日还你。” 负责收钱的伙计险些气笑了:“还明日?天底下吃白食的多了,你这编瞎话的本事却是最差的。” 少年不太善言辞,单手握住刀柄,愤愤道:“某没有吃白食!” 伙计自不怕他,指着少年的脸,冷笑道:“哦!原来是个犯了事被充军的蟊贼!怪不得,可你吃白食选错了地方,这里是秦记,汴梁城里谁敢自这儿撒野!” 宋时犯罪之人皆以刺青烫面,算是一种比较极端的刑法。就比如百十年后的宋江,脸上也有这么一块印记。 这就有些嚣张了。 颇有几分狗仗人势的气焰。 秦为无奈摇摇头,树大招风,这些伙计若再不管教,日后定会惹出祸来。 少年气急了,换身颤抖着,怒吼着:“某再说一遍!某没有吃白食!” 眼看少年就要发狂,秦为无奈笑笑,哎!少年人,火气大啊! 只好上前道:“但你没给钱也是事实,难不成倒是酒楼的错了?” “某……” 少年衣衫老旧,看样子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秦为转头问道:“他吃喝了多少钱?” 伙计自然认识秦为,连忙恭敬道:“半斤牛肉,两斤烈酒,一共四百五十文。” 嚯! 自家酒有多少劲儿,秦为还是清楚的。 两斤烈酒还能清醒地站在这儿与人理论,也是相当厉害了。 少年气势弱了几分,羞愤道:“某是被同袍介绍来的,说是这里有全汴梁最好的烈酒,只是却忘了先问问价钱,这才带少了银钱。” 秦为忽的笑道:“价格太贵?合着倒是某的错了?” 少年羞愤难当,却不得不低头,怎一个屈辱了得,冲着秦为低头抱拳。 “某今日只带了两百文,剩下的最迟明日还你,大丈夫说到做到!” 秦为叹口气笑笑,就要离去。他还有正事儿要干,耽误不起。 “算了,我这伙计方才也多出口不逊,就当抵了。” 哪知这少年也是个犟种,觉得秦为是认定了自己是吃白食的,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不行!某狄青虽是戴罪充军,但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立下字据!明日某定会来还钱!” 嗯哼? 秦为脚步骤停,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满身酒气的少年。 这就是狄青?! 少年被打量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就想轮拳头,忍了忍道:“某不好男风!” 秦为顿时反应过来,心中暗暗笑骂一声,道:“好!就依你所言,明日某在这里等你还钱,字据就算了,你若不来,一纸字据又能如何?” 狄青感受到秦为话语中的轻意,攥了攥拳头道:“某一定回来!”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五十六章:首相被气病了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秦为忽的冲着身旁伙计笑了一声。 “你信不信,他筹不到钱,但他一定会来!” “为何?” 伙计不知秦为为何会如此笃定。 因为他是狄青! 秦为心中默默答道。 …… 秦记的作坊一扩再扩。 有了花露、香皂、等新的作坊加入,这里俨然成为一处工业化园区。 除了那些签死契的技术工种,周边许多百姓也纷纷慕名前来做工,毕竟秦记给的工钱很多,而且更加人性化。 一天五个时辰,也不过十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这在宋朝的雇佣行业里,绝对算得上良心企业了! 可以这么说,秦记的发展很好解决了汴梁周边百姓的就业问题。 亲眼见证第一瓶花露制作完成后,秦为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俏丽的身影。 “将这瓶花露送去祖宅。” 这是默认了吗? 赵允让懒得纠结这些,只是看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仪器,突然问道:“这些东西真是人脑子能想出来的吗……” 秦为初入商界时,也是靠那些闻所未见的新式菜肴在汴梁崭露头角。 犹记得那时候的秦为也是这般云淡风轻,好似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这就是天才特有的从容和自信? 赵允让自认为秦为算得上天才,与他交好并不会辱没自己的身份,哪怕秦为现在依旧是白丁。 秦为无语道:“不是人脑子还能是狗脑子?我和小公爷不同,你不需要为生计发愁,所以你逼不成天才……” 天才都是被逼出来的。 赵允让也很聪明,但他却很少用过自己的聪明,因为他的地位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 “这话怎么的听得像是骂人呢?某在来路上就得了消息,你竟然一口气买了十二家铺面,真是疯了……” 赵允让在秦为面前从没掩饰过自己的渠道,甚至还会主动和他分享商郡王府的一些秘密势力。 这就是兄弟! “别说你这些东西的好坏,就算‘秦记’的买卖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可也没你这样的做法。” 赵允让无奈的看着秦为:“你这样和杀鸡取卵有什么区别?他们迟早会被逼急了,到时明枪暗箭一股脑都会来,就是陛下也保不住你。” 秦为在干笑着,顺带给赵允让递了个果子,边吃边道:“顾不了那么多了,王公现在是举步维艰,仅靠范仲淹那几个人,根本搬不回战局。” “是啊。” 赵允让点点头,认真的点点头。 别看范仲淹那些人如今风头正劲,但毕竟底子太薄了,根本斗不过那些老牌士族。 然后叹道:“可你一届白衣,又不愿入仕,能帮得地方很有限,我这边又被无数双眼睛看着,根本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秦为同样咽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愿入仕,而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若仅是为了谋个官职,成为那众多朝臣中的一员,这官当得也就没了意义。” 当官为了什么? 秦为没有什么高大上的情操,但他身处这大宋,总是愿意为它做些什么。 历史瞬息而过,如果他的存在并不能改变这段屈辱的历史,那做不做官还有意义吗? 秦为接着冷冷的道:“如今朝堂之上,丁谓是个溜须谄媚的,那点手段全用在铲除异己上了,李迪是不错堪称一代名相,可他毕竟年纪大了,如今也只是想要明哲保身而已,指望他出手,恐怕有些难度。” 赵允让在边上听着,渐渐笑了起来:“吕夷简呢?听说此人在士林中颇有威望。” “也亏得政事堂里还有个吕夷简能干点实事,否则这大宋朝堂也就烂到家了。” 秦为难得夸了一句,这是他的真心话。 今后的大宋朝堂正是因为有了吕夷简、晏殊、范仲淹这帮人,才会越来越好。 所以秦为现在要做的就是,帮这大宋朝堂加快换血的节奏,让那些朽木蛀虫早早的滚出去。 与这种人同朝为官,秦为觉得后半生机会渺茫。 赵允让看了看远处来来往往的工人,笑道:“你不怕咱们这些话会传出去吗?” 秦为不禁就笑了,然后似有似无的看了眼周围,道:“你猜此刻你我周围有多少皇城司的密探在暗中偷听?” 赵允让笑着摇摇头:“果然瞒不过你,进门时我的人就发现你这作坊周围出了不少行动诡异的人,本想着提醒一番,没想到你早就知道了。” “若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咱们早就被吞得渣都不剩咯!” 秦为觉得自己就像个掉进狼窝的美艳荡妇,无数人正在等着将他扒光了衣服。 赵允让觉得他是害怕了,安慰道:“不用担心,你尽管做便是,大不了陪上这些产业,我和王公都会把你人保住的。” 秦为却毫不在意的笑笑:“没必要,现在该担心的不是咱们,而是那些庙堂里的当权者,这个时候没有人比我更安全了……” 赵允让已经是被他的谋略折服了。 来之前他和方瑜等幕僚研究了好久,才将事态琢磨清楚,却曾想秦为早就将此事剖析得滴水不漏。 的确有当官的资质啊! 临走时,赵允让还不让提醒一句。 “看的通透是好事,可丁谓他们也不是傻子,定然会报复的。” 丁谓? 秦为笑眯眯的对忧心忡忡的赵允让说道:“此刻最不用担心的就是他,他若敢动一下,太后和陛下应当会很开心的。” 赵允让心中苦笑,可你现在不就是在逼丁谓狗急跳墙吗? 这还不危险,那什么算危险。 而后汴梁城里传来消息。 丁谓告病了! 政事堂暂由李迪、吕夷简住持工作,听说他是被吕夷简气得,一口气没倒上来,险些气昏过去。 一国首相竟然被另一位次相给气病了。 这才真是古今第一奇谭,也不知此刻的吕夷简是开心呢?还是后悔当时做的太过了。 毕竟被冠上一个跋扈的名声,对宰辅来说不算好事,尤其是作为三把手的他,竟把自己的顶头上司给气病了。 如此目无尊卑的下官,尤其是宰辅,怎能不让人怀疑,此人胸襟狭隘如斯,到底适不适合做宰辅? 只有秦为觉得,吕夷简这么做怕是故意的。 丁谓之所以告病,明显是准备出手了,往后的朝堂,怕是要成为暴风中心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五十七章:夜半杀人时 秦为前世曾是一家上市公司高管,职场纷争早就是家常便饭。 职场和官场其实很多时候是互通的,不存在什么对错,只看你能得益多少。 “老丁竟然在这个档口告病了,怎么看都是冲我来的!” 乌漆嘛黑的夜晚,秦为坐在凉亭里,手边放着一壶酒香浓郁的暖冬自酌自饮,段玉则是在不远处的廊下阴影里蹲首着。 这是他作为护院的基本责任之一。 随时守护秦为的安全,尤其是眼下形势,更要他昼夜不停地守在秦为身边。 除了主仆二人外,院子里静悄悄的,其他人看来是都已经睡着了。 秦为却失眠了,多日来高度紧绷的神经像条上足了劲儿的皮筋,随时都有崩断的可能。 自顾给自己倒上一小杯,粮食发酵的酱香混着烈酒带来的割裂感,入喉暖意丛生,刺激着他的大脑。 他的处境很危险。 尽管在赵允让面前表现的很随意,但秦为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 被当朝宰辅盯上的人,可有好命活? 月光照在脸上,清瘦的两颊棱角分明,不算俊俏,但也谈不上丑,尤其是环境的映衬下,似有几分孤独高手的落寞感。 这角度天生就是给主角准备的吧? 抬眼看看月亮的柔光,秦为自恋的给自己套上了一轮主角光环。 更是没羞没臊的摸了摸自认帅气的面庞。 最近秦记的生意愈发火爆了,香露的出现完全具备跨时代的意义。 还有香皂、双排纺车,一系列的新兴产品提前千年问世,说句老实话,秦为心里是没底的。 他不确定这么做,会不会引发出蝴蝶效应。 而且就目前为止,‘秦记’真正能够日进斗金的生意,也只有酒楼、和烈酒这两样。 其他都还处于赔本赚吆喝的阶段。 这不是生意本身的问题,还是那句话,人怕出名猪怕壮。 挣钱太多是会招祸的! 奈何他面对的是丁谓,当场第一宰辅! 尽管秦为熟知历史,清楚丁谓的下场可谓凄凉,但王臻之事以迫在眉睫,他等不到丁谓自然倒台的那一天了。 就算是他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可这种局势下也不敢去大张旗鼓的过账,不然会被人活活玩死。 虽然文丁谓最近火气很大,可要真的较劲的话,玩死他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 所以秦为干脆就把事情闹大了! 还是那句话,朝堂是朝堂,商场是商场,地位之高如丁谓这等身份,就算想要对他这个小商人下手,至少也会顾及脸面。 当着满朝文武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来,大家谁都别要脸了!后面你们那些糟烂事儿也别想遮掩,大家一起丢人吧。 秦为无所谓。 王臻没得选。 丁谓此刻则是骑虎难下了。 这就是瓷器和瓦罐的差别,丁谓是宰辅,所以他必须拿出姿态,安抚盟友的同时也要震慑对手。 现在的秦为就是‘瓦罐’,大不了碎了重塑,王臻已到了存亡边缘,更不会讲究这些脸面上的东西。 “马上就要撕破脸了,但愿老太太能撑住,否则可就是朝野动荡了。” 秦为自言自语的看着虚空,朦胧中有了几分醉意…… 啪嗒! 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似有人从墙外跳了进来,秦为很快惊醒过来。 段玉更快,眨眼间就冲到了墙边,挥拳打在黑暗中,只听得一声闷哼,一道黑色的身影被击退在月光下。 刚换班的乔风听到动静,也光着膀子从房间冲了出来,和段玉一起围住了黑影。 秦为喝道:“要活的!” 他四处看了看,从墙角抄起一根棍子,做好了防御姿势。 打架不是他的强项,此刻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给乔风、段玉添乱,保护好自己。 黑影功夫不俗,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杀手,出手就是杀招。 段玉显然低估了对方的实力,手下刚轻了几分,就被对方看出破绽,一个扫腿踹得连退数步。 乔风沉着应对,挡住了黑影冲向秦为的攻势,低喝一声:“段玉!你想让郎君受伤吗?!收起你那花架子!下狠手!” 段玉脸一红,目光狰狞的冲了上去。 打斗声渐渐吵醒了孙好民和春杏,只是眼前这场面,不是他们能插手的,只能眼睁睁躲在门口紧张地看着。 盏茶时间过去,黑影攻势减弱,被段玉用同样的招式扫中胸膛,‘嘭’的一声摔在地上。 秦为走了过来,围着被制伏的杀手转了几圈,踢了踢他的脑袋。 “作为一个杀手,出门竟然不带刀,是你太自信了,还是觉得秦某府上都是废物?” 杀手脸上蒙着黑巾,只露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秦为没有说话,一副任杀任剐的模样。 功夫不错,起码赤手空拳与两个人人缠斗了这么久。 段玉抓着绑人的绳子,一只脚踩在杀手腰上,有些羞愧的道:“郎君恕罪,小人下次绝不再犯。” 他清楚刚才多么危险。 若真让杀手近身了秦为,生死只在一瞬间! “皇城司的人竟然没在周围布防?” 秦为本就没放在心上,此刻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按理说,他如今也算重点人物,皇城里的那对母子若想要搬倒丁谓一派,自己就是现成的刀子,没理由不被利用。 皇城司更不可能没派人监视自己! 但此刻杀手都被伏首了,也不见动静,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 天亮了,李迪照例收拾停当,然后乘软轿去宫中打卡。 每日小朝会,是宰辅们的必修课程,就算什么工作都没有,也要不厌其烦的每日往返于宫中政事堂。 这是潜规则。 路上,李迪遇上了同来上朝的吕夷简,两人都有些寡言。 “坦夫啊!杀人不过头点地,把人逼上绝路,未必就是好事。” 李迪云淡风轻的说着,好似这件事与他毫无瓜葛。 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就已然露出了态度。 唇亡齿寒啊! 丁谓虽诸事不妥,但好歹也是两朝重臣,若就这么被灰头土脸的赶下台,今后还会有谁重视他们这些前朝老臣? 吕夷简哎了一声:“那些人是毒瘤,如今不是我等想要如何,是官家和太后出手了,怪就怪有人不知进退,天要灭曹啊!” “昨夜皇城司的密报,秦丰之子被人在家中暗杀未果。” 李迪淡淡的道:“这年头谁还没几个仇家,没有证据,切不可妄下定论!” 吕夷简听出了些弦外之音,就说道:“秦为……好歹促成了太后欲肃清朝堂的态势,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身为首辅,任人唯亲、独霸朝纲,这种人留下来不是祸害吗?秦为虽是一介白衣,但至少是个正直的,不畏强权的。 重点是他间接地帮了自己的忙,落井下石这种事儿吕夷简干不出来。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五十八章:做官的体面 两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念头,等见到皇帝、太后例行商议了政事,然后大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李卿……” 刘娥突然打破了安静,然后神色淡然的道:“李卿多年来,岩廊穆清,轸念老成,堪称我大宋肱骨之臣。”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李迪有些莫名,这是几个意思? 心中微喜,躬身谦逊的道:“臣得幸陛下、太后不弃,委任重用,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娥点头道:“遥想当年,先皇曾赞曰:李卿浑身正气,乃忠义之首尔!” 李迪有些懵,吕夷简却听出了这话不对头,嘴角含笑不语。 他看了太后一眼,见刘娥的笑意淡淡的,心中不禁打起鼓。 刘娥缓缓的道:“如今陛下年幼,哀家体弱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李卿乃宰辅,身担重任啊!” 这话看似在夸赞肯定李迪之功绩,只是等他浑浑噩噩的出了大殿,才豁然惊醒了。 吕夷简看他有些发癔,于是说道:“秦为那少年不错,知恩图报不说,更是勇担责任,王臻捡到宝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迪面色一变,脚下急匆匆的离开皇宫。 当天下午,消息就传进了李迪府内。 “相公,昨夜潜入秦家的贼人查清楚了,乃户部主事萧余背后指使,皇城司的人也一大早就去了秦家。” “果然!” 正在喝茶的李迪放下杯子,仰头叹了口气,看来太后今日那番话,是在敲打自己无疑。 丁谓保不住了! 这根本不是朝党争锋,是太后要肃清朝堂,大权独揽地丁谓自是首当其冲! 下一个会是谁呢? 李迪陷入沉思中,浑噩的老眸里时不时闪出些许光芒。 稍加衡量之后,正色道:“传话下去,就说老夫病了,近日恐无法上朝,期间有上门者,一律不见!” 他的语气轻松,可眼中却冷冷的,显然这是无奈的决定。 …… 张勇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手下兄弟们纷纷归来,他第一时间带着收集来的消息,直奔甜水巷而去。 昨夜秦为遇刺,最失职的就是他这个秦家首席情报官。 竟然连这么大的事都没发觉,直教贼人如入无人之境般溜进了秦家。 秦为显然知道他要来,只是说了一句‘下不为例’,然后批了一比不菲的活动经费后,便将他打发走了。 秦家目前不缺钱,缺的是底蕴。 用钱来夯实基础,这是最快也是目前唯一奏效的方式。 “这就是皇城司啊!” 大清早秦为就被吵醒,这显然和他正常的生物钟不符。 起床气难免就会盛些,可怜了一群皇城司的密碟们,被一介布衣讥讽,纷纷露出怒容。 “皇城司拿人!将昨夜那个杀手交出来。” 人一发火就没了好语气,为首的押班身穿黑袍,脚踩黑色长靴,淡金的描边,看着低调奢华有内涵。 秦为只是打量着面前这几人,发现没有叶双愁的身影,就转身回了无妨。 一来一回就只说了一句话…… “放肆……” 边上的密碟一下就冲了过来,张开五指想要扣住他的肩膀,那手势凌厉显然是下了死守,若是被他扣住,不骨折也得脱臼了。 “休要伤了我家郎君!” 乔风、段玉齐齐冲了上来,一人一拳将密碟逼退。 秦为头也没回进了无妨,只留下一句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皇城脚下刺杀良民,官府是否也该给个说法?人是秦家拿的,想要人可以,拿说法来!” 乔风、段玉如临大敌一般守在卧房门口,随时准备拼死护驾! 毕竟对面是皇城司啊! 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刺探情报,天下顶尖的存在,杀人的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俩未必有一合之力。 “皇城司办案,不需要说法!限你立刻把人交出来……” 头目显然没遇到过这种不怕死的,狠狠瞪着眼前二人,若不是来前都知特意交代过不可与之交恶,这会儿秦家早就鸡犬不留了。 “还是那句话,此事若没个说法,秦某宁愿一死!” 秦为笃定了叶双愁的态度。 若是就这么让皇城司把人带走了,皆时朝臣们一拥而上,各种情愿非愿的弹劾,这摊泥只会越和越稀。 天人交战之后,头目最终没有下令强行要人,只是留下两个眼线后,匆匆赶回去报备。 卧房里,墙上挂着一幅秦丰亲手画得山水图。 秦为不禁有些唏嘘。 你若是还活着,想必也会希望我做个有情有义之人吧。 我会承你之愿去做官,但不是现在…… 眼下这朝堂就是一个被围起来的高城,新人的想进去,老人又不想被赶出来,我若现在进场,顷刻就会被撕碎。 秦丰一辈子没出过风头,到了他的儿子,却早早就卷入了风波之中。 老王现下还是权知开封府、龙图阁直学士,正经的三品大员,而且实权在手。可若想更进一步的话,就必须要在致士之前,跻身政事堂。 历史上丁谓倒台后,宰辅的人选是吕夷简、晏殊、庞籍,再往后便是文彦博、富弼、欧阳修等人。 王臻不在其列! 也就是说,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来看,王臻的仕途之路这几年也就该到头了。 秦为不知他的想法,只觉得,哪怕王臻真想要隐退致士,也不能就这么被人污了名声赶下台去。 做了一辈子官,总得要点体面。 可就连这点体面,如今也要被人当做垫脚石给踩在脚下了…… 那就让我来吧! 人总要有些念想,才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头目去而复返。 和他一道来的还有皇城司内侍都知叶双愁。 那身黑袍斗篷穿在他身上,飘飘荡荡显得格外宽大,袖内有风一般飘忽不定。 秦为缓缓走出来,推来挡在他身前的乔风、段玉,目光淡漠直视叶双愁。 “这是给你的说法。” 叶双愁从袖里掏出一封册子递给他,平静道:“把人交给某,萧余三日之内必可伏法!” “一个四品主事,怎么可能豢养出那等素质的杀手,这明显不是萧余干的。” 秦为没看册子,只是淡淡的看着叶双愁。 叶双愁并未解释什么,只是看着他幽声道:“你有你的手段,朝廷也有朝廷的法度,一切拿证据说话。”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五十九章:政事堂的位置、偷税 第五十九章:政事堂的位置、偷税 “郎君,就这么让他们把人带走了?” 段玉有些憋闷,小声嘀咕着:“皇城司又怎的?说白了还不是皇家养的狗,他们定要沆瀣一气、官官相护!” 说话间,王臻风尘仆仆而来。 秦为眼神示意段玉住口,笑着迎上去:“王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前几日酒坊出了一批极品暖冬,还想着闲暇了给您送去尝尝,不想您这便来了。” 王臻仔细打量着他,佯怒道:“怎的?老夫不请自来,你小子嫌烦了?” “哪敢!家中没个长辈实难算家,您能来,晚辈求之不得。” 王臻心里稍暖,上前拉着他左右看了看,才安心道:“听说你昨夜遇了贼人,谁干得?把他挖出来!” 接着比掌化刀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秦为随意笑笑:“小问题,凶手已经被皇城司带走了。” “谁干得?” “户部主事萧余……” 王臻想都没想就打断了他的话。 “不可能!一个四品官,别说老夫看不起他,他没那个本事!更没这个胆量!” 秦为笑着摇摇头:“皇城司的叶双愁亲自上门给的消息。” 王臻微微点头:“既然皇城司接手了,此事你就不必再管了,一切有老夫。” 还是那个护犊子的老头儿。 好似只要他在,天大的事都叫事儿,让人安心更想依赖。 啪! 秦为捂着头叫道:“您这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呢……” 王臻没搭理他,道:“丁谓告病了,李迪也跟着告病在家,朝中要变天了,你跟那郡王府的小子这几天都安分点,别瞎胡闹!” “晚辈没有瞎胡闹。” 秦为觉得王臻最近有些往暴力家长的方向发展了。 “没有?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俩的把戏?郡王府这几日门庭若市,往来者全是些脸生的,你们想干什么?” 王臻一语道二人背地里的小九九。 秦为一下子没了脾气,可怜兮兮道:“我只是想帮您。” “老夫知道你这孩子重情。” 王臻老怀慰藉地点点头,然后说道:“但朝中之事不是你能置喙的,弄不好就是杀身之祸,明白吗?” 你以为摸准了太后和陛下的想法,就能为所欲为了? 秦为皱眉道:“可咱们没有退路了!总不能眼看着您被让那些人污了名声,赶下台去吧?” 王臻一瞪眼,佯怒道:“什么叫‘咱们’?你是你,老夫是老夫!他们敢来便来,老夫还怕了不成?” 这老头儿太倔了。 秦为端着脸道:“您放心,此事应对妥当,不出三日就会有结果,这次丁谓必然倒台!问题是丁谓倒了之后,政事堂的那三把椅子谁来坐?” 丁谓早就是刘娥砧板上的鱼肉,所差的无非就是怎么烹煮而已。 管家孙好民在边上已经听的目瞪口呆了。 政事堂的椅子谁来做?那可是宰辅的位置啊! 这也是一个商人能够随便置喙的吗?以前总听人说自家郎君胆大包天,今日他算是见识到了。 默默退后了十几米远,直到听不见二人说话后,孙好民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王臻似乎是下意识看了眼走远的孙好民:“刚才那话你知我知,切不可再与第三人提及!” “您放心,晚辈知道分寸。” 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天下官员趋之若鹜的位置,王臻岂能不向往?以前他觉得此生与政事堂无缘,便不会为这种没影的事情劳神。 但现在不同了。 丁谓倒台,李迪年迈,政事堂如今只有一个吕夷简! 王臻权知开封府,再往上漫一步不是枢密使、就是三司使,虽然不算正儿八经的三宰之一,但也算摸到了政事堂的大门。 …… 丰祥布行对面。 秦为原地看着它门上的牌匾,转头看了看胡聘。 “此事你来办,那些小布商能合作的尽量合作,三个月之内,我要让秦记布行扬名汴梁!” 胡聘盯着对面店铺里人来人往的客人,然后点点头,冷笑道:“最多两个月,某保证汴梁城内再也见不到‘丰祥’这个名字!” 秦为点头道:“萧余已经下狱,但其名下产业却未被查抄,依着朝廷对士大夫的宽待,此事顶多就是丢官发配地方,未免太便宜他了!” 胡聘隐晦的比了个手势:“索性那人也丢官了,不如找几个人……” 这是斩草除根!不给对手任何生还的余地。 秦为叹道:“现在还不能动他,大鱼还没露头,打草惊蛇要不得。” 胡聘摇头,表示这不像秦为的作风。 以往睚眦必报的人,怎的也瞻前顾后了? 秦为笑道:“别着急,那些人也不是铁板一块,丢了这么大的产业,他们也会肉疼,只要有了开头,还怕他们不上钩吗?” “杀鸡儆猴!” 秦为冷笑,回身冲段玉道:“他们不是要证据吗?那就给他们证据,告诉张勇他们该干活了!” 段玉迅速离开,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家酒肆里,张勇正带着几个兄弟在吃酒,只是他们却不同寻常闲汉,看似在酗酒、眼神却时刻保持着清醒。 其中一人咬了快羊头肉,又噗一声吐出来。 “大哥,这羊肉吃着不新鲜啊!” 啪! 张勇摔碎了酒碗,打着酒嗝咆哮道:“掌柜的呢?竟拿些孬肉来糊弄老子!” 掌柜听到叫骂声,赶忙从柜台出来,陪笑道:“几位兄弟可不敢这么说,这羊肉可是今早刚从牛家生畜行送来的,新鲜的狠嘞!” 呃! 张勇打了个酒嗝,一股难闻的酒糟味逼退了掌柜。 “放屁!不新鲜就是不新鲜,难不成老子还污你不成?” “这……” 掌故也是老生意人了,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遇上吃白食的了,刚准备说话,却又被堵了回去。 “牛家仗着有个做官的亲戚,霸占汴梁生畜行多年,偷税漏税咱就不说了,咱的连羊肉有也要弄虚作假了不成?” 哦吼? 牛家生畜行卖假肉不算什么,竟然还偷税漏税了? 周围食客纷纷竖起了耳朵。 这年头偷税漏税的商铺不少,本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但问题是,这还是头回有人敢明目张胆说出来。 这人疯了? 掌柜惊恐的看着张勇,觉得这厮是嫌命长了,竟然敢攀诬背后有官府撑腰的牛家。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六十章:民怨不可违 身正不怕影子斜! 流言之所以叫流言,那是因为大多数没有事实依据。 可有了事实根据的流言,那就不是流言了,而是呈堂证供! 牛家到底有没有偷税漏税? 答案是一定的,可这么多年都没人关心,为何如今会被人爆出来,并且一时间喧嚣尘上,几日就传遍了开封府。 不仅是牛家,紧接着张家布庄、李家胭脂铺、等多家店铺被有心人爆出偷税漏税的问题。 甚至有些店铺的流水明细都被扒了出来! 一开始百姓们还都当做笑话听,渐渐却有些茫然了。 这么多家店铺涉嫌与朝臣勾结,甚至明目张胆的偷税漏税,这个大宋到底怎么了?没有王法了吗? 百姓是愚昧的,同时也是团结的。 当他们发现自己受到了欺骗,就会下意识联合起来,企图用人多势众的方式,来抵御这种不公平的对待。 凭什么!? 那些官商勾结之人能纵享荣华富贵,他们这些穷苦人却要每日为生计苦愁! 一样的交税,一样的律法。 那些没交税的反而要比他们活得滋润! 唾沫星子淹死人,一大批朝臣被有心人爆出了名字,瞬间引爆了汴梁百姓们。 有好事者更是将这些人编成了无数版本,其丑恶之态令人作呕。 街头巷尾中,这些确凿的‘流言’像是长了翅膀。 “景德五年,太常寺少卿郭峰之子郭子贤强抢有夫之妇,霸占佃农田地,唆使恶仆将苦主活活打死!” “天圣元年,将作监主簿沈千源,利用职务之便,贪墨真宗陵寝款项万贯之多……” “景德七年,监察御史闫功复,巧借叛乱之名,污蔑丞相寇准结党营私、犯上作乱……” 至于丁谓,他是宰辅,流言并不能影响他分毫,但他不在乎、并不代表其他人可以不在乎。 刚一下朝,一帮朝臣就自觉去了丁谓府上。 几日来的流言攻势这些人已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再这么下去,就算朝廷不出手,仅是那些百姓们的唾沫星子,就足以然让他们万劫不复了。 “相公,门外来了许多朝臣要求见您。” 管家慌不失忙的来了,告病在家的丁谓闻言,脸上有了几分冷色:“如此沉不住气,这不是等着让人拿把柄吗?” 可他不能不见。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丁谓还是明白的。 几个官员急匆匆的进来,见面就苦笑。 看在这几日的流言将他们折腾的不清。 丁谓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软和了不少。 “这是怎么了?你们可都是朝中肱骨之臣,大白天的集体往老夫这儿跑,就不怕御史弹劾?” 郭峰苦笑道:“顾不了那么多了,丁相救我啊!” 郭峰唉声叹息的道:“今日城内不知哪里来的一批闲汉,大肆宣扬我等贪赃枉法之罪名,再这么下去,下官这官也不用做了……” 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一群没用的下属?丁谓心里苦啊! “老夫只问一句,那些流言是真是假?” 郭峰犹豫了些许,无奈道:“大多是真的。” 丁谓无奈摇头道:“我这里帮不了你们,但有一人能。” “谁?” 丁谓似笑非笑的道:“李迪,李宰辅!” 郭峰几人莫名看着他,问道:“李宰辅?无瓜无葛他岂会帮我等出头?” 丁谓笑道:“怎么不能?你是先皇时的进士三甲,李迪亲自审批的翰林院编撰,如今被人污蔑,他岂能袖手旁观?” 郭峰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丁谓的意思。 喜道:“您的意思是,我等皆是李相门生,如今出了事,李相自然难辞其咎……” 丁谓不置可否的笑笑,叮嘱道:“要把好分寸,莫把那老头子逼急了,否则本相也帮不了你们。” …… 政事堂里,李迪年纪愈发大了,整日里昏昏沉沉的,动不动就会打瞌睡。 吕夷简看着他,微微摇摇头,心中多是不屑。 在他看来,这么大年纪的宰辅,已然于朝廷没有什么建树了,还不如早早请辞回乡安享晚年。 说占着茅坑不拉屎有些过了。 但在其位、不谋其政,尤其是宰辅,这对大宋而言并不是好事。 稍后,天色渐渐暗了。 吕夷简收拾好一天的公文就要回家,看看还在打瞌睡的李迪,刚想开口唤醒他,却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是李迪府上的管家。 按理说闲杂人等是不能对边进宫的,但这里是政事堂,李迪又是两朝宰辅,他的管家自然无人阻拦。 “相公,出大事了!” 管家凑近耳边叫了一声,李迪瞬间惊醒,又看看还未走的吕夷简,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李迪训斥了一声,问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何事?” 管家一五一十道:“就在刚才,一大批朝臣登门拜访,而且每个都带了厚礼,小人不敢决断……” “都是些什么人?” 千里做官只为财,不否认,李迪算得上是一代贤相,但谁规定了贤相就不收礼的。 所以李迪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惊讶,只是轻飘飘的问了句来人的姓名,毕竟吕夷简还在场,这种事情越是隐瞒,反而落人口实。 “太常寺少卿郭峰,将作监主簿沈千源……” 管家是个称职的,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李迪却有些蒙了,这些人名字怎么听得这么耳熟? 浑噩中,李迪瞬间清醒,眸中冷芒愈来愈盛。 “你再说一遍,都是谁?” 能做宰辅的人,哪个不是老谋深算,他瞬间就明白了此事的意义,气的一把摔碎了茶杯。 “丁谓小儿,你欺人太甚!” 如今谁不知道这些人已是声名狼藉,连陛下、太后知道后都震怒不已,以卓令皇城司彻查,只等证据确凿便要拿人。 这个档口,那些人却去了自家府上送礼…… 栽赃! 而且是明目张胆的栽赃! 这可苦了李迪,哪怕他明知道这是栽赃,却没有办法辩驳,甚至连解释都是徒劳。 郭峰当年中进士时,是他亲手批的翰林院编撰,如今郭峰出了事儿,说与他无关,百姓们会信吗? 吕夷简在旁听得真切,也不免无奈苦笑。 能连任两朝宰辅的丁谓,果然有些手段,一出手便直插李迪命门,做了一辈子宰相,要的不就是个名声吗。 可现在,李迪无法也不能自证清白,这样只会越描越黑。 怎一个苦字了得……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六十一章:退 吕夷简百感交集的看着李迪,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二人本来也就没什么交情,此事与他无关,更不能插手。 秦为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的。 闻听李迪被丁谓坑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冲一旁正啃鸡叉骨的赵允让,报以了恨其不争的愁容:“高手,这才是杀人不见血呐!你也学着点儿……” 赵允让不满为意的道:“阴谋诡计的小人行径而已,学他作甚。” 小朋友还是嫩了些,你是没看到这一手背后的高明,看来丁谓是打定主意要拼个鱼死网破了! 至于李迪…… 一代贤相啊! 这位可不是庸才,真宗在位期间,力主革新、施政为民,为大宋中兴立下了不小功劳,其门生更是遍布天下。 谁料想到老落了个晚节不保,真可怜! 李迪没觉得自己可怜,他现在只有愤怒,回到家后就进了书房写信。 年纪也已四十多的儿子李宏,看老父如此动怒,不免劝道:“父亲息怒,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李迪正冲着他瞪眼。 “你不懂!” 李迪冷声道:“这是在挖我李家的根啊!老夫若不出手,不仅这一声的名节毁了,连着几十年的积攒也要付诸东流。他丁谓小儿不就是想要把老夫拖下水,好帮他把水搅浑吗?老夫还怕了他不成!” 这年月要脸的命不长。 李迪是个要脸的,但活得比谁都久,所以他早就看开了。 此番丁谓出手,要的就是他的态度,大有一副‘大不了一起死’的劲头。 李迪自然不会跟他一起死,所以他要反击! “可如此一来,会不会惹怒太后、陛下?” 谁都知道,这次朝中动荡,就是太后、陛下铲除奸佞的手段,在这个档口上,谁若敢插手,必定会被天家记恨。 李迪对儿子认真道:“太后不是那么容易动怒的,丁谓小看了那对母子。” “爹爹认为,此番太后必定会赢?!” 李宏从未见过如此坚决的父亲。 李迪笑道:“天下人都看错了太后,那个女人可不是软弱的,看吧!总有一天那些暗地里的跳梁晓们都会因她颤抖……陛下快长大了,这朝堂也该换换血了。” 太阳高照,可李宏一直觉得很冷,他清楚知道,大宋就要变天了! 啪! 一块砖头扔进了李府院子里。 惊到了院里的家仆,赶忙过来查看,就见那砖头上贴着一张字条。 仆人不敢专断,赶忙将砖头和字条拿到李迪父子面前。 “谁扔的?” 仆人摇摇头:“没看清楚,小人一出门就没影了。” 李迪盯着字条揣测了许久,忽然笑了:“好一个‘退’字,老夫险些着了他的算计啊。” 李宏接过字条,上面只有一个字。 不禁皱眉:“这是什么意思?爹爹可知是何人所为?” 李迪摇摇头,叹声道:“是谁不重要,重点是这个‘退’字,你可知何意?” 李宏看着字条苦笑摇头。 “辞官隐退,好一招鱼死网破!” 李迪看着手里的字条,心情莫名的好了许多。 李宏更是摸不着头脑,问道:“这是在劝您隐退?何人干得,莫非与我家有仇?” 李迪低声道:“此人与李家非但没仇,而且有恩……” 李宏愈发糊涂了,李迪却笑道:“老夫官居宰辅三十年,历经二位帝王,一生宦途亨通,若在此时隐退,也算是圆满了……” “您!” 李宏震惊了,前日还说要死为社稷的父亲,为何会突发隐退之意! “江山代有才人出,不服老不行啊!” 李迪只是微笑感叹一声,接着撕碎了桌上刚写好的信件。 …… “大丈夫言而有信!” 秦为忧郁的看着赵允让,这货真是历史上被真宗养在宫中,险些继承大统的皇储吗?怎么流氓习气比那些真地痞还要严重? 赌桌上,输光的赵允让果断耍起了无赖:“某才刚十八,还未行冠礼,算不得大丈夫。” “所以,这两百贯是不准备给了?” 秦为狞笑地盯着他。 “赌桌上的钱算不得真,再说了,朝廷三令五申严禁民间赌博,某身为皇室宗亲,自当恪守法度以身作则才是。” 歪道理一套一套的。 这货以前也是这么巧言如簧吗? 秦为认栽了,扔掉手里自作的扑克牌,转身向楼下走去。 “再玩儿会儿啊,家里连个陪床都没有,这么早回去作甚?” “输了不认账,赢了往家带吗?太不要脸了!” 秦为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刚走到酒楼门前,就看见一个熟人,二人正好打了照面。 来人正是前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狄青。 黢黑的皮肤,满身疙瘩肉,看着颇有几分梁山好汉的味道。 也不知道他若晚生两百年,会不会也学了那武二郎,被那些奸臣昏官逼的落草为寇。 好在这个大宋此刻还没有烂到家…… “来还钱的?” 秦为笑看着狄青。 “抱歉,某没凑齐,只有一百文,下次一定还清……” 狄青黢黑的脸上硬是透出几分红色,从怀中摸出一小吊钱递给他。 “你能来,便说明是个言而有信的……”秦为笑着接过钱,刚说了半句,看到赵允让从楼上下来,又脸黑道:“不像某些人。” 赵允让闻言,没好气的走过来,撇着嘴道:“喂喂喂!不就两百贯钱么?下次再打牌一并算清了。” 秦为没搭理他,看着狄青道:“剩下的一百文就算了。” “不行!” 狄青不明所以,只是一口回绝了他的好意。 “说好了四百文,某定会分文不少的给你……” 听听! 秦为回头,嫌弃的看了眼赵允让。 那眼神要多鄙夷有多鄙夷,赵允让瞬间破防了。 秦为没搭理他,只是冲狄青笑道:“一百文而已,权当交个朋友,莫非狄兄看不起某?不愿和某做朋友?” 军伍里的汉子性子爽直,狄青也不再争执,冲他抱了抱拳。 英雄大多自带光环。 狄青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 所以秦为很欢喜,这是他来到大宋,见到的第一个值得他主动结交的人。 大宋因为有他,兴盛了五十年,仁宗一朝因为有他,结束了对外屡战屡败的厄运! 可以说狄青这个名字,功在大宋!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六十二章:跳梁 人生能结一英雄,乃幸事也! 尤其是这个英雄如今正值末路,此刻结交,用秦为的话来讲,他赚大了。 赵允让不明白,一个戴罪充军的小子,何至于秦为如此上心,竟要非要留下与他一醉方休不可。 不过喝酒这种事儿怎能少得了他呢。 求其是郡王府家规森严,男儿未满二十岁不可放肆饮酒,说是怕他伤身。 这次逮着机会,怎能不喝他个昏天黑地。 三个少年聚首在州桥下的秦记酒楼,一瓶瓶贵到让人发指的‘暖冬’摆上桌,连那些身家不菲的食客们都看呆了。 拿‘暖冬’灌着喝,这得多有钱啊! 秦为不差钱,所以他醉了,自宋以来的第一场大醉。 满口干下杯中酒,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酒渍,大声吟唱着。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好诗!” “秦兄好文采!可否再做一首?!” 赵允让和狄青也醉得头如倒蒜,在一旁不停的起哄喝彩。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楼下记账的胡聘连着听了两首诗,也不由得放下账本,仰头看着秦为,脸上满是感叹和欣慰。 “好诗!看来这些年的书他没有白读!” 楼上的秦为早已陷入痴狂状,杯杯豪饮停不下来的节奏,还时不时的吟诵一首,惹得整个酒楼的文人墨客拍手叫好。 “醉里挑灯看剑,……沙场点秋兵!” “呃!你等等!” 赵允让听得简直呆住了,打着酒嗝浑浑噩噩道:“这都是你做的吗?以前怎的不知道……你,你还有这等文采!” “难不成还是你做的?来来来,你做一首来!” 秦为放声大笑。 赵允让含糊不清的笑道:“我……我不会作诗,但我会喝酒,你……你醉了!” “哈哈!秦兄,你醉了!” 狄青也跟着大笑着,三个少年疯疯癫癫地耍着酒疯,也不管各自形象,甚至开始就地打滚。 周围人看到了也只是嫌弃的离得远些,没人肯多说什么。 谁让人家是老板呢? “怎样?某请地可是好酒?!” 秦为躺在地板上,歪头笑看着狄青,又拍了拍趴在他大腿上的赵允让。 “你小子,平日里总说某小气,不得的请你吃好酒,今日可过瘾了?” “过瘾!” 赵允让胡乱抬手拍了下他的肚子,大笑一声:“若是再来个美娇娘舞上一曲,那才叫爽快!” 狄青怀抱着酒瓶,睁开迷蒙的醉眼,四处打量一圈嘴里不住地嘟囔着。 “美娇娘?哪里有?” 赵允让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叫道:“这里没有,但怡春楼里多得是,走走走!小爷带你们找美娇娘去!” 秦为躺在地上啐笑着:“哪里来得那么多美娇娘,多是些胭脂俗粉罢了。” “你一个连陪床都没有的小雏鸡,知道什么叫‘美’么?有本事,你就给小爷找一个真正的美娇娘出来!” 赵允让醉得发昏,大声嘲笑着他。 “找就找!” 秦为哼哧带喘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揽住两人的脖颈,就要往外面走。 “小爷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人儿!” 三个醉气熏天的少年摇晃着出了秦记就楼,胡聘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赶忙派了两个伙计跟上照看。 一路来到甜水巷。 秦为醉酒减轻少许,指着秦家祖宅,傲然道:“看到没,美人儿就住在这儿!” 赵允让一把拍掉他的手,摇摇晃晃道:“呸!哄孩儿玩儿呢!这是你家祖宅。” “祖宅?秦兄是要带某来拜祭令尊大人吗?那某可要正式些才好……” 狄青说着推开靠在他身上的秦为,像模像样的诉了诉衣衫,还抹了抹头发。 “拜祭个屁!”赵允让啐笑一声:“这宅子如今可不是他的……” 说到这儿,赵允让眼珠儿一转,坏笑道:“哦!原来秦兄说的美人儿,是这位刘小娘子,那还等什么呢?叫门。” 嘭嘭嘭! 砸门声阵阵,惊到了里面的主仆二人。 “何人砸门?!恁的不懂礼数!” 院儿里,吴妈大声喝骂了一句。 赵允让酒劲未减,扯着嗓子喊道:“某乃商郡王府小公爷赵允让,快开门!再不开可砸了啊!” 说着就示意狄青去踹门。 “别!这可是老子的祖宅,踹坏了你们可赔要我!” 秦为一把搂住狄青,酒气喷了他一脸。 “要不……咱们翻墙?” “好主意!” “就这么办!” 赵允让率先扒住院墙,奈何墙太高,跳了几次也够不着墙檐。 “来!踩着某!” “嘿嘿!看某的……” 秦为大喜,一把推开赵允让,踩着蹲靠在墙边的狄青,一个跃身爬上了墙头,想也没想便跳了下去。 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 墙内,主仆二人惊叫一声,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秦为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灰尘,冲刘姝嘿嘿笑着:“刘小姐有礼了,秦某是来看美人儿的,看完就走……” “你……” 刘姝俏脸羞红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郎君,您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吴妈看到跳进来的是秦为,反倒不担心了,甚至还饶有深意的笑了笑。 刘姝羞愤难当,踟蹰了一会儿后,轻声道:“吴婆,还是先给他倒些水来吧……” 喝了吴妈喂的水,秦为渐渐少了几分醉意,难受地甩了甩头。 外面,狄青扯着嗓子喊道:“秦兄!可看到美人儿了?美吗?” 秦为此刻已经醒了不少酒。 至少他现在清楚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奈何墙已经翻了,这会儿不装也得装,否则只会更丢人。 “美!这汴梁城里再没有比刘娘子更美的人儿了!” 说着,秦为一头栽倒在银杏树下,整个人醉死过去……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六十三章:李迪想要的体面 不知是怎么度过这一夜的。 第二日清早,秦为睁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屋内熟悉的桌椅,墙上熟悉的字画,透过窗户的缝隙,他甚至看到了那棵熟悉的银杏树。 床榻很软和,让人不自居的伸了个懒腰。 一股莫名的清香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原本胀痛厉害的头也不那么难受了。 难道我在这儿睡了一夜?! 秦为看着眼前的一切,恍然想起了昨日的荒唐事,不禁痛苦的闭上眼。 一世英名啊! 赵允让!狄青! 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俩! “你醒了?” 外间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刘姝红着俏脸看着他,玉指悄悄捏着裙摆,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我……” 秦为知道此事装鸵鸟也没用了,只好坐起身,一脸尴尬的看着她。 “小公爷和你那位朋友,昨日已被送回家中……” 刘姝说着又红了脸,语若细蚊道:“你家仆人带不回你,便只好委屈你在这里安顿了一夜。” 什么叫‘带不回我’? 难道昨天他喝醉了以后,还错过了别的节目吗? 秦为老脸通红,尴尬地笑笑:“抱歉!昨日饮酒过甚,叨扰了……” “不叨扰……” 额、 这话是下意识说的,却不是一个深闺少女该说的。 刘姝红着脸低下头,气氛一下子陷入寂静。 …… 皇帝的身边不缺女人,而且数量之多。 最亲近的往往并不是皇后,而是某个最得宠的妃嫔。 所以为了避免后宫之人恃宠而骄干扰政事,这样得宠的妃嫔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当然也有例外的。 刘娥就是那个例外。 十六岁的赵祯要立后了,郭皇后贤良淑德、举止大方,得了太后的青睐,入宫便稳居后位,郭氏一族也因此显赫。 所以在这个喜庆而有敏感的时期,郭家的境遇实在让人眼馋。 监察御史郭开山站在殿前,前面便是许久都未上朝的李迪。 “见过李相。” 李迪点头,看着郭开山,又看了看身后的群臣,脸上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落寞。 “年末帝后大婚,郭大人位极人臣,前途无量啊!” “承蒙多年关照,下官感激不尽,李相若有何愁事,下官自当竭尽全力。” 郭开山很是严肃的叉手行礼。 边上还不明真相的群臣瞧着他们二人,羡慕和嫉妒交杂,还有几分揶揄嘲笑。 “待会儿少说话,莫要卷进来,老夫这辈子够了,只愿身后还能庇护你等一二,便不枉大家相识一场。” 李迪转过身去,老迈偻捋的腰身瞬间挺得笔直。 更像是他最后的倔强。 太后刘娥在小皇帝赵祯的搀扶下,二人缓缓走近殿内,群臣接着行礼拜见。 行礼后,李迪一反往日沉默,率先站出来:“陛下,老臣日溢年迈,今日来更是在频频昏聩中犯癔,遂不能再效力于朝廷和陛下,今日特意殿上于陛下请辞。” 说完,他看了刘娥一眼,二人目光交错间,又默契的收回眼神。 十六岁的赵祯已然不再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幼稚,他的看懂了太后和李迪之间的无声默契,瞬间明白了立后的含义。 他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说道:“李卿乃我大宋肱骨,朝廷脊梁之能臣,怎可萌生隐退之意。” 少年意气风发、志得九天,他本以一切尽在掌握。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场赤果果的交易,甚至就连这桩交易也不是他能做主的,若非太后有魄力,很可能就会引发朝堂动荡。 如今好了,李迪识时务者为俊杰,主动上书请辞,代价就是善待他余下门生旧吏。 刘娥没有理由拒绝,甚至在她看来,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依照礼法,赵祯依旧要对李迪三辞三请表示尊重:“李相为大宋劳苦功高,朕如今尚且年轻,还望卿家能再助朕几年啊!” 赵祯说的很真诚,情到深处甚至红了眼眶。 群臣不禁感叹陛下仁慈德厚的,也纷纷附和,大殿之上全是表述李迪功劳的夸赞之声。 李迪却正色道:“陛下,臣老迈昏聩,恐于江山社稷之累赘,臣感恩陛下仁慈体恤之心,怎奈这身子日渐衰败,实不能再侍奉陛下左右了。” “李卿真的不再考虑了吗?朕诚挚相请您能再为国效力几年,这大宋没了李卿家,朕犹如痛失一臂啊!” 好一个能言善道的皇帝,群臣不可置信的看着龙椅上面带伤痛之色的赵祯。 他竟对李迪用了‘您’字来挽留! 今日之话若传了出去,李迪声隆当世,就算百年后,李家亦是全族荣宠! 这就是李迪想要脸面。 “罢了。” 赵祯觉得流程走的差不多了,便哎叹一声,悲伤道:“朕虽不愿李卿致士归乡,奈何卿家年迈体弱,朕亦不能为了一己之情,毁了卿家的身子,愿李卿能身体康健,再代朕多护佑这大宋江山!” 这是个不错的帝王,李迪心中宽慰,至少他该给的面子给足了,甚至不惜放下身段,为自己博得个赞誉美名。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维系靠得不只有情感,还要有相对的利益。 李迪用致士换来他想要的利益,但这只是刚开始,天下没有这么容易的好事,致士之前他还要再办一件大事! 正当群臣还在窃窃私语时,李迪并未打算回班,站好他在大宋朝堂上的最后一班岗。 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封奏疏,朗声道:“陛下,老臣还有本启奏!” 正题要来了! 赵祯精神一振,在旁侧坐的刘娥也不自觉的正了正身子。 “臣李迪,今日弹劾太常寺少卿郭峰,等三十六人……尔等贪污受贿、中饱私囊,更有甚者与朝中高位之臣结党!臣以为,此乃祸乱超纲、结党造反之前兆,应当重惩!” 朝野瞬间哗然声阵阵。 老李这是搞毛啊!走都走了,临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可有心之人此刻却明白了,这哪里是李迪要弹劾他们,分明是皇帝和太后授意的! 一朝新臣换旧臣,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六十四章:新老交替 朝会上的事情很快传出,随后告病日久的丁谓就得知了消息,整个人原地愣了好久都没说话。 赵祯和李迪的这次交易,显然超乎了他对李迪的刻板认知。 丁谓脸色很难看,瞪着来报信的郭峰冷声道:“他怎么会!怎可能如此!” “太后今日下旨,立郭开山之长女郭妙玲为皇后,择黄道之日完婚,并准许了以李迪为首的多位老臣致士的请辞。” 原来是早有预谋! 丁谓若现在还不明白,那四十年的官宦生涯就算白活了。 故意制造混乱,拉李迪下水,他自诩此计绝伦,一出手就打在了刘娥的七寸上。 当年刘娥之所以能够临朝辅政,除了有先皇亲口遗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靠着那些忠心耿耿的老臣们尽心辅佐,才得以走到现在。 可现在刘娥竟半点也不念旧情。 更让他没想到是,李迪非但没有反抗,竟主动致士,甚至还准备在最后时刻,帮刘娥一举肃清了朝堂。 被李迪坑了啊! 他想起来之前韩敖告诫:那王臻看似无党无派,可终究是先皇看重的那批人,范仲淹、吕夷简、晏殊、庞籍……这些朝中初显锋芒之人,看似毫无关联,但他们却有着一个共同点! 这些人都是先皇在世时,亲手为赵祯培养的朝中班底。 而王臻便是承启这些人新老交替的存在之一!包括户部尚书韩敖、三司使王尧臣,这些人都是先皇用来承启新皇班底的引路人。 但可以肯定的是,李迪绝不在这些人之列,否则他做不了宰辅。 轻敌了啊! 丁谓心中暗自发狠,却没注意到郭峰此刻的眼神有些飘忽。 压下突起的情绪,他仍旧云淡风轻的开口道:“已是绝路了!此刻唯有开诚布公,此刻换一线生机。” ——说是开诚布公,到不如爽快些,投降吧! 丁谓也没有再坚持下去的理由了,他没想到被逼上的梁山的李迪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若早知道是这样,恐怕丁谓打死也不会去招惹他。 还不如当初软刀子割肉,再与那母子俩划拉几年,哪怕被最后依旧是被清算,也好过现在被人一网打尽的好。 “相公……” 管家突然走了出来,俯身小声道:“前日,曾有人往李府的院子里扔了一个砖头,后经咱们的人探查,那是一张字条。” 呃! 用砖头给宰辅家传递消息,这种手法还真是头一次遇见。 “可查到是什么内容?” 管家看了眼郭峰,丁谓示意无妨,这才小声道。 “上面只有一个字,退!” 二人皱眉不解。 管家继续道:“当晚,李迪悄悄进宫面圣,同行者还有吕夷简,王尧臣等人。” 终于说通了! 此刻再细细咀嚼那个‘退’字,丁谓无力的坐在椅子上。 “那张字条,是何人所送?” 管家皱眉道:“不清楚,下面人只是说当日李府门外并无外人经过,只有几个暗中监察的皇城司密碟。” 郭峰早就不关心这些了,因为他已然料到了自己的下场。 丁谓却深沉着目光,神色有些迟疑。 “难道是宫里那位?” 又随即摇头道:“不可能!若是太后做的,大可明说就是,更不会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给李迪传递消息。” …… 垂拱殿内赵祯坐在正首,侧边是太后刘娥。 许茂则在身后站着,只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按理说垂拱殿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刘娥身为太后,就算再独断专政,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 可看赵祯的样子却并不在意。 许茂则心中叹息着,如今的太后愈发专权了,这不但对赵祯来讲不是好事,对他这个第一内侍的地位来说,也是无形的削弱。 “启禀陛下、太后,叶双愁到了。” 门外侍卫禀报,赵祯顿时来了精神,有些兴奋道:“让他进来。” 叶双愁飘然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里,他似乎从来都不用脚走路,整个人来去如风般飘逸。 “参见陛下、圣人,京城流言案涉事官员共三十七名,已经全部拿下!” 好! 赵祯喜形于色的脸上满是痛快! 不等他说话,又有内侍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圣人,吏部尚书韩敖罢官请辞,此刻正在宫门外。” 先前你干什么去了? 你要之前就站队,现在丁谓早就在回乡的路上了,何至于废这么大力气。 赵祯下意识看了刘娥一眼,见她神色依旧从容,就道:“把他请辞的奏疏拿上来,告诉韩敖,朕体恤卿家社稷之功,特准其致士归乡,赐金银各五百,就这样吧……” “咳咳咳咳……” 刘娥恰逢适宜的咳嗽了两声,淡淡道:“韩敖致士,吏部主位空缺,陛下觉得该让谁补缺才好?” 这是新老交替的第一步,也是刘娥今日破例留在垂拱殿的原因。 “这……事关朝廷社稷,一切由母后定夺吧。” 大意就是,我太年轻怕办错了事,而且说了又不算,还是不发表意见了。 刘娥微微点头,正色道:“知鉴院右正言晏殊,恪尽职守、勤勉尽责,哀家以为可担此任。” 赵祯犹豫了,他赞同刘娥的做法,却不免生出一丝抵触的情绪。 晏殊是他儿时启蒙之师,说是简在帝心亦不为过,赵祯本意也是想寻机会将晏殊提拔上来。 只是提拔归提拔,但这话从谁的口中说出来还是有区别的。 母子情分虽好,但在权力面前也要分个孰重孰轻。 若连晏殊升任吏部尚书的任命也要刘娥决定,那是否意味着自己身边已无亲信之人。 许茂则低下头,然后心中发出叹息。 ——太后还是不愿放权给陛下啊! 赵祯眨着眼睛,忽然道:“母后当年也曾在父皇身边辅政过多年,可知当年有一位名叫秦丰的金科进士?” 秦丰是谁?大殿里许多人心里都冒出了问号。 刘娥下意思抬眼看向赵祯,眸中情愫五味陈杂,可赵祯却依旧是一脸纯良。 “皇帝怎么忽然对前朝之人有兴趣了?那秦丰哀家倒是听说过,景德三年进士三甲之一,与晏殊、庞籍、王臻被士林冠与汴梁文坛四杰之名,文采卓著不凡。” 刘娥的语气很复杂。 赵祯缓缓点头,笑道:“怪不得,母后可知近日汴梁城中出了一位文采不凡的诗仙。” 这年头哪有那么多诗仙、诗圣,不过是冠名虚言罢了。 刘娥对这些没兴趣。 赵祯继续说道:“此人母后应当也有些印象,正是秦丰之子秦为。”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刘娥只觉得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一下,面色缓缓阴郁。 她终于明白自己这个儿子想要干什么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六十五章:莫名其妙的官职 结党! 臣子结党有祸于朝堂,但帝王结党那就是应当应分的了。 身为帝王没几个亲信怎行,赵祯这一句看似无心,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刘娥失落的同时又有欢喜,儿子长大了,并且逐渐长成了一位合格的帝王。 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培植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和班底。 秦为不过是他抛砖引玉的手段而已,赵祯想要的,是以晏殊、庞籍为首的一干新臣的绝对效忠! 大宋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是开朝太祖的交代,也是当今皇帝承认的事。 今日赵祯忽然提起秦丰,目的就是拉拢天下士子之心,有晏殊这些人在士林中的声望,假以时日必能成势。 还有以商郡王府为首的皇室宗亲们对他的认可。 刘娥微微眯眼,却不肯说话,看不出喜怒来。 赵祯恍如未觉的继续说道:“大宋不小,走了老的就要补上新的,秦为此人虽身在商贾,但也算是正经的寒门出身,也曾参加过朝廷科举……” 这是迫不及待了! 刘娥心中喟叹,面上却是淡然。 “况且!此番清除丁谓一党,秦为居功至伟,也算是以身犯险了,若不给些好处,未免说不过去……” 居功至伟? 儿子真是长大了,这说起瞎话来,脸都不要了…… 一个整日游荡在商场的落魄寒门,他能有多大的功绩? 看着刘娥,赵祯认真道:“母后可知李迪为何会如此果断地上书.请辞?” 刘娥愣了,这也是她不解的。 她只知,李迪主动请辞,却不知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看似年弱儿子的手笔。 赵祯还在继续着:“前些日子朕与赵允让谋划此事时,他曾替秦为献上一策,朕深觉此计精妙。” “何策?” 刘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借刀杀人!” 赵祯很纯良地接着道:“秦为谏言说,丁谓之罪恶贯涛涛,若除之不当,必会引发朝臣反弹,所以要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刘娥渐渐明白了,惊讶的看着他。 一道道流言犹如钢刀刺骨,打得丁谓不得不主动出手。 可他能怎么做呢? 郭峰这些人本就罪名昭著,强保肯定不现实,最好的办法就是祸水东引。 于是乎李迪就被坑了…… 这才不得已退位让贤,并且帮助赵祯一举肃清了朝堂,连带着新老交替也提前了步伐。 这一环套一环。 他怎么料到丁谓一定会拉李迪下水? 难道一切都是他故意引导丁谓? 从舆论开始,秦为就想好了之后的对策,其中赵允让、王臻、李迪,甚至连赵祯,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几方势力莫名中形成了闭环。 一举绞杀了丁谓及其党与! …… 秦为的本意不是为了当官。 可王臻不这么想,赵祯也不这么想,甚至赵允让也不这么想,又或是他们早就达成了默契。 这场交锋中,秦为看似置身在外,却也被牵扯其中。 新老交替是需要平衡利益的,而这个平衡点在哪儿?秦为自省吾身,他觉得自己被坑了…… 当然,要是在外人看来,他这是矫情。 “郎君,许都知来了。” 秦为正在权衡王臻临走时对他说的话,听到许茂则来了,笑着叹了口气,起身迎了出去。 “秦公子,久违了……” 许茂则是官家近侍,这种人一般没朋友,也不能有,否则皇帝睡觉就不安慰了,所以他格外敏感,说话时也多是冷冰冰的。 “许都知亲至,管家泡茶,要好茶!” 秦为表现的很热情,因为他知道许茂则为何而来。若此刻他还端着架着,那就未免太矫情了。 “茶点就免了,某奉旨而来,秦公子真真是好运气呐……” 许茂则似笑非笑的看着秦为,许是身份的原因,他早已养成了潜意识的威严和警惕,在他眼里,天下除了皇帝,任何人都在他的怀疑目标之内。 而且在他看来,秦为是个危险人物。 热脸贴了冷屁股,秦为干脆就不客套了,行礼道:“草民秦为,谨听圣谕!” 许茂则拿出一张明黄绢布材料的圣旨,朗声道:“秦为德才兼备、聪敏好学,诗词文章亦有大家之风,今擢令其殿前司捧日军左、右厢四军监判官。” 让我去三衙? 秦为有些发蒙地看着许茂则。 看他发呆,许茂则稍有不悦的提醒道:“秦公子!还不快接旨?” 赵允让也早就得知了秦为被封官的消息,许茂则才刚离开甜水巷,他就疯也似的冲进了院子里。 看到手拿圣旨,原地发呆的秦为,不禁调笑他:“这是高兴傻了不成?才封你个小倌儿做做,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秦家没外人,赵允让也很随意,一把夺过圣旨,想看看秦为被封了个什么官职,而后……二人同时楞在原地。 “搞错了吧?怎的将你弄到殿前司去了?” 秦为瞥了眼他,无奈道:“要不劳驾你进宫去问问?” “这不是逼秀才拿刀嘛,监判官……”赵允让皱着眉头,有些不悦道:“说白了就是个得罪人的差事。” 所谓三衙,就是以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掌领禁军的统称。 其中以侍卫亲军马司的地位最高,也是历任皇帝最为信任,由真正禁军统领的部门,专门保护皇家和京城安全。 至于殿前司,就有点鸡肋般的存在了。 看似同样是禁军,又都有禁卫皇城之权,但档次可就差多了。 这么说吧,一旦东京沦陷,侍卫亲军负责保卫皇家朝臣安全,殿前司就是第一批上前挡刀的炮灰。 秦为的嘴角抽抽了一下,却颇认同他的话。 监判官顾名思义就是监军,类似于打仗时军队里负责监管本司将领的文官,其主要职责就是向上级打小报告。 用屁股想也知道,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但这也正说明了眼下朝中的态势,刘娥终究还是不愿放权给赵祯。 也说明秦为目前是不被重视的,换句话说,这只不过是当娘的要给儿子个面子,哄孩子玩儿罢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六十六章:下马威 兜兜转转了一圈没想到还是当官了。 讲道理,任何时代当官从来就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听说自家郎君做官了,孙好民表现的最为兴奋,第一时间就吩咐乔风、段玉去买了两挂鞭炮。 孙好民一脸兴奋的跟在秦为身后絮叨着:“恭喜郎君做官了,按咱汴梁的礼节,咱家应当在巷子里摆上几桌宴席,请周围的亲戚邻居都来热闹、热闹。” “摆宴席?” 秦为觉得这种被人围观的场面很尴尬,而且汴梁这地界儿,最不缺的就是官,尤其还只是一个从八品的小倌儿…… 孙好民头一次如此认真,点头:“要摆的!不然周围邻居肯定要说咱家发迹了就不认人,以后有了隔阂,邻里关系疏远了不好。” 摆就摆吧,反正秦家不缺钱,好好热闹一下也好。 就算是和周围邻居们熟络一下,毕竟同住在一条巷子,有个好邻居受益无穷。 得到主人的首肯,秦家郎君做官的消息被孙好民传遍了整个甜水巷。 他掐着腰站在大门口,逢人就得意洋洋道:“嘿!咱家郎君好出息,陛下钦封的官职,独蒙圣宠嘞!明儿个都来吃席,酒肉管够!” 汴梁人骨子里都是热情,逢喜事,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上门道贺,主家都会留人吃顿酒饭。 偌大个巷子里,秦家洋洋洒洒地摆了二十桌流水席。 各种秦记酒楼的招牌菜,还有令人垂涎的烈酒,不要钱似的摆了一墙,场面那是相当壮观。 汴梁人好酒,烈酒的价格更是居高不下一涨再涨,个别酒楼更是高价收购,再以更高价零售。 这得多有钱啊! 听闻秦为入仕,汴梁大大小小的商人来了几十位,甚至有些秦为见都没见过,也厚着脸想来混个脸熟。 在场众人纷纷笑着恭贺。 聚贤楼掌柜尤达笑着和他打个招呼,打趣道:“就看这几百坛子酒,少说没个千八百贯下不来吧?秦公子豪气!” 秦为干咳一声道:“都是身外之物,各位尽兴就好。” 身份不同了,胡聘也不想他再与这些商人过多近乎,赶忙接过话来,开始招呼着一众商人落座。 “秦为,恭喜了。” 人来疯赵允让笑嘻嘻的过来,然后一本正经的道了声喜后,示意身边护卫递上一个托盘。 掀开红布,托盘上放着一樽足有二斤重地金如意。 饶是秦为不缺钱,也看呆了一瞬……还是人家权贵们挣钱狠呐! 他当即在心中默默发誓,要和赵允让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不要脸似乎是传染的,赵允让把如意塞进他怀里,忽道:“小爷下半辈子的饭钱就算提前预支了,下回可别再说某蹭饭不给钱了。” 秦为眼睁睁的看着赵允让坐下大快朵颐,忽然有些说不上话来。 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群臣都赞同的方案,不禁胸口发闷,然后就干呕了一下。 宴席一直持续到日落黄昏,秦为也被各种邻居亲戚灌得五迷三道,早早就败下阵来,被乔风扶着回去休息了,留下胡聘和孙好民招待宾客。 随后书房里,和赵允让各端着一杯春茶,慢悠悠的聊着。 “陛下今日发火了,听说还打罚了两个小太监,早饭也没吃几口。” 秦为眼皮微跳,随口道:“以后不该打听的少打听,知道地多了未必就好。” 连皇帝的一日三餐都能知晓地事无巨细,让他再次对商郡王府的实力有了新的评估。 赵允让也不知听懂了没,忽的冷哼道:“老太太管得也太多了些,好歹也是皇帝,脸面都不顾了么?” 秦为微微摇头,然后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觉得太后不愿放权给陛下,只是单纯的贪恋权势吗?” 赵允让一脸当然,道:“不然呢?” 皇帝是天下之主,皇权自古就是私器,别说是太后,就算是亲爹也不能染指。 在大多朝臣们看来,刘娥之所以迟迟不愿放权,就是想独霸朝纲,甚至隐隐有些想要效仿吕武的苗头。 “这只是其一……” 秦为干咳一声:“倘若太后现在就放权给陛下,陛下可压得住那些重臣和权臣?” 这个…… 赵允让是宗室子,他更明白主少国疑的后果。 却不甘心反驳道:“陛下已经十六了,况且还有赵氏宗亲在,朝臣岂敢僭越?” 秦为看着赵允让,面色凛然:“太后防的就是这些皇族宗室啊……” 如果真有宗室之人敢插手皇权,你猜刘娥会不会抽刀剁了他? 这话扎心,还顺带挑拨了皇家与宗室之间的关系,若是被外人听见,秦为下场绝对好不了。 …… 折腾了两辈子,秦为再次过上了朝九晚五的打工生活。 秦为早早起床洗漱后,带着乔风去殿前司报到。 殿前司衙门坐落在曲院街上,紧邻宫城右侧,再往前就是侍卫亲军马司,地理位置还算优越。 重点是这里距离甜水巷不算远,只有两道街的距离。 秦为拿出任命书递给门前两个值班的兵士,然后说道:“在下秦为,奉命来殿前司赴任。” 守门兵士面色淡然,没说什么,看了眼他后拿着文书进去禀报。 等了小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回来,秦为的脸色渐渐清冷。 乔风向来憨实,也不禁嘀咕了一句:“这殿前司干什么吃的?都半个时辰了,送个信儿要这么久吗?” “劳烦问一句,本官还要等多久?” 秦为是监判官,虽然品阶不高,但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自称‘本官’也没什么毛病。 守门兵士却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秦大人稍待,等都指挥使大人上衙后,自然会召见您。” 还没上班? 秦为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骂了句‘娘希匹’。 什么没上衙,说白了就是想给新来的弄个下马威。 这一点秦为来之前就想到了。 监判官的职责是监察军中将士,三衙的这些禁军、厢军、还有各地散兵,恐怕不会有一人待见他这个监判官的。 秦为也不是好脾气的。 等了一个多时辰后,冷冷看了眼殿前司门前的匾额就欲回去。 好像是安排好的一样,他刚转身,就见先前进去禀报的那个兵士小跑出来,笑着冲他拱拱手。 “秦大人,杨都指请您进去。” 捧日军都指挥使值房里,杨帆正翘着二郎腿惬在椅子里喝着茶水,房门半虚掩着。 讲道理,下官第一天上任面见上司,就算不喜这个下属,该给的脸面也要有,房门开一半,按照汴梁的俗礼,这是撵人的意思。 秦为进来后就看见这副场景,心中不禁有了火气。 没完了是吧!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六十七章:锋芒 嘭! 房门被一脚踹开。 在众多都头、将领惊愕的目光下,一袭长衫读书人打扮的秦为,从容走了进去,拱手一礼。 “下官秦为,见过杨都指!” 一阵鸦雀无声…… 杨帆森然道:“放肆!这是殿前司,你敢藐视上官,该当何罪?!” 秦为一脸淡然道:“这话从何说起?下官初来乍到,不过推了下房门,这也算错吗?” “某说你错了,你便是错了!” 杨帆是武官出身,口才显然差点意思,上来便撕开了脸皮,赤果果的发动了进攻。 秦为眯着眼睛道:“下官虽然官职低微,但也是陛下谕旨钦封的八品监判官!杨都指如此轻慢,莫非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么?” 杨帆冷冷的道:“此等不知礼数的东西,陛下定是被尔蒙蔽了。” 捧日军的官吏们眼睁睁的看着二人交锋,纷纷沉默着。 为官之道就是不该掺和的不要掺和,许多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一句话,大家都不待见秦为这个空降来的监判官。 秦为冲着杨帆拱了拱手:“大人若觉得陛下错了,大可现在上书朝廷,将下官这官职罢去就是。” 杨帆森冷道:“你在威胁某?” 秦为笑了笑:“不敢,下官人微言轻,上官若要教训,错也是错、对也是错!又何谈‘威胁’之说,杨都指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倒显得秦某张扬跋扈了。” 杨帆默然瞪着他不再说话,似乎是在想怎样收场。 本想着给新来的一个下马威,也省得他日后不守规矩,去枢密院乱嚼舌头。 哪知来了个刺头…… 下马威非但没奏效,反倒把自己架起来,下不了台了。 众目注视下,秦为环视了一圈捧日军的这些文吏武官们,忽的笑了一声。 “按理说,这个时候早该会有个‘老好人’站出来帮着缓和下气氛,也好给杨都指一个台阶,此事也就过去了……” 杨帆脸色愈发难看。 “可这么久了,怎的不见一人出来说和?” 秦为笑着道:“看来我捧日军的同僚皆是耿直汉子!又或是杨都指平日威严太盛,大家都不害怕迁怒都指大人?” 杨帆神色狰狞,大有一言不合就动刑的意思。 “秦大人,任你巧言令色,本官也是你的上司,尔如此不分尊卑,可是想领军罚么?” 这不只是撕破脸,而是要结仇了啊! 大家一起看向了秦为。 秦为却依旧面色淡然道:“自古‘君让臣死…’,杨都指身为上司若想动罚,下官自然只有受着……” 还到是他服软了,杨帆跟着冷笑一声。 “但!” 秦为直视着杨帆,一字一句道:“下官虽隶属殿前司,职位却是文官,并且同时受枢密院兵房管辖,大人若要动军罚,还是向枢密院打声招呼为好。” 这就是大宋文官的优待之处。 无论到何时,文武官员的地位都泾渭分明! 哪怕秦为此刻身在殿前司,若要问其罪,还得枢密院里的那些文官点头才行。 杨帆被憋个半死,恨恨地等着秦为,却拿他没有办法。 而且今日梁子结下了,秦为身为监判官,日后肯定少不得向枢密院打小报告,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秦为是不怕杨帆,但杨帆也不怕他。 二人一个是上司,一个是文官,尤其在宋朝这种重文抑武的大环境下,军中不出矛盾才怪。 “众位!” 秦为得了嘴上便宜,自然见好就收。 冲衙里的一众都头、教头拱拱手,笑道:“秦某初来乍到,为表心意,今日下衙后,某在州桥下‘秦记’酒楼摆宴,还望诸位同僚赏光。” 刚得罪了上司,就请同僚客吃饭。 众人面面相觑,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 谁会为了一顿饭,得罪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秦为看在眼里,接着道:“皆时秦某自当备上好酒好菜,也请诸位同僚帮忙品鉴一下我秦家的镇店烈酒‘暖冬’!” 嗯哼? 如今汴梁城里何人不知‘暖冬’。 与其说那是酒,倒不如直说它就是钱,而且是不会贬值的钱! 直到此刻,众人才恍然回神,面前这个监判官,他可不只有一个身份! 秦记的幕后老板,大宋烈酒的开创者,汴梁商界的传奇…… 一系列的成就让秦为背上了商业大佬的名号。 所以原本打定主意不去赴宴的同僚们,在听到‘暖冬’二字后,坚定的心瞬间动摇了…… 这还不够清楚吗? 人家那里是请客吃饭,分明就是送钱来的,而且是以让人无法诟病的方式。 ‘暖冬’是很值钱,如今黑市上甚至炒到了两百贯一瓶的天价,但它终究是瓶酒,就算明目张胆的拿回家,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那么问题来了——同僚之间互相送了几瓶酒,这算受贿吗? 放到前世这肯定算,但现在就不一定了…… 此时发生的一切,都当着杨帆的面,大家也清楚,这是秦为对杨帆的反击,而且出手更是阔绰。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杨帆都有些后悔了。 若是刚才没有与秦为交恶,那些价值百贯的‘暖冬’,是不是也会有他的份儿…… …… 这边发生的事情,不过几个时辰就传到了政事堂。 经过这次的朝堂变动,政事堂也是新人换旧人,随着丁谓被贬丰州,李迪致士归隐,仅存的尚书左丞、左仆射吕夷简,由于年纪原因,仍旧没能位居首相。 而早已位居龙图阁待制、御史中丞的张之白,则顺理成章的顶了上来,任中书门下平章事。 不过吕夷简却倒也不在乎这些,毕竟眼前的张之白已垂垂老矣,年纪比李迪还大,致士也不过早晚。 听着小吏的传话,吕夷简笑着拍了下桌子。 “好小子!” 与他同为次相的尚书右丞、右仆射张士逊,捋了捋颌下胡须,略微皱了下眉:“此子脾性太过锋芒了些,日后恐招祸端。” 吕夷简笑道:“年轻人嘛,有些锋芒也是好的,若他是个胆子小的,丁谓一党也不会那么快就清楚。” 作为宰辅,吕夷简本不该如此赤果果的提朝党纷争之事。 张士逊刚想提醒,忽看了眼中位上一言不发的张之白,恍然明白些什么。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六十八章:请客 秦为大闹殿前司的事情很快传了出去。 事不关己的朝臣们皆当个笑话听听也就是了,可有的人却坐不住了。 殿前司衙门里,都检点王德用坐在首位,听着下面几个将领七嘴八舌的谈论杨帆与秦为争锋之事,不禁一个头两个大。 在座的都是武将,平日里说话也都是扯着嗓门儿。 王德用被吵得头疼,看了眼杨帆,喝道:“多大点儿事儿,至于的吗?说来你也是,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让他自去上任就是,招惹他做什么。” 面对上官,杨帆只得苦笑:“殿帅,末将只是想杀杀那小子的风头……” “那你可知秦为是何人……” 杨帆不清楚秦为背后的势力,王德用作为殿前司的一把手,他岂能不知? 先不说那位商郡王府的小公爷,单说王臻这个开封府尹,就已是普通官员不敢触动的存在。 更别说一群地位在文官之后、且没有实权的武将。 这回好了,一下子得罪了两个惹不起的人物,王德用表示很受伤…… 就不能让老子省点心吗? 一群将领纷纷同情的看着杨帆,王臻是什么人物?坐镇开封府以来,素以铁血手腕而闻名。 “娘的!” 原地踟蹰了好一会儿,杨帆脸色难看的骂了一句,“管他是谁!末将不怕,大不了去军营里和那些厢兵做几天苦力就是。” 做苦力的意思就是被贬,可见杨帆很清楚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了。 王德用笑骂道:“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秦为今晚不是宴请那些都头吃酒吗?你也去,上门既是客,那少年若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上下和睦的道理,他若不领情……就算他王臻再护犊子,本帅也要将他赶出去,否则这殿前司以后就要不得安宁了。” 杨帆也爽快,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 “殿帅英明,末将谢过殿帅了。” 王德用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刚想说话,就见一个兵士在门口探头探脑猫着,就冲外喝了一声。 “哪个帐下的崽子不懂规矩?!拿下,打!” 众人纷纷看去,杨帆的脸顿时一垮,喝骂道:“你个王八羔子,不好好在校场操练,跑这儿干啥?” 兵士吓坏了,赶忙道:“杨都指息怒,是秦大人让小的来问您一声,待会儿下衙后一同去秦记吃酒,说是不醉不休!” 王德用哈哈笑了。 “好个后生!他先是抚了你的面子,让你在下属面前丢了脸,又见好就收来邀你去赴宴,一打一收里子面子都有了,好手段……” 众人也不禁对秦为了新的认知。 这是一个不好惹的少年…… 现在尴尬的倒是杨帆了,倒成了他无理取闹欺压下属,那真叫一个憋屈。 秦记酒楼最大的包厢里,捧日军的六个都头,包括两个负责清点校正的小吏都来了,气氛一时间热闹起来。 秦为举杯起身,冲着杨帆抱了抱拳。 “不打不相识,某年纪小,就斗胆称一声杨大哥了!” 杨帆还没从尴尬中走出来,讪讪起身与秦为碰了一杯,二人一饮而尽。 “论官阶杨大哥在某之上,这主位,自当您来。”说着,秦为让开主位,拉着杨帆坐在一起。 他的热情让杨帆有些发蒙。 “咱……” 秦为笑道:“说句实话,某是空降到咱捧日军来的,诸位兄弟担心秦某心不正也属正常,今日这顿酒喝完,明日一切照旧!可好?” 又是一杯烈酒下肚,秦为的豪爽与酒量,瞬间博得了这些武人的认同。 “哈哈,秦老弟好酒量,某来与你喝一杯!” 几个都头齐齐举杯,秦为更是来者不拒,与其一一碰杯酒到杯干! 喝酒是最能拉近彼此感情的方式之一。 秦为前世也算是混迹职场,喝酒对他来说是必修课程。 几轮下来,在场人也都醉了七八分,嚎叫声逐渐高昂起来,纷纷勾肩搭背的称着兄弟。 杨帆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斤多的烈酒下肚,人也飘忽起来,竟也不自觉得尴尬,拉着秦为跳起勾栏瓦舍里的艳舞。 “秦兄弟大度,让老兄羞煞啊!” 秦为半条肩膀搭在杨帆的手上,摇晃着道:“都过去了,只要杨都指认某这个兄弟,日后有何事情,只要兄弟能办到老兄尽管说!” 一顿酒下来,今日的恩怨全消。 临走时,秦为也没忘了白天的许诺,每人赠了一瓶‘暖冬’,这下更让这些武将们将对他连连称赞。 武人存粹,很多事情就是直来直去的,谁对他好,他便就对谁好。 虽然这种用铜板换来的交情不一定靠谱,但至少过了今日,秦为就算是彻底在殿前司站住脚跟了。 …… 汴梁的春天很短。 才五月中旬,天气就一天比一天炎热了。 秦为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嘟囔着:“狄青这小子这么久了,也没个音信,要不找人打听打听?” 自从与狄青相识后,秦为就认准了这个大宋名将,发誓要和他做一辈子的好基友。 他也想看看,如果当初的狄青没有被贬谪,大宋的军力会不会因此上一个台阶。 “大人想找谁?小的在各司的朋友不少,可以帮您打听一下。” 门外,负责给秦为站岗的那个兵士笑着推开门,露出个脑袋冲他笑着。 军中呆久了,秦为也逐渐变得粗气,不禁笑骂道:“滚蛋,老子看你想进来凉快才是真的。” 秦为是文官,又是在军营衙门里,所以他拥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值房。 再加上秦家不差钱,这还没到夏天,他就在值房里摆上了两个冰盆,让那些挤在一处值班的都头们好生羡慕。 就连杨帆这个都指挥使都时不时地以各种借口过来找他拉呱,实则就是为了蹭冰盆。 兵士舔着脸笑道:“嘿嘿,大人英明……” 秦为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进来,才道:“那人名叫狄青,是戴罪充的厢军。” 兵士笑嘻嘻的进来关好门,又与秦为保持了一定距离后,才点点头。 “散员啊,那就得去散袛司去找了……” 兵士有些为难道:“不过那里大多鱼龙混杂,而且监管严格,除了每月半天放风假外,其余时间出来就会被问罪。”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六十九章:散邸司 第六十九章:散邸司 宋朝的军事力量薄弱,这一点路人皆知。 其实这除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国策以外,还有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兵源问题。 宋朝的军营之中,可谓是囊括了三教九流的各路豪杰。 这些人里有的是因为父兄在军营,有的则是招募的灾民。还有的,就是犯了错误,而被发配充军。 一旦发生大战,可以算作是炮灰。 这便是所谓‘贼配军’一词的由来。 所以民间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好男不当兵,好贴不打钉’…… 秦为托关系查了几天,终于在散邸司找到了服役中的狄青。 散邸司和殿前司同属汴梁禁军序列,但地位可是天差地别,如果说殿前司是二等禁军,那么散邸司就是最末等的存在。 说句难听话,这里整个就是难民收容所。 散邸司没有指挥使一直,只有三个掌管军营的都头,人数大概在八百左右,一个个破衣烂衫的游逛在军营里,比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听闻殿前司的大人来了,值班都头申震小跑着迎出门,一脸献媚的朝秦为行了一礼。 “末将申震,见过秦大人。” 秦为抱下拳,算是回了一礼,问道:“申都头,听闻你这里有个叫狄青的厢兵,本官可能见见他?” 申震忙点头道:“没问题,秦大人稍待。” 若论官职的话,其实秦为和申震算是平级。 不过官场就是这样,同样官职也得看你属于哪个部门,而且秦为是文职,身份更是甩了申震老远。 所以他不敢得罪,没多大会儿,狄青被两个厢兵带进营房。 秦为眼中带着笑意,看着他道:“狄兄,好久不见了。” 狄青看到秦为后,第一反应是欣喜,再发现他身上的官袍后,马上肃正衣襟站在原地,心中不禁忐忑。 在他看来秦为当官了,二人身份更是悬殊,今日来找自己,应当不是好事儿。 可沈安却一脸笑容的道:“在这儿过得怎么样?兵役期满了没有?” 狄青不明他的意思,只好实言道:“还有三个月期满。” 申震觉得秦为对这少年的态度太过亲切了些,便自觉为他说起好话。 “狄青在营中表现优异,且屡屡立功,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好苗子会在散邸司扔着? 秦为不置可否的笑笑,道:“申都头,秦某有个不情之情……” 申震赶忙拱手:“秦大人客气了,您有何事尽管吩咐。” “某与狄青乃至交,故想将其调入殿前司的捧日军里去,不知可有难度?” 秦为初到殿前司,很多规矩都还没摸透,所以他也不确定,这么做到底合不合规矩。 “这……” 申震为难地看着狄青,好心提醒道:“也不是不能,但捧日军属殿前司精锐,大人贸然安插人手,恐怕殿帅不会应允。” 说白了就是殿前司的门槛抬高了。 秦为不过只是个八品监判官,有这个能力么? 尤其是从散邸司调人,这可是明摆着要帮狄青减刑,而且调入捧日军,那可是妥妥的高升了。 秦为皱了下眉。 如今殿前司的都检点是王德用,正五品的武职。 若仅凭自己去求,估计连王德用的门都进不去,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狄青这会儿早就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惊喜之余夹杂着疑虑,复杂的情绪在心里发酵着。萍水相逢的几面之缘而已,他搞不懂秦为如此看重自己图什么。 秦为想了想,哈哈笑了一声:“这个秦某马上去办,只要申都头给个面子,可别到时不舍得放人就好。” 说到底申震才是狄青的直属长官。 他若死卡着不放人,就算是殿前司也不好硬来,毕竟会让人诟病的。 不过申震哪会因为这么件小事去得罪殿前司的那帮大佬,立刻满口答应下来。 …… 为了招待赵允让,秦为亲手做了白斩鸡。 简单的做法配上特质调料,味道鲜美奇特。 赵允让大快朵颐的同时,含糊不清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事儿?” 当真是臭味相投,秦为也不遮掩,就说道:“还记得上次一起喝酒的那个狄青么?某想把他调到捧日军去。” 商郡王赵元份在世时,也曾做过一段时间的禁军统领,三衙里有不少都是商郡王府曾经的老部下。 若是赵允让能够出手,王德用应该不会给这个面子。 赵允让有些疑虑,道:“认识这么久,你头一次主动找某帮忙,这狄青是何许人也,值得你费这么大心思?” 秦为笑道:“那是个好苗子,某不忍心让其埋没在散邸司……” 赵允让叹息了一声没有马上答应。 他是权贵不假,但他也是宗室子。 如今太后掌权,宗室之人过多参和军中之事,很容易就会引发皇家猜忌。 秦为也知这其中忌讳,就道:“无妨,某再想想其他办法。” 赵允让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一个散员而已,陛下不会那么小心眼,某担心的是狄青此人品性如何?” 在他看来,秦为之所以费力帮助狄青,是有意培植几个亲信。 出身商郡王府的赵允让,岂能不懂蓄势之道,所以在选人方面更要慎重,宁可要个忠心的庸才,也不能选个日后噬主的。 秦为笑了笑,尤为笃定道:“不会,某看好他。” 遥想当年狄青才刚发迹时,以武将身份一跃成为枢密副使,这其中赏识他的范仲淹功不可没。 可是后来呢? 狄青做了枢密副使后,转眼便与范仲淹划清了界限。 世人都以为他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其实当你真正了解了宋朝官僚体制后就会明白,如果狄青不这么做,那就是作死。 朝臣们不会眼看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和一个身居高位的文官走得太近的。 更别提在新政初始的那个敏感时期,不管出于私心还是大局,狄青都不可与范仲淹过分亲密。 见秦为如此笃定,赵允让夹起碗里最后一块儿肉,眨巴着眼睛道:“你想清楚了就好,狄青只是就交给某了,最多三日定会给你答复。” “无礼多谢!” 秦为认真的笑了笑,都说患难才见真情,能平白无故帮助你的人,又岂能不是真情。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七十章:灾民 不知赵允让动用了什么关系。 第二天一早,郡王府的管家就送信来说,狄青今日就去捧日军报到了。 秦为欣喜的同时,心中不禁又对赵允让多了几分感激,当下便决定,以后他再来蹭饭,一定不再挖苦他。 怀揣着心思到了殿前司,刚来到门口,几个守门的兵士刚忙行礼。 “见过秦大人。” 经过长时间的接触,殿前司的这些武人逐渐接受了这个如文弱书生似得监判官。 再加上秦为平日里出手大方,整个捧日军,甚至殿前司其他军司,哪个没有得过他的好处。 秦为急着去询问狄青被分配到了那里,随口嗯了一声,直奔都头值房。 几个正值壮年的汉子正大声笑骂着,各种荤段子、脏话,听得他直皱眉头。 “众位,今日军中新来了个叫狄青的,不知他被安排在了哪位兄弟的帐下?” 正在玩笑的几个都头马上安静了,其中一人说道:“这狄青正分在了某的帐下,莫非秦兄弟认识此人?” 说话的叫张生,是个绥远汉子,壮硕如牛不说,还练得一手好枪法。 秦为点头笑道:“老相识了,你老张可得好好关照才是,某那傻兄弟太过耿直,日后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老张大哥海涵呐。” 张生也是个爽快的,当即拍着胸脯道:“没二话!你秦老弟的兄弟就是咱的兄弟。” 秦为笑了笑,豪气道:“那就多谢张哥了,今日下衙后,秦记酒楼咱们不见不散,给您引见一下某那小兄弟。” 秦为可是出了名的大方,只要请客,必送回礼。 一群人顿时就遗憾起来,后悔没将狄青划入自己帐下。 …… 狄青祖籍汾州,是戴罪发配来的汴梁。 之前在散邸司的时候都是统一住在军营里,现在来了捧日军,这里和散邸司不同,都是轮休制,两天一换班。 本想在军营里随便找个安身地便可,可谁想秦为知晓后,便主动让狄青住进了秦家。 狄青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合适吧……” “有甚的不妥,你我既是兄弟,某家就是你家,安心住着就是。”秦为说着冲外面洒扫的春杏道:“春杏,回头给狄兄换一套新的被褥,屋里的陈设也让老孙看着张罗,都换新的。” 外面的春杏下意识打量几眼狄青,忙点头应下。 狄青微微动容了,皱了皱鼻子,眼眶微红道:“某自幼孤苦,幸得兄长照料长大,后兄长遭恶人陷害身死,某发誓要斩杀那人给兄长报仇,这才被戴罪充军……” 通! 双膝跪在地上。 狄青红着眼眶看向秦为,认真道:“今日起,某这条命就是秦兄你的了,日后但有所遣,狄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次有心的‘善举’,得到了一颗感恩之心。 秦为欣喜的同时,不禁也有些羞臊,明明他本意就是带有目的性的。 “郎君,门外有个兵士求见。” 自从秦为做官后,孙好民就显得愈发持重、稳重了,用他的话来说,郎君身份变了,家里人的身份自然不同,该有的气势不能落了。 秦为正愁没法阻止硬要给自己磕头谢恩的狄青,听到这话,赶忙摆了摆手。 “让他进来。” 不多时,孙好民带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士兵进来,一进门就赶忙道:“秦大人,杨都指让您马上回殿前司,城外有灾民叛乱了!” 纳尼? 这才刚进六月份,收成的时间都还没到,哪里来的灾民? 就算今年大旱,那也要等到收成以后,某些吃不起饭的百姓,才会自发组织来京都逃荒。 快步冲进殿前司。 几个都头全部在场,还有几个眼生的军中头领,看样子是其他军司过来的人。 秦为也不废话,忙问道:“杨都指,怎么回事?灾民人数多吗?可发生了暴动?” 杨帆脸色很难看,沉声解释道:“灾民人数大约三百多,此时聚集在城外东门口的墙角下,纷纷叫嚷着要进城讨活路。” 秦为不禁皱眉,正色道:“按理说这才六月不应该啊。” 杨帆哪还关心这些,苦笑道:“此刻开封府巡检司的人正在调解,朝中相公们的意思是,让我殿前司和侍卫军司各处两百人前去,必要时候镇压灾民……” 他话音刚落,刚才秦为进门时看到的那个脸生汉子,身着都指使的官府,忽的摇摇头道:“杨兄这话不对,相公们的意思是,让你殿前司出兵镇压,我侍卫军司只是从旁协助罢了。” 杨帆脸色更冷,狠狠瞪着他。 谁都知道,镇压灾民这种事情是出力不讨好,压下了,朝廷不会奖赏,毕竟都是自家百姓,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若压不下,那就是责罚和耻辱的双重打击。 秦为猜想,政事堂的宰辅们,之所以会同时派两个军司的人出兵镇压,也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大有一种不偏不倚的意思。 秦为有些想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争净这些得失,有意思吗? 不禁冷笑道:“依这位都指的意思,是不打算出兵了?” “你是何人?” “某捧日军监判官秦为。” 那人不屑的笑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书生,你知道什么?” 在他看来,秦为就是一个瘦不经风的少年,肯定是哪家权势子弟被安排来镀金的,反正他不是殿前司的人,自然不会怕他。 “某是书生,但也不会曲解相公们的调令,你若真不想去,大可以现在就走……” 秦为看都没看他,笑着摆摆手,下了逐客令。 “这可是你说的!” 那人脸色一冷,又笑了笑,转身离去,生怕杨帆反应过来反悔了。 杨帆还是给秦为留了面子,只等那人走后,才无奈的摇摇头,一脸苦笑的看着他。 “秦兄弟,你这……那些灾民十分难控制,现在姓齐的走了,若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可就都是咱们的责任了。” 他不走,责任就能推诿出去了? 侍卫军司是一等禁军,专门负责护卫皇城,这些人本来就看不起其他军司,就算真出了事儿,他们也有办法推脱责任。 谁让殿前司没人家的身份优越呢。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七十一章:募灾粮 政事堂里,小吏进来禀报。 “禀各位相公,殿前司捧日军的杨帆带了三百人,刚去了城东支援。” 首辅张之白皱眉道:“侍卫军司的人呢?” 小吏摇摇头,道:“不清楚,骁骑军都指挥使齐云峰方才去了殿前司,可没多久就离开了。” 才说完就听得吕夷简冷笑。 “一群怕事的孬兵,定然是侍卫军司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这才设法推诿给了殿前司去。” 张士逊砰的放下茶杯,怒道:“岂有此理,莫非朝廷的命令都不管用了?如此明目张的推诿责任,谁给他们的胆子!” 吕夷简淡淡道:“如今武人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他们怕事也属正常,我们也不好太过苛责,未免引得武人生怨。” 宰辅们岂能不明其中道理,纷纷沉默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张之白忽然道:“捧日军的监判官可是秦为?” 提起秦为,吕夷简下意识笑了下,点点头:“正是。” 张之白笑问道:“听说陛下对这个秦为很是看好,原因是此人之前曾进宫教过陛下做菜,可有此事?” 张士逊不置可否的笑笑:“张相倒不如说,此子背后有商郡王府做靠山,陛下又与那小郡王情同手足,自然会对他的人另眼青睐。” 吕夷简闻言摇摇头道:“顺之此言差矣,此子手段老夫可是领教过,果决老辣,不是寻常少年可比啊!” 张士逊还是存有偏见的回道:“镇压灾民可是大事,多要以安抚为主,再怎么说也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人,他能稳得住那些失控的灾民吗?” 吕夷简故作沉吟的轻声道:“顺之,你可知李迪为何致士?” 见他摇头,又道:“此子曾与小郡王暗中密谋,向陛下谏言劝说李迪致士,又劝说太后许诺恩待其门生旧部……” 这才是李迪致士的原因! 在场除了吕夷简外,纷纷长吸了口气。 好谋划的少年人,权衡之术竟娴熟到如此地步。 说来,此番吕夷简能稳居政事堂第二把交椅,其实还要感谢王臻。 若不是那个倔老头拼着身败名裂将丁谓扳倒,今日他能否还坐在政事堂都是两说。 而知情人都清楚,王臻之所以能够扳倒丁谓,他背后的秦为功不可没。 他看似白丁身无长物,又投身商贾日久,但此子手段计谋当真不俗,能挖出那么多朝臣背后的隐晦之事,这等手段岂会寻常? 这边还在研究秦为的手段,那边,东城门外的灾民们却早已按耐不住饥饿,开始燥乱起来。 随即一群年轻些的灾民就率先冲了上去,逼得巡检司的衙差们连连后退。 这群灾民是从真定府跋涉而来,由于辽国近年来屡次大败宋朝,疆土也扩充了不少,直至澶渊之盟后,两国的疆域划分才基本稳固。 今年雨水稀缺,大宋各地都发生了或大或小的旱情,但大多都还在控制范围之内,更不至于逼得灾民们进京乞食。 现在的真定府,紧邻辽国的南京城折津府,可以说是边关重地。 如今这些百姓们跑到了汴梁来,沿路却要经过大名府,秦为有些不明白,为何大名府不设法阻拦这些灾民入京。 “停下!停下!” 三百禁军由杨帆带队,挡住了灾民们蜂蛹的势头。 “都停下!都停下!” 有了禁军的加入,局面渐渐控制下来,杨帆带头扯着嗓子喊,秦为则作为监军老实待在人群里,看着那些灾民与巡检司嘈乱争吵。 此刻天色渐晚,许多人正在赶路,更多的人被堵在了城门口进退不得。 所有人等着禁军们出手镇压这些闹事的灾民,也好让这东城门恢复通行。 只是杨帆不敢这么做,万一激起民变,就算他有三个脑袋也不够宰辅们砍杀的。 眼看局面又要乱,秦为拉过路旁一个凳子,站上去喊道:“你等自称灾民,来汴梁面圣,如此胡闹下去,陛下还会见你们吗……” 场面安静了一瞬。 灾民们又开始轰乱起来。 “咱们吃不上饭,自然要来找官家乞食,你们这些当官的都是漂亮话说的响亮……” 闻言,秦为皱眉看去,人群中有几人声音格外响亮,似乎这些灾民就是他在领头。 秦为死死盯着他,嘴上却喊:“如今陛下和朝中相公们皆已知晓此事,稍后就会派发粮食过来,就地施粥!” 那几人藏在人群中,又喊、“说的轻巧,粮食呢?我们饿了几日,现在就要吃饭!” 秦为皱眉由于了少许,拉过一个兵士,低声叮嘱道:“马上去秦记找胡聘胡掌柜,让他召集秦记所有的加盟商,立刻筹粮送来。” 士兵愣了愣,这才转身跑进城里。 旁边的狄青也不禁疑问道:“秦兄,赈济灾民是朝廷的事情,私人布施可会犯了忌讳?” 秦为笑了笑道:“某何时说私人了,分明是我汴梁商界的掌柜们独具善心,共同筹集善款赈济灾民。” 狄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倒是和法不责众有点相似。” 秦为不置可否的笑笑,指了指人群,低头凑近了他,轻声道:“看见那几个人了吗?待会儿趁那些灾民不注意,将这几人拿下。” “为何?难道有此事疑?” 秦为看着那几人道:“你没发现他们喊叫的声音过于洪亮了些吗?” 讲道理,真定府距离汴梁千里之遥。这些灾民长途跋涉多日,恐怕早就饿的曼不动脚了。 可唯有那几人,喊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更是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是饿了许久的。 狄青很快明白了秦为的意思,点头应了一声后,带着几个禁军,眨眼消失在了人群里。 杨帆得知秦为派人去招募灾粮,不禁苦笑道:“秦老弟果真豪气,这些灾民可不少,不是小数目啊!” 秦为不在乎的笑笑。 “区区几贯银钱,秦某担待得起。” 杨帆好意提醒道:“可就怕有人故意攀咬,兄弟可要小心才是。” 攀咬吗? 秦为心中笑笑,那也得有口好牙才行!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七十二章:奸细 今晚施粥的很顺利。 秦为一再强调,要求筷立不倒。 灾民们心满意足的吃了顿饱饭,甚至有些吃撑了还在往肚里塞,然后吐得满地都是。 禁军们和巡检司的衙差会和一处,纷纷原地修整,在没有得到上峰命令前,他们一个人也不能离开。 所以让人不解的是。 朝廷本该马上下令安置这些百姓,可为何拖了近半日,也迟迟不见动静。 “郎君,小公爷来了。” 秦为靠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打着瞌睡,忽然被段玉的声音惊醒。 深知郎君的起床气十足,段玉很知趣的推了两步。 秦为甩甩发昏的脑袋,撑着坐起身。 “他来这儿干啥?” 此刻灾民们早就吃饱饭,被分别安置在了临时搭建的窝棚里休息。 好在现在是夏初,天气没有那么炎热,否则这样安置,定会引发疫病或别的隐患。 窝棚里点着蜡烛,赵允让一身便服走了进来,模样有些憔悴。 传言秦为与商郡王府关系匪浅,如今看来的确是真的……杨帆看了看他,很知趣的退了出去,并且示意门前的卫兵撤下。 赵允让脸色有些严肃。 “你不该来趟这浑水的……” 秦为没好气的笑笑:“我也是殿前司的人,如果遇事就退,日后还怎么在殿前司混。” 赵允让无奈摇头:“难不成你还想一直待在军营里?” 又接着道:“说正事,刚刚得到密报,这批真定府来的灾民里,有辽国的密碟混入其中,目的是利用灾民,在汴梁周边制造动.乱。” 秦为顿时来了精神,看了看门口,轻声道:“我已经让狄青去拿人了……” 赵允让有些吃惊的看着他:“这么快!找到辽人密碟了?” 秦为不确定的摇摇头。 “应该不是什么大鱼,否则不会这么容易就让咱们抓住了把柄。” 话音刚落,狄青出现在门外,禀告道:“大人,人抓到了,一共四个!” “把人带到僻静处,通知杨都指一起审问奸细。”秦为满意地点点头,又拍了拍狄青的肩膀笑道:“以后没人的时候叫某秦兄即可。” 狄青恭敬的态度让秦为有些不适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知晓其日后的功绩,这才总觉得心虚。 既然抓到了疑犯,赵允让自然不能放过机会。 二人并排走着,他看了眼前面的狄青,然后说道:“不管你多么欣赏此人,但尊卑规矩不可破,人若放纵太过就会放肆。” 他从小出身在权贵豪门,驭人之术可比秦为见得要多多了。 秦为点点头没说什么。 只是心中苦笑‘这可是北宋一朝唯一称得上战神的人呐!’。 城东树林里,四个五花大绑的奸细跪坐在地上。 “秦老弟,干的漂亮!” 杨帆竖起大拇指赞道:“有了这份功劳,任他再多的灾民,咱也不怕了!侍卫军司那群没卵子的货,让他们哭去吧……” 秦为微微一哂,说道:“恰巧运气好罢了。” 赵允让却有些不悦地看了眼杨帆。 “是功劳不假,却也是秦为的功劳,奏报上该怎么写,你清楚的……” “小公爷放心,末将明白!” 赵允让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为秦为说话,杨帆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赶忙恭敬的点点头。 打量了一番眼前几人,秦为说道:“说吧,谁派你们来的,任务是什么?早说少受罪……” 一人摇摇头,目光惊恐道:“小人冤枉啊!小人就是从真定府来逃荒的难民,没有谁派小人来。” 杨帆有些不耐烦,道:“看来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地,让老子好好伺候你一顿再说……” 皮鞭子抽抽的啪啪作响。 四个奸细眨眼间已是皮开肉绽。 “我说!” 终于有人撑不住酷刑松口了。 “是有人给了我们十贯钱,让我们煽动灾民闹事的……” 杨帆回身看了眼赵允让,赵允让点点头。 秦为皱眉道:“看来背后之人很谨慎,万一真让他们混进城里去,后果不堪设想……” 乔风小跑着过来,低声道:“郎君,皇城司的人来了……” 两个身穿黑色长袍描金长靴的皇城司密探过来,悄声无息的脚步若不是乔风提前告知,恐怕仍旧没人能发现他们。 “把人交给我们。” 早就听说皇城司的密碟都傲气得狠,今日可算见识了。 一上来就要人,这和抢功有什么区别。 杨帆心中有火气,却也不好发作,秦为微微皱眉,忽道:“人是殿前司抓的,阁下上来就想要人,好歹客气些吧?” 密碟微楞一瞬,显然没想到还有人敢与皇城司讨价还价的,不禁皱眉瞪着他。 “这些灾民早在接近汴梁时就被皇城司盯上了。” 秦为不为所动,淡淡道:“既如此,为何没在第一时间拿人?” “你……” 这时赵允让开口了,言语中带着几分不屑道:“人可以交给皇城司,但你俩不行,让叶双愁亲自来。” 他是权贵,而且身份特殊。几乎从小就是在皇城司的监视下长大的,所以对这些密碟没有半点好感。 赵允让话音刚落,树林黑暗中飘出一个幽灵般的影子,直到近前,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叶某见过小公爷。” 赵允让有些膈应的皱皱眉,撇嘴道:“你们皇城司都是属鬼的吗?” 他可以这么说话,但秦为和杨帆不能,毕竟官职高低摆在那儿,二人只好拱手行礼。 “见过叶都知。” 叶双愁看了眼秦为,空洞的眼神仿佛可以看穿人心。 “秦公子最近活的可好?” 秦为也笑着点点头:“托叶都知的福,秦某最近吃嘛嘛香,身体也还不错。” “那就好,为了秦公子能一直‘不错’下去,酒坊里的那些闲汉还是要看好些,莫要哪天漏了风声。” 皇城司还是厉害啊! 他自认隐秘的事情,在人家眼里原来屁也不是,只是不想揭穿他而已。 赵允让也皱了下眉,帮他解释道:“此事陛下知晓……” 叶双愁打断了他的话,拱手行礼道:“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一句,万事不可越制!”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七十三章:莫名成了香饽饽 “秦为拿下了辽奸?” 殿前司以前也参与过评判,不过也是按部就班,上面怎么命令下面就怎么行动,甚至不多干半分力。 自从秦为去殿前司,这个本来有些死气沉沉的衙门,似乎也鲜活起来。 “不是辽奸……是几个被收买的难民,故意挑动灾民暴.乱……” “那秦为他是怎么发现的?皇城司的密碟竟输给了殿前司那些厢兵……” 吕夷简坐在政事堂,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要是被叶双愁看见,估计得气得派人监视他老吕。 少年聪慧亦不缺智谋手段,就是看着有些孱弱,这是许多读书人的通病。 是时候见一见这个传说中的少年了。 “传秦为来政事堂。” 吕夷简想起当初范仲淹与自己谈及此人时,那玩味的语气‘此子大才!日后必成祸害……’ 这个‘祸害’又两解,祸害别人和祸害自己。 好在少年及重情义,为了王臻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与宰辅为敌,至少目前为止,他都在祸害别人…… 秦为才到政事堂门口,就听见里面阵阵笑声。 三个宰辅他一个不认识,张之白、张士逊、吕夷简,也就吕夷简他还有些印象,那也仅限于历史记载。 换个自认为纯良的模样,秦为敲了敲门进去。 见他进来,吕夷简先笑道:“听说你把皇城司的叶双愁顶撞了?” 他知道这少年是不怕事儿的,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心里赞了一声。 可见皇城司这个监察天下百官的衙门有多么不受人待见。 秦为下意识道:“很严重吗?” “哈哈……” 三个宰辅皆是一愣,互相看看后哄堂大笑。 吕夷简笑着摇头:“不严重,顶撞得好。” 正首的张之白微微一笑,对这个模样温良的少年,说道:“可愿来政事堂做事?” 在场人皆是一愣,这是赤果果的欣赏啊!来自宰辅的青睐,用孙有才的话来说‘郎君,又撞大运了’。 这还是那个老成持重的张之白吗? 政事堂是什么地方? 这里除了宰辅,余者也皆是对朝廷有用之才,可以这么说,一脚踏入政事堂,这辈子的仕途也就稳了。 可秦为不明白,为什么张之白会如此看重自己。 张士逊也很疑惑,若这句话是吕夷简说出来的,倒还情有可原,毕竟与丁谓一战,秦为也算出人出力,吕夷简本就欣赏这少年,有意栽培也算说得过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所以秦为堆笑道:“相爷说笑了,下官何德何能进的了政事堂,当不起您如此抬举。” 张之白对他笑了笑,说道:“当得起,说不定日后老夫今日之举,就为我大宋发掘出一位栋梁之才。” “太后到!” 恩? 众人同时看向门外,纷纷起身等待迎接。 按理说太后不可来政事堂,这是皇帝与宰辅们商讨国事的地方,就算是太后也不能随意踏足此地。 可今天刘娥就来了,而且用了仪仗,众目睽睽之下来了政事堂。 慈祥又不失威严! 这是秦为见到刘娥的第一印象。 尤其她那副不怒自威的面相,也许是年纪的原因,让人敬畏的同时,又感到几分亲切之感。 三个宰辅和秦为齐齐行礼:“微臣、臣,拜见太后!” 大宋的礼节并不繁琐,大臣们和皇帝见面,也不用动不动就下跪,叉手礼是君臣之间最常用的一种行礼方式。 刘娥点点头,小太监扶着她缓缓落座后,目光看向了角落的年轻人。 “你就是秦为?” 秦为没想到刘娥第一句话就是冲自己来的,下意识行礼,道:“臣秦为,拜见圣人!” 听到他的称呼,刘娥先是一愣,而后忽的笑了一声,颇为受用的点点头。 “圣人?倒是个巧嘴的年轻人。” 这边宰辅三人同时看了眼他,脸上神色各异,吕夷简眸中更是闪过一抹不悦。 秦为这才恍然,咋整……貌似说错话了。 唐朝时百官称呼武后为圣人,这位历史上权倾天下的武后最终成为了千古第一女帝,也是两千来唯一一位女皇帝。 今日秦为称刘娥为‘圣人’,这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在献媚,甚至有几分支持刘娥称帝的意思。 作为坚定的皇权派,吕夷简自然不悦,一时间,秦为在他心中的好印象,瞬间少去大半。 张之白则是看不出喜怒,只是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的意思。 如果秦为要是知道他随口的一句话,竟让三位宰辅对他如此改观,恐怕要后悔到南墙跟去了。 众人的反应刘娥看在眼里,不过她不在乎。 就转言道:“听叶双愁说,你拿住了那些换在灾民中的奸细,还联合城中商贾共同筹粮赈灾,少年人有慈心,不错。” 听这话的意思,刘娥也是冲着我来的? 小爷什么时候也成香饽饽了? 秦为心中一凌,刚刚已然说错话了,眼下可要想好了再说。 “托陛下洪福,小公爷提前传了消息,下官这才有了警惕,一切都是陛下慧眼如炬,臣不敢居功!” 秦为自认这番话没有毛病,为了弥补刚才的过失,小爷连功劳都不要了。 可刘娥似乎故意的,浅笑一声:“不能吧?哀家怎么听说,是你先拿下的奸细,赵允让后报的信呢?” 这…… 怎么办?人家不给这个面子。 倒是吕夷简听他这么说,心中的不悦缓和了几分,就出言道:“太后有所不知,这小子奸猾的狠,为了和那些商贾勾心斗角,在家中养了十多个闲汉,专门负责打探消息,许是他们提前撞到了小公爷,这才把消息提前送到了。” 扯不扯? 这种鬼话谁会信? 但秦为不能反驳,他心中清楚吕夷简这是在帮他。 不仅帮他把上一句话圆了回来,更是将他私自豢养探子的事情,归于在了商业用途上。 如此一来,以后张勇那帮人就可以不必藏头藏尾地躲在酒坊里了,只要他不过分越界,朝廷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这种事情常有,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七十四章:母子俩的置气 刘娥的到来不是偶然。 通过短暂的谈话,秦为大抵知道了,目前大宋朝臣们与皇帝、太后之间的微妙关系。 不可否认的是,刘娥执政以来,大宋国力日益强盛。 就算有人会对刘娥的政绩提出质疑,也未免有些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至少在秦为看来,这几年来,刘娥做的还是可圈可点的。 她先是延续了真宗在位时的治国方针,大力发展国内经济,又联合了周边诸多小部落,共同抵御来自辽国的威胁。 虽然这些年在对外作战中没有建树。 但这个错不再刘娥,实在是赵家的老爷们一茬不如一茬了,有魄力的少,有血性的更少。 有时候想想,刘娥也挺憋屈的。 看似手握一国权政,可不管对内对外都是憋屈,在家被这些朝廷大臣盯着,生怕她有了篡位之心。 在外面呢? 看看人家萧太后,再看看这位刘太后。 有道是;一言难尽啊! 如果这些话说说出口,刘娥怕是会感动的嘤嘤哭起来。 可看看几个宰辅那吃人的眼神吧,秦为敢断言,但凡这番言论敢出口,他决计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秦为心里清楚,刘娥今日来就是宣誓主权的。 政事堂虽然新老交替换了一茬人,但大宋的主人还是那个主人,尤其现在它有两个主人,那就必定免不了要站队。 先前丁谓在时,张狂不可一世,根本不把这对母子放在眼里。 李迪虽然面上和善,但心里还是倾向于赵祯的,平日明里暗里总会提醒刘娥,大致意思就是——注意自己的身份。 至于吕夷简就更不用说了。 若不是君臣之礼在,他和范仲淹、晏殊那帮人,恨不得将刘娥摁在延福宫里老死才甘心。 在皇权的问题上,大宋群臣的想法好似出奇的一致,这也算是难得。 秦为如是想着,刘娥却开口道:“陛下是哀家的儿子,聪慧自不用说,不过能将此事办得如此妥帖,此等年纪倒也难得。” “不如……” 刘娥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宰辅们,笑道:“将他调来政事堂,栽培几年也许能成大气。” 你是故意的吗? 秦为怀疑今天刘娥就是来找茬的。 貌似你不让我痛快,那大家就都别痛快了。 张之白才将提了要把他调来政事堂,紧接着刘娥又提了一次,同样一句话,意思却大相径庭。 这回轮到张之白尴尬了。 调还是不调? 秦为怎么去的殿前司?还不是刘娥从中阻挠么?好好的读书人,被仍在了军营里,这是想断了秦为的升迁之路。 也是在提醒赵祯,这大宋如今的掌权是谁。 所以张之白才会说出那句话,本意就是想要借此让刘娥难堪,也有些帮赵祯出气的意思。 但到底是讨好还是出气,那就只有张之白自己知道了。 “下官在殿前司干挺好的。” 秦为小心翼翼的打破了双方的尴尬。 紧接着,张士逊出来圆场,忙道:“太后,既如此,那此事还是隔后再说吧。” 任何时代,任何部门,哪怕是朝廷,都少不了一个老好人和稀泥的存在。 这不是坏事。 有时候大家剑拔弩张却又分不出输赢时,还就得有一个这样的人从中调和,如此一个集体才能发展的更长久。 这也是张士逊能够力压群臣位居宰辅的原因,不仅是因为资历和政绩,更重要的还是他为人处世的性格与手段。 这个政事堂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也绝不能是! 张士逊的话,算是给双方都递了台阶。 刘娥却似乎不肯领情,笑道:“如此,那便把他调到枢密院吧,也算和殿前司的差事相同。” 谁也没想到今天的刘娥竟然这么刚。 这是弄走了丁谓就觉得再无对手了吗? 秦为也傻眼了,他想起了历史上刘娥的评价——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 今日看来,刘娥不是没想过效仿吕武,恐怕很大原因就是这些大宋朝臣们对此事反对强烈,不得已罢了。 宋朝以士大夫治天下,这些文人别的本事不说,讲起规矩来可谓是一套一套的。 这种大环境下,刘娥想要效仿吕武,可见其艰难。 张士逊无奈看了眼刘娥,不等张之白说话,就点头道:“如此也好,少年人是需要好好磨练才行,那便给他个兵房主事吧,太后意下如何?” 张士逊一眼不眨的看着刘娥。 似乎在说,大家别闹了,此刻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啊。 “那便如此吧……” 刘娥这才点点头,又看向秦为,道:“此番赈灾之事,既是殿前司出的营,便由你全权指挥,莫要给哀家丢脸才是。” 秦为早就蒙了,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直到除了政事堂,脑子里还在不断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刘娥也走了,剩下三个宰辅大眼瞪小眼。 吕夷简终于忍不住,冷道:“真是愈发没得规矩了,这政事堂以后听谁的?!” 张士逊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先帝遗诏就摆在宗庙里,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皇帝年幼,由太后监国辅政!你说听谁的?” “可陛下如今已然成年……” 后面的话吕夷简没说大家都懂,也光明白有什么用,就看刘娥今天的态度,哪有半点还政于朝的想法。 张士逊依旧发扬了他老好人的作风,劝道:“说句难听话,不管太后怎么想的,那也是人家母子俩的事情,咱们是臣子,明白吗?” 只有张之白从开始一句话后,就没再开口。 此刻才忽的笑了一声:“还看不明白吗?这是人家母子俩在置气呢。” 置气? 二人同时一愣,又忽然苦笑摇头。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七十五章:罪魁祸首、赈灾 这就升官了? 秦为走在回去的路上,脑子有些短路的想到。 自打从宫里出来,秦为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乔风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郎君可是有心事?” 秦为负手看着天边,莫名道:“你说在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才能一月之内连升三级?” “郎君升官了?这是好事儿啊!回去之后,定要好好庆贺一番才是!” 一想到又能吃大席喝大酒,乔风咧嘴笑了起来。 哎! 对牛弹琴啊!秦为不想跟他废话了。 吴妈又来秦家帮工了,说是给刘姝挣些吃喝用度,可自打秦为那日醉酒翻墙后,就送了好多赔礼过去,少说千八百贯是有的。 正常开销的话,足够刘姝从十六岁用到六十岁了。 因为这事儿,赵允让没少嘲笑他,说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秦为死鸭子嘴硬,硬说只是赔礼。 看他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吴妈拉住乔风小声道:“你家郎君这是怎的了?莫非得了癔症?” 孙好民像个小偷忽然出现,故作嗔怒道:“说什么呢,可不敢背地里诅咒郎君。” 乔风摇摇头:“没癔症,郎君升官了,如今是枢密院兵房主事,连跳三级!” 孙好民睁大了眼,失声喊道:“啥?!这才当了几天官,就升了?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想起之前做管家的那个官员,干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个六品监正,直到老迈归乡……看来当初来秦家,是他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 啪! 卧房的门被赵允一脚踹开,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睡梦中,秦为猛地打了个机灵,看到来人后,生无可恋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叹道:“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还是我自己……” 赵允让一屁股坐在床边卧榻里,撇撇嘴道:“什么打油诗,一点立意都没有,比你那日喝醉酒时作得差远了。” 终归是剽窃来的东西,秦为还是要脸的,抹了抹脸道:“那日某作的诗只是有感而发,莫要传出去了。” “晚了,已经传出去了。” 靠! 这孙子上辈子属传声筒的吧。 秦为没好气道:“未经允许私自传播某的诗作,你可知这侵犯了我的隐私权?” 赵允让在秦家从来顾忌身份,随口就道:“屁的隐私,若不是我把你的诗作拿给陛下看了,你能这么快调任枢密院?” 说着他又道:“可陛下本意是想把你留在政事堂的,说是日后也能尝尝你做的饭菜,怎的又把你弄到枢密院去了?” 可算是找到原因了! 秦为恨恨的瞪着他,直教赵允让浑身发毛,忍不住离他远了些。 “咋了这是?干嘛这么瞪着某?” “咋了?” 秦为腾空坐起,瞪着他愤愤难平。“昨天在政事堂太后险些和宰辅们干起来,你问咋了?” 赵允让不解道:“这和某有什么关系?” 秦为气的指了指他,又蔫了下来:“是跟你没关系,我可被你害惨了!合着人家母子俩较劲,我当了炮灰……” 谁也得罪不起啊! 如果可以退的话,秦为选择不升这个官。 …… 城外灾民的数量还在攀升中。 由于今年旱灾的覆盖面积过大,汴梁周围的城市也受到了波及。 全国各地的难民齐齐涌入汴梁,仅靠捧日军的三百人已经难以维持秩序,秦为如今做了兵房主事,又主管赈灾,调兵之事自然由他管理。 侍卫军司的人得知殿前司立了功后,纷纷后悔当时放弃了机会,如今再想吃了吐,又赫然发现这次主事的人,竟然就是从殿前司出去的秦为。 真不搞不懂,太后怎会派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来主持赈灾。 侍卫军司的搞不懂,那些负责赈灾事宜的官员搞不懂,就连三司派来的几个拨款的官员,交接时也是一脸茫然。 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有朝中相公们看着,也要再找个持重的大臣出面,怎么派了这么个毛头小子来。 他会干点儿啥? 秦为也搞不懂,但他现在没时间去纠结了。 当下首要的任务,就是调拨粮饷安置这些人满为患的灾民。 “去工事局找些官匠来,让他们离城十里建造长篷,不必多么精细,但一定要大,把那些灾民按每百人隔离起来,切不可拥在一起。天气渐渐惹了,以免引发疫病。” 两个枢密院派来的令史淡淡的看着他,似乎还没有适应这个突然空降来的兵房主事。 “还有……” 秦为自顾自的说着,见二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后,脸色渐渐变冷。 真是到哪儿都不让人省心啊! 这些朝廷官吏都他娘的一个德行,欺软怕硬似乎成了传统。 秦为也懒得废话了:“你俩回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们了。” 二人有恃无恐的笑了笑:“无缘无故换掉我们,秦主事这么做怕是不妥吧?” “我不管是谁派你们来的,但在这里,老子最大!想留下,就安生做事,想走,秦某不留!” 秦为冷冷看了眼他们,招呼乔风道:“拿某的手令,去枢密院让他们找两个听得懂的人话的过来。” 好毒的嘴! 二人脸色难看之极,冷道:“就怕秦主事一个人也找不到。” 秦为冷笑:“那就让书吏来,把他二人的名字记下,本官亲自上报宰辅,这种人也不知是怎么当得官,枢密院里都是一群饭桶吗?” 哗! 一句话惊得周围官吏们纷纷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这种话也能当面说的吗? 这少年怕是太年轻,不懂得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下面人不听话,呵斥几下也就是了。 而且这二人一看就是有心人故意派来,就是让他难堪的。而秦为这么干,也算是把脸撕破、把事做绝了。 大家不禁为他日后再枢密院的前途感到担忧。 “你过来。” 秦为不管周围人的目光,随手指了一个面相老实些的官吏,那小吏看了看周围,赶忙上前行礼。 “你是哪个衙门的?” “回大人话,小人宗生、开封府通判,此番是来协助大人管理灾民生乱的。” 灾民发生乱动,首先得是开封府派人调和,无效之后才会下令禁军镇压,这是朝廷历来的规矩。 秦为直接道:“刚才本官交代的事情记住了吗?” 宗生下意识点点头。 “你去办,可能办好?” 宗升先是一愣,随后大喜,被上官看中可是升迁的大好机会啊! 他本以为自己此番来就是打酱油的,谁曾想喜从天降,莫名撞就了大运。赶忙连连保证一定会把差事办好。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七十六章:宗升 …… 谁也没想到秦为会公然换人。 两个枢密院令史此刻早就脸白如蜡,他们很清楚,今日回去就算上官不责罚,日后也没脸在枢密院混了。 可现在求饶也是晚了。 秦为理都没理他们,对宗升道:“户部和三司送来粮食一定要派人清点好,切不可出半点差错!” 宗升压下心中的狂喜,点头称‘是’。 “让人以棚为单位,每日清点人数,凡灾民者不可随意游走。” “日常所需的草药要备好,尽量把老人妇孺安排的环境好一些,每日施粥也要多给些。” 宗升仔细听着每一句话,还不忘拍句马屁道:“大人心慈人善,实乃灾民之幸也!大宋有大人这等爱民如子之贤臣,小人深感有幸……” 秦为略一停顿,看了眼宗升。 职场里,拍马屁的一般没啥真本事。 听听这用词,一看就是个老拍手了,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人了。 不过这种有技术含量的马匹,偶尔听听还是让人很受用的。 秦为故作严肃地指了指面前一群官吏。 “这些人全部听你调遣,至于能不能调动那就是你的事了,本官只有一句话!莫出岔子,否则你知道后果。” 机会和风险是并存的。 在此之前宗升不过是开封府的一个从八品判官,小到不能再小的官职。所以这次机会对他来说,无疑是一次质的飞跃。 但问题是。 这些来自各个衙门的官吏会不会听他的? 秦为找个阴凉处蹲下,他想看看这个连马屁都能拍得如此脱俗之人,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乔风跟着从一家茶摊上,搬了一张矮几,又拿了一方草席给秦为铺在地上。 作为保镖兼助理,他虽然没有段玉那么灵醒会来事,但好在踏实稳重。所以在保镖这一岗位上,他总能屡屡胜出段玉。 这让时不时就想出门放风的段玉很是受伤。 宗升也在时不时的关注着秦为,也清楚他这是在考验自己,所以更加的卖力气。 职场画饼哪家强? 秦为心中小小得意了一下,他都没画饼,就已经成功招揽到了一员‘拍手’。 一下午的时间,宗升百分百施行了秦为下达的所有任务。 一排排窝棚整齐划一,排列在官道两旁,就连数目都是双数的,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灾民们也被安排妥当,除了那些老弱妇孺外,其余有劳力的都被宗升拉去建造窝棚,厕房,甚至连洗澡的棚子都准备了几个。 等到放粥时,宗升又让殿前司的禁军们分成十队,分别负责维持灾民的秩序。 许是有些孩子饿极了,放粥时竟然插队挤了进去,殿前司的几个禁军呵斥无效后,忍不住动了手,百十人的窝棚顿时骚乱起来。 宗升微微皱眉,上前就是一脚。 踢的却不是灾民,而是禁军。 别看是个文吏,脚下力道可是运足了,踹得那人一个趔趄,愤怒起身就要翻脸。 宗升不惧的迎上去,喝道:“不过是几个皮包骨的孩子,动手很光荣吗?秦主事可在边上看着呢,他也是从殿前司出来的,传扬出去你们丢的可不止是自己的脸。” 秦为一跃升入枢密院,在殿前司已成为美谈。这些禁军们平日里被人看轻,如今秦为升官,也算是为殿前司挣了份脸面。 听到这话后,禁军脸上一红,悻悻地退了回去。 宗升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走到那几个被打了的孩子身边,半蹲在他们身边,一脸心疼的摸了摸脸上的红印。 “疼吗?” 许是这些孩童没见过如此温柔和蔼的官吏,一个个吓得不敢说话。 宗升轻声笑笑,摸了摸孩童的头,看着一众灾民道:“别怕,这里粮食管够,保证你们都能吃上饭。” “多谢大人!” 有道是官慈民爱。 灾民们不禁露出感激之色,纷纷跪下向宗升以示感谢。 “别别别!你们却是跪错人了!” 宗升并没有因此飘飘然,而是连忙后退数步,站到了侧位,拱手朝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朗声喊着。 “陛下爱民如子,得知你等逃荒而来,便马上派了兵部主事秦为、秦大人前来住持赈灾!更是从私库调拨了银钱,用来采买粮食所需,你等要懂得感恩,莫要辜负了陛下一片爱民之心!” 听宗升这么说,灾民们也朝着皇宫放下跪下。 “陛下万岁!” “陛下万万岁……” “陛下洪福齐天……” 几千人一齐跪下山呼万岁! 这场面饶是不喜欢这种封建陋习的秦为,此刻也是深深地震撼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席卷全身,眼眶也不知何时就变得红了。 等到灾民们平静一些后,宗升又指了指不远处乘凉的秦为。 “还有秦大人,为了给你等筹集灾粮,不惜自掏腰包,联合城中商贾出钱布施,而且秦大人还下了死命令,要粥‘插筷不倒’,馒头要比手大!” 在大宋,比起一个爱民如子的帝王,能够同样爱民如子的官员,似乎更难得些…… 灾民们又纷纷跪下,朝着秦为拜道。 “秦大人好人呐!小老儿给您磕头了……” “多谢秦大人!” 秦为眼眶泛着白花,赶忙上前扶起几个年纪大的老者,摆手道:“都是我大宋子民,陛下爱民如子岂能看你能白白饿死,各位快起来吧。” 看灾民们群情激昂,秦为不由得苦笑道:“某才十八岁,实在经不起大家如此厚礼,会折寿的,某可还没娶娘子呢……” “哈哈!” 一句玩笑缓解了气氛,灾民们渐渐平静下来,施粥再次继续。 松了口气的秦为站在一旁,笑看着宗升,点点头道:“你很好!” “大人弱冠之年,就能将赈灾之事安排的井井有序,往来历代能出左右者着实不多!与大人比起来,下官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宗升很认真的看着秦为,甚至还担心被认为在拍马屁,又补充了一句:“下官句句皆是真心话!” 秦为很满意宗升的能力和口才。 可这人太聪明了,说话办事滴水不漏,甚至连马屁都能让人感到如此真诚。 听听他与灾民的那番话,有功却不居功,甚至半点不提自己的付出,可偏偏他的行为举止,已然让这些灾民记住了他。 何其的聪明,又何其的清醒。 这种人若是心诚还好,一旦与其反目,那就是噬主的豺狼。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七十七章:少年初勇武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秦为笑看着宗升,开口就是威胁。 “你很聪明,但做人不能太聪明,尤其是在你还没得势之前。” 宗升眼神晃了晃,一头雾水的道:“大人什么意思?” 秦为也不管他是真不懂还是装的,只是淡淡的看着他,道:“今日你漏了脸,明日整个枢密院就会把你视作仇敌,你以为拉上本官就能躲过?” “大人误会下官了,下官当时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有这个意思。” 宗升赶忙躬身,冲这个比自己小近二十岁的少年弯腰行礼,态度恭敬没有一丝敷衍。 听完宗升的话,秦为只是一笑,又道:“你想往上爬本官理解,但步子太大了不是好事,小心扯着蛋,会很疼的……” 他拍了拍宗升的肩膀离开。 只剩下原地发呆的宗升,看着秦为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傍晚,许茂则带着一队禁军来到了城东,见到秦为后就直奔主题。 “陛下有令!” 秦为带着一干官员低头行礼。 “昨日祥符发生叛乱,叛军以占领县城,命枢密院兵房主事秦为为监军,捧日军杨帆率部统兵一千,前往祥符平叛!赈灾一事交由开封府尹王臻代为主持。” 祥符是汴梁周边的一处县城,隶属开封府管辖。 枢密院有调动兵马之权,平叛自然要归其调度,而且一般会交给经验老道的文官统领,再配上善于作战的将领。 可今日却枢密院却派了一个刚上任的新人去。 连许茂则都知道这是有人故意想看秦为出丑。 宣完旨后,似笑非笑的凑近了几分,轻声道:“秦大人怕是又得罪人了吧?平叛可是不是赈灾,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什么叫‘又’? 秦为无语的同时,又赶忙自省其身,皱眉道:“老子连枢密院的门都还没进过,这就把人全得罪了?” 今天他出手教训两个令史,晚上就被人弄去平叛了。 这事儿怎么看都是有人报复,秦为憋屈地暗骂一句,这群人的心眼都是针鼻儿做得么? 许茂则听了想笑,就多说了一句。 “你今日赶走的那两个令史,其中一人正是兵房副承旨尹添的亲侄儿,言尽于此、秦大人保重吧……” 秦为忍不住骂了一句:“娘希匹!欺负老子没亲戚是吧。” 你是没亲戚,但你身后那几人,可比尹添厉害多了。 许茂则发出两声咻咻的笑声:“哦,对了!王大人稍后就到,秦大人交接后,就赶紧出发平叛去吧。” 秦为还想问些什么,许茂则已经走了过去。 紧接着王臻冷着脸就来了,老头虽已五十五岁高龄,身体却依旧硬朗,健步有力的走向秦为。 他赶忙行礼:“晚辈见过王公。” 一直以来,秦为对王臻都是以晚辈之礼,哪怕现在做官了,还是改不了口。 “一群不要脸的东西!没本事、脾气倒不小,有本事明着来!冲个娃娃下手算什么本事?” 王臻的声音很大,明显是在指桑骂槐,在场几个枢密院的小吏红着脸不敢抬头,地位不对等,他们可不敢老虎头上打苍蝇。 杨帆也被王臻的气势震得抽了抽嘴角,闻言一口老血差点就喷了出来。 这就是赤果果的护犊子……秦为要是‘娃娃’,那他们就连人都不配当了。 秦为显然也没想到,所以楞了一下,最后干巴巴的笑笑:“王公消消气,气大伤身不值当。” 王臻余怒未消道:“你也是,手下人不作为大嘴巴抽他就是,怕什么?” 这人……明明是秦为打了人家兵房的脸,这怎么成了他委屈呢? 秦为摇头苦笑,顺着说道:“是,小子记下了,下回再有人忤逆犯上,大嘴巴抽他!” “平叛之事危险重重,枢密院给你派了那个军司去协同平叛?” 王臻满意的点点头,又开始担心他去平叛的事情。 秦为赶忙招呼杨帆过来,后者小跑上前行礼。 “这位是捧日军都指挥使杨帆,也算是老搭档了……” 王臻这才松了口气,点头道:“遇上危险莫要强逞能,杀人打战是禁军的事儿,把自己看好了,囫囵个儿回来。” 杨帆险些一个趔趄。 这怎么听都想是老父亲在偏心儿子,他倒成了没人疼的后娘养的。 与王臻短暂的交接之后,捧日军一千人也集结完毕。 秦为看到了队伍里的狄青后,朝他笑了笑,与杨帆一同骑马来到了队伍最前方,一千禁军即刻开拔前往祥符。 祥符地处汴梁东南紧邻洛阳,是通往各地的必经之路。 这也是朝廷为何如此重视的原因。 连夜赶路,将士们都有些疲倦,秦为抬头看了看渐白的天色,对杨帆道:“得快些赶路了,祥符县地理位置特殊,叛乱很容易波及到周边县城。” 杨帆也皱眉道:“怕的就是这个,万一引起连锁反应,那事情可就大了。” 队伍下了死命令,午时前必须达到祥符。 秦为头一次行军,两百里的路程,硬是让他感受到了什么是‘撕裂的痛’,不自然的揉了揉裤裆。 等到了祥符县城外,他感觉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蜷着腿跳下马,乔风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避免了在队伍面前出丑。 此时派去的军探也回来了,喘着气道:“禀大人,叛贼刚刚洗劫了周边几个村落,估摸着再有两个时辰就打到祥符了。” 实力不容小觑啊! 秦为看着多了些精神。 他知道今天要开战了,而且这场打仗会很艰难,精神不好可挺不住。 队伍列阵待续,秦为招呼狄青过来,笑道:“今日可能会是场硬仗,必要用雷霆手段一鼓作气镇压住那些叛贼的气势。” 狄青抱拳朗声道:“大人放心,小人定不辱命!” 秦为笑了笑,低声道:“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今日是个好机会,难道你想一辈子做个贼配军?” 狄青面露感激的点点头,一旁杨帆哈哈笑道:“年轻人自当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秦兄看好你,待会儿更好好好表现,回去某给你请功!” “多谢杨都指。” 狄青知道杨帆之所以对他亲近是看在秦为的面子,心中更加感激。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七十八章:在大宋造反是传统 延和殿内,赵祯在踱步,有些焦急。 祥符叛贼作乱,他在位以来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倒不是担心收拾不了那些叛逆,只是任何皇帝遇上这种事情,都会下意识自省其身。 在他治下发生了这种事,难道是朕这个皇帝当得不称职么! 造反呐!纵观大宋南北两朝,几乎是家常便饭的常见,甚至连百姓们都习以为常了。 可赵祯毕竟年轻,少年人心比天高、志向远大,他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定会比老爹做的更好,可现实却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 三个宰辅被叫来议事,一进门就看到满面愁容的小皇帝。 赵祯意态犹豫的看着他们,忙问道:“叛乱之事可平定了?” 吕夷简正在想着事情,闻言下意识的道:“还早呢……” 赵祯的呼吸急促,看那模样分明就是要哭的征兆。 “陛下安心,不过是一股流民作乱罢了,殿前司派了一千精兵前去,不日就会将这股叛逆一网打尽!” 吕夷简躬身行礼,赵祯这才缓和了几分,然后继续满面哀愁。 张之白微阖老目,每每扫一眼吕夷简,脸上都会扯动几下。 伴君如伴虎,年轻人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别看小皇帝这会儿温良,再过几年,等他羽翼丰满了,任你吕夷简简在帝心又怎样? “吕相觉得秦为此人可行吗?” 赵祯渐渐放轻松,忽然想起此番带兵平叛之人。 “少年人手段智谋皆属上乘,此番就算是磨砺了,毕竟是枢密院给差事,微臣等也不好过多干预。” 他抬头看看赵祯,笑着道:“不知陛下觉得秦为此人如何?” 赵祯赧然道:“他作的诗词文采俱佳、气势如虹,朕不如他……” 吕夷简等人皆下意识看了看他,纷纷露出老怀慰藉地笑容。 这个皇帝很纯良啊! 张之白接着道:“此子文采确实不错,不过为人处世却太凌厉了些,听说他刚调任枢密院,就罢免了两个令史,不懂得上下和睦,这可不是好事。” 吕夷简一脸的不屑:“照这么说,为官者能力高低还比不上趋炎附势重要?” 再怎么说张之白也是首相,被他公然驳了面子,不禁蕰怒道:“这叫须臾之道!” 同为宰辅,二人性格却截然不同。 张之白老成持重,说难听点就是专于世故,做官之道他比谁都精明,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吕夷简则更加率性,为人憎恶分明,恩就是恩、怨就是怨! 至于向来主张息事宁人的张士逊,就是这大宋朝堂上的一条缓冲带。 咦! 赵祯突然觉得不对了。 两位宰辅眼看就要掐起来了,为啥张士逊还没有说话? 难道是…… 他的想法一多,脸上的表情就多,张之白微微皱眉,然后说道:“陛下,为君者要稳重。” 吕夷简也不甘示弱,道:“陛下,为君者更要坦荡荡!” 眼看战火波及到了自己身上。 赵祯幽幽叹道:“他倒是品行不错,心思坦荡,否则我也不会听了允让的建议,将他揽入朝中。” 小皇帝要培植自己的班底。 秦为就是那个被皇帝看重的幸运儿,不过他能不能一直幸运下去,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 祥符。 由一群流民组成的叛军,正与一千禁军在城外对峙着。 这些叛军里,有不少都是临时笼络来的各地灾民,虽然人数众多,也还是乌合之众罢了。 秦为不担心平叛的成败。 他现在愁的是如何将损失降到最小,把事态控制在范围之内。 大宋时期的叛军大多分为两种。 一种是地方政权割裂,就像几年后的党项部一样,李元昊联合数百个大小部族拥兵自立,建国号西夏。 另一种就是现在这些流民组成,所谓的起义军。 这些人大多都是为了被招安、入厢军、吃皇粮而来的,所谓的反叛,就是想引起朝廷的注意,然后诸次谈判后就只等待招安。 就像水浒传里,宋江最后不是也接受招安了吗。 真是让这些人去造反,他们也不傻,就这点儿人打得过朝廷禁军吗?就连当地那些没什么战斗力的都司,他们同样没有一合之力。 所以在大宋造反,目的就只有一个——被招安! 当然也有个别例外的。 假造反被逼成了真造反,那些叛军被朝廷派来的一根筋穷追猛打,无奈只好以死相拼,最后祸害了当地一番后,被禁军们彻底消灭。 “这些人怎么还不开打?” 乔风是来负责保卫秦为安全的,再上战阵的他显得异常兴奋。 “打个毛线!” 秦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回身看向几个领军的都头。 “都把下面的小子们稳住了,没有某的命令,不可擅动一步!” 他敢打赌,这些人早就憋坏了,一旦敢下令进攻,这些人绝对嗷嗷叫的冲上去把面前这些叛军撕碎。 “秦老弟……” 杨帆刚开口,又恍然想起秦为如今的官职,改口道:“秦大人,不按阵图用兵吗?” 阵图吗? 秦为心中不禁暗骂。 这真是大宋军队最为奇葩的一个规矩,好端端的将领信不过,偏偏找一群连刀都没摸过的文人,画什么狗屁阵图。 大宋军队之所以这些年屡战屡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阵图的误导。 开什么国际玩笑!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别说阵图了,必要时,连朝廷的命令也可忽视,一切以胜利为第一目的。 无奈的是,这里是大宋。 武人地位甚至连商贾都不如,朝廷从上到下无一不在防着这些人,生怕他们学了前朝那些武人,再搞什么黄袍加身的把戏。 大宋开国就如此,这本无可厚非。 怎奈一代一代传下来,后面的帝王非但没有将此事淡忘,反而记得更死了。 这就导致了大宋的军队一茬不如一茬,直到宋徽宗时期,简直成了泥捏的,一碰就散。 其实大宋的军力并不弱,而且中肯的讲,截止于目前为止,大宋军力依然是诸多国家中无可争议的强者。 如果当年真宗皇帝再有魄力一点,今日之辽国,恐怕早就被大宋摁在地上摩擦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七十九章:功劳的归属 赵祯一辈子活在安稳的环境里,虽也有雄心壮志,但更多还是想求稳。 单看他支持范仲淹等人施行新政的态度,就不难看出这个帝王缺了几分果决狠辣,尽管他是个好皇帝。 “派人去谈判,态度要放正,不可太激进。” 秦为下令了,两个小吏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扯着嗓子与对面叛军的几个首领进行和谈。 大致意思和秦为想的差不多。 这些人就是奔着被招安来的,这一招似乎屡试不爽。 纵观大宋三百年,被招安者不尽其数,后果就是兵越招越多,粮食越吃越少,钱越花越光。 喊话的小吏回来了,来到秦为面前禀报道:“他们说要咱们后退三十里,并要求朝廷下诏招安,且不追究此番叛乱之过,在此之前,还要开放祥符粮仓,朝廷的诏令一日不下,他们就一日不走。” 果然是为了招安来的,而且提个要求还前怕狼后怕虎的。 就这点胆子又何必造反呢? 秦为无语道:“招安之事立刻差人回去禀报……至于开仓放粮,告诉他们,本官不是祥符县令,也不是开封府尹,没有这个权限。” 杨帆提醒道:“如此会不会把他们逼急了?” 秦为没回他,只是接着道:“命令军队展开合围之势,再原地后退两里。” “这又是什么意思?” 杨帆更搞不懂他想干什么了,若要进攻,直接摆开攻势就好,合围只会增加伤亡。而且后退两里,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心理战……” 秦为没有马上解释,而是等到部队展开合围之势后,命令火头军原地埋锅造饭! 军队的伙食可谓一言难尽,秦为看了眼锅里飘着的几根菜帮,皱眉道:“让人去城里找些羊肉来,肚子里没油水儿怎么打仗?” 这是野游来了呀。 杨帆早就对秦为无语了,搞不懂这人到底是人才还是棒槌。 “这不妥吧?咱们此番是平叛来的,若是被朝廷知道了,免不了会被弹劾。” 秦为笑着摆手道:“不妨事,先吃饱喝足了再说,只要这些人不离开咱们的视线,他们就翻不起风浪来。” 那边叛军也发现了宋军的行动,同样茫然的看着对面。 不是招安来的吗?怎么又吃上了。 可当他们想撤退时又绝望的发现,宋军早已对他们形成了合围,刚一离开原地,两侧便有两股宋军以角形围了过来。 现在是打、打不过,跑、跑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远处的宋军们喝酒吃肉。 直到深夜,两伙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先发动攻势。 狄青渐渐回过味儿来,恍然大悟道:“秦兄莫非是想拖垮这群叛军?” “这些人里大多都是百姓和灾民,真动起手来死伤肯定不少,到时就算我平叛有功,朝廷也会治我个草菅人命之罪。” 狄青似乎有些失望道:“那这么说,不能打了?” 秦为递给他一块羊腿肉,含糊道:“不是不能打,是不能先动手,就算要打,也得让那些叛军先进攻,必要时,还得挨打……” 狄青也不矫情,狠狠咬了一口道:“这是为何?” “一来让朝廷知道,我等是不得已而为之。二来也要让百姓们知道,朝廷没有滥杀无辜,是这些人该死。” 杨帆不知何时凑了上来,不客气地从锅里捞出一条羊排,先是赞了一声秦为的手艺,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这就是态度!” 为官者不仅要有聪明才智,还要有审时度势的眼色,和洞悉人心的手段。 秦为终于笑了,看向狄青认真道:“对!无论什么时候,姿态要摆正,要让旁人挑不出毛病,就算有错,也要错的情有可原。” 杨帆突然笑了笑,让秦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老兄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只是有些羡慕狄青老弟……” 杨帆看了眼他,叹道:“初要是有人也能这样指点传授,杨某又何至于快四十了,还只是个六品都指。” 狄青也终于明白了秦为对他的用心,感动之情溢于言表,有时候他很疑惑,自己不过是个戴罪充军的贱人,为何会被看重? 一夜无事。 宋军看似松懈,但阵型却从未松散过。 叛军们屡屡想要偷袭,都被宋军逼退了回去。 早上秦为还在睡梦中,乔风悄声进了帐篷,小声道:“郎君,对面来人了。” “唔……” 秦为艰难的爬起来,甩甩头道:“这是撑不住了,让杨帆去告诉他们,那些要求朝廷不能答应,他们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负隅顽抗被歼灭,要么原地投降,朝廷保证从轻发落,至少不会殃及到性命……” 乔风下意识道:“不是招安么?” “招个屁!” 秦为揉着眼睛骂了一句。 “今天招一批,明天再招一批,大宋有多少粮食养这些闲人?在这么招安下去,朝廷迟早被腐蚀崩塌了!” 说完,继续倒头睡去。 本来就是奔着招安来的叛军们傻眼了。 他们要是早知道朝廷是这个态度,打死也不会乖乖的自投罗网,还不如彻底反了他娘的。 僵持了两天后,叛军那边渐渐有人撑不住了。 这些人本来就是流民窜犯,有些甚至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看着对面宋军顿顿酒肉,不少人生出了投降的念头。 “又有几十人偷跑过来了……” 狄青警惕的盯着那些被收拢看押的叛军。 “溃军必败……”秦为看着天尽头的稠云,淡淡道:“明日你带人去招降。” “我?” 狄青有些踟蹰的站在那儿,眼神下意识瞟了眼杨帆。 后者哪里不明白,虽然心有不甘,却大方笑道:“让你去就去,反正都是我殿前司的人,你若能立功,本官脸上也跟着有光。” 话是这么说,但到手的功劳就这么送了出去,说不介意是假的。 秦为岂能看不出,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杨兄的情谊秦某今日记下了,且容我日后报答!” 他的态度很诚恳,杨帆甚至有些窃喜了,与平叛的功劳比起来,能与秦为结下恩情,显然实际价值更大。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八十章:一代名将初长成 当下谁人不知,秦为背靠商郡王府,又与开封府尹王臻情同父子。 短短两个月连升三级! 能让这样的人承情,好处何止一般?而且就算秦为没有这些势力,单是他的‘秦记’,就足以让无数人眼红到发狂。 有了这层关系,以后的日子还会苦吗? 秦家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势有势,这样的人此刻若不结交,日后恐就高攀不起了。 …… 接连几日水米未进,叛军已是强弩之末。 狄青奉命前去劝降,和秦为、杨帆预想的一样——很顺利! 只是其中一个领头的还在负隅顽抗,似乎很不服气的样子。 “堂堂朝廷禁军,竟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逼我们投降!老子不服!” 狄青皱眉,冷声道:“叛军而已,你等有什么资格置喙?谁不服,站出来!” 领头的汉子被两名禁军摁着,使劲挣扎道:“老子就不服!有种的出来单挑啊!” “放开他!” 狄青冷喝一声,他清楚,如果不能让这群叛军心服口服,他们迟早还会生事。 周围人自觉围成了一个圈子,禁军和叛军们都在看着,秦为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乔风的保护下,来到最前方。 “我来当裁判,你若赢了,一切罪责既往不咎,本官说到做到!” 杨帆不禁苦笑,还真是少年野性,这种比武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意义。 他不知道的是,就算这些叛军没有人反抗,秦为也会找机会让狄青出手的,此番平叛光有功劳还不够,他还要让世人,看到狄青的勇武! 对于狄青,秦为有着莫名的信心。 二人很快战成一团,赤手空拳的搏斗虽不见血,却最能刺激人的眼球。 那头领看样也是个练家子,赤膊着上身,看着孔武有力。反倒是狄青身形略显消瘦,个头也不如对方高大。 可往往反差越大才越精彩。 狄青瞅准机会,一记勾拳直击对方下颌,看似无力的拳头,却直接将那人颌骨打裂,整个人轰然倒地。 一拳撂倒! “吼!” 禁军队伍中爆发出阵阵喝彩。 谁也没想到,看似平平无奇的少年,爆发力竟如此惊人。 “还有谁?!” 狄青双眼血红,像头发狂的野豹。 想到刚才秦为的承诺,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狄青几乎是在他站出来的瞬间,就猛地窜了上去,一拳直击小腹,对方瞬间弓成了虾米,随即猛抬右膝,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那人轰然倒地。 仍旧是一拳! “好!好!好!” 禁军队伍沸腾了,一个个向打了鸡血似得,恨不得亲自上场。 杨帆瞧着这副场景,也不禁振奋道:“这群猴崽子好久没有这么亢奋过了,也是,好歹是禁军,若不经历几次实战,练得再好也是一群废物。” 说着,二人的目光一对,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狞笑。 场中的狄青狂笑一声,解开身上的甲胄,环视一周后,喝道:“还有谁想试试?!” 这场平叛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比武,此刻却无人顾及,禁军们都被场中的氛围所感染,一个个梗着脖子嚎叫着。 叛军的下场自古惨烈,如果不能被招安,最好的结果也是发配荒蛮从此自生自灭。 又有三个人站了出来,他们心动了! 狄青狂傲的仰着头,勾了勾指头道:“你们三个一起上!” 一对三的较量! 气氛再次被推向了高潮。 狄青看似莽撞只懂得蛮干,脚下路数却极有章法,总是游走在三人外围,让他们不能形成合围。 瞅准其中一人晃神的空档,狄青动了,甩手就是一拳,直接打退其了数步。 另外两人见状,马上一拥而上。 狄青却忽然放弃了追击,抽身又退了回来,正好撞上了身后一人,一照面,二人都下了死力气,拳拳砸在对方脸上。 显然狄青的爆发力更大些,几下就把那人砸晕。剩下两人更不是对手,五分钟后纷纷倒地不起。 这回再没有人敢站出来了。 狄青一战成名,殿前司的禁军们更是欢呼着将他高高举了起来。 任何时候,强者都是受人尊重的,狄青用拳头,赢得了他们的尊重,也打出了一代名将初长成的风采。 …… “陛下!好消息……大好消息!” 许茂则一路飞奔进了大殿,四十的年纪还能有这种体力,不禁让人羡慕。 “没规矩……” 在习字的赵祯被打断了思绪,一滴墨沾湿了宣纸,不由得皱起眉头。 “陛下,叛军投降了!殿前司全歼叛军,无一人遁逃!” 许是他太过激动了,有些用词不当。 赵祯欣喜后又皱眉道:“杀人了?” 叛军也是人,而且大多是流民和百姓,不管是被蛊惑还是被强逼的,他们终究是大宋子民,朝廷平叛可以,但不可做得太过,否则会引得各地百姓胆寒,这不是好事。 “没有……”许茂则顿时冷静下来,小心道:“秦大人到了祥符后,就派兵将叛军合围,对方自知不敌,我方又不好杀戮他们,双方便形成了僵持之势……” 听着许茂则的转述,赵祯眼中竟燃起几分向往的神色。 “他竟然当着叛军的面喝酒吃肉?也亏他能想出这么蔫坏的法子……” 见他心情好转,许茂则谄笑着道:“谁说不是呢?还公然比武,当这是打擂台呢。” 赵祯摇摇头,笑道:“这是震慑,那些叛军是被饿得投降了,但心里大多不服,这么做是以免他们再生哗变。” 许茂则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赞道:“陛下英明!” “那个叫狄青的,果真勇武吗?” 赵祯忽然跳转了话题,想象着打斗的场景,脑海里似乎有了画面。 许茂则如是道:“秦为的奏报上称其为,悍勇之将!” 赵祯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笑着道:“一文一武,倒也般配。” 这话说者随意,但听者却震惊不已。 陛下是想觉得提拔一个秦为还不够吗?这是要文武兼得的节奏啊! 他想干什么,难道要对外用兵吗?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八十一章:功劳被截胡了 秦为还在路上,这两日风餐露宿,眼看着就瘦了一圈,人也黑了不少。 不过他的心情却不错。 平叛完美解决,等将这些人押解回京后,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朝廷怎么安置,那是朝廷的事,他位卑言轻没资格管。 乔风没资格骑马,只能步行跟在秦为身边,笑道:“郎君,那狄青看着精瘦力气倒不小,这等人一看就是天生的武将痞子,若能好生锤炼几年,说不准真能成个将才。” 秦为慵懒的坐在马背上,闻言微微抬头一笑,自夸道:“某就是看中了他的勇武,才想办法将其调入捧日军来,今日看来我没看错他。” 乔风跟了他一年多,也是头次见他对一个人如此看重,仰着头道:“这小子有本事,可却不知品行如何,先前那个宗升您还记得吗?小人看其笑面带煞,可不像是个实在人。” 秦为点点头没有说,眼中却多了些深邃。 实在人虽好,但却不适合做官,宗升的人品他不在乎,多敲打就是了,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这点自信秦为还是有的。 “大人,前方来了一队禁军,看样子是汴梁来的。” 快要接近开封府时,前方斥候过来禀报。 这都到家门口了,什么话不能进城了再说,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后面的杨帆闻讯骑马上来,面色稍变道:“看来朝廷是准备把这些人安排在汴梁了,此时来人,八成是接管叛军充入厢军的。” 稍后迎面来了一队禁军,人数大约五六百人,领头的是一位都指挥使。 杨帆认识此人,凑近秦为小声道:“齐云峰,侍卫军司的骁骑军都指挥使。” “对面可是兵部主事秦大人?本将奉命前来接收叛军!殿前司众将士进城之后原地解散回营候命!” 嗯? 秦为抬头道:“怎么回事?” 接收叛军他能理解,毕竟是天子脚下,朝廷小心一些也不足为奇。 可殿前司明明就有数千将士,为何还要舍近求远,另派了侍卫军司的人来接管? 这是明摆着要抢功。 “朝廷人多的用不完了?殿前司数千人足以将这些叛军安顿妥当,就不劳侍卫军司的兄弟们帮忙了……” 什么! 齐云峰没想到秦为会说出这么没脑子的话,这可是在抗命! 杨帆苦笑道:“秦兄,还是算了,朝廷有命咱们只能遵从,否则就是抗命,你我担待不起啊!” “朝廷……” 不听这俩字还好,秦为脸色顿时冷下来,幽声道道:“这是朝中有人故意而为,他们到底收了侍卫军司多少好处……” 那边齐云峰却不耐烦了,冷道:“这可是朝廷下的令,秦大人莫非是要抗命不成?” 秦为和杨帆本没多大的矫情,交接叛军对他来说其实损失不大,而且他是文官,功劳也定是和这些武将分开的。 但他好不容易才将狄青的勇武展现出来,这一遭算是白干了。 “要交接可以,不过……” 秦为俯身对乔风耳语了几句,后者嘿嘿一笑,悄悄混入了人群中。 叛军交接的很顺利,齐云峰也知道秦为如今不好惹,只是淡淡的聊了两句官话,就带人离开。 等他走了,杨帆一脸神秘的来到秦为身边,问道:“秦兄,你那护卫上哪儿去了?” 秦为笑着敷衍道,“连着五六日没洗澡,我让他先回家烧水去了。” 这扯淡的理由! 杨帆仰头呼出一口气,然后脸上皱成了一团。 “他娘的!到手的功劳这回又要打折扣了……” 秦为玩味笑笑道:“可不是吗,我这儿还好,毕竟才入枢密院,就算有了功劳,想来那些人也不会当回事。” 官场上的许多潜规则都有它存在的理由,比如说这次赈灾平叛,秦为无疑是首功人选,但总会有人想方设法稀释了他的功劳。 可秦为却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他也不在乎身上的官职,反而没了束缚。 杨帆叹了口气:“谁让咱们殿前司天生就是后娘养的呢……” 秦为看着眼里,笑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还请秦兄指点!” “那些叛军八成会被编入厢军,但侍卫军司里皆是精锐,肯定不会接收打他们,所以这些人最后会去哪儿?” 秦为故作神秘的笑笑。 杨帆想也没想就道:“还会去哪儿,散邸司呗。” “散邸司是什么地方,你知我知,可那些叛军们不知道啊……”秦为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若是有人告诉他们散邸司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罗衙门,这些叛军还会不会乖乖的受编?” 这次平叛最好运的就是这群叛军了,根本没有损伤。没受过罪的人,自然不知道鞭子打在身上有多疼。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打定了主意。 …… 刘娥最近有些上火。 儿子长大了,想法也跟着多了,最近还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朝中又发生哪些大事,哪个官员又上了年纪准备请辞……她心中清楚,这是儿子在给她这个当娘的要权呢。 可目前看来,刘娥还没有放权的想法,又不好强硬回绝赵祯,母子俩只能整日地互相打马虎眼。 尤其是这次赈灾。 赵祯公然抚了她的面子,甚至连平叛这等大事,也是赵祯和宰辅们商定之后,才告知的她。 本就上了年纪的她,看着精神有些萎靡,躺在卧榻里吃着小太监递来的冰葡萄,胸中的火气渐渐压下许多。 见赵祯的贴身内侍许茂则来了,刘娥放下葡萄,坐起身道:“祥符叛军平了?哀家不会又是最后才知道的吧?” “陛下政务繁忙,所以没来得及……” 许茂则有些心虚的说道。 面对着当朝太后大宋实际掌权者,他没法不心虚。 若惹真急了刘娥,她绝对敢把那些宰辅和朝臣们统统撸一遍,她有这个权利。就连陛下也不能阻止。 许茂则只能据实道:“陛下听从了枢密院的建议,派侍卫军司的人前去接管叛军,结果……” 看来事情没有那么顺利,刘娥心中冷笑,板着脸道:“结果如何,莫吞吞吐吐的!” 许茂则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她,苦笑道:“结果那些叛军不知怎么得知了,朝廷要把他们编入散邸司,侍卫军司营险些发生营啸……” 刘娥微微皱眉道:“不是殿前司负责平叛的吗?怎得又和侍卫军司扯上了?” “这……” 许茂则只能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八十二章:给宰辅们上一课 侍卫军司营险些营啸,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一群官员连同宰辅赶到了军营时,就见满地的血渍还有阵阵哀嚎声,有侍卫军司的人,但大多是被镇压的叛军。 张之白皱眉问道:“这是要干什么?” 几个都指使无奈的道:“咱们也不知是谁传的闲话,这些叛军本来挺安生的,忽然就炸了锅,还打砸了不少器械……” 危机已经解除了,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区区两千手无寸铁的叛军,又能掀起多少风浪。 但这影响太恶劣了! 堂堂禁军营,竟被一群叛军险些端了老巢,这若是传扬出去,百姓们还不笑掉大牙,皆时叛乱者会更多。 “这必然是你等镇压太过,才导致了叛军反弹。” 张之白拿出了首相的威严说道:“赶紧把这些人分散打乱充入各军里去,让那些将领好生操练看管,朝廷丢不起这个人!” 哎! 说的好像都是我们侍卫军司的错一样…… 抢来的功劳不仅没到手,反倒酿成大错,这回还不知道有多人要倒霉了。 这时枢密使张耆干咳一声道:“这段时日朝中事多,都要抓紧些,谁要是懈怠,磨勘时可别怪无情。” 枢密院有统兵之权,换句话说,天下军队都离不开枢密院的调令。 在军营这个地方,张耆的话可要比张之白的话管用多了。 张之白回身对张耆淡淡道:“元弼,枢密院是你的地盘,此事本相本不该过问,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有个交代才行……” 张耆强笑一声道:“张相放心,下官明白该怎么做……” 两人相对一眼,就像是完成了一次交易,然后再转过头来时,都变得冷冰冰的。 “来人,把骁骑营都指使齐云峰拿下!” 一群官员看着张耆在侍卫军司发飙,然后都在猜测着下一个倒霉的还会是谁。 “兵房副承旨尹添,玩忽职守、错发调令,险些酿成大祸!现将其罢免官职,革职查办!” 一场营啸,两人下马。 齐云峰作为接管叛军的领头将领责无旁贷,这个祸他想躲也躲不掉,至于尹添……他是如何卷进来的? 为何明明是殿前司负责的平叛,最后却让侍卫军司的人接手了叛军归属事宜?大家第一反应就是侍卫军司想要抢功。 可殿前司也不是后娘养的,被人莫名抢了功劳,都检点王德用竟也忍了? 再有,兵房副承旨尹添为何要帮侍卫军司揽功? 有好事者七嘴八舌地一琢磨,顿时明白了其中关系。 秦为! 几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竟早就牵连其中! 秦为负责赈灾时,曾当场责罚了两个枢密院派来的令史,而且半点脸面也没留,其中一人正是尹添的亲侄子。 显然是尹添气不过,所以才找机会出手报复。 只是没想到,侍卫军司监管不力,尹添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砸了自己的脚。 这些原因杂七杂八,但却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件事情完美地串联到了一起,可以说,但凡有一环漏了,此事都不可能成功。 好深的算计! 可他是怎么做到能让叛军哗变的? 此时所有人大抵都猜到了背后始作俑者是谁,可就是没有证据,甚至连辩驳地说辞都想不到。 本来就是人家殿前司的差事,偏偏你侍卫军司要来抢,还闹出这么大的丑事,这能怪得了谁? 而此时的秦为早就交接了兵权,独身一人前往皇城复命。 “启禀张相,秦为来了,此刻正在宫门外等候觐见。” 他来了? 不只是宰辅们,一众官员同时递来目光。 这次秦为没能去政事堂,而是受了赵祯的传召,被宦官带着一路来到延和殿,这是他第二次进宫。 上次还是在御膳房教赵祯做菜,这次却是跟皇帝当朝奏对。 刚一进门,就见三位宰辅全都在列,秦为在心里大致整理了一下待会儿要说的话,从容走了进去。 他从未小看过这大宋君臣,也清楚,那些小把戏总会有人看穿。 “微臣兵房主事秦为,见过陛下!” 赵祯点点头,示意他免礼。 宰辅张之白带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后,率先开口道:“事都办妥了?” 张之白年纪大了,赵祯体恤其身体,特许他坐着听政,至于张士逊和吕夷简,就没有这么种殊荣了。 这就是首相的待遇。 秦为赶忙向左转身,躬身抱手道:“回张相,此番祥符叛乱,共计两千一百二十六人已悉数擒拿归京,贼首牛大壮乃是流窜在祥符等地的匪寇、窜犯,早年间曾纠集过一帮人落草,后因旱灾各地流民激增,这才趁机出来作乱。” “……你可知叛军入营后险些哗变。” 张士逊摆摆手,示意他莫要再说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了,直接奔入主题。 这跟我有毛关系? 侍卫军司发生营啸的事情,秦为也是刚刚才听说的,他之所以这么急着来述职,就是担心被人诟病。 “下官一路奔波折返,没顾得上打听,为何哗变?”秦为一脸茫然的看着张士逊,那模样要多纯良有多纯良。 张士逊被噎得张不开嘴,着实有被气道了。 张之白心中好笑,淡淡道:“侍卫军司才将与殿前司交接了叛军,下午就发生了营啸,此事你真不知道?” 两位宰辅接连追问,连赵祯都隐隐听懂了,皱着眉看向秦为。 “下官半个时辰前才进城,第一时间就赶来复命,张相这话是说,侍卫军司哗变与下官有干系?!” 少年真挚的脸上满是委屈,却迎着宰辅们的目光,倔强的不肯低头。 同为少年的赵祯瞬间感同身受了,他太了解这种‘倔强’了,曾几何时他也在母亲面前,不止一次的流露过这种模样。 他收回猜疑的目光,又报以同情的看向秦为。 两个宰辅顿时尴尬的不行,又气得说不出话来……怎么说?没证据怎么说,难道硬要屈打成招才行吗?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的老头,欺负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们这个宰辅也就不用做了,丢不起那人…… 官场菜鸟秦为,今天好好给这些宰辅们上了一课。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八十三章:护犊子的王臻 要说此刻最轻松的人,莫过于吕夷简了。 从始至终他都没说过话,静静地看着两个宰辅被一个少年噎得脸红脖子粗,险些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而赵祯则想起了当初秦为教自己做鸡蛋糕时的场景。 他曾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劝诫自己要孝顺。这样一个仁孝之人,又岂能做出如此阴险狡诈的事。 第一印象很重要。 赵祯对秦为的看法就停留在了第一印象中,所以同为少年的他不能容忍,宰辅们如此欺负一个少年。 可没等他开口,门外侍卫却进来禀报,开封府尹王臻求见。 王臻虽官居三品,但他管的是开封府,并没有随时朝参之权,平日里除非皇帝召见,否则不能轻易主动朝见。 可今日他偏偏就来了。 赵祯没有多想,只是点点头道:“王卿近古稀之年,还依然奋战在一线,为我大宋殚精竭虑,外面天太热了,快让他进来。” 王臻带着怒气进殿,第一眼就看见秦为缩着脖子站在一旁,那模样别提多委屈了。 开封府谁人不知王府尹是个火爆脾气,虽然公正廉明,却也极其护犊子。 果然,他看了眼秦为,转眼便将怒火对准了三个宰辅,无声中,大殿之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吕夷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笑着道:“陛下,王大人年岁老迈,您看可否赐座给……” 他本是好意,但王臻却不领情,冷声打断道:“老夫身子好得很,不像某些人,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只能靠坐着听政!” 好毒!好刚! 这话是说谁? 在场人同时打了个寒颤,就连赵祯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面对这些老臣他也不好多言。 张之白瞬间怒了,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本来赐座是皇帝对臣子的极大殊荣,让王臻这么一解读,倒成了他老迈昏聩站不起来了。 “王及之!” 张之白怒然起身,一脚蹬开了身下的凳子。 王臻怡然不惧迎上他的目光,撩了撩袖子,掐腰怒视着他。“怎的?!张宰辅好大的官威,莫不是做了首相,连脾气也跟着涨起来了!” 张之白和王臻同属先帝旧臣,年轻时也曾在三司做过搭档。 别看张之白是宰辅,但王臻也不是白给的,都是做了一辈子的官,谁怕谁? 可能是顾及自己现在的身份,张之白气得抖手,却忍着没有发飙:“老夫!老夫懒得与你犯浑……” “到底是谁犯浑?” 王臻却没想放过他,上前一步与之迎面,冷道:“一个孩子罢了,就算立了些功劳又碍着你等谁了?凭什么要把功劳都归功与侍卫军司?!”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秦为就是没娘的孩子,可他现在有王臻,这个如慈父一般的老人,为了他敢跟宰辅硬刚! 秦为无比感动,眨了眨发酸的眼睛,出班道:“陛下恕罪,王公最近忙于赈灾,难免有些上火……” 这是借为王臻表功,帮他开脱御前咆哮之责。 可话却阴测测的,好似就他王臻一个人鞠躬尽瘁,他们这些宰辅倒成了吃闲饭的。 其实讲道理,这件事儿与张之白真没什么太大关系,侍卫军司去不去交接,与他有半分好处吗? 但宰辅的威严不允许他为自己辩解,他也不屑辩解。 “朝廷自有法度在,岂容随意置喙!” 老张脾气也上来了,老夫就是欺负他了,怎么滴吧! 秦为愕然,见两个老头剑拔弩张的模样,就苦笑起来。 赵祯也满脸尴尬的站在那儿,苦笑道:“二位都是我大宋肱骨之臣,莫要因为些小事伤了和气,气坏了身子,可是朕和朝堂的一大损失啊!” 王臻是真的气愤,可皇帝当前又不好太过,愤愤地瞥了眼张之白后,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张之白也同样一声冷笑不再看他。 秦为无奈苦笑,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回真是见识到了。 张士逊此刻也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开口道:“你二人也是老臣子了,大殿之上咆哮成何体统……侍卫军司之事老夫也知道,乃枢密院的张耆下的令,我等当时也未想到这么多,便批了折子。” 王臻也清楚这其中缘由,却仍旧言语讽刺的笑了。 “呵呵,老夫进宫前听闻,侍卫军司营啸死伤无数,堂堂陛下亲军,在自己的营地里,被群叛闹得鸡飞狗跳,丢人不?” 这事儿宰辅们也气的不行,但却不得不强压下此事,万一扩散出去,岂不是更丢脸? 王臻却是故意要揭开他们的面皮,冷道:“陛下,臣弹劾枢密使张耆,结党营私、贪功冒领,胡乱下令、愚蠢之极!导致侍卫军司营啸,使我大宋蒙羞!臣请严惩!” 赵祯看了一眼在座的宰辅们,又见秦为鹌鹑一样站在角落里,心中甚至有些羡慕他。 “王卿的谏言朕清楚了,待朕与太后商量过后,再行决断……” 多么无奈的一句话。 眼下赵祯这个皇帝,甚至还没有宰辅们的权利大。 这就是现实,在刘娥还政之前,无论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最后都要再经过刘娥的首肯才能施行。 可怜的孩儿啊! 王臻稍稍缓和了几分说道:“启禀陛下,城外灾民已基本安顿完毕,只是汴梁周边各地灾情日益严重,还望朝廷早日给出应对之策,派人前往真定府赈灾。” 许久没说话的吕夷简终于开口,附和道:“陛下,王大人所言极是,为防止灾民流窜,朝廷要早做应对了。” “众卿家可有良策?” 赈灾是一定的,但这种事儿不能一味地让皇帝操心,否则养他们这些朝臣干什么吃的。 吕夷简想了想道:“臣以为,应找一位能干可靠之人,前往真定府主持赈灾。其他灾情稍缓之地,传令地方安抚赈济便可。” 这次旱灾最严重的地方莫过于真定府,各地流民也大部分是从真定府地区流窜来的。 赵祯点点头,道:“来人,传三司使王尧臣!” 赈灾最主要的是什么?——钱! 三司使王尧臣,就是大宋行走的钱袋子。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八十四章:回礼、赈灾副总管 汴梁城中流传着一个笑话,堂堂朝廷禁军竟被一群流民叛军闹得险些营啸。 而始作俑者秦为却正窝在家中大快朵颐,这些日子又是赈灾又是平叛,可是苦了他连顿饱饭都吃不利索。 秦为想起了王臻,就叫人送了两只灾好的羊、半条牛腿过去,王家人口不多,脸上丫鬟仆役也不过四五人,这倒和秦家差不多。 他和王臻一样,都是孑然一身,上无父母、下无妻儿,这一老一小互相关慰着,俨然情同父子。 “隔壁也送一些去。” 秦为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家之主,这边分一点,那边给一些,总得让这‘一大家子’人都吃饱穿暖了。 “郎君,宫里又来人了。” 自从秦为做官后,宫里的、朝里的,好像上赶着似得都往秦家跑,孙好民早就见怪不怪了,也不知梁军这是做了多大的官儿,看着比宰辅还忙。 秦为放下鸡腿,随手拿过一块抹布擦了擦手,抱怨道:“还让不让人安生,不会又要让老子去真定府吧?” 他痛恨自己的聪明。 果然,当许茂则宣读完圣旨后,秦为满脸的欲哭无泪。 大宋朝中没人了么,合着就可他一个人霍霍了…… 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使呀! “秦大人这是什么模样?陛下钦点你为赈灾副总管,这是多大的恩宠,可不兴发牢骚啊!” 许茂则今日的态度很和善。 这要是放在平时,秦为露出这种不情愿的模样,他定会板着脸呵斥,可自从亲眼见识过王臻咆哮御前后他就怂了。 这一老一小不好惹啊! 许茂则刚走,孙好民捧着一个荷包进来,小心翼翼地递给秦为,脸上带着嘿嘿地贱笑。 “郎君,隔壁刘娘子回礼了。” 宋时女子送男子荷包、手绢、刺绣等物,便代表了钟情之意,刘姝的回礼很大胆,并赤果果的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秦为看着手里的荷包,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俏美的少女。 接着就是王府的回礼,两马车。连带着府上的老仆也一并来了,可见王家与秦家的关系密切。 “原来王公这般富裕啊!” 秦为觉得他小看了王家的底蕴,一直以来王臻给自己的印象都是孤寡老人般的模样。 老仆慈祥的笑笑:“阿郎上下无亲人,这些年的俸禄和赏赐攒下来也有不少,阿郎说了,这些以后都是小郎君的,只盼您能早些有个孩子,也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享享天伦之乐。” 老头儿这是要逼婚啊! “郎君。” 孙好民点检了回礼,过来低声道:“刚收到消息,说是太后和陛下在宫中大吵了一架,气的太后险些晕厥……” 这么猛? 秦为干咳一声道:“莫要外传,就当咱家不知道……” 大家都是要脸的,这种事情就算传出去了,也只能偷偷谈论,否则刘娥敢杀人。 秦为此刻莫名其妙的想起了秦丰。 记忆中,他和秦丰从未起过争执,更别提吵架了。 刚送走了老仆,赵允让就顶着一头大汗冲了进来,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激动的说道:“刚收到了消息……。” 秦为捂住了他的嘴,拉着进了书房。 “以后宫里的事儿少打听。” 赵允让不以为意的笑笑:“还用打听吗?这会儿恐怕州桥下说书的都知道了。” 他对刘娥没好感,这个全大宋都知道。 秦为也有些无语道:“好歹也是皇宫,连个消息都捂不住么?” “谁说不是呢?现如今那些宫人愈发不规矩了,陛下又太过仁慈不忍责罚他们,太后也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两个少年开始窃窃私语,门外站着段玉,警惕的盯着周围,不许任何人靠近。 屋里传来了赵允让的疑问。 “你是说太后并无夺权之心?” 秦为声音低沉:“太后或许有吕武之心,但刘氏根基太浅,朝中拥趸者不多,太后若想强取,就必须经历一场恶战……” “……” 秦为和赵允让出了书房,溜达着去了殿前司。 赵允让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就说道:“可是打定主意了吗?” 秦为点点头,心想刘娥最终没有称帝,但这并不代表她真就没这个势力,你们现在跳的欢,那时候拉清单咋办? 而且保持中立是他想了许久的应对方式,表明商郡王府的态度。 说到底这是人家母子的事情,不论是支持刘娥还是支持赵祯,都不能做的太过,否则两面不讨好。 两人走到殿前司衙门口,赵允让却悄然离开了。 “见过大人,都检点已在衙内等候多时了。” 门口守卫赶忙过来行礼,态度很恭谨,与当初他第一次来上任时的态度判若两人。 秦为也不屑于为难两个小兵,笑着点头,刚一进门便见杨帆和几个军司的指挥使站在院子里,看到进来纷纷拱手行礼。 “末将见过秦大人!” 如今的秦为任职枢密院,正经是殿前司的上属衙门,而且官职从五品,比这些指挥使高出不止一级。 “老杨,怎么说?看这架势,王都检这是等着本官来点将呢?” 杨帆有些唏嘘和羡慕,在他看来秦为的升迁之路简直顺畅的令人发指! “大人如今可是咱殿前司的顶头上司,日后还要多仰仗您了,都检点就在里面,请进。” 秦为点点头,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么客气作甚,大家以后还是兄弟,秦某自不会忘了诸位兄弟。” “这位秦大人年纪轻轻,倒是挺随和的……” 几个不熟秦为的指挥使纷纷点头称赞。 只有杨帆心中苦笑,随和吗?那你们是没见到他坑侍卫军司的手段,简直是杀人不见血啊! 甚至连枢密使张耆都险些被革职查办。 最后被宰辅们训斥了一个下午,才灰头土脸的从政事堂出来。 从建国开始,武人就是被打压的存在,甚至连节操都不要了,张耆虽是枢密使,却是由武从文,宰辅们本就不待见这个文不文、武不武的另类,一朝拿了把柄,岂能轻易放过他。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八十五章:钱都去哪儿了 点兵、选将。 铁马兵戈,盔甲披挂…… 王德用的态度很客气,原因无他,秦为怎么说都是从殿前司走出去的,而且为殿前司挣了功劳。 “多谢!” 校场上,秦为接过王德用的出兵名册后,郑重其事的冲他抱了抱拳。 看看两千带有肃杀之气的禁军,秦为对此次的真定府之行安心了不少,看得出来,这些都是王德用精挑细选的将士。 他本不想去,但事已至此,也只得咬牙上了。 一个高胖的指挥使站了出来,和杨帆并列向他行礼,在他们身后,是二十个都头,狄青赫然在列。 “这是……” 秦为故作不解的看向王德用,后者却不避讳,笑了笑道:“秦大人为我殿前司争功,王某自当投桃报李” 很实在的一个人。 你帮了我,咱们就是朋友,你的人自然也是我的人。 秦为没想道王德用会忽然示好,可他却不能不领情,虽然与一个武将牵扯上关系,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校场外一声战马嘶鸣。 秦为缓缓看过去,然后就懵逼了…… 赵允让骑着一匹枣棕色的战马驱驰而来,脸上带着兴奋之色,朝着他使劲的挥了挥马鞭。 这小子怎么来了? 黄沙眯得眼睁不开,秦为不敢相信的看着赵允让。 他不会就是赈灾大总管吧? 此时不管是王德用,还是杨帆等都指挥使,都愣愣的看着疾驰而来的这个嚣张少年,一脸的便秘样。 秦为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怎么样,这匹马可是小爷花重金买来的上等良驹!” 临近校台,赵允让猛地一拉缰绳,战马嘶鸣起身又猛地落下,荡起阵阵黄沙,道:“小爷……不对,本官赵允让,奉陛下命,领赈灾大总管一职,尔等可准备好了?午时之后,大军开拔!” 一场普通的赈灾,被赵允让说得好像是去与辽人开战一般热血,秦为不禁苦笑,大宋朝廷是真没人了吗。 就这货,他懂什么叫赈灾么? 说是这么说。 但秦为却明白赵祯派赵允让来的用意,不过是想让自家老娘看看,朕长大了,大宋的少年都已长大!他足以应对任何事情。 …… 队伍出了汴梁,一路上赵允让兴奋的不得了。 这一刻他就像只放飞的小鸟,在脱困了束缚自己的牢笼后,就彻底的放开了,这一刻的他无比真实。 这一路肯定是不会寂寞了,只希望能一切顺利吧! 秦为叹息一声,束发微微飘动着,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那上面绣着两只洑水的鸳鸯…… 赵允让无意间看到他的动作,偷偷憋着笑。 “喜欢就娶了她,反正你也打定了主意,与刘家结亲,正好缓和一下三方关系。” 秦为望着前方,叹了口气:“没那么简单,就怕这代价秦家出不起啊!” 刘娥后面是没有称帝,也还政了,可这老太太可不是善茬啊!赵祯为什么派赵允让和他去赈灾,看重栽培是一方面,但重要的还是夺权。 在这种档口与刘家结亲,闹不好就会惹得两方忌讳。 赵允让的心情大好,说话也随意起来:“这还不简单?回来请陛下赐婚,你娶了刘家娘子,陛下和太后缓和了关系,一举两得。” 好主意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秦为马上就冲着赵允让报以佩服的眼神。 赵允让则冲他做个鬼脸,尽显少年的顽皮。 “你就是当局者迷糊涂了……”赵允让笑着道:“如今朝中安稳,刘家掀不起风浪,你爱娶谁娶谁,谁又能说什么?” 一路走走停停,两个少年谈天说地好不快哉。 倒也消磨了不少行军的苦楚。 接连半个月,队伍终于接近了真定府境内。 侍卫骑马来报:“启禀二位大人,前方就是真定府了。” “进城!” 赵允让大手一挥,却被秦为抢先拦住:“先不进城,咱们对这里不熟悉,就这么贸然进了城,再想打探消息可就难了。” 一府之城,灾情如此严重却不上报。 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天知道这里存在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若这么大张旗鼓的进城,城内官员必然会接到风声。 想让你知道的,不想让你知道的,只能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在城外,秦为命军队离城墙二十里处扎营,并且卸下辎重,原地建起了几十个窝棚。 随同赵允让一起来的幕僚先生方瑜,皱眉道:“秦大人,这么做不合规矩吧?。” 秦为笑了笑道:“方先生可知,现城内有多少灾民?” 方瑜认真思索了一番,道:“真定府旱灾已有月余,此刻恐怕以十室九空。” 闻言赵允让也有些紧张起来,一脸期冀的看着秦为,不知从何时起,他对秦为竟渐渐产生了依赖感。 秦为点点头道:“所以,目前赈灾首要的任务就是,将这些各地的灾民聚拢起来,如此,其他地方也将不会再有流民四窜。” 方瑜明白他的意思,却依旧担心道:“可咱们这么做,真定府的那些官员定会反对……况且,咱们此次带来的灾粮仅有两千石,若是各地灾民蜂蛹而来,恐怕撑不过三日就会粮绝。” 秦为忽得眨眨眼睛,冲方瑜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所以咱们才要先斩后奏啊,等消息传了出去,皆时真定府就是不想干也来不及了。” 自古赈灾都是以半安抚半赈济为主,想要让人人吃饱饭,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就算大宋再有钱,也撑不住这么霍霍。 况且如今的大宋并不富裕。 自澶渊之盟后,大宋每年送出去的银子,简直多到令人发指。 不只是辽国,还有周边各小部落,党项、交止、大理、甚至还有吐蕃,这些国家、部落就像是吸附在巨人身上的蚂蟥,慢慢蚕食着这个庞然大物。 可偏偏朝廷的相公们却不自知,还美曰其名是天朝上国的恩赏,其实说白了就是拿钱买太平。 又或是相公们早就看出了弊端,但在种种掣肘下,他们无能为力。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八十六章:怕 真定府来了两个混账少年,还没进城就给这一府官员制造了个麻烦。 城外十里处,皇家禁军的旗帜飘扬在上空,一眼望不到头的灾棚连成一片,吸引了无数的灾民驻足。 也引来了真定府尹翟步来和一干官吏。 正看到赵允让满头大汗的站在一辆粮车上,用自制的纸喇叭,扯着嗓子冲周围的灾民喊着。 “本官奉陛下令前来真定府赈灾,后续灾粮不日就到,还望众位乡亲告知亲朋,都来此处领粥!旁边还有乘凉的窝棚,本官此番还带了随行郎中,总之一句话,只要各位乡亲到了这儿,本官就一定保证你等吃上饭!” 从启程开始,秦为就在他耳边不止一次的提醒,此行一定要做到身先士卒,为官者应当上行下效。 灾民们沸腾了纷纷奔走相告,原本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转眼就变成了百十人。 真定府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模样比生吞了十只绿头苍蝇还恶心。 赵允让很勤快,喊得嗓子都哑了,还不忘帮军士们搬卸辎重。 翟步来快步上前,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赵允让,一干官吏忙躬身行礼:“下官翟步来见过小公爷。” 赵允让手上动作没听,只是瞥了眼他,纠正道:“叫某赵大人,本官现在是赈灾大总管。” 翟步来语噎,无奈再拱手道:“下官翟步来见过赵大人。” “恩……” 赵允让很是受用的应了一声,停下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道:“翟大人,真定府灾情如此严重,却为何不见你等上奏,你可知因为你消息不及时,导致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灾民都跑到汴梁去了。” 赵允让的语气很不好,面对一群比他大了两轮的官员们,丝毫不留情面的呵斥一通。 翟步来皱了皱眉,又面带苦涩道:“哪里是下官不上报,实在是灾情来的太快,那些灾民根本没有预兆,就纷纷流窜往各地,等到下官下令遏制时依然来不及了。” 这种鬼都不信的片汤话,也就这群当官的能说得如此面不改色。 秦为不知何时过来了,冲那翟步来笑了笑道:“这么说,翟大人是不知情了?” “这位是?” 翟步来目光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秦为自当没看见翟步来眼里的轻视,笑道:“本官赈灾副总管秦为。” 朝廷派了两个少年来赈灾? 真定府的官员们心中好笑,又觉得荒唐。 赵允让好歹还占个皇室宗亲的名头,他来也无可厚非,估摸着是陛下嫌他们这些宗室子太闲了搞事情,这才打发到这儿来。 可这个秦为又是哪家衙内? 摸不准秦为的身份,翟步来只能继续他没营养的车轱辘话。 “秦大人有所不知,真定府地处国界不比汴梁,战乱、抢掠、袭扰是常有之事,这里的百姓常年居无定所,若是丰年还好,一旦遇上灾年,举家迁徙乃常有之事。” “这不是理由。” 秦为强势打断了他的话,接着道:“如今以近七月,旱灾也不是今日才形成的,你等身为父母官,知情不报、知情不管就是失职。” 好个厉害的少年,句句带着机锋。 翟步来收起内心的轻视,正色道:“自五月以来,真定府上下灾民数以万计,城内粮仓空了十之八.九,下官实在有心无力了。” “那为何不上报?” 这是重点,秦为不是赵允让,不会让他三言两语便糊弄过去。 “这……”翟步来犹豫了几分,无奈道:“恐怕二位大人不信,就算下官奏报汴梁,信使也出不了真定府。” 秦为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话怎讲?” 翟步来摇摇头,声音低沉道:“二位大人可知真定府这地方,什么人最厉害?” 赵允让想也未想,道:“自然是官府。” “是辽人!” 翟步来看着二人震惊的表情,苦笑道:“两个月前,本官连上了三封奏报,向朝廷陈述辽奸之事,可统统石沉大海。后真定旱灾初降,本官再次向朝廷上书,可三个信使还未走出百里就被刺杀了两个,若不是剩下那人拼死回来报信,我等到现在还不知道真定府早已被辽人渗透了!” 赵允让没想到一次普通的赈灾,竟会牵扯到辽人,愣了许久都没说话。 秦为淡淡道:“那刚才为何不说。” 翟步来嘴动了动,又叹了口气没说话。 秦为看出了他的想法,忽的笑道:“翟大人是觉得我等年少无为,就算说了也没用处?闹不好还会被朝廷治一个无为之罪……” 正是这个意思。 翟步来先入为主认为朝廷此番派了两个少年来,是根本就没重视真定府的意思。 他若是上来就把一切都说了,说不定赵允让不仅不会相信,还会认为他这是在狡辩,为自己的无为找托词。 “秦为,现在怎么办?” 脸上带着茫然,赵允让看向他。 “凉拌……”秦为没好气的笑了笑:“辽人之所以要阻拦信使入京,就是为了趁旱灾搞乱真定府。” 赵允让震惊的睁大眼,“你是说辽人想要与大宋开战?” 秦为皱眉思量着,“不一定……依某看来,他们更多的是在试探大宋的态度。” 翟步来闻言眼前忽亮,再看秦为时眼中少了许多轻视,多了一份赞许。 辽人试探大宋,他也是最近几天才想明白的,没想到一个弱冠少年,仅凭几句话就猜到了辽人的用意。 汴梁何时出了个天才少年? 翟步来无奈的瞧瞧那一排窝棚,叹声道:“所以二位大人如此大张旗鼓的赈灾,辽人定会在暗中搞鬼,弄不好就会引发大乱。” “翟大人恐怕也是担心辽人作乱,才任由灾民流窜各地,看似不作为,实则却保护了他们免受辽人祸乱。” 秦为不担心辽人,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灾民。 由于翟步来的放任,许多百姓多半成了灾民流窜至各地,如今再想把这些人笼络回来,恐怕是无比艰难了。 “粮食!” 秦为正色道:“我要大批的粮食,有多少弄多少!” 翟步来无奈摇头,合着刚才那番话白说了,就算给你再多的粮食,一旦辽人越境作乱,一切都会付诸东流。 秦为更无奈。 大宋怕辽人竟已怕到了这种程度么? 他们敢来作乱打走就是了,逼急了,大不了拉开架势打一架! 大宋虽然兵源糟杂,但经济却比辽国好上太多了,而且人口众多,双方真要拼命来一场,不见得就一定会输。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八十七章:辽人不敢来 真定府来了两个少年赈灾,据说很有魄力,刚一进城就弄来了大批的粮食,而且大张旗鼓的赈济各地灾民。 这个消息瞬间就引来了那些灾民的关注,然后就纷纷结伴前来,一时间,真定府再次恢复到原先的热闹。 “滚滚滚,让某再睡半个时辰,求你了……” 赵允让如今的心态算是爆炸了,所以更加依赖起秦为,生怕一睁眼对面辽人就打来了。 几个真定府的官员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他们是翟步来派来协助秦为赈灾的。 见是副总管还在睡觉而且叫不醒,顿时就开始了各种讥讽和牢骚。 “某就说嘛,这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一个官吏讥讽的笑笑,脸上满是鄙夷和不屑。 “还当是来了个什么大人物,咱们已经等了半个时辰,这是哪家的衙内,好好在家呆着不好么?” 另一个官员也愤愤的冷哼一声,昂着头道:“这叫什么事儿?!” 人总是这样,会自觉不自觉的想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 秦为有些发火,他敲敲胀痛的脑袋,然后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本册子,朝着窗户用力了扔了出去。 “去拿人吧!” 这是一本记录了真定城内所有辽人暗桩、密碟的密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几十个人名、地名,甚至连年纪性别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几个官员都面露震惊之色,正准备嘲笑一番的笑容僵在脸上,像石化的美杜莎。 这…… 他是这么做到的? 不是说昨天才来么? 仅一晚便摸清了辽奸的底细……众人又同时脸红发烫的尴尬不已。 刚刚讥讽的话犹然在耳,这会儿却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边上的赵允让嘴角微抿,心想,让你们非要来,下马威的滋味不好受吧。 秦为陷入熟睡的同时,狄青也奉命带着禁军开始大锁全城。 “为什么抓我!我犯什么罪了?!” 一间民房里,两个辽奸被反绑双手,不住地喊冤,狄青却恍若不闻,被呱噪声扰得心烦后,一记勾拳过去——世界安静了。 “冤枉啊……” “你们凭什么抓人!” 一时间,真定城内各种求饶抗议声此起彼伏。 看管辽奸的监牢里,有个叫做耶律无极的辽人,大概是本地辽奸的头目,被抓后一言不发,无论怎样的酷刑都不能让他松口。 听完狄青的禀报,秦为皱眉道:“打了吗?” 翟步来在边上苦笑道:“何止是打,快打死了,可那人不仅没交代一句,还口口声声嚷着,说咱们是在破坏宋辽和平,辽国一定会追究到底。” 秦为翻看着赈灾账目,随口道:“那就接着打,问不出来就打死,反正不能让这群人活着回去。” 少年岁数不大,手段竟如此狠辣! 翟步来顿了顿,脸上有些为难。“这么做会不会引发两国交恶?辽国这些年屡屡犯境,恨不得找个机会就能牧马南下……” 这是被辽国吓破胆了啊! 秦为心中苦笑,正色道:“辽国治下有无数部族结为联盟,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那些部族这几年过的太安逸了些,就算有人想要开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翟步来微笑道:“没想到秦大人对各国局势也有如此见地。” “总之这些人放不得。” “那我等是否先上报朝廷,兹事体大……” 没等翟步来说完,秦为笑笑道:“昨晚本官就派了三路信使同时出发,就算辽人的密碟再厉害,也总会有消息传至京城。” 说完,秦为眸光微寒道:“没传到京城更好,索性探探他们的虚实,也省的翟大人日日担心受怕。” 这些辽奸都是经过多年训练的老手,严刑逼供是不可能了。 秦为也没惯着他们,直接下令坑杀,消息一经传出,真定府上下震惊。 而那些躲在暗中的辽国势力也受到了风声,当晚便派了一人前来和谈,大体意思就是一场误会…… 这是缓兵之计。 赵允让冷哼一声,喝道:“什么误会!袭扰我边境,祸乱我城池,导致我大宋百姓遍地流窜,一句误会就了了吗?” 这是逼迫! 秦为看看左右,大家都是一脸的悲愤,可却无可奈何。 景德年间,辽人借着大宋刚刚平定了南唐余孽兵疲马乏的时机,马上展开了勒索,澶渊之战更是胃口大增,最后都取得了成功。 耻辱啊! 秦为想起了那场丧权辱国的战役,冷声道:“此番祸乱根源乃辽奸挑拨,若没个说法,大不了一战便是!” 一说完他就软了,觉得这次自己死定了。他不怕与辽人开战,但架不住满朝文武害怕啊。 现场鸦雀无声,那些真定府的官吏都觉得秦为是在作死。 辽国对大宋来说就是庞然大物,大宋被打的差点失去生活的信心……还每年‘进贡’不少东西和银钱,这样的巨擘岂能轻易得罪? 你莫不是昏头了吧? 而且辽人哪里会怕这个,真要是想南下的话,铁定会马上翻脸。 于是一群人就噤若寒蝉的等待着对方翻脸。 然而等来的却是那辽人思忖之后的冷语:“两国相交,可不能戏言,此事乃我方监管不力,若是给贵国添了麻烦实乃抱歉。” 辽人竟然道歉了? 周围几个官员愣愣的看着那辽人,心想这人怕是个假辽人吧! 辽人自澶渊一战后,气焰更是嚣张,当年在陛下的金殿上都敢已开战威胁,现在怎的怂了? 秦为却是知道,辽人不是怂了,而是不舍得白白损失一大批密碟。 若不是他们来得突然,下手又过于果断,还真不一定能够抓到这些身经百战的密碟。 他心中稍松,昂首道:“既如此,本官便代陛下做主,人你们可以带走,但仅限今天,明日拂晓之前,若本官发现真定府周边还有什么鬼祟,可就别怪本官不打招呼了。” 秦为的目光凌厉的板起脸。 “多谢秦大人,今日之事辽国定会记得大人。” 来人抱了抱拳离去,言语中尽是威胁。 秦为没有答话,他在计算着自己带来的两千禁军够不够辽人的反击,若是开战己方又有多少胜算?” 赵允让哪里受过这种威胁,握紧双拳,想发怒,可最后却是恨恨的跺脚,然后转身离开了屋内。 一个真定府官员紧张的道:“他们会不会报复……” 哎! 秦为几乎马上要骂街了。 都被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还在担心人家会不会发飙,这得多软的骨头,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八十八章:赵祯的优思 其实说到底,还是秦为怂了。 他摸不准满朝文武的态度,故而不敢轻易与辽人交恶。 否则以他的性子,那几十个辽人密碟是决计不会放的,但此番他的任务是赈灾,上面还有赵允让这个甩手公爷。 一旦两国真的开战,赵允让就有挑拨两国关系,窃夺公器之嫌。 望着拂晓的太阳,秦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大宋还真是让人头疼。 “辽人那便近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抓紧收拢周边灾民,真定府不是咱们该呆的地方。” 秦为的话颇有几分英雄气短的味道。 赵允让却皱着眉头道:“莫非你怕了辽人?” 秦为只是淡笑了一声,幕僚方瑜叹了叹,解释道:“秦大人想必不是怕了辽人,而是怕朝廷……” “不怕敌人,到怕了自己人,这是什么道理?” 赵允让生在权贵家,权谋他或许懂,但却少见了些人心叵测。 方瑜耐心地讲着:“咱们此番出京是带了禁军来的,陛下力排众议将禁军交与您,朝中本就非议不断了,若再与辽人交恶,那些人会怎么想?” 郡王府的幕僚确实有几分谋断。 秦为欣赏地点点头,接着道:“到时太后定会向陛下施压,朝臣们也会借机抨击商郡王府。” 等到消息传至京城,已是五天后了。 皇宫之中,一向好脾气的赵祯冷着脸道:“竟如此!他们怎敢如此?!” 下面跪着叶双愁,他抬起头来,哪怕是见过无数次了,可在见到这张白蜡如干尸般的脸时,许茂则依旧是打了个寒颤。 他看是乖顺的跪在哪儿,连头都不敢抬,可许茂则知道,这人手上任命无数,怕是死了连阎王都不敢收。 “陛下。”叶双愁冷冷的道:“臣请即刻前往真定府。” 赵祯恼火的道:“朕关心的不是谁去处理此事,而是担心……” 剩下的他没说,但叶双愁却是听懂了,那股子自带声效的幽灵声,让人头破发麻。 “陛下是担心朝中大臣会有微词?” 赵祯皱眉仔细看着秦为发回的奏折,叹道:“他们在奏折上说,辽人势大不好与之翻脸……其实哪里是他不敢,而是忌讳太多。” 如今大宋的掌权者是刘娥,赵祯充其量也就是个二把刀,所以他不能也不敢去冒险,若真与辽人开阵,不论输赢都会引得朝中分化。 赵祯闭眼,然后轻轻的挥挥手。 叶双愁和许茂则一起退出大殿,走到无人拐角处后,叶双愁忽然停下脚步,后面想心事的许茂则险些撞上,有些恹恹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人莫非真是属鬼的?” 叶双愁眸中闪着鬼火,冷道:“陛下忧思日久,你身为近侍应当为主宽忧,而不是只知道阿谀献媚。” 叶双愁主管皇城司,天下人都怕他,可唯独许茂则不怕,说到底都是官家侍从,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自认不存在高低。 “陛下因何优思你难道不清楚吗?那人就在延福宫,有种你自去就是!” 有叶双愁在,许茂则自不用担心隔墙有耳,诛心的话直教他皱起眉头。 是啊! 陛下的忧思不是辽国,而是在这皇宫里,可他再厉害也只是臣子,能如何呢?难道要让他去刺杀当朝太后? 倘若叶双愁真敢这么做,赵祯不仅不会嘉奖,恐怕还会剥了他的皮。 弑亲?真当这是小说话本吗? 赵祯胆敢这么做,那他这个皇位也就做到头了。 皇宫里权势最大的两个内侍,此刻话不投机只能各自离去。 只是很快真定府那便又传回了新的消息。 叶双愁坐镇皇城司,手览天下机密,当得知秦为轻松化解了两国纷争时,不禁叹了口气。 他也很憋屈,但却不得不承认秦为这么做是对的。 …… 皇城司虽不属延福宫管辖,但刘娥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任何赵祯能够得知的消息,她总会在前一时刻得知。 这就是太后的手段。 淡定地听完密奏,刘娥惬在卧榻里伸了伸腰,仿佛松了口气,笑道:“看来陛下派这个少年去是对的,也不枉政事堂的那三位如此夸赞,只是这功劳却不能给他……” 身边内侍附和道:“圣人说的是,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呢。” 什么好说不好听。 刘娥还会怕这些吗,她真正担心的是赵祯,自己这个儿子终于长大了,可他终究太心急了些,这种台面上的手段连朝中小吏都看得出来,又能瞒得过谁。 她若视若罔闻,那便会更多的投机者涌入赵祯身旁,这些人怀揣着各种目的接近,朝堂免不了又会来一场腥风血雨。 从始至终母子二人都秉承一个默契。 那就是权利归权力,但不能伤了情分。 所以即便是刘娥权倾朝野,却没有刻意的架空赵祯,甚至默认吕夷简、晏殊、范仲淹等人入朝,哪怕这些人天天嚷嚷着要让她还政于朝,也没有下手故意针对。 当娘的做到这份儿上也算是对得起赵祯了。 比起北边那个萧太后,刘娥对赵祯的态度甚至可以用‘溺爱’来形容,抛开朝中形式不谈,但看她任由赵祯培植亲信丰满羽翼却不阻碍,便已是极为难得。 “派人去告诉张之白他们,少掺和陛下的决断,若他真的想开战,打一场就是了,也让辽国那些个蛮人看看,我孤儿寡母也不是好欺负的。” 刘娥的态度很明确,此事全由陛下做主,宰辅和朝臣皆不可干预。 似有那么一股子母亲考校儿子的感觉。 是战是和又或是其他决断,全由赵祯一言而决,刘娥在考验赵祯,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教导儿子。 历史上的赵祯以仁义著称。 而对皇帝而言,仁义既软弱之别名,作为一国之君一味的软弱退让,并换不来臣服和归心,相反这只会损失皇帝的威严。 “回禀太后,陛下那便有消息了。” 午后时分,内侍小跑着过来禀报,见刘娥正在小憩,语调顿时有高转低,但还是惊醒了她。 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刘娥打了个哈欠,淡淡道:“宰辅那便有动静吗?” “中午陛下召集了宰辅议事,只是听那边说,并没有谈出什么子丑寅卯,陛下也没有再提真定府之事。” 小内侍一字一句说的很详细,甚至连赵祯和宰辅们谈论时所用的表情和语气都形容的丝毫不差。 “他是想息事宁人。” 刘娥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赵祯的想法。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八十九章:亲事 秦为没想到真定府的事情被他歪打正着。 或者说,他恰好猜中了赵祯的心思。 没了辽奸在城内作祟,赈灾进行的很顺利,周边灾民被收拢后,赵允让也发挥了他的作用。 有小公爷的名号在,赈灾就有了保障。 真定府的百姓们纷纷回乡,朝廷下发的赈灾粮饷虽然不多,但好在真定府地处边界,百姓人口也不多。 只是令他奇怪的是,早在半月前的奏章,到现在也没有回复。 这也让秦为清楚了赵祯和朝臣们的态度,笑着拍了拍赵允让的肩,无奈道:“八百里加急也追不来我大宋的血性啊……” “也许陛下是还未拿定主意。” 赵允让只好为赵祯辩解,可语气却显得不那么坚定。 “求稳,求稳……再稳下去大宋只会愈发疲瘦,到头来还是躲不过任人宰割的命运。” 套用李云龙的一句话,秦为很想问问赵祯,你咋就不敢跟旅长干一架呢? …… 军队开拔回程,走时夏日炎炎,回来后已是初秋,汴梁的风不再燥热,连祖宅里的银杏树叶也渐渐泛黄。 孙好民带着一家人在门外等着。 将看见秦为的战马,就慢着快步赢了上来,主仆刚一见面,孙好民就开始了日常碎嘴模式,秦为只是听着,脸上却慢慢浮出笑容。 山好水好不如家好。 汴梁城就是他的家,这些仆人更是他的家人,仿佛只要有他们在,家才完整人才会安心。 “郎君一去两月,家中人都想您呢。” “前些日子陛下大婚,娶了郭家长女为皇后,郭家这回可是风光了,那陪嫁多的从宣武门一溜儿排到了皇城。” “按年级郎君比陛下还要大两岁呢,咱家也是该有个主母当家了,不然被人笑话秦记无人呢……” 孙好民仿佛把这些年积攒的话都说了,直到最后说无可说,又开始打段玉的小报告。 “段玉这小子忒不像话,竟在夜里趴人家窗户,郎君这回可得好好管管这小子。” 孙好民的絮叨功力日益增强,连秦为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只好看了眼段玉,佯作生气道:“岂有此理,大丈夫光明磊落,岂能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说,你趴了谁家的窗户?” 段玉脸一红就想溜,孙好民赶忙道:“他正是趴了小人的窗户。” “两个大男人,恶不恶心……” 秦为嫌弃的抽抽鼻子,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了乔风,漫步就往家里走。 身后孙好民忽得小声道:“那日正巧吴妈在我屋里,这小子……吴妈已经半月没来咱家帮工了。” 额! 秦为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门框上。 难怪老孙生气,自打吴妈第一次来秦家帮工,老孙的表现就过于热情,家里都知道这二人互有好感。 月黑风高夜,主人不在家…… 用屁股想都能猜到两人在屋里干啥,可偏偏被段玉趴了窗户,好事被人撞破,吴妈自然没脸再来秦家了。 “老孙啊……” 秦为哭笑不得的说道:“赶明儿找个媒婆上门提亲算了,听说吴妈早年丧夫留下一女嫁在了杭州,你无儿无女的也正好做个伴儿。” “是嘛……咱又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巡夜,正巧看到有个影子从孙叔屋里……” 当着大门口那么多看热闹的解封,段玉刚要口无遮拦,孙好民赶紧捂住了他的嘴,然后狠狠地朝他屁股踢了一脚。 好险没出口,否则他真是连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进了门,秦为褪去身上满是灰尘的长袍披风,接过春杏递来的花茶胡乱惯了一起,舒爽的呼了口气。 “若是喜欢就去提亲,反正也离得近,把后院儿隔壁的那个小院子买下来和前院儿打通了,再找人修缮一下,回头叫上街坊邻居在家里摆上几桌,以后也不必偷偷摸摸了。” 一年多的相处,孙好民还算尽职尽责。 当初秦为招人时就明确要求了,允许能力不出众,但决不允许人品有瑕疵的进入秦家,如今看来,家中几人品行都还算不错。 乔风是个稳靠的,虽然没段玉机灵,但办事从不打折扣,春杏是个妇人来到秦家后除了日常采买,几乎没出过门,也是个老实女人。 孙好民圆滑了些,有时候还有点儿小势力,但这也不怪他,能做得管家之人,若没有几分圆滑,那只有被辞退的份儿。 看孙好民扭捏着不好意思说话,秦为擦了擦手将毛巾递给春杏,坐下道:“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聘礼就从家里账上出,若是不够就找胡聘去店里拿,一句话,这个婆娘娶得还是娶不得?” 被秦为这么一激,孙好民下意识道:“娶得!” 家里人都笑了,春杏是个妇人家脸刷得红了,赶忙端着水盆离开前厅,只是走时却下意识瞄了眼乔风。 奈何这个老实汉子只顾着揶揄孙好民,全然没有发现身边人的注视。 秦为笑着拍下桌子,拍板道:“那就娶!待会儿某洗漱后边去隔壁说说,刘娘子是个通情达理的,想必也不会拒绝。” 听他这么说,孙好民红了眼眶,噗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 “小人前半生浑浑噩噩,直到遇见了郎君,您心善,给了我这么好的差事,还月月给咱们赏钱,小人发誓一辈子侍奉您,生是秦家的人,死是秦家的鬼!” 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的封建礼节,秦为到现在还是有些膈应,顺手拖起孙好民。 “起来,起来,咱家不兴这个……” 同在屋檐下,秦家几人的关系也慢慢拉近了许多,听到孙好民要娶妻了,段玉也为孙他高兴不已。 谁知他高兴之余,忽的眨了眨眼睛,下意识道:“恐怕郎君此刻也正想去见那刘娘子呢,这不是现成的借口吗?” “滚!” 两人异口同声,孙好民赶忙捂着段玉的嘴退下,留下秦为有些不自然的挠了挠头,看来段玉的那句话并没说错…… 难道我真是为了找个借口接近她吗? 秦为想着想着慢慢合上了眼皮,依着软塌打起了瞌睡,这几日的疲惫终于得到了释放。 梦里,他遇见了一女子,俏美温润饶如天边降下的彩霞。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九十章:一家人 孙好民之事秦为放在了心上,刚睡醒看看天色还早,便招呼段玉套车去街上采买聘礼。 秦记老板上街买东西,各家掌柜纷纷站在门外,隔老远就冲着秦为打招呼,也不管他应不应,笑容依旧密布在脸上。 “秦公子近来可好……小店新上了黄河鲤鱼,正等您来指点一二。” 秦为客气笑笑:“今日有事,改日,改日秦某定上门捧场。” 这边刚开了个头,那边更多的掌柜开始招揽,如今的秦为可不是当初那个混迹汴梁的小人物了。 一年多来,秦记大开特开,产业遍布各个行业。 秦为仿佛财神爷附体一般,一次次的刷新了汴梁百姓们的认知,他好像无所不能,任何行业都能轻松驾驭,更可贵的是,他每每涉足一个行业,都能很快的推陈出新。 甚至连牲畜业,听说秦为自创了一种可以让猪羊长膘的技术,那些原本瘦小的牲畜,只要养上几个月,就能养得膘肥肉厚。 奈何秦记牲畜行不对外扩招,只是签下了几家搞养殖的肉行,而且都签了死契,秘方外传者送开封府法办! 若放在一年前,秦为还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人物,开封城里有大把人可以逼他将秘方吐出来,甚至就算上报了开封府,王臻也决计奈何不了他们。 可现在不同了,今日之秦为已非昔日之吴下阿蒙,不仅身兼枢密院兵房主事,还备受官家青睐。 尤其是此番赈灾归来,虽然朝廷还未明确功劳和奖赏,但明眼人都知道,秦为今后的仕途算是稳了。 看着这些阿谀奉承的掌柜,秦为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知道这是自己地位变了,随之而来的事物就都变了,记得是谁说过一句话;当你得势时身边都是好人,连世界都是美好的。 逛着逛着秦为来到了相国寺门前,这里是汴梁的中心地带,热闹程度仅次于州桥六街,而且每逢新年伊始,这里都会举行元宵灯会。 上到帝王将相,下到贩夫走卒都能来这里感受一下汴梁的繁华与空前的热闹。 尤其是快入秋的大相国寺更是热闹非凡,这里每年都会举办水陆法会,祈祝五谷丰登、百业兴旺、国家强盛、万事太平。 秦为喜欢这种热闹,也只有在这种氛围下,才会让他觉得这里是真实的,一切都与他相关。 他稍一愣神,就被人流冲了个趔趄,段玉赶忙上来扶了一把,笑道:“大相国寺的菊花快开了,这些人都是提前赶来占位置摊贩。” “赶明儿把后院儿那小圆子拾掇拾掇,给家里也种上些花草,女孩子家总归是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这话像是跟段玉交代,又像是自言自语,不知不觉中,二人走到了州桥,穿过拥挤的人流,来到秦记酒楼总店。 “见过郎君。” 门口迎客的小厮眼尖,见他来了赶忙上来行礼,只是他却有些疑惑。 “以前不都是叫掌柜么?谁让你们喊郎君的?” 小厮笑着道:“您如今身居高位,可不敢再以商贾自居了,会落人笑话的,胡掌柜特意交代了,秦记上下无论谁见到您,都要改口称呼郎君。” 自古士农工商。 这一年来,秦为从‘掌柜’到‘公子’再到‘郎君’,这一连串称呼的改变,印证了他崛起的过程,也改变了他的生活。 说句矫情的,如果他真能在这大宋岁月静好的活下去,他情愿只做一个富足的商人,被人称一声秦掌柜。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他投身的这个人是个官迷,而恰恰是因为他,结下了一连串无法改变的缘分。 胡聘听说他来了,赶忙扔下账本,笑着迎出来:“听说你回来了,还想着等你歇息一日再去看你,没曾想你却先来了。” 秦为也笑了,笑得真挚开心,接着感慨一声。 “这一年来多亏你了。” “嗨!你我之间还用说这些么?”胡聘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又半开玩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没你置下这些家底,如今汴梁城谁人知我胡聘!” 秦为哈哈一笑:“胡掌柜如今可是汴梁城的财神爷,秦某也要沾你的光了。” 胡聘玩笑道:“少说闲话少矫情,否则待会儿定要罚你三大碗酒!” 秦为赶忙摆手求饶,笑着道:“今日不成了,还要采买聘礼,某可是来要钱的,就看胡掌柜够不够大方了。” 胡聘意味深长的朝他贱笑着。 “这是出去了一趟想通了?” 秦为茫然道:“想通什么了?” “你这人忒不爽利,暗喜人家刘娘子这么久却怎的也不肯挑明,这都上门下聘了,还跟某藏着掖着?” 胡聘故作佯怒的瞪着他,秦为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罕有地脸红了一下,赶忙摆手解释。 “你知道个屁,我是代家中掌柜去下聘的……” “孙好民?他不是你的管家么?” 胡聘大失所望地摇摇头,那眼神别提多嫌弃了,好似在说;连家里下人都讨上媳妇了,你这主家却还是个单炕头…… 秦为懒得理他,道:“好歹都是秦家的人,能处下来就是缘分。我这个做主家的,自然要上一份心。” 胡聘赞同地点点头,又严肃道:“这是看上哪家娘子了?某可要给提个醒,你如今身份不同了,每日同在一处屋檐下,要小心……” 后面的没说完,秦为明白他的意思,又看了眼身旁的段玉,毫不避讳的笑道:“既是一家人,那便是一家人,我与人好便会信他。” 段玉没想到秦为会这么说,心中感动之余,又觉得市井那些闲言碎语真是污蔑人! 传言说郎君为人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且极其霸道。 可在一起生活久了,秦家里里外外无一不在心中感激郎君的好处,秦家不仅工钱给的最高,更重要的是有尊严。 郎君是真的将他们当做一家人看待了。 从秦记拿了钱,秦为又带走了几个伙计,傍晚时分才带着几大箱子聘礼回来。 直教孙好民感动的老泪纵横,却被秦为一句‘再哭罚钱’破了功,搞得一大家人哭笑不得。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九十一章:某来提亲 许是吴妈得知了风声,又许是孙好民这个大嘴巴提前打了招呼。 秦为出门左拐来到祖宅前,只见大门闭得死死的,里面半点响动没有,似乎这对主仆也在等着有人上门。 砰!砰!砰! 熟悉的敲门声,犹记得他醉酒那日也是这么敲门的。 吴妈脸色微红着出来开门,道了一声‘秦郎君’后,又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几个朱漆红箱,脸上更加红润了。 还是那个小院儿,左右不过两间瓦房,外加一间小厨房。 院间的银杏树如他所想已经开始泛黄,下面的石桌上落着几片叶子,给这里平白添了几分萧索。 青砖绿瓦砌成的小院儿承载了秦为前生所有记忆。 稍稍感慨了一下,秦为轻声道:“烦请你家娘子出门相见,秦某今日是来提亲的。” ‘提亲’二字一出口,吴妈刷得红了脸,屋内也听得一声轻响,似乎有人碰到了桌子。 吴妈进去不知说了些什么,稍一会儿刘姝走了出来,依旧那样秀雅绝俗,温柔灵动的双眸说是勾魂摄魄也不为过。 想想当初何健不惜得罪秦家也要娶刘家一个私生女,便足以证明刘姝的俏美与不俗。 “见过秦公子……” 刘姝瞧着他,双眸犹似一泓清水,眸光里闪烁着掩饰不住地钟情。 她的心意对熟知秦为的人来说历来都不是秘密,可偏偏所有人都劝他提亲,他却迟迟不愿迈出这一步。 刘姝不知怎地,心中竟然有些隐隐的期待。 秦为抬头与她四目相对,心中波澜顿起,缓了缓心神后道:“秦某今日冒昧登门,实乃家中管事相求不好推脱。” 刘姝仍旧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下一秒便能听到她心中所想的话语。 “孙好民年纪虽说大了些,但好在为人还算实在,秦家的差事也算稳靠,若是吴妈能嫁过去,某不会亏待了她。” 这种事儿本来不该是刘姝出面的,奈何家中没男人,她又是吴妈一手带大的。眼看二人心意相属,刘姝自然愿意吴妈能有个依靠。 怎奈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这种事好听不好说。 “一切全依秦公子做主。” 听着秦为各种夸奖孙好民,刘姝眸中渐渐泛起失落,轻轻地低下头不再看他。 秦为不是小白,前世风花雪月的也经历不少,可他越是明白,就越是过不去心中的顾忌,世人都知他是‘秦为’,可只有他自己清楚,刘姝心里的那个人终究不是他。 “下月初六便是个极好的日子,若刘娘子应允的话,这婚事便定下了。” “……好。” 短暂的寂静,二人结束了话题,也失去了聊下去的借口。 …… 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六,距离现在还剩十多天。 秦家上下喜气洋洋,不知道的还当是秦为要娶妻了,周围邻居全都下了请帖,连带着孙好民的几家亲戚也全部通知了一遍。 在成婚这件事上,秦为给足了他面子。 男人这辈子不就活个面子吗?孙好民心中感激,却也知道秦为不好这种感恩戴德的场面,只好把感谢藏进了心里。 只听大门轰隆响,秦为就知道这是赵允让来了。 也只有这孙子进人家从不敲门,霸道的像个打家劫舍的土匪。 他先是冲进厨房惊了春杏一跳,一手抓个鸡腿冲进了秦为的书房:“听说你家管家要成婚了?你这个做主家的倒是仁义,竟会让他在秦家成婚。” 自从赵允让开始频繁出入秦家后,春杏就渐渐有些神经过敏的征兆,原因无他,皆是被赵允让动不动闯厨房的举动给吓得。 秦为斜了斜眼看见他手里的鸡腿,没好气道:“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 赵允让啃着鸡腿含糊道:“切!街上都传遍了,说你假图虚名、说你喜好算计、说你作秀,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秦为满不在意的笑笑:“下次再听见这种话,劳烦小公爷帮我抽他们!抽坏了我赔。” “好嘞!反正你也有钱,赔得起!” 赵允让笑着应了,又换了个严肃的表情道:“听说了吗?张耆快要致士了。” “张耆?” 看秦为发愣,赵允让扶额叹息:“枢密使张耆!你的上官,你这脑子真是……” 若不是赵允让提醒,秦为还真忘了自己还有个兵房主事的官职在身上。 这本是实权职位,却硬让秦为给干成了虚职,从真定府回来便派人送了个请假的条.子,连面都没露。 也不是秦为不想去,实在这官职来的蹊跷,而且还未上任他便将枢密院上下得罪了个遍,就算去了也是贴人冷脸,还不如识相点在家装病。 这几日忙着张罗孙好民的婚事,错过了许多消息,看来是时候再给张勇他们上上课了…… 此刻远在城外酒坊的张勇莫名打了个喷嚏。嘴里碎碎骂着‘这又哪个龟孙儿点嘚老子了?’。 “张耆今年多大了?怎会忽然致士,没道理啊!” 秦为皱眉分析着张耆致士的原因,全然没看到赵允让一脸肾亏的表情。 “你说呢?上次侍卫军司营啸,张耆可谓一世英名尽毁,恐怕他也没脸再待下去了。” 秦为恍然大悟,悻悻地摸了下鼻子道:“不至于吧,老头儿心眼儿这么小吗?” 赵允让无奈笑笑,似心有余悸地撇嘴道:“那你是没看到王公在朝上将那老头儿骂成了什么样子,简直听者痛、闻者泣啊!” “不可能!王公这般慈祥的人,怎会无缘无故的骂人,定是那张耆惹恼了王公。” 在护犊子这件事儿上,王臻与秦为真是如出一辙,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样坚定,好像他们受了多大的委屈。 “王公一连五日请奏上朝,日日出班弹劾张耆,罪名从小到大一箩筐,可偏偏都是查有实据,无人能辩驳……” 赵允让越说越兴奋,仿佛把王臻当做了今生偶像。 “刚开始陛下和太后只是听听,毕竟张耆位居枢相,不是谁一言就能搬倒的,可后来连太后都看不过去了,刚出口为张耆辩了半句,就被王公怼了回去……” 敢怼当朝太后的狠人,纵观朝堂无一人能出王臻左右! 秦为被勾起了兴趣,心中也不禁为王臻担忧起来,问道:“王公说什么了?” 赵允让脸上带着后怕之意,瞧了瞧左右后才小声道:“王公说,太后独具慧眼自然能够分辨忠奸,否则也不会辅佐陛下至今。”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九十二章:太后的手段 好个毒嘴的老头儿! 刘娥怕不是没被气死也算奇迹了。 啥叫‘辅佐陛下陛下至今’?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听出其中意思。 满朝文武都暗地里诟病太后大权独揽,却无一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当面说的,王臻能活着下了朝,不得不感谢大宋‘不杀士大夫’的国策…… 秦为可算闹明白张耆致士的原因了,苦笑叹道:“张耆这是脸上挂不住了啊!” “谁说不是呢?王公这次可半分脸面没留,句句直插张耆的命门,他若不想日后被满朝诟病,只能现在请辞,就算不能已证清白,好歹也能落个刚正不屈的名声。” 赵允让的话听着阴阳怪气,却说得都是实话。 秦为点点头,肃声道:“这事儿没完,太后吃了这么大个亏,肯定不会放过王公,就是不知道她会怎么出手……” 房间里,两个少年开始算计起当朝太后。 赵允让满不在乎道:“不过是呛了几句,太后没有那么小心眼吧?” 秦为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这叫呛了几句?王公那话简直诛心,太后若能容忍,今后朝臣们还有谁会怕她?你当太后这几年的执政是白给的?” 历来掌权者,女人本就不占优势。 纵观芈后、吕武,哪个不是踏着尸山血海走上来的。 刘娥很幸运,她走的这条路很平坦,真宗一纸遗诏将她推上了巅峰,可也是因为这一纸遗诏,她如今四面楚歌皆是敌人。 宋臣不会容忍刘娥步了吕武后尘,宗室也不会眼睁睁的任她宰割,甚至连赵祯……若刘娥真想改朝称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恐怕就是赵祯。 这种态势下,刘娥更要拿出十二分的狠厉,来震慑那些心怀别主的朝臣。 王臻在朝堂上公然扫了刘娥的脸面,她面上不能发飙,可心里定是恨极了这个老头。 怎么办呢? 若换成秦为,他也绝不会放过此人。 …… 如秦为所想,刘娥这几日上火了,而且是大火。 让她本就不再细腻的脸上长了许多痘痘,这不免更让人恼火愤恨。 宫中的冰井务快要把冰窖都搬空了,也还是消不去刘娥心头的怒火,她第一次这么想杀人。 入夜,一个身穿黑袍的小太监悄然出现在刘娥寝宫,行至中央跪下道:“启禀太后,秦为刚刚去了王臻府上,至现在未见其出来。” 纱帘后面,刘娥的声音有些冷厉,幽幽道:“呵!这倒是一对好父子,就不怕哀家株连他么?” 这事儿不归小太监管,他恍若不闻继续说着打探来的消息。 “在此之前,赵允让曾去过秦为府上一次,二人在书坊中密探一个时辰方才离开。” “那是陛下让他去的,否则他不敢……”刘娥慢慢坐起身子,跪在旁边的贴身宫女赶忙上前扶住,拿了个垫子给她靠在身后,刘娥这才继续道:“看来哀家这个儿子是铁了心要与我这个娘亲作对了……” 刘娥将自己当做赵祯的娘亲,换句话说,在她看来自己就是他的亲娘无异。 而今日,一手养大的儿子,却要与她分庭抗礼了,好在赵祯还算孝顺,有些事儿也只是暗中谋划,甚至没做半分逾越仁孝之事。 眼下看来这是孝顺,可亲手带大他的刘娥却知道,他这个儿子或许不够强势,甚至有些软弱,但这也正是他的手段。 满朝文武都认为她这个太后独断专政,人人都能看到小皇帝被欺压的模样,恨不得同仇敌忾还这大宋一个‘朗朗乾坤’。 赵祯真的这般无能吗? 若他真的无能,他怎会放任王臻在大殿之上当面抨击刘娥,还装作年幼无知的模样。 这恰恰是他的精明之处。 小太监抬头看了一眼刘娥,说道:“秦为去王臻府上的同时,还派了家仆连夜赶去城外酒坊,秦为养的那些探子就在那里。” “这是要造声势!” 刘娥一语道破秦为的想法,又忍不住好笑道:“他会怎么做呢?哀家猜想,他一定会大肆宣扬王臻忠君忠国,将那日大殿上的事情当做一番不畏强权的美谈。” 小太监跪在地上,肩膀莫名抖动了一下,低垂的眸子里杀意盎然。 刘娥仿若不见,自顾自的说着:“他以为这样,哀家就不好下手了吗?呵呵,少年人总会以为天地归他驰骋,可哀家偏要告诉他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很快,张耆的请辞奏疏就批了下来。 谁也没想到太后会真把张耆赶出枢密院,甚至连张耆自己也没想到,他为大宋呕心沥血了一辈子,到头来连个‘三辞三请’的章程都没走,就这么被辞退了…… 可随之还有更让人惊掉下巴的事情发生了。 张耆卸任枢密使一职,自然就要马上有人顶上去,还没等大家猜测这个幸运儿会花落谁家,刘娥的一道旨意顷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太后选了王公做枢密使?” 听着赵允让送来的消息,秦为噌的一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然后原地入定了好久。 赵允让被吓了一跳,又一脸茫然道:“是啊!谁也没想到,太后竟然会让王公接任枢密使一职!这不该啊……” 是啊! 谁都认为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王臻当朝冲撞了太后,结果不降反升,张耆本是无妄之灾,却被一撸到底直接回了老家。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不成刘娥转性成了活菩萨,就喜欢有人抨击批评自己? 秦为甚至都没来得及祭出自己的拿手好戏‘舆论战’,这场由王臻引发的暗战,便由刘娥亲手结束了它。 其手段耐人寻味。 “我想到了!” 秦为又是一声惊叫,吓得赵允让丢掉了手里的鸡腿。 “你怕不是有啥大病!” 这话是秦为经常用来骂赵允让的话,现在被赵允让现搬在了他身上。 “太后好手段!她不杀人,但却诛心呐!” 秦为哪里顾得上这些,肃穆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佩服。 “王公不是升官了么?太后诛谁的心了?” 赵允让又招呼春杏拿来个鸡腿继续啃着,不解的看向他。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九十三章:诛心 权谋者,诛心为上上之策! 刘娥的反击不止秦为没想到,满朝文武包括赵祯都没想到。 王臻不降反升,一跃成为枢相,再上一步就是宰辅,这种地位别人几辈子求不来,可偏偏得罪了刘娥的王臻却成功了。 秦为苦笑叹气:“我很想看看那些朝臣们,此刻该是个什么模样……” 赵允让看他不理自己,暗中捉摸了一会儿后,一拍桌子道:“我懂了。” “你懂个屁。” 秦为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赵允让的机会。 赵允让不服气地大声的道:“太后这么做,是要王公自己打自己的脸!” 刚进门的王臻恰好听到了这话,颌下一撮小胡子立时气到飞起,巴掌扬了扬又放下。 “哼!” 秦为笑着起身行礼,赵允让却被下了一跳,一脸怒容瞪着他。很明显,秦为早就发现王臻来了,却迟迟不提醒他,就是想看他出丑。 “王公好……这眼看就到饭点儿了,晚辈先告辞了。” 赵允让慌忙行了一礼后就想溜,秦为哪能如他得意,一把薅住他的衣领,顺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小公爷不是喜好我家的饭菜么?今日怎么赶着饭点儿来,却又要走?” 赵允让挣扎无果,只好小声道:“秦为,你放开我!没看到王公是皱着胡子来的么?我再不走就要跟你一块儿挨骂了!” 秦为哪里会放过他,一把将他摁在椅子上,小声笑着:“好兄弟,挨骂也要一起挨,小公爷安心坐着吧。” “交头接耳地成何体统!” 王臻果然怒了,‘啪’地巴掌扇过来,打得却不是赵允让,而是秦为。 “王公打我作甚?明明是他……” 秦为哭丧着脸,委屈想要辩解,却又被王臻的怒视给逼了回去,这才悻悻地摸摸脑袋,把王臻让到主位上。 “老夫混了半辈子官场,什么结果没想到?太后明降暗升,想要老夫自绝脸面于众人,老夫偏就不如她的意,明日便上书.请辞!” 老头儿倔脾气又上来了,气喘吁吁的地摔了下茶杯。 在秦为看来,吹胡瞪眼的王臻其实并未有多少威严,反而看着多了几分可爱。 “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们两个小子,莫要胡闹,小心事情闹大太后法办了你俩。” 王臻的关护永远是那么直接,看似怒意的脸上从来都带着慈爱。 他与秦丰情同手足,所以对秦为无微不至的关怀,甚至不惜仕途也要为他鸣不平。他与商老郡王有知遇之恩,答应照拂赵允让,他同样做到了。 今日他要辞官,所以上门告诫两个小子以后老实些,以后没人再护着你们了…… 秦为忽觉得鼻子一酸,眼眶不争气的红了。赵允让后知后觉,却也从王臻的话中听出了关怀与无奈。 “您真的想好了吗?” 看着老迈却不昏聩的王臻,秦为心中感慨万千。 “有什么‘想好’不‘想好’的,不就是一个官职么给她便是!老夫为官三十载,自问对得起他赵家江山了。” 王臻毫不避赵允让也在现场,这些话一旦传出去,恐怕王臻顷刻间就会被千夫所指。 赵允让眯了眯眼睛,点头道:“王公说的是,您不欠他赵家,更不欠朝廷,王公壮哉!” 这是赵允让的表态,他用行动告诉秦为,他要和王臻站在一起! 秦为心里明白,却忍不住劝道:“王公,您只想辞官已保名节,却不曾想过,这是否也是太后的计谋。” 屋内的气氛瞬间滞停。 王臻渐渐皱起了眉头,脸上表情变换了许多次,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秦为只好继续道:“太后最近愈发凌厉起来,她担心朝中无人支持,也担心朝中那些‘尊后派’临阵倒戈,所以她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抓权!” 王臻猛然睁大了眼睛,冷冷看向天空。 “所以……您弹劾张耆是计,太后对您不降反升也是计,她甚至料到以您的脾气定不会甘受此等屈辱……这一来一回,朝中瞬间空出两位要职,您若是也走了,该由谁补上?谁又能补上?” 屋里没外人,秦为的话也很直接,一句点明了刘娥的用意。 若论权利来看,开封府尹虽不比枢密使官职高,但其掌控京城大小治安,任何消息都瞒不过开封府。 王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今他要辞官,张耆也告老回乡,大宋最具实权的两个部门同时换缺,这种手段也就是灯下黑,若一旦挑明了看,谁又看不明白呢? 只可惜刘娥算到了张耆,算到了王臻,甚至算到了一众朝臣,却唯独没有算到秦为这个异类。 “你的意思是……” 久思之后的王臻再看向秦为,第一次没再把他当做子侄晚辈,而是当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宋朝臣! 终于劝得王臻消了气,秦为松了口气道:“这个枢密使您不仅要当,还要大张旗鼓的去上任,就让那些背后嚼碎语的人都看看,您,问心无愧!” 王臻似乎还没完全消气,哼了一声:“老夫本就问心无愧!” 秦为像哄小孩儿似得笑了笑,顺着话继续道:“这种事儿就是一时脾气,太后正是看准您的性格,才会使这种险招,您若是辞官,那才是正中下怀。” 王臻沉默了,显然他听进去了这番话…… …… 果然,王臻升任枢密使的消息一经传出,朝野上下纷纷炸了锅,就连市井百姓们都将此事当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天子脚下就有这种好处,但凡朝中出点什么事儿,百姓们都能第一时间挖出内幕。 茶馆里,酒肆中,大家都在谈论此事。 “王臻这不是监守自盗吧?” 一人刚问了句,旁边恰好有个吃酒的穷酸文人,皱眉纠正道:“用词不准确,这种事儿怎么能叫‘监守自盗’呢?应该是‘鸱鸮弄舌’才对!” 有人看不惯这种买卖弄学问的,讥讽道:“哟!不见这小小酒肆里还有个大文人,那你倒是说说此事到底是何缘由……” “说说就说说!” 那人许是多喝几杯,醉醺醺的站起来,大声道:“依某看来,此番张耆卸任枢密使,就是那王臻背后搞的鬼!”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九十四章:揍他! 是否王臻搞的鬼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所有人都在盯着王臻,看他如何自处。 你王臻不是自诩刚正不屈么? 不是号称铁面无私么? 当初你在大殿上义正言辞的指责张耆各种罪名时,不是声声喊着要为朝廷铲除奸佞么? 怎么张耆走了,你却做了枢密使? 有道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事(屎)也是事(屎)。 王臻无法自辩,但秦为却可以…… 酒肆里,那穷酸文人还在慷概激昂的骂着王臻各种不要脸,却没发现‘危险’已经悄然接近了他。 “揍他!” 秦为提着棍子出现在酒肆,段玉一马当先跳了过去,一脚踹倒了那文人。 紧接着秦为挥舞着棍子砸在那人脸上,瞬间,肉可见的两颗大白牙飞了出来,正巧落在了一人的酒杯里。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叫嚷着涌出酒肆。 一棍子当然不解气,秦为下手及狠,棍棍不离要害! 那文人本就瘦弱,小腿被敲成了u形,嘴里又掉了几颗牙齿,哭喊声简直刺破人耳膜。 “呱噪!” 秦为皱皱眉,扔掉了棍子,抬脚就是一踹,文人顿时昏死过去,这下世界安静了。 “滚开!别挡道!” 不等秦为喘口气,忽听得外面又传来一声叫喊,周围人还当是寻仇来的,赶忙让开了一条路。 只见赵允让挥舞着棍子正朝这边奔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仆。 有眼尖的认出了他身份,不禁下意识地又往后让了让,周围人虽不知道二人身份,但一看赵允让手里棍子,瞬间无语了。 这两伙人连棍子都是同一型号的…… 这是打一顿不行,还要再来一顿吗?眼看那文人被秦为一脚踹昏,这又来了一伙人,目标还是这个文人。 真不知这人上辈造的什么孽…… 秦为打完人并没有着急走,而是杵着棍子站在原地,冷冷的环视一周后,高声喊了一句。 “某秦为!日后再敢听闻你等背后辱骂王大人,小心你们脑袋!” 秦为斜仰着头,目光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那鼻孔朝天的嚣张模样,直教赵允让看得两眼发直。 他恍然从秦为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 这到底谁是衙内? 衙内是大宋对官员子弟的统称,简单来说就是‘官二代’。 如果硬要算的话,秦为有王臻这个开封府尹视为己出,也当得上半个衙内。 只是先前的他很低调,而且一心忙着挣钱,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来也可以当一个横行霸市的衙内。 还是当衙内的感觉好啊! 怪不得赵允让以前一有时间就喜欢带着两个仆人上街晃悠,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干不知道。 大宋的官员很多,衙内自然也就很多。 但像是赵允让和秦为这种等级,属于不多见的选手。 毕竟不是谁都有一个开封府尹的叔伯,更不是谁都能一出生就是小公爷的。 …… 街角处,二人鬼鬼祟祟的碰到一起。 秦为看看周围,皱眉小声道:“不是不让你来么?看你回家王妃不揍你的!” 赵允让甩了甩手里的棍子,无所谓的撇撇嘴。 “你能来,我凭什么不能来。要说这大宋衙内谁最厉害,你不妨出门打听打听……” 很嚣张,很不要脸的自夸。 也只有赵允让这样的出身,才能将‘衙内’二字理解得这般透彻,又能贯彻得如此彻底。 “身份不一样……” 秦为皱着眉刚想说话,却被赵允让一句话堵了回去。 “什么不一样?王公视你为己出,但多年来亦对我多加照拂,若不是王公他们力保,商郡王府现在还是皇城司软禁的对象!” “你这么搞,陛下那边怎么交代?” 秦为看劝不了他,只好曲线劝解,谁曾想赵允让今日决心异常坚定。 “爱交代不交代!某就做了,让那些朝臣絮叨去吧,某不在忽!” 这就是赵允让,敢爱敢恨、爱憎分明。 史书上,赵允让幼年被接进皇宫抚养,后赵祯出世他又被送回了郡王府,至此,郡王府再也没有解过禁。 直到赵祯逐渐长大,赵允让的威胁不再,又有王臻、范仲淹等人上书力荐,刘娥这才把软禁改为监视。 似乎老赵家中了没儿子的魔咒。 多年后,轮到赵祯立嗣时,场景还是似曾相识,赵允让的儿子赵宗实屡次过继给赵祯当继承人,直到后来把孩子过继魔怔了,年纪轻轻便英年早逝。 就在这种情况下,可想而知赵允让得拥有一颗多么强大的心脏,才能不被这些束缚给压垮! 现实造就赵允让现在性格,所以对他的好人,他无比珍惜。在这一点上,秦为亦比不过他。 …… 这几日汴梁城里出了两个混账,见人就打,而且打完还会嚣张的报上名号。 开封府每日来喊冤的人甚至排成了队,每个几乎都与他二人有关。 王臻哭笑不得的看着那些状纸,无奈叹了口气,他太清楚秦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了。 这才是无声的抗议。 被人骂了不还嘴,不是懦夫就是心理有鬼。 秦为横行汴梁城,就是想让那些背后诋毁的朝臣们看看,这就是他们的态度,枢密使这个职位他王臻当定了! 任你们说也好、骂也好,公道自在人心。 可这边赵祯却犯了难。 今日已经有十几个大臣弹劾赵允让了,说他不学无术、欺压百姓,更有甚者将他比作了荼毒大宋的恶瘤,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赵祯被烦的上火,少年人的脾气瞬间上脑,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这不正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当初被当做储君抚养的赵允让,如今却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不是正好印证了赵祯这个皇帝当得合格么? 这下彻底堵住了那些朝臣的嘴。 还能怎么说?难道说赵允让这是装的,就是为了体现赵祯这个皇帝比他做要强吗?这话心里想想也就是了,谁敢说出来,那就是嫌命长了! 所以被噎得哑口无言的朝臣们马上调转了目标,将矛头直指秦为。 赵允让我们管不着,但秦为我们能管吧? 堂堂大宋朝廷的五品官,让他当成了欺横乡里的恶棍,这种人难道不该弹劾么?难道不该揍他么?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九十五章:好人秦为 谁是汴梁第一衙内? 以前赵允让是,现在秦为接棒后,嚣张程度连赵允让都过之而不及。 他竟然当街打断了人腿,而且还是个饱读圣贤书的文人!竟敢不把读书人当人看,这让大宋士大夫们怎么忍。 那挨打的文人名叫柳晖,寒门出身又屡试不第。 在他挨打之前,汴梁城内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在他挨打之后,整个汴梁文坛都认识了他。 刚恢复了半天,柳晖就住着拐杖来到了开封府,状告秦为当街行凶草菅人命! 不是柳晖想来,是有人逼着他来,又或者说他早和那些既得利益者达成了交易。 按流程办事,开封府尹王臻应该上书朝廷索拿秦为过堂问话,可偏偏是王臻,偏偏打人的又是秦为。 为何柳晖要来,就是看准了这一点,逼王臻表态。 可他还是低估了王臻护犊子的决心,还没等他将状纸递上去,就被告知府尹大人偶得风寒,如今正在家修养。 这么不要脸的吗?! 柳晖想哭却又哭不出来,跪在开封府门外嚎啕呜咽,引得一众百姓为官,读书人的脸面都不要了。 周围人指指点点议论着,柳晖读了半辈子圣贤书,哪里受过这等屈辱,这会儿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这就是那个被打的文人?” “怎么看着贼眉鼠眼的……” 柳晖的哭声戛然而止,右眼红肿着回头愤恨道:“某这是被那秦为打得!” “那他为何打你?” 是啊! 好端端的人家为何打你?街上那么多人,人家又为何不打别人,偏偏就打你? 有知情人故作怪声道:“听说是他当众辱骂王府尹,秦为气不过这才与他动了手。” “哦!怪不得……”另有知情者一副恍然模样,解释道:“听说秦为与王臻情同父子,王臻对其更是多般呵护,忍不住动手也是情理之中了。” 啥叫情理之中? 柳晖嚎啕的声音越来越小,有心跟他们争辩几句,又担心哭像不真实了。可这些人说话也太又是偏驳了,好像是故意来这儿说这些话的。 中国人喜欢看热闹,尤其是天子脚下,热闹不是一般的多。 不一会儿百姓越聚越多,各种争论也越来越多。 “也是,秦公子可是我汴梁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家里的钱能堆满好几个粮仓,以前只听说这人时常救济孤寡,没想到也是个烈性之人。” 人群中有一人大声为秦为喊冤。 “谁说不是呢,秦公子可是心善的,去年我们福田巷失火,还是秦记带头捐钱,不仅盖了房屋,还招了好几个伙计。” “哟!去秦记当伙计了?那可是好差事儿,听说一月不少挣呢!” “那可不?掰着指头数数,汴梁城里就属秦记工钱给得最多,而且都是短契,随时就能走,人家一文钱不拖欠的。” “好人呐!这种人怎会无缘无故的打人?” “说不准就是有人诬告,你看那人一个劲儿地干嚎都没流眼泪……” 话题越聊越偏,大家似乎都忘了眼前还跪着个柳晖,等再看他时已经躺在了地上。 “诶?这人怎么晕过去了?刚才还好好地……” 柳晖是被气晕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身为苦主来开封府报案,官府不受理也就罢了,还要听那些看热闹的大书特书施暴者的好话。 上哪儿说理去? 听张勇口述着柳晖当时在开封府的场景,秦为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这人度量也忒小了些……” 张勇也哭笑不得道:“可不,咱的人才将开了个头,那些百姓就越说越离谱了,不过都是夸郎君您的好话,您这两年做了多少好事儿,总得让他们都知道知道不是?” 秦为摆摆手,淡淡道:“这是为了给自己积攒福报,不是拿给别人看的。” 张勇嘿嘿笑着:“郎君觉悟超然,小人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手下人的奉承秦为向来不放在心上,看看面前的张勇一脸谄媚,连人都变得精瘦,整日打扮得油头粉面。 “你这干了一年多情报,人变样了,连马屁也拍得愈发顺溜了。” 张勇下意识摸了摸鬓边,还骚气的捋了捋碎发,又苦笑的耸耸肩。 “您是不知道,这年头最难混的就是市井,下面兄弟们有时为了收集情报,还得乔装成失足男妓,那些秦楼楚馆里的老男人别提多恶心了……” 龙阳之风自古都有,尤其是近年来男风盛行,连那些好好地七尺男儿都开始描眉画眼了,更有甚者还学女子抹香、插花,骚气的一塌糊涂。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喜好无痛呻吟的悲情才子柳永,这货的才华是不用说,但生活作风当真不敢恭维。 当年真宗皇帝大开科举,在读到柳永试题时曾有诏,“柳永属辞浮糜、难堪大用”。 初始落第的柳永从此一蹶不振,诗词间更是充满了愤世嫉俗的牢骚与不满,至此他开始流连于各种舞馆妓院,整日与那些歌女、舞妓为伴。 而他的诗词也引发大批的文人士子追捧,一时间‘凭栏杆’风靡大宋。 汴梁城的靡靡之音传遍了整个大宋,也吹软了宋人的骨头。 秦为感慨了一阵,才淡淡道:“兄弟们辛苦了,明日起每人再加两贯奖金,其中若有谁家婚丧嫁娶的尽管去和孙好民说,秦家出钱出力!” 张勇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诉苦,竟让郎君如此关切,高兴地同时也多了几分感动。 “多谢郎君。” 秦为点点头,又忽然道:“但有一点要记住了,龙阳之风不可取!秦记里但凡发现这种人,立刻赶出去。” 倒不是说秦为歧视龙阳,实在是单纯的膈应,连想想都让人起鸡皮疙瘩。 “郎君,还有件事儿……”张勇收起笑容,小声道:“皇城司最近频频往各地调人,估摸着应该是有大动作,都知叶双愁昨夜悄悄离京,下面人说看方向应是去北边儿了!” 秦为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猜测,而是惊讶……他情报系统已经优秀到连皇城司的消息都能探查到了? 秦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跟踪皇城司的行踪,他想看看自己手里这群人,和大宋顶尖的密碟机构比起来,到底还逊色多少。 “叶双愁是皇城司的定海针,轻易不会离京,此番朝廷一定是有了大动作!选几个机灵点的暗中跟着,消息不重要安全第一……” “您放心,小人知道轻重,这回我亲自去!” 张勇一脸的兴奋,同为密碟行业,打探消息皇城司是祖宗,这回有机会和‘祖宗’交手,对他们来说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九十六章:为官之道——不要脸! 这几日大宋的朝堂上格外热闹。 自从丁谓一党被罢黜后,朝臣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兴奋过了。 先是张耆致士,紧接着弹劾张耆的王臻无缝衔接坐上了枢密使的位子,这一来一回看得人目不暇接。 连许久不临朝的刘娥,今日也破天荒的上朝了,开口就是敲重点。 刘娥看了看下面站得笔直的两班朝臣,当从人群中看到了王臻的身影后,目光闪烁了几下。 “王卿可在?” 王臻没动,他好似没听见。 倒是有几个王姓的朝臣听到传唤下意识出班,有一人甚至都走到了正中间,刚要行礼却看周围朝臣们都在看他,有些还脸上憋着笑。 那人才恍然反应过来,一脸难堪的退了回去。 刘娥又好气又好笑,将目光精准投向王臻,这才又道:“王卿?” 王臻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躬身出班,朝刘娥拱了拱手:“微臣在。” “枢密院久悬无首,听说王卿近日病了可有大碍?若王卿实在……” 没等刘娥讲完,王臻拱手道:“承蒙太后、陛下关护,微臣早以痊愈,近日便可前往枢密院上任。” 这是一刻都等不及了么? 刘娥扶额掩住皱起的眉头,记得以前的王臻不这样啊! “既如此,那王卿就早早上任去吧,枢密院职权庞杂,事事关乎我大宋朝廷,王卿自当勉励。” 王臻道了声谢回班,刚站定就听得一人弹劾秦为。 “微臣游昌道,弹劾枢密院兵房主事秦为目无王法、欺压百姓,甚至当街殴打士林学子直至昏死!” 御史中丞游昌道出班行礼,言辞字字珠玑。 御史台主管监察百官、肃正纲纪,游昌道作为御史台的二把手,其官职虽只有五品,但地位却高过许多同级别的官员。 毕竟就是宰辅们,也不愿招惹这些御史,尤其是大宋朝的御史,那可是敢当面朝皇帝喷口水的存在。 所以当游昌道出班弹劾秦为时,朝堂变得静悄悄的。 小透明赵祯坐在皇位上,瞧着下面一干低头看地板的朝臣们,心中既无奈又心酸。 他搞不懂那地板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人,让这些平日里自诩忠义的朝臣们如此向往。 刘娥坐在赵祯身旁,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极为平静,好似在说;看到没?这就是老娘的威势,小子你还且得学呢! 没人注意到母子二人的无声交流。 此刻大家都在等着刘娥宣布处置秦为的结果,三个宰辅至始至终都没说话,仿佛入定了一般。 吕夷简眯着眼站在张士逊身后。 他的头一仰一抑,好似睡着了…… 刘娥好似无意的看了眼王臻:“秦为之事哀家也有听闻,听说那被打的学子曾去开封府伸冤,却连门都没进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锁定王臻。 本以为王臻会出言为秦为申辩,再不济也会与游昌道掰扯几句。 哪知王臻只是淡淡的看了眼群臣,轻飘飘的来一句:“那日微臣告病在家,并不知情。” 这是不要脸了啊! 群臣愕然瞧着他,这还是那个脾气火爆的王臻吗? 显然大家都低估了王臻的脸皮厚度…… 只有三位宰辅仍旧表现的很平静,吕夷简甚至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仿佛很认同王臻这种不要脸的风格。 做官最重要是什么? 这话若是问皇帝,那自然就是忠君为国,若要问朝臣也该是圆滑处世。 可你要问宰辅们,做官最要紧的是什么?答案很简单——不要脸! 只要能达到既得利益,别说是不要脸,他们什么都能不要,这才是做宰辅的必修课程之一。 身为一朝首辅,首先就要保证国家利益,和国家利益比起来,脸面还重要吗? 当年的寇准,后面的韩琦、富弼,哪个不是一代贤相,他们哪个要脸。 澶渊之战后辽国步步紧逼,要求大宋割让河套等地,若不是丞相寇准带着使团与辽人不断地纠缠扯皮,恐怕今日之大宋连版图都得缩小三分之一。 再说韩琦、富弼,当年与西夏一战,大宋羞愧败北,也是这两人脸都不要了,与各国兜转才将损失降到最低。 所以你要问宰辅们为官之道是什么,那就是不择手段! 王臻刚刚升任枢相就有了如此觉悟,这恰恰是好事儿,枢密院此刻不就正需要一个不要脸的领导,来好好将其整治一番吗? 刘娥也没想到王臻竟然有天也会成为一块滚刀肉,只好换了语气看向群臣。 “众卿家以为,秦为之事该如何处置?” 朝臣们互相看看小声交流起来,这时又有一位御史出班道:“臣以为,秦为之事恶劣,若不严加处置,恐引发天下学子不满!” 刘娥点点头,似乎就等着有人说这话。 “爱卿所言不无道理……” 可又是没等她说完,便听得朝臣中有人说了一句:“那秦为也是学子,而且还有秀才之功名在身。” 对啊! 群臣恍然,这才想起秦为的层层身份。 以前只知道他创建了秦记家财万贯,是商贾出身,可当他慢慢出现在朝臣视野中后,有心人才发现,秦为之父秦丰乃真宗年间进士三甲。 作为秦丰的独子,秦为也曾考取功名,虽未能入榜但好歹也十三岁就中了秀才,当时也曾是哄极一时的神童。 要说谁是读书人,那秦为当仁不让! 刘娥尴尬了,冷冷瞧着说话的那人,眸中冷霜近乎实质化了。 小透明赵祯此刻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口堵住了将要发飙的刘娥。 “既如此,那便不好以寻常法度治之!我大宋以士大夫治天下,秦为不仅身负功名,更是朝廷钦封的五品主事,若以寻常法度处置,恐让天下官吏寒心啊!” 这一手借力打力玩儿的漂亮! 你们不是说担心引发学子不满吗?那秦为不仅是学子,还是朝臣官员,你们就不怕引得天下官吏寒心? 朝臣们安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没人敢开口。 宰辅们更是心中苦笑,这对母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才刚吵完架几天,这就又开始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九十七章:贬官、觐见 刘娥有些心塞,她搞不懂幼时乖巧懂事的儿子怎么长大后变成这样了? 可她能怎么办呢? 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和赵祯吵一架吗?那未免失了风度,更会让朝臣们看了笑话。 可秦为之事已不单单只是个人恩怨了,眼看王臻就任枢密使已是板上钉钉,她若不处置秦为,那就意味着这场交锋她输了。 宰辅们可以不要脸,但对掌权者来说,脸面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沉默中,刘娥幽幽开口,语气不容拒绝道:“真定府一事秦为办差有功,但当街殴打学子此行为实属恶劣,不惩不可彰朝廷威严!” 太后的威严散发出来,赵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游昌道听到刘娥的话也满意的拱拱手回班。 沉吟一番后,刘娥接着道:“卓令政事堂罢去秦为兵房主事之职位,降为六品帐典主簿,闭门思过一月!” 这算是比较中肯的惩罚,刘娥还是秉承掌权太后应有的风度,并未借机公报私仇。 …… 退朝后,宰辅们齐聚政事堂,屁股还未坐定就有小吏来报,太后在延福宫召见秦为。 这又是闹哪样? 三个宰辅被刘娥这一操作给整蒙了。 讲道理,秦为与刘娥虽谈不上仇隙,但也绝对够不着友好,更别提在延福宫召见他了。 秦为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愣了许久。不明白刘娥为什么要召见自己,他和刘家的关系可谓恶劣,不仅得罪了刘坚,更因当初夜市失火案被刘家记恨。 如今就更别提了。 因为赵允让的关系,秦为明里暗里帮赵祯出了不少主意,别看二人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但谁都知道他是正经的‘皇帝派’。 否则就凭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就算他再有才华,焉能月升三级,做梦去吧! 秦为想着想着后背不由得冒出一层冷汗。 刘娥不会是要在宫内埋伏刀斧手杀我吧? 可转念想想,自己不过是个小人物,刘娥若真想杀他,也用不着大费周章……还刀斧手,说句扎心的话……他不配。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随它去吧。 秦为怀揣着忐忑进了皇宫,小太监带着他一路越过大殿来到后宫。 这里不仅是刘娥的寝宫,也是皇后妃嫔们住的地方,平时除了皇帝和太监,几乎没有第三个男人可以涉足此地。 秦为下意识夹了夹双腿,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启禀太后,秦为到了。” 延福宫外,小太监在门口禀报了一声,里面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内侍,朴素的常衣打扮,让人看不出他的品级。 秦为不免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让他从头凉到了脚! 那内侍有一双猫头鹰似得眼睛,他没有眼白,整个瞳孔全都是黑色的,配上那张满是褶皱的脸,像极了地狱中的恶鬼。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秦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却被老内侍尽收眼底,上前一步来到他身旁,竟朝他浅淡地笑了笑。 “秦大人稍待,圣人正在梳妆。” 秦为被这一笑惊得一身冷汗,“不敢,微臣等着就是……” 老内侍仔细瞧着他,黑色瞳孔像好似能反射出人心的想法,再配上那笑容,给人的感觉只有恐怖。 “说起来‘圣人’这个称呼还是秦大人先叫出来的,宫中这些奴婢们为了讨太后欢心也都跟着叫,说来还要多谢秦大人。” “……我?” 秦为有些尴尬,不知这话应该怎么接才合适。 “圣人这几年身体愈发疲弱了,咱们总是想着法子逗她开心,却都没有秦大人这一句‘圣人’好使呢。” 秦为不再说话了。 他听出了老内侍的话中之意,这不是明摆着提示自己说,刘娥有心效仿吕武么? 这种话无论怎么接都是作死,恐怕只有范仲淹那样以死谏为荣的人,才敢当面抨击刘娥,说她是个窃国大盗。 无比煎熬的等了半个时辰,秦为终于得到了刘娥的召见。 终于不用再被那双死人眼盯着了…… 秦为松了口气,又诉了诉衣衫,进门三步后躬身行礼。 刘娥隔着老远坐在纱帐后面,空荡的延福宫里只剩下三个人,那个老内侍站在角落里像个没有温度的雕塑。 “听说你在真定府拿下过辽人密碟,那些人比我皇城司如何?” 怎么突然问这个? 秦为整理了一下语言,只说了一句:“辽人凶悍……” “你倒是会说话……”刘娥淡淡的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大宋不如辽人勇武?” 秦为赶忙低头,躬着身道:“微臣不敢。” 刘娥伸手撩开了纱帐,露出面容瞧了他几眼忽得笑了。 “有什么不敢的,连叶双愁都敢跟踪,少年人的胆子大得很呐!” 秦为心里一个咯噔,本以为自己做的悄无声息,哪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家看在眼里,就像戏台上的小丑。 心中加了几分小心道:“微臣并无恶意,只是……” 刘娥笑了笑,淡淡道:“哀家不关心这个,叶双愁若连你手下那些人都发现不了,这个皇城司也就不用干了。” 这是对叶双愁能力的绝对信任。 而皇城司隶属皇家私衙,刘娥这话似乎对叶双愁有些不满的意思。 秦为赶忙顺着话道:“太后圣明!” 刘娥没有动容,瞧着他语气淡然道:“王臻之事是你出的主意吧?” 话题从叶双愁转移到王臻身上,秦为不禁打起了十二分小心。 “王公兢兢业业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微臣不忍心看他年迈至此,还要被当成垫脚踩下去……” 刘娥没有说话,显然这个说法并不能让她满意,她关心的也从来不是这些。 秦为瞧着眼前这个权倾天下的太后,鼓足了勇气抬头道:“王公不欠朝廷的,也不欠您和陛下的,他不该被这般对待。”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连角落里的老内侍都不自觉的动了动。 刘娥似乎也没想到秦为会说出这句话,愣愣的看着他,褶皱的脸上甚至露出几分哀伤之色。 她想起了从前……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九十八章:刘娥的一生 刘娥这一生可谓传奇。 她自小生活贫苦,十四岁就被嫁给了一个姓龚的银匠,后来机缘巧合来到京城,认识了真宗皇帝。 自此,刘娥开启了她传奇的权力之路! 想到这些年的艰辛,刘娥逐渐动容,语气忧然的叹了口气。 “是啊!他们都能义正言辞地说声‘不欠’,却唯独我不能说……” 秦为呆呆的看着满面悲容的刘娥,心中不禁五味陈杂。 刘娥没管他,只当沉浸在忧思中,追忆着点点往事。 “他驾崩那日宫中恸哭震天……天下人皆悲痛欲绝,却唯独我没有哭,宫人皆在背后说我冷血无情,可谁又知道心死之人哪还有眼泪可留?” 刘娥自顾自的说着,全然没有看到秦为脸上的无奈。 这些话岂是一个臣子该听、能听的? 秦为很想把耳朵堵住,然后大叫着‘我不听’‘我不听’逃离皇宫…… 可他是臣子,没有刘娥的允许,他只能煎熬的听着眼前这个权倾朝野的女人,讲述自己心中的悲情。 好后悔啊! 以后他再也不嘴贱了,好端端的打什么感情牌?这次算是玩砸了,来时好好的,回不去了…… “他总说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就是娶了我,其实我知道,那些只是哄我的戏言……” 刘娥心中想念着那个给他带来无上尊荣的丈夫,眼眶慢慢红了。 “朝臣们以为是我蛊惑了他,夺走了本该属于皇帝的权利,可谁又知道他曾不止一次的告诉叶双愁‘太后若有谋逆篡位之心、即,诛杀之!’” 说完,刘娥眼角泛起淡淡泪花,越过秦为看向了角落里的那个老内侍。 “阿福,本宫说的可对?” 这是刘娥在赵恒死后第一次用‘本宫’自称。 此刻的她不是什么摄政太后,也不是权势滔天的赵祯‘生母’,她只是一个被赵恒娶进府中的歌姬。 老内侍肩膀动了动,他背着身让人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是淡淡的朝皇陵方向低了低头。 “圣人言重了,陛下绝无此意。” 阿福也没有用‘先皇’来称呼死去的赵恒,屋内的二人仿佛瞬间回到了前朝,这让秦为不禁有种时空穿梭了错觉。 刘娥没有停顿,接着道:“你跟了本宫三十年,本宫视你为心腹,这些年明枪暗箭你帮我挡了不少,也算对得起本宫了……” 阿福背着身躬下身子,“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刘娥的目光渐渐变得冷肃,眸中带着无名的怒火。 “监视了本宫三十年,还不够吗?!” 秦为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阿福听的…… 阿福终于转过身,黑色瞳孔里第一次闪烁出光芒,他认真的看着刘娥,慢慢俯身跪下,朝着她拜地不起。 “太后为大宋殚精竭虑,便是到了那边,您也不欠陛下什么了。” 刘娥缓缓站起身,一扫之前老迈羸弱的模样,语气冷厉地让人心寒。 “如若本宫非要欠他呢?” 秦为痛恨自己的聪明,他觉得刘娥今天让他来,就是想换着花样搞死他。 听了这么多太后的秘密,甚至连这种忤逆之言都被他听到耳朵里,就算刘娥不杀他,有些人也不会让他活了。 阿福似乎早就知道刘娥会说出这些话来,依旧趴在地上没有动弹。 “太后不会,您不是吕武,也做不了吕武……” 这话秦为倒是赞同,先不说刘娥有没有吕武之心,就算她真想改朝换代,但大宋不是前唐,这个文官地位高于一切的环境下,任何有违祖制的事情都会被他们无情抹去! 但他们忠心的并不是皇权,而是礼法,又或是礼法之下带来的巨额利益。 刘娥并未生气,只是将目光看向秦为,甚至浅笑了一声。 “你觉得呢……” 秦为呆在原地。 我想死…… 刘娥轻笑一声,略带玩味的瞧着他:“怎么?不敢说?” 索性都是一个死,秦为心一横,壮着胆子道:“太后若要效仿吕武只有一个办法……将这满朝文武杀绝即可。” 刘娥被说得一愣,眼中的阴冷渐渐转化成深深地无奈。 “连你都明白的道理,可偏偏他却不懂……” 秦为和阿福都明白,刘娥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赵祯。 “他总想着掌权,却不知掌权者需要的不仅仅是权利,还要有独霸天下的气势和魄力!” 到底是一手带大的儿子,刘娥对赵祯的评价一针见血。 纵观仁宗皇帝一生,不正像刘娥所说这样吗?不可否认赵祯是个好皇帝,至少在仁慈这方面,他做得无可挑剔。 也正是因为他的宽容,大宋在仁宗一朝实现空前的繁荣。 可作为帝王,仅有仁慈是远远不够的,这只会让人更加放纵,想想几年后的庆历新政吧,连改革的魄力都没有的帝王,这个大宋又能走多远? 或许当时的赵祯是有勇气的,可当他面对过那些庞然巨物后,勇气也被那些既得利益者慢慢地蚕食殆尽。 秦为还想自救一下,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就看他能不能说动刘娥了。 “陛下还小,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您的苦心,这大宋您居功至伟,千百年后的史书会记住您,后世子孙也会记住您。” “史书吗?” 刘娥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就算哀家做得再好,那些史官也不会将这些事情写进去的,他们只会说哀家独霸朝纲野心何其可怖,说那孩子在我这个太后的掌控下多么委屈……” 这才是明白人啊! 千百年来的皇权统治下,这些女人何其可悲,她们被轻视、歪曲甚至污蔑,就算是为大汉王朝献出一生王昭君,到最后也不过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罢了。 有那么一瞬间,秦为甚至认为,若刘娥真的改朝换代了,大宋也能得来个太平盛世! 想到这儿,秦为由衷得朝刘娥深鞠一躬,毫不忌讳的赞同了她的说法。 “太后圣明!” “你……”刘娥愣了愣,好半天才露出一丝笑容,幽声叹道:“你很好。”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九十九章:小花园里的尴尬 秦为记不得他是怎么从宫中走出来的。 直到当他在宫门口时遇上了许茂则,才渐渐活过神来。 看他一身素衫都湿透了,许茂则便招呼了门前侍卫拿来一件披风给他,还不忘戏谑的调侃一句。 “这是怎的了?莫不是被太后吓得吧,瞧你这胆子。” 秦为也不解释,只是笑着拱手道:“在下最近屡发虚汗应是病了,让许都知见笑了。” 许茂则也不点破他,只是捂着嘴笑道:“到底是病了还是被吓的,秦大人自己心里还是清楚的。” 秦为讪笑两声没有说话,心道:这个老没毛的,太八卦了…… 闲话说完了,许茂则正了正衣冠,肃声道:“陛下有旨,秦为才学精妙、博古通今,自即日起擢令翰林院侍讲!” 又封官儿了? 难不成真像人家说的,这大宋朝的官职都是论吨批发的么。 秦为小小吐槽了一下,又茫然的看向许茂则。 “这是个啥官儿?” 合着这人连官职属责都不懂?许茂则气的险些骂出脏话来。 “就是常伴陛下左右听政,虽不可妄议国策,但却有谏言之责。”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简在帝心’吗?秦为怀疑赵祯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和老娘赌气。 什么‘才学精妙、博古通今’秦为自己都不信,写两首诗就是有才华了?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会写诗的文人一抓一大把。 看秦为在发呆,许茂则心里无奈苦笑,这小子又忘谢恩了…… 提醒着秦为‘谢恩’后,许茂则留下一句‘明日早朝别迟到’后,踩着小碎步离开。 …… 这一天过得也太惊险了! 秦为带着万分疲惫回到家,还没等他躺床上,房门就被赵允让一脚踹开。 “太后叫你去干啥了?” 这小子上辈子怕不是个通讯员转世,屁股还没坐热,就来给赵祯刺探情报了。 秦为坐起身来,一脸严肃的瞪着他,肃声道:“说了些家长里短,你确定要听吗?” 看他不像是开玩笑,赵允让知趣的没有再问,慌忙摇摇头道:“那还是算了……明日你自己说给陛下听吧。” 秦为淡淡的看着他:“陛下封了我翰林院侍讲。” 赵允让悠闲地靠在卧榻上,随口道:“我早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 秦为没好气的笑笑,严肃道:“陛下这是在挑战太后的耐心,母子俩有什么不能摊开说的,何必如此。” “你不懂……” 赵允让瞧了瞧秦为,他总觉得自从秦为从延福宫出来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所以破天荒的说了一句犯忌讳的话。 “这江山说到底是姓赵的,陛下若不争那便是无能,不管太后怎么想的,但在她没有还政之前,陛下不争也得争!” 踩着老娘往上爬吗? 秦为虽然不赞同赵祯的做法,却无法说他错了。 权利面前哪有什么对错,刘娥是他的母亲这没错,但她更是太后,这个大宋如今的掌权者。 赵祯要的不仅是权利,还要天下臣服。 所以他现在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做出一些震动天下的功绩出来,让天下人看到他这个皇帝的本事。 要么踩着刘娥往上爬,将这位太后钉死在霸权独揽的耻辱柱上,一踩一捧说的就是个道理。 可功绩哪有那么容易做出来。 千百年来的皇帝中,也就秦皇汉武算得上是彪炳千秋,也只有这些人才不屑于踩着前人的‘劣迹’,来功歌自己的优秀。 秦为第一次觉得,这个历史上被赞颂为‘仁宗’的赵祯,恐怕多多少少夹杂了些水分。 沉默中,赵允让出言化解了尴尬气氛。 “对了,忘了告诉你,张勇那几个人被皇城司的密碟给捆回来,现就在开封府的大狱里,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情,陛下让你自己去开封府领人。” 秦为收回思绪,有些脸红的唏嘘道:“还以为能撑个三五天呢,没想到才两天就被人逮住了。” 赵允让没好气的撇撇嘴:“你以为皇城司都是吃干饭的?若不是叶双愁见过张勇那些人,换旁人早把他们就地宰了。” 秦为悻悻地咂咂嘴没说话。 …… 初秋的汴梁城天气刚好,不冷不热的日子里,正是秋游的好时机。 苦苦上朝了三日后,秦为终于撑不住了,主要是起得太早,对他这种睡眠极不规律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约束。 所以他决定要给自己放个假,好好放松一下。 然后就编了一个及其蹩脚的理由——家里管家要成婚了,他要做证婚人。 合着你家管家成婚,比国家大事还重要?一时间孙好民在赵祯和众宰辅们心中的形象急剧下降。 也不知道孙好民得知此事,会不会感到荣幸…… 婚事办得很有牌面,秦为把秦记所有不当值的厨师伙计全叫了过来,就在甜水巷的胡同里洋洋洒洒地摆了五十桌。 这年头少部分达官贵人们还在坚持使用分餐制,不过民间百姓们可就没这么多讲究了。 管它卫不卫生,能吃饱就完了! 秦为作为家主,也在婚礼上漏了个面,说了几句祝福的吉祥话后立马闪人,毕竟身份不同,他若留在这儿,宾客们肯定会不自在。 连刘姝都红着脸出来给吴妈封了赏钱,她是吴妈一手带大的,这点情分不能不给。 可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少女,不能像秦为那样大刺刺地坐在众人面前,让孙好民和吴妈行拜礼。 想想都羞死人了…… 所以秦为前脚闪人,刘姝后脚就跟着了‘逃离’现场。 刘家现在都是孙家的亲戚宾客,刘姝无奈只好在秦家的院子里独自闲逛。 好在秦家足够的大,避免了她遇见生人的尴尬。 不知不觉刘姝闻着花香来到了后院小花园。 这里是秦为住的的地方,所以小花园平日里也只有秦为偶尔来坐坐,乔风他们倒也不是不许来,而是真没那个雅致。 只是她刚一进去,就看到了尴尬的一幕…… 小花园的凉亭里,秦为背对着门口蹲坐在石凳上,一手抓着一只鸡腿左右开弓,吃的那叫一个香甜。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一百章:你是不是饿了? 满园的菊花从里,一个少年正欢快的啃着鸡腿,而花园门口,一个俏丽的少女正在愣愣的看着他…… 不知不觉地过去好久,就在秦为啃完鸡腿的那一刹那,一声‘咕噜’从身后响起,回头正好撞见刘姝那张羞红的俏脸。 秦为手里举着两根被嗦啰干净的鸡骨头呆呆的蹲在石凳上。 好尴尬,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尽头。 晃神了一阵,秦为赶忙扔掉鸡骨头,一脸尴尬的笑笑:“咳咳!那个……我……” 刘姝也赶忙红着脸行礼:“不知公子在此,奴家失礼了。” “不妨事,不妨事!”秦为胡乱擦了擦嘴,木讷的问了句:“你是不是饿了?” 不说不要紧,这一提醒刘姝更觉得饿了,腹中控制不住又‘咕噜’了几声,直教她羞得想找个地缝儿藏起来。 “让公子见笑了……” 秦为想笑又赶紧忍住了,鬼使神差的说了句:“走,我带你找吃的去。” 说着他下意识伸出了手,仿佛回到了前世少年时,那个拉手压马路的纯真时代。 刘姝又惊又喜的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她甚至都能看到那上面残留的油渍,一双手死死攥着裙摆,心中万般挣扎。 秦为这时也恍然意识到了不妥。 这可不是在前世,宋朝女子虽说不像明清两代那般封固,但要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去主动拉一个男人的手,也还是惊世骇俗了些。 “抱歉……” 秦为赶忙道了声歉,却不想刘姝竟然真的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捏住了他的袖口。 她羞红着脸低头不敢看他,声音宛若细蚊般道:“可还有鸡腿吗?” 秦为看似有些发懵,什么翰林院侍讲、秦记创始人,此刻统统不见了,只有一个憨傻少年,正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姑娘。 “……有!” 二人小心翼翼的走在院子里,似乎有意无意的避开了所有人,又各怀心思的不说话,紧张和羞涩交杂在脸上。 鬼鬼祟祟的来到厨房,秦为回头看看刘姝,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这里是厨房,我平日都会教春杏做些卤味存着,用来闲暇之余下酒。” 刘姝点点头,又抿嘴笑笑:“我倒是忘了,你是秦记的东主,听说那些风靡汴梁的炒菜也是你发明的?” 秦为翻箱倒柜地找着鸡腿,点头笑道:“不只是炒菜,还有烈酒、香露、纺车、香皂,我还会很多东西。” 当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时,就会时不时标榜下自己的本事,平日和赵允让吹牛时自诩‘情圣’的秦为,恐怕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刘姝安静的听着他的喋喋不休,秀眉间又不禁露出几分疑惑。 “那你之前为何会过得那般潦倒?” 秦为翻箱倒柜的动作戛然而止,整个人入定般的站在那儿,他甚至都不敢回头。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要怎么欺骗她才好呢? 秦为回身认真的看着刘姝,只是笑了笑:“我如果我不是‘我’,又或者说我不是‘秦为’,你会信吗?” “我信……” 刘姝美眸流转呆呆的瞧着他,沉默了少许后,忽然轻声道:“我认识的秦为他不会做菜,更不会酿酒,甚至除了做学问他什么也不会。” 秦为没想到刘姝能秒懂他的意思,这下倒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三年前我和娘亲来汴梁求医,最后是他收留了我和娘亲,我们才没被冻死在街上……” 秦为矫情的抿抿嘴:“是啊,这些都是他做的。” “可后来我又遇见了你……” 刘姝眸光看过来,瞧着面前这个有些落寞的少年,道:“我虽不知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能感觉到你不是他,又或者说……你不只是他!” 我不只是他! 秦为仿佛被她一语点醒,当初的那个秦为虽然死了,但记忆却永远存在了他的脑海里,换句话来讲,他不过是主体意识发生了改变。 这并不是这并不是消除法,恰恰是加法! 用一句玄幻小说里的台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既是我、我即使你。 秦为仿佛打开了心魔,露出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咧嘴笑笑:“明日大相国寺有水陆法会听说很是热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突如其来的邀请让刘姝羞红了脸颊,她觉得眼前这个秦为,仿佛又不一样了些。 前几次她那般表明心意,秦为却总是装的后知后觉,他们之间好像存在着一层永远捅不破的窗户纸。 今日是秦为第一次主动向她表示心意。 欣喜中夹杂着感动,刘姝轻轻点了点头。 “呀!” 就在二人相顾无言时,一声惊呼打破了暧昧的氛围。 春杏穿着围裙着急忙慌的闯了进来,见眼前这场景,先是脸红了一下,又慌忙低下头不去看他们。 秦为是主人,不管她看见了什么,都只能装作没看到,这是做下人最基本的素质。 “郎君恕罪,是外面碗筷不够用了,奴家这才……” 秦为尴尬的笑了笑,故作严肃地掩饰住脸上的不自然。 “这位是刘娘子,就住在隔壁,大家都是邻居自然要多多走动才是。” 刘姝躲在秦为身后,羞涩的点了点头。 “诶,奴家春杏见过刘娘子……”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辞,春杏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捂着嘴笑了笑,赶忙拿了碗筷离开厨房。 刚来到前院儿,正好撞上醉醺醺的段玉走过来。 春杏赶忙拦住了他,下意识看了看厨房方向,道:“哎哎哎!不是在街上吃酒么,怎的跑这儿来了?” 段玉嘿嘿笑道:“春杏妹子,你那卤味还有吗?给咱整些来下酒……” 想到此刻秦为还在厨房翻箱倒柜,春杏心中好笑,又嗔怒一声道:“什么卤味,那是留给郎君打牙祭的,你好大的胆子,敢跟郎君抢吃的!” “嗝!” 段玉打了个酒嗝,熏得春杏连连后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这是喝了多少呀,郎君要是指望你保护,那可真是倒大霉了……” 段玉顿时不满抗议道:“瞧你这话说得,风哥比我喝得还醉,这会儿已经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呀!这人怎的就不知道少喝些呢,真是……” 春杏气的跺了跺脚,一把拉住段玉的后襟,拽着他一起去了前院儿。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零一章:游园 婚宴一直持续到夜里才结束宾主尽欢,段玉几个年轻人嚷嚷着要闹洞房,被孙好民红着脸打了出去。 秦家渐渐恢复宁静,秦为坐在凉亭里自斟自饮,呆呆眺望着隔壁院里那颗银杏树。这一夜,他失眠了……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等他睁开眼就已是第二天晌午了。 外面的日头已经升的老高,秦为匆匆洗了把脸出门,来到前院正碰上吴妈抱着笤帚在洒扫庭除。 “郎君起来了……” 好在吴妈以前就和秦家相熟,秦为也不觉得有什么身份的,点点头道:“我记得昨夜好像是在凉亭里的……” 吴妈放下扫帚,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您昨夜喝多了,是段玉那小子把您背回房间的。” 秦为笑着点点头,又瞧了瞧忽然挽起发髻的吴妈,笑道:“今日和刘娘子约好了去大相国寺,以后你不用管这些,还是主要照顾你家娘子吧。” 原本还担心自己走后刘姝孤单,听到秦为这么说,吴妈顿时欣喜起来,冲他作了个揖。 “多谢郎君体恤,奴家这就去伺候娘子了……” 吴妈来到隔壁,轻车熟路的进去厨房,简单做了几样吃食后,端着来到了刘姝房里,一进门救济见她在发呆。 “娘子,快用膳吧……” 刘姝回过神来,脸色微红道:“吴妈,你既已嫁给了孙大叔,日后就不好再往这边跑了,免得人家说闲话。” 吴妈笑着道:“是秦郎君让我来的,郎君还说以后让我专门照顾您就好,秦家的事情我不用多操心。” 刘姝心中一暖,想起昨日的场景,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话是这么说,但你毕竟是嫁过去的人,总往这边跑,会显得咱们不懂礼数。” 看她面带桃花的模样,吴妈忽然打趣道:“那您想不想也嫁过去?咱们还是一家人,这多好啊。” “哎呀……吴妈乱说什么,姝儿羞不活了。” 刘姝顿时俏脸羞红,嗔怒地轻轻打了一下吴妈,绽放如桃花盛开。 …… 一家人赶着马车,连带着春杏孙好民夫妇都来了。 大相国寺分外热闹,求签的香客,游玩的才子佳人,高声叫卖的小贩,还有无数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 一行人下了马车,刘姝和秦为走在最前面,后面春杏等人也有意与他们拉开些距离,给这对刚刚坠入爱河的小情侣留出了独处空间。 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见相国寺前的小广场中央,支着一个简陋的小棚子,几个穿着朴素的小和尚正在大声地吆喝。 “……善心布施,多少皆是心意!” 刘姝停下脚步,回头向吴妈招了招手,然后吴妈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吊钱递给了布施的小和尚。 小沙弥竖掌行礼,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娘子善心,小僧代福田院的孤儿们谢过娘子恩德。” 秦为也曾悄悄捐助过不少城内的孤寡老幼,见刘姝如此,也冲身边的乔风笑了笑:“水陆法会在即,秦家捐赠一千贯聊表寸心,愿我佛慈悲,善待天下百姓。” 乔风点头应了一声,随即离开去秦记领钱。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纷纷看向秦为,想看看这是哪里来的土豪。 开口就是一千贯,这还叫‘聊表寸心’? 两个小和尚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豪横的恩客,行了个佛礼道:“这位郎君有礼了,小僧代这汴梁城中的孤儿多谢您的慷慨援手,还请您留下名号,稍后本寺会找人为您刻碑立字!” 秦为不喜欢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而且他今天是来散心的,更不想太过张扬。 “立碑就不必了,秦某位卑年轻、小小义举不值得被后人赞颂。” 这话不是作样,他本就才十八岁,这个年纪刻碑估摸着会折寿吧…… 离开这里又走了不远,秦为一行人来到了大相国寺的前殿,巍峨雄伟的释迦摩尼金像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不管是不是佛家信徒,来到这里好歹也要拜上一拜,图个心安也是好的。 秦为和刘姝分别站在佛像前躬身行礼,二人心中似乎都在祈祷着什么,起身后四目相对,眼神里透着温暖。 这时段玉从外面逛了一圈回来,迎着秦为出来后,道:“郎君,听说这大相国寺举办水陆法会之前,都会有一些文人才子或是权贵官宦人家来此祈福,他们偶尔也会举办交流诗会,就在寺后面的善园里。” 刘姝似乎有些意动,她在杭州时也曾自学过几年诗词。 秦为看她有兴趣,心中默念了一声‘骚瑞’后,笑着道:“那就一起去吧。” 众人来到善园,已有许多人在园内观景,这些人大多穿着华丽,偶有朴素者也是身着长衫的读书人。 换句话说,能来这里的都是文化人。 孙好民他们很自觉地留在了外面闲逛,只留下乔风陪着秦为与刘姝进去。 园内的风景很好,大盆的菊花摆满了台阶,中间空出一大片地方,整齐摆着两排案几,一些才子佳人正在小声交谈,时不时地响起阵阵笑声。 秦为看看四周,找到一处两人同坐的位置,与刘姝并排坐下。 毕竟是众目睽睽,刘姝显得有些不自然,俏脸微微泛红。 “这位公子请了……” 秦为刚坐下,一小厮朝他走过来拱拱手,态度却带着几分傲慢。 先是淡淡看了眼他,又惊艳的瞧向刘姝,才正色道:“此处乃大相国寺专供各位才子佳人吟诗作赋之处,闲杂人等恕不接待。” 秦为险些气笑了,老子进皇宫都没人说我是闲人,逛个大相国寺倒被人当成了混子。 看那小厮用放肆的眼神瞧着刘姝,秦为的脾气也上来了,指节轻敲着桌面道:“那怎样不算是‘闲杂人等’?” 小厮看他穿着装束也不过寻常,就傲声道:“我家小郎君乃御史中丞游昌道之子,如今刚刚过了乡试,是朝廷钦封的举人。” 先报出身再说功名。 秦为顿时笑了,故作玩笑道:“那在下一无家世、二无功名,便不能坐在这里了?” 这边发生的事情引得周围关注,目光纷纷瞧向秦为,再看到刘姝时,那些所谓的才子纷纷露出羡艳的目光。 小厮看有人关注自己,更加肆无忌惮,笑道:“那阁下就是白丁了?如此也不妨事,若您能留下诗作一首,也可留在这里。”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零二章:不够我还有 这话让秦为不禁笑出了声。 他别的或许不行,但作诗简直就是送分题。 刘姝也只是眼角含笑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却十分坦然,旁人不知秦为文采,她岂能不知?那些传颂一时的诗作,每一首都堪称经典。 小厮看秦为没说话,还当是他露怯了,语气更加讽刺起来。 “既如此,那某便出上一题!” 许是小厮的模样太过嚣张,乔风气得想打人,刚向前一步却被秦为拦住。 “诗词文章不过小道,秦某随手也可做得……”秦为顿了顿,轻瞥了眼那小厮,道:“但你不够格,换个人来出题。” 在场人都清楚,这小厮就是来侮辱人的。 不管秦为有没有才华,大家都会嘲笑他被一个小厮为难。 秦为是什么人,岂会让别人占了便宜。 “那某来可够?” 这时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紫袍青年,看着比秦为还要长几岁,模样还算周正,语气虽然和善,但态度却有些倨傲。 青年走上前来,冲秦为淡笑一声:“在下游炳坤,乃天圣三年恩科举人!” 秦为更淡然看都没看游炳坤,自顾拿起桌上的茶壶,先是给刘姝倒了一杯,才缓缓瞥了眼他,嘴里慢慢吐出了一个字。 “哦……” 向来被人捧在高处的游炳坤哪里受到过这种轻蔑,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只是碍于身份没有发飙。 他身边的小厮却忍不住了,呵斥道:“放肆!我家小郎君乃恩科举子,你不过是白丁一个,依照礼数应当向我家郎君行礼才是!” 秦为哪里会惯着他。 顺了顺身上的长衫站起身来,淡淡的看着游炳坤道:“本官翰林院侍讲秦为。” 嗯? 周围人纷纷下意识起身行礼。 在座的都是些年轻人,别说官员了连功名在身的都很少,一听秦为的身份,他们怎敢不起身。 翰林院侍讲,这个在秦为看来一文不值的官职。 在此刻却仿佛被镶上了光芒,折射得场上众人睁不开眼睛。 倒不是他的官职有多高,而是翰林院这块金字招牌太闪耀了,能进这里的人,哪个不是才华横溢的当世大才。 可笑游炳坤不过是个举人,却还在秦为面前沾沾自喜,前一刻他有多嚣张,这一刻他就有多尴尬。 秦为没管在场人的目光,只是瞧了眼呆在原地的游炳坤,略带玩味道:“别说本官欺负小孩儿,你给我出题还真就不够格……回去叫你爹来倒是还凑活。” 这是赤果果的侮辱! 刚才那小厮如何羞辱秦为的,这回他一句话全都找了回来。 游炳坤还在天人交战中羞愧着,周围却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某想起来了!他就是秦为,那个作‘赤壁怀古’的秦为!” 竟然是他?! 在场几乎都是读书人,秦为当初醉酒作诗被赵允让这个大嘴巴传了出去,汴梁读书人纷纷争相传颂。 这回可算看见真人了! 大宋煌煌万千士子,会作诗者不胜繁数,秦为能在这种环境下被人传颂至今,可见其文采有多惊艳。 游炳坤这回踢到铁板了。 大家不禁对他报以同情的目光,也有旁观者苦笑唏嘘;好端端的惹人家作甚?这回好了,人家不仅在家世上完爆你,连功名也比你高出了几百倍不止。 一个举人,一个翰林院侍讲,这怎么比…… 游炳坤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忍着一口气向秦为作揖行礼。 “秦大人既然来了,那便应该守这里的规矩,今日在场的人皆会留下诗作,大人又何必为难学生。” 倒是个知道进退的,还不算蠢到家。 秦为之所以如此不留情面的侮辱游炳坤,不止是因为那小厮刚才狗眼看人低,还有他之所以被刘娥从五品主事贬成了六品侍讲,就是拜这个游炳坤的老爹游昌道所赐。 新仇旧恩加一起,不弄他对不起党和人民。 “既然大家今天都是为赏菊而来,那秦某便以‘菊花’为题……”秦为这才缓缓起身,无视了游炳坤走到中央,沉吟一番后,朗声道:“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吟完一首,秦为负手站在原地,瞧向游炳坤仰头笑道:“够吗?不够我还有……”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迎着众人惊愕的目光,秦为悄悄看了眼刘姝,正好对上那双顾盼生辉地美眸,豪情之气顿生。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一连三首咏菊诗,三种不同的寓意,每一首诗都可堪称当世佳作! 看着周围众人一脸惊叹的表情,秦为心中小小窃喜了一下。 小爷好歹也是正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别的本事没有,背诗这种事情,早就深刻骨髓,想想少年时那些痛苦的学习时光。 秦为心中高喊一声;九年义务好啊! “够了吗?” 秦为双手背负站在那儿,像极了一个孤独寂寞的武林高手,此刻傲视天下群雄,可问谁敢与某一战! 服了! 游炳坤彻底服气了。 此刻他只有深深地悔恨,暗骂自己刚才为何要来招惹秦为。 早知秦为有此等才华,刚才就算他把那小厮挤兑死,游炳坤也发誓不会多说半句。 满园沉默中,忽听得一阵大笑。 “好诗!秦大人文采卓著,堪称当世太白!苏某云游四海,今日幸得大人之佳作,也算不枉此行了!” 人群中,有位青衫布衣的少年走出来,冲秦为抱了抱拳后,大笑着离去。 秦为被他这一阵大笑弄得有些发蒙。 “这货干啥的?” 有人识得那少年,赶忙道:“他叫苏洵,眉州来的……” “哦……恩?” 秦为忽得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那少年离去的背影,脸上表情一青一红地可谓精彩。 若有人仔细观察,就不难看到,秦为脸上甚至还带几分莫名的尴尬和羞愧……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零三章:和尚、因果 苏洵是谁现在人可能不清楚,但秦为却是如雷贯耳,尤其是他的儿子苏轼,那可是和嫡系仙人李白齐名的诗神。 唐宋八大家,苏家一门就占了三个名额。 今日苏洵突然出现,并且称秦为李太白在世,抄袭遇上了正主,怎能不让他羞愧。 只是他还没从苏洵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赵允让却不知何时从人群里蹿了出来,一把拉住他就走。 秦为被吓了一跳,无语道:“你从哪儿冒出来的?神经病吧!” 赵允让这次没有跟他拌嘴,只是紧张的看了眼周围,才小声道:“快走,陛下要见你,这会儿正在禅院呢。” 赵祯也来了? 这小子是属周扒皮的吗?这才刚歇了两天,竟然跑到大相国寺来逮人了。 看看一脸茫然的刘姝,秦为有些为难的笑笑。 “某今日是和刘娘子一起来的,你这……” 赵允让急于完成赵祯交代给他的任务,就顺口道:“那就一起去,算起来刘娘子也属刘氏族人,和陛下还沾亲戚呢。” 这孩子满脑子都是浆糊吗? 秦为无语的看着他:“你确定要和陛下攀亲戚?” 赵允让听懂了他的意思,脑袋瞬间摇成了拨浪鼓。 要说赵祯现在最不待见谁,除了那些与他作对的朝臣外,就属刘娥和她那一帮有名无实的远房亲戚了。 这群人和宗室权贵不同。 他们虽然也算半个皇亲国戚,但自古后宫不得干政,那些太后嫔妃们的亲人家眷,最多也就是生活富足,和权利根本沾不上边。 但现在不同了。 刘娥执政后,刘家的那些大小亲戚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挤破了头想在朝中谋个差事甚至官职。 那些人也随着刘娥的地位,谋得了不小的好处,还有些人甚至被刘娥陆续安排在了朝中担任要职。 一开始赵祯还小,对这些也并不在意。 可后来随着他逐渐长大,对权力的渴望和认知越发清晰后,这些刘氏族人就成为了赵祯眼中的毒刺,每每午夜梦回都恨不得将这些人沁死在茅坑里。 这个时候,你让刘姝去和赵祯攀亲戚? 怕是没有个十年脑血栓的人,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简单和刘姝交代了几句,秦为跟着赵允让来到相国寺的禅院。 大相国寺始建于北齐天保六年,原名建国寺。唐代延和元年,唐睿宗因纪念其由相王登上皇,赐名大相国寺。 后北宋时期,大相国寺更是迎来了巅峰,占地五百余亩,僧众近千人,连住持都是由真宗皇帝钦封。 所以相国寺也俗称为‘皇家寺’。 今日赵祯微服莅临,相国寺自然摆出了最高规格的礼遇,连从不对外开放的大圣禅院都用来给赵祯歇脚。 秦为一进门就看到满身金光宝气的住持,金线制成的袈裟,纯金打造的锡杖。 和尚当到这份儿上,也算是和尚界的巅峰了。 赵祯也在里面,正听老住持讲解着经文要义,也不知他听懂了没有,反正秦为一句话也没听懂。 看到秦为和赵允让进来,赵祯很随和地笑了笑:“你俩来了?随便坐吧,惠敏住持正在与朕讲经说法,你俩也跟着听听。” 惠敏? 我还青霞呢。 秦为心里暗戳戳的编排了一句,却正好对上住持看来的目光,清如止水的眼中似乎能看透人心。 二人道了声佛礼,然后找个角落坐下。 正在讲经的惠敏却停下了下来,向秦为道了声佛礼:“阿弥陀佛,想必这位就是秦公子吧?” 秦为只好盘腿坐正,行了一礼道:“晚辈秦为,见过惠敏住持。” 惠敏又道了声佛礼,笑道:“刚听闻秦公子为城中孤儿布施千贯,佛生无量天尊,老衲再次谢过秦公子恩德了。” 怎么说这惠敏也算汴梁第一住持,和尚界的扛把子。 秦为哪里受得起他这一拜,赶忙斜了斜身子避开,正色道:“不敢、不敢,晚辈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住持如此大礼。” 惠敏却不在意,念了声佛号后,才道:“看得出来,秦公子对我佛并未有敬仰之心,却独有一颗菩萨心肠,所以这声‘谢’,秦公子还是当得起的。” 这老和尚貌似还真有点道行,而且人心豁达。 仅从自己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对佛教的影响并不深,这一声道谢,也就变成了抛开宗教信仰的单纯致谢。 秦为收起了轻视之心,客气道:“住持秒赞了……” 惠敏也不矫情,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老衲苦研佛法五十年,今日却有一事独独看不明白,还望秦公子解惑。” 秦为愣了,佛法大师找我来解惑? 不仅秦为有些蒙圈,赵祯和赵允让也是一脸不解的看着惠敏。 可他还是尊敬道:“主持请讲。” 惠敏认真的看着他。 “秦公子从何处来?” “家……”秦为下意识答了一句,又道:“哦,甜水巷……秦某祖籍就是汴梁。” 惠敏摇摇头,仔细的盯着秦为,显然这不是他想到的答案。 “可为何老衲却看不出你身上的因果。” 秦为被逗笑了:“那住持想看什么因果?” 惠敏并没有因为他玩味的态度而生气,反而面色更加凝重起来。 “你从何处而来?又为何来至此处?这世间生灵皆有因果,却唯独秦公子相反,老衲冒昧问一句,秦公子是否从归墟之处而来?” 所谓归墟之处,就是人死了要去的地方。 惠敏的意思很明确,在他眼里秦为是一个没有因果的人,换句话说,他眼里的秦为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秦为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愣愣的坐在原地。 他发誓!自己魂穿大宋的事情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甚至连与他刚刚互钟情意的刘姝,他也没说过。 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了有人信吗? 秦为是个坚定地唯物主义者,所以他从来不信这种宗教乱神之说,可眼前的这个老和尚,却让他第一次有种莫名的恐惧。 惠敏看着他惊魂未定的模样,又淡淡地看了眼赵祯,忽然笑了:“老衲无稽之谈,秦公子莫怪,咱们继续讲经。” 一句句晦涩难懂的经文,像是被施了魔法的咒语,秦为浑浑噩噩的坐在那里,整个人仿佛成了空灵。 好水川一战,韩琦就是败在了当初他们看不起的张元手中。 秦为的这个暗示终于让宰辅们有些不安了。 赵祯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他甚至觉得有些惬意。 “……若是邓力不死,臣必然要为前人抱屈。” 陈忠珩抬头看了赵祯一眼,赵祯恍若未觉,他只得继续念下去。 “……臣要为太祖朝太子中舍王治抱屈,臣要为监察御史杨士达抱屈……臣要为太宗朝监察御史张白抱屈,臣要为……真宗朝知荣州褚德臻抱屈……” 这些人都是从太祖朝到真宗朝被处死的文官,也不知道秦为是从哪收集来的资料,竟然洋洋洒洒的有数十人之多,其中以太祖朝杀的最多和最狠。 什么狗屁的不杀士大夫,那不过是文官们为了自保而弄出来的潜规则罢了。 宰辅们终于坐不住了,有人想说话,陈忠珩却抬头说道:“臣要为这些人抱屈,因为他们所犯的罪行压根就不及邓力,竟然全都被处死了……臣以为,他们当死不瞑目!” 刚才骚动的宰辅们又安静了下来,赵祯看了一眼,看到他们都低着头,韩琦甚至羞红了脸。 他淡淡的问道:“诸卿可还有说法吗?” 羞耻啊! 一群宰辅觉得羞耻到家了,然后就想起了秦为那个家伙。 富弼抬头看了赵祯一眼,他想起了范仲淹当年说过的话,然后不禁颓然。 范仲淹当年说不能让皇帝乱杀士大夫,否则哪天皇帝的手滑了,咱们也得倒霉。 大家对此深以为然,然后就进而开展相关工作,成果很喜人,至少赵祯是赞同了这个说法。 只要赵祯这里赞同,此后这条规矩就成了祖宗成法,后继的皇帝谁敢不遵从? 宰辅们免冠跪地请罪,无人抬头。 赵祯走下来,叹息道:“我与诸卿相得多年,诸卿于大宋更是如中流砥柱一般,当相互体谅才是。” 许多人都想文官免死,最好是犯事之后只是小小的处罚一下,再大的罪过赶回家啃老米饭完事。 可我是皇帝啊! 刚才赵祯用上了我这个自称,显然是动了感情。 “臣等有罪。” 欺负老实人也不能养成习惯吧! 群臣的想法赵祯大抵知道,他微笑道:“诸卿且去吧,今日天热,朕稍后令人送了冰去。” 皇帝的仁慈光辉无处不在,宰辅们谢恩去了。 赵祯疲惫的坐了回去,陈忠珩捧着一杯茶水上去,挤挤眼睛,得意的道:“官家,刚才他们可是被堵的无话可说了。” 赵祯接过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惬意的道:“祖宗成法,祖宗成法,祖宗可教人贪腐了,可教人里通外国了?无耻!” 他重重的顿了一下茶杯,陈忠珩回身看了一眼那几个内侍,威胁之意甚浓。 几个内侍悄然出去了。 赵祯轻轻拍着大腿,神色轻松的道:“辽人如何?” 陈忠珩说道:“辽使那边有些恼怒,不过却知道自己不占理,如今和礼房的人在揪扯什么今年的岁币要多查验,若是被假东西蒙混了就要发兵南下。” “这是恼羞成怒了。” 赵祯哎了一声道:“秦为那少年真是不错,等皇子出生后,我就让他多磨砺磨砺,也好留给将来的太子用。” 陈忠珩也憧憬的道:“到时候臣也给皇子遮遮风,挡挡雨……” 主仆二人其乐融融的在畅想着未来皇子出生的欢喜,而外面却已经炸锅了。 “啥,太祖朝和太宗朝杀了那么多文官?” “可不是,那上面写的有名有姓的,还有官职,沈待诏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造谣吧。” “啧啧!这下子可是捅马蜂窝了,沈待诏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 外面风波迭起,秦为佁然不动。 “别动啊!别乱动!” 他在给果果剪手指甲。 小小的手指头上,指甲一小点,不小心就会剪到肉。 秦为专心致志的在剪指甲,果果却不安分的在看着前方。 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当庄老实满脸喜色的跑来时,果果就动了一下。 “嘿!你这孩子……” “郎君,大喜事,大喜事!” 这一嗓子喊下去,顿时沈家就活了过来。 一群人都从各家中冲了出来,然后欢喜的等着庄老实说话。 秦为看看果果的手指头,幸好刚才没剪到肉,就问道:“什么大喜事?” 庄老实欢喜的道:“郎君,刚来的消息,邓力被弃市了。” “哥哥,弃市弃市。” 果果不懂什么是弃市,就想看热闹。 秦为按住她,然后继续剪手指甲。 庄老实悄然招招手,所有人都跟了出去。 到了前院后,庄老实赞道:“外间说郎君一纸檄文就让满朝文官变色,让人震撼。可郎君却不以为意。这等视名利为粪土的高士大宋有几个?换做是汉唐,皇帝听闻了都得派人来请郎君入朝做大官!” 曾二梅得意的道:“那郎君肯定是不去的。” 姚链与有荣焉的说道:“那当然,郎君可是要做隐士的。” 而在内院里,隐士秦为已经剪好了妹妹的手指甲,看着她往外跑,就得意的道:“王安石和司马光都用过养望这一招,可他们哪有哥的手段高超!” 他开始盘算着官阶,最后叹息道:“要多久才能升官做到首相啊!”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零四章:没钱的苦恼 老和尚像个神棍,把无神论者的秦为吓得一愣一愣。 煎熬的讲经终于过去,老和尚临走时略带深意的看了眼他,直教秦为感觉后背汗毛竖立。 老和尚走了,赵允让和秦为也跟着站了起来,赵祯在前他们不能做,这就是当皇帝的待遇。 赵祯今天心情似乎不错,脾气也好了很多。 “今日朕微服出宫,大家便宜行事就好,不用拘束。” 看赵祯再看佛经,秦为悄悄凑近赵允让,小声道:“陛下今日怎么想起来大相国寺听经了?” 赵允让无奈的叹了口气,“还不是被太后逼得?这两日你没去上朝,可是不知道好好一个孩子硬是让太后给逼魔怔了快。” 秦为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说?” “昨日三司的王尧臣呈禀,说是今年各地灾情严重,上书太后请求减免赋税……” 秦为没有多想,只是赞许的看了眼赵祯,“这是好事儿啊!” 赵允让无奈的笑笑:“没说这不是好事儿,可问题是,三司没钱啊!” 三司使王尧臣主掌大宋财政,若是他都说没钱,那就是真没钱了…… 怪不得赵祯会出来散心,看样子是在朝中受气了。 看他二人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赵祯不悦的哼了哼,“有什么话光明正大的说就是了,偷偷摸摸的莫不是怕朕听见?” 赵祯板着脸倒有几分真龙天子的模样,但小皇帝还是欠缺了几分威严。 赵允让嘿嘿笑了两声:“陛下,虽然这是在外面,但咱们可都是您的臣子,有些话自然不好当着您讲。” 房中只有三个少年,气氛也活跃了不少,赵允让半开玩笑的话,让三人慢慢淡忘了彼此间的地位身份。 “好,那朕……”赵祯没好气的笑笑,又道:“那我就是赵祯,你就是赵允让,还有你秦为,现在我们都是一样的身份,大家畅所欲言!” 这是要礼贤下士做朋友吗? 秦为谨慎的看了看周围,担心自己一会儿万一说了哪句大逆不道的话,就会被暗中的冷箭给串成刺猬。 赵祯不禁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少出这些洋相,从你第一次进宫教我做菜时,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性格。” 秦为尴尬一笑,赵允让也赶忙出言打圆场:“我俩方才正在谈论减免赋税之事……” “这事儿啊……” 赵祯闻言笑容瞬间消失在脸上。 今年中原各地少雨,除了汴梁这个天子脚下、大宋国都,各地都爆发了或大或小的灾情。 百姓没了生计口粮,怎么办呢?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减免赋税,若再遇上个好一点的皇帝,那就直接下诏地方开仓,让百姓们衣食无忧的挨过这个灾年。 当然了,这种皇帝不多见,秦皇汉武也不可能阔绰到这个份儿上。 不过大宋不一样,虽然军事力量薄弱,但有钱是真的。 尤其是这些年,中原大战悉数平定后,大宋休养生息大力发展民生经济,经济何止飞跃了一个台阶。 所以刚摸到权利尾巴的赵祯雄心壮志,当即拍板要让天下百姓都能吃上饱饭。 可他却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大宋是很有钱,但花钱的地方更多。 冗兵、冗官、冗费,这是大宋建国直至灭亡都一直存在的三大弊端。 这也是大宋最后灭国的根本原因。 所以三司使王尧臣就当着满朝文武与太后的面,给赵祯这个涉世未深的小皇帝上了一课。 你不是想免税吗? 简单!先把那些权贵、官员们哄好了,只要他们能不向朝廷伸手要钱,别说免税一年,就是五年朝廷也能撑得住。 还想让天下百姓都能免受灾难都吃上饱饭? 这更简单了!去把那些厢兵、禁军裁撤个三分之一,这天下百姓就都能吃上饱饭了。 王尧臣‘当堂不让君’,一番话将赵祯怼得那叫一个憋屈,连下面的朝臣都忍不住别过头,生怕赵祯憋不住哭出声来。 最后还是宰辅吕夷简站出来圆场,才将此事压了下去。 事情压下去了,但该干的活还得干,三司那边王尧臣也是没办法了,各地都在哭诉他们如何之艰难,一个个伸着爪子都想从他这个三司使手里扣出几文钱来。 赵祯无奈,只好装作无视了王尧臣,一个人跑到这大相国寺里躲清静。 “这个王尧臣真是可恨之及!可朕……我又不能责罚他。” 还是那句话。 人家干得好好地,凭什么责罚人家? 朝廷没钱又不是人家王尧臣一个人的错。 赵玉让却为他打抱不平道:“可这王尧臣也太放肆了,竟不顾君臣之礼,当众给您难堪!” 赵祯张张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也不是他的错,我毕竟是这大宋皇帝,不就是给这天下百姓做事的么,只可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秦为大概意思听懂了。 大致意思就是,赵祯想干点实事儿,来刷一下他这个皇帝的存在感,可苦于没钱,存在感不仅没刷成,还被满朝文武鄙视了一通。 秦为心中好笑,随口说了一句。“也不是不能……” 嗯? 赵祯马上将目光投在了秦为身上。 作为翰林院侍讲,皇帝身边最有发言权的言官,秦为觉得他还是有必要,偶尔帮皇帝排忧解难一下的。 正如赵祯所想的那样,秦为也需要偶尔刷一下存在感,这样才不至于被人看扁了…… 看他耷拉着脑袋不说话,赵允让忍不住道:“真是急死人了,有什么好办法,你倒是说啊!” 秦为撇撇嘴,一副轻松拿捏的模样,“不就是没钱嘛,咱们挣钱就是了,只要挣够了钱腰板儿就硬,管他三司、四司照样不鸟他!” “说的轻巧,怎么挣?难不成让陛下和你一样开酒楼去?” 赵允让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秦为一听就不乐意了,“开酒楼咋了,我光明正大赚钱,花得理直气壮!” 赵允让据理力争道:“照你这么说,那得开多少年酒楼,才能把朝廷赋税的窟窿给补 上?” 两人越说越起劲儿,完全无视了赵祯这个皇帝。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零五章:要钱还是要脸 赵祯看着他俩拌嘴,神色中似乎带着几分羡慕。 “行了!你俩还要争辩到哪时去?” 皇帝都开口了,二人这才纷纷闭嘴,秦为整了整思路,正色道:“陛下若想挣钱倒也不难,只要您能豁得出去脸面……” 天下人属皇帝最要脸。 赵祯皱眉:“说具体些。” 秦为脱口而出道:“首先要请陛下授权,允许微臣全权接管此事。” 赵祯盯着秦为看,秦为自信的点点头。 “既然允让与你至交,那朕也信你一次!”赵祯想也没想就点点头,他现在能用的人不多,而且有能力还对他真心的人更少。 秦为得到保证,轻笑道:“陛下宫中应该有很多不用的旧家具、旧摆设吧?还请您把那些能拿出去售卖的东西整理一下,全部交给微臣。” 赵允让听得发愣,“你疯了?” 贩卖皇家御用之物,这和贩卖老赵家的脸面有何区别? 也就是赵祯年纪小,若换成刘娥早就命人将秦为叉出去了。 秦为却妄自未闻,一心扑在了他的发财大计上。 “这些东西在陛下眼里就是些没用的废品,但在朝臣们的眼中,却是无比珍贵的至宝,说句大不敬的话……” 秦为先拱了拱手,才道:“只要是皇家的东西,您就是放个屁,那些人也会蜂拥争抢。” 这话直接把赵祯逗乐了,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话是这么说,可这话真听人说出来,怎就觉得如此别扭呢?” 秦为再次激将道:“所以就看陛下您能否为了天下百姓,豁得出脸面了。” 果然,赵祯是个要脸的皇帝,大手一挥拍板道:“这有什么,只要能为百姓们做些事情,朕的脸面还重要吗?” 皇帝都点头了,赵允让只好眼睁睁看着秦为一句一句地忽悠赵祯,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贱笑。 他不是秦为忽悠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秦为正色道:“只要陛下应允,微臣保证将这些东西卖出一个满意的价格,助您一解燃眉之急!” 三个人在禅房里‘密谋’了一个下午,时不时地还会传出阵阵笑声。 外面阴角处,叶双愁的身影悄然出现,一身黑色的大袍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神秘中。 他皱着眉头望向禅房,又向虚空中招了招手,只见在一颗无人注意过的大树上,忽然跳下了一个身穿黑袍的皇城司密碟。 叶双愁声音幽森道:“陛下进去多长时间了。” “见过都知,陛下进去快三个时辰了,小公爷赵允让、侍讲秦为都在里面。” 叶双愁点点头,犹豫了少许后,低沉道:“靠近点,切记注意陛下安全!” 秦为的手段叶双愁已经领教过不止一次了,尤其是这次从北边回来后,他又对秦为这个年轻人又有了深一层的理解。 此人智多近妖,小小年纪就把人心叵测这四个字运用的淋漓尽致。 所以在叶双愁看来,小皇帝赵祯绝对不是秦为的对手,更别提里面还有一个混世魔王赵允让。 叶双愁不禁有些无语,陛下咋就认识俩这玩意儿。 …… 直到入夜,三人才意犹未尽的从禅房出来。 赵祯是皇帝所以不能在宫外久留,这次出来他足足滞留了一天,若是让那些言官们知道,还不定怎么絮叨呢。 临走时,赵祯还不忘朝秦为笑了笑。 “明天记得来上朝,否则赐婚之事只能过几年再说了。” 秦为笑容僵硬在脸上,这才一个下午就学会不要脸了? 他不禁有些后悔,看来以后大家还是尽量止乎于礼的好,他怕再这么接触几次,以后忽悠赵祯就更难了。 哼着小曲儿走在回家的路上,秦为今天的心情异常美丽。当然,如果那个惠敏老和尚没有说那些废话,他的心情会更加美丽…… 什么归墟之处,小爷就是秦为,如假包换的老汴梁人! 反正秦为是打定了主意,只要这天下没有第二个穿越者出现,那么他的秘密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刚走到家门口,忽然一阵阴风吹来。 秦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这才几月份,怎么就有些冷了呢?” 乔风刚想接话,又忽然脸色大变,上前一步挡在了秦为身前,警惕的看着周围:“郎君小心,有人来了……” 能让乔风如此谨慎,说明对方很厉害。 黑暗中甜水巷的另一头,叶双愁像极了一只暗夜中的幽灵,他甚至都不是用走的,而是飘忽了几下后,就来到了秦为面前。 对他而言,乔风的存在根本就是零威胁。 “你跟陛下说了什么?” 秦为并未回答他,而是皱着眉头道:“如果有天你被陛下开除了,可以选择来秦家做个护院,工钱随你开。” 多少年没人敢和他这么讲话了,叶双愁被他这话说得一愣,冷冷道:“就怕秦大人请不起……” 秦为镇了镇心神,轻笑一声:“这世间没有买不起的东西,就看你付的代价够不够而已。” 叶双愁点点头,眸中杀意顿起:“所以接近陛下你准备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在他看来,秦为接近赵祯一定是怀揣着目的,不怪他这么想,怪只怪权利太诱人。 看着叶双愁藏在袖筒里低垂的手,秦为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只有黑瞳的老内侍。 此刻叶双愁的形态像极了那个老内侍,二人身上仿佛存在着一样的气息,那种阴森肃杀让人不自觉的就会感到窒息。 所以他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叶双愁,而是笑问道:“太后身边有个双眸怪异的老内侍,好像叫阿发还是阿福来着?叶都知认识这个人吗?” 本以为叶双愁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没想到他只是复杂的瞧了眼秦为, 顿了顿道:“他是某的师父,也是某的爹爹……” 太监属无根之人,他们常年生活在深宫内院里,周围除了主子就是和他们一样的太监宫女。 所以叶双愁口中的‘爹爹’,大概就是‘干爹’之类的关系。 只是让秦为没想到是,叶双愁毫不避讳此事,甚至还将此事告诉了他这个‘无关’之人。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零六章:拍卖 两个木有小丁丁的内侍,分别归属于皇宫里最有实权的两个人。 这段戏剧性拉满的故事,让秦为也不禁生出了好奇心。 只是叶双愁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是淡淡道:“某的秘密告诉你了,你的秘密呢?最后问一遍,你接近陛下有何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我配吗? 秦为苦笑道:“你知道太后为何没有对我下手吗?” 叶双愁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目光又阴冷了几分。 秦为也不管他,继续道:“因为太后需要一支调和剂来缓和与陛下的关系。” 这个问题秦为也是从延福宫出来的那个晚上才逐渐想明白的,诚如他所想,刘娥之所以留着他,并不是怕与赵祯撕破脸。 相反刘娥从来都没想过要真的与赵祯作对。 她所做的一切都在催促着赵祯成长,包括王尧臣当朝给赵祯难堪,恐怕也是刘娥默认授意的。 否则不管出于何种理由,她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赵祯被群臣欺负,却不出言制止。 秦为找了个顺眼的台阶坐下,自顾自的说着,乔风也知这种话不是他该听的,自觉后退了二十步。 毕竟叶双愁若真想杀秦为,就算他把秦为挂在裤腰带上也没用。 “太后没有夺权之心……” 叶双愁眼皮跳了跳,冷冷道:“你僭越了!” “这里就咱们两个……”秦为白了他一眼,无所谓的耸耸肩,“陛下年幼群臣不服,那些整日里叫嚣着支持陛下夺权的朝臣们,有几个是出于忠心的?” 叶双愁不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显然他认同了秦为的话。 “你再看晏殊、范仲淹那些人,尽管他们天天恨不得把太后赶去冷宫才开心,为何太后不生气反而任由他们入朝为官呢?” 秦为像是给小学生上课似得,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讲的格外仔细。 “那是因为太后明白他们的初心,这些人才是真的为了江山社稷,所以太后才会容得下,可丁谓呢?张耆呢?还有那些拿着俸禄不干人事儿的官员呢?太后看似在和陛下打擂台,可其实太后的对手从来都不是陛下……” 秦为认真的看着叶双愁,一字一句道:“太后是想要给陛下一个焕然一新的朝堂!” “这只是你的想法……” 叶双愁是赵祯的影子,更是赵祯杀人的利器,所以对他来说,赵祯就是他的命,这一生都是…… 秦为理解这种近乎愚忠的感情,历朝历代他见得太多了。 所以他并未反驳什么,而是继续道:“可这一切都要陛下一点一点的去体会,更要陛下亲身参与,太后替不了他,我们谁也替不了……” “你是想为太后开脱么?又或者太后许给了你更多的好处,所以你才会……” 这人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吗? 秦为没好气的打断了他的话,道:“所以我才会接近陛下?你当群臣都是傻子吗?不说别人,就看吕夷简那些人……” 秦为伸了伸坐麻的腿,“我若真是太后派来的,他们能容我到今天?” 叶双愁双眸闪着冥火,片刻后声音低沉道:“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话。” 秦为无所谓的笑笑,又回了一句:“也希望你能记得我今天的话,如果你被陛下辞退了,秦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叶双愁好似无语了,静静地瞧着他好久,转身消失了在了黑暗中,几个呼吸后空中留下一句‘多谢’…… …… 皇宫朱雀门金水桥外。 正午时分,汴梁大街上格外热闹,行人络绎不绝。 只是大家走到朱雀门外的时候,都会很有默契的绕开一段距离,以免冲撞了桥外的守卫禁军。 这里是皇宫最外的一道防线,也是隔绝皇家与百姓的一条禁线。 金水桥另一边的宫门广场上,一件件家具和摆设被禁军们小心翼翼的搬了出来,这些象征着皇家权利的器皿第一次出现在了大众视野里。 周围的百姓们都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更有胆大者情不自禁地就走进了些,想要看个仔细。 秦为带着一群宦官宫女来回忙碌着,还时不时地指挥道:“这个、这个……这些都是特等宝物,把他们全部送去秦记拍卖行,这些三等的家具摆件就放在金水桥外,把红线拉起来,没有万贯以上身家的禁止入内。” 这是要卖皇宫里的物件儿? 谁这么大胆?难不成连皇帝都活不起了? 周围百姓惊呆了,一个个愣着脸瞧着那一件件富丽堂皇的家具摆设,恨不得冲过去摸摸。 接着,一张巨大的告示张贴了在了金水桥旁边,瞬间引得全城沸腾。 皇家拍卖,价高者得! 身家万贯以上者、皆可入金水桥内参与拍卖! 疯了! 百姓疯了,官员也疯了,皇帝更是疯了! 皇家这得是穷到什么程度了,连脸都不要了吗?寻常百姓家不到迫不得已时都不会拿自家东西出来卖,更何况是帝王家。 一时间汴梁城万人空巷,所有人全部涌向朱雀门,那些身家不菲的官员和商贾们,更是怀着忐忑的心情闻讯赶来。 他们有的是钱,但这件事的真实性还是有待考究。 毕竟这种事儿,没个十年精神病的人干不出来,更何况是赵祯,他才多大啊!顶多十七八,这就脑子秀逗了? 所以他们都在观望,却没一个真正敢越过金水桥的。 自古凡可过金水桥者,除了每年的新科进士们以外,就是朝廷官员,甚至有些地方官员一辈子都不见得有机会能越过这里一次。 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和幸运啊! 这倒是让那些等着干活的内侍们做了难,匆忙唤醒了宫门洞里打盹儿的秦为。 内侍许茂则急的跺脚,一脸便秘的推醒他道:“哎呦!我的秦大人,您老先别睡了,快看看外面吧……” 秦为放眼望去,瞬间吓了一跳。 “我靠……” 这特么汴梁城里啥时候冒出来这么多人? 许茂则急的不行,催促道:“秦大人您看看,人山人海啊!这要是出点儿什么意外惊动了宫中贵人们,咱几个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秦为下意识道:“那是你们,本官是奉旨办差,谁也不能砍某的脑袋……”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零七章:错过了一个亿 许茂则的目光顿时幽怨起来。 那委屈地小眼神直教秦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赶忙宽慰道:“好好好,放心吧老许,我来解决!” 秦为来到金水桥上,站在正中央向远处眺望了几下,正好看到胡聘那个猥猥琐琐的脑袋,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这一招手不要紧,瞬间,胡聘周围空出了一大片无人区。 只留下他一人站在原地欲哭无泪,幽怨的盯着秦为,好似在说;你这不是坑我么? 虽然昨日已经事先说好了流程,可谁也没想到今天的动静会这么大。 胡聘瞬间怂了,他觉得自己若是第一个越过金水桥,到不了晚上皇城司的人就会把他大卸八块了。 死就死吧! 踟蹰了一阵后,胡聘将心一横,心中笃定着秦为不会害他,颤颤巍巍的走上金水桥。 周围人看到有人上了桥,瞬间沸腾起来,更有人认出了胡聘,不禁喊了一句:“他是‘秦记’的大掌柜胡聘!” 哗! 所有目光全部从秦为身上转移到了胡聘。 “告示上说‘家产万贯以上者’胡掌柜可是汴梁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身家何止十万!” 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 这不禁让周围那些富商贵胄们心中动摇了。 难道告示上的话是真的?皇家真的要买卖宫中之物? 说不心动是假的,那可是宫中之物啊!换句话说,就是皇帝用过的东西,甚至都不可用价值来衡量了。 以前这些东西,只会流入那些倍受恩宠的官宦之家,或是那些被皇帝们极具信任的宰辅们才能获此殊荣。 今日好了,价高者得! 也就是说别管你是商人还是官员,亦或是贩夫走卒,只要你身家超过一万贯,都能过去参与买卖。 尤其是那些身份低微的商人,他们空有家财万贯却不被人尊重,若能趁机买回一两件宫中之物,对他们来说就是翻身的大好机会。 这可是皇帝用过的东西,只要拿回家就是传家宝,以后别管你身份多高,只要见到这件东西,都得恭恭敬敬的行个礼再说。 即便买不到也不要紧。 普通人这辈子能够上一次金水桥,那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足以吹嘘两百年。 所以当胡聘安然无恙的走过金水桥后,那些个富商贵胄们也开始蠢蠢欲动了,终于……有人抵抗不住诱惑,向前踏出了改变命运的一步。 “快看!那是闻香阁的齐掌柜!” “邱员外……那是城西的邱员外!” “……” 每个踏过金水桥的人,都会引来周围人一阵高呼。 他们心中更加自豪,谁不想万众瞩目受万人敬仰,谁不想一跃成名被所有人记住?现在机会来了! 只要踏过这座桥,一切皆有可能! 还等什么呢?光宗耀祖的时刻到了! “还有、还有!户部的林主事也过去了……” 连官员都忍不住诱惑走过了桥去,也引得周围百姓纷纷议论起来。 “一个户部主事每年的俸禄才多少,他会有一万贯身家么?” 额…… 周围人难得安静了片刻,场上静悄悄的…… 数十万双眼睛全部打在了林主事身上,像一台台x光扫描仪,照清了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林主事刚走上桥,忽听得身后议论,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秦为也是一脸无语的瞧着那人,这得多没脑子的人,才能干出这事儿来? 你他娘的一个小主事,连本官二分之一的俸禄都不到,我都不敢凑这个热闹,你敢上来?作死呢?! 可他还是秉承着能宰一刀是一刀的原则上前将那个官员扶起来,还亲切的拍了拍他的后襟。 等到那人反应归来后,才笑着道:“林大人是吧?请过去吧……” 他哪里还敢过去,狠狠摇着头,险些把脖子摇断了:“不不不!本官走错路了,走错了!……” 吁! 桥下嘘声一片,显然没人信他的鬼话。 秦为哪里会放过他,笑着劝道:“别啊!来者即是客,这拍卖会可是陛下首肯了的,你来都来了,若是现在走……” 后面的话他没说,只是指了指那些人山人海的百姓,意思不明而喻。 上都上来了还想走,这是不给陛下面子吗? 你若现在走,皇城司的人下一秒就回去调查你,到时候新账老账一起算! 林主事这会儿真是欲哭无泪。 秦为恰逢事宜的凑近了几分,小声道:“林大人来都来了,何不多买几件物什回去,说不定陛下看你如此捧场,后面的事儿就不追究了呢?” 买吧!多买点……买到倾家荡产了,买到赵祯满意了,说不定就能从轻发落。 林主事呆呆的看着秦为,这少年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可他总觉得这是个坑,而且是个大坑。 问题是他现在骑虎难下,跳不跳都得倒霉…… 一个小小插曲过后,围观的百姓们再次沸腾起来,一个个被喊出名字的富商贵胄们接连走过桥去。 他们步伐矫健且沉稳,像是参加某个国家级别的颁奖典礼,恨不得和桥下人挥手致意。 大宋的有钱人真是多啊! 看看人数差不多了,秦为感慨一声后示意禁卫军撤去红线。 这意思就是不再接待了。 那些还在犹豫不决的富商们顿时傻了眼,谁也没想到秦为说撤就撤,这下好了,天大的机会让他们的犹豫给错过了。 仿佛错过了一个亿…… 有一人似乎认识秦为,舔着笑脸往前凑了凑道:“秦大人,小可王光阳、王记绸缎铺的,您忘了?前两天您的管家成婚,还是用得咱家的绸缎呢……” 秦为虽是商贾出身,但此刻他的身份是官,而且是皇帝亲信,威严自是不许侵犯。 他沉着脸,肃声道:“何事?” 王光阳陪着笑脸看了看秦为身后的那些商人贵胄们,一脸羡慕和后悔,“小人刚刚得到消息,故而来迟了,您看能否……” 秦为哪里不清楚他的意思,却还是摇摇头道:“规矩就是规矩,人数够了,王掌柜请回吧!” 王光阳的肩膀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耷拉下来。 “不过……” 嗯? 王光阳再次面带希冀的瞧向秦为。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零八章:要的就是个面儿 秦为故作沉吟一番后走进了他几步,用很多人都能听见的声调,故作小声道:“明日去‘秦记拍卖行’吧,就在汴河大街上,哪里的东西更好,连外邦进贡的珍宝也能买到。” “真的吗?!” 不差钱的王光阳兴奋起来,仿佛‘一个亿’又失而复得了。 秦为马上板又起脸来,冷冷的瞧了他一眼。 “秦某会骗你?” 王光阳一扫刚才之颓废,满怀信心的离开了,跟他一起走的还有许多没赶上机会的富商们,他们不是去别的地方,而是筹钱去了。 政事堂里三个宰辅哭笑不得的看着彼此,活了大半辈子他们也是第一次遇上赵祯这种奇葩皇帝。 卖家具?你咋不把老赵家的皇位也卖了呢? 张士逊则是有些担忧的皱眉道:“陛下年轻不懂此事的影响,可咱们却不能任由他这么胡闹下去啊!” 张之白少有的主动说话,点点头道:“那小子也是,净出些馊主意来蛊惑陛下,再让他这么混账下去,好好地皇帝就让他给带成市井小民了……” 只有吕夷简没有发表意见,却被两个宰辅当成了不负责任的行为,纷纷将不善的目光投向他。 “二位看某作甚?” 吕夷简苦笑一声,摇摇头道:“这事儿恐怕太后也是清楚的,人家当娘的都没说话,咱们怎么说?难道要现在去宫门外把那小子拎回来?” 言外之意就是,人家卖自己家的东西你们管得着吗?又没卖你们家的东西。 而且人家老娘都没阻止,你们瞎操哪门子的心! 张士逊是老成派的代表人物,不悦道:“那就这么看着那小子胡闹?” 吕夷简只是淡淡的看了眼二人,然后朝他们半开玩笑的问道, “胡闹一下也没什么不好,陛下才十七岁、不正是胡闹的年纪吗?二位十七岁时难道就没胡闹过吗?” 张之白苦笑着叹了一声:“这不是一回事……” “那是哪回事?” 吕夷简声音冷肃了几分,正色道:“三司的王尧臣前日在朝堂之上的模样你们也看到了,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何况是陛下……” 张士逊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你是说陛下这是在和王尧臣赌气?” 吕夷简摇摇头,他忽然想到了那个敢和太后交锋的少年,又轻笑了一声。 “是不是赌气现在还结论尚早,你们别小看了那少年,他既然敢蹿腾陛下搞什么拍卖,就一定还有别的手段。” 提到秦为,就连张之白也是一愣,然后幽幽地吐出一句话。 “王尧臣这回怕是要被打脸喽……” …… 宫门外的广场前,一块巨大的红绸为背景,前面摆着几十样品类不一的家具、摆件,各种皇家器具看得人应接不暇。 就在数万百姓们的眼皮子底下,拍卖正式开始! 秦为拿着自制的铁喇叭,一个越身跳上凳子上,大声喊道:“来人!上才艺……不对,上家伙!……也不对……” 一连说错两句话,惹得一众富商们低头轻笑。 秦为老脸一红,他也是头一次主持这么高规格的拍卖会,没经验啊! 反正是那个意思就行了,秦为如此安慰自己,又重新喊道:“把东西拿上来!” 许茂则没好气的瞅着秦为在台前上蹿下跳,说白了他就是羡慕…… 当着这么多人讲解宫中器物,尤其是对他这种久居深宫的人来说,这可是件及露脸的事情,而且这些都是宫里的东西,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每件东西的来历了。 但此刻秦为正在侃侃而谈,丝毫忘了他这个专业讲解员。 “第一件拍卖品:前唐鎏金瓷瓶!” 小太监们小心翼翼的将瓷瓶摆在一张铺着红绸的茶桌上,秦为接着道:“下面有请我们宫内最资深的老太……许内侍!来给大家讲解!” 秦为朝发愣的许茂则招了招手,后者却还在发呆,显然没想到秦为会忽然q自己。 在众人的注视下,许茂则有些脚步飘忽的走上前来。 可经过秦为身边时,却又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一脸幽恨的瞪着他。 “刚才你是不是想叫某是老太监?!” 许茂则的眼神太渗人了,秦为打赌只要他敢点头,许茂则绝对会一招‘九阴白骨爪’挠上来。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露脸的机会可是给你了,别说兄弟我不仗义啊,陛下可是在宫楼上看着呢……” 用赵祯来吓唬许茂则最管用,他一下子就忘了刚才的事情,赶忙肃了肃衣衫来到前方,声音清脆明朗。 “这尊前唐鎏金瓷瓶乃唐睿宗登基当年所烧制,内胆通体雪白,外面由十八条金线鎏描……” 秦为瞧着他,心中不禁暗暗疑惑:怎么一点儿都不像个太监…… 各种引人入胜的故事讲完,许茂则明确标榜了这只瓷瓶的价值,接下去就是秦为的工作了。 他赶忙拿着铜锣鼓槌走上前,猛敲了一下。 咚! “唱宝结束,各位请竞拍!底价三百贯,每次叫价不可低于一百……” 这新奇的玩儿法让在场人皆是眼前一亮。 作为专业托儿,胡聘率先举手叫价:“五百贯!” 一次性涨了两百贯,这声叫价算是给这轮拍卖定下了基调,后面叫价也不会低于两百,否则就是没实力。 都来到这儿了,而且数十万双眼睛在看着。 谁肯丢这个脸?没实力你来这儿干啥?这只会被数万人鄙视。 “八百贯!” 有人似乎明白这个玩儿法的精髓——在这儿、要的就是个面儿! 能站在这里的人,就证明他绝对不差钱,所以大家谁都想要这个面子,喊价声瞬间响彻广场。 “一千二……” “一千五……” 原本还在担心宝贝被贱卖的许茂则,这回早就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悄悄凑到秦为身旁,小声道:“秦大人,这瓷瓶虽说珍贵,但市价最高不过六百贯……咱们这么喊,真的好吗?” 许茂则感觉此刻他就像是个黑了心肝的奸商,而赵祯就是奸商背后的幕后推手。 这种想法要不得…… 一经想起他就觉得自己怕是完了!万一赵祯被百姓们当成了黑心皇帝,那他想好死都难啊!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零九章:小心眼的赵祯 听说过有人嫌钱少的,没听过还有人嫌钱多的。 还是没见过世面啊! 秦为笑着拍了拍许茂则的肩膀,安慰道:“老许啊!把心放到肚子里,你信不信若是你现在喊停,那些人第一个不愿意……” 这种扬名心里秦为太了解了。 后世那些网红、明星不就是这样吗?一听说哪里捐款、搞慈善,他们就是第一批最有力的贡献者。 有些图名、有些图利,别管大家图什么,拍卖这种事儿本来各取所需。 他们甚至并不在乎买到的东西是什么,哪怕桌子上摆的是坨狗屎,只要能符合既得利益,他们仍旧会打破头的往上抬价。 那这坨狗屎还是狗屎吗? 不——它是一坨被镀了金的狗屎! 不出秦为所料,最后这个唐代鎏金瓷瓶以高出市价两千贯的价格被一位富商买走。 那人最后甚至还朝着瓷瓶恭恭敬敬的磕个了头,才小心翼翼的装进箱子里,抱在怀里死死地,好像生怕有人来抢。 这回许茂则算是服气了,像迷妹一般看着秦为,恨不得找他要个签名供起来。 秦为被他盯得发毛,赶忙上前举着喇叭道:“恭喜这位袁掌柜拍得瑰宝!下一件商品——黄梨太师桌椅一套,起拍价两千贯!每次叫价不可低于两百贯!” 然后就是许茂则登场,大书特书了一通这套桌椅的价值和历史故事,甚至还无师自通的吹嘘了一番。 什么这椅子太后娘娘坐过,什么那桌子小公主曾在上面玩耍过……秦为听得不禁摇头苦笑。 许茂则能在两朝皇帝身边站在现在,这绝对不止是运气! 还是胡聘第一个叫价,张口就是两千五百贯! 作为汴梁数一数二的富商,胡聘之名在商界早就如雷贯耳,所以他喊多少钱都没人质疑,人家出得起! “三千贯!” 刚才是两百一次叫价,现在直接攀升到了五百。 许茂则感觉心脏就快要跳出来了,他活了半辈子,自问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而且他心中此刻隐隐升起了一团无明业火,仿佛将体内的血液煮沸,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上去喊一嗓子了。 可惜他没钱,也没那个胆子…… “三千五百贯!” “四千……” “五千!” 面前的商贾贵胄们都疯狂了,一个个瞪红了双眼,像是青楼里喝多的嫖客,歇斯底里的争抢着台上那名‘最美歌姬’。 这场景,就连宫楼上偷看的赵祯都忍不住朝身边的叶双愁唏嘘了一声。 “朕记得那套桌椅是前年才做出来的新家具,当时工部给三司的报价是七百贯钱……” 叶双愁哪里知道这些,只好幽声道:“陛下好记性。” 赵祯摇摇头,又看了他一眼:“这跟记性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也学得像许茂则那般阿谀奉承了……” 得! 马匹没拍好,还把皇帝拍不高兴了。 叶双愁知趣的闭上了嘴巴,低着头不再说话。 赵祯又笑了笑道:“朕的意思是说,秦为还真是聪明,一套七百贯钱的桌椅,竟能被他卖到五千贯以上,那些朝中大臣怕是连宰辅们也及他吧?” 叶双愁干瘦的脸颊抽出了几下。 这话真是一损损一片啊! 若是那些朝臣和宰辅们听到赵祯如此一捧一踩的评价,会不会集体哭晕在厕所。 赵祯似乎也感觉出了话中的不妥,又赶忙自圆其说道:“朕是说秦为有才可堪大用……”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更黑了…… 合着在你赵祯心里,就他秦为一个人是人才呗?那些大臣都是狗屎么? 叶双愁早就无力吐槽,他只是下意识看了眼赵祯身后的俩个小太监。 那如冷锋般的眼神似乎在说:谁若敢把陛下这些话泄露出去,那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两个小太监寒蝉若惊,赶忙把头低得更狠了些,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 赵祯恍若不闻继续感叹道:“朕记得当初工部的刘鹤,因为这些家具还和王尧臣当朝对骂了一架,嫌三司拨的采买银钱太少了,因此工部还跑了几个工匠,说是俸禄太低都回家去了……” 赵祯似乎真的是在自言自语,却句句不离三司的王尧臣。 叶双愁心中颤动,他忽然想到昨夜秦为的那番话,看来陛下是真记恨上王尧臣了…… 他甚至有些相信秦为的那番话了。 太后之所以任由陛下折腾,可能真的是在用另一种办法磨砺他,循循善诱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 那边皇帝在发泄自己受到的欺负,这边拍卖会也接近了尾声。 三十五件皇家拍品,短短一个时辰被抢购一空!也赚足了汴梁百姓们的眼球。 恐怕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场惊世骇俗的拍卖会了! 至于那些参加竞拍的商人、贵胄们,几家欢喜几家愁……东西就那么多,有人抢到了,自然有人落空。 抢到拍品的沾沾自喜,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宝贝’走过人群,那一道道注目礼仿佛人间至圣,把人都看得醉了。 就连那个悔恨不已的户部主事林大人,此刻都有些飘忽。 这场拍卖会他拍的最多,叫价最狠!仿佛是想用‘倾家荡产’的方式,来平息皇帝和宰辅们心中的怒火。 就像秦为忽悠他时的说法——虽然你这些钱来路不正,但你倾家荡产支持陛下,怎么着也能得个从轻发落吧? 事实上秦为也并没有骗他。 此刻赵祯就在宫楼上看着,当看到那个怀抱数件家具的林主事时,又气愤又好笑地指了指他。 “告诉宰辅们,将此人从户部除名,贬他做个守城小吏吧……” 身后的小太监点点头,心中偷偷为那个林主事庆幸了一声。 幸亏陛下这会儿高兴,否则就冲此人贪污了这么多的银钱,说不定就得发配广南修路去。 拍卖会结束了,秦为却没忘了这件事的初衷。 就在众人感叹这场史无前例的拍卖会时,他又拿着喇叭来到金水桥上,当着数万人的面大声喊道。 “天圣四年,各地旱灾不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一十章:这便是盛世 周围准备散去的百姓们纷纷驻足回身看去。 这拍卖会都结束了,难不成还有彩蛋? 秦为很满意汴梁百姓们的配合度,清了清嗓子继续大声道。 “陛下体恤天下百姓,不得已用此法筹集赈灾粮饷!今日拍卖所得银钱,将会由三司公正后,一文不少的全部用于各地赈灾使用!” 百姓们顿时呆滞了,赈灾还能这么玩儿? 本以为是皇帝吃不起饭了,这回他们才明白……皇帝怎么可能吃不起饭,原来是那些受了旱灾的百姓们吃不起饭了。 瞬间! 这场拍卖会被拔高了一个档次。 有些感性的百姓甚至都红了眼眶…… 皇帝为了赈灾,竟不惜将自家器具都给卖了,纵观历朝历代,哪朝哪代的皇帝这么做过?! 一时间‘陛下万岁’响彻云霄! 整个汴梁沸腾了,这场前所未有的盛世之举,此刻才真正的拉开序幕。 在场无论百姓、官吏、商人、全都跪在地上,他们无比虔诚地冲着皇城方向磕头,一声高过一声的‘陛下万岁’就连汴梁几里外的人都能听见。 就连明知内幕的秦为都被深深震撼。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慢慢地映红了眼眶。 不仅是他! 政事堂的三位宰辅们也听到这阵阵万民呼喊的声浪,还当是城内发生叛乱,一个个丢掉了矜持,慌不失忙的跑到宫楼上。 下一秒,他们呆滞了。 万民称颂!真正的万民称颂! 那一声高过一声的‘万岁’响彻耳膜,那一言越过一言‘祈祝’让无数人红了眼眶。 “这……” 首相张之白呆呆的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百姓,听着他们高呼‘万岁’,整个人显得有些痴傻。 张士逊也看痴了,死死瞪着下面的秦为,言语中甚至带着敬佩之意。 “他是怎么做到的?” 吕夷简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仿佛疯魔般狂笑着。 “哈哈!好一个少年!好一个秦为!好一个大宋!诸位,我等此生能亲眼目睹此等盛况,此生无憾了!” 张之白与张士逊这次出奇地同时点了头。 吕夷简在他们脸上看到了泪花,甚至还有几分感激与庆幸。 每朝每代都有史书记载——什么万民称颂、什么万家生佛……可他们到底有几人是亲眼见过的? 这些史书上记载的事情又掺杂了多少水分? 现在,此时此刻! 他们亲眼目睹了这一盛况,能生在此刻作为赵祯一朝的宰辅,他们与有荣焉! 而这一切都是这个少年带来的。 他用一种近乎玩笑的方式,给大宋君臣们带来了一场终生难忘的盛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山呼万岁之声持续了好久。 朱雀门前越来越多的百姓自发而来,他们没有谁组织,也不用谁指挥,纷纷找个空地朝着宫门处跪下。 然后——‘陛下万岁’! 这就是大宋的百姓,他们虽然愚昧、无知、孤陋,但他们知道感恩、懂得知足!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能吃饱穿暖,这便是盛世! 秦为悄悄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又快速的推了下身边激动疯狂的许茂则一下。 “老许!别愣神啊!还不赶让那些禁军们打起精神来?” 许茂则这才从癫狂中清醒过来,感激的朝秦为点了点头。 他也被这种山呼万岁的气氛给感染了,险些忘了还有重要任务要做…… 看到禁军们严阵以待后,秦为举起喇叭扯着嗓子喊道:“大家看!陛下此刻就在城楼上!他在看你们呢!陛下忧心你们啊!!” 秦为把这辈子的力气都用出来了。 终于有人听到了他的喊声,然后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赵祯激动通红地脸,他用力的朝着下面的百姓们挥手。 这下所有人都看到了赵祯。 此刻的他万众瞩目,真正的万人敬仰! 百姓们又一次沸腾了,他们仿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纷纷站起、跪下,然后朝赵祯的方向磕头。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赵祯也好不哪儿去,少年人哪里被人如此称颂过,而且还是这么多百姓一起称颂。这是他做皇帝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天下百姓所认同! 这对他来说如获至宝,甚至比刘娥还政于朝还要让他珍惜。 赵祯用力的朝百姓们挥着手,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城墙上,他梗着脖子大声喊叫着,却被‘万岁’之声压了下去,没人知道他在喊什么。 或许此刻也不需要他再说什么。 无声的感动便可引得山崩地裂! 恐怕此时唯独还有谁人保持清醒的,就只有叶双愁了…… 他的面容依旧、波澜不惊,右手轻轻地贴在赵祯的腰间,生怕这个小皇帝一个激动掉了下去。 足足两个时辰。 来自万民的声浪终于淡去了不少,秦为也终于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宫楼上的赵祯,轻轻地挥手示意。 那意思好像在说;老大,一个下午了,可以下班了…… 可赵祯似乎恍若不闻,只是一个劲儿挥着手,左胳膊挥舞疼了,再换右胳膊继续挥舞,扯着嗓子不知道再喊什么。 秦为无奈,只好瞧向他身后的叶双愁,示意他提醒一下赵祯……活动结束了。 可叶双愁是什么人,哪里会听他的,只是淡淡的瞥了眼后,便无视了下面挤眉弄眼的秦为。 几个宰辅也平复了心情,好笑的看着下面的秦为,又看了看对面宫楼上的赵祯,纷纷露出溺爱的笑容。 此刻在他们眼里,赵祯和秦为都是世上最好的好孩子…… 吕夷简缓了缓心神,摇头笑笑:“众位,咱们也该干活了……” 二张同时看向他,眼中带着疑惑。 吕夷简指了指下面渐渐散去的人群,苦笑一声:“王尧臣这会儿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二人同时了然,又纷纷摇头苦笑。 他们现在甚至有些同情王尧臣了…… 让你当朝教训小皇帝,让你牛皮哄哄的,这下好了人家仇不过夜,直接给你来了一计杀人诛心! 你三司不是拿不出钱来吗? 这回皇帝亲自变卖家产给你补缺,汴梁城几十万百姓都眼睁睁地瞧着小皇帝变卖家产凑钱赈灾。 这一巴掌打得是谁的脸? 一个被天下百姓打脸的计相,这大宋官场恐怕今后要笑他王尧臣一辈子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一十一章:与大宋和解 最近几天汴梁城里的医馆生意尤其地好,无数人上门治疗喉咙肿痛。 秦为去看病时发现,就连老郎中自己都肿红着嗓子,看来他也去拍卖会了……听说就连赵祯那天之后也口干舌燥了好几天。 被强行剥夺了休假的权利。 秦为只好硬着头皮早起,打着瞌睡上朝去。 上早朝这项任务,真是被大宋君臣们玩出了花样。 早朝一般开始是在早上四点半左右,公鸡都还不打鸣,人就得起床上班去。 这还不算完! 一般早朝过后,普通大臣们就可以回去准备一天的工作,皇帝和宰辅们则还要移步至隔壁偏殿开小会。 秦为身兼翰林院侍讲,作为赵祯的贴身跟班儿,他想逃也逃不了。 等主仆二人赶着马车来到宫门前,此刻已经有不少朝臣在这门口等着了。 看他一阵萎靡模样,乔风小声宽慰道:“郎君,这天色看着还早,要不您再睡会儿,一会儿宫门开了我叫您。” 秦为心动了,捂着嘴打了个长哈欠,又无奈的靠在车厢里苦笑一声。 “算了,这些人眼尖的很,我若敢在宫门口睡觉,他们就敢在御前参我一个懒散无为……” “您还怕他们?” 在秦家众人心里,郎君何时怕过任何人,恐怕这天下能让他怕的,就只有王臻了。 秦为揉了揉癔症脸,一步跳下马车,强行让自己精神起来 “不是怕……说了你也不懂。” 癞蛤蟆爬脚面,吓不死人、恶心死人。 他真是宁愿早起,也不想被那些言官复读机似得唠叨。 只是今天的朝臣们有些异样。 秦为刚跳下马车,一众朝臣自发地朝他走来,浩浩荡荡的几十人。这场面让秦为下意识感到了危险。 赶忙冲乔风喊道:“快保护我!” 乔风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冲了上去。 他一个人面对几十个朝臣,心里也不住地打突突,不是打不过,是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这里可是大宋朝堂的半壁江山啊! 别说打人了,就是骂一句都能被千刀万剐了。 不过秦为想象的危险并没有发生,朝臣们走到他面前来,自发的站成一排,然后九十度鞠躬。 “秦侍讲壮哉!” 声音不大但却很整齐,秦为被吓了一机灵,猛地向后蹦了一步。 “众位,这是为何啊……” 秦为快哭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一群都能当他爹的朝臣向他行大礼,恐怕赵祯都不经常有这个待遇吧? 一人起身冲秦为拱手,目光真挚地瞧着他。 “秦大人谏言陛下行拍卖之举赈济灾民,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等与有荣焉!” 秦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这个,你们早说啊!看把人吓成啥样了都…… 秦为赶忙躬身回了一礼,又谦虚的解释道:“众位客气了,秦某不过是跑了跑腿,实在当不得各位如此大礼。” 多么谦逊的孩子啊! 一些上年纪的朝臣们甚至露出老怀慰藉的表情,心中不住叹息……怎么好孩子就都是别人家的呢? 再想想自己家里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混账…… 不少朝臣们心中升起无名火,决定待会儿下朝后,一定要回家好好揍一顿家里的那些混小子。 此刻秦为在朝臣心中的形象无比光辉,之前种种缺点早就在此刻被冲刷不见。 “秦大人过谦了,若没有你从中尽心帷幄,当日万人称颂之盛举,我等恐怕此生难见,这一礼秦大人受得起!” 这是他们的心里话。 大宋的朝堂上,虽然皆是些只知道遵从祖宗礼法抱残守缺的老古板,但这些老古板一样的爱国,一样懂得感恩。 遥想当年‘崖山海战’,数十万百姓和小皇帝一起跳海殉国,你能说他们不爱国吗! 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大宋啊! 秦为有些动容,他一一搀扶起朝臣们,然后认真的朝他们行了一礼。 “秦某蒙陛下赏识,以弱冠之年位居朝官,再造之恩今生必不敢忘!为、愿与诸为共勉之,为我大宋拓土开疆、共创盛世!” 这一次,秦为与大宋和解。 他心中对大宋的不忿与埋怨此刻烟消云散,如果这是他的命运,那么——他愿意为这个大宋竭尽所能! 今日的大宋朝堂气氛十分融洽。 君臣前所未有的其乐融融,赵祯再也不是那个被人轻视的小皇帝,他坐得笔直,迎着群臣尊敬的目光。 刘娥坐在旁边稍后一点的位置,淡淡的看着眼前一殿君臣。 她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好像成了当初的赵祯,成了朝堂上的小透明…… 吕夷简很喜欢今天的氛围,连脾气都好了很多,笑着出班带领群臣行礼道:“微臣恭贺陛下,愿大宋千秋万载!” “众卿家平身!” 少年赵祯意气风发,用自认潇洒的姿势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然后朝堂上出现了短时间的空档,大家都在等那个人说话,那个亲手炮制了万民朝颂之盛况的少年人。 毫无疑问,这是是属于赵祯与秦为的时刻。 “启禀陛下,微臣有本启奏!” 秦为出班行礼,拿出一封奏章双手举过头顶,许茂则上前接过奏章递给赵祯。 这是流程,哪怕君臣都知道内容是什么,而且早就打成了共识,但正规的流程还是不能省。 赵祯装模作样的看着走上,表情从凝重变成宽慰再到笑容。 兄弟,装的有点儿过了吧? 秦为心中吐槽一句,朗声道:“托陛下洪福,前日拍卖会举行顺利,共筹得赈灾粮款十万三千八百贯,现已全部收齐!” 赵祯严肃的点点头,脸上却掩饰不住笑意:“好!将这些筹集来的银钱全部交给三司统一调度,王卿……” 说着赵祯看向群臣,目光落在了王尧臣身上。 要说今日最难受之人莫过于三司使王尧臣了…… 他从进宫门开始就是孤身一人,平日里对他前呼后拥的朝臣们今日无一人上前搭讪,甚至遇见他后都会很默契的绕过他,再对不咸不淡的点点头。 大宋第一财神爷忽然成了人人嫌弃的臭狗屎。 王尧臣想死,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当初一定不会把话说得那么狠。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一十二章:这是谁的天下? 可王尧臣知道,现在一切都晚了。 赵祯在看着他,群臣也在看着他,甚至连刘娥都对他报以了冷漠。 看他站在原地沉默,赵祯满脸关切的瞧着他,又轻轻喊了一声。 “王卿?……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生病了?” 噗! 站在王尧臣身边的枢密使王臻率先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二人本就没什么交情,何况大家都知道王臻这人及护犊子…… 虽然王尧臣当朝教训皇帝跟他没关系,但后来有了秦为的参与,这就和他有关系了。 王尧臣脸色难看之极。 但是计相的威严不是几声嘲笑就能被攻破的! 他只是淡淡的瞧了眼王臻,然后轻轻仰起头来,目光直视赵祯,从容走了出来。 “微臣在!” 赵祯被王尧臣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然,竟然停顿了半分,气势也随之减少大半。 这一切刘娥都瞧在眼里,心中叹息一声;还是太嫩了啊! “王卿,既然现在赈灾的钱已经筹齐,这些日子你便辛苦些,将几个受灾比较严重的地区规划出来,这些钱先紧着他们。” 赵祯的话有条有序,朝臣们皆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只是王尧臣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淡淡的看了眼旁边的秦为,那眼神淡然,甚至冷漠…… 秦为知道,王尧臣这是看不起他。 “陛下,十万贯赈灾粮款听着不少,但若真正用于各地赈灾的话……” 王尧臣像个不怕死的勇士,抬眼瞧着赵祯认真道:“微臣说句不好听的,杯水车薪罢了!这不仅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甚至还会引起其他没有得到赈济的州府心生不满,到那时……” 到那时‘万民称颂’就会变成‘万民唾骂’。 赵祯好容易养起来的好名声一夜付诸东流! 王尧臣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铿锵有力!尽管他的这些话又一次地打了赵祯的脸,但却无人能够反驳。 就连秦为都在心里暗暗表示赞同。 升米恩、斗米仇啊! 尽管前日的万民称颂很让人感动,但大家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中来看待问题。 赵祯呆滞了,他真的没想到这些问题,他更没想到王尧臣的脖子还是这么硬! 这一刻的他心中涌起一丝无助感,甚至有些想哭…… 凭什么! 朕明明已经做得够好了,却连一句认同和夸奖都换不来。 王尧臣还是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朝臣们也在瞧着他,他们都在逼自己解决问题,可偏偏这个问题满朝文武都无法解决。 所以,万般情绪交杂的赵祯崩溃了。 他几乎是在强忍着情绪,然后……目光慢慢向左偏移,那里是他最后的依仗。 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她好似无所不能,不管自己遇到任何事情,她都能帮自己轻松解决。 仿佛只要有她在,天大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可……她也是赵祯皇帝生涯中最有利的竞争者!他很矛盾,他不想这么做,可他真的没办法了。 秦为看出了赵祯的无助。 或许其他朝臣也看到了,但只有他站了出来。 “十万贯也叫钱吗?” 王尧臣皱了皱眉,轻轻转头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却被王臻抢先了一步。 “胡闹!大殿之上不可胡言乱语!” 他不顾朝堂规矩无召出班,一把抓住秦为的衣领子,就想把他拽回去。 秦为却挣扎着喊道:“陛下!微臣没有胡言,不就是钱嘛,三司不给微臣去给您挣!” 王尧臣的嘴角抽了抽没有说话。 “你还胡说!”王臻怒了,一巴掌抽在秦为头上。 群臣皆一脸贱笑的看着王臻在大殿之上打孩子。 “您怎么又打我……” 秦为一脸委屈的瞧着王臻,又不服气的梗着脖子叫道:“陛下富有四海,他想要什么没有,今日却被区区几贯钱难住了……” 赵祯被感动了,朝秦为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 趁着王臻愣神的机会,秦为低头溜出了他的手掌心,冲着满殿君臣说出了一句杀人诛心的话。 “真不知这天下到底是谁家的!” 此言一出简直惊掉了一众下巴。 三个宰辅再也站不住了,他们异口同声的出言呵斥。 “放肆!” “胡闹……” “竖子无礼!” 张之白甚至眼中露出了杀意,又看到王臻那双冰冷的眸子,才缓缓收回目光。 少年人啊!真是胆子大,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看看上面坐着的刘娥吧,她脸色青紫冷冷瞪着秦为,脸上的怒火简直就要实质化了,不光张之白想杀人,她可能更想。 少年壮志冲九霄,可群臣们看向他,目光中却带着怜悯……在他们看来秦为这不叫‘年少轻狂’而是傻! 事不关己不知道吗?祸从口出没听过吗? 十八岁还是太年轻了,他没有挨过社会的毒打,所以不知道有多疼。 满殿朝臣皆是讨伐之声,仿佛谁要不说话就落了理亏。 可唯独赵祯双眼泛红,泪花在眼中若隐若现,他真的被感动了,秦为说出了连他都想、却不敢说的话。 所以他不能容秦为被朝臣们如此欺负。 如果这他都能忍,那就不是软弱而是懦弱了…… 赵祯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群臣看见他的举动,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刘娥也在看着自己的儿子,她脸上的怒火早就平息,眼神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期待。 他会怎么做呢? 这个在群臣眼中优柔寡断、软弱善良的小皇帝,他会怎样平息这场战争? 赵祯一直走到了王尧臣身边,他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王尧臣。 王尧臣赶忙又躬了躬身体,表示他对皇帝的尊敬。 赵祯却伸出了双手将他扶住,君臣二人此刻四目相对。 赵祯目光极为平静的看着他,然后隐隐带着哭腔的问道:“王卿……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吗?” 满堂哗然! 群臣愣愣的看着赵祯,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惊。 王尧臣更是呆呆的瞧着他,然后他深吸了口气朝赵祯低头跪下,“这天下自然是陛下的天下……” 他只能这么说!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一十三章:杀疯了!、坑我? 王尧臣输了,他输在了君臣礼法,输在了对大宋的拳拳之心。 赵祯却再次将他扶起,然后笑着看向群臣,淡淡道:“朕十三岁继位,在位四年来日日苦习治国之道,自问没有懈怠过半分……” 张之白似乎感觉到了场面即将失控的危险,赶忙补充道:“陛下勤勉尽责、远胜历代君王!” 他希望赵祯能够悬崖勒马,马上停止这种荒唐的举动。 赵祯却第一次没有给他这个宰辅的面子,只是接着道:“可许是朕天资确实不够聪慧吧……这些年太后临朝辅政功劳卓著,可朕却没有丝毫建树,甚至……” 赵祯看了眼秦为又自嘲地笑笑。 “甚至连一件值得被称颂的事情都没做过!” 皇帝竟然‘自书己罪’了? 这是要闹哪样啊! 群臣们可以无视秦为的胡闹,但赵祯却不同,他是皇帝。每句话都代表了大宋的命运和前途。 这种话一旦传了出去,天下人皆要唾骂他们这些人尸位素餐。 为了一场赈灾竟把皇帝逼得自书己罪!你们还要脸吗?大宋有你们这些无用的臣子,皇帝还能做的安稳吗? 主辱臣死!所以他们怕了,怕在几百年后的史书里背上千古骂名! “微臣惶恐!” 宰辅和群臣纷纷跪地请罪。 要说满殿君臣此刻最恨的人是谁,王尧臣当仁不让排名第一! 你说好好地干嘛又要去招惹陛下,明明是‘合家欢’的好日子,说句软话能死吗? 只有刘娥依旧面色平静的看着儿子,她想看看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到底成长了多少,所以她没有说话,也不能说话。 赵祯眼神慢慢转化为寒冷,轻笑道:“你们不必惶恐,该惶恐的是朕。朕无颜面对灾民,愧对先皇祖宗!” 杀疯了啊! 秦为跪在地上后背冷汗淋漓。 他死都没想到赵祯能被王尧臣逼成这样,可惜他只是迟了一步,赵祯就先崩溃了。 不就是钱吗,真不至于这样啊! 而且他心中早就有了应对之策,只是苦于被王臻摁住才没有及时说出口。 朝臣们连头都不敢抬了,纷纷将头扣在地板上,半分也不敢抬。 “微臣死罪!” 他们可能有人不怕赵祯,但刘娥可还在那儿坐着呢! 很复杂的心里活动……太复杂了! 赵祯没工夫考虑这些,他看向端坐在那儿的刘娥,然后行礼道:“母后,此番筹集赈灾粮款之事,儿臣想用一人,只用一人!可好?” 刘娥终于动了,她嘴角含笑满意的点点头,可惜赵祯并未看懂她的笑容。 赵祯重新回到龙椅上最下,面容变得冷酷肃严。 “秦为可在?!” 秦为赶忙从一堆磕头虫中站出来。 “微臣在!” 赵祯看着他认真道:“朕命你全权掌管赈灾之责,朝廷上下无不可命!” 秦为下意识揉了揉额耳朵仿佛怕自己听岔了。 这是被逼疯后的破罐破摔吗? 无不可命是什么意思!是说从今天开始老子想怼谁怼谁,想去哪个衙门吆五喝六就能去,想用哪个人就能用了? 这不是恩宠,这是捧杀啊! 天底下有这样的臣子吗?这是要让他和满朝文武为敌啊! 你确定不是在坑我吗? 可秦为却不能拒绝,他知道赵祯此刻已经杀红眼了,如果他拒绝了,很可能就会成为压死赵祯的最后一根稻草。 群臣们也傻眼了。 他们没见过这样疯狂的赵祯,更没想到他会发出这么荒唐的命令。 你是真不怕我们会造反啊! 所以大家集体将目光投向刘娥,他们知道此刻能挽回赵祯命令的人,就只有刘娥了。 快管管你家儿子吧!不像话啊!这种荒唐的任命都能说得出口,我们不要脸的吗? 张之白也在看着刘娥,他也希望刘娥能够力挽狂澜,可同时他又不希望刘娥开口。 他很清楚的知道,只要今日刘娥开了口,那么赵祯这个皇帝在朝臣心中便再无威信可言了! 如他所愿……刘娥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就在大家苦思力挽狂澜之策时,秦为却不再犹豫,朝赵祯躬身一拜。 “微臣领命!” 疯就疯吧!少年人哪个不疯,不疯魔不成活! 果然,就在他接受任命的一瞬间,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了他,那目光冷厉得向刀子,能杀人! 秦为不怕这些,只是有些唏嘘。 刚才在宫门外时还对他称颂、褒奖的群臣,说变脸就变脸,一天一地的差距却只在顷刻间。 不是说好要做彼此的天使么? 天使这么快就下班了? 没等群臣做出应对,赵祯再次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似乎非要把这朝堂夷为平地才甘心。 他看了眼旁边站着的许茂则,“颁旨!朝廷从今日此,特置司事局一职,此衙门不受朝中管辖,全由朕与太后直接审理!翰林院侍讲秦为,暂任司事局” 司事局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群臣早就被赵祯这一些列操作给整蒙了,可秦为却渐渐回过味来。 高手啊! 这一手指东打西简直用处了精髓!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今天的赵祯为何会一反常态,原来前面那些不过是铺垫罢了,他真正的目的就是司事局! 那是在禅院交谈半日,三个少年谈天说地聊了很多。 当秦为聊到大宋目前面临的三冗之病时,赵祯表现的尤为重视。 他的确软弱了些,但他终究是皇帝,大宋最棘手的毒瘤是什么,他怎会不清楚。 可他现在无权,又或者说这些问题太大了,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得掉的,赵祯不行、刘娥也不行。 它需要所有人一起努力,才能将这些大宋的毒瘤慢慢清除。 好在大家都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应对,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只要有心,这大宋也许真能在他们手中变个模样! 赵祯很平静看着群臣,接着道:“司事局之职责庞杂,凡事皆可监查!” 一个‘无不可命’!一个“凡事皆可监查”! 赵祯疯了! 朝臣们瞪大了眼睛瞧着他。 除了这个理由,群臣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的赵祯。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一十四章:壮大 所谓‘司事’,即万事矣! 也就是说这个部门可以随时随地插手任何一个部门的事情,中书、枢密、三司,包括六部、御史台,甚至连三衙禁军都在它的监管范围之内。 而且最可怕的是,它不受朝廷们管辖,连宰辅们也没资格插手。 换句话说,今后所有的大宋朝臣们都会被这个‘司事局’盯上。 这不就是升级版的‘皇城司’么! 皇帝这是觉得一个皇城司没有安全感,所以才又搞出来个‘司事局’吗? 目的也很明确,就是用来恶心人的…… 一想到今后要被人盯着上班、打卡、工作,朝臣们纷纷绝望了。 大宋本就是中央集权,这下好了以后上衙不仅要被上官盯着,还要被司事局盯着,这日子还啥奔头? 而且上官毕竟是一个部门的,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间早就有了默契。 但是司事局不同,它是专门监视朝中这些无用朝臣的,以前他们若是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还可以互相推诿,又或者破罐破摔。 现在不能了,司事局会把那些混日子的朝臣给揪出来,然后拿走属于他的职权。 虽然官位还在,但这和钝刀子杀人有什么区别! 但赵祯却没有再给群臣反驳的机会,许茂则一声‘退朝’结束了这精彩的一天 秦为跟着人流走出大殿。 那些来时还对他称颂有加的朝臣们,纷纷默契的远离了他,就差把‘刻意’两个字都写在连上了。 只有王臻与他走在一起,趁周围没人低声训斥道:“你太冲动了,今天这事儿是你能掺和的吗?” 秦为或许会对别人隐瞒,但对王臻他百分百的还无保留。 “王公莫急,您有所不知……” 王臻不信地瞧着他:“所以你们是商量好的?” 秦为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也不算商量,我只是给陛下提了个醒,剩下的都是他自由发挥,现在看来他是超常发挥了。” 赵祯今天的表现的确超出了秦为的预料。 本以为革新是一个艰难且漫长的事情,谁能想到第一步就这么稀里糊涂跨了出去。 赵祯突然发飙,王尧臣成了炮灰,连带着群臣也被他震得五迷三道,然后他又趁乱抛出了‘司事局’这个构想。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定了此事。 但秦为心中很清楚,朝臣今日没反对只是他们被赵祯打了个措手不及,等明日反应过来便会是一场轩然大波。 你以为一个新衙门这么好立吗? 首先就是人员问题,这种断人财路的衙门哪个有本事的官员会来、敢来?就算有人敢来,你又能否保证这人一定忠诚。 王臻沉默了少许,语重心长的看着秦为:“陛下让你掌管司事局这并不是好事儿……” “我知道。” “知道你还……” 秦为沉吟了一下,打断了王臻的话,认真的看着他。 “王公,大宋之累您比谁都清楚,若再不改变日后必成大患!” 正是因为王臻什么都清楚,才更加无奈道:“这与你无关,这些事也自有人回去做,不该是你……” 老头儿的偏心还是那么赤果果。 他知道大宋有很多问题,但却不愿秦为来做这个解决问题的人。 因为这是一条无人敢走的路,一旦上路就再不能回头, 前路漫漫艰险丛生,如果这条路非要有个人来走,王臻宁愿这个人是自己! “你……好自为之吧。” 他劝不动秦为,就像当初秦为劝不动他一样,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自己想要坚守的信仰。 出来宫门,乔风赶着马车迎了上去。 有些朝臣看到秦家马车过来,纷纷绕开一段距离,大家陌生的像是进了公安局的嫖客。 乔风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秦为,“这是咋的了?刚才不是还嘘寒问暖的吗?” “今日朝堂失火了,他们应该是怕被烧着吧……”秦为如此自嘲的笑笑,又补充道:“你家郎君我就是那把烧人的火!” …… 现在秦为算是彻底和赵祯绑在一起了。 一荣俱荣,一损他损。 赵祯怎么会损,他是皇帝是这天下之主,就算哪天他撑不住了,大不了就把脸窝在刘娥椅子后面多几天,然后天下依旧太平。 可如果真有这么一天,秦为的下场将会无比凄惨。 所以他更要加快壮大自己的步伐,让自己真正的强大起来,只有实力才是抵御危险的唯一途径。 回家后秦为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写写画画了一整天。 期间赵允让来了一次,听闻秦为交代了今日谢客后,一句话没说离开了。 后来胡聘也来了一次,在秦家前厅等了许久,最后也是无奈返回。 直到孙好民过来敲门,说是宗升来了,秦为这才开口回了一句‘让他进来’。 这是宗升第一次来秦府。 其实他与秦为并未有多少交情,准确的说他俩除了那一次赈灾,可以说是纯纯的陌生人。 但当他得到消息后,还是不假思索的来了。 宗升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他知道自己的机会要来了,而且可能是天大的机会。 秦家书房里,秦为接见了他。 这里平时除了赵允让和王臻以外,几乎再无第三人踏足过,也证明他对宗升能力的认可。 一见面,秦为直奔主题。 “今日的朝会听说了吗?” 宗升有些不自然的挪了挪屁股,这种直接的方式让他有些反感。 但现在他没有反感的资格,只能坐直身体,恭敬地点点头:“略有耳闻,听说大人今日被陛下委以重任,下官为大人贺!” 这种马屁不带半点水分,秦为直接忽略了它。 “大家爽快点儿,今天本官叫你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来司事局?” 宗升内心翻腾了一下,他瞧着秦为没有说话。 他在等,等秦为开出筹码。 秦为好似也明白他的意思,继续道:“司事局的职责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你若愿来官职俸禄升一级,至于以后大家各凭本事……” 实话说的很婉转,这是秦为的风格。 宗升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筹码,可心中那股翻腾的热浪却愈发强烈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一十五章:钱至十万、可以通神! 真话永远要比假话更管用。 秦为很无所谓的将所有真话全部告诉了宗升,包括他将要面对的危险。 宗升甚至都没有考虑,只是认真地看着秦为,笑道:“下官不过是个从八品判官,一个小到极点的职位,丢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他的眼神好似在问;你呢? 皇帝宠臣、翰林院侍讲、被枢密使王臻视为子侄,这些都是秦为头上的标签。 如此多的好处,你不后悔吗? 要说后悔,秦为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今日在朝堂上的那些话没说完。 导致他现在再想施行起来就难了。 秦为端起茶杯,又示意宗升喝茶,眉宇间带着强大的自信:“秦某从州桥下的‘秦记’一路走到现在的翰林院四品侍讲,一共用了九个月。” 他的发家史半个汴梁的百姓都能如数家珍。 可真正从秦为自己嘴里说出来,却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大自信,这不是少年狂妄,而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肯定! 宗升一时哑然。 秦为瞧着他,目光如炬:“把你的本事用出来,秦某给你一个这一声都无法企及的前程!” 这种话很是狂傲,连宰辅们都不定敢说,可偏偏一个少年却觉得理所当然。 他再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有半点轻狂之色,只有两个字‘自信’! 宗升不再犹豫,起身、单膝跪地,脸上没有半点不情愿。 “下官愿意追随大人,博一个伟岸前程!” 秦为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宗升会答应,只是淡淡的朝门外喊了一声,“拿进来吧。” 稍后乔风端着一个沉甸甸的托盘走了进来。 上面盖着红绸,但宗升还是第一时间猜出了里面的东西,不由得心跳加速了几分。 秦为随手扯开红绸,下面是一锭锭十两重的金饼,宗升粗略的瞟了一眼,上面足足有二十多块。 金饼闪烁着淡淡的光芒,让人不禁陶醉其中。 宗升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黄金! 以他现在的俸禄算,就算他再干五十年,也挣不到其中的一块。 “这……” 短暂的失神后,宗升很快恢复了理智。 天下没有白吃的肉夹馍,更没有白拿的金饼,为官多年的常识告诉宗升‘馅饼’越大‘坑’越大。 这么多的黄金,那得是多么大的一个坑啊! 秦为好似故意要看他反应,停了好一会儿才半开玩笑道:“这些不是都给你的……” 听到这话宗升非但没有失落,反而猛地松了口气。 而他的反应,也让秦为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眼光——一个连黄金都能拒绝的人,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就是个绝顶聪明人。 宗升显然是后者。 秦为递给他一张写满名字的纸,随意的指了指那些金饼,“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些东西一块儿不留全花出去,人你来谈我不问也不插手。” 宗升这才明白秦为的用意,感叹他财大气粗的同时,又有些无奈的笑了。 他看着纸上的各种人名,深吸了口气:“大人是想用这些东西砸一个司事局出来?” 秦为指节敲打着案几,笑了笑:“本官如今除了钱就只剩下命了,钱、要多少都有,但是命不能给他们。” 宗升也笑了,苦涩道:“可您这些钱却会要了不少人的命。” 千里做官只为财。 唯独秦为是个例外,他不缺钱所以当官存粹是兴趣爱好,高尚一点的说法就是——抱负和理想! 他只是淡淡的看了眼宗升,然后悠然道:“本官给你讲个故事……” 书房里秦为来回渡步,慢悠悠的讲着。 “中唐时期,京城发生一件大案,牵扯到不少官员。但因为有人暗中活动,所以迟迟不能结案。 有一天,宰相张延赏想起此事,非常愤怒,便召见司法官吏,当面下令:“此案已久,限在十天内审结。” 第二天上午,张延赏来到自己办公的地方,发现书案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钱三万贯,请不要过问此案”。 张延赏大怒,当即把纸条撕了,又下令下属督促审理此案。可隔天去办公,见书案上又出现了一张条子,上面写着:“钱五万贯”。 张延赏更是气愤,下令限在两日内审结。 可又过了一日,桌上又有了一张纸条,写着:“钱十万贯”。 张延赏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钱至十万,已经可以通神了,没有不可挽回之事。我怕由此得祸,只能不去管这桩案件了。”” 故事很简单,也不难理解。 它撬开了宗升内心那颗膨胀的种子,再看秦为时目光变成了炙热。 他站起身郑重的诉了诉衣衫,朝秦为认真的行了一礼:“下官明白了!” 终于说动了宗升,秦为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在了卧榻上。 “他们想要什么,你便给他什么,这世间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是因为钱还不够多。” 钱至十万、可以通神!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现实,秦为如今只有钱,他无法不利用自己的长处,而偏偏选择最艰难的路来走。 赈灾需要钱,三司不给朝臣不许,所以赵祯崩溃了。 可他却从未想过靠自己去解决问题。 秦为之所以开了拍卖行,为的就是这个,只可惜朝堂上被王臻堵住了嘴。 想到这儿,秦为瞧着宗升道:“还有个事儿,明日你去秦记拍卖行找一个叫胡聘的,他会给你一笔钱……” 他有钱、这个众所周知,但宗升还是皱眉道:“司事局毕竟是朝廷的衙门,私授商贾钱财恐怕不太好吧……” 还是太单纯啊! 秦为轻松地笑笑:“你拿着这笔钱到曲院街附近买一处大点的宅子,那里距离皇城最近,咱们司事局虽然刚开张,但面子却不能落下。” 宗升还是有些顾忌道:“这……不好吧?” 朝中本来就对赵祯私立‘司事局’一事十分抵触。 这种时候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将‘司事局’这个新开张的衙门推上火口,要是那些朝臣们得知‘司事局’的衙门是由私人赞助的。 天知道他们能说出什么恶心人的话来。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一十六章:他是个忠臣 秦为摆摆手示意他住嘴,然后笑着道:“然后你拿着地契交给三司的王尧臣。” 宗升下意识的愣了两秒,瞧着秦为道:“再然后呢?” 秦为眨眨眼,看似玩笑的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冷肃:“后面的事情就不是你能插手的了。” 上官要做什么需要跟下属解释么? 许是刚才的气氛太过随和,宗升险些忘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他的上官,而且还是他后半生前程的领路人。 …… 王尧臣最近很难过。 他搞不懂自己兢兢业业为大宋殚精竭虑二十年,怎么最后却落了个人嫌狗憎的地步。 昨日朝堂上的那场闹剧,回来后他想了很久,直至深夜都没想通,所以他失眠了…… 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就觉少。 所以今天刚一上衙,王尧臣就躲进屋里小憩,可将才入梦就被小吏吵醒了。 “启禀大人,门外有个自称是‘司事局’的官员求见!” 司事局是个什么玩意儿? 王尧臣刚想骂人,又忽的呆在哪里,人瞬间清醒了不少。 沉默少许后,王尧臣打开房门,看不出喜怒地淡淡道:“他叫什么?” “那人叫宗升,是个脸生的,小人不曾见过……” 大宋最有实权的部门无非就那么几个。 三司、政事堂、枢密院、御史台、开封府。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些大宋顶尖部门的官员们,他们总会很有默契的互相关注,无论哪个衙门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都能知道个大概。 小吏作为三司的老人,他说没见过,那就说明这个叫宗升的家伙,一定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 不入流的小人物要见三司的老大。 王尧臣估计懒得搭理他吧? 可小吏却猜错了,只见王尧臣面色凝重,淡淡的说了句:“让他来值房见我。” 这里是王尧臣的私人办公区域,能被他在这里会见的人物其身份大多尊贵。 小吏收起轻视之心,客气地把宗升待到王尧臣的值房,临走时还不忘冲他报以一抹讨好似得笑容。 宗升也是小吏出身,岂能不懂那人的心思。 他心里哭笑不得的想到;恐怕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敲敲门,得到应允后宗升走进去,恭敬地低着头:“下官宗升见过王相公!” 王尧臣仔细的瞧着宗升,他想看看能让秦为选中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普通的模样,面相还带些老实,年纪大约四十多头,一脸谄媚的笑容,一看就是在底层熬了许久的老油子了。 这是一个没有特点的人。 王尧臣先入为主给宗升定了基调。 “秦为让你来的?” 宗升老实道:“是!” 王尧臣没了兴致,淡淡道:“来干什么?” “大人命下官来给王相公送张地契。” 说着宗升从怀中掏出一封地契放在王尧臣的案几上。 王尧臣皱眉看着地契,问道:“什么意思?” 宗升摇头苦笑道:“大人没说,只说是一定将这封地契亲手交到您手上,他说您一看就明白了。” 王尧臣拿起地契展开,这是一张占地三亩半的地契,很大的一处宅子,位置就在曲院街十字口,和三司紧邻,旁边就是枢密院。 看着手里的地契,王尧臣首先不是猜测,而是深深地感叹一声。 秦为这是有多少钱啊! 要知道三司所有的土地面积加起来也不过两亩地多一点。 就这还是当初他们三司上下勒紧裤腰带才省出来的。 有钱就是好啊! 他不禁想起朝堂上,秦为梗着脖子朝赵祯保证时的场景。 ‘不就是钱嘛!……微臣去给您挣!’ 之前大家都当这是少年人的口无遮拦,现在看来,少年没有口无遮拦,而是真的有这个实力啊! 想到这儿,王尧臣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他瞬间明白了秦为的用意。 这张地契就是‘司事局’的官衙新址! 他用自己的钱给‘司事局’买来个衙门! 无语的同时,王尧臣又苦涩笑道:“他是怕老夫会反对陛下建立司事局么?拿钱来堵老夫的嘴,亏他想得出来……” 宗升也是一阵无语,然后下意识为秦为辩解道:“秦大人绝无此意。” 王尧臣却放下了地契,然后淡淡道:“他就是这个意思!他笃定老夫与陛下争执是为了私利,这封地契就是在告诉老夫,今后的司事局不指望三司!” 还没开张就得罪了财神爷。 宗升此刻很想问问秦为,昨日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骗人吗? “把这……” 王尧臣想说‘把这地契拿回去’……可他话到一半却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很难受,有种想死的窒息感。 “算了……” 王尧臣叹了口气,第一次有种英雄气短的无力感。 “这宅子三司接了,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司事局开与不开与老夫无关,与三司更无关!” 就这? 宗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不是该发飙吗?老子情绪都准备好了,你就给我说这个? 王尧臣看他瞧着自己不动弹,不悦的冷哼一声:“还不走,等着老夫管饭吗?” 浑浑噩噩的从三司出来,宗升心里第一次涌上无力感。 他看不懂王尧臣对秦为的态度,更看不懂秦为送地契的目的。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太难受了! 所以走出曲院街后,宗升径直去了甜水巷,他决定要找秦为问个明白,不为别的——只因他也是个聪明人。 可到了秦家后,宗升并未见到秦为,而是看到了一个长相黢黑脸上还带有刺青的少年。 那双像狼一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宗升背后冷然生出一层毛汗。 少年是狄青,他刚来秦家却听说秦为去隔壁下棋了,只好在这儿等着。 看到宗升后,狄青首先开口:“你是宗升?” 宗升莫名其妙的点点头:“正是,敢问阁下是……” 他知道我会来? 宗升呆呆的瞧着狄青,眸中隐隐带着几分恐惧。 “秦兄让我在这里等着带话给你……”狄青点点头,也不回他,继续道:“秦兄说,王尧臣是忠臣,既是忠臣便应当知道,‘司事局’之责在于大宋!”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一十七章:那些人的手段 宗升或许不明白赵祯创建‘司事局’的初衷。 但他明白司事局意味什么,这个衙门一旦建立,今后大宋朝堂上便会悬起一把剑,一把人人自危的剑,一把可辨忠奸的剑。 如果赵祯是持剑人,那么秦为就是这把剑! 也许它现在还不够锋利,但只要材料足够好,总有一天它会磨出自己的锋芒! 王尧臣是忠臣,尽管他屡屡冒犯赵祯,但赵祯却还是容忍了他,这不是软弱而是惜才。 秦为也是忠臣,所以赵祯赋予他最大的权利。 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改变大宋! 血液在身体里沸腾着,宗升默默地朝隔壁方向行了一礼,又默默的离开秦家。 能够加入这场‘改变大宋’的行动中,宗升与有荣焉! 所以他现在要去做自己的该做的事情了,不管是为了秦为许诺的前程,还是为了自己当初早已泯灭在苟且中的理想。 …… 城东,秦记酒楼。 今日来了个白嫖的客人,他进门就占了最大的包厢,而且点了最贵的菜,和最好的酒! 可偏偏酒楼掌柜视他如贵宾,只因他手中拿着秦记独有的黑金腰牌! 腰牌只有一块儿,除了秦为本人连胡聘这个大掌柜都没资格拥有,拿着这块腰牌到任何一家秦记,都代表了秦为亲来。 宗升坐在包房里左看看右瞅瞅。 心中除了不住地感叹秦为有钱外,又沾沾自喜地庆幸自己能够投入秦为麾下。 有没有前程他不清楚,但至少从今天起他不差钱了…… 半个时辰后,二三十个身着便服的官员推门而入。 这些人很杂,各种官职的都有,有些甚至都没有职称,只不过是衙门里充当临时工的小吏。 就是这些人,今日汇聚一堂,由宗升做东。 年纪稍长的一人进来就玩笑道:“嚯!连秦记最大的包厢都能订到,宗老弟这是发财了么?” 宗升起身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许大人赏脸,小弟怎敢怠慢了?” 另一人则是笑道:“老宗,有事儿招呼一声就是,这手笔未免有些奢侈了。” 有直来直去的不喜欢这种客套,张嘴就把事情挑明了。 “不知宗大人今日把我的那个汇聚到此,所为何事?” “众位都是聪明人,宗某却有一事相求!” 宗升起身遥敬了他们一杯酒,然后淡淡道:“此事干系甚大,诸位听完后自行选择,想走的宗某不留……” 大家都在看着宗升,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能让宗升下如此血本的事情,到底有多大? “司事局!” 就三个字,屋里人一多半沉默了。 要说这几天整个大宋朝堂什么事儿最引人注目,那无疑就是这个刚刚成立的司事局了。 一句话,这个部门简直就是大宋官员们的紧箍咒。 所以就在司事局成立的当天,汴梁城各个衙门里就流出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衙内诸官员,不可入司事局! 意思就是上面明令禁止了,不许任何人加入司事局。 这是想联起手来把司事局架空成一个光杆儿衙门,就算成立了也是个干有实权没有‘实人’的部门。 他们是想让赵祯自己撑不住了关掉司事局。 这是来自朝臣与皇帝之间交锋! 皇帝自然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但有句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 这些底层的官员他们或许害怕皇帝,但更怕直接掌握他们生死大权的上官。 宗升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更害怕一辈子庸然死去。 所以他要拼一把!所以他是宗升……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宗升,比起堵上前程拼一把,他们更想安稳求生,哪怕安乐死,也不愿死无葬身之地。 有人叹了口气,起身向宗升抱了抱拳直接离去,连一句客套的话都没有。 另一人也占了起来,冲他抱抱拳道:“宗兄是自己人,那我便不瞒你了……昨日慎刑司刚刚拿下了两个贪污受贿的小吏,你可知为何?” 那人叹了口气道:“就因为他二人私下里偷偷谈论司事局,有传言说他们是想要换个前程奔,所以才……” 就因为说了两句闲话,便被拿进了慎刑司。 那是什么地方? 进了那里的人焉有活命! 那些人为了和赵祯开战依然撕破脸了,他们甚至连遮掩都懒得遮掩,直勾勾的奔着赵祯而去。 就是想让这朝堂百官看看,与他们作对就是这个下场。 宗升皱了皱眉,他有种错觉,自己好像被坑了。 他本以为最不济就是丢官流放罢了,哪里想到这些人如此疯狂,司事局的出现不仅打破了朝堂原有的潜规则,更是打翻了规矩! 可他现在还有回头的余地吗? 宗升深吸口气将心一横,道:“各位可都是这个意思?” 那人又道:“我等虽是些不入流的末官,但也想为朝廷出点力干点实事儿出来,可这代价太大了,不敢啊!” 人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走。 哪怕秦记的饭菜是汴梁之最,可依旧没有留住他们的心。 直到最后屋内只剩下了九个人。 这九个人大多和宗升一样,他们是大宋官场最底层的存在,甚至连宗升都不如,平日在衙门里也就做些倒水打杂的闲事。 所以他们没走。 他们有没有一颗报国的忠心暂且不说,至少他们有留下来的勇气。 宗升终于松了口气,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直接上‘才艺’! 一块块黄橙橙的金饼摆上桌,每人都分到了应有的份额,大家瞬间忘却了刚才的担忧,甚至心中升起了憧憬。 宗升笑着冲所有人举了举酒杯。 “这些是秦大人赏下来的辛苦钱,秦大人说了,他的钱只有朋友才能拿,不是朋友的若是拿了,可能会死得很惨……” 秦为的大名这几个月来简直如雷贯耳。 现在汴梁城里还有不认识秦为的官员么? 漫说是官员,就连许多百姓都把那日宫前拍卖的事情当做美谈,坊间全是歌颂秦为的赞美之声。 至于秦为的手段,他们或许听过,或许没听过。 但仅看秦为的手笔,那是相当大方,能给这样的人做下属,他们心中自是乐意的。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一十八章:敢不敢打个赌 一局输! 两局输! 三局输! 刘姝不禁看向了秦为。 秦为的面色如常,只是着些许…… 那是尴尬吧? 这人也太没脸皮了,刚刚还说自己是什么棋神转世,然后接着输了三局。 秦为突然停住了,然后莫名看向了外面的天空。 生气了? 难道是我太不懂事了?男人嘛总是要让着些的…… 赢了棋的刘姝开始自我检讨,什么三从四德、女书,她统统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然后得出结论…… 怪自己赢得太多了。 吴妈在边上看得也有些不忍道:“娘子,眼看天色淡了,要不还是罢了吧,该用膳了…… 都说了男人要哄着,偶尔表露一下柔弱的一面,不仅会让他更爱你,还会让这个男人更自信。 现在…… 秦为一脸的萧索,吴妈觉得他这是输破防了。 呃! 一个嗝响亮的打了出来,秦为赧然道:“抱歉,中午早上吃多了。” 啪! 刘姝没忍住扔掉了棋子,这人太混账了,人家这么担心,感情你只是吃多了? 秦为捡起棋子无辜的道:“真是吃多了。” 刘姝嗔怒道:“大宋很少有人中午吃饭的,只有你家一天三顿从不间歇,吴妈刚嫁过去不到十天,连下巴都鼓起来了……” 吴妈静静地看着两人打情骂俏。 你们小两口拌嘴就拌嘴扯我这个上年纪的作甚,不过说真的,自从去了秦家吴妈的口味也被养的叼了,寻常百姓家的饭菜怎么吃都不是滋味。 曾经她一度以为是单纯的胃口好,直到她自己做了顿饭后……她发誓这辈子永远不离开孙好民了。 秦家伙食是真的好啊! 秦为的脸在抽搐着,吴妈见状有些抱恙地笑笑,然后红着脸出去。 这个吴妈不实在啊! 明明家里她吃的最多,为何这会儿不帮自己说句话呢? 明天让孙好民去城外酿半个月的酒…… 两个人似乎把话题聊崩了,短暂的寂静后,秦为率先打破尴尬,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细绳:“给你变个戏法。” 刘姝忍着笑看他耍宝,心中却生出点点甜蜜:“你还会变戏法呢?别不是什么州桥唬人的把戏吧?” 竟然质疑我的泡妞水准? 刘姝狐疑的看着他把绳子系成两个个圆圈交叉在一起,秦为挑眉道:“看好了,现在它俩是在一起的,我拿着不动,只要你吹一口气,这两个圆圈就能分开。” 刘姝嘀咕道:“你骗人,交叉在一起的怎么可能吹开。” 秦为笑着看她嘀咕,就道:“要不要打个赌” 刘姝仔细地看着他手上的两个圆圈,说道:“赌什么?” 秦为想了想,然后心中悄然悸动了一下。 “就赌人品!” 刘姝呆了一下:“人品怎么赌?” 秦为一脸正直地笑笑:“赢家让输家做什么,输家就要做什么……” 刘姝瞬间红了脸,她岂能不知秦为的小伎俩:“这怎能……不公平!这戏法是你在做,自然要比我有把握,而且……我能为你做什么?” 二人相视一眼,然后秦为就笑了起来。 “若是不敢那就算了……” 哎! 要不要让他得逞呢? 男人有时候真是傻的可爱,我若不与你赌,你便不会做了吗? 连门外偷听的吴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姝红着脸低下头,淡淡的道:“你想变就变,我又没拦着你,什么赌不赌的,我主仆承你照顾多次,你说什么我便应了就是。”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一来一往才叫感情。 他有意、我有情,他知我心意、我知她钟情。 屋里又变得安静了,秦为看着她满眼都是喜欢,那柔情只有此刻方有。 刘姝偷偷看着秦为手里的圆圈,似期待似娇羞:“你到底变不变了。” “吹起。” 呼。 刘姝红着脸凑近了几分,朝着他的手里吹了口气。 秦为顿时觉得酥酥的、麻麻的,就像三月的清风,九月的白霜。 他双手轻轻一抖,两个交叉在一起的圆圈毫无征兆的分开了。 刘姝似失望,又期盼地叹道:“你赢了,要我做什么,你说便是……” 秦为的声音都在颤抖,有些干哑道:“那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刘姝俏脸瞬间通红,她似乎猜到秦为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要不要闭上眼呢? 还是算了吧,万一被吴妈看见,她简直羞不活了。 可万一他失望了呢? 而且……这难道不是她也期待的吗? 刘姝轻轻地闭上眼睛,整个人仿佛僵硬在原地,只有那弯弯的睫毛正在轻轻颤抖着。 她整个人绷紧着,似在期待,又似在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淡然些。 可这一切在秦为眼中都化成了娇羞与可爱。 二人悄悄靠近,彼此的呼吸声都那么清晰可查,像是热浪拍打着她那颗小鹿乱撞的芳心。 …… 赵允让在宫门外来回转圈,急不可耐的不时往里面看一眼。 守门的侍卫认得他,所以也不驱赶,甚至还有人和他闲扯几句。 可他现在满心都是在想着里面的情况,哪有心思扯淡,只是随口应付着。 等在外面的乔风见他焦躁不安,就劝道:“小公爷莫急,郎君还有一会儿就出来了,您要是累了可以先来马车上歇息一下。” 赵允让摇摇头没有说话。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群朝臣的身影朝这边走来,等看秦为后,他匆忙上前:“怎么样?陛下怎么说?” “放心,都在预料之中。” 秦为的眼中多了暖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九个人连同宗升一齐入司事局任职。” “这么顺利?宰辅们没有反对?” “没有!” “那……” 赵允让仔细地盯着秦为,想从他身上看到刚才在朝堂里恶战时留下的痕迹。 “我以为……” 秦为笑了:“你以为宰辅们不会放过我,那些朝臣们会对我赶尽杀绝?” 他在玩笑,可赵允让却认真的点点头:“不应该吗?” 秦为无奈的笑了:“怎么?非得让那些朝臣们弄死我你才甘心吗?实话告诉你,今天的事情很顺利,因为太后出手了……” 赵允让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的看了他好久才道:“不可能吧,太后怎么会……”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一百一十九章:话说司事局 大抵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恭维过,更没人给自己端茶倒水捏肩膀。 所以秦为一下有些飘飘然。 那放松的身体像是重新注入了能量,不得不说宗升的手法很专业,让人感觉他上辈子就是个按摩师傅。 于是他闭着眼开始享受,然后笑道:“宗大人这手法不去开家按摩店实在可惜了,要是以后不当官了,干这个也能养家糊口。” 身后的宗升干笑的道:“大人玩笑了,下官这辈子誓死追随大人!” 赵允让在边上听他滔滔不绝的拍着秦为的马屁,就打断道:“我说你上次去了三司到底说了什么,这宅子怎么就批下来了?” 宗升马上就一脸正色的道:“那里是下官的功劳,这一切都要仰仗秦大人独具慧心,抓住了王尧臣的软肋……” 赵允让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说道:“那你这个司事局主事的职责就是给上官捏肩膀吗?” 宗升正在吹捧秦为,被打断了之后,就像是干那事儿干到一半被叫停了般的难受。 “小公爷今日亲至,下官就给您介绍一下咱们司事局的各位同僚们。” 宗升深知他和秦为的关系莫逆,所以毫不隐瞒过的拿着一大摞个人资料,仔细的给赵允让讲解着。 “曹营,原先是吏部的一个小编纂,幸得秦大人赏识,现在是司事局五位主事之一。 赵允让疑惑的看向秦为,道:“这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就算你司事局人手紧张,也不能什么人都招吧?” 他们是歪瓜裂枣? 那你就是正经的纨绔子弟。 宗升心里笑着吐槽了一下,这些都是秦为名单上的人,也是他一手考核招进来的。 他们看似没啥本事,而且官阶职位都不高,但论能力他们皆可独当一面。 用秦为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只是欠缺点运气,而我就是他们的运气! 例如曹营,原先在吏部任编纂二十年,可以说是资深的老员工。 虽然没什么权利,但你要问他汴梁城内在职官员多少,闲置官员多少,有多少每年有多少京官外任,又有多少外官入京,他想都不用想就能如数家珍。 这种人简直就是大宋官场上行走的档案库。 但这些话宗升不能说,因为身份不对等,在赵允让面前他只有被说的份儿。 秦为瞧他不说话,笑着道:“这九个人虽然以前看着不起眼,但今后绝对会让你刮目相看!这司事局若是没有他们,还真不定能干的起来。” …… 司事局的宅子很大,而且装缮过后十分气派。 尤其是门匾上的那三个大字,是宰辅吕夷简亲笔提书的!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提字,也代表了宰辅们的态度。 当众人看到如此气派的衙门后,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笑容,看来司事局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很好。 宗升却尴尬的道:“大人咱这衙门未免太大了些,万一被那些御史盯上,肯定会参您一个铺张浪费之责。” 怕个屁,老子自己掏的钱,还不能住的好一点了? 秦为干咳一声,说道:“许多事都是一开始就被注定了,司事局注定就会成为大宋瞩目的衙门……而你们这些人就代表了咱们司事局的脸面,更是代表了陛下和太后的脸面!” 九个人坐在下面,他们都在静静地听着,想看看这个年轻的上官是怎么给他们画饼的。 默然。 秦为在想着刘娥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痛快,是不是就想看看自己儿子能折腾到什么时候,否则以他的资历,绝对做不到司事局副承旨。 而且这个副承旨的含金量可不是一般的高。 他上面没有正承旨管辖,直接归赵祯统一管理,而赵祯又是皇帝,自然不能亲事亲为。 换句话说,在司事局秦为就是绝对的话事人。 “秦承旨……” 看他半天不说话了,宗升提醒了一声。 秦为不再揣测这些没用的,然后说道:“想必各位也知道司事局现在的处境,首先本官多谢各位,能在此多事之秋选择了司事局各……” 说完他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别害怕!” 啥意思? 下面的人都齐齐的看向他。 秦为恍然未觉的继续说道:“司事局建立的初衷,就是做旁人不能做之事,朝廷里尸位素餐的衙门太多了,他们不做实事,那咱们就来帮他们做!” “不要担心被报复,天塌下来有本官先顶着,而陛下也会毫无保留站在咱们这边!……说到底你们害怕的根源还是担心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可换个角度想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你们没本事,就算是倒贴本官也不会要。 “但是光有本事还不行,还要有胆量,富贵险中求!” 秦为突然停住了,然后苦笑道:“要不是陛下重托,秦某也不愿来趟这趟浑水,可既然来了那就不要抱怨,没什么用……”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下面的都自行脑补了:那些朝臣对你下手时还会管你抱不抱怨? “狠一点……别管对方是谁!实在不行就把他弄下去!让你们来就是干这事儿的,谁若是害怕了,趁早回家带孩子。” 门外站着赵祯,他在听着,他可现在还不能出现,因为时机没到。 “……别幻想那些人能对咱们心慈手软,若非这朝堂尸位素餐者太多,陛下又何至于多此一举建什么司事局?” 秦为手比划了一个轮廓,说道:“大宋就像一辆驰骋的马车,而朝臣就像马车上的各种零件,只有大家一起发力,才能让这驾马车跑的又快又稳,可现在有些零件秀逗了,有些甚至多余,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坏掉的、多余的零件给清理掉。” 这人的比喻倒是形象,就让让人听着有些扎心。 “就说这次赈灾……三司到底能不能拿出赈灾的粮饷暂且不说,可偌大个大宋就真的连几个灾民都养不起了吗?” 秦为正色道:“不是养不起,是朝中有些人不愿花这个钱,或者说他们不想出这个力。因为他们知道,三司的银钱就那么多,分给灾民的多了,分到他们的手里的俸禄奖赏就会少……” 这个…… 道理大家都明白,可一旦真的说出口,恐怕会引起不小的反弹。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一百二十章:我亦勇往直前 当官不就是拿钱办事吗? 这是宋廷里绝大部分官员的心里话。 也正是因为这样,少年壮志的小皇帝与抱残守缺的朝臣们产生了无法妥协的分歧。 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争执,或许多年后的赵祯也会被慢慢同化,从而成为那个优柔寡断没了雄心壮志的仁宗。 秦为一声轻咳,然后道:“这就是大宋目前的现状,觉得憋屈不?明明很富裕却连几个灾民都养不起,明明那么多尸位素餐的官员,却一个也不能得罪,仿佛没了他们大宋就活不下去了!” 秦为见下面的人面色凝重,就说道:“肯定憋屈,一心为政、兢兢业业的你们,苦熬苦掖了十几年仍然只是个被人忽视的小吏,平日在衙门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还要被那些年纪轻的官员指手画脚,憋屈吗?” 秦为觉得这些官员的专业能力已经不需要他过多考教了,相反,他们现在最缺的是精神,一种勇者无畏的精神。 “这就是大宋,荫官比百姓都多,是个人只要出身官宦都能混个一官半职,一代两代还看不出什么,但是十代百代呢?到时候官比人多,那些辛辛苦苦纳税的百姓为了养活这些啥也不干的官员被逼压榨,他们岂能不反?” 我…… 这次轮到赵祯抑郁了。 你这话是暗指太祖皇帝国策有误吗? “……所以别怕,要把那些无为的官员看作是跗骨之蛆,记住了,你们是大宋官场最后的体面,也是大宋唯一不多的一批做实事的官员!” “给大家说了这些,一是想激励大家认真做事,还有就是想告诉你们,这天下从来都是靠我们这些认真做事的人来运转的,那些只知索取啃老的人尽管这一世风光,但他们终将被泯灭,邪不胜正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政治是门大学问,大宋最不缺的就是政治家,以至于这个国家的臣子们每天正事儿不干,一门心意的研究怎么当官,完全忘了做官先做人的道理。 但这一切最关键的还是皇帝。 “我没有什么能够教给你们了,承蒙陛下信任将这司事局教给我,秦某不敢说鞠躬尽瘁但也要尽我所能为大宋做些实事儿出来。” 秦为不希望这些人在司事局就是为了能升官发财,他想告诉这些人,这里从来不是升官发财的地方,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 说完他起身道:“最后送你们一句话。” 司事局这个临时拼凑的班底此刻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落成了,九个人连同宗升全部站了起来,认真的等着秦为开口。 以前他们生活在底层,见惯了那些蝇营狗苟,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圆滑,都要明白何谓处世之道! 不干实事儿的又不是我,我着什么急? 没有谁去主动分析这种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不是不想,更重要的是不敢。 如今,他们来到了司事局,这个一开张就被千夫所指的部门,大家都知道在这里工作将要面临多么大的风险。 秦为走到了他们的前方,脑海里想起了多年后的屈辱和血泪,还有那些被当做两脚羊屠杀的无辜百姓…… “尽管千夫所指,我亦勇往直前!请诸君共勉……” “气魄……” 一个主事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哽咽道:“大人好气魄!想我等浑浑噩噩几十年,便是缺少了大人这样勇往直前的气魄!” “气魄是养出来的,今后你们有的是几会。” 这些人前半身浑浑噩噩,空有一身能力却报国无门,多年来他们生活在底层饱受磨砺,此刻秦为只是一句勇往直前,瞬间就引发了他们的共鸣。 秦为拍拍他的肩膀,刚想出去,就看到了赵祯。 “见过陛下。” 赵祯是便衣,想来是被那些言官们唠叨怕了。 “见过陛下。” 紧张担忧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剩下的全是激动和庆幸。 先前他们只是听说司事局是赵祯力排众议建成的,可出面的却是秦为,这几日来他们内心忐忑还招到了很多莫名敌意,这一切都让他们寝食难安。 陛下竟然真的在…… 这个司事局大有奔头啊! 赵祯微微点头,说道:“大宋官制一直以来都是朝中心病,可奈何祖宗立法在前我有心改制却不知从何下手,今后有了你,朕甚心安……” “陛下谬赞了。” 几个官吏都激动的不行,宗升更是大胆的抬起头来,就希望皇帝能多看自己几眼。 说不准一眼就被看中了呢? 他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给自己搏个锦绣前程吗? 赵祯含笑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陛下竟然真的来了!” 一个官吏心有余局的说道:“这些日子以来可谓是胆战心惊,现在可算能松口气了。” 另一个说道:“有了陛下的支持,咱们司事局定然会持久下去,只要咱们秉公办事那些人就别想找咱们的麻烦。” 宗升咳嗽一声,说道:“什么麻烦?都是我大宋朝臣,能有什么麻烦?” 有些事情只能在心里说说,话拿到明面上就是搬弄是非,有理也会成了没理。 他忽然举得庆幸,选择了秦为先择了司事局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此刻他再不怕那些所谓的风险。 那只能说你没本事,死了活该! 不只是宗升这么想的,连赵祯也多了些气魄,怕什么,死了活该! 回到后宫之中,他先去看了看刚刚过门的新皇后郭氏,然后又去刘娥那里坐了坐。 老内侍阿福把他迎进来,又去弄了茶水。 刘娥看着斗志昂扬的儿子,笑了笑道:“许久未见到陛下这般开心了。” 赵祯接过茶杯笑道:“儿臣今日去了司事局。” 赵祯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就算母子间多有隔阂,但却不会有隔夜仇,或者说现在还没有。 刘娥慈爱地笑道:“做人做事都不可用尽了势头,否则多有后患,凡事留余地,这才是长久之道。” 这是规劝,话虽然委婉,却透着一股子盛气凌人的味道。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二十一章:赌前程! 自从司事局建成后,赵祯的心情非常好,与刘娥这个老娘的关系也多有改善,在他看来刘娥之所能在大殿之上力排众议支持自己建立司事局,他们之间的母子情还是坚固牢稳的。 可许多事情都是良药苦口,这劝人向善的话虽是真心却让人抗拒,再被刘娥这语气一渲染,赵祯瞬间就兴致缺缺。 “儿臣知道了。” 刘娥的眉间多了些无奈,但这个话题却不好再说了,否则刚刚缓和的母子关系就又会破裂。 日头挂在天上阴测测的,看样子今天不是个艳阳天。 两人都不说话,时光仿佛停顿了一般,各思各虑。 这就是嫌隙。 刘娥微微一笑,看到赵祯一脸郁闷,就说道:“听说司事局的九个人都是秦为一手挑选的,还有那个叫宗升的,原来是开封府判官,也被他弄进了司事局里。” 她突然轻笑道:“这少年聪明,胆子更是大,他就不怕朝臣说他结党舞弊么……” “但是那些人的确是有才干的。” 赵祯把茶杯放下,眼中有些佩服之色,说道:“若不是此番成立司事局,朕还不知这朝堂中,还有这么多才能本事皆不错,却一直籍籍无名的官吏。” 他的眉间多了振奋之色,刘娥笑道:“天下能人很多,可这世间本就是不公平的。” “是啊!” 赵祯无法不赞同刘娥的话,他有些苦涩道:“若非朕是顺位亲传,这皇位恐怕也不会轮到我来坐吧?” 一旁侍奉的阿福闻言身躯稍稍挪动了一下。 陛下这是气馁了吗? 刘娥却点点头道:“是!抛去皇位不谈,在同龄人中你并非最优秀的。 赵祯的目光快速的暗淡下去。 刘娥却接着说道:“可除了那些开国领袖外,天下哪个皇帝是靠能力来衡量的,做皇帝要的不是能力出众,而是能识人善用……” 赵祯猛然抬头,却不见了刚才的落寞 …… “啥?” 赵允让的眼珠子瞪的老大,一把揪过管家喝问道:“才一天就被集体弹劾了?” 管家被吓傻了,下意识的道:“小公爷,那些朝臣说了,这大宋有他们就没司事局!” 赵允让松开手,凶神恶煞的道:“拿着大鸟吓寡妇呢!小爷倒是看看他们有几分能耐,走,去司事局!” 幕僚方瑜却赶忙劝说道:“小公爷,现在您不适合出现,否则朝臣与权贵搅在一起,少不得又要被他们参一个结党之嫌!” 一句话浇灭了赵允让心头的火气,讪讪道:“派个人去宫里传话,就说家里新来了北方厨子,烤肉做的一绝,晚些时候请陛下来家中做客。” 方瑜这才赞赏的点点头,道;“陛下虽不能就出宫外,但唯独来商郡王府不会被规劝,毕竟除了皇宫,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了。” 赵允让没好气道:“方先生倒不如说,除了皇宫就属这商郡王府的密碟暗探最多了吧?” …… 秦为觉得这些朝臣们是没啥事儿可干了。 你们不干实事,还不许别人干点实事儿? 老子辛辛苦苦为了大宋,非但没有得到半分褒奖,反而被一群老鼠屎围追堵截。 司事局门外,此刻聚集了大批的朝臣,他们只有一个目标,就是阻止司事局成立。 “老宗,巡检司的人来了没有?让他们赶紧把这群傻叉弄走!” 敢叫满朝官吏为傻叉的除了秦为,估计这个大宋应该没别人了,可是宗升却不敢劝说,只能苦着脸实言相告。 “来时来了,可外面都是朝中官吏,他们也不……” 不敢吗? 不敢还当什么衙差! 秦为发火了,巡检司的衙差们连带着被他鄙视了一通。 然后他带着司事局仅有的十几个人来到大门外,面对一众口诛笔伐的朝臣们,他独自上前一步。 “别以为秦某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秦为淡淡的瞧着这些人,目光里全是不屑,顿时引发了一众官员更大的不满之声。 “你们不就是担心自己的官位不保么?不干实事儿还有理了?你们有这个功夫来我司事局骂街,为何就不能多位朝廷干点实事儿呢?” “还有……” 还有? 看看那些官员眼中的怒火吧。 他们今日就是来上门砸场子的,此刻被秦为这么赤果果的一骂,气势更加如虹群情激奋啊! 秦为淡淡的道:“你们害怕司事局顶替了你们的职权,所以叫嚣着要陛下收回成命,可你们却从未想过,打铁还需自身硬!” “你又有什么本事?” 人群中有人反讽了一句。 秦为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目光一凌冷道:“谁说的,站出来!” “某杨卫泽!” 秦为都没正眼瞧他,只是随口道:“你是哪个衙门的,敢不敢与本官打个赌?” “赌什么?” “赌前程!” 秦为环视一周,脸上带着鄙夷与不屑,那种瞧不起人的眼神瞬间激怒了在场众人。 “敢吗?” 众人一下就被这个堵住给击中了,他们沉默了,不是不敢而是没想到…… 正常人谁会拿自己的前程做赌注,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司事局这帮人都是前程无望的赌徒,他们或许什么都怕,就是不怕赌! 用秦为的话来说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家各凭本事…… “怎么个赌法!” 秦为看了他们一眼,“在场诸位身居各个大宋衙门,想来应该对本司的职责易如反掌,本官挑一人出来,你们也挑一人出来,谁答不上来,就是输了。” 这是要硬刚大宋朝臣的节奏。 以专业对专业,看谁更称职! 秦为有信心,在专业这方面,身后这九个人能够完爆他们在场所有人! 说什么寒窗苦读不如投个好胎,但现实却是,寒窗苦读容易,投个好胎这属于运气活,而且运气有好有坏。 可偏偏有些人不想努力,还抱怨没有投胎的运气。 这种人俗称废物,他们一成不变的活在自己幻想的安乐中,拒绝改变还不允许别人改变。 他们有大把的精力去排除异己,却不愿改变自己。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二十二章: 吾往矣! 秦为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他觉得这是对生命的浪费。 趁着年轻赶紧折腾,哪怕死在了折腾的路上,也比死在无尽阴霾中要好。 几十个官员聚集在司事局门口。 他们对面站着十一个人,这十一人有些目光平静,有些神情惊动,都在等着将要发生的事情。 “某吏部主事杨卫泽!” 吏部的吗? 秦为回头,正好看到人群中的曹营,然后他点了点,后者会意精径直走上前去,目光平静可心中却翻腾起浪。 曹营知道,他一战成名的机会来了! 许是老天都觉得这气氛有些火爆,小雨淅沥沥的下了起来,虽不大却让人感觉有些冷。 秦为淡淡的看着两人,道:“本官只出一题,输者当场上报朝廷请辞!可敢?!” 这是要玩儿命啊! 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一群文官互殴,却没想到这场对弈比互殴还精彩! 当场辞官,这得多么没脑子的人才会干出这种事儿来。 杨卫泽眼神恍惚了一瞬,有那么一瞬间他怕了,可是已经站了出来,他没有后退的机会了。 “还望秦大人出题能够公允!” 这是在为万一输了做铺垫。 如果秦为出的题一旦被曹营先答对,那么就算输了他们有借口说是司事局徇私舞弊。然后打死不承认。 这就是文官,他们太聪明了,可惜很少有人能把聪明用在正道上。 “本官公允不公允自有人来评判!” 秦为淡漠的看了眼杨卫泽,然后肃声道:“第一问,天圣元年朝廷各部共录用了多少新任官员?” 吏部统管天下官吏。 很简单的问题。 所有人都在等着谁先答出问题,可偏偏杨卫泽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不是他不敢说,而是他真的不确定,大宋每年官员多如牛毛,正常人谁会去记得这些? 曹营当初与杨卫泽共处吏部,但二人官职却是天壤之别,甚至直到此刻杨卫泽都不记得吏部有他这号人物。 可就是这个被人遗忘的小吏,此刻从容站了出来,然后淡淡道:“启禀大人,共两千三百二十一人!” “何以?” 秦为没有他们质疑的机会,率先问道。 曹营恭敬一礼,正色道:“天圣元年吏部共出官员卷宗两千三百二十一卷,此数字由宰辅吕夷简亲自审核检验,绝无纰漏!” 这得是多自信,才敢将宰辅也拉出来证明! 此刻无人再质疑曹营的准确性,他们只能诟病是秦为徇私了。 秦为早知会这样,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质疑声,然后道:“剩下两题本官不问,由你们出题。” 让对手出题? 这是对曹营有多信任。 万一他答错了呢? 然而曹营却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人,等着他们出题。 其中一人沉吟一番后,朗声道:“自陛下继位以来,朝廷每年共罢黜多少官职,又新任了多少官职?” 曹营只是稍稍回忆了一下,接着道:“天圣元年,朝廷共罢黜连同萧真在内的一十二位官吏,新任官职三百九十七人!天生二年,王勋等人因结党罪被发配广南,共计十七人!新任官职六百三十五人!天生三年,丁谓一党祸乱国之根基,陛下谕旨彻查,罢官者三百二十三人,同年新任官员一千零四人!天圣四年……” 说道今年,曹营略微停顿了一下,看了眼早已吓傻的杨卫泽,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截止于曹某离任吏部,朝廷共罢免了七位官员,新任官职九十二人!” 怎么样,服吗? 秦为现在很想嚣张的问问这些人,服不服? 就这记性,晚生一千年绝对可以参加最强大脑! 可不到黄河心不死,人群中有人不禁看向杨卫泽,质疑地问道:“他说的可对?” “……” 杨卫泽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不仅答不上来,而且他还不知道对不对…… 秦为懒得看他们那种纠结的脸色。 “第三题,谁来?” 还用出第三题吗? 此刻还有谁敢站出来,他们赌不起前程啊! 秦为看着如同失了魂的杨卫泽,淡淡道:“三局两胜!我司事局已赢两局,各位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说什么,说自己多丢人么? 本是来砸场子的,最后却被人家反抽了一耳光,一干官员老脸通红纷纷低下头不敢看他。 “若是没有便请回吧,你们没事儿干,我司事局却还要办公,就不留各位了……” 秦为素以嘴毒心狠闻名,今天算是让这些人体会了一把。 一群官吏臊眉耷眼的来了司事局,一路上围观的百姓们对他们报以了嫌弃的目光,那种鄙视的眼神像把刀子,扎得他们体无完肤。 …… 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汴梁。 哪怕有太多人不满司事局这个多管闲事衙门,但此事一出,朝堂瞬间安静了。 那些各部的官吏们再没有人叫嚣着要赵祯罢黜司事局了。 所以朝臣们消停了,但御史们却疯了。 那群疯狗! 赵祯都忍不住想骂那群御史,可他却不能真的骂街,所以只得忍。 他抖搂着手里的奏章,叹道:“明明都输了,还闹个什么劲儿……” 许茂则说道:“陛下,秦大人先前说司事局建立,必定会触动大多朝臣的利益,若想把这股歪风邪气压下去,还得下猛药!” 赵祯有些心动了。 若是真能借机肃清一下朝堂,想来也是好的。 然后他点点头,“传旨下去,明日起朝中各部都要每月进行一次考校,至于科目由司事局草拟再交由朕和太后阅览敲定!” 这个决定很大胆,很不像赵祯的风格…… 他想了想,又吩咐道:“你马上去秦家告诉他,朕撑得住,让他放心大胆的去做,实在不行就全推给朕,我倒要看看哪些不怕死的敢来与朕理论,不称职还有理了么!” 秦为冒雨赶到了沈家,等进去见秦为和刘姝两人在屋檐下坐着烤羊腿,就笑道:“陛下还怕你撑不住撂了挑子,看来是想多了……” 秦为笑道:“我有什么撑不住的,只要陛下撑得住,任他东西南北风,秦某、吾往矣!” 许茂则点点头道:“陛下刚刚下旨,要司事局担任核查百官之职,明日起开始派人去各司各部考校官员,有不合格者当场罚奉,有及其愚懒者,可上朝廷罢官免职!” “这是陛下说的?” 秦为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耳朵。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二十三章:悬赏 幽深的巷子里,大雨洗刷过后的石板路上多了绿色的青苔,两侧的人家从门槛到门缝都透着一股子湿气。 小巷的尽头,一个黑衣男子闪身进了一处小院子…… “可有把握……” 房间里坐着一个背对门口的中年男人,看不清面容,连声音也是刻意改了声调的。 男子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幽深,没有丝毫感情。 “三千贯!” 一张官引低了过来。 男子接过后,用那沙哑的声音的说道:“明日此时秦为必然身首异处,某还要一匹好马,事成之后永不回汴梁!” 中年男人沉默了些许,然后点点头。 “呀!咱家水缸怎么漏了?这是谁干得……段玉是不是你又来厨房偷吃了!”、 秦家厨房里,春杏一声嗔怒的叫喊,段玉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然后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水缸。 “这个……我就拿了个鸡腿,没碰到水缸啊!” “厨房就今日就我来过,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栽赃你了?” 女人发起飙来不是谁都能撑得住的。 这边嘈杂的厉害,引来了孙好民带着蕰怒道:“都小声点儿,郎君还没起呢!一个水缸罢了破就破了,段玉,你去街上再买个新的回来。” 刚起床的乔风看到这一幕,就上去看了个热闹。 可刚一看到地上的水渍,他目光瞬间凝重起来,蹲下仔细闻了闻后脸色大变。 “水里有毒!” …… 秦家的水缸莫名秒的被人下毒。 尽管秦为派了不少人在家里守着,可还是没抓到那个下毒之人,就在他怀疑是不是家贼干得时,皇城司的密碟忽然登门。 “你家被人盯上了,有人出了三千贯要买你的命。” “三千……” 秦为回身看了一眼那密碟,说道:“某的命就值三千?这些人也太小家子气了。” 秦记从开创至今,秦为到底有多少钱他自己都没算过。 反正每次只要他用钱胡聘都会让人分文不少的送加来。 用胡聘的话说就是:你只管使劲花就是,花个十年八年也没问题。 所以当秦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想笑——老子的命就值三千贯? 可密碟觉得他是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若不是皇城司的人发现有人下毒,提前砸破了水缸,恐怕这会儿秦家一家老小都要去地府打麻将了。 秦为整整衣领,然后打个哈欠,说道:“秦某的命硬得很,今日之事多谢了,也劳烦几位兄弟帮秦某带个话……” 那名密碟站在他的身旁,手扶着刀柄,沉声道:“我等在秦家只负责监视,不负责抓人!” 皇城司有检查天下之权。 用叶双愁的话来说,皇城司只负责监视、不负责保护。 秦为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笑道:“就一句话,秦某悬赏一万查幕后主使!若有谁能杀掉此人,赏银三万贯!” “胡闹!” 王臻风尘仆仆的赶来,秦家被人下毒的事情他也十分气愤,但这不并不能成为秦为悬赏的借口,否则朝中必定人人自危。 秦为瞧着他平静的说道:“王公,现在是他们想要我的命!明的玩儿不过,就来暗的,我若不出手,这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王臻哎了一声,“但你这么做只会让局面更加恶化,这对你的仕途来说不是好事儿。” “人命都没了,还要仕途做什么?” 秦为第一次用这种冷肃的语气和王臻说话。 他告了声‘退’,带着乔风、段玉骑马离开了家,直奔城外酒坊而去。 “秦为……” 刚出城没多久,只听得身后马声嘶鸣,赵允让挥舞着马鞭追了上来。 “宫里刚来的消息,陛下命叶双愁亲自出手,下毒的人很快就找到了!是个专门做暗杀勾当的杀手,那日皇城司在秦家的人手不足,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将其留住。” “是留不住还是不想留?” 秦为把缰绳交给乔风,二人并排走近酒坊,说道:“此事估摸着就是那群官吏找人干的,但没有证据……” 赵允让的眼中全是担心。 “你是说皇城司怕得罪那些人,所以才没有出手?” 秦为对他点点头, “那些人盘踞汴梁日久,他们的势力错综复杂,司事局挡了他们的仕途,所以他们就准备联起手来,想要了我的命。” 秦为冲着赵允让拱拱手,说道:“替我跟陛下道声谢,但此事既然应我而起,也要因我结束,这不是意气用事……” 有人在秦家下毒,皇城司恰到好处的处理方式让秦为明白,就算赵祯再重视自己,但仅有一个赵祯是不够的。 就比如叶双愁的态度,他很明确的告诉了秦为,陛下虽看重秦家,但却不能为了他与群臣为敌,这是叶双愁的底线。 二人来到密室没多会儿,张勇就匆匆赶来。 递给秦为一张纸后,恭敬道:“郎君,那人名叫上官浮,昨日刚刚出了京城,咱们的人已经去追了,他跑不掉!” 秦为终于露出笑道:“辛苦了。” 张勇赶忙躬身道:“不辛苦!敢刺杀郎君,小人定会让他死得其所!” 赵允让侧身看着秦为,认真的问道:“你确定要悬赏吗?那些朝臣一定会震怒,到时就算陛下也不能硬保你,他们会生吞了你!” “先前我走出家门前,眼前黑漆漆的。” 秦为淡淡的看着窗外,说道:“你可知那种被黑暗蒙住双眼的感觉吗?恐惧、慌张、悲伤……”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如果被蒙住双眼才能活着,那我宁愿一死!” 东方的天空边缘,一抹鱼肚白浮起,隐隐有紫色在其后。 秦为看了一眼晨曦,接着道:“你们心里都明白,他们何止是想要我的命,他们还想要司事局的命,要这天下许许多多百姓的命。” 退避三舍有用吗?他们就会放过自己了吗? 那些朝臣为何会紧张,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弄死自己才甘心,不为别的,只因他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所以刺客是谁并不重要,秦为要的是幕后主使! 他们想以绝后患,那就别怪他‘杀鸡儆猴’,秦为心中无比清楚,只有用铁血手腕,才能把这股歪风邪气给打下去!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二十四章:满清十大刑罚 太阳在渐渐攀升,天边也愈来愈亮,一骑二十人的队伍快马驰骋在官道上。 狄青也在其中,他风尘仆仆的赶上大队伍,一身灰衣劲装,腰间还挂着一把长弓箭壶,脸色冷肃的可怕。 秦为看到他后,骑在马上笑道:“你怎的来了?今日不当值么?” 狄青的目光淡然,还有些蕰怒道:“秦家被人下毒,为何不与我说?是担心我会害怕牵连吗?” 身边的赵允让瞧了瞧他没说话。 秦为却摇头笑笑:“事发突然没来得及通知,而且这件事因我而起,便不好再牵连无辜。” “你曾说……”狄青骑马看着前方,淡淡道:“我们是兄弟。” 赵允让这才回头看了眼他,又看了眼秦为,他没有说话,但嘴角却带着笑容。 显然此刻的狄青得到了他的认同。 秦为的心中微微颤动,然后咧嘴一笑:“好!是兄弟就该同甘共苦!” 三个少年领头,一行人直奔水冶小镇而去。 刚刚得到消息,杀手上官浮正在此处落脚。 兵贵神速他们一刻也不敢耽搁,两百里的路程,仅一个时辰就到了。 小镇上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里。 一名黑衣男子快速的吃着碗里的汤饼,他一边吃还不忘回头看看周围,看样子很着急。 三个少年就在黑衣男子吃饭的档口走进了饭馆儿。 秦为一眼就看到了那人,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悄悄拦住了想要下手为强的狄青。 三人找了个桌子坐下,秦为招呼伙计道:“三碗羊肉汤饼多放臊子,再来二斤羊肉一壶酒……” 黑衣男子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许是他连日来奔波有些疲惫,竟一时间没认出秦为。 不多时,汤饼端上桌,秦为悠闲的尝了一口,又撇撇嘴冲地狄青道:“这味道比咱家的差远了,不过这羊肉倒是不错,一尝就是正经的山羊肉。” 狄青哪里顾得上吃饭,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黑衣男子,生怕一个不留神让他跑了。 反而是不会功夫的赵允让显得很淡然。 因为他心里清楚,这周围已经布满了秦家的暗哨,外面还有郡王府的高手严阵以待。 区区一个杀手,就算他原地坐着不动,那人也不会伤到他分毫。 秦为慢悠悠的吃着羊肉,眼神不住地打量着面前的黑衣男子。 一个普通的北方汉子,身材普通、模样更普通。 就这种人若扔进人堆里,谁也不会想到这人竟然是个杀手。 秦为想起了一部著名的电影,高端的杀手往往看着很普通,他们混在人群里与常人无疑,甚至擦身而过都不会让人多看一眼。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刺杀中无往不利! 秦为的命很硬。 他历来觉得人要正直豁达,有正气则百邪不侵,纵使千万杀手围攻也泰然自若。 眼看黑衣男子吃完饭后就准备离去,可当他刚走到门口时,才豁然发现危险。 秦为终于开口,坐在原地摇摇头道:“一个专业的杀手,要时刻警惕周围的环境,那么多人埋伏了半个时辰,阁下现在才发现,显然是个不称职的。” 黑衣男子回头看着他,然后恍然认出了秦为! 嘶哑的声音低沉而肃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秦为还是悠闲地吃着羊肉,淡淡道:“上官先生是杀手,自然明白这天下杀手的鼻祖是谁……” 上官浮脸色一变:“皇城司!” 然后他眼神冷肃道:“我被骗了!” 秦为坦然的起身,擦了擦手后,笑看着他:“这回还真不是皇城司,而是秦某手下几个没本事的家奴,他们功夫不咋样,不过刺探侦查的本事还算凑活……” 张勇虽然先前被皇城司的叶双愁抓过一次,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力很差,而纵观天下,又有几个叶双愁? “秦大人好手段,在下认栽了!” 上官浮沉默少许后,忽然笑了一下,然后他整个人猛地向外一窜,眨眼间便冲出了七八米远。 秦为摇头笑笑:“何必呢?” 这饭馆儿周围不说天罗地网,但也是层层包围,如果这都能让他跑了,那秦为也认了…… 饭馆里,就在上官浮窜出去的一刹那间,狄青猛地动了,他快速的张弓搭箭。 咻! 一只白色羽箭破空而去,正好射进了上官浮的大腿上。 疾跑中的上官浮猛地栽倒在地,周围同时涌出了张勇等人,一哄而上将其擒住。 所谓的刺杀高手就这? “只有一个问题……”秦为觉得自己真实一个仁慈的对手,他并没有报复伤害上官浮,而是淡淡道:“说出幕后指使,放你走!” 上官浮此刻被乔风拿刀逼着只觉得一阵无力,就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某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秦为突然仰头笑道:“这年头连杀手都这么敬业么?连你们都知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可偏偏那些不懂,他们又想要钱,还不想干活,真是让人头疼啊!”“ 狄青冷着脸说道:“问不出就杀了!” 赵允让白了他一眼,然后无语道:“咱们好不容易才抓到他,你若现在把他杀了,高兴的反而是那些背后的小丑!” “那怎么办?” “实在不行就把他交给皇城司,叶双愁会的刑罚很多,而且十分变态……” 二人正在为让上官浮开口而烦恼。 秦为却忽的笑了,然后看着他们道:“你们听书过满清十大酷刑吗?” “‘满清’是什么?哪里的刑罚,难道比皇城司还狠吗?” 在赵允让的心里,皇城司简直就是阴影般的存在,他从小被监视,见过的刑罚,听过的传说,可谓是童年噩梦。 秦为忽的笑了,这些刑罚恐怕皇城司也没见过几个。 “那就试试吧,先来第一个;雨落梅花……” 然后秦为命人找了一间小屋,将上官浮仰面绑在长凳上,又要来一叠宣纸和一盆水。 做完这些,他回头看了眼赵允让:“这种东西少儿不宜,要不你还是……” 赵允让却掐着腰打断了他的话,“别想撵我走!小爷倒要看看是什么新奇的刑罚,能比皇城司还狠辣!” 确定是你自己要看的啊!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二十五章:神秘的杀手组织 消息流水般的送进了宫中,从秦为前去追击杀手,到拿下上官浮包括用刑,每一步都没落下。 叶双愁此刻也在宫中,下面的内侍来往不断传递着消息。 “陛下,秦为拿下刺客!” 听到秦为竟然真的凭借自己的能力拿下刺客,赵祯先是赞许,又复杂的皱起眉:“你说他会怎么处置那个上官浮?” 叶双愁平静的像座山峰,躬身道:“他不会下杀手……” 赵祯听懂了他的话,道:“你是说他不会就此罢手,那些朝臣他不会放过!” 叶双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陛下,有谍报。” 许茂则小跑着进来。 看到进来的是他,赵祯不禁坐直了些身子,他知道能让许茂则亲自送的消息,一定很重要。 皇城司负责监控国内外,而许茂则就负责整个大宋皇宫。 他进来先是行礼,接着有些皱眉道:“秦为问出了幕后指使,可是……” “可是什么?” 赵祯不喜欢这种带有悬念的回答,脸色露出不悦。 许茂则赶忙道了声罪,如实相告:“秦为并未回程,而是带着那名叫上官浮的杀手往大名府向去了……” “什么?” 赵祯疑了一声道:“他不回家去大名府作甚?” 叶双愁却好似早就料到结果一般,淡淡道:“昨夜皇城司传来消息,上官浮背后有一个杀手组织,他们的老巢就在大名府……” 这下轮到赵祯皱眉了。 “还有组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宋国土上任何一件东西都是皇帝的,赵祯是皇帝所以他不开心了。 叶双愁解释道:“那些人大多是南唐余孽,前几年有个自称南塘皇室后裔的人,他广招南唐余孽,然后组织了一批人秘密训练,从而建立了这个隐秘的杀手组织。” 提起南塘很多人都不太熟悉,但提起它最后一位帝王李煜,这可是个家喻户晓的文人。 可问题是南塘早就被灭三十多年了。 从哪儿来的这么多前朝欲孽? 前几年……赵祯心里掰着指头数数,然后他淡然了。 那个时候他老爹还活着,也就说这个杀手组织其实是在真宗时期成立的,换句话说与他无关。 所以这个锅赵祯不打算背。 但是卧榻之处突然冒出这么一群贼老鼠,总归是让人膈应的,赵祯冷声道:“那些杀手很厉害吗?连皇城司都除不掉。” 这是皇帝在责怪下属无能。 一个存在了好多年的杀手组织,皇城司作为密碟、杀手界的祖师爷竟然眼睁睁的任其发展,这不禁让人怀疑皇城司的实力。 叶双愁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实话实说道。 “接触过几次,他们人数不多但都是精锐,而且嗅觉极其敏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地方,不好全歼……” 杀手之所以又被称为刺客,不只是他们单人作战能力强,更重要的是他们流动性太大,而且常年生活在黑暗中。 一个人好抓,一群人怎么搞? 赵祯脸色缓和了不少,又严肃道:“秦为不能死,否则……” 剩下的赵祯没说,叶双愁也没等他继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后,整个人宛如残影一般消失在了殿内。 …… 一支二十多人骑队疾驰在官道上,最后面一匹马上还绑着一个黑衣男子。 秦为和赵允让被几十个护卫簇拥在队伍中间,乔风、段玉左右不离盯着周围,前面狄青和郡王府的侍卫头领共同带队。 “秦为,咱们只有二十多人,是否太危险了些?” 赵允让第一次干这种刺激又作死的事儿,心中有些不太安稳。 这边正在和缰绳较劲的秦为淡笑一声,道:“放心吧,咱们周围不知道有多少皇城司的密探在暗处盯着,有他们在出不了事。” “郎君……” 前方打前站的郡王府侍卫调转马头回来,然后恭敬道:“前面二里处有人设下了绊马索,看来咱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兵贵神速却还是棋差一招。 秦为无奈笑道:“全部停止前进,狄青你带几个人去前面打探一下,若遇敌袭不要恋战,第一时间退回来,安全第一位!” 狄青想都没想就说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狄青翻身下马,和两个侍卫猫着腰窜进了官道旁的灌木丛里。 漫长的等待之余,秦为会头看着上官浮,闲聊的笑道:“你说我多久能抓到你那个什么‘头领’?” 呃! 上官浮有些语噎。 他不过是组织里的二等杀手,一等杀手可是足以媲美皇城司密碟的存在,更别提他的那位头领,那可是当年和叶双愁战平的存在。 “最多半个时辰……” 上官浮觉得自己运气爆棚,遇见个不怕死的,竟敢冲进他们的老巢来抓人,这也给了他一丝生还的机会。 “看来上官先生对秦某很有信心啊……” “最多半个时辰,头领就会把你们这些人全歼!” “……” 秦为被噎了一句,然后不再理他。 一炷香后,狄青带着人回来。 脸色凝重的看着秦为:“那些人隐秘性很强,我们在周围搜寻了一周,没看到人……” 难道杀手没有来? 这显然是扯淡的,连绊马索都用上了,对方一定是得知了他们来大名府的消息。 至于找不到人,那只能说明这些杀手的确有些本事。 “你找不到他们的,这样再往前只会是送死,回去吧……”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叶双愁的身影飘然出现。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甚至连他出现的前一秒,都没人察觉。 秦为心里动了动,又笑着看向他,仿佛他早就猜到叶双愁回来。 “我若现在走了,你一定不会用全力,因为你不想事情扩大,所以我必须要留下……” 叶双愁是个从不撒谎的家伙,又或者说他足够自信,所以不屑于撒谎。 他淡淡道:“我只奉命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杀手并不在他的清理范围之内,甚至他根本都不想与其交手。 这就是叶双愁,一只冷傲无情的皇家鹰犬,他只会不打折扣的完成赵祯交给他的一切任务。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二十六章:大杀器 初秋的北方,道旁多了落叶,许多鸟儿不再留在树荫中,而是一遍一遍的飞着寻觅食物,它们要为过冬做准备了。 而在天空之中,一大群燕雀盘旋在灌木丛上空,它们叽叽喳喳的飞来飞去,却始终没有落下。 一只鸟儿试探性的落在一直树干上,又猛地飞了起来,然后鸣叫了起来。 鸟鸣啾啾声中,秦为一行人慢慢地走过官道,周围气息静谧的可怕。 后面赵允让被护卫们死死地护在中心,生怕一支冷箭射来,他们在场之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它们负责赵允让的安全,顺带也会照看秦为,当然真的只是‘顺带’…… “秦大人,您和小公爷不懂功夫,还是让我等去诱敌吧!” “慌什么?” 秦为冲着前面招招手,“乔风、段玉。” 此行乔风二人已然做好了一切准备,换句话说他愿意用一死来回报秦为的知遇之恩。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他会怕危险吗? 乔风虽没有狄青手上功夫好,但他却足够冷静,面色冷肃的策马上前。 “前面就是绊马索了,周围一定有人!” 秦为指着右边的灌木丛说道:“把咱们准备好的家伙拿出来,初到贵宝地,怎能不敬一下宾客之谊?” 乔风点点头,从马匹两边的袋子里拿出十几个密封严密的烈酒罐子,然后一个个交给身边的人,又小声教导他们该如何使用。 “能行吗?” 狄青是正经的练家子出身,他皱眉看着那些瓶瓶罐罐,不认为这些东西还能比他手里的刀更厉害。 “等着吧,今日小爷要给他们来一会‘火烧连营’!” 乔风沉着的拿出火折子,然后猫腰上前,慢慢点燃了手里的烈酒罐子,胳膊用足了力气,使劲儿扔了出去。 带着火光的罐子被扔进了灌木丛中。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灌木丛中响起! 火光冲上了天空,瞬间照亮了一大片无人区,紧接着火光顺势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周围扩散。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如此威力巨大的伤害,竟然是一个不起眼的罐罐造成的! 周围人一脸震惊得看着秦为,大家早就被这爆炸声吓傻了,只顾着安慰身下受惊的战马,眼里满是恐惧。 狄青瞪大了眼睛瞧着秦为,“秦兄,你这是什么东西?!” 秦为没有看他,只是眺望着远处的灌木丛,脸色无比淡然。 “高纯度的烈酒一旦遇火,其威力堪比炸药,我管他叫‘燃烧瓶’……” 狄青震惊的情绪犹然在面,呆呆的喃语一声:“这东西若是出现在军中,大宋军力将会有质的提升!” 这就是名将胚子,别人还在惊叹燃烧瓶的威力,只有狄青首先想到了能将其运用在军中。 不过秦为却不打算现在就把这些东西这军中普及。 大宋军队的问题不在军力,而是在指挥者的无能,和兵源复杂难解。 这样的军队别说给他们燃烧瓶,就算人手一把ak,照样唤不醒他们心中的勇气,多少武器都是白搭。 那边乔风扔完了燃烧瓶回头看到一群人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禁低声喝道:“愣什么呢?照我刚才的做法,扔!” “刚才郎君指的地方看到了吗?就照着那些地方无差别投掷!注意!点燃之后一定要快些扔出去,以免伤到自己人!” 段玉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一脸肃穆的点燃了手里燃烧瓶,然后抡圆了胳膊将它甩了出去。 又一声爆炸想起,火光更甚,短短几个呼吸间就连成了一片火海,大家震惊的同时,又不约而同的看了眼后方的秦为。 这一刻,他们眼中的秦为仿佛镀上了金光。 赵允让回过神来后,看手下的护卫手拿燃烧瓶却呆呆不动,脸不禁垮了下来,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你是不是傻?仍啊!” 小公爷发飙了,所有人一拥而上,同时点燃手中的燃烧瓶,然后猛地投进了那边的灌木丛里。 放眼看去一片火海,连远处的人都被那火浪逼得后退了几步。 狄青被这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眼睛都被火光映成了红色。 “秦兄,那罐罐儿还有没有了?” 秦为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好好干,以后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而且会越来越好,杀伤力也会越来越大。” 但前期提是大宋能改变重文轻武的大方向,哪怕给武人一丝立足之地。 当然,秦为知道这和气的艰难。 不由他过多感叹,只听得灌木丛中响起几声哀嚎,然后七八个黑影迅速朝这边冲了过来。 秦为嘴角勾笑,终于露头了,小爷还以为你们是烤鸭呢! “狄青!” 他朝前方喝了一声,冷声道:“无差别射杀,某不要活的!” 历来杀手就没几个能活捉的,在某种程度上杀手和死士的区别并不大,而且困境之内的杀手杀伤力更加惊人。 为了这些人造成损失,秦为觉得不值当。 小箭神狄青正式上线。 只见他张弓搭箭的动作一气呵成,眨眼间就射出了一箭。 一箭直接某个杀手命中喉咙,一击致命再无生还的可能。 “好箭法!” 饶是郡王府几个心高气傲的护卫,此刻也不禁小声赞了一句。 有火光的映衬下,隐藏在暗中的杀手无可遁形,他们狼狈的冲出灌木丛,马上就变成了活靶子。 刚才的燃烧瓶已让他们收到了不小的损伤,现在他们想逃…… 可狄青却不给他们机会,一支支羽箭像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每发出一支就能夺走一条人命。 尤其是听到秦为的命令后,他们眼中露出了绝望。 本就是仓皇逃窜的杀手们,此刻瞬间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原本的危险顷刻间烟消云散。 那些藏在暗中的皇城司密碟们甚至都没有露脸的机会。 战斗结束! 七名杀手被狄青一人全歼,虽然这里也有秦为故意想让他露脸的小心思,但战果却是实打实的。 七具尸体摆成一排,有些甚至连灌木丛的封火圈都没冲出来,临死还被烧了个八成熟。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二十七章:秦某奉陪到底 秦为笑吟吟的走向前,地上除了七具尸体,还躺着两个爆照烧伤的杀手,正在半死不活的挣扎着。。 “别过来!” 他刚刚走进,两个杀手纷纷露出了惊恐的目光,蜷缩着身子一个劲儿往后躲。 这是被吓破胆了…… 在他们看来,刚才的爆炸无异于神罚,而创造出这种神罚的人,就是面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笑容可掬的年轻人。 他是魔鬼,一只隐藏在笑容下嗜血的恶魔。 秦为无奈的笑笑,就说道:“好,我不过。但某有一个问题,谁先答出来,谁能活!” 两个杀手这才稍安,纷纷忍着疼痛看向秦为。 气氛都哄到这儿了,秦为只好肃起脸色,让自己更像是一个魔鬼,冷声道:“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在大名府还有多少人,首领是谁……” 二人相视一眼没有说话,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 秦为呵呵的笑道:“看来还是清醒的……” “狄青。” 秦为招了招手,示意他动手。 终究是少年,狄青也许杀过人,但如此近距离下众目睽睽地杀人,他也是头一次遇上。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了几秒看他没有动静,秦为脸色渐渐暗淡下来。 看来还是不能太心急啊! 这时乔风却上前,一把推开了狄青,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刀,声音第一次那么冷酷无情。 “郎君一心栽培你,刚才那种情况……你以为就你一人会射箭吗?” 秦为栽培并看好狄青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别说身边人知道,就连殿前司不少都指挥都知道这件事儿,这也是狄青如今能在殿前司顺风顺水的原因。 可没有什么栽培是应该的。 你只有配得上,才能得到更多。 看他愣神,乔风冷冷得说道:“郎君看中你,给了你机会,可你却在犹豫要不要杀人,就你这样的,就算再怎么栽培,日后也不会有出息。” 这是秦为印象中乔风第一发飙。 这个平日只会憨笑的老实人,此刻却宛如换了一个人。 而只有和他同住一室的段玉知道,乔风身上还存在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尤其是他的经历,那双看似寻常的眼睛里,透着无尽的故事。 秦为心中一叹,换做笑吟吟的道:“算了,年轻人需要磨练,还年轻,不着急、……” 他能怎样呢? 自己选的人,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大宋史上一代名将。 所以秦为下意识一位,只要找到他任其发展,狄青就能如历史进程一般,成为一代了不起的名将。 显然他的想法错了。 名将是需要培养的,尤其是还在懵懂中的名将,更需要有人悉心教导。 沉默中的狄青终于动了。 他目光瞬间阴沉下来,一把夺过乔风手里的刀,毫不犹豫的砍在那杀手的脖子上。 许是用力过猛,那头颅应声落地,喷出的鲜血溅射在周围人的脸上。 只有乔风快速横移两步,帮秦为挡住了溅射来的鲜血。 暗中,叶双愁站在一根树杈上,目光不离乔风。 还是大意了啊! 看来皇城司的监控力度还是不够,竟然没发现秦家还藏着这么一个功夫不俗的高手。 以前的乔风总让人觉得是个人畜无害的护院,功夫平平说不上好但当个护院也还算凑活,所以很多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就像他的主人一样,那少年也是尝尝带着一副纯真的模样。 可只有叶双愁和少数人知道——他在藏拙! 埋伏在官道上的杀手被全歼。 秦为最终也没问出这个组织的头领是何方神圣,只好悻悻地带人回去。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那些残存的杀手恐怕也早就得知此事,此刻再去大名府也没有意义了。 只是临走时,秦为骑上马朝着前方的虚无处喊了一嗓子。 “剩下的人交给你了!别说什么与你无关,那些人一日不除,陛下一日不回心安,怎么做看你……” 赵允让皱着眉道:“你神经了?这是在和谁说话……” 秦为没有跟他拌嘴,只是淡淡一笑:“一个朋友。” 暗中。 叶双愁的眉头悄然动了一下。 朋友吗? 他远远地看了眼秦为策马离去的背影,然后消失在了原地。 …… 杀手解决了,但事情才刚刚开始! 上官浮被完好无损的带了回来,不过人看着有些痴呆。 经历过那场大火与反杀,他不痴呆才怪,尤其是再看秦为时的眼神,他终于再也笑不出来,脸上只有深深的恐惧。 回到汴梁,秦为直奔司事局而去,乔风段玉跟在左右,连身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擦干净。 “把所有人都叫出来,本官有话说!” 司事局门口,十几个官吏站成一排。 他们惊慌的看着满身是血的乔风,又看看那个被吓傻的杀手,所有人寒蝉若惊。 秦为上前一步,冷声道:“这人就是刺杀本官的杀手,现已被活捉!还有他背后的杀手组织,估摸着这会儿差不多也应该被清理干净了。” 真有杀手吗? 他们只知道秦为被刺杀,至于真假消息捂得很紧,并没有传出来。 现在由秦为亲口说出来,八成是真的了。 大家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害怕,这次被刺杀的是秦为,下一个呢?下下一个呢? 在司事局做事,看来真的是个要命活啊! “本官想说什么呢……” 秦为打断了他们遐想,笑着走了两步,脸色陡然冷肃,语气尤其森然道:“都来吧!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秦家的悬赏依然有效,那些人一个别想跑……” 这个是什么人?他不怕死吗? 宗升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年轻上官,他似乎从来没有怕过…… 众人沉默不语,秦为继续冷喝道:“三千贯就想买老子的命,老子就值三千贯吗?!” 噗! 身后有个不和谐的声音不厚道的笑了。 秦为回头瞪了他一眼,赵允让赶忙悻悻地摸了下嘴,然后带着护卫回府复命去了。 “从今日起,司事局上下,凡是有人被恶意报复者,都可与本官呈禀,黑的白的秦某奉陪到底!” 这句话仿佛一记强心针,稍稍稳定了众人的情绪。 然后秦为转身进了司事局,留下一句冷酷的命令。 “杀了他!”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二十八章:大宋真的有钱吗 一刀! 上官浮身首异处。 乔风握刀的姿势不变,甚至连眼皮都没眨。 他似乎是故意运足了力气,一刀下去头颅滚了出去,惊住了司事局的官员们,更是吓疯了不少看热闹的过百姓。 所有人都被秦为的这一举动吓傻了。 大宋开国至今,从未出现过这种当街杀人的事情,哪怕这人是罪犯他该死,也没有如此血腥的杀人手段! 汴梁温柔的风早就把这些人的骨头吹断了。 所以他们见不得血,他们恐惧害怕,甚至颤抖不止。 政事堂三个宰辅得知此事后,赶忙聚集在了一起开会。 当街杀人的性质太恶劣了,他们不得不高考虑百姓和百官们的舆论压力。 张士逊还是秉承着一贯求稳的态度,中肯的说了句。“少年人太冲动了,当街杀人!他以为没了王法吗?” “什么叫冲动?” 张之白一反常态,他竟然主动帮秦为说话了。 他淡淡的看了眼张士逊,然后幽然道:“皇城司刚刚传回消息,秦为带着二十多个护卫追击杀手老巢,一举歼灭九人!其他余孽皇城司已经出手,不日就能将其歼灭!” 他没有直接说秦为的做法对错,只是提到了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这话似乎有意在为秦为辩驳立场。 杀人为什么? 因为对方是无恶不作的杀手,他们不该死吗?不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么? 可在座的宰辅谁不是人精,他们今日讨论的是杀手吗,他们讨论的明明是秦为对此件事的态度。 张士逊顿了顿,叹口气道:“不管怎样,他这么做只会引发更大的矛盾,这不是好事。” 张之白叹了口气。 他无法纠正张之白的看法,就像吕夷简从不与他们威武,从始至终都力主革新一样。 他是首相是大宋最具实权的臣子,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活的谨小慎微,生怕这个大宋在他手里出现偏颇。 可现在不同了。 皇帝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连刘娥都默认了皇帝的做法,他为何要反对呢? 吕夷简终于开口,他淡淡的瞧了眼张士逊,语气淡漠道:“矛盾迟早会有,那些人也迟早会站出来,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这语气很不友善。 张士逊有些微怒,他冷冷的看着吕夷简,正色道:“你是说老夫怕了吗? 难道不是吗? 吕夷简没说话,但冷漠的表情代表了他的回答。 张士逊有些郁结,他冷冷道:“那些人多么庞杂你们身为宰辅难道不清楚?大宋有祖宗礼法在前,那些权贵至死都不会退让半分,他们人多势众啊……” 这句话说出了宰辅的无奈。 他不怕,却无可奈何。 秦为的做法很激进,近乎于疯狂。 他想硬钢天下权贵,视图用手里的刀剑跟他们讲道理。 可他却不知,那些权贵手里的刀剑更多更锋利,逼急了他们,甚至连皇帝和刘娥他们也敢下手。 可为什么有人就不明白呢? 张士逊很难受,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大坑。 这个坑明明不是他挖的,可偏偏所有人都要往里跳,然后大家回头看看,咦?你没跳?看来你和挖坑人是一伙的。 “他们的‘人多势众’是怎么来的?” 沉默中,吕夷简站起身认真的看着两位宰辅。 他语气渐渐激动,“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为何不能?他们有钱可以为所欲为,朝廷更有钱,为何不能?太宗一句‘不杀士大夫’,大宋这些年走了多少弯路?!” 二人沉默了,他们不能再往下说了…… 吕夷简却脾气上来了,也不管这些话多么的大逆不道,他继续道:“这些年权贵愈来愈多、愈来愈盛,他们无法无天啊!” 张之白眉梢动了动,幽幽叹了一句,“他们苛责百姓、横征暴敛,当地各种税收、高利贷,百姓们流离失所……他们为何会造反?为何会连一个小小的旱灾都渡不过?” 一连两句自问,宰辅们沉默了。 大宋之患不在外敌,恰恰是他们内部的问题! 许久后,张之白打破了沉默,肃声道:“明日那些御史言官定会揪住此事弹劾不妨,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把他们压下去!” 宋朝的宰辅虽然权利被很大程度上分化了不少。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个宰辅联手弹压,其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 杀了人、发了狠! 秦为心情好了不少,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搞钱! 司事局有钱吗? 讲道理有了秦为的司事局不敢说是大宋最有钱的部门,但绝对算不上穷。 可这些钱大多是他自己的,三司拨下来的俸禄和经费真的有限。 甚至连每月的奖金和补助,都是秦为私下拿的,还要通过去秦记吃喝的名义,难受啊!花自己的钱还要偷偷摸摸的。 而且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就算秦为心甘情愿拿秦家的钱来补贴司事局的开支,可朝廷不会这么想,甚至时间长了赵祯也会膈应。 私人发放俸禄? 你几个意思,难道是想自己弄个皇帝当当?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秦为首先要做的就是帮司事局找到一项可以盈利的项目。 别看这是官家衙门,可实际上和做生意也没啥区别。 尤其是这种由皇帝直接管辖的部门,要个钱那叫一个费劲,朝臣们总觉得这是皇帝有意中饱私囊,所以明里暗里都在盯着。 别的不说,就看皇城司的叶双愁。 每年三司给皇城司下拨的经费只有两万左右…… 全国甚至好多国家都有密碟暗桩的皇城司,两万贯够干个毛啊!还不是皇帝私自拿出小金库补贴,再加上皇城司的各种暗中买卖,才堪堪运转。 连皇城司都如此,就更别提司事局了。 三司秉承着一视同仁的准则,将宗升送去的地契以一万七千贯折价买入,再由朝廷的名义批给司事局开府建衙门。 这一来一回秦为赔了一万多…… 本以为后面会好一点,谁知道王尧臣也是个记仇的。 十个人的衙门俸禄只给了七个人的标准,一句话;朝中资源紧张,一切都以活下去为目的。 此刻秦为很想再问一句——大宋有钱吗?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二十九章:大宋福彩时代 求人不如求己! 这句话一直被秦为奉为真理。 司事局想要安安稳稳的开下去,不仅要有他的立身之本,还要有区别于所有衙门的优势所在。 可就目前看来,秦为除了挣钱,大概也就只会挣钱了。 “承旨,啥叫福彩?” 宗升愣愣的看着秦为,他刚刚被升为副承旨,职位上与秦为并列。 但所有人都知道,司事局的话事人只能是秦为,其他人休想撼动他分毫。 “就是有奖竞猜!” 宗升再也挤不出献媚的笑容,苦着脸道:“这个怕是不妥吧,朝廷三令五申严禁赌博,更何况是以官府的名义开设盘口,那些言官们会弄死咱们的……” 宋朝赌博业盛行。 但这也仅限于像汴梁、洛阳这种比较繁华的城池,而且都是以民间组织的名义进行。 那些赌场每年给官府上供不小的好处,当地官府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赌博这种事情说是那么说,真要全面禁止根本不可能。 可话又说回来,就算赌博是心照不宣的买卖,但好歹司事局也是朝廷的正经衙门,脸还是得要吧? 现在看秦为这意思是打算脸都不要了…… 宗升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必须马上制止他这种不要脸的行为,以免上官出错,连带他们这些小鱼小虾跟着倒霉。 但秦为一句话却堵住了他们嘴。 他淡淡的瞧了眼众人,然后摆摆手道:“司事局现在就是个无事衙门,每个月的考核一旦开始,咱们这些人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看没人说话了,他又道:“这种情况下,咱们必须快速建立自己的优势,让朝廷和朝臣们对司事局有所改观,至少不能让他们弃如敝履!” “笑贫不笑娼!” 秦为叹了口气道:“连前程都快没了,要脸干什么?留着相面吗?” 这承旨说话也是够损的。 众人纷纷红了脸。 是啊, 眼看着前程就要被人家给断送了,想要人看得起,就必须奋力一搏,否则干留着一张面皮有何用? 宗升自我安慰的心理素质很好,他快速换了表情,冲秦为笑着躬身道:“在做生意这方面,天下恐怕无人再能比承旨您更精通了,还望您能多多点拨我等……” 副承旨都说话了,剩下的人只要点头赞同。 说白了,他们现在是一根藤上的倭瓜。 就算秦为不与他们商量就一人独断专行了,他们也只能干瞪眼,还要想办法给他背锅,这就是做下属的职责。 “此事我已上报给了陛下,也和三司的王尧臣打过招呼,现在就等着咱们这边拿出章程来了……” 秦为满意的点点头,又半开玩笑道:“本官可是和那王尧臣立了军令状,每月给朝廷进账十万贯以上,要是不够这个数可要你们来补齐他。” 嗯哼? 留下一群忍着想骂街的下属,秦为溜出了司事局,一路奔着皇城司而去。 …… 皇城司历来给人的印象就是,冷血、肃杀、凶恶、神秘! 这里除了那些犯了大罪的朝臣,和一些江洋大盗,异国间谍外,正常人路过恨不得马上调头。 主动上门的秦为估摸着是第一个。 所以叶双愁得知秦为上门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愣了少许。 “他来干什么?” 值守的密碟低着头恭敬道:“说是要与您谈笔生意……” 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叶双愁一眼,这个人恭敬地像只拔了毛的鹌鹑。 叶双愁正在审问从大名府抓回来的几个杀手,他手里抓着一把铁钳,云淡风轻的拔去了一人的大脚趾头盖。 啊!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冲着皇城司的每个角落。 而偏偏这里的人却无一人在意,他们脸上甚至连细微的变化都没有,仿佛这些东西就像家常便饭般熟悉。 秦为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走近了皇城司。 乔风护卫在身旁,在进入第二道院门的时候被拦下。 “这是……” 秦为目光稍变,冷冷的看着两个守门的密碟。 密碟目光森然,像只毒蝎盯着秦为主仆道:“皇城司禁地,非都知应允之人严禁入内!违者、杀无赦!” “那陛下来了也杀无赦?” “……” 这种故作肃杀的模样对秦为没用,他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两个密碟瞬间呆立当场,死死盯着秦为不敢再说话,只是恨极了这个少年。 然而秦为却没想这么轻易放过两个密碟,似乎是在报复刚才叶双愁让自己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 “太后呢,也杀无赦?宗室呢?还有……” 院子里,叶双愁幽森的声音打断了秦为的话。 “这种腌贊之地,陛下不会来,太后也不会来,至于宗室……若来到这儿,那即是他们该死了!” 秦为听到这声冷肃皱了皱眉。 他悻悻地摸了下鼻子不再废话,就准备示意乔风留在外面,他一个人进去。 可没等他开口,院里叶双愁又传来一声幽然:“让他二人进来吧……” 这处皇城司并没有秦为想象中那副血粼粼般地地狱场景,相反屋里打扫的很干净,除了几张桌椅外再无其他。 由此可见,叶双愁是个爱干净的太监。 好感度加十,秦为决定摒弃前嫌,并且待会儿多分他些利润。 “说吧,多少钱……” 太监做生意都这么直接的吗? 秦为无语道:“叶都知不问问什么生意吗?” “陛下既然允许你做,什么生意对皇城司来说就不重要了,你既然敢上门来,就要拿出让人心动的筹码。” 门口两个密碟下意识耸耸肩。 这是应该他们叶都知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这少年到底何方神圣,能让少言寡语的叶都知开口。 “司事局最近拓展了一项新业务,还望皇城司能够负责打假、保密的工作。” 叶双愁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又淡淡问了句。 “多少钱……” 秦为没好气的比出两个手指。 “每年两万贯!” “不够……” 秦为气结:“两万还不够?据某所知三司每年给皇城司拨的经费也不过两万多吧?做人不要太贪心……”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三十章: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一百三十章: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听着二人的对话,门外密碟早就心惊到嗓子眼。 他们从没见过敢有人如此和叶双愁说话的,以前有,不过后来他们都死了,而且死相凄惨。 叶双愁却没有发怒,只是淡淡道:“所以三司主簿岳三奇被人暗杀,皇城司却一连三月没能破案……” 天下若论不要脸,秦为自觉能排到前五。 可现在他却顿悟了……天下不要脸之人繁多,他排不上号啊!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就因为三司拨款的款项太少,所以三司主簿被暗杀,然后死无对证…… 那倒是赶明儿枢密院也得罪你了呢? 想想王臻老头儿的脾气,他估摸着能抄着扁担来和叶双愁单挑吧?到时候一定要提前多准备点人,这货不好对付啊! 秦为如是想着,然后越想越偏…… 叶双愁只好淡然打断了他的话,“那人私下受贿多年,陛下震怒却碍于礼法不能重罚,我等身为陛下爪牙,自然要为君分忧。” 秦为掐着腰怒视着他,“但这也不是你坐地起价的理由。” “听说你许给王尧臣的是三万贯,枢密院的王臻更多……”叶双愁一语道破了他的小伎俩,然后道:“你拉着满朝君臣与你背书,不就是想让这生意变得名正言顺吗?” 秦为无语了,他怀疑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去三衙找王德用,反正也是老相识了,三衙虽然没威望,但好歹也是禁军,做个安保还是没问题的。 叶双愁似乎能看透人的想法,没等秦为开口,就淡淡道:“三衙的王德用更不会接你这笔生意,他不敢!” 大宋重文轻武是主流,这生意既然枢密院、三司,连皇帝都在暗中插手了,三衙算个什么东西?他们也配? 这话虽然难听,却是难得的实话。 为何多年后狄青掌管三衙禁军,却还要挤破了头往枢密院里扎。 地位! 枢密院统管天下兵马,三衙不过是天下宋军中的一部分,而且没有统帅权,这一天一地的差距,永远无法抹平。 秦为不说话了,连想法都没有了。 只是幽怨的盯着叶双愁,真是打不过他呀! 否则秦为绝对不会坐视他的嚣张…… 看到秦为无话可说的憋屈模样,叶双愁似乎很享受的眯着眼,淡淡道:“三万贯,这桩生意皇城司接下了!” 秦为下意识还价,“两万五……” “送客!” “……” …… 汴梁赌场界最近迎来了一场末日般的灾难。 由开封府领头,巡检司配合皇城司大锁全城,缉拿城内所有的暗桩赌坊,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只是官府日常走个流程。 可接连三天一家家赌场被查封,无数赃款主谋被缉拿后,大家这才回过味来…… 这不是抓赌,这是要重新洗牌了! 难道朝中又有哪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想要插手汴梁赌界了? 可这么吃相难看的手段,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所有那些背地里与赌坊有关联的朝臣们开始磨刀霍霍,准备联起手来一举将这个‘来犯之敌’斩于马下。 太不要脸了! 汴梁城里那么多赌坊,大家各开各的,就算有些行业竞争也不过是小摩擦罢了,最多打垮几家没有后台的小人物,大家心照不宣就是。 对于这种吃独食的人,一定要严厉谴责! 可他们左等右等,那个‘大人物’却始终没有出现,相反的是,本就身处风口浪尖上的司事局,竟然发布了一则官方讣告! 大宋公益博彩……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时间汴梁城内风起云涌,无数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开始暗中探查,然后他们纷纷无语了…… 脸呢?不要了? 司事局公然开赌,这么荒唐的事情,朝廷竟然没人管管? 那些相公们甚至连个屁都没放,连带着三司、枢密院这些顶级衙门,竟然也默认了司事局这荒唐的举动。 没道理啊! 朝廷啥时候穷到要靠赌博来维持生计了。 可偏偏‘大宋公益博彩’就这么堂而皇之出现了,而且在城内各处张贴檄文,呼吁天下百姓都来司事局参与博彩。 “啥叫‘公益博彩’?” 一些没文化的百姓站在墙根底下,仰头一脸茫然的瞧着檄文上的告书。 周围有人解释道:“就是行善事、做好事的博彩,司事局每日会在衙门处设立一个抽奖的滚轮,里面有无数个小球,其内有各种等级奖项,最高者可获得一百贯大奖!” 一百贯! 这对普通百姓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 用十文钱搏一百贯,光是听听就是个极具诱惑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这是官府开设的博彩,其公平性更加具有号召力,而且还不怕赢了钱拿不到。 尤其是现在城内的大小赌坊差不多都被扫干净了。 那些赌徒们没了生计,现在可是名正言顺的,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旁边有特意安排的便装衙差,正在详细的讲解博彩内容。 “博彩每日午时开始、申时结束,所得一切收益都将用来每年的善施、布粥、和各地的灾情赈济,而且!朝廷还会选出每年福票最多持有者,奖励其大相国寺善碑一座!而且这上面还有三司、枢密院、政事堂的官印,大家不必担心公允的问题!” 这才是重磅炸弹。 立善碑,顾名思义就是功德碑。 这可是千古留名的大好事,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对当朝宰辅来说,这也是梦寐以求的好事。 汴梁城沸腾了。 那些赌坊背后的大佬们却都傻了眼,怎么办? 该去弹劾谁? 三司?枢密院?还是宰辅们? 他们的确很有实力,但再有实力还能大得过宰辅吗? 就算他们联手打压,可没人赌博总不能去大街上抓人吧?尤其是大相国寺立碑之名,就连他们都垂涎不已。 那可是皇家寺院,能在这里留下一块属于自己的碑文,何止被颂千年! 然后这些人顾不上弹劾了,纷纷派人前去司事局打听消息,想要得到博彩的第一手消息。 一时间,汴梁城万人空巷!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三十一章:三万五…… 司事局。 先前这个不受百官待见的地方,一夜之间成了整个大宋最瞩目的部门。 更是无数人眼中的香饽饽。 现在那些人想的不是如何打垮司事局了,他们换了一个套路……打不过就加入。 倒不是真的打不过,而是看陛下和宰辅们的态度,司事局这个衙门已是板上钉钉,就算闹起来也是两败俱伤。 双方都讨不到好,那还打个什么劲儿。 而且现在他们有了双赢的好办法,就是入手司事局,只要能在司事局安插几个人手,这个衙门就会被他们慢慢同化。 以后他们不仅不用再担心被司事局掣肘,甚至会成为这些人的一大助力! 第一日开奖。 秦为早早的来到了司事局做战前动员。 十一个人坐在空荡的大厅里,秦为严肃道:“成败在此一举!路、本官给你们铺好了,剩下的就要看你们本事了!” 有人不清楚其中奥秘的,担忧道:“承旨,那轮子真的好用吗?万一转出来的全是一等奖,咱们可就亏大了……” 秦为没说话,而是看了眼宗升。 当老大就要有当老大的觉悟,不能事事躬亲,否则累死他也干不出来业绩。 宗升更明白,这是秦为在放权给自己,也是对自己的考核。 他肃了肃声,正色道:“莫担心,那轮子是经过朝廷工匠精密制作过得,里面机关众多,你们要做的就是维持好秩序,看好福票!” 直到这一刻,宗升才将最严密的一步透漏出来。 他拿出一张长条形的红色纸板,上面印刻着各种图案,中间写着一行大字‘大宋福利博彩’!背后写着抽奖规则和明细,右下角还有一排小字,仔细看去——最终解释权归大宋所有! “这每张福票都有编号,而这些数字编号也只有承旨大人与我能够看懂,你们要看管好这些福票,每个前来抽奖的人,抽完之后发放其一张福票。” “原来就是这东西啊……” 众人纷纷凑近了几分,他们也想看看能让人立碑入馔的东西到底长啥样! 然后有人问道:“大人,那若是别国人得到了这些福票呢?万一他们手里的福票最多,难道……” 秦为嘴角勾笑,意味深长的道:“那就有意思了……” 众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宗升却从秦为脸上看出几分奸诈,心中不禁打了个鼓。 恐怕他这个无良上官,又准备要坑谁一把了吧? 正好秦为的目光看过来,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赶忙道:“别的不是你们该操心的,赶紧干活去吧!” …… 你知道什么是震耳欲聋吗? 此刻司事局的官员们就是这种感觉,他们把嗓子喊劈了,可还是压不下去鼎沸的喧哗声! 今天是第一天开奖,宣传了这么久,又各种造势,若还不能人满为患,那才是见鬼了。 直到皇城司的出现,场面才算慢慢平复了几分。 这不禁让秦为有些小小欣慰。 看来那三万贯也花得不算太冤枉…… 叶双愁甚至亲自带队来了。 他秉承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职业道德精神,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大宋民族文化。 他来了,他带着队伍走来了。 然后夯挤不动的司事局门前瞬间空了。 甚至有些胆小的赌徒拔腿就走,那步子块得都能去参加比赛了。 这…… 物极必反了? 秦为呆呆的看着人流开始减少,然后怒视向走来的叶双愁。 “你故意的吧?” 没人敢和叶双愁这么说话,秦为却是很多次了,所以他没觉得什么,可身边一群官员却纷纷打了个哆嗦。 叶双愁双眸明亮,甚至带着几分不属于他的狡黠。 “是你让某带人来的,又为何这么说……” 秦为欲哭无泪,只好挤出笑脸,然后指了指那一队皇城司密碟:“你还是走吧,他们留下就行。” “是你让某来的。” 叶双愁没动,只是淡淡的重复了一遍。 好吧……秦为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小声道:“三万五,不能再多了,否则陛下会发飙的!” 唯恐叶双愁油盐不进,秦为只好搬出赵祯来吓唬他。 显然这个方法最管用,许茂则如是、叶双愁也是。 瞧他那副表情,痴呆站在原地,一脸木然的看着自己,肯定是吓傻了。 至少秦为心里是这样想得,还沾沾自喜地笑了笑。 只是他没有看到那些密碟的脸色,一个个由黑转青,然后张大了嘴巴愣愣的看他那只搭在叶双愁肩上的手。 这人不想活了吗? 叶双愁呆了许久,直至秦为把手收回,才恍然回过神来,他的脸微微抖动了几下后,转身离去。 “……告辞。” 留下一群密碟还在原地发呆,秦为不禁又板起脸来,道:“都杵在那儿当电线杆子呢?赶紧拉出警戒线,让他们排队进场。” 有了强力的秩序,百姓们开始有序进门。 好在司事局的院子足够的大,两三百人站在里面也不显得拥挤。 第一个彩民上前,他有些紧张的看了眼面前的官吏,然后哆哆嗦嗦地交出了十文钱。 总负责人宗升这才点头示意。 “转吧。” “转什么?” “转滚盘!” “哦……哦哦!” 彩民这才反应归来,激动着心颤抖着手,握住了圆筒滚箱上的把手,然后顺势轻轻一转…… 啪嗒! 一只刻有字样的小木球应声落下,顺着特质的滑到溜了出来,直至面前的托盘后稳稳停住。 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安慰奖! 这是个什么东西? 宗升低头看了看,也没管彩民的疑惑,大声唱道:“安慰奖一份!由朝中大臣亲笔书写的‘福’字一幅!” 其实就是一张最普通的宣纸,然后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个福字。 至少秦为看不出来这些字有什么好看的,反正要让他写,那一定是正楷! 九年义务下的通病…… 彩民手捧着福字出门,虽然心忧不甘,倒也还算够本儿,不仅得到了朝中大臣的书法,还得到了一张可以有机会参与刻碑立传的福票。 才十文钱!怎么算都是值的……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三十二章:权贵们更有钱 彩民一个接一个的排队抽奖。 一开始都是十文钱一人,大家都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不肯多花钱,生怕自己被坑了。 直到二等奖的出现,场面再次沸腾了! 宗升低头看了眼后,脸上带着笑容,高声道:“恭喜这位彩民,获得二等奖!奖励铜钱二十贯!” 虽然不是一百贯,但二十贯也是天文数字了。 十文钱换两千文,一比两百的赔率,还有比这赔率更高的赌博么? 彩民们纷纷跟买,十文钱一次,有人甚至一下子转了二十次,然后两百文换来了一推福字。 可并未有人说什么。 博彩本来就是一个运气问题,自己运气不好,又能怪得了谁? 人群接连不断,一个时辰后宗升的嗓子喊哑了,然后换了另一个官吏来喊。 他则悄悄挤出人群来到秦为身边,面带忧虑道:“大人,今日所见大多都是百姓居多,他们本就没有什么家底,如日后博彩成风了,这些人恐怕……” 很多人, 一入彩票深似海,从此工作是路人…… 他们妄想着靠赌博发家致富,以至于慢慢变得好吃懒做,每天活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里。 这才是赌博最大的危害! 所以千百年来,历朝历代都会在律法中写上‘严禁赌博’四个大字,然后就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抓赌、禁赌。 可纵观史书,禁赌有用吗? 哪怕是强盛如唐朝这般庞大的帝国,民间赌博也无法从根本杜绝。 那些赌徒秉承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八字方针,藏在黑暗处继续着他们的发财大计,国家若是严打,他们越是疯狂。 所以在秦为看来,堵不如疏! 既然赌博无法杜绝,那就把它公开化国有化,让它慢慢变成一项有利于国民的好事。 公益博彩的初衷就是为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秦为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 他拍了拍宗升的肩膀,笑道:“你知道博彩的精髓在于什么吗?” 宗升迷茫的摇摇头。 “欲望!” 秦为比划了两根手指,然后正色道:“人人都想发财,可发财需要的客观因素太多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所以赌博出现了……” “他们试图用一条捷径来实现一夜暴富的美梦!” 这些宗升都知道,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担心。 秦为却笑着摇头道:“你只担心这些百姓会博彩成瘾,但你却忽略了他们的实际情况。他们很穷……” 十文钱对秦为和这些官员来说,可能只是沧海一粟,他们不在乎,甚至再多些也无所谓。 但对普通百姓来说,十文钱却是他们一天的口粮。 有些人或许会偶尔拿出十文钱来试试运气,但绝对不会倾家荡产来做这件事情。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赌博是一件概率的问题。 宗升明白了博彩的含义,却又露出几分失落的神色。 “按承旨这么说,博彩这一行可能不会持久下去,等这些百姓发现中奖的几率很低后,他们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狂热了。” 关于这一点,秦为也早就想到了。 他一开始创办的博彩的初衷,就不是奔着那些百姓来的。 他的目标是那些商贾贵胄,是那些钱多却苦于无名的权贵豪商,这些人才是博彩真正的生力军。 这时,看门的小吏小跑过来,恭敬道:“参见秦承旨,外面有几个权贵家的管事想要见您。” 秦为轻笑一声:“哪家的?” “齐家、曹家、吴家、蜀郡王府……” 这些人都是当年跟随太祖赵匡胤打过江山的文臣武将的后裔,还有老赵家的宗亲族人。 可谓如今大宋最具权势的一群人。 他们无孔不入势力渗透了整个大宋。 哪怕是宰辅,哪怕是皇帝,都不敢轻易招惹这些人,他们虽然没有实权,但势力太过庞杂,而且人多势众。 还有在更重要的一点——有钱! 他们多有钱? 这么说吧,要说汴梁如今最富有的商人是谁,那大家一定首选秦为。 然而就算是豪如秦为这般的商界大鳄,和这些权贵们比起来,却成了小学生和成年大汉的差距。 土地、商业、外贸、傕场、农业、工业! 他们无一不在涉及,这些关乎大宋命脉的产业大部分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这也是为何当年的庆历新政和熙宁变法皆是无疾而终。 范仲淹、王安石,这两个在北宋熠熠生辉的名字,终究还是被他们淹没在了人海中。 不止这些,权贵们在士林中也颇具威望,府内门生遍布朝野,虽然朝廷这些年有意打压,但仍旧挡不住他们无孔不入的手段。 今天他们来了! 这是秦为第一次与权贵的正面交锋。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进来后,先是客气的朝秦为行了一礼,只是脸上的傲然之色确暴露了他的本性。 “小可曹和平见过秦大人。” 秦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回笑道:“怎么就你一个?” “小可是作为代表,来和秦大人谈一桩买卖。” “好说……”秦为点点头,随口道:“但在这之前,本官首先要知道你代表谁。” 秦为的态度很随和,随和到让曹和平觉得自己没受到应有的重视,所以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某家主人姓曹!” 曹姓在北宋不多见,唯一能够拿得出手就是北宋开国名将曹彬! 秦为心中了然,表现却很淡然,道:“曹家想要插手司事局?” 许是没想到秦为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曹和平吓了一跳。 大宋的权贵之所以能够富可敌国,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他们够听话! 再加上历代宋皇又比较弱性。 在他们觉得,只要你们丫不给哥搞事情,荣华富贵给就给了,反正大宋有钱不差这些。 但是! 若是有人敢插手军政,那就别怪老大哥心狠手辣了。 大宋历代君王对于敢涉政的权贵们,都是零容忍的态度! 所以当秦为说出‘插手朝政’这句话时,曹和平顿时落了气势,刚才的盛气凌人瞬间被浇灭了不少。 曹家插手朝政? 别看刘娥和小皇帝现在勾心斗角打得正热闹。 但若是哪个权贵敢涉政,这对母子绝对会摒弃前嫌联起手来让你知道什么是残忍……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三十三章:加盟大宋博 彩 司事局虽自成立以来就不受朝臣们的待见。但无论是谁,有多不待见,它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部门。 曹家插手司事局,这和插手朝政本质上没有区别。 盛气凌人的模样没了,秦为看这个曹和平也顺眼了不少。 他恭敬行了一礼,然后才道:“秦大人误会了,曹家绝无插手司事局之意,小人今日来是奉家主之命,与秦大人商谈加盟公益博彩之事。” ‘加盟’这个词,追其根本还是从秦记兴起来的。 秦为这才恍然点点头,然后一脸严肃道:“我就说嘛,曹家怎么会插手朝政呢?可是……” 他话锋一转,又为难道:“公益博彩之事乃司事局管辖,说白了这是陛下应允之事,若有外人插手,恐怕……” 博彩虽不属于朝政范围,但它的发起地却是在司事局。 这种事情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如果赵祯硬要找曹家的麻烦,单此一条就能让曹家元气大伤! “这个小人明白,我家主人的意思是……” 曹和平点点头,然后弯着腰凑近了几分,小声道:“希望大人能开个方便之门,允许私人加盟博彩,也就是在民间开设盘口。” 到什么时候狼都是要吃肉的。 这不刚才扫了赌场,这群狼就找上门来了,不过他们没想两败俱伤,而是选择了曲线迂回。 加盟公益彩票! 说白了就是有钱大家赚,他们看准了博彩的商机,更明白这样具有官家性质的博彩一旦能加盟,那便是天大的好处。 这就意味着赌博合法了,想怎么干怎么干,躺着就把钱赚了。 秦为为难的苦笑道:“加盟之事需要陛下首肯,这件事本官做不了主啊……” 这一点曹和平自然也是清楚的,所以他并未气馁,而是给出了好处。 “小人明白,只希望您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促成此事之后,曹家定不忘大人恩情,日后汴梁境内任何一家权贵,都将视大人为朋友……” 诱惑很大啊! 汴梁权贵何止千家,这些人说是大宋的中流砥柱也不过分,若是有了他们的支持,日后司事局将会一帆风顺。 至少不会像之前那般人嫌狗憎。 “这……” 秦为还在犹豫。 单论利益而言,这点诱惑并不能打动他。 小爷好歹也是名义上的汴梁首富,岂是这点好处就能收买的? 曹和平似乎早就料到了秦为的反应,他浅笑一声接着道:“而且……司事局日后行事方便,朝中考核之事也不会再受到阻挠。” 这已经不是诱惑,而是威胁了! 曹家很清楚的告诉秦为,若想司事局日后安稳的开下去,就绝对绕不过朝臣们的配合。 可朝臣们会乖乖的配合司事局插手自己的利益吗? 以前不会,但是现在有可能了! 只要秦为答应曹家的条件,权贵们得到了巨额的利益,他们自然有办法让那些朝臣老实。 至于用什么手段,那是权贵的事情…… 秦为心动了,他眼神飘忽着,还是不是的抿抿嘴……至少在曹和平看来是这样的。看眼前这少年,他觉得也不过如此,哪有传说中吹嘘地那般神乎其神。 “本官考虑一下。” 秦为没有马上答应,曹和平也没有催促。 只是笑着行了一礼道:“那大人好好考虑,小人明日再来。” …… 赵允让的到来永远是那么的不讲道理。 秦为卧房的门已经被他踹坏三个了,本以为他会收敛些,那知人家竟然带了个换门的木匠,给秦家里里外外换了新门。 这行为就很赵允让了。 秦为心疼的看了眼两扇门,又无奈的笑笑,“下次把那木匠带来,再修结实些……” 赵允让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吃着道:“好说,郡王府的工匠多得是,你要是需要,回头挑两个好的送你。” 秦为撇撇嘴,羡慕嫉妒恨道:“可别,秦某官职不过五品,用不起……” 赵允让没好气的指指他,然后正色道:“说正事,那些人真的去找你了?” 秦为点点头,随口道:“以曹家为首!” “看来方先生猜测的不错,这未必是件坏事……”赵允让先是严肃的点点头,又笑道:“这回你没挖坑吧?” 秦为好挖坑,赵允让好踩人。 这对大宋衙内组合在汴梁无人不晓,不少人吃过秦为的亏,挨过赵允让的打。 所以权贵们上门,赵允让第一反应就是秦为有没有挖坑。 “你觉得呢?” 秦为只是抿着嘴笑。 赵允让无奈摇头:“我觉得有又要有人被坑了。” 秦为没有否认,只是瞧着他道:“不过,还要小公爷帮忙……” 赵允让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我能帮你什么?那些人虽然不敢惹商郡王府却也不怕,他们若联起手连来,就连陛下也要惧上三分。” 秦为扪心自问他真没坑过赵允让几次,可为何孩子反应这么大呢? 他换了个自认真挚的表情,笑着道:“他们是权贵,商郡王府更是权贵,反正博彩也要‘被加盟’多个商郡王府岂不是更热闹?” “你是说让我也掺和一脚?” 赵允让皱眉道:“可有风险,要知道商郡王府不必其他权贵……” 他没有拒绝秦为,或者说他相信秦为,但事关整个王府,赵允让必须要十分谨慎。 “他们虽然口口声声喊着要加盟博彩,但这些人也不傻,要想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把钱掏出来,还要有人诱惑才行。” 赵允让指了指自己:“我?” 秦为点点头,然后伸出一手,笑道:“加盟费五万贯!” 赵允让瞬间跳了起来,叫骂道:“你这是坑熟么?五万贯!你咋不去抢呢?去三司抢啊!”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瞎激动。 秦为淡定看他发疯,幽幽道:“商郡王府出五万贯加盟大宋博彩,其他权贵每家十万!” 这下赵允让安静了。 他静静地瞧着秦为,试图从这个不要脸的奸商脸上看到羞愧,哪怕是一分。 只可惜……秦为一脸理所当然,甚至还带着几分‘你占便宜了’的嫌弃眼神。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三十四章:十万 “十万?” 曹家家主曹玘,诧异的看着管家曹和平:“你确定他说要十万?” 曹和平赶忙低下头,恭敬道:“秦为说昨日入宫与陛下商谈此事,陛下先是大发雷霆说曹家有插手朝政之嫌,后又被劝说后,才勉强同意权贵加盟。” 这个‘勉强’当真是精辟。 赵祯这压根就是狮子大开口,还勉强同意,恐怕他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 曹玘把玩着手里的玉佩,脸色渐渐变冷道:“其他人就到消息了吗?” 曹和平点点头,说道:“秦为一出宫,消息就放出去了,此刻所有权贵应该都收到了消息,不过能出得起价钱的很少。” 能不少吗?那可是十万贯不是十文钱! 大宋能出的起这个价格的权贵掰着指头数也不超过十家。 曹玘觉得心脏猛的跳动了一下,但却又觉得跳的应该。 虽说这几年曹家也攒了不小的家底,但一下子拿出十万也还是会肉疼,别说是他,就算是宗室那几家也一样。 这时又有小厮来报。 “郎君,定王府来人了。” 这个名字像是铜钟瞬间敲醒了曹玘,他脸色变化了几下,忙道:“让他进来。” 如果大宋的权贵分等级,那么曹家这种开国功臣算是一等权贵,往下就是那些后来封爵、封官的小权贵,再往下就是那些生在权贵之家,却早已出了五服的小地主们。 而定王府则是顶级! 比商郡王府还要高出一大截的顶级权贵,正儿八经的皇室至亲! 当年赵祯继位后,给自己的这些叔叔伯伯们大封爵位。 定王就是宋太宗赵光义的第八子——赵元俨! 人称‘八大王’。 这可是当年险些做了皇帝的存在,不论是真宗赵恒,还是现在的刘娥、赵祯,都对其是又敬又惧。 他派人来干啥? 曹玘想到博彩……竟然连他都惊动了吗? 定王府的人来了,客气的向曹玘行礼笑道:“见过曹尚书,小人替我家王爷来与您知会一声,若曹家想要加盟博彩,定王府愿意合作。” 所谓合作,就是大家一起把这十万贯掏了,然后以一家的名义加盟,利润却是要两家来分。 这对曹玘来说算是好事儿。 毕竟曹家想要在短时间内拿出十万贯的确有些压手。 可他却不敢答应,不为别的只因赵元俨的身份太特殊了。 他虽手握朝中大权,更是赵家宗室权贵们的领头人,但天下人都知道……如果说刘娥、母子此刻最希望哪个人死掉。 对面辽国萧太后母子算一个,然后就是定王赵元俨! 皇城司在汴梁城内的眼线无所不在,但这些人少说有三成都在监视着定王府一家。 和这样的人合作,曹玘怕是嫌命长了。 但他更不敢招惹! 曹玘现在所有为难,他想了想道:“多谢定王府好意,不过曹家并未想过要加盟博彩!” 老子不玩儿了行吗? 虽然博彩很诱人,但加盟费也不便宜,而且现在还冒出来个赵元俨,曹玘觉得此刻明哲保身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来人似乎早就猜到曹玘会这么说。 他淡淡一笑,道:“曹尚书误会了,定王府并未向插手博彩之事,不过是顺应一下陛下的意思罢了……” 曹玘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那人又道:“商郡王府加盟了大宋博彩,加盟费五万!” “不是十万吗?” 曹玘下意识问了一句,又恍然想起了秦为与赵允让的关系,又或者说是赵允让与赵祯的密切关系。 开后门吗? 不要脸啊!大家都是权贵凭什么你五万我十万! 曹玘心中愤愤不平,可是没办法,谁让人家是郡王府呢? 此刻他才明白了定王府的意思——合群! 定王府乃宗室第一权贵,大宋近乎八成的权贵们均以定王府为首,既然商郡王府出手了,定王府也没有落人于后的说法。 反过来说,如果定王府不参与加盟,那么很可能就会和其他权贵们产生隔阂。 我们都加盟,就你不加盟,你是觉得自己行了吗?这是要与我们划清界限向陛下讨好么? 曹玘想明白了这些后,犹豫了少许,咬牙道:“就这么定了!曹家与定王府各出五万加盟大宋博彩,至于开盘事宜全由定王府做主!”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 既然赵元俨插手了,那曹家就只能扮演一个小弟的角色,他没那么个实力与赵元俨掰手腕,也不敢掰! 那人先是笑笑,又摇摇头道:“曹尚书误会了,我家王爷的意思是,这十万全由定王府出,至于博彩之事全由曹家做主,每年分红两家平摊。” 出钱的不想当家? 赵元俨这是感悟出了公益博彩之真谛了,他要做慈善吗? 曹玘被这一系列操作整蒙了。 那人却没再解释,只是说稍后便会把钱送来,然后告辞离去。 …… 钱至十万,可通鬼神! 权贵们是有钱,可他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十万贯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巨款。 很多小权贵听闻这个数字后,第一反应是骂街,然后他们纠集了一帮朝臣准备明日出班弹劾司事局。 可没等他们准备,两个劲爆的消息瞬间让他们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定王府联手曹家加盟了大宋博彩,连商郡王府也加盟了,而且加盟费便宜一半! 这算是明目张胆的假公济私吗? 他们有心想要弹劾商郡王府要求司事局一视同仁,可是看看那个混账小公爷,想法瞬间破灭了。 赵允让或许不敢对朝臣怎们样,但对付他们这群权贵还是手到拈来的。 若真得罪了赵允让,商郡王府有一万种办法让他们生死两难。 然后这群没钱、地位又不高的权贵们抑郁了…… 他们的确人多势众,可现在面对的不是朝臣和皇帝,而是同为权贵又同样人多势众的两大王府。 怎么办? 眼睁睁的看着肥肉飞走,他们不甘心,可十万贯他们又拿出不来。 这时他们想到了效仿……定王府那么有钱,却选择了和曹家联手,要不咱们也凑凑? 一家拿不出来,十家呢?二十家呢? 他们感觉又看到了希望,无数的权贵们开始各自抱团,几家或是十几家联合在一起,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此刻他们无比的团结。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三十五章:你也有今天? 深秋的汴梁城更繁华了些,百姓们攒了大半年的钱平日里不敢逛的街现在全都补上了。 街上人流不息,两边的商家都在吆喝着,想趁着这个机会多赚钱。 而深宫之中,皇帝和群臣的心情也不错。 “陛下,司事局‘大宋博彩’加盟商已经有十二家了!” 秦为毫不谦虚的当着群臣的面向赵祯报告着战果。 群臣纷纷沉默不语。 他们都在盯着眼前这个少年,眼睛都快盯出血了。 十二家! 这是什么概念呢? 就是说司事局在短短十天里,给大宋带来了一百二十万贯的巨额收益,而且这还不算博彩所得。 大宋自开国以来,几十年里国内的经济都在稳步上涨。 巅峰时期的国库营收总额是九百三十万贯,可秦为却只用了十天,就完成了大宋一年里十分之一的营收。 所以今天的赵祯很嚣张。 他仰头扫视着群臣,脸上写满了自豪与骄傲。 继位四年来,他每日都活在群臣的鞭策和刘娥的打击中,那种被人质疑的声音让他连做梦是冷的。 今日不同了,人一但有了钱,随之就有了胆气。 他再不用为赈灾没钱而低声下气的去求王尧臣,甚至还要遭受群臣们的白眼和暗地里的讽笑。 老子有钱了,想咋花、就咋花! 可总会有人见不得赵祯开心,尤其是王尧臣这个比王臻还要倔强的三司使。 他似乎生来就是为找皇帝晦气的,每每赵祯刚开心起来,他手里的冷水就会随之浇得赵祯很惨、很狼狈! 当得知赵祯发了横财后,王尧臣不出意外的开口了。 他慢慢出班,当着众朝臣的目光,正色道:“启禀陛下,前年汴梁多雨城中各处建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各部衙门多也因数年久失修,有些甚至都开始有倒塌的迹象了……” 他又来要钱了! 赵祯瞪着他慢慢撅起了嘴,怎一个委屈了得。 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吗? 赵祯好歹也是个皇帝,前脚好不容易才从那些权贵的手中扣出几个钱来还没捂热,后脚王尧臣就给他想好了花处。 有钱不过夜……花别人的钱,过自己的夜。 秦为也没想到王尧臣的脸皮已经锻造到如此地步。 要知道你才刚把皇帝惹了没几天啊…… 讲道理,你总该安生几天吧?至少不能再这么和皇帝硬着来了吧? 可人家不仅没有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反而更加的‘变本加厉’了。 但这些钱可不止是他赵祯的! 秦为辛辛苦苦熬了几个大夜才想出来的发财大计,结果刚有收成就要被别人拿走,叔叔可以忍、婶子不能忍啊! 所以没等王尧臣说完话,秦为就跟着出班,拱手道:“陛下,按说司事局并不署朝廷直接管辖,而且博彩这项业务也才刚刚形成,其中花钱的地方更多!” 这是在告诉群臣,这一百二十万贯你们别想了。 本来也是,人家累死累活挣了钱,凭什么分给你们? 但偏偏王尧臣不这么想,在他的认知里,天下无论什么钱都是朝廷所有,而三司就是朝廷的钱袋子。 综上所诉,王尧臣自我认为,这笔钱应该交给三司来分配。 他面不改色的继续道:“天下财物皆有定数,这边多了自然就会少,这些钱虽看似来的容易,可一旦流入民间,就会引发不可估量的风险……” 这意思就是,你拿着钱不安全,还是交给我保管吧。 对于这种强豪理论,秦为很想用几句骂娘的话,来展示对王尧臣的尊敬。 他轻笑一声,冷声道:“下官敢问王公一句,这钱若是给了三司,你要拿它来做什么?” 这是要和王尧臣刚一下啊! 群臣纷纷来了兴趣,他们也想看看秦为到底能在王尧臣的手下走上几个回合。 王尧臣也感觉出了秦为针锋,却依旧淡然道:“国库收入朝廷自有用度,岂是我等朝臣可以随意置喙的?” 这是跟哥玩儿车轱辘话呢? 秦为心中冷笑,忽然道:“那敢问王相公一句,这朝廷是谁的?” 你要敢说朝廷是天下人的,刘娥就敢在你头上暴扣! 宋朝历代皇帝对皇权可谓执着到极点,他们决不允许手中的权利有丝毫分化的可能,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 可偏偏秦为遇到了王尧臣,偏偏这人又是个不怕死的…… 所以王尧臣只是淡淡的看了眼皇位上的赵祯,拱手正色道:“天下人的!” 有种啊! 不只是朝臣,连秦为都在心里给这倔老头点了个赞! 快看看吧,此刻坐在赵祯身边的刘娥脸都绿了,她恶狠狠的盯着王尧臣,心里想干什么大家都清楚…… 秦为有些期待了。 快! 干死他吧! 干死他就没人跟你儿子抢钱花了……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刘娥的忍耐程度,刘娥没说话,赵祯也没说话,尽管他们心中万分不赞同王尧臣的话。 但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 你不爽归你不爽,人家这话却说得没毛病啊。 秦为却不惯着他,被王尧臣这么不要脸的一搅和,脾气也上来了。 他站直身子直视王尧臣,就这么四目相对的站着,然后淡然一笑:“所以这些钱要花给天下人!难道王公信不过陛下,怕陛下中饱私囊?” 一张好嘴! 群臣中有人忍不住偷偷笑了一声,而这声偷笑就是王臻发出来的,这老头…… 秦为这巴掌打得啪啪作响啊! 眼看王尧臣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说? 说陛下他信不过,钱只有放在三司才放心? 只要他敢说这句话,秦为就这的敬他是条纯汉子。 王尧臣是执拗了些,却也不傻,更不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所以这场小小的交锋他败了,败给了这大宋朝堂上的后起之秀。 上面的赵祯听得精彩,脸色更精彩。 他甚至都隐隐快要抑制不住脸上的喜悦,若不是旁边刘娥恰好咳嗽了两声,他估计会笑出声来。 王尧臣你也有今天?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三十六章:最终解释权归大宋所有 王尧臣是大宋的钱袋子财神爷。 可他这个财神爷却经常不受待见,赵祯不待见他,因为他总是喜欢在自己最开心的时候泼冷水。 群臣们也不待见他,因为这人是个死要钱的,仿佛钱进了他手里就进了大熔炉,只会进不会出。 王尧臣很伤心,心中甚至有些委屈。 这些钱我是为自己要的吗?大宋每年要消耗多少钱粮你们心里没数吗? 平时各地方税收上缴三司,可他们上缴一贯钱就想着从朝廷拿走一贯一,长此以往下来入不敷出啊! 为什么就没人明白他这个三司使的难处呢? 人年纪大了就不能伤心伤神,这一遭下来王尧臣仿佛老了十几岁。 所以赵祯看到落寞的王尧臣,他有些心软了,渐渐的就收敛了笑容。 “王卿,三司的难处朕明白,日后若有需要大可与朕呈请就是。” 皇帝给了台阶,这是不想让王尧臣太难看了。 群臣心中感叹赵祯大度的同时,也不免羡慕的瞧着王尧臣,这老头还真是好命,遇上个能容忍又能容人的帝王。 若放到别的朝代,就王尧臣这种屡屡给皇帝难看的臣子,恐怕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可秦为似乎是和王尧臣卯上了,赵祯刚说完安慰的话,他紧接着就道:“陛下,司事局这个月的监察就要开始了,臣以为,可先从三司开始。” 群臣纷纷抬眼看去,心中不禁暗道:好个睚眦必报的少年。 王尧臣也下意识看了眼秦为,却看他一脸正直,似乎没有半点公报私仇的意思。 你是觉得有陛下撑腰老夫就怕了你不成? 赵祯也有些不渝,觉得秦为太过得理不饶人了些,王尧臣好歹是忠臣,不过是人太过执拗不知婉转而已。 他是想打压一下王尧臣的锋芒,可看秦为这架势却是奔着弄死王尧臣来的。 然而没等赵祯开口,枢密使王臻却站了出来,少有的主动开口道:“陛下,若三司不方便考察,也可先从枢密院开始。” 这是在帮秦为撑腰。 什么叫‘不方便’? 你是说三司都是一群吃干饭的,所以担心监察不合格么?又说可以先从枢密院开始,这是在说枢密院的官吏比三司强吗? 这一老一小、一唱一和,直接把三司连带王尧臣一齐架了起来。 王尧臣没说话,可脸色却愈发铁青,他喘着粗气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少。 刘娥许是担心王尧臣被气死在大殿上,才终于开口道:“司事局统管监察六部之权,自要一视同仁,这个月就先从枢密院开始吧,三司随后!” 赵祯听了不禁松了口气,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啊,眼看今日朝堂就会闹出不可收拾的闹剧,可刘娥一句话便轻松化解了双方尴尬。 …… 大宋公益博彩加盟结束了。 共十二家权贵代表拿下了加盟权,成吨的铜钱运入皇宫进了内库。所谓内库就是宋朝皇帝自家的小金库,这里面各种奇珍异宝数之不尽。 只是轮到赵祯继位后,内库的含金量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前有老爹真宗皇帝晚年时期送、送、送,赔、赔、赔,后有刘娥执政后大宋花钱如流水。 每每朝中拿不出钱后,王尧臣等一干宰辅大臣就会给太后、皇帝上书奏章,大致意思就是…… 你家大宋没钱了,但事儿还没办完,你看着办吧。 然后刘娥和赵祯娘俩就只能不情愿的打开自家库房。 扣扣索索的赞一年,到头来全都被朝廷和百姓搜刮走了。 这一对母子日子过得其实并不宽裕,尤其是赵祯他还没有体会到钱的重要性,就被王尧臣接连上课,脆弱的小心脏险些崩溃。 你们这个…… 这是欺负朕心软吗? 所以这回的博彩他和刘娥都不会任由朝臣插手。 他要牢牢的攥住这门生财的买卖,就像秦为说的那样,钱只有在自己手里,才有底气有发言权。 “陛下,司事局……那些权贵们闹起来了。” 啥? 赵祯正在琢磨着一下子挣了这么多钱该咋花,闻言不禁一怔。 “哎!” 刘娥听到这个消息后没有惊讶,反而有种早就料到会这样的感觉。 “他们闹什么?” 赵祯有些懵,按照字面的意思,闹起来的意思就是权贵们翻脸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些权贵会不会要求退钱? 如果要求退钱,那可真是…… 许茂则知道赵祯为这一百万贯开心了多久,所以刚看到他有些失落后,赶忙自告奋勇出宫去探查消息。 一路来到司事局,许茂则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杂乱的争吵声。 “说好了的,我等加盟博彩就有权私自开设卖点,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掏了钱,而且是十万贯啊!” “莫以为我们的钱那么好拿么?” 嘈杂声渐渐弱下去,里面传来秦为的声音:“本官没有不让你们开设彩点啊!一个加盟商有权开设一个彩点,这是规矩!” “什么规矩?你一个小小的五品承旨也敢与我们讲规矩?” 有些权贵似乎就看不惯有人在他们面前装x,毕竟论装x他们是祖宗。 “规矩就是一旦立下,就必须要遵守……”秦为语气淡然,又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们想想,若朝廷放任开设彩点的数量,本官敢说明日一睁眼,汴梁境内就会多出来无数个彩点,到时候大家你也想开,我也想开,这博彩的人看似多了,但无异于杀鸡取卵啊。” 讲道理,秦为这么做真的是为他们好。 现在不想后世,通讯不发达的时代,同步跟买根本行不通。 一窝蜂的开始博彩站点,只会让这门生意迅速走向畸形,倒是别说挣钱,赔得倾家荡产都是轻的。 “那这个暂且不说……” 有权贵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调转枪头道:“福票呢?我们既然加盟了,为何没有发行福票的权利?” 其实这才是重点! 权贵们很聪明,他们来司事局闹事本意也就不是为了开设几个站点的权限,而是福票的发行权。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三十七章:坑、弓弩 秦为竟然把权贵们给坑了? 赵祯很欢喜,甚至是有些得意。 你们啊你们!整日牛皮哄哄的说自己如何厉害如何势大,炫耀你们多么有钱,到最后还不是让秦为给坑了? 他的心情极度愉悦着,看向许茂则问道:“后来呢?他们拿不到福票的发行权,可会善罢甘休?” 权贵们之所以加盟博彩,挣钱是一方面,最吸引他们的恰恰就是那张不起眼的福票。 大相国寺立功德碑,这是多大的殊荣? 以前你有钱人家都不定要你的,毕竟大相国寺算是皇家寺庙人家不差钱,现在好了只要福票够多,就能有机会在大相国寺留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功德碑。 而且不用掏钱。 许茂则回想起来那个少年在司事局说的话,脸上除了赞叹还有几分敬佩之意。 他恭敬地对赵祯说:“秦承旨说了,福票之所以免费赠送给博彩的彩民,是因为这乃是皇家善举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这话说得就很有高度了。 皇家善举不能同金钱来衡量,所以福票只送不卖! 可问题又回来了,彩民若不掏钱博彩,他们能得到那免费的福票么?这话怎么听都有种‘当了婊子又立牌坊’的意思。 赵祯感觉脸上有点烫,然后下意识道:“他这么不要脸的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话谁都能说,唯独他不能说,因为现在秦为和他准确的说是一条船上的人,说秦为不要脸,不就是说自己不要脸吗? 许茂则心中好笑,却表现的罔若不闻,继续道:“秦承旨这么说了,那些权贵自然不好再纠缠,只是明里暗里讥讽了几句,说什么司事局就是个坑人骗人的衙门,然后骂骂咧咧的走了……” 赵祯只觉得脸上愈发烫了。 然后他又有些担忧道:“那些权贵会不会因此记恨司事局……” 许茂则想到秦为和他说的那番话,笑着道:“陛下放心,秦承旨说这些人都是利益至上的家伙,他们虽然拿了十万贯加盟博彩,这数字听得很多,但那些权贵们也清楚,这个钱花得不冤枉,用秦承旨的话来说就是,他们还是赚了的。” 诚然,就算没有福票的发行权,这些人也还是赚了的。 只要博彩站点一经开放,哪怕参与博彩的人不多,但这好歹也是合法的买卖,挣钱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而且秦承旨还说……” 许茂则想到秦为那句诛心之言,下意识瞧了眼赵祯。 后者只是淡淡笑笑,他很满意秦为的处事方法,不仅没有得罪了那些权贵,还从他们手中拿到了客观的利益。 这还不算重点,重点是没了这些权贵的反对,司事局今后的路将会好走许多。 所以赵祯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道:“他还说什么了?直说无妨……” 许茂则深吸了口气道:“秦承旨说,最多十年……这些权贵将不会再是大宋的威胁!” 这个…… 赵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权贵历来都是皇权最有利的威胁者。 赵祯和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看似关系融洽,实则大家都在提防着彼此,尤其是这些权贵手中势力太大,身为皇帝他说不担心是假的。 一个博彩就能把这些权贵分化么? 赵祯有些不相信秦为的话,可心中却隐隐有了期待。 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他看似性格轻狂,可每件事只要出自他手,都能办得滴水不漏。 或许他真的能够改变这个大宋的现状呢? …… 秦为现在没时间想这些东西,他正在和狄青比试箭法。 院子里,狄青看着那些模样怪异的八靶子,然后有些哭笑不得的瞧瞧秦为。 “你确定要和我比试射箭?” 狄青的箭法不敢说百步穿杨,但在殿前司里也算是排的上号的高手。 至于秦为……只知他挣钱有一套,文采也不错,而且手段狠辣。 但这些和射箭挨不着边儿呐。 秦为拿出一把自制的弓弩,张弓搭箭一气呵成,手中的箭矢瞄准那前方那个晃动的人形箭靶,淡淡道:“某的箭法就算是小李广花荣在世也有不敌。” 话音刚落,赵允让一摇三晃的走了进来,看到秦为那副架势,忽得笑了:“李广某听说过,花荣是谁?” “额……这不重要。” 秦为尴尬的咂咂嘴,手中箭矢顺势射出,‘啪’正中靶心没有一丝偏驳。 秦家所有人都惊呆了。 乔风喃喃道:“没想到郎君还有这个本事。” 段玉更是惊讶不已,瞧着他道:“郎君什么时候偷学了射箭,这箭法每个几年的狠练根本学不出来。” 狄青也惊了,他看着靶上的箭矢,不可置信道:“秦兄你学过武艺?” “并没有……” 秦为一副寂寞高手的姿态,双手背负站在那儿,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孙好民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叹道:“莫非郎君就是传说中武学奇才?” 赵允让却不准备给他这个装x的机会,撇撇嘴道:“切,运气好罢了。” “运气?那你来试试?” 秦为一脸正气的瞧着他。 赵允让一时语噎,然后辩解道:“我又不是武人,自然不会射箭……” “切!” 秦为不再理他,然后看着狄青说道:“你看出其中问题了吗?” 狄青被问得一愣,他先是看了看箭靶,然后又看了看秦为手中那把长相怪异的弓弩,忽然眼前一亮然后微微皱眉。 “莫非是这弓弩?” 秦为会心一笑,将弓弩递给了狄青。 “往上端一点,左手拖住弩架,右手控制手柄,然后顺着弓弩上的凹槽往前看……” 秦为手把手的教狄青摆好姿势,然后又指了指了弓弩前方的一个小圆圈道:“看到这个圆圈了吗?把你面前的靶子对准这个圆圈,然后扣动扳手。” 狄青认真听着秦为的讲解,然后顺势扣动了弓弩下面的扳机。 啪! 弩箭正中靶心!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什么神器竟然能让毫无功底的人都能如此轻松的命中靶心! 尤其是狄青,他是军伍出身,自然明白这装了准心的弓弩意味着什么。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三十八章:掌权者的血性 宋朝军事力量薄弱,但在武器这方面却不弱于其他国家。 说白了,宋朝积弱不是因为武器军备不行,而是因为使用这些武器的人不行,这才是最人让蛋疼的事情。 一把百发百中的弩弓,赵允让都不禁吁气出声。 “这是你研发出来的?” 秦为感慨道:“世人都言大宋军力羸弱,我想这大概是武器的原因吧,所以就制造了这款新型的弩弓,就算能为我大宋多些军力也是好的。” 大宋军力羸弱是因为武器? 这话别说狄青不信,连孙好民都不信。 可偏偏秦为非要这么说,而且他也只能这么说。 狄青摇摇头刚想纠正他的话,却被赵允让先一句堵住了,他瞥了眼狄青,然后认真的点点头。 “你说得对,大宋若在武器不够精锐,有了这弓弩相信会改善很多!” 弓弩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宫中,连带着秦为的那句‘大宋军力羸弱、弱在武器军备’也一齐传入了宰辅们的耳朵里。 这个秦为总是能让人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就连说话都是那么的有内涵…… “那弓弩如何?” 禀报的密碟认真道:“不说是百发百中,但准确率的确高的吓人,而且那东西操作简单,就是个普通孩童,都能轻易上手。” 什么百发百中,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夸张的东西。 张士逊第一反应就是皇城司的密碟在虚报,所以他冷着脸道:“你可知说谎的后果?” 密碟虽不属宰辅们管辖,但宰辅们的地位也不是他能够忤逆的,只好躬身道:“小人说的句句属实,那弓弩此刻就在秦家。” “他想干什么……” 张士逊闻言忽然叹了口气。 他总觉得秦为这么折腾是有目的性的,可截止于现在为止,他还没看出秦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武器这种东西大宋不缺,所以哪怕这弓弩再好,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无用的东西。 宋辽两国最近十几年很太平,虽然小摩擦不断,但大的战役没有,这对宋朝来说是难得地发展机会。 你在这个时候造了个百发百中的弓弩有什么用? 难不成是想蛊惑皇帝与辽国开战吗? 试想一下,当秦为把这个百发百中的弓弩拿到踌躇满志的小皇帝满前后,赵祯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会不会一激动然后觉得大宋又行了。 宋辽两国好容易创下的和平时代将会顷刻间土崩瓦解,到时大战再启,不论输赢这对宋朝来说都是一次伤筋动骨的打击。 …… 不出张士逊所料,此刻的赵祯就是这么想的。 尤其是在亲手试射后,赵祯的眼睛都变得明亮起来,身边的许茂则看到小皇帝这副模样,不禁想起昨日张士逊苦口婆心的与自己说的那句话。 “你等身为内侍,虽不能干涉朝政,但也有规劝帝王之责,若陛下有心与辽国开战,你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 许茂则是赵祯的贴身内侍。 毫不夸张的说,除了刘娥身边的那两个内侍外,他就是大宋太监的天花板。 可他再是天花板,也还是个太监,尤其是赵祯此刻正处在兴奋状态,他在犹豫要不要此刻浇一盆冷水下来。 “大宋现在还不是开战的时候。” 秦为一开口,许茂则终于松了口气,甚至赞许的对他点点头。 看来这个年轻人还是知道分寸的,他若真是鼓动赵祯开战,许茂则绝对不留情面的将他视为死敌。 因为大家都清楚,如今的大宋根本就没有开战的本钱。 可紧着秦为的一句话却让人心惊。 他淡淡的看着面前的靶子,然后道:“可臣以为宋辽终究会有一战,而且无法避免!” 许茂则心中颤了颤,皱眉道:“军国大事,不可胡言。” 秦为看了他一眼,说道:“大宋坐拥中原大地土地肥沃、资源丰厚,辽人岂会坐视这些而不垂涎?” 秦为的眼中多了冷色,说道:“当年澶渊之战辽人损失不必大宋的小,他们之所以最后选择了和谈,只是想休养生息以谋后记!” 许茂则觉得秦为的气势太足了些,就忍不住说道:“他们没钱、很穷……” 赵祯和秦为闻言,同时回头看向他,那眼神别提多嫌弃了。 怎么就觉得这是在看白痴呢? 秦为叹道:“对于辽国来说,大宋从来都是对手,在他们认为大宋就是他们最好的补给,没钱怕什么大宋有啊!每年三十多万的银、绢,这对大宋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辽人来说,这可是一笔白来的收入,谁又会嫌钱多呢?” 赵祯正觉着秦为的话很有道理,闻言就问道:“你是说辽人谋我大宋之心不死?” 秦为无奈干笑道:“陛下恕罪……敢问若当年澶渊之战自后的胜者是大宋,大宋会不会图谋辽国?” 这话有些打击人,当年真宗皇帝踌躇满志出兵伐辽,最后却铩羽而归,一架驴车漂移狼狈逃回汴梁。 那次可谓是连整个大宋的脸面都丢尽了。 说什么‘大宋图谋辽国’,你是在拐着弯儿的骂我爹吗? 赵祯没说什么,只是脸色有些难看,许茂则却说道:“大宋泱泱中华,自会以德服人!” 服个毛线! 秦为暗自腹诽着,等百年后金人打到汴梁城下,他们会不会给你讲什么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要是管用的话,徽宗、钦宗就不会被人家当做两脚羊侮辱致死了。 不过现在一切都还不晚。 大宋军队的战斗力还没有下降到徽宗时那种程度,以至于和金人联合攻打辽国,二十万大军竟然被辽国的几万残兵败将打的屁滚尿流。 秦为之所以劝说赵祯改革,其根本目的并不是为了改变大宋。 他现在只想改变赵祯的价值观,只有皇帝改变了,这个国家才能跟着改变。 毕竟一个国家有么有斗志,是要看他的掌权者够不够血性。 改革、改革,大宋喊了一百年的改革,最后呢?成了吗? 因为他们从根本就错了,范、王两人相继支持改革,又相继被保守派灰头土脸的赶下台去。 其根本原因是什么? 不是保守派势大,也不是改革派不够坚持。 归根结底还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没有坚定的信心,连老大都对改革存有半信半疑的态度,改革能成就见鬼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三十九章: 改良军备 想要改变一个人的立场,首先要让他看到希望。 赵祯此刻眼中就隐隐燃起了希望之火,尤其是在他试射过弩弓之后,他更加信心十足。 武器代表着什么? 对个人来说武器就是防身的筹码,对一个国家来说就是底气。 秦为看了赵祯一眼,见他一脸的兴奋,就叹道:“有剑不用,和手中没剑,不是一个概念。” “有剑不用?” 许茂则本想再劝说几句,可听到秦为的话后他却止住了。 是啊! 大宋能够这种堪称杀器弓弩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儿,为何要阻止呢?难道非要看着大宋被人家欺负来欺负去才开心吗? 赵祯更是赞同的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手中有剑和有剑不用绝不是一个意思,大宋就要做那个‘手中有剑’之人,让那些来犯之敌不敢触及!” 秦为躬身告退,他的目的达到了,剩下就看赵祯怎么消化了。 赵祯微微点头,心想真是个知道分寸的好臣子啊!他明明有强军兴军之意,却没有直接说出来。 让他这个皇帝也轻松了不少。 大宋又祖宗礼法在前,重文轻武是前几任皇帝定下了基调,他还不够强大,更不敢忤逆祖宗礼法。 如果刚才秦为真的鼓动赵祯强军兴军,那别说许茂则会阻拦,连赵祯都会膈应。 …… 秦为一溜烟出了宫中,结果在宫门外就被拦截了。 “秦大人!” 殿前司都指挥使王德用拦住了他,然后仔细看着他,甚至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家不熟好吧,这么亲切干啥? 毕竟他是从殿前司出来的,所以秦为也就忍了,然后客气的拱拱手:“王都指这是找秦某有事儿?” “多谢秦大人……” 他一说话,王德用竟然朝他行了一礼。 一个四品都指挥使,给一个五品承旨行礼,而且两人一文一武毫无关系。 秦为心中不禁暗骂,老王你这是搞毛啊! 大宋本就文武有别,这要让那些言官御史看见了,还以为他们这是要文武勾结,那老子可就太冤了! “王都指……咱有话好好说,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王德用这才起身,然后严肃的看着秦为,认真道:“秦大人制造的那弓弩殿前司已经拿到样品了。” 这么快? 我才刚出宫,赵祯就把这东西送到殿前司了。 然后秦为心中稍稍欢喜,看来他这一步走对了,弓弩的出现让赵祯坚定了心中的壮志,所以他迫不及待想要大宋强大起来。 等到多年后的某一天,一个强大的大宋赫然出现在各国面前。 秦为故作仰天叹息道:“王都指不必客气,秦为此举只是希望我大宋将士今后上了战场能少死几个,秦某就心满意足了。” “少死几个吗……” 王德用闻言渐渐动容了,他脸上甚至流露出几分哀伤,再看秦为时从敬佩变成了崇拜。 世人皆当武人是末等,那些士大夫甚至当面称呼他们这些禁军为‘贼配军’,大宋没有一个文官是真正看得起他们武人的。 这样情操的秦为,怎能不让他感动。 王德用感动之余,又深深地鞠了一躬,态度更加尊敬:“王某有个不情之情……” 秦为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一把扶起王德用。 “咱们好好说话行吗?你可是禁军统领,秦某又是司事局承旨,咱俩这身份真的不适合这么做啊……” 王德用闻言恍然回过神来,赶忙起身后又后退了一步与秦为拉出了几分距离。 这就对了嘛。 文武不可相交,大家好好保持这个距离,一起活个大岁数不好吗? 王德用正了正脸色,道:“秦大人……王某想请您抽时间能来殿前司看看,给我大宋的武器提些改良意见。” 这是好事儿啊! 秦为正愁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为大宋打造武器,这真是瞌睡来了枕头。 只是想到这儿,秦为又有些为难道:“可是本官身兼司事局承旨,这又是陛下直接管辖的部门,我若去了殿前司,恐怕……” 说到底还是秦为的身份太特殊了。 王德用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早就想到了,笑道:“司事局不是有监管各部之责吗?那殿前司也该在其列啊。” 以监察之名去殿前司,这倒是个好主意。 秦为点点头笑道:“王都指用心良苦,在下岂有不应允之理?” 王德用也笑了,抱拳道:“多谢秦大人。” 大宋名将王德用,这个名字或许别人不太熟悉,但秦为却对他有些印象。 仁宗一朝虽然只发生了两场大规模的战争,但这两场战役却都有王德用的身影在里面,可以说他是大宋武将里为数不多的将才。 之前大家接触不多,现在看来此人也是个有抱负的,否则他安稳待在殿前司就好,根本没必要改良什么军备。 可是当王臻得知这个消息后,却皱起了眉头,在他看来秦为这么做就是没事儿找事儿。 “你要去殿前司改良军备?” 看老头马上就要发飙,秦为干笑一声:“王德用恳请相邀,我也不好拒绝。” 王臻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气道:“什么不好拒绝,分明就是你有心掺和,否则他王德用能请得动你?” “……” 长辈教训晚辈自古就是天经地义之事,秦为没办法还嘴,只好装成鹌鹑把头缩在脖子里,低着头不说话。 王臻看他这样,没好气的笑道:“宰辅们是什么态度?” 秦为顾左右而言他,抬头道:“王德用刚上了奏折,而且陛下也答应了……” 王臻岂能让他忽悠过去,抬手就抽了他一脑瓜,气咻咻的道:“别打岔!老夫问的是宰辅们的意思。” 赵祯是赵祯,宰辅是宰辅。 王臻的意思很明确,这件事就算赵祯同意了也没用,若是不能争得宰辅们点头,那朝臣们自然也不会认同。 一个闹不好就会被有心人诟病。 倒时候赵祯可以一推四五六,说他是被人蒙蔽了,但秦为却是没有推诿的余地。 这就是大宋的宰辅,你可以不考虑他们的意见,但绝不能忽略他们的存在!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第一百四十章:看着办 “你是说赵元俨在拉拢那些权贵?” 秦为刚回到家,就听闻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以为陛下和太后都是瞎子?这才刚安生了几天,又要搞事情了。” 赵元俨之名对秦为来讲可谓是如雷贯耳。 后世电视剧演烂了的人物,晚年靠装疯卖傻才活了个善终,他忽然出手拉拢那些权贵,用屁股想也能知道他想干什么。 赵允让冷笑道:“他以为这年太后和陛下掐得正欢,就想在暗中搞点事情,可笑,那女人可不是善茬。” “那是太后!” 秦为板着脸纠正道,赵允让对刘娥的怨念太深了,这对商郡王府来说不是好事。 “我知道她是太后……” 赵允让悻悻地瞧了他一眼,然后道:“赵元俨这是看准了陛下要改革的决心,所以才觉得自己又有机会了。” 秦为跟着点点头,又小声道:“可他太着急了些,要是我,绝不会再此刻动手,至少也要等太后死了……” 赵允让听得眼皮直跳,然后原话不动的回了他一句。 “那是太后!” “这件事儿你不要管,权当没看见,千万不要跟那些权贵们掺和。” 本质上来说,赵允让和赵元俨的处境是一样的,大家都是曾经有机会触手那至尊宝座的皇室宗亲。 赵元俨更是触手可及险些就做了皇帝。 可谁也没想到真宗赵恒也不是吃素的,竟然硬生生的从赵元俨手中夺走了属于他的宝座。 说不怨恨傻子都不信。 当年最受赵光义喜爱的八儿子赵元俨,是公认的皇位继承者。 后来真宗赵恒夺嫡成功,赵元俨为自保不得已装疯卖傻。 刘娥执政后更是对这些皇亲国戚没有半点好感,赵元俨和赵允让这些赵氏宗亲们更是如履薄冰。 现在他是觉得自己又行了吗? 秦为心中冷笑,正色道:“陛下或许会顾忌宗室亲情不好下手,但太后绝不会,但凡赵元俨敢犯上作乱,那他的下场只会是惨烈!” 赵允让沉着脸道:“商郡王府没有争权夺利之心……” 秦为只是笑笑,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道:“没有最好,千万不要小看了陛下的手段,那少年看似柔弱,可一旦有人触及到了他的皇权……” 剩下的话秦为没说,但赵允让的脸色越愈发的难看起来。 …… 大宋博彩一经推出,就引来了大宋各界的关注。 那些权贵们花了大价钱加盟博彩,一心想着赚个盆满钵满,可等他们一切准备就绪后,却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没人来啊! 为什么没人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大家对权贵不信任。 那些百姓常年生活在权贵地主的统治下,他们对权贵的认知比朝廷更深刻。 朝廷做事或许会顾忌颜面,但这些权贵们一旦牵扯利益,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所有很多百姓宁愿绕道去司事局买福彩,也不愿意就近在那些权贵们开设的彩点抽奖。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们没有福票! 自博彩开创以来,秦为就将福票的发行权牢牢的掌握在了自己手中,一开始有些心术不正的人试图盗版福票,以此谋取私利。 可等他们印出来以后,却纷纷傻眼了。 这不对啊! 颜色不够纯正,模板也不够精细,尤其是上面那个司事局的公章,这个就算模仿的再像也能一眼看出真假。 有些权贵们坐不住了,他们很多人加盟博彩的初衷其实就是为了福票! 大相国寺的功德碑,千百年来也只有王侯将相有资格,这机会千载难逢而且让人向往。 只是当他们去司事局理论时,却被秦为用‘皇室善举,岂能用金钱来衡量’给搪塞了回去。 没办法,钱已经掏了,就算没有福票,他们也得硬着头皮的干下去。 然后有些权贵就开始挖空了心思,琢磨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博彩生意红火起来。 可左想右想,他们抑郁了。 与司事局比起来,他们半分优势没有,说句难听话,他们这些本就是拾人牙慧的东西,怎么可能超越司事局。 然而上有对策、下有政策。 终于尤为大智慧家,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好主意。 降价! 提高奖金额度! 你司事局不是十文钱一次抽奖吗?那咱们就八文钱! 你们的最高奖项不是一百贯吗?咱们一百五十贯! 如此悬殊的金额,那些百姓们也不是傻子,他们必定会有人忍不住诱惑来抽奖,等到有几人中过奖后,博彩的信誉也就起来了。 说干咱就干! 第一家权贵开始下调价格,中奖的金额也翻倍增长。 不得不说,这一点的确有效,无数的百姓放弃了司事局的彩点,然后转投那些权贵们开设的彩点。 只是好景不长。 这汴梁城中如今除了司事局,可是还有十二家一模一样的博彩站点在运营,你家会降价,那我家凭什么不能? 你降到八文钱,那我就降到六文钱,反正这是没本儿的买卖,哪怕是降到一文钱,大家也是有钱赚的。 汴梁城疯狂了。 十二家博彩站纷纷展开了低价竞争! 原先十文钱一次的有奖竞抽,现在甚至降到了四文钱,不仅如此,各家博彩站的奖金更是成倍翻涨。 最高奖金从一百贯涨到了五百贯! 大半个汴梁的百姓成了彩民,他们纷纷涌向博彩站,想要凭借自己的运气来博一个一夜暴富的机会。 可这个红火的现象并没有持续很久。 短短半个月,各家权贵们由于低价竞争,出现了十几起打砸斗殴的恶性事件。 新任开封府尹庞籍得知此事后,先是上报了朝廷。 可得到的却是赵祯的一句‘你看着办’…… 这意思就是说朝廷不管,所以庞籍也只能用民事纠纷的方式来处理这些恶性事件。 短短三日,开封府的大狱就抓了足足上百个打架斗殴的家仆护院,这些人都是权贵们豢养的打手。 事情越闹越大,庞籍也不敢‘看着办’了,只好硬着头皮再向赵祯呈请,想要朝廷场面干预一下。 可他得到的回复还是一句话‘你看着办’。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四十一章:我们是来买福票的 权贵们的疯狂终于引发了大宋朝堂的关注。 几个宰辅下了朝,简短的交换了一下意见后,决定请见刘娥和赵祯。 刚才在朝堂上无法说的事情,只能留到后面的小朝会商议。 拱垂殿里,赵祯位居侧位,刘娥则坐在了原本应该由皇帝坐的主位上。 三个宰辅同时看向了刘娥,脸上表情各异又谁都没说话,毕竟这里不是大朝会,刘娥本也就是执政太后,她坐主位也无可厚非。 况且连人家儿子都没有说什么,他们就算是再有气,也不少多说什么。 首相张之白开场,他清了清嗓子,本想坐下再说,后又想起那日王臻说什么‘坐着听政’,又倔强的站直了身体。 老夫没有老慢昏聩,自然就用不到凳子! 张之白朗声道:“陛下,今日城中各家博彩站点发生斗殴打砸事件,开封府尹庞籍已经不止一次的上书呈请过了。” 权贵们闹得这么凶,这对朝廷尤其是皇家的脸面来讲不是好事。 张士逊也跟着道:“那些权贵们为了争利无所不用其极,就差绑人去抽奖了……” 说到这儿,大家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个年轻的身影。 三个宰辅不约而同的心中默念,都是这小子惹得祸! 赵祯也想到秦为,又想到了秦为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然后淡淡地笑了:“无妨,他们花了那么多钱,闹一下也是必然的。” 吕夷简本想也和二张一样劝说赵祯出手整治一下这些无法无天的权贵。 可当他看到赵祯脸上的那抹笑容后,心中不禁打了个鼓。 这笑容怎么看得如此熟悉,在哪儿见过来着? 他左想右想,全然没看到二张向他投来的幽怨目光,不是说好了一起来劝说陛下出手,让权贵们收敛几分么? 怎么临到说话,你却装了哑巴? 吕夷简原地发呆了少许,然后他忽然睁了睁眼,又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声。 他冲着赵祯拱手道:“陛下,您可是故意的?” 这是一个臣子和皇帝说话时该用的语气吗! 二张含有的同仇敌忾,两双眼睛瞪着他。 而赵祯似乎没有听懂吕夷简的话,一脸茫然的瞧着他道:“爱卿这话何意?朕怎么‘故意’了?” 吕夷简也不客气,一句话点名扼要:“您利用博彩的巨额利益,故意让那些权贵分化抱团,然后他们自然就会为了利益而争执,从而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分裂!” 好手段啊! 几个宰辅下意识看向赵祯,然后纷纷露出惊叹的眼神。 刘娥则是笑着看了眼自家儿子,脸上满是老怀慰藉的笑容。 儿子长大了,知道用计谋了,而且这脸皮看着也比以前厚了不少。 这是个好现象……只是赵祯何时变成这样的呢?以前的那个温顺谦恭的小皇帝,怎就这么快变了性子。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赵祯,又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 …… 这个人此刻正在家中狂笑。 刘姝看他疯癫的模样,掩嘴轻笑道:“你这人是疯了不成?好端端的发什么神经?” 秦为却摇摇头道:“不是我疯了,而是有人要疯了,他们本以为能日进斗金的买卖,结果刚开张就发生了内斗。” “什么内斗?谁和谁斗了?” 刘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秦为眯着眼笑道:“权贵、宗室、朝臣……这些人就是大宋的跗骨之蛆!” “大宋权贵之间历来互通有无,他们怎会内斗……” 刘姝虽不懂朝政,但好歹也是读过书的,她对朝政或许不懂,但对这些权贵们还是有些了解。 连大街上的百姓们都知道,大宋最团结的就是那些权贵宗室了,他们绑在一起向朝廷施压,拿着祖宗礼法横行霸道。 这群人如今自相残杀,那一定是利益受到了侵害。 秦为没想到刘姝竟然也有此等见解,便耐心的解释道:“他们只想着眼前的利益,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后世的博彩体系经过百十年的演变才逐渐成型,而现在秦为把这套体系提前了千年拿出来,自然就会有很多问题被忽略。 比如说顾客心理学。 这是博彩历史上最引人研究的一项终极课题。 怎样才能抓住人的心里,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花钱来做这些虚无缥缈的暴富美梦。 降价是一方面,可那要建立在垄断市场的前提下才能奏效。 现在十二家权贵各干各的,生怕自己的利益被同行勾走,他们只想着眼前利益,却从未想过若是合作,可能会挣得更多。 人都是自私的。 秦为就是笃定了这一点,才让这些权贵们心甘情愿的踏入他挖好的大坑里。 …… 悠闲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边好不容才得来的二人世界,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所以当见到来人是,秦为的态度表现得十分冷淡。 “在下辽国副使耶律广军见过秦承旨。” 一个辽国使者莫名其妙的来到了秦家,这事情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可秦为却表现的很淡然,因为他早就猜到了辽使的用意…… 果不其然,剪短的自我介绍后,耶律广军直奔主题道:“听闻近期大宋博彩盛行,在下不才对博彩之事也甚至钟爱,敢问秦大人,我辽人可否参与博彩?” 辽人来大宋买彩票? 一旁侍奉的孙好民有些茫然地看着耶律广军。 秦为却很淡然,无所谓的点点头:“自然可以,博彩本就是重在参与,使者若是有钱,也可以参与。” “钱不是问题,只是敢问秦大人,若我辽人来参与博彩,可有福票赠送?” 就知道他是奔着福票来的。 秦为心中稍动,脸上却带着为难道:“这……” 福票的发行权虽是司事局一手操控,但司事局却是由赵祯直接管辖的衙门。 换句话说就是,赵祯才是福票的最终决定人。 辽使想要福票,这就绝对绕不开赵祯,可他们也知道,这种事情若是直接去赵祯,恐怕没等他们开口,仅是宰辅那边就不可能答应。 而且归根结底,他们要福票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以此来恶心大宋大宋君臣吗?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四十二章:抢购福票 初冬的汴梁天色有些阴,这种天气是最好睡觉的,所以秦为就盖着被子在打盹。 “秦兄!” 秦为打个哈欠,说道:“狄兄啊!睡了没?” 别人问吃了没,这人问睡了没。 狄青先是在秦家混了一顿美味的早餐,然后才说到了外面的流言。 “……外面都传开了,说您利益熏心竟然为了挣钱,答应让辽人参与博彩,甚至连朝廷颁发的福票都应允了他们……还说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无耻之尤……” 秦为依旧在昏昏欲睡,狄青提高了些嗓门说道:“秦兄,此事不可小觑啊!若是任由他们传播,到时候名声……” “啥?名声?” 秦为听到名声二字,马上就睁开了眼睛,然后打个哈欠。 “咦!是狄兄来了啊!” 秦为掀开被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然后问道:“啥名声?” 狄青苦笑道:“我早来了。” 然后他又说了一遍外面的流言。 “这是可耻的污蔑!” 秦为一脸正色的道:“此事我早有准备,只是在等时机罢了。” “什么时机?” “等辽人什么时候把钱花完了……” 眼看就要到年关了,大宋公益博彩当初建立时,曾昭告天下百姓,说是博彩所得银财都会用于朝中赈灾、救济。 而福票,就是奖励那些有善心的百姓一个安慰罢了。 如果仅仅是这些,辽人恐怕不会有什么兴趣参与博彩,他们看中的就是最后那条规则——拥有福票数量最多者,可在大相国寺立碑留名! 这才是辽人最终的目的。 试想一下,若是这些福票最后都流入了辽人的手中,而最后统计出来辽人才是捐献最多之人。 朝廷会不会把一个辽人的名字刻在大宋的皇家寺庙里? 这已经不是侮辱了,而是赤裸裸的蔑视! “你来的正好。” 秦为突然变得神采奕奕的,他起身拍拍狄青的肩膀,说道:“走,咱们去皇城司走一趟。” 皇城司现在早就成了刻印福票的作坊,也是刻印福票唯一的地点之一。 就连里面的工匠,都是由皇城司统一训练出来的死士,也只有在这里,才能保证福票的绝对私有性。 福票只能有朝廷发行,这是秦为的底线! 二人来到皇城司,秦为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后院作坊,一进门就看了鬼魂一般飘来的叶双愁。 他耸了耸肩,笑道:“鱼儿上钩了,接下来就该你手下这些人辛苦了。” “好。” 叶双愁答应的很爽快,深刻执行‘拿钱办事’的准则。 秦为摆动着一台刻印的模具,皱眉道:“辽使是奔着福票来的,所以他们出手不会小了,两万张福票,最迟明日我就要。” “太多了,皇城司人手不多……” 叶双愁从来不拐弯抹角,摇了摇头道。 秦为没说话,只是片刻后,才无奈的苦笑道:“加一万!” “好!” 叶双愁答应的很爽快,却让身后的狄青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出了皇城司,狄青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还说人手太少做不出来,怎么加一万就能做出来了?” 说多了都是泪啊! 秦为抬头,见他的神色迟疑,只好道:“两万是福票,一万是钱……” 这下轮到狄青苦笑了,他摇头道:“没想到连皇城司这种衙门也如此市侩” “这不是市侩,是现实……” 秦为觉得是时候给狄青灌输一下正确的价值观了,这个世界有很多人们看不到却真是存在的东西。 比如人心。 “皇城司是特殊衙门,他们每年的经费都是由陛下直接审批的,可陛下的钱从哪儿来呢……” 秦为换了个语气,淡淡道:“三司!王尧臣掌管天下财政,陛下的钱也要从民间流入三司,再由三司结余出来留给皇室。” 狄青下意识道:“所以皇城司很穷?” 秦为笑着道:“皇城司不穷,但他们却要受制于三司。” 皇帝直辖的部门却要受制于其他的衙门,这怎么看都有些滑稽,可在大宋这就是现实,所以叶双愁只有积蓄自己的力量,才能更加全心全意为赵祯办事。 …… 福票的事情很快传得风风雨雨。 一时间喝骂指责声喧嚣尘上,大家不敢骂皇帝,但是骂骂秦为这个皇帝的走狗还是没有压力的。 不过这些对秦为来说并没有丝毫影响。 相反,民间的骂声越多,辽人就越是欣喜,他们认为插手福票这件事看来是正确的。 整整价值万贯的金银珠宝被送到了司事局。 辽人欢欢喜喜的换回了数万张福票回去了,他们甚至都能看到,当福票数量统计出来的那一刻,大宋百姓们会作何反应。 到时候大宋内部乱声一片,辽国趁机率军南下。 当初怎么吃进去的,大宋就要怎么吐出来……这是长久以来辽国屡试不爽的招式所以他们觉得势在必得。 只是令人想到的意外发生了。 当得知辽人购买了打量福票后,汴梁城中许多富商、权贵们竟然自发的团结起来,大家纷纷凑钱,想要与辽人一决高下。 可怜辽国此番出使带着的钱财本就不多。 当得知这件事后,辽使的第一反应就是拼了!所以他们开始大肆搜刮城内福票,一些参与过抽奖的百姓们,原本手中的福票就是废纸一张,此时倒成了金叶子。 无数的商贾权贵们出手了。 他们开始大肆挥手福票,打击辽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们也对能在大相国寺立碑有着狂热的兴趣。 辽人也没想到,他们偶然的一个计划,能激发出大宋权贵、富商们的如此反应。 如今再看,一开始想象得美好,现在全都成了幻境泡影,在白白损失了两万贯后,辽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事儿原本就是个坑! 可问题是从开始到现在,这都是他们自愿的,甚至连求购福票都是他们主动找上门来的。 这个哑巴亏算是吃定了。 然而辽使耶律广军却依旧不死心,在他认为,此事之所以会失败,终究原因是他此番来宋带的经费太少了……来宋带的经费太少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四十三章:第一名是胡聘? 一百四十三章:第一名是胡聘? “你们知道吗?” “知道什么?” “那秦为此番坑惨了辽人……” “坑辽人?他不是和辽人是一伙的吗?这人前几日还和辽人沆瀣一气,卖了不少福票给辽人……” “没错,可是这恰恰就是秦为的高明之处,他卖给那些辽人福票,辽人本以为可以因此侮辱我们大宋君臣,却没想到让他们钱不够,买到最后,只留在了手里一推废纸……” “……” 外界的传言越发的荒谬,甚至有说秦为这是在以私报公,他承受了辱骂和质疑,就是为了坑来辽人一把。 …… 天气冷了,宫中的男女们也都懒了。 刘娥最近过的很养生,所以面色看着还不错。 “……圣人,秦为说自己委屈,可为了陛下的大业,他觉得这不算是什么。” 刘娥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想笑,却又哭笑不得,最后说道:“是个聪明的,不声不响就坑了辽人一把,看来今年的大朝会有少好戏看了。” 每年的大朝会,都是各国使臣来宋朝贺的时候。 大宋这些年在军力上虽然一直被辽人碾压,但若论国力和经济,大宋却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大国。 说什么富在深山有远亲。 大宋就是那个住在深山里的富亲戚,所以一到过年,各种七大姑、八大姨的一窝蜂的全来了。 大宋不仅有钱而且大方。 这些小国每年来朝贺时,都能用很少的贺礼,换回大宋巨额的回礼。 内侍尴尬的道:“秦为还说,他兢兢业业为朝廷办事,却有人背地里辱骂诽谤他,多半是有人故意为之,所以他就派了下面的探子去查……” 这是给刘娥报备的意思。 赵祯虽然是皇帝,但名义上执正且掌权的还是刘娥,秦为虽然是妥妥的皇帝亲信,但人家毕竟是母子,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起了隔阂,最后倒霉的还的是自己。 刘娥微微笑了,边上的阿福对内侍摆摆手,等他出去后才说道:“这少年倒是个有心的,做什么事都知道打个招呼,不偏不倚……” 不偏不倚,一心为国。 这是一句很高的称赞,朝中没几个人能得到这种称赞,可偏偏一个少年却被老内侍阿福称赞不已。 阿福看了赵祯一眼,见他没发怒,才继续说道:“陛下还年轻,以后总会好的,有这少年在身边,倒是省了许多麻烦事儿。” 什么叫麻烦事? 母子俩本是最亲近的关系,却因为权力搞得一家人八百个心眼子,老娘不相信儿子,儿子忌惮着老娘。 “后来秦为拿下了几个说闲话反而泼皮,当着汴梁百姓的面打断了腿……” 阿福眼中的欣赏愈来愈多,笑道:“他倒是胆子大,只是那些辽人却不会放过他了,明摆着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脸面上不好说什么,暗地里……” 刘娥面无表情的问道:“辽人对他出手了?” 阿福听到了些让他不安的气息,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昨夜秦家遇刺,两个黑衣杀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进了院子,好在皇城司的人及时警觉,这才没……” 这话打脸打的太过了些,别国的探子在本国京城暗杀大宋的臣子,最后还差点成功了。 刘娥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缓缓的道:“辽人如此张狂,可偏偏那些朝臣却依旧喊着什么‘以和为贵’……” 阿福知道刘娥是在嘲讽朝中那些主和派官员,见他面色微白,就说道:“太后,可要让御医来看看?” 刘娥摇摇头,说道:“给一丸药。” 近几年刘娥越发的崇信道家了,丹药也经常吃,觉得效果不错。 阿福应了,亲自去取了一枚丹药来。 丹药遍体微红,微微一小颗。 刘娥服用了丹药,刚来了精神头,外面有人来禀告。 “启禀太后,司事局今年的福票统计出来了,第一名是个姓胡的掌柜,秦承旨刚刚上了奏疏,问什么时候给那胡聘立功德碑。” 刘娥楞道:“胡聘?哀家若是没记错的话,此人正是‘秦记’的大掌柜吧?” 一旁的阿福忽然觉得脸上一烫。 刚刚才褒奖了那年轻人不偏不倚,这就开始假公济私了吗? 稍后赵祯就来请安了。 “听说秦记的那个胡聘得了福票第一?” 掌权者要学会和光同尘,刘娥深谙此道,所以神色淡然。 赵祯一脸茫然道:“这个……司事局的奏章还没呈上来,儿臣不清楚,母后是从哪儿得知此事的?” 母子俩天天话里有话的有意思吗? 刘娥有些恹恹的看了眼外面的天空,然后道:“京城的商贾……哀家记着有能力得此殊荣的还有不少吧?” 胡聘是公认汴梁富商,这个毋庸置疑。 但汴梁富商何止百人,胡聘有钱其他人就没钱了吗?为何最后偏偏就是胡聘,而司事局的承旨偏偏又是秦为。 这种事情要说说没人假公济私,连州桥下的叫花子都不信。 可赵祯却依旧一脸茫然,他疑惑的道:“这个朕也不是很清楚,等秦为的奏章呈上来以后,儿臣一定好好询问他……” 也不怪刘娥这么想。 自打统计结果出来后,汴梁城多有的富商权贵们第一反应都是如此。 此刻要是秦为站出来说自己没有假公济私,恐怕会被唾沫淹死吧…… 秦家前厅里,胡聘坐在那里一脸的委屈,眼角隐隐中闪着泪花, “……我花了那么多的钱,不就是为了求一个千古留名么?老子本来就有钱,何至于假公济私……” 秦为笑看着他,无奈的摇摇头。 要说胡聘假公济私了,秦为第一个帮他平反,因为只有他知道胡聘为了这个第一的头衔,几乎是把半个身家都砸进去了。 可要说半点假公济都没有,那也是瞎说的。 胡聘毕竟与秦为交好,博彩只是他也是第一批知道的人,所以在消息这方面,胡聘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 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事(屎)也是事(屎)。 宣德门外,毛桥跪在那里,眼角挂着两条血痕,悲痛不已。 “……我那表弟本是老实人,只是被秦为逼着定下了赌约,他死的冤啊!” 边上的御史们都怒了,七嘴八舌的说着秦为的阴毒。 “那人就是个阴毒的,睚眦必报,某多年来从未见过这等心狠手辣之辈。” 一个御史振臂高呼道:“诸君,咱们去沈家!为毛兄讨个公道!” “同去同去!咱们看看那贼子可敢跋扈,若是敢,打破他家的门庭!” “……” 一群人刚回头,就和被捏住脖颈的公鸡般的消停了。 有人怒道:“秦为!你还敢来这里!” 来人正是秦为,他的身后跟着折克行和姚链,另外还有个道士,看着就像是衙内出游般的轻松。 “咦!你等这是在叩阙呢?” 秦为一脸的惊讶,这些御史们的气势微微弱了些。 叩阙可不是好词,为了一个案子来叩阙,你确定自己不是来消遣官家的? 赵祯要是事事都管,那还要开封府来作甚?还要满朝的衮衮诸公来作甚? 这话同样是地图炮,把在场的御史们全都包了进去。 有御史指着秦为喝道:“秦为,你毒杀了黄奇,竟然还敢来此……” “毛兄!” 这御史回身准备召唤帮手,然后大家一拥而上,把秦为围殴一顿,也算是出一口恶气。 而且这等行径多半是要青史留名的。 后人看着史书上面的几行字:某月某日,御史某某等于宫外殴待诏秦为…… 围殴一个杀人犯,有功无过啊! 而且我可是带头大哥,肯定能留名。 他踌躇满志的一回头,却见毛兄满头大汗的站在那里。 “这天不热啊!” 天气很冷,可毛桥却是满头大汗,头顶上白气渺渺,看着就像是得道的高人要飞升了。 “这天气真热啊!” 这是谁脑子抽抽了? 众人回头,却见秦为正在走过来。 他笑眯眯的道:“毛御史……久违了啊!” 毛桥的嘴角颤动了一下,鼻子上的大黑痣也动了动,上面的一根黑毛在迎风招展着。他强笑道:“你杀了人,还敢招摇过市……” 秦为叹道:“你竟然还能站得稳,沈某佩服之至。” 当看到毛御史眼角的两溜血痕时,秦为觉得他的演技当真是感天动地。 有个御史在挽袖口,说道:“他来的正好,毛兄,刚才开封府的杨靖才进去,肯定是找到了证据。咱们拿下他,等杨靖出来再说话。” 这位堪称是为了同僚两肋插刀的好汉,竟然一点都不怕秦为带着的三个帮手。 不,是两个帮手。 第三人是个道士。 众人都在看着毛桥,可他流汗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了。 “毛兄,你这是……” 大家都觉得不对了。这天那么冷,可你却和三伏天似的反应,这啥意思啊? 秦为招招手,道士就走了过来。 他指着毛兄问道:“可是他?” 道士点头道:“是。” 噗通一声,毛桥竟然坐在了地上。 秦为不禁就笑了,说道:“你的胆子比我的大,竟然敢毒杀自己表兄。毛御史,你不但毒杀了自家表兄,还贼喊捉贼的弹劾沈某,你这谋略不错啊!” 什么? 御史们瞬间就怒了,有人喊道:“毛兄说说话!” 御史们不是蠢货,只是同僚的身份和对秦为的同仇敌忾,让他们一时迷惑了而已。 可毛桥的异常却让他们觉得不对劲了。 正常人被人污蔑为杀人犯,那铁定是要反驳的,甚至会破口大骂。 可毛桥却一直在流汗,身体里就像是放置了一个火盆,热量源源不断的在辐射出来。 难道…… 刚才的那位‘两肋插刀兄’悄然退到了边上。 这年头的两肋插刀,多半是插自家朋友两刀,少数插刀的也是假刀,装腔作势而已。 秦为走到了毛桥的身前,说道:“你的手段真的不错,不过你以为炼丹道士的手中有砒霜的事,就只有你知道吗?” 轰! 周围的人一下就被惊住了。 炼丹的手中有砒霜? 秦为突然劈手一巴掌扇去。 啪! 毛桥被这一巴掌扇的脸上红肿,身体开始了颤抖。 秦为说道:“你和青云交好,可青云却是汴梁有名的炼丹高人。” 这年头的炼丹高人,几乎都是毒王。 毛桥的脸颊在颤抖着,突然嘶吼道:“我弹劾过你,你这是报复,是污蔑……” 秦为见他来劲了,就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逃脱?拿过来!” 姚链掩鼻拎着一个大袋子过来了。 他把袋子丢在地上,噗的一声,有粉尘从里面溢出。 这个蠢货! 秦为赶紧捂着鼻子闪到了一边,那些御史也下意识的避开了。 只有毛桥,他就跪坐在那里。 “全是砒霜!” 秦为指指袋子,想起了那位金莲妹纸。 毒死武大的就是砒霜吧。 大郎,来,喝了这碗药! 毛桥绝望的道:“你怎会知道这个?” 秦为整理了一下衣冠,肃然道:“某乃邙山名医……” 砒霜也能入药。 毛桥瞬间面如死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四十四章:好运人胡聘 一百四十四章: 古往今来,最让人能够得到共鸣的,就是穷人之间的仇富心理,他们穷的心安理得,又仇富得理所当然。 不过这些对秦为来说都是浮云,被仇富那只能说明你的确够有钱,不过有钱还怕别人恨吗? 换句话说,有钱不就是应该被人恨吗? 所以为了避免下属们恨自己,下了衙之后,秦为带着司事局等人去了樊楼。 五丈河穿城而来,人站在楼上,能看到河面上淤积的浮雪,河水仿佛停止了流动。 汴梁不是个建都的好地方,北边无屏障,这也是后来被金军横扫的原因之所在。 但唯一的好处就是水。 汴河、金水河、蔡河、还有眼前的五丈河,四条河流穿城而过,每日给汴梁送来了无数物资。 而这些河流连接运河,运河一直延伸,通往各地。 “这就是水城啊!” 换了便服的秦为不禁发出了感叹。 夜色渐渐降临,灯笼点起,光线被雪地反射,看着很是柔和。 “承旨。” 宗升出来了。 游廊上有些雪水,宗升出来时差点滑了一跤。 他扶住栏杆笑道:“大人怎地不进去?” 自从司事局建成以来,宗升对他的态度也愈发的恭敬了,这是个好兆头。 一个好汉三个帮,秦为需要帮手,这样才会在未来的岁月里不至于孤军奋战。 “承旨,张士逊来了,还有开封府尹庞籍,二人就在隔壁。” 樊楼里最多是酒楼,其次就是青楼,可官员自然不能大大咧咧的去那里。 所以秦为请客来的是酒楼。 游廊的边上挂着一只灯笼,光线散漫。 借着这个光线,秦为只看到了些张士逊。 “却是不认识。” 秦为不知怎地就绝了去隔壁拜访的念头。 庞太师啊! 那个常年在电视剧里以反派出现的人物 宗升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些异常,就说道:“庞籍一心想在州县做事,为此多次拒绝了朝中召唤他进京为官,这次任职开封府尹,听闻是因为得罪了权贵,才不得已受了张士逊等人的保举。” 开封府尹历来都是一个官职不高却颇具实权的部门。 既然是得罪了权贵,庞籍自然要有一个足够权利的位置,才能抗衡那些权贵无所不用的手段。 应为怕被报复,所以才选择了升官! 这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承旨,辽国使者耶律广军那边,今日说是去了高丽使馆……大概是有什么阴谋吧。” 宗升有些焦虑,他担心耶律广军一旦和高丽打成共识,然后再在大朝会上联手向大宋施压,那朝廷说不准就会为了平息辽人怒火,而迁怒秦为。” 要说此时大宋朝臣里谁对秦为最关心。 那就只有眼前的宗升了,他是个绝顶的聪明人,所以太明白什么叫‘一荣俱荣’的道理了。 这年头大家最重忠义,认准了哪个老大,就要一如既往的跟随下去,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有发展的机会。 那些两面三刀的二五仔,就算他们侥幸能混到高位,但没有人真心实意的帮衬,迟早也会被人弄下来。 秦为拍拍栏杆,笑道:“耶律广军这是在诈,明白吗?” 耶律广军上蹿下跳的,全都落在了秦为的眼中。 这种货色大抵就是想通过这样的上蹿下跳,来让大宋感到紧张,从而获取讨价还价的筹码。 他知道自己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大的财物,回国以后一定不好交差,所以他必须要将损失降到最低才行。 “太后默认了福票之事,耶律广军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他要是聪明,那就该赶紧上疏辽皇,把这一切都归于我的狡诈,或许还有可能被轻赎。” 宗升谄笑道:“承旨,下官可是您的人啊!” 你别哄我,不然我要是应对错误了,这小小的主事可是说丢就丢。 这年头的再就业形式也不大好,宗升的顾虑很实在。 秦为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跟着我,有肉吃!” 随后秦为就进去和司事局的几个人喝了几杯。 他本还年少,就算前生喝酒无数,但现在还是有些不适应,所以几杯酒下肚,这人就有些晕了。 “叫掌柜的来。” 秦为喝了一口茶水,有任见他面色发红,就起身道:“这几日待承旨大人碌不休,怕是累坏了,要不小人送您回去?” 这特么就是在睁眼说瞎话! 室内的光线不错,大家都看到了秦为的面色发红,这分明就是不胜酒力了好不好! 那主事却说是劳累过度…… 这马屁拍的极其自然流畅,堪称是第一流的水准。 宗升忽然觉得自己的对手来了,所以再看那主事时,脸色有些阴沉。 秦为笑了笑,这时掌柜进来了。 “见过秦大人。” “你认识我?” 秦为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嘚瑟。 哥也是汴梁名人了啊! 掌柜竖起大拇指,赞道:“这汴梁城内所有的餐饮业,还有谁不认识秦大人的吗?若不是您的秦记,就连咱这小酒楼,说不定也要倒闭了。” 掌柜目露恳求之色,大抵是想和秦为拉近关系,以后也好近水楼台。 这事儿还是胡聘的锅。 胡聘原先只是个中下等身家的商人,在汴梁不算是什么。 可他偏偏就和秦为是好友,所以两年的时间,胡家一跃成为了汴梁城里数一数二的商贾巨富。 若说做生意是修道,那么在认识了秦为之后,胡聘就已经是得道飞升了。 提起胡聘,汴梁无数人都在羡慕嫉妒恨,都说这人竟然是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眼前,不拉个交情那就是蠢货了。 秦为笑着问了他的名字,然后说道:“此处的钱你若是信得过,那就等明日我叫人送了来,若是信不过……” “秦大人这是看不起小人吗?” 掌柜一脸愤怒的道:“这点钱算的了什么!您只管去就是。” 这气势能羞煞无数张口闭口都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伪君子。 秦为微微一笑,然后按着身边宗升的肩膀起身道:“那便多谢了。” 掌柜既然是好意,那他就心领了,只是明天他依旧会派人来结账。 这年头的主要货币是铜钱,虽然有交子,可主要流通的地方却是西南那头。 带着一堆铜钱来消费固然很土豪,可却也很土鳖,所以有钱人都是挂个名号,大额消费都事后结账;或是有仆役随行,专门扛着铜钱。 秦为出了房间,折克行已经等在外面了。 “吃了没?” 折克行不喜欢和礼房的人一起吃饭,觉得气氛不爽,所以就在外面寻摸了吃食,此刻才回来。 “喝酒了没?” “没……” 折克行说话的时候很是笃定,因为他先前已经吃了一大碗汤饼,还是重口味的,保证能压下酒意。 秦为自己都是晕乎的,所以两人一前一后出去。 这里是二楼,走动间楼板有些响动。 “让开!” 前方的楼梯口突然上来一个男子,他皱眉看着秦为和折克行,见只是两个少年,就说道:“靠边站着。” 秦为笑吟吟的看着楼梯口,却没搭理他。 男子怒道:“滚!” 下面的楼梯又发出了声音,秦为打个酒嗝,说道:“马丹!你以为这是你家呢?遵道,弄他!” 折克行才是少年血勇,每日打熬筋骨却没有用武之地,而且折继祖说了任由秦为管教他,所以很是憋闷。此刻得了许可,顿时就扑了过去。 那男子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动手,心中稍微有些后悔。 这么冲动的少年,多半是官宦家的子弟。 可一想到自己的主人,男子又得意了起来。 他摆出个防御的姿势,然后狂吼一声,大抵是想让正在上来的主人听到自己的无畏,然后就冲了过去。 楼下那人恰好在此时走了上来,男子拿捏时机的分寸让人骇然。 他想在自己的主人面前立功,所以冲上去左手就是一个虚晃,然后一脚就踢了出去。 一般左手虚晃的,紧接着铁定会是右拳攻击。他用这个套路阴了不少人。 可折克行喝了酒,此刻正在觉得自己能秒天秒地…… 男子的左手虚晃压根没晃住折克行,折克行劈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这是没招数,可胜在抗击打能力强。 男子一脚踢在折克行的腰侧,折克行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啪! 刚走上来的韩琦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仆被折克行一巴掌扇了出去。 呯! 他的家仆竟然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被折克行一巴掌给打晕了,而折克行只是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屁事没有。 边上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秦为却喊道:“韩相,我都站边上了还要怎地,就算是官家来了我顶多也就是叉手行礼罢了,你的规矩也太大了吧。” 韩琦刚走上来,正想询问事情的始末,闻言就怒道:“老夫有何规矩,你这是血口喷人!” 左边的房门打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皱眉看着秦为,然后又看到了韩琦。 “王安石见过韩相。” …… 今天依旧会是五更,爵士努力码字去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四十五章:宰辅骂人了 醉醺醺的来到露天的游廊外,秦为狠吸了口气,又慢慢的吐出一口浑浊。 然后他看到一个醉醺醺的中年人,也同样扶着栏杆喘气,看样子喝了不少。 他就站在门外,室内的光线从身侧擦过,照在了秦为的脸上。 紧跟着一个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张士逊也微醺摇晃着身体走出来,来到那人身旁,拍了拍的他的肩膀。 “醇之,你怎的出来了?” 他就是庞籍? 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衣襟上和下摆甚至有些污痕,可见是习惯了不拘小节。 庞籍脸色通红,看样子喝得不少,有些晕乎道:“学生不喜喧闹……也不好歌舞……” 张士逊似乎有些尬然,脸不红气不喘的笑笑:“老夫也不好这些,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刚刚升任开封府尹,这今后免不了要与他们打交道,这些权贵们别的不喜,就好些歌舞美人……” 这是给庞籍铺路来了。 秦为在对面不远处的暗光下听着,然后啐笑一声。 要说三个宰辅中秦为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位号称‘老好人’的张士逊了。 按说他比张之白还要大两岁,从政时间也比张之白要长,可偏偏却做了次相,为何呢?想来刘娥也觉得这人太过圆滑吧。 大宋的宰辅尤其是首辅,必须要有自己鲜明的风格。 就比如张之白,别看他平日里暗惠寡言,但一出手却是雷厉风行,招招都是杀机。这样的宰辅大家一般不会轻易招惹。 又比如吕夷简,他是宰辅最年轻的一个。 在北宋一朝四十多岁能做到这个位置的,除了寇准也就只有吕夷简了,他素以直言刚正诸称,息怒全凭好恶。 可唯独只有张士逊,秦为看不透他。 又或者说连他自己怕是都看不透自己……论能力他与其他两位宰辅不相伯仲,论地位他也算得上是两朝元老位高权重。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整日里蝇营狗苟在朝堂上插科打诨,说好听点这叫圆滑,说难听些这就是尸位素餐。 所以爱屋及乌,秦为对庞籍的第一映像大打折扣。 庞籍胡乱拱拱手,说道:“学生就任开封府尹乃张公力荐,这份恩情学生自不会忘……这酒宴便免了吧……” 张士逊却苦笑一声道:“你糊涂啊!你以为老夫让你来,只是为了钻营结交?你可知这开封府尹下辖职务庞杂,若没有这些人的助力,这个开封府尹你能做几天?” “这话说得……莫非离了那些人,开封府就办不成事了吗?” 一声啐笑从对面传来。 现在是下衙时间,所以张士逊穿的是便装,听闻这话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 秦为往前站了站出现在光里,咧嘴一笑:“张相公是宰辅,怎能随意辱骂下属?” 他看着有些惊愕的二人,说道:“秦某刚走到这里,恰巧听到了一些让人不好苟的同论调……未曾想竟是张相……” 任谁被骂‘混账’也得反驳几句吧?尤其秦为本就不是个善茬。 换做是市井之中,换做是个普通官员,秦为说不好就跟他大战八百回合了。 张士逊本就对秦为没啥好感,在他看来,这少年就是一根搅屎棍子,朝廷自从有了他,各种麻烦各种破事不断。 他有些蕰怒,喝道:“见了老夫难道你不该行礼吗?” 张士逊是宰辅,秦为是司事局副承旨,五品对超一品,你秦为不行礼就是不尊上官,闹好了参你一个藐视上官都是轻的。 尊卑之道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民间称呼寇准为贤相,可百姓见到他还是要行礼,该有的规矩就得有。 庞籍见气氛不对,正准备说话,可秦为却盯着张士逊,大声道:“张相确定要让下官行礼吗?” 他扶着栏杆,冲着对的面怡春楼大声喊道:“下官秦为,见过宰辅张相公!” 他是故意的! 小崽子好毒的一张嘴…… 张士逊的眼角在跳动着,当时他力压晏殊成为次相时,眼角就是这么跳的。 “住口……” “张相公好雅兴,年近六十也还喜好酒色想必定然身强体壮!实乃我辈年轻人之楷模……张相公稍待,下官这就过去与您见礼!” 此时正值夜市高峰期,无数的游人食客在此聚集。 秦为扯着嗓子叫喊,大半个樊楼的人都听到。 然后有好事者纷纷开门出来,有胆小者也开了门缝露出个脑袋。 大家都想看看这位六十岁的宰辅是怎样逛青楼的,还真是宝刀未老啊! 庞籍早就被秦为一番骚操作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简直就是混蛋啊…… 这种事也是能大声嚷叫的吗。 宰辅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看看张士逊吧,老脸瞬间红到了脖子,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又或者老汉喝多了。 “老夫……” “张相公您说什么?下官没听见……” 秦为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张士逊的名号,声音之大引来了不少人为官。 老张气得发抖,险些犯了老年帕金森,哆哆嗦嗦的怒喝道:“……畜生!老夫让你闭嘴!” 如果张士逊不骂那两个字还好,秦为本就也只是想恶心一下他而已。 可被人如此辱骂,秦为也不是泥捏的,脾气接着酒劲噌地窜上脑。 “下官何错之有?张相为何辱骂下官?!” 边上有看热闹的食客,听到张士逊辱骂秦为后,纷纷鄙夷的摇摇头……当朝宰辅就这点儿涵养? 你张士逊是宰辅就了不起了?就能随意辱骂自己的下属? 秦为的酒意上涌,怒骂道:“人说自古宰相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的?陛下此刻不在这儿,张相是准备用官职压死秦某么?” 这事儿明眼人都看出了味道。 秦为酒后失言曝光了宰辅嫖妓的丑事,换做是谁都得发飙,更别说年近六十的张士逊了,一旦传扬出去,他这张老脸也就别要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你骂人了! 当朝宰辅夜宿青楼,又恼羞成怒后怒骂下官,言语侮辱难堪。 人家让你去嫖妓了?人家让你夜宿青楼了? 这事儿……你凭什么骂人家?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四十六章:看不起 张士逊算是吃了个哑巴亏。 此刻他甚至有些后悔……如果上天能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绝对不会选择在今日来樊楼,更不会追着庞籍出来。 现在他只想赶紧找个地缝儿藏起来,再祈祷今天在场这些人统统莫名的嘎嘣儿了。 尤其是那个小畜生!张士逊冷冷的瞪着他,怒哼一声就要回去。 可这还没完! 秦为只觉得那股子怒火越发的炽热了。 他指着张士逊身后的屋子说道:“身为宰辅夜宿青楼本就是大忌!又与多名宗室权贵暗中聚集,你想干什么!?……秦某不过是偶然撞破了你等的聚会,便遭受了辱骂甚至威胁,敢问张相一句,这满朝君臣谁在眼里不是畜生?” 庞籍本想劝止秦为这个咄咄逼人的少年郎,可当听到这里后,也是面色一变。 而张士逊的暴脾气也在这一刹那刹车了。 你深夜聚会宗室权贵到底有何图谋?作为大宋宰辅,朝臣与权贵结交本就是大忌!你想干什么? 还有那句‘畜生’……秦为如今刚满十八,小皇帝赵祯比他还要小一岁。 你身为宰辅竟然当众辱骂自己的年轻下官是畜生,那年轻的皇帝呢?你在心里是不是也曾骂过…… 这话太恶毒了啊! 他面色涨红,握紧了双拳,大喝道:“老夫与你去陛下那里见真章!” 这是图穷匕见,要用权势来压人。 秦为微笑道:“请,秦某先行,在门口等着张相。” 喝了酒的秦为无所畏惧! 他径直走了过去,乔风护卫在他身后,目光锐利的盯住了张士逊身后的两个护卫,只要他们敢动手,他绝对会出手在前。 作为秦家的第一护卫,他的存在就是为秦某的安全而活着,管他什么宰辅,就算对面是赵祯,他也敢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走出了大门,秦为回头看了眼还在原地的张士逊,忽的笑道:“司事局最近忙的脚不沾地,也是该给下属们放几天假了……” 张士逊气得浑身打颤,转身就准备下去。 秦为刚刚才坑了一把辽使,连带着那些权贵也被他讹了一大笔钱损失惨重。 如果说此事的赵祯对谁最信任,恐怕除了身边的许茂则和叶双愁,就是这个醉醺醺的少年了…… 于是他今日来此犒劳下属,而且去的不是青楼,而是正儿八经的饭馆儿,这事儿说破大天去也没毛病。 可你张士逊呢? 你这是来拉关系的,搞钻营的…… 庞籍的脸颊动了动,对秦为这个闻名已久的少年生出了好奇心。 酒楼、烈酒、还有风靡大宋的公益博彩…… 而且第一次见面就遇到他坑了张士逊,印象想不深刻都不行啊! “张相留步!” 庞籍的身后出来了一个人,而这个人一出来,立刻便引得周围一阵哗然。 刚刚秦为说张士逊是来与权贵集会的大家都还将信将疑,此刻看到了这人,一切怀疑都被确信! 定王赵元俨! 这货最近几年不是有病就是在家修道求仙,一年十一个月都是疯疯癫癫的。 可他今日却出现在了这里…… 张士逊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赵元俨,他欲哭无泪,心道;你也是来坑我的吗? 人家才将说了我与权贵暗通款曲,你这一露面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后悔啊! 张士逊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就是个错误。 赵元俨却浑然不觉,走上前压低声音正色道:“少年意气罢了,我等若真被他的言语掣肘藏掖着不敢见人,那才真是找了他的道。” 赵元俨的脸色不好,整个人看着病怏怏的,他之所以刚才没出来,就是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少年到底有何本事。 等到他坑了张士逊后,赵元俨终于对这个名扬汴梁的少年有了大概的认知。 睚眦必报、手段狠辣! 庞籍毕竟是张士逊等人一手提拔栽培出来的,也出口劝道:“酒楼本是是非地,张相何必介怀。” 赵元俨不留痕迹的瞧了他一眼,心中不禁暗暗失望……看来大家的确不是一路人。 走到门口的秦为忽然回头朝上面看了一眼,可惜墙壁和屏风挡住了视线,他什么也没看到。 他不禁笑了起来,然后上马。 乔风快步上前拉住马缰,不解的道;“郎君,不是要等张士逊吗?” 秦为摇摇头道:“他不会下来了。” 张士逊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而且圆滑的不像话,刚刚若不是被刺激过头了,他绝不会将自己的愤怒表露出来。 如果是刚才在气头上,张士逊说不准还真就下来了,可刚刚自己下楼的时候,张士逊却没跟上来,那也就不会下来了。 出去一段路之后,乔风忍不住问道:“郎君,那张士逊怎么说也是宰辅,您今日如此驳他脸面,他怕是会报复的。” 秦为唏嘘了一下,接着酒劲冷笑一声,然后淡淡的道:“张士逊为何会刚当上宰辅就忙着钻营?你可记得当初寇丞相极力主张与辽人开战时,那些反对的主和派都有谁么……张士逊、丁谓、韩敖……” 乔风先前是个武人,如今是秦家护卫,说这些官场里的事情,他不知道、也听不懂。 秦为更像是自顾自的抒怀情绪,幽幽看着前方,接着道:“这些人如今走的走贬得贬,那些当年的主和派,如今只剩下了张士逊……至于韩敖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乔风自以为理解道:“郎君是说这些人是昏官?所以太后和陛下迟早会清算了他们?……” “张士逊不是昏官……” 秦为骑在马上摇摇头:“只是如今的他早已不适合这个新生的大宋朝堂了!这个大宋被压抑的太久了,它急需改变才能焕然重生……可他们却一心只想着退让,对他们来说,能偏安一隅安稳的保持现状才是正途,他们不想改变……可大宋却要改变了……” 提到这个乔风似乎有些明白了秦为的郁结因何而起。 大宋需要革新,可前方困难重重,连宰辅都没有改头换面的勇气。 乔风听不懂,只有沉默着做一个忠实的听众。 “……。” 秦为叹道:“这事儿说不清是谁的错,不过他张士逊为了自己的宰辅之位,如此钻营攀交权贵,一心只顾着眼前的利益,却不考虑大宋日久弥新的重要,这种人即便再有能力也是小道……老子看不起他。” 看不起他……所以你就坑了他?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四十七章:张士逊的手段 一百四十七章:张士逊的手段 秦为竟然坑了张士逊? 赵元俨现在已经习惯了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生活。 可这人都是贱皮子,好好活着不舒服总要高些事情才行,他看着那些妖艳薄纱的舞姬,就觉得肾上腺素飙升。 于是一声招呼之后,歌舞就起来了。 手中有美酒,堂前有歌舞,身边有美女…… 这日子换做是普通人,那真是金不换。 可赵元俨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高兴。 一个小厮疾步进来,脸上带着急切。 赵元俨看了他一眼,问道:“何事?” 小厮低声道:“王爷,外面张士逊和庞籍说家中有事先行一步,只是咱们的人一路跟着,却没见他们回家,而去了城西……” “呵!” 赵元俨不禁一喜,然后被酒水呛了一下,顿时咳的恍如肺痨。 身边的美人赶紧给他捶背,半晌才恢复过来。 他喘息着笑道:“这是被秦为冒犯到了,迫不及待拉拢同盟要弄他了!” 旁边作陪的一位幕僚这是说道:“城西……那多半是去找韩敖了,秦为当初与何家交恶,韩敖也因此险被罢黜,如今要说谁最恨秦为,恐怕除了张士逊,就是他了……” 这下赵元俨不再说话了,他静静地看着那些跳舞的歌姬,眸中闪过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与期望。 “那少年是个聪明的……可他为何又要与张士逊交恶,这对他的仕途来说不是好事……况且他与张士逊之间并无仇隙……” 幕僚也是一呆,试探着说道:“许是因为政见不和?” “他一个五品承旨,跟政见有何关系……倒是那王臻,向来就是力主缩减宗室权贵开销的……” 说道王臻时,赵元俨的疑惑彻底打通。 “是了!看来陛下还是没放过往我们这些宗室身上下刀子的想法……他莫不是觉得这些年花钱养着本王这群人太冤枉了?” 消息在各处传递,像是长了翅膀一样。 等张士逊坐轿回家,路上呵斥了巡夜军士的消息传来后,大家都已经坐在了小板凳上,就等着好戏上演了。 张士逊这回脸丢大了,等着吧,明天有好事。 一夜之后,皇城外多了些人。 大宋的朝会在秦为眼中简直就是一场毫无人性的压榨劳动力恶性事件。 把一群官员权贵弄在一起‘罚站’,除去能彰显皇家威严之外,对国事有毛用吗?毛用都没有…… 所以像赵元俨这种本就不受皇帝待见的权贵,还有些名存实亡的虚职官员,都会找个借口直接告假。 大家一起眼不见心不烦,反正来了也是像个僵尸站在那儿,还不如在家睡个好觉。 可今日那些往常不参加常朝的人却来了不少,赵元俨也在其中。 大家笑呵呵的,目光不住的往张士逊那边扫射。 宰辅权重,地位更是吓煞一切群臣,平日里高高在上无人敢触及分毫,这次好了!秦为以一己之力挑动了宰辅的怒火。 一个是众人瞩目的新晋宠臣,一个位高权重的当朝宰辅。 这下看小皇帝怎么收场。 然后大家相对一视,都心中了然。 都是来看热闹的啊! 王臻也在里面,今日他算是少有的精神,一双虎目扫视着所有人,似有一言不合就翻脸的架势。 群臣这才恍然,对啊!咋就忘了还有一个王臻在呢?这下好戏更好看了! 秦为是王臻的心头好。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臻怎么可能坐视秦为被张士逊等人欺压,尤其现在的王臻位居枢相,虽不在宰辅之列,但权力地位却不比宰辅们低多少。 稍后掖门开了,众人鱼贯而入。 “秦为也来了。” 秦为急匆匆的赶来了,一边走一边啃着肉夹馍,流油的肥肉顺着手滴在地上,看的守门的军士不禁馋涎欲滴。 群臣们见了皆会心一笑。 司事局隶属皇帝管辖,秦为本不用日日打卡大朝会,可他今日却来了…… 这怎么看都是来迎战张士逊的。 少年有种啊! 那些官员都微微点头,觉得秦为大抵就是年轻还没挨过毒打……得罪了张士逊已然是弥天大祸,今天还敢来上朝,这是生怕张士逊弄不死你吗? 赵祯已经在等着了,昨夜他就得了叶双愁的禀告,知道了秦为和张士逊在酒楼里发生的冲突。 真是大快人心啊! 秦为做了自己想做不好意思做得事情。 这个只会和稀泥、搞钻营的宰辅,他也早就看不下去了,每次有事儿属他最露脸,可事后一复盘,就属他最狡猾……总是能做到两方不得罪。 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旦张士逊向秦为发难,他就找个别的话题压过去,反正不会让他张士逊得逞就是了。 张士逊的尿性大家也都知道,说好听些是处事圆滑,说难听些这就是个老阴比,他不会和你正面交锋,但总会找到别的办法,借别人的手来打击你。 群臣行礼完毕,赵祯打起了精神,见秦为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竟然不顾礼制地朝他露出一抹微笑。 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群臣看呆了一瞬,此刻羡慕嫉妒秦为的朝臣不胜繁数,好气啊!这少年是怎么做到让皇帝对他如此宠幸的? “陛下……” 张士逊果然出班了,赵祯心中微微打鼓,但只是片刻后就眸色转冷。 你要来,那便来吧! 张士逊的神色云淡风轻,说道:“昨日辽使私下面见了党项部来京朝贺的使官,稍后出来时面带得色,可见他们应该是达成了某些事情……” 就知道是这样! 秦为心中暗骂了一句老阴比……你玩不起、没有实力,不敢跟小爷正面对抗你玩儿个屁! 群臣也是纷纷摇头苦笑。 少年人还是嫩呐,看看人家宰辅是怎么出手的? 你前脚坑了辽使立了功,人家后脚就说辽使恼羞成恨和党项部勾搭在了一起……这两件事孰轻孰重? 本来坑了辽使数万贯,是给大宋解气的好事,结果人家一句话……好事变坏事了。 你不是坑辽使么?再坑啊!现在好了,人家要和党项部联手对付大宋了!不嘚瑟了? 他指着秦为说道:“本来大好局面,为何要取消高丽国的优待?如今高丽已然不复我大宋的藩属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四十八章:又是澶渊…… 姜还是老的辣哟! 赵祯愕然呆住,他没想到张士逊竟用了迂回之术,不说昨夜之事,而是揪住了秦为坑辽使的事情,不仅把祸水泼在了他身上,连带着功劳也被一句话给磨灭了。 老奸巨猾的张士逊啊!的确不可小觑…… 讲道理,辽人买福票一事,其实根本怨不着司事局,更怨不着秦为。 那耶律广军是主动上门挨坑的,秦为甚至都没来得及挖坑,人家就自己把坑挖好了……这能怪谁? 可话又说来,辽人对宋人向来都是以不讲理、不要脸为政策手段,他们这回又吃了亏,自然是不要脸了。 更难受的是,这事儿你还真就没法儿掰扯。 现在事情严重了,咋整? 张之白本来是想当和事老的,可一听张士逊开口就是这么劲爆的消息,就收回了踏出去的一只脚,然后开始装傻。 只有刘娥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的群臣,也不知从何时起,刘娥在朝会上的存在感就愈来愈弱了。 似乎有意无意的把风头让给赵祯。 所以闲下来的刘娥,有大把的时间来观瞻这群大宋臣子的嘴脸。 张士逊的心量不大,这个是肯定的,可他这一招顾左右而言他却使的极为出色。 这一下秦为怕是要为难了,所以她理所当然的看向了王臻,也该是这老头出手了……毕竟那还是个孩子,跟宰辅斗他不可能赢。 可刘娥却看到王臻依旧面色如常站在那儿,还能看到些许昏昏欲睡的迷蒙。 他不是把秦为视作子侄吗?为什么不出手? “陛下,此事并不是坏事……” 王臻没有动作,秦为却出班了,而且直接回应了张士逊的质疑。 他不紧不慢的走到中央,等到与张士逊并排后,又很规矩的后退了一步。 这是尊敬! 尽管张士逊上来就直逼秦为,一出手就是致人死地的狠辣招数,但秦为却没有因此坏了规矩,反而他依旧态度尊敬。 这就是风度。 一个合格的朝臣应有的风度与教养。 满朝君臣皆在心中暗赞一声。 是个知礼懂礼的,年轻人很不错……此刻再看一张口便咄咄逼人的张士逊,大家的眼神都变得有些……鄙夷? 反正那种眼神很不舒服,张士逊心中温怒却不能发作。 秦为很是坦然的道:“辽人再怎么与党项部勾搭,但党项终究是我大宋的藩属部族,名正言顺的大宋国土……辽人若敢以此要挟大宋,大宋也不必和辽人多说什么,只要派兵西北边境即刻!” 此时群臣口中的党项部,就是后世名噪一时的西夏国。 再过十几年,等那个李元昊羽翼丰满后……人家左手拿着狼牙棒,右手举着窝窝头,就这么硬生生的在大宋的眼皮子底下宣布自立。 派兵! 小子疯了吗? 这是继澶渊之盟后,大宋朝堂上第二个敢言发兵者。 第一个是寇准,当年那个情况大宋已是退无可退,而且最后不管怎么说结果也还算好的……但就算如此,回朝之后的寇准仍旧还是被群臣们口诛笔伐,最后憾然离京…… 今日又有人当着满朝君臣扬言出兵了! 而且这人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他带过兵吗?他知道什么是战阵么? 一时间,大家刚刚才在心里对秦为升起的好印象荡然无存。 站在赵祯身后的许茂则都忍不住苦笑。 这人为何就总是这样呢? 总是能让人对他产生好印象后,又能让人瞬间憎恨上他。 安安生生当你的官儿不好么,好端端的作什么作…… 想想那个被称为贤相的寇准吧……当年他力主澶渊之战,恨不得拿刀逼着真宗去御驾亲征。 可结果呢?除了得了些民间的称颂,他什么也没得到,甚至还因此被满朝君臣妒恨。 秦为很是鄙夷张士逊的手段,可张士逊却说道:“陛下,党项诸部向来不服王化,他们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当年澶渊之盟前,您忘了吗……” 又是澶渊…… 当年宋辽两国开展,党项部立刻就在边境搞起了小动作,甚至偷偷派人与辽人接触。 若不是最后宋辽和解,此刻的党项部是谁家的都说不定…… 这事儿对真宗赵恒来说是永远解不开的痛。 赵祯本来对这事儿不感冒的,毕竟澶渊之盟也不是他签订的,那驾会漂移的驴车也不是他驾驶的。 可问题是爹耻儿辱,我爹一辈子就这么几个污点,翻来覆去的提有意思吗? 况且人都没了,少说两句能咋的…… 可他却不能阻拦秦为,因为在站三分之二的朝臣都是当年的亲历者,他们目睹了真宗临阵怯逃的狼狈…… 回想当年大军征伐正酣之时,一回头……皇帝没了……咋办?这还打个屁啊!咱们也跑吧……然后原本和辽军分庭抗礼的宋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溃败千里。 以至于回到汴梁后的好多年里,君臣绝口不提当初的狼狈……纷纷默契地将此事归咎于当初在边境上趁火打劫的党项诸部。 这就很有那不要脸的味道了…… 党项的老李家无辜躺枪。 那几年他们过得憋屈啊!宋皇每年想起这个事儿,都会想着法儿的提高西北盐税……还美曰其名说这是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不过由于党项部的特殊地理位置,大宋君臣也不敢逼得太过,生怕孩子气性太大,真的离家出走咋办? 所以党项部绝不能反叛辽国,这是大宋君臣的底线。 他们当然不知道的是,底线这东西其实是可以反弹的。 十几年后大宋君臣的底线会再次变化,然后再过几十年再变……然后再过几十年……底线没了。 “大宋才将休养生息几年?你此刻言兵可是想将这大宋天下重置于水火?!” 张士逊的目光很冷,他知道自己反杀的机会来了,此刻满朝群臣空无一人再会帮秦为说话! 然后他又冷了几分,几乎是带着杀机,一语诛心:“莫非你想挑动天下大乱?!” 这年头天下大乱也不止一次两次了。 而且每一次都能从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里冒出一堆‘天命所归’的天子、真龙、皇帝,这些人就像墙根下的狗尿苔,一下雨就全冒出来了,一茬接一茬源源不断……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四十九章:又反转了吗? 宰辅之所以是宰辅,不仅因他能力出众,还因他们有着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 他们每次都能在瞬间抓住对方的可乘之机,然后用雷霆手段一举将其击败! 秦为就是被这看似寻常的一句话直接反杀…… 好! 连吕夷简都情不自禁的在心中为张士逊叫了一声好。 张士逊先点出了秦为是罪魁祸首,然后又抓住他慌乱反击而发表的错误言论,言兵?我看你是想找死! 这年头大宋朝堂上永远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文官不可言兵! 大宋的文官集团是庞大的、生猛的……他们敢于歼灭一切来犯之人,哪怕对方是皇帝……当年真宗又怎样?还不是被寇准拉着一帮文官逼着他上了战场? 可惜如今的大宋朝堂早已没了寇准。 这个硬汉派宰相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下,却是被自家朝臣排挤针对,最后抑郁而终。 这是什么? 这是大宋君臣的耻辱,却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本能。 大家和和气气的做朋友不好吗?大不了给些好处就是,大宋不差那点儿……再不行,燕云十六州我不要了,这总行吧? ……还不行?那……加钱! 满朝高喊忠君爱国的大宋朝臣,为了不与辽人开战,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开创了软骨头的先河。 所以当张士逊的那句‘莫非你想挑动天下大乱?’一出口,连刘娥都不淡定了,她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秦为。 秦为看了眼上面目光有些躲闪的赵祯,他知道,此刻连赵祯也怂了…… 好吧,这是要逼老子放大招啊! 既如此……大家都他妈别过了! 秦为激起了胸中的怒火,眸光冷得发寒,他瞪着张士逊,一字一顿朗盛呵斥声响彻朝堂。 “大宋不是后堂!软骨头更没有好下场……张相如此怕辽人吗?想当年石敬瑭认贼作父,张相是否也认为后晋名正言顺?!” 这怎么就扯上石敬瑭了? 满朝文武心中腹诽却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张士逊也愣住了,他被这一番喝问惊得哑口无言,喉咙里像是卡了一根鸡骨头,他轻嗝了一声……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的,像是马上就会昏厥过去。 “说的好!” 窃窃私语的朝堂上,王臻一声喝彩打破了群臣的顾虑。 软骨头吗?大宋不是软骨头! “好!” 这一声是吕夷简的。 “好!我大宋有此少年雄心壮志,何愁大业不兴!” 这一声喝彩是刘娥的,她爽快的起身,毫不掩饰对秦为这句话的欣赏!什么辽国……什么党项……大宋何惧! 张士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为何会这般群情激奋呢? 大家当初明明都说好了,要一辈子好好活着的啊! 为什么这少年一句话,满朝君臣就打了鸡血一样振奋?你们没脑子的吗?……大宋打得过辽国吗?你们就不怕党项部真的投靠辽人吗? 快醒醒吧…… 眼看局势要被扭转,张士逊阴损的性子就发作了,说道:“陛下,一旦党项部真的附庸辽国,大宋将永久失去对河套地区的掌控……到时就算大宋不想开战,辽国也不会同意了……” 如果方才秦为的那番话是强心针,那么张士逊的这句话就是镇静剂。 大宋自立国以来军力就远不如辽国,一是因为内部政治走向的问题,还有就是客观因素导致……大宋少马! 尽管河套地区现如今在大宋手里,但这个养马地与辽国一望无际的草原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如果事态真向张士逊所说的那般发展,党项部定不会放过这处与之相邻的河套地区…… 大宋恐怕连这个唯一的养马地也要丢了…… 殿上君臣瞬间恢复了理智,然后苦涩地瞧了眼那少年……你打不赢的,认输吧……我们保证不欺负你。 本来身份地位就如此悬殊,连年纪都差着好几个辈分。 在群臣们看来,秦为认输不丢人……况且能和当朝宰辅打到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秦为已经赢了! 众人看着秦为的目光中带着怜悯。 然后大家都看向了赵祯。 张士逊盯住了秦为,心中冷笑着。 昨夜对于他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加之他对秦为的印象本就不太理想,若此番不能将其制服,日后满朝君臣还有谁会尊重他这个宰辅……这个混账,他把老夫这辈子的名节都给毁了啊! “陛下!” 一个内侍手中拿着一份奏疏从外面进来,说道:“陛下,有党项部使官的奏疏进上。 张士逊心中稍稳,然后说道:“这是党项部趁火打劫来了……他们肯定已经和辽人沆瀣一气了……现在上奏疏就是来探虚实的。” 还是有些历练不足的赵祯此刻面色慌乱,然后又下意识的看向了左边…… 这儿子不省心啊! 刘娥心中不禁喟叹一声,肃声说道:“去拿来念。” 她不关心党项部的奏章上写的什么,反正党项这个二五仔暗中勾搭辽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刘娥不是群臣,她清楚各国之间的局势,更不会被张士逊危言耸听的言论给吓到。 许茂则亲自去拿了奏疏,然后打开,开始念诵。 “……臣使听闻我朝博彩盛行,于天下百姓多有良善之举,我部亦想效仿之……之奈何博彩之学博大精深,遂今日承请大宋皇帝、太后,传授我部博彩之学。” 嗯哼? 这是趁火打劫? 不对吧? 这听着好像是……有事相求啊! 剧情有反转了吗? 这一天天的……也太刺激了! 自从李继迁降辽后,大宋与党项部的关系日益恶化,后李德明继位主张和平共存,大宋与党项诸部的关系这才有所缓和。 多少年了,党项部少有用这种恳求的语气和大宋说话了……以前人家可都是明要来的…… 张士逊一下就懵逼了。 “……我部地处西北资源匮乏,每年所需资费皆是入不敷出……本想承情天朝上国能够施以援手,奈何远水解不了近渴……” 所谓‘远水近渴’之谈,这纯属是在瞎扯淡。 大宋看党项部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天了,若不是朝中主和派呼声太高,换个头硬点的皇帝来……早就将那处鸟不拉屎的地方给踏平个球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五十章:‘小妾\’、您会怎么办? 一百五十章:‘小妾’、您会怎么办? 而所谓求学博彩的运作,实则就是内部过下不去了,太穷了……看大宋的博彩这般红火,又是没有本钱的买卖,所以眼红了呗。 ……也许眼红的还不知党项部一个…… 这真是为了赚钱,连脸都不要了啊! 可这只是小事,汴梁距离西北远的一匹,党项部的博彩再怎么搞,也影响不到大宋。 大家都面面相觑,耳边仿佛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啪!” 张士逊张相公,您的脸痛不痛? 张士逊本来是在微笑,那种胜券在握的微笑。 可现在这张脸上全是苍白的惊叹。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许茂则手里那封奏疏。 他觉得整件事就是一个笑话。 谁都以为他今日要追究秦为昨夜的责任,可谁曾想他昨夜和幕僚谋划了许久,最终定下了出奇兵的计谋,准备一举把秦为驱赶出朝堂去。 这个谋划他自认为万无一失,所以早上就精神百倍的来了。 他甚至都没准备失败后的应对,所以现在彻底的懵逼了。 然后他僵硬的扭过头来,木然看了秦为一眼,心想这一出不会是他安排的吧? 可他一转念就觉得不对。 秦为要是有这个本事,他根本就不用等到现在。 但问题是之前辽人被他坑了一把,后辽使亲自会见了党项部的使臣,聊了大半天……就聊出来个这? 张士逊觉得这些人都有病! ……辽使有病,党项部也有病……明知道这是个坑,还拱着脑袋往下跳。 “陛下,党项官使此刻就在宫外,说是想进宫面圣。” 这是又一刀,群臣甚至都听到了张士逊痛苦的叹息声。 赵祯眨了一下眼睛,干咳了一声,问道:“此事可有诈?” 这话就差点想直接问张士逊:老张此事你怎么看?你不是说党项部要与辽人合谋吗?那你来说说呗…… 群臣很默契的选择了发呆。 大家都在等张士逊的反击……又或是大家也都想看看当朝宰辅是怎么样被一个少年击败的。 赵祯心情很愉快,他已经好久没这么愉快过了。 以前这些自诩忠君为国的宰辅们,满脸的义正言辞给他讲那些所谓的大道理……关键是你还不能不听,不听就是昏庸无能。 扬眉吐气后的赵祯,再看秦为时笑容更盛了些,就说道:“秦为,你来说说,这博彩之法可能传给党项?” 秦为依旧是一脸的忠良模样站了出来。 心里却嘀咕了一声;我说个毛啊!谁知道党项部想干什么…… 可这副模样在群臣的眼里,就变成了成竹在胸、安稳持重的表现。 大家似乎忘了……他们刚才还在指着秦为少年轻狂,胆敢当朝言兵……现在又稳重了? “陛下。” 秦为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想要探知党项部的目的其实不难,我们只需要分析一下当今的局势即刻。” “当今天下各国比拼的无非就一个字——强!谁比谁强、谁就有话语权!反观大宋近年来,军事上虽少有建树,但摆弄个党项部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群臣纷纷点头赞同,又不悦的瞧瞧话里透着心虚的秦为。 少年见识不俗,但这却语气有些不自信了……大宋对党项,咱们稳赢好吗?怎么能心虚呢? 秦为看懂了群臣的目光。 好吧!你们说的都对…… 于是他换了个相对自信的语气接着分析道:“如今,与大宋相邻又能威胁到大宋的国家不多,一个辽国、一个高丽、还有一个就是党项部……” 赵祯微微点头,觉得自己慧眼识英才,当初将秦为提报到身边来,是他做得最英明的一个决定。 秦为就站在中间,目光平静,仿佛侃谈天下的智者。 “各国之间能确定彼此地位的方式首先武力。” 秦为看了张士逊一眼,说道:“辽人自认武力天下第一,所以他们敢于挑衅大宋,甚至当着大宋的面与党项部这个大宋名义上的‘小妾’勾勾搭搭、眉来眼去。” 群臣听到这个比喻大多变了脸色……怎么就让人觉得莫名地气愤呢? 然后秦为好似无意的横移了两步,看向张士逊后淡淡道:“敢问张相公,若是有一日您的小妾,当着您的面与别的男子眉来眼去、勾勾搭搭,您会怎么办……” 在场的都不禁看向了张士逊。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赢都赢了为何还要置人于死地呢……少年不讲究啊! 张士逊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面白青铁。 若非此刻身处朝堂,若非这么多人都看着,他早就忍不住骂街了。 “想必除了张相,在座诸公都会怒不可遏吧?” 张士逊向来力主求和,当年澶渊是他,如今又是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似乎就生怕辽国会与大宋交恶。 少年说话虽尖刻阴损了些,但不管是明话暗话,人家说的都是实话。 你张士逊不就是担心和辽人交恶吗?辽人就这么让你胆寒吗?自己的‘小妾’都要被人勾搭走了,你还在担心对方会不会与你交恶? 群臣心中的三连问虽未出口,却都挂在了脸上,此刻不管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大家统一瞧向张士逊……鄙夷,群鄙! 秦为也没想到,他几句嘲讽竟能引得群臣认同。 此刻他大概有些明白了忠臣的含义…… 忠臣就是忠臣,他们不分主战、主和……除了立场不同外,只要大家都是一心想要这个大宋能越来越好,这就是忠臣! 回想百年后,南宋崖山海战惨败,那些当初口口声声喊着求和的朝臣,最后竟也有骨气与小皇帝一起跳崖殉国! 你能说他们不是忠臣?! “要分析,更要琢磨对方的心里……” 秦为正色道:“虽说近年来辽国愈发势大,但大宋仍然是他们最强有力的竞争者也是对手,辽国若真想与党项部合谋,他们又怎会如此光明正大的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接触?还就恰好被张相公的人发现了……” 张士逊的脸上青了一下,觉得这话是在拐着弯儿的骂人。 可是他没有证据。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五十一章:完胜! “党项部最怕的是辽人,所以他们早些年便毅然决然地选择向辽国称臣……” “可后来他们发现,大宋也不是好惹的,尤其是澶渊之盟后,党项部更加确信今后几年里,宋辽两国的交锋基本不会再有了。” “……然后他们就怕了,怕大宋回过头来制裁,更怕辽人虎视眈眈在某天深夜一把火点了它的老家。” 这块大陆上如今最难的就是党项部,他们有野心却还不够强大,所以不得不在两个大国之间左右逢源。 然后躲在夹缝里疯狂发育。 秦为很认真的说道:“辽人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故意诱导我们,让大宋觉得辽国与党项部有合谋的可能,让我们自乱了阵脚……说句难听话,这不过是辽使耍的小孩子把戏罢了。” 无缘无故花了这么多钱,结果到头来却买了一推废纸回去。 可想而知……等耶律广军回到国内,辽国君臣会怎样处置他这个脑残又无用的败家子? 耶律广军岂能不恨?可恨能怎样呢……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所以为了挽回损失,他不得已使了这个烂俗的小计谋,试图用这种方法告诉大宋君臣……你们要点脸,把钱还给我吧。 更可笑的是张士逊竟然还上当了! 又或许他就是故意上当的,只要能把秦为赶出朝堂,他宁可装作上当了,反正这种事情根本没有标准答案。 等到大宋君臣都回过神来,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秦为觉得张士逊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小市民思想,没有半分国家大势的觉悟,由此也可见,大宋如今是多么的青黄不接了。 走了个丁谓,又来了张士逊,一个奸佞、一个狭隘……宋国朝堂上若都是这种人,国家焉能不败! “党项部如今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就算大宋放弃了这个地方,他们也会想办法主动倒贴上来,因为比起辽国,大宋给的好处更多……” 赵祯听到这里就觉得很有趣,他问道:“那你的意思,党项部不会与辽人合谋?那我大宋呢?” 党项部有没有可能与大宋联合图谋辽国? “不会。” 秦为摇头道:“党项部不是大宋的对手,但他们也绝不会和大宋合谋辽国……” “恃强才能凌弱!” 秦为淡淡的道:“大宋打不过辽人,党项部又何必舍强求弱?” 额! 秦为说话间殿内的气氛发生了莫名的转变,刘娥抬眼看去,有人面露愤慨,也有人心虚低头,还有人……脸红了! 赵祯的脸也红了,他没想到秦为能把话说得这般赤裸,扎心啊! 可满殿君臣只能在心里暗骂,却不能指责。 人家说错了吗? 大宋本来就打不过辽国,就连自家宰辅都主张以和为贵不愿再触辽国锋芒,他们还能说什么。 再说下去就真是挑动开战了。 秦为不管这些,该说的都说了,他拱了拱手退回去,正站在了王臻的后面。 这场由张士逊先发制人的交锋,最终以秦为完胜终结。 殿上君臣再次对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有了颠覆性的认知——人才啊! 有理!有据!有节! 不仅云淡风轻的化解了自身危机,更是寸土不让将张士逊打得丢盔弃甲! 就连张之白都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声:江山代有才人出,一辈新人换旧人。 这个大宋朝堂永不缺天才! 然后他整了整衣衫,出班道:“陛下,党项部官使在外面久侯也不好,要不还是叫进来?” 哎! 输赢结果就这么被张之白一语带过。 秦为觉得在不要脸这件事上,他比起这些大宋宰辅来,还是差得太远了。 赵祯心情随即放松下来,就笑道:“诸卿说说,这博彩之法大宋要不要传授给党项部? 张士逊依旧站在那里发呆,面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的宰辅之路恐怕截至今日就要到头了,他这一生也在无机会去触及首辅这个位子了。 张之白看了他一眼,说道:“陛下,博彩之道精髓在于为国为民,不过若是党项部那就另当别论了。” 还是那句话,西北苦寒之地,党项部引进博彩,绝不是为了公益,这是一定的! 赵祯点头道:“可他们毕竟在我大宋的眼皮子底下私通辽人……若不告诫一番,还当是我大宋怕了他辽国。” 秦为觉得这个小皇帝还是有救的。 至少在大部分朝臣公认大宋军事不如辽国的大环境下,赵祯还能说出这等硬气的话来,心中想必也是憋着一口气,想要找机会与辽人一决高下的。 他心中又渐渐燃起了希望,出班道:“陛下,臣以为博彩之道乃利国利民之公器,大宋可以无偿教授给党项,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赵祯讶然道:“党项部不服王化,就算他们答应了也未必会遵守……” 哎! 这个大宋还真是让人头疼。 秦为叹道:“陛下,这个条件正合党项心意,他们会答应的……大宋无偿教授党项部博、 彩之法,并赐钱两万以资党项各部过冬……但作为交换,党项部必须答应我大宋在西北边境驻军!” “咳咳咳!” 刘娥不禁咳嗽了起来,等见殿内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就瞧着秦为笑道:“你想对党项诸部用兵?不对……你是想对辽人用兵!” 她当了半天的透明,此刻一说话就是主题! 这个太后要强过历史上太多的昏庸帝王,甚至连她那个死鬼丈夫也不定有刘娥这等手腕和睿智! “是!” 秦为的个性就是从不藏着掖着,他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但不是现在……驻军只是为了震慑,让党项诸部不敢生出轻慢之心!至于对辽用兵……西北盛产马匹,大宋还需好好养伤几年才行!” 群臣哗然,他们惊叹的不是秦为言兵,而是刘娥竟然没有反对的意思。 这是达成某种默契了吗? 难道太后早就想对辽国用兵了? 这消息太劲爆了,什么张士逊、什么博彩……和对辽用兵比起来,这些算个屁啊!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五十二章:大冤种 话题截止于此,党项部的官使徐徐走进来,脚步铿锵有力。 面对外邦、藩属,刘娥没再给赵祯表现的机会,肃穆庄严的看着来使,睥睨俯视,淡淡的道:“尔为何来啊?” 太后高坐于上,下面的重臣气度俨然,边上的侍卫笔直挺拔,大殿内一阵肃杀之气! 气势一下就压住了党项官使。 他忙行礼堆笑道:“小臣李重朔、见过大宋太后、陛下!今日觐见、是奉我部首领李德明之命,祝愿大宋皇帝陛下、太后身体康健、寿与天齐!” 党项名义是大宋藩属,来人自称小臣,便把这主次之位摆的很清楚了。 这是服软了。 可却不够。 刘娥冷冷的道:“哀家听闻党项境内今岁少雨,想必各地收成不是很好吧?” 这是嘲讽。 就你们那点儿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敢和大宋呲牙? 群臣都盯住了李重朔,他脸色有些难看,却仍旧不改恭敬,行礼道:“小臣不敢欺瞒太后,党项部今年收成欠佳,内部百姓骚乱不断……” 一句话就是,党项部今天过得很惨。 所以当初来到汴梁朝贺的李重朔听闻大宋盛行新式博彩后,便迫不及待想要来拜师学艺,以解燃眉之急。 刘娥却叹息了一声,说道:“哎……都是这天灾闹得啊!” 她说完后就看向了别处,群臣们也很有默契的闭上嘴巴,大殿里静悄悄的,好似大家都累了,需要休息…… 李重朔发觉有些不大对劲,他们为何不说话了呢? 然后他眼角瞟向四周,就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少年正在朝他微笑,那笑容和曦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李重朔看着一脸和气的秦为,冲他回报以笑容,然后自己打破了静谧。 “皇帝陛下,小臣今日觐见还有一事,望大宋陛下应允之……” 都说这些干外交的历来不要脸,李重朔显然就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外交官,深谙两国交使之道。 可这毕竟不是外交,党项部更算不上国…… 赵祯也是想到李重朔脸皮这么厚,自己给自己接话,然后就道:“博彩乃公益慈善之举,所得自然也是用于我大宋百姓身上……党项部百姓人口有限,这博彩本无必要施行……” 言下之意就是,你党项屁大点儿地方,搞个毛的博彩。 再说西北苦寒之地,那些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钱去博彩? 李重朔闻言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眼赵祯,怎么和自己来时预想的不对呢…… 按照他的预想,大宋近年来虽与辽国岁月静好,但谁都知道这种‘和睦’不过是短暂的蜜月期罢了。 党项部地处宋辽两国边界,对双方来说,都是最抢手地战略重地。 若是按这种局势来看,宋国不应该好意拉拢他们才对吗……可看着满殿君臣的目光,他们似乎并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甚至……看赵祯那眼神,这是嫌弃? 他忍住心中疑虑,继续恭敬说道:“陛下,小臣诚挚相求……还望大宋能怜恤我党项贫瘠之地……” 赵祯这才无奈的叹口气,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想起高丽使者还在场。 他先看了秦为一眼,然后说道:“如此,那就……” “陛下!” 秦为出班拦住了赵祯。 “西夏少铜,博彩所需铜钱流水太大,不如再赐于西夏两万大宋铜宝,以便他们开展博彩时不至于断流。” “……” 李重朔惊呆了,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纯良少年。 他甚至失礼的揉了揉耳朵,生怕自己是听错了……大宋的臣子都这般良善的吗,这下到把他整不会了。 西夏少铜吗?确实少。但、这关大宋屁事! 教授博彩之道,还送钱,这剧情怎么看都是大怨种剧本啊。 这少年到底是纯良还是傻? 似乎是为了证明李重朔的质疑,宰辅吕夷简当即出班言道:“陛下,不可啊!我国今年旱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三司连多年预存的款项都拿出来了……” 大宋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连自家百姓都养不起,哪还有钱给别人! 吕夷简说得很激动,更是冷冷瞪了眼秦为,恨不得把这少年的破嘴给堵上。 李重朔更是下意识点了点头,这才是个正常人啊! 而后他又觉得自己不该点头,这样的大冤种不正是上天赐给他们党项部的天使吗?为什么要拒绝……他又不是怨种。 然后他继续发挥了不要脸的风格,没等赵祯开口,赶忙单膝跪地,行礼谢道:“小臣多谢大宋陛下隆恩!待回到西北,小臣定然详细禀明首领大宋对党项的关护!大宋陛下万寿无疆!” 李重朔喊的很大声,生怕赵祯反悔拒绝了。 可赵祯本来就没想要拒绝,可又不能演的太假了……然后他抑郁了,阴沉着脸瞧着秦为,那模样恨不得将其拉出去毙了。 秦为浑然不觉,只是认真的看着李重朔道:“陛下您看,多么忠诚的藩属之臣啊!区区万贯银钱,怎比得上大宋与党项多年的情谊!” “住口!” 这回说话的是王臻,他气得胡子飞起,哆哆嗦嗦的来到前面,伸手就在秦为的后脑上抽了一巴掌。 “陛下,稚子愚蠢之极,还望陛下息怒,收回成命!” 作为一个优秀的使官,李重朔回头看向王臻,然后他瞬间认出了对方是谁。 这老头儿貌似叫王臻,大宋的枢密使、位高权重! 可惜他还不算最优秀,否则就不会连大宋最具圣宠的少年臣子都不认识……也幸亏他不认识,否则就说不好谁是大冤种了。 秦为挨了一巴掌,龇牙咧嘴的吸了口气,辩驳道:“王公何必恼怒,区区万贯而已,大不了就当是晚辈一人出的就是。” “放肆!” 赵祯恰逢事宜说话了,他不满道:“莫非朕已经穷到要让臣子来救济了吗?” 好耶! 大宋小皇帝恼羞成怒了…… 李重朔惊喜的看了眼赵祯,他太了解这些少年的脾气了,意气用事、不堪大用! 小皇帝怎会被自家臣子比下去? 这一万贯该是妥妥的到手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五十三章:使者在哭泣 如他所愿…… 赵祯开口了:“一万就一万,这点小钱大宋还是给的起的!” “陛下……” 满朝君臣向赵祯投来了幽怨的目光,那模样逼真,又演技卓越者,甚至流露出悔恨、失望、无奈……等一系列交杂的情绪。 “既如此,陛下何不再派一支部队驻军西北?……听说党项部近年来屡受辽人侵扰,本就不富裕的部族更是雪上加霜啊……” 嗯…… 一听大冤种又说话了,李重朔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嗯? 等听完这句话后,李重朔点头的姿势又瞬间僵在原地。 你说啥?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为,整个人像是定格了一般。 “这……陛……” 李重朔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许是惊讶过度,一时间竟有些结巴了。 赵祯哪里会给他开口的机会,赶忙接住秦为的话,然后大手一挥。 “准了!” 我靠? 什么就准了? 他刚刚说什么了? 李重朔脑子有些短路,他左右摆头来回盯着这大宋朝堂上最年轻的两个少年。 这不对啊! 剧情怎么一下子就翻转了呢?都没有一点征兆的吗? “陛下!” 李重朔再也忍不住了,他变了脸色,之前残存的那一丝笑容瞬间不见,冷冷道:“万万不可啊……” 赵祯却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西北乃我大宋的边塞重地,尤其这里还有党项这种与我大宋比邻交错的盟好之族,朕又岂会吝啬那点军费……王卿!” 赵祯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可今日满殿朝臣都知道他叫的是谁。 王臻漫步出班,躬身一拜。 “命枢密院马上起草出兵人数和所派将领、军士之明细,年底之前驻军西北!” “微臣遵命!” 命令下达的很迅速,王臻答应的更迅速。 没了张士逊一干主和派的干预,大宋头一次破天荒的,这么快就下达了一项军事任命。 不是没人阻拦,而是气氛已经烘托到这儿了,戏演了一半总不能喊‘咔’吧? 那只会让赵祯这个大宋皇帝更丢脸…… 而且,大宋朝堂上没有ng,一切都是现场直播! …… 李重朔不记得他是怎么走出大宋朝堂的。 只是呆呆的出了宫门,呆呆的走在朱雀大街上,然后呆呆的来到了使团住地,遇上了同样呆呆的辽使。 耶律广军恢复大国才有的凌厉,看着他淡淡道:“你去了?” 点头…… 耶律广军赶忙追问:“宋皇怎么说?” “他……” 李重朔刚说了一个字,然后泪如雨下……耶律广军一脸懵逼的瞧着他,后来他也跟着流下来眼泪。 哭了几声后,耶律广军又恍然想起自己大国使臣的身份,瞬间恢复如常,挥袖抹去了脸上的泪花。 一切都如当初模样。 他又羞又怒的冷喝道:“大男人哭哭啼啼想什么样子!有什么话你倒是说……莫非宋皇没答应你?” “他答应了……” 李重朔摇摇头,又凄苦地瞧着耶律广军道:“还赏赐了我党项部一万贯铜钱!” 恩? 还挣了一万? 耶律广军瞬间不淡定了,同样是使者为何差距就这么大……人家上门挣钱,自己上门却是被坑。 他被坑了两万,宋皇又赐给党项一万,里外里人家还赚了一万…… 耶律广军欲哭无泪,宋人有毒吗? “那你哭什么?” 李重朔仰头瞧着他,然后……眼泪不争气的又流下来了。 “我……” 耶律广军被他气得不行,再懒得与他废话,直奔主题道:“宋皇既答应了博彩之事,那有没有提党项与我大辽合谋之事?” 这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否则大早上的他脑子抽了才会在这里等一个小部族的使官。 还沉浸在自顾悲伤中的李重朔摇了摇头。 耶律广军终于怒了,这些天的委屈和忧虑此刻全都发泄在了李重朔身上。 “你是干什么吃的?!忘了你我许诺的誓言了吗?!……” 他冷喝一声,转身离去时还不忘威胁:“大辽最痛恨的就是你这种食言的小人,等着吧!党项部今后将不再安生……” 没曾想李重朔却一把薅住了耶律广军的衣领子,比他还要愤恨的怒吼道:“有种来啊!你来啊!我李重朔不怕你们……” 注意!他说的是李重朔,而不是党项部。 耶律广军也抓住了这个重点,然后就被惊呆了,愣愣的看着发疯的李重朔,一时间竟有些落了气势。 “疯子……” 李重朔通红着泪眼,朝他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你才是疯子,你们都是疯子!你们骗我……呜呜!辽、宋泱泱大国,竟都是骗子!” 被他这么一吼,耶律广军似乎有些心虚了。 李重朔依然抓着他的衣服,颤抖着声音道:“你骗我说博彩之道如何、如何之好鼓动我去向宋皇讨要博彩之法……我却真的信了你的鬼话!” 听他这么说,耶律广军心中的委屈再次涌上心头,也脾气上来了。 “你发什么疯?宋皇不是答应传授你博彩之法了吗?而且……”耶律广军几乎是咬碎了牙道:“你们还拿走了本是属于我大辽的一万贯!” “就是因为这一万贯!”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钱,李重朔又癫狂了几分,他悔恨自己的贪心,更痛恨这世上骗子竟然那么多。 “我前脚谢了宋皇的赏赐,大宋后脚就下令要在西北驻军了!” 驻军? 这剧情不对啊,怎么就能扯到驻军上的呢? 耶律广军这回才是真蒙了,他甚至任由李重朔抓着,连反抗都忘了。 李重朔却是豁出去了,冷笑道:“等着吧!宋军一旦驻军西北,党项部讨不了好,你们辽国也一样别想安生!” 耶律广军哼了一声,有些心虚的推开李重朔,冷道:“干我大辽什么事!” “宋军在麟府路本就有近万防卫军,他们之前只是防御……但今后呢?一旦大宋增派驻军,他们定会把党项诸部看死在眼皮子底下……我不能活了啊!” 犯了这么大的错,回去后是个什么结果? 好端端的一次朝贺,却闹出来这么多的麻烦,甚至一个不好就会引发被大宋吞并的厄运……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五十四章:勾拳 耶律广军不说话了。 比起自己的遭遇,他甚至有些庆幸了…… 不就是两万贯吗?还好没学了党项,自己上门把狼招到了自家门口。 这边在哭泣,那边大宋君臣却正在开小朝会。 今日的小朝会十分和谐,原因是张士逊这个和稀泥的哑火了,大家畅所欲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连向来稳重的张之白都不禁话多了几分。 等秦为也被召来后,赵祯就问道:“今日我君臣在大殿之上如此不要……是否有些过了?” 赵祯想说不要脸,又不好意思把‘脸’字说出来。 “就是不要脸。” 秦为刚想开口,张之白却把剩下的话替他说了,“只要能为我大宋争得更多的利益,脸皮有何用?老臣不在乎……” 反倒是平日有些跋扈的吕夷简没又说话,却也是认同的笑笑,并且朝赵祯点了点头。 好吧,看到大家都不要脸,朕就放心多了。 赵祯微微点头,下意识笑道:“是了,当年的寇……” 下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当年的澶渊之盟,若非是寇准不要脸,大宋现在每年得多付许多岁币。 想到寇准,赵祯不禁把秦为和他对比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觉得压根不是一路人。 寇准好权,大抵就是丁谓那种,做了宰辅就不想下台。下台了也会千方百计的谋划回归朝堂。 而秦为却不同,若非是他和赵允让强行把他拎近朝堂,他多半是要在家里继续蹲着。 视名利如粪土? 赵祯心中又对秦为看重了几分,尤其是二人年纪相仿,不知不觉好感越来越多…… 他定了定神,然后说道:“驻军之事干系重大,诸卿要多多上心,尤其是辽国那边,他们会不会趁机鼓动党项部造反?” 还是怕,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提到辽人大宋上下都从骨子里开始胆怯。 秦为心里叹了口气。 张之白却一反常态话多了起来:“陛下放心,党项实力不足他们只会左右逢源,根本不敢和宋、辽任何一国真的反目。” 这话现在说没错,可要是再过十几年,那就是在活脱脱的打脸。 而且是打整个大宋君臣的脸。 ——他们不懂党项人的野性,甚至连即将到来的危险都没察觉到,真希望李元昊小朋友早早长大,然后好好地给这大宋君臣上一课! “辽人呢?他们这些年虽不再征战,但却从未停止过在我大宋边境上小规模的袭扰,这些人可恨啊!” 得,小皇帝又开始愤青了。 张之白耐心解释道:“辽国虽军力强盛,但国中资源薄弱,连年的征战下来,他们也要修生养息巩固朝野内外。只要拿捏好分寸,辽国不会轻易和大宋开战的。” 宰辅的水平还是可圈可点的,张之白对宋辽两国的政局看得十分透彻,在场所有人包括秦为都赞同的点点头。 “既如此,那便让枢密院着紧发兵吧……”赵祯心安了不少,然后又瞧向秦为,道:“秦卿,西北驻军之事由司事局辅佐枢密院从旁跟进。” 这就是恩宠吗? 宰辅们沉默了,他们心中羡慕秦为的年轻、智慧,更羡慕他的大蒙荣宠。 开完小会已是正午,众人缓缓离去,张士逊跟在中间,等走出了大殿之后,外面的光线一下刺入眼帘,他不禁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前方的秦为脚步轻快,已经越走越远了。 秦为的心情是不错,不仅正面击溃了宰辅张士逊一战成名,更是将辽国、党项这些大宋的仇人戏耍了一番。 尤其是西北驻军,大宋君臣虽然口口声声喊着不可言兵。 其实并非他们不想,而是不敢……可现在秦为给他们‘敢’的机会,正如方才在朝会上他的那句话。 ‘大宋或许干不过辽国,但收拾一个党项部还是手拿把掐的’…… 所以,君臣们顿时变得喜闻乐见起来。 毕竟自‘澶渊’之后,大宋军民士气低迷,他们太需要一两次对外的‘强势’,来鼓舞自己的士气。 “张相!哎!张相!来人,扶一把!” 秦为闻声回头,就见张之白和吕夷简慌忙扶住要倒下的张士逊,而后面有内侍看到了,就跑过来讯问。 张士逊双目紧闭,看样子是晕倒了。 这货竟然这般心量狭隘? 秦为笑了笑,也不去想他是真晕还是假晕, 等出了皇宫后,秦为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一个满脸凶狠又似曾相识的人……走进了看,原来是李重朔。 这货怎么眼睛红肿成这模样了? 难不成他老婆跟人跑了? “秦为!” 李重朔看见了那张让他恨极了的脸,然后一个助跑冲了上来。 秦为被这迅猛且迅猛的冲势吓了一跳……李重朔的速度很快,眨眼就冲到了近前,五指成抓直奔秦为面门。 不得不说,年轻人的反应就是比老人快很多,秦为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猛地一记勾拳。 嘭!……噗通! 一圈正中李重朔下颌,两颗大槽牙混着血水从他嘴里飞了出来,整个人轰然倒地。 我靠! 秦为惊魂未定的甩了甩发酸的拳头。 这一爪要被抓到,非得破了相不可! 这是乔风也冲了过来,闪身挡在了秦为身前。 他警惕地盯着倒地不起的李重朔,只要他再有异动,乔风绝对敢在宫门前就让这人生死两难! 可他却高估了李重朔的武力值。 “呜呜呜……” 李重朔没有动,却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乔风顿时蒙了,尴尬的收回攻击姿势,又茫然的看向秦为。 “郎君,这人怎的哭了……” 秦为也没想到李重朔这么脆弱,竟然就这么趴在大宋的宫门外哭了起来。 造孽啊! 看把孩子给委屈的。 “那个……” 秦为有些尴尬的上前喊了一声:“李使官?你还好吧……” 李德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红肿着双眼,口中含糊不清地悲戚道:“你坑我,辽使也坑我……李某不活了,今日就撞死在这大宋宫门外!” 秦为也有些心里打鼓,这货别真的被逼疯了吧,万一他真撞死在宫门外,那大宋可就丢了大脸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五十五章:回去吧,他们会感谢你 不行! 秦为当机立断,一定要阻止李重朔的荒唐的举措。 就算要死那也得等他离开大宋的国土后再死…… 无奈,秦为只好上前劝慰道:“别啊!这是有啥想不开的呢?你说说看,或许秦某能帮你呢?” 他不说话还好,李重朔这下更悲愤了,红着双眼死死盯着他。 “帮我?!若不是你坑我,我又怎会以死酬主!” 秦为摇摇头,叹道:“饭可以乱吃,但话却不能乱说。秦某何时坑你了?” 碍于乔风的气势太强,李德简深知他再无机会与秦为同归于尽,于是只能悲愤道:“你怂恿宋皇驻军西北!这还不是坑我?” “这哪里是坑你?!” 秦为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愤愤道:“我分明实在帮你立功啊!” 立你大爷! 李重朔不再说了,只是冷冷笑看着秦为,若事到如今还能再让他骗了,自己就真的可以去死了。 而且是蠢死的。 看他不说话,秦为面带失望的摇摇头,又苦口婆心的劝道:“你想想,若大宋在西北驻军,得益最大的是谁?” 当然是大宋…… 李重朔一声不吭,冷笑地看着秦为一人独自表演。 “当然是党项!” 秦为斩钉截铁地严肃道:“有了大宋在西北驻军,党项还用担心辽人对自己用兵吗?而且……辽人这些年屡屡欺压党项,党项名义上是辽国附庸,实际上却连条狗都不如,被辽人随意欺压!” 李重朔嘴角抽了抽,又悲愤了起来:“你坑了我,还骂我?!” 秦为实在看够了他那副幽怨的嘴脸,喝声道:“你就说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吧!” 然后李重朔沉默了。 他无法否认秦为的话,就像党项无法躲避辽人的欺压。 “辽人有什么好的呢?他们自己都穷的要命,他们会像大宋一样给你们钱花吗?他们不会!他们只会剥削和掠夺你们的资源!这样的辽国真不知你们附庸个什么劲……” 这话怎么听着如此大义凛然呢? 李重朔被秦为义正言辞的口吻说的呆滞了。 “再问你一句……” 秦为认真的看着他,淡淡道:“自大宋立国至今,可曾欺压过周边部族?” 这个还真没有! 大宋立国初期,赵匡胤忙着铲除周边诸侯国的势力,哪里有功夫管这些小部落的事情。 后来赵广义继位,又一心把辽国当做了竞争对手,更没时间管党项这种小角色了,尤其是在澶渊之盟后,真宗一站破胆,再不敢轻易言兵。 “大宋曾多次威胁党项诸部,前大宋真宗皇帝更不止一次的提到过要出兵西北!” 李德简沉默少许后,终于想到了反驳的理由。 秦为却只是淡淡的回了他一句,“为什么打你们,心里没数吗?” 大宋为什么要扬言对党项部出兵,还不是你党项当年趁宋辽开战伺机袭扰大宋边境,就这种理由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要脸吗? 李重朔的脸皮似乎还没修炼到家,闻言瞬间沉默了。 秦为叹道:“大宋要真想动手,何至于传授你们博彩之法,还给钱让你们修养?大宋有钱烧的?” “可……” 李重朔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漩涡中。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连带着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放松。 “别可是了,回去告诉李德明,大宋并无开战之心,只因边境地处特殊,大宋不得不防……这一点相信党项诸部都会谅解的。” 他们敢不谅解吗? 今日之后,麟府路两万宋军虎视眈眈,北方还有辽人伺机却动。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啊! 眼看着李重朔的怒气渐消,秦为松了口气后,幽幽道:“你认为秦某坑了你,所以你敢来宫门前以死相逼,可辽人呢……” 李重朔下意识看向秦为。 “辽人?” 秦为仰头叹气,像个孤独的智者,缓缓道:“辽使偷鸡不成蚀把米,便想利用你来把损失找回来,你却为何没有去找辽使要个说法……” 你欺软怕硬啊! 敢来大宋宫门前闹事,你不就觉得大宋脾气好么。 李重朔脸红了一瞬没有说话。 “回去吧……带着博彩之法和那一万贯铜板回去,与那些贵族一起将博彩在党项发扬光大,到时他们不仅不会怨你,还会感谢你!” 是啊! 党项诸部的那些贵族们,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大宋的铜板和金银了,只要能和他们搞好关系,李德明还会处置他吗? 而且秦为有句话说的好,大宋是个好脾气的,比起被辽人袭扰,大宋在西北驻军,说不定真不是坏事儿。 就这样,李重朔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回到使馆。 他觉得自己被坑,又觉得自己没被坑,又觉得自己被坑了…… …… 这一天过得好累啊! 秦为才将回到家歇息片刻,外面段玉来禀告,说是宫中来人了。 “这是又出啥事儿了……” 秦为苦着脸抱怨了一句,不情愿地来到前厅。 来人是许茂则,他满头大汗脸上带着急切,看样子是一路小跑来的……太监也不容易啊! 秦为客气的笑笑,然后玩笑着揶揄了一句。 “这是有啥急事啊,看把许都知都累成这模样了,来人,给许都知看茶,上最好的雨前春茶!” 秦为有钱,而且还懂得享受。 所以能从他口中说出来‘最好的’,那一定是极品茶叶。 只是此刻的许茂则却顾不上这些了,咽了口唾沫道:“我的秦大人哟,咱可没工夫与你扯皮……陛下口谕,让你即刻进宫,越快越好……” 他越是这样,秦为就越好奇,小声问道:“咋了这是?” 许茂则看看左右,然后小声说道:“皇陵,那些工匠劳力们一齐造反了……” 皇陵……造反? 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啊! 看秦为一脸的茫然,许茂则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拉住他就往外走,边小声道:“陛下催的急,边走边说吧……” 路上听许茂则讲完前因后果,秦为真想一口老血喷上天去。 从死人身发财,这些人也真是不要那个脸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五十六章: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简单来说就是…… 朝中有人克扣了修建陵寝的款项,导致那些工匠和征集来的近千名劳力常年拿不到工钱。 按理说这事儿犯不着造反,告御状都比这事儿要牢稳的多。 可问题就是,这些劳工不仅没机会出去告御状,就连有些人的家眷都被人恐吓甚至监禁了。 他们现在就困守在皇陵里,并且扬言朝廷若再不放人、发饷,他们就一把火毁了皇陵。 那可是老赵家的祖坟啊! 抛人祖坟,犹如断人香火。 这个的确是不能忍了,别说赵祯不能忍,刘娥也不能忍啊,她那死鬼丈夫可还在里面躺着呢! 所以母子俩怒了,滔天的怒火,毁天灭地的怒火! 秦为也不敢再耽搁,一路小跑进了宫,生怕赵祯一个冲动气得失心疯了。 等来到拱垂殿后,张之白和吕夷简也到了,连带着王臻、王尧臣,还有以赵元俨、赵允让为首的十几个宗亲郡王,也都气喘吁吁的站在那里。 除了告病在家的张士逊,大宋最具权势的朝臣、权贵基本聚齐。 秦为一进门,就看见赵祯呼吸一簇一簇地,脸上带着怒火,还有些悲伤。 “为何?” 赵祯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们为何要如此对我赵家?我家几任君王哪个不是兢兢业业,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宰辅们低着头没有说话,宗室里有人同样愤慨,也有人装作愤慨…… 就比如说赵元俨,这老货五十多了,可人看着还是精神奕奕的,比赵祯这个十七岁的少年都看着有活力。 “这不是你的错……” 刘娥说话了,她在安慰赵祯,又不只是安慰赵祯。 更是借此告诉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少打他儿子的主意!老赵的家的江山有主了,谁也夺不走,谁也不好使! 祖坟是一个家族的根。 哪怕是普通百姓家,祖坟也是一个极为神圣且不容任何人亵渎的存在。 可现在……大宋皇帝、赵家祖陵被人威胁了,并扬言要一把火将其烧掉…… 赵祯此刻还能坐在这里与这些人商讨对策,已是极其难得了。 若换做是秦为,此刻早就带人冲过去,把那些工匠、劳力们的家眷全都抓了,谁不投降就一并砍了。 现在可不是爱民的时候。 也许赵祯此刻就是这么想的,但他是皇帝,所以也必须要把这个过场给走足了。 他先是看向一众赵家权贵们,沉着脸道:“你们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自然也要人家姓赵的先发表意见。 赵允让早就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说道:“陛下,下令禁军拿人吧!把那些造反的家眷都拿了,然后逼迫他们投降……只要他们从皇陵退出来……” 赵允让的脸色愈来愈黑,咬牙道:“杀!不杀不足以泄愤!” 闻言,赵祯脸色稍稍变化了一下,显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他又看着宰辅们,问道:“诸卿觉得呢?” 这是赵家的私事,却也是大宋的公事。 问完权贵再问朝臣,这是规矩也是礼数。 “那些人为何会闹起来?恐怕不只是工钱这么简单……” 张之白是首辅,这第一句话自然要由他先说,可等他说出口后,大家却又沉默了。 赵祯冷冷的扫了眼周围,“叶双愁呢?平日里天天在朕眼前晃悠,今日死哪儿去了?!” 小皇帝生气了,骂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 许茂则本想说一句‘没看见’,可忽然看到了秦为那别有深意的眼神,然后悄然闭上了嘴巴。 这会儿可不是互相内卷的时候,赵祯正在气头上,任何一句闲话,都能让他瞬间变了心情。 “启禀陛下,叶双愁在殿外求见……” 赵祯哼了一声。 叶双愁的身影飘进了殿内,冲赵祯跪下道:“启禀陛下,皇陵造反一事乃是有人暗中挑唆,此人名叫江东,是皇陵的一个主管账务的监官!” 一个小小监官,竟敢挑唆劳工造反?! 不用说,这人背后一定还有人! 赵祯冷声道:“拿下他” 叶双愁却没动,接着道:“那人在昨日就已经死了……” 死得还真是很凑巧啊! 赵祯心中恼火,就看着叶双愁说道:“马上去查他背后是何人指使!两个时辰……朕要知道答案!” 等他稍稍平气候,张之白说道:“陛下,眼下最重要的,是赶快派人去皇陵镇住那些劳工,万一……” 万一去的晚了,你爹可就要被烧成灰了。 赵祯点点头,可是又犯了难。 派谁去呢? 宰辅们年纪大了,他们运筹帷幄还行,去皇陵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先不说长途跋涉多么辛苦,就是黄土岗那陡岸的地势,等宰辅们爬上去,皇陵早就化作一团焦炭了。 至于权贵,赵允让还行,其他人赵祯还真就不放心。 可只派赵允让一个人去,他显然是有些镇不住场子的,还是再找个人一起吧……然后赵祯的目光开始了扫描。 再然后他看到了秦为,诶?这不是一个现成的人选吗? 有能力又有手段,还不缺智谋,更重要的是他还和赵允让要好,定会尽心处理此事……他还很年轻,奔袭、赶路、爬山什么的正合适。 秦为也看到了赵祯的目光,更无奈的是,他还看懂了……心中不禁叫苦。 此刻的我,痛恨自己的聪明! 而且看赵祯这欲言又止的架势,很明显是想让他自己请缨。 好吧,谁让人家姓赵呢? 秦为心中苦笑,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愿带兵前往皇陵平叛!” 赵祯欣慰的笑笑,点头道:“好!那便派秦为,还有商郡王之子赵允让,命你二人马上去与枢密院交接,于侍卫军司点兵三千,即刻动身前往皇陵平叛!” 一场滑稽的平叛就此拉开序幕。 秦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还不住地想着某个画面…… 一把大火,火光冲天! 然后赵家的祖坟瞬间就冒了青烟,再然后真宗、太宗、太祖,一个接一个被烧成了渣渣,最后拿个簸箕搓到一起打包带回来。 从此以后大家不分你我,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五十七章:平叛 大宋皇陵并不在开封境内,而是坐落在距离开封城大约三百里左右的洛阳境内——巩县。 老赵家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为祖陵,据说还是和太祖赵匡胤的执念有关。 当年大宋初立,其实赵匡胤心中第一都城的首选并不是开封,而是比开封更历史悠久的洛阳。 奈何当时弟弟赵光义和群臣们极力反对,他无奈才选择了开封。 等到赵匡胤从洛阳出发会开封定都时,整好路过了老爹赵弘殷的坟墓,赵家兄弟祭拜过之后,赵匡胤当即决定,将皇陵建在自家老爹的坟墓原址周围。 你们不让我在洛阳定都,那我在洛阳修祖陵总可以吧? 然后傲娇的大宋开国皇帝,便毅然决然的将赵氏皇陵建到了洛阳境内的巩县…… 事出紧急秦为来不及等枢密院点兵,和赵允让带了二十护卫先行一步,大家约定等到了皇陵再会和。 两百里的路程不算远。 一行人疾驰奔袭了两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巩县地界。 乔风护在秦为身边,段玉则在前方探路,等看到那座不算巍峨的山包后,众人停下脚步。 “郎君,前面就是皇陵了……” 秦为骑在马上眺望着远处的黄土岗,“先不着急上山,段玉,你带两个人去前面查探一下,切记注意安全。” 皇陵地处洛河边,周围全是高山,只有这一条大路能直通上去。 若秦为是这群叛贼,他此刻肯定会安排人手在山道两旁埋伏,若是贸然冲上去,就算再多的人马也会吃亏。 赵允让比较热血,就果断的道:“还查探什么,等侍卫军司的人马一到,兵合一处立刻冲上去,那群劳力自会土崩瓦解!” 三千禁军对一千多连饭都吃不饱的劳力,实力何止悬殊,简直就是碾压。 “冲个屁!” 秦为没好气的瞧了他一眼,说道:“我们此番来,平叛是第二要务,第一要务是防止那群劳力火烧皇陵!” 赵允让面色顿时僵硬了。 他老爹的陵寝也葬在这里,若要强攻那就等于拿赵氏一族的祖宗开玩笑,回去以后赵祯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侍卫军司的人马来的很快,比秦为预想的还要快很多。 都指挥使马萧亲自领军,黄土岗山脚下两方人马会和。 说起来秦为与侍卫军司颇有渊源。 当初齐云峰一事,他让侍卫军司丢了大人,一场营啸整个侍卫军从上到下被全被撸了一遍。 马萧就是在这之后继任都指挥使的。 说来他还要感谢秦为,若没有那场营啸他不可能这么快升任。 马萧翻身下马,先是和赵允让打了声招呼,又笑看着秦为道:“秦大人之名如雷贯耳,马某今日可算得见真人了。” “马都知客气了,今日还要多仰仗将军了。” 马萧笑道:“陛下有令,此番平叛全由秦大人一人做主。” 秦为心中了然,暗笑一声:这是怕担责啊。 一行人刚接近黄土岗山脚下,前方出现了一队守陵士兵,人数只有三十几人。 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段玉,上前说道:“郎君,这些人是皇陵守卫,那些劳工们已经完全将皇陵占据了。” 秦为点点头,驱马到了皇陵前。 这是一个标准的皇家园陵,占地足足上千亩,大宋的皇族陵寝建筑虽算不上奢华,但面积却大得吓人。 秦为看了看周边地势,朝马萧道:“先把皇陵围住,所有下山要道全部封堵,只留正面这一条通道……” 马萧点点头一声令下,三千余步卒迅速围住了皇陵。 秦为这时下马走了过去。 远远看去,此刻皇陵正中央的祭祀广场上,几百余人正拿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兵器’站在那里。 这些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大冷天被冻的瑟瑟发抖,却不肯退。 那些包围皇陵的禁军木然的拿着刀枪,按照秦为的了解,只需一声令下,这些所谓的‘叛军’就会被一扫而空。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命令。 只有马萧的眼中有些黯然之色。 他觉得军队就该去北方,去和辽人作战,而不是在京城当看门狗,来剿灭这些名为叛军,实则被逼无奈的百姓。 “秦大人……”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马萧看去,只见秦为排众而出。 他的身边只带着一个乔风,和后赶上来的狄青,三人脚步缓慢,却未曾停步。 “秦为!” 赵允让此刻也是一个激灵。 马萧见状,咬了咬牙喊道:“跟上去!” 赵允让是皇亲,但秦为更是宠臣,这两个人无论哪个出了事儿,他马萧都难辞其咎。 士兵开始前行,前排的长矛兵矛尖斜插向前,开始跟着三人向前推进。 只需一个冲击,这场‘造反’就将会成为一个笑话。 然后大家将会有幸亲眼见证老赵家的祖宗们和皇陵一起化为灰烬。 “回去!” 秦为冷冷回头喝住了他们,然后瞧了眼左右的乔风、狄青,笑道:“怎么样?敢不敢跟某走上一遭?” 乔风躬身,淡然道:“小人的命本来就是郎君的。” 狄青则目视前方,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士为知己者死,大人可往、末将亦可往!” “好!” 秦为哈哈一笑,回头对马萧道:“命令士兵不要列阵,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可下令攻击!” 赵允让脸色焦急的朝他喊道:“秦为,前面危险,你别冲动!” 方才是他冲动,现在又轮到秦为发疯了……只有马萧欲哭无泪的看着秦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秦为能退回来。 “放心,那些人的所求不是杀人,我去去就回!” 秦为报以一抹自信的笑容,他的从容和淡定让赵允让安心了不少。 三人策马上山。 刚来到皇陵门口,没等秦为说话,欢迎他的就是一支冷箭。 狄青迅速拔刀,嘡啷,箭矢被他一刀打断。 秦为稍稍心惊后,隔着大门冲着里面喊道:“来个说话管事的。” 里面的人群骚动了一下,那些麻木的脸上多了鲜活,一阵议论之后,有人喊道:“你是哪个?” “本官翰林院侍讲、司事局副承旨秦为!” 这是秦为的名号,实实在在的官职和地位。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五十八章:是谁在贪墨? 这名号比什么‘浪里白条’‘下山虎’之类的诨号更能震慑人心。 人群沉默了少许,有人喊道:“我们只要工钱!” “可以!” 秦为大声喊了一句,没有丝毫犹豫。 人群渐渐骚乱起来,可只是一瞬,又安静了下来,又有一人喊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们事后算账怎么办?” 火烧皇陵、威胁朝廷,这是多么多大的罪过? 朝廷会这么好说话吗? 秦为放眼望去,说这话的是个彪壮大汉,他皱了皱眉喊道:“你们纠集在此闹事,为的不就是讨薪么?本官明告诉你们,皇陵被威胁后陛下震怒,命本官率三千禁军来此平叛!” 他接着喊话道:“平叛!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后果?” 人群越来越骚乱了,不少人脸上露出恐惧,就算离得老远,秦为都能看出他们有人在颤抖。 彪壮大汉见人群慌乱,立刻大声造势道:“那还说什么?!既然我们投降也是一死,不如和这皇陵同归于尽!” 这人有问题啊! 秦为看在眼里,刚想再上前一步,却被乔风挡在了身前。 “郎君,不可再向前了,那些人已是困兽,若再受刺激,他们绝对会杀人的!” 经历过战阵的乔风太了解这些被困叛军的心情了,对他们来说,反正左右都是死,不如大家玉石俱焚,也好过俘虏后人虐待。 狄青也近前说道:“大人,看来他们并不只是讨薪,而是有人故意煽动,他们是想造反啊!” 哎! 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这里虽不是陈桥,但却比陈桥还要重要。 老赵家几辈子的祖宗都在这里埋着,一旦被人焚毁,那便意味着老赵家的香火要断了。 这是多大的新闻? 等传到天下百姓们的耳朵里,天下人对老赵家的臣服之心都会动摇。 连祖坟都被人烧了,这不是正说明赵家不配坐这大宋江山吗? 然后天下大乱,各地诸侯再起…… 这是要把老赵家的根都给断了啊! 别处造反顶多是招安,然后打散编入厢军,可这里是皇陵啊! 皇陵一旦被毁,朝中的君臣都将会失去理智,然后…… 秦为摇摇头道:“‘造反’二字莫要再提了,这只会让那些人更疯狂!” 然后他朝着里面大声喊了一句:“可有主事的?出来说话!” 人群安静了一瞬,所有‘叛军’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名彪壮大汉身上。 大汉没有动作,只是警惕的看着对面。 果然是他! 秦为接着道:“怎么?你们不是就想要工钱吗?让主事的出来,本官与他谈谈,稍后你们的工钱将会一分不少的送来。” 这下所有人看向大汉的目光都带有了期盼,他们大多数人是真的只想要工钱而已,别提什么造反。 你以为这年头谁都有资格‘造反么。 大汉看到周围人的目光,知道不站出来也是不行了,便小心翼翼的上前走了几步。 秦为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嘴唇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有把握吗?” “什么?” 狄青下意识想回头,却被左边的乔风小声制止:“别动,郎君是问你可有把握一击干掉这个人。” 狄青凌然,下意识摸了摸腰后边的弓弩,整个人陡然冲了出去。 没有一丝预兆,狄青身形矫健且迅速,就在大汉还没站定的瞬间,他就已冲到了近前,反手抽出腰间的弓弩,瞄准射击这在一瞬。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弓弩虽然小巧便携带,但上弦却是麻烦。 如果不能一击毙命,大汉必然警觉往回跑,再想杀他可就难了。 咻! 弩箭急射而去,精准射进了大汉的脖子里。 那人甚至都没来及的反应,就直接饮恨暴毙。 大汉一死,场面瞬间哗然。 那些劳工顿时紧张起来,纷纷拿起手里的‘武器’准备冲过来和秦为决一死战。 “他是奸细!” 奸细? 劳工们面面相觑,然后止住了冲击的脚步。 秦为不退反进,快步上前指着那大汉,大喝一声:“你们都是被他蒙蔽了!此人并不是真心想为你等讨薪,而是想要鼓动你们一起造反!” 劳工们显然是不信的,他们一窝蜂冲过来,眨眼便将秦为三人包围。 乔风、狄青纷纷举起弓弩,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劳工,只要有人敢上前,他绝对一击毙命。 “放下。” 秦为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冷静道:“本官若想剿灭你们,便不会只身前来,你们好好想想,一旦造反在场所有人包括你们的焉有命活?” 劳工们害怕了。 他们本就不是反贼,甚至连见血都会害怕。 若不是有人鼓动,这些人恐怕就是饿死,也不敢起来反抗。 就像秦为说的,他们的家眷可都还在外面呢,就算他们自己不怕死,也要为妻儿老小考虑。 见到劳工们冷静下来,秦为豁然松了口气,然后道:“本官奉皇命而来,定会彻查此事,到底是谁贪墨了你们的工钱,朝廷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人群里,一个年级稍长的工匠站出来,朝着秦为慢慢跪下,老泪纵横的看着他。 “大人,我们只是想活着,我们不想造反……” 若不是被逼无奈,谁想造反?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秦为吸了口气,冷然道:“两个时辰!本官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完,三人转身离去,那些挡在周围的劳工们刚想上前,却被老工匠拦住。 “让他们走!” “可他若是骗咱们怎么办?” 秦为头也没回,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两个时辰,若本官不回来,你们放火烧陵,本官陪你们一起死!” …… 山下赵允让在焦急等待着,马萧更是一脸愁容。 等看到秦为的身影后,二人顿时松了口气,赶忙迎了上来。 赵允让细细打量了秦为一番,看他没有伤势,才放心道:“怎么回事?刚才皇陵里可是兵乱了?” “没有,只是杀了个背后作乱的鼓动者。” 秦为没有细讲,只是看向马萧问道:“朝廷的调查有结果了吗?到底是谁贪墨了修陵的款项?” “这……”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五十九章:平民愤 马萧有些为难道:“皇城司刚刚传来密报,贪污者一共四人,皇陵监官江东已经死了,还有三人分别是皇陵另一个监官员刘迪,三司主簿杨超然,还有……” 能让马萧犹豫的人,想必地位一定不俗。 秦为却不管他是谁,此刻他心里只有怒火,冷道:“还有谁?” 马萧没说话,只是有些为难的看向赵允让。 秦为愣愣的看向赵允让,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货要造反?不会吧…… 赵允让的脸色有些难看,皱眉道:“还有一人……裕安侯赵安,商郡王府三房的长子。” 完了! 秦为第一反应就是赵允让被坑了。 可他现在却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只是淡淡道:“赵安是宗室,自有陛下定夺,秦某管不着他……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个刘迪可在这里?他带过来!” 这时无所不在的叶双愁悄然出现。 他淡淡的看着秦为,幽声道:“刘迪现在是朝廷要犯,要交由陛下处置!” “用不着了。” 秦为也回他一个淡然的眼神,冷笑道:“本官已经和那些劳工约定,两个时辰之内交出贪墨皇陵款项之人,这件事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呵……”叶双愁冷笑一声,眸中闪着寒光道:“那谁去和陛下和百官交代?” 秦为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句,“把人交给我,秦某来给陛下、朝廷交代!” “某若不肯呢?” 秦为笑了,回头指了指皇陵方向,“本官答应他们,两个时辰内我若没有回去,他们放火烧陵。” 叶双愁睁了睁眼睛,冷道:“你这是在找死……” “信不信由你,你可以把人带回去,本官也可以现在下令回程,这皇陵……” 秦为淡淡的看了眼所有人,“就把它交给那些劳工吧,反正这皇陵也是他们修建的,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叶双愁终究没敢将皇陵交给那些劳工。 否则今日在场的人都得死! 秦为去而复返,还带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监官刘迪,他淡淡的冲那些劳工们喊道:“贪墨皇陵款项之人本官带来了,任由你们处置……” 说完,不顾刘迪惊诧的目光,乔风单手拎起他,径直走进了皇陵。 “不!” “秦为!我也是朝廷命官,就算贪墨也要由朝廷处置!” 刘迪深知他的下场,所以他害怕了。 本以为大宋不杀士大夫,就算天大的罪,大不了就是被发配边关,可若是将他交给那些劳工…… 劳工们显然也没想到秦为会这么做,纷纷楞在原地。 安静中,有人按耐不住了,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想起。 “杀了他!” “杀他!” “就是他贪墨了本该属于咱们的工钱!杀了他……” 群情激奋不可挡。 无数各种各样的武器砸在刘迪身上,活生生的一个人,眨眼间就被淹没在了‘凶器’之下。 “这人死了!” 一声呼喊结束了这场发泄。 劳工们再次安静下来,他们静静地看着秦为,等待着他们即将到来的命运。 可朝中此刻也在闹腾着。 “你再说一遍!” 张之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信使。 下面站在一个武将,他沉声道:“陛下,秦大人将那个贪墨皇陵款项的刘迪交给了那些造反的劳工们,刘迪被他们打死了。” “秦大人让末将问一句陛下和各位相公,这事儿要怎么收场。” “够了!” 赵祯急促的呼吸了一下,说道:“将三司主簿杨超然送去皇陵!” 张之白脸色一变,说道:“陛下,杨超然毕竟是朝廷命……” 打死了一个刘迪还不够吗? 这对不杀士大夫的大宋来说已经是惊世骇俗之事了,杨超然怎么说也是五品朝臣,莫非还要把他交给那些造反的劳工们打死? 赵祯看向了张之白。 眼中的冷肃与蓦然格外强烈! 他微微眯眼,眼中寒光闪过:“那里是皇陵……是朕的祖陵!” 大宋从开国以来造反不少,历朝历代,但凡是民间出乱子,几乎都是雷霆镇压。 张之白闻言,终于不再开口,他没办阻拦了,难道要说杨超然比赵家祖陵还要重要吗?这话他不敢说,满朝文武都不敢说。 …… 这边,稳定下来的皇陵逐渐恢复安静。 乔风和狄青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二人默默守着前面的秦为。 这时乔风说话了:“下次机灵些……” “什么?” 狄青先是一愣,然后脸上一红,轻轻点点头。 向来在外人面前寡言的乔风,又道:“郎君看重你,才会时时把你待在身边。” “我知道……” 然而狄青不知道是,在他冲出去的一瞬间,乔风就以准备好了搏杀之势,在他后腰的衣服里面,也藏着一把弓弩。 它的射程更远,精确度更高。 这是秦为花重金找皇家工匠秘密打造的,用来平时防身。 只是秦为不会武功,而且准头也是时好时差,所以一般都是配备在乔风身上。 可在刚刚那个时候,秦为却没有选择乔风,而是让狄青出手。 很明显,这是秦为想为狄青赞功。 很快,杨超然被送了过来。 刘迪死了,杨超然的下场也是一样,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搞清楚为什么要带他到这儿来,就已经被一拥而上的劳工永远的杀死在了皇陵。 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 “陛下,秦为求见。” 那么快? 赵祯有些欢喜,心想朕信任你,你这么快就平了叛乱,看来朕没有看错人! “让他来。” 随后秦为进殿,行礼后,不等他说话,张之白就皱眉问道:“皇陵的那些叛逆可处置了吗?” “处置?” 秦为一脸诧异的道:“为何要处置?” “那是叛逆!” 张之白觉得赵祯真是小孩子,不知道用人得慎重,把秦为这个毛孩子派去平叛,分明就是给他们这些宰辅们找麻烦。 要是秦为再捅出个大篓子来,擦屁股的还得是他们这些宰辅。 “他们不是叛逆!” 秦为的话一下就让张之白怒了,而且殿内的朝臣们也怒了。 那些人不是叛逆,那谁是叛逆? “难道要等他们杀到汴梁城下,那才算是叛逆吗?” 吕夷简也皱眉看着他。 说话就是这种风格,直接顶,不管是上官还是同僚,他都是一招。 我顶! 至于下属,那得看运气,如果是张士逊那等人,最好看住自己的脑袋,免得被他给盯住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六十章:赵祯的改变 一百六十章:赵祯的改变 赵祯也觉得有些不悦,觉得秦为这么做有些荒唐,可此事却由不得他。 “此事……” “陛下!” 秦为无礼的打断了赵祯的话,说道:“陛下恕罪,臣当时把那些劳工们带出来后,就把他们放了……” “你!糊涂啊!他们是反贼,是叛逆!” 张之白觉得秦为这人大概是无可救药了,让你去平叛,结果你把人放了…… 秦为摇头道:“没有造反!” “此事乃有人故意鼓动作乱,那些劳工们甚至连杀人都不敢,他们哪里敢造反?” “你这是诡辩!” 一直没又发话的王尧臣,听到这里时,不禁就怒了。 合着我这造反都是我三司逼出来? 你这是当众打我王尧臣的脸呢! 赵祯叹道:“罢了,秦为,你且退下。” 作为皇帝,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事儿的深远影响,而且更重要是,此事还牵扯到了宗室裕安侯赵安。 所以如今早就由不得他了,此事必须要有个结果。 是的,已经死了两个监官和一个三司主簿,该死的都死完了,但这件事没完,赵安还没处置,却也不能杀。 秦为看着这些眼神,骤然就怒了。 他说道:“陛下,这不是造反,而是官逼民反。” 张之白沉声道:“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成为他们造反的理由,朝廷已经死了三个官员,那些叛逆就必须要付出相等代价,这是朝政不是要让你分对错。” 这话从大局出发是没错的,由张之白说出来更是没错。 可秦为就这么梗着脖子说道:“可这却会让天下百姓寒心!” 张之白被气笑了,说道:“你这是在胡搅蛮缠!” 他一个当朝首辅和秦为较劲,说出去都没脸。 想想张士逊吧,直到现在他还躲在家里养病,丢脸啊!和一个少年争锋很丢脸,然后还输了……更丢脸! 秦为也怒了,回身拱手道:“陛下,臣请严查皇陵贪腐一案,这么大的案子,绝不会只是几个人这么简单,若查不出来,臣自请辞官谢罪,从此不再踏入朝堂!” 嘶! 殿内的君臣一下就牙痛了。 这人竟然敢用自家的仕途来查贪腐。 这是吃饱撑的? 这年头那个官员不贪腐,若是就这么任由秦为胡闹下去,整个朝堂都得闹翻天。 本来死了三个官员就足以磨平这件事了,甚至在朝臣们的预想中,根本就没想过杀人,只是被逼上梁山不得已罢了。 可这秦为他竟然…… 张之白微微摇头,然后只觉得心中一阵郁结。 难道这大宋就你秦为一个清官吗?你这么做是要打谁的脸? 而赵祯却心中一个咯噔,觉得秦为这是被逼疯了。 刚才大家这么一围攻,换做是谁也得惶然无依啊! 赵祯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先打个圆场就好了。 吕夷简也觉得秦为这是疯了。 原本他还是很欣赏这个正直的年轻人的,于是就说道:“你这个……不妥吧?” 可秦为却倔强依旧,把他的一片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他躬身道:“陛下,朝廷之患在于贪腐,天下之患在于贪官,如果这次不严惩,下次他们还会如此,到那个时候,皇陵恐怕就真的保不住了……” 你这人……可真会扎心啊! 群臣沉默了,赵祯不仅沉默而且很愤怒。 秦为抬起头来,比他更愤怒的道:“千里做官只为财!大宋若人人如此,国将不国!什么‘不杀士大夫’……那些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者,他们也配做‘士大夫’?!” 大宋是有‘不杀士大夫’之祖训。 可秦为一句‘他们也配’,却将不少人隔出了士大夫之外,并且将‘士大夫’这个词拔到了一个新高度。 贪赃枉法、祸国殃民者不配称‘士大夫’! 赵祯砰地一声拍在龙案上,从未有过的坚定道:“吕卿家,你是中书门下平章事总管天下官员,你去。” 小皇帝发了狠,吕夷简只好领命。 赵祯又点了一个人:“让王尧臣也去。” 这事儿既然闹大了,肯定是要用一个分量最重的人为主导去查。 而王尧臣又号称清正廉洁,又主管三司有监管天下财政之权,皇陵守卫贪墨,这事儿绕不开他。 秦为在下面有些不自在,不时偷瞥一眼上面。 赵祯看到了,只是不好太过明目张胆的偏袒,所以就和宰辅们扯了别的事,直至半个时辰后,才说道:“秦为也去。” 秦为郑重的行礼道:“多谢陛下。” “你……” 赵祯的话最后化为一声平叹,然后静静地道:“一定要彻查!有朕在、别怕得罪人。” 三个宰辅同时一惊,盯着赵祯久久不语。 这个小皇帝似乎变得不一样了,更果敢、更凌厉了……是受了那少年的影响吗?宰辅下意识回头看那少年的背影…… 他步伐矫健胸膛挺得笔直。 少年无畏,不是因为冲动,而是因为他心胸坦荡无愧于天下。 秦为急匆匆的出去,竟然比宫中去通传的人还早到三司。 王尧臣正在看下面的主事准备呈上的奏疏,见他急匆匆的进来就问道:“秦大人可是稀客啊!何事来我三司?” 秦为进门先是朝王尧臣郑重行了个大礼,认真却恭敬的一鞠到底。 “王相公,小子先前多有得罪,在这里先与您说声抱歉……” 王尧臣一头雾水的看着他,然后蓦然道:“老夫的心眼还没小到与你一个娃娃置气。” 若以年龄来算,王尧臣都能当他爹了。 而且几十年官宦生涯王尧臣自问对得起君臣百姓,心中坦荡自然无惧任何人的抨击。 不过你要说不气,那也是骗人的。 自打秦为入朝,三番两次帮着小皇帝与他这个三司使作对,王尧臣就算再心胸宽广,也不会没心没肺到与一个屡次三番和自己作对的人和睦如初。 所以秦为的到来让他有些惊讶,又有些茫然。 这小子……是不是憋着什么坏,想给自己挖坑呢? 秦为也深知自己在王尧臣这儿的形象也已经查到了极点,就简明扼要地道:“陛下有旨命吕相和您一起彻查皇陵贪腐一案!” “……还有我。”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六十一章:你没有资格 查个贪腐用得着派两个相公联手上阵吗?而且看秦为这架势,明显就是截了传令官的头,提前来报信的。 连普通同僚都谈不上的两个人,秦为这么积极做什么? 王尧臣第一反应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淡淡的看着秦为,说道:“你赶在传令官之前来,就是为了与老夫说这个?” 秦为自知王尧臣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 他索性直言道:“王相公,陛下说……彻查!” “明白了……” 王尧臣起身来到秦为跟前,老朽不如少年,站在身前王尧臣竟然矮了一大截。 但这并不能影响王尧臣朝廷重臣的气势,他盯着眼前这个少年,肃声道:“你是担心老夫会袒护、徇私?” 秦为摇了摇头,然后低头行礼,郑重道:“下官只想为这天下苦难百姓讨一个公道…… 王尧臣看了他好一会儿。 苍老褶皱的脸上赫然露出一丝笑容。 “老夫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他王及之为何这般看中你了……” 秦为抬头,不明所以的看向王尧臣。 后者只是微笑,眼中带着追思:“当年秦丰中年得子,他已沉寂多年,但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却没有一天忘记过他,他是个忠义双全的……” 王尧臣叹了一句,又看向秦为:“他的儿子也是!” “您……” 秦为有些惊诧,王尧臣却笑得坦然,道:“……当年我们这些人一起科举,一起殿试,真宗欣赏你爹的文采,曾让其单独做赋一篇,你猜他写了什么?” “大概不是什么好话吧……” 王尧臣的话让秦为心中的记忆再次翻腾。 他想起了当年时光,父亲时常阴沉着脸坐在那颗银杏树下,一坐就是一下午,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记事以来秦家除了几个邻居外,连半个亲戚都没有来过,似乎这个家从上到下都消失了,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王尧臣还在淡淡诉说着当年之事。 “他在文中直面抨击了真宗泰山封禅之事,更是将澶渊之战誉为大宋立国以来最大的耻辱!并且直言大宋崇文抑武乃自废手足之错举。” “这是在质疑祖宗之法啊!真宗岂能不气?当即便革去了秦兄的功名,并亲自下旨永不录用!” 不用说,看来自己这种作死的性格是遗传没错了。 当朝斥骂皇帝,还没被立即处死。 只能说秦丰还是沾了大宋不杀士大夫的优渥待遇。 王尧臣收回思绪,看着秦为笑道:“你第一次入朝时,老夫就看出秦兄的模样,当年他也是如你那般执拗,明知下场却怡然向前!” 秦为有些脸烫的垂下眼,尴尬道:“您既与家父相识,当初为何不早……” “早点告诉你?” 王尧臣摇头笑了:“老夫是三司使,说句狂妄的话,这大宋朝堂有几人能让老夫退却?你以为在朝堂里上蹿下跳却无人对你下手,是因为陛下恩宠吗?” 秦为终于恍然大悟。 他入朝一年,官职从八品一路上升至五品,只用了三个月! 更是亲手掌管大宋最具圣眷的部门司事局,他本以为是自己足够优秀,又或者说他足够聪明。 此刻再看。 恐怕他一路恒通的背后,还不知有多少人在为他披荆斩棘。 秦丰……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 大宋的权贵很富足。 可到底多富足呢? 这么说吧……但凡这天下还姓赵,他们永远不用没钱花、不够花。 就连大宋最有钱的商人秦为见了,也会在心中不禁暗暗感伤,和终其一生也比不上的失落。 所以当三天后,在看到这座奢华富丽的裕安侯府时,秦为不禁咂舌叹道:“这才叫真有钱啊!” 等进侯府还得要通报时,秦为的脸上已经渐渐变得冷肃。 单看这座宅子,天知道赵安到底贪污了多少钱! 当年大清第一权臣和珅,贪污之巨可比一国十年只赋税,嘉庆皇帝来了也是看得瞠目结舌,这赵安虽不比和珅权势,但这贪污的力度可是不遑多让啊! 等小厮通报了赵安后,秦为冷着脸进去,身边就只带了乔风一个护卫。 裕安侯府的前厅很大,足足五百平方以上,雕梁漆柱各式摆设全由金银点缀好不奢靡。 等看到秦为进来,赵安正坐在堂前,并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秦为也不在意,只是朝他淡笑了一声。 “裕安侯,久违了……” 赵安冲他扬了扬了手,示意他随意,然后笑道:“秦大人可是如今朝堂最当红的幸臣,何以屈尊来本侯寒舍?” 看他有恃无恐的模样,秦为忽得气笑了,随便找个椅子坐下,四处打量着屋内的布置。 “裕安侯玩笑了,你这里若是寒舍,那秦某家里就是猪窝了。” 赵安惬意的喝了口茶,笑着道:“秦大人言重了,这汴梁城谁人不知你‘秦记’日进斗金……哦不,是日进万金……本侯与秦大人比起来,还是差远了啊!” “还是不一样……” 秦为笑着摇摇头,斜眼瞧着赵安,挑了挑眉道:“秦某的钱是正大光明挣来的,而你的钱是搜刮民脂民膏而来,本质上就已有区别。” 赵安神色渐冷,微眯着眼道:“所以呢?你要抓我?” 秦为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正色道:“秦某奉陛下命,彻查皇陵贪腐一案!” 赵安无奈的摊摊手,笑道:“皇陵贪腐案本侯的确也有参与,不过那也是被人逼迫,这大宋官场秦大人你也是知道的……本侯是不贪不行,不想贪也得贪啊!” 这就是权贵,他们自持身份尊贵所以有恃无恐! 秦为冷声道:“这不是理由。” “秦大人想要什么理由?”赵安起身走进了他,然后目光阴冷的看着他道:“皇陵贪腐案已经死了三个官员,秦大人一战震汴梁!如今……难不成还想把本侯也一并杀了?” 秦为无视他的威胁,抬眼笑道:“倒是有这个想法。” 赵安愣了少许,肃声道:“可惜你没资格,就算是宰辅也没资格。”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六十二章:我姓赵…… “陛下呢?” “陛下是皇帝,但是他却姓赵……” “正因为陛下姓赵,所以只有严惩了你,才能免于天下百姓唾骂!” 秦为说的很淡然,自信得让赵安隐隐生出几分不安的感觉。 “杀了我会让赵氏宗亲寒心!” “但杀了你却能让天下百姓称颂!” 话说到现在,赵安却依旧没有悔恨认罪的觉悟,秦为觉得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他起身离开,临走到门口时回头朝赵安留下一个冷漠的眼神:“你以为宗室中就无人想让你死的吗?” 赵安瞬间呆若木鸡。 直到秦为走了许久后他才回过神来。 心中反复回味着他刚才的那句,眸中露出浓烈的惧意。 赵安出身商郡王府,成年后被封为裕安侯自立一府,身兼骁骑军都尉掌管宫廷禁卫,按照族谱连赵允让包括赵祯,都得叫他一声堂兄。 尽管赵安是庶出在宗室里的身份并不高,但依旧是无数权贵高不可攀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贪污了自家皇陵的款项! 试想,若这件事情被传入市井,天下百姓将会如何看待皇家如何看待宗室。 到时别说赵祯想杀他,就连其他宗室权贵们也会因民怨沸腾而选择抛弃他。 丢脸啊! 权贵们定不愿跟他一起丢脸。 赵祯若还是当初那个柔弱犹豫的小皇帝倒也罢了,最多革职外放,他还是姓赵,生活依旧没有变化。 可惜今日之赵祯,已然慢慢蜕变成了一个杀伐决断的帝王。 他或许有些软弱,却早已不失杀人的勇气! 秦为刚出了裕安侯府,王尧臣带着三司的两个主簿和几个账房小吏也来了,身后还跟着一队禁军。 见面没有废话,王尧臣直接道:“认罪了吗?” 秦为耸耸肩,无奈笑笑:“有恃无恐……” 王尧臣怒了,冷冷瞧着门楣上的牌匾。 “胆大包天啊!他以为他是谁?” “他说他姓赵……” 王尧臣脸色更冷了,撩袍大步走了进去,留下一句狠话,“陛下也姓赵!老夫若不办了他就姓王了……” 随行的禁军立刻上前开道,裕安侯府的大门被直接撞开。 王尧臣进了里面,看都没看惊魂未定的赵安,下令道:“查!裕安侯府内所有的财产账目全部查抄!” 赵安终于慌了,他可以不惧秦为,但王尧臣的身份太高了,高到就连权贵也不敢无视他。 “王相公!” 王尧臣回头冷冷瞪着他:“裕安侯,三司因贪腐一案已经死了一个主簿,但老夫不惧!若三司上下皆有罪,不用陛下动手,老夫拼着一身乌纱不要,也会亲手把他们送去边关!” 赵安哑然了,踉跄最后几步坐在了椅子里。 进禁军的人很积极,眼瞅着接近年底了,大家都等着从哪儿再捞点儿油水儿,也好过个好年。 这不机会来了? 裕安侯府可不是一般的华奢,这一趟下来肯定不会亏了。 半个时辰后…… “禀相公,裕安侯府内共查抄金银珠宝各十箱!” “禀相公,查出账目三册,全是有关朝中大臣贪腐受贿之明细!” “禀相公,卑职们在后花园的地窖里发现了这些……” 几个禁军抬着几个箱子过来。 王尧臣微微抬头,然后瞪大了眼睛。 箱子里满是刀枪盔甲,甚至还有几只连朝廷都没来得及批量制造的新式弓弩。 这种弓弩是秦为发明的,后献给了赵祯。 奈何今年多事之秋,旱灾延续了半年都没解决,朝廷哪里还有闲钱去造武器。 所以在王尧臣三番五次的哭穷后,赵祯放弃了批量制造的想法,只是在禁卫军中发放了几百把而已。 这可是军中机密,谁给他的? 秦为也是惊讶的看向赵安,冷道:“你不过是个骁骑军指挥使,这弓弩从哪儿来了?” 从禁军闯进府里的那一刻起,赵安就已经放弃治疗了。 他只是淡淡的瞧了眼秦为,忽得笑道:“你猜啊!” 王尧臣的呼吸骤然一重,然后看了秦为一眼。 “你去,向陛下如是禀报!” 这个事儿大了啊! 秦为也不客气,出门随便找了匹马匆忙进宫。 等来到皇城前,禁军守卫一眼认出了他,赶忙上前拉住马缰,皱眉道:“秦大人这是怎的了?宫门禁地您怎可纵马狂奔……这是要让那些言官知道了,不得了嘞!” “没时间说这些,赶快让我进去,本官有要事呈禀!” 秦为急着见赵祯,把缰绳往那禁军的手里一塞,头也不回的小跑而去。 等他气喘吁吁的跑进拱垂殿,赵祯也早就得知了他进宫的消息,正端坐在位上,脸色有些凝重。 “可是发生了大事?” 秦为喘了口气道:“陛下,裕安侯造反!” “什么?!” 赵祯知道秦为如此焦急很定是发现了大事,可他没想到这事儿如此大。 秦为双手撑着膝盖,不住地喘着粗气。 还吃了不运动的亏啊! 看来以后还是要跟乔风多练练才是,不仅能锻炼身体,还能防个身啥的。 赵祯急着知道细情,便示意许茂则道:“去给秦大人到杯温茶。” 许茂则先是一愣,才慌忙去后面倒茶。 这就是恩宠啊! 等秦为在许茂则和一干内侍羡慕的神色下喝完大半壶茶,才呼了口气道:“陛下,禁军们在裕安侯府的后花园里发现了大量武器盔甲,甚至还有新式弓弩!” 说这话时,秦为眼中有些失望。 老子费尽心思给大宋研究新式武器。 不奖赏也就算了,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 连几只弓弩都看不住? 赵祯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色阴沉至极,“弓弩只有禁卫亲军才有资格配备,赵安接触不到……” 秦为下意识道:“这谁知道。” 赵祯脸黑了一瞬,然后命许茂则道:“马上去查,御前近卫营的这批弓弩数量都是造册了的……” “等等!” 许茂则刚跑到门口,秦为恍然道:“或许不是御前近卫营……工匠!赶快去查工事局,把所有接触过弓弩制作的匠人全部清查一遍!” 赵祯点点头,然后凝重道:“许茂则回来,秦为,你亲自去!” “是!”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六十三章:到此为止吧 初雪化了之后,天气渐渐冷了起来,那冷气自脚底窜起来,渐渐的把脚冷麻木了。 秦为走出宫门后,跺了跺脚。 裕安侯被缉拿下狱,等待着皇帝最后的审判。 而从他府内查抄出来的财宝则全部交由三司充入国库。 至于那些涉嫌贪腐官员的账册,则是被秦为以公谋私一顿的忽悠,最终赵祯决定交由司事局彻查。 得罪人的差事大家没人争。 至于秦为是若欢喜那是他的事儿,朝臣们只是嘲笑了几句后便抛出脑后。 一路来到工事局,秦为刚一进门,就见七八个工匠被禁军拿刀逼着蹲在墙角,宗升带着几个主事正在审问他们。 秦为走过去,抬手打断了宗升的行礼,说道:“辛苦大家了,等差事完了,本官请你们去秦记吃酒。” 几个主事纷纷咧嘴笑道:“多谢承旨,咱们早就馋烈酒了,只是您那秦记消费实在太高……” “呸!莫要给本官造谣,秦记价格公道,可谓汴梁第一实惠商家。” “哈哈……” 几句玩笑缓和了紧张的气氛。 宗升把秦为让道安静处,拱手道:“承旨,这事儿不好弄啊!” 秦为皱眉道:“怎么?查不出来?” 宗升苦笑一声,看了眼周围道:“若查不出倒是好了……那几个工匠下官已经审了两次,最后锁定了两人有此嫌隙,可有一人……” 能让宗升如此作难,想必这事儿不简单。 尤其是连献媚、拍马都忘了的宗升,秦为自司事局成立,也只见过这一次…… 他收起了随意,正色道:“背后可是手眼通天之人?” “大人聪慧无双,一语道出真谛,下官真是汗颜……此生若能有您一半聪明,下官死也值了……” 这才正经了几分钟,又开始了。 秦为忽略了这些废话,催促道:“废话回去再说,赶紧说……那人是谁?” 宗升又凑近了几分,几乎是用声带发出的声音,低头道:“定王,赵元俨!” “确定?!” 秦为眉头紧锁,脸色阴晴不定。 宗升没有点头,只是正色道:“下官不敢出错……” 这事儿查不下去了…… 不是秦为不敢查,而是不能再查了。 就算真是赵元俨干的,可以一个工匠根本定不了他的罪,甚至还会引发不可收拾的连锁反应。 一个定王倒下去,天知道会牵连出多少大人物。 大宋的官场经不起这么折腾。 消息传到皇宫,赵祯也沉默了许久。 自己的亲叔叔竟然要造自己的反? 幼年时的赵祯和赵元俨关系其实还不错,赵元俨甚至对这个侄子比自家儿子还要好,只是新皇登基之后,一切都变了。 曾今亲密的叔侄眨眼间就成了对头。 太宗时的赵元俨多么受宠,如今的他就多么被皇家忌惮。 刘娥不会允许赵元俨威胁到自己儿子的皇位!群臣也不愿大宋出一个能威胁到朝廷的王爷。 如今出了这等事,天大的丑闻啊! 怎么办? 赵祯很无助的看着殿外的天空,直到阿福弓着身子出现,“老奴见过陛下,太后娘娘传话,定王府不可动!” 母亲也知道了吗? 连她也不敢对赵元俨下手吗? 赵祯失望的同时,也只能点点头默认了刘娥的安排。 …… 和秦为想的大差不差,赵家母子终究还是选择了冷处理这件事。 最后用一个裕安侯结束了这场皇陵贪腐案,不能再查了,哪怕这大宋贪官遍地也不能再查下去了。 刘娥无奈,赵祯无奈,吕夷简、王尧臣也无奈,秦为更无奈。 司事局的一干官吏甚至还没等到大显身手的机会,这场贪腐案就这么无疾而终。 一切全都截至在了裕安侯赵安身上。 大理寺的监牢里。 秦为刚走下地牢的台阶,便觉得一股阴森之气仰面扑来。 自太祖赵匡胤建国以来,宋朝的大理寺形同虚设。 有‘不杀士大夫’这种国策在前,无论多么恶劣事件,只要牵扯到官员权贵,最后都会从轻处理。 这座原本专为官员权贵或是造反等重刑犯准备的监牢,几乎没有几次接客的机会。 “真是个鬼地方!” 秦为小声嘟囔了一句,招呼看守监牢的狱卒过来,问道:“本官奉命审问裕安侯赵安,他在哪儿?” 狱卒可能也没见过几个大人物,赶忙恭敬的道:“就在最里面倒数第二间牢房。” “带路……” 秦为刚说完就后悔了,看了眼里面阴森黑暗的空洞,又摆摆手道:“算了,找一间豁亮点儿的屋子,把赵安带过来。” 狱头带着秦为来到大理寺后面一处有些破败的小院子里。 虽然有些破,但至少还算干净,秦为满意的点点头:“多谢了。” 狱头听说过秦为,知道其身份地位不俗,弓着身子谄笑道:“大人客气了,您有需要尽管和小人讲就是。” “你下去吧,守好院门任何人不得入内。” 狱头出去没多久,赵安就被反绑着双手带了进来。 此时的赵安哪里还有之前的从容淡定,他面容枯萎整个人看着有些痴傻,看来在大理寺没少受罪。 “把锁镣打开。” 这么做似乎不合规矩,但狱卒却不敢拒绝,只好解开了赵安手上的锁镣,立刻退了出去。 赵安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目光乞求的看着秦为。 他恨秦为,但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他又不得求秦为。 “晚了,昨日你若肯认罪,哪里还会多出这些闲事儿……” 赵安面色渐渐变得灰暗,然后赶忙道:“我检举!我认罪!那些武器是……” “乔风!” 秦为打断了赵安的话,冷道:“堵住他得嘴!” 乔风反手从下摆撤下一块布条,一把塞进了赵安的嘴里。 赵安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堵住了嘴。 只听得声声呜咽。 秦为看着神情激动的赵安,蓦然道:“晚了,现在本官需要的是你认罪的供词,我说你听,然后签字画押,这趟差事秦某就算是了解了。” 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受苦的,少数享福的人那算是命运的宠儿。 赵安前半生想尽了人间富贵,现在该是他受苦的时候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六十四章:懂男人的上官 赵安似乎料想到了自己下场,整个人不住的呜咽着,可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挣不脱乔风的束缚。 秦为没有管他,只是淡淡道:“现已查明!裕安侯赵安勾结朝臣贪墨皇陵款项,多年来贪墨、搜刮共计三十九万贯……陛下有旨,革去赵安裕安侯之爵位,抄没其所有家产,即日贬谪出京,发配西南充军!” 听着秦为的叙说,赵安渐渐安静了。 他的泪水划过脸庞,含糊不清地呜咽道:“我没有……我没有!” 没有吗? 赵安或许真的没有参与造反,但武器在他家里搜出来却是事实。 一个四品侯爵,谁给你的权利私藏兵器? 仅是这一条罪,他死都不冤! 还有贪腐、受贿,看看裕安侯府的宅子就知道,这货之前没少搜刮剥削百姓,他甚至私放高利贷,逼得那些还不起高额利息的百姓们卖儿卖女卖土地。 这种人本就死不足惜。 可他终究是宗室权贵,赵祯不能杀他,却给了他一个比死还要痛苦的后半生。 这年头,但凡是流放,那就是一只脚踩在了鬼门关上,先不说他能不能活着徒步走到西南,就算他侥幸走到了,当地环境气候的差异,就足以让他再死一次。 正事儿办完了。 秦为看了赵安一眼,说道:“他日裕安侯若出了这监牢,秦某建议你做个哑巴最好。” 赵安不再呜咽,只是看着他目光有些涣散。 “大家心里都清楚,就算你说出了幕后指使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多死一批人罢了……” 秦为站起身负手走到门口,背对着他道:“到那时……‘那人’会恨你,陛下会恨你,被你牵连的群臣也会恨你,甚至天下人都会恨你。” 他只不是在警告赵安,也是在安慰自己。 赵安安静了,他失力地跪坐在地上。 秦为回头看了眼他,漠然道:“记住我说的话,否则陛下将不会再照看你的家眷,那人的手段你比我更清楚……” …… 办完差事秦为回了司事局,才进去就被围住了。 宗升站在前方,笑的格外的谄媚。 见秦为进来,他的身体微微后仰,深吸一口气,然后用那种堪称是洪钟大吕的嗓门说道:“恭喜承旨!” 他的身后站着十余人,全是司事局的骨干与小吏。 这些人此刻都微微俯首,说道:“恭喜承旨。” 秦为一怔,问道:“恭喜我什么?” 大家都在看着他,神色艳羡,心中除了敬佩,就只剩下感叹了。 这司事局才建成多久,竟然成了朝廷最炙手可热的的衙门,连贵为侯爵的赵安都给法办了,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特别是秦为此次一力揭开了朝堂贪腐巨案,一下就震动了朝野。 尤其是当赵安入狱之后,并从他家中搜出足足三本的贪腐官员名单。 无数的官员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权贵们更是派了数不清的人想法设法的来司事局打探查案进程。 他们怕了,又怎能不怕? 这次赵祯的强硬态度简直超乎了大家的想象,谁若是在这个时候撞上枪口,那下场绝对惨烈! 尤其是当禁军里传出消息,说是从赵安家中抄出大量武器时,所有和赵安有过交集的人都怕了,生怕一个不好牵连到了自己。 而这一切都要基于秦为会不会把那三本账册名单公开? 那些曾今弹劾打压司事局的朝臣权贵们,当初他们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心慌。 这是什么? 这便是一战定朝堂啊! 宗升近前说道:“承旨,咱们司事局若不是您在,恐怕不出半年就会被人给打散了,如今您携威归来,今后朝堂之上再无人敢轻视我司事局半分!这些都是您的功劳……我等有幸能追随大人皆感自豪!” 在场众人都纷纷点头,有人庆幸,有人欢喜,有人终于放松……然后哭了起来。 说这些人虚情假意倒也不尽然。 自从他们加入司事局以来,朝堂内外皆是讨伐之声。 只因司事局触动了其他衙门的权利和利益,夺人前程、拿人钱财无异于杀人父母! 所以朝臣们怒了,他们自发的团结起来,想要将司事局抹去,连带这里的人也一并想抹去。 监管朝堂之权! 听着多么威武霸气啊! 可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害怕,甚至有人夜里不敢出门,生怕被人暗害。 如今好了,秦为携大功之威归来,一本账册就惊得满朝文武不敢吱声,甚至很多人都开始上门有意讨好。 大家都知道,这样的司事局已然离崛起不远了! 或者说,司事局正在崛起,而他们这些最早加入的元老,日后皆会得到属于自己的回报! 秦为提高了嗓门说道:“承旨,咱们这些同僚都商议停当了,大家甘愿凑钱,等下衙后为承旨您摆宴庆功,还请待诏拔冗。” 甘愿吗? 或许这次是真的甘愿。 没看到他们眼里都在闪着光吗? 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因为他们从秦为身上看到了司事局的希望,也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秦为则是想起了前世职场上各种庆功酒宴,好熟悉的感觉啊! 他微微一笑,说道:“在我去皇陵平叛期间,诸位也辛苦了。如今元旦将近,这一家老小都要花钱,男人……难啊!这样吧,下衙后统统去秦记,本官宴请诸位同僚,也算是咱们司事局元旦前的小福利吧!” 他拱拱手,笑容满面的回了自己的值房。 宗升的眼中好像有些水光在闪烁着,他哽咽道:“承旨真是懂咱们男人啊……” 另一位主事也点点头,道:“秦承旨是真的大方!自从入职以来,咱们哪个没有得过秦承旨的赏?而且还经常体谅我等值夜辛苦,时常命秦记的伙计送来饭菜……那可是秦记的饭菜啊!在外面少说不得几十贯钱?可秦承旨从来都没小气过,难得啊!真的难得!” “这不……秦承旨才从立了功,就又开始理事了,羞煞我等啊!” “……” 一阵感慨后,宗升就被人围住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六十五章:邀直买名之辈 大家围在宗升周围,一个劲儿的献媚。 “副承旨,咱们司事局还招人吗?下官有个远方表弟在枢密院当差,能力不用说……” “对对对,咱们司事局这么大的衙门,更是监管朝廷各部,工作量这么大,人手不够怎么能行……” 一阵嘈杂中,原先号称司事局马屁精的宗副承旨瞬间成了香饽饽。 “都闭嘴吧!” 宗升终于是忍不住了,就叹了一句。 “秦承旨最讨厌拉帮结派之流,你们信不信,你前脚安排进来人,承旨后脚就能让你们一起卷铺盖卷滚蛋!” 宗升是拍马屁的专家,他或许能力不是最出众的,但揣摩上官和看人的本事极准。 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看似随和,可他的手段却狠辣到让你不敢触碰。尤其是这人还是个执拗的,他认准的事情,就连皇帝都不能动摇。 一场贪腐案,光是官员他就亲手杀了两个,连侯爵都被他弄流放了。 纵观秦为踏入官场以来,哪一步不是走的霸道凌厉,他连丁谓和张士逊都敢算计,更何况一群小喽啰。 就这样的人,你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妖? 宗升只能说一句‘你们嫌命长了吧?’? …… 只是令宗升没想到的是。 下衙后酒宴结束,秦为却单独把他叫住了,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司事局要招新了。 那些官吏的话没错。 司事局愈发瞩目了,工作项目也跟着在增加。 如此一来原来的老人就不够用了。 拢共才十一个人,你能指望他们干什么? 就算是生产队的驴也不能就可着这十一头霍霍吧? 所以秦为为了这事儿,下午专门跑了一趟政事堂,然后吕夷简和张之白接见了他,至于张士逊,听说还在养病。 也不知道这老货要养病到什么时候? 不过没了他也好,秦为的奏疏很快就被批准了,司事局可以找人,标准甚至和三司一样。 这是宰辅给他皇陵平叛、彻查贪腐的奖励,当然重点是表扬他够聪明,及时压下了工事局一事。 否则秦为得到的就不是奖赏,而是和赵安一样流放了。 至于上哪儿招人,秦为早就有了一批人选,只等着宗升去一个个的执行了。 他还是和上次一样拿出一张名单交给宗升,又打趣道:“这回没有金饼,但这些人必须要给我弄回来。” 宗升也笑了,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招不到人,下官就不回来了!” 如今的司事局早已今非昔比。 给钱都进不来的衙门,还不怕招不到人? 于是宗升信心十足的去了,也正如他所想,这一遭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 朝中各衙门一听说司事局来招人,不仅没有怨恨宗升挖墙脚,反而抢着向他介绍,生怕最后自己部门的人没能入选。 秦为一战定朝堂,司事局从此站稳脚跟风头无两。 在这个时候,谁能和司事局搞好关系,甚至是调到司事局去,以后是不是就能借个力? 运气好一些的话,说不定就能通过秦为成为皇帝近臣,从此一路顺遂…… 宗升哪曾有过这等风光的时刻。 他出身低微更无祖荫庇护,就如同是朝堂里的末尾野草,直到他遇上了秦为,人生就此改变。 枢密院里,宗升板着坐在偏房,道:“本官只要名单上这四人,其他人暂不在司事局考虑范围之内……还有,这是为国选材,诸位莫要徇私!我司事局的秦承旨……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秦为的凶明如今可谓如雷贯耳。 这可是‘击败’过宰辅的牛人啊,枢密院估计也就王臻能和他交手吧。 只是可惜的狠,王臻又对他视为子侄,若是这么论的话,两家衙门也算是沾亲带故了。 当然,这种话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枢密院的几个主事作陪,闻言纷纷笑着道:“这是哪儿的话,咱们自然会秉公办事,宗承旨稍等,他们四人稍后就到。” 宗升不悦的打断了他的话:“宗某只是副承旨……司事局只有一个承旨,那就是秦大人!” 官场上连称呼都有规矩在,但凡弄错了,后果严重。 比如说‘宗承旨’,这个是挂姓了,然后省略了全本的那个‘副’字。 这逼格顿时就金光闪闪了。 但宗升却是个聪明人,比起前程他不在乎这些虚名,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更不能得意忘形。 众人正在玩趣,前去叫人的小吏回来了,可却之带来了三个人。 兵房主事顾生宣有些不悦道:“富弼呢?” 以前的兵房主事是秦为,他走后,原是令史的顾生宣才被调了上来。 可以说他能升管,很大程度上是沾了秦为的光。 “富弼说……” 小吏犹豫了少许,瞧了眼宗升小声道:“司事局乃祸乱朝堂之劣根,他不屑往之……” 闻言,宗升忽得笑了,脸色渐渐变冷:“这是想踩着司事局博名望么?” 谁都知道现在的司事局正缺人手,只要过去了最次也是官升一级。 这种好事儿,竟然有人嗤之以鼻? 这只有一种可能,此人要的不是权,是名…… 顾生宣也不悦地冷哼一声:“他以为他是谁?朝廷有令轮得着他挑三拣四么?再去……把他给本官带过来!” “不必了……” 宗升阴测测的道:“顾主事,你可知我们秦承旨为何没有直接向陛下上奏调令,而是让本官先来选人吗?” 说着,他起身走出枢密院,昂首道:“秦承旨说了,司事局是个水火衙门,胆小怕事者不要!朝秦暮楚者不要!品行不端者……更不能要!” 他虽然只是一个人,可此刻的气势却骤然提升,竟然压得枢密院这些人无法直视。 这是什么? 不远处一个看热闹的小吏叹道:“这就是正气凛然啊!” 有人低声道:“这官场就和赌场差不离,下注了就别反悔,别来回动摇,否则多半会输的倾家荡产。” 顾生宣微微点头,觉得富弼这一步却是走错了…… 他错过了机会。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六十六章:母子间的教诲 人生有许多选择,无数条路可以走。 可有些人却因为判断不够准确,而选择了一条自认为对其实是错的路。 对待这种人,秦为一般都会选择直接无视,然后任由他自生自灭,可这一次他决定再给一次机会。 不为别的,只因他是富弼。 仁宗一朝最具盛望的一代良臣! 当年富弼奉命出使辽国时,以增加岁币为条件,据理力争,拒绝割地要求。 任枢密副使时,他与范仲淹等共同推行庆历新政。 新政失败后,他出知郓州、青州等地,任内救助数十万灾民! 尽管最后他带头反对了王安石的熙宁变法,导致新法无疾而终,可就这一生所做而言,富弼称得上一代贤相。 “承旨,那富弼……此举是邀直买名,这种人要来何用?” 宗升觉得秦为如此看重一个六品令史,属实是有些闲地,天下多少能人志士,缺他一个不少。 秦为却笑着摆摆手,道:“他不是邀直买名而是对我有意见……” 他曾在朝堂上当着众宰辅相公说有些人不配做士大夫,可偏偏这天下不配的人太多了…… 无形中,秦为得罪了大宋多半的士大夫。 可偏偏这些人却又无法挑明了针对自己,只能在心里暗暗咒骂秦为多管闲事。 我们配不配干你何事? 富弼同样属于士族,不过是恨屋及乌罢了…… 时隔半年,秦为再次登了枢密院的门。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秦为却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小令史了。 他自成一派成了这朝堂上的另类。 更是以一己之力震慑群臣,硬生生地将司事局这个为人所不容的烫手山芋打造成了大宋最炙手可热的的部门。 如今谁都知道。 进了司事局就是一只脚踏进了朝堂。 看看当初那些人吧,宗升原先不过是八品判官。 如今呢? 正五品的司事局副承旨,一跃三级手握实权。 尤其是陛下命司事局考核朝廷各部之后,各个衙门谁人不惧? 生怕得罪了这位宗副承旨,考核不通过,丢了官职不说还丢了名声。 所以当秦为再次踏入枢密院,迎接他的不再是冷眼嘲笑,而是称颂和赞美。 枢密院四个主簿都到了,秦为刚进院子就被围城一团。 “秦大人莅临枢密院,我等欢喜的紧啊!” “这话怕是有虚吧……”秦为故作质疑地玩笑道:“诸位恐怕恨不得我司事局的人从此不登门才好……” “这是哪儿的话?朝廷考核本就是为了鞭策和激励我等官吏好好做事,秦大人为国选才,咱们岂有不欢迎道理?” “是啊!秦大人忠义无双……” 几个主簿就像是个小吏般的束手而立,不停地功颂着秦为。 秦为放下一大堆未批阅的公文赶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些人拍马屁的。 “那个富弼……” 还当秦为是来找茬的,顾生宣赶忙陪着笑脸冲他面带歉意道。 “秦大人息怒,这个富弼藐视上官不识抬举,下官已经惩戒过他了,并且停掉了他令史的工作,明日就将他外派公干……” 秦为的为人他们太清楚了。 这可是个睚眦必报而且心狠手辣的狠人啊! 当初就是因为他……兵房副承旨尹添被抄家流放,侍卫军司更是一夜大换血,这事儿知情者不多,但最后得益者是谁大家也都不傻。 尤其是王臻现在是枢密使。 这……真的不敢得罪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 秦为微微皱眉,边上的宗升微笑道:“顾主事……秦承旨……很欣赏这个富弼,若可以的话,还请叫过来一见,多谢了!” 不是找茬儿?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 有个人甚至早在心里抬出了天平,赌一旦秦为闹起来,王臻会站在哪一边。 “大人放心!富弼马上就到!” 秦为点点头,淡淡道:“不要太过,对待下属要以德服人……” “是!” 顾生宣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还不叫找茬? 秦为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无形中让自己在属下面前落了面子。 可他能怎么呢? 顾生宣此刻只想抽富弼一巴掌,他的脸颊微颤,说道:“大人放心,下官就是求也要把他求来!” …… 皇宫中,赵祯处理完了政事,缓步去了后宫。 他先去看了郭皇后,夫妻两个聊了一个多时辰的悄悄话后,这才心满意足的从皇后宫里出来。 “陛下……太后那边……” 作为赵祯的贴身人,许茂则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提醒他:陛下,太后毕竟是你老娘,你这都多久没去请安过了? 以前那个乖巧孝顺的小皇帝不能变啊! 作为皇帝,孝道是必须的。可刘娥却不只是他的母亲,更是他皇权的争夺者,这个距离或远或近确实不好把握。 对于刘娥而言,她给了赵祯慈母的关爱,但在权利上却又让赵祯无比的挫败。 “来了……” 所以在见到赵祯来了后,刘娥的表现有些冷淡。 赵祯坐下来,有人奉茶,他接过喝了一口,随口说了些闲杂事。 说了一会儿后,赵祯觉得有些无趣,就避开刘娥的目光,起身道:“前面还有些政事,儿臣先去了。” 刘娥起了起身子,淡淡道:“司事局的折子哀家看过了……秦为……他此事做的很好,此子心智、谋略、手段皆属上乘,你要好生借鉴。” 皇帝和臣子不能说学习,除非是帝师。 赵祯缓缓看过来,目光微冷。 他缓缓侧身过来,然后说道:“他是很不错,很多事情就连宰辅们也未必有他看得透彻,重要的是……他没有私心。” 刘娥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说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年轻人多是一腔热血,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简在帝心是荣宠也是放纵,你要自己把握……” 赵祯缓缓走过来,低头道:“母后是说要朕提防着他?” 刘娥摇摇头,“不只是他,……这天下除了自己,任何人都要提防……” 赵祯有些不赞同刘娥的看法,反驳一句,“圣人说,用人不疑……”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六十七章:富弼的作死推测 “圣人可以,但皇帝不可以……” 刘娥听出了赵祯语气里的叛逆,只是叹声道:“孤家寡人这四个你还是没能明了。” 赵祯的脸上多了淡漠,说道:“此事朕自有分寸。” 这是争锋,母子俩的日常争锋,就像当初赵允让说得那句话:只要赵祯还是皇帝一天,他就必须要争。 人家给的和自己争来的,还是有差别的。 在刘娥的目视下,赵祯从容走了出去,等走远些后,边上就来了许茂则。 赵祯说了些话,许茂则就急匆匆的往宫外去了。 来到司事局,秦为正在值房里吃着春杏刚刚学会的腊肉饭。 许茂则哪里见过这些新奇吃食,哈喇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秦为却知道,但凡许茂则出宫找人,那大抵就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他有些无语了,这才刚休息一天,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这个大宋事儿是真的多。 可现在那位叔叔的事儿却让赵祯警惕了,忌惮了。 看的越重,就越不能容许背叛。 秦为微微颔首,笑道:“许都知,陛下这是又要给微臣派任务了?” 许茂则咽了口唾沫,又正色道:“陛下问,定王果真参与谋反了吗?” 这是什么问题。 赵元俨有没有谋反,这是皇城司的事儿。 偏偏许茂则却这么问了,看似在询问,实则是想要个理由。 秦为转了转脖子,换了个语气道:“那个工匠至今还在皇城司关押着,赵安不过是个侯爵,他没这么大的本事……” 换言之,赵安背后还有人,而且这人还是个手眼通天的。 许茂则沉默了少许,轻声道:“陛下命司事局彻查军器库,各禁军中器械也要重新查一遍……” 还真是个累人的活计。 秦为无奈笑笑:“我这儿统共就是三十来人,还有一多半都是新招来的……汴梁的军器库有六个,各禁军军司少说也得几十个吧?陛下这是要我命啊!” 别人得到皇帝的差遣,都是欣喜若狂恨不得日夜不懈的干活。 唯有秦为,每次任命后都是苦大仇深的模样。 许茂则没好气的笑笑,然后肃声道:“陛下说,换别人他不放心……” 秦为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只要苦笑点头道:“请陛下放心,微臣知道轻重。” 许茂则满意的走了。 小皇帝给了新任务,司事局上下顿时忙碌起来。 刚刚加入司事局的富弼被秦为特意召见。 几个主事也来了,司事局最为核心的一群人全部到场。 秦为位居上首,淡淡道:“陛下要彻查军中器械,显然是担心再发生什么谋逆造反之事,此事有多重要,你们应该清楚……” 众人没有说话,只是纷纷点点,等待着秦为的命令。 可有人却忍不住了,富弼站起身朝秦为拱手,认真道:“副承旨,陛下为何突然想要查武器了?可是朝中有权贵高官谋逆?” 这就是聪明的反应。 仅从只言片语中就能洞悉整件事情的来由。 只是这人光有聪明,却少了几分世故,整个司事局的人都知道,秦为官职虽是副承旨语宗升同级。 但他在司事局却是无可争议的掌权者。 连宗升都不敢叫一声‘副承旨’,这个新来的小子太不懂事了。 不懂事就要有人教,宗升没说话,曹营却忍不住了,冷道:“为官者最重要的就是尊卑,上官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不该你操心的,休要多言!” 曹营是司事局的老人,也是跟随秦为最早的一批获益者。 说句夸张点儿的话,在司事局这一亩三分地上,秦为的话就是绝对真理,比赵祯说的话还要管用。 富弼有些不悦,却也知道上下尊卑,只好闭嘴退了回去。 可心里却不服的。 他还记得秦为那日在枢密院对他的说的话:司事局就是大宋的未来,而你却错过了它的崛起! 很狂妄又极具煽动性的一句话。 可现在看看,恐怕也是空话罢了,什么大宋的未来,倒不如说是皇帝的走狗。 秦为看他的模样,知道富弼心里是不服气的,便笑道:“那你说说,这谋逆者应该会是谁……” 还是大人高明啊! 众人纷纷笑看着富弼,等待着他的出丑。 自古谋逆是大罪,而有资本参与谋逆的人,地位往往不会太低,甚至许多都是手可遮天的大人物。 秦为让富弼推测谁是谋逆之人。 这无疑就是把他推上了火上烤,说对了,他拿不出证据,说错了,他也免不了会被上官呵斥。 若又不小心传了出去,那就更好玩儿了…… 那些被富弼猜测过的朝臣会怎么想? 小朋友,你不讲武德啊!这么污蔑本官,你说你想怎么死? 可偏偏,富弼还算年轻,他才二十六岁,远远没有修炼出宗升这些老官油子身上的圆滑之道。 此时的富弼还算是个棱角分明的热血青年,敢为一切抱不平。 他想都没想,拱手道:“下官以为,谋逆这等惊天大案,敢于制造者定然身居高位,亦或是势力庞大的权贵!还有……” 宗升也是抿嘴轻笑,他想想看看这个年轻人会怎么死,“还有什么?” 富弼冲着秦为抱拳,认真道:“还有就是像大人这样的天子宠臣。” “大胆!” “放肆!” 宗升率先起身怒斥,紧接着几个主事也纷纷呵斥起来。 秦为是司事局的招牌,更是定海针,这种言论一旦传到皇家的耳朵里,天知道秦为会不会因此受到忌惮。 而他们这些人,若没了秦为……这司事局顷刻间就会崩塌。 秦为却是淡然一笑,摆了摆手道:“接着说,这三种人你觉得会是哪个?” 许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论多么危险。 富弼犹豫了一下,却倔强的又仰首众人道:“下官以为,也许这三种人都有……” 谋逆! 这话听着很容易,当年赵匡胤不过是带着部队去郊区游玩了一圈,然后自导自演了一出拙劣的戏码,就穿着黄袍回来夺了后周的江山。 可真的那么容易吗?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六十八章:怀疑被坑了 自古谋逆哪个不是牵连广深。 若没有几个像样的盟友,谁又敢做这种危险系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买卖? 秦为很想看看,这个史书上被称为一代名相的富弼,他到底有多少本事,又成长到何种程度了。 “接着说……” 自知覆水难收,富弼也豁出去了。 他总觉得面前的这个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少年,是在故意考校他。 尤其是秦为身上那种睥睨众人的气势和自信,让同样骄傲的富弼感觉自尊心受到了践踏。 他仰着头,目光坚定语气有力,“自古谋逆者九死一生,若没有十足的把握,相信没人敢做这种断子绝孙的买卖……” “陛下要彻查军械,却没有动用禁军,更没有动用皇城司,想来是还没有十足的证据,又或者说那人势力太大,陛下没有把握一击致命,为避免大乱,只能暗中调查……” 赵祯十三岁登基,到现在一不过区区五个年头。 甚至就连这短短的五年,他都没有真正掌权过,哪怕是一天。 这样的皇帝,从心里就是没底气的,说白了就是有点怂。 所以他不敢孤注一掷,甚至他连摆开架势打一场的本钱都不足…… 太后刘娥就是他无论怎样都绕不过去的天堑! 富弼看秦为没有打断的意思,心中不禁放松了几分,接着道:“能让陛下如此忌惮之人,朝中除了宰辅,就只剩下那些宗室权贵了……” “大宋没有藩王之说,他们虽然没有了兵权,但门下的羽翼却是不少,而且常年的积累下来,这些人早已数量庞大,并且手握实权……” 是个为数不多的聪明家伙。 秦为终于开口了,笑着道:“这些不用说了,你便说说陛下彻查军械的用意即可……” 富弼下意识想开口,又猛地止住了,然后看了眼身边几个主事。 这些人现在都是他的上官。 看着一个比自己官职低的下属在这里大放厥词,他们心里会舒坦吗? 而富弼的反应,却让秦为对他更欣赏了。 不仅深谙权谋之道,且知道进退,是个好苗子,史书诚不欺我啊! 他笑着朝富弼点点头,又看了眼几个下属道:“你说你的,司事局不是政事堂,本官当初就说了,大家各凭本事,庸才不配待在这里……” 这话不仅没有得罪众人,反而让他们纷纷坐直了身体。 当初能进司事局,哪个不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被宗升威逼利诱来的。 真要比能力,谁又比谁低一头呢? 富弼似乎也没想到秦为会这么说,只是当他看到周围人略带挑衅的目光后,他忽然明白了司事局的意义。 就像秦为说的:这里没有庸才! 那他富弼呢? 能被秦为选中两次招揽,本就已经说明了他的能力。 但现在光有能力还不够,还要他自己亮出本事来,让这些同样有本事的同僚从能力上肯定他! 富弼沉吟一番后,认真道:“想来陛下查军械是假,敲打才是真!” 有人提出了质疑:“谋逆是大罪,陛下怎会只是想敲打一下……” “是啊,自古谋逆者最轻也是要株连全族的。” 秦为笑看着他们。 他知道,此刻的富弼已经获得了留在司事局的资格。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质疑本身就是一种认可。 富弼幽幽道:“那是因为此刻的陛下还没有这种实力,他只能借机敲打震慑,让那些背后谋逆之人投鼠忌器,如此一来陛下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积攒力量。” 一番话有理有据,而且十分大胆! 秦为起身走到富弼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加帮,然后笑着走了出去:“今日所说之话,不可泄露半句,否则,别怪秦某手下不容人……” “是!” 众人纷纷拱手。 这是秦为在帮富弼压势,担心有人会利用言论加害于他。 宗升或许别的本事弱了些,但察言观色就是他的本事。当下冷声道:“今日但凡有人泄露半句,宗某保证让他生死两难!” 富弼若此刻还不明白秦为的用意,那也就妄称聪明了。 他脸色有些动容,朝着秦为躬身一礼,“多谢大人。” “进了司事局就是一家人……”秦为没有回头,只是摆摆手,临出门口时,又回头指了指他笑道:“今日下衙后你请客摆宴,算是入门礼了。” 富弼也笑了,点点头道:“没问题!” 几个主事也是哈哈笑道。 “又有宴席了吗?那可要多谢富老弟了!” “某最近可是快馋疯了,每日都惦记着能喝上几口秦记的烈酒……” “可不是,以前都是承旨请客,请的多了咱们也没脸一直去了……” “哎,咱们倒是想请……可那是秦记啊!” 富弼听着他们的笑谈,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了,愣愣道:“要去秦记摆宴吗?” 他虽是洛阳人,但却也听过秦记的大名。 号称东京汴梁第一贵的顶级酒楼,光一道菜就是好几贯钱,这么多人…… 富弼怀疑自己被坑了,可他没有证据。 …… 秦为急匆匆的往家赶。 马上就要去各军营差点了,估摸着没有七八天是下不来的,干净衣服得准备些,卤肉腊肉什么的也得带上些。 他可是经历过行军的,知道军营里那些东西给人吃,简直就是在犯罪。 才进甜水巷,胸怀心事的秦为就被一个男子给拦住了。 男子带着一个随从,一脸矜持的笑容说明他的出身很好。 他微微颔首,笑道:“小人见过秦大人。” 秦为缓缓下马,问道:“阁下是?” 男子点点头,微笑道:“某乃是定王府之人,久闻秦承旨的大名,若是不弃,还请一起饮酒,结识一番。” 此刻定王府算是大宋最顶级的宗室权贵,否则赵元俨也不会整日装疯卖傻,生怕刘娥对他下手。 所以男子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自矜。 你一个没有底蕴,甚至是没有父辈帮衬的孤儿,被我定王府找上了,那还不得赶紧放低了姿态? 就算是什么天子近臣,但对定王府来说算个屁啊! 男子觉得秦为是个聪明人,他既然此时来秦家门前等着秦为,就一定是大事,而且这件事足以关乎到秦家的前程和命运。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六十九章:一顿暴打 然后他就看到了冷笑,不屑的狂傲。 “你算个毛啊!跟老子装什么黑社会呢?” 呯! 秦为冷然挥拳,男子恰好侧身,就被这一拳打在了鼻梁的侧面。 他的身体转了过去,正好对面出来个街坊,就见到了他那歪掉的鼻子里喷出了血柱。 “啊!” 那鲜血飙射的是如此炫彩。 街坊本就胆小,不禁就捂着自己的嘴,可尖叫声依旧不可抑制的惊动了整条甜水巷。 男子估摸着从小就是在安稳中长大的,哪里遭遇过这等事。 鼻梁处的剧痛传来,他却忘记了呼叫,只是呆呆的转过身…… “你……你可知某是……” 回答他的是一顿拳脚…… 乔风则是在边上为他掠阵,每当男子想还手时,他就恰逢事宜的踹向要害,导致男子只能挨打,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等秦为气喘吁吁的住手手,男子就躺在他的脚边,那张脸几乎都看不出原形了。 他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睛,依旧不敢相信的说道:“为……为何?就算你不想与定王府牵扯明说就是……为何要殴打我?陆某是真宗朝钦封的进士,鸿胪寺少卿正四品,你竟然敢殴打……我?” 定王府的底蕴何其深厚,有几个朝中官员的门客并不意外。 只是秦为意外的是,这人竟敢自报家门,看来赵元俨还真的是有恃无恐啊! 他笃定了赵祯不敢鱼死网破,否则最高兴的恐怕就是隔壁的辽人和党项等部族了。 这就是定王府有恃无恐的本钱! 这一切开始的仓促,但结束的也快。 那个街坊呆呆的看着这边,突然惊呼道:“死人了!死人了!” 秦为看着巷子深处,淡淡的道:“你若是暗中试探,秦某不怪你。可你却光天化日之下,来到秦某家门前堵人,可见试探是假,污我清白是真,你以为只要这么做,本官核查军械时就会投鼠忌器,那些朝臣们也会因此诟病本官……” 想到这里,秦为忍不住又踹了一脚。 陆姓男子惨叫一声,说道:“打得好!你虽是天子近臣,却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四品承旨,等着死吧!” 秦为狞笑道:“那沈某就等着好了……” 他觉得歇息够了,准备再捶这厮一顿,眼角却瞟到了什么。 隔壁祖宅的大门打开了,然后探出一个人影来。 那抹连身影都如此娇艳的女子,让他满眼的戾气瞬间化作温柔,就像汴梁温柔的风,让人不自觉的乱了心神。 “你运气甚好,在我还没有消气之前,劝你赶紧滚,否则……” 秦为目光如炬,很明显露出了杀机。 陆姓男子瞬间就怯了,原本伤痕累累的他,竟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转眼就消失在了街角处。 …… 汴梁的冬天特别冷,但皇城司却要比外面的十冬腊月还要冷上八分,院子里阴森森的,所以无人在意天色。 叶双愁就坐在刑房的外面。里面的惨叫声几乎从未间断,可他依旧是木然的模样。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走来,近前说道:“都知,鸿胪寺少卿陆长亮被打了,伤势很重,听说是被人抬去定王府的。” 叶双愁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那空洞的眼睛里,仿佛无尽的黑夜。 “谁干的?” 内侍低声道:“是秦为。” 那空洞的目光仿佛闪了一下光芒,“为何?” “说是陆长亮在秦家门口等秦为,刚报了名号就被打了,甚至都没来及的说明来意……” 叶双愁打断了他的话,“陆长亮众目睽睽之出现在秦家,就已经说明意图了。” 也不知内侍听懂了没有,只是然后束手站着,等候命令。 “马上禀告给陛下。” 内侍想到了刘娥,就问道:“都知,圣人那里呢?” 叶双愁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冰冰的道:“你是谁的人?” 皇城司属于帝王,而且永远只属于帝王,哪怕刘娥独揽大权,皇城司也不可能听她号令。 这也是为何皇城司屡屡受到各部克扣的原因。 换做赵祯掌权,谁敢克扣皇城司? 那内侍几乎被这一眼吓尿了。 叶双愁微微摇头,喝道:“去!” 消息几乎是同时送到赵祯和刘娥手中的,作为独揽大权的当朝太后,刘娥的情报岂会逊色赵祯。 正在看奏疏的赵祯抬起头,看着内侍问道:“秦为打了陆长亮?” 内侍不敢欺瞒,恭敬道:“受了重伤,看样子是下了死手……” 赵祯先是一愣,然后微微皱眉,过了些许又忽的笑了一声。 “他终究没让我失望,好啊!来人,去弄些鸡蛋糕来,朕饿了!” 内侍纠结的道:“陛下,陆长亮伤势惨重,就这么晾着恐怕不太好吧?” “为何不好?” 赵祯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冷道:“他们既然出手了,那就别怪朕手狠,陆长亮是定王府的人这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以前他们还知道掩耳盗铃一番,如今依然张狂到连掩饰都省了!没有把柄朕不能无故下手,秦为却是替朕出了一口气……” 现在的臣子都喜欢勾肩搭背的互相取暖,更别提权贵了,他们之所以能够横行大宋多年,不就是仗着自己的势力和底蕴么。 如今好了。 秦为是个从不讲游戏规则的家伙,遇见混账就要用混账的方式对他们,才最能出效果。 好个秦为啊! 他越是这样大张旗鼓的与权贵为敌,就越能证明他没有结党之嫌。 换句话说,秦为、包括司事局的那帮人,都是他的班底,尽管这些力量还很弱,但却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势力。 “陛下……秦大人还说……他说……定王府做贼心虚。他前脚刚接了彻查军械的消息,后脚就有人来独门,这是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赵祯呆滞了,他竟然这么无畏吗? 要知道朝堂和宗室里,和定王府有关系的人不在少数,秦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说,就是明摆着在和定王府开战。 赵祯很羡慕,他也想如此无畏,可却不能……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七十章:有娘在 现在秦为把他想却不能的事情做了,一切明枪暗箭全都集中在了他身上,这是什么精神? 勇者无畏、忠义千秋啊! “他还说了些什么?” 内侍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说道:“他说……秦某为官家做事,为大宋效力……他不惧任何势力,够胆的话就尽管来就是!秦某在家坐等他们!” 说完他微微低头,可能连他也没有见过这么强硬的朝臣吧。 在低头前看了一眼。 赵祯木然的说道:“他就是这么说的?” 内侍点点头道:“陛下,奴婢不敢撒谎,太后那边也得了消息。” 他静静的等待着,却没有回应。 身旁的许茂则也在窥探赵祯的心情,他深谙这位帝王的心思,所以一看之后就觉得有些意外。 竟然没有了慌乱? 赵祯的神色不怒不喜,渐渐的有些冷然。 他叹声道:“他怎地那么……” 他想说无畏,可最后却忍住了。 一般人遇到这等事,大抵会撇清关系躲着不见也就是了,完全没有必要把对方得罪死了,可秦为却这么做了,当场打了陆长亮,这无疑就是打了赵元俨的脸…… 这样的人……今后会不会成为一个无法无天的? 他起身道:“太后那里我去说,叫人别多事。” 许茂则应了,然后目光扫过殿内伺候的人,带着威胁之意。 谁敢在皇后的面前多嘴多舌,那就别怪我许茂则下狠手了。 赵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当他再次见到刘娥时,刘太后显然有些尽在意料之中的意思,看到他来也没反应。 “陛下这是知道此事了?” 一般的情况下,刘娥不会直接和赵祯对谈国事,尤其是儿子正值叛逆期,有时候半夜月也不见能说上几句话,刘娥自然更不会自讨没趣。 这便是太后的手段,不强,不弱,不进,不退。 可谓把这个儿子拿捏得死死地。 赵祯淡淡道:“秦为打了陆长亮,皇城司那边说伤势惨重……母后怎么看?” 这是在询问我的意见吗? 今日这个儿子似乎又成了以前那个乖顺的小皇帝了。 刘娥却并不开心,她不禁微微皱眉,报以了一抹淡然的目光。 合着老娘这些年都白教你了,做了这么久的皇帝,还是这般怯懦,人家都要抢你皇位了,难道还要我这个当娘为你出头吗? 赵祯看懂了刘娥的目光,他也没想到自己偶然的举措,竟让刘娥觉得厌烦了,这是女人更年期又来了吗? 他别过脸去,说道:“朕觉得秦为做得对……” 刘娥心中一松,终于笑道:“既然皇帝觉得对,那便放手去做,我这边你不必介怀,这江山说到底是你爹留下来的,你要上心!” 这么直白的吗? 赵祯甚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娥。 自从太后监国以来,刘娥大权在握从来没有给过自己一丝机会! 若不是朝中不少臣子都是真宗留下来的肱骨之臣,对大宋或对真宗忠心可嘉,他这个皇帝早就被架空了。 近年来的明争暗斗,赵祯每天都活在与母亲对抗的生活中。 这是她第一次肯定自己…… “皇帝得了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便该对他好些莫要猜忌,以免忠臣寒心……” 刚刚是认可,现在是教诲。 刘娥总能把‘慈母’和‘掌权者’这两个角色切换自如。 变化之快,让赵祯怀疑到底哪个刘娥才是真的。 赵祯心中微微一叹,说道:“朕让秦为彻查军械也许是错的。” 刘娥淡然道:“为何?” 或许她心中已有答案,只是儿子不愿直说,她也只好陪着把这前戏做足了,正所谓老娘难当啊! 赵祯觉得母亲的反应很随意,心中的不安又多深了几分,就干咳一声,说道:“朝中势力盘综复杂,权贵、朝臣、宗亲、士族……这些势力犬牙交错……一个不慎就会江河倒流……朕……” 赵祯无奈的模样很真挚,他甚至在刘娥面前露出几分苦涩和无助的凄苦。 刘娥明知他话中之意,可当看见儿子脸上这副模样,心中还是隐隐生出几分怜爱之情。 她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赵祯的头发,脸上露出慈母的笑容,忍不住宽慰道:“放手去做便是,有娘在……” 赵祯目光豁然明亮起来。 母慈子孝的场面再次上演,整个大殿内静悄悄的,只有一对母子在悄悄私语,时不时地小声回荡在大殿上空久久不散。 直到天色渐晚,赵祯告退离开太后寝宫。 大殿里重新归于宁静,沉默中刘娥看向角落里的黑暗处,悄然到:“孩子长大了,知道用手段了……” 角落里,阿福像个雕塑般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刘娥也不在意,自然自语道:“他想做事……又自知不敌那些人……今日来我这里说这些话,便是想看看我这个当娘的态度……你说我该任由他去折腾吗?” 沉默不言的阿福被刘娥的眼神给逼住了。 阿福这才幽幽道:“圣人,陛下长大了……有些事情做不做都可……但有些事情却必须要做……” 刘娥不置可否的叹了口气。 “少年人心气儿高,他们自觉能干出几样旷古未有的功绩来,却不知这些功名都是浮烟,在权力面前不值一提!” 阿福顿了顿,道:“总要做过才知道……” “宗室那边多看着,定王若是聪明,经此一事后他便不会再动,但其他人却不一定了,陛下想要杀鸡儆猴,就必须要把刀拿稳了……这一刀下去……就要哀家来收场了。” 赵祯不愿忍气吞声,他想掂一掂这些宗室权贵的分量。 可却不知,他这一出手就断然没有了回转的余地,最后还要由她这个当娘的来背受憎恨和反击。 若刘娥真有夺权之心,大可以放任赵祯在前面作死,她只要看着什么都不做,这江山尽在掌握之中。 可她却没有。 一句‘有娘在’……不仅是宽慰赵祯,更是在告诉所有人……就算她刘娥独揽大权,但她的儿子却也容不得外人欺负。 “太后对陛下慈母之心,先皇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刘娥冷笑一声,放下了纱帐,淡淡道:“莫拿这些不疼不痒的话来点得哀家,哀家不欠他的……”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七十一章:弄死他 一百七十一章:弄死他 赵祯自然不知道这些事。 他回到自己的宫中后,就差人把秦为叫来,赵允让则是借看望太后的名义,进宫后拐弯来了拱垂殿。 “今日查的怎么样了?” 秦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话道:“下午去了城西军器库,一切正常没有任何缺漏,各处款项和支出也都对的上。” 赵允让不满道:“一切正常为何还要吞吞吐吐的?” 秦为微微摇头,伸手拿出所查的账目,说道:“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所以才最是不正常……” 汴梁军器库军械数量之多,乃大宋最为重要的部门之一,每日进出器械款项源源不断。 这样一个油水极大的部门,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出入? “你是说有人做假账……” 赵祯顿时明白了秦为的意思。 秦为摇摇头,严肃道:“陛下,假账不可怕,总归有迹可循,怕的是他们给的就是真账,从源头上就已经定了章程,上下一气促就。” 赵祯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眼中瞬间失去了光芒,喃喃道:“这大宋果真是全烂了吗?” 秦为看了他一眼,问道:“这只是上行下效,上面若是有人‘行’了,下面之人不‘效’也得‘效’……” 赵允让听了他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赵祯叹了口气道:“以前见父皇处理政事,下面的大臣们没有一个不服的,大家同仇敌忾就算是失败了,也是一次宝贵的经验,那时就艳羡着,想着等有了机会朕也要像父皇一样清明执政……可后来长大些了才知道,原来我大宋的毛病这么多!我就在想着有朝一日等我执正后……但一定要把这些‘毛病’统统剪除了!” 他的眉间多了振奋之色,近乎于眉飞色舞的道:“若是我大宋君臣一心,再有雄兵百万,富可敌国之才,还怕什么外敌?到时候朕也算是开了大宋盛世之先河。” 秦为和赵允让静静听着他的倾诉,突然陷入了沉思。 等了许久都无人说话,赵祯看了二人一眼,就自嘲笑笑道:“你们可是觉得朕在异想天开?” 秦为摇摇头道:“微臣绝无此想,只是在想……如何才能将这一潭死水搅活了他。” “陛下……” 秦为看着赵祯,心中挣扎了几分,还是决定要把想说的都说出来,哪怕从此赵祯不再信任,哪怕这一条路终究走不通。 “您……您对大宋怎么看,微臣说的是以后的大宋。” 话已出口,秦为反倒放松了下来,看着慷慨赴难的味道。 赵祯并没有觉得这些话有什么深意,就不假思索的说道:“要变强盛些,至少要把这些祖宗留下来的问题给解决了。” 大宋祖制下的弊端问题,这是老生常谈,也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看法。 “然后呢?” 这种反问的语气实不该从一个臣子的嘴里说出来。 一旁的许茂则已经听得头皮发麻,生怕他惹怒了赵祯。 赵祯却也不在意的说道:“让我大宋再现盛唐时代之风貌,一举夺回燕云十六州……” 这是历代宋皇的心头病,每当辽使在汴梁嚣张跋扈时,每当听到辽人在边关侵占大宋的地盘时,这种念头就不可抑制的会从心底深处泛起。 秦为点点头,然后陷入了沉思。 历史上的赵祯登基后没多久,便察觉到了大宋面临着的危机,于是他开始张望着。 可彼时大宋上下皆是渴望和平治世的官员,他们同在士大夫的团体里,更是团体之中的中流砥柱。 于是……等啊,等啊,等到花儿也谢了,终于等来了范仲淹、晏殊、富弼、韩琦等人,这些人带着勃勃生机走上朝堂,只为大宋能够焕然一新。 然后他和范仲淹等人做出了革新的决定,并立即开始。 这娃是看到了危机,而且想解决危机…… 可他的眼光不够长远,信心更不够坚定,他的雄心壮志还没发挥,就被人给禁锢住了。 同学……以后要做一个坚定的皇帝。 未来的皇帝最需要的是观念更新,他需要在这个更新的观念下去看待大宋的问题,而不是犹豫不前。 秦为认真的看着他,“陛下若有此志,便要有同等的勇气和决心!” “勇气……决心?” 赵祯觉得秦为小看了自己,所以有些不悦,可秦为却清楚的知道赵祯的脾气秉性,所以他仍旧坚持着自己的劝解 “这是一条坎坷的路,前方困难重重荆棘密布,那些士大夫组成的圈子太牢固了,他们坚不可破,甚至可轻易摧毁一切与之为敌的对手。” 没等他说完,赵祯赫然起身看着他道:“朕不怕!” “臣也不怕,纵是千夫所指,臣亦不敢停下脚步。” 许茂则早就听得心惊胆战,不禁道:“秦大人,注意你的言辞,你这是在激将陛下吗?” …… 元旦,秦为更愿意叫做过年。 定王府这等权贵家族过元旦的气氛不是很浓烈。 家大了,那些亲情也就散了、假了。 反而利益纠葛下的普通人,更比亲人还要亲切,赵元俨很早就去了陆长亮府上看望,表现的很是亲切。 “陆大人今日可好些了?” 陆长亮青脸肿的看着很吓人,可昨日御医来过了,说都是皮外伤,无碍。 御医是太后刘娥派来的,大抵是要评估一下秦为下手的狠辣程度。 陆长亮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嘶声道:“王爷,下官只是报了一声名号而已,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秦为张狂如斯,这是在打您的脸啊!……这等人绝不能让其久居朝堂,否则日后必成大患……弄死他!” 他声嘶力竭的叫喊着,然后鼻梁骨的断裂处发出的剧痛让他不禁惨叫起来。 赵元俨看着陆长亮的模样,不禁微微摇头,说道:“御医说了少动。” 陆长亮却还在嘶吼:“要弄死他!否则那些人再不会惧怕定王府,他们会生出二臣之心的……” 昨日他先被秦为暴打,又被乔风下了几脚黑脚,一路被人抬着狼狈归家,看到的人不少,那脸都丢到城外去了。 外面如今正在传播着他被秦为吊打的消息,这以后还怎么出门?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七十二章:赵祯的果敢 如果真能弄死秦为的话,赵元俨何尝不想呢? 其实说来他与秦为并无仇怨,甚至连正经的会面都没有过。 可偏偏此人是小皇帝的心腹,又屡屡冒犯权贵,朝堂也被他搅得混乱不堪。 这样的人不揍不足以平人愤,可偏偏他还没来得及出手,人家就先把自己的人给揍了。 这一巴掌打的及时,更打得赵元俨颜面扫地。 他叹道:“你且好生养着,这些事本王自然会管。” 出来之后,赵元俨叫了管家来,说道:“去,找人去坊间传话,说说这事。” 这是要用舆论的压力来报复秦为,让他成为一个劣性难改之人。 可管家刚出去了一下,就很快又回来了。 “启禀王爷,咱们下手晚了,如今城内都知道秦为在自己门口被陆长亮羞怒,少年羞怒之下忍不住出手……” “谁干得?” 赵元俨皱眉道:“此事昨日才发生,按常理来说他们已经料定了本王不会出手,为何还要做出这般逼迫的态度来?” 管家惊了一跳,小声道:“难道太后想要对您下手?” 定王府被监察多年,府里的人早就对皇家的监视习以为常了。 赵元俨沉思了一瞬,摇头道:“不会,她或许想动手,但绝不是这个时候,除非她想朝堂大乱……” …… 人在得势时要学会低调,否则在低潮时你会失落,会无法忍受那些冷眼和淡忘。 万众簇拥很好,但一人静默也很重要。 秦为和赵允让坐在书房里,外面是段玉在盯着。 “……定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皇家盯着不说,王府也因此要避讳许多东西,比如说赵元俨,好好的人要学装疯,哪怕整个汴梁大多都知道他是装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 赵允让有些唏嘘的说道。 秦为好笑的道:“你这是物伤其类了?” 赵允让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我家也是这样,但却又不一样,我不是他……” 这孩子早早的就接触了这些算是好事,只是他看东西有些浅了。 “无所谓。” 秦为把话题转到了前面,说道:“只要赵元俨能一直装下去,定王府就能安稳度日……如今再看,装得求安稳只是他谋划的一部分罢了,他真正想要的是让朝臣和陛下对他掉以轻心。” 赵元俨必定是要先死的,可他还是想在死之前,搏一搏那万众瞩目的至尊宝座,哪怕他等不到,也要让后辈子孙搏个前程。 此时的人并不乏牺牲我一个,幸福全家人的果决和自我牺牲精神。 赵祯这人旁的没有,心软是个弱点。 就眼前这情境,若换成是他老爹真宗在位,赵元俨、赵允让这些曾经与皇位有过交集的赵家宗亲,早就被他剁碎了喂狗。 赵允让点点头道:“是了,我却忘记了当年他也是皇位最有力的追逐者……” 赵允让在若有所思,秦为微笑看着他,觉得自己在渐渐的引导着他的思维方式。 “看看这个。” 秦为拿出一本册子丢过去。 赵允让接过一看,就欢喜的道:“你把军器库的账册查清了?可有情弊?” 秦为点点头,说道:“汴梁四个军器库,一个副承旨,两个主簿六个监事,他们都多多少少都与权贵们有些关系,而这些权贵又有许多和定王府很是亲密……” 赵允让小心翼翼的还给他,然后又问道:“昨日在殿上为何不给陛下?” 秦为放下茶杯,前倾了一下身子,笑道:“陛下是皇帝,他身边的臣子不仅要有能力,还要知进退懂分寸……” 有时候太聪明了不是好事,有时在皇帝身边做事,该显摆的时候显摆,该装傻的时候就要装傻。 这些消息他能查出来,皇城司自然也能查出来。 而且本来就是没有证据的事情,就算这些人名摆在了赵祯面前,结果也是一样的,何必非再去显摆一次呢? 这样只会让皇帝觉得你是在小看他。 秦为送赵允让出去,结果就看到了许茂则。 满头大汗、面色潮红的许茂则。 秦为诧异的道:“许都知这是……准备去哪家呢?” 许茂则在秦为的注视下喘着粗气的道:“陛下命皇城司拿下了军器库监正三人!……军器库副承旨冯一凡被革职查办!” 秦为就站在门边,呆呆的看着许茂则。 赵允让此刻也是一脸的茫然,显然他也没想到赵祯会这么果断且迅速。 “可是理由呢?” 军器库的账册秦为带人查了三天,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可见那些人的谨慎。 许茂则稳了稳呼吸,苦笑道:“陛下说没有理由,就是看这些人不顺眼……” 额! 这个理由还真是无法反驳。 人家是皇帝自然说啥都对,若换成别的皇帝自然不算什么,只是没想到向来以仁慈心软为特点的赵祯,今日也会如此强硬! “陛下还说,如此新式弓弩如此机密都被人意外泄露,难道这些人还不该惩戒吗?难道还要非等着有人真的造反了,陛下才能出手吗?” 说的好! 皇帝就是皇帝,哪怕朝臣们的势力再大,他们也只能在暗地里做手脚。 而皇帝却不同了,他是这天下至尊,说句不讲理的话。 无论赵祯要做什么,错也是对,对也是对! 这就是做皇帝的待遇,显然赵祯已经领悟了做皇帝的精髓。 他深深的看了秦为一眼,觉得以前对他的认知还是有些低估了。 “陛下说皇城司在查到这些人之前,你就已经拿到了名单……可你却并没有主动上奏,是个知进退的,你很不错!” 赵允让的脸色越发的红润了。 秦为故作讶然道:“知瞒不报,陛下还会夸我?老许你莫非是假传圣旨吧,这事不对,我得去问问。” 他喊道:“乔风把马牵出来,咱们进宫。” 许茂则顿时没好气的说道:“莫要玩笑了,某来是代陛下传话,司事局以后要重点关注军中的材料器械,若有需要,可私查!” 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赵允让在旁听着都不住的摇头,“看来陛下是朕把你当自己人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七十三章:大朝会 一百七十三章:大朝会 明日就是元旦,街上的行人反而少了许多。 从明日起,百姓就算是进入一个狂欢的假期了。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各种过年的东西,如食材、桃符、屠苏酒、贴钟馗像……没时间出来逛街。 明日是大朝会。 这个大朝会规模宏大,参加的人数众多。不但有大宋群臣,还有各国使者。 刘娥和宰辅们商议了许久,一是去岁的总结,二是明日的大朝会的格调,也就是展望未来。 “……贺元旦的各国使者已经来了,辽使依旧是最跋扈。” 这个消息还是枢密院那边收集来的,此刻从王臻这里说出来,让宰辅们都面色沉凝。 吕夷简有些恼怒的道:“若是党项部闹起来,大宋在边上煽风点火,坐收渔人之利最好不过,可李德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偃旗息鼓了。” 张之白冷笑道:“那就是个不臣之心的,不,是个叛逆,迟早会反叛!” 辽人最近又开始跋扈了,给大宋的君臣们不少压力。可大宋却无法反制,只能用周边笑部落来慰藉一番。 一阵静默之后,赵祯摆摆手,示意宰辅们散了。 这大过节的弄的气氛沉郁,大家的心中都不好受啊! 王臻回到了枢密院,随口就问了辽人的情况。 枢密副使晏殊见他面色沉郁,就说道:“自耶律广军被秦为坑了一把后,就安静了许多,直到大朝会前几天又开始上蹿下跳的,说是要大宋增高岁币。” 辽人自澶渊之盟后气焰愈发嚣张,每年都会老调重弹岁币之事,大家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可今日的王臻却有些火气,他皱眉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马上就是元旦朝会了,辽使在使馆里喝多了,叫骂不休,言语间对大宋和官家多有不敬,你可知道?” 这话里带着指责,你晏殊不知道,那就是渎职。 辽使骂人他知道,而且他还知道辽人为何如此愤怒,不就是因为先前被秦为坑了一把吗? 晏殊苦笑道:“相公,这几日下官这里一直在盯着辽人,只是事出有因,下官也不好多言啊!” 王臻哼了一声,冷冷的道:“明日就是大朝会,若是辽使跋扈,你的罪责不小。” 这是甩锅大法的一种,预见要出事了,就先把锅往别人的头上扔。 晏殊自然不敢反抗,只得扛着责任回去,然后叫心腹小吏去找了司事局通知了秦为。 大致意思就是,明明是你小子惹的祸,王臻非但不责罚反倒是把罪责推到了我头上,你们父子是看我好欺负吗? 稍后回话来了。 “都承旨,秦承旨说有来有往,咱们坑了辽人一把,辽人埋怨几句不算事。” 晏殊嘴角抽了抽,然后板着脸道:“大宋何时坑了辽人?” 小吏一脸纠结的道:“秦为说您该知道的。” 晏殊一下衙出来就去找了秦为,埋怨道:“秦大人,你这话可是要说清楚了,是你坑了辽使,而不是大宋坑了辽国。” 秦为淡淡的道:“这不是一样吗?” 晏殊见他还是老神在在的模样,就有些很不悦,好歹本官也比你大了许多,官职也在你之上,你就这个态度? 他语气有些冷道:“看来这元旦是过不了了。到时候御史闻风而动,枢密院被人说三道四……你们司事局也也讨不了好。” 毕竟这件事儿的主谋是秦为,是他坑了辽使的钱,才会引得辽人与党项交恶,后大宋又驻军西北,这下算是吧辽国得罪死了。 到时别说司事局,就连赵祯都要被朝臣诟病了。 正如当年的范仲淹。 秦为起身道:“晏大人放心,辽人也就是过过嘴瘾,他们不会过分的……” 晏殊苦笑着,心想我得能放下心啊! 在这个欢庆的节日前夕,辽人的跋扈和嚣张,一下就惊醒了某些人。 要过元旦了,各地都在收尾,各行各业,除去生意人之外,大多都开始了收尾。 而驿站却不得闲,必须要时刻保证着战马的喂养,以及各种物资的储备。 余州的一处驿站,因为年底了,所以大家都有些懒散。 那些由厢兵担任的铺兵懒洋洋的躲在房间里睡觉,等过了元旦这几日,他们就能替换放假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铺兵们赶紧爬起来。 天气冷,从被窝里爬出来需要极大的毅力。 “这都快元旦了,也没听说哪里遭灾,这是去奔丧呢!” 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说的就是一部分人的奸猾和趋炎附势。 等到了前院时,就见到两个便衣男子正在从马圈里牵马。 “干嘛的?站住!” 铺兵们慌乱的冲了出来,准备围殴这两个敢偷马的贼人。 外面传来了马嘶声,两个男子回身,那脸上几乎看不到一点白色,红的吓人,而且上面处处都是血痕。 这是从北方一路疾驰而来的信使! 其中一人盯住了铺兵们,说道:“干粮,水。” 有铺兵问道:“你二人是哪里来的?” 另一人搓搓脸,却搓破了疤痕,那鲜血就顺着流淌下来而不自知。 他冷冷的道:“皇城司急报,你确定要知道某二人是从何处来的吗?” 皇城司急报,那绝对是大事。 铺兵们哪里还敢问,只是验证了身份之后,就飞快的给他们装满了水和干粮。 这里到汴梁,若是快马交替更换的话,明早就能赶到。 换了战马的两个男子疾驰而去,身后一阵大风,卷起了无数雪花。 …… 天还在麻麻黑,可秦为就被孙好民叫醒了。 “郎君,要快,这可是元旦朝会啊!” 孙好民艳羡不已的道:“去一次就能和子孙吹嘘了。” 可秦为不想去,就在孙好民出去后,他一头栽倒,瞬间入睡。 这是年轻人的本事,老年人大抵要羡慕嫉妒恨了。 “郎君!” 不知道过了多久,孙好民惶然的声音传来,秦为一跃而起,然后飞快的穿衣。 随意的洗漱之后,秦为策马冲向皇宫。 皇宫外,天色微暗,群臣和使者们都聚集在了一起。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七十四章:又被弹劾了 大朝会自然要庄重些,提早来就是一个态度。 所以当秦为最后一个赶到时,就被万众瞩目了。 他讪讪的下马,王臻迎面而来,喝道:“为何晚到了?” 这是让他赶紧找个像样的借口,免得被弹劾。 可秦为已经被弹劾了啊! 辽使在城中大放厥词,说是大宋食言而肥违背了当初‘兄弟之国’的盟约,竟然君臣联手坑骗使者。 辽国大怒,所以决定要在今年的大朝会上,提出增加岁币之事。 那些官员都在摇头,他们觉得这都是秦为的错,为了逞一时之快,得罪了辽人。 当然,这件事儿不只是他,还有赵祯和宰辅们大多也都知道,可有些人能弹劾,有些是弹劾不起的。 左右看看,也就秦为高低长短最为合适,这不弹劾他谈和谁? 今天是元旦,可御史们的热情却不会消退,秦为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猎物。 秦为看着紧闭的宫门,心想我没迟到吧,然后就胡扯道:“路上人太多,马车过不去,堵了好久才通,所以就有些晚了。” 凌晨五点有点堵? 咱能不能想个有技术含量的借口呢? 显然,王臻不满这个借口,啪!在秦为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后不再说话。 周围一阵窃笑声,连那些使者也在偷笑。 秦为心中暗恨,想着回头就往上朝的路上扔铁钉子,咱们谁都别想好! 王臻又走了过来,低声道:“昨日传言辽使之所以跋扈要求大宋增加岁币皆因你而起,御史台群情激昂,范仲淹他们强压了下去,可今日却是个好机会,老夫不敢担保他们会顾全大局……” 外藩使者在,有啥事都别说,等大朝会结束之后,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都没问题。 可听王臻的意思,御史台的疯狗要开始撕咬了。至于什么大局,和名声相比,大局算个逑啊! 秦为欲哭无泪的道:“王公,这真是冤枉啊!辽人也是真不要脸了,分明是他们主动上门买福票的,又怎么说是被我坑了?” 王臻无奈的道:“两国之事脸面算什么,要不……要不你先告病吧,老夫豁出去了,谁敢出来就弄死他!” 王臻的面色狰狞,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秦为真是担心老爷子发飙,就赶紧劝道:“所谓的坑人之说纯属放屁,再说就算是我坑了辽使,他们也要有证据不是?他们拿不出证据顶多也就是骂上两句,没有用,难不成大宋真就怕了辽国?” 辽国采取的是一国两制的官职,南面官管理汉儿,模仿了大宋的官职,御史台也是有的,只是汉儿掌握不了军阵大权罢了。 但是那些汉官却颇有些意思,进谏辽皇时也是一副忠臣的脸嘴。 要是那些汉官也学了大宋御史的疯狗做派,萧太后大概要抄刀子杀人了吧。 …… 元旦朝会的隆重程度大抵很难想象。 现场人山人海大宋有名有姓的朝臣几乎都来了,连那些许久不露面的宗室也都出来漏了个脸。 宋朝的大朝会一般会在大庆殿举行,无数高大魁梧的军士执着旗帜,从宫门一直延伸到大殿。 无数人在等待着。 宰辅、群臣、各地的读书人代表、各国的使者…… 还有大宋各地派来的进奏吏,他们带来了各地的献礼。 无数的礼仪在进行着,等完结之后,皇帝开始发表讲话。 这新年讲话大抵古今中外都一致:回顾去年,展望今年。 皇帝在讲话里感谢了群臣的辛劳,希望大家今年再接再厉,努力把大宋建设的更加美好。 这事儿以前都是刘娥和赵祯一起出面的。 不过今年刘娥却选择了退居幕后,由赵祯来独自享受这万众瞩目的时刻。 这是一个信号,在场所有人都接收到了这个重要的信号。 这个大宋可能很快就要变天了! 大殿内香烟缭绕,上面的赵祯穿着红色的衮服,带着通天冠,在香烟的映衬下,看着…… 我去! 秦为看着表情肃穆的大家,突然生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来。 这怎么像是大家在供奉皇帝呢? 他赶紧把这个不地道的念头驱散了,然后百般无聊的听着皇帝陛下的新年感言。 感言念完了,赵祯满面红光,看着心情极好。 是啊!终于被刘娥所认可,一种微妙变化正在悄然间进行着,他自然有开心的理由。 这一微妙对赵祯来说就是好事啊! 起码他在朝中的话语权越来越重了,大宋君臣也不用担心某一天听到刘娥改天换地的坏消息。 就今日刘娥的态度来看,她应该是没这个想法的。 想到这里,赵祯不禁看了下去,想寻找到为自己掌权立下大功的那个人。 可下面人头攒动,加上香烟多了些,遮住了他的视线,就没找到秦为。 秦为没找到,他却看到了一个御史跳出来的那一瞬。 这御史跳出来后,不管不顾的喊道:“陛下,臣郑修弹劾司事局副承旨秦为,为一己私欲,破坏两国情谊!” 还真是个好理由! 正沉浸在自家皇帝终于能够独自住持大朝会的喜悦里不可自拔的群臣被吓了一跳,不禁看了过来。 这人咋回事啊? 这大喜的日子你抽抽了出来弹劾人,你脑子怕是有毛病吧。 王臻刚想往外冲,就被人给抱住了。 “王公莫恼,您此刻出去就正好中那郑修的下怀了。” 郑修分明就是故意而为,王臻若此刻出手只会让让人觉得他与秦为结党营私,到时候他反而会更得意。 郑修已经跪下去了,再抬头时,竟然是泪流满面。 卧槽啊! 秦为捂着额头,喃喃的道:“这是初一啊!新年第一天就来了这个,你也不怕小皇帝杀你全家!” 边上的官员们听到这话,不禁都微微点头。 新年第一天,不管是百姓家还是皇家,都讲求个好兆头。 你在这个大日子里来了个泪流满面,这是诅咒谁倒霉呢! 果然,赵祯瞬间就怒了,铁青着脸说道:“下去!” 他在在极力忍耐着杀意,也不想在外国使者面前自曝其短,否则这厮马上就会完蛋。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七十五章:宠臣的待遇 郑修无所谓,大不了丢官就是,反正他今日就是奔着秦为而来的。 但赵祯却不同,他是皇帝,得要脸,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下…… 可郑修却不想给他这个脸面。 当即叩首有声,喊道:“陛下,那秦为为一己私利坑骗外国使臣,这可是丢得我大宋的脸面啊!今日不重惩,明日旁人也效仿怎么算?陛下,大宋安危在此一举,臣愿以身殉国……为正气张目!” 瞬间秦为就想到了一首歌曲。 天地之间有杆秤…… 可这郑修却担不起忠义二字。 这人的眼神癫狂,甚至是有些豁出去了。 很明显他不仅是想邀直买名,背后肯定还有人指使! 能不顾大宋的面子在元旦朝会上出来弹劾人的御史,用脚后跟想想就知道他不正常。 今日来的人极多,随后各自散去,然后今日之事将会四处传播,不管郑修能不能把秦为弹劾倒了,仅是这些流言蜚语,就能让人身败名裂。 可坑了辽使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多半是那些和秦为有仇,甚至和赵祯有仇的一些人传出来的。 和秦为有仇的不多也不少,但这些人大多不是什么大人物,不会为了弹劾自己做这么大的牺牲。 那就只有一个人了——赵元俨! 那些外国使者都在看热闹,神色间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若是大宋兵锋鼎盛,这些使者此刻大概会恨不能堵住耳朵。 秦为微微点头,觉得自己找到了这个时代的真谛。 欺软怕硬! 他看到了辽使耶律广军在忍笑。 所以他觉得这事儿不该再继续下去了。 于是他就走了出来。 赵祯很愤怒,甚至难得的眼中带着杀气。 这么重大的一个日子,竟然有人来砸场子…… 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赵祯的目光微冷,此刻他觉得自己的确像秦为说的那样,他太仁慈了,以至于有臣子敢跳出来挑衅。 他看到了暴怒的王臻,看到了神色已经沉稳的宰辅们。 然后他就看到了秦为。 同样的是暴怒的秦为。 他能怎么处置? 赵祯微微叹息,他不希望秦为当场辩驳,那样的话更丢人。 可秦为压根就没准备辩驳。 他疾步走到了郑修的身侧,一脚就踹了出去。 干他! 在场的人什么都想到了,可就是没想到秦为竟然会出手打人。 这货……真是胆大如斯啊! “他娘的!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邀直买名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脸都丢国外去了,就你这种人也配做大宋的官?你怕不是和辽人串通好了来闹事儿的吧?!” 秦为一边打一边骂,一顿拳打脚踢皆运足了力气。 郑修开始还能阻挡几下,可他那文弱的身体哪里会是十八九岁壮小伙的对手,尽管秦为与狄青比起来算不上壮,不过揍一个四十来岁的郑修还是手拿把掐的。 他打的是如此的舒爽,招式没有章法却拳拳到肉,脚脚踢得都是要害。 然后群臣不禁瞠目结舌,眼看着秦为一脚踢到了郑修的裤裆处,然后整个人弓成了虾米…… 这是元旦大朝会啊! 你竟然在这样的场合殴打御史? 要说郑修是邀直买名之辈,你就是目无王法之人,俩人半斤八两吧。 秦为一拳撂翻想爬起来的郑修,仰天怒吼道:“你这个里通外国的奸细,人人得而诛之!不要脸啊!不要脸!谁教你在大朝会上弹劾自己朝臣的?你有什么目的?” 这…… 郑修是有些不要脸了,但他不可能是奸细。 群臣都知道,秦为这是想脱罪,所以才硬拉郑修下水。 可他殴打弹劾自己的御史,这事儿也是不能轻易能脱罪的。 现在就看赵祯的了……小皇帝会拼着得罪满朝文武,而包庇自己的宠臣吗? 刚才有些人还在想着秦为要倒霉了,听到这话后都不禁看向了赵祯。 呯! 秦为一拳干倒了郑修,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陛下,这厮一看就是贼眉鼠眼,和上次皇城司抓到的那个奸细一般模样。臣请拿下此贼,让皇城司的人审讯。” 如果说这次弹劾是在制造危机,那么秦为暴打郑修就是在尝试着解决这个危机。 可使者们怎么看? 赵祯微微昂首,瞥了使者们一眼。 大部分使者都是面无表情,大抵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们不得罪人的态度。 但耶律广军却在微笑,带着讥诮的那种微笑。 丢人现眼啊! 赵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呻.吟的郑修,叹息一声,他觉得在这个时候,秦为打了郑修实乃跋扈了些…… 可问题是,郑修却是该打! 连赵祯都忍不住想要下去踹上几脚了。 郑修没有看到赵祯厌恶的表情,他此时躺在地上哀嚎着:“陛下……臣忠心耿耿啊陛下,臣为大宋除此奸贼,死而不悔!” 名利心竟然那么重吗?还是这人太忠心,为了完成背后人交给他的人物,竟命都不要了? 可惜这可忠心却不属于自己。 那忠心就不再是忠心,而是逆臣!一仆二主的逆臣! 赵祯想起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郑修’站出来与自己作对,他们紧紧抱成一团试图对抗皇权……做皇帝太难了! 这就是政治交锋的宋朝版本,看似恶心人,可深思之后,却让人不寒而栗。 “来人!” 赵祯皱了下眉喊道。 “陛下!” 两名侍卫近前候命。 “拿下!” 赵祯厌恶的看着郑修,然后指指外面。 小皇帝还是护住了自己的宠臣,御史郑修被拖了下去。 不过他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从今以后,大宋朝堂上竟会记住‘郑修’这个名字,多年后史书会怎么写今日?这个敢与在各国使臣面前忠义弹劾自家朝臣的御史,后人又会怎样评价他? 可不得不说,赵祯这么做是对的! 秦为不仅仅是朝臣,更是天子宠臣…… 什么是宠臣? 深受皇帝信赖且认为心腹之人!此刻赵祯若不能护住秦为,今后朝臣还有谁会真心忠诚于他? 至于后世怎么评说,那是后世的事情。 用秦为的话来说就是;人死卵朝天,不服就是干! 怕个球啊!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七十六章:辽使竟然怂了? 一百七十六章:辽使竟然怂了? 若连自己的心意都不能做主,这个皇帝还做个什么劲儿? 若整天怕这怕那的,倒不如把这皇权直接交给老娘,自己做个太平皇帝岂不更好? 群臣默然,王臻却气得浑身发抖。 他觉得自己就该提早禀告陛下,不让御史们来参加这次大朝会就好了。 如今大错铸成,奈何? 而晏殊也是同样在后悔。 他没想到自己的推诿会造成这个后果,所以他就放纵了流言助长。 可郑修…… 对,都是他的错! 这厮竟然真的敢在大朝会上弹劾秦为…… 他死了不冤,可由他引发的连锁反应却让人无法收场了。 添油加醋的说什么冒功。 四眼相对,王臻冷漠,晏殊微微点头。 错误已经犯下了,谁犯的谁扛! 此事必须是郑修错了!而且大错特错的那种,谁敢为其辩驳,王臻绝壁会把整个御史台列入自己的炮火范围之内! 看看这老头此刻阴狠的眼神吧,能杀人! 那些御史本想为郑修再说几句好话,反正都这样了,总要为他留个“直臣忠谏”的名声吧? 可看看王臻扫过来的眼神后……御史们瞬间怂了。 王臻可不是秦为,当朝枢相的手段不是他们这些小小御史能够承担的起的。 赵祯觉得今天大抵是犯了冲突,他对着边上点点头,让人开始最后的程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赵祯看去,就看到叶双愁疾步而来。 皇城司的都知在此刻来了,这是什么军国大事? 叶双愁近前被拦住了,赵祯低声道:“让他来。” 近前后,叶双愁低声说了些什么,语速很快。 赵祯的神色有些古怪。 他先是不敢相信,然后又看了秦为一眼。 不会是哥又惹上什么麻烦了吧? 秦为想了想自己最近的活动,觉得有麻烦也是应该的,反正自从他就任司事局以来,麻烦就从来没有少过。 可赵祯的的眼神咋就那么暧昧呢? 秦为打个寒颤,觉得自己怕是看错了。 叶双愁说完就离去,和秦为错肩而过时,他张开嘴,无声说了两个字。 ……党项! 秦为看向了赵祯。 赵祯也在看着他,甚至还微微点头,神色轻松,渐渐变为威严。 党项怎么了,难道李德明又在边境作乱了吗? 赵祯的眼中有些为难之色,显然有些话他不方便说。 一国之尊有时候该说的话不能只说,必须要表现得深不可测,说什么话都得模棱两可才行。 但脸上那抹喜悦和舒爽还是让赵祯有些飘然,然后他瞧了眼辽使,对他微笑着道:“贵国边境可还好吗?” 辽使茫然的面色马上就变了,他无礼的盯着赵祯,说道:“好,很好。” 赵祯点头道:“那就好,朕与贵国王上耶律隆绪早年间有过一面之缘,一直想有生之年再见一面,也不知何时才能如愿,怕是难了……” 哎! 他惋惜的长叹一声,群臣都有些懵逼。 那耶律隆绪早已年迈不休,近些年来一直是皇后萧菩萨(原名;萧菩萨哥……太绕嘴了,简称萧菩萨。)从旁协助辅佐政务。 赵祯在大朝会上扯耶律隆绪干啥呢?而且辽国近年来修生养息国力稳固,边境怎么可能有问题,除非是辽国又要对谁开战了。 ……开战?群臣纷纷警惕起来。 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辽人别国被侵扰了,而是觉得辽人又要对宋国开战了。 辽使面色煞白,躬身道:“外臣先前无礼了,恳请陛下恕罪。” 嗯哼? 群臣都傻眼了。 这是啥意思? 辽使先前可是嘚瑟的很,现在怎么软了? 而且辽使前几日在使馆里喝酒后,不顾有宋人在侧,就调侃辱骂大宋,今儿他这是怎么了? 辽使竟然主动请罪…… 这是怎么了? 前倨后恭可不是辽人的秉性,那么……难道是辽国边境真的被人袭扰了? 可这和大宋有什么关系,辽使为何要对大宋卑躬屈膝。 知道叶双愁身份的人都在犯嘀咕,而且在琢磨着赵祯刚才的那几句话。 赵祯盯着辽使,心中的畅快感简直就要爆棚了,以至于控制不住就笑出声来。 咳咳! 许茂则赶紧干咳两声,想掩饰小皇帝的失常。 赵祯收敛心神,淡淡的道:“宋辽两国乃是兄弟之国,若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朕讲来,辽国有难,大宋不会袖手旁观。” 辽使一脸苦涩的说道:“多谢陛下,我国安然无恙。” 什么叫‘难处’?大辽作为这片土地上最强的霸主,人人都在盯着,就算真有难处,那也绝不能表露出来。 此刻辽使最痛恨的就是党项使官李重朔。 你口口声声哭诉着宋人坑你,结果转过脸来党项就同意了大宋的驻军,双方甚至在麟府路频频接触。 你俩这是想干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么? 往日的话,辽使必定是要反击的,可今日他却不敢。 这肯定是有故事! 群臣都心痒痒的,可却知道不能问。 “散了吧。” 仪式完成,赵祯挥挥手,众人纷纷散去。 接下来就是该赐宴了,这种场合一般没有重要事宜皇帝不会参加,连宰辅们也不想去浪费时间。 等外国使者们率先离开后,扶着接待他们的鸿胪寺的官员们也跟着离开。 等他们走了之后,许茂则就走了过来,把宰辅们留下,还有秦为竟然也在其中。 秦为本就没想走,见状就赶忙道:“陛下,可是边境上有动静了?……” 没了众人注视后,赵祯的脸色一下就放松了,笑道:“如你猜测的一般,李德明对大宋驻军西北并不反感,反而频频派人与我方军队接触……” 这话听着没啥营养,可谁都听出来了,党项这是选择和大宋站队了。 别管这站队是虚情还是假意,只要双方有这个态度,那各国之间局势顷刻间就会变化。 晏殊的心中一个咯噔,他觉得自己怕是要糟了。 闲杂人等都走了,许茂则很有眼色的出去看了一眼,交代人看好殿门。 大庆殿很大,但设计巧妙,回声清晰。 赵祯轻轻拍着自己的大腿,看得出来小皇帝今日的心情很不错。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七十七章:宋辽两国的态势 “刚才皇城司传来了急报,李德明驻军西南打劫了一批来自辽国的商队……” 赵祯微微仰头,那得意的心情不加掩饰的传递了出来。 宰辅们就像是嗷嗷待哺的雏鸟在等待着消息,若非卖关子的是皇帝,他们就敢把这人打个半死。 赵祯欢喜的道:“辽皇耶律隆绪得知此事后当即就要派兵反击,谁料他老病复发,辽国上下慌乱一片,怕是没时间与党项部纠缠了……” 他拍着大腿,说道:“耶党项使官李重朔听从了某人的意见,不仅将博彩之法分享给了党项部内的那些权贵们,更是将辽使在宋国时对他的欺骗和辱骂原封不动的禀告给了李德明……李德明大怒,这才有了朕刚才说的事情……” 什么叫‘某人’…… 你直接报秦为的身份证不就行了? 这时叶双愁求见,进来后才细细说了消息。 “……咱们的人在党项境内传播辽国对党项的不满和欺诈,那些权贵们愤愤不平,李德明扛不住压力,这才决定要反击一次,给辽国一点颜色瞧瞧……” 有种啊! 群臣首先就是感叹李德明的魄力。 连大宋都不敢与辽国争锋,党项部却先下手了,直接劫掠了辽国商队,耳刮子抽的那叫一个响亮。 “后来呢?” 赵祯刚才只是得了个大概消息,此刻他很是惬意。 叶双愁说道:“党项部自知辽国势大,仅凭一家之力难以与之抗衡,故而那之后开始频频与我西北边军接触……” 这是李德明在警示辽国。 老子虽然打不过你,但你也别忘了,南边还有一个大宋在看着你呢。 这就是赤果果的耍流氓,可偏偏辽人真就投鼠忌器了。 一是因为辽人经过澶渊之战后国内消耗巨大,近年来不断的休养生息也才刚刚有了些起色而已。 这些年来,辽人每每袭扰大宋边境,但也多是些小摩擦而已,大家都在各自底线周围不断徘徊,却无人会越过这条底线。 用辽人的话来说,这叫打草谷…… 就目前各国之间的态势而言,辽国已经不起再次大规模的动兵了。 都是钱啊! 打仗是要花钱的,赢了倒还好说,一番杀烧抢掠倒也能弥补一下损失。 可要是万一输了呢? 宋国不可怕,党项诸部更不可怕,可怕的是两家联合在一起,就算是兵力强盛的辽国也免不了要掂量、掂量…… 打得过吗? 万一输了呢? 辽国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 辽人穷啊!国内资源不多,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更是全靠大宋进口。 若一旦战败,大宋一定会痛打落水狗,首先关闭宋辽两国之间的傕场,再切断两方商贸往来。 这要是放在以前,辽国也不太在乎。 用老祖宗的话来说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反正大家就是一穷二白起家的,手里也根本没多少本钱,大不了重建就是。 可现在不同了,辽国经过几代君王的悉心经营,攒下的家底越来越多,手里的本钱也越来越厚。 这本来是好事儿,可他们反倒是害怕了。 担心这些好不容攒起来的家底儿被霍霍光,更担心辽国皇室里的那些权贵因此割裂分化。 更滑稽的是,大宋也是这么想的。 若非如此,辽人即便强盛,宋国又能弱到哪儿去呢? 一个怂的遇上一个比自己还怂的…… 所以几十年以后,欺负惯了大宋这个怂包的辽国以为,这天下国家就算强如大宋也不过如此…… 再然后……完颜家登场,金国横扫宋辽两国称霸一时! 而金国之所以能够成为后起之秀豪,主要也还是沾了宋辽两国的光。 一个字——怂! 我这边儿刀子还没架起来,你那边就惶惶不可了! 老子不欺负你欺负谁? 剩下的话不用说了,赵祯已经脑补出了耶律隆绪此时的无奈心情。 一边是日益强盛的大宋,一边是其心可诛的党项部,这边自己又好死不死的病发了。 咋办? 打还是不打这是个问题! 打不一定会输,但一定会引发内部权力派系的争锋。 不打一定不会输,大不了就是丢了几分面子而已,等老子养好身体,在与尔等一战! 辽使的态度依然证实了辽国的选择。 而这一切都是秦为的功劳,是他提前掌握了各国的态势,然后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虽然这事儿有几分歪打正着的运气在里面。 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毋庸置疑的。 赵祯想明白这些问题后,笑着挥挥手,叶双愁告退。 可没等他转身,秦为的声音却想响了起来:“陛下,此事不止微臣一个人的功劳,若没有皇城司的及时密报,此事就算成了也没有多大意义。” 为皇城司表功…… 谁都知道皇城司直属皇帝管辖,最忌讳的便是与朝臣结党。 旁人看到皇城司都恨不得夺得远远地,只有这小子,不躲还非要往上凑。 你这是嫌命长了吗? 群臣纷纷看向秦为眼神里满是冷然,就连王臻都下意识伸手想抽他,又看看周围人太多,还是忍住了。 赵祯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却还是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皇城司确实功劳不小……” “微臣不是表功,而是实话实说……” 秦为看懂了群臣和皇帝的想法,正色肃声道:“两国交锋除了军事力量,就是双方消息渠道的比拼,在这谍报一点上,皇城司不弱于任何一国!” 这是实话。 尽管群臣都不想和皇城司牵扯上关系,却也还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作为皇城司都知,除去皇帝之外,叶双愁不用给任何人面子,哪怕那人是刘娥。 所以大家也就习惯性的忽略了他,直至他在秦为的身边止步。 他没有说话,但一个感激的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作为皇城司的都知,他不能有朋友,更不能对某个臣子表示亲近,否则就是犯下了大忌,离滚蛋不远了。 所以宰辅们才感到了震撼。 然后他们又回味起秦为刚才的那番话…… 辽人势大却不是一家独大,我大宋虽军力弱于辽国,但密碟暗探却要比任何一个国家都优秀!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七十八章:与皇城司比试 诚然。 皇城司也没有让这满朝君臣失望,如此快速且准确的消息,才是大宋能够在辽使面前淡定的底气。 如果刚才叶双愁的消息没有及时传来。 赵祯肯定不能如此淡然,辽人嚣张的势头也不会减弱,更别提认错了……甚至今日之后,大宋将会被各国耻笑。 可现在…… 他们看着一脸认真的秦为,突然发现自己不大了解这个少年。 你说他年少冲动也好,可他的一举一动无不是光明磊落。 你说他有仇必报也行,可他从未缺少感恩之心。 这样的少年……他活的如此真诚坦然,仿佛从未被任何污秽荼毒。 叶双愁仿佛不知道自己在犯忌讳,他冲着秦为微微颔首,然后出了大殿。 谁说内侍里都是没卵子的阴人? 你秦为不怕猜忌仗义为皇城司表功,我叶双愁承了这个情又有何惧?! 在许多时候,无声的肢体语言更加令人震撼。 赵祯看着这一幕,心中对‘忠义’这两个字恍然间又有了新的理解。 他深深地看了眼秦为,笑着点了点头道:“爱卿的忠义之心朕知道了。” 皇帝亲口夸赞其忠义! 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连宰辅们都在羡慕嫉妒恨了,秦为却泰然自若。 他说道:“陛下,臣……臣觉着皇城司的密碟应该更系统训练才是,可训练是需要资金,皇城司那点儿钱,还不够俸禄的。” 你疯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皇城司,你想干什么?恃宠而狂吗? 赵祯却若有所思,然后竟然微微点头,面带欣赏之色。 秦为认真的道:“大宋目前并无外战,可密谍们的暗战却无时不刻的在发生着。那些密谍悍勇无畏,他们视死如归,直至死于无名。” 他拱手道:“大宋需要嘉奖这些无名勇士,而更加系统的训练,也能让大宋密碟的死亡率降到最低,这些人都是宝贝,更是大宋的耳朵和眼睛,这样的人不该被苛待……臣只是想让这些对大宋忠心的人能少死几个……” 赵祯微微点头,然后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秦为笑道:“如果陛下应允的话,臣可以提供一些训练教材以供参考!” …… 皇城司里,两个密谍满脸血痕的坐在椅子上,两个郎中正在给他们处理脸上的冻伤。 而他们的双手全是冻疮,不能完全展开,否则伤口就会开裂。 叶双愁看着这一幕,说道:“兄弟们受苦了,元旦之际,每家都发些米粮” 一个密谍不顾脸上的疼痛,说道:“都知,只要能重夺幽燕之地,咱们再苦都值了!” 叶双愁下意识看着北方,说道:“幽燕之地啊……难如登天!” 想做官,那你得有能力,当然,能有后台是最好不过了。 秦为就是个不缺能力还不缺后台的幸运儿。 他的经历足以让整个大宋朝堂眼红。 此刻他坐在皇城司的值房里面,和叶双愁在交流这什么,眉飞色舞的。 满殿朝臣避而不及的皇城司,竟然也有人敢主动上门? 这人是真不怕死,还是自持有恃无恐。 若换做旁人那肯定是活腻味了,但秦为……还真不好说,这人手握司事局,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叶双愁都是陛下直属的臣子。 甚至在某些权限上,秦为要比叶双愁更加得力。 “……密碟最重要的是什么?洞察先机、掩饰伪装,还要有过去常人的忍耐力……” 许多时候别主观下定义,要诱导。 诱导出来的结论才能引发共鸣。 叶双愁不是傻子,既然赵祯允许秦为插手了皇城司训练密碟,那就一定有深意在里面,他本以为秦为这是想要霸权,可仔细想想,若他真想夺权,大可不必在殿上为皇城司表功。 想不通就直接问。 叶双愁幽然的问道:“你有别的训练之法?” 这话得了个大白眼,秦为甚至都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要不我来这儿干啥?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我皇城司的密碟都是百里挑一的……” 叶双愁说这话时斩钉截铁,秦为却似乎比他还有底气。 “敢不敢比一场?” 叶双愁微怔,眸中幽冷的光芒闪烁几下:“你手下那些人鼓动流言还行,但盯梢查探必不如我皇城司。” 这是底气! 皇城司是叶双愁一手培养起来的,他手下这些人有多少本事,自不必多说。 秦为显然没有这个觉悟,砸场子似得挑了挑眉,“你我两家各出三人,在不被各方势力发现的情况下,以汴梁城为范围,三日之内找到目标人物!” “好。” …… 元日之后的汴梁城热闹非凡,大家都还沉浸在放假的喜悦中。 街上劳苦了一年的百姓们开始疯狂的报复性消费,就连贵如秦记这般的酒楼,也每天都是人满为患。 城东十字街口,秦记酒楼的三层阁楼上。 秦为慢悠悠地给叶双愁倒了杯茶,笑着道:“这是当年下来的极品红茶,叶都知尝尝可合胃口……” 叶双愁飘然坐在长椅上,及其舒软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秦为嘚瑟的笑笑:“这叫沙发,是我发明的,秦记独有……” 那知沉默寡言的叶双愁竟然破天荒地回了一句,“连陛下也没有?” 额。 秦为刚刚喝下的茶水险些喷出来。 皇帝富有四海什么没有? 如果没有,那就……拿过来吧你! 秦为悻悻地咂咂嘴,然后道:“比赛从此刻就开始了,叶都知若是信得过的话,我这边可以传递消息,你我在这儿等结果就好。” 哪知叶双愁毫不犹豫的摇摇头。 “信不过。” 这就很尴尬了。 秦为被噎个半死,又觉得自己应该打不过叶双愁,只好撇撇嘴没有说话。 一场皇城司和民间情报组织的比拼。 听着有些荒唐。 这大宋朝堂上私下豢养密探的朝臣不在少数,毕竟当官这个职业风险很大,若不能掌握属于自己的消息来源,很容易就会被人坑死。 大家彼此也都心照不宣。 只是这种事儿没有谁会大张旗鼓的说出来,犯忌讳! 唯独秦为不怕死,不仅明告诉叶双愁自己手下养了探子,还找死般的要和皇城司比试。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七十九章:不要脸…… 这满殿朝臣谁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大家越是藏掖皇帝就越是忌惮。 不过秦为这种作死的行为,在小皇帝赵祯看来却是谈坦诚。 故而赵祯得知消息后,不仅没有怪罪,反而派了许茂则来监督这场比试,大有考验一下手下两个属臣的意思。 等许茂则出宫来到秦记,已经是下午时分。 一进门就看向了坐着的叶双愁,似有玩笑意味地道:“皇城司监管天下密探,若是输给一群民间闲汉,陛下可是要不高兴了。” 这是提前警告叶双愁。 不过后者却恍若没听见,只是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接着沉默起来。 许茂则也不生气,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秦为笑道:“秦大人可有把握?陛下可是对你寄以厚望啊!” 此刻,赵祯身边最信任的三个人聚集在一起。 两个没吉吉,一个有却还没有用过…… 秦为倒了杯茶给他,笑道:“许都知这是来监工的?” 都是很熟悉的人了,又没有外人在,许茂则说话的语气放轻松了许多。 他接过茶杯,笑着道:“谁让陛下感兴趣呢?咱们就是跑腿的命,比不上你秦大人逍遥自在……” 秦为玩笑道:“都是为陛下服务,大家本质上没有区别。” 内侍这个词在历朝历代都不算什么褒义词。 哪怕是东汉十常侍权倾朝野,民间对这几个人也是骂声居多。 而秦为却表现的很坦然,并没有因为二人内侍的身份而刻意疏远或是讨好。 许茂则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不少,笑着点头道:“这话说得好,没有区别……”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不过大多是许茂则和秦为在闲聊,叶双愁依然冷冰冰的坐在那。 这让秦为不禁想起刘娥宫中的那个老内侍阿福……还真是父子俩啊,都是一个德行,这俩人上辈子怕都是雕塑转世吧? 日落黄昏十分,房门被推开。 三人的目光统一看向门口,大家心里都明白,此刻谁的人先进门,那就说明谁赢了。 “见过郎君!” 进来的是张勇,寒冬时节他竟满脸大汗,头上还隐隐冒着白气儿。 “好!” 秦为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扔给了张勇,笑着来到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了,回去给兄弟们每人多加十贯赏钱!” 一张口就是赏十贯。 许茂则惊讶张勇本事的同时,也不禁暗暗咂舌,秦家还真是财大气粗。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秦为就很好的诠释了这句话的精髓。 张勇表现的很兴奋,尤其是在见到叶双愁后,短暂的恐惧过去,他骄傲的仰起头。 这辈子能和皇城司密碟交手,并且还赢了……这足以让他们这些民间闲散组织骄傲一辈子了。 秦为也很开心,甚至还挑衅似得看了眼叶双愁。 “明日放假一天,让兄弟们去樊楼好好放松一下,所有消费全记在家里的账上……” 一听能去樊楼,张勇笑得更开心了。 “嘿!多谢郎君。” 主仆俩嚣张的模样连许茂则都看不下去了,毕竟他代表的是赵祯,皇城司同样是皇帝手里的王牌。 皇城司输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许茂则输了。 他自然没了好脸色,冷声看向叶双愁,皮笑肉不笑道:“叶都知,你的人呢?” 叶双愁依旧面无表情的坐着。 不过若是仔细的的话,就能发现他的嘴角此刻正在小幅度抽搐着,整个人似乎都有些僵硬了。 现在输赢已经不重要了。 可问题是张勇都回来这么久了,为何皇城司的人还没回来? 若是前后脚,那也不算太丢人,大不了就不要脸的为自己辩驳几句也就是了。 “都知……” 就在叶双愁的耐心快要磨完的时候,一个身穿便衣的皇城司密碟脸色难看的走了进来。 密碟进来先是朝叶双愁行了一礼,然后猛然盯住了一旁的张勇。 那眼神十分凶恶,仿佛要把张勇撕碎才甘心。 这眼神在叶双愁看来分明就是输了还不服气的样子,脸上顿时又冷了几分。 本来输了就已经够丢脸的了。 你还不服气? 这不是把皇城司的脸面也丢了么。 “还有脸回来?” 密碟顿时打了个寒颤,慌忙跪地道:“都知,属下输的冤枉……” 叶双愁冷冷道:“输就是输了!” “都知……” 密碟看了眼秦为,又看向张勇道:“他们不讲规矩,竟然偷偷引了巡检司的人来,兄弟们刚进入大相国寺就被抓了!……” 这次的比拼任务是追踪和解救人质。 由皇城司和秦家各出一人,双方人质都藏在大相国寺里。 谁先在不惊动周围人的情况下,找到并带回,就算谁赢。 这本就是皇城司的拿手好戏,被挑选出来的三个密碟也是皇城司里最优秀的追踪高手。 原本这三人对此次的比拼并不在意,甚至还觉得有些侮辱人。 老子堂堂正规军,却要和一群地痞闲汉来比赛。 赢了输了都没脸…… 可谁曾想,就是这群他们看不上的地痞闲汉,竟然把皇城司给赢了。 你要说赢得光明正大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不讲武德。 竟然找外援! 不要脸啊……三个密碟刚接近大相国寺,就被一群莫名冲出来的巡检司的衙差给堵住了。 三人有任务在身自然不愿过多纠缠。 可不知张勇他们给巡检司的人说了什么,衙差们一出来连刀子都亮出来了,并且不由分说,便将三人带回了衙门。 可以说张勇三人是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从容将人质解救并带回来的。 这下秦为也有些尴尬了。 他悻悻地摸了下鼻子,然后没好气的瞪了眼张勇。 “……你跟巡检司的人说了什么?” 张勇则是一脸无辜的道:“小人就是说有人要入寺行刺方丈,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靠! 在天子脚下,进皇家寺庙里,行刺大相国寺的方丈? 就连秦为都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真不要脸啊!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八十章:叶双愁的赐教 密碟觉得张勇撒谎了,至少他还没有全部交代了,所以不服气的问道:“那为何他们不抓别人,却上来就拦住了我等?” 许茂则也看向了张勇,“对啊,巡检司为何会专门针对他们?” 若仅是给对方制造困难,这不算破坏游戏规则。 但如果有人故意引导巡检司的人针对皇城司密碟,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毕竟比赛要的就是个公平性。 就算不择手段,但基本的准则还是要有的。 到底在皇帝身边的人,气势和威严不自觉的就会让人望而却步。 张勇有些不自然的瞧了眼秦为。 秦为却脸色淡然,没好气的笑骂道:“让你说、你就说,看老子干啥?” 瞧自家郎君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张勇也涨了几分胆子,瞧着那密碟道:“你们三个自个儿照照镜子去,就你们那副阴冷的模样,又脸生的很,走到哪儿不被人盯上?” 这语气很不友善。 皇城司的人哪里受过这种冷眼,当即就要翻脸。 叶双愁却挥了挥袖袍,一双幽灵般的眸子盯住了张勇,“你是说,皇城司的人杀气太重,与常人区别太大?” 人的名树的影。 叶双愁一开口,张勇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 他当初往西北追踪过叶双愁,连半天都没撑住,就让人家拿住了。 注意;是拿住,不是被发现…… 以至于张勇回来后好长一段时间都心怀阴影。 能一掌劈断青石的家伙,这还是人吗? 见张勇后退一步,秦为还当是叶双愁想出手。 护犊子的他自然不会放任,直接上前挡住了叶双愁,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竟然敢拍叶双愁的肩膀! 一旁的密碟看呆了一瞬。 连许茂则都下意识扯了扯嘴角……小子,你是在作死啊! 秦为恍然不知道:“老叶,你们皇城司追踪查探的本事的确很厉害,但有时候却太注重技巧,往往忽略了事件本身的环境因素……” 老叶…… 屋里人都愣住了。 叶双愁显然也没想道秦为对他的称呼会是这个。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幽幽道:“这就是你说的‘系统训练’?” 他竟然没发飙? 许茂则惊讶了一瞬,就听秦为笑道:“皇城司在各国都有密碟暗桩,这些人身在敌营,他们或许是出色的密碟,但也更需要足够的保命技能。” 叶双愁点点头,“怎么做?” 堂堂皇城司都知,天下密探的祖师级人物,竟然在请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这个世道怎么了? 许茂则心里不禁为叶双愁默哀了一瞬。 秦为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认真道:“所谓密碟,就是隐藏在人群中的秘密工作者,所以他们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如何才能做到和正常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屋内几人纷纷点点。 那个原本不怎么服气的密碟也收起了不忿。 刚才听完张勇的解释后,他就知道这次输得不冤。 尤其再听完秦为说的话后,密碟甚至有些崇拜这个少年了。 “尤其是他们身上的那股杀气……一旦执行重要暗杀任务,很容易就会暴露!这一点……当初的上官浮就是个血粼粼的例子。” 这人就是太像杀手了,哪怕藏于人群里,也能让人一眼看出他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当初刺杀一事,皇城司也参与其中,叶双愁自然很清楚。 那间小酒馆里,大家一进门就认出了那个杀手,这不就是秦为说的‘环境因素’? “还请赐教!” 叶双愁竟然破天荒的朝秦为行了一礼。 皇帝身边的密碟头子给一个比自己官职低一届的少年行礼。 但此刻却没有人觉得突兀。 这才是向人请教的态度。 许茂则甚至还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觉得这才是一个有风度的叶双愁。 大概是为叶双愁的气度所欣赏,秦为也鞠躬还了一礼。 “不敢当,秦某身为大宋人,自然不想我国密碟惨死异乡,若能因此让他们少死几个,秦某就觉得值了!” 是啊! 能少死几个,就已经是天大幸事。 叶双愁有些动容的抬抬头看向天边。 此刻秦为的形象在众人心中无比高大。 这事儿本就和他没半毛钱的关系,可偏偏这少年却主动揽在身上。 可笑自己先前还觉得人家是来夺权的,多么可笑的想法…… “真实!” 秦为伸手在虚空点了一下,接着道:“要让他们自己从心里就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最好能让他们在市井中待上一段时间,让他们真正的融入市井之中。” 叶双愁听得很认真。 秦为继续道:“还有就是辨别事件的头脑,要让他们尽可能多的学习目标人物的生活习惯,还有当地的民俗风格,如此执行任务方可事半功倍。” 叶双愁眸中的鬼火似乎暗了许多,他点点头道:“这一点皇城司一直都有注重。” “还有一点就是——功夫!” 说这话时秦为有些没底气,毕竟自己没有半分武功,自然心虚…… “皇城司的人功夫不差。” 这话是许茂则说的,他每天跟在皇帝身边,自然清楚皇城司里的人手段如何。 “我是说双方配合的是否足够默契……” 秦为撇撇嘴反驳了一句,然后瞧着叶双愁道:“密碟外出任务不仅要功夫好,还要有足够的默契,配合好了事半功倍……” 这倒是听着新鲜,许茂则不禁问道:“如何配合?” “五人成列、十人成行!同进同退、同吃同住!” “要罚一起罚,要赏一起赏!” 旁人或许听不懂,但叶双愁干了半辈子的密碟工作,自然明白配合的重要性。 他不禁问道:“你是说像军队一样训练?” 秦为点点头:“要比军队更加的严格,比斥候还要精准!” 许茂则带着满肚子刚学到的知识回宫了,并且马上觐见了赵祯,将秦为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全部转述了一遍。 “他竟然还会练兵?” 赵祯惊讶了一瞬,又点头道:“是了,他手下那些人虽是地痞闲汉居多,却能赢了皇城司的密碟,由此可见秦为的训练方式的确有效。” 许茂则跟着点点头,中肯的说道:“秦家那些人功夫或许还不如皇城司,但藏匿的本事却是练到了极致,况且这些人本就是从市井里出来的。”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八十一章:怎样的结果 一百八十一章:怎样的结果 大朝会的一场风波,让秦为瞬间被推上风口。 尽管大家都知道秦为是被污蔑的,但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对错,不过是立场和阵营的问题而已。 翌日一早,秦为先去司事局露个了面儿,然后急匆匆的骑马去了皇城司。 叶双愁亲自迎了出来,说道:“是要见郑修吗?” 秦为点点头道:“我想知道对头是谁,不然这元旦也过得不安生。” 叶双愁冷冷的道:“后日辽使去大相国寺上香,初三各国校场大比武,你不想去看看?” “咱们大宋派了哪些人?” 初一大朝会,初二宴请天下来客,初三各国大比武。 这是大宋历来的传统,一方面是为了彰显大国豪气,另一方面也有和各国较劲儿的意思。 大致就是,谁比武赢了谁就有面子。 说白了还是面子工程,国与国之间要的不就是个脸面么。 叶双愁摇头道:“不知,枢密院那边定。” 枢密院吗?秦为笑了笑,然后跟着进去。 稍后他就见到了郑修。 他并未被用刑,只是看着有些萎靡。 毕竟谁挨了一顿胖揍,又被关进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也会萎靡。 屋内有些昏暗,房门打开后,郑修不适应的用手挡在了眼前,眯眼看过来。 然后他嚎叫着就扑了过来。 这一下当真是离弦之箭,秦为只觉得眼前一花,大腿就被抱住了。 秦为仰头嚎哭道:“秦大人,郑某……郑某冤枉啊!” 秦为开始时以为这货是想偷袭,拳头都准备砸下去了。 竟然是求饶? 秦为看了叶双愁一眼,觉得自己怕是眼花了。 先前那个慷慨激昂的御史哪去了? 那个敢在大朝会上弹劾人的御史哪去了? 秦为不敢相信,于是就一巴掌扇去。 啪! 按照先前郑修的癫狂,这货现在得发疯吧。 “打得好!郑某该打,还请秦大人动手吧!” 郑修仰着头,一脸谄媚笑的灿烂。 靠,比太监还谄媚。 秦为一脚踢开他,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裤子,一脸的纠结。 这厮不会是变态吧?受虐狂那种。 叶双愁也被他这个反应弄得有些厌恶,皱眉道:“退,或是死!” 他也有些困惑,于是就摆摆手,外面进来两人。 “用刑!” 他只相信刑讯之下的口供,这是多年的经验。 郑修却惶然而退,手脚并用的狼狈模样,边退边喊道:“不用动刑,在下招供了,什么都招!” “为何要在元旦朝会上弹劾我?” 先前他就觉得郑修是被人指使,可此今日看他求饶模样,又觉得这事估摸着有些问题。 那两个密碟步步逼近,冷汗从郑修的额头上流淌下来。 他嘶声道:“是……御史中丞游昌道……” 两个密碟上前控制住了他,秦为摇摇头,近前俯身,森然道:“连自己的上官你也敢攀咬吗?” 历来以下犯上都是被人所不齿的行为。 尤其是下官为了保命而攀咬上官,这种行为一经发现下场绝对惨烈,任谁也不会让这么一个人再留在自己手下的。 游昌道这个名字秦为不陌生。 去岁游园诗会时,他就和这个游昌道的儿子游炳坤,发生过一番争执。 对秦为这种身份来说争执口角不过都是小事。 那件事过后,他也没有故意去找谁的麻烦,觉得没必要也犯不上。 郑修的表现不像是在说谎。 他已经嚎哭了许久,脸上全是鼻涕眼泪。 “……小人说的都是真的,是游昌道让我在大朝会上弹劾你的,他还说我若不做,自会有人让我生死两难……” 秦为微微皱眉,说道:“老子跟他有仇吗?为何要这般陷害于我?” 拼着把自己的心腹下属豁出去也要扳倒自己,这得是多大的仇? 郑修在颤抖着,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 他抬头看了秦为一眼,说道:“大人,小人说了……只求平安。” 你还想着平安? 秦为险些被逗笑了,他笑了笑,说道:“你能保命就是祖上积德了,你若是不说也不打紧,这位……” 秦为指着身边的叶双愁,隆重的介绍道:“你应该不会陌生吧?能在他的手下受刑,也算是有福气了。” 他微笑着走出了房间,身后马上就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叫喊:“游昌道与定王府亲近……” 秦为回身,微微摇头道:“这节操满地啊!我若是定王,你这等人绝对活不过第二集。 这是御史? 秦为觉得这大宋官场是真的烂透了。 他当下朝叶双愁拱手道:“告辞。” “慢!” 叶双愁拦住了他,说道:“此事怕是会引发御史台……” 郑修毕竟是御史台的人,而且他说的这些话无凭无据,根本成不了定罪的理由。 再说定王府什么身份。 怎可能因为一个罪臣的招供,就要对堂堂皇室宗亲下手,怕会引发反弹啊! 秦为微笑道:“陛下也恨不能拿住了那人,然后一脚踢到海岛上去,但你我都知道陛下却不能这么做……所以适当的处置不会引来反弹,然而会让那人投鼠忌器。” 没有人比他知道大朝会时赵祯的愤怒。 堂堂大宋皇帝,在大朝会上竟然有人敢不给他面子。 而且大宋还差点因此丢了个大人,若非是秦为当初布下的一手棋发挥了作用,今天赵祯怕是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 所以秦为现在再怎么肆无忌惮都没事,赵祯那里只会叫好。 叶双愁冷冷的道:“但这是我皇城司的事。” 审讯、动手抓捕,这都是皇城司的事,你掺和进来干啥? 秦为习惯性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不是当事人,而且这件事儿也不该由你来坐,只能是我……除非陛下想好了要动那人,否则这一切都只能私下里做。” 他脸色淡然不像是说谎,叶双愁伸手拂拂肩头,面色古怪。 “那你想怎么做?” 这是秦为第二次拍叶双愁的肩膀了,拍的自然之极。 秦为摇摇头道:“我怎么做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 说完,秦为转身离开了皇城司,临走时还朝他露出一个略带玩味的笑容。 这少年…… 叶双愁心中微叹,他清楚的知道,游昌道怕是要完了……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八十二章:夺家产 “再有半个时辰,大朝会就彻底结束了,那时便是秦为的死期!” 游家后院书房里,游昌道父子正惬意的笑着。 游炳坤死死地攥着茶杯,眸中阴冷愈盛,狞笑一声:“他以为傍上陛下就能高枕无忧,整日在朝堂上上蹿下跳!这回可是辽人怒了……这怒火连陛下都要忌惮,看谁还敢保他!” 游昌道就表现得稳重多了,指节轻敲着桌面,幽声道:“秦家的产业及其丰厚,这次之后秦为一旦垮台,定会有不少人眼红……” 提起‘秦记’游炳坤也是两眼放光道:“要不要现在就找人去秦记盯着,那个叫胡聘的掌柜听说与秦家是至交,只要控制住他,秦记的生意唾手可得!” 好主意啊! 游昌道很是欣慰的看着儿子,然后点点头道:“你亲自去,见到那商人先不要翻脸,他若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他若是不聪明……那就!……” 一个商人而已,就算再有钱也不过蝼蚁。 游家世代为官,到了游昌道这一代更是官居御史中丞这等实权部门,其势力又岂是一个商人能抗衡的。 “爹爹放心,孩儿这就去了……” 游炳坤早就迫不及待了。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将秦记收入囊中后,大把的银钱撒出去,那该是一件多么舒爽的事情。 …… 胡聘最近过得不是很好,原因是秦记越开越多,摊子也越铺越大,随之而来的工作也变得多不胜数。 以前秦为没做官时,他还偶尔帮着胡聘查个账什么的。 可自从秦为的地位愈来愈高,秦记掌柜这个身份已然配不上秦家的名号了。 所以在胡聘的强力要求下,秦为无奈只能退居幕后。 秀现如今所有的生意产业全都是由胡聘一人在打理。 今日他照旧来到州桥下总店。 这里是‘秦记’的大本营,也是现下汴梁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 胡聘除了平常去各处收账监察外,剩余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呆着,甚至比在家里的时间还要长。 刚一进门,伙计就赶忙道:“大掌柜,二楼包厢里来了一位公子,指名道姓说是要见您……” “哪家的公子?” 身为变化所养成的气势,让胡聘隐隐有些不怒自威的模样。 伙计赶忙道:“御史中丞游昌道之子游炳坤……” 胡聘点点头,又道:“我上去看看,你让人送两壶好酒上去……” 来到二楼包厢,胡聘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坐在那里,脸上虽带着微笑,却掩饰不住他身上的傲慢之气。 若普通官员来到秦记,胡聘也不过简单的寒暄两句而已。 他虽只是商人,但谁不知道秦记背后的东主是秦家,而秦家的家主秦为,如今正是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天子近臣。 一般官员胡聘还真不放在心上。 不过御史中丞的儿子,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胡聘拱手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游公子了吧?在下秦记掌柜胡聘,见过游公子,有什么怠慢不周的地方,还望公子海涵。” 游炳坤霍然起身,目光俾睨的道:“胡掌柜,游某的身份想必你也清楚了,我今日来就是要收购秦记的,希望胡掌柜识时务者为俊杰……” 胡聘被他这句话给弄得有些发蒙,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游公子说笑了,秦记不是胡某的产业,至于收购之说,胡某就更没资格了……” 见过跋扈嚣张的,却没见过这么狂的。 上来就要收购秦记,你怕不是还没睡醒吧? “胡掌柜怕是还没接到消息吧?”游炳坤自持有恃无恐,冷笑一声道:“秦为羞辱外邦目无朝廷理解,今日大朝会有御史出面弹劾,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有结果的意思就是说……秦为要完蛋了! 没了秦为的秦家又能在这汴梁城里坚持多久,更别提‘秦记’这个人人眼红的聚宝盆了。 早就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胡聘,怎会被区区一句话吓到,当即冷声道:“这事儿胡某倒是没听说过。” 游炳坤没想到胡聘依旧如此淡定,笑容也冷了几分。 “听没听说过都不打紧……反正消息很快就会传出……胡掌柜可要为自己想好退路了,听说秦记这些年在汴梁的仇家不少,也不知没了秦家这棵大树,胡掌柜还能坚持多久……” 失去了秦为的庇护,秦记的生意就是狼群中的羔羊,会引来各种猛兽的觊觎。 你胡聘一介商人,有何德何能掌控这个聚宝盆。 胡聘盯着游炳坤的脸色看了少许,觉得对方说的像是真的,否则他不会这么急着来秦记拉拢自己。 种种迹象表明,游炳坤这是胜券在握了! 可他依旧是板着脸道:“无稽之谈!秦兄一心为国忠心耿耿,怎会被弹劾!定是那御史无中生有……” 连他都觉得自己是在嘴硬,可秦为曾经说过一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老子……老子胆儿不大,可也不能被人几句话就给吓死。 游炳坤似乎没了耐心,他起身走过来,目光中带着威胁,说道:“最迟午时后,秦为必定倒台,到那时秦记瞬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听说……胡掌柜在甜水巷里购置了多处房产,二房小妾还刚给你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哎,可惜了……” 游炳坤说完转身而去,步履从容矫健,甚至有些轻蔑。 这是真的胜券在握了! 作为资深商人,胡聘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以他有些撑不住了。 正如游炳坤所说,秦家一旦倒了,他绝对撑不起这偌大的秦记。 胡家作为秦家最亲近的附庸,他的下场绝对凄惨。 胡聘有些心虚的站起来,脸颊颤抖着,可语气仍旧坚定:“不可能!……就算秦兄没了官职,大不了关了这秦记就是!” 这是铁了心要和秦家共存亡了? 游炳坤这才明白,他是小看了胡聘与秦为的关系……看来想要兵不血刃拿下秦记是不可能的了。 等游炳坤走了以后,胡聘原地站了许久。 然后他深吸了口语气,咬牙道:“关门、今日歇业!”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八十三章:报仇不过夜 按理来说像秦记这种顶级酒楼,一般是不会关门的,哪怕是元旦这种举国同庆的节日,也不过轮休半天而已。 所以一听关门,伙计闻言就欢天喜地的出去了,他没有听出那个关门的含义。 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说关门,这和海上说翻船一个道理,都是忌讳。 偌大的酒楼很快就只剩下了胡聘一个人,他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手中拿着一壶暖冬,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后,目光看去皇城方向,喃喃的道:“这事……秦兄,希望你能平安归来……胡某拼了这偌大家业不要,也要被你报仇雪恨!” 啪! 紧闭的大门被人推开。 胡聘抬眼看去,从昏暗往光亮处看,是很难看清楚东西的,他不禁皱眉喊道:“哪个不长眼的,没看到歇业了吗?” 特么的!大过节的也不消停啊! 胡聘的怒火一下就冲起来了。 他快步走上前,就在准备喝骂时,却被眼前这人给给吓住了。 “这是……造反吗?” 就在他对面,狄青被这长弓腰间别着长刀,杀人般的目光在店里来回扫视着。 “游炳坤呢?”狄青喝问道。 胡聘被这肃杀之气镇住了,然后下意识指了指门外,“刚走没多久……” 狄青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离去,没过盏茶时间就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 正是游炳坤! 看体型游炳坤少说也得一百二三十斤吧,竟被一个比他还要年轻的少年单手拎着回来。 在他们身后,秦为带着淡笑进来,身后还跟着乔风。 此刻的游炳坤再也不见刚才的嚣张,他面无人色的被狄青仍在地上,乔风紧接着拔刀抵住了他的脖子。 “秦为……” 游炳坤强撑着恐惧,看到秦为朝他走来,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边狄青拖来一把椅子给秦为放在身后。 秦为点点头坐下,缓缓看向游炳坤,微笑道:“游炳坤……游公子?” 游炳坤只有点头的份。 “本来还想该找个什么理由出手……没想到游公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秦为玩味的笑笑,然后看向胡聘道:“他是来干啥的?” 胡聘被这一系列的变故被震呆了,此刻回魂,就下意识的说道:“他说你要倒霉了,要收购秦记……” 秦为叹道:“本来以为秦某就够快的了,没想到有人比我还快……” 游炳坤早就没了刚才的气势……然后他冷然想起了当初……那个被秦为当街打断腿的士子。 他的脚在发软,最终没忍住,就跌坐在了地上,语气慌乱道:“秦大人误会了,学生……学生是来吃饭的,刚刚不过是玩笑而已……” 先前他气势如虹,此刻却就像个被大象踩住的猴子,两个嘴脸之间的交换天衣无缝。 “说笑?秦为忘记了告诉你,那郑修在大朝会上,当着无数人的面出班弹劾……你以为官家只会惩罚郑修一人?愚不可及!” 很多人总是喜欢自作聪明,特别是在被利益和金钱蒙蔽了双眼之后,那智商低的能让人目瞪口呆。 为了利益,他们敢冒任何风险,哪怕为此上了绞刑架也心甘情愿。 而秦记的产业就能让人忍不住眼红。 “不……不是这样的。” 早在秦为出现的那一刻,游炳坤就料想道了事情的结果。 此事……秦为怕是已经无损躲过了! 否则他不敢这么对自己,更不会仍旧如此嚣张的把一切告诉自己。 游炳坤突然喊道:“此事不止我游家出手……你若动了我,很多人都不会放过你的……” “蠢货!郑修当朝丢了大宋的脸面,陛下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你以为此时此刻还有谁不怕死,敢站出来为你等说话?” 面对着这等不了解实事的家伙,秦为只能是悲天悯人的叹息着。 就这种只会之乎者也的棒槌,日后若为官,必成朝堂祸害。 然后他指了指游炳坤,淡淡的道:“打断他的腿。” 老子受委屈了,这个委屈必须要有人来买单! 本来他的目标并不是游炳坤,至少一开始他没想到这个人……可谁让无巧不成书呢?这人就撞倒了自己刀口上。 这时外面又来了人。 一群侍卫冲了进来,为首的是游家的一干家奴,在得知游炳坤被秦为带走后,游家赶忙召集了人手而来。 后面跟着来的则是游昌道。 这下好了,父子两个全到齐了。 游炳坤看到这些人家奴和自己老爹,瞬间如蒙大赦的喊道:“爹爹救我,秦为目无王法要对孩儿动用私刑!” 游昌道的气势显然要比儿子强太多了,冷声看着秦为:“秦大人,犬子这是犯了什么罪,为何要如此?你有什么资格捉拿本官儿子!” 按说人家老爹都来了,后面还有一干家奴,想报复也就不可能了。 可看秦为的意思,分明就没想要放人。 秦为甚至连看都没看游昌道一眼,冲着乔风点点头,然后说道:“打断他的腿!” 乔风没说话,想都没想上去就是一脚。 “救命!” 游炳坤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就被剧烈的疼痛冲击给疼晕了过去。 狄青则是拎着长弓瞅准了游昌道和他身后的一种家仆,神色兴奋。 这一举动,着实吓到了在场不少人,看狄青这架势,若有人敢上前,他绝对敢放箭! 少年人不懂生命的厚重,所以最是残忍。 看到儿子昏死过去,游昌道瞬间怒了,上前一步喝道:“停手!” 可没等他步子落下,乔风手中的弓弩就抵住了他的胸口。 这要比狄青手中的长弓更加有威慑力,实实在在的生命威胁,让人下意识惧怕。 游昌道脸色铁青冷到了极点,颤抖着声音说道:“秦为!你在找死!” 对于这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威胁,秦为根本放不在心上。 他摇摇头道:“你们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最清楚……游大人现在不该在这里与秦某争执,而是该好好想想如何才能承接住陛下的怒火……” 说完,秦为照着晕倒的游炳坤腿上又踩了一脚。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八十四章:活该! 咔。 轻微的骨骼断裂声让人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剧烈的疼痛让游炳坤从昏迷中惊醒过来:“啊……” 惨叫声尖利,听着不类人声。 幸而秦记此刻已经不营业了,否则那些客人听到这种惨叫,多半会被吓疯。 “秦为!” 游昌道忍着怒火咬牙看着秦为,他很想此刻下令让家奴们冲上去。 可正如秦为所说,哪怕此刻他当面打断了自己儿子的腿,他也是不敢反击的。 赵祯的怒火悠然在胸,这个发泄口在哪儿他比谁都清楚。 本以为秦家垮台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可又能想到秦为此番逢凶化吉。 而且有小道消息称,辽国边境被党项侵扰,秦为非但没过,反而立了大功! 这下轮到游昌道害怕了,他知道暴怒之下的赵祯会如何处置郑修,而作为郑修背后的始作俑者,游家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正当游昌道在犹豫之时,叶双愁出现了,身后还带着几个皇城司的密碟。 他冷冷的看了眼游昌道,没有任何感情道:“某奉官家之令,拿御史中丞游昌道御前问话!游大人,请吧!” 两个密碟来到了游昌道身后,虽没有动手,却将其控制在了身前。 叶双愁说完,又看向地上哀嚎的游炳坤,目光微冷,说道:“你干的?” 秦为耸耸肩,冷冷的狞笑一声:“秦某还没下台呢,这货就来抢秦家产业了,这要是秦某哪天真的不当官了,秦家还不得让人砸碎了?” “我没有……” 哀嚎中的游炳坤看到叶双愁闪着鬼火般的目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叶双愁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将目光锁定游昌道,淡淡道:“……秦家,我会派人看着……” 游昌道听到这话整个人都麻了。 这是结党吗?赤果果的勾结啊! 一个是皇城司都知,一个是司事局承旨…… 这两人可都是赵祯身边最亲近的人啊!平时躲都来不及,生怕别人误会。可今日……素以冷漠孤僻著称的皇城司都知叶双愁,竟然亲口说要帮秦为看家。 这特么不是结党是什么? 就连秦为都下意识睁了睁眼睛。 老叶,你这是跟我开玩笑吗? 皇城司的人给我看家……那些朝臣要是知道了,恐怕秦家不倒也得倒了。 秦为不只是什么表情地笑了笑,说道:“叶都知先忙,秦某就告辞了……” “我们回家。” 秦为笑盈盈的走了,视游家父子于无物。 叶双愁又回头淡淡地看了眼游炳坤,说道:“带回去!” 早知自己下场的游昌道本来沉默着,可听到这话后,脸色瞬间变了,赶忙道:“叶都知,小儿犯了什么罪?为何连他也要带走!” “叶某只管抓人,至于什么原因,游大人可以去问陛下……” …… 元旦帝王的责任就是主持朝会,可今年却不大顺畅。 “官家把赐宴都忘了。” 宫中在传递着某些让人不安的消息,可皇帝的情绪却不错。 当叶双愁出现时,赵祯正在看歌舞。 长假来了,帝王也该歇歇了。 曲声婉转,舞姿动人。 叶双愁这种地狱恶鬼忽然闯进了这个温柔乡里,让赵祯也有些不满。 “何事?” 赵祯摆摆手,歌舞退散。 他不是个喜欢迁怒臣下的帝王,但叶双愁不包括在内,他是赵祯的眼睛更是皇家的家奴。 换句犯贱的话来说:陛下看重你所以才会骂你,你看他骂别人吗? 叶双愁低头说道:“官家,人拿住了。” “那就好。” 赵祯微笑着,准备再把歌舞叫回来。 “微臣是在州桥下的秦记拿住游昌道父子的。” “嗯?” 赵祯皱起了眉头,“为何是在秦记?游家父子他们去秦记作甚?” 这就是帝王的猜忌,不管有没有问题,都会下意识猜测。 而叶双愁则是在想,该如何禀报此事。 秦为对皇城司有恩情,特别是他对密碟训练的方法,这是人情,得还! 于是他就说道:“臣当时得到命令后,就先派人去游家打探,却得到消息游昌道之子游炳坤去了秦记……随后游昌道也带着家奴赶到……后来臣赶到后得知,游家是觉得秦为此番一定难逃罪责,他们是去夺秦家产业的。” 这话说得很详细,看似没有偏驳,但话里话外却把游家父子无耻的嘴脸阐述得淋漓尽致。 尤其是这话还是从叶双愁的嘴里说出来的。 站在赵祯身边的许茂则轻轻瞥了眼他,眸中似乎带着几分莫名的笑容。 然后他又看到了赵祯…… 赵祯这时微微眯着眼,右手指节轻轻敲打着案几。 这是……没听出来叶双愁话中的偏袒?还是听出来了却不在意…… 见小皇帝没有异常,叶双愁顿了顿又道:“微臣到时正好撞见秦为赶到,并且踩断了游炳坤的小腿。” 许茂则有些傻眼了。 这厮竟然这般胆大如斯吗? 赵祯也有些惊讶,然后很快就释然了,脸上甚至还露出几分舒爽的笑容:“可有目击证人在场?” 叶双愁“没有,在场只有游家家仆,算不得人证……” 额…… 许茂则险些晕倒。 秦为打了人,赵祯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该怎么给他擦屁股。 这算是光明正大的包庇吗? 确实,赵祯很欢喜,在大朝会之后,他把背后那人恨之入骨。 可他是帝王,却不好当着一众朝臣们发火,所以才事后派了皇城司去。 朕要展露出大度的一面。 可谁曾想秦为竟然报仇不过夜,直接打断了游炳坤的小腿。 也是活该这人倒霉…… 你以为秦为要被惩罚了,就觉得秦家好欺负了?事儿还没完,就想着夺人家的产业。 这回失算了吧? 活该! 哈哈哈哈! 朕的心情舒畅啊! 当初把秦为弄到朝堂里来,果然是最明智的选择,真是急朕之所急,想朕之所想,给朕好好地解了口气。 心情一愉悦,赵祯就笑了起来,竟然拍手道:“没有就好!皇城司马上找人确认证词,就说游炳坤是上门抢夺秦家产业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掉下来摔断了腿……恩,就这么说!谁若有疑问,压下去!不要让御史台那群疯狗有机会弹劾!” 啥? 许茂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然后再窥看了一眼赵祯。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八十五章:微服蹭饭 赵祯也觉得这么做未免太明显了。 但他却不准备改口,秦为帮他出了胸中恶气,如此忠心耿耿又会来事儿的臣子,他怎能不好生看护。 他瞥了眼满脸怪模样的许茂则,道:“此事这二人……不顾大局,要严惩。那个郑修直接发配西北,至于游昌道……” 许茂则不顾赵祯的眼神,轻轻咳嗽了一声。 老大,那可是御史中丞啊! 而且没有明确的罪责,发配西北就有些过分了吧? 牵一发而动全身,御史台怕是要地震了…… 一声咳嗽提醒,赵祯可算稳定了情绪,冷静道:“降一级,贬为侍御史……还有他那儿子,革去其举人功名,从此永不录用!” 今天的大朝会那么多人,大家都看到了险些被郑修闹丢脸的赵祯。 要是郑修和游昌道或是背后那人有实质性的证据也无碍,大不了一并打下去。 只是眼下没有强力的证据,证明游昌道之罪行,若是处罚太过,那些御史也不是好惹的,闹不好就会引发党争。 还有最重要的,就是被大家忽略了的定王赵元俨! 赵祯没有证据拿赵元俨说事儿,或者说就算他有足够的证据,只要对方不认,权贵们就会自发为其辩护。 唇亡齿寒的道理那些权贵们还是懂的。 而赵祯要的是啥? 历代君王要的是啥? 名正言顺! 除非有足够的理由,还要有大多数人的支持,否则定王不可动,一动就会牵连广厦! 游昌道父子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郑修竟然这般无用,非但没有把秦为搬倒,反倒让人家拿住了自己的把柄! 这下好了,一嘴屎全让游家父子吃了。 了结完了这些糟乱事儿。 赵祯只觉得今日的郁气全部消散了,他起身道:“今日元旦,秦家就他秦为一个光杆儿过日子,想来这年节也是冷清,来人,去问问太后,朕今日可否出宫……” 这是要亲自去慰问自己的得力臣子。 这是破例了啊! 以往从未有过先例的事儿,今日竟然在秦为的身上破例了。 稍后宫中就出来了一辆马车,还有一队侍卫。 随行左右的还有大内侍许茂则,和皇帝护身符叶双愁。 一行到了秦家,却见外面有了一辆马车。 “……不是某吹牛,若论推牌九还没有谁能赢得过本小爷!府里上上下下的兄弟们都让我赢了个干干净净!后来赵允良那小子也来了……” 赵祯刚来到秦家前厅,就听着里面传来赵允让的吹牛声。 本来孙好民是想要禀报的。 可赵祯在听到赵允让提及赵允良之后,便挥手示意周围不要说话。 赵允良是赵元俨嫡子,而赵祯又对他这个叔叔百般提防。 这…… 郡王府的两个侍卫此刻也在外面,看到赵祯面无情的模样,心中纷纷为自己小公爷捏了把冷汗。 小公爷你可要慎言啊! 咱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闭嘴吧…… 陛下可在外面听着呢! 奈何他们只能低头站在那儿,没胆子发声提醒里面的两个人。 赵允让在唏嘘着,前厅陪他吹牛的秦为纳闷的道:“赵允良竟然去了商郡王府?你们私下关系很好吗?” “好个屁!” 赵允让嘁了一声,骂道:“那小子就是看某和陛下走得近,专门跑来套话儿的……” 秦为淡淡道:“他能套你什么话……” 赵允让振振有词的道“瞧不起人了不是?那小子仗着比小爷爵位高了一层,平日里嚣张跋扈得很,可今日来时却带了礼物,而且还一口一个堂兄的叫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都问了什么?” 赵允让声音压低了几分,道:“昨日大朝会你被御史弹劾,今日赵允良就去我家,要说定王府与此事没关系,狗都不信!” 秦为看似无意道:“此事已经解决了……” “解决个屁!定王这几年虽时常抱恙在身,但定王府私下里可没闲着,家中产业遍布汴梁各地,连大宋几个重要的州府都有插手,他想干啥……这种人一旦时机成熟……” 没等赵允让说完,秦为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眼神示意了一下外面,才接着道:“好了,这事儿不是你该操心的。” 秦为看似在闲聊。 可自打刚才院中没了动静以后,他就发觉到了异样。 平日里秦家虽然人少但却热闹的很。 春杏、孙好民、乔风、段玉再加上吴妈,整日里吵闹声不断,这家里人不多,但气氛却好得很。 这会儿外面本该是春杏在做饭,然后段玉在最贱,乔风在练功,吴妈在收拾院子……怎会如此安静? 这一定是有人来了,而且还不是熟人! “咳咳……” 悄悄话听完了,门外的赵祯轻咳了一声。 孙好民赶忙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小跑进去禀报:“郎君,陛下来了……” 他束手而立站在原地,整个人极不自然的抖动着。 那可是皇帝啊! 皇帝来秦家了,这是多大的殊荣。 寻常小民一辈子都不定能见到,孙好民怎能不哆嗦。 不光是他,家里所有人都绷着了身体站在一旁,恨得立马磕头。 前厅秦为和赵允让也是吓了一跳,然后赶忙出来迎接。 果然不是熟人。 秦为朝赵祯行了一礼后,恭敬地将其请进屋里:“陛下到来,寒舍蓬荜生辉!” 赵祯反倒很是随意,坐下后四处打量着秦家的装潢陈设,然后笑着摆摆手道:“拍马屁就算了,你又不是那块料。坐吧,朕此番是微服出门,都别拘着……” 微服? 秦为心中暗暗腹诽。 就您身边这两个‘哼哈二将’放眼汴梁城谁不认识。 能让这两人随行左右的,除了赵祯也就没别人了吧? 只是不知赵祯为何会忽然出宫,而且还不顾身份的来了秦家,这是觉得我麻烦还不够多吗? 对于赵祯的到来,秦为心里是拒绝的。 宠臣是殊荣,但过于宠幸,就不是殊荣了,而是招恨…… 明日满朝文武都会知道赵祯来了秦家,然后呢……他们是抱拳恭喜恭喜,还是一起上书弹劾……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八十六章:做大宋的伯乐 你小子不仁物啊! 如此恩宠你就不怕祖坟爆炸吗? 赵允让在边上也有些惊讶,觉得赵祯来秦家就是来给秦为招仇恨的…… 他冲着赵祯拱拱手,道:“不知陛下到来,微臣唐突了,这便退下……” 赵祯是来找秦为的,他在这儿不仅会引得皇帝猜忌权贵和朝臣结党,更会让赵祯觉得不自在。 作为一个懂事的权贵,赵允让很快就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哪知赵祯却似做佯怒地笑笑:“怎么?怕朕会觉得你二人结党营私么?都是自己兄弟,干嘛搞得这般小心翼翼,坐下,今日朕是来蹭饭的……以前总是听你说秦家的饭菜如何如何美味,不知朕能否也有此等口福?” 赵祯说着看向秦为。 蹭饭…… 是宫里的御厨都死光了吗? 秦为欲哭无泪的瞧了眼赵祯身后的两大‘金刚’,那眼神好像在说;皇帝在臣子家吃饭,这不太好吧…… 万一吃出点儿什么事儿来,冤死他都没地方诉去。 可偏偏叶双愁一副死人脸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秦为被直接无视了 许茂则倒是回了他一个眼神,却是再说;陛下吃你家饭这是多大的殊荣,还不赶紧准备起来? 小伙子,你要发达了! 无奈,秦为只好近前赔笑道:“那个……家中不过是些粗茶淡饭,陛下若是喜欢,便让家里厨娘给您做几样拿手小菜……若不和胃口,还望您多担待。” 说完,秦为点点头示意孙好民赶紧去安排。 后者却依然愣神在原地,要不是门外的吴妈壮着胆子道咳嗽了一嗓子,都唤不醒还在天上飘着的老头子。 疯了啊! 陛下要在秦家吃饭。 孙好民一溜烟儿的跑去厨房。 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春杏时,春杏的反应比孙好民还要强烈些。 皇帝要吃我做的饭? 这…… 祖上得积了多少德啊! 也不知春杏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做完这顿饭的。 反正赵祯吃的很是舒心,甚至末了还有意想让春杏进宫做御厨。 这个想法要不得啊! 没等秦为反对,许茂则就直接帕斯掉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理由也很简单:陛下,您忘了皇后娘娘前些日闹脾气了吗? 历史上赵祯的第一任皇后、也就是现在的郭皇后,史书对其记载不多。 只言片语中,只说了郭皇后是如何如何跋扈,如何挑战了赵祯的耐心,被冷落多年后,最终含恨早逝…… 就看赵祯啾起来的那张脸,秦为心中大抵对郭皇后有了一个粗浅的印象。 大宋第一妒妇果然非同一般,仅是提个名字就能把小皇帝赵祯愁成这样。 敢抽皇帝耳光的狠人啊! 别说赵祯怂了,就连秦为都不禁为他心中默哀了一瞬。 吃饱喝足后,一行人就进了秦家书坊,这里更安静也便与君臣们谈些重要的国事。 赵祯坐在主位,时不时地说些没有营养的话。 大抵就是朝堂如何治理,又或是哪些势力该清除一下了,云云…… 秦为也很老实的应承着。 说完了那些套话,赵祯最后说道:“明日就要大比武,听闻你还会箭术,想不想也上场比试一番。” 嗯哼? 哥会箭术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然后秦为恍然想起那次偶然间在家和狄青比试的事情。 然后他心中自嘲的笑了笑。 皇帝就是皇帝啊……就算再少年懵懂,但该有的手段却不会含糊。 天知道秦家周围每天有多少人在监视,又有多少消息被密碟传进了宫里。 这事儿要马上想辙,毕竟他是真的不会武功。 让他去大比武,都不如让许茂则现场表演一个站着尿尿来的实际。 想到这儿秦为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人影——狄青! 然后朝赵祯拱拱手,说道:“陛下微臣前些日子手受伤了,不过微臣这里倒是有个人选,功夫箭法都是一顶一的……” “哦?能让你如此推崇,此乃何人?” 赵祯是真的对秦为放下戒心了,否则就这一句‘有个人选’,就能让皇帝对他心生芥蒂。 秦为觉得自己有些常寻千里马之伯乐的既视感,要把这大宋所能叫得上名号的‘千里马’都出自我手。 他认真道:“殿前司捧日军都头狄青。” 一个都头? 在捧日军里,能掌管百十来号的都头已经算得上有名号了。 可对赵祯来说,这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提的小人物。 他皱眉道:“这个都头有何不同寻常之处吗?大比武乃是各国之间的较量,直接关乎到我大宋的脸面,决不可轻视……” 然后他回头看了眼叶双愁。 这是在询问,狄青这个人是否真有本事。 监管汴梁一切牛鬼蛇神的叶双愁想都没想,点点头道:“还算有些功夫,军中之勇非常人可比,秦大人近来对其颇为看好……” 一个非常中肯的评价。 大致意思就是告诉赵祯,此人有点本事,在军中也颇有些威名,但这些大多都是因为秦为对其看重。 可秦为却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更深一层的意思。 这特么分明就是再说老子任人唯亲啊!、 你不地道啊老叶! 老子前脚才帮了你的忙,后脚你就拆台吗。 但叶双愁却认为理所当然,他接着道:“此次辽人所派比武之人,乃军中悍将耶律宝鸡,此人在军中成名已久,大小战役参与不下数十场,是个悍将……” 耶律宝鸡,好霸气的名字。 老子还耶律宝狗呢…… 秦为心里暗暗腹诽,只因他清楚狄青的实力,所以心中不忿。 “这样啊!……” 赵祯似乎略有感叹,脸上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一个是成名已久的老将,一个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这武力值似乎有些悬殊,怎么看都不对等啊! 秦为看出了他的纠结,恰逢开口问了一句:“陛下,军中可有勇将能稳胜耶律宝鸡的?” 稳胜吗? 赵祯瞬间沉默了。 宋辽两国自澶渊一战后,往来也愈发频繁,明里暗里都在较劲。 可大宋和辽国能有啥较劲的地方? 无非就是军力和国力之间的比较,大家出来混,要的就是个面子。 只是辽人凶悍,往年的大比武大宋这边往往输多胜少。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八十七章:小小都头 面子这种东西,自大宋建国至今已经不知道丢了多少。 所以这次的比武赵祯很重视。 因为严格意义上讲,这是他第一次独自住持大朝会,也是第一次以大宋唯一主人的身份,在各国使臣面前亮相。 这对赵祯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前年大比武,朕记得是老将王德用上场,结果一胜两负……可把母后气得不轻,当下就罚了王德用半年俸禄。” 赵祯回忆着前些年大比武的丢脸瞬间。 然后他苦笑一声:“倒是去年大比武,你和允让当街暴打了辽国使臣,最后大比武也是不了了之了……” 秦为抬头,就见到赵祯眼中的苦笑甚至还有几分庆幸。 辽人果真如此凶猛吗,能让人闻声而色变? 可老子就偏偏不信这个邪,都是爹生妈养的,辽人就有三头六臂还是怎的! 秦为微微昂首,自信的气息瞬间提升,笑着道:“狄青之勇臣也几次亲眼见过,不如这次就让他试试,若败,微臣甘愿自罚一年薪俸!” 刚才赵祯才说王德用输了被罚半年薪俸。 话还没落你就来钻小皇帝的空子。 罚奉一年对你这个秦记创始人来说叫事儿吗? 许茂则觉得自家皇帝又被坑了,作为贴身内侍,他有义务帮主人找回场子。 然后幽怨的盯着秦为道:“秦大人,大国争锋,万不可儿戏!” 儿戏你大爷! 老许、老叶,你俩才吃了我家饭,就转头来拆台是吧? 秦为朝二人报以一抹更加幽怨的目光……然后就被忽略了。 “陛下,王德用是军中宿将,若连他都输了,那汴梁军中恐怕也很难再找到与之比肩的猛将了……” 赵祯沉默着点点头。 话虽有点难听,但这是实话。 大宋近年来没有大战,本就重文轻武的政策,更是让军中武人缺乏了进取之心。 可以这么说,如今大宋军中百分之八十的武将,都是报以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就这样的军队,战斗力可能强悍吗? 秦为继续苦口婆心的忽悠道:“狄青虽是无名小卒,但这也是优势……如果大宋仅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上场,就把辽人的悍将给胜了,岂不是更能扬我威名?” 凡事都有两面性。 赵允让顿时举一反三,插话道:“是啊!就算是输了,咱们也大可以说,陛下重视武人、提拔武人,敢与征用年轻人出头……那耶律宝鸡是名将,就算赢了也没有多少光彩……若输了,这也是武将无能,辜负了陛下一番栽培之心……” 赵祯衡量了一会儿后,沉吟道:“允让所说也不无道理……” 这孙子真阴啊! 秦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赵允让则是一脸委屈;我说说错了吗?我这明明实在帮你啊! 他没错只是出发点却不同。 在旁人看来,秦为只是想单纯的提拔狄青。 用叶双愁的话来说,这就是任人唯亲。 但秦为想的却不止于此。 他提拔狄青,一方面是因为其历史上的光环足够闪耀,另一方面也是想在潜移默化中提高大宋武人的地位。 这个国家已然在看不见的地方危如累卵。 而唯一能拯救这个国家的,只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和睥睨天下的强悍实力。 然而今时今日,大宋的武人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 就连民间也有俗语;老汉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秦为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狄青真能不愧于他后世名将的威名赢下这场比武! …… 枢密院的大堂里,王臻冷眼的看着下面的争吵,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大比武一般都是三场,射箭、骑术、武斗,军中能有此三项全能之人,可谓凤毛麟角啊!” “是啊!而且这回对面的可是耶律宝鸡,辽人这回就是奔着羞辱大宋来的!” “说来还是怨秦为!他占了辽使的便宜,又让辽国在边境上丢了脸,这才惹得辽国动怒……” “害人精啊!” “就是……” 从赵祯吩咐要慎重挑选明日的参赛人选后。 原来奋勇争先想要崭露头角的各军将领,此刻却纷纷避而不及了。 王臻知道是为什么。 陛下格外重视,那就是说万一输了后果严重。 承平已久,武将的悍勇和果决在渐渐被腐蚀。 三衙的大佬都在,此刻正在口沫横飞的推却着这个资格。 唯独老将王德用没有说话。 前年大比武就是他代表大宋参加的,虽然比武和骑术输了,但老骥伏枥犹壮心,毕竟年龄在那儿摆着,也算是虽败犹荣。 那今年呢? 王德用已经五十二了,就算他还能上场,大宋可还有脸面让一个垂垂老者上场比武去? 脸都不要了吗? 所以为了脸面,大家自动忽略了王德用。 眼看着下面就要打起来了,外面却来了一人。 “相公,宫中有令。” “咳咳!” 三衙长官都整理着衣冠,一本正经的站了起来,仿佛刚才他们之间只是在扯淡。 随后进来一个内侍,他看了一眼室内,当看到一只掉在地上的茶杯时,就不动声色的抬头,然后说道:“陛下有喻令。” 人人肃立。 内侍说道:“此次大比武人选,由殿前司都头狄青担当。” 内侍转身出去,随即室内一阵轻松的吁气声,然后又空出了短暂的愣神期。 不禁有人问道:“狄青?这人是谁?以前没听过啊……” 刚还推诿的众人,此刻又矫情起来。 “是啊,殿前司有这个人吗?一个小小都头,这……” 晏殊只是淡淡道:“是王将军手下的武将,本官记得秦为当初在殿前司时曾保荐过此人。” 又是秦为! 这小子阴魂不散吗? 前脚搬到两个御史蒙了圣宠,后脚又来掺和枢密院的事儿。 咋的,这是想把枢密院也当成垫脚石踩上一脚? 有人就怒道:“凭什么让一个少年去?何况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都头,这是任人唯亲、徇私舞弊!” “就是!他秦为虽有监察各部之权,但也不能把手伸得这么长吧?真当我枢密院没脾气么?”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八十八章:名将狄青、乔风 这些争吵和愤怒都被王臻看在里。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就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群自己不敢上、又不敢让别人上的武将们大发牢骚。 一通埋怨后,大堂里静悄悄的。 口干舌燥的众人偃旗息鼓了,然后他们冷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王臻是谁? 他可是秦为的长辈,比亲爹还亲的那种。 他们刚才大肆埋怨秦为的各种毛病,王臻竟然没有任何表示? 这不像他了啊! 要知道他们这个上司,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以前大家对有如此一个袒护下属的上官都心生自豪,可现在他们倒是想王臻能重回当初那个刚正不阿的开封府尹。 管管你家的小子吧,可不能在这么护着了。 可惜王臻没有如他们所愿,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就让所有人没了脾气。 “这是陛下御令,尔等可要抗旨不尊?” 好吧…… 这护犊子的方式就很王臻了! 压下了枢密院里的诸多牢骚,王臻又莫名为秦为担忧起来。 希望那孩子不要让人失望吧…… 万一比武输了,他自然要护着,可就算他能护住秦为,也挡不住悠悠众口啊。 …… 秦为自然不想让关心的人失望。 当晚他就派人把狄青接到了家里住,并且让春杏提前准备好了一大堆营养餐食,也算是临阵磨枪了。 而当狄青得知自己获得了大比武机会的时候,他看着秦为,突然轰然跪下。 “秦兄!您如此栽培之恩情,狄青此生难还啊!” 这是发自肺腑的感激! 朝会大比武的分量有多重,狄青自然是清楚的。 而今日秦为却为他争取来了这个半生恐难一遇的机会,他怎能不感谢,又怎敢不记得这份比天高的恩情。 “起来!” 秦为皱眉道:“再不起就滚出去。” 狄青行起身,眼中多了泪水。 他以戴罪之身充军,若不是家中寡嫂卖了房屋打点,才将他充军之地改成汴梁,说不准此刻早就死在了边南之地。 本以为此生就此而已,直至遇到了秦为。 非亲非故,只是酒楼一次偶然的相遇,从此秦为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更是自降身份与他兄弟相称。 甚至就连他能以戴罪之身编入殿前司禁军,也是秦为各处托付卖人情才给他换来的机会。 要知道,当时的秦为也只是个小人物而已,远远没有今日之身份地位。 可他还是不顾自己的身份帮自己求得了一份前程! 今日秦为更是用圣宠为他换取了参加比武的资格。 这份恩情太重,他无法报答,感激零涕。 秦为看着他,含笑道:“我心中的狄青,当是流血不流泪的好汉,武勇能千军辟易,领军能攻城灭国,好生做!” 这位多年后勇冠北宋的一代传奇名将……从此刻起!将要崭露出属于他的时代与锋芒! 陷金汤,夺宥洲,屠砽咩、岁香、毛奴、尚罗、庆七、家口等一干叛逆部族!焚烧西夏储备的粮食数万石,俘虏近万人! 他领兵夜袭昆仑关,一举荡平侬智高之乱! 自此以常胜之军功就任枢密使,也是北宋历朝第一个以军功升任枢密使的武人! 临敌作战时,他披头散发、带铜面具,出入敌军中,西夏军均望风披靡,无人敢挡! 自有宋一朝,狄青这个名字响彻两百年,若非朝中文官忌惮,党项恐不会再会是西夏,辽国也绝非此刻之大辽! 一句话,有宋一朝,狄青为大宋赢得了为数不多的勇武之名,也为大宋延缓受命至少二十年。 “要坚定。” 秦为拍拍他的肩膀,他希望狄青以后能成为史书上所写的那个一代名将,他更希望大宋因为有了狄青,能一改边境上的防守态势,在未来的某一天主动发起进攻。 我给了你这个机会,要抓住啊! 此刻出了名,以后要安排你时,旁人敢打压,老子就敢问一句‘草泥马!你可胜过辽人吗?’ “秦兄放心,小弟绝不敢辱命!明日只有生死没有输赢!” 少年血性旺盛,太冲了些! 秦为嘴角抽了抽,只是笑了笑:“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明日一战……” 一家子都早早睡了,狄青和秦为一起住在后院。 秦家自成家以来,除了秦为,狄青是第二个住在这里的。 墙角处,段玉板着脸小声道:“不就是个小毛头么?若真要打起来,我不逊他!” 这是嫉妒,却也是应该。 秦家只有两个护院,段玉功夫不俗性子却跳脱,乔风功夫看似寻常却不曾让秦为犯过一次险。 这二人各有千秋,却都曾是军中好手。 当初来秦家应召护院时,乔风的身份是退伍老兵,和段玉没有差别。 可毕竟是身边人,秦为又怎能不调查一番。 只是令人惊讶的是,乔风可不仅仅当过兵这么简单,他还曾经上阵杀敌过多次,连澶渊之战也亲身参与过。 这样的人来给秦家做护院? 秦为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乔风只是简短的一句‘被人陷害,家破人亡’便概括了他整个前半生。 直到那次刺杀。 乔风展现出了超乎一个普通护卫的功夫和独到的战阵理解,这才让人惊然发现其隐藏在背后的本事。 只是那件事后乔风依如寻常模样,做着他普通侍卫该做的事情。 不过从那天起,秦为就让他成为了自己的专职保镖,有这样一个高手在身边,他才敢肆无忌惮。 此时乔风也在后院门口站着,闻言笑道:“那你是想做秦家护院,还是想重回军中?” 段玉撇撇嘴,瞧了眼似乎有些看不透的乔风,道:“你呢?听闻你也曾在军中担任过指挥使一职,也曾统领过千军,就不想有朝一日重回战场?” “大宋的军队已经烂了……”乔风淡然摇头,又微微笑了一声:“郎君是个好人,此生能做他的护卫,也是一件幸事。” 段玉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哎!奈何郎君对这狄青如此看重,咱们也只能看着了。” 这人就是直言直语的性子,没心没肺什么话都敢说。 乔风双手怀抱胸前,靠着院墙没好气的笑道:“那要不你去和郎君说说?以你的功夫做个厢军都头还是绰绰有余。” 段玉赶忙摆摆手,不屑道:“还是算了吧……当兵哪有跟着郎君爽快,军里有烈酒吗?有好吃的饭菜吗?老子才不上当呢……”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八十九章:三点一线手要稳 第二天一大早,宣武门外的北御苑外早已经是人山人海。 宗升带着司事局的众人也来了。 听说此番代表大宋参加大比武的乃是秦承旨力荐,他们怎能不来加油助威。 庞籍也来了,还带了几个与自己交好的同窗一起。 好容易进了北御苑,庞籍就遇到了熟人张士逊。 双方见礼后,张士逊商业夸赞了几句庞籍带来的年轻人,然后说道:“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了,你等莫要惊讶。” 这是不看好大宋这边的人训? 所谓的比试,其实就是宋辽两国的私下较量,其他国家根本没派人来,就算有人选也不会没脑子的敢在宋辽两国面前装x。 而且自各国比武兴起以来,大宋从来都是输家,偶尔赢个一两次,也被人嘲笑说是辽人顾忌宋人面子故意放水了。 想到这儿庞籍皱眉道:“堂堂大宋,难道就找不出一名勇将吗?” 张士逊叹道:“陛下看重秦为,故而让他举荐了人选,可他却举荐了一个少年。” “这不是胡闹吗!” 庞籍说道:“此乃两国大事,输赢不是儿戏,若是大宋输了,民心士气都会为之一滞,官家怎可这般儿戏!” 这位也是个强项令,倔强的不行,甚至敢出口指责小皇帝。 而且他最近在研究大宋的军事力量,感触很深,所以对大宋的内外琢磨了许久,才知道这个比试看似儿戏,影响却不小。 “秦为来了!” 一声呼叫后,几人回身看去,就见到秦为身边跟着一个护卫,右边是个穿着宋军盔甲的少年。 少年的腰间挂着弓箭,稍微落后秦为一步,很是恭谨,可眉间却多了跃跃欲试之色。 庞籍走了过去,说道:“秦承旨……” 秦为止步,拱手还礼。 庞籍直言不讳的道:“此次比试并非儿戏,你举荐此人却失于稳重,可速速换人。” 秦为愕然道:“为何要换人?” 庞籍见他还‘装傻’,就怒道:“此事不是儿戏……” 秦为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秦某从未当此事是儿戏,庞府尹想多了。” 他伸手拍拍狄青的肩膀,说道:“安心就是了。” 先前王臻派人送来消息,说了昨日枢密院里的一出好戏,从互相推让到怒而指责,丑态百出。 都是一群胆小鬼! 秦为觉得这个机会就是老天给的,所以他拿的心安理得。 庞籍被撇下了,无奈地微微摇头道:“看来这是要输定了。罢了,本官这就去请见太后,今日一定要换个勇将来。” 找太后? 秦为心中啐笑一声。 你去吧,看小皇帝能不能扒了你的皮! 小皇帝好容易才从老娘手里争取来这次住持大朝会的机会,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妄想给小皇帝使绊子? 去吧,英勇就义去吧! 秦为懒得理他,只是有些好笑,然后拍了拍狄青的肩膀,嘱咐道:“听说过田忌赛马吗……一会儿射箭、骑术你要认真,至于武斗……对方是成名已久的悍将,手里多是搏杀之术,你可能不是对手。但不要怕……干就完了!找准对方的弱点,一击制胜!” 辽使就在前方,身边站着一位几近两米的高大武将——辽国悍将耶律宝鸡。 “那就是宋人的武将?” 在场的唯有狄青穿了盔甲,所以很好认。 辽人中有人嗤笑了一声,然后说道:“竟然是个少年,可见南朝无人了。” 所谓的南朝就是指大宋。 在辽人看来,中原历朝历代之帝国,哪个不是疆域辽阔贯通南北,唯有宋朝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北方。 所以他们认为,宋朝根本代表不了中原正统,他连一个完整的中原王朝都算不上。 辽使想起昨日朝会上的丢脸场面,就对身旁的耶律宝鸡说道:“今日要用心比,让宋人丢个脸。” 正在摆弄着弩弓的耶律宝鸡闻言,满不在意抬头,脸上带着轻视:“好。” 这人面色冷峻且性格寡言,可见是沉默的性子,也是辽军中最出色的悍将,在对外战场上所向披靡。 “陛下来了。” 一群骑兵缓缓而来,护着一骑,却是赵祯。 小皇帝竟然骑马来的,可见他此刻的心情应该是澎湃的,更是对此次比武报以厚望。 一番礼仪之后,赵祯坐在了高处,身边全是高大军士。 弓箭无眼,若是谁图谋不轨,那这些军士就是现成的肉盾牌。 赵祯看到了秦为和狄青,他严肃的点点头说道:“准备吧。” 秦为说狄青悍勇日后可为名将! 可这‘名将’到底有多少本事,谁知道?谁见过? 就是上次在军营时,狄青曾为赵祯表演试射过秦为发明的弓弩。 可他到底有多少本事,赵祯还是报以怀疑的态度,他之所以选择狄青,不过是看重秦为爱屋及乌罢了。 秦为知道赵祯的担忧,然后就和身旁的赵允让闲侃起来…… “不是我吹牛,狄青的箭术在军中也是能排上前三的,经过我多番指导后技艺更是突飞猛进,如今也算略有小成了。” 赵允让没好气的打击了一句:“还小成?你不吹牛能死吗?” 秦为瞄了一眼箭靶,比了一个射箭的姿势,说道:“看到没……三点一线,然后手要稳,发射要快!啪!正中红心!” 一群使者没敢和辽使站在一起,就站在了秦为的身边,听他大吹法螺。 “若是秦某亲自上去,保准看都不看,定然全中。” 这货真能吹牛比啊! 几国使者心中鄙夷,然后仔细看着狄青。 额! 这少年怎么看着有些犯痴呢? 你看他木讷讷地站在秦为身后,脸上连表情都没有,若不是吓傻了,那就是这人真傻了…… 大家的眼神全都聚集过来。 狄青被这些鄙夷、轻视、嘲笑的眼神盯得发狂,脸上的表情愈来愈淡。 这在外人看来是愈发的呆傻了,只有秦为知道,这是狄青发狂的前兆,所以赶紧过去低声道:“别搭理他们,稳住心神,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否则回去罚你三个月不许沾酒!” 这个惩罚比打狄青一顿更能让他听话。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九十章:赌一把? 本来欲要发狂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 狄青看着秦为,说道:“秦兄放心,小弟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士为知己者死,狄青的话表明他已经是发狠了。 哥哥你这般对我,小弟赴汤蹈火没二话。 别说是这些外国使臣,皇帝若是得罪了你,小弟也敢去闯宫。 恶劣的少年时光,造就了狄青坚韧冷酷的性格,当热血奔涌时,谁人都不可阻止! 周围坐着不少各国使者。 见到秦为和狄青在一旁不停的小声嘀咕,就觉得这是心虚的表现。 有人不禁轻蔑的道:“宋人完蛋了,他们心虚了!” 大理使者的眼珠子一转,就说道:“今日还能关扑,要不……” 高丽使者使者朴步成的眼珠子一转,觉得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就说道:“某下两百贯,赌辽使赢。” 这一刻他的心和辽使在一起跳动,觉得无比亲切。 众人都心动了。 至于关扑什么的,谁关心这个,只要允许公开赌钱就好。 耶律广军干咳一声,说道:“这个……等秦承旨回来问问,毕竟他……有钱啊!” 使者们大多笑了,有人满头雾水,旁人就解释了疑问。 年前因为博彩一事,辽国使者耶律广军被坑了两万多贯,直至今日他都怀恨在心,奈何与秦为几次交锋都是屡战屡败。 后来又因博彩与党项部莫名结仇,让辽国在边境上吃了个哑巴亏。 辽国内部对耶律广军的处罚已经送来,命他戴罪立功在大比武上,好好挫一下大宋的威风。 为了这次大比武,甚至还从军中抽掉了悍将耶律宝鸡赶来宋国。 要说辽使现在最恨谁,秦为当属第一! 一句话,此仇怨不共戴天,辽使做梦都想要秦为吃一次亏,最好一次就把他压死! 此番大比武,耶律广军对己方的选手信心十足,于是当高丽使者提出这个建议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次他不仅要雪耻,还要把被秦为坑去的两万贯使团经费全都赢回来! 于是人人心动,等秦为过来后,耶律广军就带着挑衅意味地笑道:“秦承旨,今日还能关扑,咱们……” 他指了指为第一项比试所设立的箭靶,说道:“赌一把?” 秦为面露难色的道:“这个倒是难了,没带钱啊!” 这货心虚了! 耶律广军想起辽国屡次被大宋坑骗的事儿,心中把秦为恨到了骨子里。 他看着各位使者,笑道:“这个……大家都是诚信人,也没那脸不认账,大家说是不是啊?” 使者们都看到了有些呆傻的狄青,所以心中大定,都笑道:“是啊!谁会赖账,多少都行。” 秦为依然纠结的摇摇头。 耶律广军却不打算放过他,略带讥讽笑道:“大宋不是盛行博彩之道吗?连民间百姓也多有参与,怎的到了秦承旨这儿就不行了?难不成秦承旨是不看好你们大宋的勇士?” 他的声音不少,似乎就是想要上面高台上的宋朝小皇帝听见。 这是逼迫秦为让他骑虎难下不得不赌。 高丽使者朴步成也热情的道:“输赢只是小事,咱们在这儿坐着也是坐着,倒不如乐呵乐呵……” 秦为带着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勉强点点头。 “来来来。” 耶律广军生怕秦为反悔,赶忙叫了人拿纸笔来,老于此道的说道:“用两边的胜负下注,哪边输了,哪边的赌注就全赔给赢的那一边。,下多少赔多少!” 这个简单,也没啥盘口,输赢而已。 秦为看了看契约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环视了一周。 高丽使者朴步成笑道:“某虽然没多少钱,可三百贯还是敢下的,秦承旨如何?” 看来这些外国使者来到大宋没少揩油啊! 这些人明面上是各国使臣,不过每次来宋都会在使团的辎重里夹带些私人货物,来到大宋汴梁进行私下贸易。 毕竟在如今这片土地上,汴梁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都城! 秦为淡然的看着那些使者。 下注吧,越多越好。 自从狄青升任都头后,每日都在疯狂训练,别人不知道他的实力,秦为还是非常清楚的。 这就是未来狄武骧的少年版本啊! 而且箭术厉害的一塌糊涂。 至于那个耶律宝鸡或许作战英勇武力超群,但在骑、射这一块儿,他还真就不一定能胜过狄青。 “某也压三百贯!” 大理使者看来是个有钱人,豪爽的签字画押。 剩下的几个使者都纷纷下注。 大理使者犹豫了一下,就问朴步成道:“可稳妥吗?” 朴步成也觉得有些先入为主了,毕竟他们只知道辽人悍勇,但宋人也不是泥捏的,稳妥这种东西他还真不好说。 然后就趁着秦为沉思的空隙,偷偷问了一声身后的大宋官员:“敢问这位大人,今天这位参与比试的小将,可是你大宋军中的悍将?” 原本就是来为自家承旨助威的富弼,诧异的看着朴步成。 他也没想到高丽使者能扭头问自己,看来他们还是没有做足功课啊! “当然不是。” 富弼毫不犹豫的道:“此人不过是军中一小卒,偶得秦承旨青睐,才被选中而已……大家都说这个人是来镀金的,搏个脸熟罢了……” 没有人会故意侮辱自己国家的国人。 所以高丽使者心中一喜,喊道:“再加一百贯!秦承旨可敢接吗?” 你一个文官,不但收了一个武人做小弟,竟然还为他能在皇帝面前露脸,故意揽下了比武的名额,真是不要脸啊……” 秦为犹豫了一下,然后涨红着脸道:“特么的!我也加一百贯!” 大理石者心中大定,然后淡淡的道:“某……再加两百贯,秦承旨……若是不够就罢了。” 使者们都是下大宋输,只有秦为下了大宋赢。 他们下了多少,秦为必须要跟多少,否则赌注不对等。 秦为跺了跺脚,目光冷淡的道:“秦家的产业遍布汴梁,这点钱财……某再加一千贯,可敢吗?” “秦记?” 这下使者们不禁面如土色。 秦记竟然是他的?这尼玛妥妥的是个大财主啊! 可大家转念一想,这样的大财主,不趁着这个机会宰他几刀,那我等岂不是成了傻子? ps:今天上架,不知道会有多惨,但惨是一定的……万望诸位收藏投票,打赏也可,小刀厚颜~~~~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九十一章:以牙还牙 然后迟迟没有下注的辽使耶律广军开口了。 “两千贯!” 嚯!大手笔啊。 周围人纷纷疑惑的看向耶律广军,这货不过是个使臣,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耶律广军本来就是想要空手套白狼。 就像当初秦为用一大推卡片坑了他两万贯一样…… 以牙还牙,这回他也要秦为尝一尝被坑的滋味。 秦为看辽使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就知道这货没别好屁,淡淡道:“你……有那么钱吗?” 耶律广军带着有钱人的矜持,昂首道:“白纸黑字,黑白分明!秦大人只管下注就是,若是输了……某砸锅卖铁也给你补上。” “那就别麻烦了……” 秦为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大笔一挥在契约上写下了一个数字——两万贯! 不就是想把之前被坑的再坑回来吗? 小爷给你这个机会,小样! 于是赌注下定,有人在边上听了一耳朵,就报到了赵祯那里。 赵祯的身边站着宰辅们,刚才来进谏的庞籍也在。 “他有钱啊……” 连赵祯都有些羡慕道:“他这是不想我大宋在各国面前落了下风,否则就是丢脸,那士气就跌了。” 庞籍说道:“陛下,该马上换人!” 他认为就算是付出丢人的代价,也要换一个真正的勇将去。 赵祯却摇摇头道:“他既然有信心将家财压上赌大宋能赢,那朕就该信他!否则……该有多少忠臣寒心……” 这就是忠臣了? 庞籍觉得赵祯绝对是被秦为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小皇帝你糊涂啊! 他心中忽然有种凄凉之感用出……江山不臣、君主不智!大宋何苦来哉! 宰辅吕夷简也在,闻言也是心中暗暗苦笑,却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如此,临阵换将,智者所不为也。” 他虽是宰辅有规谏之责,但他也是臣子,更要懂得在众人面前保护皇帝的脸面。 尤其是小皇帝最近似乎愈发叛逆了。 对待这种叛逆期的少年,很多事情都得顺着来,要多以夸奖为主。 看自己的建议无人采纳,庞籍只觉得胸口处有些憋闷,就站出去了些,用力的呼吸着。 他看着前方的秦为,心想这等少年竟然能得重用,可见小皇帝已被蛊惑至深了,应要早早提醒太后,主意皇帝身边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开始吧。” 随着赵祯的一句话,辽使点点头,那个沉默寡言的耶律宝鸡张弓搭箭标,慢慢瞄准了五十步开外的箭靶。 赵祯想探头看看辽人的武将到底有多厉害,只是他刚动了动,身边两个高大军士下意识往中间聚拢了一下。 “退开些……” 赵祯有些不悦,宰辅张之白苦笑劝道:“陛下,安全重要。” “你觉得他的箭可能射到朕?”赵祯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叶双愁目光淡然。 叶双愁想都没想,只是低头道:“不能!” 这下宰辅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示意几个亲卫让开些,尽可能给赵祯看到全局的视野。 这边耶律宝鸡也松开了搭箭的手。 咻! 箭矢破空而去。 不用赵祯看,有人惊呼道:“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羽箭扎在红心的中央,几乎是圆点最中心,没有任何偏差。 那些使者得意的笑了起来,朴步成和大理使者相对一视,然后情不自禁的伸手去击掌欢庆。 有别国人为自己欢呼,耶律宝鸡心中自然得意,第二箭同样命中靶心,就扎在第一箭旁边不足一指宽的地方。 好! 喝彩声又是一阵。 第三箭射出去,耶律宝鸡自信的收回弓箭,连看都没靶子一眼。 咄! “红心!三箭皆正中红心!” 一声尖叫传来,大家一看,却是高丽使者朴步成。 刚才的下注,除了辽国使者是为了报仇以外,最数朴步成下的多,足足七百贯,算是把自己半个家当都压上去了。 这回耶律宝鸡不负众望,他自然开心。 然后他们都看向了沈安。 该你了! 将近一万贯的赌注,再加上辽使的两万贯,足足三万啊! 秦为却淡淡的道:“狄青,该你了。” “是。” 狄青缓步向前,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步伐异常稳定。 等站在白线外以后,他没有急着瞄准,而是回头看向高台上的赵祯,行礼道:“陛下,臣请用耶律宝鸡的箭靶!” 用对手的箭靶? 秦为忽然想到了电视剧里的那些老套剧情。 这小子不会是想用手里的箭矢,把耶律宝鸡射出的弓箭给射穿吧? 大哥,咱们这是在比武,不是在拍戏,没有特效给你做后期啊! 秦为也有些慌了,不过却也明白狄青的用意。 单看辽使射出的这三箭,箭箭红心而且偏差之小,想要赢的确有些难度。 就算后面狄青的三箭也能正中靶心,这一场也不过是平局罢了。 所以狄青这是想利用取巧赢得这一场。 只是这样的风险太大了,他不仅要展示出高超的箭术,更要以压倒性的胜利让那些使臣无话可说。 赵祯也是一头雾水。 旁边的叶双愁低声解释了几句,周围宰辅们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他能做到吗? 这可不是街头耍把戏,不成还可以重来。 现在各国使者连带无数的官吏禁军都在看着,一旦失误不仅狄青的前程没了,就连举荐他的秦为也会名誉扫地。 赵祯犹豫了少许,低头看向左边的耶律广军:“辽使以为如何?” 他希望辽使能够小心眼一点,拒绝掉狄青这种作死的要求。 可耶律广军却不这么想。 他微微一怔,心想:想要取巧吗? 那可比正常射箭难太多了! 少年你这不是炫技,而是在坑自己的主子啊。 耶律广军认为这种情况下无人能够做到,所以大度的点头笑道:“外臣没有意见,全凭大宋陛下做主……” 完了! 这下没有退路可言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狄青身上,少数人希望他能创造奇迹,而多数人则是理智的认为,这孩子是在作死。 看看秦为此刻的脸色吧。 当初多么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你的自信呢?你的风度呢?你的胜券在握呢? 那些恨秦为的,被他坑过的,和他有仇的……此刻都是心情舒畅,在他们看来,秦为此刻沉默冷然的表情,正是说明……他慌了! ps:今天上架,不知道会有多惨,但惨是一定的……万望诸位收藏投票,打赏也可,小刀厚颜~~~~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九十二章:小胜一局 得到首肯的狄青动了。 他反手从后腰上掏出了自制弓弩,这是秦为为他准备的杀手锏。 周围人发出一声惊呼:“他要用弓弩?” 要知道这可是射箭比试,五十步的距离只有两石弓才可以做到,更别说只能近距离作战的弓弩。 可没等有人质疑,秦为却率先开口了,他看向旁边的辽使道:“用弓弩不算犯规吧?” 对这种送上门来的胜利,辽使自然不会拒绝,笑道:“呵呵,当然不算。” “确定哈!”秦为似开玩笑道:“这可是我大宋最新研发的新式弓弩威力巨大,即将就要用于战场!” 嗯哼? 用于战场……哪个战场?大宋要和谁开战?这弓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何先前没人知道呢?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全被狄青手里的弓弩所吸引。 辽使也只顾着看那新式弓弩,心里想着要不要派人打探一下。 这边狄青从容瞄准。 弓弩虽小巧,但重量确不轻,周身都是用精铁打造。 不过在狄青手里,弓弩的重量就可忽略不计了。 他镇定自若拉弓上弦,左眼微眯着瞄准,然后‘啪’的一声,弩箭破空而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跟着弩箭而去。 噌…… 我擦! 只见那个属于耶律宝鸡的箭靶上,正扎着一只纯铁打造的弩箭。 而原先的那只羽箭,则是被狄青用刁钻的角度给撬了出来。 箭矢落地,秦为叹息一声,说道:“箭都没了,这怎么算……” “这……” 辽使也是目瞪口呆,愣愣的看着那只被撬掉的箭矢。 可不等他有所反应。 狄青的第二只弩箭上弦,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噌…… 这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按照刚才和辽使的约定,若再有羽箭被撬出来,那正确意义上来讲,辽国就输了。 “又中了!” 次那! 辽使慌忙看了过去,就看到原本属于耶律宝鸡的箭靶上,只剩下了一只白色羽箭。 两只黑色的弩箭正扎在先前羽箭射出的位置上。 “这怎么可能……弩箭怎可能有如此力道!” 秦为微微一笑,说道:“忘了自我介绍,这弓弩乃秦某发明,力道、精准度都是当世一流。” 使者们没有反驳,而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就这种力道的弩弓,别说当时一流,就算后世百年也很难有人超越。 大宋能人辈出啊! 就这样的大杀器一旦投入战场,顷刻间就能改写战斗的胜负。 大宋又要崛起了吗? 此刻大家已经不再关心胜负,而是纷纷看向了高台上的小皇帝。 他们在惊叹也在衡量。 拥有如此杀器之后的大宋,到底谁会是他第一个敌人? 然后大家的目光又不约而同的投向了辽使耶律广军。 肯定是辽国! 辽国这个老逼登近年来没少欺负大宋,换做我是宋皇也不能忍啊! “又中了!” “天佑大宋!” 这边还在猜测,那边狄青的第三箭已经射发。 亦如前两箭,这一箭依旧撬开了箭靶上原有的那只羽箭…… 三箭全中! 赵祯兴奋得一跃而起,欢喜道:“这一场我大宋胜了!” 大宋何时有过这般荣耀,他真是期待已久了,若非是要保持淡定,他恨不能冲到靶子边上去看着。 庞籍呆呆的看着前方,喃喃的道:“难道秦为不是儿戏?” 那些使者们已经懵逼了。 如果说耶律宝鸡的箭术属一流,那么狄青就是一流中的佼佼者。 有这样的箭术为何会只是个小小都头。 高丽使者第一个忍不住了,问秦为道:“敢问秦承旨,他真的只是个都头?” “殿前司捧日军都头狄青,诸位若不信可以去查。” 身份这种事情做不了假,尤其在座都是各国使臣,谁家还没几个得力密探呢。 狄青的目光锐利,从容收起弓弩后,回身行礼道:“陛下,微臣幸不辱命!” 辽使呆滞的看着狄青。 可大国使者的尊严让他不得不强做淡然,冷声道:“取巧罢了……” 闻言,宋人这边都有些怒意。 刚才明明说好的,难道辽人如此不要脸吗? 他们就是不要脸! 秦为冷着脸上前,“辽使莫非要反悔?” 各国使者在场,周围近万人在看着……耶律广军悻悻地收回要说的话,转言道:“这才第一场,后面还有两场……” 赵祯有些厌恶的看了眼辽使,冷哼一声。 “那就开始吧!” 负责喊话的小吏高声道:“第二场、骑术!双方请准备!” 悍将耶律宝鸡也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宋国小将竟能用弓弩撬掉他的射的羽箭。 这不仅是弓弩威力,射箭之人的准度也足以让人喟叹! “第二场不可再输了!” 耶律广军冷着脸上前低声叮嘱。 耶律宝鸡抚了抚身下的红棕大马,第一次认真道:“使者放心,我大辽的骏马定会让宋人惨败而回!” “前方三重障碍,谁先跑完三圈,就算谁赢!” 一声犀角号吹响。 两匹马同时冲出起始线,狄青胯下战马嘶鸣,稍稍落后了半个身位。 这匹马是昨日皇城司刚送来的西域良驹。 然而马虽好却少了磨合期,人、马显然都还没有适应对方。 “喝!” 策马飞驰之中狄青双腿猛地夹住马腹,人和马同时长啸一声。 驯服烈马首要的就是要让他臣服。 可现在也没有时间慢慢磨合了,狄青只好用了最粗暴的解决方式,以暴制暴! 战马不屈的挣扎着,狄青腿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第一个障碍,跨越跳台。 跳台长两米高两米。 耶律宝鸡从容的勒住缰绳,战马受他影响猛地向上跃起,一蹴而过。 狄青紧跟其后,手中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 一人一马朝着跳台飞驰而来。 老将王德用惊喝一声,“他没有减速!” 习过马术者都知道,骑马越障之时应适当减速,给战马一个跳跃前的反应空档。 否则如此冲击力下,一旦撞上跳台,必定人马俱碎…… 观看席上的人纷纷屏住了呼吸,有些人甚至都不忍的闭上了眼。 “嘶~~~” 战马似乎感受到了生命地威胁,竟然本能的腾空飞跃而起。 肉眼可见之下。 狄青借力越入空中脱离了马身。 这不是比武,这是玩儿命啊! ps:今天上架,不知道会有多惨,但惨是一定的……万望诸位收藏投票,打赏也可,小刀厚颜~~~~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九十三章:大宋好儿郎 全场的人全都看向狄青。 他们想象中的惨剧并没有发生,战马堪堪越过了跳台。 而飞身脱离马背的狄青,也在战马略身的一瞬间抓住了马缰,人马悬之又悬的安稳落地。 赵允让忍不住欢喜拍手。 “追上了!” 狄青用不要命的方式终于追回了和耶律宝鸡的差距。 两匹马前后交错着奔驰在赛场上。 跳台、泥沼、檑木。 三重障碍都有惊无险的越过后,第一圈眨眼结束。 第二圈! 赵祯有些着急的看着场上。 “这样不行啊,恐怕会输……” “陛下安心,咱们已经胜了一场,输也算有个交代了。” 说这话的人秦为不认识,只是他一出口,君臣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人身上。 比赛还没结束,就盼着自己人输吗? 就看赵祯厌弃的眼神,这人八成算是凉了,以后也别想什么前程远大。 第三圈! 两匹马咬得很紧,通过障碍路段后就是最后冲刺。 照这个速度来看,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平手。 而场上的狄青却异常冷静。 只见他翻身落下马背,一手抓住缰绳,竟开始和战马并排狂奔。 就连寡言冷肃的叶双愁也不由露出一丝赞赏,轻声道:“他是想减轻战马身上的重量,以此来提升它的速度。” 果然,没了压力的战马速度更快了些。 几个纵身后就和耶律宝鸡齐头并进。 而且经过前两圈的磨合,人马之间也逐渐有了默契。 如此一来局势顿时胶着,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冲刺! 所有人全部盯住了重点的那条红绸,谁先挂住,谁就是胜者! 唰! 两人几乎同时冲线,而狄青却仗着身轻的优势,借力向前探了半个身位。 就是这半个身位。 红绸到手! “赢了!” “大宋赢了!” 三场比试,先下两局者胜出。 第三场已然不用再比了! 出乎意料的胜利。 宋人瞬间沸腾了,无数的百姓在欢呼,百官也激动的拍掌。 赵祯甚至都不顾形象的站在了台阶上,跳跃着喊了几声‘好’。 幸而这会儿宰辅们也都激动万分,无人劝诫他这种有失礼仪的行为。 “好啊!” 张之白更是老泪纵横的喃喃道:“多少年了……大宋多少年没有过如此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了。” 就连许久未上朝的张士逊都暂时摒弃了和秦为的恩怨。 他毫不吝啬的夸奖狄青道:“生子当如此,当如此啊!我大宋少年勇冠诸国,当为好儿郎!” “大宋好儿郎!”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周围人也跟着喊了起来,他们需要发泄,更需要庆贺这场久违的胜利。 只有狄青依旧冷静,他走到秦为的身前,单膝跪地道:“多谢秦兄,您之恩情狄青用不敢忘!” 秦为负手而立,淡淡的道:“行了,去吧,去陛下那里复命。” “是。” 狄青缓步走了上去。 秦为拿起那张有各国使者签字画押的赌注纸,寂寥的道:“这点钱能干些什么?不过是几餐饭菜罢了,无趣!” 他把纸张放进袖口里,对使者们说道:“今日机会还多,比如说比比作诗词?咱们再赌大些,好歹也得把这几日假期的耗费挣回来。” 次那! 你家顿顿吃银子啊? 一万多贯被你赢了去,竟然还不够这几日的花销。 使者们面无人色的齐齐摇头。 这一次赌博让他们差不多破产了。 不,看看朴步成的脸色吧,分明就是已经破产了。 看看大理使者的脸色吧,那分明就是想吐血了。 大理一个弹丸小国,他们能有多富裕,五百贯……大理使团怕是要吃糠咽菜一段时间了。 秦为摇摇头:“本是不想赌的,可偏偏有人要拉着拽着来,不来就说看不起他,这不是宋送钱给秦某吗?这脑子……无人能懂啊!” 一群猪脑子,主动送上门来给老子宰,活该! 他愉快的装了个比,然后溜达到了赵祯那里。 秦为已经报功完毕,赵祯很是镇定的夸赞着他。 “……跟着秦为长进了,以后要好生读书,朕当不吝封赏。” 唰! 在场的武人都看向了狄青。 这是简在帝心了好不好。 早知道这样,咱冒险也要来试试啊! 三衙长官把肠子都悔青了,可现在却只能憋出微笑来,表示自己很高兴。 要是咱们派自己人出手,这个彩头岂不是咱们的了吗? 若是有后悔药,这三人定然要吃个够。 赵祯看到了秦为,就没好气的笑道:“你倒是大胆,竟当众聚赌,赢了?” 秦为笑道:“陛下还关心这个?那些使者非要拉着臣赌一把,臣只好勉为其难了。不过赢的不多,三万多贯罢了。” 嘶! 周围一阵轻嘶声。 三万多贯啊! 你竟然转眼就赚到手了。 这年头的别说三万,三千贯就算是一笔巨款了,所以人人羡慕嫉妒恨。 赵祯也有些惊讶,然后笑道:“这下你可发财了,记得要请客,可不能小家子气了……” 这也就是秦为,皇帝非但没有责怪他当众聚赌丢了大宋颜面,竟然还欣喜若狂的要他请客…… 我们也想请皇帝的客。 哪怕是砸锅卖铁也愿意啊! 秦为很欢喜,所以点点头:“陛下放心,正好秦记最近出了几样新菜式,微臣明日就派几个厨子入宫,让他们好好教一下宫中御厨。食材什么的微臣那儿都有……” 这是一个臣子该说的话吗? 教御厨做菜,你是觉得皇家御膳房比不上你家私厨。 这可是藐视皇家啊! 庞籍脸都黑了,冷冷道:“秦承旨,你僭越了!” 你才‘贱’越了…… 本来秦为对庞籍还是有几分好感的,毕竟也是北宋时期名噪一时的大相公。 可这人似乎和自己八字不合,总想着从他身上挑些毛病来。 赵祯恍然间没听庞籍的话,下意识点头笑道:“那个卤肉饭,尤其是羊肉的!就你家厨娘上次做的那种……” “……” 什么叫简在帝心? 什么叫独蒙圣宠? 这次百官们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也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秦为此人以前惹不得,今后更惹不得了! 今日大宋胜了,而且是两场全胜,二比零直接碾压辽国选手。 好兆头啊! 而且大振民心士气。 这一切都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带来的。 不管是做官还是举荐狄青,他都敢于担当! 当旁人在躲避时,他却逆向而行。 赵祯也是少年,心中自然比那些朝臣更欢喜些,也更纯粹些。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点头道:“今日尔等都很不错,赐宴吧。” 这是传统习惯,但很快有人来回禀:“陛下,辽使说武试比完了,今年他们还想和大宋比比文试,不知大宋可方便应战?” ps:今天上架,不知道会有多惨,但惨是一定的……万望诸位收藏投票,打赏也可,小刀厚颜~~~~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九十四章:NO作NO代 文试? 以往没有这一项啊! 群臣中欢快的气氛还未散去,空气陡然一滞。 还有……什么叫‘可方便应战’? 听辽使这意思好似在说,如果大宋不应战,那就说明大宋怂了。 这哪里是比文采,分明是输了之后就恼羞成怒,觉着没脸见人,想找个方式挽回脸面罢了。 可大宋怕文试吗? 宋辽两国虽然在军事上宋不如辽。 但文采这方面,说句不夸张的话,大宋如果是祖宗,那辽人就是重重孙……你敢跟我比文采! 你确定脑子没秀逗吗? 辽国的文人那也叫文人?他们连蒙学所用的教材都是照本宣科抄袭大宋的,有什么资格说这种狂话! 在场文官们全都怒了,有些人甚至脸色都开始狰狞。 这是刚刚武试赢了,却只欢庆了一半所留下的后遗症。 “文试好啊!”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文官竟然是庞籍。 他捋了捋袖子,大声道:“微臣请战辽国!若输,微臣自请辞官!” “微臣也愿一战!” 他们怎会不激动。 谁都知道,和辽人比文采,这是十拿九稳妥妥的功劳到手了。 尤其是刚看到狄青因赢得武试后独得赵祯夸赞,那些武人的鼻子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这可不好。 大宋重文轻武是趋势、是主流,这些武将天生就该比文官矮半头,妄想翻身?那是在做梦! 这回辽人自己把机会送上门来,他们焉能放过! 明知稳胜的比试,赵祯自然不会拒绝,含蓄点头道:“可,正好也要赐宴了,那就在宴会上一较高低吧。” “陛下圣明!” 眼看这些文官一个个群情激奋,秦为心中一股厌恶油然而生。 …… 大宋每年的朝会大多是走个过场。 而今年却一场隆重,不仅将宴会地点安排在了太安殿,更是将汴梁城里叫得上名号的各国使者连带那些异国学子也统统请了过来。 大宋要一雪前耻了! 来见证的人越多越好,最好都能看到辽使那张如丧考妣的脸才好! 宴会开始,众人鱼贯进入。 赵祯在首位,下面就是三位宰辅,再有枢密使王臻、三司使王尧臣。 而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些人之后竟就是司事局副承旨秦为! 这个位置他怎配做得?! 百官们大多都怒了,其中有御史刚想谏言,就看到几个大相公们同时回头盯住了他。 那眼神如同三九寒冰,好似在说;敢开口就弄死你! 那御史猛地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再不敢多言。 辽使坐定后,举手行了一礼道:“陛下,刚才外臣所说的比试可还算数?” 这就是辽人,哪怕输了也依旧盛气凌人的跋扈。 堂堂大宋皇帝还会说了不算吗? 耶律广军这明显就是在故意讥讽,想要激怒宋国小皇帝令他出丑。 赵祯也算是有了些经验,面不改色道:“我大宋文士冠绝古今,随便一人即可上场,倒不知贵使选何人应战?” 这就是大宋文人的底气! 在这一点上,连秦为也不得不说,耶律广军的确实在作死。 他到底怎么想的,怎会提出这种丧心病狂的要求? 怎料耶律广军却淡定的看向秦为,然后笑道:“外臣自知大宋能人之士辈出,我国文坛近年来也出了一位才学俱佳的儒士,而他早已对贵国秦大人神往已久,故想要借此机会,向秦大人讨教一二。” 秦为不只是喜是怒的看向辽使,“和我比?” 辽使挑衅似得笑道:“敢吗?” 秦为没有理他,只是淡淡的负手而立,孤独高手的气势顿时散发出来。 “你说,比什么?” “诗词文章太麻烦,况且这是酒宴,也没时间等你著作……”辽使铺垫了几句后,又笑道:“就比诗词如何?” 秦为笑了。 这世道怎么了,为什么总会有人上赶着来找死呢?! 要说也怪自己会投胎。 这具身体或许别的没用,但诗词文章——呵呵,来吧,看你怎么死的! 大宋这边君臣也纷纷愣神。 听说秦为的文采不错啊,以前也是得过举人称号的,只是后来没通过科举。 辽人要和他比文采。 这…… 王尧臣轻声笑了:“他们怕是不知那小子诗词惊人吧?” 连向来不苟言笑的王臻也不禁勾起嘴角,冷道:“定是不知的,否则他们不会蠢到自己来送死……” 赵祯坐在高位,皱了皱眉道:“看来辽使就是奔着秦为来的,也不知他诗词如何,万一……” 身后的叶双愁俯身耳语道:“秦为早些时候曾有过几篇诗作,汴梁士林学子皆视其为文坛巨匠,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些诗词是秦为所做。” 诗红人不红? 许茂则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为何?” “他曾醉酒作诗几首,后被人泄露流入坊间,一时间被传颂为经典,只是秦为似乎不喜这文坛名誉,自己派人压下了流言。” 还有人自己雪藏自己的,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赵祯却是明白了,赞叹道:“以前就觉得他淡泊名利,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这样的人才是真的大隐隐于朝啊!” 此刻在赵祯心中,秦为瞬间幻化成了一位淡泊名利地孤独高手。 似乎要急于验证叶双愁的话。 耶律广军匆匆出了大殿,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位身着长衫手拿折扇的中年男子。 倒是一副宋人学子的打扮。 看来此人是没要学习宋国文化。 就在比武输了的那段时间,耶律广军慌忙想到了应对之策。 想要挽回颜面就必须再比一场。 恰好此番同行的使臣里,有位辽国大才跟随,本意只是来交流各国文化的,没想到却派上了用场。 “就和他比?” 秦为起身来到堂前,随意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有些怒意,冷道:“宋人的学子竟这般没有礼数吗?” 秦为淡淡道:“我大宋礼仪文化传承千年,是你学得不够精而已。” “口舌之欲罢了,在下不屑与你争辩……今有诗作一首,还请诸位品鉴一二!” 男子冷哼一声,吟诗道:“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秦为想了想却未能想到出处。 无所谓了,且看我‘九年义务’将尔分分钟斩于剑下! 他想都没想,吟诵道:“且听我作来!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ps:今天上架,不知道会有多惨,但惨是一定的……万望诸位收藏投票,打赏也可,小刀厚颜~~~~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九十五章:悲催的辽使 苏仙! 天下文章十斗,苏轼独占其八! 力压文坛五百年的天才绝代,岂是这群境外蛮夷能比拟的。 秦为吟完仰头环视一周,眉眼中满是骄傲和轻狂。 好诗! 少年当如此啊! 宰辅吕夷简毫不避讳的起身夸赞,摆手道:“此诗一出,天下文人有多少此后再无颜作诗了!” 此刻所有的大宋朝臣都默契的为秦为喝彩。 哪怕大家之前多有嫌隙,哪怕先前你我是仇人! 赵祯同样握紧了双拳,面色微红,只觉得心跳开始加速。 “好!” 他不是个懦弱的皇帝,可现状如此,他不得不退避也只能隐忍。 可朕每次被辽人嚣张跋扈的姿态给气得想吐血时,谁能帮朕? 只要能出气,朕就欢喜。 这个要求不高吧? 可为何就不能实现呢? 许茂则察觉到了他的激动,不禁看向了秦为。 秦为则靠在圈椅上,身体后仰灌了杯酒,说道:“好酒,这是哪家酒坊所出,味道竟如此香醇。” 你竟然还有闲工夫品酒。 再说……这不就是你秦记出的‘暖冬’吗? 如此自夸自卖,不要脸啊! 辽使抬眼看去,就见到被称为辽国儒士的男子正面如死灰的站在那里。 或许他的文采的确不俗,但无奈他遇到的是‘九年义务’且参加过‘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秦为。 没办法,一个人怎能和千年文化之精华相抗衡呢? 秦为缓缓坐直了身体,起身道:“还比吗?” 赵祯终于是破功了,他看着秦为傲然的姿态,那神色中带着压制不住的喜悦,甚至还有几分对其文采的崇拜。 胜了啊! 此诗一出,还有是能与之比肩? 就算对面辽人的文采再好,他还能做出比这首《密州出猎》更加精彩的诗词吗? 赵祯觉得不能。 群臣也觉得无人再可比拟。 果然,那辽国儒士脸色惨白如雪。 他甚至回头幽怨的看了一眼,好似在说;那么多宋人不选,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么一个诗中圣手? 他怀疑耶律广军是在故意坑自己。 毕竟辽国与大宋的政治走向敲好相反。 在辽国读书人的地位虽很受人尊敬,但这份尊敬大多是政治强压下的产物。 这个武力为尊的国家,文学毫无悬念的略逊一筹…… 耶律广军更是幽怨,老子费尽心思把你从国内带到大宋,就是让你不远万里来丢人的吗? 二人气得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辽国。 有好事者当即就翻译出来。 “陛下,他二人在互相埋怨……” 负责翻译的言官都笑了,鄙夷道:“那儒士说,辽使不该给他选一位如此强劲的对手,而且还说辽使昏庸无能致使大辽在异国蒙羞,回国以后一定会如实禀报辽皇,” 辽人? 哈哈,你们接着嘚瑟啊! 蛮夷就是蛮夷!学了大宋的许多东西,骨子里的野蛮总是去不掉! 张之白看向了秦为。 这个少年竟然这般多才? 诗词在大宋也已称得上大宋文人最具含金量的评判科目。 这个少年竟出口就是当世佳作。 大才啊! 而他如今却在司事局做了清流所不齿的政家,这有些屈才了,若是……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几个儿子,若能得秦为授一二,日后诗词造诣可见一斑。 他缓缓起身,说道:“秦为……日后可入室登堂!” 在场的人都在看着张之白。 能得宰辅如此夸赞,大家艳羡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张之白这是再说以后政事堂的宰辅之位会有秦为的一席之地啊! 这可是背书。 一旦秦为今后出现问题,张之白今日的夸赞就成了打脸的耳光。 可他依然这么说了! 可见其对秦为的肯定有多么欣赏。 这个少年怎么那么好运呢? 无数艳羡的目光聚焦在秦为的身上,他却有些懵逼。 那个啥……小爷对当宰辅没兴趣。 辽使的争执结束了,他走了过来,盯着秦为说道:“大辽皇帝陛下最喜欢年轻有才能的,你若是跟我回去,保证升官发财。” 这货竟然当着官家的面挖墙脚? 王臻不禁笑了。 他笑辽使不知道秦为当初当街暴打辽国使臣的事,他更笑辽使不知道秦为敢和当朝宰辅张士逊对奏,并将其杀的体无完肤。 这样的少年若说他忠于权势,王臻自是不信的。 他若真的热衷于权势,就不可能与权贵为敌,与士大夫交恶,并且接受了司事局这种得罪满朝文武的烫手衙门。 而且以秦为现在大蒙圣宠的火热程度,除非他脑子秀逗了,否则不可能改投门庭。 赵祯更是压根就没考虑这个,自己选的人,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他笑着说道:“今日大相国寺之行颇为圆满,稍后有赏赐。” 他微微颔首,然后被簇拥着走了。 他的脚步轻松,那欢喜的气息就连离他很远的侍卫们都能感受出来。 年轻人的跳脱和活跃让不少上了年纪的朝臣们羡慕嫉妒。 而辽使却有些愕然,心想我在当众离间,为何没有回应? 他本想报复,借机恶心一下大宋君臣。 可现在恶心不成,好像反而被宋人狠狠地抽了几下。 脸好痛啊! 而且比起脸痛,他的心更痛。 此番出使宋国,他几乎一路都在丢脸…… 先是被秦为坑了两万贯的使团经费,在宋国面前丢了大脸。 导致国内官员对他不满,连带辽皇也对他的能力产生质疑。 再然后他挑唆党项使官与宋国交恶,却没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让宋国与党项部达成了同盟。 辽国因此在边境上又丢了脸。 这次更惨。 年年赢多输少的朝会大比武,让他搞成了这样。 不仅武试输了,又作死的要和大宋比文试,结果再次被碾压! 辽国这次在宋人面前可谓输的体无完肤,而且是当着天下诸国使者的面,把辽国所有的脸面都丢尽了。 怎么办? 就这么回去,原本病重的辽皇会不会一口气倒不上来给气死。 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辽国百官,这次一定会往死里整他。 再有就是耶律宝鸡和这位辽国儒士……耶律广军这次算是一次把辽国的文武两派都得罪死了。 ps:新书上架,万望大家不吝订阅,支持正版!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九十六章:辽使内部的争执 赐宴结束,今年的大朝会也圆满落下帷幕。 大宋迎来了多年里第一次大胜辽国的喜悦。 消息第一时间传出宫门,连带着秦为的拿手《密州出猎》也跟着流入市井。 汴梁城欢歌载舞好不热闹,坊间舞馆歌院里全都是吟诵秦为诗作的才子佳人。 谁也没想到。 当初因一句‘不配做士大夫’的言论得罪整个汴梁士大夫的秦为,今日会因为一首诗成功破圈。 这一路全是欢呼。 前方无数少年伴随着秦家的马车前行。 那首《密州出猎》被人吟诵不绝,周围甚至响起‘诗仙在世’的夸赞生。 只是马车里的秦为却忽然红了脸,那句‘诗仙’每喊出来一次,他的连就红上一分。 段玉以为郎君这是被夸得害羞,马屁道:“郎君文采耀世竟仍旧如此低调,可谓世间第一淡泊名利之人!” 秦为瞬间有些后悔今天不带乔风出门了。 “说得好……奖你三天不许喝酒。” 段玉委屈道:“难道小人说错了?可您那一句‘左牵黄、右擎苍’!‘西北望、射天狼’!当真很有气势啊!连小人听了都忍不住热血沸腾的……” “一个月!” “……” 等到了甜水巷之后,沈安也呆住了。 街坊们都出来了,男女老少都来了,除去躺床上起不来的之外,整个甜水巷的街坊都出来了。 “天佑大宋!” “好汉子!” 街坊们的欢呼声格外的响亮,那种与有荣焉的快乐让他们奋力的大喊着。 秦记的名声在这一刻攀上顶峰! 无人再记得当初对少年弃文从商的诟病,更无人在敢提少年当初科举不第是何等落魄凄凉。 这就是人们心中的改观变化。 秦为心中激动,就吩咐道:“摆酒宴,算算巷子里有多少人,全部请了,就摆在巷子里。” 这下街坊们就更欢喜了,欢呼声把隔壁街巷的人都惊动了。 有人得了消息就冷冷一笑,随即就有御史在宫外递了奏疏。 随后许茂则就出宫了。 他一路到了榆林巷,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摆放着桌子,而巷子两头全是土灶,那些在做饭的厨子全是秦记鼎鼎有名的大师傅。 他一路进去,等进了秦为后,就寻到了刚洗澡出来的秦为。 “刚才有御史弹劾你,说你邀买人心,怕是有些图谋。” 秦为怒道:“这不是扯淡嘛!街坊们为了大宋庆贺,我刚好又赢了些钱,就出钱请客,难道请客也是邀买人心?这不是扯淡是什么?” 他不满的道:“难道陛下也这般认为?” 许茂则笑道:“那就不是某出宫了,而是叶双愁。” 他说道:“陛下骂那人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骂得好! 做皇帝就该威严些,有些不懂事的朝臣,该打打、该骂骂! 这种人你越放纵他,他越是不要脸。 秦为的心情又好了几分,就喊道:“春杏,给陛下做一份卤肉饭!” 自从那次在秦家吃过一次后,赵祯就开始了日思夜想,甚至连做梦都能流口水。 用许茂则的话就是,陛下正值少年,饭量好胃口也大,若无人拦着,他真敢吧春杏弄进宫里,甚至给她个名分。 不为别的,就为能吃上一口正宗的卤肉饭。 “是,奴知晓了。” 春杏马上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兴奋的差点想上墙。 能够得到陛下的赏识与青睐,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要是传出去,就算她嫁妆再薄,也会有大把人倒贴来娶。 在大宋,女子嫁人是要看嫁妆的,准备的越丰厚,将来去到夫家时才能更有底气。 许茂则一脸羡艳的道:“陛下富有四海,什么美味吃不到,可唯独你家这个卤肉饭……当真是汴梁一绝啊!。” 秦为见他的咽喉在涌动,心里笑笑也不去揭穿。 等卤肉饭打包装好后,就送了许茂则出去。 巷子里的街坊见他出来,好汉子的欢呼声再次响起。 秦为笑容可掬的拱手道:“大家千万别客气,吃好喝好啊!” “多谢秦承旨!” 这边欢呼雀跃,而辽使那边却是怒不可遏。 他怎么也没想到,秦为竟然是一位百年不出世的诗中圣手。 更没想到,他谈笑间就能做出那等佳作,让他在各国使臣面前好不出丑! 然后他就被坑了。 而且今天这个坑不是秦为挖的。 是他自己亲手挖了个坑,然后兴冲冲的主动跳了下去。 拦都拦不住啊! 这能怎么办呢?只能说自己太蠢了,简直蠢到家了。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西北望、射天狼!好诗啊!好气魄……” 辽使在屋里沉思,听到这首词后顿时大怒。 他走出了房间,见院子里那位辽国儒士正在摇头晃脑的吟诵此诗,还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感慨! “他是怎么能想到这等气吞如虎的诗词呢?” 哎! 为什么天才都在大宋,儒士仰头感叹:“老夫有朝一日若也能写出此等诗作,死而无憾!” 手里的诗作被他小心翼翼的捧着,如获至宝一般。 “蠢货,他是宋人,你怎可为他称赞!” 耶律广军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肚子里一股子火气在郁积着。 他冲了过去,冷冷瞧着儒士骂道:“无能!非但无能,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被辽使如此侮辱,儒士也怒了,“我若无能,你便是无耻!输便是输了,为了推诿责任,脸都不要了吗?!” “滚!” 辽使愤怒的喝骂。 “此番你虽是正使,但萧某却不是使团中人,你没资格训斥,更没资格左右萧某的行为!” 儒士怒声道:“等着吧,此番回国萧某定会在皇后面前重重的参你!” 耶律广军被儒士的愤怒震慑住了。 他不怕这儒士,但其口中的皇后…… 完了! 我忘了这人是萧皇后族亲……这!他回国之后岂会放过我! 做使臣就要能屈能伸,做官更要如此。 耶律广军第一时间就换了脸色,准备给儒士道歉,再顺便说两句萧皇后的好话。 以求回国后辽皇对他的处罚能从轻发落。 可没等他说话,身后又传来一声怒喝。 “还有我!” ps:之前没求过票,但是现在确实真的很需要了……全仗各位支持,一票不嫌多,十票不嫌少,打赏更是要得滴!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九十七章:此时不骂、更待何时! 悍将耶律宝鸡也站了出来。 二人眼中的愤怒出奇一致! 要说他此刻最恨的是谁。 不是那个二比零横扫自己的大宋小将,而是面前这个前恭后倨的自家使臣。 若不是耶律广军,他何至于在军中好好地被临时抽调而来,并背上了这一生都无法抹去的奇耻大辱。 非但如此! 他不仅让自己蒙受屈辱,还恬不知耻的硬要和宋人加赛文试。 文武皆输……辽国自建国以来,何时受过此等侮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耶律广军! 怎么会这样呢? 为何好端端的出使之旅,会变成葬送自己前程的不归路。 耶律广军踉跄着后退几步。 他知道,自己完了! “秦为来了!” 这时外面侍卫中有人喊了一声。 你还敢来!? 你还嫌害我不够惨吗?! 耶律广军怒道:“打出去!” 他带着人冲出使馆,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让他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的少年。 秦为骑在马背上,身边跟着狄青和乔风、段玉,后面还有两辆马车停在后面。 “此乃我大辽驿馆,尔等到此作甚!” 耶律广军带着人堵了上去,在他身后所有人都面带怒色。 如今这些辽人最恨的,恐怕就是面前这个正笑得阳光的少年了。 秦为策马到了人前,俯身斜视了一眼耶律广军,喊道:“贵使,愿赌服输,该清算赌债了吧!” 门口负责照看使团起居的鸿胪寺小吏呆住了。 这位竟敢大张旗鼓的来要赌账,猛人啊! 只是照看辽国使团是他职责,小吏只好近前低声道:“秦大人,这里毕竟是外国使馆,要注重些礼数才是。” 秦为看了他一眼,问道:“鸿胪寺……陆长亮的人?你家少卿前几日才被我打了一顿,你也想尝尝鲜?” 额! “小人不敢!” 门子懵了,他痛恨自己的记性,竟忘了面前这位可是一位大瘟神啊! 得,吃罪不起,咱不管了。 小吏装作路人退了回去。 而秦为和使者们的赌局今日大多人都知道,更是被有心人四处传播了一通。 所以一群有预谋闲汉就在边上起哄。 “从未见使者赌钱的,不过这次我大宋力压辽国文武皆赢,辽人可是输惨了!” “愿赌服输,辽人小儿,赶快还钱!” “……” 周围渐渐开始了叫骂,巡检司的衙差来了,见状不禁面如土色,担心这些人会激怒辽人。 就算大宋在比试上赢了辽国。 但那可是辽人啊……他们跋扈蛮横,万一动手了怎么办?他们管是不管。 带队的衙差深知秦为性格,可还是苦着脸劝道:“秦大人,看在王公之前是开封府尹的份儿上,要不……过几日再来?” 秦大人愕然道:“过几日他耶律广军跑了算谁的?难道你们帮他还赌债?你可知他欠了小爷多少?” 说着秦为比出一个‘耶’的手势。 两百? 那还好了,辽使应该不至于连两百贯都没有吧。 “足足两万贯!你确定要让本官回去?” 啥子? 这得多嘚儿的人才会一次赌两万贯。 那军士赶紧摆手说不敢,然后灰溜溜的走了。 辽使团的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纷纷转头怒视耶律广军。 都是你惹得! 耶律广军早已是面如白蜡,他当初赌的时候没想到秦为会赢。 否则别说两万贯,现如今他连两百贯都拿不出来。 没钱怎么办?那就只能不要脸了呗…… 耶律广军红着脸大声辩驳道:“本使当时说的明明是两千,是你自己签了两万的赌约,本使又没同意跟押……” 这是打算赖账了啊! 哼,早知道你小子拿不出来。 秦为冷笑一声。 旁边看戏的几个闲汉立时领会,开始放肆嘲笑起来。 “这是打算赖账不还吗?辽国泱泱大国,怎就出了如此一个不要脸的人来,还偏偏是他来出使我大宋……” “这还不懂吗?这说明辽国人都不要脸呗!” “我看也是,连使者都这么无耻,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辽皇……” “哈哈!无耻!欠钱不还的辽国人!这汴梁城里各国的商客都有,赶明儿全天下人都知道,这辽国上下……” 爽啊! 大宋的百姓被辽人欺压日久,他们何时这么痛快过! 骂辽人……这要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呐。 可现在是辽人先不守契约在前。 那么多国家的使者都看见了,辽人就算想借机报复,他们也没脸! 此时不骂,更待何时! 连周围看戏的百姓们也壮着胆加入了骂战。 辽使团的众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有些甚至都开始颤抖。 这是想动手的前兆。 秦为赶紧眼神示意了一下,乔风率先往前站了一步,为他挡住了前方。 狄青则是一双鹰眼盯着周围,震退一切敢来犯之敌。 悍将耶律宝鸡也被骂声激怒了,他带人冲了出来。 却不是要对秦为动手,而是恶凶凶的盯住耶律广军,冷道:“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要解决,否则……” 耶律宝鸡是四品武将,按官职来比,他完全不惧耶律广军。 所以他的威胁直接让耶律广军破防了。 “我哪里有钱!我哪有?!” 他几乎是嘶吼地朝耶律宝鸡咆哮着,脸色格外狰狞:“秦为坑我!连你们也来逼我……这使臣老子不做了,大不了一起死就是!” 这是被逼疯了。 前有猛虎后有恶狼。 耶律广军很清楚,他在大宋会被秦为逼死,但回到辽国也是个死。 反正都要死! 老子命都没了,还要脸干什么,有种你秦为就当着使团的面揍我一顿。 若真是如此,他反倒无罪,甚至还有功了。 一旦宋臣打了辽使,便会挑起宋辽两国间隙。 更会让其他国家看到宋国的强势和霸道。 辽国便是有了勒索欺压大宋的理由,周围的国家很定不会帮助这么一个强势霸道的大宋。 到那时,辽国不仅能光明正大的出兵袭扰大宋边境,更能一雪之前的边境之耻。 可惜,秦为并没有动。 他脸上甚至连波澜都没有,只是淡淡道:“派人通知皇城司,让他们一定要将今日之事传播与各国之间,西域、大食、波斯……”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九十八章:你这是赶尽杀绝啊! 你还敢再远点儿吗? 这是想让辽国在地球上臭名昭著啊! 段玉这个碎嘴子,又在关键时刻补刀:“最好是找几个说书先生,让他们将此事编做成长篇章节,每天十二个时辰在宋辽边境上传播。” 多好的孩子呐! 这是秦为第一次没厌烦段玉的碎嘴。 “你的酒禁解除了,再接再厉……” “嘿!多谢郎君……”段玉欣喜不已,献计似得又道:“再或者编辑成册,让人带入辽国传播。” 要不说你是好孩子呢? 秦为笑着拍手:“好主意!” 说完,他带着人转身就走,好似迫不及待的要将此事实施起来了。 耶律广军这时早就傻了,他甚至都忘了阻拦秦为。 只是呆呆的看着那马上少年的背影,眼眶里渐渐湿润。 你还是人吗?啊?! 你这是赶尽杀绝啊! 试想要真如秦为所说的这样,辽皇会不会气得直接升天。 等他回去国内的那些大臣会不会把他剥皮抽筋点了天灯。 可能都等不到回国了…… 看耶律宝鸡和那辽国儒士的表情,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将自己弄死,已好洗刷辽国受到的耻辱。 一股死亡的威胁瞬间让他清醒。 “秦大人!” 你见过平板前摔吗。 耶律广军就当着无数观众表演了这一绝技。 只见他像一只野狗冲了上去,然后一个急刹——“啪”!——嘶……在场人无一不到吸口冷气。 秦为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中为耶律广军默哀了一瞬。 “这大朝会都过了,辽使行如此大礼作甚。” 足足过去了半刻钟。 嗯哼…… 耶律广军呻吟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整张脸就好像被一万头野驴践踏过似得。 的确有些惨了。 连段玉都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就这脸,真得找个好裤衩儿挡着才行……” 耶律广军刚想发怒,又看到秦为淡然从容的脸色,赶忙上前扶住马鞍道:“秦大人……小使这一时间真凑不出来这么多钱,可否多宽限些时日?” 秦为淡淡的瞧了他一眼。 “你是我儿子吗?” 耶律广军被骂的一愣,刚要生怒,又听秦为道:“既不是我儿子,我又不是你爹,秦某凭什么相信你。”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耶律广军绝对不会对一个宋臣少年如此卑躬屈膝。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万一秦为真像刚才说的那么做了,非但他活不成。 辽皇暴怒之下,连带他整个家族都要遭殃。 他不得不怂啊! 耶律广军咬牙道:“我已自己的名誉发誓!” “你的名誉?”秦为骑在马上啐笑一声,“恕秦某直言,阁下之名誉早在刚才的无耻行径中荡然无存了。” 刚才你可是想要赖账的。 现在跟老子谈名誉? 我信你个鬼,糟老头子坏得很! 闻言,连辽使团的众人都不禁脸红了一瞬。 丢脸啊! 可他们却不会帮耶律广军——两万贯!就是把他们全卖了,也他娘的凑不足两万啊! 而且这本来就和他们没关系呀。 在官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况你自己造的孽,凭什么要让别人来还。 方才那宋臣少年有句话说的很好。 ‘我又不是你爹’。 “那这样可好,本使现在只有一百二十七贯……” 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 耶律广军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扯淡了。 一百二七和三万…… 娘的,要是我我也会不同意的! “可以。” “嗯……嗯?” 耶律广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咯嘣! 许是仰头的力度太猛,他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 愣愣的看着秦为,道:“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 秦为笑着点点头,然后放低声音道:“但是你要写个欠条。” 这…… 耶律广军犹豫不决的沉默了。 就算他再如何丢脸犯了天大的罪,但他的身份是辽国使者。 这个欠条一旦签了,那就意味着辽国向宋国签了欠条。 然后呢?宋人一旦真拿着欠条来要账,辽国可就不是丢脸这么简单了,他们连一国的尊严丢掉了。 秦为却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 “走了,回去写书……” 靠! 耶律广军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赶忙跑了几步拦住秦为。 这会儿他和辽使团的距离已经拉开了很多。 扶住秦为的马鞍,小声道:“秦大人,这个欠条本使可以签,但却不能在这里,晚些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 找个没人的地方方便你日后抵死不认吗? 小样,跟小爷玩儿这招,你还嫩着点。 诚然,耶律广军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只要没有人证物证在,任他怎么写,以后统统不作数。 就算宋国宣扬出去,他也可说这是刻意构陷。 老子就这么不要脸,你奈我何?你打我啊! 秦为故作沉吟一番后,恶狠狠地威胁道:“今晚甜水巷,夜半子时本官在府里等你,你若不来……” …… 入夜,秦家偏院的书房里。 叶双愁鬼魅般的身影飘忽而至,瞧了眼正打瞌睡的秦为,淡淡道:“汴梁城内的辽奸已经得到消息,半时辰后便会来秦府刺杀你。” 嗝! 秦为被这一声突如其来声音吓了一跳。 他瞬间清醒了,幽怨道:“你这人走路咋就没声呢?” 叶双愁没理他,只是阴深深的说道:“陛下让我告诉你,此事宰辅已经知晓,但他并不赞同你这么做……” 宰辅不赞同干我鸟事。 秦为无所谓的伸了个懒腰,笑道:“你别说让我猜一下,这位不赞同的宰辅,应该就是张士逊吧?” 叶双愁没有说话。 他不屑于说谎,却用无声做了答案。 秦为脸上浮现几分冷色,讥讽道:“这些自诩清流的官员士大夫们,整日里把江山社稷挂在嘴边,可他们真的在乎吗?” 所谓清流,纯纯的就是读书读傻了。 他们口口声声喊着肃正纲纪、直言劝谏,说什么为官最要紧的就是风骨。 而这些言论在秦为看来,不过就是某些人党群之争的借口罢了。 张士逊作为北宋官场清流一派的领军人物,如今正是高居宰辅,他自然要做出姿态来,好让那些傻帽学子蜂蛹投靠在自己门下。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九十九章:借条 用他们这些人的理解来看。 秦为这么做乃是无耻行径,就算是两国争锋也要再战场上堂堂正正的较量。 可惜大宋没那个实力。 秦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叶双愁打断了。 “叶某来不是与你说这些的。” 接着,他幽声道:“汴梁城内的辽奸都是一顶一的高手,你这么做无疑是刀头舔血,万一……” 秦为摆摆手打断道:“没有万一,老天从来都是站在正义这边的。” 你正义吗? 叶双愁没有感情的瞧着他。 秦为却笑得像个无赖,狂言道:“我站在哪边,哪边就是正义!” 老子连穿越这种烂梗都能撞上。 这还不是大男主剧本吗? 正义当然与我同在!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门外乔风小声道:“郎君,辽使来了……” 好戏要开场了! 秦为诉了诉衣衫,正坐在桌前,冷笑道:“让他进来。” 然后他又瞧了眼叶双愁,无语道:“你还不走吗?等会儿穿帮了可就不好了。” “叶某也不想在这儿,但陛下要我保护你……” 叶双愁冷酷的瞧向窗外。 “那您好歹也躲躲过吧……” 书房里烛火摇曳。 耶律广军像只偷香油的老鼠,悉悉索索的猫了进来,身上还披着一件宽大的毡布大衣。 秦为斜坐在书案后,歪头看着他,笑道:“看来辽使很谨慎嘛……” 耶律广军自知现在不是交恶的时候,只能赔笑着道:“在下毕竟是我大辽使臣,深夜私会宋臣,还是要小心些的好。” 私会…… 这个词成功恶心到秦为了。 他瞬间不想再废话了,拿出案上的宣纸往前一推,淡淡道:“那就写吧……” 这回耶律广军很爽快。 一张两万贯的欠条,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耶律广军笑容可掬的看着他,眸中却带着几分阴冷:“秦大人看看可还满意?” “嗯……” 秦为拿过欠条看了几眼,却没急着表态,一副仔细端详的模样。 耶律广军心中冷笑。 看吧,再看一百遍,这张欠条也不可能兑现。 他来时就想好了。 只要出了这个门,一切打死都不认! 呵呵,小子你就拿着这张废纸哭去吧。 秦为却仍旧看得很仔细,仿佛要把每个字都细细咀嚼一番。 啪嗒。 入夜寂静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什么动静?” 耶律广军微微皱眉,伸手就想推开门看个究竟。 秦为哪回让他如愿,啧啧了几声,不悦道:“你这不对啊!” 耶律广军的注意力又被拉了回来。 他接过借条看到:“哪里不对?这上面不是写了‘今辽国使臣耶律广军,欠大宋司事局副承旨秦为,共两万三千贯’为期半年还清!” “何必把那三千的零头也写上呢?” 秦为故作佯怒的拉了一把耶律广军,让他坐在背对窗户的椅子上。 接着道:“辽使帮了秦某这么大的忙,区区三千贯而已,本官岂会在乎这些?” 你还做梦能拿到钱吗? 也不知宋国小皇帝怎么想,会选一个如此秀逗的少年做亲信。 耶律广军心中冷笑,却全然忘了就是这个少年,已经坑过他不止一次了。 “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况且本使什么时候帮你了……” 秦为笑得亲切,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态度好似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这话说得,若不是老兄你故意放水,我大比武怎会连胜两局,更别提后面的文试了,这太明显了,你回去以后还要多多遮掩才好……” “我……” 耶律广军有些恼怒,却被秦为截住话头道:“不必说,你老哥的恩情,秦某自会记在心中……放心!这两万贯,连带之前咱们用福票套现的那两万,一共四万,陛下都记在心里……等你完成了使命,回到东京汴梁来,高官富贵应有尽有!” 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老子回个屁的东京汴梁! 耶律广军没了耐心,脸上也冷肃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为依旧笑意盈盈的瞧着他:“莫装了,这里是秦府,外面还有皇城司密碟,安全的很!……我今日叫你来,就是要与你传达陛下的指令,一月之内必须要把辽国边境上的军力部署悉数掌握!” 耶律广军怒了,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太正常。 “你到底……” 没等他说完,只听得院外一声爆喝。 “奸贼!” 房门被大力破开。 五个身穿皇城司囚服的辽人密碟,面带暴怒地冲了进来。 “不好!你暴露了,快走!” 秦为脸色大变,一把抓住耶律广军就往外冲。 就在辽奸撞破房门的瞬间,两只冷箭破空而来,并且精准的射在两人的胳膊上。 黑暗中乔风持刀冲来。 左右格挡几下后,成功将秦为和耶律广军救到了安全处。 “保护郎君!” 段玉也跟着冲了出来,与几个辽奸战成一团,隐藏在周围的皇城司密碟紧随其后。 很明显,这是一场有准备的预谋。 可现在哪里还有人关心这些,耶律广军有些呆傻的看着眼前乱战。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而且看架势他们好像是冲自己来的。 难道是宋国秘奸要杀我? 那为何又要救我? 耶律广军不知道那些辽奸的身份,自然想不通这其中缘由。 刺杀来得快,结束的更快。 直到五个辽奸被全部拿下后。 他赫然从喝骂声中出了几句辽语,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了…… 辽国秘奸要杀我! 几个皇城司密碟捆绑好辽奸后,为首一人上前抱拳道:“秦大人受惊了,属下这就把人带回……” 秦为冷着脸上前,一脚就把那密碟踹了多远,厉声喝骂起来。 “你们干什么吃的?!竟会让辽奸跑到这里,你可知他们险些撞破本官的大事……” 几个被制伏的辽奸一听这话,又开始挣扎起来。 “奸贼!人人得而诛之!” “叛贼!你这只出卖国家的猪狗,身为我大辽使臣竟和宋臣沆瀣一气!我等就算是死,也要把消息送回中京城,陛下定不会放过你!” “呸!卖国求荣之逆贼,老子恨不得生吃了你!”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两百章:你想要什么? 这就是密碟,一个国家最忠心也是最籍籍无名的一群人。 只有最优秀、最忠心的密碟,才有资格潜伏在大宋国都。 他们视生死于无物,一心只想完成使命。 这样的人大宋也有,而且比辽国更多…… 耶律广军彻底蒙了,他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可却依然呆呆的站在那儿。 直到院落重新恢复与平静。 他才缓缓地从沉寂中走来,机械般的扭头,看向那张笑容无比灿烂的脸。 “你又坑我……” 秦为险些笑出声,耸耸肩叹气道:“谁让你一心想把秦某当傻瓜呢?” 你想死无对证?那小爷偏偏就让你‘证据确凿’! 他应该会发狂吧? 然后冲上来与我厮打,再被我暴捶一顿…… 可惜秦为想错了。 耶律广军仍旧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慢慢滑落两行泪水,如泉涌、止不住的那种。 “我完了……全完了……我注定要死了!” 默默落泪变成了嚎啕大哭,耶律广军哭喊着跌坐在地上。 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秦为现在算是明白了。 他甚至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才接着道:“你还没完,跟我合作,我保证你安然无恙的回到辽国,不仅不会受罚,反而还能得到奖赏。” 耶律广军哭声骤停,冷眸盯着他:“我是辽使!怎可能与……” 等等。 我现在还是辽使吗? 那些辽奸一旦把消息传了出去,谁还会相信他这个忠心耿耿的辽使。 国内该会有多少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的朝臣百姓。 叛徒。 无论在哪朝哪代都不会有好下场。 秦为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悠闲地坐在门口台阶上,段玉心明手快的给他屁股下面加了个软垫。 “你放心,那几个辽奸本就是皇城司的囚徒,只要本官不下令,他们逃不出来。” “不过……” 秦为右手拄着下巴,笑看着他:“若是不配合,你通敌叛国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辽国诸城,到时……” 嚎哭许久的耶律广军终于说话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冷眼瞧着秦为:“到时本使就是大辽人人喊杀的奸臣逆贼,统我一族将会被全部株连!” 辽国那些朝臣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秦为俏皮的拍了下手,笑道:“真聪明,本官期待与你的合作。” 时间陷入久久的平静之中。 直到秦为的耐心渐渐磨平,耶律广军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脸上又带着几分挣扎。 “那些密碟你能保证吗?若是宋皇……” 万一宋皇不听你的,或是别的宋臣想要我死呢? 秦为仰头打了个哈欠,恹恹道:“此事乃绝密,只有本官和几个宰辅知道。” 耶律广军终于放弃了挣扎,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喃喃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秦为笑语盈盈,可话中却满是肃杀之气:“听说辽皇近年来身体愈发恶化,我要你动用所有力量,全力辅佐皇后萧菩萨上位,支持她垂帘听政,并助她掌握辽国权柄!” “我?” 耶律广军啐笑一声,又自嘲般的指了指自己。 “如今谁人不知我耶律广军在宋国丢了脸面,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两说,哪里有什么‘力量’……” 秦为却笑着摇摇头。 “你有!” 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自顾念道:“你乃皇室宗亲,虽只是庶出,却和当今贵妃萧耨斤之弟萧孝先乃是姻亲。” 耶律广军眼神恍惚了一双,又肯快恢复镇定。 “那又如何?现在朝中是陛下掌权,皇后萧菩萨辅政,正如你说,我与萧孝先乃姻亲,而萧皇后又与贵妃素来不睦,她又怎能与我结盟?” 他心中冷笑,小子,你在异想天开吗? “若是你带回了大宋的绝密消息呢?” “你敢吗?就不怕……” 秦为打断了耶律广军的冷笑,淡淡道:“我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我可以让你一生无忧,也可让你顷刻暴毙,别不信,否则你会后悔……” 他看似在笑,却要比寒冬还冷。 那言语中的锋芒,像利刃一般瞬间割裂了耶律广军的防御。 他不得不屈服在威胁和压迫之下,抬头看向秦为,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和悲情。 “最后一个问题!” 耶律广军眸中再次泛出光芒。 “我能得到什么?” 秦为起身,缓缓走到耶律广军面前,俯视着他道:“一切!权势、富贵、美眷……只要你足够听话,这些统统可以得到!”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耶律广军第一次以这种角度看眼前这个少年。 他看似奸猾,可一双眸子却满是清澈。 他是宋皇身边最得宠的少年权臣,仅仅十九岁便手握司事局,掌管监察百官之权。 这样的人,前五百年没有! 可他想要的是什么? 耶律广军觉得自己看不透他…… 你说他喜好权势? 可听说自司事局建成以来,秦为从未在宋国小皇帝面前表章过自己的功绩。 你说他喜好银钱? 他所创建的秦记号称汴梁之最,可看他家中陈设普通,甚至连一个陪床的舞姬都不曾有过。 你说他喜好清名? 可听闻他曾与朝中清流一派最具权柄的宰辅张士逊对峙御前,双方仇怨可谓日益剧增。 这样的一个人,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吗?” 秦为嘴角带笑,似乎有意看向黑暗深处。 他语调平稳,眼中没有一丝波动:“我想要大宋睥睨天下,要这历史因为有我而从此变个模样……” 如此也不枉小爷辛苦走上这一遭吧? 秦为心中如是,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耶律广军想嘲笑一声,可他怎么也嘲笑不出来,最后轻叹一声:“可能吗?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永远征服这个世界,哪怕汉唐也做不到!” ……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的一天。 等叶双愁处理完手中事物后,他第一时间赶往宫中复命。 本以为赵祯已经睡了,可没想到拱垂殿内依旧灯火通明,不止是小皇帝,三个宰辅都没离开。 他们都在等着结果。 等看到叶双愁的身影飘进来后,赵祯甚至都站了起来。 “如何?!”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零一章:张宰辅,下官瞧不起你 皇帝竟然站起来了。 几个宰辅也不好再坐着,只能跟着站起来。 这些个老六……叶双愁只能跪下,禀报道:“回禀陛下,刺间计划成功,秦为还在善后,稍后便会进宫复命。” “好!” 赵祯拍了下手,脸上的笑容就快溢出来了。 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奸细,可这对大宋来说,却是很难能可贵的一次突破。 以前可有人策反过辽国使臣? 少年皇帝满脸的骄傲,再看宰辅的眼神都变得傲娇了几分。 仿佛在说;看到没?秦为,朕选的人! 可总有人见不得皇帝开心,好像皇帝开心了,他活着就没了意义。 张士逊淡淡的看了眼兴奋的赵祯,拱手道:“陛下,此计划虽还算有益,可一旦事情败露,大宋将颜面扫地,万一辽国趁起兵戈……” 赵祯正在兴头上,闻言笑脸瞬间垮掉一半。 “那就打回去!” 刚来到殿外等待禀报的秦为也听到了这句话。 没等小内侍通传,他就冲着里面冷冷喝了一声。 小内侍也赶忙推门禀报:“陛下,秦副承旨来了……” “让他进来。” 秦为从容走近了大殿,只是轻瞥了眼张士逊。 那目光——不屑! 然后他没管张士逊脸上的怒容,冲着赵祯拱手道:“陛下,臣幸不辱命,今以成功策反辽国使臣耶律广军!有此人在,今后辽国朝廷将再无秘密可言!” “不过一个使者,他能起到多大作用?”张士逊肯快回击了秦为的不屑,冷道:“你想过没有,一旦此事泄露,大宋顷刻间就会被各国群起而攻之!” 国与国之间最恨的就是离间。 这手段虽然管用,却不是很光彩,只能在暗中进行。 一旦传扬出去,各国都会对大宋之行为所不齿。 更甚会引发各国惶然……你宋国能在辽人朝堂里设内奸,那我们呢?我们可不如辽国势大,肯定也早就被你盯上了吧? 可问题是,历来国之交锋用什么手段重要吗! 上兵伐谋这个道理很难懂吗? 秦为心中渐渐有了火气,他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努力都被人当成了臭狗屎。 那小爷就定要回你一坨更臭的狗屎! 他冷眼回头,甚至是以质问的语气冲着张士逊道:“此计仅有我君臣五人知晓,再加上皇城司的叶双愁……张相?你就这么希望此计泄露吗?!” 朝臣争锋向来讲究一个底线。 这个底线就是不能疯狗咬人,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怎能和疯狗一样! 可现在秦为显然就是准备要撕破脸了。 “竖子放肆!” 张士逊好歹是次相,他岂能让一个少年如此侮辱。 “下官还有更放肆的话没说呢!” 秦为全然不顾不停对他使眼色的许茂则,厉声道:“汉时张良靠投诚拜相,唐时长孙无忌权谋阴奸,秦时张仪靠一张嘴游说六国合纵!这些人哪个没用权谋,哪个又怕过什么‘泄露’?!” “连当初的佞臣丁谓都知道,劝诫太宗、真宗与辽国寸土不让……” 秦为上前一步,怡然不惧宰辅的威严。 他就这么直挺挺的看着张士逊,冷笑道:“你呢?你在干什么?” 张士逊险些被这无所不惧的气势压下去。 而秦为的声音却越愈来愈响亮:“你在满世界宣扬你的圆滑治世,在背地里结织那些所谓的‘清流’!在朝堂上口口声声喊着要太后还政于朝,私下里却在各部安插派系!” 他竟然这般悍勇吗? 赵祯呆滞在龙椅上,身边的许茂则甚至都隐隐打起了哆嗦。 疯狗啊! 可这条疯狗怕却是这朝堂之上最有骨气的一个了。 “无耻小儿,你安敢如此辱我!” 张士逊几乎是颤抖着咆哮,他扬手要打,却被秦为后退一步躲过。 张士逊还想追着再打,可见其愤怒早已冲昏头脑。 而一旁的张之白却动了,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淡淡道:“张相,你失仪了……” 这个大宋朝堂多久没有这么激荡过了! 吕夷简心中仿佛有巨浪翻腾。 他没说话,可此刻没说话,就是对秦为最有大的支持。 小伙子,骂吧! 把我们这些老不休想骂却不敢骂的话都骂出来吧。 反正已经撕破脸,秦为血气上涌,全然不顾什么报复了。 他冷笑一声:“张相这是被说道痛处了吗?若今日之事也被泄露出去,张相会怕吗?还是会奋起反击将这些与你作对之人提前扼杀?” 你不怕党争,却怕大宋打不过辽国。 你敢于对自家朝臣下手,却不敢说一句和辽国翻脸。 这种人…… “够了!” 眼看张士逊就要被气得晕厥。 赵祯还是心有不忍,出言喝住了秦为的放肆。 尽管他说的都是实话,可这朝堂上有时最不能听的就是实话,最不该听的也是实话。 赵祯瞧着他,蠢蠢欲动了几次,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你……退下吧,刺间计划明日进宫再与朕细说就是……” 就准备这样放过他了吗?! 那老夫的脸还要不要了,张士逊紧跟着出言道:“陛下!此子目无尊长、侮辱当朝宰辅,老臣恳请陛下严惩!” 说着张士逊竟然跪了。 宰辅跪皇帝不算什么,可他毕竟是三朝元老,又是大宋的肱骨之臣。 这一跪,压力不比群臣逼宫来的势弱。 赵祯踟蹰了,他是皇帝却也不能无视宰辅的威压。 眼看事态胶着难解了,吕夷简恰时出班,只是轻声说了一句:“陛下,臣记得太宗时,辽国曾收买一我大宋举人做秘奸,此人潜伏朝廷多年,甚至做到了枢密院兵房的六品主簿,这才被皇城司发现……” 辽国也曾派过秘奸潜伏大宋? 这事儿倒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想来也是应该,偌大个国家谁还没有几个秘奸暗探呢。 很随意的一句话,却说得时机恰好。 此刻大家的目光全都定格在了张士逊身上。 那眼神好似在说;就许辽人欺负我大宋,我大宋便欺负不得辽人吗?这是什么道理! 张士逊也没想到吕夷简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他看似在帮秦为解围,可矛头却对准了张士逊,又或者说是张士逊为首的一干清流派官员。 大殿里再次回归寂静。 浓郁的火药味弥漫在空中,比之刚才更甚。 赵祯眼皮微跳,赶忙道:“真有些累了,诸卿退下吧……” 小皇帝带着许茂则‘逃离’大殿,走的那叫一个快。 大战就这样被扼杀在空气中,众人也跟着离开大殿。 而当秦为走出殿门的那一瞬,又忽然回头看向张士逊,目光淡然地笑笑道:“张宰辅……说句心里,下官……看比起你!”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两百零二章:放假 放假的感觉很好,秦为最喜欢这样的日子,能睡到自然醒。 “嘘!” 卧房门口,乔风和段玉蹲在台阶上聊着闲话,段玉还时不时地看眼周围,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 “你说那些辽奸会再来刺杀郎君吗?” 乔风没好气的瞧了他眼,苦笑了一下。 “你笑啥?那晚的刺杀你又不是没看到,凶险啊!”他是没看懂昨天的局势,就以为那场刺杀是真的。 乔风看懂了,却不能明说。 因为郎君既然不想公开,那就说明这件事对他很重要,段玉是家里人,但他那张嘴却是太碎了些。 秦家的人口简单,事情不多,于是大家就有了大把的闲暇时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司事局那便秦为基本上很少出现了。 按照王臻的说法,你现在风头太盛了,若还是像以前那样事事都争,那只会让人更加妒恨。 不过老话也说;不招人妒是庸才! 秦为觉得这句话就是专门给他创造的。 才歇息了不到五天,他的直属小弟宗升就找上门来了。 “承旨,这春光明媚让人心情愉悦,可下官在见到您之后,只觉得这眼前一亮……用什么词……什么词……对了,芝兰玉树,待诏卓尔不群,长身玉立……” 一连串阿谀之词说出来,秦为微微摇头,问道:“可是有事?” 宗升笑道:“承旨,您最近虽没去局里,可大家却兢兢业业,无人敢偷懒,这便是……人的名,树的影,承旨高明。” 要说秦为今时之地位有多高。 且看他在群臣中的印象就能知道……听说宰辅张士逊又病倒了。 为什么说‘又’呢? 宰辅一般不会请假,就算真的病了也会硬着头皮来上朝。 不为别的,只因这个位置太重要了,一个小疏忽就容易被人挤走。 就看当年的李迪,将近七十岁高龄,还仍旧强弩着来上班。 他不想在家歇着?是不敢啊!你前脚走,后脚就会有人顶上来。 不过这回张士逊是真的又病了。 而且据小道消息称,这回又是被秦为给气病的……故而就算这几日秦为没去司事局,下面的人也老老实实的不敢摸鱼。 宗升看看左右,一脸的神秘,说道:“承旨,政事堂的那位……怕是真撑不住了。” …… 春暖花开的时节,汴梁的气氛也正如这天气一般的让人欢喜。 秦为依旧在家里蹲着,每日睡到自然醒,赵允让也闲地发慌每天恨不得住在秦家。 二人整天无所事事在家打牌、遛狗、闲侃,活生生的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真衙内。 这样的日子很无趣,以至于朝中有人说秦为怕是要颓废了。 一个精力充沛的少年,不出门做事,整日就在家里待着,有几人能做到? 司事局的工作渐渐稳定,可副承旨不来,他们的身后就好像少了靠背。 没人管咱们了? 于是朝中各部的考核就有些松懈了,毕竟没有秦为坐镇的司事局,那无异于一个空头衙门。 大宋官场里都是些油到不行老江湖。 仅凭宗升几个人,别说考核,就连基本的尊重也随着秦为的淡出,渐渐消散了不少。 “我不会回司事局。” 秦为很是平静的拒绝了许茂则。 许茂则的姿态很平和,仿佛是大彻大悟了一般,问道:“陛下又没说要怪罪与你,你为何不去?” 最近他的日子不好过,小皇帝在朝上没了帮手,少不得又要受那些臣子的气。 这口气不能发泄在朝堂,那就只能可怜他们这些无根之人了。 不仅要小心翼翼的伺候,还要时不时地挨顿骂。 这就是朝堂失火殃及池鱼。 所以今日来秦家,许茂则是以个人名义登门的。 也算是冒着被御史弹劾的风险,来劝秦某早些回司事局住持大局。 可秦为却没有动容,“此事我已经和陛下说过了,秦某近期得了眩晕之症,时不时地就会昏厥,当不了职……” 张士逊被他祸害的够呛,据说回家后都吐血了。 按照王臻的说法,你且消停些,在家好好的躲几日。 至于许茂则…… 老许啊,不是咱不给你面子。 实在是给了面子,我就得丢里子。 这会儿朝堂上大批的清流派官员,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饮其血。 秦为倒是不怕那些人,只是为了面子与这些人闹得朝堂大乱,实在是没有必要。 许茂则苦笑道:“你若是怕了那些清流,当初就不该那么张狂,张士逊都让你气得只剩半条命了,你以为躲在家里就能罢了?” 当官出名最好的方式就是干掉高官。 比如说那些御史,他们为啥喜欢弹劾高官? 一是算功绩,二是能名声大噪。 许茂则的意思是说,你不是秦为靠攻击宰辅来成名吗?好,你有种!可现在你又要躲在家里避难,这是不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你的胆子呢?你的忠骨呢?你的睚眦必报和雷霆手段呢? 你若是怕了,当初何必要去惹张士逊。 许茂则失望而去,朝堂里的争斗也接近了白热化。 以张士逊为首的清流一派,矛头直指司事局,各种弹劾像纸片一样飞上赵祯的御案,连带刘娥也没躲过。 娘俩儿两天是真不好过啊! 那些人就像疯狗一般,偏偏你还没办法处置,谁让人家是清流呢?张口就是肃正纲纪,闭口就是为国锄奸。 那些所谓的‘证据’,就连赵祯看了都忍不住恍惚。 秦为果真就如他们所说这么不堪吗? 不过老娘刘娥却看惯了这些把戏,并且给小皇帝传了话。 就一句话——不管! 小皇帝这回也没了分寸,只好谨遵老娘教诲。 朝堂上赵祯就像个去了提线的木偶,任由百官如何上奏,任由御史如何弹劾,他就一句话——查后再论! 可问题是你倒是查啊! 群臣眼看着当初那个纯真温良的小皇帝,渐渐变成了一块没皮没脸的滚刀肉。 于是乎朝堂疯狂了。 朝中隐隐有些大乱的迹象,无数的朝臣开始胡乱弹劾各种敌对官员,小山一般的奏章几天就堆满了赵祯的寝宫。 这其中有六成都是弹劾秦为和司事局的。 还有两成是弹劾与秦为相关的一些人。 枢密使王臻,商郡王府小公爷赵允让,甚至连无官无职的秦记大掌柜胡聘,都被人写在了奏疏上。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零三章:自己送上门来 天气那么好,家里人却没心思玩闹,这些日子外面的风言风语愈发地多了。 而且就连春杏和吴妈两个女眷上街买菜,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大家就眼巴巴的看着秦为。 郎君,这个家快要被人骂死了,再不想办法,以后大家连门都不要出了。 于是就在明媚的春光中。 秦为大手一挥,春游去! 赵允让也跟来了,和狄青两人在一路打闹。 秦为骑马带着刘姝看景色,一匹稍微矮小些的枣红色小马,刘姝看着城外各处风景,欢喜的这里看看,那里望望,惹人疼爱。 大宋女人的地位不算很低,但就算如此,允许女子骑马并抛头露面的,除了秦为也就没别人了。 可是看得出来,刘姝很欢喜。 她自从来到汴梁,就很少出门逛街更别提到处游玩了。 如今有了秦为在,她再也不是汴梁城里没有依靠的弱女子,更不用担心出门被人窥觊。 一行人去了金明池踏春,还在池水边上吃了一顿午餐,这才兴尽而归。 许是从来没有在外玩儿这么久过,刘姝看着有些疲惫,但俏脸上却满是兴奋的羞红。 秦为一手拿着马缰,一手牵着刘姝的马缰,一行人缓缓归去。 赵允让也有些疲惫,他靠近说道:“秦兄,张士逊听说就快不行了。” “关你何事?” 秦为的话让赵允让有些赧然,“这几日那些言官太凶残了,郡王府有些顶不住了。” 从皇家的角度来看,商郡王府是正经的皇室宗亲,小公爷赵允让当年更是被真宗接近宫中抚养过。 这种尊贵外人理解不了。 可也是因为这份尊贵,随着赵祯的诞生再到继位。 商郡王府瞬间成了众矢之的,尊贵依然在,但窥觊更多,想要他倒台的权贵宗室,不比希望秦为垮台的人少。 在这一点上,这对难兄难弟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秦为却觉得这本就应该,得了别人得不到的尊荣,就要承担更多的磨难和困苦。 要是他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整日就只顾着求生存,哪里还会有这些烦恼。吃都吃不饱饭,谁又会显得蛋疼去恨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秦为摇头叹息,前方却被一群人给堵住了。 “苍天啊!这是我牛家的祖业,竟然被人给卖了,苍天不公,奴要告,要告状……” 秦为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就看到了现场。 宅院的前面,一个妇人瘫坐在那里嚎哭着。 大门是打开的,一个下人冷冰冰的道:“你这妇人好没道理,那牛保关扑成瘾欠下了巨额赌债。这宅子是赌坊拿出来拍卖,才被我家阿郎买了下来,你告谁去?” 这年头私人的债务,就是看谁家的身份高,谁的势力更大,可不是你有理就能告赢的。 几个衙役来了,眼睛一瞪,喝道:“老乞婆,这里是张相公的地方,滚!” 张相公? 秦为微微皱眉,这是故意的吗? 老子出门踏个青回来你们就给我玩儿这个? 他第一反应就是此事有猫腻,很可能就是欲擒故纵。 “滚出去!” 两个衙役拖着老妇出来,老妇哭嚎道:“这不是牛保的宅子,官差大哥,这是我牛家的宅子……” 两个衙役拖着她出来,然后往前一丢,拍拍手道:“下次再来,就发配到沙门岛去!” 老妇喊道:“这是我家的产业……相公也不能枉法!” 两个衙役没想到她还敢说话,就目露凶光的道:“再啰嗦,信不信把你一家子都弄死。” 皇帝是英明仁慈的,宰辅大抵是顾全大局的,官员大部分时间是尽职的…… 可他们不接地气。 而接地气的正是这群小吏。 在百姓的眼中,他们比泼皮还可怕,和虎狼并列。 老妇不敢说了,只是瘫坐着嚎哭。 边上一阵唏嘘,百姓们也准备散去。 站在大门口的下人冷冷的道:“这是新宅子,要哭丧就滚远些,不然……” “这些人也太凶了些,苦主告状就算有情弊,也要审过之后再说吧?” 额…… 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响起,众人连带门口的下人随声看去,就见前面有个绝美少女骑在马上,美眸中带着几分厌恶,正在为那老妇愤慨不公。 好漂亮的小娘子! 一众如狼似虎的眼神扫在刘姝身上,那下人甚至脸带淫笑。 若不是看他们身骑大马自知身份不低,恐怕污言秽语早就出口了。 秦为的手中拿着马鞭,他皱眉道:“不想要眼珠子的,可以接着看!” 刘姝俏脸羞红。 周围人大多散去,只留下了那妇人,和几个管辖区域内的衙差。 秦为驱马上前一步,手中马鞭指了指那妇人,又看向几个气势汹汹走来的衙役问道:“为何不带去开封府?” 老妇说有冤屈,那就该去开封府伸冤,而不是粗暴的把她扔在这里。 一个衙役斜睨着沈安道:“别给自己惹祸,赶紧走!” 秦为没理会衙差,只是冷笑地看着宅院,略带讥讽道:“张宰辅果然好大的威慑力啊!” 衙役们竟然违背规矩办事,那必然是有驱动力在里面。 加上那个下人的嘚瑟,这无一不在展现张宰辅的威慑力和无人敢惹的势力。 那衙役见他没说话,就以为他怕了,于是就得意的道:“赶紧走!” 秦为心中有了数,就说道:“狄青,去把老人家扶起来,送到车上去。” “是。” 狄青利落的跳下马来,过去扶老妇人。 那下人见状自然不愿,赶忙上前道:“我家主人乃是宰辅张士逊,你可知管了这事儿的下场吗!” 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啊! 刚才秦为就在猜测,这个‘张相公’到底会是张之白还是张士逊,现在不用猜了,下人已经给了他答案。 近来他看似告假在家,却时刻关注着朝中争锋。 如今朝中战火已然达到顶峰,他正愁没有出发点展开反击,今日可好,现成的借口送上门,就算是个陷阱,老子也要把它变成你张士逊的坟墓。 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就怪不得我了!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零四章:秦某管定了 看来没事儿出门转转还是很有必要的。 几个衙役也怒了,心想叫你走不走,这是要挑衅我们还是怎地? 于是他们逼向了秦为。 老妇人也害怕的道:“是要杀老身吗?老身不敢了,不告了……” 那些百姓也在起哄,秦为微微颔首,说道:“某司事局秦为,这位妈妈安心,此事秦某管定了。” “是秦承旨!” “妈妈放心,是秦承旨!” “秦承旨可是个正直的人,安心跟着去,他能见到陛下呢!” “对,到时候秦承旨去和陛下说一声,为你伸冤。” 秦为如今虽在朝中的名声不太好,换句话说是‘臭名昭著’。 但他在民间的声望还是可圈可点的。 前有他诗仙之名,后有他力荐狄青赢了辽国,为大宋迎来一场经久不见的酣畅胜利。 百姓们心里爽快啊! 所以在他们心中,秦为就是个好官! 至少他做的每件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这样的人不是好官,还有谁称得上好官呢? 一阵喧哗后,那老妇人欢喜的跟着狄青来了。 那个下人却喊道:“他辱骂当朝宰辅,拿下他!” 秦为一旦带走了老妇人,这事儿就闹大了。 如今半个汴梁城的人都知道秦为险些气死了张士逊。 这样一个人,不说与张家势同水火,也绝对算得上是深仇大恨了! 再说以秦为赶尽杀绝的性子,他若是插手这件事,就算张家没错,他也会让这件事儿变成是张家的错。 听说老爷的病情才将好转几分。 若在因此再被气到,恐怕真就活不过今年了…… 所以怎么办? 拿下他! 那几个衙役有些犹豫不决。 能攀附上权贵固然好,可对于他们这些小虾米来说,秦为同样凶名在外,招惹上了没好果子吃,容易成为炮灰。 他们还在犹豫要不要拿下秦为。 秦为却只是看了眼宅子,然后带着人从容离开。 小人怒视几个衙差:“怎么不拦住他!” “那你怎么不去?” 秦为是谁? 当朝宠臣!小皇帝赵祯最信任的少年臣子没有之一! 合着你躲在自家门口坐缩头乌龟,让我们上去挨打,没看到他还身边还带着一个神箭手狄青么! 连辽国大将耶律宝鸡都输给他了。 衙差看了眼自己身边几个同伴,我们?……怕是有命去、无命回啊! “有理就去开封府,庞籍不是你家宰辅的学生么?让他们来,秦某说个怕字就不是娘养的!” 秦为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狂! 周围人全都呆滞了。 人家都说少年轻狂,这位何止轻狂简直不要命。 有人甚至心生出错觉来…… 他哪里像个官员,这分明就是个土匪嘛!不把宰辅放在眼里也就算了,毕竟他本就和张士逊有仇,可人家庞籍招你惹你了。 少年看似狂妄粗鄙的一句话,却陡然将两个朝中大佬全卷看进来。 此时再看,他真是轻狂无知?还是故作一副少年血勇来迷惑外人。 刘姝骑在马上,她悄悄看着眼前这个身材消瘦却笔直挺胸的少年,眼中似乎有星星闪烁。 自古女子爱勇士。 此刻在刘姝眼里,秦为就是那个不惧权势敢于为贫民伸冤的勇士。 这世间有几人能如此,又有哪个可做到这般气势如虹! 她不懂什么权谋,只知道眼前这少年胜过世间万千男子,且值得自己托付终身…… 眼看秦为一行人离开,那下人脸色难看道极点。 回身对身后一个仆役喝道:“快去给阿郎报信!就说秦为胡搅蛮缠污蔑咱家强抢民财!” 秦为才过御街,一骑就追了上来。 狄青率先从腰间抽出弩弓,快速上了弦,一双鹰眼死死盯住了来人。 来人喊道:“秦大人留步!” “止步!” 来人被狄青手中的弩弓吓了一跳,再看他眼中的阴冷,下意识就怯了。 “小人见过秦承旨。” 秦为没下马,只是回头稳住了刘姝身下的小马后,才对他微微颔首。 来人看看左右,秦为摇摇头。 别想玩什么请摒弃左右的戏码。 在把辽国使团一群人得罪死了之后,秦为就担心耶律广军镇不住场子,万一有人失心疯了要来刺杀他,那就太冤枉了。 况且他才将把张士逊气个半死,这个档口,只有危险没有和平! 男子无奈,就微微抬头看着秦为,说道:“秦大人,我家阿郎要小人给您传句话,杀人不过头点地,张相已然被你气得大病,此事你若收手,朝中自会有人感激……那些弹劾您的奏章……秦大人,孰轻孰重希望你能多掂量一下。” 秦为也有些脾气来了,他淡淡的道:“这算是威胁吗?你们早干什么去了……老子半月来被这群孙子上千道奏章弹劾,那会儿你们怎没想到‘杀人不过头点地’?” 来人哑然,脸色渐冷道:“秦大人这话的意思是,此事你非管到底了?” “我若说是呢?” 秦为稍稍俯身看向男子,眉眼中尽是不屑。 男子似乎有些水准,他只是气了一瞬,就平复下来,冷道:“此事说到底不过是件小事儿,就算拿到御前也只是民间纠纷罢了,你搬不到张相,却只会让人更加记恨!” 怕你威胁小爷就不做官了。 不就是怕张士逊被气死了,你们没了靠山么。 他们从赵祯的态度中看到了对秦为的重视,在自觉一击扳不倒秦为后,就准备偃旗息鼓了。 不是他们怕了秦为,而是这件事随着赵祯和刘娥的冷处理,已经没了意义。 没意义的事情为何要做,这样只会让张士逊更加的被皇帝所反感。 没搬到秦为,还被小皇帝反感了,不值当…… 秦为坐直身子,淡淡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此事秦某管定了。” 来人的面色终于变了,他冷冷的道:“秦大人确定要闹到不死不休吗?” 你不过是个五品承旨,就算权利再大,也不过一个司事局而已。 你能斗得过这一朝清流么?! 秦为面容依旧,平淡如水道:“我见过百姓的艰辛……这事儿就算和他张士逊没关系秦某也会管,看看你们这些自诩风骨的清流吧……你们的风骨就是如何欺压剥削百姓么?”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零五章:郭皇后的温情 …… 张士逊这几日恢复的不错。 没了朝堂上的恩恩怨怨,他眼瞅着精神了不少。 这几日朝中争锋他多有关注。 之所以在家养病却不出面,就是为了让下面的人看到事态的严重性……老夫虽说是你们的领头人,但总不能什么都未你们做了。 现在就是该你们出头的时候了。 “相公,不好了……” 管家慌忙着脚步从推门进来,脸色有些焦急。 被打断了思绪,张士逊有些怒意,冷道:“慌什么?没规矩的东西!” 被主子训斥了一句,管家只好躬身,放慢了语调。 “相公,那秦为今日带家眷出游……” 他还有兴致出游! 张士逊险些又被气倒。 这小子,朝中弹劾他的奏章无数,他却还是这般有恃无恐。 嚣张啊! “后来经过定安门时,正巧来到了咱家在外城的一处宅子……那老妇本就是胡搅蛮缠,这宅子是小郎君从赌场的手里买来的……” 真的是这样吗? 别人不知道内情,张士逊却是知道自己这个三儿子是什么货色。 平时仗着老爹是宰辅,没少惹出祸事来,溜猫逗狗、吃喝嫖赌可谓占全了。 他哪里有钱买这么大个宅子! 连自家亲爹都不信,管家就更没底气了,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得小了许多。 张士逊隐隐有些发怒,又觉得几分不安,冷道:“他要如何?” 宰辅一怒,管家恐惧的低下头。 “冯大人那边已经派人去和解了,可被秦为拒绝了……” “冯远?” 张士逊甚至有些记不清这个人是谁了,想了想才道:“是了,他的辖区就在城东,倒是能最先得到消息。” 做官不仅要有手段,更要有眼力劲。 冯远就个中翘楚,虽然官职不高,但却很会来事儿。 这边他派人帮张士逊的小儿子买宅子,那边跟着就又帮张家擦屁股。 这也算是终极狗腿了。 仅是一句话,张士逊对这个冯远的印象莫名好了几分。 小伙子,你很有前途…… 至于秦为不识抬举,那就不是冯远的问题了。 别说是他去和解,怕是自己亲自去那小子也不会买账。 张士逊冷冷道:“可有借据凭证?” “有!牛保是个老赌徒了,赌场留有他卖房的字据,还有那宅院的地契房契,当时三郎君为防保险,还多要了一份画押书。” “这个混账还算小心谨慎,只要有契约在,任他秦为去告!” 张士逊说道:“那房子本不该买,不过……事已至此,却不能退,否则那些御史就会发疯。” 他真的是后悔了。 我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非要生三个儿子呢? 要是当初把他甩到墙上,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吗。 可后悔无济于事,现在他要是软的话,那些御史就会蜂拥而至,把他撕咬成碎片。 不过事情从来都有两面性,这件事对秦为来说看似机会,可一旦失败就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把稻穗。 管家又想到了什么,道:“相公,那秦为今日去了金明池游玩,那里可是皇家园林,他一个五品官按规制来讲,是不能进此游览的。” 在许多时候,能决定一件事走向的其实不是大事,而是许多末微细节的小事儿。 张士逊的眉间多了怒色,他淡淡的道:“果真?” 管家笃定的道:“今日金明池外人不少,好多人都看到了。” 张士逊点点头,说道:“此子有恃圣宠无法无天,金明池虽不是什么禁地,但真要有人拿此说事,秦为……老夫看你怎么办!” 呯! 茶杯落地,化为齑粉。 随后一份奏疏就进了宫中。 “官家,御史游昌道劾沈安……” 许茂则拿着奏疏,觉得有些烫手。 赵祯正在接受‘按摩’,所以才暂时给他看奏疏的权利。 一个体貌娇柔的宫女正在给他按摩肩膀,看那表情,分明很是酸爽。 可这酸爽却被这个消息给变成了纠结。 赵祯摆摆手,宫女退下。 “他们还有完没完?这次又是弹劾秦为什么的,这些人就不能有点新意吗?” 接连半月下来,弹劾秦为的奏章足足上千。 赵祯不仅心中暗问,你们这些人是真的没事儿做了吗?还是衙门里的空白奏折太多了,不用了就会过期……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赵祯的想法。 这回新意来了。 从御史中丞刚刚贬谪成六品侍御史的游昌道依靠一手骚操作,从新走入了帝王的视野。 许茂则仔细看完奏折,简明扼要地说道:“游昌道弹劾秦为私自带家眷入金明池游玩,说他这是藐视皇家目无君王。” 哎! 赵祯叹气道:“他们为何总能找到借口?” 许茂则笑道:“此事听说还另有隐情……张士逊之三子在定安门外买了一处宅子,而这处宅子却是有些踟蹰在里面……” 赵祯没有在意许茂则的消息来源。 只是脸色有些阴冷,淡淡的道:“买了个宅子……有趣。” 面对许茂则带着些许深意的目光,赵祯起身道:“这个宅子想必没那么简单。” 皇帝并不是个简单的职业,许多时候他并不能追求简单的正义,那不是皇帝,而是木偶。 而且轻易表态更是大忌。 说句难听话,就算赵祯为了此事出手,那大概也是为了秦为这个天子近臣,和人间正道没有几毛钱关系。 小皇帝胸中或许不缺正义,但这些来自民间的公理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许茂则心中有些失望,赶紧服侍着赵祯回了后宫。 最近郭皇后愈发的跋扈了,不仅将赵祯喜爱的两个宫女给私自下了掖庭,还将他宫中服侍的女人全都换成了自己的亲信。 二人因此生了不小的间隙,而令人没想到是,郭皇后前几日竟查出身怀有孕。 这倒是让赵祯对郭皇后又重新恩爱了许多。 毕竟是给自己怀了孩子的女人,几个宫女而已,过去也就过去了。 赵祯刚来到皇后的寝宫外,就听得里面传来几声劝解。 “娘娘,您刚刚有了身孕,这些粗活累活可不宜再做了……” 里面,郭皇后娇柔的声音传来,让人不自觉便春心荡漾,“不妨事,眼看天气愈发的热了,本宫想给陛下做两件春衫。”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零六章:谋划之深 “即是有了身孕,这些琐碎事就莫要再做了。” 赵祯板着脸走进来,看似还有几分郁气难消。 但在郭皇后这个小女人看来,陛下这故作姿态的模样,分明就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已。 她虽有些跋扈,却也不傻。 恭敬行礼后,上来挽住了赵祯的手臂,娇声道:“别人做的终究不是用心,臣妾想亲手给您做件衣服,这若是在民间,也是做妻子的本分呢。” 赵祯心内微微暖意,点头淡淡的道:“民间……有趣,朕也想看看,若是这当朝宰辅遇上了民间纠纷,官府应该会如何审判……” 他拉着郭皇后的手坐下,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她的小腹上,眼中渐渐多了柔色。 …… 秦为带了家眷去金明池春游? 他好歹也是天子近臣,去次金明池不算什么过分的事吧?那院子虽说以前是皇家园林,但毕竟不属于皇城范围。 不只是秦为,有些喜好游耍的高官贵胄们,也会时常带着家眷去玩耍。 游昌道要拿这事儿弹劾秦为? 脑残啊这是! 吕夷简冷笑道:“游昌道为人阴尖,这次为了重回朝堂,看来是铁了心要爬上张士逊这条船了。” 坐在他对面的是王臻,王臻叹道:“这孩子一路走来僻若褴褛,多少人在背后对他攻讦陷害,就欺负他没爹没娘没人扶持吗? 你看人家这话说得,就很有水平了。 什么叫‘欺负’? 这一句话就把秦为定位成了被害者的身份。 不过明眼人也都清楚,秦为此番就是被人攻讦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也是他自找的。 以为拿到了张士逊的把柄,就想要反戈一击,却未曾想宰辅的手段岂是你轻易就能得逞的。 这几日的朝堂,言官御史们本就在对他穷追猛打,奈何陛下和宰辅们根本理都不理,本来就快要放弃了。 可最新的消息一来,那些清流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野狼,成群结队的就冲向了秦为。 “秦为……好人啊!” 枢密院里,都承旨晏殊不住地感叹一声。 他的心腹纳闷的道:“大人,那秦为之前不是还坑了您一次么,他怎就成好人了?” 您这把仇人当做是恩人,这不妥吧? 晏殊却摇头道:“你不懂,秦为虽手段过于狠辣了些,但为人却正直,这几年他在朝中到处搅弄,看似没有什么章法,可你仔细想想……近年来朝中官吏尸位素餐者是否少了许多!” 晏殊真是感慨良深,觉得秦为不但是个好人,而且还耿直。 哥就是要凭一己之力肃清这燥乱的大宋朝堂。 御史中丞怎样?干他! 佞臣奸相丁谓又怎样?搞他! 哪怕就是他当朝宰辅张士逊,小爷同样敢与之开战,弄他! 可这样的愣头青,能活几年? 晏殊感慨之余,觉得秦为扛不住几年就得玩完。 “都承旨,秦为这次怕是过不去了。” 晏殊点点头,说道:“这样……你去一趟秦家,就说但凡有需要帮助的,只管说话。” 你我之前虽有些嫌隙,可我晏殊却不是那等落井下石之辈! 这一刻他觉得胸中的憋闷一散而空,整个人好似高了一截。 可秦为却不需要他的帮助,又或者说,今日的晏殊还远远没到能够帮他一战定乾坤的境界,所以这个人目前看来还不是他发光的时候。 春游回来后刘姝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也让秦为看足了什么叫花开千样红。 他在写奏疏,窗外是刘姝在院中凉亭里做女工,还有吴妈不时点拨几句。 这是一个惬意的午后,那个老妇人在吴妈和春杏的劝慰下说了许多事,这些都是秦为的炮弹。 本来事情不大,可有关之人却是张士逊,那这小事儿就成了大事儿,双方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心想着借此致对方于死地。 小样,你个老逼登。 嘚瑟个毛线,等哥去弄你。 “……秦兄……我错了。” 赵允让磨磨蹭蹭的进来,最后却是认错。 秦为把笔搁在笔架上,说道:“你是觉得不该怂恿我去金明池游耍?若是去别处,此事根本就不会发生,甚至就算发生了,我也不会被对方找到借口诟病。” 普通人觉得这件事情的爆发点,在于秦为被对方拿住了把柄,所以退无可退之下,只能选择被动进攻。 赵允让低头道:“小弟错了。” 秦为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到去金明池的,但这件事的重点本来也就不是金明池好吗? 这娃还是有些嫩啊! 要是他成了皇帝,就这知错就改、没错也认的性子,倒是合了那些清流派的胃口。 他们有一万种办法能让他自书己罪。 成了皇帝,这腹黑的性子,这大宋会变成什么样? “若我没有带你去金明池,今日就算张士逊说破天来,也是他被动在前,可现在却……哎,错就是错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 秦为起身道:“不错,至少还有担当。你若是一味的理所应当,缺了担当,我这里却是容不得。” 赵允让的眼睛都红了,说道:“此事是小弟惹下来的……” 秦为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以为咱们今天不去金明池,他们就想不到其他办法来抹黑我了吗?” 当时那个拦路的男子,自称什么清流一派。 后来经过张勇的调查,此人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还清流,洪流他都不配。 冯远……一个急于表现自己的城防营八品小主簿…… 他想干什么? 不就是急于抱张士逊的大腿么。 不过秦为却不急着弄他,也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咖位太小,他不配。 当时那男子就是来挑事儿的。 他不说什么和解还好,秦为的性子许多人都晓得,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你这上来就是威胁,还到是老子怕了你? 张士逊应该也察觉出了这个冯远的用意。 不过他只看结果。 赵允让愕然抬头,然后不禁就笑了。 “还笑!” 看他有些腼腆的站在那儿,秦为心中就微暖,说道:“此事并不简单。游昌道是借势,这一次他的背后会站着许多人……”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零七章:那些人没有底线 赵允让茫然不解。 秦为本不想解释,最后还是说了:“宫中郭皇后有孕了……游昌道和郭家……若是我倒台了,皇后这一边就能得势,毕竟陛下现在能用的人不多……允让……” 赵允让身体一震,骇然道:“竟然是这般手段阴沉吗?” 皇后产子,别管是男是女,这都是赵祯的第一个儿女。 从今以后皇后的地位只会稳步上升。 郭家是外戚虽地位尊崇,却不能干政,换句话说,自郭皇后入宫之日起,郭家就和权利没什么关系了。 但不能直接掌权,那间接呢? 游昌道与郭家本来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关系。 可就是因为他与秦为交恶,郭家这边他就成了与皇帝一派的对立面。 这样的人最容易掌控,因为他没有退路。 这就是官场的交锋,一切都可利用,哪怕是敌人也可瞬间转化成朋友。 秦为说道:“若是游昌道因此事被重新起复,那么也就意味着朝中党派连成一片……” 为何满朝御史别人不来,偏偏是游昌道出面弹劾了他。 这其中的隐秘本就让人捉摸不透,若不是赵允让忽然谈及郭皇后怀孕,他恐怕到现在都不能把这条利益链捋顺。 因与张士逊交恶,秦为成了清流一派的头号大敌。 然后大批的朝臣自发结成各种派系,但大家的目标却只有一个——弄死秦为!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 那些以前没机会展露自己实力的小配角,就如同墙角的狗尿苔一样。 一下雨全都冒出来了! 这就有意思了。 哥哥姐姐都在秀,只有秦为在挨揍。 和他有关系没关系的,都想上来踩两脚,来以此作为自己一鸣惊人的资本。 就像电视剧里的终极大反派,只有弄死他这个男主,才能让他们获得足够的成就感。 当然,也有一小撮人。 他们更大胆,更明白什么叫富贵险中求。 如同冯远、游昌道之流,他们深知前途渺茫,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想要一搏。 要说如今谁最想弄死秦为。 不是张士逊,也不是那些清流派的高官,正是这些准备踩他上位的小角色们。 而张士逊更是可以借刀杀人,兵不血刃拿下秦为。 宰辅就没一个简单的啊! 消息很快就散开了。 而那个宅子竟然是张士逊的小儿子,从赌徒手里买来的消息也传出去了。 作为当朝宰辅,你张士逊竟然养了一个整日混迹赌场的儿子,更是利用宰辅家的势力,竟然近水楼台,利用职权之便买了那个宅子? 这事儿不算犯法,但却犯了忌讳。 弹劾他! 可大家却惊讶的发现,朝臣们的火力都集中在了秦为的身上。 ——逾制! 这就是唯一的弹劾理由,但多了个‘嚣张跋扈’。 那些御史把秦为干过的事情统计了一下,然后惊讶的发现这厮真是无法无天。 没说的,弹他! 郭皇后已经开始渐渐变得威严,靠着腹中的龙种一国主母的气势逐渐升温。 就在这个当口,应许多御史之请,宫中来人召唤秦为进宫。 听说为了这事儿,皇后没少在小皇帝枕边吹风,连带着许多和郭家交好的权贵,也都加入了战列。 一句话,不来不行! 你想躲,咱们偏偏不让你如意。 之前你说想躲也就算了,现在明明你要反击了,还要我们催你出手吗? “郎君。” 孙好民多多少少知道些秦为现在的处境,所以担忧的道:“他们这是准备联手把您从朝中一举清除啊!” 因为秦为的出现,大宋朝堂或多或少都发生了变化。 少数人觉得这种变化是好事儿,毕竟一国朝堂总是死水无澜也不是好事儿。 但大多数人认为,这种变化触动了他们的利益,甚至让他们产生了危机感。 之前还只是权贵们在闹,朝内几个大佬都没表态,或是他们觉得皇帝还小,陪着他闹闹也好,省得赵祯每天哭丧着个脸,觉得这满朝文武好似欺负了他。 但现在不一样了,张士逊出手了! 这回不止有权贵,还有朝臣,就连外戚也开始蠢蠢欲动。 大家都看准了这个时机,准备联手抹杀秦为这个朝中异类,然后大家论功行赏,各方势力吃肉喝汤……谁都有好处不是? 秦为在喝茶,外面是等候的内侍。 他笑道:“他们这是怕了,陛下几年来手段越发精进,他们自觉有些控制不住了,所以就想找机会一举控制朝堂……以前他们觉得陛下年幼为人也有些软弱,现在……我挡了他们的路。” 而越是位高权重的官员,他就越看重权利,谁要碰他的权利,他就会和谁拼命! 秦为放下茶杯走了出去,外面的刘姝面带担虑的过来,轻声道:“莫要意气用事,这个家还要靠你维持下去……” 秦为眉目柔情,笑道:“放心吧。” 刘姝却依旧担忧道:“那些人没有底线的。” 那个内侍的脸上全是黑线。 这话说得……你映射谁呢,谁没有底线…… 秦为却不管他,对刘姝说道:“不必担心,他们的底线是利益,这次就让我来把这块蛋糕重新分配一下……” 这年头,谁还没几个仇家呢。 他对这些事情并没放在心上,反而他现在担心的……是大家全都忽略了的一个人。 孙好民说道:“郎君,一切小心。” 秦为哈哈笑道:“怕什么?!我从州桥下的夜市摊一路走近朝堂。刀枪剑影什么没见过。如今这个不算是什么,家里准备午饭就是了。” 一路进了宫中,当走进大殿内时,秦为看到了不少人。 “臣弹劾秦为跋扈、逾制,枉为人臣……” “臣弹劾秦为……” “……” 弹劾的声音就几乎没断过,秦为站在那里,看到了游昌道嘴角的微笑。 那是得意的微笑。 他看到了宰辅们,张之白的面色冷淡,张士逊的面色如常。 吕夷简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不大喜欢这个气氛。 王尧臣在叹息。 王臻却在闭目养神,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零八章:你个二货啊! 秦为在微笑着。 他冲着赵祯躬身,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弹劾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臣的确有错,换句话说臣就是个不合群的,从司事局开始就开始和大多数朝臣格格不入,然后睚眦必报、为人张狂,看似从不懂的低调。” 秦为先是自嘲了一句。 满殿君臣都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秦为又苦笑一声道:“‘天子宠臣’这个标签一旦戴上,臣就已经该死了……” 说到这儿时,赵祯脸色有些抱恙。 他觉得这是秦为在埋怨自己没有护着他。 可如今这种态势,朕自身都难保啊!又如何护你……赵祯心中渐渐苦涩。 秦为也不解释什么,继续道:“臣说‘想要大宋睥睨天下,重塑汉唐之雄风’这不是空喊,而是诺言!不管是弄出了弓弩还是和党项联手压制辽国,臣都是用行动在践行着自己的诺言。” 赵祯面色肃然起来,微微点头。 秦为的功劳不容抹杀,所以这些天御史的弹劾在他这里都成了摆设。 秦为看着张士逊,问道:“此事张相不觉得羞耻吗?” 这是王臻弹劾张士逊的话。 在这次围攻大潮中,年迈的王臻就像是一块坚硬的礁石,哪怕被潮水不断拍打着,却始终不肯退后半步。 你张士逊没有廉耻! 这就是王臻弹劾的原话。 任由一位老人为自己出头不是秦为的性格,所以他来了。 “敢问张相,那宅子乃是令郎从赌场手中购得,你身为宰辅却纵容其子吃喝嫖赌,这是一个宰相府内该有的家教吗?别说什么污蔑……令郎张小衙内的威名,连商郡王府的小公爷赵允让,都遑然不及。” 秦为的语气很平静,话锋里却尽是凌厉。 这话一出,有几个不厚道的朝臣甚至笑出了声。 这人就是吕夷简。 你张士逊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满朝君臣谁不知道? 你想辩解?现在没机会了,人家抢先一步。 赵允让号称汴梁第一衙内,可谓是无恶不作的东京小混账。 可就算如此,赵允让也没有沾惹酒色、赌博这种东西,欺男霸女更是不屑为之。 用赵允让的原话来说; 欺负几个平头百姓有什么意思?不觉得丢脸么? 要欺负就得找那些身份对等的,比如权贵、高官、最不济也得是个衙内吧…… 这堪称是纨绔子弟中的一股清流。 张士逊面色微白,看样子前些日子吐血染病还没完全好清。 但他今日必须来,而且出手既是为了一击必杀! 他出班说道:“陛下,臣的儿子虽说有些顽劣,却也没有强买强卖,那房子地契、房契、押书俱全,虽说是从赌坊购得,但也是公明正大买来的。不过……放任劣子实属臣之错也,微臣……有罪!” 好! 看着躬身的张士逊,秦为仿佛听到了无数声叫好。 陛下啊!人家只是教子不当罢了,但这宅子却是光明正大买来的,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家教不严这个错我认了,但……若有人想要因此攻讦,臣却不得不辩! 这话能引发共鸣,至少在场的都会发出‘光明正大买房有什么错?’的感慨。 赌坊怎么了? 你秦为还公然鼓噪朝廷开赌,比人说什么了吗。 不过这一点不能用来攻击秦为,否则第一个爆发的不是秦为,而是那些花了大价钱才买到加盟权的权贵。 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但你赵祯作为皇帝,只许秦为放火不许百官点灯,这就有点儿霸道了吧?汴梁那么多赌坊,哪个赌坊不是人满为患。 你要想用这个理由帮秦为站台,这可有点牵强了。 张士逊用弹劾秦为来占据主动权,就是想利用大家同仇敌忾的心理,弥补自家儿子不修的污点。 除去这一点,你秦为还有什么手段? 等死吧! 赵祯叹道:“此乃爱卿家事,朕却是不好多说什么。” 群臣的面上多了暖色,觉得这个皇帝真是够意思。 “陛下,臣有些问题弄不懂,想请诸位相公赐教。” 就在这个君臣其乐融融的时候。 秦为一副茫然的站出来,说道:“据臣所知,官员应最重德行……尤其是朝中许多大人们自称‘风骨’!臣想问问陛下,这所谓‘风骨’……什么是风骨?普通百姓若公然聚赌,就算背后有些势力,说不得也要被轻罚几次,合着宰辅家的儿子,比寻常百姓尊贵?” 大批朝臣的脸瞬间就红了。 可还没完,秦为继续说道:“陛下,您为了禁赌,不惜背负苛政之恶名,推行了大宋公益博彩,让百姓们赌有所值……但有人非但不配合,还故意要与您唱反调,带头参与民间赌博,这……陛下,臣只想问问,这种人也配站在朝堂?” 他眼巴巴的看着赵祯,可赵祯却板着脸道:“胡说!” 按理陛下都呵斥秦为了,有人该乐呵了吧? 没有。 人人低头。 在没脑子的人也能看出来,赵祯这时借呵斥为由,在帮秦为表明立场。 但这只是洒洒水,并不能阻拦那些人的脚步。 有人应声站了出来,怒视秦为道:“秦大人也好意思说别人聚赌?年岁大朝会上你与各国使臣公然聚赌,忘了吗!……” 这货是逗比派来的吗? 看看张士逊的脸色吧,都黑成渣渣了。 你别的都能说,但就是不能说秦为在大朝会上聚赌的事情。 那件事他立功了,而且是大功! 可目前朝中对其不满的官员居多,秦为年岁尚浅就独揽司事局,赵祯担心有人反弹,这才没有大肆封赏。 这下好了,你个二货啊! 果然,连秦为自己都笑了。 他回头瞥了眼那官员,心想下朝后一定要找到此人,好好请他喝顿酒。 好人啊! 他换了个比较凌然的模样,朗声道:“秦为为国聚赌,让各国使者在大宋面前羞愧难当,如果这是错的话,那秦某情愿一错到底!” 好个一错到底。 这货真会拔高度啊,简单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一下子就成了英雄楷模的象征。 群臣不禁同情的看向那人。 可别再丢人了,你玩儿不过人家。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零九章:累了,毁灭吧 “爱卿为国扬威,朕自是记在心里的……” 赵祯似乎也兴奋了,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这不就是顶好的机会吗? 他紧接着示意身后的许茂则,正色道:“传旨,秦为在大朝会力压辽国、文武连胜!扬我大宋国威!于国有功!今赐银鱼袋,领天章阁直学士衔!” 群臣听到这个无异于尊宠的赐封,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宋自建阁立以来,虽只是荣誉头衔并未实权,却是皇帝封赏臣子殊荣的一道必须途径。 纵观朝中几位相公,哪个头上没有顶着几个内阁头衔。 这是他们通往宰辅路上的必须,只有足够的头衔和荣誉,才能配得上位高权重的职权。 如今轮到了秦为…… 该死! 该死啊! 那些本欲将秦为一举肃清的朝臣们,此刻正恨恨地看着那人,恨不得立刻冲上来将其打死在御前。 混蛋……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帮倒忙,好端端的你提什么大朝会! 那人此刻也知道自己闯祸了。 豆大的汗珠流下脸颊,他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然后……他竟然哭了。 这下连赵祯都有些尴尬,这么欺负一个智障患者真的好吗?人家不过是说话不过脑子,有没有什么大错。 然后赵祯笑着道:“爱卿因何哭泣?难道是朕的封赏有失公允吗?” 这下那人哭声更大了。 他难过的不是自己愚蠢,而是他预感到了自己的下场。 看看那些人的眼神吧,能吃人啊! 这一闹剧也给朝堂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带来了几分缓和。 大家此刻似乎都没那么大的戾气了。 甚至有人都觉得,算了吧,累了,毁灭吧! 张士逊就是这么想的…… 然后他就沉默了,秦为却步步紧逼道:“敢问张相公,那宅子您买的心安理得吗?” 张士逊有些怒色,又一副尴尬的模样,拱手道:“陛下,臣子犯错,臣责无旁贷,请陛下责罚。” 老夫不和你啰嗦,咱就看看一个简单的房屋买卖,他小皇帝会不会这么不要脸的治罪于我! 他敢保证! 只要赵祯敢因此事降罪,满朝文武都会造反。 开什么玩笑,大家玩儿了命的来做官,不就是为了权势地位吗。 要是连这点儿小事儿都要被怪罪,那这官还是尽早辞了的好,大家一起回家种地。 这一刻赵祯的软弱在左右摇摆着。 “此事……” 赵祯的目光转动,看了群臣一眼,然后无奈叹气的道:“此事不算什么,不过张相以后却要好生约束一下你那儿子……” 他不想多说,因为有些话不能说。 正如张士逊所想的,儿子顽劣教训就是了。 可你要因为这事儿揪着不放,那大家造反也就是迟早的了。 群臣大抵都是支持张士逊的,否则现在早就有人出来弹劾了。 而原因呢? 赵祯看着秦为,心中的怒火却愈发的高涨了。 在这些臣子的眼中,此刻张方平纵子不教是小事,而弄秦为是大事。 都在想着从朕的手里争权,都想控制朕的决断,还没一不如意,你们就群起而攻,好似朕不同意,你们就要造反了! 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朕做回主就这么难吗? 好容易摆平了老娘,赵祯本以为这天下今后就任他驰骋了。 谁料想,他连家门口都没走到,人家就要连人带马一起给他弄死了。 这就是人性! 他知道,所以才觉得悲哀。 哎! 朕这般的容忍你们,为何就没人容忍一下朕呢? 他有些悲伤,目光所及,群臣纷纷低头。 他看到了秦为。 同为少年他们有着一样的雄心壮志! 在某种程度上,赵祯似乎有些依赖他,因为只要有他在,这些来自朝堂的压力就永远不会直刺刺的奔向他。 秦为是他的缓冲带,更是他披荆斩棘的刀。 所以赵祯越是这样想,就越是觉得有些对不住秦为。 多好的臣子啊! 自入朝以来,他为朕挡下了多少冷箭明枪。 若不是有他在前横冲直撞,今日这些弹劾的目标就不是秦为,而是自己了!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得逞,他不能失去秦为,至少在他完全掌权之前,秦为是他最好的帮手! 然后他看向了殿前那个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少年。 朕在呢!他们动不了你! 这一刻赵祯的心偏向了秦为,目光转冷。 一群御史站在那里,赵祯冷冷的看过来,看的他们心中发冷。 陛下这是怎么了? 他不会到现在还想帮秦为挡灾吧! 没看到大家群情激奋吗?整个朝堂都盯住了秦为,这已经不是人力可为,大势所趋啊! 不过陛下咱们动不得,先把秦为弄死再说。 张士逊觉得浑身一松。 看来群臣的目标还是很明确的,谁动了咱们的利益,就让谁去死,简单粗暴且不讲道理…… 不过儿子这名声的确不太好。 回家后是有必要好好打上一顿了。 否则他这个宰辅的名声,都得让这个败家儿子给丢光了。 接下来就该一起围殴秦为了! 这小子自为官以来,几乎把朝中各种势力都得罪了个遍…… 且看老夫如何把他斩于马下! 正准备进入攻击模式的张士逊冷然看到……秦为又出班了。 还敢主动进攻吗? 来吧!让老夫一雪前耻。 御史们开始进入斗狗模式,宰辅们在旁观。 秦为就在此刻走了出来。 他冲着张士逊在微笑。 哥们,你以为我就这点准备? 你以为自己就能逃过一劫了? 赵祯又嗅到了那股子熟悉的味道。 这厮又要坑人了。 而且他等了这么久,绝对是个天大的坑! 但他却没有担忧,而是好整以暇的眯眼看着。 都当朕是年少软弱。年少没错,可欺负朕就是错,大错特错。 “陛下。” 秦为说道:“那宅子怕是有些问题。” 张士逊心中叹息,说道:“宅子臣会让家人退了……” 买错了退回去完事,你还想咋滴? 什么叫做有问题? 退回去谁爱买谁买,和我张士逊没关系。 他很是笃定,因为陛下都说了是无心之失,你还想来找老夫的茬,凭什么? 他突然恍然大悟,看了群臣们一眼,心想你秦为这是想借着攻击老夫来避过他们的声讨啊! 你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老夫! 那些构陷弹劾你的人,你从来都没准备反击! 然后秦为就笑了,看着很是纯良。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一十章:就闹了个这? “张相,您怕是不知道那房子的来历吧?” 秦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原地来回踱了几步。 张士逊先是愕然,然后冷笑道:“能有什么来历?一个混吃等死的赌棍,欠了赌坊巨债,只好以资抵债罢了。” 这就是整件事情的来由,他一语就给这件事定了性。 你休想再这件事儿胡搅蛮缠! 看看那些朝臣御史吧,大家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你。 想要靠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不可能!开战吧! 可秦为却笑道:“张相,那宅子是牛家的,可牛保却不是牛家人……” 啥? 这次连赵祯都懵了。 合着你张士逊的儿子是从别人手里买了处宅子,人家真正的主人却不知道…… 你这做的什么糊涂官……还是你当这满朝文武就是糊涂蛋! 张士逊怒道:“你这是信口雌黄!” 秦为笑道:“雌黄会变成雄黄,这话谁说的?好像是炼丹的说的吧。” 他的面色渐渐转冷,说道:“陛下,被丢出来的老妇人乃是牛家祖母,她说那牛保压根就不是牛家人,不过是汴梁城里的一个泼皮罢了!” 这么吊? 当朝宰辅的儿子,为了抢夺人家的宅子,竟与地痞流氓合伙! 老张啊,你这儿子玩儿的六啊! 张士逊傻眼了,他看向赵祯,说道:“陛下,这是污蔑!” 这个罪名太恶劣了,当朝宰辅纵容其子欺行霸市、强抢民宅!这事儿都闹到御前来了,可笑大家刚才还都在为你鸣不平。 那些叫嚣着要把秦为一举击溃的朝臣……就问你们脸疼吗? 顷刻其他人都噤口不言,只有张士逊那带着惶然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秦为笑容不减,从容的站在那儿,瞧着他道:“张相何故恼怒,是不是污蔑,查查不就清楚了吗?” 张士逊冷静下来之后说道:“此事全由你一言之说,算不得证据!” 连个见证人都没有,你说牛保不是牛家人,他就不是了? 要不是事发突然,以张士逊的手段,完全可以把这事儿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抹平。 所以现在他有些心虚了。 赌场是什么地方,那里什么事儿没可能发生。 沈安反问道:“那若是有证据呢?张相可会秉公办事?!” 这是在质疑张士逊的公正。 对方是你儿子,若我拿出证据,你却仗着宰辅身份抵死不认如何。 这是把话说前面,不给他返回的机会。 张士逊皱眉,道:“老夫有没有秉公办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后生来置喙。” 老夫是宰辅,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是心虚了,自己儿子那个德行,他不心虚也不行。 再说就算有证据也无所谓,地契房契总归做不了假吧? 银货两讫我管你谁是主人。 秦为突然叹道:“张相,做什么事儿都得讲证据吧?今日是令郎咱们可以拿到大殿上来谈,明日呢?若对方只是个平头百姓,他是不是到死都没机会伸冤了?” 张之白觉得有些荒谬,就说道:“你若有证据拿出来就是。” 这是受不了秦为的胡搅蛮缠,准备要快刀斩乱麻。 至于这一刀斩下去的是,张之白并不关心,反正斩谁也不会斩到自己。 秦为笑了起来,标准露出八瓣牙齿的微笑,很是淳朴的模样。 “不好意思,那妇人颉利口供,目前正在秦为某的手中。” 他伸手进胸襟里掏啊掏,速度很慢。 张士逊的眼皮眨动着,他觉得自己怕是轻忽了秦为的战斗力。 今日本来就事发突然,大家应当都没有准备才是。 秦为缓缓摸出了一份口供,然后冲着许茂则笑道:“劳烦许都知了。” 老许观战许久,见到秦为就像是个孤胆英雄般的舌战张士逊和群臣,不禁为之赞叹。 他接过口供,看了一眼之后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赵祯接过地契,仔细的看了几遍,然后抬头问道:“那宅子是牛保的?” 张士逊点头道:“对,就是牛保!” 他有些心虚,但他是宰辅说去的话不能反悔! 赵祯把地契放下,有字的一面朝着群臣,淡淡的道:“可这口供上面写的,这家宅子的主人是孟琴……你说牛保是宅子的主人,那这孟琴又是谁?” 什么? 张士逊下意识的捂着胸口,觉得心跳的分不清节奏了。 他的呼吸急促,看了秦为一眼,说道:“这是……这是……”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这是伪造’的这句话。 说出来就是自取其辱。 张之白神色凝重,不禁看向了秦为。 这个少年竟然早有准备? 张士逊就指望着今日一战而定,所以准备的很充分。 可目前看来,秦为却早就准备好了杀手锏,就等着这一下,一下就打垮了张士逊。 这个少年……竟然这般的沉稳吗? 张之白心中震惊,他看了张士逊一眼,看到的全是茫然。 老兄,你们闹了半个月,就闹了个这? 秦为笑眯眯的道:“张相……令郎从一个姓牛的手里买了一处姓孟的宅子,也不知那地契到底是真的假的?” 若地契是真的。 那你儿子就是故意伙同赌坊泼皮敲诈孟家宅院。 若地契是假的,那你儿子就是伪造诬陷! 明知主人不是一个人你还买,这不是明摆着强取豪夺吗? “还有……听说令郎‘买’来的这处宅子,仅用了三百贯……” 秦为人仍旧不慌不忙的反击,看似随意却句句置人于死地。 “啧!啧!三百贯……买一处占地一亩半的宅子,而且还是安定门外……”秦为咂咂嘴,憧憬的看向张士逊,认真道:“张相,不知这样的宅子可还有?下官也想买上几套。” 众所周知汴梁房价贵的离谱。 寻常内城里的宅子怎么说也要上千贯。 位置好些的,例如太学巷、柳街巷这种距离皇城很近的黄金地段,更是贵到令人发指。 你张士逊的儿子,花三百贯就买了一处内城边的大宅子。 这事儿…… 很难让人不认为你这是官逼民啊! 不要脸啊,宰辅就能如此肆意妄行了?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一十一章:老范 这买卖做的让人只能是瞠目结舌了。 什么是一击必杀?这才是! 宅子到底怎么来的,是正常买卖,还是勾结压迫! 你儿子倒真是会做生意,三百贯买一处价值两千以上的宅子,人家是傻了吗? 只有身为宰辅之子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巧取豪夺,若不是被秦为偶然撞破,这事儿恐怕就算了解了。 秦为的这一刀插的堪称是飙血了。 气氛渐渐开始变化…… 张士逊缓缓看向周围,觉得周围的人突然变得有些陌生。 那些宰辅都微微皱眉,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先前大家不是还说下衙后一起喝酒的吗? 可现在……拉老夫一把啊! 没有人回应他那哀求的眼神。 他看到了那些所谓清流一派的‘同盟’,也看到了那一双双失望忌恨的眼神。 大家信任你才推举你当老大,可你这老大就是这么当得吗? 你的风骨呢? 你的清廉呢? 你的手段呢? 你总得占一样吧! 现在倒好跟你不光没吃到肉,到头来还要被人家反砍上一刀。 领头羊都被人家砍倒了,他们这群小鱼小虾还蹦跶个屁啊! 现在明哲保身才是重要的,甚至有人当即就觉得要落井下石。 官场即是如此,不管大家是多好的盟友,一旦危险降临,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最基本的准则。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疯狗一般弹劾秦为。 现在呢? 少年不仅没被整垮,反而蓄势待发只等一击致命! 连张士逊被他砍倒了,那接下来会是谁? 此刻不想被牵连,就要果断摒弃张士逊这个没用的同盟。 然后他们出手了,亦如之前弹劾秦为一般,那种气势依旧如虹,只不过目标变了,变成了昔日的盟友,也是今日的‘敌人’。 无数朝臣露出了凶恶的目光,那是发现目标之后的嗜血眼神! 一个御史突然出来说道:“陛下,臣弹劾三司张士逊不避嫌……” “陛下,臣弹劾三司使张方平纵容家人……” 御史们马上就调转了枪口,瞬间把张士逊打的遍体是洞。 这就是见风使舵,也是大势。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张士逊面如白纸,他缓缓跪在地上,低头道:“陛下,臣有罪。” 在跪下去之前,他看了秦为一眼,目光沉郁。 可秦为却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他还不满足吗? 张士逊觉得自己的命不好。 是的,在信心满满的准备利用清流一派攻讦秦为的计划失败之后,张士逊觉得这一切都是命,命运让他遇到了秦为。 赵祯微微点头,说道:“张相今日来久病不愈,你……先回家吧。” 处置一位宰辅必须要和重臣们商议,但张士逊这个几乎是没有疑问。 最轻的处置也要下放到某个地方去任职。 赵祯看着好像有些急切的秦为,毫不掩饰的冲他一笑。 他终究还是没让朕失望啊!竟然……朕先前还在担心他会扛不住这些攻击,可没想到他压根就没理会这些,一招致命。 他的心情越发的好了,对着秦为微微颔首,然后淡淡的道:“诸卿自去吧。” 官家的心情不错啊! 秦为等的就是这句话,一听到就往外跑。 赵祯才将起身,见状不禁嘟囔道:“真是每个正形!” 这话看似不悦,可他眼中明明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他是皇帝,是天下至尊,所以注定学不了秦为那般随心所欲。 许茂则在边上笑道:“陛下您好歹没在群臣面前说,不然秦大人怕是又要有大麻烦了。 秦为是觉得有些麻烦。 他后悔在家的时候喝多了水,现在憋的。 他一路往外跑,那些内侍侍卫见了都在笑。 等看到神思恍惚的张士逊出来时,众人都收了笑容。 一位宰辅倒下去了,却是他们自己人联手干掉的。 御史台的范仲淹该要恼怒了吧,回头得抽打手下的御史们,让赶紧去寻找弹劾的目标。 范仲淹确实是恼怒了,而且有些纳闷儿,好端端一个宰辅,怎么就能被一个少年给干倒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进宫来,一路跟着的侍卫在苦口婆心的劝告着,让他等待禀告。 走到月华门的边上时,范仲淹突然止步,然后皱眉听着。 “这怎么像是有水声呢?” 侍卫也听到了,刚想过去,水声却止住了,然后一个声音传来。 “真舒坦。” 随后一人就走了出来,边走边系腰带。 侍卫一见不禁就为之绝倒。 这货竟然在这里撒尿? 而范仲淹却忘却了此事,就顾着追问。 “可有结果了?” 在宫中撒尿,秦为也有些心虚,就说道:“下官见过范相公。” 这句‘相公’让范仲淹不禁心中愉悦。 讲道理,他如今只是御史大夫,和‘相公’这个词根本不沾边。 不过能做到御史大夫这已经是走在了通往宰辅的路上。 对于这个北宋历史上的传奇人物,秦为还是比较尊敬的:“官家让张士逊回家。” 范仲淹心中一松,问道:“为何?” 秦为就把自己怎么收拾的张士逊说了。 “……他以为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可我早就准备好了证据,就等着看他的同党……” 秦为说的兴高采烈的,范仲淹却慢慢沉默了。 “同党……” 老范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着秦为淡淡说道:“什么叫做同党?大宋最忌讳的就是朋党,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是了,如今……” 当年的范仲淹黯然下台的表面原因就是被弹劾结党。 如今老范虽然还没有走到那个高度,但该有的警觉还是不缺,他也清楚所谓朋党的重要性。 只是令他惊讶的是,赵祯竟然没有出手,换句话说,刘娥竟然放任了? 出了宫之后,秦为就看到了赵允让。 “秦兄。” 看到赵允让后,范仲淹似乎有些不自然,带着几分心事道:“老夫自去了,你……及之年纪大了,他护不了你多久……” 所以你要稳重些。 号称文正公的范仲淹,此刻还远远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伟大情操。 地位不同想法就不同,范仲淹此刻还没有达到这个地位。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一十二章:郭家的示好 但毕竟是人过留名,秦为还是很恭敬的行了一礼送他离去,然后才和赵允让一起往回走。 “今日母妃发了脾气,说是要进宫去和太后讲讲道理……” 额! 一个是曾经的郡王妃,一个是权柄朝野的太后。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天气渐渐暖和,又能看到银杏树上开出清脆的嫩叶,也微微泛黄的小花。 院墙这边摆了一个石桌,看着很突兀。 二人相视而坐在墙边,赵允让嫌弃的咂咂嘴:“你这摆设谁教的?哪有桌子挨着墙摆的,一点风水都没了……” 秦为则不以为然的喝了口茶。 “你懂个屁,这叫满园春色关不住。” 赵允让顿时贱笑起来,满脸淫dang的表情,道:“这应该叫‘一枝红杏出墙来’吧?所以……这桌不一定是桌,墙也未必是墙……” 此刻的小赵同学俨然成了哲学家化身。 “滚滚滚……说你没文化,你还真就带着几分傻气……” 秦为自然不会承认什么‘出墙来’。 辩解道:“这叫‘一枝红艳露凝香’!” “好诗!” 赵允让赞了一声:“虽说你这无耻的嘴脸让人想抽,但文采确实惊艳……大宋诗仙……不服不行啊!” 废话说完了,赵允让开始聊正事儿。 他放下茶杯淡淡的道:“话说宫里那位快要生了……” 游昌道弹劾秦为的这些举措都瞒不过老江湖。 是个人都知道他怎么想的。 郭家无故对秦家下手,不就是想独得圣宠么。 可偏偏张士逊这只老狐狸阴沟里翻了船,不仅没搬到秦为,还把许多人都搭了进去。 看吧! 你方唱罢我登场。 秦为的性子大家都清楚,遇到敌人不出手这不是他的性格。 光一个张士逊就完了? 这少年自进了朝堂,他何时心慈手软过。 秦为若有所意的笑笑道:“所以呢?你今天在宫门外等我,怕是有事儿吧?” 赵允让没好气的道:“你这人,一点儿神秘感都没有,那你猜猜我今天来是干什么的!猜中了,这个月秦家的开销我全包了。” 秦家的开销可不是小数目。 人口虽然不多,但架不住秦家的伙食好啊! 每月光是各种肉类就得十来贯钱,再加上这种材料,和一些日常损耗,百十来贯钱总是要有的。 秦为啐笑一声:“你一个月零花钱才多少?” 如今商郡王府还是王妃当家,赵允让虽是嫡传的小公爷,但每月花销也还是要经过王妃首肯。 可男人不能说不行,更不能说没钱! 赵允让傲娇的仰起头,“那你不用管!小爷何时差过钱!” 好吧,那就让小爷来给你上一课吧! 秦为淡淡说道:“说客!” “……你,怎的知道?”赵允让语噎了好一会儿,不服气的道:“那你说我是来给谁做说客的?” “张士逊肯定不是,你知道我与他早就不死不休的局面。” 秦为成竹在胸的笑笑,拿了一颗果子放在石桌上,就当做了‘张士逊’,然后他又拿出了一颗。 “权贵……应该也不是,那些人虽然没仇,但也算不上友好,毕竟大家之前闹得挺不愉快,而且他们也未必敢和我亲近。” 秦家是天子近臣,这大宋的权贵,除了赵允让恐怕没有哪个敢与他联手了。 说着,秦为拿过茶杯放在旁边,点了点道:“所以能请得动你来做说客,又能与秦家结交的,应该就是郭家了。” 他竟然真的猜中了! 这不科学啊! 赵允让拿起茶杯,随手放到一旁,然后嘴硬道:“郭家也是权贵,你怎就认为是他让我来的?” “郭家是权贵,但更是外戚,这种人家富贵不愁,但一辈子也别想和权利挂钩了。” 秦为脸色逐渐严肃道:“所以他们推出了游昌道,想要在这次朝堂争锋里捞些好处……” 可偏偏郭家人又太怂了些。 他们不敢真的结党,否则刘娥赵祯都不会放过他。 所以在发现浑水摸鱼不成后,郭家果断选择了弃暗投明。 与秦家和解! 这是准备等张士逊完蛋之后,不至于牵连到自己身上。 秦为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当官的料子。 赵允让起身走了两步,淡淡道:“郭家是外戚,他们并没有争权夺利之心,只是一时贪婪罢了,商郡王府这些年一直独来独往,那些权贵沾不得,可郭家不一样……” 大家都没权利,也都是被皇权所窥觊的存在。 只有这种人联合,不会让皇帝产生隔阂。 而所谓的联合,不过是想在某一方有难时,对方能伸个援手罢了。 “代价呢?” 秦为对这些不感兴趣,秦家不是权贵所以不必要因此烦恼。 他笑看着赵允让,打趣道:“郭家虽说怂了些,但这消息渠道可是厉害,我还没下朝,郭家就得了消息,并且还说动了你来……这手段也不枉郭家外戚的名头了。” “郭家愿意和秦家罢手言和,以后皇后那边……” 赵允让的意思很明确。 郭家不再与秦家为敌,郭皇后的枕边风也不会再吹到秦家头上。 别小看女人,尤其是皇宫里女人。 “条件呢?” 历来政治交易都是不讲道理的。 能让人忌惮的只有足够强大的实力。 “放过游昌道……”赵允让苦笑一声;“要说你这名声也算是鬼神皆惧了,郭家怕你报复游昌道,所以特意求到了我这儿来。” 秦为有些纳闷道:“游家很特别吗?” 一个失了势的御史中丞,不过是催死挣扎而已,郭家何必为了他赔上这么大的人情。 赵允让有些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然后说道:“游昌道的妹妹是郭家主母,郭皇后正是游昌道的亲外甥女。” 这个…… 原来不是怕秦家,这是怕亲家啊! 怪不得一个御史中丞能让他三两下就给参倒了。 秦为之前还以为这是自己的攻击力强悍,现在来看,这分明就是刘娥使得手段。 她是想告诉这个便宜亲家,你们都给老娘小心点儿! 还是那句话……郭家是外戚所以不能触碰权利,连亲戚也不行! 这就是郭皇后进宫的代价。 富贵和权柄只能选一样!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一十三章:张宰辅最后的手段 刚送走了赵允让,秦家又来了一位。 一个让所有人想破头都不可能猜到的人。 他竟然来了秦家? 这是怂了吗? 还是准备破罐破摔要来和秦为大战三百回合。 张士逊! 秦家的书房里,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此刻却坐在一起品茗。 若不是临进门前秦为偷偷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他也觉得这场面有些梦幻了,太不真实了! “老夫……不是坏人。” 书房里,张士逊很坦然的道:“就算第一次你与老夫交锋,可这一切都只是朝政向左而已,所以老夫那时候并没有想过要对你下手,包括商郡王府的赵允让,你们不过是个少年……老夫不屑于以小欺大,你明白吗?” 诚然。 就立场而言,张士逊做得并没有错。 换做是秦为,若有人当朝攻讦自己,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抹杀。 又何况是宰辅呢! 所以他一进门就将这次会面定下了基调,老夫不是来报复的,更不是来求和的。 谈心? 又或者说是解惑。 他搞不懂秦为因何故要与自己结仇,换句话说,这些日子的争锋以来,从来都不是他主动挑起的。 这是为何啊? 政事堂三个宰辅,加上一个枢相王臻,一个计相王尧臣。 这五个人有两位对秦为看重有加! 吕夷简、张之白又是存粹的陛下党和太后党。 张士逊不明白,就算秦为要出手,那目标也应该是张之白啊! 为何会是自己? 老夫圆滑也有错了吗?老夫自问没惹你啊! 秦为揣摩着他话中意思。 沉默少许后,他淡淡道:“张相恐怕不知,这大宋背后的顽疾已然到了潜入骨髓的程度,这不是一个人错,可……” 这就是你攻讦老夫的目的? 这话若换个人说,张士逊定然不会理睬。 可秦为说这话,却让他有些犹豫……这少年自入朝以来,他看似强横霸道,可做得每件事都能拿出来当面说。 你说他独得圣宠。 可群臣都在利用帝、后争权的问题大肆攻讦异己,只有这少年坚定地站在了小皇帝身边,为他挡住了前方的威压。 这样的人不该得圣宠吗? 张士逊渐渐有些了然,他仰头笑了笑:“可老夫是宰辅,自然不可与旁人合污对吗?” 秦为冷冷的道:“我不是御史,今日却干了御史的活,可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想你也该明白这一点。” 张士逊笑了笑,结果出来了之后,他反而没有了那些患得患失。 “所以你的目标从来都是老夫,你认为只有老夫倒了,你的那些所谓志向才能没了阻碍?” 秦为毫不客气的点点头。 可看到张士逊有些落寞的脸色,又摇摇头道:“不只如此,下官心里清楚,想要改变这个大宋,仅我一人是不够的,还要有更多的志同道合的人加入,可有人来就得有人走……” 张士逊早就没了昨日的锋芒,此刻更像是个随和的老者。 “那如今老夫走了,你觉得谁会上来?” 秦为仰首看着他,朗声道:“天下有志向的年轻人!” 年轻人…… 老夫这就老了吗? 张士逊沉默了少许,终于长出了口气,他竟然冲着秦为拱了拱手:“我那大儿子是个老实的,这些年来在三司兢兢业业,这些你可以去查……” 托孤吗? 还是给对手托孤! 老张,你是笃定了我不会落井下石吗? 诚然,落井下石不是秦为的作风,他虽然睚眦必报,但报复过后就算了解! 他的目标是赶走张士逊,肃清朝堂里那些欲要求稳的朝臣。 他想要大宋在最短的时间内崛起,更像让前方一切阻拦之人都瞬间清除。 可他们求稳就是错了吗? 就像张士逊说的——我不是坏人。 朝政、党争! 这是一个官员入仕后的基本课题。 可偏偏秦为太凌厉了,他霸道的想让这一切都如他所想的那样去运转。 如他所愿,一路走来他都成功了,可是之后呢? 万一失败了,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所以张士逊来了,他向秦为托付自己的儿子,也是在告诉他,做人留一线! 张士逊可以选择战败,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了鱼死网破的实力。 想通了这些,秦为点点头,严肃道:“张相放心,秦某不屑于小人行径!” 似乎早就猜到了答案,张士逊并没有多少惊讶。 反而他忽然笑了一声,淡淡道:“老夫今日上了奏疏,想要把我那儿子安排在枢密院,太后已经同意了。” 枢密院? 你把你儿子放在了王臻的地盘上,这是嫌他死的不够快吗? 王臻护犊子是出了名的,老张你这是在作死啊! 可又想了想,秦为忽然张大了嘴巴。 看他这副模样,张士逊脸上的笑容更加从容了。 好一招‘投鼠忌器’! 看秦为眼里多了些阴冷。 张士逊无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你锋芒太盛了,虽可让人惧怕,但更会让人记恨……王臻若真的护你,就会明白老夫的用心。” 秦为的火气渐渐消了几分,冷声道:“张相果真好气魄,您这是想壮士断腕么?” “是死中求生。” 秦为不厚道的讽刺了一句:“所以令公子就是人质?” 张士逊全然无视了他的讥讽,点点头:“有他在,老夫这一派门生才会有所宽慰,那些所谓的‘盟友’才会安心,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何必赶尽杀绝。” “可是我却不喜欢被威胁。” “这不是威胁,是大势……” 张士逊起身走到门口,然后回头看了眼他,目光中没有丝毫仇恨,有的只是看透以后的平淡。 “这条路终究不是你一个人要走,至于那些人也不是非黑即白,你想要大势所趋,就必须拿出气魄来!” 张士逊走了,只留下秦为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房里,细细回味着他之前的那番话。 你要拿出气魄来! 想要有人跟随,光靠什么胸怀大志是没用的。 你还要有足够的心胸,然后告诉所有人,这不是你一己私欲,任何人都能得到属于他的利益!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一十四章:大响动 …… 张士逊归家的第二天,朝堂瞬间恢复了平静。 好似之前的那场大战从未发生过。 大家绝口不提当初的疯狂,见了面依旧是‘吃了吗’‘吃的啥’‘又胖了哈’……君臣和气的一批。 秦为一战干掉张士逊,再加上之前的丁谓,许多人私下里甚至给他起了外号——宰辅克星! 所以在大战结束之后,大家纷纷默契的选择遗忘。 再见司事局的官吏,各部门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考核算个屁啊! 这可比被人直接干掉要好上太多了! 枢密院里,一众承旨围着王臻皱眉不已:“大人,张士逊已经被赶下台了,咱们这个时候同意让张士逊的儿子入枢密院,这是……” 这是天然的拉仇恨。 你老王是秦为的长辈自然不怕。 问题我们不是,我们怕啊! 那少年就是头狼崽子,咬住人可就不撒口了。 王臻觉得这些人是故意腌贊秦为的,所以他顿时没了好脸色:“滚!你们知道个屁,朝政自古就有相左相右,与其他无关!” 真的无关吗? 你却老张的儿子进了枢密院,秦为不会下手? 看到下属们苦笑摇头的模样,王臻觉得自己这个长辈做得有些不称职。 是该好好管教管教这小子,当官不到两年,看着名声都臭成啥样了。 在这么下去,离人人喊打也就不远了。 稍后秦为来了,王臻单独和他说话。 “你都和陛下说了什么?” 秦为没想到竟然是问这个,他沉吟了一下,说道:“什么都有。” 王臻问道:“听说上次你一个会放火的小罐罐儿炸死了不少杀手,老夫曾问过枢密院里的几个武将,他们说若真有此物,大宋军力可提高数倍,陛下可知?” 这是家长在审问孩子。 秦为乖乖点头道:“说了,包括弓弩,也是提前和陛下打了招呼的。” 王臻满意的道:“你做的很好,记住,皇帝终究是皇帝,容不得欺瞒,更容不得背叛!” 他竟然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秦为在王臻老怀慰藉的目光中,淡淡的道:“我会的还很多,只是不能一下子都拿出来,否则就不值钱了。” 哎! 少年又在吹嘘了。 怎么办,要不打一顿解解气? 还是算了,教育孩子还是要以夸奖为主,尤其是这个孩子也的确很争气。 王臻难得的莞尔一笑,很是随意的问道:“都有些什么?” 你吹我听就是了,不折你的面子。 这是老人的智慧,历经磨砺之后得出的生活智慧。 秦为很认真的道:“什么都会,一时说不清。” 王臻皱眉道:“差不多就行了。” 老夫听你吹嘘就够了,还想扯淡? 秦为深知他的秉性,老头儿脸一垮,就说明他又想打人了…… 秦为赶忙笑着道:“王公,您若不信,我可以现场给您演示一番,只是这东西太过惊世骇俗,最好是找个没有人的地方。” 秦为一说,王臻也来了兴致。 “走,老夫倒要看看你还有哪些本事。” 两人缓缓行走在殿前司的军营里,这会儿正是下衙的时间,营地里有不少闲散的兵士,正在三五成群的玩笑着。 狄青也在,不过却显得有些孤独,他身边没人。 不是他不合群,而是地位不同了,哪些兵士哪里敢在副都指使面前玩笑。 几个士兵在聊黄段子,等看到秦为和王臻来了后,都站直了行礼。 狄青也看到二人,赶忙扔下手里的野草,快步跑来,脸上还有些兴奋:“末将见过枢相!秦兄,今日怎的有功夫来殿前死了?” 秦为笑道:“小青,找个大点儿的地方……把我前几日交给你的那些粉末拿来,今儿个王公想听个大响动。” 当时他用一个小陶罐炸塌了小土包,把一家子连带狄青都吓傻了,所以在听到‘小青’这个称呼后,他没工夫计较,只想快些再见到那个奇迹。 “好!” “什么大响动?老夫这辈子什么响动没见过,你俩小子若是唬人,小心老夫……” 王臻拿出了长辈的气势,还作势比划了一个‘抽你’的手势。 秦为拍着胸脯说等着看,然后跑回自己的营房里,不一会儿又抱着一个密封的小木桶跑过来。 “确定是大响动?” 他礼貌性的问道。 免得这小子待会儿丢人。 秦为微笑道:“对啊!大响动。” “好吧……有多响?” “嗯,没打雷响,不过也差不多了,等我再改进几次,应该比打雷要响的多。” 等啊…… 狄青早就肃清了营地周围的所有活物,还利用自己的职权,找来几个纯铁打造的盾牌,这才抱着小木桶直奔几十米外的小土包跑去。 “人老了就想睡觉……” 王臻刚想找借口给秦为个台阶下。 “轰……”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爆炸。 声音很大,整个营地都被惊动了。 一个厨房大小的蘑菇云从前方升起,等到烟雾渐渐散去,原先那里存在的小土包,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平了…… 这时前方一阵慌乱,接着几个不明真相的士兵惊恐地飞奔出营房。 “哪里响雷?……天雷!是天雷吗!” 接着远处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地龙翻身了!快跑!” “救命啊!” 抬眼看去整个殿前司乱做一团,无数的士兵衣衫不整的冲出营房,连距离很远的王德用都从值房里冲了出来。 “哪里有天雷?!在哪儿?!” 等到他看见有些痴傻的王臻,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但他还算是好的,其他士兵看着都还没清醒。 营地里都是人,大家聚集在一起惊恐的看着前面的平地……记得这里原先是个土包来着,怎么没了? 王臻机械般的扭头,看着秦为震惊道:“这就是你说的‘大响动’?” 秦为乖巧的点点头:“王公您可还满意。” 狄青也是一脸兴奋的潮红,恨不得马上再来一次。 王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揶揄,只是下意识点点头,问道:“满……满意,这……这是你弄出来的?” “是。” “可有外传?” “没有……” “那就好……那你就还能活。” 王臻长舒口气。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一十五章:尴尬的君臣 殿前司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宫中。 赵祯在得知秦为弄出来一个堪比雷霆的大杀器后,欣喜溢于言表。 在他看来,秦为越是有本事,就越是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君臣俩相辅相成,至少在刘娥完全放权之前,携手并进才是这对君臣最好的选择。 我来成就你的理想,你来帮我夺回属于帝王的权利。 “听殿前司的人说,那东西装在一个小木桶里,就像烟花……嘭!一个那么大的小土堆就被炸平了!” 许茂则声情并茂的给赵祯讲着细节,有时情到深处都开始动手比划了。 “烟花吗?” 许茂则纠结的比划了一下,摇摇头道:“像是又不是……那东西威力巨大,却没有烟花漂亮,秦大人说这叫‘火药桶’!” “此物若用于军中……” 帝王看待事情的角度从来都不是寻常人能理解的。 仅从只言片语中赵祯就想到了这个火药桶最终的用途在哪儿,军中!战阵之上若能冷不丁给敌方阵营扔个这个玩意儿…… 砰! 赵祯轻轻眯上了眼睛。 想象着万军之中火药桶在辽军的大营里炸开! 一种叫做自信的情愫从他心底里快速蔓延。 “陛下,有奏疏。” 小内侍拿着奏疏小跑进殿,不逢时宜的打断了小皇帝的幻想。 “真是煞风景……” 赵祯接过奏疏,开始是不耐烦的看了一眼,然后不禁就认真了起来。 他渐渐坐直了身体,然后神色严肃。 “召宰辅,召三司使,召……枢密使和秦为,进宫!” 前面的人没问题,但后面的王臻和秦为,却吓了许茂则一跳,他抬眼一看,就看到了些许冷色。 这得是多大的事儿,才能让帝王如此重视。 大宋朝堂上最举足轻重的新老朝臣一次性全到齐了。 稍后群臣聚集,秦为也气喘吁吁的赶来了。 今天的秦为很是老实,议事时一言不发。 看来是前几日的大战让他也有些余悸,毕竟那是宰辅,而且还有大批的朝臣做帮凶,他现在能活着站在这儿,已实属不易。 赵祯微笑地看着他,心中甚至有些感激。 这都是为了自己啊,若非如此他又何必惹上一身的官司。 然后他看秦为的目光愈发赞赏了,淡淡道: “……中牟去岁遭遇旱灾的百姓目前衣食无着,人数约有五千余,下面的官吏说那些人群情激昂,怕是要有些动静……” 赵祯此刻忘却了刚才的事,目光中带着担忧,说道:“如今正是青黄不接之时,这些人一旦被蛊惑,那就是大祸事来了。” 张之白说道:“真定府连通京城,不说危险,就怕汴梁震动。” 汴梁周边多的是军队,谁也造不了反。 可终究膈应人啊! 三司使王尧臣出班道:“陛下,臣以为当马上拨下钱粮,然后令人看守。” 这是中规中矩的处置方案,作为大宋的钱粮总统筹,王尧臣并没有推诿自己的责任,反而主动提出拨款。 这就是大宋的臣子,他们或许在某些事情上有些分歧,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很多人还是很有觉悟的。 这也是为何王尧臣屡次三番与赵祯唱反调,却没有得到处置的原因。 用王尧臣的话来说就是:老夫一生光明磊落,不惧任何猜忌构陷! 张之白却觉得不够全面,他出班说道:“陛下,既然粮食不够吃,就取了精壮和家人,全数化为厢军吧,剩下的老弱打散安置完事。” 这个是最干脆的解决方案,也是以往的老方案。 大宋就是这样,一旦某地大灾,许多时候上面的人不会考虑什么灾后重建,直接就把灾民划拉为厢军。 兄弟们,从今日起,你们就吃上皇粮了。 大家哗啦啦鼓掌庆贺,庆贺自家从此就可以不事生产,坐吃等死了。 “陛下……臣……” 秦为在边上举手。 赵祯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就不禁笑了,心道,这是真的怕了啊! 不过没关系,只要有朕在就绝不会让你有事儿。 然后他笑着问道:“你有话说?” “臣是有话说。” 秦为认真的说道:“陛下,把灾民安置为厢军,这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作法,以前看似不错,可现在却不成了。” 他看了张士逊一眼,说道:“大宋养的军队多的……三司使王相想必该知道这些艰难吧。” 大宋每年的收入大多养了军队,慢慢的就成了最大的负担。 王尧臣看了眼他,笑着出班道:“是很艰难。” 他想看看这少年的目的是什么,所以说完后就回去了,堪称是惜字如金。 张之白皱眉道:“这是祖宗之法!” 妈拉个巴子的! 秦为不是冲着张之白骂,而是冲着这个狗屁的规矩骂。 遇到难题没有主意没关系,咱把祖宗之法扯出来找案例,照猫画虎总是没错的。 秦为再问道:“臣敢问三司使王相,我朝如今一年养兵花费多少?” 王尧臣看了赵祯一眼,然后摇摇头没说,只是眼神示意了他一眼。 这个数据属于机密,不可对外,仅能在宰辅中传播。 你小子僭越了。 才刚安生了几天?又想被群臣围攻吗? 然后王尧臣又转头看了眼旁边的王臻,意思好像在说,这孩儿虎啦吧唧的,你管不管? 然后王臻就怒了,老眸放出精光,狠狠瞪了眼秦为。 给老子安分点儿,再口无遮拦看不抽你! 也不知秦为看懂了没有,反正他目不斜视,一副坦然的模样。 赵祯也犹豫了一下,因为今日在场的人不少,一旦那些数据散播出去,不但敌国能知道大宋的底细,百姓们也会…… 他们怕是会慌张啊! 秦为见状就笑了笑,说道:“其实不说,臣也知道……” 你知道个屁! 王尧臣觉得是时候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了,否则日后他肯定还会惹上其他的麻烦事儿。 “臣任职司事局副承旨,各处衙门的考核结果臣也多有关注……” 秦为从容的道:“一名禁军中的步卒,一年要耗费五十贯。厢兵少些,要三十贯。禁军约六十多万,厢军约五十万……臣的心算不错……禁军每年耗费三千万以上,厢军每年耗费一千五百万贯,两者相加,四千多万贯的军费……陛下,我朝岁入多少?”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一十六章:换个思路解决 赵祯只觉得背后有谁刺了自己一下。 他看着张之白,问道:“张卿,这话可对?” 秦为的心马上就凉到了肚子里。 哥,你竟然不知道这些数据? 你这个皇帝咋当的? 这个大宋竟然没亡国,真特么的是个奇迹了。 张之白也觉得有些尴尬,就说道:“臣也不知。” “三司使。” 赵祯看向了王尧臣。 宋祁脸上苦笑着,出班道:“陛下,臣……。” 这些数据本来就没什么大用,他作为三司的一把手,哪有时间关注这些。 平日都是下官的官吏把各地的整体耗费统计出来,然后再总和相加到一起,如此简单有效。 至于那些岁入,每年看看结余不就知道了吗? 何必还要专门算这个。 秦为这句话算是把满殿君臣都给问住了,看看王尧臣的脸色吧,真是又红又白…… “臣知道。” 秦为接着出来说话。 赵祯一脸黑线,心想才将觉得你受了委屈,想着以后对你好点,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你这是活该啊! 两个问题重臣们都不知道。 你一个五品承旨却知无不言……虽说这是好事儿,也证明自己当初选择秦为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可你这么不给面子,让宰辅们咋活? 沈安看了张之白一眼,“截止于去年,我朝每年岁入钱币平均约两千五百万,三成用于养军。每年绢布传出大约五百余万匹,几乎全都用来养军,至于粮食……” “好了……” 赵祯叫停了秦为的个人表演秀,然后有些抱恙的看着群臣,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丢人啊! 不知道数据就已经够丢人了。 现在看看这个大宋每年要花多少钱来养军,可笑的是每年厢军的数量还是在飞速增长。 大宋是很有钱,相比于周边国家,大宋更是富得流油。 可有多少钱也不够这么造的啊! 为什么就不能换个思路解决呢? 宰辅们面面相觑,但神色却渐渐平静。 数据掌握不是难事,大不了下朝后问问就是了。 可这个祖宗之法…… 张之白和宰辅们用眼神交换了一下,说道:“陛下,臣等以为……厢兵的耗费虽多了些,但总归也是个解决办法,毕竟……” 这还是怕造反啊! 不过这次不是皇帝怕,而是群臣怕。 你们怕什么? 秦为觉得这个大宋已经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中不能自拔。 “陛下,臣有一法,不值当讲否?” 这不知道该不该说,意思就是我有个想法要说。 可现在这种情况,我怕说了你们发飙。 王臻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想说就说,难不成我们这几个好家伙连给年轻人说话的权利都不敢有么?” 这话看似在训斥,却是在堵其他宰辅的嘴。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儿,咱们应该鼓励,而不是一棍子打死。 王尧臣没说话,却笑着点点头。 这下倒是轮到张之白尴尬了……有你们这么护犊子的吗? 你们这什么眼神? 都看着老夫干啥? 赵祯看在眼里,心中除了欣慰还有些羡慕,曾几何时他也想有人护着,可他是帝王,至高无上的皇帝。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有资格护他。 “你说……” 机会难得,秦为赶忙道:“臣认为,可以以工代赈!” 一群大宋朝最有权势的家伙在盯着他。 可偏偏这里有一半人都是对他呵护有加,有时候秦为觉得老天爷真的待他不薄了。 就大宋这种情况,但凡背后来几个有权势的人指手画脚,他早就上西天喝茶去了。 秦为收拾了一下语言,轻松道:“收为厢兵倒是好,可每年又会少一笔赋税,多一笔支出,到时候养不活那么多军队咋办?还不得多收赋税……” 原先纳税的百姓变成了军队。 他们不但不纳税了,每年还得耗费不少钱粮去养着他们。 “可多收赋税之后,百姓越发的穷困,必然会揭竿而起。到了那时,灾民确实是没反,可百姓却活不下去了!” 这特么的就是个恶性循环啊! 可你们竟然不想着去阻截这个循环,还喜滋滋的按照什么祖宗之法去继续作死。 想到几十年后大宋即将面临的自食恶果,秦为只觉得脊背发寒。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在这么干下去,大宋就得让咱们这群人给干残废了啊! 大宋每年的岁入大部分都花在了军队身上,外加皇家每年的大型祭祀活动,弄的每到年底就捉襟见肘。 宰辅们没记住数据,但却记住了大致的情况。 大家都知道这些情况,但又能如何呢? 为了让灾民不造反,最好就是编为厢军。 这就是祖宗之法。 换句话说,当年的祖宗们就是这干的,而且效果还不错。 咱们为什么不能接着效仿呢? 祖宗的法度自然是好的,多年来大宋虽然时有小股那个啥……造反,但却只是小患,大宋安稳的很。 这就是祖宗之法的功绩。 可问题是时过境迁了,当初的大宋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大的累赘。 这就像你还信用卡,拆了东墙补西墙,可没有稳定的收入增长,总有一天这个窟窿只会越来越大。 到最后,窟窿大的补不住了,大家心想反正也补不上了,还不如自己先捞点好处。 然后你贪一点,我拿一些……曾经富到流油的大宋,就这么被一点点的餐食殆尽! “以工代赈?” 张之白有些犹豫,说道:“就怕灾民中有人登高一呼,到了那时糜烂一方。” 他又看着秦为说道:“而且以工代赈,那些灾民是否甘愿,你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秦为无奈的道:“既然遭遇了旱灾,那首要的就是赶快恢复当地农业,那些灾民没了生计,自然就没了重地的本钱,可以让朝中出粮出钱,但这些钱却不是救济他们的,而是借的!” 朝廷给百姓借钱。 这话倒是听着新鲜。 这群人习惯了遇到灾荒就把灾民编为厢军,竟然连这些手段都习惯性的忘却了。 “可若是借钱不还呢……” 王臻皱了皱眉头,他不否定秦为的想法是好的,但这件事一旦做了,所产生的连锁反应却不是一个秦为能承担的起的。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一十七章:试试吧 还是那句话,这些事情应该有人做,可他却不希望是秦为。 前方多么艰险,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啊! 秦为却笃定的摇摇头。 谁敢借钱不还! 你当这是民间借贷吗? 然后他接着解释道: “他们不敢……在那些百姓的眼里,朝廷就是庞然大物,碾死他们比碾死蚂蚁更简单,而且……他们有了本钱种出了粮食,可土地却是拿不走的,若不还钱,他们的土地就会被收走,这个账百姓们还是算的清的。” 说句难听话。 历来都是民怕官,还没有哪个朝代是官怕民的。 不还钱,他们也得敢啊! 秦为看着小皇帝和宰辅们,叹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少小离家老大回,落叶归根……陛下,若非不得已,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谁愿意去暴动?” 大殿内安静了下来,人人都在思索着秦为的话。 大宋的财政情况毫无疑问是紧张的,而根源就是出自于那庞大的军费。 三冗三冗,最多的就是军费。 那不是军队,而是吸血鬼。 把大宋的血液抽干的吸血鬼。 也许这些问题赵祯心里也是清楚的。 可这些对目前的他来说根本就是无暇顾及的事情。 赵祯现在最关心的是皇权,是怎样才能从老娘手夺过属于皇帝的权利。 直到多年后,他大权在握之时也曾想过要改变这些现状。 然后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革新,也曾壮志勃勃的想要大宋掀开那些压在身上的沉重枷锁。 可结果就是,顺风顺水惯了的赵祯,从来没有体验过什么叫挫折。 所以现实给了他一个无情的小嘴巴。 然后这个可怜孩子就被抽蒙了——咋办?那些人太凶悍了,干不过啊! 那算了,朕认怂了,咱不干了还不行么。 然后作为皇帝的赵祯率先折戟沉沙,紧跟着范仲淹等人遭受了灭顶之灾。 老赵,你不仗义啊! 大家失败不打紧,问题是你干倒半路跑了,我咋办? 得罪了那些人,你能认个怂继续坐你的皇帝,可惜了那些一心为国想要大展宏图的范仲淹等人,却被现实无情的抹杀。 此刻还好,一切都还不算晚。 赵祯还没有成为那个优柔寡断的仁宗,也不会被一点恐吓就惊得后退。 至少现在他背后还有一个权倾朝野且手段狠辣的太后坐镇。 刘娥! 这个女人才是大宋的定海神针,至少现在,她的位置无法取代。 “不妥。” 张之白摇头道:“此事就怕万一,若是真定府发生了混乱,这京城周边也不安生。祖宗的考量自然是对的,我等……” “张相!” 秦为诚恳的向他做了一揖。 不为别的,只为当初他与张士逊开战之时,张之白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出手帮他解决了不少朝中争论。 尽管秦为心中清楚,这一切都是刘娥的授意。 但这也并不妨碍他对张之白的感激之情。 然后他拱手道:“养不活那么多军队怎么办?” 这个…… 是啊!养不活怎么办?他们是会乖乖的等死,还是继续造反……你以为编为厢军就没事了? 军队若是没了钱粮,他们造反可比百姓要凶恶多了! 秦为很想一巴掌把这些人都抽醒。 别再故步自封的讲什么祖宗之法了,祖宗要是知道你们把大宋嚯嚯成这样,估摸着得气的从皇陵里爬出来。 “他们会不会因得不到钱粮而暴动?” 秦为的问题让人没法回答。 按照目前的趋势下去,养不活军队是妥妥的。 然后那些被从百姓变成了厢军的灾民,他们会再次选择造反。 而且这回他们手里拿着的可不再是锄头木棍了,而是朝廷发放给他们的盔甲刀剑! 秦为无奈的摇摇头,叹道:“就算他们不造反,可总会有入不敷出的一天,老的百姓成了厢兵,新的百姓又被逼得造反,咋办?” 赵祯被这话给触动了。 是啊! 军队不但是个吞金怪兽,更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一旦军队不稳,大宋能安稳? 他摇摇头。 这事儿是要仔细斟酌考量了。 以工赈贷真的可行吗…… 可满朝君臣都没看出大宋目前的状况,他又是怎么一言道出的? 回想起当初在大相国寺那日,秦为曾与他说过了很多话,多到他甚至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会发生。 赵祯有些感慨。 你进了朝堂,身后还有王臻这样的肱骨之臣做靠山,可你却并没有忙着结党,而是选择一条最难走的路。 赵祯想起了当初创建司事局时初衷。 说句脸红的话,他当初之所以决定要创建司事局,很大一部分原因只是想夺权而已。 可秦为却不止是为了这些,又或者说他本就志不在此! 他是个有心的,而且真的是想为大宋好! 若群臣都是这般勤勉,朕还担忧什么呢? 赵祯觉得很满意,于是就点点头,说道:“要不试试吧,地方官吏要盯紧了,周边的……要盯紧了,稍后让枢密院派人去那边也盯着……” 张之白还是有些犹豫,出班道:“官家,祖宗之法……若是有人造反……悔之晚矣!” 祖宗就是这么做的,这些年下来没见灾民造反,这就是成效啊! 换句难听话。 这个……咱能不折腾吗? 就算以后有人造反了,但只要不是在咱们这些人的掌权时期,那就和咱们没关系。 只要不背锅,就是好现象! “是啊!陛下,还是招为厢军吧!” 宰辅们大多支持按照老规矩来处理,就连向来主张革新的吕夷简,这次也站在了祖宗之法这边。 赵祯在犹豫着,他的目光转动,看到了群臣脸上的忧虑。 再转过去,他看到了眉头紧皱的秦为,对比强烈。 他亲手选择的臣子在为了大宋而忧心忡忡。 而这些百官尊崇的宰辅们,却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哎! 这对比瞬间就明显了。 这一刻赵祯庆幸自己选择了秦为,他鼓足了勇气说道:“试试吧,真定府那边多派些驻军过去,可以试试。”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一十八章:百姓的想法 众人看着赵祯,有人失望,有人焦急。 最后还是张之白出班,有些无奈的笑笑道:“如此当马上调运钱粮过去。” 作为首相,他必须要学会掌总。 就算他的事刘娥一手提拔上来的,但也不能事事都和皇帝作对。 而且你咋就知道人家母子的想法呢? 万一你做出了选择,很容易就会两边不讨好。 五千余人的灾民,而且有老有小,还有不少女人,问题应该不大吧。 他一说话,就是皇帝和首相都赞同此事,这事儿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一直没说话的吕夷简突然肃容道:“陛下,此事……秦承旨一力主张……少年有为啊!” 这话让人一怔,随即大家都反应过来了。 这事儿是秦为一力主张的,和赵祯可没关系。到时候失败了,别把罪责往陛下的头上推。 张之白看了吕夷简一眼,觉得这位很稳重,而且还会顾全大局。 不错啊! 只有王尧臣和王臻的脸上露出几分冷芒。 可他们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点了点头。 毕竟皇帝才是大宋最重要的存在,就算他们不喜吕夷简的说话,但也不能说他错了。 孰轻孰重,作为宰辅他们还是能拎得清的。 这种事后找背锅的流程,秦为再清楚不过了。 可他却不在乎,而是笑着说道:“臣以为,百姓但凡能吃饱穿暖,就没人会造反,他们更乐意在家乡安居乐业,而不是去做厢兵!” “你怎么知道?” 赵祯突然问道,大家也都看向了他,显然谁都有兴趣知道这个答案。 “微臣当年潦倒险些命丧乞丐之手……可微臣却还是不愿离开故土,哪怕是饿死在这儿也不愿。” 这就是故土难离啊,赵祯似有所感的说道:“你吃过苦,所以知道苦从何来……这样也好,秦为……既然这以工代赈的办法是你提出来的,那就有你前去治理,朕会让枢密院调兵全力配合你。” 没有积分铁血手腕,这事儿是干不成的。 赵祯很清楚秦为的手段,觉得他要是去了,铁定能镇压一干官吏。 官吏不老实,这是常态,对此他非常清楚。 可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同样清楚。 宰辅们出了大殿,大家都有些不安。 传统习惯被颠覆了,大家始终觉得不对劲。 前面的秦为看着神采飞扬,甚至是有些嘚瑟。 …… 又要出差了。 秦为早就习惯了这种奔波在路上的日子,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 带足了干粮和肉干,一行人出发前往真定府。 乔风、段玉连带狄青,三人作为护卫和打手伴随秦为左右。 一路疾行赶到了真定府,当看到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时,秦为不禁就怒了。 “地方为何不赈灾?” 当初他来真定府赈灾,这里的百姓明明早就安稳了。 可半年过去了,他们的生活不仅没有转好,反而又回到了当初的样子。 这是地方执政者的无能。 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把百姓当做子民,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掰一掰才会转一转。 许多地方甚至从不作为。 他们只等着朝廷的赈灾粮款拨下来,然后再原封不动的发放到灾民手中。 至于百姓们得到赈济以后到底能不能活,这些跟他们没关系。 甚至在许多官吏的心中——我只要不贪,就已经算是个难得的好官了! 地方官讪讪的道:“未得许可,不敢放粮。” “迂腐!” 秦为没时间去纠结好官的定位是什么,雷厉风行的道:“开仓!” 马丹!百姓都要饿死了你还不开仓,怪不得要造反。 灾民们听到消息后不禁欢欣鼓舞,有人喊道:“多谢秦大人!” “秦大人好官呐!” 这些欢呼让秦为有些……小小的窃喜。 但他却知道这些欢呼不能属于他,所以这个窃喜马上就被理智打破了。 “这是官家的圣喻。” 任何时候臣子的声誉都不能凌驾于皇帝之上,这是规矩! “官家万岁!” 当地的官吏非常有眼色的带头喊口号,气氛渐渐才转了过来。 王臻在观察着沈安,见他走进了灾民中间嘘寒问暖,不禁点头微笑。 任何一个重臣升迁的路上,都得有些说得过去的姿态。 说白了既是养望,看来这孩子早就深谙此道了! 秦为那边已经召集了不少人,说话的声音渐渐也大了,引得王臻等人赶了过去。 大家都想听听秦为说了些什么。 “……官家听到消息后就忧心忡忡,担心的不行,这不马上就令王相公和秦某赶来了,就是担心大家被苦着了,被饿着了。” 秦为说着从一个妇人的手中接过孩子,熟练的哄了几下,然后说道:“这孩子还壮实。” 那妇人落泪道:“家里的东西都尽给他吃,大人……大人就忍着。” 秦为叹息了一声,然后看着这些灾民,问道:“若是能给你们重建家园,你们是愿意去做厢兵还是留在家乡?” 王臻的心中一震,急忙就近前了几步,想仔细倾听百姓的心声。 随行的人成分复杂,各方的人都有,皇城司的人自然也不缺。 此刻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百姓的答案。 一个老汉出来说道:“听闻每次灾荒,精壮都要被编为厢军,此后就衣食无忧了,这是好事……” 王臻只觉得心口猛地颤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 这就是惰性,任何人都是喜欢不劳而获的,能有免费的吃喝,何必还要为此劳身劳神。 随行的人各自神色不同,但不少人都是轻松。 还是祖宗之法好啊! 大家照着办事就完了,偏你秦为多事,这不大家还得下来统辖赈灾和重建,这都是麻烦啊! 秦为依旧淡定,甚至还面露微笑的鼓励着老汉。 老子前世就见惯了那些因灾情而流离失所的事情,会不知道底层百姓的心态? 老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家再破、再穷,可那也是自己的家呢!这山这水这土地,小人都熟了,做梦都不会认错,不会走错,死了就想埋在这里……” 新 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二百一十九章:他们没有土地 那老汉抬头。 他脸上的沟壑纵横,诚恳的道:“贵人,若是贵人能见到官家,还请贵人帮小人求求官家,只要能果腹,小人……小人等人愿意留在家乡……” 王臻只觉得心脏仿佛是被重锤敲击了一下,呼吸顿时一紧。 随行的官吏有些一下就握紧了双拳,然后有些茫然的看着那些人。 那些百姓…… 他们怎会有这样想法呢? 当兵吃粮从此不用土里刨食不好吗? “对呢!外面再好,可也没家乡好,只要官家能让小人果腹,这便是盛世了。” 秦为突然眼睛一热,泪水就忍不住滑落下来。 百姓的要求其实真的很简单。 只要能果腹,这便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有个随行的小吏忍不住问道:“那你等不闹事……” 一个妇人说道:“贵人这是哪里话,但凡能有东西吃,谁会闹事?谁敢闹事咱们也不理他啊!” “就是,谁闹事就是在破坏咱们的好日子,弄不死他!” 王臻的脸色有些失魂,他静静地看着周围的百姓,喃喃的道:“这便是百姓的想法?怎么……怎么和他们说的不同呢?” 在场的官吏们同时失声,他们被一群灾民摧毁了心中的固有观念,现场一阵寂静。 以前他们觉得有机会吃上皇粮,是一件很幸运的好事,还有比这种生活更好的事情吗? 是啊! 当了官、哪怕是当了兵,这个在大宋并不光彩的职业,但也算是吃喝不愁有了保障,看当年的宋江。 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王臻似乎读懂了这些百姓的心里。 此刻他才真正放心下来,然后抛出了这个曾被满朝文武诟病的提议。 “那如果朝廷给你们粮食,让你们重新建造家园,你们可愿意?” “真的吗?” “小人自然愿意!” 亦如刚才模样,百姓们纷纷露出憧憬和惊喜。 王臻点点头:“在秋收之前,朝廷会给你们基本的粮食保证,但你们也要保证在第二年秋收之后,将朝廷所借与你们的钱粮按照现下原价格还给朝廷。” 借钱种地,丰收之后再还钱。 这是好事儿啊! 可问题是…… 一个老汉有些踟蹰的站出来,为难道:“不敢欺瞒大人,您所说的条件咱们是很欢喜,可是咱们手里没有土地啊!” 他们没有土地? 王臻疑惑的看向秦为。 正题终于来了,这才是他此番来真定府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土地!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这些都是逃荒许久的灾民,他们手中的土地早就被人收回了。” “被谁……” 王臻刚问出这一句,又恍然明白了什么。 还能被谁,被那些不差钱的权贵,被那些只知道剥削贫民的地主! “连年灾荒,他们迫不得已贱卖土地,从那些地主员外手里换取为数不多的粮食……”秦为叹了口气,目光渐渐变得寒冷,咬牙道:“您知道大灾之年一亩地能卖多少粮食吗?” 王臻脸色有些难看。 秦为伸出了三个手指,冷冷道:“三斗米!就只有三斗米啊!这不是剥削是什么?这不是官逼民反是什么?” 怎么办? 以工代赈是个好办法,百姓们也都欢喜的表示只要能留在自己的家乡他们什么都愿意。 可土地呢?没有土地他们拿什么重新开始。 王臻怒了,怒不可遏的看着身边几个当地的官吏。 “真定府尹呢?让他来!” 不多时,真定府尹林千水匆忙赶来。 林千水见到王臻的第一面竟然不是行礼,而是哭诉,声声悲痛道:“相公,您可算是来了,真定府的百姓们惨啊!下官无能,即使散尽了家财,也还是没能将他们保住!” 散尽家财给百姓? 看来这是个好官啊! 也正如秦为所想,百姓们也纷纷称赞林千水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可问题来了,这样一个好官为何没在第一时间开仓放粮赈灾,反而要散尽自己的家财。 要么就是他真的太一根筋了不知变通,要么他就是在故意作秀。 王臻有些质疑的看向他,冷道:“林大人,听说这真定府的土地如今以流入了各家地主权贵手里,那这些百姓呢?他们没了土地如何生存?” 林千水茫然的看着王臻,“不是说充入厢军么?” 嗯…… 看来上上下下都是这么想的。 赈灾?赈个屁的灾,一股脑充入厢军算拉倒。 至于如何填补这个窟窿,那是朝廷和三司的事情,干他真定府什么事儿。 秦为心中冷笑,淡淡道:“朝廷此番要以工代赈,陛下旨意是,让这些人原地生产,由朝廷先垫付所需,待到明年秋收按原价归还!” “什么?” 不只是林千水,连带跟他一起来的真定府大小官员全都惊呆了。 朝里的相公们这是脑子进水了吗? 是谁提出这么一个烂法子的。 就没人制止一下他吗? 奈何林千水只是个真定知府,他没权利也没资格参与朝廷决策,只能苦着脸道:“还敢问这个办法,是朝中那位相公提出来的?” 来,你告诉我,我感谢他全家! “我……” 秦为淡然点头。 你? 你吃饱了撑得?再说你是什么身份,这朝廷决策哪轮到你一个少年插手了! 林千水是今年刚刚升任的真定知府,对秦为这个人,只停留在‘听说过、没见过’的认知上。 在他听到的传说里,这少年颇有手段,而且为人更是狠辣果决。 讲道理,他和秦为没啥恩怨,可你为何要坑我呢? 秦为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却还是笑看着他,认真道:“林大人举得这决策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下官不清楚,只是……”林千水的脸色有些清冷,肃声道:“真定府却没有那么多土地再分给灾民了。” 秦为天真的问道:“若是从那些地主手里买呢?” 你确定这货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天才少年? 林千水脸色一黑,道:“他们却不一定肯卖。” 那些地主他们不差钱,更不差粮食,到手的土地在卖出去,正常人干不出这事儿来。 秦为却笑容依旧,朝着林千水眨眨眼。 “万一他们肯呢?” 新 二百二十章:该蠢的时候就得蠢 大宋是典型的土地国有化。 朝廷把国内能够适宜耕种的土地,按照地域划分给地方,地方再按照相应的比例分给各村。 各村镇的土地再有当地的里长同意分配。 秦为带着几个随行的官吏,经过走入地方了解后。 发现这些所谓的里长,大多都与那些地主沆瀣一气。 就比如这个叫姚二牛的…… 真定府的春天还是比较温热的,丝毫没有寒冬过去的那种余冷。 秦为坐在姚二牛家的正堂里。 下面是村里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乡老。 他抬眼看了看桌上的土地登记册,淡淡道:“村里的土地都在这儿了?” 里长表现的很恭敬,而且还有些胆怯。 他这辈子估计都没见过秦为这么大的官儿,说话间有些磕巴:“回贵人,咱们上洼村可耕用的土地一共三百九七亩,都登记在册的。” 土地是没错,可土地后面的归属人,却有些让人恼火了。 秦为敲打着账册,冷冷道:“可我看这上面却都只是写了一个叫章河的名字,难不成这些土地都是他的?” 整个村将近四百亩的耕地,全都在一个人的手里。 这种人打死都活该! 跟随而来的富弼怒不可遏道:“大人,应该立刻将这个章河拿来问话。” “问个屁……” 秦为忍不住骂了句粗话,然后又冷笑道:“你情我愿的事情,你问话能问出什么来?” 问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土地? 中国人对土地的执着,就像千年后的漂亮国人民对自由的执着一样。 他们笃信土地才是赖以生存的根本。 所以上到权贵下到地主都拼了命的搜刮土地,恨不得将这天下土地都囊括在自家。 年轻气盛的富弼和秦为有着一样的想法。 他们都想为这个国家做点事情。 富弼格外激动地看着秦为,“那就这么算了?” 秦为不禁想到今后的朝堂上,这个叫富弼的年轻人将会横扫一切朝臣,最终站在臣子的顶峰。 不过现在的富弼……还是得修炼啊! 他们出了上洼村,富弼依旧冷着脸。 上洼村的地势高,一眼看去,全是良田。 阳光洒在田间的麦穗上,让人不觉要微微眯眼,以避开那反射而来的光。 “知道这天下最令人向往的东西是什么吗?” 秦为漫步在田埂上,回身看了眼富缓缓的问道。 富弼随口道:“当然是权力富贵。” 秦为没好气的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动怒?你以为朝中那些官员不知道这土地私有化的弊端?只是身在其中罢了,他们怎会舍弃自己的利益。” 他叹息道:“这世上有几个清廉如水的官员?如果有……这样的人往往会死得很惨,因为他们不合群,试图要用自己的想法改变这个世道,可问题是……这个世道并不是因一个人而存在的,你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就要有杀身成仁的准备,你有吗?” 富弼顿了顿,仰起头道:“自然有!下官不怕危险!” “还是蠢!” 秦为语气冰冷的教训着富弼,就像学堂里的先生教训学生一样。 向来心高气傲的富弼怎能忍受,他刚想反驳,就听得秦为一声叹息。 “做任何事情,都要以活下去为前提!人都没了还谈什么理想?” 他偏头看着富弼,笑道:“你的长处就是聪明,可有时候人却不能太聪明,因为这世界上聪明人太少,反而糊涂蛋挺多,他们自己蠢又见不得别人聪明,所以就会想方设法把这个聪明人弄死,好让这天下都是和他们一样的蠢人。” 然后他顿了顿问道:“你觉得秦某聪明吗?” 富弼目光有些犹豫,但还是鼓足了勇气道:“聪明,可有时又很蠢……” “这就对了,人不能一直聪明,该蠢的时候就要蠢,比如……”秦为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麦田。 “你我都知道这些土地被那些地主权贵垄断了,可却不能硬碰硬的去夺,这样不仅不会有收获,反而会引得他们群起而攻,所以你要换个思路……” “名利二字千年来都是大家绕不开的话题,这些权贵们已经有了足够的财富,他们想要的还有什么呢?” 秦为淡淡道:“名声!” 可名声从哪儿来呢? 天下权贵地主大多一样,他们或许很富有,但名声都难免有些瑕疵。 毕竟像这种以粮换地发国难财的行为,要说老百姓不在背地骂他们,可能吗? “如果我能给他们想要的名声呢?” 富弼只觉得眼前有些豁亮,又同时有些迷茫,他沉默着看向秦为。 秦为指了指那些土地,道:“由官府出面,在真定府境内建一座功德祠,凡捐献土地银钱用于赈灾的地主商贾包括权贵,都可以有机会立碑刻传!” 还是秦为以前用过的老手段,不过却依然好用。 来吧!只要捐钱就可立碑入馔名扬百年! 无论你是地位卑贱的商贾,还是出身畏寒的地主,又或是早就名声恶臭的权贵,只要你舍得出钱,都有机会名扬天下。 而且这样的名声可遇不可求! 心动吗? 就连富弼都有些心动了。 要知道满朝文武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宰辅,又或是为国家做出过杰出贡献的功臣,寻常官员几辈子都等不到这种机会! “给他们立碑?!” 富弼觉得自己三观都崩塌了,震惊的瞪着秦为。 他本以为会是什么好办,谁曾想却是这样…… 这种剥削百姓的大宋渣滓不弄死就不错了,还给他们立碑。 秦为看懂了他眼里的崩溃…… 好吧,那我们来换个说法。 “本官问你,仅以市价来算,刻一块石碑需要多少成本?” 富弼皱眉道:“大概不过一贯钱吧。” 秦为又笑道:“那若是建一座功德祠呢?” 富弼的眼神渐渐亮了,他忽得笑道:“最多不过百贯钱而已……可若是……那应该能筹集到不少钱!” 还好,还不算是无可救药。 秦为没好气的笑笑道:“想明白了?” 富弼点点头,他第一次觉得有些佩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许多的上官了。 “可是咱们现在缺的却不是钱,而是土地啊。” “这就更简单了……”秦为耐着性子讲道:“寻常一亩地能卖多少钱?二十贯顶天了吧?但若是以地代钱的话,一亩地却能卖一百贯!但凡向官府捐款的富绅,都可将一亩地折合成一百贯的价格刻碑记录。” 也就是说,本来你要捐两千贯才能立碑。 现在店庆大促销,不需要两千也不需要两百,只需要二十亩的地契就可! 真定府一亩地能卖多少钱秦为不清楚。 但怎么着也不会有汴梁的土地贵吧? 这对于那些手握大量耕地的权贵们来说,根本就是洒洒水了。 富弼愣愣的看着前方秦为走远的背影,下意识道:“您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可不是吗! 一块破石碑能值几个钱? 可偏偏这年头的人们就都好这一口。 这就像后世那些企业家给慈善机构捐款一样。 他们不在乎钱,更不在乎这笔钱是捐给谁的,他们在乎的……是捐款之后名声,是足够高的社会地位。 大宋的权贵们不少,他们手里的钱用之不竭。 可偏偏他们没有权利,地位甚至不如一些位卑言轻的官员。 所以他们想要保住这份殷实的家产,就得拉拢培养一些手握实权的当地官吏。 可那些人也不是善茬,他们甚至比这些权贵还要贪婪。 每年扔出去大把的银钱却并换不来应有的报酬。 现在好了,他们不再需要去讨好官吏,只要你足够大方,那些百姓自然会为你歌功颂德。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当得知秦为的作法后,王臻饶有深意的问道。 秦为说道:“三冗。” 王臻点头道:“三冗之累乃大宋最大的隐患,群臣都知道,可却不能强硬,毕竟只以几人之力,无法撼动那么多人。” 说到这儿,王臻很是欣慰的点点头,“可你只是用了赈灾之事就改动了最难的冗费冗军……” 他欲言又止,最后叹道:“此事算是开了个好头,若是能成为循例,你功莫大焉。” 是啊! 秦为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完成了一次壮举。 累病大宋百年的问题,竟然在自己手中慢慢发生了变化。 哪怕这个变化只是微乎其微,也足以傲视很多朝臣了! 一路回到真定府衙,林千水欢喜的迎出来,然后又恭恭敬敬的朝秦为作了个揖。 秦为伸手脱了他一下,笑道:“林大人这是作何,秦某年不过二十,可受不起你此等大礼。” 林千水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受得起!秦大人此举功莫大焉!虽然朝中定会有许多人反对,但于本官而言,谁能保住这一府百姓,谁就是林某的恩人!” “林大人言重了!” 秦为见他不像是做戏,心中也宽慰了不少,尽管这天下为一己私利者居多,但至少也还有人愿意做事。 刚坐定没一会儿,门外守卫的段玉小跑进来,道:“郎君,门外来了许多人,他们说是来送地契的,但想要先请见以下王相公……” ps:三千的大章!以后都会是三千!算是上架以后的小福利吧……万望大家不吝,推荐!收藏!月票!打赏!哪怕多几个点击也是好的……多谢了! 新 二百二十一章: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张家 真定府衙里,林千水觉得自己怕是有些耳鸣了。 他在陪座上坐直了,然后看着那些当地的土豪劣绅满脸殷勤地拍着王臻的马匹,下意识掏了掏耳朵。 心道:这……还是那些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地头蛇吗? 平日里这些人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偷税漏税简直都是家常便饭。 现在可好,一个个成了慷慨解囊的公益大使,恨不得将地契直接塞进王臻手里。 “老夫来此只为赈灾,至于功德祠之事,林大人……你来跟他们说说。” 相公有令林千水不敢不听,说道:“是,为了响应朝廷以工代赈的号召,真定府自今日起修建功德祠,各位所捐善款也将会全部用于赈灾事宜,至于立碑需要捐献多少……” 那他有些犹豫不决,秦为接过话,朗盛道:“一百亩!” 你疯了? 哪怕这些土地并不是他的,林千水也忍不住瞪了瞪眼。 一百亩你知道每年能增产多少粮食吗? 看吧,这些人肯定会吓跑的! 林千水很笃定认为,没有那个傻子会拿出实实在在的一百亩地,来买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头。 哪怕这个名头真的很诱人…… 果然,此言一出,有几个实力不是很强的乡绅脸色瞬间变了。 一人仗着胆子,上前道:“这位大人请了……原本咱们都是真定府的人,为自家乡亲伸以援手也是应该,只是这一百亩地未免有些太多了吧?” 一百亩地却是不少,但和那五千灾民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秦为淡淡的看了眼他,“你叫什么名字?” 怎的?一言不合就翻脸么! 那人面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忍着气道:“小人徐福。” 秦为全然不顾那人的脸色,淡淡笑道:“家中可有亲眷子嗣?” 那人摸不清秦为的身份,只好老实道:“家中尚有两子一女,妻妾三人。” 等那人说完,在场十多个地主权贵很默契的站在了一起。 这架势很明显就是在告诉秦为。 你若是想用强的,咱们可不怕你! 秦为没理,只是笑着道:“一块功德碑若只写你一人的名字,岂不是太空旷了?……家中儿子日后可要读书?读书可要科举?科举可要出身……” 一连四问直教在场人楞在原地。 一块碑?! 不是说一个名字吗? 震惊之后所有人欣喜若狂,他们原以为功德祠也就是一个祠堂里建一块功德碑,上面刻上所有捐款者的名字。 合着是他们消息不准啊! 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整块碑。 这得是多大的功绩才能有此殊荣,别是忽悠人的吧? 此刻大家都忘了那所谓的一百亩地捐献额度,在场人哪个不是当地有名的富绅,一百亩听着很多,但对他们来说算个屁啊! 那人脸上顿时露出狂喜,颤声问道:“您是说……不只是小人的名字,还有家中子嗣也可入碑文?!那科举岂不是……” 科举啊! 自隋唐起,科举制度开始逐步走向正规。 唐朝时文人士子想要入仕,绕不开的除了科举,还要有‘投行卷’作为科举路上必不可少的一项助力。 而所谓投行卷,就是有朝中官员或是世家贵族的推荐。 到了宋时这项规定被废除,天下学子人人平等,只要有才学之人皆可入仕。 但话是这么说,真到那时候,那些寒门子弟想要入仕,光有学问还不够,还要有背景! 有背景和没背景截然不是一个等级,朝廷口口声声喊着人人平等,但到底平不平等那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所以现在已经不单单只是名声的问题了。 现如今的社会背景下,士农工商四个大字明明白白的写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不管你是乡绅、地主、权贵、又或是商贾,‘士’这个字就代表了一切,能够有机会入仕,更是许多人家几代人的渴望与抱负! 一旦这碑文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无形中就是给自己头上加上了一个忽闪忽闪的光环。 万一家中有子嗣通过了科举。 朝廷自然会调查其背景家世,然后发现……咦?这货还是个大善人,再看看和他分数相等的另一人……哎,这货没有! 这就是天然的优势啊! 想通了这些,在场所有人都疯狂了。 他们纷纷朝林千水作揖,那态度前所未有的尊敬。 “大人,小人愿意捐献!” “小人也愿意!” “五百亩!小人愿意捐献五百亩!” 林千水的面色有些怪异,一双眸子满是迷茫,说道:“你们可要清楚,这些碑文朝廷稍后可是会派人来抄录造册的,到时候谁若是想反悔,可……” 朝廷还要派人来抄录? 这下他们更加兴奋了,就像你排了好久的队去买煎饼果子,等排上了才发现,不仅能买到煎饼,还多送一个鸡蛋……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谁反悔就是知道呢傻子! 然后他们朝林千水报以一抹嫌弃的目光,“小人绝不反悔,这就回去将地契拿来,大人放心,很快的,用不了多久……” 一切都如预想的一样。 秦为松了口气的同时,朝他们笑了一声,提醒道:“只限于明日一天!之后无论你再捐献多少也再无用处!毕竟……” 那些人看着面前的少年朝他们挑眉道:“功德祠里就那点儿地方,功德碑也就那么几块儿,总不能烂大街吧!” 是啊! 物以稀为贵,人因老更慈。 这本就是一个面子工程,若是人人都来掺和一脚,这面子的水分也将会越来越大。 那这种捐献还有什么意义?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 等到那些乡绅地主们欢喜的离去后。 府衙里的气氛和谐到了极点。 林千水甚至主动上前,给面前这个少自己几十岁的少年亲手斟了杯茶。 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信服,赞道:“秦大人今日这一手,林某当真是服气了!大宋能有你这等人才,乃我等官员之幸事!” 这时有人在外面禀告:“大人,恒远县张家、张长山求见。” “他来做什么?罢了,请进来。” 恒远县张家林千水并不陌生,或者说只要是这真定府地界上,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官吏乡绅,哪个不知道张家。 这可是实打实的权贵人家。 当初太祖建国初期,张家就是第一批跟随的贵族世家,不仅给予了老赵家金钱上的帮助,甚至还主动联合当地势力对老赵家称臣。 从龙之功这是任何权贵都比不了的! 只是林千水觉得,自己和张长山也就是个见面打招呼的交情而已,更没有什么深的交往,这突然上门拜访…… “难道是他也是来捐献的?” 秦为脸上终于露出严肃,看着门口笑着说道:“张家是真的权贵,这种邀直买名的事情他们不会掺和,恐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林千水点点头,“那老夫不会理他。” 他有些厌恶的瞧了眼门口,似乎下一刻这厌恶的眼神就会随着目光,射到即将进门来的张长山身上。 张长山是张家家主,年岁也不小了,须发斑白,一把山羊胡看着一翘一翘的。 他漫步走进来,气势很足全然没有一丝怯场,哪怕他知道此刻这个府衙内还坐着一个当朝枢密使,也依旧从容。 这就是从龙功臣的底气。 “见过林府尹。” 双方见礼之后,张长山寒暄了几句,然后有些冷肃的道:“敢问林府尹,这以工代赈的法子是谁提出来的?” 林千水没有回答,只是不带任何情绪的问道:“此乃朝廷之命,张县男可有质疑?” 呦呵?! 还是个有爵位的权贵,这可就不多见了。 在大宋,权贵大抵分为两种。 一种是有功的官员,他们有爵位的很少,但却家境富裕且握着实权。 还有一种就是当初有功被封爵的一帮人,他们虽说远离了权利中心,但身负各种爵位头衔,纵是宰辅也不能随意处置。 秦为觉得味道不对了,所以面色渐渐冷淡。 林千水看了边上的王臻一眼,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声。 张长山却不差这点眼色,一眼就看出王臻的身份。 他这才躬身,然后行礼道:“在下张长山见过王相公,听闻相公奉命前来真定府赈灾,在下深感皇恩浩荡,本该早早就来拜见……奈何,家中俗事缠身……还望相公莫要在意。” 秦为算是看出来的,这货就是来找茬的。 说什么家中俗事缠身,其实就是在暗指王臻这群人没事儿找事儿。 好好的你们搞什么以工代赈。 就算要搞你们换个好地方去,凭什么要来我真定府作妖。 王臻的脸色有些冷,只是‘嗯’了一声后便不再理会。 你一个无官无职的县男,见到相公竟然不行礼,还阴阳怪气的暗讽。 依着王臻的脾气,他现在能好好地坐在这儿不发飙,就已经很给这个张县男面子了。 见王臻不理他,张长山脸色有些难看。 “……听说朝廷此番想要以工代赈,可据在下所知,这真定府灾民可不止五千,若人人都得了这个想法,这真定府有多少土地供他们耕作……” 新 二百二十二章:总得做些什么 张长山的话让王臻渐渐冷了脸色。 秦为跟着道:“张县男这是怕家中土地落了他人?” “这位是?” 张长山只是轻微瞥了眼秦为,目光中的不屑就像是看一个普通百姓。 “在下秦为!” 这就是那个深得小皇帝信赖的少年? 张长山这才有些明白,朝廷为何要以工代赈了。 这那里是赈灾,这是要革新啊! 他苦笑一声道:“真定府耕地不多,秦大人若是想要以工代赈,恐怕有些人不会同意,就算他们同意,那这些土地到最后算谁的?” 这是自觉不敌,所以要摊牌了? 秦为不禁失笑道:“秦某懂规矩,而且真定府这么大,几千灾民而已,张县男不会连这些人都容不下吧?” “大人确定只是几千灾民?” 张长山的山羊胡子翘起,声音有些阴冷,如同数九寒天般阴测测的道:“秦大人,此事一旦成了惯例,厢军怕是就要没了……” 看来这真定府还是有聪明人的! 秦为不禁为之变色。 张长山有些恨恶的瞧着他道:若此后遇到灾荒要先赈灾,朝廷还会先想着原地安置……以后的军士要少了,军士少了百姓就多了,可大宋的土地就这么多,秦大人虽没有与我等交恶,却是钝刀子杀人……高啊!” 可秦为哪里会听他的这些闲话,而且大宋的军队不是少了,而是多了。 “张某言尽于此,还望秦大人能够好好考虑,毕竟……这天下还是姓赵的,权贵不知我一个,他们会不会出手,那就不得而知了!” 张长山临走时朝秦为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格外渗人。 …… 真定府以工代赈的地策略实施的很好,无数的百姓得到安置。 甚至连这些回归于朝的土地,也被重新安置了。 消息很快就散播了出去。 以后的灾民优先考虑原地安置! 三司的官吏们差点要疯了,王尧臣也要疯了。 “这是个好消息!再好不过的好消息!” 一向稳重的王尧臣也欢喜的忘形了,“每年养军要花费多少啊!这下总算是好了,至少以后不至于再多了。” 三司管财务,每年为了养活那庞大的军队,不知道愁坏了多少人。 他欢喜之后就叹道:“满朝相公却比不上一个少年,力挽狂澜之力舍他其谁!” 在他看来,能做成这事的只有宰辅。张之白不可能,吕夷简没这个魄力,而他和王臻又距离宰辅还有些细微的差距。 边上的官吏不禁笑了,心想这是太欢喜了吧,竟然连力挽狂澜这等词句都用上了。 可他们不知道王尧臣正在审视着这个大宋,在发掘着这个大宋的毛病,其中冗兵的毛病最让他头痛。 如今取消灾民编为厢军,以后冗兵这一块就算是好了不少,是一个大进步。 稍后有小吏,来报信道:“相公……王相公和秦大人回来了!” …… 秦为回来了,但该有的功劳却没有落实。 此等大功就算官升一级也不过分,可偏偏刘娥却沉默了。 赵祯也许是想给他升官的,只是老娘在上面看着,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定是朝中有人构陷与我!老许,这太过分了,我要去求见陛下,要申诉,要……” 许茂则在边上冷冷的看着他,等他讪讪的停了咆哮后,才说道:“你在司事局太扎眼了,本就是大权在手,如今还有了直学士的名号,你还想要怎样?再封赏就只能将你调离司事局了,可现在的司事局若是没了你……还有,太后之所以没有封赏,不是有人压你功劳不放,而是怕你木秀于林……” 秦为什么都知道,可他却不能什么都不做。 不管是给外人看,还是给刘娥、赵祯看,他都要做些反应出来……比如表现的很委屈,又比如大闹一番。 少年成名天下知,这不正是狂傲不羁的时候吗? 若他表现的太过淡然。 有人难免就会说他少年城府。 所以他不仅要闹,还要闹得人尽皆知! 然后秦为怒了,大声道:“凭什么?这功劳是某光明正大挣回来的,不偷不抢何必怕他人说项!” 哥就是不服气,怎的? 许茂则冷冷的道:“那你先把王相公说服了再说。” 王臻都知道你此番得罪了不少人,这个封赏就算能给,也不能是你的!一个以工代赈坑了多少人,你觉得他们会让你好过吗? 你现在不好好地待在家安生几日,反倒是埋怨起来了。 他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道:“你好歹谨慎些,连陛下都说你没城府,被别人一激就会动怒,这不好,要改……” …… 如果把人分为三六九等,那皇帝定然不在其中。 因为帝王太少,而且站的太高,旁人很难知道他们的想法。 刘娥不是帝王,但如今的她胜似帝王! “太后,就在这几日了。” 小内侍有些胆战心惊的禀告着这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刘娥在看奏疏,全是关于秦为的事。 她抬起头来,淡淡的道:“有人说秦为该罚,不,是大多说秦为该罚。可陛下却觉得他该奖,你以为如何?” 太后竟然也会关心陛下的想法? 小内侍心中一紧,就谄笑道:“太后,大家说什么……可最终还得要您来决断呢!这大宋啊!它缺谁都行,就缺不了您。” “错了。” 刘娥把奏疏缓缓堆叠起来,“这大宋啊!谁都不能缺,可我却不在其间。” “太后……” 小内侍心中惶然,可刘娥却笑道:“怕什么?哀家本就不是帝王,这大宋换谁来掌又和哀家何干……下面的人看你是仰头,可你却要学会低头。” 这是她的真心话。 在秦为赈灾回来后,他就觉得一国之主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最终这天下还是要回归于百姓之中。 而现在,百姓们被一种看不见的枷锁束缚,他们不可能同意让一个女人做皇帝,以前是,现在也是。 这世上不是哪个都能做到吕武,也不是谁都能如此狠心。 就为了那个位置,连身前身后之名都不要了吗? 刘娥不是吕武,她并不眷恋权利,相反……对她来说,束缚她的恰恰就是这看似至高无上的权利。 她顺手拿起一本奏疏,看了看,不禁笑道:“这少年倒是又几分意思,他竟然上书为自己表功?” 秦为一般不会在乎功劳这种事儿,毕竟未满二十岁的年纪就已坐到一司之首,他还需要功劳吗? 说句夸大的话,如今的秦为早就封无可封了。 他的年纪注定了他的仕途只能止步于此,至少在未来十年之内,他不可能再往上走半步。 否则那就不是重视,而是捧杀了! 刘娥再看了看,说道:“他说什么……从未听闻有功不奖还要罚的,想来是因为朝廷觉他太过优秀怕群臣脸上难看吧……这朝中大多人都能做他父辈了?可朝廷何时也开始论年纪排官职了……” 这不是儿戏吗? 小内侍想笑,却不敢笑。 刘娥把奏疏放下,说道:“群臣盯着王臻不放,秦为这是担心了。” 要知道此番赈灾的主导是王臻,也就是说以工代赈这条策略,是由王臻一手施行的。 哪怕群臣都知道这背后出主意的是秦为,但王臻要保秦为,他们自然就要把矛头对准王臻。 干不掉小的,就干掉老的! 然后小的为了护着老的,毅然决然的扎进了这场争锋中。 小内侍不敢插话,缓缓收拾着奏疏。 刘娥缓缓起身,微微点头道:“这年头有情义的人越来越少了,亲兄弟都能当面厮杀,或是背后插刀……秦为……少年热血。” …… 秦为觉得王臻就是个倔的,担心也没啥用。 他得知刘娥只是在看戏后,就暂时放下了此事,第二天和赵允让约好去大相国寺看法会。 两人到了大相国寺时,听到里面竟然有乐声。 “秦兄,这乐声听着有些喜庆!” 迎接他们的小沙弥说道:“住持正在讲经,要超度进来那些因灾害而丧命的百姓,他们的灵魂得了超度,便可投胎转世了。” 好吧…… 秦为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来晚了一步。 不然被讲经的惠敏一起超度了算谁的? 赵允让则是艳羡的道:“这等法会,别说是死人,就是活人若是能得到超度,都能逆天改运从此顺遂一生……” “有机会我来给你超度。” 哪来的超度,天下人倾尽一生和一国之力都只能是惆怅了事,留下无数故事让后人笑话。 秦为已经看到了所谓的法会,也就是超度大会。 一群和尚坐在周围,看模样有些像是卦象的排列。 和尚们围着的中间,此刻惠敏方丈就坐在那里,身边是嫡传的一个小和尚。 他们嘴里不知吟诵了些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阵阵烟雾随着香炉里的长香冉冉升起。 直到半个时辰后,老方丈惠敏才长吁一声:“我佛慈悲……” 法会结束,无数看不见的烟尘消失在空中,这也就是传说中轮回往生。 哎,的确有些扯淡了。 不过周围的香客却很是笃信,纷纷跪下磕头,模样那叫一个虔诚。 新 二百二十三章:把老和尚说挂了 方外人应当是脱离了世俗和低级趣味的人,这是秦为最早的认知。 可后来他渐渐长大了,就思索着人的来去。 人就是人,人不会往生更没有什么轮回。 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生老病死,是人就逃不过。 可现在一群和尚却妄想用几句经文就把人的一生运数给改变,这不是扯淡是什么。 心中有神所以敬畏,心中无神故而无畏! “哪有什么往生,人活一世过好当下已是不易。” 惠敏刚起身,听到这话后先是一愣,然后目光看向秦为。 “秦施主,咱们又见面了。” 尽管秦为不信这些,却也还是很客气的回了个礼,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儿。 “秦某无意打搅诸位法事,这就走……” 此刻被一大群光头盯着,秦为也有些犯怵,后悔自己刚才嘴贱了。 你不信归不信,这天底下也没人拦着你。 可你在人家的场子里,当着人家的方丈,说这世上没有往生…… 那刚才这场法事是在干啥?开趴体吗? 此时就连周围的香客,都有些目光冷肃的看向了秦为。 秦为想走,可却有人不想放过他。 “何为魂魄?!” 一个年纪和惠敏相当的和尚走了出来,看那身上的服饰,应该也是个主持之类的高阶和尚。 秦为本不想多事,但看这架势他若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今天恐怕很难无恙离开了。 这就好比一个研究神学的‘专家’,研究了几十年,突然某天有人跑过来说你那就是忽悠人的,他大抵也会是老和尚这般的义愤填膺。 秦为有些不耐烦了,起身道:“虚无而已,这世间本就没有魂魄。” 他扭了扭脖子,笑看着老和尚。 “荒谬!” 老何突然暴怒,走上前来,就在秦为不足两步的位置停下,然后冷冷的看着他:“是人皆有三魂七魄,此乃人间定数,缺一魄便不完整,往世投胎三界不受!” “那你倒是说说,魂魄长什么样?” 这一刻油滑无踪,秦为很认真的看着老和尚 那些和尚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就纷纷看向了老和尚。 他们也很想知道魂魄是啥样的。 周围的香客也纷纷看向他,此刻老和尚万众瞩目。 可他却宁愿这瞩目和他没有关系,冷冷道:“魂魄本无形,施主心中想之如何,那它变如何!” 好吧,老和尚口才还算不错。 秦为反问道:“那可有往生?” 老和尚想都没想,点头道:“自然!” “往生何处?” “极乐是何模样?” “亦如魂魄,施主怎么想……” 这车轱辘话还真他娘的管用。 秦为没好气的打断了他,冷道:“既然我心所想既是极乐,那为何不把想法变成现实!我辈之人勤劳工作,得之所想这既是极乐!若今生都过不明白,往生又有何用?” 赵允让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好像是学到了什么。 惠敏愕然,随即淡淡的瞧了眼秦为。 老和尚冷声道:“你这是狡辩!” “好!” 秦为点点头,然后淡淡道:“秦某现在就站在这儿,任你来多少人诵经,只要能把秦某超度走了,在下当即磕头认错,从此永不入寺!” 被老和尚这么一刺激,小脾气噌的一声上了头。 来啊! 让小爷看看你们是怎么超度我的。 你要是真能把小爷从大宋超度回去,那倒真是做了件好事儿。 可问题是……能吗? 看老和尚由黑转红再有红转白的脸色,大家心中都有了答案。 他不能! 不能你还给小爷谈什么往生! “你……” 老和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觉得眼前一花晕了过去。 场面顿时慌乱起来,秦为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 这老和尚气性也忒大了些,就这就被气死了? 两个小和尚扶住倒下的老和尚,其中一人下意识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忍不住大惊一声。 “不好了!惠允方丈没气了……” 额! 赵允让也傻了,他只觉得自己这回怕是要完了。 来大相国寺逛街是他提出来的,本意是想在家待得实在太闷,和好友一起出门耍耍。 那知这好友功力太强悍了些,竟然把大相国寺的二把手给气死了。 赵允让下意识拉住秦为道:“要不咱们跑吧……” 跑个屁。 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 这里可是皇家寺院! 一个皇家寺院的住持被他给说挂了,就算赵祯肯放过他,朝臣们也不会放过他。 昨天还想着找个时机搞点事情出来,没想到今天就实现了。 而且还是一个他无法收尾的大事! 秦为皱着眉头上前了几步,当看到惠允胸口还有起伏的守候,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气结。 “让开……” 接着他推开了围观的众人。 谁料想,这一上前周围的和尚全都涌了上来,一个个面色不善的瞪着他,恨不得立刻冲上来将他杀之而后快。 秦为没理这些眼神,只是蹲下身仔细讯看了一下惠允的状态,然后冷冷道:“他还活着……你们要不想让他真往生极乐的话,最好离远点。”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惠敏开口了,“都让开,让秦施主施救!” 方丈发话了,周围人也散了几分。 可还是有人恶狠狠地盯着秦为,愤怒到:“方丈,此子祸心包藏!就是他害了惠允住持,绝不能轻饶了他。” “我说了,他还没死……” 秦为回头看了那和尚一眼,又冷道:“你们不是说什么超度亡魂么?现在怎么不来超度一下自家住持?看看你们的经文,能否把他从极乐世界超度回来。”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 和尚们纷纷怒视着秦为却说不出话来。 “做不到就闭嘴,除非有人不想让他活了……”秦为一边拍打着惠允的胸口,一边冷道:“来两个人把他扶起来坐下。” 看惠敏点头,两个小和尚上前帮着秦为扶起了惠允。 秦为开始猛烈拍打惠允的背部,一下一下碰碰作响。 不知拍了几十下,就在秦为感觉有些脱力时,只听得一声咳嗽‘咳咳’……惠允竟然真的幽幽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一脸茫然的看着周围,道:“这……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死去亡魂去的地方也会和生前一样么?” “对,你死了,这里是阴曹地府,黑白无常来收你了。” 看他好转,秦为可算松了口气,没好气的起身拍了拍衣袖,然后转身就走。 “秦施主!” 虚弱中惠允突然追了上来,就在秦为以为他要不依不饶时,惠允稽首躬身。 “多谢秦施主!” 这一刻恩怨皆消,他很认真的在道谢。 那些和尚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就喊道:“多谢秦施主!” “多谢施主!” 一群和尚肃然行礼,气势恢宏。 可他们感谢的却是一个少年。 那些道人里有的眼含热泪,有的一脸惨白,有的一脸迷茫。 必须要感谢秦为啊! 若是没有他,惠允这会儿怕是真就往生极乐了,以这些人崇信佛法的态度,估计以后遇见这种情况,也会先想到超度而不是想办法救治。 这个感谢情真意切,所以和尚们一路送出去,不舍秦为离开。 赵允让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好像是学到了什么。 秦为愕然,随即欣慰的回礼。 只是他的稽首有些不伦不类的,然后说话也不大对。 “那个啥……今天这事儿就是个误会,你们接着超度。” 秦为说完才发现不对,大家都知道超度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作用,接着超度……超度啥? 一路出了大相国寺,那些和尚还在身后跟着。 直至秦为远去,那些和尚依旧在目视着远方。 …… “他在大相国寺讲经书法?” 赵祯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茂则点头道:“陛下,皇城司的密碟亲眼所见,秦为和小公爷赵允让一同去了大相国寺,刚开始还好好的,后来不知为何,他们就被一个老和尚留住,那人正是惠敏方丈的师弟,惠允……二人原地书法,最后惠允不敌败下阵来。” 赵祯不可置信的道:“他竟然赢了惠允?!” 在他的印象里,秦为好像从来都没有提过什么鬼神之说,谁曾想这人竟还懂得佛法? 然后他又想起当初在禅院里,惠敏曾对秦为说的那番话。 难道他还是个佛法大家? 赵祯觉得这有些扯淡了,然后疑惑的看向许茂则。 “不是赢……”许茂则哭笑不得道:“是他一张好嘴说的惠允没了话,最后气的晕厥了过去……” “他把老和尚说死了?” 赵祯更震惊了,第一反应就是该怎么处置秦为,要不……还是给他派个差事出去躲两天吧。 “没有……”许茂则摆摆手,道:“那惠允只是晕厥,后来被秦为救醒了。” 赵祯甚至长松了口气,才心有余悸道:“那就还好……” 到知道这年头百姓笃信鬼神之说,更有甚者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 听说过生病了不去就医,而是跑到庙里吃观音土的吗?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哪怕千百年后依然如此! 新 二百二十四章:给小皇帝上一课 秦为发誓再也不装神弄鬼了,谁要死就赶紧死。 “哎哎哎……轻点……嘶!” 他坐在堂前,段玉正在拿药酒给他擦膀子,刘姝站在边上见他龇牙咧嘴的,就红了眼睛。 “这是怎么弄得,怎的出去一趟搞成这样……” 俏美的少女,那嘴一扁着,顿时就让人怜爱的不行。 秦为马上就忍住了疼痛,笑道:“没啥事儿,就是回来的时候跑的急了,磕到了墙角上。” 这倒是真的。 他和赵允让一路离开大相国寺,秦为深怕那群老和尚不讲武德。 一路上几乎是狂奔而回。 说不怕是假的,三百多个和尚一起给你行礼,要你,你怕不怕? 刘姝却还在伤心,秦为就示意段玉出去,然后二人独处在房间内,让人脸红的悄悄话伴随着阵阵笑声传出…… 等擦完药酒之后,秦为觉得膀子舒服多了,就夸赞了段玉。 “家父也是武人,以前家里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歇了虎、蛇蝎什么的,家父晒干了,有的吃肉干,有的是泡酒……” 秦为的咽喉涌动了一下。 段玉却没啥感觉,继续说道:“郎君,小人继承了家父的医术,对伤患多有把握……” 秦为干咳一声道:“这个……下次吧。” 赵允让来了,和秦为进了书房之后,他就要了热茶,连喝三杯,这才缓过来。 秦为见他面色发白,就问道:“有事?” 赵允让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刚刚王公上了奏疏,说是朝中有奸佞小人作祟,要求陛下严惩不贷,连带三司使王尧臣也上了奏疏,说是要彻查朝中那些小人。” 我去! 这个…… 秦为知道王臻会有动作,也知道这事儿不会善罢甘休,可枢相、计相联手向朝臣施压,这个的确有些猛了,就是张之白也扛不住啊! 可这样一来,朝中人恐怕就会有人弹劾王臻、王尧臣二人结党了。 毕竟这二人都是大权在手,若一旦联合起来,朝中人人自危啊! …… 两个老头联手向朝臣施压的第三天。 秦为却在视察已经建好的工坊,一群女人正在听他讲话。 “……除非是男人能养家,否则女人别整日就在家里伺候男人,出来给自己找个事做做,每日有钱粮进账,家里的娃也能多些零嘴……” 这些女人年纪不一,从十多岁到三十多岁的都有。 她们好奇的看着这位秦承旨,觉得他说的真好。 “……女人要自强,要大胆的跨出这一步,等你们比自家男人还能挣钱了之后,你们在家里的腰杆子就挺起来了,倒时候谁伺候谁……这可就说不准了!” 他说的义正言辞,有个妇人就问道:“承旨,咱们这挣钱能比得上男人?” 有人开头,那些女人就开始起哄了。 三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那个啥,这里大概有上万只。 秦为一瞪眼,说道:“咱们这里是按做工的量来算钱,做得多钱就多,童叟无欺。” 女人们一听就觉得有奔头,当即有人问道:“秦承旨,若是有人克扣咋办?” “去甜水巷找我说话,我若是偏袒,那就不是男人!” “好!” 秦为又叮嘱了管事的几句,然后和张勇出了庄子。 “王尧臣王公说,您此番赈灾有功,朝廷压功不赏,就不怕寒了天下官吏的心?可王臻王相公却说,这朝中奸人作祟,功劳不要也罢,怕是今日领了功劳,明日就会被人买了杀手身首异处。” 秦为一听就感叹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张勇的嘴角抽搐一下,心有余悸道:“您是不知道,如今朝中都说两位忠臣结党,可两位相公却仍旧我行我素,这是多么大的胆量啊!” 秦为叹道:“那些人是嫉妒,羡慕嫉妒恨!” “羡慕嫉妒恨?” 刘娥觉得这句话怕是她今年听到的最实在的一句了。 赵祯坐在边上给她泡茶,母慈子孝的场面好不温馨。 然后赵祯就笑道:“母后,其实秦为也算是不错,少年情况这谁都有,比如说儿子吧,上次三司使王尧臣当朝质问儿子,那时我也气得不行,想干脆找个由头让他致士算了。” 刘娥摇头道:“那少年……还有人说他慈悲为怀,好像是方外人说的。” 赵祯笑了笑,正准备说话,外面进来了一个下人。 “太后,朝中刚来的消息,秦为上奏弹劾了……” 刘娥微微眯眼,问道:“是谁?” 赵祯看似在泡茶,可目光却在运转。 “很多,御史台、枢密院、三司、政事堂……” “呯!” 茶杯落地,赵祯手忙脚乱的去收拾。 “好了!” 刘娥挥手让下人出去,然后说道:“你无需慌张,他是在给你打前站,接下来就该你出手了,那些人能不能压下去,就看你很不狠得下心了。” 赵祯捡起了茶杯,强笑道:“母后,朕还年少,这些人恐怕……” “你若不想做这个皇帝,自然会有人做……” 这一刻的刘娥目光锐利,哪里还能看出半点老态。 而此刻上完奏疏后的秦为却沉默了,谁都不见。 书房里,一张地图摆在桌子上,这是秦为凭借着记忆画出来的地图,不精确,比例更是可笑,可却大概画出了三国之间的态势。 “辽国……” 外面有人敲门。 “西夏……” “郎君,有客来访……” “大宋……” 秦为渐渐沉浸在三国的纠缠里,他的脑海里渐渐多了硝烟。 战马长嘶,箭矢划过长空,勇士在惨叫…… “稳住……” 一排排宋军步卒在列阵,他们握着长枪,绝望的看着对面渐渐起速的骑兵。 长枪被折断,步卒被战马撞飞,被马刀劈砍……敌骑冲杀进来。 “长斧!” 沉默的阵列再度前行,一把把长斧劈斩下去。 血色弥漫、尸横遍野…… 他抬起头来,喃喃的道:“家国天下……赵祯,我这个做臣子的至此已然尽力了,就看你能不能抗住这些压力了!” 赵祯对他不错,但他却不是机器,他是人,他有他想要守护的人。 以前王臻护着他,如今又多了个王尧臣,这两人像是两尊巨大的山峰横在他的身侧,让所有来犯之敌胆寒。 以至于许多人都感叹,这少年的命太好了! 两个相公给他做靠山! 就连此番他动了祖宗之法,也有人挡在他面前为他挡住了明枪暗箭! 所以朝臣们出手了,他们势要把这股‘不正之风’给压下去,哪怕前方是皇帝,也不可阻挡他们对祖宗的敬爱。 秦为看着地图,一拳砸在上面,狰狞的道:“这大宋我来了,就绝不能白来!” 外面,乔风反而声音传来:“郎君,来了几个客人。” “不见!” 秦为知道这些都是试探者。 从今日开始,大宋就要进入到一个新时期了。 他抬起头,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 “秦为这下可嘚瑟了。” “为何?” “朝中好些重臣都上了奏疏,说是此番赈灾乃是开了大宋先河,秦为功在当代!” “陛下呢?这可是祖宗之法,就这么没了?” “那可是宰辅啊!还有枢相、计相,难道他们还能斗得过朝廷?这些人出手那就意味着此事板上钉钉了,如今就看谁不服站出来,然后在以雷霆之力压下去!” “是了,他们的命脉被切断了,可却不得不反抗,而陛下就等着他们反抗呢。” “商郡王府的小公爷赵允让也上了奏疏,说是朝廷此举利在千秋!商郡王府自当迎合朝廷政策,此后名下土地会优先供给灾民重建。” “这……那些朝臣恐怕要疯了。” “那秦为岂不是要得意了?” “肯定的,走路带风……” 一群底层官吏把朝中的动向缩小展示在了司事局里,等看到秦为出来后,就换了话题,然后笑眯眯的冲着秦为拱手问好。 “见过秦承旨!” 秦为点点头示意,然后出了司事局,等到出了街口就遇到了赵允让。 赵允让今日有些敷衍,等近前就说道:“秦兄,家里来人了,是朝里的。” 朝里? 这是要来拉拢商郡王府倒戈么?可问题是他们哪里来的勇气。 “以前避之不及的人,现在倒是主动上门了,说什么祖宗留给我们的好处凭什么分给外人。” 人在失势时,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你。 等你得势后,会发现整个世界都在拥抱你。 实际上并无差别,唯一的差别就在于权势而已。 权势就像是磁石,能吸引无数觊觎和蛆虫。 那些蛆虫想攀附上来,缓缓等待权势发臭,直至变成烂肉的那一天,然后它们就能饱餐一顿。 商郡王府之前虽被皇家忌惮,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赵允让的存在让他们找到了突破口,只要能够拉拢住,小皇帝就会忌惮,只要他害怕了,这事儿就有转机。 皇帝高高在上,可他也冷漠无情。 赵祯的懦弱里带着几分叛逆,所以群臣觉得是时候给小皇帝上一课了。 轻易更改祖宗之法,是你皇位坐得太安稳了吗? 所以他们殊死一搏只为自己的利益。 大家都清楚,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的大宋可就真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新 二百二十五章:小弟不听话怎么办 “……陛下,商郡王府传来消息,说是王妃病重,小公爷日也照顾也倒下了。” 都生病了吗? 赵祯只是稍稍一愣就明白了这其中深意。 心中不禁叹了口气,好兄弟啊!赵允让终于没有让他失望。 赵祯有些苦涩,但还是微微点头。 他是皇帝,在泄愤之余,他还得要为大宋的未来考虑。 所以他在强弩着不要自己退缩,正如老娘的说的,这大宋换谁来执掌都行,你若做不到后面大把人等着排队。 “定王府这几日门庭若市,往来皆是各家权贵,连不少官宦也主动上门了!” 许茂则不知道这消息算不算好。 许久不露面的定王府又有动作了…… 赵祯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定王呢?” “赵元俨并未接见那些权贵,只是让人传了话,说是……大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想要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就很有水平了。 你们来找我不就是为了阻止陛下废除祖宗之法吗? 那我也告诉你们,找我没用……人家才是皇帝,人家想干啥咱们能管得住吗。 赵祯的脸色渐渐变冷,垂头沉声道:“他这是想逼宫,这话一出那些人自然就会把矛头全指向朕,他倒是成了会做人的……如此,那就先拿定王府下手,派人去查!把这些年定王府所有的产业全都查清楚,不用拿给朕看,直接公布于众!朕倒要看看如此势大的定王府他们怕不怕!” 许茂则在心中为赵元俨默哀了一瞬。 “陛下,相公们来了。” “请来。” 赵祯端坐着,整理了一下衣冠。 宰辅们一起来了,说明大宋又发生了些什么让他们头痛的事。 张之白打头,宰辅们鱼贯而入。 “何事?” 赵祯觉得头有些晕。这几天来他一个好觉都没睡过,连带着郭皇后都被他折腾成小熊猫了。 可他是皇帝,白日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有心偷懒又怕那些言官们瞎逼逼。 晚上又会失眠。 奈何啊! 张之白沉声道:“宋相说说吧。” 才将‘大战群臣’的王尧臣出班说道:“陛下,刚到的奏报,交趾袭扰钦州,掠夺人畜不少。” 赵祯瞬间就想砸东西。 此刻他无比艳羡秦为,那家伙虽是臣子,可他却什么都敢说,连宰辅都敢骂。 偏偏他是皇帝却不能,不仅不能骂街,还要忍着气违心夸赞那些尸位素餐的朝臣们,憋屈啊! 朕也想骂人,朕也想快意恩仇想如何便能如何。 “广西安抚都监姚澜上奏表说,交趾不服王化,当讨伐才是……” 所谓广西,指的就是广南西路,和交趾接壤。 这地方以前是唐朝的附庸,后唐朝覆灭中原又连年大战不休。 这才给了交趾当地势力的可乘之机,后在大宋时期建国,不过说是建国但对宋辽这种大国来说,那地方也不过是一群土著部落而已。 王尧臣抬头看了赵祯一眼,说道:“交趾……乃是不毛之地,我朝当初也想过将其扫平,只是后来觉得耗费颇大,而且那地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就暂且搁置了下来,不过这次交趾竟敢主动挑起战端,我朝定当要以雷霆手段将其歼灭,否则周围小国就会效仿,不能开这个头啊!” 的确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交趾那地方用朝臣的话来讲就是鸟都不拉屎的地方,连鸡肋都算不上,打他还要劳民伤财。 前些年交趾被当地势力困扰不堪,也顾不上对外作乱。 这几年随着国内逐渐稳定,那些小势力的蛮人部落也被威压收服后,交趾国的野心也逐渐庞大起来。 他们盯上大宋的广西地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祯怒道:“交趾国的那个李德政前些年还向大宋上了称臣的奏表,这才几年狼子野心就瞒不住了吗?区区一个蛮夷之国,我大宋自当要横扫之,以彰我大国威严!” 交趾现在的统治者叫做李德政。 说起来这货也是个狠人。 靠着不服就是干的领导方针,几年内就平定了交趾国内的几个大势力部落。 又趁机联合大宋以宋臣自称,如此得到了大宋的好感。 这就不得了了。 李德政近年来仗着大宋的余威,在交趾日益势大,如今已是一国之雄主。 只是人一有实力难免就会飘,飘了以后难免就会胆大。 所以在交趾称霸后的李德政也按耐不住了心中的寂寞,想要趁机称一称大宋的斤两。 大宋将星凋零,外敌又在窥视着。 赵祯心中悔意顿生,心想若是当年寇准还在,定会力排众议为大宋拓土开疆,交趾人哪敢犯境抢掠杀戮。 赵祯拍了一下大腿,把悔意拍去,说道:“召集三司……听闻庞籍也对外站颇有探究,让他来,召集人议事吧。” 他想起开封府尹王臻升任枢密使后,目前开封府全由庞籍做主,虽有些平淡,但在这片平淡中,也是说明了庞籍的能力。 秦为也在被召唤的行列,他一路到了殿内,见王臻和庞籍等人都在,宰辅们面色凝重,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等人到齐后,赵祯缓缓的道:“交趾袭扰钦州,杀人掠夺,钦州地方不宁。” 他的目光扫过群臣,在等待着。 “打!”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赵祯一看,却是王臻。 小弟不听话了怎么办? 首先就是揍一顿,不服气就再揍一顿! 是非对错咱们稍后再论,先让老子打到你服气再说。 王臻说道:“陛下,李德政日渐势大,交趾始终不忘觊觎大宋,该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张之白却幽幽说道:“说打容易,可谁领军去?一旦两边纠缠,旷日持久……西南就要糜烂了。” 大宋的情况大家心知肚明,如今纵观武将一列,还有哪个适合去领兵作战的。 王德用算一个,可他如今以年过五十,做个统帅还行,要是让他去前线作战,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但问题是,大宋没有武将统兵的先例,也不可能打破这个先例。 这都不是什么祖宗之法了,而是底线! 经过五代十国那混乱不堪的时代,赵匡胤当家做主的第一天,就已经给这个大宋定下了基调。 不许武将统兵! 陈桥兵变的事情才过去不到百年,大宋自上到下谁能不怕? 所以张之白才会作难,他看看身后,目光茫然。 谁能领军去? 好像不能吧。 文官领军是惯例,可看看这些同僚,张之白觉得心中绝望。 这时候他的脑海中飘过一个人。 ——寇准! 若是寇丞相在的话……他来统兵定会让大宋再现雄风! 他回身道:“陛下,姚澜建言,说是扣留交趾朝贡的货物作为赔偿,这样也算是小惩大诫了一番,想必交趾也清楚与大宋的差距,今后不会再敢……” 前面说讨伐,后面竟然又说要扣留货物……这特么不是儿戏是什么? 什么叫‘小惩大诫’? 这通常都是老子对儿子的做法,可交趾是儿子吗? 人家现在是想跟你大宋拜把子了,就算扣留在多的货物,交趾也只会愈发反击,并不会有什么所谓的震慑! 秦为在边上看着,想起了后世中原和交趾的纠缠,就说道:“打!”。 张之白见是他出来,却没有丝毫的意外,甚至觉得这才是正常的秦为。 想当年那个秦丰敢与在大殿之上公然之责真宗皇帝之错,言语犀利将真宗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如今他的儿子来了,不知他有没有继承其父的遗志。 但仅从秦为这几年再朝中的行为来看,这是个刚硬的却又不失圆滑。 说句中肯些的,此子比他父亲更适合这大宋官场。 他看了眼秦为,笑着说道:“秦大人却是小瞧了老夫,若是能打,老夫愿意亲自领军前往,可……大宋如今看着的是北边,一旦西南陷入僵局,北边的辽国和党项部必然会趁机生事,到了那时……” “到了那时将会是血色漫天,大宋将会左右为难。” 他问王尧臣道:“三司使王相在此,那就说说吧,大宋和交趾一旦胶着,花费可能撑得住。” 王尧臣本心也是主战,可此刻却只能摇头道:“撑不住。” 听到了吗,撑不住! 大宋这几年好容易攒了些家底,若是和辽国开战也就算了,至少这一仗打完也能重新定位一下中原大国的名分。 哪怕是与党项部开战。 也算是大宋为了平定西北边境,这意义都要比打交趾来的合算。 张之白对着秦为点点头,然后说道:“陛下,臣请派出使者呵斥交趾,另外,可令广南西路诸人合议,加强戒备,若再有入境之事,坚决驱逐之!” 这是最恰当的应对方式。 也是身为一个国家首相应有的战略眼光。 一时热血解决不了问题,相反只会让后果更加难以承受。 赵祯点点头,尽管他也很想一时冲动发兵交趾,可张之白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重新考虑这件事。 为了一个毛都没有的交趾,大宋劳军劳费的出兵值得吗? 新 二百二十七章:无私的秦为 王臻眼中喷火,恨不能一脚踹死秦为。 你这败好感的小混账,兵是那么好练的吗?到时候你可别被那些兵痞给弄成了祸患。 君臣都在摇头,可秦为却想到了狄青。 狄青现在就是孤魂野鬼,汴梁没他的位置,其他府州殿前司里他最多也就是个副都指挥使,这还是王德用看在秦为的面子上给他的。 换句话说他在大宋没有根基,整个一孤魂野鬼。 回家一说,狄青的眼珠子都差不多要瞪出来了,然后欢喜的道:“秦兄放心,小弟定然把那些人练成精兵,若是不能,小弟就去辽国暗杀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现在不用谁暗杀也已是强弩之末了。 按照正常的历史走向来算,这个大辽皇帝也没有几年好活了,所以大可不必为个将死之人大费周章。 所以这个誓言发得太离谱了,有些扯淡。 秦为说道:“你若信得过某,殿前司那边的差事就辞了,日后专心练兵,有何不懂的就来问我,平日遇见什么事儿,就去问乔风。” 乔风——一个曾经做过千人指挥使的将领,如今秦家的护院,秦为觉得是时候该让他发挥所长了。 狄青一听就冷了下来,正色道:“秦兄说的这是哪里话,当初若没有你的恩携我又怎能去了殿前司,如今你要练兵,我们作为兄弟,小弟自然要回来助你一臂之力!” 少年人义气当前! 秦为也不废话了,直接道:“你现在就去散邸司盯着,那里的人你曾接触过,挑些好的来别竟是歪瓜裂枣,这段时日你的任务就是挑人,还有就是尽可能多的学一下练兵的法子,今后这些人可就靠你了。” 狄青钻进房间开始回想整理,秦为也在绞尽脑汁的想着那些可以鼓舞士气的办法,以及统御军队的办法。 他不大懂,但他却懂得人心。 只要懂得人心,那么就能从容的制定管理方案。 写了几大页后,秦为仔细看了看,然后不禁得意的道:“名将也不外如是吧。” “郎君,郡王府请您去做客。” “为啥?” 秦为打个哈欠,觉得不冷不热的天气好睡觉。 躺椅上躺着,身上盖个薄薄的被子,一觉醒来,只觉得大圆满也不过是如此。 孙好民说道:“说是为了庆贺王妃康复,大摆宴席。” 想起上次商郡王妃那女中豪杰的架势,秦为不禁苦笑。 “大人。” 他正在想找什么借口不去,乔风就进来了。 “大人,郡王府的马车已经来了。” 这是算到我要找借口不去,所以直接派人来接了吗? 此番王妃装病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配合朝中秦为的行动,如今‘康复’想来少不了要叮嘱他们一番。 而这所谓的‘叮嘱’,应该是鞭策吧…… 得! 秦为这下不去也得去了。 这场酒宴大多是商郡王府一派的权贵们,可请客的目的却是为了沈安。 所以大家不时都会看他一眼。 然后这一眼就没法挪动地方了。 “秦兄你这是……” 赵允让尴尬的看着姗姗来迟的秦为,尴尬的道:“他这几日公事繁琐,朝中事情又比较棘手。” 这是在为秦为转圜。 至于他说了些什么,听听也就是了。 支持赵祯改革的权贵们都在这了,大家的本事也都在这了,你秦为不是说什么以后要施行以工代赈,将土地回归于民吗? 那就把话说明白了,咱们这些人可是拿着自己的家底儿跟你站在了一起,你总不能让我都血本无归吧! 赵允让喝了一碗酒,拍着秦为的肩膀说道:“秦兄,今日都是自己人,此事陛下虽压下来了,但有些话大家还是说清楚的好,一旦没了土地我们这些人怎么活?这一大家子也不容易啊!” 他对权贵们说道:“今日大家能来,就是对陛下最好的支持,陛下必然不会忘记我等的恩情,偌大个朝廷也不会连咱们这几个人也养不活的。” 这是画饼! 可这些人现在却也只能这么哄自己。 谁让他们站了队,既然选择了赵祯,那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说什么逢大灾之年要把土地捐献出来以供灾民耕种,等他们第二年丰收后在原数返还签下的粮食。 粮食能还,可土地怎么还? 所有人都知道,这土地一旦借出去那就再也没有回还的余地了。 秦为干咳一声,说道:“王妃……” 他想解释几句,可赵允让摇头道:“好生喝酒。” 这孩子还是挺够意思的,怕他再说出什么惹人愤慨的事情,就直接准备灌醉他。 “允让,秦记最近又准备上新了!” 赵允让刚举起碗,闻言就停住了动作,然后定定的看着秦为。 “你……” 边上有人说道:“秦大人,秦记可是你秦家自己的产业,可不能胡乱拿出来说事儿。好意咱们心领了,心领了。” 赵允让有些激动。 他虽然不懂商贾之道,但家中产业也有不少,所以对秦记这个汴梁商界的传奇,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的了! 可秦为在汴梁靠着新式炒菜和烈酒一鸣惊人之后,汴梁城多少人都梦想着能得到秦记这个聚宝盆,若非是秦为家中有护院,怕是早就被贼子潜入了。 可这样产业,秦为竟然舍得让外人插手? 赵允让仔细的看着秦为,他想辨认真伪。 秦为从怀里摸出那个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小瓶香露。 所谓香露就是后世香水的雏形,如今多是由海外那些大食人进贡而来。 民间虽也有少量的贩卖,但价格真的不夸张的说,堪比黄金! 就秦为手里拿的这一小瓶,就足以换来一块同等重量的金子了。 此刻无人关注秦为手里的东西到底质量如何,因为没有人回去质疑秦记出品的东西,他们确信,只要是秦记的东西,那一定是好的。 不过是好到什么程度而已…… “这是秦记最新研制出来的玫瑰香露,以前只在内部测试流通,并未流入市场,现在也是时候了!” 赵允让的嘴唇动了动,“秦兄,你这……大家都清楚当今市面上,香露价比黄金,这是你自己的产业,不合适……” 的确不合适。 就算他们想要朝廷给个说法,但这和从秦为手里直接要钱是两个概念。 秦家是有钱不错,可这些钱都是人家自己一分一毛挣来的,以他们有何干系。 在座的都是权贵,而且与赵允让关系都不错,所以爱屋及乌他们觉得秦为因当也能算得上是自己人了。 动自己人的利益…… 赵允让是感动了,所以才会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婉拒。 秦为笑道:“你想错了,我是说咱们可以合作,由秦记出货你们来售卖,但仅限于汴梁周边城市购买力不足,这种东西一旦流入市场,只会让当地的百姓们雪上加霜。” 是的,一旦香露流到那些并不富足的地方上。 这里的达官贵人们将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剥削当地百姓,这本省就违背了秦为的初衷。 有人看到了其中商机,忍不住问道:“那咱们去哪儿卖?” “卖给那些异国番邦,汴梁城里这种人很多,还有江南市舶司,那里常年都有异国商人前来大宋停靠贩卖货品,把这些东西卖给他们,他们应该会很欢喜的。” “那……” 有人兴奋后又开始犹豫起来。 还是那句话,香露价比黄金,所以进货的本钱应该不少。 秦记虽然愿意拿出来与他们分享,但这成本价在哪儿摆着,他们也没信心。 秦为淡淡的看了那人一眼:“秦记按照市价的五成的价格给你们供货,你们再按八成的价格出售给那些番邦外商,三成的利润,不少了……” 有人做过生意,马上就笑着点头:“是是是!不少了……” 的确不少了,一瓶香露少说卖到一百贯是没问题的。 三成就是三十贯,一年出上一千瓶就是三万,这可比种地要挣得多多了! 也就是秦为看在赵允让的面子上。 否则如此暴利的生意他怎么舍得分给别家来做。 他扬长而去,身后是一种权贵的注视,都感动的不行。 赵允让赶紧跟了去。 “秦兄,多谢了。” 这个年代独门秘技那就是家族持续兴旺发达的保证,比如说某位卤肉高手,一锅老汤传家三代,那手艺自然是传子不传女,也不会收徒弟,就是这个道理。 人性本私,先满足了自己和家人,然后才会想到这个世间。 而秦记的各种独家秘方就是秦家的秘技,按理应当是传给未来的儿孙…… 可秦为竟然就这么把利润拿出来分给了他们,简单的就像是丢了一堆废铁。 秦为一路到了门口,回过头,他对赵允让说道:“就许你硬扛着,我就不能帮你解决个麻烦?” 解决那些权贵有多么麻烦秦为又不是不清楚。 就看赵元俨那些人恨不得赤膊上阵和赵祯母子火并了,他们的反应有多强烈,赵允让的处境就有多艰难。 秦为牵着马缰,对赵允让说道:“忘了告诉你,陛下已经开始出手整治那些权贵了,他们名下的产业皇城司已经悉数公布于众,别说陛下出手,就算不出手,光是民间的舆论就够他们喝上一壶了。” 新 二百二十八章:你又不是皇帝 以工代赈的确是件为人称道的好事。 单看各地百姓们的积极反应,就足以说明这件事的意义了。 那些赔了土地的权贵们虽然有所损失,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获得了当地百姓们的赞颂和爱戴。 他们真的缺钱吗? 不缺!相反他们穷的只剩下钱了,与其被天下百姓叱骂,倒不如爽快点迎合了朝廷的政策,也算是做了回善人。 可偏偏就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明明吃喝不愁,却还是贪婪的想得到更多。 所以这件事到现在依然得不到多数人的支持。 然后秦为出手了,用所谓的合作方式,让这些权贵被实际利益所吸引……这不算坑人,毕竟好处实实在在的摆在那儿。 香露是秦为最早研制出来的东西。 早在烈酒生产出来后,他就开始以这套工序开始研发酒精,等到酒精的纯度足够以后,他才开始慢慢研究香水之类的产品。 之前之所以没有拿出来,是因为秦家的产业的确太过扎眼。 仅仅是汴梁,秦记如今就有了六个烈酒作坊,和八家生意火爆的酒楼,连带着牲畜行业也有涉猎。 这样的秦记已经不是令人眼红,而是遭人妒忌了。 秦为上马后,犹豫了一下,“告诉那些权贵,此事终究还是陛下想要做的,他们若是识相的话就不要阻拦,至于损失……他们若想要加盟秦记,大可以来与你谈,不就是想要钱吗?秦家不缺钱,只要他们别搞事情就行。” 既然要送人情,那就别抠门! 这争脸面的事情就给商郡王府了! 这气魄大的惊人,赵允让不禁行礼:“多谢秦兄。” 这份情义无价啊! 要知道定王府之所以能在权贵中稳居首位,一个是因为赵元俨尊贵的身份,还有一个就是因为定王府的底蕴大的惊人,他可以满足许多人的利益。 现在有了秦记的加持,商郡王府同样可以满足这些所谓的‘利益’,如此一来,定王府就不再是一家独大,而朝廷也会更加放心这些权贵。 秦为微微点头,然后策马而去。 我有许多本事,所以你们千万别惊讶,否则以后下巴怕是保不住了。 赵允让得了这话之后,对权贵们说道:“秦兄此举大气,虽然他这么做是忠心于陛下,但我等也是实实在在的得了好处,以后秦家的事情就是我商郡王府的事情,还望各位日后能够同进同退……陛下,想给这大宋做些事情,咱们身为权贵,就算不能帮忙,也不能添乱,否则……” 这一刻,商郡王府的小公爷第一次展示出来了他的锋芒,冷眼看着周围的权贵,气势陡然散发。 大家认真的应了。 …… “陛下,商郡王小公爷赵允让。定王赵元俨请见。” 赵祯嗯了一声,“他们二人为何一同前来?” 等二人进来后,赵元俨作为长辈率先说道:“陛下,臣近几日殚精竭虑,终于说服那些人响应朝廷好找,以工代赈是个好法子,可以施行……” 说着他瞥了赵允让一眼,心中觉得好笑。 小东西,你以为就你看清了局势吗?老夫早就把这局势看得明明白白了。 什么以工代赈,分明是小皇帝想找借口整治这些权贵而已,他想要夺权了,而且是彻彻底底的大权独揽! 作为权贵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推翻赵祯再找一个新皇帝上来,要么就忍了,任由赵祯折腾,保命要紧。 本来他们是想这么做的,可看到刘娥的态度后。 赵元俨明白了……这江山不是谁都能染指的,只要刘娥还在一天,这江山就还是赵祯做主,就算不能也绝对轮不到别人! 赵祯心中一怔,然后沉默了少许后大概明白了赵元俨的想法,这是认怂了,是个好现象啊! 他笑着赞道:“好!” 赵元俨心中得意,就冲着赵允让挑挑眉。 “呵呵。” 赵允让淡淡的道:“听闻王叔曾放话说,若是哪家同意以工代赈交出土地,就要他好看?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赵祯见了也只是摇头,觉得这两人大抵是前世的冤家对头。 不过说实在话,这个笑里藏刀的叔叔他也不是很喜欢。 赵元俨笑道:“陛下,臣在汴梁郊外些用不上的土地,也没多少大概百十来亩吧,可以无偿捐献给朝廷赈灾,听说这汴梁周边有不少没生计的百姓和乞丐,朝廷可以用此来安置他们……” 他到底有多少土地呢! 赵元俨的捐献并没有让赵祯欣喜,反而让他有些厌恶了。 然后他将希望放到了赵允让身上,希望他不会也是要捐献土地吧? 这些权贵他们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以至于上千亩的土地说捐就捐。 赵允让开始在怀中掏摸着,一边摸一边挑衅的看着赵元俨。 “允让这是掏什么呢?” 赵元俨嘴上看似询问,心中却是冷笑,你小子能有啥,有种你掏钱出来! 真如他所想,赵允让在怀中摸摸索索一阵,然后掏出了一大叠官引,也就是所谓的银票。 他淡淡的道:“陛下,这是五万七千贯,是臣府内多年来的积攒,如今全部谨献给陛下……” 啥? 赵祯的矜持和冷意都消散了,急忙伸手接过官引,然后迫不及待的翻看着。 确确实实的是钱,而且还不是小数目! 他那里来的这么多钱? 赵祯的第一反应是赵允让徇私了,可又想想这些年来他帮自己做的这一切…… 算了,徇私就徇私吧。 好在他还知道轻重,在大事面前不含糊。 再说了,哪个权贵不徇私呢? 赵允让似乎猜到赵祯的想法,接着道:“陛下,这些钱都是臣近年来与秦为做生意得来的,‘秦记’您知道吧?那烈酒作坊就有臣的股份,还有几家酒楼也早就和秦记合作了,每年的进项也有不少。” 原来如此! 秦为的能力整个大宋朝臣们都不敢小觑。 尤其是他挣钱的能力,那真是前无古人了,秦记有多挣钱叶双愁早就打探的一清二楚。 某些时候,赵祯也曾嫉妒过秦为丰厚殷实的家底,可话又说回来,这些钱是人家光明正大挣来的,没偷没抢谁也不能说什么。 赵祯终于有些动容,点点头道:“你有心了……” 这就夸奖了?那老夫呢? 赵元俨心中暗恨不已,他虽没坐上这九五之尊的宝座,但好歹也是权贵里的佼佼者。 用他的想法就是,老夫都来与你小皇帝低头了,可却得不到重视,这是看不起老夫么? “陛下……” 赵元俨刚想说话,却被赵允让先开口堵住了:“王叔是想说,这一千亩地也是你一个人背着锄头开垦出来的?” 噗! 许茂则率先不厚的笑了。 少年人说话真是损到家了! “去吧去吧!” 眼看二人又要争论起来,赵祯很是敷衍的赶人了。 赵元俨心中凉了半截,转身和赵允让一去出去。 “一千亩地,王叔好大的手笔,想来这些土地得让不少百姓都家破人亡吧……” 赵允让恨不能大笑三声,但这有些失礼,所以他只是仰头无声的笑了起来,身体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小爷我高兴啊! “咦!我倒是忘了。” 身后传来了赵祯的声音:“许茂则。” “陛下,臣在。” “商郡王府的皇城司密碟也的确多了些,让叶双愁调回来一部分吧,都是忠心耿耿的臣子,何必监视,朕对他放心!” 说话间两人刚好正在出殿门,赵元俨脚下一滞,就被绊了一下,幸而边上有侍卫伸手扶住了他,否则多半牙齿不保。 那些侍卫和内侍都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心想这人真是没点宗室长者的风度,竟然这么就失了分寸。 稍后秦为在宫门外就邂逅了这两位老冤家。 赵元俨一言不发,脸黑的和黑炭差不离。 而赵允让却在得意洋洋的笑看着他。 “秦兄,你来的正好,陛下刚刚下旨,说是我进献有功,所以皇城司少了监视,以后再出门也不用三步两步地被人盯着了,都是你的功劳啊!哈哈哈哈!” 赵元俨缓缓抬头,见秦为下马过来,就阴沉着脸问道:“你为何舍得把自己的利益分给商郡王府?若是以前你没发迹,依靠商郡王府也就算了,如今你有王臻撑腰,何必要和权贵们扯上了关系,就不怕陛下忌惮?” 这是挑唆,老阴比坏得很,一见面就开始给老子挖坑。 若是赵祯不小心听到了这些话后会怎么想?会不会因此忌惮他们? 秦为笑了笑,说道:“此事郡王却是想多了,陛下心胸似海,你不是陛下自然不能明白这等帝王应有的胸襟,帝王就是帝王,陛下是天下之主,我等皆是陛下的臣民,又何来忌惮之说呢……” 老阴比,你又不是皇帝,你管我! 而且人家小皇帝就是比你强,识人善用又敢于用人,你呢? 他这话很是扎心,也算是有仇必报了…… 赵元俨也被这话噎得脸色黑如墨,冷哼一声甩甩袖子离去。 新 二百二十九章:天下之财无定数 这是赵祯第一次仔细打量着秦为。 同为少年,他却看着有些瘦弱,还没自己看得壮硕,但精神却很有神。 他缓缓说道:“是你暗示赵允让进献的这些钱?” 这是一次试探,关于忠心的试探。 “是。” 这个没啥可以避讳的,秦为如实承认了。 帝王总是奢望臣下们都对自己忠心耿耿,可却知道多半不可能。 于是试探就成为了本能。 秦为回答的毫不犹豫,赵祯很满意。 他翻动着手里的一叠官引,“你这个人忠心是有的,只是却不肯与那些朝臣为伍,日后仕途也必然会艰难……这些钱都是商郡王府的?” 刚才他粗略算了一下秦记的利润,然后震惊之余也有些不确信,秦为真的舍得把这些利益分给商郡王府? 甚至他生出了和赵元俨一样的想法。 现在的秦为虽然官职没有什么变化,但其势力已然不可同日而语,商郡王府对他来说已然算不上什么绝对的助力了。 “是啊!而且还不止这些……” “嗯!” 赵祯觉得这人有些不老实,就说道:“朕怎么觉得是你有意分给商郡王府的利润呢?” 秦为淡淡的看了眼赵祯,心中不不禁苦笑一声,到底是帝王,就算他再年少,但该有的猜忌却不少了半分。 说白了就是不信。 赵祯不信他和赵允让的友谊可以强大到让他主动拿出自己的利益分给别人。 可他却忘了,这世上财富自有公论,假手于人罢了,若今日的他一家独大,别说什么以工代赈,就连这朝堂,他也不会站的如此安稳。 秦为淡淡道:“陛下,钱是挣不完的,就算你挣了再多的钱,可每天花销撑死了也就那么多,留那么多钱干嘛呢?除了遭人妒恨,就是被人猜忌,与其这样,倒不如少挣些的好……” 呃! 他觉得这句话好像不大对。 这是映射朕胡乱猜忌臣子吗? 许茂则在边上冲他瞪眼,心想你竟然把陛下比作是猜忌朝臣的庸君! 赵祯气了一下,然后觉得秦为说这话也不无道理,本来嘛,人家的钱是自己的,就算人家擦了屁股也跟他没关系。 而且这臣子是个忠心的,如此猜忌的确会引得忠臣寒心。 “朕想让你去三司讲述一下生财之道,可有什么麻烦?” “教三司挣钱?” 秦为眨巴着眼睛说道:“陛下,臣挣钱的本事的确还行,可……三司是为国掌财,臣这些不过是小道罢了,若真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王公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所以这件事儿还是算了吧,或者臣可以私下里和三司的同僚们探讨探讨也就是了,讲述实在谈不上,臣也没那个本事……” 去教王尧臣挣钱,除非他疯了…… 先不说他能不能真的让三司挣到钱,就算王尧臣看在秦丰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可下面那些官吏呢? 你让人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本来朝中各部就都对司事局没多少好感,何必去自找罪受。 赵祯却有些怒了,问道:“三司每年都是入不敷出,难道就真的没什么好办法了?” 他觉得秦为这是在敷衍他。 犹记得当初他在朝堂上与王尧臣对峙时曾大义凛然的对自己说过一句话。 ‘不就是钱吗?臣去给您挣就是了!’ 由此可见秦为是真的有这个实力的,可是他却不愿意展露,又或者说他心有顾忌,这还是要怪自己刚才的不信任啊! 他是怕朕猜忌……恩,是了,朕这么做的确是寒了他心。 正如史书上所写,赵祯的确算的上一个心胸宽阔且极能容人的帝王。 所以……他面露抱恙,竟朝着秦为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道:“你是担心朕会猜忌你?放心……朕下次不会了,你只管做,有朕在一切都可做得!” 小皇帝认错的态度这么好吗? 秦为第一次觉得赵祯还是有优点的,至少在知错就改这件事上,没有几个皇帝能做到。 秦为笑道:“陛下,要不……找两个三司的主簿来,臣与他们私下探讨几句算了……若有效果,臣再去三司也不迟。” 赵祯下意识的道:“好……” 才说完他就后悔了,不过倒也配合点头,叫人去安排。 他喝着热茶,看到沈安依旧很是平静,就说道:“你且回去,五日后此时来验证一番。” 他觉得秦为就是担心会被他猜忌,所以才顾前顾后的不敢说话。 皇帝这种东西大部分时间里会非常的自信,觉得自己不管是身体还是智力,都是当世第一等。 就算是不是,他也会不断催眠自己,幻想自己就是天神。 他怜悯的看着秦为,“你是担心朕让你练兵,又让你掌管司事局,若再插手三司,会引来别人忌惮?” 练兵有些犯忌讳,尤其是他还要插手三司,秦为多半是在担心有人弹劾自己想造反。 可是朕都不怕让你放手作为了,你还怕个什么?难道朕在你心里,真就一个度量狭隘的皇帝吗? 他今日听取了枢密院的汇报,觉得练兵就是个玩笑而已,就算能练出来,三百人……他们能干啥? 他再看了秦为一眼,微微摇头。 还是做皇帝好啊,不怕被人猜忌。 你看这人,他明明比朕还要聪慧,却还要藏拙活得小心翼翼。 可怜的娃! “你无需如此,朕并不忌讳,到时候编为乡兵,你且好生练着,朕等着看你练好的精兵。三司那边有朕的旨意在,你也不用担心。” 照老娘刘娥的说法,秦为就是一把利刃,该用的时候就要毫不顾忌。 这把剑的命运只有一个,那就是有天剑折人毁,这就是他作为宠臣的宿命! 就算赵祯这一声对他信任,可下一任君王呢? 他的命运自踏入朝堂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赵祯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忍。 秦为却心中一喜,就正色道:“陛下此言却是对臣的羞辱。” 这个指控有些严重,赵祯认真的看着他的问道:“为何?” 这场面就像是一个庞然大物戏弄着一个小猴子,画面很美。 秦为正义凛然的道:“臣练兵是为了大宋,劝说小郡王进献银钱也是为了朝廷可以没有顾忌的改革,至于三司……若陛下有一日需要,臣即刻散尽家财也不会皱下眉头!” 他知道分寸,所以只说自己和赵允让之间的关系,和其他权贵们压根不搭干。 “臣之心意天地可鉴,说句犯忌讳的话,就以臣这些年来的功绩,什么样的官职也是可以胜任的,陛下这般……臣心中难受。” 这话当真是无懈可击,赵祯面色稍缓,说道:“罢了,却是朕失言了。” 第二天,街上传言不断。 “听说定王又生病了,而且病的不轻都谢客了!” “是吗?这人身子这么虚吗?怎么三天两头的有病。” “不对,不是三天两头,是三年两年的生病,听说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可商郡王府却有人说了,说是定王不是生病了,而是在宫里被小郡王落了面子,陛下又在边上看着,他自己觉得丢人,所以这才假装称病,实际上是没脸出门了!” 秦为听了一耳朵关于赵元俨生病的事儿,连赵祯都被扯进来了。 本来事儿这样也就渐渐平息了,没想到赵允让竟然派人去驳斥了赵元俨所谓生病的说法,估摸着能把装病的赵元俨气个半死。 翌日定王府就准备了郎中,而且还是汴梁城内最好的郎中,一下就让所谓的装病的说法不攻自破了。 闹剧持续了几天后,秦为进宫。 进了宫中之后,那两个三司负责开源的主簿还没来。 秦为在殿外等候着,和许茂则有一句没一句的扯淡。 “……话说你这也该说亲事了吧?怎地找不到合适的?要不某给你寻摸一个,保证美若天仙。” “你自己享用吧,我要练功。” “什么功?” “童子功。” “你放屁!” “……堂堂第一内侍,骂人可不好。” 许茂则却没理他,没好气地笑道:“甜水巷里谁不知道你与那刘小娘子暗通款曲多时,甚至还时常翻墙私会……就这还童子功?你要点脸行吗?这大宋朝堂上就属你最不要脸了!” “什么叫‘暗通款曲’,那最多是‘日久生情’好吗?不会用词就别乱用……” 秦为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就听得一声喊。 “人来了。” 两个三司的主播来了,而且不出秦为所料,二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本来嘛! 三司作为大宋财源的总掌柜,这天下有多少钱,该如何分配这些钱,又该如何让这些钱利益最大化,这些都是他们的必修课。 如今却要和一个少年来讨论什么生财之道……扯不扯? 尽管两人都知道秦家是靠着生意起家的,而且名下产业很挣钱,说是汴梁首富也不为过。 可会挣钱,和一国财政这本来就是两码事好吧! 他们觉得小皇帝这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举措。 可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新 二百三十章:生意上门了 二人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和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讨论什么生财之道…… “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生财之道,天下之物皆有定数。” 年长那人沉吟一番后,带着几分长者的姿态上前一步,拱手向赵祯行了一礼,又回头看了眼秦为。 这是挑衅呢,本来人家三司也和自己没关系,小皇帝这么整简直就是拉仇恨啊。 秦为无奈,只好笑着道:“这叫什么话?财富自古是由人定的,你付出的多了,自然就能得到的更多。” 另一人冷笑道;“那土地呢?如今一亩地每年只能生产三百石左右的粮食,历来都是如此,这就是定数……” “此话倒不尽然,若是开垦多的荒地呢?若是找到可以多产的法子呢?” “……” 双方的争论不休。赵祯也是听得云里雾里。 但大致意思他是明白了,而且有些惊喜。 总之一句话——天下之财没有定数,而是在于开发! …… 三司和枢密院有不少地方都常年与财务打交道,而且这些部门很多都是花钱的衙门,换句话说就是只进不出。 赵祯觉得这两个部门最需要研究一下生财之道,所以就令人将秦为的那句‘天下之财无定数’传了过去,并且让三司和枢密院的人想办法增加收入或削减不必要的开支。 王臻无所谓的让晏殊问了问,结果大多都是反映激烈。 你秦为是不整死我们你不安心啊! 三司和枢密院本来就是花钱的衙门,尤其是枢密院,每年军备、采购、饷银都是一个天文数字,他们也很头痛。 小皇帝一句‘增加收入,缩减开支’让大家顿时懵逼了。 增加收入?怎么增加?难不成要让枢密院调令周边禁军去去电子厂打螺丝吗? 尤其是三司,他们是大宋的钱袋子没错,可这袋子里钱却不是三司的。 全国那么多地方政收,这些钱只是汇总在了三司而已。 至于缩减开支……老大,这活儿没法干了,你来,你来好不好? 就算是要缩减开支,可朝廷那个部门愿意,御史台?鸿胪寺?还是政事堂……这些部门哪个不是饿狼一般,就等着每月三司掉调拨的款项施为。 枢密院的一个角落里,几个小吏在说话。 “……一句话,想要瘦,少吃肉。等辛辛苦苦的节省下来以后,难道这个大宋就能宽裕了?不见得吧……只不过是从这个口袋掉进了那个口袋。” “是啊!缩减开支岂是那么容易的,就算咱们肯缩减,其他衙门也不会愿意的,谁家不是一大家子人等着米下锅呢,你说缩减就缩减,这不是坑人吗?” “一想到以后连羊肉都不敢大口吃了,这官当得还有个什么劲,到时候咱们别说什么升官发财了……能不被饿死就是万幸了。” 在利益和官位的博弈中,官位输的很惨。 于是这事儿就尴尬了,而王臻却不也能威逼强迫,这只会让下面人反弹的更厉害。 若是宫中传个话,说谁要是带头支持朝堂缩减开销,以后会重用就好了。 就在这观望之中,宗升出现了。 他带着司事局的大部分官吏去三司找到了王尧臣。 “王相公,我司事局愿响应朝廷号召,从今日起缩减府衙内不必要的开支,为朝廷增加收入。” 这一刻王尧臣也只能官方的夸奖几句,他欢喜的道:“好,果然是识大体!” 司事局站出来打头阵了,三司和枢密院却还是无动于衷,甚至很多人故意装聋作哑没有个说法。 大家都在暗骂,骂秦为邀直买名,为了自己的前程不仅坑了自己的属下,还要连他们他们也坑了。 你这少年不厚道啊! 这两天三司内部最多的就是各种奇葩的借口,而目的就是避开这劳什子开源节流的号召。 总之一句话,你们愿意缩减开支那是你们的事儿,反正我三司不愿意。 枢密院也是同样,两个部门这次态度出奇的一致。 王尧臣依旧稳如泰山,仿佛万事都不动心。 他行走在路上,官吏们纷纷拱手。 等到了茅厕后,里面竟然有人。 这个就尴尬了啊! 上官要上茅厕,你好意思看?你好意思听?赶紧走吧你。 那小吏擦了屁gu,老老实实地准备出去。 刚走到门边,小吏想起了什么,就问道:“相公,小人想请教一事。” “你说。” 王尧臣急着上茅厕,就多了些不渝。 所以若是想破釜沉舟什么的,最好就趁着领导上茅厕的时候堵他,一堵一个准。 “那开源节流之说……真的是朝廷提倡的吗?朝廷如今已经难过到这种地步了吗? 朝廷很穷吗? 穷! 但在穷的朝廷那也是朝廷,大宋很富裕朝廷的钱更多,不是穷……只是不经花而已。 王尧臣板着脸道:“是!” 小吏沉了沉脸色,道:“相公恕罪,小人告退了。” 王尧臣的话很少,但却从不虚言,所以从他口中说出的话,那几乎就是板上钉钉。 小吏一溜烟就跑去报名,蹲坑的王尧臣却想起了秦为昨日的那句话……太平盛世无忠骨,风吹雨打才见真。 是啊,太平盛世要什么忠骨,只要好好活着就是对国家最好的支持了。 而一个国家只有到了风雨飘摇时,才能看清哪个是忠臣,哪个有私心…… 王尧臣觉得秦为这是在故意考验朝中大臣们的忠心,所以才迟迟没有发表意见,毕竟他是计相,若他开了口,那这件事也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大财靠命,小财靠运!” 这是秦为用来教导秦记下面那些掌柜的话,他是真的觉得这大宋该整顿一下了。 既然赵祯主动上门给了这个机会,那他若是不作出些事来,岂不是让小皇帝失望了? 而且他也有些私心,想着要是真能让大宋各家衙门因此获利,以后再有什么改革和新政,实施起来就容易多了。 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不会过多阻挠。 但是赵祯却只是单纯的觉得大宋很穷,三司每年花出去那么多钱,可到头来还是入不敷出,他只是想秦为能帮朝廷多些进项而已,就这么简单。 于是…… “陛下说朝中多有非议,你在搞什么?不是说什么天下财富并未定数吗?那就拿出本事让那些人看看,也省的这朝廷天天不安生。” 许茂则很愤怒沈安的表现,觉得他就是官员之耻。 陛下看重你,想让你掌财,这要是换个人来,肯定就会认为陛下这是想把他往三司使来培养了。 可偏偏这人却不领情,领了差事却又不高高干活。 可秦为却没有这种觉悟,他指着在边上练刀的狄青说道:“大宋军器库那么多的废品,隔的都快生锈了,为什么就没人想想把这些东西卖了呢。” 还是那句话,大宋不穷,只是不经花而已。 汴梁的军器库里存放着这世上绝对先进的武器,而且数量之大。 这些东西整日积压在库房里,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许茂则被他惊了一跳,小声怒道:“你疯了?武器这种东西是随便都能卖的吗?你信不信……这话一旦让太后听见了,你脑袋难保!” 秦为再次摇头道:“不是让你卖家底儿,而是卖库存……就比如枢密院前几年不是淘汰了一批旧武器吗?那些东西除了回炉重造没有丁点儿作用,为何不能卖了呢?” 许茂则见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道:就算那是一堆废铁,可也是兵器啊!你就不怕别人买来,反过头来就和大宋开战?” 卖武器?你咋不连陛下也卖了呢? 若是此刻手中有刀,许茂则就想一刀把秦为给剁了。 秦为有些头痛了,他想了想,说道:“这个……大宋的武器也该创新了,有了威力更大的武器,还担心这些淘汰的武器吗?” 于是许茂则就带着秦为的答复回去了,并且战战兢兢的和赵祯讲述了一遍。 “他要把军器库里积压的废旧武器都卖了?” 赵祯先是一愣,然后又道:“那些武器是没什么用,可若是卖给别的国家……这风险怕是有些大了,况且,谁会要呢?” 赵祯话音刚落,门外小内侍禀报说是大理国的使者觐见。 大宋的鸿胪寺中有不少外国使臣常驻再次,他们的作用其实和密碟差不多,都是为了国家打探消息。 大宋是中央之国,这里的消息自然很重要。 “这不年不节的他来作甚?难道是大理国内有动静了?” 赵祯第一反应就是大理国发生了什么。 所以当使者进来后,赵祯的表情有些严肃:“使者如此匆忙见朕,是否大理国内有事发生?” “没有啊……” 大理使者茫然地摇摇头,然后又解释道:“小使是听闻大宋有意要对外出售一批积压的武器,小使今日就是特地来问问,此事是否属实?” 这还没决定好的事情,就有生意上门了? 皇帝的明锐让赵祯下意识生出了几分猜忌,冷声道:“此事你听谁说的?” 新 二百三十一章:崽卖爷田不心疼 大理使者有些不明就里,皱眉道:“司事局秦副承旨、秦为,是秦大人特意上门告知了小使此事,还说要小使尽快决定,免得被人捷足先登,小使这才匆忙赶来求见陛下的。” 好你个秦为! 朕还没有决定的事情,你就先做主了? 赵祯有些生气,可转念看到大理使者那殷切的目光后,又心生出别的想法。 难道这真的是条生财之道? 可卖武器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像是败家子才能赶出来的,若被那些朝臣们知道了,肯定免不了马上一句。 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你家祖宗好容易攒来的这些家底儿,就这么让你给卖了? 这不是擒等着人家壮大之后来侵略么! 赵祯忍着怒气看向大理使者,冷冷道:“你们大理国确定要买我大宋的武器?朕可是有言在先,那些武器可都是旧的,淘汰了的……” 大理使者想都未想就点头道:“是的,还望陛下应允!” 花钱买一推废铜烂铁回去,这不是纯有病吗? 这下轮到赵祯懵逼了,他甚至还有些失礼的重新问了一句:“你确定?” “确定!” 大理使者的回答简单干脆! “……使者先回去吧,此事待朕与朝臣们商议后再决定。” 大理使者脸上肉眼可见的失落,叹气道:“不卖了吗?” 等到使者离开,赵祯马上就命人将秦为叫了来。 进门没等他行礼,就急忙问道:“你和大理使者说了什么?为何明知这些武器是废……淘汰的,他们还趋之若鹜。” 赵祯没说废品,就是对大宋武器最后的尊重了。 他觉得一定是秦为给大理使者挖坑了。 否则这堆破铜烂铁谁会要? “陛下有所不知,大理国地处西南虽偏安一隅,但周围虎视的敌人却也不少,交趾、占城这些地方都与大理接壤,他们怎能不担忧……” 秦为展现了他超前的地域眼光,接着道:“大理矿产资源不多,国内兵力也不够充裕,大宋的武器精良,哪怕是咱们淘汰下来的东西,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这话说得有点装那啥了。 但事实是,缺少矿产资源的大理远要比秦为想象的更贫瘠。 这地方除了产量丰富的稻米外,的确再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自大理建国至今,都一直和大宋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往来。 实力差距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大理国内资源不足,他必须要依附一个更加富有的国家,才能保证国内的日常供给。 赵祯皱眉道:“大理有那么穷吗?” 这话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秦为心中叹了口气。 但他知道这不是赵祯的错,而是错在大宋朝臣对外的战略眼光。 一直以来大宋的目光都在西北,大家认为辽人才是最大的威胁,至于周围其他的国家,也是能交好就不得罪。 怎么说呢? 大宋就像是一个富裕的大财主,这财主大肚溜儿圆,家中盆满钵满。 可问题是,这个财主他并不知道有钱还不行,还要有足够的武力来保卫这些钱。 然后周边的国家几番试探后,都觉得大宋这货人傻钱多,而且极好面子,来了都是客……你认做大哥,我就给你钱花。 大理就是这么干的,每年带着国内烂大街的稻米来到大宋,然后换回比稻米价值百倍的物资。 可笑大宋这个财主还沾沾自喜,认为这是大国威严。 用句玩笑话就是——你不知道我多穷,我不知道你多富。 秦为觉得赵祯是该有个人好好给他上上课了。 而且这种对全局的战略眼光,是一个合格帝王必须具备的能力。 秦为认真道:“不只是大理,还有交趾、党项、交趾、吐蕃……这些地方都还常年生活在入不敷出的日子里,对他们来说,大宋的一切都是遥不可及的。” 大宋就算放个屁,他们都会赞叹一声……这个屁真丰富啊,你闻,里面还有肉味儿。 见秦为没有开玩笑,赵祯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起身走下龙椅,示意秦为一起在宫中散步,许茂则跟在他们后面,脸上写满了纠结。 这少年到底上辈子积了多少德……和皇帝一起散步,怕是祖坟炸了也没有他这等殊荣吧? 这是真正的恩宠。 秦为也很知趣,顿了顿落后赵祯两步后,才淡淡道:“陛下,大宋周围的邻居很多,不只是辽国这个庞然大物,还有像交趾、党项这些势力也正在悄然间崛起。” 老兄,咱们的对手很多,不能懈怠啊! 别看这会儿风平浪静,待到百十年后金兵攻入汴梁……奇耻大辱啊! 老子好容易来到这里,可不想百年后,自己的坟墓被那群蛮夷给刨了。 “这样吗……” 赵祯的脚步快了一些,似乎想要撵上虚无。 等走到了长廊尽头,赵祯停下脚步,站在高亭眺望着远处的汴梁城。 他忽然叹息一声:“这天下来之不易,朕绝不可让祖宗留下来的这大好江山落入他人之手,武器的事儿你着手去作吧……” 不得不说的是,赵祯是个虚心好学的好同学。 才几句话,他就被说服了,然后认真的看着秦为道:“朕既然用了你,便会给你最大的权限,你只管放手去做,大宋的财政已然到了迫在眉睫之时,哪怕不能改变,多谢进项也是好的。” 这是担心秦为会有心理压力,赵祯竟然连安慰的话都提前说了。 放手去做吧,做成了朕自然记得你功劳,就算做不成朕也不会怪你。 身后的许茂则羡慕的看了眼秦为。 这就是简在帝心啊! …… 秦为蹿腾小皇帝卖武器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各衙门里。 大家的一直反应都是,这得多败家的崽才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沉寂多日的御史们终于有了新课题。 弹劾秦为! 这事儿他们也不是头一次做了,所以行动起来很迅速,而且十分得心应手。 仅仅一个下午,赵祯就收到了不下两百封弹劾秦为的奏章,有些御史甚至骂人不带脏字的狠话都写在了奏章里。 卖国贼!窃国大盗!大宋的蛀虫! 这种种称呼都冠在了秦为头上,御史大夫范仲淹头疼的看着那些群情激奋的下属。 这是引发众怒了啊!他有心相挡,可怎么挡?甚至他也很气愤,这小子平日里看似精明,怎就能做出这么傻的事情来呢? 卖武器给大理,万一大理掉过头来攻打大宋,你就是千古罪人啊! “你怎么想?挣钱不要命了吗?” 鸿胪寺外面,秦为刚来到门外,就被提前等在门口的王臻拦住了脚步,照面没二话,上来就是一个大笔兜。 “王公息怒,我这不也是在相应陛下开源节流的政策嘛。” 王臻怎能不怒,冷道:“可有你这么‘开源’的吗?一国武器多么重要,难道你不明白?”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愤怒的与秦为说话。 秦为只能苦笑,拉着王臻来到安静处才道:“王公听晚辈一言……日前交趾作乱,朝廷又不愿分兵前去镇压,大理和交趾接壤,若他们拿了这些武器回去,您猜他们打谁的动机会更大些?” 武器是用来杀人的。 大理买了大宋的武器,他们绝不会是拿回家耕地吧? 既然是要杀人,那么咱就来推测一下,大理会把这些武器用在谁身上。 大宋?别逗了…… 虽然满朝文武喊得嗓子都冒火了,但大家心中都清楚,就是借大理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大宋用兵。 大宋能容忍这个弹丸小国自立并且存活到今天,就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除非他老段家脑子秀逗,否则正常人绝对干不出这事儿来。 既然大理不敢和大宋开战,又还要如此迫切的想从大宋进口兵器,那他们想打谁? 交趾?占城?与大理直接接壤,并且能说打就打的国家,除了大宋就这么连个。所以你觉得他们会打谁? 秦为静静地看着王臻,王臻在思考,这些事情他以前没有注意过,所以他现在需要好好想想。 沉默了好一会儿,王臻褶皱的脸上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是说交趾?!” 王公你终于悟道了……作为大宋枢密使,战略眼光必须要宏大,以前大宋就是吃了目光短浅的亏,结果到最后群起而攻。 秦为不想这些事情再发生一次,他严肃的道:“交趾人袭扰大宋西南,您觉得他们会放过大理吗?” 交趾和大宋都敢呜呜轩轩,他们会怕了大理? “所以大理此番从大宋购买兵器,是想要防止……”王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忽然冷声道:“不是防御!大理是想对交趾用兵!” 防御犯得着这么急切吗? 秦为前脚才把这消息放出去,大理使者后脚去觐见了赵祯。 这迫不及待的行为已然是司马昭之心。 “大理缺少天然的防御缓冲,但凡周围任何一个国家想要侵略他,都能很快做出有效打击,可若是拿下了交趾……那么大理就能得到一处天然的屏障,退可有守!” 王臻点点头,他明白了秦为的用心,也更惊叹于他对时局的眼光精准毒辣。 新 二百三十二章:童叟无欺秦大人 随后为了验证秦为此番话非虚。 王臻主动要求和他一起面见大理使者,他身为枢密使,必须要对大宋的国土安全负责,若不能亲自验证,他不放心。 “那您进去以后尽量少说话,我说什么您附和就是。” 秦为举得王臻此举分明就是想要为他分担那些御史的火力,朝中此刻谁人不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王臻作为枢密使,地位自然举足轻重。 有他和自己一起去,那些御史就算再疯狂,他们也得拿起小算盘巴拉巴拉,算算因为一个秦为去得罪一个当朝枢相,这买卖到底值不值。 大理使者听说秦为来,表现的那叫一个热情。 年节时他曾与各国使者打赌,大理使者也是其中一位,那场赌可谓是损失惨重,让他这个本就不宽裕的小使者生活,更加的雪上加霜。 可今日见到秦为,他不仅没有丝毫厌恶,反而格外的亲热,端茶倒水加赔笑,就差再来点儿少儿不宜的节目了。 “秦大人可算来了,小使等您等的辛苦啊。” 大理使者献媚似得将秦为迎进门,又恍然看到了他身后的王臻,愣了半晌才刚忙鞠躬行礼。 “王相公大驾光临,小使荣幸之至,您快请上座!” 大宋的枢密使,这可是实打实的权倾朝野啊!以前像他这种等级的使者,就连秦为也不屑于过多接触。 一句话——弱国无外交。 现在不仅秦为来了,连王臻都到了,可见其对此事的重视。 大理使者心中不禁对此次的交易又有了几分把握。 看来大宋君臣也是很想促成这笔买卖的,既然这样,稍后可要好好压价才行。 从某种角度出发,一国使者和公司销售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自家产品能买个好价钱,或是能为自己公司省钱。 在秦为看来王臻是位慈祥的长辈,但在外人看来却有着不可逆的威严。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枢相的气势和威严让人不自觉的就矮了半头。 大理使者顿时就觉得威压来袭,下意识就放低了姿态,再次拱手行礼道:“小使段成讲过大宋枢相。” 秦为在边上笑着,看来王公的作用也不小,至少一见面就让段成漏了怯,那这笔买卖就好谈多了。 “贵使想要买我大宋的武器之事陛下已经同意了,然武器之重想必贵使也是清楚的,故而陛下今日特地派了枢相与本官同行!” 来吧,小伙子!今天你买的少了可不行,我大宋枢密使都来了,你仨瓜俩枣的可别想打发了。 “这……”段成先是欣喜,又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道:“秦大人,我大理国小势薄财富并不多,所以此番想以稻米和银钱共同付资,您看这……” 稻米好啊,在大宋国内,大理稻米是个稀罕物,平时都是供给王公贵族想用,平头百姓根本没可能吃上。 所以一听稻米这两字,王臻就有些按耐不住了,直接问道:“那你们准备出多少稻米?” 哎! 真不该让你跟着来啊! 秦为心中无限后悔。 老头儿一看就没做过生意,人家还没说要买多少,你就迫不及待的问价钱了,而且……咱们可是卖家,不是他来问咱们价钱吗? “小使……” 段成很欢喜王臻的反应,刚想说话,却被秦为一语截住。 “我大宋不缺粮食,所以稻米不能用来交换武器!” 嗯?怎么反转了…… 段成被这突如其来的拒绝弄得有些哑言。 以前大宋的贵族不是很喜欢我们大理国的稻米吗?怎么到这少年眼里,好似一文不值一样。 要知道,大理国的稻米不仅在大宋是个紧俏产品,在辽国等其他国家也是很受欢迎。 这少年多半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段成被噎了一下,只好忍着气,苦笑道:“只是银钱……我国铜钱储备不足,恐怕给不了太多。” 这可是你不要的啊! 反正我大理国就这个情况,你若是不要,那就只能用银钱结算,可问题是国内银钱不足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秦为似乎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接着道:“银钱不是问题,除了稻米也可用其他东西来替代嘛……” 其他东西?大理除了稻米不错,还真没听说有其他什么东西。 段成有些提防的看着秦为,目光警惕的看着他:“那不知贵国想要什么作为交换。” “马匹、药材!” 秦为盯着段成,目光里的贪婪及尽掩饰却也还是露出了些许。 好个少年郎,他可真会做生意……怪不得不要稻米,原来是看重了大理更加值钱的资源。 众所周知大宋少马。 而偏偏大理国却是产马强国。 虽然大理马的品种和耐力相比较辽国那边差了许多,但好歹也是马,对于缺少战马的大宋来说,任何品种的马都是弥足珍贵的。 “怎么?贵使做不了主?但这买卖武器之事就算了,大家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吧。” 看段成犹豫不决的模样,秦为知道,他是在待价而沽,等着自己先开口呢。 不过秦为可不惯他这毛病,起身就往外走。 王臻见状虽然觉得秦为这种做生意的手法有些离谱,但在外人面前也不好落了自家孩子的面子,也起身往外走。 反正这满朝文武都对此事诟病非议不断,买卖不成也算件好事儿。 “一……二……三……” “恩?” 王臻听到旁边秦为的小声嘟囔,不禁皱了皱眉。 “开口……” 秦为背对着段成走道门口,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他是在试探段成吗? 难道他认为段成会开口留住他?大理的马匹虽不够精良,但市场却也很好,而且价格不错,用兵器换马匹的话…… 大宋不亏,但是大理却未必愿意。 所以王臻觉得秦为这是玩儿砸了,大理使者必不会追出来。 “秦大人留步!” 仿佛就是为了打王臻的脸,段成经过短暂的内心挣扎后,飞快的追了出来。 “秦大人,不就是马匹嘛……可以谈,可以谈!” 这下王臻才真是惊掉了下巴。 大理竟然愿意用马匹换大宋淘汰下来的兵器,这笔买卖赚大了啊! 二人再次被段成请到屋里。 这次大理使者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自信,甚至连主导都无形中被秦为给夺去了。 “贵使也别觉得吃亏,我大宋的兵器众所周知,那是一顶一的好……” 眼看气氛有些紧张,秦为恰逢事宜的宽慰了几句。 他笑着道:“贵使想必也听说过宋辽两国的几次战争吧?辽国兵力强悍,可我大宋依然不落下风,这是为何?” 因为大宋的兵器最吊啊! 在缺战马少骑兵的情况下,大宋依然能和辽国打个平手,这不正是说明了大宋的兵器精良么! 连王臻都下意识的点点头。 因为秦为说得就是实话,大宋虽然军力不咋样,但胜在是真有钱。 有钱就有好兵器,钱越多,兵器越好! “这个小使明白……” 段成知道秦为这是在自夸,可他却没有办法反驳,只能接着话往下道:“既如此,秦大人觉得这兑换条件应该怎么制定?” 秦为早就写好了双方交换的数额和条件。 就等着段成来张这个嘴了。 他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封写好的账单,递给段成道:“贵使请看,我大宋向来以仁义治国,我宋人做生意更是有口皆碑的!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段成自动忽略了秦为的自夸。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少年哪里是不会做生意,他是太会做生意了。 张弛有度拿捏得那叫一个恰到好处。 只是当他看完了账单后,脸色顿时垮了,甚至脸颊都开始颤抖。 “五……五千?秦大人,您没开玩笑吧?” 账单上写着,大宋愿以兵器五千把,甲胄一千副,箭矢盾牌若干……条件是,大理国必须支付五千匹战马作为代价,而且还要额外支付两万贯铜钱! 两万贯铜钱不算什么,就算再多一倍也无所谓。 可这五千匹战马……这不是狮子大开口,这是拿我当棒槌啊! 你家兵器是金子做的吗? 秦为却表现的尤为淡定,甚至还疑惑的看向段成,问道:“怎么?贵使是觉得有些少了?嗨……我大宋历来仁义,少就少些吧,以后机会多得是呢。” 好像把这无耻的嘴脸抽到地上啊! 段成忍着怒气,咬牙切齿的道:“秦大人……两万贯铜钱可以,或者贵国若是觉得少了,咱们还可以再谈,只是这五千匹马……” 一听到这个数字,王臻第一次失态了,他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双老眸此刻瞪得尤为滚圆,秦为甚至都看到了他眼角的眼屎。 “多少?” 我的王公啊,你今天是专门来砸我场子的吗? 秦为心中叫苦,然后瞧着王臻挤眉弄眼了一番,道:“枢相也觉得这个数少了?只是临出门前陛下交代了,要下官注重两国情谊,切不可漫天要价……” 我…… 王臻噎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秦为的用意。 他目光复杂的看了眼秦为……这孩子完了呀!怎么几年不见他变成这样了?奸商!纯纯的奸商啊! 新 二百三十三章:让大理成为大宋的产马地 五千匹马换一推破铜烂铁…… 这哪里是崽卖爷田不心疼,这分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天下还有这么划算的买卖吗?王臻兴奋的同时也知道,段成应该不会接受这个价格的,太过分了…… 你这分明就是坑人啊! 传出去大宋君臣的脸面往哪儿搁? 可秦为却是一副忧郁诗人的模样,叹声道:“哎!为了促成此次合作,秦某在朝堂之上可谓是受尽了冷眼和怒骂……贵使若是哪天觐见我大宋陛下,可以定要给秦某美言几句啊!” 冷眼和怒骂是真的,段成这几天也听到了不少关于宋臣评价秦为是卖国贼等一些不好的言论。 所以当秦为露出这副悲伤的情绪时。 段成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和他争论价格,而是对他生出几分同情……是啊!被自家朝臣怒骂,这是奇耻大辱啊! 可是这五千匹马也着实多了些。 要知道大理现如今每年产马量也不过两千左右,这桩买卖一旦成了,那就意味着大理显存的马匹一下子就会少掉三分之一。 这不是大理不想大规模产马,而是实在是国内人口就那么多,卖不掉啊! “秦大人的苦楚小使深有体会,哎……”段成也学着秦为的模样叹了口气,他也很无奈啊! 别说大理没这么多马,就算有也不能全给了大宋啊! 那这个卖国贼就不是秦为了,而是他段成。 秦为宽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贵使是有什么难处吗?若是有大可以说出来,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这人真是个奸猾的。 一张嘴就是什么‘买卖不成’就如何…… 你得给我机会谈买卖啊!现在分明是你在谈卖,我何时插上过一句嘴了? 段成面露难色道:“说实话吧秦大人,我大理国虽每年产马,但除去向外贸易,国内现存的马匹也不多,一下子拿出五千匹……秦大人,先不说有没有,就算是有,我国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把战马全给了被人,自己却没了战马。 那要这兵器何用?骑兵改步兵吗?大理国王恐怕还没秀逗道这种地步。 秦为摇头道:“这个数量已是我大宋的底线,贵国若真有难言,秦某倒是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不知贵国可愿意?” “愿闻其详!” 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五千匹马我是给不了你的。 而且大宋一下子要这么多战马干什么?大宋想对谁下手? 秦为先是饮了口茶,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五千的确不是一个小数目,不过你们也可以分期付款嘛,比如……一年给两千,再多少加些利息,这五千匹马分三年给清,到最后也不过五千多一点而已。” 分期付款是个什么意思? 而且五千多一点是多多少?五千一?还是五千九? 段成皱眉道:“这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大理国每年产出有三分之一是靠马匹,若是都给了大宋……” 老子悻悻苦苦一年白忙活了? 秦为笑着道:“这一点贵使也不必担心,秦某早就为贵国想到了解决办法,日后不论大理每年产出多少战马,大宋都照单全收,不管是民间私贩还是两国贸易,只要大理国有马,我大宋不差钱……” 这下轮到王臻皱眉了。 你小子这是票了吗? 谁又你的权利这么说话?大宋说过要照单全收了吗? 要知道这可是两国之间的会谈,一旦定了性可就不能更改了。 “果真?” 段成这才露出几分笑容,在他看来大宋缺马,大理国正好有马。 大理国缺少精良的兵器,而大宋矿产丰富又不差钱,这笔买卖的确可以做得,但问题是…… 这价格太贵了,贵的有些让人感觉,谁要是答应了谁就是大冤种。 段成不想当这个大冤种,所以他觉得这个价格还可以再往下压压。 可秦为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转头看向王臻道:“相公,您今日不是还要去面见交趾使者么?听说这次交趾无故袭扰我大宋边境,陛下很是恼怒,这次他们想要从大宋手里购买武器,恐怕是痴人说梦了!” 交趾也要向大宋购买兵器? 大宋疯了吗?这货前脚才在边境上袭扰了大宋,你转头就要给敌人提供武器,怎么?这是受虐狂有瘾? 八成是故意狂我的。 段成如是想着,心中不禁对这个奸猾的少年生出几分轻蔑,还是太年轻啊!这种谎话怎能骗得我! 秦为看出了段成的笑容,然后淡淡道:“交趾的请罪书昨日就已送来汴梁了,贵使要不要看看?” 交趾袭扰大宋是真,但交趾打不过大宋也是真。 像这种请罪书,大宋一年不知道要收到几百封,所以这一点段成信了。 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交趾袭扰大宋已是定局,难道大宋会因为一封轻飘飘的请罪书就原谅交趾了吗? 若真是这样……那大宋也太贱了! 赶明儿我也给你两耳巴子,然后再上个请罪书,你会不会也原谅我呢? 秦为不管他的目光,自顾自的说着:“交趾国王在请罪书中说,此番战乱完全是个误会……” 恩,你接着编。 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x。 段成没理他,秦为也理会段成。 真就自顾自的接着道:“交趾国王还说,他们此番想要攻打的其实另有其人,只不过在出兵边境时,与大宋西南地区的百姓产生了些许误会而已。” 呵呵……段成刚笑了一下,又猛地楞在原地。 等等!你说‘另有其人’? 然后他就不淡定了,一双眼瞪着秦为道:“秦大人此话可属实?交趾真是怎么说的?” 秦为冷然仰头,傲然瞧着他道:“我身为大宋司事局承旨,我会骗你?!” 是了,当官的都要脸,尤其是大宋的官员更要脸。 秦为怎么说也是堂堂大宋五品官,当众说瞎话,若是传了出去肯定会被天下人耻笑大宋! 见段成竟然摇了摇头,王臻心里苦笑一声。 还是太年轻啊!这大宋朝堂若说谁最不要脸,除了那几个宰辅外,恐怕就属面前这个正气凌然的少年了。 他不会骗你,他只会坑死你。 交趾国王的请罪说王臻也看了,无非就是什么误会之类的没营养的话,下次改怎样还怎样。 可那句‘另有其人’……王臻发誓,反正他是没看见。 这小子睁眼说瞎话,骗人都骗到外国使臣头上了,丢脸啊! 可他能怎么办呢?呵斥吗?秦为这么做可是为了大宋的利益,就算他在不要脸,那也是为了大宋才不要脸的。 向来护犊子的王臻,很快就在心中说服了自己。 然后他沉着脸,点点头道:“交趾狼子野心,早就不甘心偏安一隅了,只是大宋之势大,想必他们也不会自讨苦处,若是别人……” 话说一半正正好,剩下一半靠猜,才能越猜越离谱。 段成就开始离谱了,他先是想到了交趾之前侵犯大宋边境时,也曾与大理边境多有摩擦,又想到交趾仅是与大宋纠缠了几天就退回了境内。 之后大理国就传来了交趾和占城要联手对大理用兵的消息。 这种消息的真假暂且不说,但却不得不让大理国君臣心中产生威胁。 否则段成又何必向大宋买兵器。 …… “陛下,有消息了……” 宫外,许茂则踩着小碎步一路跑进大殿,顾不上歇气,就赶忙道:“秦为和大理使者段成达成了交易!” 赵祯对着个并不关心。 在他认为这桩生意是大理沾了光的,就算大宋的兵器再破烂,那也要比大理的兵器好上太多了。 所以他认为秦为能谈成这笔生意是情理之中。 赵祯现在关心的是,这些所谓的兵器到底卖了多少钱。 若是卖的多了,那他还能有些借口,来堵住这几日弹劾秦为的御史言官们。 若是买的少了……还不定那些人会怎么恶心人呢。 “卖了多少钱?” 许茂则咽了口唾沫,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千贯?有些少了……” 赵祯皱着眉头摇摇头,那么多兵器就算有些损坏,但五千贯也不过是个成本价而已。 “不……不是……” 许是刚才急着报信,许茂则喘气的频率有些快。 可赵祯却等不及了,听到不是五千,就心中稍安,问道:“应该是五万了……十倍的价格,看那些人怎么说!有本事他们也去给朕弄五万贯回来!” “也不是……” 许茂则刚开口,赵祯终于怒了,拿起手里的茶杯就仍在了他身上。 “你这腌贊……有什么话一气说完,这是在故意玩弄朕么?” 许茂则吓得一哆嗦,赶忙跪地,小心翼翼的道:“启禀陛下,不是钱……是马!五千匹马!” 说完,许茂则仰起头可怜兮兮的看着赵祯。 陛下,你可不能怪臣啊! 臣只是太惊讶了而已……五千匹马啊!这可不是能用银钱就可以衡量的! 就这个数字别说在大宋,就算是辽国,五千匹马也是个天文数字了! 秦为这不是做生意,这是去抢劫了啊! 新 二百三十四章:升官,选人 …… 赵祯也没有想到,一次简单的交易,竟然来了如此丰厚的回报。 五千匹马对大宋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好事不出门,但升官发财的消息却不算在内。 秦为最近做了笔天大的买卖,他发达了 这厮用一堆大宋用不上的破铜烂铁,换了五千匹大理马回来,而且听说还是战马!这买卖……无敌了啊! 然后那些在弹劾秦为时大发神威的御史言官们纷纷傻脸了,只是一个下午,御史台就空了,全都是赶往政事堂要求撤回奏疏的御史。 立功了啊! 据说陛下笑的眼睛都没了,然后一迭声说要升官,然后就升官了。 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伴随着秦为的升官,京城里处处都是肠子悔青的痛苦煎熬。 那些听闻秦为要卖兵器给外国时,然后就开始跟风辱骂弹劾,甚至有些邀直买名的,都打算去御前静坐了。 幸亏他们没去,否则赵祯肯定把他们给剁了。 而那些没能及时支持秦为的官吏已经痛苦不堪,觉得丢失了一个升官的大好机会。 而且不止如此,因为秦为的升官,就连他下面的直属小弟宗升,也因此官升一级,现在可是和枢密院的总承旨一个级别了! 宗升就在这些情绪中走进了秦家的大门。 “找谁?” 狄青很正常的问道。 一种亲切感让宗升不禁说道:“下官宗升求见承旨。” “等着。” 狄青没见过宗升,所以警惕的盯着他。 初夏的风在院中席卷而过,让人感到凉爽,刘姝就随着凉爽走进了秦家院子。 “吴妈……” 她见到陌生人,就脸色一红,毕竟她如今名义上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如此被外人看到她来秦家,怎能叫人不羞。 “大人有礼了。” 看到宗升身上的官府,刘姝羞涩的行了一礼。 ——美若惊鸿! 宗升的心情渐渐开始激动,说道:“在下宗升,见过娘子。” 哪怕现在的宗升也算得上是半个朝中重臣了,可在刘姝面前他已然不敢摆架子,只因这里是秦家。 而是这个美若惊华的女子,估计就是传说中秦大人的心中好吧! 宗升? 刘姝没听过这个名字,所以微微额首后,便羞涩的往后院走去。 跟着秦为就出来了。 “你这是?” 秦为笑眯眯的走过来。 “大人……” 宗升瞬间想起了自己从踏入官场到现在的日子,各种委屈一起奔涌而来。 若是无你,某哪有今日的机会啊! “哎哎哎!” 秦为疾步上前,一把拽住了要下跪的宗升,说道:“这是……惹祸了?跪什么跪,有话就说。” 听着这亲切随意的话语,宗升终究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秦为一脸黑线的看着他在哭。 “我说一个老爷们哭个啥?” 等宗升终于发泄完了自己的情绪,这才哽咽着说道:“大人,刚来的消息,陛下亲口说了,让下官兼职天章阁舍人……” “若非是大人,下官哪会有今日,下官发誓,此后就是您的人……” 可是我只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啊! 这货说的秦为都笑了:“这是好事啊!赶紧回家去,一家子弄顿好吃的庆贺一番。” 送走了感激零涕的宗升,孙好民说道:“郎君,这是助力,不该推却。” 宗升得了此等尊宠的文职,这就算是正式走上了宦途。他主动来表示感谢,秦为就该趁机把这人给收拢了。 “这时候去弄这些太早了。” 秦家现在根基不牢,弄这些过早。 而且他就算是不表态,宗升也跑不了。 因为他的身上已经被打上了‘秦’字印记。 所以官场不能随便站队,站错了地方,再想回来就是二姓家奴。 那些说某位官员今日站队这个大佬,明日站队那位大佬,多半是吹牛笔的。 当年某位号称能在三只鸡蛋上跳舞的大佬后来不也是站不住了,最后被鸡蛋打的鼻青脸肿。 得其利,隐其行。 这是目前秦为要干的事。 所以他很得意。 直至王尧臣被弹劾的消息传来。 “那些人说王尧臣作为三司使,连大宋军器库内有多少损耗都不清楚,宁愿那些武器都烂掉,也每个法子解决,最后却是让个少年把这些东西给处理了,说这是无能,不配做三司使。” 赵允让带来了最新的八卦,很是火热。 秦为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误会吧。 “那个……他们之前不是闹腾正欢吗?现在怎么……这是捧杀,更是挑拨啊!” 他们先是弹劾秦为卖国贼,在秦为得了好处后,又马上改口然后才被引爆了王尧臣德不配位的事儿。 “这些人太不要脸了……” 赵允让无奈的道:“你之前非要卖军器库的武器,王相公为了护你,下手最恨,弹劾的最凶。而且他是三司使,三司在这起事情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们怎能不报复?” 王尧臣当时骂那些弹劾秦为的官吏是嫉贤妒能,说他们都是一群啃噬大宋的蛀虫,算是比较激烈的。 这事儿有些尴尬了啊! “怕个屁!” 秦为觉得这种程度的弹劾撼动不了王尧臣,所以就抛在脑后,然后和赵允让说了些练兵的事。 “外面传疯了说你要在散邸司招人练兵,这不是坑人吗?那里都是些什么货色?他们怎么不去散邸司练兵!” 可板上钉钉的相反悔也来不及了。 赵允让面露难色,想了想犹豫道:“要不从郡王府抽调几个得力的护卫给你……可这肯定犯忌讳,到时那些朝臣定然会弹劾。” 商郡王府的侍说白了就是私兵。 这是顶级权贵的特权,定王府也有而且背地里的势力肯定要比明面上更多。 “用不着……” 秦为是真的练兵,而且他要的不只是兵,更是要精兵、好兵,一支部能打硬仗,悍不畏死的部队。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打开朝堂里那些一心压制武人的文官,让他们看到大宋武人的强悍,这世道有武力和没有武力的差别。 都给小爷睁大眼好好看着。 你们不是说是军队无用,文治才是主流吗? 那小爷就让你们看看真正的铁血军队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让你们看到大宋一旦有了这种军队,辽人是否还会像之前那样蔑视大宋。 …… 散邸司最近很热闹,原因是朝廷要练兵了。 至于为何只抽调三百人,三衙的几个长官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这分明是朝堂里的相公们陪着秦为玩儿过家家。 小皇帝不是准许你练兵吗?那你就挑三百人去练吧。 这样既不得罪小皇帝,也不得罪王臻、王尧臣这两个护犊子的老头儿,你家孩子不是想折腾吗……去吧随便折腾。 反正这些人也是军中渣滓。 秦为爱怎么摆弄都随他,就算把这些人全拉倒边境上与辽国拼命,那也是他的事。 此刻最开心的恐怕就是散邸司的长官了。 本来这群人就是败类、垃圾,成天在军营里惹是生非目无军纪,现在好了……竟然有人愿意接收他们。 这哪里是练兵,分明是救世主啊! 挑吧!最好把那些刺儿头全都弄走,也好让着散邸司能多清静几天。 听说秦为来了,散邸司都指使和几个都头全都出门迎接。 地位太悬殊了,他们见到秦为就跟三司的小吏见到自家老大王尧臣一样,那叫一个尊重,恨不得把马屁拍穿。 都指使叫褚立军,是个彻头彻尾的武人,听说祖籍是安阳,而且以前在禁军做都指使,也不知得罪了谁,才被发配到这油水少、麻烦多的散邸司。 所以见道秦为后,褚立军很是热情的行礼道:“末将褚立军见过秦承旨!” 啪! 一个笔直的军力,身后几个都头也跟着行礼。 秦为早就习惯了这种发达后的趋于奉承,只是淡淡的道:“练兵的事儿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本官奉命来此选人……稍后还要诸位多多辛苦了!” 面前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他看着连只鸡都没杀过。 可面对一帮五大三粗且有些肃杀的糙汉子,少年非但没被震慑住,反而看着越发的兴奋起来。 他眼中闪着光,这种眼神几个都头都见过,这是战场上士兵嗜血后才会有的寒光。 更别提秦为在朝中的权利和地位,这少年要比这里的人官阶要高多了。 真的是比不起啊! 褚立军有些讨好似得笑笑,摆摆手道:“秦大人客气了,朝廷有命我等岂敢不尊,您尽管挑,就算多出几个来也没关系……” 散邸司这些人除了在军中造过册以外,他们其实和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 就这样的货色散邸司要多少有多少,甚至有时候还会出现人太多无法安置的情况。 就算秦为不把他们调走,等过几年后,这些人也要有一部分被打散充入地方上去。 身份不对等,秦为也懒得去和他们客套,拿出一封书册递给褚立军。 “说好的三百就三百,秦某这里有封名单,上面有五百多人的名号……半个时辰内,将这些人召集到校场上来。” 褚立军还在翻看着名单,一开始他觉得一个弱冠少年他懂个屁的练兵。 新 二百三十五章:只是运气好吗? … 可大致的翻看了一遍后,褚立军的脸色稍稍有了变化。 再看秦为时,他脸上隐藏的轻蔑消失不见,换颜成惊讶和几分佩服。 名单上的这些人他有很多都知晓,不是因为褚立军治军严明,而是这些人在散邸司太过显眼了。 一军之中就算再烂的部队,也会有几个不错的士兵。 秦为给的名单上,就是这些人,散邸司里为数不多的苗子。 这些人武力悍勇,有的甚至还做过土匪响马,武力自不用多说,都是一等一好手,而且还有些人,虽没什显眼,却大多都是拖家带口有家室的人。 有家室的人一般都会有牵挂,这样的人不仅有本事,更懂得委曲求全。 这就和做生意找伙计差不多。 一家酒楼里,有些伙计家境贫寒而且人口多,这样的人渴求一份稳定的收入来养家糊口,也更容易管控不会轻易跳槽。 而另一种人,他虽然没什么资本,但却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这样的人心思太多,而且极不稳定。 练兵,练兵! 说白了就是练人,而人这种生物千奇百怪都有,怎样才能将他们全都笼络在一起,形成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 这不仅要感化他们的忠诚和血性,更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 褚立军的办事效率很快,没多大会儿五百多人就被聚集在了校场上。 他们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有些吊儿郎当歪头看向校台上的秦为,各种杂乱的声音吵的人头疼。 都说散邸司是大宋渣滓的收容所,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秦为皱皱眉看了眼身边的狄青,淡淡道:“让他们安静些!” “是!” 狄青领命,走向旁的兵器架上拿过一把长弓。 台下传来几声讥笑。 “这小子毛都没长齐,他会射箭吗?” “呸!拿着大鸟吓寡妇呢?也不看爷爷们吊不吊你……” “就是,一个生瓜蛋子也好意思在咱们面前呜呜轩轩,若是让我上去两拳就能揍死他!” “哎,估摸着就是哪家的小衙内,这是来咱散邸司充大头蒜呢……” 各种声音都有,而且许多人认为,这劳什子练兵选人,就是哪家官员的衙内闲的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想给自己找找存在感。 狄青却表现的很沉着,他对这些讥讽视而不见,只是平静的张弓搭箭,然后左眼微眯对准那个小声最大的兵痞。 咻! 羽箭破空而去,噌!一声,正好斜扎在那人的右边小腿上。 啊! 一声哀嚎这下全场顿时安静了,几百个兵痞纷纷怒视着校台上的狄青,他们目光凶恶却都不敢上前。 说到底这里是军营。 他们若是敢冲过去,那就是营销,到时候禁军一来,他们还有命活? 不敢动手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怕了,反而是激起了这些人的怒火。 连都指使褚立军也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的看向秦为道:“这……秦承旨要当心啊,这群人不好管束,万一激怒他们……” 什么叫万一,小爷今天来就是立威的。 想要练军,一个主帅的威严是最起码的,否则他何以压下这群目无纲记的兵痞。 秦为就在这几百双怒视的眼神中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了校台中央,台下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本官司事局秦为!” 上来一句就是自报家门。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看,秦为很从容的笑了笑:“相信有人应该听过本官的名号,没听过的也没关系,现在本官来了,你们可以趁这次机会,好好认清楚一下……” 嚣张! 少年傲然仰着头,用睥睨之姿俯瞰着台下的一群兵痞。 这小子是没挨过打吗? 他这么嚣张是不是家里大人打的轻了! 听说朝廷里最数司事局这个衙门招摇,并且立敌无数极不招人待见。 现在看他们这个长官,有些人大概明白了——就这种嚣张强横的少年,不被待见就是活该啊! “认清楚了吗?” 过了一小会儿,秦为笑着看了眼台下的兵痞。 人群沉默着,大家都在冷笑,想看看这个少年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而且他们打定了主意,待会儿有机会一定要给秦为一个下马威,太嚣张了,这样的人不能惯着。 秦为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淡淡道:“本官今日是来招兵的,而你们这些人,就是此番招兵的候选……” “啧啧啧!” 说着秦为嫌弃的摇摇头。 “昨日褚指挥使将你们的名单给本官时,说什么……你们这批人是散邸司里最优秀的?哎……都说这散邸司鱼龙混杂之多,本官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言外之意就是,就你们这些人也好意思称‘优秀’? 而且连带着侮辱了散邸司这个收容渣滓的衙门。 褚立军脸色有些难看,只是碍于秦为的身份喃喃嘴没有说话。 虽说咱们散邸司的确不咋样,但你当着和尚骂秃驴这几有些过分了。 台下有人气不过,上前怒声道:“大人见识到了什么?既然您觉得咱们散邸司里都是废物,为何还要来咱们招兵?” “说得好!” 本以为秦为会尴尬,却没想他拍了一下手,冷然笑了一声。 “本官为什么来?哪里是本官想来,实在是朝廷里的相公们觉得本官练兵就是个玩笑而已……” 说完这句,秦为停顿了一下看了眼下面的反应。 显然,不仅是朝中相公们这么想的,就连这些当事人也觉得秦为就是在开玩笑。 你练我们?凭什么?就凭你身份优越吗? 而且你懂个屁啊!你知道什么是练兵吗?见识过真正的战阵吗? 秦为没管这些讥笑,继续道:“所以相公们想着,既然是玩笑,那就给本官找一群玩笑来……练着玩玩儿也是了!” 侮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 最扎心的就是当面骂人,这谁能受得了!台下顿时杂乱声一片,不过这次的嘈乱持续很短。 狄青二话不说就是一箭,场面重新安静。 “但本官却不觉得这是玩笑!” 秦为的声音陡然增高,他几乎是用喊得朝下面的兵痞们说道:“别人说你是玩笑,你就真是玩笑了?!” 难道咱们不是玩笑吗? 可刚才明明是你在骂人啊! 人群寂寞了,秦为冷喝道:“不想被人瞧不起,首先就要自己先瞧得起自己……看到这个人了吗?” 秦为回身一指,狄青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他叫狄青!以前也是你们散邸司的厢兵,相信有些老人应该还记得……” 台下有人看向了狄青,然后点点头。 他们何止认识,对狄青,他们简直就是羡慕嫉妒恨啊! 听说这小子外出喝顿酒,结果就巴结上了贵人,不仅帮他削去了罪籍,还亲手将其调入了殿前司的捧日军,而且还做到了指挥使一职! 这是何等的机遇,小子你上辈子吃狗屎长大的吗。 台下有人嫉妒了,但更多的是羡慕,然后他们又纷纷看向了秦为。 狄青来了散邸司,那这个提携他的贵人……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 再然后他们看秦为的眼神就变了,不屑的目光都多少增添了几分渴望和讨好的意思。 秦为明白这种眼神,自从他官职地位越来越高后,这些眼神就见得愈发多了。 他脸色严肃,冷声道:“很多人都觉得狄青能有此成就,其实就是托了本官的提携,甚至有人觉得,一个少年而已,他有什么本事,凭什么如此幸运……” 是啊!他们就是这么觉得的。 一个少年而已,他凭什么能做到一军指挥使。 要知道军中许多老兵一辈子籍籍无名,他们身经百战可却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自足。 你呢?一个少年你凭什么! “就凭他胜了辽国大将耶律宝鸡!就凭他明知不敌也敢一战!就凭他日夜苦练本领十年来没有一丝懈怠!就凭他有一颗出人头地为国尽忠的心!” 秦为的声音很大,一字一句让每个士兵都能听得清楚。 然后那些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失了,大家都沉默的看向狄青,有人甚至还对他报以一抹肯定的点头。 要说狄青的仕途是沾了秦为的光,这没说的,就连狄青自己也经常这么说。 可仅仅是提携吗? 一个人没有能力仅靠提携就能做到一军之将,这不是文官,没那么容易! 狄青眼中隐隐闪了两下泪花,他很快又抬手逝去,目光注视着秦为,像极了寺庙里那些虔诚的信徒。 狄青也是如此,在他认为,秦为就是他的救世主,是他在自己最为微末之时出手提携,也是他一路扶持自己走到如今。 “你们呢?” 秦为冷眼扫过台下的每个人,淡淡道:“你们做了什么?在外面你们被人叫做是贼配军,地位连城里乞食的小乞儿都不如,在散邸司,你们整日混吃等死无所事事,甚至自暴自弃打算混几年算求……” “你们还算是男人吗?低头看看你们的卵子还在不在?” 这话可谓是扎心加飙血了。 所有人都默默地低下了头,他们不是没有借口反驳,而是此刻谁要出来反驳,那就真是没卵子的货了。 你要反驳什么?说你多么无辜被充军吗? “你们不是觉得狄青就是命好吗?” 秦为看了眼不说话的兵痞们,冷道:“现在他就站在这儿,谁若是能赢过他,本官做主帮你脱罪籍,并且放你归乡!” 你们不是觉得自己厉害吗? 来吧!干一架就知道了。 台下的人纷纷扬起头,眼中闪烁着蠢蠢欲动的光芒,他们很清楚,别管练兵是不是玩笑,但对他们来说这都是一次机会! 一个能够一飞冲天的机会! 只要赢了狄青,他们就有重获新生的机会,只要赢了狄青,他们就能脱离这贼配军的命运,从此仰起头做人。 “没卵子的才怕了,不就是打一架么?我来!” 争论之中,一个彪形大汉站了出来,他长相很普通,但一身肌肉却很结实,一看就是个不俗的练家子。 大汉走上前来,冲秦为拱手道:“小人谢挺,大人说话可算话,若是小人赢了……” “赢了脱罪籍,本官说到做到!” 给一个散邸司的厢兵脱罪籍不算什么难事,以秦为现在的身份,只要给殿前司打个招呼也就是了。 这就是地位身份产生的差距,看似都生在天地之间,却有着无法横跨的深沟。 谢挺点点头,撑着校台一个跃身跳了上来。 “好!” 台下响起一阵喝彩,此刻散邸司的兵痞出奇的团结。 狄青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静的走上前,看着谢挺点点头。 “一炷香……” “什么?” “一炷香之后你若是还能站着,此战算我输……” 好狂妄的少年,你怕是没有领教过老子的实力! 谢挺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手上指节捏的咯嘣作响,眸中杀意盎然。 褚立军脸色微变,朝身边秦为小声道:“大人,他恐怕会下死手,要不要提醒……” 军中老人都知道,但凡一个人眼眶充血,那就说明这人发狂了。 此刻不论是谁站在他面前,都会以命相搏! 秦为一番话激起了这些兵痞的血性,而狄青的一句话,却让这些兵痞们发了狂。 不出褚立军所料,狄青话声刚落,台下的兵痞们就炸了锅,纷纷吼叫起来。 “弄死他!” “小崽子真狂妄啊!弄死他……” “下死手!” 伴随着阵阵的燥乱声,两人同时出手了,直接面对面对轰一拳。 嘭! 两个人撞倒一起,狄青爆发力强,这一拳直教那谢挺脸庞扭曲了几下,看来是上到骨头了。 而狄青也没好过,他虽有爆发力,但体重却逊色了谢挺很多,被一个两百斤的汉子猛地冲撞,无异于一场车祸。 一时间,场面群情激奋,就连站在秦为身后的段玉都叹气的摇摇头;“哎,他这又是何必……那个谢挺恐怕不好对付,尤其是被他这么一激……” “郎君今日是来的立威的……” 旁边的段玉目光平静,他看着面前的比武,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段玉愣了愣,然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以狄青是要故意激起对方的杀意……是了!只有最血腥的战斗,才能让对手臣服!” ps:四千大章!推荐、月票……感谢!记得收藏…… 新 二百三十六章:完虐 … 比武很激烈,用乔风的话来说,这已经不是比武,而是生死的较量! 想要让对方从心底里臣服,只有绝对强悍的武力压制。 谢挺的功夫很好,但比起狄青他却少了灵动,而且一招一式都是散路子,或许威力很大,但体力消耗的更快。 几个回合下来,二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彩。 谢挺也隐隐有些体力不支了,狄青瞅准机会,就在他缓冲的一刹那,像一只猎豹般直冲而去。 雨点般的拳头皆是要害,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狄青就把谢挺砸倒在地。 拳头砸到肉上的声音碰碰作响! 周围甚至都有人皱起了眉头,这哪里是比武,分明就是玩儿命! 这少年看着普通,但出手极有章法,一看就是经过苦练了的。 他总能瞅准机会用最少的力气,打到谢挺最软弱的要害上。 砰!砰!砰! 狄青的拳头不停,哪怕身下的谢挺已将渐渐失去了反抗之力,但他依旧没停,一拳一拳地砸在谢挺脸上。 也不知挨了多少拳以后,谢挺终于撑不住了,举起手放弃了抵抗,含糊不清的吐出一句话。 “我输了!” 输了!散邸司最厉害的一个竟然被这少年轻易击败了。 而且是正面交锋,拳拳到肉……这才不到半炷香啊! 这次再没有人燥乱了,他们都静静地看着台上的狄青,和倒地不起已经被打成猪头的谢挺…… 赢得意料之中,秦为相信狄青不会输,就像他相信赵允让不会背叛自己一样。 这不是朋友之间的情谊,还有这些天来他看在眼里的苦练。 秦为淡淡的起身,走到中央后,先是笑着拍了拍狄青的肩膀,又昂首看着台下的兵痞们。 “还有谁不服吗?站出来,只要打过我身后这两个不中用的家仆,你们也可脱罪籍,本官的话依然有效!” 随着秦为的话音,乔风、段玉一同站了出来。 乔风的武艺秦为不清楚,这人就像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猎狗,他寂静时一切平淡的像水,他爆发时,周围瞬间沸腾。 乔风长相很普通,普通到他和孙好民站在一起,外人都分不清到底谁是护院,谁是管家。 他眉眼无波的站在那儿,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就是孤独高手的架势吗?今日可算能看看你有多少本事了…… 秦为心中如是想着,却听到乔风开口了:“拿刀来!” 周围人愣了一下,不是说比武吗,怎么动兵器了。 倒是段玉笑嘻嘻的从兵器架上取出一把长刀扔给乔风,笑着道:“老乔,我总觉得上次咱俩比试你没用全力,今日到是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好本事……” 乔风没看他,只是右手紧握刀柄,摆起了战场搏杀之势。 “他是悍将!” 仅这一个姿势,褚立军就不淡定了,下意识往前坐直了身体。 乔风没有狄青的那种嗜血之气,甚至平静的让人觉得他就是个普通人而已,若非那拿刀的姿势,就连褚立军也看不出他有多本事。 段玉也从架子上随便拿了一根长棍,然后和乔风背对站立,歪头道:“老乔,先说好了,今日谁败的人多,日后谁就负责保护郎君,怎么样?” “好!” 乔风点点头,又说了句:“郎君的安危只有我能保卫。” 切!段玉回了他个白眼,然后看着台下众人道:“怎么说?还有没有人上来?我家郎君说着散邸司都是一群没卵子的货,现在看来所言非虚啊!” 又是一次侮辱。 褚立军觉得秦为今天就是来招仇恨的,手下的人一个比一个嚣张。就连他都有一瞬间忍不住要出手了。 “我来!” “我来!” “还有我!” 战场搏杀和比武不是一回事儿,所以大家很自然的就摒弃了什么单打独斗的原则。 下面人群里一下子站出来十多个人,他们纷纷跳上台,选择了自己需要的武器,而且很默契的将乔风、段玉围在了中间。 这是要群殴啊! 秦为心中多了几分紧张,他不怀疑乔风、段玉的实力,却也知道双拳难敌四手。 这时狄青却默默站在了他身后,自觉地担负了护卫的角色。 他小声道:“秦兄放心,段大哥武艺和这些人比还是强上许多的,就算再来十人也伤不到他们。” “那乔风呢?听说你俩私下里经常切磋,他怎样?” 秦为饶有兴趣的点点头,又将目光锁定在了乔风身上。 “乔大哥在招式略逊一筹,但他所学的都是战场搏杀的功夫,出手就是杀招,这些人怕是要吃苦头了。” 狄青没有说谁强谁弱,却在言语中将天平偏向了乔风。 的确,战场不是比武,要的是一击必杀,要的是用最小的代价给予敌人之最痛的打击。那些多余的花架子,根本就是在浪费生命。 围杀开始了…… 十多人手持各种武器,却谁也不敢先上前,都在担心自己做了炮灰。 段玉也收起了玩笑模样,肃然瞪着前方。 就在双方寻找破绽的时候,段玉先动了!他手持长棍一个滑步直奔左边那人的面门而去,后者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的抽了一棍子,整个人都晕乎了。 对方也开始反击了,乔风瞅准机会转身背刀向前劈砍,刀刃瞬间就落在一人的脖颈上,快如闪电一般! “我输了……” 那人脸上一红,扔下武器退出了战圈。 他心中很清楚,乔风这一刀若是不收力,此刻他的脑袋就该在校台上打滚了…… 乔风没管他,自觉身后危险的瞬间,身子向前一扑,躲过了身后的攻击,然后趁势向前横刀一扫,直接砍在了对面一人的大腿上。 瞬间血流如注,那人哀嚎着失去战斗力。 就连从不懂武功的秦为,都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如果不是顾忌这些人的性命,他二人现在已经赢了……” “秦大人的家仆果真是藏龙卧虎,此人就算是在军中,也绝对算得上有名号的悍将了……” 褚立军毫不掩饰的赞了一句,脸上没有半分虚假。 秦为挑挑眉,然后一副寂寞高手的高冷范儿,淡淡道:“褚将军见笑了,不过是两个不中用的家仆而已……” 这叫不中用的家仆? 你不出牛皮能死吗! 要是连乔风这样的悍将都是不中用的,那大宋禁军里估计就没有几个人能称得上是悍勇了! 明知他在吹牛皮,可褚立军却不得笑着逢迎一句。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他笑着点点头,道:“当初狄青与耶律宝鸡一战末将也看了,那时连赢两场咱们这些武将都松了口气……” 这是觉得狄青第三场会输,认为他打不过耶律宝鸡。 秦为心中明镜似的,却还是问道:“怎么说……” “耶律宝鸡是悍将,练的是杀敌技,狄青或许能在招数上略胜一筹,但若是双方真的以命相搏,狄青不是耶律宝鸡的对手。” 褚立军说的很中肯,又看向乔峰道:“不过若是您这位家仆打第三场,末将不敢说稳胜,但也有八分把握!” 这是很高的评价了。 秦为对乔风的越发浓了,他觉得自身身边好像随时都存在各种宝藏,只等着他来挖掘开发。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战斗结束,场上‘尸横遍野’无数痛苦的哀嚎,甚至有人被自己人误伤捅断了肋条骨。 乔风、段玉还是下手留了余地,虽然伤者很多,但没有一个致命。 杀人容易,难得是把握力道伤而不杀,这可是实打实的本事了! …… 两场比试下来,秦为带来的三个人将这个散邸司的兵痞都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 这群最难管的兵痞流氓顿时老实了下来,再没有人敢大声喧哗,甚至他们看秦为的眼神都有些变了,有些尊重…… 五百人最后不多不少的留下了三百人。 刚才那些上场比试的全都在列,这些人虽不敌乔风等人,却不失一战的勇气,悍勇虽然谈不上,但也算是不错了。 秦为看着手里的名单,又看了眼下面留下来的三百人。 他笑着道:“留下来的,今日起全部充入练兵之列,过几日本官会派人给你们单独找一处训练场,以后你们将不再是厢兵!” 不再是厢兵?那咱们是什么? 看着下面一群迷茫的眼神,秦为正色道:“以后你们就是真正的大宋将士,是大宋守土开疆的最强战力!” 褚立军嘴角抽了抽,心想这算什么战力? 还最强……好吧,你官大你说什么都对。 秦为笑着拍了拍褚立军的肩膀,然后认真道:“褚将军,这些人你要看好,等到本官那便安排好以后,这些人要一个不少的送来。” 褚立军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这些人从今日起就不再是我散邸司的兵了!末将一定好生看管!” “你很好。” 秦为点点头对褚立军报以一抹赞许。 褚立军心中大喜,这就是回报啊!今日他陪着秦为劳心劳神那叫一个听话,本来心中还有些许怨言。 但听到这句话后,所有的怨气全都烟消云散。 能让这位小皇帝身边的宠臣夸一句‘你很好’……这就是最好的履历啊!等日后各衙门调动,他只要说秦为曾经夸过我。 三衙的长官那个不给几分薄面? 新 二百三十七章:你可知我是名将? …… “你要买地?” 胡聘先是惊讶,又忽的笑道:“你可算想通了,这年头有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土地,后世子孙承福啊!” 中华千年的农业发展,铸就了这些富饶繁华的国度。 所在现下许多百姓们的认知里,有多少钱没用,衡量一个家族的标杆是要看你名下有多少产业。 就比如‘秦记’自开张以来,秦为就一直遵循一个原则——只买不租! 但凡手中有钱,秦记的铺子不论是烈酒作坊,还是酒楼,又或是今年刚上的香露作坊,这些地皮都是买断的。 只是有一点让胡聘很不理解。 除了生意需要,秦为从来不买土地。 用他的话来说,一家人就那么几张嘴,地再多粮食再多,吃不完也只能便宜了耗子。 “还没问你呢,这次忽然买地要干什么?” 胡聘是秦记的总掌柜,所有收入、利润、开销都是他一手掌管,秦为自己有多少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用汴梁百姓描述的话来讲就是,胡院外,走路都掉钱…… 秦为随手敲了敲做面上的几张演练图道:“练兵。” 胡聘哑言,瞪着眼道:“你疯了?练兵就练兵,买地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自己出钱,给那些士兵建造场地?这可不行啊!犯忌讳!” 秦为没所谓的笑笑:“没那么严重,只是找个场地而已……” 这人怎就总是这般胆大如斯呢? 胡聘没好气的道:“怎么不严重!说是场地其实就是兵营,朝廷里的人都死绝了?需要你私人出钱练兵?” “那你觉得三司会出这笔钱吗?” 秦为皱眉道:“就算王尧臣、王相公看在我的面子上批了这笔钱,朝中定会有人反对,甚至会以此抨击王相公以权谋私,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自知秦为的性格,胡聘清楚劝不了他,可还是担忧。 “可这些人毕竟是兵啊!不是几个护院那么简单。” 兵就是兵,哪怕这些兵痞都是渣滓,那也是朝廷的渣滓,决不允许私有化。 往小了说这是代赐天恩,往大了说这就是包藏祸心——谋反啊! 胡聘怎能不怕,他虽不是官员,却也知道秦为如今是万众瞩目,朝中每天八百双眼睛盯着他,一个不慎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放心吧,如今朝中大把人都等着看我出丑,我做得再过分,他们也只会等到练完兵以后再出手。” …… 和秦为预想的差不多。 当朝中某些御史言官得知秦为私自出钱练兵后,有些耿直的御史第一时间就要上奏弹劾。 “说这事是祸心包藏,说他秦为是接着朝廷练兵的名义,想要豢养私兵。” 政事堂里,吕夷简看着呈上来的奏章哭笑不得。 张之白也是无奈摇头:“他这是不想连累王尧臣,是个有情有义的。” 有情有义吗? 还真是这样……吕夷简点点头,心中甚至有些羡慕王臻了,笑了声道:“及之的眼光不错,这少年虽说胆大了些,但却是个重情义的,他能做到这个枢密使,那少年功不可没。” 当初王臻可是踩着张耆这个前枢密使上台的,各种关系若不是秦为在其中衡量,恐怕今日之王臻早就致士了。 如今轮到了王尧臣,秦为依然感恩。 两个老的在朝堂上为他披荆斩棘,他在外面为二人遏制流言蜚语。 羡慕啊! 尤其是在这权力为尊的朝堂上,能有这等情谊的凤毛麟角。 “别管他,如今朝中大把人等着看他笑话,那就让他闹去吧,咱们这些老家伙也正好歇歇……” 张之白和吕夷简相视一眼,仰头笑了起来。 这时门外小吏进来禀报:“相公,御史台传来消息,说是范仲淹今日在衙门里发火了,还罚了两个小吏。” 吕夷简和范仲淹本就熟识,闻言笑道:“这希文自从升任御史大夫以后,脾气也见长了不少。” “不到四十的御史大夫,正是中年建功的年纪,有点脾气到也正常。” 张之白这话听着随意,却让吕夷简变了下脸色。 “张相是觉得希文够不上这御史大夫之位?” 朝廷升迁是要看资历的,范仲淹资历够却输在了年纪上,以他现在的年纪,做一府之首位,朝中有人自然不会服气。 还不到四十就做了御史台一把手。 那你让咱们这些五六十岁才进中枢的面子往哪儿搁? 很多时候太过优秀并不见得就是好事儿,就比如说秦为,不到二十岁执掌司事局,所少人及恨他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他太优秀了吗。 “此事现在提起也没意义了,不过……他今日这做法却是帮了那小子个忙。” 张之白不想评价范仲淹,所以直接跳过了话题道:“秦为一心想要练兵,那些御史早就想着弹劾他了,不过大家却都不想做这个阻挠朝廷强军的恶人……现在秦为闹了这么一出,有些人就坐不住了,他们觉得这是个机会。” 吕夷简叹了口气道:“真搞不懂些人整天想些什么……大宋的变革如今已然迫在眉睫,他们为何要阻挠?” “朝廷养百官……各有不同,有些人一心为了江山社稷,有些人则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有些人……他们是为了证明自己而已。” 大宋官员多如牛毛。 很多人苦熬苦掖几十年,到最后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甚至连一朵属于自己的浪花都不曾留下。 所以就如秦为形容的那样——存在感! 有些人生来就是末等,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被人瞩目的机会。 吕夷简深有体会的点点头,又笑着摇摇头:“等着看吧,这次练兵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真让他练成了还好,大不了委屈一下那少年,反正他志不在此想来也不会计较这些名利。可若是练不成,那少年……还是要保他一下的。” …… 汴梁城外五里处。 秦为站在道边看着面前的大片荒地,砸咂舌道:“这得多少亩啊?” 饶是连他这个汴梁首富见到眼前这大片地也惊讶不已。 胡聘却表现的很淡然,随意道:“不多,也就两百来亩吧,还有后面的那个小山头……官府对那块儿管辖不严,我多加了五十贯就买来了,这样周围就能连成一片,安全方便……” 两百亩还叫不多? 段玉半开玩笑的感慨道:“怪不得人家都说胡掌柜是汴梁最有钱的商人,果真是走路都掉钱啊!” “你小子真是没见识……”胡聘没好气的笑道:“这就多了?你家郎君的钱若是都变现了,买半个汴梁城都够了。” 段玉是很早之前就进了秦家。 家里人都知道秦家不差钱,但从每日变着花样的伙食就不难看出这一点。 可秦为到底多有钱,段玉还真没仔细了解过。 直到今日他可算是见识到了,郎君这哪里是普通有钱,分明就是个行走的财神爷啊! “马上让人着手建造,这图纸我标明了细节,一定要严格按照上面的布局施工。” 秦为将图纸交给胡聘。 “训练场、集中营、住宿区、跑马场、格斗室……”胡聘越看越皱眉,回头看了眼秦为,惊讶道:“这些都是你想出来?” 秦为深知自己如今已经够显眼了,自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就随便找了个理由道:“偶然得到一本古籍,我也是照本宣科而已……” 军营的施工很迅速。 前有赵祯一路开绿灯,后有胡聘源源不断的银钱供给,原本三个月的工程二十天就搞完了。 这年头新房落成都会有一个隆重的祭神仪式。 秦为也不例外,也不能例外。 所以他找来了两位宰辅和王臻、王尧臣,四大相公同时出面给新军营住持落成仪式,这面子足够抵御那些言官将要弹劾的麻烦了。 哪知赵祯也不请自来,还是打着‘微服’的口号,带着许、叶两大内侍和一队亲从官浩浩汤汤来到城外。 “范相公也来了?” 秦为有些惊讶的看着跟赵祯一同前来的范仲淹。 本来没什么,可秦为一句‘范相公’却让周围几个宰辅脸色一滞。 他范仲淹什么时候成相公了?他是相公那咱们几个算啥? 范仲淹也没到秦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称呼自己,老脸顿时红了一片,佯怒道:“小子不懂规矩,这称呼是能乱叫的吗?老夫只是御史大夫,何时成相公了?” 倒是赵祯无所谓的笑笑,道:“范达人这些年为朝廷鞠躬尽瘁,一句‘相公’称呼而已,范达人自是受得起的。” 小皇帝说范仲淹受得起。 那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悄悄移在了范仲淹身上。 看来老范这是要交好运了啊! 前几年太后压得很,老范这个忠实的皇帝派被整得不轻,没想到这外调了一年刚回来,就做了御史大夫。 简在帝心啊,小皇帝这是想把老范往宰辅的位置上送了。 说话间,赵允让也带着几个护卫赶来了,一进营地就看到了赵祯,赶忙下马过来行礼。“臣见过陛下!” 看到童年的好伙伴,如今的好助手来了,赵祯也很给面子的笑笑,亲切的拍拍他的肩膀:“允让倒是不避嫌,就不怕那些言官参你一本?” 像赵允让这种权贵,对言官天然就没好感,撇撇嘴道:“他们若是想参臣,怕是臣不来也照样躲不够,既如此、又何必遮遮掩掩的呢?” 范仲淹作为言官集团的一把手,听到这话后非但没膈肌,反而笑了笑:“小公爷通透!” 赵允让也看到了他,赶忙拱手道:“不知范达人在,赵某之话有口无心,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范仲淹本来就没放在心上,哈哈笑道:“哈哈,少年长大了,都学会拿话堵老夫的嘴了。”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大家都看向了这军营的主导者——秦为。 赵祯笑道:“今日秦大人东道主,怎么,不带我等参观一下?” 刚刚不是还聊得挺开心的吗? 秦为赶忙笑着道:“是臣唐突了,陛下请……” “陛下请看,这里就是将士们平日训练的地方……” 空旷的训练场平展干净,连地面都是被夯实过的,上面撒上一层熟石灰,就算春天来了,也不会生出杂草。 “不错……” 赵祯赞赏一声,接着向前走,等看到一大片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后,忍不住问道:“这是……” “这是训练器材……”秦为指着前面的障碍墙道:“微臣这几日琢磨出了一套训练流程,单杠、平衡木、水泽、泥地、攀高、射击、格斗……” 秦为这是把后世军营里的那一套训练方法照搬出来了。 前世他也是个军迷对这些训练方式并不陌生。 只是看众人的目光——质疑吗? 看来是没明白这其中的精髓啊。 秦为刚想解释,就硬王臻佯怒道:“可有效果?不会是些花架子吧?若是练不出精兵来,小心老夫抽你!” 这看似在训诫,其实却是王臻在提前给群臣打预防针。 孩子还小能弄成这样已然不易,就算练不出精兵,你们也不能过多苛责,否则老夫绝对不客气。 这个护犊子的老头啊。 这回我还非得给你长长脸不可,秦为心中温暖,笑着道:“不如找几个人演练一番?” 赵祯点点头:“好!朕也想看看这训练方法到底怎样……” 秦为小跑着离开,回来时带了张勇和两个汉子。 赵允让对张勇不陌生,问道:“这不是你手下的那个探子么?” “我之前就连过他们许久了。” 秦为随口说了一句,然后转头示意张勇他们开始演示。 三人站成一排,随着张勇的一声‘开始’! 第一人率先越过屏障墙,然后迅速通过独木桥,后俯身在泥坑中匍匐前进,在他们身上是一层削尖的倒刺铁网。 三人惊险的和铁网发生轻微的碰撞,最后一人身子稍微抬得高了些,后背就被铁网拉出一道血迹。 “如此危险吗?万一有人身子抬得高了……” 赵祯有些不忍的皱皱眉。 新 二百三十八章:被玩儿疯的兵痞们 在他印象中,练兵无非就是搏斗、战阵和一些观赏性极佳的突刺。 小皇帝,你没见过真东西啊! 今天秦某就给你好好的开开眼界! 秦为淡淡道:“训练时流血,总好过上战场丢命强。” 几个宰辅顿时赞同的点点头,王尧臣更是不吝啬的夸奖道:“不错!这法子不仅能让士兵锻炼良好的身体,还能让他们学会各种实用的战阵技能。” “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赵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之前大家都以为秦为是正经的科举出身,就算少年文采斐然也至少有个理由。 可你说他竟然连武道也有所涉猎? 别说赵祯不信,就连王尧臣都不可置信的摇摇头:“你小子何时学了这一手军中的手法?难不成也是秦兄当年交给你的?” 秦丰文采不凡,或许他懂得些兵法,但他绝对不会治军! 秦为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不慌不忙道:“晚辈前些年偶然得了一本古籍……” “还有这等奇书?” 看赵祯竟然相信了,赵允让笑道:“陛下您听他放……瞎说,这人就是个坑,总是不敢把能耐摆到明面上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到任何时代这句话都是金道理,有本事不算什么,有本事还能好好活着这才叫真本事。 …… 过了三天,散邸司的三百兵痞被陆续送来,这些人换了新环境,可能还不太适应,呆呆的站在空旷的训练场上。 “现在点名!” 狄青拿着名册站在校台上。 “王青!” “诶……” 下面有人懒洋洋的举了下手。 狄青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一步跳下校台,手中鞭子狠狠地抽在那人身上。 “以后点名,要喊‘到’!谁若是再错军法从事!” 对方刚想动手反击,却被旁边的乔风用眼神逼退。 狄青很勇武,但让他镇住这些散漫成性的兵痞还是有些困难的。 乔风就一不样了,前段时间散邸司挑人,这些人有许多都被他摩擦过,有些人甚至现在身上还帮着绷带。 这是个狠人啊! 狄青没管这些,接着点名。 “刘鹤!” “到……” 狄青冷喝一声:“没吃饭吗?!怡春楼的娘们儿都比你声音大!” “到!” “听不见!” “到!” 刘鹤脸色一冷,又喊了一声。 “下一个……” 三百人悉数点名后,狄青开始了今日的训练。 大家本以为第一天来军营,怎么也得休息一日再说,谁知道连早饭都没混上,就开始了…… 人群中渐渐传出几声怨言。 “这叫什么?就算是训练也得让咱们吃饱饭吧?” 狄青冷冷瞧向那人,喝道:“等上了战场,敌人还会等你吃完饭再进攻吗?” 然后他环视众人一周,淡淡道:“秦大人有令,这里所有人包括我在内,每月一次大考,谁不合格卷铺盖卷滚蛋!” 又有一人小声嘟囔:“走就走,老子还不想呆呢……” “不合格的人,会被发配到广南修路……” 额……玩儿这么很吗? 兵痞们这下老实了,他们是兵自然清楚广南那里是什么地方,那里的士兵说是军队,其实就是开荒团。 先不说能不能活着到那儿,就算到了……修路,到不如直接说是埋人。 看人群安静了,狄青淡淡道:“今日第一项训练,五百米障碍!谁没完成,今天就不用吃饭了。” 障碍? 还五百米……啥叫五百米? 狄青自然不会跟他们解释,只是指了指前方的训练场地,率先走了过去。 翻墙、泥地、铁网、攀岩、……动作一气呵成! 做完一遍后,狄青脸不红气不喘的回到原地,看着一群茫然的兵痞道:“十人一组,现在开始……” 第一组是个人来到训练场地,一人啐笑一声:“就这?老子八岁就能做到了,这也叫训练?” “限时两百个数,谁先完成就能去吃饭……” 段玉不知什么时候从营地边上的厨房里窜了出来,笑着喊道:“兄弟们加把劲儿哈!今儿个郎君叫了秦记的大厨来……红烧羊肉!” 竟然是秦记的厨子!而且伙食这么好…… 大家顿时没了牢骚,一个个咽气了口水。 段玉瞧他们那样,故意大声道:“只有一百人的份儿,后面的就吃馒头吧!” “冲啊!” 十个人一听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吃到肉,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冲了过去。 然而…… “哎呦!” 光滑的障碍墙挡住了他们的脚步,有人没抓住墙角噗通摔了下来。 等好不容易通过第一道障碍,泥沼铁网又让不少人望而却步,这个看似简单的项目,可一个操作不当,就会碰到上面挂着倒刺的铁网。 整整一天,这些兵痞被训练的伤痕累累。 傍晚秦为结束了衙门里的工作,骑马来到了军营,段玉就开始喋喋不休的跟他汇报今天的训练情况。 “整整一个上午,狄青什么事儿都没干,净点名了……” 段玉对狄青想来就有些微词,觉得他是沾了郎君的光才能又如此成就。 秦为知道,却不想管。 男人嘛,总要有不服的精神才行,这反而能激发他们的斗志。 “良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段玉撇撇嘴,接着道:“不过下午……那群兵痞可是受老罪了,您创的那些新式训练方法,他们一开始都不以为然,等两圈儿下来,就倒了一半……” 秦为渐渐有了兴趣,喝了口水道:“哈哈,看来狄青是发狠了,这样很好,我没有时间了,练得快些总是好的。” 今天的训练连段玉都有些吃不消,不免担忧道:“这么练的话,恐怕会有人反抗。” “既是要他们反抗……” 秦为严肃的看着墙上的训练计划,淡淡道:“想要激发一个人的潜能,就要先把他逼到绝境……这会儿,他们应该都睡了吧?” 正好狄青进来营房,见到秦为在先是拱手行了一礼,然后道:“半个时辰前刚刚熄灯,今天折腾的不清,他们应该会睡得很好。” 秦为点头笑着道:“那就好,一个时辰后吹起床号。” 这才刚睡着啊。 狄青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甚至都有些同情这些兵痞了。 就这种高强度的训练,别说是那些懒散惯的兵痞,连他和段玉都有些吃不消了。 “乔风呢?” 秦为左右看看没发现乔风的身影。 “乔大哥在巡营,说是防止周围有人窥看。” 提到乔风,狄青表现的很尊敬,一天训练下来,他越发觉得乔风才是真正适合统兵的将领。 他的沉着冷静,他的铁血无情。 仅仅一天军营里三百多号人便对他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忤逆,这就是一个优秀将领所必备的威慑力。 “营地周围肯定会有皇城司的密碟在,安全方面不用担心。” 秦为随口说了一句。 段玉则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门外,小声苦笑道:“老乔说了,他防的就是皇城司……他说这里是郎君的军营,那些训练方法和器材都是郎君呕心沥血琢磨出来的,谁也不能窥觊!” 只是有句话段玉没说。 乔风说;郎君既然想练兵,那这些人就会是最初的班底,不容有任何纰漏,一旦朝廷要对郎君不利……这些人就是最后的底牌! 朝廷会对郎君不利吗? 段玉心中悄悄想着,却听秦为笑道:“军营时大宋的军营不是我的……当然,你们若能真的挡住皇城司的密探,那是你们的本事,叶双愁那边我去说,放心大胆的去做就是。” 一个时辰眨眼过去,段玉拿着牛角号站在营房门口。 “郎君,现在就吹吗?” 秦为束手而立,淡淡的点头。 段玉点点头,心中为这些兵痞默哀了一瞬。 呜! 铿长有力的号角声在营地中响起,一声高过一声。 沉睡中的兵痞们被惊醒,一个个从梦境里惊醒,有些反应快的更是第一时间冲出了军营。 营地外围的一处大树上。 两个负责监视的皇城司密碟正靠在树杈上打瞌睡。 听到号角声密碟冷然惊醒,失声道:“什么声音!敌袭……这是敌袭的号角!” 另一个密碟站在树上眺望,只见原本沉寂在黑暗中的营地霎时间灯火通明,无数点燃的火把照亮了营地上空。 “不是敌袭,是营地里传来的。” 二人看着灯火通明的营地,无奈道:“都折腾一天了,大半夜的也不能安生吗?” 营地里,兵痞们从营房里冲出来,有些还拿着武器,警惕的看着周围。 “哪里敌袭?!” “谁吹的号角?他娘的……” 乔风只是淡淡的瞧了眼他,几人顿时闭上了嘴巴。 “今夜三十里负重越野,目标清凉山脚下!最后一个回来的明天不许吃饭!” 疯了吗?白天已经折腾了一天,晚上还来! 有人终于忍不住,装着胆子上前道:“乔教官!如此训练方式未免太过分了,咱们是人,不是畜生!” 乔风看着他淡淡道:“你跑四十里……” “……” 这下没人发牢骚了,一个个背好行囊出发,直奔汴梁城外的清凉山而去。 秦为也找了个稍微轻一点的背包绑在身上,身边段玉、狄青护在两侧,三人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 段玉担心他会吃不消,劝道:“郎君,您是统帅没必要练这些的。” “统帅更该以身作则,否则他们不会真心服气……” 刚跑了几百米秦为就开始喘粗气了,他断断续续道:“是该好好锻炼了……这要是以后上了战场……” “郎君说笑的吧?大宋如今海内生平哪里会有机会上战场。” “若真是海内生平,那还练兵作甚?” 秦为不再说,咬着牙跟在队伍后面跑。 两个时辰过去,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这群被折磨不堪的兵痞们终于来到了清凉山脚下。 秦为也拖着麻木的身子坐在树下喘息。 乔风正在清点人数,看到秦为后惊讶道:“郎君?您何时来的……” 秦为笑着打趣道:“乔教官果真不俗,这几年在秦家真是屈才了。” 当初他让乔风来训练新兵,很大程度上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本事。 如今看来乔风果然是个很好的将才。 看得出来秦为是有意想要培养他成为军中将领,可乔风却摇摇头道:“郎君谬赞了,比起练兵小人还是更喜欢跟在您身边做您的护卫。” “那秦某岂不是埋没了一个大宋将才?” 秦为看着乔风的眼睛,却没看到任何波澜,乔风的脸上尽是真诚。 他认真道:“小人当初到秦家时,也曾不甘心想要重回军中。可时间越长,小人越是眷恋这个家,您对咱们好,不仅给的工钱够多,还悄悄派人安顿了小人的老娘,此间恩情乔风断不敢忘……” 新 二百三十九章:建功立业、衣锦还乡! 从清凉山回到汴梁城外,又是三十里的距离。 此时正值夏季,阳光刺眼且暴晒,兵痞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到营地里,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纷纷栽倒在地上。 这些人刚来一天就被折腾成了死狗,甚至有人承受不了都有了当逃兵的冲动。 秦为却很满意这种效果,和那些兵痞一起坐在地上,喘着气道:“兄弟们今天辛苦了,中午喝酒,肉管够!” 这些兵痞脸上的疲倦顿时变成了惊喜。 “多谢大人!……” 这些兵痞从散邸司来到这里,说是一次机会但也是一场灾难。 现在的他们已经没了混吃等死的资格,等待他们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成为精兵建功立业,要么就被练死在这军营里,或者不合格被赶到广南修路自生自灭。 乔风却板着脸道:“我等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练就本领,不可辜负了郎君……” 段玉吸吸鼻子,然后飞快的眨着眼睛。 “话是这么说的,但喝酒还是可以的,今天郎君请客,兄弟们可要把握机会,秦记的烈酒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得上的!” “喝酒去喽!” 一群人歇息够了,纷纷嚎叫着往食堂冲去。 营地里的食堂很大,足足千把平方,别说是三百人,就算再来三百人也能坐得下。 这不仅是秦为有钱阔气,还有就是他志不在此,区区三百人这只是开始,他的目标是将大宋所有的厢兵,都能练就出不俗的战斗力。 而面前的这三百人就是他撬动大宋军队的本钱。 一群饿狼似得兵痞冲进食堂,负责放饭的几个伙夫,马上开始扯着嗓子维持秩序。 “都排队!别他娘的挤在一起!看你们造成啥样了?离菜盆远些,站好!每人只能打二两酒……特么的!少喝点,下午还要训练……” 那些兵痞一进食堂就像是放了羊,一窝蜂的挤在了打酒的地方…… “大人不高兴了。” 秦为站在边上,冷眼看着这群兵痞闹腾。 喧嚣渐渐停止了,那些兵痞都有些忐忑的看着秦为。 在这个军营里,如何乔风和狄青是训练他们的魔鬼,那么秦为就是魔鬼的主人。 尽管眼前这个少年甚至连一个普通士兵都大不过,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气势。 在场人都清楚,他们之所以能来到这个地方,都是眼前这个少年一手造成的。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于他们而言秦为就是那个一言定生死的人! 秦为皱眉走过去,站在前方,说道:“我叫秦为……” “我们知道。” 说话的那人被秦为淡淡的扫了一眼,马上就低下了头。 “知道我为什么要练兵吗?……大宋与辽国对峙多年,可从来都是输多胜少,时间长了连百姓们都觉得,大宋打不过辽国是应该的……” “所以我向陛下呈请练兵,然后……朝中相公们都觉得练兵这种事儿就是玩笑,于是便将你们仍给我,这是轻视,他们轻视我也轻视了你们……更轻视了大宋军队。” “大人,辽人勇猛咱们咱们本就打不过啊。” 这些兵痞并不知道什么两国争锋,但也清楚大宋的军力逊于辽国,所以在他们心里,或者说在大多数宋军心里,辽人就是庞然大物,从心底里就是怯的。 他们生活在富饶繁华的汴梁城里,体会不到宋辽边境上,宋人的危险和屈辱,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觉得……苟活才是他们的宿命。 秦为微微点头,很是自然的道:“当然打不过,但现在打不过不代表永远打不过,总有一天你们会成为大宋最精锐的士兵,给辽国以痛击!” 场面瞬间就燥乱起来! 我们会成为大宋最优秀的士兵?我们会给予辽人痛击! 这些连正规军都算不上厢兵何时听过这等鼓励的话,他们激动的同时心中根深蒂固的自卑渐渐开始了动摇。 “所以!……你们现在的努力和付出终有一天会得到回报!你们的亲人终有一天会因为有你而骄傲!你们也终会成为大宋的脊梁,大宋最好的儿郎!” 不可否认的是,秦为的确是个擅长于鼓动人心的。 他的一番话,让这些原本还有些怨言的兵痞们瞬间沸腾了。 秦为端起一碗酒,举过头顶大声道:“今日喝了这碗酒,大家就是同生共死的兄弟,秦某在这里承诺你们,终有一日要让所有人都能建功立业、衣锦还乡!” 兵痞们都喜上眉梢,谢挺眼含热泪单膝跪地,冲着秦为喊道:“大人,承蒙您如此看得起!咱们定会好好训练,不给您丢脸!” 秦为微微动容。 他知道想要改变一群毫无斗志可言的兵痞不容易。 所以他不仅要给得出绝对优渥的条件,还要让这些人有归属感认同感,让他们打心眼里认为这是一件值得他们奋斗一生的事情。 谢挺看着很硬汉,那日与狄青比试,被揍成了猪头也没有半分软弱。 可此刻也是眼中含泪,不时吸吸鼻子。 身边乔风附耳小声道:“郎君,不是作假。” 这是来自于一位身经百战的将领的判断,秦为微微点头。 “你们以后将会一直这里生活。” 秦为一句话就让这些兵痞有些不自在。 “我知道你们习惯了自由自在,可这是大宋,而你们是厢兵。” 一骑疾驰而来,近前后却是宗升。 “是司事局的副承旨。” 段玉喊了一声。 兵痞们都老老实实地站好了。 这里是汴梁,司事局就是汴梁城里燃起的新星,连城里掏大粪的车夫都知道,司事局里的人一个个牛气的不行,他们不归任何人管,连宰辅都没权利支配。 所以当得知是司事局的人来了,厢兵们下意识漏了怯。 秦为就这么站着,眯眼看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宗升近前下马,这些人本就不是安分之辈,有人抬头,有的偷窥,就看到他走到了秦为的面前。 这司事局的人来干啥?是来下令的吗? 宗升拱手道:“见过大人。” 众人纷纷看去,心中惊讶。 因为秦为只是微微颔首,然后露出了笑容。 就像是上官对下属的微笑。 然后人群中忽然有人爆出一句惊呼;“我想起来了!司事局的承旨就是姓秦,难道就是咱们大人?” 这些人他们常年生活散邸司,对秦为这个新晋的天子宠臣不慎熟悉,此刻回想一下这些天的种种…… 不是他还能是谁! 谁有本事让陛下开口练兵,哪怕是一群兵痞,这也是天大的信任啊! 而他们现在却被秦为选中了,这就是天降的机遇啊! 秦为微笑道:“怎么是你来了?” 宗升轻轻说道:“听说军营建成了,下官是来送考核项目的,虽然这里是咱们司事局的地盘,但面儿上还是要做足些,免得那些御史说您以权谋私。” 这个态度很好,秦为欣慰的点点头,然后拍拍他的肩膀。 “你有心了。” 秦为说道:“可是有人掺和进去了?” 宗升叹道:“御史们说这些厢兵就是渣滓,就算再怎么练也不可能练成精兵,说您这是没事儿找事儿……” 秦为的眸色微冷,笑眯眯的问道:“陛下那边如何?” 赵祯会怎么看,这才是关键。 至于那些御史言官,他们就是朝堂上的疯狗,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我们不是可以针对谁,而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宗升看了那些兵痞们一眼,说道:“陛下没理他们,御史们自知此事无法回旋,所以又提出了要司事局一视同仁,不能因为您……他们说您掌管司事局,司事局又负责考核朝廷各部……” 司事局监察百官,这是赵祯当初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争取的结果。 当然也多亏了赵祯的坚定,朝中自从有了司事局的存在,各衙门的官吏都开始愤发了,至少那些混日子的官员越来越少了。 秦为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怕本官徇私舞弊吗?练兵本就是我提出来的,若不能做出成绩,我何必自讨没趣……御史台是吧?……那下次各部考核,给老子狠狠的查他们,非得要弄他们一把。” 宗升笑道:“大人放心,不把他们剥层皮就是下官的失职!” “陛下说您为过练兵,就算不能练出精兵也是一番拳拳爱国之心,只是……” “说吧。” 这群臭名昭著的兵痞真是让人头疼…… 也难怪朝中群臣们都不看好,秦为有些时候也打鼓,这些人最后到底能练成什么样? 宗升低声道:“陛下问……既然这些人是从散邸司分离出来的,那军号自然就要重新取。要不……” 秦为无语望天,然后被阳光刺的眯眼低头。 他看着面前的一群兵痞们,很坦然的说道:“朝中刚来了命令,让我们取个属于自己的军号。” “自己取军号?” 一般情况下,新改编的军队应该由三衙掌管和宰辅们商议过后,然后大家一起引经据典选一个何时的名号出来。 可现在朝廷却让他们自己选择军号。 这不是什么殊荣,而是纯纯的看不起他们。 宰辅们可能是觉得,这个军号若是有他们来取的话,万一这群人日后犯了大错,或是没练 段玉不了解这些,所以没心没肺的笑道:“郎君,那您给咱们选一个吧!” 秦为点点头,说道:“当初我在朝堂上曾放过豪言,说是要大宋再现汉唐之雄风,让大宋军队如汉唐一般睥睨天下!” 既然是这样的豪言壮语吗? 厢兵们都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若是再昨天以前,他们一定会说秦为这是在吹牛皮,而且会牢骚,你吹牛皮就算了,为何要带上我们。 而现在,大家都被秦为刚才的那番话所感染。 凭什么我们生来就要比人低一等,凭什么都是军队我们却要被叫成贼配军,不仅被其他军司取笑,就连百姓们都对咱们嫌弃厌恶。 可长久的和平却让他们失去了警惕和武勇。 “大宋需要的是热血和刀枪,需要的是悍不畏死的勇气,而不是阴柔和娘娘腔! 秦为的话让厢兵们挺直了腰。 “我也喜欢小桥流水,也喜欢杨柳岸晓风残月……可大宋的阴柔够多了,惶惶大国却看不到一个敢与亮剑的好儿郎……就连辽人都说我大宋的儿郎比不上他们辽国的勇士!” 秦为微笑道:“既然做了武人,既然拿起了刀枪,那就别怕死!” 所有人都在看着秦为。 他对宗升微微点头,淡淡道:“回去告诉陛下,我们的军号就叫‘北伐’!” 宗升躬身,然后一脸震撼的上马而去。 轰隆! 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上,仿佛传来了雷霆的轰鸣声。 乡兵们都呆呆的站在那里。 新 二百四十章:北伐军 北伐! 这个词汇他们多久没听过了。 北边多骸骨……那里埋葬着无数先烈的英勇和期盼…… 以北伐为军号,那就是……讨伐之军! 赵祯刚打发走了那些没完没了的御史,觉得有些累。 而宰辅们也不轻松。 三百人还好,若是再多些,张之白就不能容忍了,天知道这些人到了秦为手里会变成什么样,尤其是军营就在汴梁城外,危险系数太高了! 所以人数必须控制,不管秦为能不能练出精兵。 现在大家达成了共识,气氛渐渐松缓。 张之白说道:“陛下,散邸司的这些兵痞懒散惯了,以后扩编还得要多考量。” 赵祯点点头,“先看看再说,说不定秦为真的能练出精兵,只是朕有些好奇,他会给这些人选个什么样的称号?” 吕夷简干咳一声,摇头道:“朝廷没有给他番号,想来他应该明白这其中意思,这小子肯定会发牢骚……” 对于军号这个事儿,赵祯也有些觉得对不住秦为。 他觉得练兵是自己同意的,可最后却没有挡住那些燥乱的麻烦,这不是说他这个皇帝没魄力么? 奈何朝中远远要比他想象的复杂多了,有些事情他真的无能为力。 正在君臣猜测云云之时,小内侍从外面进来。 “启禀陛下,城外刚刚传来消息,秦为为那些乡兵取了军号!名为——北伐!” 什么? 张之白噌的站了起来,睁眼看着小内侍。 他竟然取了这么一个军号,他想干什么?这是要鼓噪大宋对辽国用兵吗?! 这人疯了? 这就和后世的某支军队取名为地狱一样,让人惊骇和不敢相信。 大家都傻眼了,觉得秦为不该这么疯狂。 吕夷简也愣住了,他喃喃的道:“他不会吧……” “为何?” 赵祯问了内侍。 内侍说道:“陛下,秦为说大宋太多的阴柔之气,而军队就该悍不畏死、守土开疆!为国重夺燕云,我辈义不容辞!所以就选了北伐为军号。” 君臣一时无言。 阴柔之气…… 大家吟诗作词都讲求个婉转温柔,谁愿意弄的血淋淋的。什么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什么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这些诗粗汉才喜欢。 北伐,北伐…… 多少年了在没有一个宋人提过这个口号! 自澶渊之盟后,大宋连脊梁都被辽国打断了,宋人没了勇武之气,就连百姓都失了所谓的大国骄傲。 谁还敢提北伐,谁还敢说要夺回燕云! 在很多朝臣觉得,辽人不欺负大宋就已是不易,让他们主动去与辽国开战,疯了吗? 沉默中,吕夷简叹了口气道:“陛下,那便任由他吧,若是辽人因此兴师问罪,那便说朝廷不承认这只部队的归属,换言之,这支部队与大宋的国策无关……” 他说的很是顺理成章,可赵祯却有些脸红。 “练兵是朝廷的事儿,如今他拦了去,朝中不少人都对他颇有微词,如今他喊出了北伐的口号,我们却连承认都……朕愧对他啊!” 皇帝愧对臣子? 就看赵祯对秦为的荣宠,连张之白也只能摇头叹息。 人比人气死人啊! …… “以后就由狄青来做你们的都指使。” 秦为知道这群兵痞最终是要上战场的,所以他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人来管理。 不可否认这个人选乔风最适合,可看他的态度,怕是宁愿在秦家做个仆役,也不愿再会军中了。 所以乔风终究要离开这里。 听到他们的都指挥使是狄青,有人不满意了,他们甚至直勾勾的看向了秦为身边的乔风,觉得这个都指挥使必须要由乔风来担当,他们才会服气。 觉得折克行这位领导年轻了些,无法接受。 秦为说道:“他和你们一样,终有一天都会去到真正的战场上!” 他知道,要想让这些人从心底里对他服气,乔风是他绕不过去的坎儿。 当初秦为让乔风来练兵,是为了让他重回军中,可现在却成了狄青做主北伐军的一道难题。 乔风展现出来的威慑力太高了,高到狄青的优秀无法展现。 “箭术还是刀法。” 狄青说话了,却不是冲厢兵们说的,而是看向了乔风。 这不是文官统军,武人统军你得展示出自己的武勇,否则下面的将士哪里会服气。 “好!” 乔风只是淡淡的点点头,一如既往的平静。 箭靶立起来,厢兵中一阵喧哗,二人共同往外走了一步。 没有多余的话,二人张弓搭箭只是须臾间就决出了胜负。 第一局射箭,狄青胜! 第二局刀法…… 二人用了全力,狄青的刀法经过多日的训练愈发娴熟,而乔风的刀法却一如既往的普通,却刀刀致命。 “乔风招式不如狄青,但杀人……很利索。” 段玉的话有些隐晦,不过足够秦为来判断了。 意思就是若是拼死搏杀的话,狄青绝对赢不了乔风,而且他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杀死! 正如段玉说的那样,乔风就是几招简单的刀法,而狄青却多了几分规矩下的套路,一番证都下来,由于乔风不能下死手,所以有些落了下风。 不过这就够了,看那些沉默的厢兵,秦为知道他们已经在心中认可了狄青。 “好了!乔风回来。” 秦为招招手,乔风收了长刀走了过来,一言不发的站在秦为身后。 …… 两个月后,赵允让缠着秦为来到了北伐军的军营里。 说什么没见过练兵,想看看是个什么章程,其实秦为清楚,这货就是为赵祯来打探消息的。 “杀!” 三百余名厢兵,人人手持长枪,列阵刺杀。 “杀!” 狄青站在队列前,不时纠正着厢兵的错误。 “杀!” 三百多柄长枪齐齐前刺,那杀气让赵允让不禁有些腿软。 “秦兄……这……这还是那群厢兵吗?” “站如松,行如风,坐如钟,这是我对他们的要求。” “人只要经常操练,眼神自然就会锐利。” 秦为压根就不在意他的质疑,若非是顾忌朝中那些人,他觉得就该把这些人拉倒边境上,用真正的铁与血连练就。 赵允让有些忌惮的看了眼厢兵们,才感叹道:“朝中许多人都觉得你练不出什么精兵俩,真该让他们来看看……这些人……比禁军都不差了!” “禁军算什么?不过是用来看样子的,真是上了战场,也只有那些杀过人的老兵顶用,那些没杀过人的……就算练得太厉害,也只是绣花枕头。” 秦为并不得这些有什么骄傲的,就目前而言这些厢军对他希望的程度还差得很远。 “还有件事儿……” 赵允让终于说出了他来的目的,皱眉道:“皇城司的叶双愁昨日禀报,说是你北伐军的人扣了他们两个密碟。有这回事儿吗?” “不是‘扣’,是抓!” 说着,他向队列里招了招手:“谢挺!” “到!” 人群中,一个壮硕的汉子跑了出来,近前后对秦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今日谁值守?” “启禀郎君,今日该是九队值守,领队是章杰!” “去把他叫来……” “遵命!” 临行禁止,来去如风! 赵允让心中不禁又赞叹了一声,这样的军队就算没上过战场,只是看着就颇有气势了! 至于谢挺对秦为的称呼,赵允让只是淡淡的笑了声:“连称呼都改了,看来这些人真就成了你的私兵……” “这事儿不可乱说,他们之前一直在乔风的手下训练,所以称呼也就随着叫而已,朝中若是有人因为这事儿弹劾……” 秦为脸色有些冷。 赵允让却无所谓笑笑,然后认真道:“放心吧,来时陛下说了,北伐军的名号太扎眼了,就算这些人真成了你的私兵,那些朝中大臣也只会欣然同意,不会阻挠……” 秦为冷笑道:“他们是担心‘北伐’的名号影响宋辽两国的关系,他们更怕辽国因此对大宋施压……说白了就是一群软骨头,怕辽人都怕出毛病来了!” 不一会儿章杰小跑而来。 “末将章杰,见过郎君!” 秦为点头笑笑,拍了拍他隆起肌肉的胳膊:“几天不见又壮实了不少。” 章杰有些受宠若惊的笑笑,不自然的道:“都是狄指挥使训练的好,咱们兄弟现在每天不练上几个时辰,总觉得浑身刺挠,连吃饭都不香了。” “好好干,赶明儿立了功,老子去三司找他们要军费!” 章杰拍着胸脯道:“郎君放心,咱们绝不给您丢人!” 如今北伐军的军费都是秦为私人出资的,每天吃喝用度耗费巨大,若非是有偌大的秦记撑着,相信没几个人能养得起他们。 所以北伐军从上到下都对秦为尊敬有加。 他们知道,若没有秦为,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拿到那么多的薪俸。 每人每月十贯钱! 三百人十个领队,每人二十贯! 这笔钱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若没有秦为朝中谁会正眼看他们,更别提给这么高的薪俸了。 秦为报以一个鼓励的笑容,道:“好了,去把那两个皇城司的密碟带过来……” 新 二百四十一章:秦为的亲传弟子 … 皇城司提辖天下密碟,朝中臣子均在其监视范围之列。 北伐军的营地自建成那天起,叶双愁就派了人轮番监视,这是皇城司的职责,而不是可以针对谁。 所以两个密碟觉得很委屈。 见到秦为后,一人冷道:“秦大人,你这么做就不怕被朝臣弹劾吗?” 连皇城司的密碟都敢抓,那想干什么,造反吗? 秦为却毫不在意,笑着道:“弹劾秦某的人不少,可你觉得他们会为了皇城司来弹劾本官吗?” 要说这满朝文武最不待见的部门,第一是皇城司,第二才是司事局。 其实从某种程度来来讲,这两个衙门可谓是难兄难弟。 密碟被他这句话噎得够呛,冷着脸不再说话。 秦为淡淡的瞧着他,道:“回去告诉你们的叶都知,北伐军是大宋军队,他要监视秦某不拦着,但有没有这个能耐就要看他自己了。” 两个密碟脸色有些难看,冷冷道:“秦大人的话小人记住了,回去定当一字不漏的转述给我家都知!” 等两人离开后,秦为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被抓还有理了?这皇城司真是一茬不如一茬了。” 赵允让也是好笑道:“那是他们根本就没想到你竟会出手。” “这话怎么说的?这里好歹也是军事重地,若连几个密碟都发现不了,那练兵还有什么意思?” 北辽军刚刚建成,朝中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秦为笑话。 越是这样他就越要警惕,借皇城司的手告诫那帮人,北辽军不是那么好打探的! 赵允让不懂练兵,却懂时事。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换了个话题道:“马上就要到月底了,这几日朝中有不少言官又开始絮叨,说什么北辽军已训练多日,是否也该考核一次了?” 考核是司事局的事儿,可偏偏秦为又是司事局的一把手。 还是担心小爷我会徇私舞弊啊! “考核一下也好……” 秦为知道这事儿躲不过,所以也很爽快道:“此事我会命宗升去准备……” …… 大宋朝堂这段时间很安静。 御史言官们不再像疯狗般的撕咬,宰辅们也乐得清闲,每日除了提点一下小皇帝为君之道外,整日里无所事事。 君臣和睦一片其乐融融的祥和景象。 而这一切平和的原因,只因这朝堂上少了一个人——秦为。 自打秦为揽下练兵这活儿后便很少上朝了,甚至就连司事局也都很少发现的身影。 没了这个好折腾的在,朝堂中再也没有掀起过波澜。 就连张之白都不禁感叹,若是早知道如此,当初秦为一进朝堂就该给他一个练兵的差事,让他自己折腾去吧。 有道是眼不见心不烦。 没有秦为的日子虽然枯燥乏味,但的确乐得清闲。 大家也不用再被这个不讲规矩的少年烦的头疼。 只是有人开心就会有人不开心。 比如说范仲淹的御史台……自从秦为淡出朝堂的这几个月来,御史台已经好久没有正经弹劾过某个朝臣了。 失了秦为这个弹劾界的模范标杆,他们觉得根本没有谁还能让他们大动干戈。 好怀念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啊! 那时候秦为一人在,御史台每天就有写不完的奏章,大家一起同仇敌忾为了弹劾同一个目标走到了一起。 现在秦为不在了,御史台的言官们仿佛没了激情。 御史一旦没了弹劾的目标,那这御史也就没啥意义了。 所以为了让自己重新充实忙碌起来,他们决定把这个弹劾的目标重新找回来。 今日朝堂上,终于又有言官出班弹劾了。 他的目标不是别人,而正是许久未见的秦为。 一位御史出班后,拱手道:“陛下,微臣弹劾司事局副承旨秦为练兵懈怠,如今三月有余却仍未见成效!” 几个相公率先站不住了,张之白甚至都不顾规矩的回头看了眼那御史。 你们几个意思? 这才安生了几天,是觉得这好日子过得太容易了吗? 甚至连不少朝臣都厌弃的瞧向了那御史,大家的眼神不约而同,好似在说——哥们儿你不厚道啊! 好端端的提那个找事儿精干啥! 御史却一副凌然模样,心想;你们是没关系,可我们得干活啊!这个月御史台的业绩又下滑了。 而且发布这个下滑成绩的还是秦为手下的司事局。 满朝文武不弹劾谁都行,唯独不能不弹劾秦为。这可是现成的业绩,我们又不傻……而且用御史台的人话来说,他活该! 然后另一位御史也出班道:“陛下,微臣弹劾司事局秦为以权谋私,据臣所知北辽军建成三个月以来,从未参加过考核!” 不是说朝中各部每月都要经司事局考核吗? 这可是你小皇帝当初立的规矩。 可现在这个负责监察的人却假公济私,北辽军连着三个月没有考核,这未免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陛下,臣附议……” 十几个御史仿佛是商量好的,一个个义愤填膺的站了出来。 赵祯也知道,这些人之所以如此,弹劾北辽军只是一部分,原因还是他们太闲了…… 张之白作为宰辅,也只能站出来住持工作道:“陛下,秦为自练兵之后,司事局大小事务如今均有副承旨宗升做主,臣请传召宗升对话!” 小子,老夫可是帮你说话了。 只希望你小子轻点儿折腾,让老夫多安生几天就好。 赵祯点点头,“那就传吧……” 北伐军练兵的细节赵允让早就与他详细讲过了,连皇城司密碟都能抓住,可见秦为并没有夸口,他是真的在认真练兵了。 至于这些御史的弹劾,他没放在心上。 反正最后有宗升这个副承旨背锅,只要烧不到秦为身上,对赵祯来说就没甚影响。 接到传召的消息后,宗升马不停蹄的赶往宫中。 他一路上心情激荡,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这可是他为官以来,小皇帝第一次如此正式的传唤他,都说跟着秦大人有肉吃,此言不虚啊! 刚一进大殿,宗升就直接一个滑跪,冲着赵祯行了个大礼:“微臣司事局副承旨宗升,拜见陛下!陛下万岁安康!” 这个滑跪…… 好丝滑…… 一看这人就在家练过的,尤其是那一脸谄媚的模样,直教人摇头,秦为怎么找了这么一个马屁精? 由此可见司事局也不是什么正经衙门。 群臣们对宗升的第一印象不算太好。 赵祯也有些异样,只是碍于秦为的面子的上没有表现,只是点点头道:“宗卿,朝中有人弹劾你司事局以权谋私,你可有话说?” “这……从何说起啊陛下?” 宗升茫然的仰头,然后看了眼周围的群臣。 那眼神委屈中带着不解,不解中还带着几分倔强的怨气。 好个演员!吕夷简心中不禁想笑,那小子倒是有几分本事,连这种人都能收入盔下,用好了还真是个助力。 “北辽军建成三月有余,你司事局为何不派人前去考核?” 这话是王臻说的,脸色还有些冷肃,看着很大义凌然。 可一想到他的和自己老大情同父子的关系,宗升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臻这是想让他把责任都推到枢密院的头上,毕竟北辽军是大宋的军队,名义上也是归枢密院管辖才对。 司事局没有考核,那就说明枢密院没有重视。 可这么做好吗? 宗升太了解自己这个少年上司了,他看似随和客气却及重情义。 若是被秦为知道自己在朝堂上用王臻背锅,就算这口锅是王臻自愿的,也很有可能被秦为所不喜。 然后他想了想后,换上一副委屈的模样:“启禀陛下,实在不是微臣不想去,而是……御史台那边的核对科目太多了,微臣不敢撒谎……截止于现在为止,御史台那边还有二十七个官吏没有进行项目考核……” 这是早就猜到是御史台做的妖,所以上来就开战! 不愧是秦为手下的人啊!敢反弹劾御史的,宗升也算是佼佼者之一了。 一位御史忍不住出班呵斥道:“宗大人,你说话可要负责任!我御史台考核,与北辽军有何干系?” “怎么没干系!” 宗升回头瞧了他一眼,气道:“你御史台上个月有三十多人没完成考核科目,本官日前派了几波官吏去查验,都被各种理由搪塞了回来,本以为大家都是同僚,偶尔行个方便也没什么,可你们为了完成考核,竟反过头来借北辽军来弹劾我司事局!不要脸!” 那御史脸上一红,又冷脸道:“本官只是就事论事,与考核有什么关系?!” “你敢说没关系?!” 宗升梗着脖子怒道:“不就是前几日考核,没给你们开后门吗?你们就拿北辽军来说事!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荒谬!” 见过疯狗打架吗? 自从秦为不在朝堂后,大家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劲爆的场面了。 今日他的‘亲传弟子’宗升来了,直接就是撕破脸的骂战,其战力比之当初的秦为也不遑多让。 不过朝臣们也因此得到了一个信息…… 御史台上个月考核没完成,所以想要司事局能够通融通融。 结果显而易见,司事局秉公执法拒绝了御史台的求情,然后就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堂堂御史台弹劾百官,自己竟还要徇私枉法公报私仇,你还要脸吗?!” 宗升指着鼻子骂了那御史一句,这还是他估计范仲淹的面子,才没有把‘你’说成是‘你们’。 这下轮到御史台被弹劾了。 群臣们自然喜闻乐见。 这朝堂上的官员哪个没被御史台弹劾过,他们对这些言官的印象本来就不怎么好,更别提今天出了这种事儿。 感情你们这些平日里喊什么‘文臣死谏’的御史,就是这么个‘谏’法? 连赵祯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冷道:“司事局成立的意义就是监察各部官员,莫要有混吃等死者存在,御史身为谏臣,更该以身作则!” 完了,陛下生气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次普通地工作而已,就被宗升扣上了一顶‘徇私枉法、公报私仇’的帽子。 那御史有些慌了,却知道此刻他不能退,否则就是认输。 他丢脸不要紧,若是连累整个御史台丢了脸,范仲淹估计会扒了他的皮吧。 御史向赵祯拱手道:“陛下,此事纯属污蔑,再说……朝中各部每月完不成考核者又不止我御史台一家衙门……而我御史台本就是要弹劾谏言百官的,又何来什么公报私仇之说!” 新 二百四十二章:演武 那御史说完这话后,大殿里忽然变得静悄悄的。 还没等他回过神了,就见宗升忽然笑看着道:“你的意思是说,朝中各部皆如此?这可是你说的……” “我……” 那御史终于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可现在也晚了,群臣的眼神都变了,幽怨的瞪着他。 好端端的被坑了一把。 我们不弄死你就是格外开恩了好吗? 赵祯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他淡淡的瞧了眼那御史,冷道:“以后要多些分寸。退下吧……” 他没有惩罚此人,却说了一句比惩罚还要重几倍的话。 陛下说你没分寸! 这话对于一个官员来说,差不多就是宣判了,这御史今后恐怕再也没机会升迁了。 解决了御史,赵祯又瞧向宗升道:“北伐军已经训练三月,你去问问秦为,可愿给群臣演练一番?” 宗升无比从容的点点头,拱手道:“启禀陛下,秦承旨昨日刚下了令,说是要司事局派人去北伐军考核,一定要保证公平、公正、公开!” “好!” 赵祯笑得更开心了,那模样好像在说,看到没?朕选的人绝不会是那等徇私舞弊之人。 这眼神让殿内十几个御史纷纷低下头去。 今天御史台算是丢人到家了。 …… 今日这个算是考核,也算是给朝中群臣的一场演武。所以小皇帝派了官方大佬王臻来坐镇,军方的人也来了不少。 而负责和北伐军参与对抗演习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殿前司的捧日军。 安排殿前司捧日军作为考核陪练是王臻的主意,毕竟这个衙门和秦为先前也有些渊源,大家打起交道来也不算太陌生。 好说好商量嘛。 只是军方有些人却觉得这事儿不大对,秦为一介文人竟然也会练兵? 这不是来抢饭碗吗?咱们得盯着点。 捧日军的队伍有三百多人,都指挥使杨帆站在队伍前大声的喊道:“兄弟们,操练多年,今日终于得了机会,都打起精神来,枢密使王相公可是在边上看着呢!若是赢了,回头每人赏一贯钱!” 每人一贯钱,这堪称是大手笔,所以这些禁军都欢呼起来。 而且对他们而言,这场演武最后的胜者必定是他们。 一群散邸司的兵痞而已,就算操练了几月又如何,还能强的过他们堂堂大宋禁军吗? 欢呼声传到了刚集结的北伐军阵列这边,谢挺回身拱手:“请郎君说话。” 秦为走了过来,见这些家伙们又精悍了不少,就满意的道:“好生操练,等有了机会,我就带你们上阵杀敌。” 他指指身后,淡淡的问道:“对面的就是一群自以为精锐的禁军,怎么弄?” “弄死他们!” 厢兵们目露凶光,几个月的操练让他们脱胎换土,那生不如死的训练时光,造就了他们铁血的勇气! 秦为笑了,说道:“弄死倒是不必……” 谢挺在边上领悟了秦为的意思,就喊道:“不打死就成,回头赢了,郎君给你们找女人!” 找你煤! 秦为满脸黑线的道:“要找女人就去找外藩的……” “有啊!” 谢挺一挑眉,那由眉毛组成的八字就显得格外的活灵活现。 他挤挤眼睛道:“郎君,小人早就打听好了,城里有倭国的娘们……便宜啊!” 卧槽! 秦为一脚把他踹出去,骂道:“战前乱老子的军心,再有下次,砍了!” 谢挺嘴里应是,但等秦为过去后,就和另一个领队武鹏嘀咕道:“老鹏,对面那些可是殿前的精锐捧日军,待会儿可要打起精神来,要是输了……狄指挥使还不定怎么折磨咱们。” 这边在讨论着给倭国女人留种,另一边,赵允让也悄悄来了。 “陛下,咱们往边上些。” 赵玉让很想去和秦为并肩战斗,可今日却不行了,因为小皇帝赵祯又微服私访了。 不过这次他很谨慎,叶双愁和许茂则一个也没带,身后只是跟着几个脸生的护卫,不过赵允让却是知道,在这北伐军的营地暗处,恐怕存在着不少密碟暗卫。 否则叶双愁绝不会允许赵祯出现在这种混乱的场合。 那边秦为往校台后面瞟了一眼,正好看到赵允让对他欢喜的招手,秦为眼中的冷色消散,然后又无奈的过去。 他看到了赵祯,所以他不得不过去,否则赵祯万一出事儿,他百死难赎。 “要开始了!” 有人在呼喊,秦为回身看去,就见到两个阵列在接近之中。 杨帆站在阵列边上,信心满满的道:“不过是一群厢兵而已,小子们都勇敢起来,大胆的厮杀!” 等两边止步后,他走过去问道:“狄指挥,今日这什么意思?” 他觉得双方应当要口舌争执一番,然后各自打气再开战。 狄青看都没看他,问了旁边的谢挺:“今日食堂要做烤羊腿,最好快点结束,耽误了我吃饭,你们所有人五百个俯卧撑。” 快一些,我等着回去吃饭呢! 你竟然这般轻视于某吗? 谢挺这群人早就被狄青给训怕了,微微颔首道:“都指使放心,兄弟们都会拼命!” 保证不耽误你吃饭的时间,所以这五百个俯卧撑还是算了吧。 杨帆被气得浑身发抖,正准备发飙时,狄青说话了。 他退后一步,淡淡的道:“那还等什么……” 杨帆冷笑道:“那便开始吧!” 那个裁判刚挥手,狄青就虎目圆瞪,厉喝道:“杀敌!” 对面是三百余人,这边是三百人,,不,加上狄青的话就是三百零一人。 这三百零一人此刻齐齐往前冲。 呐喊声骤然而起。 “杀敌!杀敌!杀敌!” 杨帆也发了狠,冷声喊道:“打!砍他们!” 杨帆也算个军中老将了,而且正儿八经的禁军出身,家里几代人都是武人。 武将世家这个加成在……杨帆在军中的仕途也算是一帆风顺,但大宋的武人地位不高,所以为了能够快速的升迁,他也想在此战中扬名! 于是当他得知选捧日军作为北伐军的对手时,杨帆很是兴奋,并且发了狠要拿下这场胜利。 就算对面的人是秦为,可战场之上输赢本就是看双方实力而定的,尽管他有些顾忌秦为的身份地位,但该出手也绝对不会手软。 若是能击败北伐军,然后收获一战成名的好名声,并且能在汴梁的父老乡亲们的面前出彩…… 什么是出名? 他觉得砸钱都没法出名,只有在自己的领域中获得胜利才是最好的名声。 “冲破他们的防线!” 杨帆的眼睛发红,在中军指挥着。 某要赢! 前方,捧日军的阵列猛地扑了过去。 三百余人,大部分是最精悍的士兵,这些人对战阵的经验无比丰富,被杨帆重点教导之后,还被禁军的老人调教了一番,可以说是十分精悍。 而小部分却是禁军中真正上过战场的军士,这些人在阵列中起到了中坚作用,不断在呼叫着,协调众人。 阵列渐渐稳固,那些长枪林立,齐齐平端,哪怕没有枪头,可一旦被刺中要害,半条命也得丢了。若是刺中咽喉……怕是小命不保。 但却没人为他们配甲衣! 对面的阵列看似很平静的在奔跑,人数比对方少了一半,看着格外的单薄。 “弄死他们!” 杨帆在咆哮着,面色潮红,就像是刚那个啥了。 他高潮了! 就在此时,北伐军中突然一人突前,却是狄青。 ——许你砍杀! 这是先前秦为的交代。 在和自家将士训练时,他下手不能太狠,束手束脚的,今日却能放开手脚了。 他越跑越快,很快就单独冲杀在前。 就像是一支箭头! 两支木枪毒蛇般的从左右攒刺,狄青挥刀格挡开左边的木枪,身体一转,就顺势转了进去。 “杀!” 厚厚的木刀迎头劈斩而去。 对面的男子来不及回枪格挡,就下意识的竖起手臂…… 木刀劈斩下来,清脆的骨折声也跟着传来。 男子的左臂前端变成了差不多九十度,骨折的地方甚至是在喷血。 他呆呆的看着骨折处,然后剧痛袭来。 “啊……” 惨叫刚出口,狄青就一膝顶去,男子被顶飞了出去。 “杀!” 今日来观战的人很多,大家都以为会是上一次观赏性的演练。 可狄青一木刀差点就斩断了对手的手臂,这样的冷酷残忍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汴梁人有几个见过血的? 有几个真正上过战场拼杀过的? 在场的除去少数几人之外,都被这血腥的一幕给惊呆了。 狄青就像是一个箭头冲杀进去,身后的北伐军们顺势杀入。 这就是冲阵时猛将的作用。 ——打开一个缺口,然后带领麾下不断扩大这个缺口! 这些厢兵一扫当初在散邸司时的燥乱姿态,不管是木刀还是木枪,出手就是要害。 而且他们的神色漠然,那些惨嚎声压根就无法影响到他们。 “这是悍卒!一旦杀过人后,他们就是真正的精兵!” 另一个人也喃喃的道:“……军中的先锋就是破军,非悍不畏死者不能为之……这不是厢兵,就是禁军也不一定能有此气势!” 新 二百四十三章:臣愿为大宋戍边 此刻的北伐军才真正露出了狰狞,只是一个冲杀,对手的阵列就被冲散了。 接下来就是追杀,一个厢兵甚至都敢追着几个对手砍杀。 杨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脸上的潮红变成了惨白。 “怎么会这样?他们不过是群贼配军而已,某怎么不能赢?” 看台上殿前司统帅王德用面色也不好看,他低声对身边人说道:“他们不该冲杀……” 大家此刻都觉得杨帆的人太托大了,竟然敢和北伐军对攻。 可他们却忘记了自己先前说北伐军不堪一击的话,包括王德用都是如此。 旁边将领强笑道:“殿帅,可能反败为胜吗?” 王德用看了一眼,然后摇摇头道:“都打散了。” 赵允让缓缓走过来,一脸诚恳的道:“王将军……陛下说要三衙的将领们好好领会一下这场战役,有时间去请教一下秦为练兵的法子。” 王德用心中想吐血。 若不是他太轻敌,觉得秦为肯定练不出什么像样的兵来,此刻何至于亲眼看着自己的兵输得这么惨那。 自作孽啊! 现在那些人正在看着这边,大多都在谑笑,可见是在笑话他。 宗申站在人群后面,一脸正色的夸赞着:“今日阳光灿烂,你等看那战场上的狄青,气度非凡啊!那一看就是天才,你们看,他又砍倒了一个敌军!” 狄青那模样虽不算难看,但气度非凡……你认真的? 王德用听到这话差点吐血。 卧槽! 这么不要脸的话是谁说的? 他目光转动,在那十多人中一搜索,一口老血就差点喷了出来。 那人在人群后面说了这番话之后,就悄然走了,看方向却是秦为那边。 “那是宗升!秦为的人!” “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 王德用气的身体在发抖,下面的将领却面如土色的道:“殿帅,捧日军若真被一群兵痞给战败了,咱们殿前司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王德用说道:“陛下既然说这是演武,那就是演习输赢不重要,只要今后没人再提此事,朝中也不好因此事怪罪,大不了就说秦为练兵如神就是,反正不过是矮个人情而已。” 下面人闻言就松口气的道:“那就好……只要此事结束,大不了就多夸几句秦为。” 可有侍卫马上来禀告道:“殿帅,外面都传遍了,说咱们殿前司都是一群饭桶,连一帮训练才仨月的兵痞都干不过……” 卧槽! 王德用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嘶声问道:“谁传出去的?谁?” 侍卫低下头去,“殿帅,不知道啊!” …… 一骑飞快的冲到了宫门外,骑士下马,跌跌撞撞的往枢密院跑。 “紧急军情!” 稍后王臻急匆匆的出来,随后隔壁的宰辅们也出动了,大家一起进宫。 赵祯得了消息,也面色凝重的回来了,甚至还是便服。 “陛下,党项部李德明立太子李元昊,并下令太子李元昊带兵亲至雁门关,偷袭了辽国的一处军寨,粮草马匹俘获若干,并且诛杀了守寨将军……” 王臻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李德明怕是想开战了,他频繁派出骑兵在麟府路来回扫荡,麟府路兵马司遣人示警,让派出援军戒备。” 赵祯微微昂首,冷冷的道:“他不是想开战,而是想借立太子之机,铲除国内异己,以免自己死后李元昊难以服众。” 他是皇帝,而且和李元昊有着相同的经历,大家都是少年称帝,李元昊如今才十岁出头,老爹李德明若万一有天离世,那么对这个年幼的太子来说,国内势力就是他无法逾越的鸿沟。 可勘破用意是一回事,怎么应对又是另一回事。 张之白出班道:“陛下,只需谨守即可,然后坐视西夏内部的权臣争斗……臣以为李德明怕是要危险了。” 这是不好看李德明。 吕夷简说道:“李德明如今也近五十,听说身体并不是很好,否则他不会这么急着立太子,若是党项内部大乱,大宋该如何应对?” 赵祯摇摇头,“此事大宋不能明着动手,否则外界就会说大宋趁人之危,大宋丢不起这个人。” 此刻行事还得要有个借口,也就是师出有名。 包括辽人对大宋开战也会寻个借口。 大宋若是在此刻发兵党项部,先不说能不能打下来,首先他们么有一个能站得住脚的理由。 这是要阴谋颠覆西夏啊! 一边说是藩属国,一边对藩属国下黑手…… 这个大宋不要脸! 殿内的君臣都面面相觑。 张之白说道:“陛下,调派些援军去吧,就算党项部如今只是内乱,但臣敢说一旦有人反叛,大宋边境必将受到侵害。” 赵祯点点头,说道:“那个叛逆,罢了,各处派些援军去吧。” 这个是惯例,但凡哪里有危险,先把援军派去再说,若是有大战的风险,那么宰辅们,或是重臣们就要准备挂帅出征了。 “陛下,厢兵可要调集些去?” 厢兵去了也只是炮灰和苦力,真正作战的主力还得是各地禁军。 赵祯摇头道:“无需如此,若是郑重其事,西夏党项各部反而会觉得大宋有趁火打劫之嫌,去一些援军就罢了,若是有变,河东路那边也来得及救援。” 张之白带头躬身领命。 吕夷简却说道:“陛下,听闻秦承旨最近练得精兵,今日坊间都在流传北伐军一战溃败了殿前司的捧日军,此等悍勇乃我大宋之福啊!” 这话隐晦,但在场的君臣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秦为练出了所谓的精兵,这一点早就毋庸置疑,今日城外演武无数人都看到了。 可看到归看到,若没有一场真正的战役,北伐军仍旧在汴梁城里站不住脚,甚至还会引得其他禁军衙门的忌惮。 既是精兵就该上战场去考教,这不是吕夷简故意针对谁,反而他是在帮秦为证明。 毕竟这都是秦为惹出来的事儿。 北伐军如今的名头不小,一半是秦为引来的话题,一半却是赵祯那句‘强军强国’的口号。 “头痛!” 赵祯觉得这事儿不怪自己,要怪就怪秦为。 张之白也觉得这个势头不大好,“陛下,此事既然北伐军以操练得如此精锐,那不如就将他们派去,反正这次我大宋只是戍边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的风险。” 老张的意思很明确。 他秦为不是口口声声喊着要为大宋开疆吗? 现在机会来了,让他带北伐军去一趟,不管有没有仗打,只要他去了这一遭,北伐军就算是真正上过了战阵的部队。 以后再有人对北伐军诟病什么‘散邸司的贼配军’,只需一句‘你可上过战场’?就能堵回去。 宰辅们都是成精了的。 他们岂能看不出赵祯对这支北伐军的重视?所以……既然重视,那就要好好打磨才行,就算铁杵没能磨成针,给他镀上一层金也是好的。 来吧! 秦为最近太安生了,这不好……得给他找点儿事做才行。 赵祯有些意动了。 他是想栽培秦为一番,文事上好说,可武事呢? 这个……机会来了。 他看了张之白一眼,说道:“可他们毕竟是脱离了散邸司的汴梁禁军,这个……贸然派京中禁军出军,怕是不合规矩吧?” 张之白正色道:“官家,规矩是死的,可……可人是活的,真要开战了,别说是厢兵,百姓也得上阵啊!” 众人都在点头。 然后刚安排好庆功宴秦为的秦为就被赵祯叫来了。 刚一进门,秦为就抱拳大声道:“陛下,微臣不辱使命,拿下殿前司!” 这货的脸皮真是厚啊! 啥叫拿下殿前司,说得好像殿前司是叛军一样……这话也就是王德用没在,若是在的话,少不得被气个半死。 大家腹诽秦为脸皮厚的同时,也不免心中暗暗思量。 心想这少年难道真是有名将的天赋? 名将并非是指会练兵之人,而是指运筹帷幄的将领。 秦为用自己的法子将一群散邸司的兵痞,练成了能够一战击溃殿前司禁军的精兵。 这…… 赵祯有些骄傲看向了宰辅们。 看到了吗?朕给咱大宋发掘了一位名将胚子! 张之白看懂了赵祯的眼神,可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他忍不住问道:“为何能赢?” 他觉得这个问题秦为不会回答,毕竟谁家的兵法都是祖传之道,怎可能轻易教授外人。 而秦为微微皱眉,然后一脸纯良的说道:“这个……我只是按照兵法去操练,去谋划……没觉得有什么艰难的,真的,很简单。” 噗! 大家伙都觉得自己该喷出一口老血来。 你竟然说这很简单,可咱们却觉得很不简单,这不是打脸是什么? 在场的君臣除去赵祯和秦为之外都不年轻了,可一群老汉却被秦为的一番话给顶的肺管子生痛。 但当看到秦为一脸老实模样后,他们的那股子火气却没法发泄出来。 于是就更憋闷了。 一群老汉没脸见人了。 丢脸啊!难道我们真就老了吗?比不得年轻人了吗? 连赵祯都冷着脸道:“既然这般,北伐军就去府州看看吧,好歹等西夏人退兵了再回来,至于你……” 宰辅们很郁闷啊!所以朕就不能在护着你了,以免把他们气死。 但张之白看到秦为纯良的模样后,心中还是一软。 这少年实诚,怕是没注意到这样说话会伤到咱们吧。 是了,一群老汉的内心世界,他一介少年怎么会知道? 这太苛求了吧! 可秦为却在狂喜着。 他早就想去见识一番这个时代的战阵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上次在在真定府与辽奸下黑手时,他真想和对岸的辽人火并一把。 可他带的人不够,所以只得遗憾的错过了机会。 而现在赵祯竟然主动给机会,那还等什么? 他马上就挤出了些纯良和忠心,慷慨激昂的道:“陛下,难道您以为臣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吗?” 赵祯愕然,然后就是感动。 而宰辅们却是再度刷新了自己对秦为的看法。 先前还以为他有些狡诈,可狡诈的人怎么会去冒险? 此次西夏党项部应该是内乱了,一旦他们派出部队巡视便将,难免就会和大宋的边军产生冲出。 要是遇上了战阵,以秦为这等没有经验的少年出战,战死的几率可不小。 那是沙场啊! 随便一支流矢就能让一位英雄饮恨。 阳光从殿外反射进来,映照在了站在中间的秦为身后,给他笼罩了一层光。 他朗声道:“陛下,臣愿意为大宋戍边,愿意为大宋开疆拓土!” 新 二百四十四章:莫名其妙的敌军 秋季的黄河看似平静了一些,可秦为却依旧看得头晕不已。 这个时代,过河就是在玩命。他们没有先进的技术和机械,全靠人力。 他站在河岸边,身后站满了人。 “很雄壮!” 他看着前方波涛汹涌的黄河由衷的赞叹道。 他身后的狄青放下望远镜,说道:“启禀大人,府州城在戒备,周围应当就有敌军,我们要马上进城。” 谢挺吸吸鼻子,突然打了个喷嚏,赞道:“郎君,听说西夏娘们不错啊!” 秦为回身,身后就是北伐军,再后面就是民夫。 那一双双炽热的目光在看着他。 士气不错啊! 这时有人喊道:“斥候回来了……特么的!是被追杀回来了!” 秦为缓缓回身,举起了望远镜。 视线内,三名北伐军的斥候在亡命而逃,后面十余骑正得意的追杀而来。 “呜呜呜……” 黄河岸边几十里就是陵府路的府州城,此刻似乎也发觉了敌军的动向。 府州城内号角长鸣,肃杀的气息第一次笼罩在巍峨的黄河岸边。 “列阵!” 狄青大声的呼喊着,北伐军的厢兵们肃然列阵。 可能刚看到对面那些敌军的人骑着的马后,秦为喊道:“都是好马,神射手呢?出列,玛德!要是射死了战马,老子剥了你们的皮!” 北伐军顿时就开始撒欢了,狄青也只好苦笑一声,无可奈何的放弃了列阵冲杀的准备。 然后他叫来了谢挺俯身耳语一番后,谢挺欣然领命,冲着后面的北伐军喊话。 “快快快,装傻子……” “尖叫起来!” “趴下,你特么的不是神箭手,快趴下!哭喊起来!” “我等降了!降了!” “降尼玛!西夏人不懂大宋话!” “卧槽……” “……” 这些兵痞们一阵忙碌后,一群遭遇‘强敌’后,准备跪地请降的民夫就成型了。 他们或许在军队里算不上精锐,但插科打诨是把好手。 那三个斥候顺着这群‘胆小’兵痞的边上远去,压根没敢回头。 府州城的城头上,守北大将军折继闵的身边,那些将领在叫骂着。 “那是谁带的人?为何不反抗?” “知州,某请命出击!” “十余敌骑,某带一个都出去,若是不能解救那些人,某誓不回城!” “咳咳!” 所有的慷慨激昂在这两声干咳之后就停住了。 折继闵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冲着左边的文官拱手道:“裘钤辖,某欲出城……” 文官面色冷漠,淡淡的道:“一百余人,后面的民夫都跑了,救什么?” 这文官乃是麟府路军马司的管勾公事,也就是军马司的老大裘书玄。 麟府路军马司的治所就在府州城中,所以折家实际上是受裘书玄的压制和指挥。 没办法,大宋重文轻武是传统,就算折家满门忠烈,也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折继闵咬牙道:“裘钤辖,这些人定然是来增援我府州的好汉,如今我等坐视不管……这情义可过得去?就算是不讲情义,可军心士气就没了呀!” 坐视来增援的友军全军覆没,这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堪称是毁灭性的。 边上的将领们都期冀的看着裘书玄。 裘书玄的嘴唇有些薄,而且颜色有些红。他不是不想救人,而是怕担风险,这就是文官统兵的通病。 他们本就对打仗一窍不通,所以很多人就都秉承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想法。 他微微抿唇,眼中闪过不屑,“这是两军对垒,要什么情义?糊涂!别人糊涂,你折继祖也跟着糊涂?” 他面色微黑,神态有些不满,然后看了那些将领一眼,缓缓道:“咱们在此是做什么的?” 他指着远处的黄河说道:“咱们是守城的,守住了府州城,这便是大功一件!什么情义?军心士气……这城里有将士们的家眷,一旦破城,那都是敌军的奴隶。他们难道敢不效命?” 裘书玄环视一周,没见到有人敢和自己顶嘴,眼中就多了得意,然后喝道:“等咱们出城时,那些援军早就被冲没了,还救……救个屁!” 在军中待了几年,他也学会了些粗口。 一说出来后,裘书玄就有些后悔了。他觉得有损于自己的形象,于是就干咳一声,正准备说些为国效命,报效君王的套话。 这时边上有人喊道:“他们在反击!” 裘书玄想好的套话还没说出来,闻言就勃然大怒,喝道:“一冲就冲没了,还反击个……反击个……” 城头上能远远看到那边的动静,就在说话的当口,刚才那些‘软骨头’们已经开始了反击。 几十余名西夏人正在欢喜的准备收割这几百人人的宋军。 不,是杂牌儿军。 大宋禁军的装备可没那么寒酸。 而且这支部队只有四匹马……大宋的禁军可曾这么穷过? 可见这些人不是什么精锐,对他们来说就是待宰的羔羊。 他们先前发现宋军的斥候时,还以为这边有大军,所以小心谨慎。 可追杀过来一看,才三百余人,而且这三百余人都慌作一团,有人奔逃,有人跪地请降…… 这分明就是没经历过战阵,而且没有军心的散兵游勇。 这就是送人头啊! 尽管出门前他们的王上说过了,此次不可和宋军开战,一切以防御为主。 说白了就是敌不动,我不动。 可看到眼前,这群毫无战斗力的松筠,他们自然忘记了约束。 所以这些骑兵都欢呼着冲杀过来。 秦为就站在原地,身后的战马在打着响鼻。 他盯着敌骑迅速接近,觉得自己的双腿神奇般的停止了颤抖。 从发现敌骑开始,他的腿就在颤抖,紧张的发呆。 可此刻他却恢复了冷静。 “弩……动手!” 他大喊一声,身后那些装胆小的厢兵们都把弩,弓端了起来。 敌骑本是觉得欢喜,可等看到这个场景时,有人就绝望的喊道:“这是宋军的圈套。” “他们有弩弓!都有弩弓!” “这是宋军的精兵,退!撤退!” 可冲势已起,想转弯回去何其的艰难。 弩箭如期而至,敌军纷纷落马。 那三个斥候早已绕了回来,此刻在沈安的身后待命。 一阵弩箭攒射,敌军纷纷落马,剩下两人刚好转过弯来。 新 二百四十五章:北伐军的蜕变 “不要活的,全歼!” 秦为第一次遇敌竟然就轻松取胜,他只觉得有些不切实际的飘然之感,意气风发的笑容里还带着几分放松。 这是北伐军第一次真正的御敌! 三个月的训练没有白费,他们虽然还没见过真正的战场,却早已习惯了流血。 用乔风的话来说,这些人虽然还不是精锐,但他们在训练场上流的血水不比大宋的那些精锐少。 随着他的命令,那些刚刚经历了战阵的北伐军们像是冲了血的兔子,一个个嗷嗷叫得冲上去将那些敌军撕碎。 他们需要发泄,一百天的训练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 不为证明什么,只是单纯的发泄,之后他们将会蜕变成一个真正的军人! “抢马!谁抢到就是谁的!”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还在那些死透了的敌军身上较劲的北伐军们,都蜂拥去抢马。 要知道他们可是步行赶到府洲的。 一路上受尽了各地方部队的白眼。 大宋少马,地方部队身负防御边境职责,自然要优先供给,然后就是京中禁军,他们是大宋的牌面,也不能亏待了。 唯独他们这只刚刚成立的北伐军,要军备没军备,要战马没战马。 不是秦为小气,实在是这些军中物资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的。 三司的王尧臣也曾想过开开后门儿,给北伐军好歹弄些像样的军备来,折子递到政事堂却被宰辅们一口回绝了。 一句话——北伐军是新军,且没有实战经验。 说白了还是看不起,就算这支厢兵刚刚打赢了殿前司的禁军,但仍旧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 所以看到这副场景,秦为也只能笑着骂道:“抢个屁!都去收拢了来,老子来分配!” 狄青笑道:“秦兄,这群小子一路上被那些边军嘲讽心里都憋着气呢,原先在汴梁他们没机会骑马,这来了府洲,还不撒了欢儿……” 秦为无奈的耸耸肩说道:“没办法,谁让咱们是后娘养的呢?好好表现吧,只要这一遭北辽军能够建功,看朝中那些相公们还有什么话说!我的兵各个都是好汉子,军备、马匹!自然也要给老子最好的!” 他正在感慨,两个厢兵却为了争夺一把长弓在打架。 一个敌军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支弩箭。人还没死透,甚至还在挣扎着。 可两个厢兵却发现了他腰间别着的长弓,以材质而言并不算好,但也算是一件难得的战利品了。 军人上了战场,吸引他们的除了军功,就是这些能够彰显他们功绩的战利品。 战利品就是功勋章! 两人扭打在一起,秦为大步过来,见了不禁怒不可遏,就一人一脚踹开,骂道:“都是袍泽兄弟,特么的……” 老子才夸赞你们是好汉子,转眼你们这些狗曰的就扫老子的脸。 两个厢兵干笑着站好,其中一人道:“郎君,小的二人是玩耍的。” 一个鼻青脸肿,一个不住的揉着肚子,面色发白。 这就是闹着玩的? 秦为骂道:“老子说过多少次了?大伙儿都是袍泽兄弟,是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的生死之交,这特么就为了一把长弓打架,这是什么袍泽兄弟?” 两人低头挨训,那边的追杀也出结果了。 “郎君,一个都没跑!” 三个斥候嘚瑟的回来请功,见两个同袍被训斥,就得意的大笑起来。 “滚蛋!一个个欠收拾!” 秦为真是气得肺都要炸了。 战马被一一收拢,谢挺和九个领队每人弄了一匹,正骑着训马。 至于其他人,一个是马匹数量有限,还有就是这些人中有少数人并不会骑马。 先前他们在散邸司别说骑马了,训练都没有正经训过几回。 两个厢兵抬头堆笑道:“郎君,小的知道错了,这事……” 秦为指指前方的尸骸说道:“今日的尸骸都由你们二人来解决,把他们都弄在一起,然后挖个坑埋了。” 这事儿有些腌臜,正适合那些没见过死人的厢兵们练手。 毕竟杀人是一回事儿,能不能直面杀人又是另一回事儿。 两个厢兵等他转身后,就扑到了那个敌军的身上,一阵折腾,这还未死的敌军被这么一摆弄顷刻间就奄奄一息。 然后就随手拔刀…… 噗! 那双惊恐的眸子渐渐失去神彩,但依旧带着惊骇。 他到死也没明白,这群看似连地方武装都不如的宋军,战斗力怎会如此强悍,甚至连许多边军都不如他们。 这些人哪儿来的?! 怀揣着这个问题,那敌军魂归黄泉。 “走了!” 噗! 人被丢进坑里,随即泥土纷纷洒落。 城头上的人也看到了这一战。 折继闵握拳砸在了城砖上,喊道:“好!杀的好!” “知州,这些人先示弱,然后等敌军接近后再用弩弓攒射……这是精兵啊!而且他们军备虽然不行,但手里的弓弩却看似威力很大,那是什么武器?” “就是人少了些,弄不好就是打前哨的,后面还有大军呢!” “哎!先前不是说一冲就没了吗?还说……救个屁……” 厢兵们反败为胜,自然就有人开始诟病裘书玄刚才的冷血无情。尤其是这些边军,本来就对这些文官监军没多少好感。 裘书玄的脸上多了红晕,他看看左右,喝道:“谁在嘀咕?站出来?” 无人应答,周围静悄悄的。 可气氛却有些古怪。 裘书玄是麟府路的老大,他在府州城里,折继闵都得要听他的。 所以人人噤声。 这时城外有人在喊话:“特么的!刚才为何不救援?卵子呢?卵子哪去了?开门!” 喊话的是秦为,他没有多生气,但明明就相隔十几里的距离,看到自己人挨打却不救援,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自家郎君都骂街了,一群兵痞当然也不惯着他们,一个个骂骂咧咧的进了城。 经过这一战,厢兵初具精兵之雏形,只要后面稍加历练,他们就能成为一支无所畏惧的强悍之师。 …… 这边刚进城,那边城楼上的文官却不乐意了。 这叫骂太难听了吧? 裘书玄的面色青白,眼皮子跳动着,喝道:“看看是谁?” 这话就像是在抽打他的脸,让他难受至极。 一队厢兵竟然也敢造次吗?在他的认知里,大宋的厢兵就是每逢大战用来做炮灰的存在,就这么一群人也敢与他叫嚣吗! 裘书玄的面色阴沉,说道:“这是跋扈,武人跋扈当处置……否则人人效仿,何人去效忠陛下?何人去效忠大宋?” 他身边有人从城头往下看去,然后回身道:“钤辖,就是一群厢兵,他们连正经军备都没有,大多是军衣!” 若不是碍于自己的文官脸面,裘书玄几乎都想立刻开骂了。 厢兵也敢冒犯某吗? 看老夫怎么弄死你! “随某下去看看,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裘书玄一拂长袖,当先下了城头。 折继闵面色难看,身边他的二弟折继祖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却看得格外老成,皱眉道道:“大哥,这个裘书玄权利不小,若非紧要关头不可与之翻脸,就这么随他便吧……” 折继闵低骂道:“一介文人……若非是……” 他的眼中闪过凶光,但随后消散。 折继闵知道,裘书玄的存在就是为了看住折家,而且朝廷对折家的重视,远远要比其他边军武将高的多。 折家近几年来镇守麟府路,边境上打了不少胜仗,在军中地位也愈发的稳固。 可偏偏折家当年乃是降将出身,大宋本来就严重的重文轻武,折家的身份又如此敏感,不小心翼翼又如何。 憋屈啊!整天被一个文官指手画脚,又没办法反抗。 众人下了城头,到了城门前。 城门缓缓打开,裘书玄戟指外面,气势非凡的喝道:“拿下!” 为官之道首在官威,官威不存,官位不存! 所以他就准备来个先声夺人。 “哈哈哈哈!” 外面打头一人却是大笑着走了进来,却是文官。 红色的官服!这……最少也是五品官了吧?而且胸前还有刺绣锦团,难不成他还有学士头衔在身上! 抬头再看看……还是个少年! “来者何人,报名来!” 裘书玄的气势很快就弱了几分,脸上的冷锋也没有那么凌厉了,摆摆手示意两个军士退回去。 “报名?” 秦为正在得意中,闻言看看裘书玄,问道:“你是谁?” 裘书玄大怒,喝道:“某麟府路钤辖官裘书玄!” “钤辖?” 看秦为有些木然,裘书玄还到是他怯了,微微昂头,说道:“你麾下为何叫骂?” 这是趁势发难? 秦为觉得自己和这个姓陈的无冤无仇,这真是莫名其妙。 难道是有人提前通知他,让他来刁难老子? 在汴梁就整日被那些言官御史刁难,结果来了府洲还是被刁难, 秦为觉得自己天生就自带被虐体制,老天爷派他来大宋,就是来被虐的。 于是他板着脸,很是倨傲的道:“某天章阁直学士、司事局承旨秦为,论官职某是四品,你是五品,论品阶本官乃天章阁直学士,天下士子都要叫一声‘先生’,你要拿我?” 哥的身份你伤不起啊! 说出吾名、吓汝一跳……你敢坑哥一把试试? 卧槽! 在门内的人都惊呆了。 就这么一个少年,竟然是天章阁直学士!大宋的文人巨多,直学士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获此殊荣的! 而且他还是司事局承旨……早就听说朝廷新设了一个衙门就叫司事局,而且权力大的吓人——皇帝直辖亲命,监察朝廷各部! 执掌这大宋新权阀衙门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这年头没点来历你也没法在少年时得意。 裘书玄面色铁青,却也不想在众人面前对一个少年落了下风,就冷声说道:“来府州作甚?” 如果秦为是来公干的,那么裘书玄发誓就算得罪了京官,也会给他好看,让他知道这里不是汴梁,而是更野蛮的边塞。 汴梁的那一套官场作风在这里吃不消。 要想镇住折家,必须要凌厉些,直接压住。 他觉得自己连折家都能镇得住,何况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 当今小皇帝还年轻,这少年也很年轻,所以裘书玄就先入为主的认为,这少年之所以能有今日之成就,估计八成是靠着与陛下年纪相仿,整日陪伴圣驾阿谀奉承来的。 可折继祖这人手段不错,麾下都拥护,他找不到什么好办法来压制,所以忍耐至今。 边上有人见秦为倨傲,就冷笑道:“这是裘钤辖当面,就算你是京官……可来了府洲这地方,一切既要以府洲的规矩说了算,否非还想让裘大人给你行礼吗?” 这话是告诫秦为,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人说的也没错,不过错就错在他有眼无珠。 眼前这个少年可不是什么温柔乡里长大的贵衙内,而是真正在朝堂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他手段之狠辣,连宰辅都被他干掉两个,他会怕你? 唰! 瞬间折继闵的目光就转到了这人的身上。 “拿下他!” 新 二百四十六章:这个少年不简单啊 折继闵沉声喝令,身后几个军士扑了过去,直接扑倒了那个小吏。 裘书玄没想到平日里隐忍小心的折继闵会突然发难,不由得冷声道:“折将军!为何要拿人?” 那是知州麾下的小吏,可却和裘书玄经常暗通款曲,送些折继闵的消息。 折继闵虎目一瞪,说道:“裘大人可能消息不太灵通,这位秦大人乃是陛下身边的近臣,本官前些日子得了消息,说是陛下近派了人一支厢兵来支援府洲,裘大人你没得到消息吗?” 这话说的极妙,一个陛下身边的近臣,就直接压住了裘书玄的气焰。 那小吏被按倒在地上嘶吼着:“某不服!某不服!他只是个承旨,为何能……呜呜呜!” 有军士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可那呜咽声却有些渗人。 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全是冷笑。 秦为是承旨没错,可他这个承旨却要比枢密院的那些承旨更有权限,司事局……这个新兴的衙门打了多少人脸。 只能说这小吏消息渠道不够超前,所以他死的不冤。 至于折继闵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拿下此人,只能说他是在借势……这是手段,借力打力也好,借刀杀人也罢。 秦为不在乎,反正他得罪的人够多,一个裘书玄而已他还没放在眼里, 此刻他才微微一笑,说道:“秦某离京前,陛下有过交代。” 唰! 呜咽没了,这些人都站直了腰。 沈安淡淡的道:“陛下说府州被一道黄河隔绝于塞外,你此去要多看,要给朕看看府州是什么样的府州……” 哥是来看的,知道不? 不是来被你吆喝的! 不是调来府州做援兵的! 你调动不了哥! 秦为微微抬眸,“先前在外面遇敌时,城中一兵不发,让人失望……” 他看了折继闵一眼,折继闵心中有数,就说道:“此事……” 然后他将目光看向了裘书玄。 裘书玄先前还在叫嚣着要拿下来人,可现在却面色涨红。他有心想发飙,可看秦为刚才蓦然的态度。 这是轻蔑…… 因为他在秦为眼里不值一提。 是啊!堂堂天子近臣岂是他一个小小的边防小官能够比拟的,就算秦为现在命人拿了他,回到京城也不过是被呵斥两句而已。 裘书玄觉得自己算是个倒霉蛋,竟然遇到了此人。 秦为看着他淡淡说道:“府洲的边军就是这么对待同袍的?” 哥一来你就喊什么拿下,这是啥意思啊? 秦为接着质问道:“城中不发援兵也就罢了,怎地来了还吃闭门羹,还说什么拿人?谁想拿人?” 这人竟然咄咄逼人至此吗? 众人见裘书玄面色难看,不禁心凛然。 这位的心胸可不宽广,今日你秦为快意恩仇,明日呢?明日你得小心这位从背后捅你一刀子。 可裘书玄却想到了一些关于秦为的事迹……这位少年承旨刚入朝就得了陛下青睐,与朝中各方势力交恶甚至撕破了脸。 这样的人,未来不是流放就是位居宰辅。 裘书玄心中羞怒,但却无可奈何,于是拂袖而去。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按照他以往的秉性,今日不把脸面要回来,铁定不会罢休,别说是个少年,就是朝中相公来了也不会让你轻松度过。 说死了的,县官不如现管。 尤其是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边塞城池,这里危机四伏百姓和军队混在一起,平日里摩擦不断,谁敢保证你来了这里就能安然无恙回去? 可今日他却走了。 地上那个被按住的小吏把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你扛不动这个秦为,我出来干啥? 我特么出来为你助威,可你竟然把我给抛弃了?这不是坑爹么! 小吏心中悔恨,泪水长流。 …… 而在另一边,折继闵却大笑着走了过来。 “某麟府路知州折继闵,见过秦大人!” 按官职来说折继闵是名义上的一府之主,地位要比秦为高了不少,但今日态度却颇为和善。 毕竟你才刚借人家的手收拾了自己的对手。 这份强行结下的情谊虽说有些踟蹰的味道,但官场就是这样,大家一切都以利益为上。 折家经营府洲多年,早已不是存粹的武人,他们需要官场的斡旋,更需要一个能混迹文武两边的当家人。 没办法,这就是现下宋朝的大势……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为也笑着拱手。 折继闵无视了身边的站着的一群文官官吏们,上前大笑着拍了拍秦为的肩膀,赞道:“某还说是谁那么大胆,竟然敢在城外设伏西夏人,没想到竟然是秦大人!来人……” 护卫士兵上前道:“知州!” 折继闵的情绪空前高涨,他吩咐道:“准备烤羊美酒,今晚某为秦大人接风!” 府州地处黄河岸边,周围河流众多,植被茂盛,是大宋的一个养马地。 只是和西夏大战一开,这个养马地就废掉了。 在边塞地区,大家一般喜欢直接称呼党项诸部为西夏。 于这些边塞的将士们看来,西夏早就不是什么附属国,而是早就实现了独立的西北国家。 尽管李德明还没有明目张胆的称帝,但他在国内却早就以西夏皇帝自居。 不过马养不了,牛羊却没问题。 那些番人养了牛羊就卖给府州,然后换了粮食和生活用品,双方算是各取所需。 一行人安顿下来后,折继祖就来找到了沈安。 “以前麟府路军马司说一不二,自从大宋休战日久后,府洲日子就不行了。” 折继闵上来就把麟府路的现状说的一清二楚,这是开诚布公,其中也有几分主动示好的意思。 毕竟面前这个少年是足以左右府洲在朝廷眼里看法的人。 他不是裘书玄那样的文官,对他来说,谁能对府洲有益,谁能对折家有帮助,谁就是朋友。 这就是武人们的权谋之道,看似有些浅显,却是大道至简。 折继闵看了眼秦为,见他淡然模样不说话,又接着道:“裘书玄近年来为了压制府洲的武将无所不用其极,几番想寻某的错处,可这里是府州!” 他的双眼闪过厉色,“折家在此为大宋戍边多少年了?若非是想着法度,某早就寻机让人弄死了他。” 一股子野性扑面而来,折继祖在盯着秦为。 这话有些忌讳,但却是我开诚布公的态度,你秦为可还愿意在此坐下去吗? “那为何不弄死他呢?” 秦为淡淡的道:“兴许换一个来还好些。” “哈哈哈哈!” 折继闵愣了一下,旁边的折继祖却豪爽的大笑起来,赞道:“秦大人果然豪爽之人!走,喝酒去!” 院子里已经燃起了篝火,一只肥羊被烤的吱吱作响。 有人搬了椅子来,接着就是酒水。 羊肉细嫩,秦为吃了一块,觉得那股肉香就在齿间萦绕。 “这羊肉就适合烤着吃!” 秦为一口气吃了半斤羊肉,这才满足。 酒水喝了两碗,秦为就摇头不喝了。 不是嫌弃而是酒色伤身,他还年轻可不想过几年就变成了秃顶大叔。 狄青却是一路而来忍了许久了,早就馋的不行,在边上酣畅淋漓的吃着。 这厮一口羊肉一口酒,没多久就喝了一小坛。 他摇摇头,遗憾的道:“不够劲!没有咱家的烈酒好喝……” 折继祖看了他一眼,然后问了秦为:“秦大人,还未敢问,这位是……” 秦为笑着拍了拍狄青的肩膀,道:“狄青,某的好友兄弟,如今担任北伐军的指挥使一职!” “北伐?!” 折继祖年纪比秦为大不了几岁,听到这个令人热血沸腾的名字,顿时就涨红了脸。 “好一个‘北伐’!先前只以为秦大人是个不懂军政的文官,可寻常文官岂有胆量用这两个字做军号?!秦大人威武!” 这不是奉承,而是真正的敬佩。 多少年了,大宋边军换了一茬又一茬,然后一茬不如一茬。 他们这些守卫在边塞的军队,每年都会与周边势力打几次不大不小的仗,可大多都是雷声大雨点儿小。 不是打不过,而是不敢打! 朝廷对武人防范简直到了变态的程度,所以他们怕了,宁可平庸无为,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更别提什么北伐……这种话只能在心中想想,但凡哪个武人敢说这两个字,那就等着被朝中的相公们整死吧。 北伐?我看你是别有用心,想拥兵自重吧? 这还能了得?弄你! 然后一批又一批胸怀壮志的武将被那些文官硬生生的弄成了只会看家护院的哈巴狗。 所以当听到‘北伐军’这个军号时,不仅是折继祖,就连想来沉稳的折继闵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秦为。 北伐……这是他的志向吗? 是了! 否则一个文官不好好待在汴梁吹那温柔恬美的秋风,跑到这危险重重的府洲来作甚。 如果说折继闵之前是因为秦为的身份所以想要亲近。 那么现在……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用自己的志向,得到了他这个边塞武将从心的尊重! 气氛渐渐融洽起来。 秦为用自己的行动,得到了这位身经百战的武将的尊重。 折继闵这时也放开了些,试探性的问道:“还敢问秦大人……此次来府州……朝中是个什么意思?” “防御!” 朝中没啥意思,那些本想连管都不管的相公们,他们能有啥意思? 他们根本就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天真的以为只要西夏内乱,大宋就能从中得利。 秦为笑着道:“本官此番的确就是代陛下来看看的,防御!这是相公们的决断,如今西夏内乱,太子李元昊又带兵突袭了雁门关,宰辅们担心西夏会对大宋边塞下手。” 折继闵对这些朝廷决策没多少关心,一听只是防御就更没兴趣了。 而现在令他震惊的是……陛下竟然会派一个文官来巡视西北戍边,这是要让他文武双全的节奏吗? 这少年到底有多受宠啊! 此刻折继闵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做的过分,否则他的下场应该会比裘书玄还要惨。 尤其是当得知秦为带来的这支厢兵军号后,折继闵就更加笃定了…… 这个看似少年得意的少年,绝不是外人眼里看到的那样……是什么某个朝中高官衙内草包…… 草包不会也不敢来边塞,草包更不会给麾下的部队取‘北伐’这种名字。 秦为笑道:“我借了狄青之力,在朝中倒是得了个知兵的名头。” “如此吗!” 折继祖有些羡慕的看向旁边只顾吃喝的狄青,可看了几眼后,他就觉得这黑脸少年不过稀松平常而已。 新 二百四十七章:试探来、试探去 他身上没有杀气,说白了就是……这少年绝对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 难道是个军中天才? 可这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天才…… 就说他折继祖吧,七岁就跟着家中长辈上战场,十五岁就能独自领军与外敌厮杀,如今二十二岁,他已然是掌管一司兵马身经百战的将军了。 他都不敢说自己是天才,秦为却说自己是借了这少年的光才得了知兵的名头……别不是有意捧他的吧。 武将一般都比较存粹,喜怒都在脸上挂着,秦为哪里看不出折继祖眼中的狐疑。 他笑着道:“怎么?折将军不信?” “末将不敢……” 折继祖有些小心的看了眼自家兄长,看折继闵正在瞪他,折继祖讪讪的笑笑摆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二人比试一番,权当切磋了……” 秦为看重狄青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北伐军的人都知道,秦为此番来边塞,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历练他们。 而除他们之外,秦为最想历练的就是狄青。 他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狄青蜕变成历史上个真正战无不胜的狄武骧。 “这……” 折继祖有些跃跃欲试的看了眼折继闵,眼中的战意升起。 而反观狄青,依旧在和手里的羊腿较劲,还时不时的喝口黄酒,全然没将比试的事情放在眼里。 在他的心里,秦为怎么说他就怎做。对秦为,他无条件的听从。 而他越是这样淡然甚至还有几分漠然,折继祖就越是冷肃。 在折继祖看来狄青的态度就是在小看他。 小子看不起人么? 别以为你身边有个靠山在就了不起了,战阵之上拼的是武技,任你多少靠山都没用。 旁边折继闵脸色也有些黯然,目光转换了几下,笑道:“那就简单的切磋一下吧……点到为止,双方切不可吓死手!” 这话看似在叮嘱两个人,可折继闵看向折继祖时那个警告的眼神却被狄青正好看到。 他仍旧淡然,只是眼神中的空洞却愈发深了。 秦为知道,每当狄青眼神出现空洞,就代表他认真了。 知州府的前院儿里,下人清空了院子,给二人留出了足够大的空间。 “在下折继祖!” “在下狄青!” 二人站在对立面,双方抱拳行礼。 “开始吧……” 秦为话音刚落,折继祖的拳头就跟着冲了过去,直奔狄青面门。 狄青反应很快就,闪身躲过这一拳,右拳后摆照着折继祖的腰眼打去,后者反应也很快,一个弯腰躲过。 秦为身旁,乔风在右侧时不时给他讲解着战况,“是个好手,出手稳准狠,战阵上的搏杀没有太多技巧,看样子也是个身经百战的悍卒,狄青想赢估计不容易……” “这位是……” 折继闵听到乔风的点评,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某的护院。” 秦为说的云淡风轻,心里却在得意。 已经不止一个人在他面前提过乔风了……看来自己真的捡到宝了。 折继闵却更惊讶了,笑看着乔风道:“兄弟上过战场?” “澶渊之战时,我曾跟随寇相公出征,殿前司先锋营指挥使……” 乔风只是短短一句话,就刷新了折继闵的认知。 殿前司的指挥使,而且还是先锋营的! 如果这都不算身经百战,那这大宋就没几个真正的将领了,而且他还参加过澶渊,如此算下来,也是个二十年军伍的老将了! 一个身经百战的将领,竟然会甘心给一个少年看家护院? 折继闵下意识看了眼秦为,他觉得眼前这少年愈发的不简单了……看不透! 不管震惊的折继闵,秦为后仰了一下脖子,小声玩笑道:“你这平日里的一本正经的性子,何时也学得段玉那般喜好显摆了……” 乔风笑了笑,破天荒的打趣了一句:“郎君喜欢,小人自然要给郎君把面子挣足了才是。” 额…… 狄青和折继祖的切磋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双方足足打了快两炷香的时间,气喘吁吁的对攻,却仍旧难分伯仲。 “好了,狄青……回来吧。” 秦为叫了停。 本来就是点到为止,再打下去也就没必要了,除非真的厮杀。 狄青喘着粗气回到秦为身后站好,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只是身子有些微颤。 折继祖也没好到哪儿去,有些恍惚的甩了甩头坐下,然后冲着狄青抱拳道:“兄弟好身手,若不嫌弃你我以后就是朋友了!” 武人交朋友的方式很特别,大抵就是……打一架吧!打完了咱们就是兄弟,若是你能打赢我,叫声大哥也无妨。 秦为喜欢这种存粹且直接的方式。 比起朝中那些尔虞吾诈、阴谋诡计,今日还在一起嫖娼,明日就对你下黑手的文官,他更愿意和这些简单的武人打交道。 只是折继祖真的是单纯欣赏狄青吗? 秦为欣赏他勇武的同时,又将目光看向了折继闵,眼神很平静,旁人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可折继闵身为折家家主,又统领府洲多年,他比折继祖更要深谙官场之道。 所以他看懂了秦为的眼神,然后苦笑道:“秦大人莫怪,我这弟弟平日就喜好结交身手好的武人,绝对没有旁的心思……” 意思就是,我这弟弟就是单纯的豪爽,绝没有拉拢利用的意思。 这年头交朋友也得分人…… 狄青虽然只是个武将,而且官职地位都不太高,但他背后却站着秦为! 一个深得圣宠的少年权臣! 若没有意外,日后这就是妥妥的宰辅接班人…… 你折继祖要和狄青交朋友,这是否也能说是,你折家要和秦家联合……说句难听话,你折家不配! 秦为看着他,忽得又笑了,豪爽的喝了杯酒道:“折知州言重了,不过是小孩子家比试而已,没那么严重。” 小孩子? 折继祖的脸颊抽搐了几下。 可看自家兄长那笑得开花的脸,分明就很认同这个称呼。 …… 翌日清晨,秦为早早的起床。 这里不是家,而且他此番来是有任务的,所以他想睡,却不能贪睡。 乔风起得比他还早,正端着热水在门外等候,见秦为出门后,就上前道:“郎君,折知州的弟弟来了,说是要带您领略一下西北风光……” 秦为胡乱抹了把脸,把毛巾扔进水盆里。 “哎……这武人当官久了,也学得文官那一套……整天试探来试探去有意思吗……” 乔风随手把水倒掉,淡淡道:“折继闵这是怕您插手府洲,他担心您会成为第二个裘书玄。” 秦为点点头,边走边冷笑道:“秦某不是裘书玄,就算是,他折继闵也拦不住我,想试探……我就偏不给你机会。” 乔风笑笑没说。 自家郎君的性子多年来他也算有所了解。 平日里看似随和热情,可一旦他想要做什么,绝容不得任何人插手,更别说试探。 秦为来到前厅,正看到折继祖在等候,和狄青有一句没一句的交流着战阵心得。 两人都是年轻人,又都是武官,聊起兵法战阵来话也密了起来。 见秦为进来,折继祖起身行礼,笑道:“秦大人,我家兄长说,你们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歇几日再说吧,也趁闲感受一下咱这西北的风光……” 秦为淡淡的笑道:“好啊!本官也是第一次来西北,四处逛逛也好,不过就要劳烦折将军这个向导多多费心了。” 许是昨日受到了折继闵的点拨,今天的折继祖尤为恭敬,说话就行礼客气的不行。 “哪里,能给您做向导,末将荣幸之至!” 一行几十人,骑马出了府洲城后,只是略微逛了一圈周边建筑,秦为就马鞭一挥众人一路奔西而去。 折继祖有心想劝阻,却也不好明言,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大宋的西北广阔无垠,独特的自然风貌造就了这个千里广袤的大西北风光。 不知不觉一行人就来到了边境。 此番出行秦为只带了北伐军的谢挺一队,外加折继祖和府洲的十来个将士。 眼看就要越界,折继祖骑马上前,提醒道:“秦大人,再往前就是西夏境地了,最近西夏在边塞驻了不少军队,咱们还是返程吧……” 秦为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眺望着远处一个小城轮廓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折继祖不明所以的道:“那里是西夏边镇、沙岭镇,西夏边军大多驻扎在此。” “你说……此刻那个西夏的李元昊,他会不会来这边?” “这……不能吧。”折继祖下意识摇头:“不是说他带兵去了雁门关袭扰辽人吗?” 秦为没理他,只是自言自语道:“西夏民风彪悍,李元昊想要坐稳太子之位,就必须要拿出震慑诸部的气势来,袭扰辽人看似是养望的好办法……” “可辽人也不是吃素的,耶律隆绪病重,辽国内部正是混乱时期,他此刻挑衅,就不怕辽国那边有人主张对西夏用兵吗?” “这个末将不清楚……” 折继祖只是个武将,对于这种政治观察他不太敏感。 新 二百四十八章:沙岭镇的初遇 府州一面是黄河分流,另外两面地势险要,唯一好些的地方就是城北,也是通往西夏境地的不二途径。 秦为骑马站在高岭上向远方的沙岭镇眺望。 身后谢挺笑着道:“郎君,要不咱们去西夏的地界儿上转转?” 就如许多后世去边境旅游的游客心理一样,谢挺也想越过这条线,看看对面西夏的地盘儿到底和大宋有何不同之处。 秦为也是这么想的。 前世他来过这里不止一次,但前世这里是甘肃,正儿八经的国内地区。 如今重头再来,荒芜广袤的土地上,却成了异族人的地盘儿。 “的确有点儿不适应,逛逛就逛逛……”秦为点点头,骑马向前冲了一段距离,正好越过那块界碑。 此刻就意味着他已经踏出了大宋的国土,踏上了西夏的土地。 折继祖吓了一跳,赶忙冲上去拦住秦为,急切道:“秦大人,这可使不得啊!若是被西夏人的游骑发现了,咱们就是越界,会被攻击的!” 折继祖是土生土长的府洲人,他从小就和党项等一些西北部人打交道,他们的凶悍和野蛮,府洲人祖体会深刻。 “怕什么,反正咱们也没穿官服,况且咱们就这几十个人,过去瞧瞧也没事儿,大不了就说是来贸易的。” 秦为决定的事情,那就是既定事实。 狄青笑了笑咧嘴道:“折将军,我家大人说要去,那就一定要去,你若怕忌讳,就带人回城吧,我们去去就回。” 啥叫怕忌讳,倒不如说是怕了! 狄青的激将法对折继祖很管用,折继祖脸上一红,踟蹰了一下后,朗声道:“怕个卵子!去就去,只要秦大人赶往,末将亦敢往!” “哈哈!那就走,中午本官请你在沙岭镇吃饭!” 秦为策马而去,身后跟着谢挺等北辽兵,他们没有马,却还是奔跑着紧紧跟住了秦为。 一段距离后,折继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群奔跑在后面的北伐军,不禁赞道:“好个北伐军,他们的耐力不俗,就连军中老卒也不可能长途奔袭这么久!” “狄兄,这些人你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狄青淡淡的看了眼后面的北伐军,又摇摇头说:“某只负责训练,至于训练的法子却是秦兄制定出来的。” 北伐军的训练方事是他制定的? 他竟然真的会统兵? 折继祖看着前面兴奋狂奔的秦为,他敢肯定地说,这人以前连马都不经常骑,就看他的姿势,就是个战阵新手。 可这样一人,竟能练出如此精兵来。 那些北伐军的身手水平他没见识过,但就看他们能长途奔袭十几里,还能跟上前面骑马的秦为。 这份耐力……堪称无懈可击! 一路来到了沙岭镇,秦为停在几百米外,看着沙岭镇由黄图胚砖建造的城墙,心中感慨万千。 这是一个怎样的西夏,他们甚至连建造城墙的经费都不足。 可他们依旧在几年后自立一国,甚至能挡住宋辽两国的扫荡而坚挺存活下来。 多年后,一个叫做韩琦的愤青,他曾带领大宋军队远赴府洲出兵西夏,他本以为大宋虎贲可以一举荡平这个不毛之地,而结果却是……大宋伐夏失败,硬生生的造就出了一个三国鼎立之局。 西夏人的沙岭镇没有多少百姓人口。 里面大多是些当地部族汇聚于此,他们拿着自己部族生产的货品来到这里,与其他部族人生产的货品来交换,大家各取所需。 这里除了巡视边防的西夏军队,就是这些前来买卖的各部族人,俨然形成了一个以军方为主导的贸易市场。 秦为看着来往络绎不绝的西北各部族人。 他们长相与宋人无异,大抵差别就是,西北风沙大天气恶劣,所以这里的人大多皮肤粗糙暗黄。 秦为疑惑的看向身边折继祖,问道:“这沙岭镇人不少嘛,不是说军事重地吗,怎会有这么多的百姓来此……” 折继祖苦笑的抱拳,赶忙道:“大人,刚才想起来,今日是沙岭镇一月一度的大集,边镇上的许多村落百姓们都会来此赶集,采买一些生活必需品。” 这不就是贸易市场嘛。 秦为微微皱眉道:“傕场呢?大宋与西夏不是多年开通了傕场通商吗?这些人为何不去府洲那边?” 傕场是宋、辽、西夏时在边境所设的同邻国互市的市场。 府洲这边就有一个和西夏互市的傕场,一般都是当地的知州住持,再由军方出人位置秩序和安定。 折继祖摇摇头,解释道:“傕场的成本太高,除官营外,商人需纳税、交牙钱,领得证明文件方能交易……而这里就方便多了,他们可以随意买卖自己定价,只要进城时缴纳一笔入城费即可。” 这倒是和骡马市的规则差不太多。 秦为笑问道:“咱们边境上的大宋百姓会来这里吗?” 折继祖认真的想了想道:“几乎没有!毕竟我大宋是商贸大国,那些百姓在家城池里就能做生意,何必舍近求远……况且,西夏人彪悍,平时都少不了摩擦,所以百姓们一般都不太愿意和这里的人打交道。” 邻国民风彪悍,宋人百姓怕被欺负,所以不敢来。 哎! 好好地中原大国,百姓竟然连半点优越感都没有,尤其是边境上的百姓们,他们恨不得早早逃离这里。 以免这里的守城官兵发觉,秦为一群人分成了几个批次入城。 缴纳了一笔不算多的入城费后,秦为将马缰给了乔风,一个人漫步在城中。 这是一个十分破败的小城,里面连正经的街道规划都没有,只有同一条贯通了整个小城的黄土路。 周边各种建筑杂乱无章,有些房子甚至都摇摇欲坠。 四个字的感受——一片土黄! 这里的房子大多都是用黄土转垒砌而成的,少有的一些建筑会加上少部分的砖石和木质结构。 城里很热闹,各种服饰不同的部族百姓们,席地而坐身前摆放着自家生产的货物,不过大多都是一些生活必需品。 而且这里的东西和汴梁城比起来……天差地别已经不足以形容。 简直就是现代社会与原始社会的差别。 秦为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他此番来沙岭镇的确就是为了领略一下异国风貌而已。 毕竟这些书本上没有,就算听人讲解,也不如自己亲眼看得真切。 只是秦为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进城的那一刻起,就被几个心怀不轨的人给盯上了。 乔风早就发现了异常,只是看秦为性质正浓,故而不想打扰他。 狄青和折继祖也发掘了,二人相视一眼刚想发动,却被乔风用眼神制止了。 直到秦为逛累了,才停在了一家还算干净的酒馆前。 “走,说要请你们吃酒,某说话算话。” 秦为笑着走了进去,里面人不多,只有两桌客人,而且看样子也是西夏那便的。 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大家都很低调的坐下,叫了几壶酒和几斤水煮羊肉。 秦为只是看了眼那白惨惨的羊肉就没了食欲,喝了口浑浊的自酿黄酒,咂咂嘴小声道:“哎,忽然开始怀念汴梁了……” 乔风坐在他身旁,看似随意,却用整个身躯挡住了秦为周围所有的空档。 他喝了口酒笑道:“郎君这是习惯了咱家酒楼的菜式,这些境外苦寒之地的东西,哪里比得上……” “也不是,只是……”秦为笑看着酒馆里的西夏人,喃语道:“这样一个贫瘠的地方,他们怎会……” 他们怎会击败如巨擎般的大宋? 眼看就到了中午,沙岭镇里的酒馆不多,所以这家酒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里有不少其他的部族的商人,秦为甚至还看到了有人身着辽人服侍…… “怎么还有辽人?” 秦为不禁皱眉,这里是宋、夏的边境之地,与辽国相隔不近。 折继祖却很淡然的小声道:“很正常,辽人那边的部族也有不少会来边境各城贸易,只是他们的货物要比西夏人好上不少。” 一壶酒喝了少半,秦为放了碗。 味道太次了,喝这种东西还不如酒精兑水。 正准备起身,却听得乔风道:“郎君,有人在偷您的马……” 酒馆外面的马桩旁,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正鬼鬼祟祟的猫在马边,一个帮着望风,一个则偷偷地在解缰绳。 不用秦为说话,狄青起身出了酒馆,一把就抓住了那偷马的少年。 另一个少年见状只是稍稍慌乱一下,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上前一步就照着狄青砍去。 只是不等那少年近身,狄青横踢一脚直接把那少年踹翻在地。 他一手掐住了另一个少年的脖子,刚想要动手却被秦为过来小声阻止了。 “算了,让他们走,咱们不是当地人,不要惹麻烦……” 狄青松手放了那少年,两个少年自知不敌,赶忙逃离了现场,转眼间消失在了城里。 “跑的倒是挺快……” 秦为没所谓的笑了笑,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他们偷了你的马,为何放了他们?” 说话的是个长相俊朗的少年,身上穿着普通的西夏百姓服侍,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形壮硕的西夏汉子。 折继祖一看就看出了那两个汉子的不寻常,在秦为身后低头耳语道:“都是好手,您看他们的站姿,一看就是军武出身。” 秦为脸色不变,看着那少年道:“在下只是路过,不想惹麻烦。” 少年却笑着点头道:“聪明人不与人纠缠……在下李长空,不知阁下姓名?” “萍水相逢,名字就不必说了,后会有期。” 秦为看着少年忽觉得心里一丝不安。 示意狄青等人一眼后,众人转身出城离去。 城外的小道上,狄青有些犹豫的问道:“秦兄,小弟看那人不简单,像是西夏的贵族的子弟。” 折继祖也点点头道:“就看他身后那两个人,那气势绝对是军中悍卒,能有此等护卫跟随,绝对是个大人物。” 大人物……西夏有十几岁的大人物吗? 秦为回头看了沙岭镇,心中忽然涌出个念头。 “快!立刻回府洲城!” …… 回到府洲城,折继闵得知秦为去了沙岭镇后,不顾身边众人,上来就摁着自家兄弟折继祖一顿爆锤。 折继祖哀嚎着求饶,刚想解释又被折继闵捂着嘴抽了一巴掌。 秦为是京官,而且论职位来说他与折继闵平级。 折继闵不能阻止秦为的行动,就只能用打弟弟的方式来告诫秦为,让他在府洲小心行事。 秦为同情的看了眼折继祖,笑道:“折知州莫再打了。此事也怪本官执意要去,令弟阻拦不成,就只好跟着我们一去了。” 折继闵苦笑道:“秦大人,这边塞之地危险丛生,尤其是西夏人的城池……您要是发生了危险,折某可是百死难赎啊!” “折知州言重了,此番我等探查沙岭镇,发现西夏边境的及之兵马都有异动,府洲边境恐怕会有事发生……” 秦为把此行的发现和折继闵商讨了一遍后。 折继闵脸色顿时冷肃下来,道:“难道真如秦大人所说……李元昊来了府洲?” 秦为冷肃道:“是不是李元昊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既是西夏贵族又突然出现在边陲,不管西夏想要干什么,咱们都应该警惕起来了。” 折继闵沉着的点点头,冲外喊道:“吩咐下去,府洲上下戒备!” 折继闵的军令刚下达没说就,就听得外面传来军报。 “不好了将军,咱们的斥候在城外二十里处发现了大批的西夏军,看速度很快就会接近府洲!” 果然来了! 秦为顿时坐直了身体,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少年的身影。 “命令全军防御!” 折继闵也顾不上和秦为客气了,带着人马直奔城头而去,秦为紧随其后,只说了一句‘咱们也去’! 众人很快来到城楼上,就见西夏人在城北外蜂拥猬集,牛角号吹的震天响。 “来了,敌军来了!” 新 二百四十九章:守城之战 一声尖叫后,西夏人开始缓缓逼近。 折继闵没有慌乱,还有余暇看向秦为:“多亏了秦大人警觉,否则再迟半个时辰,咱们就被动了。” 这一波攻击大约有一千余人,那些西夏人扛着木梯缓步而来,叫喊声震天响。 秦为却神奇的没有紧张,他说道:“敌军的人数有些少啊!” 折继闵点点头,看着远处淡然道:“这是试探,西夏近年来屡屡试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大多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西夏之所以不敢和大宋撕破脸,一个是因为国内这几年修养不易,还有就是碍于宋辽两国的威慑,李德明不敢异动。 可这次,为了让自家儿子名正言顺接管西夏,李德明也是冒着得罪宋辽两国的风险,让李元昊带兵戍边。 为的就是给儿子养出足够的声望和功绩。 秦为想着这些,又踮脚向远处望了望道:“折知州,敌军后续好像没人,你看看。” 折继闵闻声看去,他看到了不远处的那片林地。 那里并无敌军驻扎。 也就是说,敌军总计也就是一千多人。 裘书玄就站在不远处,有些紧张的看着不远处冲击而来的敌军。 “弩箭!弩箭赶紧发射!” 他神经质般的叫喊着,可在折继闵没有下令之前,城头上没人搭理他。 这就是折家人对府州军队的绝对控制,或者不能说是控制,是折家两代人在府洲打出的威名,让这些府洲的军队心甘情愿的生出臣服之心。 也正因为如此,折家才会被朝中相公忌惮。 这种忌惮的想法很纠结,明明相公们也希望大宋的军队战力强悍,又担心军队强悍后被人管控。 可换了府州折家,别的人又镇不住场子……纠结啊! 敌军开始接近,有人拿出了弓箭。 可这边大宋的军队依然保持着守城之态没有任何动作。 “折继闵!” 裘书玄猛地扑了过来,喊道:“该放弩了。” 他的脸上全是惊惶,瞬间转为愤怒。 “为何不放弩?” 一个文人能有如此胆量也算是不易了,秦为对这个裘书玄的看法有了些许改观。 折继闵叹道:“他们就这些人,某想让他们上来再动手……” 裘书玄愤怒的指着远方喊道:“他们在那里还有人,还有无数人!” 折继闵摇摇头。 “防箭矢……” 一声厉喝后,众人都纷纷蹲了下去。 箭矢飞了上来,除了两个长得略高的倒霉蛋被射中了之外,其他人完好。 呯! 一架木梯搭在了秦为的脑后。 他从未这般近距离的接触过敌人!更没有亲身经历过真正的战阵…… 此刻秦为在急促的呼吸着,他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刀。 之前在汴梁时,他也和乔风学过几个招式,但也只是学过而已,他甚至都没和人动过手。 用乔风的话来说,郎君这些招式学得再好,也不如亲上战阵杀几个人。 只有真的杀过人,见过血,这些招式才能真正的融会贯通。 左边的折继祖很镇定,甚至还有闲暇对秦为说道:“秦大人,男人总是要杀人的,第一次……” 不等他说完,敌人的云梯已经架好了,不少敌人顺着掩护爬了上来。 “杀!” 折继祖猛地起身,同时挥刀。 一个爬上来的敌人刚面露欢喜之色,长刀就从他的脖子上掠过。 折继祖的力气很大,只是一刀人头腾空飞起,鲜血从脖腔子里喷射出来。 鲜血从空中坠落……然后溅射在周围人的脸上、身上……还有眼里。 一股难言的味道从空中弥漫开来,秦为从不知道人血会是这般的腥臭。 臭不可闻! 像是来自地狱的味道,里面夹杂着恐怖。 他的身后有喘息声传来。 狄青就在他的左前方,此刻他手握长刀,单膝跪在那里,目光锐利,就死死的盯住了那个垛口。 他也觉得秦为应该尝试一下杀人。 所以乔风吩咐他,要让秦为的第一次杀人尽量安静些。 所谓的安静些,就是别帮他,然他自己亲手砍杀一次敌人,真正的与敌人肉搏一次! 就像是洞房花烛夜,新郎只能独自面对自己的妻子,哪怕手足无措也得履行完那个礼。 而此刻就是秦为的另一种洞房花烛夜。 杀人之夜! 豆大的汗水从秦为的额头上滑落。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呆滞。 他的呼吸急促的分不清节奏。 乔风的眼睛微微眯着,从容的守护在秦为的身后,只见城墙边一个脑袋已经冒了出来。 这是一张黝黑的脸,西北的风沙与阳光把它变成了黑色。 下一刻,他看到了呆滞在原地的秦为,这张脸上出现了狂喜之色。 看得出,面前这小子是个十足的生瓜蛋子,所以他才会害怕的手足无措,再看他身上的官府。 秦为并没有做出反应。 那张脸更加兴奋了,用力的向上一跃直奔秦为而去。 同样退开的裘书玄也看到了这一幕。 “这就是所谓的文武双全?” 乔风长身而起…… 郎君既然您无法决断,那就让我来吧。 秦为跟他学了很长时间的身法,其实真正打起来,秦为也并未弱势,只是他没有机会施展而已。 乔风的刀很快,直奔那张笑脸砍去,而此时呆滞的秦为也动了…… 当他拔刀时,连乔风也被惊了一下。 呛啷! 长刀出鞘,刀光如匹练般的闪过。 刚攀爬上来的敌人刚想挥刀,眼前就是一花。 嗤! 秦为只觉得手中一滞,然后视线内就变成了红色…… 人头没有想象中的飞起来,而是被长刀砍掉一半,另一半耷拉在脖子上,脸上的惊喜之色依旧残留着。 鲜血喷了出来,就像是刚打开开关的喷泉。 眼前失去生命的敌人双手一松,尸骸就跌落下去。 秦为深呼吸了一下,然后那股子腥臭味就涌入了肺部。 第二个脑袋冒了上来,秦为下意识的挥刀。 这一刀并未斩下脑袋,反而是嵌在了肩上。 “啊!” 敌人惨叫着往下跌倒,秦为用力的握紧长刀,看着那一股鲜血从肩头上飙射出来。 锁骨断裂,这人完蛋了。就算还活着等摔下去也会没命。 乔风默默地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双眼死死盯着周围,为他隔绝前面意外的任何危险。 折继祖抽空看了一眼这边,不禁大笑道:“好!好汉子!” 秦为的咽喉涌动了一下,他下意识的隔绝了自己的害怕,表现的格外镇定自若。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镇定都是他强行装出来的,此刻他的胃在翻腾着,中午喝的那点儿黄酒在肚子里左右晃荡。 “稳住!不要着急,砍稳一些。” 乔风在他身后小声指点着。 秦为开始从容挥刀,就像是一个老卒般的熟练。 不论是朝堂争锋还是战场杀敌,只要确定了方向,秦为就舍得对自己下狠手,风雨无阻的往前直冲。 不知道第几次挥刀,秦为突然喊道:“差不多了,让弓弩手上来收割。” 敌军的攻击从头到尾都不算激烈,更像是一次试探。 “弩……” 一排排弩手出现在了后面,其中北伐军的弩手最为亮眼,他们手里都拿着心事弩弓,杀伤力比寻常更甚! 弩弓倾斜朝天…… “弩……放!” 乌云出现在了天空之中,然后消失在城下。 城下就像是被种植了一片细小的森林,而土地就是那些身体。 一片惨嚎声中,那些西夏人开始了奔逃。 “宋军的弩太厉害了!他们的弩弓射的很远,咱们靠不上去!” 宋人有许多弩手的消息不是新闻,一旦看到弩箭,西夏人跑的比兔子还快。 按照上面的说法,除非是真想打下府州城,否则少惹折继闵。 敌军潮水般的退了回去,城头上一片欢呼之际,秦为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说道:“这是牵制!” 麟府路的上一任钤辖是郭恩,那时候和西夏还经常发生战事。 可等到裘书玄任时,这边已经差不多太平了。 所以闻着这股血腥味,裘书玄的身体不禁微微摇晃,面色古怪。 他艰难的咽下唾沫,问道:“牵制什么?” 沈安说道:“西夏人没准备打下府州城,他们在做戏!” “他们做什么?” 裘书玄艰难的走到前面,看着一路奔逃的西夏人,喃喃的道:“胜了!胜了呀!” 折继闵也望着远处,对秦为点头说道:“没错,是牵制。” 两人相对一视,就蹲在了一起。 折继祖也学着他们蹲在地上,然后问道:“他们为何要来送死?” 这种送人头的举动不符合兵法,就像是白痴在指挥。 但大宋在麟府路的谋略就是防御,压根没想到进攻,所以消息不是很灵通。 裘书玄也走了过来,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蹲在了折继闵的身边。 几个府洲的头脑人物,此刻蹲在城楼上,却像极了一群扯犊子的闲汉。 “为何送死?他们怕是以为弩手都走了吧。” 裘书玄觉得能防住就是大捷,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报捷文书。 秦为抹了一把脸上,顿时干结的血痂就被带了下来。 新 二百五十章:主动出击 干结的血痂带着淡淡的腥气,还有几分令人发呕的恶臭。 他皱皱眉,说道:“李德明野心勃勃,可却失于决断。他想要儿子李元昊做主西夏,就必须要在西夏周围闹出血大动静,然后让给李元昊这个继承人的身上加一圈光环。可是府洲好打吗?” 折继闵自信的道:“除非西夏的大军压境,否则他们别想攻下麟州和府州。” 府州城地势险要,真要攻打的话,怕是要用尸骸来堆积。 后世折可求就是坚守不出,金人无可奈何。奈何是宋朝廷实在不给力,折可求最终没了补给被耗死。 裘书玄失去了耐心,本来这些事情他也不关心,所以说道:“报捷吧!” 他需要的是战功,他要用实实在在的功劳为自己铺平回京之路。 不回京也成,只要调离麟府路他就心满意足了。 西北的风吹的他头晕,文思枯竭,友人来信都说他的诗词越发的枯燥无趣了。 秦为却没理他,只是看了折继闵一眼,说道:“西夏内部的党派不少,但他们不是皇帝,所以不会来试探送死。李元昊虽然年幼,可权利能催熟他……” 折继闵盘腿坐着,突然喊道:“无关的出城收拾尸骸!” 裘书玄本听得正酣,闻言不禁皱眉看了折继闵一眼。 而折继闵却说道:“秦大人这是在说西夏的关窍,旁人如何能听?若是有人去告诉了西夏人或是辽人,那大宋就亏了。” 他是领教过秦为的高明,所以说的很是自然。 可裘书玄却不知道,而且昨日秦为给了他没脸,所以今日他是忍不得了。 “胡扯!” 裘书玄觉得自己此刻是孙膑附体,就说道:“西夏若是想动手,就该大兵压境。而他们现在却是在试探,很显然这是李元昊那个小崽子想用军功为自己的储君之位证名,不过他却是个绣花枕头,根本不堪一击……” 这还是门槛猴的套路。 哥带人来吆喝一阵子,等你家大人拎着菜刀开门出来时,哥马上掉头就跑。 “李元昊不是大宋!” 秦为一句话就堵住了裘书玄,然后说道:“他肯定是要打下个地方的,否则今日这一千多人损失了三百人。他回去怎么交差?这不是积功,而是给自己抹黑,李元昊是傻子吗?……所以既然他要以人命为代价试探府州……我在想,他的真实意图会不会是想要打其它地方,比如说那些堡寨?” 折继闵也是这么想的,他沉吟几分后,正色道:“从这里到麟州,还有到原先的丰州方向,咱们都有堡寨,这是为了保护粮道……” 丰州早就被敌军攻陷了。 秦为抬头,目光炯炯的道:“派出斥候,周围二十里探寻一番,可否?” 他恶补过不少军中的常识,所以急切的道:“要快,否则敌军一旦合围某处,救援就来不及了。” 裘书玄却觉得自己又被忽略了,所以很是不满等着秦为和折继闵。 “这只是你们的猜测!” 是啊,这一切都只是猜测,靠猜测去打仗,那样只会是盲人摸象。 可秦为却冷然起身,他淡淡的瞧着裘书玄,冷声道:“我知道李元昊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你却不知道。” 李元昊!未来的西夏皇帝…… 就是这货一手改变了宋辽两国的格局,硬生生把一个贫瘠之地的国家打出了凶名。 裘书玄脸色一变,刚想发怒,可折继闵却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他起身吩咐道:“全军出城,驱散那些敌军。派出斥候,马上出发!” 斥候派出去了,目前只能等待。 消息是从下午开始陆陆续续的传回来的。 麟州方向没有发现敌军的踪迹。 而丰州方向的斥候却是损失惨重的回来了,并带来了重要的消息。 “钤辖,知州,小人前出丰州方向十余里,遭遇敌骑围杀……” 斥候的眼中露出了恐惧之色,“那些敌骑就像是疯狗,从三面围杀过来,他们的箭术高超,若非是咱们一人双马,肯定就回不来了。” 折继闵猛地起身,对秦为露出几分赞叹,说道:“秦大人,你猜对了!” 秦为看着地图上的各路州府堡寨,他面色凝重的,喃喃道:“是百胜寨还是西安堡?” 折继闵闭上眼睛,“西安堡距此六十里,敌军不可能把最精锐的游骑放在府州出去十余里的地方……” 秦为点头道:“百胜寨距此四十里,正好……” “出击!” “救援!” 你说出击就出击?你说救援就救援?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真的弄清楚了吗? 本就被当做小透明的裘书玄终于忍不住怒了,他是钤辖更是这一府之主,严格意义上讲,就连折继闵都得听他的。 可现在秦为却忽略了自己的存在! 裘书玄很气愤,却也知道他奈何不了秦为,可我奈何不了你,还奈何不了折家吗?! 他冷冷的堵住了折继闵的路:“某不许!府州城中将士七千,出击?若是被围,何去何从?何去何从?” 他激动的指着城外说道:“若是西夏人倾力出击怎么办?七千人在野外不堪一击。其后他拿下空虚的府州城,趁势过河,河东路就要震动了!” 秦为皱眉道:“有理不在声高,你的嗓门太大了。还有,李德明是个寡断的,他没有那么大的魄力,都这府洲这几年不可能这么太平,若不是为了自己儿子,李德明甚至连大宋的堡寨都不敢打……”就是个没卵的货色,他不敢倾力出击……” “为何?” 裘书玄觉得秦为就是在说笑话。 你和李德明什么关系,他想什么你能知道? 秦为握住刀柄,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红,看着就像是个恶魔。 他淡淡的道:“因为李德明怕他前脚出门,后脚国内的势力就都乱了,他稳不住那些派系,就绝不会主动出击。” 陈昂不解的道:“他也可以让那些势力派人一起出征” 秦为笑了笑:“那就是倾国之战,辽人在边上要笑死了。” “辽人?” “对,辽人会坐山观虎斗,李德明是软弱了些,可他却不傻。” 辽人会非常乐意见到大宋和西夏人拼杀,最好是两败俱伤,然后耶律隆绪会乐呵呵的带人来收拾残局。 “集结!” 折继闵雷厉风行的准备出击了。 裘书玄险些被说动了,可犹豫了少许还是摇摇头:“不行,某不许!” 他觉得这很危险。 “府州会陷落!” 秦为坚定的道:“裘大人,一旦不救援,西夏人就会一个个的清扫周围的堡寨,到了那时,麟州的粮道就要断了……” 麟府路的补给是先送到府州,然后通过沿途的堡寨,一路送到麟州。 一旦堡寨被断掉,运送粮草就会成为一个有去无回的差事,那将会让大宋绝望。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府洲就算没有陷落,也会被人围困至死,这些城里的军队百姓一个也跑不了。 “出击!” 秦为下令了,他决定出击,而且他本就不是府洲的人,更谈不上抗命。 直说吧——你裘书玄管不住老子! 一听秦为要带人出击,裘书玄终于坐不住了,他脸色难看的看着折继闵,后者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裘钤辖,秦大人是奉皇命来此戍边的,他若是出了事儿,府洲会不会沦陷折某不知道,但我等一定没有好下场……” 秦为是什么身份? 小皇帝赵祯的宠臣,汴梁城里的新贵,他一人就牵扯了大半个朝堂的官员,而且还都是高官。 这样的人若是死在了府洲……裘书玄似乎已经能想到自己的下场了。 看他沉默不语,折继闵知道裘书玄这是害怕了,淡淡道:“裘钤辖,本将率三千人与秦大人的北伐军一同出击,府洲留三千人收城……别再犹豫了!” 裘书玄茫然的点点头,嘴里却喃喃道:“这样不对!折继闵,秦为,你们这是在冒险!某要弹劾你们!要让你们……” 没人理他,折继闵一跺脚,就真的回去写了文书,令人急速送过河去。 “让河东路快快来援!要快!” 他如同困兽般的在咆哮着:“三千人怎么守住府州城?怎么守?” 三千余人出了府州城,气势很大。 一路疾行,在入夜时,折继闵令宿营。 “西夏人不敢夜袭。” 身边的折继祖解释道:“除非是占据优势,否则他们不敢来。” 秦为在看着远方的黑夜,目光凌厉。 他说道:“咱们就是诱饵,若是敌军势大……” 折继祖回头笑道:“秦大人害怕了?” 秦为却毫不在意的笑道:“我希望能见识到战阵中最残酷的一面,夜袭最好不过了。不过在夜间西夏人近乎于睁眼瞎,他们若是敢来,咱们只需用弩箭攒射即可。” 一夜过去了,除去几次小规模袭扰之外,西夏人并未有大动作。 凌晨,雾气还渺渺的飘荡在营地里时,远处就出现了警示。 “敌骑!” 秦为在啃着干饼,他抬头,就见到雾气中冲出来一百余骑。 “谢挺!” 他奋力的叫喊着,眼睛发绿,就像是发现了猎物的狼。 “郎君!” 谢挺咬着干饼跑了过来。 折继闵回头,见秦为面色发红,就微微点头。 这是许可了。 秦为只觉得心跳在加速,他喊道:“北伐军……集结!” 新 二百五十一章:火药桶、燃 烧瓶 狄青一听就严肃了起来,这是北伐军的第一战!也是为北伐军正名的最好时机! 谢挺更是兴奋的叫了起来:“兄弟们!死战不退!” 周围的人一脸懵逼,心想这群人疯了吗? 秦为一脚踹倒了谢挺,骂道:“什么死战不退,都给老子好好活着!……集结,咱们出击!” 这就是第一次上战场的人的通病,异常亢奋若不约束怕是待会儿冲锋起来就会失了理智。 秦为说着就拉过自己的战马,狄青却过来说道:“秦兄,你不能去。” “为啥?” 秦为问道,他翻身上马,朝着后面招手。 后面十余骑跟着,而剩下的北伐军都是步卒。 秦为对狄青笑道:“我当初在朝堂上对陛下说,大宋应有好儿郎,更不缺为国尽忠的好儿郎!……这话说得,就要做得!所以我一定要去,而且还要冲在最前线,否则我们刚刚建成的北伐军,可就废了……” 军队需要的是悍勇,而作为一个军队的统帅,不关你是文官还是武官,跟要有令人心腹的魄力!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 他看了奔跑过来的步卒一眼,就拔出了长刀。 “北伐军虽说训练有素,但毕竟是散邸司出身,他们太缺乏实战经验了,这等正面厮杀早经历是好事。” 说北伐军是散邸司出身那都是给面子的说法,说难听点,这就一群无法无天的兵痞。 想要他们成为一支真正的铁军,就需要铁与血的洗礼。否则就算他们练得再好也没用。 早点经历正规战阵,然后他们的实力就会被放大,才会成为秦为心中的强军。 秦为缓缓策马出前,对方的游骑本来是想撤离这里,可见到宋军十余骑带着几十名步卒出来应战,就大笑起来,然后列阵。 折继闵看了沈安一眼,见他神色从容,就微微点头,说道:“好汉子!” 秦为微微踢了一下马腹,战马缓缓加速。 折继闵见状,就冲身边的折继祖道:“快去,贴身跟上秦大人,他若有危险,本帅拿你是问!” “是!” 折继祖驱马跟上阵营,十余骑,两百来个步卒,这个奇怪的组合出发了。 敌军开始出击。 一百余敌骑开始加速。 双方不断在接近着…… 秦为在下意识减速。 “谢挺!” 谢挺带着五骑策马冲了出去。 他们都拎着一个袋子,这里是临行前秦为给他们准备的法宝,除了北伐军的几个领队知晓外,就只有赵祯和几个宰辅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当他们冲到距离敌骑两百余步时,谢挺开始策马掉头,看似惶然和狼狈。 手缓缓松开了一下,漏出的口子里,一个食盒大小的木桶不着痕迹的掉落下来。 狄青看到了这一幕,他不禁惊道:“秦兄,您在临行前花大价钱就为了打造这些?不是说这些东西还不成熟吗?宰辅们同意你把这些东西提前面世吗?” 狄青太知道这些东西的威力了。 一个小小的木桶就能把土丘炸平,这要是仍在人堆里……狄青下意识打了个冷战,然后催着战马迅速后退。 秦为也在狂奔后退,然后狞笑道:“老子上阵怎会打没把握的仗!今日就是我北伐军扬名立万的日子,兄弟们!” “郎君!” 众人齐声应诺,就像是某个山寨里的聚会场景。而秦为这个大当家出来后,大家齐声吆喝。 远处观战的折继闵甚至觉得,这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 “躲避……” 敌军已经冲到了木桶掉落的区域。 只听——轰! 那声音如同雨夜惊雷,将这一片区域笼罩。 一阵足以吹翻人群的气浪从敌军中间荡开,爆炸的瞬间敌军所有战马全都惊了,开了疯狂的自我踩踏。 无数的敌军被爆炸击飞,有些甚至还没落地就已经咽了气。 这还是秦为为了避免己方不可控的损伤,调小了炸药的计量,若是用当初那个给王臻试验的火药桶,这些人早就被炸成粉末了。 后续的战马也被这爆炸波及,一时间人仰马翻。 后面的折继闵呆呆的道:“他竟然早就打好了主意?” 火药在当今战场上并不常见,或者说,现在的军士科技虽已足够研制出威力巨大的火药,可大家一贯只把这东西当做烟花爆竹来用。 而秦为竟然在来府州前就准备了这东西,可见他真是个军事奇才。 若是以后的大宋军队都能配备上这东西……北伐还会远吗? 折继闵终于明白秦为怎会如此自信给这支部队取名为‘北伐’了,他不是自傲,而是真的有绝对实力! 这边还在惊叹,那边北伐军已经举起了弩弓。 敌军一片惶恐,可他们却不能停,更不能退! 他必须要冲过弩弓的射程,然后近距离冲垮宋军,才有生还的可能。 “弩……放!” 弩箭飞扑过去,冲过这一段之后,剩下的几十敌骑中传来惨叫。 两轮弩箭的洗礼之后,剩下的敌骑不足六十。 但他们已经逼近了北伐军! 秦为在马背上举刀,喊道:“燃烧瓶!” 十余名臂力最强的乡兵点燃了燃烧瓶,然后奋力扔了出去。 呯! 轰! 燃烧瓶轰然燃烧,那些战马惊叫起来,然后第三轮弩箭来袭。 还没接触就遭遇了三种不同武器的打击,这些敌军已然胆气尽丧。 就连折继闵、折继祖两兄弟都看呆了……这北伐军到底什么来头?他们从哪儿弄来的这写伤害巨大的武器? 秦为在马背上站起来,只觉得胸中一股热血在奔涌着。 “北伐军……冲锋!” 他举起长刀,奋力的嘶喊着。 冲锋! 这是前锋才有的荣誉! 这是北伐军们梦寐以求的荣誉。 狄青黢黑的脸上浮现出深红色的眩晕,整个人都显得癫狂了,喊道:“北伐军……冲锋!” 谢挺在喊着:“北伐军……冲锋!” 有幸参与这场战斗的折继祖身体在颤抖,他拔出长刀:“北伐军……冲锋!” 十余骑猛地冲了出去。 这一系列战斗非常短暂,从敌军优势到秦为率军出击,不过是顷刻而已。 折继闵都在摇头:“秦为是个难得的将才,他的胸中自有韬略,此后……看来陛下选择他,绝不仅仅是冲动啊!” 有将领问道:“知州,比当年的寇相公不差吧?” 这是心腹才敢问的话。 折继闵摇摇头道:“寇准是个有雄心的,但若论军事才能,他远没有这位秦大人精湛,秦为此人以后肯定能出将入相,而寇准……他太眷恋权利了,反而落了下乘。” “好汉子!” 这时目睹秦为率军发动冲击后,府州军不禁都欢呼了起来。 一如他和赵允让当街暴揍了辽使,周围百姓们无不拍手叫好时的那样…… 无数人在为他而欢呼着! “好汉子!” 剩下的敌军惶然不堪,秦为第一个冲了进来。 一把长刀挥斩而来,秦为此刻的脑海里全是热血,他毫不犹豫的一刀劈去。 这是以命换命的招数!这也是人们常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对这些常年生活在边境上的边军来讲,北伐军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初哥’,所以他们一旦接触战阵,那就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被残酷的战阵吓破胆,要么就像秦为一样忘乎生死。 连主帅都这般奋勇拼杀,下面的将士还会怕吗? 北伐军都嚎叫着冲了上去,和秦为一起与敌军拼杀在一起。 就在秦为正对面,一个敌军直奔他而来。 可当看到他这种不要命的冲锋后,敌军怯了! 他在闪避,然后自己的刀就偏离了目标,但依旧是冲着秦为的腰侧而来。 铛! 谢挺出手挡住了这一刀,不然秦为小命难保。 这是狄青对所有北伐军的交代。 ——郎君不是武将,可我们能有现在的日子却离不开郎君,不论战场胜负如何,北伐军谁都能死,唯独他不能! 借助着战马的冲势,秦为一刀斩断了对手的手臂。与此同时,一支箭矢飞来,把他前方的敌人射落马下。 狄青收了弓箭,持刀就追了上来。 秦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杀出来的,当他重新策马回头时,身后的敌骑无一幸免。 谢挺的眼中多了尊重,说道:“郎君,您杀了两人!” 这是切切实实的斩杀敌军,在战场上,只有真正血勇的人,才会得到尊重。 而秦为就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获得了北伐军的忠诚。 秦为忘记了刚才的拼杀,此刻才去回忆。 第一人被他一刀斩断了手臂,第二人是在逃跑时,被他从后面一刀砍翻,然后被战马踩死。 这些仿佛都在恍惚中一蹴而过。 而这时狄青也策马而来,拱手道:“秦兄,您第一次上阵,杀敌两人!小弟佩服!” 他面带真诚,心中对秦为的崇敬又多了几分。 秦为摇头道:“多亏了你和谢挺在护持着。” 刚才的血勇渐渐退去,他此刻才觉得先前的危险。 男儿就该冒险,当热血冲到了眼睛里时,当视线内一片血红时,什么都能丢弃,包括危险。 新 二百五十二章:李元昊的失算 就像当初他在朝堂上力战张士逊那样,少年血勇要的就是无所畏惧的气势! 若没有了血勇,那还算什么热血少年。 他策马回去。 折继闵亲自来迎,这个规格不小。 不仅是因为秦为的身份和地位,更是因为他用自己的勇气征服了这些边塞士兵的尊重。 “秦大人,好汉子!” 他微微摇头,眼中的欣赏之色再也掩饰不住了。 他回身喊道:“谁是好汉子?” 这是军中夸耀的方法,秦为不懂。 但当被五千余人在盯着时,他依旧觉得有些紧张,甚至是手足无措。 “秦大人!好汉子!” 欢呼声刺破薄雾,伴随着第一缕阳光倾撒了下来。 秦为浑身在轻颤着,那种荣耀感让他觉得自己爱上了沙场和杀戮。这一切都来的那么的梦幻,就像走了一场耗时日久的长征。 他缓缓策马掉头,看着前方。冲着面前的士兵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大宋的军队需要很长的路要走,如果他终究要选择了这条路,就用杀戮和血色来铺垫吧! …… 日头越发的高了,斥候不断往来。 “知州,百胜寨被围。” 一队斥候飞驰而来,大多身上带血,可见双方的斥候大战是如何的激烈。 两军对垒,遮蔽战场,单方面获取信息,这就是斥候和游骑大战的目的。 获取对方的信息是第一要务。 从接近百胜寨开始,折继闵的面色就渐渐冷漠,就像是一个雕塑。 这是一位已经进入状态的将军!作为一军守将他必须要冷静,从容的做出各种应对之策。 “对方多少人?” 这是一个基本的信息,可斥候却在摇头。 “知州,敌军在各处扫荡,兄弟们奋力拼杀,十多个人就回来了我们四个……可却依旧无法接近,小人……罪该万死!” 斥候都头下马跪地请罪。 折继闵呵斥了几句,随后又准备再派斥候去。 没办法,两军对垒最重要的就是详细情报,有时候决定一场战役的重中之重,就是一个看似简单不起眼的情报。 看他做了难处,秦为试探性的问道:“折知州,本官这边可否能试试?” 毕竟这场战役府州军才是主导,他和北伐军不过就是来助战的,一切都要以折继闵为主,这不是争权,而是战争必须的统一指挥性。 折继闵看了秦为一眼,微微皱眉道:“斥候战九死一生……” 你的北伐军只有那点人,弄不好一次接触就全完蛋了。 尽管刚才的北伐军的确让他眼前一亮,可在精锐的军队没有数量也是白费。 秦为笑道:“总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去。” 折继闵点头,说道:“如此……北伐军算一队,马上出发。” 若是在刚才,折继闵绝对不会同意北伐军参与,毕竟这些人都是秦为的班底,若是打光了,秦为面上不好看,甚至还会因此记恨。 但经过那一站之后,折继闵知道秦为是真的想要将北伐军练就成一支精锐部队。 斥候不止一队,而且不止一个方向。 他们将会从几个方向去打探消息。 “北伐军,跟我来!” 秦为觉得自己在渐渐的适应战场,并且在期待着厮杀,这就是一支新军最强有力的蜕变过程。 秦为有些庆幸出征前带张勇一起来了。 这个当初被自己收服的地痞流氓,今日早就蜕变成了一个出色的密探。 用培养密探的方式来培养军中斥候,这是秦为经过几番测试得出来的最快捷有效的办法。 折继祖带着几十人跟了过来。 出发前折继闵折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说道:“北伐军丢了就丢了,大宋不缺人。可秦为不能丢,你跟着去,若事有不谐,护着他……嗯!” 秦为是皇帝派来戍边的,他代表的可不仅仅只是北伐军,还有陛下对府洲的态度,更代表了朝廷对折家的态度。 若是他死在了府洲。 那么就算折家为朝廷立下再多的功劳,也同样会被朝廷所不容忍。 难听点讲,此刻的秦为甚至大过于府洲数万边军! 他的眉间多了厉色,折继祖点头道:“大哥放心,就算是打晕他,某也会把他带回来。” 这是一个近乎于残忍的决定,但折继祖和折继闵却觉得理所当然。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人人平等,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一军之将大过一切,一国之君盖过天下。 北伐军数十骑跟着秦为从左侧绕了过去。 阳光普照大地,但与汴梁不同的是,西北的秋风已然开始刺骨。 秦为吸吸鼻子,觉着张勇就像是一只在地里偷粮食的田鼠,细细索索的像个小偷。 他在马背上抬头,一会儿看左边,一会儿看右边,甚至还会低头沉思。 那张愈发尖刻的下巴紧紧的缩着,像是在探寻这什么。 “右边!” 他的声音很低,仿佛右边隐藏着魔鬼。 众人转向远去,秦为也下意识看向了右边。 “有人!” 一队敌骑就从先前他们停留的地方出现了。 张勇得意的道:“郎君,不是小人吹嘘,当年在汴梁打探时,每日危险丛生应是让小人练就了这一手预知吉凶的本事,才能在汴梁城里打探消息而无往不利,尤其是后来被皇城司的那帮人盯上以后,小人几次逢凶化吉……” 秦为满脸黑线的道:“那你上次是怎么被人家叶双愁逮住的?” 张勇理直气壮地道:“郎君,那叶双愁是什么人,天下能逃过他手的人,估摸着不会超出三人。” 马丹! 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叶双愁那货真的这么厉害么,老子非要培养几个比他还要厉害的才行…… 北伐军在张勇的引领下,不断接近百胜寨。 张勇越发的紧张了,汗水在身上渐渐蒸腾出来,后背多了湿痕,眉间的皱纹自刚才就没有舒缓过。 秦为透过树林的空隙,不断在搜索着。 他看到了烟尘…… 百胜寨前,无数敌军在疯狂的发动进攻。看来这应该就是西夏的主力了,光是人数就足足五千多,还有三个领军只会的将军。 就这阵容,若说不是李元昊来了,狗都不信! 箭矢在空中飞舞,有的在空中相撞跌落,可更多的箭矢却飞到了目的地,带来一阵惨叫。 一队骑兵轰然冲击着寨墙,然后被密集的长枪逼退。 一个西夏将领在后面看着这一幕,不满的道:“要果断些,宋军离此不远了。” 边上有人说道:“折继闵竟然敢倾力来援,倒是出乎了预料,若是快的话,今日就会和我军遭遇,要不……” 众将中间围着一个身穿铠甲的小将,他的手里没有长刀,而是一把雕花的精致长弓,面对眼前的战况表现的尤为冷静。 小将目光平静,冷冷道:“我本以为雁门关的消息传到宋国,能打宋人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探知了我的踪迹。” 身边一个西夏将领正色道:“太子殿下,咱们的计划恐怕难以实现了,现在唯有全力一战,至少也要把百胜寨打下来,否则……” 剩下的话将领不敢说,但所有人都知道结果。 如果此战不能将百胜寨打下来,那么西夏军队这场出击就会成为一次没有意义的行动,不仅损耗了军队的实力,还会被国内其他反对此战的势力攻击。 等李元昊徒劳无功的回了西夏,那些部族势力会怎么看他…… 李元昊沉默了,他静静的看着前方,青涩的脸上却满是坚韧。 目光所及,不到六千人的骑兵在周围蓄势待发。 “发现宋军斥候!” 左侧一声尖叫传来,正在攻城的西夏军队都下意识回了回头。 李元昊眉头紧皱,怒道:“废物!那么多游骑都无法遮断吗?” 他想不通,为什么宋人的斥候能来的那么快。 两骑迅速而来。 “发现宋军时还远,此刻视线不足,他们不敢冒进,停在了东边的树林外!” “好!” 西夏将领得意的道:“那些蠢货,就差这么一点啊!这便是功败垂成了。摸不清咱们的人数,折继民不敢冒险,只能慢慢的摸过来,到了那时,百胜寨早就破了……” 李元昊则是松了口气,勾了勾嘴角笑道:“大宋府洲城的骑兵不多,所以不敢倾力一击。只是可惜了刚才的宋军斥候,若是再往前一些,怕是就能看到咱们的人数了……” “若是知道了咱们的人数,折继闵绝对敢全军突击!” 将领冷冷的道:“这就是命!宋军没有这个命!传令,全力攻打百胜寨,破寨之后点火,用烟火来通知折继闵,然后严阵以待,让宋人的边军们看看咱们的人数,让他们懊悔不已。” 牛角号长鸣,周围的骑兵发出一声呐喊,然后开始冲击。 …… 百胜寨的战斗很惨烈,一千多人的堡寨要挡住六千人的敌军的攻击,就算是守城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这边折继闵带领的府州军还在苦苦等待斥候的消息。 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小心谨慎,就算损失了百目寨,他也绝不能在没有确切情报的情况下贸然出击。 新 二百五十三章:拉开阵势的拼死一搏 “知州,敌军骑兵太多,无法突入!” “知州,无法接近百胜寨!” “……” 一队队的斥候返回,人数少了一半多。 这些都是军中最精锐的骑兵,可现在却只是为了一个消息而不断去赴死。 宋军的骑兵本就宝贵,折继闵不禁心如刀绞。 斥候陆续归来,可北伐军却不见踪迹。 “谁看到北伐军了?” 折继祖问道。 斥候们纷纷摇头:“知州,就开始还看到,后面他们就消失了。” 北伐军消失了?难道是他们迷路了? 折继闵想到这儿,忽然有些后悔同意北伐军出去了。 这支军队说到底还是新军,而且他们根本就不熟悉西北的地形,一旦迷路,那么他们的生死就只能由老天掌控了。 “那秦为呢?谁看到秦为了?” 众人摇头。 战场之上能顾得上自己就已经不错了,谁还会分心思去顾着别人,一旦遇见敌人,那就是生死各安天命。 折继闵的心一下就跌到了谷底。 全军都在看着他。 现在何去何从? 若全是骑兵倒也还好,来去如风。 可这里步卒却占了大半,一旦真的遭遇敌人倾巢而出的敌骑袭击,骑兵能跑路,步卒就得任人宰割了。 有人说道:“知州,敌情难料……我军……” 我军退回去吧! 一旦在野外遭遇优势敌军,府州军真的就完了,到时候别说百胜寨保不住,就连大宋的边城都有可能付之一炬。 一时间各种声音都来了。 折继闵咬牙咬得咯嘣响,他现在担心秦为和折继祖的安危,但府州军怎么办,这个问题更是让他痛苦纠结。 放弃? 一旦放弃,百胜寨铁定完蛋。 西夏人会从容清扫府州外围的堡寨,然后再断掉麟州的粮道,从而获得主动权。 这不正是李元昊要的结果吗? 而且以秦为的分析来看,西夏一旦在边境获得主动权,那就代表着李元昊的太子之位稳住了。 由此而引发的各种连锁反应将会接踵而来。 西夏的太子稳定了,那国内的势力自然也会跟着稳定下来……之后呢?稳定下来的西夏会何去何从,尤其是他们还拿下了百目寨切断了宋军的粮道补给。 若真如秦为所想,那以后的河东路,可就不由大宋一家说了算了。 可不放弃,一旦冒进,府州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到时候结果一样,甚至会更糟糕。 此时就能看出斥候的重要性了。 出色的斥候能决定一场大战的胜负。 可在今天,胜利的光环显然并不在宋军这一边。 他们现在连西夏那边的人数都闹不清楚,说不定这会儿百目寨已经被西夏军队打下来了。 “知州,府州一失,麟州也保不住啊!” 府州和麟州孤悬黄河之外,远离大宋本土,一旦丢失,河东路就将会直面敌军的锋芒,大宋就要震动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就在折继闵的心中天人交战时,有人惊呼道:“有人来了!” 大家心中一震,驱马上前。 一队骑兵迎了过去,半途掉头回来,喊道:“是北伐军!” 折继闵心中一松,顺势做出了决定。 “回府州!” 救援百胜寨是在斥候能查明敌情的基础上做出的决定,可斥候战却输了……不过幸好北伐军回来了。 这也算是诸多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要秦为还活着,百目寨的事情就还有会展的余地,毕竟此战北伐军也参与了,就算秦为再怎么撇清关系,这其中后果他也躲不开。 折继闵痛苦闭上眼,仰头的喊道:“回师!” 这是一个煎熬的决定,甚至会在事后被清算的决定。 可他不能拿府州军来冒险。 军中开始传令,后面的辎重马上出发,他们的速度太慢,必须要争分夺秒。否则多耽搁一份,府洲城就多一分危险。 秦为和折继祖近前,折继闵欣慰的道:“秦大人回来就好,走,咱们回去。” 秦为风尘仆仆的脸上露出质疑:“为何回去?” “无法查明敌情,咱们只能退军!冒进的话只会让府洲城陷入无知的危险之地!” 折继闵无奈的解释道。 秦为却笑着道道:“已经查明了……” 嗯哼?! 秋风从众人的头顶掠过,所有人都停滞了。 辎重队停止了驱赶牛车转向。 步卒停止了重新整队。 骑兵停止了前出哨探断后…… 整个府州军都停住了。 大家都不敢相信的看着北伐军。 折继闵的眼皮子颤抖了一下,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他想掏个耳朵,可却不想错过秦为的话。 “已经查明了敌情。” 秦为对冷兵器的战法依旧在摸索之中,但却知道士气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 所以他提高了嗓门,说道:“百胜寨依旧还在厮杀,敌军六到七千骑在围攻。其中指挥将领大约三人以上,这就说明,西夏此番的确是有大动作了,而且他们的新晋太子李元昊,很可能就在那里。” 折继闵楞了许久,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你们怎么查到的?”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无趣,在看到折继祖确认的眼神后,他就大笑了起来。 他大笑着,不断拍着秦为的肩膀。 “好!英雄出少年!哈哈哈哈!” 整个府州军都在振奋之中。 希望又回来了!西夏有六到七千敌军,可府州军这边这儿有三千多人,而且百胜寨还有一千多人能牵制敌军。 最关键的就是北伐军手里的还有那个会爆炸的木桶,还有那些会燃烧的瓶子……这可是一大杀器啊! 之前见识过了火药威力的边军们,大家此刻信心百倍,只要摸清了对方的人数,再加上这些近乎于作弊的武器在,百胜寨很有机会守住! 否则折继闵现在就可以传令退军了。 就算不是稳胜,这也是势均力敌的一次战斗! 大宋唯一缺乏的只是骑兵罢了。 真要是比单兵作战,大宋不逊色于任何国家! “出击!全军出击!” 全军提速,那些骑兵在冲过秦为的身边时,不禁好奇的看着他,想看看这个少年是如何完成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秦为胯下的站马上就挂着一个布袋,里面就是所谓的‘燃烧瓶’,他带着北伐军紧跟上去。 队伍不断前进,前方已经遭遇了敌军斥候。 “府州军在突击!” 慌乱的斥候带来了这个让西夏人沮丧的坏消息。 突击就代表着府州军的意志。 他们要拼死来救援百胜寨。 西夏将领怒道:“折继闵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太子李元昊怒道:“这肯定是宋军的斥候发现了咱们!” “折继闵谨慎,必然不敢冒险,对,这肯定是他们的斥候发现了咱们的人数。” 西夏将领狞笑道:“先前是谁说敌军斥候看不到咱们的?杀了!” 一阵求饶声,几个斥候人头落地。 李元昊遗憾的看了一眼百胜寨,痛苦的道:“撤回来,咱们去迎击折继闵!” 功败垂成啊! 他现在最痛恨的就是先前的得意。 若是那时自己谨慎些,带人去围杀那队狡猾的宋军斥候,折继闵绝对不敢来。 “那队宋军斥候很狡猾,数次避开了咱们的追杀,不过他们先前确实是看不到咱们这边,所以……他们是怎么再次突进到这边来的,咱们竟然没有发现!” 很茫然。 所有人都很茫然,不知道那队宋军斥候是怎么办到的。 如果李元昊知道秦为靠的是张勇独特的第六感,和北伐军那些曾训练过躲避伪装的新军,估摸着宁可全军覆没,也要把张勇给宰了,顺带俘虏几个北伐军,让他们交代出训练法方法。 “出击!我们去击败府州军!” 李元昊命令下达,敌骑开始撤了回来,然后整队。 他最后看了一眼劫后余生的百胜寨,忍住吐血的郁闷,喊道:“出击!” 他要用击败折继闵来挽回自己的决策失误……否则他面临的就不仅仅是战败的骂名,还会是西夏各方势力的阻挠反击。 这个太子之位坐不稳了啊! 马蹄声渐渐远去,百胜寨的大宋将士们都在欢呼。 “援军来了!” “我们得救了!” 西夏人永远都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军队会训练士兵们的伪装技能,他们甚至会在身上涂抹一种特殊的药水,连猎犬都发现不了他们。 秦为的训练方法立功了。 但他们更不知道的是,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够凭借着自己的第六感去感知方向和危险的存在。 折继闵和秦为站在一起,大家都知道,该是到血拼的时候了。 成败在此一举! “敌军来袭!” 斥候飞也似的疾驰而来,近前喊道:“知州,敌军来袭,人数五六千。” 兵种不用考虑,绝对是骑兵。 西夏不缺战马,更不缺会骑马的士兵,这些荒蛮地区的部族,他们很小就能骑马打猎,一旦发生战争,连妇孺老幼都能上战场杀敌! “列阵!列阵!” 府州军开始列阵,军士们趁机拿出水囊喝水。 “真是冷啊!” 水囊里的水冰冷刺骨,秦为喝了一口,觉得从嘴里到肚子里都是冰的,却也被冷的精神一振。 此刻他无比怀念‘秦记’酒楼的豆腐脑,哪怕是甜的对此可来说也是美味至极。 远方已经出现了一群黑点,地面上也感受到了震动。 “敌军……” 最后的一队斥候回来了,他们从侧面绕了过去。 “列阵……” 长枪手开始列阵,他们的身后就是手持大斧的军士,这是大宋对付敌军骑兵冲杀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旦长枪阵被冲散,那么这些刀斧手就是有进无退! 唐朝有陌刀,大宋有利斧。 这些冷兵器时代号称杀人机器的存在,虽然没有什么高尖端的技术,但却拥有任何军队都无法比拟的悍勇! 令旗招展间,敌军开始减速。 “这是让战马歇息,顺带观察我军的漏洞。” 折继祖在给战场新丁秦为解释着敌军的动向,同时也可最大程度的保护他的安全。 这是兄长折继闵交代给他的死任务,就差没说什么‘你死他也不能死’这种话了。 “我军四千,敌军差不多有五千出头,还是骑兵,敌军势大。” 这是折继祖的判断。 “弩!” 后面的弩手们开始准备。 战马在喘息着,天地间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秋风吹着一根干草从李元昊的眼前飘落,一场生与死的较量正在悄然发生。 “折继闵想用步卒来挡住我军,那就让他们看看我西夏铁骑的威风,传令……出击!” 没有什么策略,双方都把阵势摆开了,就只能用人命去填。 “呵嗷……” 一个西夏人在马背上站了起来,摇动着手中的长刀呼喊着。 这是他们大战前的壮势,也是激励士兵的一种方法。 “哟嗷……” 五千骑兵蜂蛹出动,真正的战争机器,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这里一望无际,所以无需担忧被伏击。 更无需留下什么预备队,直接倾力一战。 战马在奔驰,寒风吹拂着脸庞,却觉得一股热血在奔涌着。 “弩……放!” 无数弩机被扣动的声音响起,一片弩箭组成的黑云就扑了过去。 这才是折继闵敢于出城救援百胜寨的底气——秦为带来的新式弓弩! 虽然不多,但却足够在一场小规模的战争称霸了。 疾驰中的敌骑中间传来一阵嘶叫,然后人仰马翻。 但出现的空缺很快就被后面的弥补了,骑兵阵列依旧密集而来。 “弩……放!” 五百人的弓弩手阵营蓄势待发,弩箭再次发射。 敌骑越发的近了。 秦为就在折继闵的边上,看着前方的长枪手们把长枪的尾部顶在地上,身体微微后倾,然后张开嘴巴…… “弓箭手!” 一排箭矢飞了出去,随即敌军就撞上了长枪阵列。 借助着敌军的冲势,长枪轻易的穿透了战马和骑兵,然后被那股巨大的惯性弯曲…… 啪! 无数长枪断裂的声音传来,第一排的长枪手几乎无一幸免,全被战马撞飞了出去。 第二排的长枪手纹丝不动,依旧是被撞飞。 “长枪退后!” 长枪手成功的延缓了敌骑的冲击速度,只要速度减慢下来,剩下的就是厮杀,浑身披甲的悍卒手持利斧应战! 刀斧劈砍,就像是砍柴一般的,把战马的脑袋劈开。 战马疯狂蹦跳,把背上的西夏人摔了下来,无数利斧挥动,第一线顿时全是战马的嘶鸣声。 然而人体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住战马的冲击力,许多刀斧手被撞飞了出去。然后掠阵的刀斧手补位,漠然挥斧。 双方陷入了胶着,不断用人命去填补空缺。 “府州军的韧性很足!” 府州军许久没有主动出击了,西夏人也忘记了那支曾经让他们丧胆的军队。 李元昊看着前方的胶着,喃喃的道:“折继祖闵够狠,也不怕把麾下打没了,到时这府州还会是折家的府洲吗?” 新 二百五十四章:神罚 前方的宋军人数不占优,渐渐显得有些不支。 西夏军队马上就欢呼起来,他们人数上多过宋军,而且都是骑兵,一旦短兵相交,对大宋的步兵就是屠杀! 多好的机会啊! 李元昊一声令下,后面重新结阵的敌骑开始了冲锋。 折继闵拔出长刀,说道:“你等在此观战,看某杀敌!” 用军功和无数条人命堆成的折家人,他们从不畏惧冲杀!他们认为死在战阵之上才是自己的归宿。 折继闵、折继祖兄弟二人策马冲在战阵的最前方,以他二位为首,宋人骑兵形成了一把锥字行的尖刀。 冲阵! 这就是存粹的武人,他们从不信奉什么政治手段,于他们而言,最好的归宿就是马革裹尸! “弩……放!” 弩手们抬高了射角,弩箭继续给敌军制造杀伤。 这是最大的变数。 敌军估错了新式弓弩的发射速度,所以源源不断的来送死。 “那是宋军的新式弩弓!” 李元昊马上调整了进攻的速度,冷声道:“宋人弓弩厉害,曾在大朝会上力挫辽人悍将耶律宝鸡,只是这才多久……连边军都配备上这种武器了吗?” 一声厉喝揭开了府州城为何能有那么多弩手的秘密,但也让西夏人骑虎难下了。 继续进攻吗? 那么就得承受源源不断的弩箭打击,宋人的弓弩射程很远,这让西夏骑兵根本掌握不好进攻距离。 可若是撤退。 死伤那么多人,撤回去铁定会被国内某些人大做文章,这不是李元昊想看到的。 敌将正在犹豫,只听得前方战阵一片混乱,无数的马匹开始嘶鸣,有人高声喊道:“折家兄弟冲阵了!” 这是决战的姿态! 我亲自冲阵,你可敢吗? 折家兄弟直冲而来,瞬间就将西夏人的骑兵阵营撕开了一个豁口。 李元昊微微眯眼,此刻他不再衡量,笑道:“这是勇气,好,决战吧!让宋人看看,我西夏儿郎的悍勇!” 年仅十五岁的李元昊亲自上阵,如同折家兄弟一般,他带着一支千余人的骑兵迎面而来。 不得不说,这个西夏历史上的一代雄主,的确有他骄傲的资本。 少年时期就已是如此,不敢想象若是再让他安稳发展几十年,西夏将会是怎样的局面。 而李元昊也清楚,想要彻底坐稳这个太子之位,他必须要展现出足够的强势,就算战败也不可退缩。 这是一个主将的姿态,更是西夏太子该有的魄力! 双方的主将都冲杀在前,这就是决战。 秦为并未闲着,他在组装两个木桶! 坛子里装满了让府州军们不能理解的火药。 大宋的火药目前更多的是燃烧,而不是爆炸,所以当他们第一次看到北伐军使用火药桶炸碎了西夏人的战阵后,不解交杂着震惊。 也就是说,大宋的火药爆炸不如不爆,因为没卵用。 “秦兄!” 狄青觉得火药的威力是很大,可战阵就是用来冲杀,只有刀刀见肉才最痛快,“咱们跟上去吧。” 谢挺也心痒难耐,“郎君,咱们在边上游斗,勾引些西夏人出来,一一杀了夺马……” 秦为把引线埋进去,为了稳靠,他用了两根引线。 “来帮忙。” 木桶被挂在战马的身上,秦为别过脸去说道:“给马尾巴浇点酒。” 他带的有烈酒,高浓度的烈酒本身意义上就和酒精没有区别了。 这些本是用于北伐军消毒和御寒的,可现在却要用来烧马。 折继闵带着骑兵已经冲杀了上去,弩箭的作用就是遮断对手的后续增援。 战场上有不少散落的战马,秦为一路带着人往侧翼去,因为人数太少,双方都没在意。 折家兄弟冲杀在前,大呼酣战。 身上被鲜血喷溅的全是红色,刀柄上幸而包裹了不少布,布把鲜血吸收了进去,延缓了打滑的速度。 折继祖的悍勇无敌之姿,也让秦为重新认识了这个荣耀一时的北宋悍将,单论勇武和作战能力,他并不逊色狄青,甚至在对军队的统治方面,有折家治军的底子在,他要比狄青更加得心应手。 折家兄弟奋力往前厮杀,可敌军却意外的坚韧,竟然死战不退。 折继闵心中不禁一沉。 老子出来错了啊!这是精锐!有西夏太子李元昊加持的骑兵,其悍勇程度绝非普通西夏士兵可比拟的。 和精锐对拼不是折继闵的本意,可现在双方已经冲杀在了一起,想退就是作死。 冲杀,一方突然逃窜,至少尾巴就别想要了,然后会被一路追杀。 等到骑兵的阵营被散,步卒首先会成为炮灰,会被驱赶着到处乱跑,最后筋疲力尽的被抓去当奴隶。 关键是折家兄弟就带着两千不到的骑兵冲杀进来,完全是在冒险。 不过这些事情只需要家主来考虑,折继祖依旧冲杀的悍勇,所过之处马死人伤!到最后甚至将周围形成了一个小的真空地带。 西夏骑兵们下意识的躲开了折继祖的冲击。 要不是后方的弩箭依旧在发射,为他们分担了许多压力,否则折继闵早就带人跑路了。 而步卒已经跟了上来,他们将会在骑兵无法支撑时顶住。 “知州……” 一个亲兵被围住了,折继闵无法解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乱刀分尸。 这就是沙场征战,没有什么温情,全是杀戮和鲜血,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悲伤。 浑身浴血的折继祖怒吼道:“杀敌!杀敌!” 可他的怒吼却格外的无力,此刻府洲骑兵的最佳选择就是在步卒顶上来后撤退,然后和敌军再度相持。 那么这一场大战就算是结束了,双方死伤惨重,不胜不败。 “那是什么?” 敌军右侧的远处,突然冲来了一匹无人的战马。 战马的尾巴在燃烧着,刺激着它疯狂的奔跑。 这是火牛阵的变种?西夏人还没有真正见识过火药的威力,所以他们表现的很淡然,甚至有些好笑。 这种几百年前老掉牙的战阵,对这种高速冲锋下的骑兵并没有很大的威胁。 毕竟没有几百匹马来冲击,就算你能够冲进骑兵的阵营里也无济于事,只不过是平白损失几匹马而已。 李元昊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并未理会那匹火马,骑兵队伍依旧向前冲杀着。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少年,正带着麾下跟在火马的后面。 他这是想用火马冲开一条路,然后趁势掩杀吗? 但这就是在作死! 李元昊心中啐笑一声,他又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忽然愣了片刻。 这人好熟悉……他似乎在哪儿见过。 可现在冲杀当前,李元昊却顾不上再想那么多了。 “是秦为!” 而府洲骑兵这边,折继祖看到了秦为,三百余人加一匹尾巴燃烧的战马就妄想破开敌军的阵列,这是疯了吗? 敌军压根不会多看你一眼。 冲杀中的折继闵也看到了秦为,他先是一愣,然后猛然想起先前北伐军歼灭西夏阻拦部队时用的那个大杀器。 折继闵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隐隐有种错觉,今日这一战西夏人将会被坑得很惨!原因无他……就是那匹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火马。 果然,那些西夏人压根没管,几人射出了箭矢,战马中箭,可屁股上的火焰让它忘却了恐惧,就这么一头冲了进去。 这只是小事情而已,两个西夏人挥刀冲向战马。 秦为这个疯子! 他根本不是想要解救百胜寨,他是想把这支西夏军队全歼! 折继闵也热血上涌了,怒吼道:“左翼,进攻左翼!” 他必须要调整方向,否则一旦秦为计划失败,他和三百北伐军将会被乱刀砍死在那里。 他刚准备冲过去,就听到了一声轰鸣。 “轰!” 那响声震天! 紧接着又是一声……亦如神罚! “轰!” 火药这个玩意儿堪称是华夏最出名的发明之一,它位列中华四大发明之一,而它的的出现,更是具备了跨时代的意义。 这是一场从冷兵器到热兵器的转折。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宋夏的战场上,此刻没人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曾经炼丹术的兴起,让无数‘高人’投身其中,他们什么都敢炼。 什么叫做炼? 一般人大抵会认为是用各种药物来炼制丹药。 可那些‘高人’们却放飞了自己的想象力,各种东西都敢扔进炼丹炉。 现代人无法想象那种想象力,但是可以去想想古人的那些发明,你就能感受到咱们的祖先从来都不乏创造力。 当西方人的祖先还在臭烘烘的用刀子切割食物时,华夏人就用了木筷。 当他们在随地大小便时,华夏的礼仪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就是森林中的野人。 想象力爆炸之后,各种发明就出现了。而火药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 但发明出来之后,火药直至在唐末才登上了沙场。各种烧……这就是从唐末至今火药最大的用处。 火药火药,这不是烧火的东西吗? 这是某些人的怪话。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火药在此时只是一个辅助的角色。所以当秦为在府州城里要了不少材料时,无人过问。 他们甚至举得,这种平原冲杀的作战,火药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可是现在秦为就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一连串的爆炸杀伤,不仅惊呆了西夏人,连府州军都愣在了原地,战场之上甚至空出了几秒钟的休战期。 大家都待在那里,双方军队甚至忘记了厮杀。 轰然爆炸的罐子里迸射出许多东西,周围都成了杀戮场,凡是被火药桶爆炸波及的范围,人死马伤! 最可怕的是,那些从未被这么粗暴对待过的战马。 巨大的爆炸声让它们发狂了。 战马开始嘶鸣,随即骑兵们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它们。它们四处狂奔,刚才的攻击阵型顷刻间就乱作一团。 乱套了啊! 被炸死的,被踩死的,被爆炸热浪波及的伤兵,还有被自己人误伤…… 折继闵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战马,因为宋军在正面,所以被爆炸声波及的不算厉害,大体还保持着控制力。 但他没有及时作出应对,因为他傻眼了。 “这就是火药桶?” 他呆呆的看着北伐军冲杀了进去,若说此刻还有谁能保持冷静冲杀的,就只有这场爆炸的始作俑者——北伐军! 秦为首当其中,身边乔风、狄青、谢挺,三人分别挡住了秦为除了前方的三个方向,让他能够心无旁骛的厮杀。 “北伐军!……杀敌!” “北伐军!……杀敌!” “杀敌!杀敌!杀敌!” 欢呼声中,这支已经莫名其妙全部变成骑兵的北伐军,顷刻间就变成了杀人机器。 他们里面有不少人马术生疏,但尽管如此也仍旧冲在前,甚至比那些会骑马的冲得还要迅速。 战马不同于普通马匹,它们本就是经过了专业且严苛的训练,只要一声令下,就可直冲敌阵! 狄青和谢挺杀在前,两人的长刀就像是人命收割机,不断在推进。 秦为和乔风被卷在了中间,偶尔有敌军被放进来,不是缺手就是被砍了一刀,就算偶有囫囵着冲到秦为近前的,也被乔风轻松一刀重伤。 秦为渐渐在适应着战阵,他开始适应着杀人。 北伐军所过之处,身后就留下了一地尸骸……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此刻方才浴火重生! 一场真正的战场厮杀,让他们完成了最后的蜕变。 可以预料的是,仅此一战后,北伐军将会成为一支无往不利的尖刀,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雄兵! 他们杀人的手法及其简练,从不花哨。很好的继承了乔风对战场厮杀的理解和手段。 能够一招制敌,就绝不浪费第二刀的体力! 他们几个人之间的小配合很默契,再强大的对手遇到了他们也得跪了。 亦如在训练场上,他们配合穿越障碍,配合默契训练,配合小规模的斩首行动!这些都是他们在汴梁城的营地里学到的技巧。 今日遇上真正的战场,他们才恍然发现,这些以前总觉得无用的东西,才是他们真正赖以生存的最终技能! 新 二百五十五章:北伐军——秦为! 他们在狞笑着,恍如地底的厉鬼。 从汴梁到府州,他们逐渐把杀人变成了他们的本能。 “好一个北伐军,某竟然小瞧了他们!” 折继闵也被北伐军杀人的狠辣给惊了一下,然后举起了右手。 “破敌!” “府州军……破敌!” 有了北伐军的异军突入,战场形势瞬间发生了剧烈变化,那些原本无往不利的西夏骑兵,此刻早已乱了阵脚,他们甚至都再组织不起一个完整的阵型! 折继闵终于下达了全军突击的命令,步卒们也紧随其后开始了冲击。 整个战场都乱了,李元昊更是茫然看着这一幕,喊道:“回来!集结起来!集结起来!” 冷兵器时代,人多才是王道。用一万人灭掉一千人,这才是真正战争的惯例。 至于那种以少胜多,以一敌百的战例,这些只是适用于那种偶然而生的名将,或是某些尤为精锐的特殊部队。 在这种真正两国交锋的战场上,落单就是蠢货,会被对手虐死。 可那些西夏人早已丧胆,阵型也没法保持,只能一路奔逃。 “杀敌!” 秦为杀红了眼,带着北伐军一路追杀。 折继祖从未遇到过这等舒爽的杀敌机会,更是不会放过。 当追杀到百胜寨时,里面的宋军才如梦初醒,都冲杀了出来,让盯着他们的几百敌骑惶然逃命。 悍勇冲杀说许他们比不过西夏军,但痛打落水狗他们还是很拿手的! 大局已定! 这一场追杀直至傍晚,看着剩下的敌军消失在远方,折继闵得意的道:“他们丢了辎重,只能去抢那些部族,可那些部族却不是傻子……所以他们能活着回去的不会超过一千人。李元昊这回怕是要哭了!哈哈!” 冬天要来了,这时候的粮食货比黄金,更是部族延续的保证。为了这个保证,周围的那些部族会联手和这些西夏溃兵拼命。 折继闵对战局精确的判断出了此事的结局,然后传令回师。 回程就是收获之路,那些被丢弃的战马辎重,以及那些尸骸都是宋军眼中的宝贝。 秦为看到一个军士挥刀剁下了一条马腿背着走,就叹道:“只要是肉都能吃。” 说什么马肉败血,不过在这等地方,没肉吃才败血。 “把死人收集起来!” 秦为觉得肉可以花钱买,但士气却买不来。 大宋太需要一场绝对的胜利来鼓舞人心了。 从澶渊之战到如今,大宋在对外的战场几乎没有一场能拿得出手的大胜,这也是大宋军队一直以来缺乏悍勇的原因。 输习惯了,从太宗输到真宗,若是没有此战,没有秦为力排众议练成的北伐军,大宋还会接着输。 从仁宗输到神宗,再从北宋输到南宋。 折继闵问道:“要这些死人作甚,命人挖个坑埋了就是,等到来年春暖花开,这片土地都能种粮食了!” 现在是秋季,天气已经很冷了,所以他连敌军的尸骸都不准备过多的处置,等挖个坑将这些人全埋了,就当是被府洲的土地增添肥料了。 秦为摇头,冷声说道:“咱们得告诉那些异族,府洲不是他们的牧马场,大宋更不是他们的补给站!” “什么意思?” 折继祖有些不明白的看向他。 “京观!” “干什么的?” 有宋一朝,文弱成为主流,什么京观那自然是野蛮人才干的事儿,无人问津,无人关注。 折继祖觉得秦为是看不起自己,“折家人不读书,这也算是不成文的规矩,秦兄可是看不起某吗?” 自今日一战后,折家兄弟对秦为的认知彻底发生了改观。 折继祖一句‘秦兄’,这边意味着,他们认可了北伐军,更认可了这个不过二十却敢上阵杀敌的少年! 此刻在他们心中,秦为就是名将,一个能够锻炼出北伐军这种强军的悍勇之将! 秦为深吸一口气,说道:“京观……这是中原用于彰显武功,震慑敌人的手段。” 折继祖摇头道:“不懂不懂,不过秦兄你的厉害,折某今日算是领教过了!来人,叫人去收集尸体!” 于是回程又多了一个任务,收集敌军的尸体。 那些大车都装满了各种物资,没办法,将士们只得将死尸捆在一起,一路拖着回到了百胜寨。 百胜寨前,尸骸已经堆积如山,边上有人在挖坑。 折继祖上前喝道:“让他们别挖了!” 折家的血统不纯,所以他们不知道秦为说的所谓彰显华夏武功的京观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秦为的佩服和好感。 这份好感不是用官职和地位逼迫来的,而是秦为用他切切实实的战绩打出来的! “秦兄,下面你招呼,大家都听你的。” 边上有两百多个俘虏,此刻正在瑟瑟发抖。 这不是正好的劳动力吗。 秦为指了指俘虏道:“让他们搬运!” “搬运?好说!” 折继闵早就把这些俘虏当做了死人,所以随意的吩咐下去,于是尸骸被一具具的累积起来。 边上正好有挖坑弄出来的土,沈安让人准备封土。 三千多具尸骸,还有些人头,就这样被缓缓的堆积成了小山。 有人不明就里的问道:“知州,弄这个作甚?难道还能风干了给兄弟们吃?” “就是,有那功夫不如直接扔到坑里,明年也不担心疫病。” 可随着尸山的高度不断刷新,这些牢骚渐渐消散了。 “这个……这个……” 一种莫名的恐惧让这些将士们都沉默了下来,他们杀过人,却从未见过这种死人成山的场面。 那些尸骸临死前的表情各异,有的呆滞,有的绝望,有的恐惧……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凝固! 这让秦为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看西游记,里面唐僧的脑袋被妖怪砍了以后,就是这副模样。 所有的表情都被凝固在了此刻,无数人的一生也终结在了此刻。 那些眼睛无神的看着周围的将士,层层叠叠,无数眼睛,无数尸骸…… 毛骨悚然! 尸山渐渐的变成了塔型,下面宽大,上面尖锐。 当最后一颗人头被放在最上面时,京观完成。 “覆土!” 泥土渐渐包裹着京观,可只是粗略的包裹,那些肢体和头颅依旧会露在外面。 “这……这就是京观?” “对!” 秦为叫人弄了一块碑石,他走了过去。 他接过毛笔,开始奋笔疾书。 ‘天圣五年秋!北伐军到此一游!’ 这是什么? 略带玩笑的一句话,但折继闵觉得这是宣战书! 虽然斩杀的是西夏人,但碑文上的北伐两字,任何人都知道这是直指辽国。 这是记仇啊! 这是想做什么? 难道正如他取的军号那般,他想要对辽人开战吗? 要知道这里不单是西夏人来,早些时候辽人也来。 在这块三国接壤的地方立着这块京观石,若是被辽人看了去,会是什么感觉? 折继闵觉得,若是朝中的文官们得知了此事,大抵会把这些事情全都归咎在府洲折家,然后找借口车换掉折家,以此平息辽人的怒火。 毕竟秦为是文官,又是携大功回朝,陛下又如此看重与他,就算他做的过分,那也最多是削减他的功劳罢了。 这个锅只能是折家这个武将来背。 可当他走上前去,就见到碑石上的落款竟然是——大宋北伐军、秦为!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前缀,也没有什么振奋人心的豪言壮语,就只是简单的一个军号,还有一个名字。 自今日起,宋、辽、夏三国都将知晓,在大宋……北伐军代表了秦为,秦为代表了北伐军! 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让谁来背锅。 折继闵甚至从秦为脸上看到了几分傲然,那种不屑于世人眼光的狂傲,和无惧任何抨击的无畏! 他就是他,北伐军是他一手练就的,这些累累尸骨也是他一手炮制的。 折继祖只觉得一股子热气涌动上来,就喝道:“秦兄,你不把某的姓名写在上面,这是看不起折某吗?” 秦为没想到折继祖竟然有此勇气。 他并没有直说,而是看向旁边的折继闵,笑着问道:“折知州须知此事不小,一旦辽人发作起来,折家可敢承担?” 折继闵也没有答话,而是反问道:“那你为何不怕?” 是啊! 他为啥不怕? 铸京观铁定会让西夏人恨他入骨,而这块京观石更会让辽人把他视为眼中钉。 不论他在朝中多么的受宠,陛下多么地信任他,此事一出夏、辽两国都会向大宋施压,甚至因此引发不可估量的国际形势。 到时候就算赵祯想保他,满朝文武迫于两国的压力也不会放过秦为,甚至会引火烧至北伐军全军! 这是自作孽的行径。 众人都在看着秦为,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他就真不怕死? 秦为却微微一笑,说道:“大宋有两个大敌,一辽国,二西夏,大宋欲崛起,辽人就是最大的对手。辽人恶视大宋北方多年,他们可会同意大宋崛起?” 新 二百五十六章:大宋的文人也不缺骨气 “幽燕!” 大宋的北方就是幽燕,燕云十六州那是大宋之痛!更是整个中原民族的痛! 当年石敬瑭认贼作父,拱手将燕云十六州然给了辽国,更是将整个中原北方的命脉给了外人。 这样的大宋,它欲要崛起,就必须绕不开燕云! “既然避不开,那就打!打到他们臣服,打到这世上再无与大宋一战的对手!” 秦为看着成型的京观,满意的道:“这是个杀戮的时代,不杀人,那么就会被人杀。澶渊之盟不过是个借口,总有一天强盛了的辽国会对大宋再举刀兵,到那时……诸位,大宋当如何?” 现在的辽人,以及随后的金人,蒙人,他们都是以杀戮者的形象出现,用无数杀戮奠定了威名。 这年头唯有绝对的实力才能让人臣服。 说什么礼仪教养文化传承,那些举着刀兵而来的异族人,他们会给你讲礼教尊卑吗?他们会跟管你管你文化底蕴么! 他们都是踩着尸骨走上了王座,而那些尸骨大多都是汉人……千百年来异族入侵的痛,它不会结束,只会更加凶残。 无数汉儿的尸骨铺就了这些杀戮者通往王座的坦途,而秦为觉得自己来此的目的就是把这个世界换一换。 每当中原虚弱时,那些草原异族就会窥探,然后出手。 所以秦为想要彻底斩断这只手。 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 以往的大宋像是个硬壳子的乌龟,用堡寨围绕着边境给自己打造了一层厚重的乌龟壳,他们以为这样自己就安全了。 然后心安理得的缩着头在里面玩什么大国盛世。 可只有边境的将士们才知道。 大宋不是盛世,那些嗜血的敌人正在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冲杀进那个花花世界里,尽情的屠杀、奴役汉儿。 千百年来那些异族人对中原的诸多繁华垂涎三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再次冲进这个繁华的世界,将这一切占为己有。 此刻所有人都沉默了。 秦为所说的他们都知道,他们每天生活在边境上,亲看看到异族人侵犯大宋就像吃饭喝水那样寻常。 他们真的甘愿吗?! 一个军士突然捶打着胸口嘶喊道:“杀敌!” 这样的险境,还要什么温文尔雅,还要什么礼教尊卑……唯有用最残忍的杀戮,才能洗刷多年的耻辱! 我辈唯有杀敌! 无数将士捶打着胸口嘶吼道:“杀敌!” 天边夕阳一抹,尤为血红。印在人脸上,折射出几分狰狞! …… 宋军战胜的消息还没传回府洲城。 裘书玄很焦急,他坐立不安,在城头上来回打转。 尽管执意出击的是折继闵,但他毕竟是府洲的钦辖。 若一旦宋军战败,府洲沦陷,折家首当其中要被问罪,而他这个州府钦辖同样难辞其咎。 现在的裘书玄真的煎熬。 “折继闵那个疯子,听了秦为的话就没了主见!可这里是府州,你这个蠢货,等你回来某定然会弹劾你,让你悔不当初!” 暮色渐渐苍茫,他拍打着城砖骂道:“消息呢?莫不是全军……消息哪去了?” 边上的官员见他焦躁不安,就劝道:“钤辖,说不定晚些就有消息来了。” 百胜寨距离府洲不算近,一场大战下来,怎么说也要打个一天吧,所以官员觉得是裘书玄太紧张了。 暮色下,裘书玄猛然回头,脸上全是狰狞。 “那是个疯子!不知道敌情就敢去援救,他凭什么?就凭着秦为的一番话,一番鬼话!” 裘书玄没注意到那些官吏都被他的狰狞给吓坏了。 他依旧歇斯底里的骂道:“本官刚刚得到了汴梁同窗的消息,那秦为就是个不安分的,他敢去和宰辅当朝开战,还敢坑了辽使和西夏使团,这种人就是个疯子……可我们不是,我们没有他那逆天的背景啊!枢密使王臻!三司使王尧臣!有这二人在他秦为自然会安然无恙……可我呢?!我们怎么办?!到时候朝廷的降罪下来,他王臻、王尧臣可会为我等辩驳几句?恐怕不仅不会辩驳,他们还巴不得本官来为他秦为背这个黑锅!” 他喘息着,身体后退一步,靠在了城垛上,目光渐渐呆滞:“那是个疯子……两任宰辅都栽在了他手里,朝中不少权臣被他搬到。这样的疯子……折继闵啊折继闵……你脑子进水了吗?人家什么背景,你什么背景……如此贸然出击……全军覆没就在眼前……” 那些官吏都惊惶的看着他。 他们终于体会到了裘书玄的担忧,有人的双腿在发抖,有人的牙齿在颤抖,上下排牙齿磕碰着,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安静的城头上只余下了陈昂的喘息和牙齿磕碰的声音。 折继闵疲惫的抬起头来,说道:“去,去看看河东的援军可来了吗。” 现在他不能再傻傻的等候了,折家没了指望,他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新的依仗,哪怕能把损失降到最低也是好的。 这不是什么同心协力,而是一荣俱荣…… 有小吏说道:“钤辖,就算是派出援军,那也得好些时日才能到呢。” 裘书玄用力的喘息了一下,喊道:“保德军,让人去保德军求援!” 保德军就在对岸,和府州隔河相望。他们的存在不仅是为了协同府洲守卫边境,还肩负着监视折家的任务。 一旦府洲折家有异动,保德军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府洲进行控制,从而对折家做出强有力的打击。 尤其是朝廷同意了秦为的建议后,保德军驻军从一万增加到了三万。 这些人就是裘书玄最后的指望。 可笑的是,就是这些人,也是秦为当初的谏言,才得以增兵的。 “钤辖,没有河东路的军令,保德军不可能出兵。” 裘书玄无奈叹了口气,缓缓回身,看着远方。 黑夜里,远方晦暗不明,仿佛有猛兽张开大嘴在择人欲噬。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在府洲所有人的心头。 他打个寒颤,吩咐道:“今夜轮换值守。” 他叫人送来了被子,自己裹着坐在城头上睡觉,从此刻起他将于府洲共存亡,甚至有那么一瞬间…… 裘书玄觉得与府洲共存亡也是好的,死便死了,至少还能得个忠烈之名。 曾几何时他还想着能在府洲立功,从而离开这个荒凉难熬的苦寒之地。 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拼死的决心! 大宋的文人也有不少有骨气的,至少裘书玄算一个…… 夜深露重,西北的深秋夜晚能冻死人。 裘书玄一夜没睡好,凌晨时迷迷糊糊的被一阵喊叫声吵醒,张嘴就骂:“喊什么?” 城头上轮值的军士指着远方喊道:“有骑兵!” 这就来了吗? 瞬间陈昂的睡意就消散了,他把被子一扔,原先的恐惧早就被必死之心冲散,他扯着嗓子喊道:“全军戒备,让他们上来,全部上来。” 他趴在城头上,被冷风一吹,鼻涕马上就流了下来。 “多少?有多少?” “几百……看不清!” 裘书玄扣去眼角的眼屎,努力看着远方,企图将眼前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远方人影幢幢,晨曦下,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群骑兵在接近。 “这应该是……敌军大胜之后的游骑来了……”他吸吸鼻子,嘶声道:“吹号,吹号,让全城的人都上来!敌军……敌军来了。” 苍凉的牛角号声回荡在城中,无数百姓从床上翻爬起来,飞快的穿好衣服,然后拎着家中的各种武器就冲出了家门。 凌晨的寒风中,府州城的男人们在街上汇聚成人流,然后朝着城头奔去。 府州城就是他们的家,这个家一旦破了,他们不可能渡过黄河去逃命。 孤悬于黄河边上的府州城就像是一个勇士,和麟州一起组成了大宋面对西夏的第一道防线。 这里民风彪悍,却不是天生的,而是不彪悍就只能等死。 府州容不得文弱,容不得阴柔。 一群百姓自发的冲上了城头,然后顺着城墙排开了阵势,他们甚至都不用指挥,就组成了一个成性的阵形。 箭矢被成捆的抱上来,各种防御手段都在准备之中。 府州城在第一缕晨曦的折射下苏醒了,并在积极地备战中。 众人严阵以待,呼出的气在城头蕴集,就像是雾气,蔚为壮观。 与府洲共存亡,这不仅仅是裘书玄的想法,更是所有府洲百姓们的想法! 裘书玄拔出长刀,这是他临时找来的,他觉得这种时候,只有杀人的兵器才能让他有安全感。 他死命的喊道:“都打起精神来,城在人在,城不在……人也没了,要拼命……” “拼命!” 众人一起呐喊,声势颇大。 骑兵越来越近了,城头上有眼睛好的军士突然喊道:“前面的……前面的好像是咱们的人。”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有人喊道:“是番人!番人来了!” 裘书玄一听就哆嗦了起来,那些番人可不是善茬。 番人就是吐蕃境内的一些零散部族,他们就在三国之间游走,他们没有宋辽势大,甚至连西夏都打不过,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想要劫掠的野心。 新 二百五十七章:番人的臣服 一旦有机会,他们甚至比那些辽人、西夏人更凶恶,他们没有家国约束,更加的肆无忌惮! 虽然大宋距离他们最近,可他们的态度依旧暧昧。 以往都是折家靠着威信去压制他们,可折继闵不在,他们却在此时来了。 这分明就是趁着山中无老虎,过来打秋风的。 “准备……” 裘书玄咬牙盯着下面,有官员说道:“钤辖,怎么看着……他们有些害怕的模样呢?” 裘书玄闻言仔细看去,摇头道:“小心有诈,问清楚!” 骑兵们已经到了城下,没等问话,宋军的人就喊道:“钤辖,我军大胜!” 什么? 裘书玄眼睛有些发涩,他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就喊道:“什么大胜?” 城下的宋军喊道:“我军昨日和敌军遭遇,一番苦战后,敌军溃败,大胜了。” 胜了? 裘书玄只觉得脑袋发蒙,他喃喃的道:“不对吧!这肯定不对!他们怎么能胜了呢?秦为……他的推测难道是对的?” “钤辖,是不是开城门?” 边上有人兴奋的问道。 裘书玄刚想点头,也又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皱眉道:“要小心,让他们带的骑兵离远些。” 这是一个谨慎的决定,可有人担忧的道:“钤辖,那些番人跋扈不守规矩,怕是不肯听啊!要是惹恼了他们……” 番人时常会作乱,折家坐镇府州,威信有,经验有,所以还能镇得住。 这也是朝中只能让折家在这边世代为将的原因。 裘书玄仍旧摇摇头,嘟囔道:“要小心,让他们退,不然别开门。” 城中只有两千将士,剩下的都是百姓,真要被突袭进来,铁定会大乱。 有人趴在城头往下喊道:“头领进来,其余人等退后!” 大家都有些紧张,就担心番人们闹事,甚至都有人准备好了番人强攻而御敌的姿势。 可下一秒,那些听了城楼上喊话的番人竟然真的往后退了。 “他们退了!” “他们竟然都没叫骂就退了!” “真是……某的眼瞎了吗?那些桀骜不驯的番人竟然这么温顺?” 裘书玄闻声往下看了一眼,顿时就呆住了。 番人虽然被压制住了,可却桀骜,什么规矩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扯淡,不守规矩才是常态。 换做是往常,城中的这等要求早就引发叫骂了。 可现在那些番人却很是温顺的往后退,只有两个头领留下,他们甚至都下了马,态度谦卑的过分。 “这是……” 陈昂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有些疯狂了,耗子都给猫当伴娘了…… 城门打开,十余名宋军带着两个番人头领进来了。 裘书玄看着他们走上城头,就低声道:“小心些,看看他们的意思,咱们……” 可他的话被打断了。 两个头领一进来就单膝跪下,然后近乎于虔诚的说了一通。 这是啥意思? 裘书玄的第一反应是大宋的国风威严感天动地,所以感化了这些番人。 通译在边上说道:“……他们说……大宋是上国,神灵居住的地方,他们永远都听从皇帝的话,皇帝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这尼玛不对啊! 裘书玄一脸懵逼。 边上的百姓们也一脸不解。 这些番人何曾会向大宋效忠,皇帝在他们的眼中只是臭狗屎,更别说指派他们。尤其是宋辽两国大战之后,番人对大宋的态度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没好处就别想让咱们动弹。 这样的人他们怎会无故臣服? 所以听到这话后,陈昂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这两个番人头领却一脸的虔诚,那模样就像是遇到了神灵。 裘书玄觉得有些不对,等看到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宋军一脸嘚瑟时,就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这是脑子进水了吗? 一个军士得意的道:“裘钤辖,大战之后他们正好经过,估摸着是一位大宋败了,来趁火打劫的……可结果被咱们筑起的京观给吓坏了……后来被秦承旨一番话骂的痛哭零涕,说是以往都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与大宋为敌……知州派小人等回来报捷,他们便主动要求护送,赶都赶不走……” 先前被驱散的西夏人不少都还滞留在附近,在没有得到主力战败的消息前,他们不会离开。 所以在这种大战之际,报捷也得有骑兵保护。 “京观?”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就把这群番人吓成了这样?” 旁人不了解京观,但博览群书的裘书玄却非常清楚。 “就是用尸骨堆成的建筑……” “是。” 军士兴奋的点头,一脸的震撼,“大战后,秦承旨令人收集了敌军的尸骸和人头,就在百胜寨二十里处铸了一个大京观,尸骨累累啊!钤辖,那模样……能让人做噩梦。” 大宋自开国以来就没有铸京观的事迹发生。 在这些以士大夫为主导的朝堂上。 他们认为就算双方交战乃至屠城,也要遵循最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那些丑恶甚至疯狂的举动,不适合他们这种手捧圣贤书,口尊孔孟之道的读书人。 铸京观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不会出现在宋朝,就算多年后狄青征伐交趾,一个几百人的京观而已。 ……那些士大夫便对此极为不满,觉得大宋如此太有失身份,甚至有人还认为,应该跟那些战败的交趾部族道声抱歉…… 所以当裘书玄得知秦为铸京观的举动后,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厌恶。 “天呐……他竟然铸京观?” 京观对于仁慈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残忍,而裘书玄就觉得自己是个仁慈的人。 哪怕他身处这战火不断的边塞之地,却也不妨碍他心中自认文化人的那种素质,这种素质束缚着他,连杀人都要讲究一个特定的规则。 可那军士却依旧在激动。 他不是文人,没有那种杀人还要仁慈的觉悟,激动地道:“……天圣五年秋!大宋北伐军——秦为,到此一游!钤辖,小人听说秦大人之所以这样写,是担心有一日消息传回汴梁,朝中大夫们会因此事诟病,所以才只写了自己的名字!这就是气魄啊!小人自知身份不配,否则也甘愿将名字写到那京观上……怕个卵子!小人现在恨不能马上拔刀出鞘,一路杀到塞外去……” 他说完后就觉得周围很安静,于是就看了一眼。 所有人都在发呆。 有人喃喃的说道:“北伐军到此一游!北伐军……看来这些西夏军他根本没在怕的,甚至就连辽人……是啊!他名叫北伐,这不正是在寓指辽国吗!……好大的杀气啊!大宋多久没出过般令人扬眉吐气的事情了!” “某听了只觉着热血沸腾,北伐……北伐好啊!” “说的好!我们这些身在边塞的大宋儿郎,那个不想着北伐,那个不想夺回本属于我们的国土!秦承旨好汉子!” 裘书玄觉得有些头晕,他觉得此刻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本意觉得,当得知此事后他会恨秦为。 毕竟这一个座京观给府洲带来的麻烦可不小。 可他为何就狠不起来呢? 裘书玄扶着城头看向了远方。 天色大亮,阳光从东方倾斜着挥洒下来,好似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薄雾中,府州军若隐若现,他们像是一群迷途中的领路人,指引着大宋边军看到了一个崭新的方向。 “有骑兵来了。” 有人眼尖,马上惊喜道:“是折知州,他们回来了!” 欢呼声中,一队骑兵正疾驰而来。 裘书玄看到了折家兄弟,然后就看到了秦为,他们浑身浴血而来,就像从地狱而来的厉鬼! 而这群在外人眼里看是厉鬼的人,却是此刻府洲所有军民眼里最可爱的人。 “大捷!我军大捷!” 他们的到来彻底坐实了大捷的消息,那些百姓被放回家去,消息在城中不断传播,欢呼声渐渐密集。 “大宋万岁!” 伴随着阵阵欢呼声,府州军随行北伐军一起入城。 百姓们都看到了他们大胜而回的模样,然后他们渐渐把目光聚集在了大军身后的那些车马上…… 李元昊从西夏入侵府州,光随行的将领就有三人,辎重器械自然也带了不少。 只是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更没想到这场偷袭战役,最终会给大宋做了嫁衣。 估摸着此刻的李元昊正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哭泣吧。 不过府洲的百姓们不会关心这些…… 当一车车的辎重,一匹匹战马被带进来时,整座府州城都在欢呼。 折继闵满面红光的喊道:“杀牛宰羊,把美酒搬出来,全城欢庆,为大宋贺,为府州贺!” 杀牛? 老折,你飘了吗? 在大宋斩杀耕牛是犯法的,有情节严重者甚至会被判死刑。 武人本就是文官重点打压的对象,你今天敢杀耕牛,明天那群文官就能抓住这小事儿把你大胜的功劳给抹了。 这种操作秦为也不知经历过此一次了……他们绝壁干得出来。 汴梁也杀牛,不过都是悄然动手。 当然……像赵允让那等公然杀牛的流氓衙内,只能算是权贵里的奇葩,没有代表性。 “秦兄,那不是耕牛,府洲这边有很多专供食用的肉牛,想吃多少都有。” 狄青的神态越发的从容了,秦为才想起一件事,“先前杀敌时……你好像挺冷静的。” 狄青以前整个就是一热血少年,动不动就血气上涌,跟辽国耶律宝鸡比试骑术那次,他甚至是拼着九死一生完成的。 可昨日冲阵时,他护在秦为的左侧,秦为却发现他这次的表现正常,沉着冷静一点儿也没有再汴梁时的那种冲动了。 狄青微微皱眉歪头,一脸不敢相信的道:“我有吗?” “当然有,这叫做血勇。血勇……” 血勇就是血气之勇,这种人猛则猛矣,却不是名将。 最典型的就是秦舞阳,年少时就名震燕国…… “……荆轲带着秦舞阳远赴秦国,太子丹一身白,带着一群人白衣白帽把他们送到易水边,知道白衣白帽是什么意思吗?” 狄青说道:“不就是送死人吗?” “聪明!” 秦为笑道:“白衣白帽相送,不管成败你荆轲都得死。高渐离更是高歌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啥意思?兄弟,你这一去就别想着回来了,一心去刺杀秦王吧……” “那时的人重信诺,被这两下子一逼,不死也得死。只是秦舞阳在燕国空有勇士之名,等见到秦王时却怕了……若非如此……” 秦为唏嘘了一声。 血勇当不了饭吃,总有一天这种少年冲动会淡去,然后一切回归本身……到那时候,能够支撑你的,就只有冷静的判断,和不失悍勇的魄力。 狄青虽没都几天书,但道理却明白,他拱手道:“多谢秦兄指点。” 秦为饶有深意的道:“想做名将,武勇只是第二,第一却是冷静的头脑。” 一动杀机就浑身血气上涌,秦为不知道历史上的狄青是怎样蜕变成名将的,可见这不单是机遇问题,更多的是他自身要有改变。 从血勇到冷静,这就是改变的征兆。 狄青感激的道:“小弟知道自己的毛病,可却是改不了。” 秦为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跟我一起练字吧,等你什么时候能把正本字帖都心平气和的写下来时,就明白什么是‘泰山崩于顶、我亦不动如山’了……” 这是要让自己也变成文武全才吗? 狄青感激的看着秦为,喃喃道:“秦兄,若非是您的督促和栽培,小弟今日定然还是一个只知道好勇斗狠的贼配军,小弟……感激不尽。” 他一躬到地,无比真挚的向秦为行了一个师徒之礼。 令一边的折继闵见了微微一笑,对狄青不禁生出几多羡慕……有这样的人在背后栽培扶持,这得多好的命啊! 秦为的地位自不用说,就看他在朝中的势力分布,只要日后不出什么大问题,宰辅的位置就问问到手了。 新 二百五十八章:折继闵的选择 更为难得的是,今时今日的秦为才不到二十岁! 这样一个前程辉煌的年轻人,若是能跟在他身边,日后的前程还会短吗?用句玩笑话——这就是风口上的猪啊! 他不了解秦为怎会对狄青如此青睐,只是回头看了眼正在大口喝酒的弟弟折继祖,心中逐渐萌生了一个想法。 自家兄弟的本事他是清楚的,纵观整个大宋的武将,折继祖就算排不上前三,也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若是能让秦为把他带在身边,那折继祖就是第二个狄青,甚至不夸张的说,他能超越狄青! 人有本事是一回事儿。 但有些时候,你也不得不信命啊! 若能有一个折继祖在秦为身边,那折家就算是和秦家有了情谊,大家今后守望互助,虽然有些犯忌讳,但也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然后他趁着周围欢庆杂乱的场面,举着酒杯坐在了秦为身边。 “秦大人,折某有个不情之情,还望您……” 秦为与他碰了一杯,还没入口,就又收回了就被,皱眉道:“让折将军去汴梁?” 他自认自己是个聪明人,所以折继闵一开口,秦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看狄青一路而上,眼红了啊! 可折家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凭什么与你施恩呢! 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 现在的秦为说句不夸张的话,他足以影响整个大宋朝堂的走向。 折家是边军,又是前朝降将……尽管历史上折家名声在外,中肯的说……历史上的折家,满门忠烈! 可大宋的忠烈不少,他照顾不过来啊。 “折家这些年来看似风光,可也无时无刻不在朝廷的监视中……” 折继闵面色诚恳的看着他,认真道:“一个裘书玄就能让折家军束手束脚,若再这么下去,就算折家有心报国,恐也扛不住朝廷某些人的猜忌。” 这算是真心话了。 折继闵甚至连不少犯忌讳的话都说了,就是想告诉秦为——我是真心想与你结交,哪怕你回去之后向朝廷告密,我也认了…… 秦为笑容不减,淡淡道:“折知州就这么看好秦某吗?你莫忘了……秦某在朝中的敌人也不少,而且危险更大,折家扛得住吗?” 利益和风险是共存的。 秦为在汴梁有着远大前程,同时他也是阻挡了许多人的绊脚石。 现在这块石头连着高山,所以他们搬不动,可一旦这块石头脱离了高山呢? “折家没有选择,朝中那些文臣不会也不敢和折家扯上关系,而那些武将又自身难保,所以……” 折家想要翻身,只有和秦家联手。 秦为是文官,且势力根深……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北伐之心!如此……折家的存在就对他很有力了。 聪明人没必要多说。 “给我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秦为也不想扯那些客套话了,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起身就要走。 折继闵也跟着站起来,格外严肃的沉声道:“今后的折家会全力支持北伐!” “可以。” 折继闵哈哈一笑, “阿祖,过来杀牛!” 折继闵笑着朝那头绑好的牛走去,那边正在和狄青拼酒的折继祖闻言,笑着大步过去,接过了大斧。 这大斧就是昨日府州军拦截敌骑冲阵的利器,大斧挥动,人马俱碎。 折继祖握紧了大斧,突然大喝一声,斧头猛然劈砍下去。 牛头落地的同时,秦为也转过身体。 “好!” 他的身后一阵欢呼。 折继祖的勇武自不用说,更可贵的是此刻的他还没有掌家,自然也还没有接触过那些尔虞我诈。 一个存粹的武将,这才是秦为同意的原因。 他还在思索折继祖的未来,却听得身边一个喷嚏。 “啊湫!” 裘书玄很狼狈的擦去鼻涕,然后问道:“秦承旨,敢问你为何能断定李元昊不会巨大军来袭?” 大清早裘书玄就派人去河东通报最新的战况。 然后他就开始在屋里发呆,就连外面如此热闹的庆祝都没能影响到他,直至此时才出来。 这不是询问,而是想不通。 秦为心中有些好笑,你当然想不通,那是因为你不知李元昊是个什么样的人。 “西夏本就是身处大宋和辽国之间的夹缝中存活,辽国虽说承认了西夏国的地位,但一直以来辽国都想弄死他们,面上和睦不算和睦……然后才能在和大宋开战时少了后顾之忧,这些李元昊知道,李德明更清楚……” 看裘书玄仍旧一副皱眉不语的样子,秦为心中微叹。 还是看不清局势啊! “就目前而言,西夏的势力根本不足以他们与宋、辽任何一国开战,这一点裘大人可认同否?” 裘书玄很自然的点点头。 秦为继续道:“可明知道打不过,为何西夏还要同时招惹辽国和大宋呢?而且……如果李元昊只是想单纯的邀直买名,他完全可知直接对大宋出手,毕竟大宋距离西夏最近,而且边上还有辽国虎视眈眈。可他偏偏没有……” 裘书玄无奈叹道:“这也是本官想不通的地方。” 秦为笑道:“那裘大人不妨再想想,李元昊率军突袭了雁门关,辽国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 裘书玄猛地抬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的!没有反应……强如辽国这样的庞然大物,竟然被西夏袭扰之后没有反应……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事情。” “不是说耶律隆绪病重吗?也许是辽国内部正在混乱,所以他们……没精力对外。” “那如果是大宋内乱呢?大宋会放任别的国家袭扰吗?” “不会!” 裘书玄回答的斩钉截铁。 攘外必先安内这话放在某些事情上没错,但对一个成熟的国家来说,无论是多么大的内忧,也比不上外患的影响大。 一旦大宋被外邦袭扰,朝中不论文武党派,都不会坐视不管! “竟然是这样?” 裘书玄恍然大悟道:“辽国之所以没有反应,看来是早就和西夏达成了某种共识,他们就是想要借此机会探一探大宋的虚实,至于什么李元昊为了坐稳太子之位,从而对外用兵……这只是一个噱头?西夏人竟有如此智谋吗?” 秦为觉得这些人都有病。 他们要么畏敌如虎,要么就会从骨子里蔑视对手。 “西夏能在宋辽两国的夹缝中崛起,你以为呢?” 秦为觉得这货没啥眼光,以后铁定没前途。 “当年宋辽大战时,西夏人就该在双方精疲力尽后马上……向周围扩张,然后趁势压服内部的反对,天赐良机啊!” 卧槽! 秦为觉得这货……不,是文人天生就喜欢这种阴谋诡计。 “可逼急了大宋和辽国联手来攻怎么办?” 这是个死结,对西夏来说,他们的处境无比煎熬,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陈昂愕然看了沈安一眼,说道:“那就打,打不过就退!从宋辽两国的边境到西夏,这一路可不好走,补给不易,辽人站不住脚的。我大宋更是早已无力再战,就算可以朝中那些人也不会这么做,伤筋动骨啊!所以对西夏来说,大不了就是被掳些人口牲畜,大不了被烧些城池,可这些算什么?” 秦为打个寒颤,目光古怪的看着裘书玄。 他想起了后来的宋室南渡之后的局面。 那时的大宋面临着和西夏同样的问题,是打是还退! 曾经有北伐的机会,但朝中的君臣都默契的放弃了,他们举得就算北伐能成功,最后的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 那些武将被牢牢的盯着,不许妄动。好似他们一旦有了兵权,大宋就要变天了。 这些是为啥? 正如裘书玄刚才说的那样,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丢掉半壁江山算个啥? 可现在不同了呀! 徽宗赵佶? 如今距那时还有百年时间,只要有他秦为在,那个倒霉孩子不会再有丝毫机会。 他没有机会,那位赵构自然也只能成为一个宗室子。 裘书玄说完那番话后就后悔了,觉得暴露了自己龌龊的心思和冷血的本质。 然后他自己换了话题,道:“秦大人,那些番人为何会俯首?” “京观。” 秦为的心情不错,一个京观就镇住了吐蕃诸部,这对大宋的西北边境来说是绝对算得上一件难得的好事儿。 这时那两个番人头领来了。 秦为马上就板着脸,提起了大国官员的气势,说道:“你等回去后莫要生事,此后缺了盐铁,自然可以用马匹和牛羊交换……” 你无法想象这个时代的贫瘠和落后,以及那些连裤衩都穿不上的番人有多愚昧。 从汉唐开始,华夏的一切都是异族垂涎而不得的宝贝。那时候的华夏仿佛是一个巨人,周围的国家俯首称臣,甘愿进贡。 到了大宋之后,武力不彰是现实,但文化和经济却是中原王朝中的千年之最! 尽管仁宗一朝在对外的军事上给后人留下了无数的意难平。 但,这不能成为诟病大宋的理由,这个王朝依然有属于他的闪光点在熠熠生辉。 新 二百五十九章:追击、战报入朝 如果是刚来到大宋的那几日,秦为定然会说,这个大宋就是个怂比。 可如今,就是这个对外怂到家的人,却创造出了无数锦绣南歌,和闪耀世界的文化。 此刻大宋的繁华程度能让异族流口水。 从结束乱世到如今,也还不到百年,可这个大宋依旧从内到外的在散发着光彩。 这就是华夏人。 他们善于创造,哪怕是在贫瘠的土地上,他们依旧能繁衍生息,并创造出让异族瞠目结舌的文化。 两个番人头领却没理会裘书玄,而是冲着秦为躬身,然后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 通译说道:“他们说愿意把族里最美丽的女孩奉献给您……” 这是扯淡的吧? 女人对于这些部族来说就是资源,有了女人,他们才能源源不断的壮大部族。 可现在他们竟然想把部族里最美的女人献给秦为…… 过分了啊!这是为啥? “多谢他们的好意,只是我身负皇命而来,万万不可为自己谋私利,否则异日有何面目回京?有何面目去见陛下和同僚?” 秦为一脸正气的模样让人心生敬意,两个头领欢喜的说回头就送些好马来。 比起那些异族美女,番人的上等好马更让人喜欢。 秦为心中欢喜,等两个头领走了之后,就说道:“家里的护院都没马,我出门骑马,他们走路,遇到些事都没法应对,这个好,那个……谢挺啊!” “郎君。” 谢挺满面红光的来了。 秦为交代道:“咱们的马都收拢好,万万不可给府州增添麻烦。” 谢挺只是稍稍愣神,就心领神会的道:“郎君放心,都是咱们的人在照看那些战马,不敢劳动府州的兄弟们。” 什么不敢劳烦? 这他娘的分明就是想以权谋私! 什么不敢劳动府州的兄弟们,这分明就是担心会被人抢走自己的战马。 裘书玄想起秦为先前大义凛然的脸嘴,不禁悟了。 这人啊就得不要脸。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秦为之所以在朝中广结仇家还能屹立不倒,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不要脸。 “秦大人,敢问那些番人为何如此服帖?” 这是裘书玄一直不解的问题,就一个京观就能把人吓破胆,这可以理解,但却不现实…… 那些番人生性野蛮,他们也许会怕,但绝对不会如此乖顺的臣服。 “大宋的对手很多。” 那边开始分解牛肉了,气氛热烈。折继祖一手拿刀,一手攥着牛腿,刀落腿下很是利索。 秦为想到和折继闵达成的共识,就冲着折继祖笑道:“阿祖,弄些好肉,晚些咱们烤来吃。本官烤肉的手艺可是家传的!” 一句玩笑话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折继祖早就被大哥折继闵点拨过了,再看秦为时显得有些拘谨。 秦为心中了然,然后又笑了这道:“赶快弄,吃完了睡觉,这两天可是把人累完了……” 这种时候,你表现得越是淡然,就越能拉近彼此的关系。 折继祖大声应了,然后找来刀子,亲自去切割牛肉。 秦为这才转身,和裘书玄往城墙那边走去。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秦为望着远处的黑暗,幽然道:“大宋有许多敌人,不管是辽人还是西夏,看似一纸盟约换来了太平,可这次西夏入侵,你觉着盟约可有用?” 裘书玄摇头,他虽是文官,却不迂腐。 府洲为官的生涯,让他对边塞上的各国有着最清晰的认知。 任何时候,拳头才是硬道理,想靠承诺来保卫和平,那是放屁! 秦为接着说道:“任何对手都是畏威不畏德,就算你想给那些番人讲道理,可他们能听懂道理吗?他们连道理两个字怎么写都不会……所以他们就想来抢掠,那大宋该怎么办?” “靠那些堡寨?” 秦为不屑的道:“大宋现在就像是一只乌龟,以为自己的龟壳很硬,所以不思进取,只求眼前安乐。可这样的安乐日子注定不会太长,现在不积极进取,以后就只能任人宰割……再坚固的堡寨也有被击破的一天,到那时呢?难道再建造更坚固的堡寨吗?大宋有多少钱去源源不断建筑堡寨?就算有,为何不能拿出这些钱来用在进攻上面呢?” 裘书玄摇头道:“西夏人不会在乎大宋的堡寨,他们只会越挫越勇,辽人也是同样。” 这人的眼光还行,秦为心中一哂,然后就说道:“西夏人刚败,咱们准备去突袭他们一把,裘钤辖以为何如?” 裘书玄心中一惊,说道:“以往和西夏人交战,不管胜败大宋都不会追击,而且西夏这几年还算安分……” “安分是因为还不够壮大。” 秦为在路上就建议过了,只是折继闵担心府州军才将抗命出击了李元昊,若追击这等大事也不和裘书玄商议的话…… 恐怕裘书玄能气得两腿登天吧。 那就是彻底翻脸了。 “出其不意吗?” “对!” 裘书玄此刻已经被秦为被镇住了,但依旧担忧的道:“西夏人悍勇,若要追击恐怕凶险难料啊!” 此刻两人已经走上了城头,秦为看着远方,微笑道:“这里有名将。” 叮! 此刻正在下面杀牛的两个年轻人被秦为冠上了名将的光环。 裘书玄有心想要驳斥秦为这种危险的言论,可看他笃定且自信的模样,又笑着摇头。 …… 十日后,府州军突袭西夏境内,一举击溃敌军残兵。 消息传到府州时,裘书玄叹道:“某早些时候识人不明,秦为此人……绝不是汴梁那边说得那样……什么少年运气……这分明就是天才!不过二十岁就能如此,我大宋将会迎来一位文武全才的宰辅。” 旁人觉得他对秦为的看法过了些。 可裘书玄却摇头道:“某当年见过寇相公正,其人正气凛然,然不知变通……又太过眷恋权势……可秦为此人却有手腕,对敌人狠辣,对自己人亲近大方……他入朝多年虽成就已然惊人,可若他想贪功冒进,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他却没有!” 对敌人狠辣才会有威信,对自己人亲近大方,才会有追随者。 而且据说秦为是支持革新和恢复幽燕的。 这样的人再发展下去…… 一旦他在未来走进政事堂,大宋必将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就是现在,秦为便已然开始了他的谋划。 …… 秋去冬来,今年汴梁的冬天很冷,已经连续下了两场雪。 但汴梁城毕竟是京城,城中的道路都被清扫干净了。 这日,一骑就顺着干净的街道进了城,然后直奔皇城。 张之白正好从政事堂里出来,见两人架着信使狂奔而来,就喝问道:“何事?” 这是首相,信使没有隐瞒,说道:“河东路急报,府州危急。” “拿来!” 张之白转身就往宫里去,一边走一边看着急报。 “西夏人围攻府州城,但人数不多,秦为说这是牵制。后来查明是李元昊带兵围攻百胜寨,秦为鼓动折继闵出击救援……府州城里仅仅剩下了三千人。” 卧槽! 张之白看到这里时不禁就慌了,他脚步加快,没几下就把信使等人抛在了后面。 边上的内侍都快跟不上这个老汉的脚步了,就气喘吁吁的道:“张相,慢些,慢些。” 张之白脚下生风,说道:“那可是府州,一旦府州有失,西北从此就不宁了!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麟府路就是大宋在黄河对岸打下的两枚钉子,刺的西夏人不舒服。 而今府州竟然出了岔子,让张之白恨不能腋下生翅,一下飞到府州去,然后劈手把秦为抓来,一巴掌拍个半死。 等见到赵祯时,他急匆匆的道:“陛下,河东路急报,秦为怂恿折继闵出击……怕是要遇险了。” 赵祯正在盘算着今年小公主的满月应该怎么操办,闻言面色一变,“什么出击?不是西夏人袭扰吗?” 他把秦为派过去,目的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可现在竟然走出了大事…… 张之白苦笑道:“裘书玄在奏报上说,他们探知敌军围攻百胜寨,敌情却不明,秦为就怂恿折继闵出击……” “敌情未明……这是大忌啊!” 张之白已经是痛心疾首了。 他虽是太后一党的支持者,但他更是大宋的首辅,国家大事高过一切! 赵祯捂额道:“为何这般轻敌?母后呢?母后知道了吗?” 还是太年轻啊! 每当赵祯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想到刘娥。 或许在他心中,刘娥不仅是她皇权路上的竞争者,更是他皇帝生涯中的一大助力,那种来自于亲情的依赖,让他下意识就会把刘娥当做靠山。 稍后宰辅们都来了,大家一阵议论,吕夷简建议马上调兵去增援。 “……就算是府州有失,大宋也要把他夺回来!” 宰辅们深知失去了府州对大宋的影响,所以很是坚决的主战。 望着犹豫道:“若是如此……西夏肯定会增兵,西北就要大战了。” 西北大战…… 新 二百六十章:你逃回来的? 张之白微微低头. “府州有失,麟州定然不存。其后河东将直面西夏铁骑,陛下,此后就是左边西夏,右边辽人,大宋的周边岌岌可危了。” 朝中多次讨论过麟府路存在的意义,有人建议取消,全部撤回河东路,把黄河对岸让给对手。 这种态度起源于麟府路的孤立无援。 为了保障麟府路,大宋每年要付出不少物资,一些人就觉得不值得。 可张之白却不这么认为。 “陛下,麟府路对西夏的钳制作用,那简直能抵得上十万大军。若是有事,麟府路首当其冲,可以让河东路从容集结防御……不可小觑啊!” 吕夷简觉得张之白今天过于激动了些,“可他们莽撞了!折继闵更是全然没有将种的模样,竟然被秦为的一番话给鼓动了,若是大败,府州难保,朝中多年的投入也会化为乌有。” 按理说张之白和秦为的党派不同,府洲除了这么大的事情,足以被太后一党当做政权来抨击小皇帝一党了。 可张之白却摇头道:“百胜寨一旦有失,府州就坐蜡了。若是某在那里,也得去救援!” 呃! 宰辅们都好奇的看着他,连赵祯都觉得很新奇。 张之白被这些目光看的老脸一红,然后振振有词的道:“臣最近在琢磨西北那边,多有心得。” 赵祯点点头,说道:“如此张卿就说说吧。” 张之白严肃道:“百胜寨若是被破,麟府路士气全无,而且府州不出援,西夏人就知道了咱们的心思……” 胆小! 君臣都默然,觉得脸上无光。 他目光炯炯的道:“陛下,救援百胜寨乃是必然之举,否则府州无恙,麟州的粮道却要断掉了。” 此刻不是排除异己的时候,公私是非张之白分的很清楚。 赵祯悚然而惊,说道:“幸得张卿解说,否则朕将会犯下大错……” 吕夷简也拱手道:“张相远见卓识,某佩服。” 这下算是为秦为解围了,吕夷简说完后就有些后悔,可见到宰辅们恭谨,心中不禁得意,就说道:“小事罢了,小事罢了!” 一直都未说话的三司使王尧臣,觉得张之白的这个分析没错,可另一种忧虑不禁浮上心头。 “可府州的兵力不多,若是被敌军半道而击……” 大宋野战只能防御,可折继祖手中的兵力不足,一旦被围困,那几乎可以断定要全军覆没了。 “敌军多骑兵,来去如风,折继闵那边……哎!” 王臻身为枢密使,却说不出那两个字来。 ——冒失! 毕竟此事是秦为主导的,他有话却不能说,否则就是在背后对秦为动刀。 可你折继闵……你先弄清楚敌情不行吗? 哪怕百胜寨丢掉了,可只要弄清楚敌情也好啊!到时候可以根据敌情来随机应变。 在上位者的眼中,人命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他们的眼中只有目标,只有大局。 赵祯头痛的道:“那现在秦为如何了……” 比起府洲折家,秦为 在赵祯心中的地位陡然提升。 失了折家不算什么,再找一个听话有能力的去接管就是,可一旦秦为出了事儿,那他们辛苦打下的局面就会荡然无存。 手里没了杀人刀,就算是皇帝也只能任人宰割。 张之白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拿着奏疏,就把奏疏给许茂则递过去,然后苦笑道:“陛下,秦为怂恿的折继闵,他更是带着北伐军也跟着去了。” 赵祯只觉得有些羡慕。 战场——这是每个热血儿郎都期待的地方,赵祯是皇帝可他更是少年,那种马革裹尸快意恩仇。 可他又怒道:“手无缚鸡之力也想逞强,这是……这是无知!万一出了事儿咋办……” 他捶打着自己的大腿,真的是心痛了。 那个少年虽然冲动,却有谋略,更是他看好的臣子,只等着他们逐渐掌权后,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 可好不容易放他出去一次,竟然就撒欢了。 你撒欢就撒欢吧,竟然敢亲历战阵…… 你杀过人吗? 赵祯伤心了,觉得自己的一腔关怀都付诸东流。 …… 而在秦家,自从秦为离了汴梁,刘姝就每日都会来院子里坐一会儿,期待着某一瞬间,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个阳光温暖的笑容。 “你说两月就回,这都三月了……” 她轻轻摸了摸院中的银杏树,那是秦为的少年时光。 就在此时,三骑冲进了汴梁城…… 秦为拍拍头顶的雪,说道:“狄青,你和乔风先把东西带回家去,别给那些人看了弹劾。” “是。” 秦为得意的道:“里面好些都是女儿家的东西,姝儿定然会欢喜,且等我从宫中出来再去见她。” 狄青和乔风应了,然后接过秦为带来的大包袱,随即往甜水巷去了。 “就说秦为求见。” 站在宫门外,秦为归心似箭,只想赶去家中见佳人。 三月未见如三年般漫长。 以前身在汴梁隔墙便能见到,总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没什么珍重。 如今再回到汴梁,岁月恍如隔世,让人思念如新。 秦为百般无聊的踱步,等回身时却见没人进去,就怒道:“这是啥意思?难道秦某才离开汴梁几个月就无人认识了?” 他在想着原本说好的两月,此行却有百天,她有没有伤心。 她其实是开朗的,只是从小的生活环境导致她渐渐沉默寡言。 直到遇见自己,刘姝才渐渐变得活泼起来。 守门的侍卫在惊讶的看着他,其中一人问道:“秦大人,您……您不是逃回来的吧?” 卧槽! 这话几个意思? 老子什么时候就成逃兵了! 秦为怒了,“怎么说话的你?什么叫做我逃回来了……咦!这谁在传播谣言呢?去通报,就说老……就说我回来了。” 侍卫们宛如见鬼,有人拔腿就跑,有人喊道:“秦为回来啦!” 搞毛啊! 秦为觉得气氛有些异常。 就算哥杀了几千西夏人,你们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哥又不是杀人狂魔! 秦为觉得不大对头,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他,侍卫们都用那种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就是一坨臭狗屎,别说踩,闻到就会中毒。 府州的捷报呢?不是比我先一步出发吗? 这大宋朝堂怎么了,难道就是这么对待功臣的吗? 又或是小皇帝赵祯又被夺权了?这是有人要对自己不利? 秦为心中开始猛犯嘀咕。 直到许茂则出现时,他才收起心中的臆想。 上前就怒道:“老许,这是啥意思?怎么我走了几个月,就像是叛逆般的。这谁在说我的坏话!” 许茂则站定后,先仔细看看他的衣裳,见他灰头土脸的,就叹道:“败了?” “什么败了?” 秦为一怔,然后恍然大悟,骂道:“哪个生儿子没pi眼的在造谣呢?老子屡立战功,怎地就成了败了……谁造的谣,老子要弄死他!” 这一刻远在府州的裘书玄在瑟瑟发抖。 就在府州军打破西夏人的第一时间,裘书玄就派了人去追回之前弹劾秦为的奏折。 毕竟那上面些得着实过分了些,就差没把秦为直接骂成二百五了。 可问题是河东路是军事重镇,在得了军情后,军驿的士兵一刻都不敢停留,马上就令人来京城报信。 若非是秦为归心似箭的话,他此刻大抵会折返回去,把被自己折服的裘书玄打个半死。 老裘啊老裘,枉我对你真诚相待。 你他娘的竟然坑我! 向来都是我坑别人,何时也轮到被人坑了! 等进了宫殿,秦为见君臣都木着脸,先前的火气就有些消散了。 赵祯在看着他,脸上表情变幻的很快。 惊喜,失望,庆幸……还有嫌弃? “府州如何?” 赵祯的声音有些淡然。 若是胜利,捷报早就该到了。 可现在只是秦为一人归来,那结果不言而喻。 他叹息一声,然后茫然看着虚空。 西夏那个叛逆,为啥就那么不消停呢?还险些折了我一员‘爱将’,幸好秦为福大命大的回来了。 回来就好。 赵祯如此想着,心头的火气淡了几分。 “陛下,府州安好。” 秦为无奈的撇撇嘴,裘书玄……被你坑惨了! 嗯? 赵祯低头看向秦为,眼中多了惊喜。 “府州还在?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他看向了宰辅们,目光中甚至带着几分恳求,说道:“诸卿……府洲还在,此事就作罢吧,莫要苛求,不得深究……” 他总是会宽容臣子,以至于许多人会蹬鼻子上脸。 尤其对秦为,三年来的一路扶持,他早就习惯了朝堂上有这么一个‘伙伴’在了。 甚至在他心里,秦为比张之白这个首辅还重要。如果没了秦为,那他将要面对的就会是刀枪箭雨,在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 如果没了秦为……他会觉得自己好失败,竟连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亲信都保不住。 小皇帝或许心智谋略还不够成熟,但他已经学会了做人最好的品质——信任! 而他的这个性格也让朝中多了一股凝聚力。 新 二百六十一章:捷报 是他让这个时代多了更多的活力,而不是禁锢。 若没有这样一个容人耐事的赵祯,大宋或许变不成那个闪耀古今的文化巅峰时代。 张之白心中清楚,赵祯的这个眼神就是专门给他看的。 王臻、王尧臣自然不会纠错秦为,他们护犊子都来不及。 吕夷简或许会有些微词,但他现在是皇帝党,赵祯都说话了,这个面子他还会给的。 想到这儿,张之白忽然觉得这大殿中,自己似乎有些孤立无援的凄凉感。 然后他微微躬身,表示从命。 宰辅们纷纷俯首,他们看到了帝王的仁慈,也不想大宋失去这么一个天才少年,所以愿意退让。 赵祯欣慰的点点头,然后对秦为说道:“你此行也辛苦了,快些回去吧。” 大败之后,各方弹劾将会淹没了秦为,这时一次宁静的歇息会很重要。 而他和宰辅们也要加班了,商讨一下如何在这一次的‘讨秦’大战中护住秦为。 这回轮到秦为一脸懵逼了,他看着赵祯的问道:“陛下,捷报呢?” 殿内一下就安静了。 啥? 赵祯皱眉问道:“什么捷报?” 看来捷报确实迟到了…… 秦为无奈说道:“臣至府州,未进城即斩杀敌军斥候三十余人,敌军随即攻城,府州军杀敌无数,敌军溃逃。折继闵与臣观敌势弱,就猜测敌军乃是牵制……” “等等。” 张之白皱眉道:“你是说,西夏真的大举进攻我国边境了?” 对宰辅来说,此战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各方的态势和局面。 “没有……”秦为摇摇头,又道:“不过来人却是西夏太子李元昊,正如之前相公们猜测那般,西夏恐怕是与辽国联手了。” 赵祯面色潮红,一拍大腿,喝道:“赶紧说!” 王臻也是怒目圆瞪,“还等什么?” 两位大佬都发飙了,恨不能马上就听到府州战事的消息。 秦为觉得自己已经犯了众怒,但是原因不明。 他无辜的道:“后来府州军和北伐军倾巢出动,救援百胜寨。” “咳咳咳!” 吕夷简觉得秦为这孩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不要脸了,就淡淡的道:“北伐军……你就三百余人……干嘛去?” 三百余人说什么倾巢出动,外人会笑掉大牙。 就是三千人,在两国交战中也不过是尔尔。 话虽没错可却让秦为觉得被小看了,就微怒道:“我军疾行,至百胜寨五里时,斥候出击,却被敌军游骑遮蔽,死伤惨重。臣率北伐军独自出击哨探,侦得敌军人数不过六七千,于是才下定决心突击……” 秦为的眉间多了振奋,他依旧在眷恋着那个时刻。 热血和厮杀! 那里没有权谋,更没有朝堂上的人心叵测,有的只有快意恩仇! “……后来我方全军出击,遭遇敌军。敌骑迅猛率先发动了进攻,我军骑兵不足,只能列阵抵抗,可长枪阵不过瞬间就被敌军破开,刀斧手其后掠阵,可依旧难以阻拦……四千对六千,我军劣势……” 殿内鸦雀无声,君臣都在担心着。 大宋近年来根本没有什么以少胜多的战例,就连相同人数的情况下,也是输多胜少。 尽管大家不相称人,可君臣心中也都清楚。 就大宋目前的军队而言,虐一虐交趾、大理这种地方还是手拿把掐的,可真要是和西夏、辽国这种军力强悍的对手打起来…… 大宋估摸着就算赢了也会损失惨重吧? 所以哪怕听到秦为说了是捷报,可此刻他们依旧是担心了。 “后来如何?” 张之白忍不住问道。 秦为的嘴唇有些干燥,他舔舔嘴唇不自然的揉了揉喉咙。 多日的急行返程,太受罪了。 也不知赵祯怎么想的,竟然当着诸位宰辅们的面,吩咐许茂则道:“你去,给他找杯茶来……” 在皇帝的金殿上喝茶。 几个宰辅下意识回想起了自己在宫中的待遇。 然后集体郁闷了。 喝茶?我们连喝口水都没有过啊! 这已经不是恩宠了,这是要赤果果的大脸啊! 赵祯也很快反过来不妥,然后接着道:“给诸位相公们看座,赐茶!” 然后又故作冷漠的看了眼秦为,“你就站着吧,先把事情说完了。” 秦为哪能不知赵祯这是在弥补自己刚才的失措。 他接着道:“后来双方僵持不下,微臣带去的新式弓弩就派上了用场,三百人的弩阵不断发射,敌军损失惨重。不过我军步卒阻拦敌骑有些艰难,于是折继闵率领胞弟折继祖,二人亲自冲阵……折继祖一勇当先,斩杀敌将一员!” 一股惨烈在殿内弥漫着。 以往的战况君臣们顶多看看结果,甚至死伤人数都不会关心。 因为从来没有人如秦为这等详细解说战况。 “……双方胶着……” 张之白甚至都能脑补出白热化的战场上,宋军成片倒下的惨烈画面。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陛下,新式弓弩应当马上投入锻造了!有多少做多少,三司没有钱,臣等就节衣缩食,说什么也要把这新式弓弩普及在军中!” 张之白发了狠,他是首辅,更是一个合格的宰辅! 他看到了大宋对外的艰难,所以明白了新式武器的重要性。 这已经无关乎党争和政治立场了,现在他心中只有大宋! 张之白刚说完,王尧臣就站了出来,当即表态道:“张相放心,就算把三司掏空了,这弓弩也要造出来,谁敢阻拦臣第一个弄死他!” 连‘弄死’这种粗狂言语都出来了。 大殿里君臣头一次这么意见统一,此事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直接就被敲定了。 秦为心中欢喜,没想到一次简单的述职报告,竟还有意外之喜。 “还有那个折继祖……” 此人当真如此勇猛吗? 冷静下来的张之白,下意识就把思绪转换到了政治的方向。 如此悍勇的折家,若再让他们留在府洲任其发展的话……好还是不好? “捷报!” 殿外一声大喝,打断了张之白的思绪,君臣齐齐看去。 一个信使急匆匆的进来。 “陛下,府州捷报。” 秦为一脸懵逼。 报捷的信使比他早出发半天,可竟然现在才到。 这是为啥? 等信使进来,浑身不见狼狈时,沈安才知道是为什么。 折家人啊! 秦为微微点头。 想来折继闵应该是不知裘书玄之前上了那么一道弹劾秦为的奏疏。 所以他觉得,此番大胜秦为回京定是大功一件,这才让报捷的信使慢一些,就是想让他独自进京,率先接受那份荣耀。 可折继祖可能是水土不服,拉了一路的稀。 秦为他们的行程被耽误了两日,于是才有了今日前后脚赶到的窘况。 信使进来,急促说道;“陛下,西夏进袭,府州一战杀敌三千余……” 奏疏被送到了赵祯的手上,信使依旧在说着捷报。 “……秦承旨率北伐军从侧翼突击敌军,敌军丧胆,随即溃逃,我军趁势掩杀……” 君臣都愣住了。 捷报他们早就清楚了,可…… 赵祯拿着报捷文书没有看,而是在看着秦为。 你竟然真的率军去冲击敌阵? 吕夷简的嘴唇蠕动着,刚才他玩笑反驳了秦为亲自率军突击的话,可信使的禀告却让他心中凛然。 谁敢去冲阵? 赵祯觉得那些成名已久的武将应该可以,可真的仔细一想,却颓然。 万众呼喊厮杀的惨烈没几个人敢去直面,就算是那些所谓的将种、名将,以三百冲阵六千……他们敢吗? 信使看了秦为一眼,那眼神啊…… 宰辅们都经历过澶渊之战,所以他们见到过这种眼神。 那是军中看向勇士的眼神。 秦为究竟是干了些什么? “……我军追击敌军至傍晚,稍后回师,秦大人令人收集敌军尸骸,在百胜寨前……” 信使语气有些颤抖,却不是害怕,而是激动地。 大宋铸京观的历史截止于目前还处于白班一块。也就是后来的狄青弄过一次,还险些被那些文官玩儿死。 而且文官铸京观……那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疯子! 信使看了秦为一眼,说道:“秦承旨令俘虏堆积尸骸,铸京观……” 四周很安静。 信使不自然的吸吸鼻子,然后大胆的看了一眼。 许茂则在看着秦为,目光中全是惊讶。 你这个蠢货,竟然敢去铸京观!那是你一个文官该做的事儿吗?你等着吧,那刘小娘子到时铁定会嫌弃你! 张之白在看着虚空,仿佛那里有仙丹妙药。吕夷简在看着张之白的脖颈,好白腻的脖子,怎么就这么白呢? 而赵祯……他在发呆,目光空洞像是失了魂。 他看过许多书,京观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可那是武人的活。纵观历史看去,李广干过、霍去病也干过,往前数上百年,大唐的那些名将们也经常干这种活儿,可谓手熟尔。 可秦为……他竟然也干了。 赵祯觉得无法理解,真的,仅凭着书面的印象,他就能想象出京观的模样,然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尸骸堆积在一起后用土覆盖……那些面目狰狞的头颅,那些残缺不全的肢体,还有那恶臭的血腥味…… “……京观铸成,恰吐蕃境内的某个番人部落的骑兵经过,番人惊骇莫名随即拜服。其后府州军冲入西夏境内,突袭敌军残兵,大获全胜……” 终于有些正常的叙述了,张之白忍不住问道:“突袭敌军?” 大宋少骑兵,以至于多少年来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至于突袭,就像是个笑话。 “府洲军骑兵有多少?” 他觉得这事儿恐怕有谎报功劳的嫌疑。 他当年在外任监军司事时也谎报过军功,也漠视过麾下谎报军功,因为许多时候他无法阻拦,只能随波逐流。 信使却淡然说道:“抓了一千多匹战马。” 一千匹马!这是发达了? 前脚秦为才用一堆废铜烂铁坑了大理国五千匹马,而且第一年的两千匹已经在路上了。 这又弄了一千匹! 小子,你不是当官,你还是最适合做生意啊! 王臻的眼珠子都绿了,他是枢密使,战马军械就是他的职责,当即忍不住了:“一千多匹战马?送来了多少?” 大宋缺马,缺的君臣伤心。 现在有一千多匹战马,这就是一笔巨款啊! 别管他以后如何分配,先弄过来再说。就算是养在马厩里每天看着,王臻觉得他都能做梦乐出声来。 太贪婪了啊! 若不是开口的是王臻,秦为很想当着众人的面儿跟他掰扯几句。 我悻悻苦苦提着脑袋才弄回来的马,就一句话……然后就归枢密院了? 王公,不带这样的啊! “这事……还是先报捷吧。” 秦为心中苦笑,然后用眼神催促信使赶紧说话,企图把这件事儿给转移过去。 “陛下,府州军和邙山军一战剿灭敌军残余,回师时,各番族遣人送上各色礼物,以及十余美女,说是进献给陛下。” 不要脸! 秦为闻言不禁大怒。 心想自己才将拒绝了那些美女,番人们当时还信誓旦旦的说不会用这些来腐蚀大宋官员。 可他们竟然背着自己,通过折继闵来进献给赵祯。 他看了赵祯一眼,又觉得来几个异国美女暖场也挺好的,反正后宫那位郭皇后可不是善茬。 朝臣们完全不用担心这些番人女子会祸国殃民。 这位官家大抵活不过两年。 于是他就干咳道:“陛下,这也算是番人的一片归服之心,也不好再退回去……” 大佬,就然那些美女已经带来了,那你就笑纳了吧,也好努把力,争取把你生不出儿子的魔咒给破破。 否则几十年后,可就要便宜赵允让那小子了。 赵祯的眼中多了一道神彩,随即就威严的道:“番人既有臣服之心,我大宋自然不能过于高傲……不过美色于国事无益,且先在宫中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随后再做安排。” “陛下英明!” 宰辅们什么也没说,只是俯首赞颂, 新 二百六十二章:大宋儿郎的忠勇 秦为却觉得他就是当了‘那啥’还想立‘那啥’。 赵祯羡慕看向秦为:“你冲阵了?” “是。” 秦为很是老实的说道:“那一刻臣什么都没想,就只是想着杀敌报国,战况胶着自后,臣就想着,杀一个不赔,杀两个赚了!” 冲阵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所以弥足珍贵。 尤其是当战况胶着后,还能够保持住视死如归的悍勇,这样的人更难得。 赵祯颔首赞许道:“勇气可嘉,不过却莽撞了些,你是文官,以后还是少些冲杀吧,在后方掠阵就好。” 这话里带着关切,宠臣做到这份儿上,秦为也算是大宋头一个了。 宰辅们羡慕的眼神就快要实质化了。 而秦为却说道:“陛下,军中那些军士,小的也就比臣大一两岁,可他们早就在沙场拼杀,为我大宋效命。他们能如此,臣为何不能?” 你可别剥夺了我以后上阵的机会啊! 秦为是真的喜欢上了那种铁与血的世界。 在那里,阴谋诡计要靠边,你能信任的就是手中的刀枪,以及你的袍泽。 战马疾驰,前一刻还在活生生的人,稍后在呐喊声化为血肉,最终剩下一地的尸骸。 他的眼神中多了狂热,赵祯见了就看向王臻。 王臻干咳一声道:“陛下,这是杀人了……杀人之后就这模样。” 成为枢密使后,他曾经见到第一次杀人的军士,那模样比秦为现在还不堪,行尸走肉般的。 可他仔细看看秦为,觉得这娃不大对。 他好像没有畏惧,而是兴奋,就冷着脸问道:“杀了几人?” 从王臻本意上来讲,他是不希望秦为杀人的,或者说杀人可以,但却不能传扬。 一个手上沾了血的文官,用大宋朝臣们的话来说就是——你不纯粹了! 这就代表着一旦有天秦为跻身政事堂之列,那么他将会被人揪住此事大做文章。 可是王臻失望了,他眼看着秦为伸出五根手指头。 嘶…… 殿内一阵惊呼。 张之白讶然道:“你真杀人了?” 赵祯也有些不敢相信,甚至还有些兴奋的道:“你……为何,不,你怎地杀的人?杀人什么感觉?” 别怪他们好奇震惊。 武人上阵杀敌是本分,可文官亲自去冲阵,跟着去突袭敌军…… 你这不是文官,而是武将啊! 你这是觉得文官当腻了想转投行伍?还是想要文武全才。 文武全才是很好,可大宋却不需要这种人。 大宋不是大唐,随便拉个文官都能上阵去砍两刀。 大宋的文武阵营泾渭分明,双方皆不许越过雷池半步! 这也就是大宋名将种师道后来为何一心想要转投文官的原因,因为他知道,想要种家在大宋朝堂立住脚,唯有弃武从文! 谈什么文武皆能,那是在想屁吃。 而且…… “真的杀了五人?” 一瞬间赵祯觉得面前这个秦为有些陌生。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这一点赵祯清楚,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才能获得自己的信任和依托。 他极力鼓动灾民就地安置开始,又几番平叛却不肯那些造反的百姓充入厢军。 他没有一次守规矩的。 若仅仅如此倒也罢了,毕竟改革是需要人来改变的,秦为的性格恰好适应了改革的基调。 现在他还学会了杀人。 朝堂上谁会杀人? 赵祯看了看宰辅们,悲哀的发现都是一群温文尔雅的君子。 就低眉顺目的秦为……他无比庆幸,改革选择秦为是对的!连人都不敢杀,怎么改革?靠用嘴皮子讲道理吗? “陛下,这个……那等时候,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啊!” 秦为觉得有必要给这群君臣普及一番沙场知识。 尤其是小皇帝赵祯。 试想一下,一个习惯了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儒雅皇帝一旦蜕变成功,大宋将会迎来一个更崭新的明天! “陛下,当时折继闵带兵冲阵时,他们陷入了敌军的围困……可那些落单的将士们并没有退缩,更没有哀求!他们的悍勇不比任何人差……” 秦为想起了那些哀嚎和血勇,眼中不禁一热。 “那些兄弟哪怕是死也没有跪地投降……那些战死的大宋将士们,他们全都是死在了冲锋的路上,没有一个临阵退宿的!更有很多人抱着必死之心,与敌人同归于尽……陛下,他们才是我大宋的好儿郎!若是没有他们在边境上的悍不畏死,没有他们的英勇就义,大宋谈什么安宁!” 他诚恳的看着赵祯,无比严肃道。 “陛下,您总说想出去看看这个大宋到底是什么模样,现在臣能告诉您的是……这个大宋是铁与血铸成的!沙场上从没有什么诗情画意,有的只是厮杀和尸骨,有的只是杀人或是被杀。这不是梨园,而是国与国之间在争夺利益的屠宰场……” 赵祯沉默了,年轻的心里第一次泛起了层层涟漪。 而这层涟漪,第一次为大宋的武人而起。 他感同身受的点点头,伤感道:“利益啊!西北的那群叛逆总想着能从大宋的身上割一块肉,可朕不会同意……朕……” 他奋然道:“有人想放弃麟府路,张卿,你如何说?” 面对着一个感性的年轻帝王,张之白只得委婉的道:“陛下,麟府路扼守着黄河第一线,为河东路前驱,若是取消了,河东路将会直接临敌,再无半点余地……大战随时都会再起。” 作为首相,张之白的眼光从来都不会差。 王臻点点头,他已经表态过了,现在不肯再说,否则就有附庸言论的味道。 赵祯激动的道:“那些人用麟府路耗费过大来做文章,却不知里面的关窍,鼠目寸光!” 咔嚓! 秦为仿佛听到了无数颗玻璃心碎裂的声音。 赵祯的这一个‘那些人’,简直就是群嘲技能,无数人被冠上了这个被动虚弱。 秦为觉得这个结局不错,至少今日的赵祯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懦弱没有主见了。 他清楚的知道了大宋的弊端,更加明白了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些毛病一一清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强大、再强大! 捷报也说完了,秦为正准备换个话题。 赵祯却先开口问了:“府州折家如何?” 这个问题很含糊,以前那些负责监视折家的军司都会看似中肯的说些车轱辘话来搪塞。 毕竟折家在府洲可是实打实的威名,在预想局面没发生之前,谁也不愿做第一个得罪人的人。 可就这么一个问题,却连张之白都在盯着他看。 他们要的不是一个含糊的答案…… 秦为想了想,说道:“就此战而言,府州折家忠心耿耿!臣敢断言,往后五十年,只要折家在府洲,大宋西北就永无祸患!折家是一匹孤狼,能咬碎任何敢来犯之敌!” 折家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百年后直至整个北方,在都看不到一面宋旗的情况下,折家依旧派人去南方,去向大宋效忠。 只可惜赵构和那个小朝廷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最终让折可求南望王师成为了泡影…… 这是担保吗?还是结党了? 张之白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少年虽然智谋不缺,却少了算计和城府。 这种担保的代价颇大,一个不慎就会臭名昭著。 哪怕是百年以后,只要折家出问题,比如说造反、割据什么的,秦为这个名字将会被不断的‘鞭尸’。 少年勇气!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至于后果那是别人的事儿。 赵祯微微点头,对这种意气用事他深有感触。 这才是他选择的臣子啊!若他真像那些宰辅一样老谋持重,赵祯反而不敢用他了。 谁会用一个比自己还要阴沉的人呢? 掌控不住啊。 秦为若是摆出城府深沉的模样,恐怕第一个不安的就是赵祯。 他仿佛不知道这些,依旧说道:“府州将士对朝廷忠心耿耿,知州折继闵更是将他的亲弟弟折继祖派来了汴梁,亲自向陛下表达府洲折家的忠心。” 折继闵派了他胞弟来汴梁了? 几个宰辅同时看向了秦为,然后各有所思的沉默了。 说什么表忠心,倒不如说是来送人质的。 折继闵很聪明啊! 他知道折家树大招风,朝中定会有人忌惮,故而在大功未封之前就把自己的亲弟弟送来了汴梁。 那意思不明而喻。 这间接证明了府州的忠诚,张之白说道:“折继祖很悍勇吗?” 这是刚才没说完的话。 不过现在却变了兴致,方才是忌惮,而现在是欣赏。 这就是一个宰辅看法的转变,很现实! 只有当你对朝廷没有威胁的时候,他才会以寻常的眼光来看待你。 “可为名将!” 秦为简单四个字,却让宰辅们都笑了。 你才多大就敢给别人冠名号? 这话要是王臻他们来说是夸奖,可从秦为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几分滑稽。 赵祯却觉得秦为认真的态度不像是假话。 况且此战秦为居功至伟,他是胜利者,说什么都不为过。 赵祯笑着道:“如此,折继祖就归你看着了,以后折家若是有什么异动,朕也可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新 二百六十三章:武将的未来 皇帝的每一个决策都不会无的放矢。 让折继祖投入秦为麾下,一是能方便探知府洲情况,二是能借此培养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 一旦朝中异动,折家就是赵祯手里的王牌! 当然,这种情况最好不要出现,毕竟陈桥兵变才过去几十年,说不害怕是假的。 “至于给他个什么职位……” 赵祯看向了王臻,他是枢密使,折继祖又是武将,具体该怎么安排,还要他来掌总。 王臻想了想,说道:“殿前司缺了个副指挥使,折继祖此番有战功在身,一个军司的副指挥使,也算是赏功了。” 殿前司副指挥司使。 以前狄青就是这个位置,比折继祖还要年轻。 不过这其中大多是秦为在暗中推波助澜的结果。 “对了……还有那个狄青。” 赵祯看了眼秦为,又道:“他现在统领北伐军,职位也就没了变动,就封他个六品骁骑将军吧。” 狄青在此次府洲之战中功劳不小,尽管秦为上殿后绝口不提,但赵祯作为皇帝,赏罚分明还是要有的。 六品骁骑将军,虽是个不大的武衔,但却是给狄青的仕途之路打下了基础。 小皇帝够意思! 后面的话就剩下些没营养的闲聊,君臣默契的完成了述职。 秦为告退,他准备立刻回家。 三个月不见,想念滋生发芽犹如春水无竭。 君臣随后各自散去,赵祯去了太后刘娥那里。 自从刘娥逐渐的退居幕后,赵祯手中的权利也愈发多了。 但用秦为的劝解来说,这只是一场母对子的考验,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所以赵祯对刘娥的态度更加恭敬了,不管是讨好还是真的母子情深,至少在外人看来,这对天家母子终于再次回归母慈子孝的生活。 这对大宋来说,算是一件好事。 刘娥忙着叫人去弄热茶来,然后又叫人给赵祯按摩捶打。 赵祯坐在圈椅上,闭着眼睛,享受着宫女的按摩。 他忍不住哼哼了几声,然后觉得有些难为情,就说道:“母后,府洲的捷报来了,折继闵大破西夏军,西夏的李元昊落荒而逃!” 李元昊是西夏的下一任接班人,严格意义上来讲,赵祯也是大宋的接班人。 大宋击败了西夏,那也可说是赵祯击败了李元昊。 所以说这话时,赵祯脸上带着几分小骄傲。 而且曾经是赵祯的备胎,所以赵祯当然要做个关切的姿态。 刘娥坐在边上,老态的脸上皱纹愈深了些,目光幽幽的看着外面,“哀家看了奏报,说是秦为率北伐军突袭,才导致西夏军全线溃败……而且,有人说在战场上看到北伐军用了一种新式武器……” 赵祯眼神转动了一下,笑着道:“母后是说弓弩吧?” 刘娥转头淡淡的看着儿子。 母子间还耍这种心计,心累啊! 你是怕为娘会害你吗? 刘娥叹息一声,然后说道:“你让皇城司隐去了各地战报上的一些细节,可越是这样遮遮掩掩,就越是让人猜忌。” 赵祯脸色有些微红,低着头没有说话。 刘娥瞧了眼角落里的阿福,才道:“去把叶双愁叫来。” 稍后叶双愁来了,刘娥有些厌恶的看着他那张鬼脸,别过脸去,说道:“秦为在府洲用的那东西听说威力很大,一旦爆炸人马俱碎,可是真的?” 叶双愁压根就不在乎刘娥的态度,哪怕她是当朝最掌权的太后。 见他如此,赵祯心中稍稍宽慰,淡淡的道:“母后在此,你这刁奴还不赶紧将事情详细说说?” 这话看似在呵斥,可刘娥却是知道,儿子这会儿心中怕是欢喜不已。 得了允许后叶双愁这才简短地说了一句,“是火药,杀伤力惊人!” 话虽没什么修辞,但能让这个皇城司的杀人机器说出‘杀伤力惊人’这种话,刘娥大抵对火药有了几分了解。 可她又皱眉道:“火药不是用来燃烧的吗?为何会爆炸?” “这是秦为弄的,秘方只有陛下与几个工匠知晓。” 刘娥抬眼看着虚空问道:“已经开始制作了吗?” 儿子长大了,知道有了好东西要藏着掖着。 可为何会有几分难过呢。 赵祯看出了刘娥脸上的落寞,轻声道:“那火药威力巨大,已非人力可挡,儿臣不得已,要谨慎些……” 娘啊,不是儿子不说,实在是太后一党的人员太多且庞杂,若是一旦泄密了。 火药这张王牌就会成为大宋的灾难。 “当真?” 叶双愁点头道:“秦为之前曾在枢密使王臻面前显摆过,一个小木桶,方圆半里之内全部化作焦土,王臻深知此事巨大,此事就被压了下去,如今朝中知道的人不多。” 刘娥的嘴角微微翘起,然后眼中多了不屑:“他们整日喊着忠君报国?他们以为孔孟之道、圣贤礼教就能让大宋富强。可他们却不知,大国相争凭的是拳头!没有绝对的武力,任何都是白搭。是该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大国利器了……” 赵祯心中一惊,就说道:“母后是想公开此事?” 刘娥此刻的眼神冷冰冰的,再无半点仁慈。 他看了赵祯一眼,说道:“大宋若是想要凌驾于诸国之上,不仅要有手段更要有睥睨天下的威势……你可见过畏畏缩缩的北汉?有何曾听说过大唐惧怕过外邦袭扰?火药是上天赐给大宋的利器,你便要将这东西用好了才是!” 赵祯只觉得脑海里一阵炸响,头皮不禁发麻。 他的双手互握着,有些震惊的道:“母后是想对外用兵吗?!” 大宋的皇帝们无时无刻不在期望着,能够亲手夺回属于中原王朝的燕云十六州。 可想法只是一方面。 现实却是他们顾虑的东西有太多了,多到连向前漫一步都不敢。 刘娥叹了口气:“用兵还太早了些,但威慑一下也是好的,你要革新,首先就要稳住外患,否则,皆时内忧顿起外患难平,你要如何应对?” 角落里,那个雕塑第一次有了反应,虽只是动了一下,却能看出他的反应。 这是一个有魄力的太后! 中肯的说,仁宗一朝之所以能成为大宋最具盛名的时代,其中赵祯宽容大度用人实才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刘娥用她仅有几年执政时光,为大宋带来了真正的太平! 说什么祖宗之法,对皇帝来说那就是狗屁。 百年之后谁还不是个祖宗呢? 这些东西只是帝王用来约束朝臣的一种手段而已,一旦时机成熟,任何规矩都可更改。 莫说是祖宗,耶稣也留不住! 赵祯不是傻子,他只是有些软弱,可刘娥的话却给了他做够的信心。 至少在革新这一点上,太后是支持的,这便是最坚强的后盾。 “母后放心,朕定能做到……许茂则……” “臣在。” 许茂则小跑进来,赵祯沉声道:“你去告诉秦为,让他抓紧研制火药,钱和人……就从内库来出吧,上次他弄得那个博彩,内库如今也算宽裕。” 还是小家子气了,你是怕那些宰辅们有二心吗? 刘娥心中笑笑,接着道:“皇城司一定要确保秘方和工匠的安全,必要时……可除去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叶双愁看了眼赵祯,然后点头:“遵命!” 对于秦为这个曾经与刘家交恶再到成为坚定地皇帝党的少年,刘娥从踟蹰到心情平和,再到好奇……就这么一路走来。 她淡淡的道:“听说他在战场上杀了五人……有才谋,又有血性,难得……听说他还带了折家的那个折继祖一同回京了?” “恩,有折继祖在,折家在府洲朝廷也能安心些。” 赵祯先是点点头,然后脸上还带着几分艳羡。 他也想上阵杀敌,只是身为皇帝,这辈子注定没得机会了。 刘娥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慈爱,笑道:“那是沙场!那少年去之前就一直嚷嚷着要强军,这回去了府洲想来折继闵也管不住他,于是……倒是忘记了,他立下了军功,还不小,陛下准备如何封赏?” 这也是让赵祯头疼的地方。 按理说秦为立了军功,不仅击败了西夏李元昊,还让夏、辽两方的谋划落了空。 相信经过这一战,夏、辽两国也看到了大宋的态度,边境也能安生一段时间了。 这是大功。 若秦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只要赵祯想,就算封个枢密副使,也不过是被群臣诟病几天罢了。 可如今他才十九岁,你听过大宋有十九岁的枢密副使吗? 什么九岁拜相、什么少年宰辅,这都是话本里的故事。 真要是这么干,别说群臣不会答应,就是王臻也不会答应。 过度的恩赏是捧杀,霍去病就是血粼粼的例子。 可若是不封赏,又难免会让忠臣寒了心。 人家毕竟是携大功回朝的,就连狄青和折继祖都有了相应的上次,若不封赏,就算秦为本人不在乎,理解他的做法。 但那些擒等着拿话柄的御史言官们恐怕就开心了。 有功不赏?来吧,我们来弹劾你,还有比直谏帝王更能邀直买名的吗。 这事儿若是放在唐、明两代或许不会发生,但若是在大宋,那还真有可能。 大宋的这群言官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新 二百六十四章:求人 宫外,段玉已经等候多时了。 等见到秦为,他笑着行了一礼。 “见过郎君。” 他有些艳羡乔风能跟着秦为去府州,更羡慕乔风能杀人。 学了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段玉学的是武艺,他也曾卖给过帝王家,只是后来帝王家的活儿不太好干,他被辞退下海来了秦家。 不过上阵杀敌一直是他的渴望。 像他们这种在军中厮混过几年,却空有一身武艺没法施展的军武,汴梁城中还有很多,其中禁军里更多。 澶渊之后这些京中禁军就只能空顶着一个响亮的名头,然后被百姓们骂做是看家狗。 用一句俗语就是;驴粪蛋子面儿上光。 所以段玉十分想去战场上看看,感受一下真正的战场。 可秦为却以他是秦家的中流砥柱为由,让他待在汴梁坐镇。 坐镇什么啊! 刘娘子如今还是待字闺中,虽然平日里大家见得多,但名义上秦家的主人也只有一个秦为。 家中没主人,也无人来访,哪里用得着坐镇。 除了城外的那几个庄子和作坊,不过这些也都是胡聘在打理,他只不过每月去走个过场而已。 “城外如何?” 秦为上马就往家里走去。 段玉想了想,然后说道:“有个商人不知从哪儿得知了香露的事情,去了城外作坊好几次……说是想合作,胡掌柜拒绝了……后来没过几天,听说那人不知惹到了哪家势力,败了家产被赶出了汴梁。” 这就是手段! 那些权贵果然不是好惹的,一个香露生意就把他们的贪婪嘴脸显露无疑。 谁敢动他们的利益,那就会遭到疯狂且强势的报复。 “也不知那人得罪谁了……” 段玉有些唏嘘的摇摇头。 这不是得罪谁了,而是有人看出了里面的门道,故意过来试探的。 那个商人不过是个弃子罢了。 秦家与多家权贵联手售卖香露,这里面先是利润就及其客观,再有就是各方势力的分布因为一个香露而发生了改变。 所以有人害怕了,这才主动出击,想要瓦解秦为和那些权贵之间的联盟。 秦为骑在马上,心中却想笑。 心想若是他去几年才回来,或是战败回来后被贬了官,那作坊就会被各色人等撕成碎片。 这就是没有根基的坏处。 秦家虽然靠山不少,但有时候靠山越大,就越会让人束手束脚。 “王公得知了此事,第二日就告假去了城外的作坊,骂什么小人,说是再来就弄死他们。” 秦为心中温暖。 王老头儿可不是善茬,一般人真不敢惹他。 “郡王府的管家也去了作坊,说这里事儿他们已经知道了,以后谁再敢打香露的主意,那就是找死。” 一个‘他们’用的好! 这就是告诉那些背后搞事情的人,秦为的联盟不只是商郡王府和赵允让,他们身后还有人。 和他们一样都是权贵的人! 秦为恍然大悟,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那些都是我的朋友,又或是利益驱使下的盟友,但不管是什么性质,却也是秦家的根基。 一路回到甜水巷,还没走到家门口,胡同里不少邻居都纷纷上来打招呼。 “秦大人回来了……几月不见,您倒是越发俊朗了!” “恩,回来了。” 秦为笑着点点头,完全没有一点儿当官的架子。 见秦为笑得和气,周围邻居也胆大了些。 有人就道:“听说秦大人过了年就二十岁了,可有了中意的女子?若是没有,小人家中有个表妹……” 秦为一脸黑线的骑在马上,心想你敢不敢再大声一点说着这话? 要是万一传到了刘姝耳朵里,女人吃起醋来,那可是天崩地裂…… 秦为不再废话,催马快走了几步就来到了家门口。 就看孙好民带着一家人正站在门口等他,除了刘姝碍于名声没有露面,秦家有一个算一个都在。 秦为忽觉得几分温暖涌上心头。 还是回家好啊! 他翻身下马,把马鞭扔给段玉后,漫步就往家里走。 “家里好吗?” 孙好民跟在身后,道:“郎君放心,家里一切都好,只是……” 什么叫只是? 秦为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在等着他。 孙好民瞧了瞧他的脸色,小心道:“刘娘子前几日喘急加重了许多,请了郎中来,却说无法根治,只能调养……尤其是天愈发冷了以后,刘娘子就只能在屋里呆着,出门一会儿就会呼吸不畅。” 如今刘姝在秦家的地位俨然就是当家主母了。 家里人私下都十分尊敬,甚至比对秦为这个家主还尊敬。 毕竟男主外女主内是传统,今后刘姝一旦嫁进了秦家,那就是当家主母,他们的直接领导。 想来孙好民是不敢不上心的。 那就是说病情真的很严重…… “我去看看……” 秦为脸色稍暗了几分,转头快步往隔壁走去。 刘姝看着瘦了一圈,神色憔悴。 红润白皙的皮肤也只剩下了一片惨白模样。 “你来了……” 没有过多的言语,也没有想象中久别重逢的那种喜悦和拥抱。 就好似等了许久,却从未担心他不会回来。 秦为点点头,看了眼屋里的炭盆,道:“怎么不再多加个炭盆,天冷了,尤其对喘急患者来说,温度是至关重要的。” 刘姝心中小小温暖了一下,然后俏脸上透出几分笑容:“够了,屋子小,再加个炭盆,会闷的。” “那为何不去那边住,吴妈他们也好多照看着你些。” 那边指的是秦府。 可秦为却忘了,这边其实也是秦府。 刘姝摇摇头道:“不妨事的,我这是老毛病了,在汴梁这两年都好的多了,只是一到冬天还是会加重……幸亏有你照拂,否则……咳咳……” “好了,少说些话……” 卧榻上,刘姝的模样有些黯然,秦为轻声打断他的话,随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稍后我去宫中求见陛下,看看能不能找个医术好些的御医给你看看,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耽误的时间长了而已。” 他要为我去求皇帝? 这对秦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甚至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毕竟如今的秦为在朝中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可对于刘姝来说,这无疑却是山一般恩情,感动的同时心中更是幸福。 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刘姝再一次在心里如此想到。 …… 出了小院儿,回了秦家。 秦为只是草草的吃了顿饭,就马不停蹄的再次进宫。 刘姝的病情一天都耽误不得了。 以前她在杭州时生活虽然困难,但好在杭州气候温和,发病的次数不多。 后来到了汴梁,中原南北方的气候差异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汴梁的空气太过干燥且温度差异太大。 这样就大大增加了发病的几率。 秦为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来到了宫门外。 这次皇城前的侍卫很爽快,连盘问都没有,就直接把他放了进去。 直到秦为走出了老远。 后面才传出来几句对话。 “牛大哥,你怎么连问都不问,就让他进去了,这要是宫里的贵人们怪罪下来,咱们可是要受罚的。” 一个新来的侍卫有些担忧的看着老侍卫。 皇城禁卫的职责是什么? 誓死保卫皇家安全!别说是朝臣,就算是宰辅,没有赵祯的许可,也不能随便出入宫门。 这是规矩。 可秦为显然是不受这个规矩的约束。 老侍卫没好气道:“那是司事局的秦为,刚刚大功回朝……陛下每月见他的次数比上朝的次数都多,你确定要拦他?” 新来的侍卫明显是个耿直的,就正色道:“再大的功劳又怎样!宫中法度不能改,万一他……” 刺杀? 还是反叛? 老侍卫笑了笑,若说这大宋谁对赵祯对忠心,那大家一定首当其要选秦为。 如果赵祯有天挂了,那朝臣里第一个挨刀的也绝对是他! 这样的人就是靠恩宠和皇权而生的,他会反叛?老侍卫蓦然道:“那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你今天敢拦他,明日他就敢给你穿小鞋……宰辅又怎样?这位爷已经‘干掉’两个当朝宰辅了……” “不能吧?” 不能?小子你还是太嫩啊! 老侍卫可能是话唠症犯了,说起来就没了把头,只把新来的小子虎得一愣一愣的。 这边秦为进了宫。 大家都是熟人了,许茂则也没过多问什么,便进去禀报。 赵祯刚从太后的寝宫回来,正准备想着去后宫找个漂亮的开展扑克牌活动,听闻秦为来找他,只能恹恹的坐了回去。 所以当秦为进来后,赵祯的兴致缺缺的朝他问道:“何事?” “陛下,臣想跟您求个御医……” 心内焦急秦为也就省略了日常的废话,直奔主题。 这可是他朝堂争锋最得力的助手,赵祯自然多家关照。 闻言顿时正了正脸色,关心道:“你有病?” “……臣没病,就是家中有人患了喘急,寻常郎中只是缓解,却没有根治之法,故而……还望陛下恩准。” 许茂则有些异样的瞧了眼秦为。 在他的记忆中,自打秦为做官后,他几乎没有向赵祯求过什么事,就算有也都是朝中的公事。 今天他竟然会为了别人来求情。 要知道世上最难还的就是情分,尤其是天子的情分。 一个不好就是要命的事情。 秦为是个顶聪明的人,他明知如此却依然来了……看来此人对他很是重要。 可秦家除了他自己一个主人,其他的都是奴仆。 给皇帝诊治的御医,去给你家仆人瞧病? 他还没傻到这个程度吧……许茂则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又忽然想起了秦家的另一个人……听皇城司的人说,那人似乎就有顽疾在身。 怪不得! 噗呲。 许茂则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表情特别的贱。 然后赵祯就怒了,冷冷的瞪着他道:“放肆!朕很好笑吗?!” “陛下恕罪!” 许茂则知道自己犯了错,赶忙跪下求饶。 又小心翼翼的露出几分谄媚的笑容,跪着向前挪动了一下,才小声道:“老奴只是想,能让秦大人如此上心之人,应该是位女子吧……” 这不是八卦。 这是故意用秦为的八卦来挑动赵祯的好奇心,从而弥补自己刚才的过失。 老腌货,你不厚道啊! 秦为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也正好撞上许茂则抱歉的目光。 他不是故意的…… 果然,赵祯闻言也跟着笑了,就摆摆手示意许茂则起来。 又看向秦为道:“莫不是那个住在你隔壁的刘小娘子?” 秦为少有的脸红了一瞬,尴尬的点点头。 惊魂未定的抹了把虚汗,许茂则跟着献媚笑道:“陛下英明,听闻秦大人对这位刘娘子可是钟情日久,喜欢的紧呐……” 秦为喜欢刘姝这不是秘密。 可你个整日待在深宫的老太监怎么知道的,明显是胡沁。 秦为心中暗暗腹诽一句,可也知道,这是许茂则在帮他说话。 秦为是宠臣,宠臣的待遇从来都是最优渥的。 所以既然是宠臣最中意的女子,赵祯也不好开口拒绝。 “那是该好好照料才是……”赵祯想了想就同意了,又吩咐许茂则道:“你带他去太医院找王惟一,带他去秦家看看,需要什么药材就从宫中取用,告诉太医院的人,让他们要用心!” 许茂则恭敬的应了一声,便带着秦为告退。 等走到了没人的地方,许茂则才放缓了脚步,笑叹道:“以前朝中总有人说你独蒙圣宠,如今看来那些朝臣弹劾你,倒是一点儿也不冤枉。” 什么样的臣子才能让帝王如此上心?甚至会因此特意叮嘱太医院要用心。 自赵祯登记以来,能获此殊荣的唯有秦为! 宰辅们或许也有,但大多的是客套罢了。 秦为脸色淡然,只是看着前方,平静道:“若我说,这是秦某用命换来的恩宠,许都知会不会说秦某不识抬举?” 这朝堂上说实话的人不多,秦为算一个。 可偏偏他又是最奸猾的那个。 许茂则笑了笑道:“方才多有得罪,抱歉……” 秦为回了一礼,笑道:“客气了,还要多亏许都知帮秦某说了话。” 新 二百六十五章:睚眦必报秦老坑 人情是怎么来的? 就是从吃亏中一点点积累而来。 二人来到太医院。 王惟一听闻要去给一个普通人瞧病,脸上明显露出了几分不情愿。 倒不是他和秦为有什么仇怨。 而是这些所谓的官职在身的清高闹得。 已年过五十的王惟一医术自然不用多说,在整个大宋都是顶尖的专家学者,可唯独做人太过耿直,又有些自命清高的毛病。 看他有些踟蹰,许茂则冷冷道:“王御医,咱来时陛下可说了,要太医院上下用心诊治,治好了赏赐自然不缺!” 连敲带打的一句话让王惟一放弃了抵抗。 三人带着几个随行的侍卫去了秦家,只是刚到门口,却被秦为拦住了。 秦为客气的行了一个求人礼,笑道:“王御医走错了,病人在隔壁院子。” 毕竟是求人办事,态度恭敬是最起码的。 可王惟一却不想领这个情,皱眉道:“到底是谁有病?老夫怎么说也是太医院副承旨,怎可随意给人医治。” 这话意思就是;老夫什么身份?你们什么身份? 这话不仅让秦为冷了脸,连许茂则都有些微词。 你什么身份?这里一个是大内都知,一个是司事局承旨。 可偏偏人家王惟一就不吃这一套。 怪就怪赵祯的脾气太好了,养的这些朝臣一个个牛掰哄哄的,连皇命都敢发牢骚。 “王大人莫怪,是秦某来时忘了说清楚……” 秦为想发火,却还是忍住了,陪着笑道:“此人乃是秦某最中意之人,唐突相请还望海涵!” 许茂则看得心中好笑。 自入朝以来,能让秦为如此卑躬屈膝相求的,恐怕也就他王惟一了。 只是王惟一并没有因为秦为的态度而和气,反而有些蕰怒道:“还是个女人?许都知……陛下要让本官给一个民间女子诊治?她……” 若不是看在赵祯是皇帝,王惟一差点就想说——她也配? 这次没等秦为发火,许茂则先开口了,冷冷道:“怎么?王大人这是在质疑陛下么?你也是多年的医官了,应该听过一句话叫‘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这都不是呵斥,这已经是威胁了。 你要是再哔叨,老子绝对弄你! 许茂则虽然是个内侍,却也是这大宋朝堂为一个可以站在龙椅边上的人。 这样的人平日里或许看不出什么。 可你真要惹到他,那下场绝对凄惨。 王惟一虽自命清高但也不笨,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刘姝没想到秦为这么快就找来了御医。 可以想象他为了自己,应该是对皇帝苦苦恳求了吧? 然后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求赵祯赐个御医。 刘姝的脑洞逐渐放开了。 她甚至都开始猜想……当时朝堂上定然腥风血雨。 赵祯说什么也不同意,然后秦为就开始发飙了……老子为大宋流过血、立过功,求个御医都不行吗? 别说,要是逼急了,这事儿他还真干得出来。 “这是多年的顽疾了,若想根治几乎不可能,只能调理温养,平日里注意冷暖,皆不可太过,再弄些好点的补气药材补着……” 王惟一的话打断了刘姝的遐想。 他一边给刘姝切脉,又回头看了眼秦为,道:“不过秦家生意不少,想来也是不差钱的,买些药材不算什么难事儿……” 这话虽是笑着说的,但所有人都知道王惟一这是在侮辱秦为是商贾出身。 不过倒也算是事实。 有病没病、不惹郎中。 老子忍了! 秦为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似乎笃定了秦为不敢翻脸,王惟一更加有恃无恐,讥讽笑道:“不过有些东西却是用钱买不来的,就比如陛下的恩宠……老夫稍后开方子,但这里面的几味药却只有宫中有,秦大人不妨再去求一下陛下,说不准就求来了。” 王惟一你是真活腻了啊! 此刻许茂则都不想再说话了,甚至希望秦为能当场翻脸。 这是在说他是幸臣啊! 只会溜须拍马迎合皇帝谋求恩赏,其他的一无是处!换句话说就是,为人不齿的投机者。 此言何其的歹毒……一旦今日这话传了出去,马上就会引来言官御史们的大肆抨击嘲讽。 到时候这顶幸臣的帽子秦为就算是戴死了。 什么样的人才会被称为‘幸臣’? 倒台之前的丁谓算一个,可他的下场……如今秦为也成了幸臣,而更讽刺的是,上一个幸臣还是他一手搬到的。 讽刺!耻辱啊! 弄他吧! 否则连我都看不起你了。 这样的人就该抽他! 可令许茂则失望了,秦为仍旧没动,脸上甚至都没有半分变化。 要是放在平时,就这种邀直买名却自诩忠良的货,秦为早就把他打出去了,不弄死也要弄残废。 可今天为了刘姝,他却不能。 “郎中请回吧,这病我们不看了……” 嗯? 屋里就四个人,说这话却是女子。 刘姝抽回了把脉的右手,冷冷的下了逐客令。 没想到被一个女人落了面子,王惟一脸色一冷,啐笑道:“说句夸大的话,除了老夫,天底下能治此病者绝不过三人!” “生死有命……郎中请回吧!” 刘姝的话很决绝,并且两次都把王惟一称作了郎中。 这是在故意贬低他的身份。 可秦为却笑了,他看到刘姝眼里的果绝。 平日那么娇柔的女子,今日却表现的很是刚强。 他忽然想到后世某贴吧里的一句话……只有双向奔赴才是有情。 就连许茂则都不禁在心里赞了一声,好个刘娘子,这魄力放在男人身上,都未必会有吧。 秦为似乎有些释怀了。 然后脸色变得愈发阴冷,这是他入朝为官以后,第一次真的动怒。 冷看了眼王惟一,秦为轻笑一声:“既如此王大人就请回吧!此间事宜还请许都知回宫后如实禀报陛下,秦某便不上奏疏了。” 睚眦必报秦老坑,果然名不虚传啊! 妥妥的报仇不过夜。 许茂则只觉得心中一阵舒爽,瞧着王惟一冷笑了一声。 让你装逼! 这下傻了吧? 一旦赵祯知道了今日的事情,王惟一就算是废了。 皇帝派去给臣子看病的御医,却因不忍讥讽将其赶出门去。 赵祯若是知道,可能会脸红吧? 然后就是发狂! 朕专门点了将,让你去看病,还提前打了招呼,你就是这么给我答复的? 你是在嘲讽秦为吗?你这分明就是看不起皇帝啊! 尤其这事儿还是发生在秦为的头上。 刚才没听他说吗?……就不上奏疏了。 一旦秦为这封奏疏真的上了,整个大宋将再无王惟一的立足之地。 到时可就不是私事儿,而是朝野争锋的大事儿了! 就算用王惟一的话说,秦为是幸臣。 但幸臣亦是宠臣,这待遇你王惟一能比得了? 回去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王惟一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是他现在有些短路,呆呆的坐在那儿,不知说什么才好。 “乔风!送客……” 秦为也不打算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扶着刘姝回去了后堂。 只是临进门前,又回头冲着许茂则道:“老许,还劳烦你回去多谢陛下好意,不过御医就算了……秦家有的是钱,想来找个郎中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闻言,刚准备离开的许茂则霎时打了个寒颤。 秦为发飙了! 这把火不仅烧了王惟一,连带着赵祯也被他点燃了。 我的皇帝陛下,这就是你派来的御医? 你要是不想答应,回绝了就是,何必派这么一个傻叉来恶心人。 天下人都知道秦为是妥妥的皇帝一派,可以说朝中没有再比秦为更加忠心于赵祯的臣子。 可你就是这么对忠臣的? 这话秦为本不该说,毕竟皇帝就是至尊,任对任错臣子都只能受着。 可偏偏秦为是个异类。 而且他也确实受了委屈,这一点许茂则可以证明。 …… 许茂则带着满腔怒火回到了宫里。 至于王惟一早就失魂落魄的回了家,他不敢回宫复命,他怕暴怒之下的赵祯会把他直接抽死。 果不其然。 等许茂则将秦家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赵祯后。 小皇帝额头上的青筋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 “混账!蠢猪!” 空荡的福宁殿里,赵祯的怒骂声传了好远。 吓得宫内所有的宫女内侍全都原地跪拜了下去,包括许茂则…… 他跪在地上,忍受着赵祯气急之下砸过来的茶杯。 然后他更恨王惟一了。 这本来是件挺好的美差。 秦为虽说为人激进了些,但却很大方,每次进宫都会带些吃食水果什么的分给他们这些宫中内侍。 内侍最怕的就是受贿。 可见秦为也是下了心思的,专送一些吃食和零嘴,任谁看了去也不能说是贿赂。 本以为这趟差事下来,自己怎么着也能承个人情吧。 这下好了,人情没承到,还挨了一茶杯。 弄死他吧! 此刻许茂则终于体会到了秦为的怒火。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道:“……秦为还说,秦家不差找郎中的钱,所以陛下就不必再派人去了。” 这是恨上了啊! 新 二百六十六章:老丈人和女婿的交锋 你嘲笑我商贾出身,我就明说我有钱。 自嘲和反讽,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可偏偏赵祯却不能生秦为的气,明明就是他没理,又怎能去怨人家。 他甚至都有些脸红。 王惟一啊王惟一,你把朕坑惨了啊! 明日朝臣们若是知道这件事儿,他们岂不是要笑掉下巴? 这就是所谓的宠臣? 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忠臣的? “传旨!革去王惟一太医院副承旨一职……让他滚回去,朕不想再见到他!” 皇帝一怒、伏尸百万! 赵祯目前还是个见习皇帝,但这并不妨碍他使用手中的权利。 平息怒气后,赵祯又无奈的揉了揉额头,道:“传旨,赐秦为百年山参十株,灵芝两从,冬虫夏朝一箱,哎……” 说着说着,赵祯又叹了口气:“秦为此番戍边的功劳朕还未赏,这又……何苦来哉啊!” 此刻大宋最具权势的三个人同时恨上了一个人。 王惟一! …… 赵祯的旨意是第二天一早就下达的。 可还是没有躲过那些朝臣们暗地里的嘲笑。 尽管赵祯和秦为两个当事人在朝堂上都明里暗里的解释这事儿就一误会。 可这并不妨碍朝臣们的八卦心,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乐趣。 就连张之白几个宰辅都有些好笑,若是早知道昨日宫中有这么一场好戏看,他们说啥也要来亲眼看看。 下朝后张之白刚进了政事堂,就迫不及待的叫来了宫中吏书,问道:“那个王惟一陛下是怎么处置的?” 吏书也是忍着笑道:“回相公,陛下昨日罢了王惟一的官职,这会儿他估摸着应该在家收拾被褥吧……” 噗嗤。 吕夷简不厚道的笑出声来,又板着脸道:“告诉下面,此事切莫传播,否则律法无情!” “是。” 等吏书走后,班房里传来了几声恨骂。 滚蛋吧!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宰辅们第一次达成了共识。 就这种邀直买名到连皇命都不顾的人,若是留着只会是祸害。 也就是秦为做的果断,这才反杀了王惟一。 若是换做旁人呢? 万一宰辅们有天也生病了呢?然后陛下派了个王惟一这种人来,到时谁都会恶心。 还不如让他早早滚蛋。 医术惊天也不行,两个字——滚蛋! “相公,最新消息……” 政事堂的门房小跑着进来,然后一脸的献媚。 “孟浪!军国政事之地,岂能儿戏?!” 吕夷简呵斥了一句,张之白也有些冷道:“说……” 门房赶紧站直了身体,正色道:“秦为开了悬赏,说是求治喘急之法……” 张之白没好气的摇摇头。 说他有钱,他还真就不避讳,这是觉得脸面不值钱么? 天下就他一个能把商贾身份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口的。 “赏金十万!” 门房说完后也没走,他在等待宰辅们的反应。 刚听到这个悬赏金额时,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估摸着此刻汴梁医界已经疯狂了。 可看宰辅们的模样,这是呆滞还是淡然? 门子敢肯定,就算是宰辅也不定见过这么多的钱。 可看张之白波澜不惊的模样,门子又有些叹服。 这才是宰辅啊! 宠辱不惊,任何金钱利益都不能为之所动。 “你下去吧……” 张之白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可等门子刚走出门口。 就听得吕夷简‘噗’的一声喷了口茶水。 张之白也没好到哪儿去,左右哆哆嗦嗦的拿着一封奏章,说不出话来。 “有钱啊!老夫今日才见识到,什么叫‘钱可通神’了!” 吕夷简猛烈咳嗽了两声,叹道:“十万!这悬赏一出,恐怕就连太医院都坐不住了……” 提到太医院,张之白似乎没什么好感,这些人仗着给皇家看病的身份,平日里眼高于顶。 就连他偶尔有些小恙,求到这些御医时,都是态度冷淡。 现在好了,老夫倒是要看看,你们是否真的清高! 十万贯——若不是张之白不会医术,他都想去试试了。 …… 而当赵祯得知此事后,却是沉默了好一阵儿。 好半晌才幽幽道:“那个刘姝听说只是个私生女吧?” 不知道赵祯为何发问,许茂则只能据实点了点头。 “如此……封她个官身吧,六品诰命如何?” 刚才赏了药材,还不够吗? 许茂则心中苦笑,小皇帝这是被刺激了啊。 人家一出手就是十万,可见是看不上你那点药材的。 有钱什么买不到? 唯独官身买不到,这还就得是皇帝才有的权利。 这是在安慰秦为。 也是告诉那些想看笑话的朝臣…… 朕的臣子自有朕护着,谁想看笑话,就得防着被打脸! 赵祯又自顾自的道:“罢了,给就给的大方些,左右不过是个虚衔而已……传旨,刘氏女刘姝贤良淑德、秀外慧中,册封其三品淑人!颁旨吧……那些制式随后再补。” 陛下这是疯了吗? 许茂则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 三品诰命! 还没成婚的女子就是三品淑人,这在大宋一朝可说是绝无仅有的殊荣了! 那小子赚大了啊! 受了场委屈,却给未婚妻子换来个三品诰命。 这买卖相当划算,就算是真花了十万悬赏,也是合得来的。 而赵祯却看着很淡然,笑了声道:“此事他受了委屈,又刚立了功……只是他年纪太轻,朕不好封赏太过……偏偏又赶上这事儿,倒也算是为朕解决了一桩大事儿。” 秦为有功是一定的。 这一点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可怎么封赏却让赵祯犯了难。 虚职实职他都有,再往上封就有些过分了,可赏赐金银又显得他这个皇帝不重视忠臣。 这下好了,给他一个三品淑人,赵祯也省的再头疼了。 反正那刘姝都是要许给秦为的。 这是得知此事后,大家公认的事情……为了一个刘姝,秦为连吏部尚书韩敖都干掉了,谁还敢窥觊? 刘姝是个私生女,按身份来说,她嫁给秦为定会引得争议。 一个常年寄养在外的私生女,和一个朝廷的高官新贵。 毕竟地位太过悬殊,有点儿不登对啊! 这年头,门当户对并不是贬义词。 相反,想要婚姻和睦,门第之见是绕不开的问题。 若是皇帝娶了个荒野村妇,别说愿不愿意,就算愿意,两人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这种婚姻能和睦吗? 这不是歧视,而是赤果果的现实问题。 这也是历史上刘娥为何会被那帮南宋的文人百般折辱编排。 什么狸猫换太子,什么专权跋扈,什么大宋第一毒恶妇人……这些侮辱都来源于一点——那就是身份! 你一个嫁过人的歌姬嫁给了皇帝,还当了太后,这事儿不荒诞吗?更可笑的是你还想掌权,不侮辱你侮辱谁? 要是把你写正面了,那我们这帮身份尊贵人的脸还要不要了? …… 秦为也没想到赵祯竟然这么讲义气。 兄弟,你够意思啊! 原本刘姝就对自己的身份耿耿于怀,她越是中意秦为,就越觉得自卑。 甚至不止一次担心,因为自己的身份而阻碍了秦为的前程。 这对现在的女子来说,无异于是说她丧门星。 现在好了,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三品淑人! 漫说是刘姝的父亲刘坚只是个庶出。 就算是他刘家满门,你扳着指头数到头,也不见有人能高过这个身份的! 如今刘姝不仅不再是刘家的耻辱,她甚至翻身成了刘家的光荣。 就在刘姝还沉浸在诏书真假中不能自拔时。 许久都不曾见的父亲刘坚就就匆匆的上门了。 昨日宫里传了消息,说是刘家有女被封为了三品淑人。 刘家上下欢庆。 自从刘娥执政后,刘家看似地位高了,可在汴梁却成了朝臣们人人喊打的对象。 刘家人一没有权臣的势力,二没有那些宗室权贵的地位,空有一个后戚的名头,还整天被人诟骂。 现在好了,小皇帝亲自下旨,封刘家女为三品诰命。 这是不是意味着,刘家从此就要起飞了?就算不能上天,四处嘚瑟一下的实力应该不缺了吧?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可刘坚打死也没想到,这个‘刘家女’竟会是自己早就忘却到了九霄云外的女儿,还是个私生女。 都说选男人一定要有眼光。 女儿的眼光真准啊! 当初要是真应了他的选择,把刘姝嫁给那个商贾何家,今日哪里来的三品诰命? 秦家祖宅的正堂里。 刘坚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刘姝的遐想。 换上一副严父的模样,淡淡道:“陛下隆恩赏赐,可你也莫要骄纵,要念着家里的好,若没有刘家,你可能得此殊荣?” 不要脸! 门外爬墙跟儿的秦为暗呸一声。 刘家算个毛啊…… 若不是看在这是刘姝生父的份儿上,秦为今日断不会许他进门的。 不过他和刘坚没话说,与其见了面各种间隙,还不如多开些好。 “听闻他悬赏了十万贯给你治病?” 屋内,刘坚连语气中都透着贪婪。 刘姝俏脸暗淡下来,轻蹙眉道:“不知……” 知道女儿这是生气了,刘坚就板着脸道:“你怎可能不知,如今城内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秦承旨为博美人一笑,豪掷十万贯!’,你……” 看刘姝仍旧沉着面容。 刘坚脸色缓和,换了个比较和善的语气:“你堂兄前些日子在外做生意,欠了点儿货款,秦为既是要娶你,那就是一家人了,看能不能……” 没等他说完,刘姝冷着脸回过头去,嗔怒道:“不能!秦家不是你的存钱罐,秦家的钱于你、于我都没有半点关系!” 于秦为,刘姝是感激的。 喜欢和恩情交杂在一起,让她本就无法平等的去看待这层关系。 更何况是刘坚想要用秦家的钱来填补刘家的窟窿。 漫说刘姝还没嫁到秦家,就算她嫁给了秦为,秦家和刘家也没什么大关系。 被自己女儿再三驳了脸面,刘坚终于冷了脸。 “不听父言、便为不孝!你要忤逆犯上吗?” 刘姝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名义上的父亲。 她眸光漠然,然后渐渐红了眼眶,两滴泪珠缓缓划过白皙的脸颊。 “当年我与母亲跋涉千里来汴梁见您时,您可曾想过认了我这个女儿?母亲重病不治跪在刘家大门外求您时,您可曾想过雪地里还跪着一对母女?” 说不上来恨,该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放肆!莫以为你封了三品淑人就敢与为父顶嘴了?就不怕为父上报朝廷,收了你的官身?!” “这事儿您还真就办不到。” 秦为推门进来,笑看眼刘姝,又淡淡的看向刘坚:“称一声‘您’,是看在你是姝儿的生父……不过秦某的脾气你该也是清楚的,今日没做饭,便不留了……请吧!” 刘姝的态度决定了秦为的态度。 至于刘坚……还是那句话,刘家算个毛啊! “这便是你秦家的态度么?” 刘坚有些气结,他怎么也没想到,秦为竟是这个态度。 历来老丈人对女婿不都是拿捏吗?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他指着刘姝冷声道:“我是她的生父,若无我点头,这桩婚事成不了!” 自古成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秦为却仍旧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就像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秦某从州桥下一路走到今天,什么都没怕过,尚书也好、宰辅也罢,谁挡了我的路,我就埋了谁……” 秦为的气场向来很足,用赵允让的话就是,这人总是有种莫名的自信。 尤其是从战场回来后。 秦为似乎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肃杀之气。 这是经历过生死厮杀后养成的气场,稍稍散发就让人不敢直视。 “今日我与你好说好商量,过了今日……”秦为言语间有着几分杀气,平静道:“若不想刘家在汴梁被除名,秦某劝你最好安分些。” 你吹牛逼呢? 可把你能耐坏了! 秦家现在是很火热,但刘坚却也不怕他,冷笑道:“少年人口出狂言,刘家只要有太后在……” 太后是你娘? 秦为打断了他的话:“刘家是刘家,太后是太后……再奉劝一句,莫要把此事牵连太后,否则你只会死的更快。” 能和刘坚这个曾经的仇家聊到现在。 秦为觉得他已经够给面子。 新 二百六十七章:没办法,神医啊! 担心秦为真的犯了浑,到时候家主应该会气急了吧。 刘坚只是个竖子,所以他不敢与秦为撕破脸。 不当家,没这个权限啊。 刘坚走后,刘姝有些难过的道:“让你为难了,这诰命的身份还是还回去吧,这样刘家也就不会再来闹了。” 她心里明白,刘坚之所以登门,就是冲着刘姝这个三品淑人的诰命身份,和秦家的权势金钱来的。 这从来就是买卖,不是亲情! 秦为扶着她步入房间坐在床边,微笑道:“傻妮子,你当这诰命夫人是买菜呢,陛下亲笔御书,还能退货不成?” “可你……” 刘姝面容憔悴,坐下时有些摇晃。 这是刚犯了病又被忧虑攻心,病情又开始反复了。 秦为伸手扶住她,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轻声说道:“放宽心,我这边不妨事,刘家是后戚,但秦家更是权臣,他们不敢与我撕破脸。” 刘姝却摇摇头,杏眼微红:“但终究是连累你了,我本以为这辈子能住在这院子里,每日能守着你就已知足……可是这个官身太重了,姝儿不过是个私生女,终究逃不过被人利用。” 秦为只能苦笑,然后轻声宽慰道:“官身是陛下封赏的,和刘家没关系。” 不是他故意安慰。 刘姝之所以能得了这个三品淑人的诰命,的确不是因为刘家的存在。 赵祯不会对刘家施恩,至少在刘娥活着时不会。 只有等刘娥撒手人寰了,刘家人对赵家皇权再无威胁时。 赵祯才可能看在皇家颜面上,封赏几个无关紧要的虚职。 也算是全了亲戚一场的情面。 刘家有个掌权的太后看似荣耀,可刘姝终究不是武则天,大宋的规矩可要比唐时苛刻多了…… 这些所谓的后戚,历来最好的下场就是做个富家翁而已。 之后名噪一时的曹国舅又如何? 还不是被赵祯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整天躲家里研究什么道法自然。 况且秦为今时今日早不再是吴下阿蒙,谁敢对秦家下手,那就得掂量、掂量后果,可能承受得住。 “郎君,有人揭榜了……” 秦为还想再宽慰几句,听到到门外乔风敲门。 这么快? 这才半天就有神医出现了? 财帛动人心啊! 秦为扶着刘姝慢慢躺下后,才出门带着乔风回了隔壁。 那个所谓的神医正在前厅等候。 王惟一? 秦为冷笑着走进来。 还没等他开口,就见王惟一一个助跑冲到他面前,用滑跪的方式给他来了个大礼。 “秦大人饶命!王某错了……” 秦为没想到王惟一会变成这个样。 你的清名呢?你的傲骨呢?这才一天就被腐蚀了? “王大人何出此言,你做错什么了?” 老年人本就是看着虚,再加上这么一跪,王惟一披头散发的可怜模样更加凄惨了。 可秦为却坐稳了身体,沉声道:“王大人请回吧,你我之间没有没有仇隙,秦家日后也不会再去报复。” 杀人不过头点地。 虽然秦为睚眦必报,却不屑于落井下石。 痛打落水狗固然爽快,但做的太过就会引得旁人不安,以后谁还敢与他交好。 王惟一却没有起来,他跪着向前挪动了几步,恳求道:“秦大人,王某愿意给令夫人诊治,保证尽心尽力,一定治好!” 王惟一的医术的确很精湛,这也是他最后的本钱了。 昨夜他想了许久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儿,本以为最差不过是被外放,至少还混了个清名。 谁知赵祯做的更绝! 直接被把他一撸到底。 紧接着就传来刘姝被敕封三品淑人的消息。 这对王惟一来说可就是双重打击了。 他不仅得罪了赵祯,更是得罪了秦家,如今刘姝一纸诰命成了刘家的门面,刘家岂能放过他? 还有一个内侍许茂则。 就在刚刚许茂则通过宫里的几个禁军放出话来。 要让他王惟一活着走不出汴梁! 这不是恐吓。 王惟一给皇家看了一辈子的病,他知道,许茂则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没根之人狠起来,比常人更上三分! 怎么办! 他想过去宫里请罪。 可贬谪的诏书已经下了,赵祯不会见他。 除了来求秦为,他没有任何办法…… 秦为没有直接回答他。 只是等了一会儿,张勇就像一只狸猫蹿了进来。 然后在秦为耳边小声喃语了几句后,又沉默着离开了秦家。 一来一去没有多说半句废话。 这货越来越像叶双愁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把那个阉人当成了爱豆,明里暗里都有意无意的效仿叶双愁的样子。 他带来的消息,也让秦为清楚了王惟一来秦家求饶的缘由。 老许,够意思啊! 怪不得王惟一才一天就被吓成了这副鸟样。 不过他却不准备原谅王惟一。 还是那句话,秦家不差钱。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郎中还怕找不到么。 他淡淡的起身,走到王惟一身边后停下,“王大人请回吧,你我恩怨到此为止,放心,我保你出汴梁。” 他会放过我? 这和传言不符啊! 连宰辅都要赶尽杀绝的人,他会放过我? 王惟一还想再抢救一下,恳切道:“秦大人,王某的医术还算不错,一定能把尊夫人的病治好,求您给王某一个机会。” 让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给自己下跪。 哪怕是仇人,秦为也总觉得这么干会折寿的。 “走吧,这里不需要你。” 看他还没动,秦为又道:“许都知的手段你应该清楚,再不走,王家可就真离不开汴梁了。” …… 王惟一失魂落魄的走了,只是临走时还留下一张药方。 上面明确写了喘急患者应该怎么调养,又该如何根治、恢复。 很详细,连日常饮用和如何避免病发的建议都写清楚了。 不论真假,秦为还是把药方小心收好。 等下一个揭榜的来了后,他就把王惟一留下的药方给那人看了看。 那郎中只是略扫了一眼,就脸上一红,说了一句‘贵人恕罪,小人告辞了’就要匆匆离开。 这是羞于言表吗? 秦为拦住了他,问道:“怎么?先生不先问问病情,再亲自诊断一下了?” 郎中却有些抱恙的摇摇头,羞愧道:“小人财迷心窍,自觉医术超然,就想来挣这比赏金……贵人府上早有医中圣手坐镇,若连这个方子都不能用,那天下怕是就没有别的方子了……” 都说同行是冤家。 可这郎中却把王惟一夸成了华佗在世一样。 这货不是他找来的托儿吧? 秦为拿这药方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苦笑一声:“乔风,马上让张勇找人往宫里传个口信儿,就说……就说放过王惟一,算某欠他个人情。” 孙好民边上看了一眼,小心道:“郎君,那老头儿当真如此厉害?” “就是……十万贯啊!别说是神医,就算是找个神仙来也不算难事儿吧?” 段玉同样保持怀疑。 秦为却再次摇摇头:“我也曾翻看过不少医术,这张方子的确没有毛病,至于效果……再找几个名医来试试,让他们探探这方子的深浅。” 然后京城几大名医全被秦家请到了府上。 汴梁城内最有名的几个郎中,围着一张药方研究了半天。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还有人一脸死了爹的难过模样。 这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他们越是这样,秦为心里就越没底,不仅问道:“诸位……这药方可还能用?” 一个最年长的郎中站了起来,可看他面色却带着怒意。 “秦大人这是在羞辱我等吗?” 嗯哼? 老子花大价钱把你们请来,就是为了羞辱你? 我钱烧得慌? 另一个郎中也站了起来,脸色同样不太好看,却还是碍于住家的身份,拱手道。 “秦大人,民间有句老话‘打人不打脸’,您既已寻得名医,我等恭贺就是,那十万贯的赏金就算我们没本事拿,可何必再把我们请到府上羞辱……这张方子想必您也找人看过了……又何必再让我等白走这一遭。” 技不如人不丢人。 可对于名医来讲,技不如人就是丢人,而且是奇耻大辱。 被叫了半辈子的名医,结果被人家一张药方就完虐了。 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几个郎中说完就要告辞,连诊金都不要了。 说什么拿了烫手。 这年头的名人大多都还是有些风骨的,钱都不要,这还不算风骨么? 徒留秦为凌乱在风中,呆了半晌才笑着摇摇头。 好个王惟一! 你这哪里是来求饶的,分明就是来谈判的。 他算准自己不会撇下刘姝不管,否则也不会悬赏十万。 所以……这是对自己医术的绝对自信。 没办法,神医啊! “乔风!” 秦为唤了一嗓子,乔风大步进来。 “郎君。” 秦为觉得脸上有些燥热,就伸手揉了揉脸颊。 “你去一趟北伐军,让狄青带一队兵来,从现在起贴身保护王家,尤其是王惟一,不能让他有事!” “是!” 乔风不是段玉,他从不问为什么,只是一丝不苟执行秦为的任何命令。 新 二百六十八章:忠心耿耿许茂则 天气有些冷,室内有炭盆。 无烟碳无声的燃烧着,暖意洋洋。 这是银屑炭京城最贵的炭火,王惟一刚走近秦家后堂,就觉得一阵暖意席卷心头。 鼻端有些微烟火气,秦为看着虚空。 什么都没有。 冬天的夜晚仿佛都带着生命的窒息。 而此刻只有死寂。 冬季会让人产生天地间只有自己存在的幻觉。 秦为微微低眸,轻声道:“治好了内子,你我恩怨皆消,不过十万就不要想了,我只能保证你活着回到老家。” 白天不是就说了恩怨两清么。 王惟一心中暗暗摇摇头,看来这少年的话真的不能信。 他眼皮子跳动了一下,秦为发现了却没有反应。 王惟一在继续自己的判断。 过了好一会儿,才躬身行礼道:“王某不敢奢求,只求秦大人出手,让王家留在汴梁……” 王惟一祖籍广西南路。 那里常年被业障包围,活着就已是不易,更别提什么质量了。 他不愿回乡,况且本就是被贬之人,他回去了也只是落人嘲讽罢了。 秦为动了动肩膀,淡淡道:“你过分了。” 他现在心情很复杂。 谈不上恨谁,只是觉得很憋屈,不,是相当憋屈。 刚把人家搞倒,这又来犯贱把人家保护了起来。 你贱不贱…… 这话是许茂则从宫里传出来,可见此事他对秦为算是鄙视到家了。 王惟一见识过了秦为的手段。 现在他只有恳求,万不敢再提条件了。 “王某不敢奢求官职,只求秦大人能看在我尽心诊治的份上,向陛下求个情,让我一家能够留在汴梁过活。” 赵祯会给秦为这个面子。 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脸面上过不去罢了。 …… “秦家的悬赏撤了!” 消息传到宫里,赵祯也是哭笑不得。 这是秦为的请求,可赵祯却苦笑道:“他这是在给朕出难题呢” 王惟一是注定要被赶出京城的,否则赵祯的面子挂不住。 许茂则无所谓,他不是皇帝,面子没那么值钱,秦为能买来他的面子,却难以买回赵祯的面子。 许茂则也是笑着道:“陛下若是信得过,此事便交给老奴来做吧。” “如何做?” 赵祯瞧了他一眼。 作为内侍就要有位主子分忧的觉悟。 赵祯觉得这个许茂则虽然老了些,但能力还是不错的,也够忠心。 许茂则若是知道了赵祯想法,应该会乐开花吧。 他陪着笑道:“老奴以私人名义找人去暗杀王惟一,您在以犯忌为由处罚了老奴,如此王惟一就算留在了京城,外人只会说您仁慈宽怀。” 苦肉计! 用惩罚许茂则来抱拳他与秦为君臣见的情谊。 是个好办法,只是…… 赵祯欣慰的看向许茂则,心中不禁感叹,忠肝义胆啊! 若是自己身边能多几个这样的臣子,那天下早就是他掌中物。 许茂则也看着赵祯,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更没有恃宠而骄的得意和飘飘然。 好啊!虽是父皇留下来的老人,却也是对我最忠心的一个。 赵祯如是想着,就柔声道:“这些年你辛苦了,回头去内库领些体己的用度,年纪大了就多歇息,有些活儿让下面人干就是了。” 恩宠! 许茂则眼眶瞬间湿润了,他呆呆的看着赵祯。 多少年了…… 自真宗登基后他就是皇帝内侍,后来赵祯继位,刘娥刚刚执政自然要打压一些前朝老人,和亲帝派的朝臣。 许茂则就是其中之一。 那几年他过得苦啊! 小皇帝才十三四岁,完全就是个没开化的孩子,根本不懂这些权政交锋。 作为当初大宋皇城里最具权势的第一内侍,他每日都在体验着不同版本的世态炎凉。 那些从前被自己呼来喝去的小太监,都开始一个劲儿的报复。 其实大家没仇,只不过生在这宫墙里,你不踩人别人就会踩你。 后来,赵祯慢慢地开始理政,许茂则的生活再才好转了些。 主子有权利了,做奴才的才能风光。 只是‘好转’也是有限的,毕竟当时刘娥才是大宋真正的主人,宫中内侍也是借势就随风倒。 尤其是青春期的赵祯,简直就是阴晴不定。 时不时地就会因为与刘娥之间的踟蹰而发脾气,最后受伤害的还是他这个贴身内侍。 可今天,赵祯却给他道了‘辛苦’。 这是头一遭! 许茂则终于再次体会到了来自帝王的宠幸。 这份宠幸将会让他在宫墙里的地位直线攀升。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是秦为! 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是秦为引起的。 就在刚才他还因为秦为自作贱的行为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帮了他反倒还让你自己丢了面子。 不过现在他无比感谢秦为。 若无今日之事,赵祯绝对不会这么快就对他这个前朝旧臣放下戒心。 …… 入夜,凌冽寒风呼啸着。 秦为坐在炭火旁,手里拿着药方仔细斟酌,旁边段玉正端着暖盆,里面酒温着一壶低度数的清酒。 砰砰。 两声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段玉没有去开门,秦为也没动,只是淡淡道:“有人动手了?” “是!” 门外传来张勇的声音。 “认出是哪家的人了吗?” “认不出,对方都是生面孔还蒙着面,而且都是高手,若非郎君派了北伐军,我们可能会吃亏……” “莫非是宫里的人?” 汴梁城里有本事派养杀手的就那么几个。 谁家都有谁家的渠道,仔细打探一下不难发现。 可能让张勇都查不出问题的人,那应该就是宫里了。 “不好说,不过很有可能,他们都是高手!而且很敏锐,自觉不敌北伐军,便果断退了……狄青想抓个活口,却被对方逃掉了……” 能从狄青的手里逃出生天……秦为有些震惊了。 要知道现在的狄青可不止一个人,他手下的北伐军更是逐渐精锐化了,以一敌百不可能,但以一敌十却是稳稳地。 而且杀手对上军队,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他们没有那种协同配合的默契,更不会冲阵的战法。 再加上张勇强调了两遍‘高手’。 那就说明他八成认为是宫里干的,只是碍于身份不能直说。 秦为叹了口气:“老许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么?” 按说他与许茂则的关系不错,而且这几年秦为多次示好,许茂则也均给了回应。 这就说明他是认可秦为的。 可今日到了考验的时候,许茂则拉垮了…… 赶明儿给他送点加了耗子药的卤肉去! 秦为有些气,却无可奈何,他不能去宫中拿人。 就像许茂则也不能真的对他下手一样,大家都有自己的手段,却也是泾渭分明。 …… 翌日一早,秦为刚起床,张勇就等着风雪来了。 尖瘦的脸冻得通红,鼻子下面还挂着一溜儿鼻涕,看来是冻得狠了。 秦为接过段玉的毛巾,沾了沾热水后递给张勇。 张勇有些受宠若惊,踟蹰着不敢去接。 毕竟现在的秦为早已不是那个州桥下忽悠自己的夜市掌柜了。 身份地位悬殊到了天边。 早些时候张勇还有些积郁,不过随着秦为步步向上后,积郁变成了仰慕,也让他更加的尊敬这个比自己还小好多的少年郎。 “不急,暖暖再说话。” 他示意张勇进屋,又朝段玉道:“去给老张找个暖壶来,这天儿若是冻坏了,以后可就要年年生冻疮了。” “多谢郎君……” 张勇是地痞出身,却有着流氓身上不多见的耿直。 他感动的同时也没有矫情,赶忙坐下烤了烤火,搓着手道:“郎君,您猜的没错,昨夜就是宫里的人出手了。” “是谁?” 秦为是想问,是赵祯还是许茂则。 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若是赵祯的话,以他那柔糯的性子,他大概不会做出如此尖刻。 毕竟君臣之间还有情分在,若真是赵祯做的,那他就不得不考虑另谋出路了。 如此一个尖刻的皇帝,你敢跟吗? 反正秦为是不敢的。 “内都知许茂则!” 张勇的话让秦为松了口气,又道:“他能指使宫中的侍卫进行暗杀,这并不稀奇……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看陛下怎么处置此事了。” 张勇暖了暖身子后,话也多了起来:“处置了……陛下早上起来就得知了此事,然后大怒,说什么他这是在离间您与陛下的君臣之情……许茂则被打了二十板,官职降两级,现在成了福宁殿起事。” “恩……” 秦为点点头,赵祯的做法很到位,作为皇帝,该狠心时就要狠心。 不过……嗯?……等等! 秦为忽然一愣,又莞尔笑了。 见到他笑了,段玉就跟着道:“活该,让那老内侍不给郎君您面子!私下勾结皇家禁卫可是大罪……” 秦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滚!我笑得不是这个。” 苦肉计! 好一个苦肉计。 老许,你够狠啊,宁愿挨顿打,也要成全某,这份秦家情某记下了! 许茂则看似被罚了,可看他的职务……福宁殿起事! 这是明升暗降…… 新 二百六十九章:称霸 这可是专门照顾赵祯饮食起居的职位,如果小皇帝真的生气了,怎可能把他放到这个位置上来。 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恐怕本来就是赵祯主仆的一出戏码,为的就是给赵祯在朝臣面前留住脸面。 毕竟贬谪王惟一出京的是赵祯,现在秦为又要求他让王惟一要留下来。 皇帝要面子,所以就苦了许茂则背了这个锅! 秦为很快想通来的这件事儿的缘由。 严格意义上来讲,此事完全就是许茂则在讨好小皇帝,他也因此得到了赵祯的信任。 这比任何高官都有意义! 可中肯的讲,此事他也是的确帮了自己的。 秦为不是个忘恩负义的,相反,对于帮助过他的人,他深记感恩。 这顿打挨得值,不仅得了恩宠,还得了秦家的人情。 ……秦为进宫谢恩,又亲自去看了许茂则,并给他带了好吃的和药,还说谢谢。 “陛下,秦大人来了,在外求见。” 赵祯的心情不错,就说道:“让他到偏殿来吧……” 皇帝的寝宫分为两处,一处是和皇后一起睡的正殿,还有就是皇帝单独的寝宫,旁边有个用来平日里处理政务的偏殿。 能被在偏殿召见的人,不是权臣就是亲信。 小内侍不敢怠慢,领着秦为往偏殿走。 路上,秦为笑着问了句:“许都知还好吗?” 小内侍闻言,冷笑道:“在后面养着呢,打得不轻嘞,许都知得罪了陛下,没被发配出京就是陛下恩待了。” 扯淡! 许茂则明明就是为主分忧,怎可能被发配。 看来这个小内侍还是没弄清形势,现在就开始言语挖苦了。 等着吧。 等老许养好伤,看他怎么收你。 这种事儿秦为不想管,反正倒霉的是别人,这些内侍与他而言和路人没什么两样。 在偏殿等了没多会儿,赵祯就来了,秦为刚起身准备行礼,就被赵祯摆摆手打断了。 “免了,这里是朕的寝宫,没那么多规矩……说吧,你这刚下了朝又折返回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秦为行礼后,说道:“微臣是来谢恩的,还有就是想谢谢许都知,这事儿……是微臣做的唐突了,无奈之举还望陛下海涵。” 帮你是情分,尤其是赵祯。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帮一个人,只能说他对秦为是真的看好。 这样的恩宠若他不来正式道声谢,难免就会让赵祯觉得秦为这是恃宠而骄。 赵祯闻言点点头,然后清退了殿内服侍的几个内侍宫女。 等屋内就剩君臣二人,这才笑道:“你猜到了?” 秦为抱恙笑道:“陛下如此恩待,微臣要是心安理得,就太不识抬举了。” “你不错……”赵祯笑着道:“此事就算过去了,那个王惟一就让他留在汴梁做个郎中吧,你不差钱,给他开个医馆,也好控制住此人。” 皇帝就是皇帝。 他再年轻也不缺手段。 “好!” 门外没走远的小内侍不禁愕然,然后一股子被骗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怪不得许茂则受了罚却没有被赶出宫。 这算是什么回事啊! 你们君臣这么坑人的吗?脸都不要了…… “火药研制的怎样了??” 说完了闲话,赵祯直奔主题。 他知道秦为今日来绝不只是道谢的,道谢要有回礼,赵祯想看看他的回礼是什么。 火药——国之利器! 它的到来为大宋对外的战场胜率提供了保证,而秦为为国制造火器的消息更是让人震惊不已。 火器?那是什么东西,威力怎样? 这些很多朝臣都还属于懵逼状态,大家都不懂火药这个东西竟然能够爆炸。 可朝廷竟然如此重视,这东西肯定不一般。 “城外的作坊已经建好了,就在北伐军营地旁边,安全方面不必担忧,可现在的问题是,内库里的银钱不足以火药研制。” 自大宋博彩建成后,赵祯也狠狠地割了一波韭菜。 内库里没有百万也有几十万吧,竟然不够? 不过秦为不像是在说假话,而且赵祯相信他绝不会中饱私囊。 那就是真的不够。 赵祯皱起了眉:“火药这么耗钱吗?” “火药的制造方法十分复杂,每天损耗很严重,若是想长久研发下去,就要有源源不断的资金供给。” 火药好办,难的是怎么研发,如何更上一层楼。 技术的更新靠的是人才,更要靠庞大的金钱支持。 “那……” 赵祯犹豫了少许,叹气道:“就只能让三司来统筹了。” 他本意是不想又其他部门掺和进来的。 小皇帝现在有种谁也信不过的意思。 秦为心中好笑,道:“陛下放心,火药的秘方从来都不是固定的,只要咱们控制住最基本的原料配方,其他人想要仿制,估摸着没有二十年是跟不上的。” 这点信心秦为还是有的。 大宋的火器制造提前了五百年,这五百年可不是时间,还有无数工匠和智慧的双重发展。 北伐军的变化瞒不过宰辅们。 政事堂里,今天来的人很齐,连王尧臣都被找来了。 张之白很是郁闷的道:“秦为就是仗着有钱,用钱研究出来这么一个杀器出来,可三司有钱吗?而且火药的威力到底如何,咱们谁都不清楚……” 吕夷简皱眉问道:“若不是内库的钱不趁手了……陛下恐怕还不会将此事公开。据说北伐军的营地暗哨增了三倍,三百人的营地暗哨就足足两百人!” 张之白无奈笑了笑着,甚至还伸手拍拍桌子,让在看文书的王尧臣只得抬起头来。 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张之白才淡淡的道:“现在咱们的问题来了,这笔钱要不要给?伯庸,你是三司使,陛下定然已经与你打过招呼了,否则你也不会来政事堂找咱们……此事儿你表个态,这笔钱是给还是不给?陛下现在一心想要强军兴军,这本是好事儿,可大宋朝政是由文官统领的,这个口子一旦开了,那些武将……” 问题的关键不是给不给钱,而是给了钱大宋有了火器的加持,必然会想着开拓战场。 然后那些被打压多年的武人就迎来了翻身的机会。 到时候他们这些文官将如何自处。 张之白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就说道:“府州一战,大宋已经开始了武功的脚步,这事儿若是放任自流,你们信不信,十年后,这政事堂将被武人占据!” 吕夷简叹道:“不至于,文官也好武将也好,都是为大宋建功,大不了防着点就是了,再有,陛下现在正在兴头上……” 张之白微微摇头,心道,你吕夷简说这话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宰辅啊!他就没一个是简单的! …… 天气很冷,可殿内的温度却不低。 大宋的皇帝对臣子,特别是对宰辅都不错,赵祯更是其中的翘楚。 所以宰辅们都觉得有些热,然后觉得有些荒谬。 “称霸?” 张之白觉得秦为的话很是可笑。 “凭什么,就凭你说的那个火药?” 吕夷简也觉得秦为是在开玩笑。 大宋自开国以来,平了中原的诸多地区,但也没敢说什么称霸。 你想要宰辅们同意研发火药这可以理解,但你许的愿也太大了吧? “话说的太满了!不过是提升一下我大宋的军事实力罢了……” 赵祯也觉得秦为的话过了。 在他看来,火药的威力虽然很大,但称霸这种事儿别说他没想过,就是他爹他爷爷也不敢想啊。 不对,他爷爷当您想过。 不过现实的小耳光抽得赵光义脸生疼,后来他就不敢提了。 称霸要的是什么?睥睨天下的武力,和源源不断的金钱砸出去。 钱啊! 他摇摇头,觉得这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他觉得秦为这可海口夸得太大了,得想办法给他圆过来,否则以后就是一颗雷,随时都会被人拿出诟病。 可当他认真看去时,才发现秦为很认真。 “陛下,真的。” 秦为有些纠结的道:“其实大宋不差钱,纵观中原各国,大宋的富裕也是他们拍马都赶不上的,而且……咱们的军力也不弱,只不过……” 只不过武人被打压的太狠了而已,所以你们懂的。 可赵祯却不懂,他不相信。 “谎言!” 赵祯很难过,觉得自家看好的少年竟然也会敷衍自己了。 做帝王的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所有的臣民都无限忠诚于自己,谎言就是禁忌。 可秦为这话怎么可能? 称霸,你这是在开玩笑呢! 作为大宋人,作为华夏人,大宋的情况谁都清楚,别说称霸,就一个辽国便已是高山一般。 这辈子他们能把燕云十六州夺回来,赵祯就足以傲视大宋历代君王了。 众人正在指责秦为言过其实,叶双愁却来了,并带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陛下,西夏李元昊卷土重来偷袭府洲堡寨!折继闵率军五千出城阻击,双方在边境上打了三天,西夏不敌溃退至沙岭镇,之后折继祖乘胜追击,命人围住了沙岭镇,用火药炸开了沙岭镇的四面城墙,沙岭镇,一战而下!” 新 二百七十章:捷报、花露 “捷报!捷报!” 一队骑兵轰然冲出宫门,然后沿着御街开始疾驰。 捷报不得阻拦! 这个是规矩,天子脚下的百姓们自然知晓。 所以御街的中间瞬间就让开了一条道。 那些报捷的军士穿着簇新的甲衣,他们沿着这条道开始疾驰。 “捷报,府州大捷,杀敌四千余,拿下西夏重镇沙岭……” “捷报,府州……” 人群中,情绪渐渐有了些变化。 “是西夏人!” “对,前阵子河东来的商人说西夏人在麟府路那边挑衅,秦承旨率军戍边,这才多长时间,就又大捷了?” “可朝中怎么……以往可没这等报捷的。” “以往是怕得罪了西夏人呢!” 最近大宋的敌人就是西夏人,从李继迁背叛大宋开始,到李德明势力渐渐勃发,大宋在西夏人的手头上吃了不少亏。 以前都是以安抚为主。 说白了就是哄,大宋不想再开大战,就只能拿好处哄着西夏。 几年来一直是这样,大宋为了稳住西夏这个叛逆,着实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可这次却是难得的大捷,而且还是野战,更是殊为难得。 所以赵祯的雄心壮志被点燃了! 他真的燃了! 大宋多年的憋屈让大宋两代帝王在面对西夏人的挑衅时依旧做出了防御的决定,可在内心深处,他们却是在渴望着。 从真宗到赵祯,都渴望着大宋军队能给西夏人一个教训! 于是此次大捷就成全了他的梦想。 火药! 折继闵的奏报上明确写着,府洲用火药炸平了沙岭镇。 不是攻占,是——炸平! 那得多大的威力啊! 就算沙岭镇不算什么坚城,但好歹也是西夏边境上的一处防线,其内驻军不少,而且防御更加缜密。 但是在火药面前,一切防御都是徒劳。 折继闵听从了秦为临走时的建议——但凡西夏敢来报复,那就炸平了他! 果不其然,李元昊的确是来了,而且带来了更精锐的部队,本以为可以一雪前耻,为之前那场败仗挽回名誉。 可天不遂人愿。 折继闵根本没有给他交锋的机会,便派人在西夏人行军的必经路线上提前埋了炸药。 连敌人的面儿都没见到,西夏就损失了八百多人。 再然后就是府州军趁机掩杀过去,趁着西夏军队没了秩序,一战将其击溃。 西夏军摸不清敌人的虚实,又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打乱了部署,战阵根本无法集结出有力的反击。 李元昊当机立断退兵沙岭镇。 他本以为宋军不会追击,毕竟以前的宋军也不会追击。 上次秦为率军时,也不过追了二十里左右,再钱里就是西夏的边境,宋军不敢轻易月线。 可令李元昊没想到的是,折继祖不光来了,还带来了更多的火药。 城内的西夏军根本没机会防御。 宋军就用威力巨大的火药炸塌了沙岭镇的城墙,后来更是有宋军利用投石车,绑上火药往城内无差别发射。 这可苦了沙岭镇的百姓们,连什么情况都没弄清楚,几就被炸塌了房舍,还殃及了不少百姓。 所以赵祯的态度很是坚定! 报捷! 如果这都不能报捷,那还有什么事情值得报捷。 “捷报!府州大捷!” 骑兵仍旧在御街上奔驰着,周围那些孩子开始欢呼起来。 “万岁!” 这条街的商户犹记得那一天辽国使者当街欺辱宋人小贩的场景。 在声讨声中,这群族人肆无忌惮的在大宋最重要的一条街道上打杀大宋的百姓,视大宋于无物。 “让你们得意!” 一个伙计骂道:“弄死他们!” “大宋万岁!” 欢呼声渐渐蔓延开来,声浪高涨,直冲云霄。 宣德门的城墙上,赵祯孤身一人站在那里。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御街上的欢呼雀跃。 许茂则悄然走了过来。 “官家,后宫传了消息,皇后娘娘说是来贺……” 赵祯摇摇头,然后问道:“你说大宋真的能称霸吗……可百姓要的是什么?” 许茂则一怔,然后赔笑道:“陛下治国有方,大宋定能称霸天下,至于百姓要的……” “说实话。” 赵祯打断了他的话头,“别用那些谀词来搪塞我。” 许茂则苦着脸道:“官家,臣幼时还在家中,那会儿就盼着能安稳度日……” 赵祯点点头:“为人父母的,定然不舍自家孩子进宫做内侍……” “臣愿意,臣心甘情愿啊,陛下!” 许茂则的表忠心并未得到赵祯的回应。 他双手扶着城头,说道:“我的儿女,我自然想给他最好的东西。人同此心,不是走投无路了,谁会进宫?可见朕这个皇帝做的并不好。” 许茂则不知道赵祯为何突然问到了这个,但这却不是个好话题。 “百姓要的只是安稳……这便是盛世,这是秦为上次告诉我的。” 赵祯看着前方渐渐远去的骑兵,说道:“大宋的三冗啊!冗兵最为累赘……” 他微笑道:“不过好歹把厢军的扩编给拦住了,否则后世子孙怕是养不活如此庞大的军队啊!” “朕早就知道这些隐患,可却束手无策,后来秦为出现了,他竟然就这么直挺挺的杀进了朝堂,韩敖、丁谓、张耆、张士逊!朕……我有时真的很佩服他!真的……有时我在想,若是这大宋都换成秦为这样的人来治理,恐怕真能做到称霸!” 他喃喃的道:“朝堂就是个大坛子,把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丢进去,最后变成了一种分不清颜色,嗅不出味道的东西,朕深陷其中,群臣也深陷其中,可秦为为何能不受侵扰依旧纯净呢?” 这算是小皇帝对朝堂氛围的贬低,若是被群臣知道了,少不得会群起而进谏。 谁敢说我们没有颜色? 谁敢说我们没有味道? 我们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许茂则急忙看看身后,幸好没人,否则他也只得令人灭口了。 “是了,他们说秦为做不了官,因为他从不守规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把朝堂规则于无物,根本不知道还转……” 赵祯摇头失笑道:“他一个不肯循规蹈矩的人,可却让朕感慨万千!朕……” “大宋万岁!” 这时欢呼声越发的大了,渐渐席卷了过来。 许茂则赶紧谄笑道:“陛下您看看,那些……那些……呀!有人看过来了!来人,保护陛下!” “是陛下!” 一个眼尖的百姓见到了城头上的赵祯,就欢喜的叫喊起来。 一群军士迅速冲上了城头,警惕的看着下面。 赵祯有些无奈的道:“若是他们想杀了我,那也是我咎由自取,不得人心……何故弄的这般如临大敌。” “官家万岁!” 一个百姓突然喊了起来,引得众人齐声欢呼。 “官家万岁!” 这是他第二次接受万民朝贺了,可依旧觉得心朝澎湃。 第一次是因为拍卖,那里面或多或少都有些功利色彩存在,但这次……大战之后的欢呼! 这是百姓们自发的! 大宋的胜利让他们与有荣焉。 所以作为皇帝,自然就是这场胜仗的主要领导人! 赵祯的马上就板着脸,然后又觉得不对,就微笑了起来。 他微微点头,然后回身道:“一直没想到如何封赏他,今日正好借着捷报一并赏了……就平阳县吧!” 什么? 许茂则不理解平阳县是什么意思。 外面的欢呼声越发的大了起来,赵祯显得极为快活,他甚至举起手来回应百姓。 …… 府州军大胜西夏。 很爽! 可孙有才却很是忧郁的道:“郎君,您造的那个火药威力太大。那些官吏都说您是魔鬼呢……” “为啥?” 正在看着乔风他们种树。 王惟一昨日说,想要改变刘姝的环境,那就要多种树,和一些属性温和的花草之类的。 通俗些将就是改变空气质量,让病人生活的环境中有足够的氧气。 这和呼吸机是一个道理。 不过现在没有那东西,就只能种树了。 秦为一口气买了两百多颗树苗,打算把后院周围和小花园里都种上。 等日后刘姝住了进来,环境自然就能改善不少。 那株桃树被他引雷烧掉了,剩下的也砍了做柴火,就得了一段芯子做桃木剑。 孙好民伸手拍拍秦为袍子上的土,纠结道:“他们说您在府洲一战杀了三千多人,还铸了京观,现在又弄出这种灭绝人性的炸药,所以……” 他看了秦为一眼,觉得嫌弃这个词不对:“不,该是害怕吧。” “不会。” 秦为觉得不至于。 “郎君,外面来了好些权贵家的人。” 秦为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渝的道:“这才到家就来堵人,什么意思?” “见过秦大人。” 一群权贵家的话事人接班来到秦家,秦为微微颔首,“家中不够宽敞,怠慢了。” 这人竟然不准备请人进去喝茶? 孙好民觉得有些尴尬,可那些权贵家的人却都甘之如醇。 权贵不都是眼高于顶,谁敢轻慢就会让他好看吗?他们何时这么贱了? 外面有些冷,一干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新阳侯家的管家出来说话。 “小可见过秦大人。” 新阳侯府和商郡王府关系不错,新阳侯赵武和赵允让是隔代的叔伯兄弟,这在普通人家不算什么亲戚,但在权贵里,这样的关系足够他们有理由联合在一起了。 “咱们的香露生意已经开始了……初产两千份,一出作坊就售罄了!” 香露比烈酒更有市场,因为这年头不止女人喜欢打扮,连那些稍有点情调的男人也都对此推崇备至。 尤其是目前市场上,除了一些胭脂水粉外。 香露这种高级货普通人根本就没见过。 也就宫里那些贵人,和一些顶级权贵,才有机会接触到海外大食那边进贡的鲜花露。 不过那些花露大多就是压榨调制,味道比起蒸馏提粹后的香露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花露已经投入市场,各国番商都疯狂了! 若不是秦为有言在先不可在汴梁大肆铺货,两千份的产量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嗯!” 秦为皱眉道:“卖完了不好吗?难道没挣到钱?” “不不不!” 新阳侯家的管事觉得这话不对,赶紧解释道:“自然是挣了钱的,而且每家都分到了不少,所以咱们就想……能不能再多产些……” 这群人最近时常来询问,问题就一个:秦大人何时回来。 香露的成本颇高,仅是鲜花这一项原材料,就不是那么好搞得。 所以,成本都如此高了,那利润只会更大! 秦为看了眼那些人,这是赚大发了吧? 他不动声色的道:“香露生产极为艰难,而且干花的储备不足,一个季度两千份已是极限了。” “那咱们可以雇人种花嘛,咱们这些家别的没有,土地都不少,来时我家侯爷说了,秦大人您想用多少都行……” 这群人真是挣钱就不要命啊! 连‘土地不少’这种话都敢说。 这要是传到了赵祯的耳朵里,少不得玻璃心就又要碎一地了。 朝廷为了以工代赈,土地都是论尺积攒的,你们倒好……用多少都行! 秦为脸色冷了几分,道:“新阳侯的意思是说,要把汴梁周围的耕地都变成花田?别说特有没有那么多地,就说他如果真的这么干了,就不怕百姓们戳咱们脊梁骨吗?” 这话没法接了,而且他竟然用上了‘脊梁骨’这个词,让孙好民也是一头黑线。 权贵最在意的就是里面。 这话的确不能再说了。 “多,是没法再多了。” 秦为觉得这些人太贪婪了些,就决定给他们上一课。 “不过……能买香露的非富即贵,这没错吧?” 商人们齐齐点头。 秦为用高瞻远瞩的姿态看着他们,淡淡的道:“打个比方,权贵用的东西,百姓能用吗?” 那些权贵家的人还在懵逼,秦为叹息道:“权贵买东西,他就不看价格,越贵越好,你卖便宜了人还不稀罕买……” 怎么感觉这是在骂人呢? 新 二百七十一章:少年封侯! 按你这么说,权贵都是冤大头脑子秀逗了。 可这话也不是全都不对。 “秦大人这话也有些道理……” 新阳侯的管家笑道:“咱们把香露拿给那些番商一看,那些人眼睛都值了,听说他们把这东西弄回国内,转手就能挣两倍以上,暴利啊!若能批量制造,假以时日咱们富可敌国也未尝不可啊!” 这个捧哏还行,就是有些抢风头的意思。 秦为看了他一眼,说道:“作为合作伙伴,我的告诫就是……有钱人和权贵都是傻子,他们的钱最好赚,只要入了他们的眼,那就是没有最贵,只有更贵……钱对于他们来说算什么?” 大家都不说话了,孙好民心中更是苦笑;郎君啊!你这当着和尚骂秃驴,真的好吗?没看这群人脸都绿了吗? “他们穷的只剩下了钱!” “他们缺的是认同和尊重。想赢取尊重,最好的法子就是花钱,大手笔的花钱,不在乎的花钱。为啥?因为大部分人都缺钱。于是他们就使劲花钱,然后就能在普通人的面前获得优越感……” “看啊!你们这群穷鬼,看看我是怎么花钱的!” 秦为渐渐进入了情绪,把这群权贵们骂的体无完肤。 可他却浑然未知,挥舞着手臂说道:“所以大胆的去卖,别担心什么货源,你们应当要担心的是怎么去把一瓶进价为二十五贯的香露卖到二百五十贯,这才是你们需要琢磨的事。” 他说完了,习惯性的想着此处该有掌声,可权贵的人却没给面子。 他们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可却不能反驳……因为秦为说得对! 几个悟性高的已然面露悟色。 “秦大人话糙理不糙,小人此刻却后悔了。” 看他如丧考妣的模样,秦为笑着问道。 “怎的?” 一位权贵家的远方亲戚,他是负责家里花露生意的。 此刻懊恼的道:“我家的份额刚拿到手,就有番商上门求购了,可是家主没做过生意,所以才卖了三十贯……此刻听了钱秦大人的话,小人觉得当时真该拦住家主,少说也得再加十贯钱!” “就是,咱们当时还担心那些人嫌贵,哎!若是谢谢想明白这些,咱们也不会少赚那么多钱……现在想涨价却是不能了……” “为何不能?” 秦为知道这里面有人是依附在商郡王府旗下的,所以有了拉拢之心。 在他看来,这些人迟早都会因为利益分化,从而让这些权贵的联盟土崩瓦解,所以现在拉拢一些有用的人,就不至于日后被动。 既然如此,那小爷就带你们赚些钱吧。 那人说道:“都定了价,若是胡乱涨价,那些番人却不依。” 心甘情愿花钱是一回事,被人蒙骗是另一回事。 “怕什么,他们不愿意就让他们滚蛋,好女不愁嫁……咱们的东西是稀罕物,害怕没人来求购吗?” 秦为说的唾液横飞,高声道:“再说了,一瓶香露五倍的利润高吗?那些官窑瓷器的成本多少钱?不就是一培土么!可拿到外面就是价比黄金!咱们的香露成本比官窑高多了,而且技术制作很繁琐……” 说到这儿,秦为又故意压低了声音。 “不怕告诉诸位,那香露的制作耗费颇大,一百斤干花连两瓶香露都提炼不出来,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给你们二十五贯的进价……说真的,前些时候作坊没有回头钱,我都想把这秘方公开算了,实在是耗费太大砸不起啊!” 连秦家这么有钱都砸不起了。 可想而知花露的成本有多高。 大家都沉默的点点头。 毕竟那香露就在他们手里。 如果成本低廉技术含量又低的话,这些权贵早就自己单干了。 还会跑这儿来听秦为骂他们? “所以,涨价吧!路,本官已经给你们铺好了,至于能卖多少钱,大家各凭本事!” 历来最让人振奋的事情就是发财。 这些人听了秦为的一番话,顿时觉得发财之道就在眼前。 看‘道理’讲的差不多了,秦为就准备结束这堂课,结果抬头就看到了许茂则。 目瞪口呆的许茂则。 呃! 秦为笑眯眯的招手道:“老许来了啊!快进来坐别客气,这些都是各家权贵派来交接花露生意的,说起来也都不是外人……” 许茂则在边上已经好一阵子了。 他旁听了秦为给权贵的人讲课,只觉得息怒交杂。 喜的是,秦为说的话连他都觉得可行。 说白了物以稀为贵,花露如此珍少,就算翻倍涨价也是应该的。 但怒的是,秦为竟然把权贵比喻成了一群没脑子的大傻蛋,好似天下权贵都是只会攀比,没有脑子的蠢蛋。 许茂则最近本是有些迷茫。 自从他得到了赵祯的宠信后,就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到达了尽头。 可作为一个积极上进的三好太监,许茂则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停止攀登。 此刻听了一堂课之后,他就觉得又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他微微昂首,一股子威严就散发了出来。 “秦为!” 这一嗓子吓到了不少人。 权贵们看道士许茂则本就紧张,这么一嗓子,就更紧张了。 难道是陛下知道了这事儿,来找麻烦的? 好容易才将这群人打发了,老许……你可别想拆我台! 秦为没好气的走过去,等看到许茂则拿出一份圣旨来,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小皇帝这是啥意思? 冷不丁的下旨干啥?难道是要抄家? 许茂则却板着脸道:“秦为,接旨意吧。” 接着,连禁军都来了,手里拿着各种制式,一番排场下来,许茂则就朗声念诵着…… “……功勋卓著,乃国之栋梁……” 还好还好,竟然是赏功来了。 秦为心中大定。 没想到赵祯刚封了一个三品淑人,这又来了封赏,小皇帝够意思啊! 可那权贵家的人却尴尬了,被请到了门外站着。 但他们却没想要离开。 毕竟秦家来圣旨了,这可是第一手消息,他们要把此事弄清楚,然后回去报告领赏。 但护送许茂则出宫传旨的侍卫却目光不善的盯着他们。 “……司事局承旨秦为,悍勇多谋……” 悍勇? 多谋? 一群权贵家人在门外听到了这话,不禁呆住了。 秦为是文官啊!怎地用悍勇来形容他? 而孙好民带着下人们在侧面束手而立,心中却是在狂喜。 管逑你什么悍勇,只要给好处就行啊! “……册封秦为平阳县开国侯,食邑三百户……” 封侯了! 孙好民心情激荡,忍不住就落泪了。 他觉得自己当初留在秦家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郎君才不到二十岁,就能凭着军功封爵,这老秦家的未来…… 一片光明啊! 段玉他们都眼睛发亮,只觉得浑身有劲,更觉得未来可期。 跟着这样的主家,还愁什么呢?! 旨意传达完毕。 许茂则板着脸肃然道:“秦大人,陛下的厚恩你可得铭记于心,此后当倾力报国才是。” “是是是,秦某愿意为了大宋抛头颅,洒热血……” 秦为一番话说下来,仿佛大宋只有他这么一个忠臣。 许茂则觉得再让他说下去,自己都会觉得陛下给的平阳侯不够酬功。 “某走了,你送进宫的那些吃食某收到了,王惟一的事儿就算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闪人,让秦为没处宣泄自己的兴奋之情。 “哎!老许,晚些家里弄酒宴庆贺,你要不吃了再回去?我亲自下厨弄两个好菜。” 许茂则的咽喉动了一下,然后义正言辞的道:“某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你休想贿赂……” “弄些卤肉来!” 秦为一声招呼,春杏就去厨房端着一个大盆来,里面满满一盆都是卤肉,而且还是牛肉! “这牛肉是我从西北带来的,一路急行就怕坏了……家里的朋友都送了些,不过你是内侍,想着若是大张旗鼓的去送,恐让人诟病,正好你今天来了,就带回去。” 牛肉可是好东西,而且卤过的牛肉……秦家卤肉一绝,连赵祯都垂涎不已,甚至想把春杏弄进宫里去。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许茂则也不好直接受了,就板着脸道:“你杀牛了?” 秦为没好气的笑道:“西北盛产牛羊,这些不是耕牛,而且肉质紧实味道更好……” 在西北,将士们犒军就是酒肉,钱这种东西不直接。 那些牛羊被宰杀,然后大锅煮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和山大王差不多。 许茂则让人接过大盆,说道:“陛下这几日也是馋了,可御厨做得卤肉饭总是差些味道,也不知为啥,这些我就带回去了,也给陛下尝尝。” 此话一出,那些有些为此的禁军也不敢再有想法。 甚至一脸紧张的盯着那盆肉,生怕一个看不好被人下了毒。 “那是因为家里的饭是花钱买的,别人家的饭是免费的……” 秦为知道许茂则就是这个德性,所以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把他送出了门外。 许茂则上马后,回头说道:“陛下让你把北伐军的战功也报上去,稍后也会有赏赐。” 太好了! 秦为脸上笑容繁密的送走了许茂则。 等宣旨的队伍没了身影,只听得一声恭喜。 “恭喜平阳侯……” 秦为愕然,这才明白他们的恭喜是何意。 从今日开始,秦家正事跻身汴梁权贵之列! 平阳侯!而且是靠军功封赏的平阳侯! 这份沉重足以让那些蒙阴的权贵们汗颜,含金量更是比他们高出了不知一筹。 所以这份恭喜,不仅仅是尊敬,更是认可! 这就是他先前说的做人不能锦衣夜行。 秦为只觉得身体有些发飘,一股子兴奋渐渐涌了上来。 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所谓儿须成名酒须醉,男儿在世就当快意人生。 此刻便是快意! “恭喜恭喜,恭喜秦承旨!” 街坊们闻讯出门,纷纷贺喜。 “二十岁的开国侯,还不是权贵之后、宗室子……” “这是没有先例吧?” “没有,也就当年的卫青、霍去病能有此殊荣了!” 街坊们目光复杂的看着秦为,只觉得自己白活了。 新 二百七十二章:你们贱不贱? 许茂则去秦家宣旨后,汴梁城里不少人在第一时间得了消息。 “二十岁时某还在宫中,每日尽力表现,也以为凭本事就能……” 赵元俨冷冷的问道:“那些人去秦家都说了什么?” 定王府的暗探恭敬道:“就只是生意上的事儿,那些人和秦家联手售卖花露。听说很是挣钱……后来许茂则也去了,陛下谕旨,封秦为平阳侯!” 赵元俨冷哼一声:“家财万贯,手握实权!如今更是少年封侯……” 暗探抬起头来,也有些羡艳的点点头。 “秦为跟那些权贵的人聊了许久,拐着弯儿的骂他们,可那些人竟然也不发怒。并且同意了秦为涨价的建议。” “一瓶香露卖多少钱?” 汴梁城里没有香露的销售渠道,有些得到风声的权贵想买,却只能望而兴叹。 一句话,秦记不许任何人在汴梁售卖香露! 自己的人钱不挣,偏要挣外国人的钱。 这是什么? 这是高风亮节,爱国啊! 暗探想也没想就道:“秦家以二十五贯的价格批发给那些权贵,他们再利用自己的渠兜售到外邦,或是二次批发给那些胡人商贩,价格大约在四十贯左右……” “四十贯了还要涨价?” 赵元俨觉得秦为的心真是够黑的,“他们竟然没闹腾?也没反抗?” “没有。” 赵元俨有些气道:“为何?若换做其他人早就闹崩了,他们怎么想的?就任由秦为捏圆搓扁吗?贱不贱!” 定王府因为之前的事情和那些权贵有些分化。 但权贵的圈子就那么些人,大家谁不知道谁。 就算那些人靠着秦家的香露挣到钱了,但定王府毕竟是权贵中的顶流,只要一句‘我拿住了你的把柄’,这些人就会投鼠忌器。 这一招开头很是灵验,一下就把那些本想和定王府分庭抗礼之人的气焰给打了下去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自己就是权贵,自然明白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利益才是真的。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那些想来吃相如饕鬄般难看的权贵,不仅没反抗,竟然还任由骂他们。 贱不贱啊! 赵元俨有些褶皱的眼角露出几许冷芒,“秦为都给他们说些了什么?” 在他看来,那些人肯定会抱成一团来反对秦为的提价。 密探一脸纠结的道:“王爷,秦为在蛊惑那些商人。” “说了些什么?” 赵元俨最近正在装病中,天天闲的没啥事,所以有时间听听八卦。 “……人生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床……跟着我,金钱美女都不是问题,你们需要担心的是腰子不够用……” 暗探小心翼翼的看了赵元俨一眼,然后才敢继续说。 对一个早就没了那方面能力的老头儿,张口闭口提及腰子,那就是羞辱。 赵元俨脸色有些冷,沉声道:“那些权贵不傻,他们不会被这样的话蛊惑,现在看着你侬我侬的,可一个弄不好就会崩盘。你去,把陵水县侯和那几个人都叫来,本王倒要问问他们,可还记得当初的承诺。” 他起身目视暗探出去,冷冷的道:“不过是几个月的时日,那些权贵就被秦为蛊惑得团结起来了。若再让他们这样下去,这大宋可还有我定王府的立足之地,秦为就是罪魁祸首!还有老三家赵允让那个小崽子,老夫若弄不死你们,就不姓赵!” 边上有人说道:“王爷,若是那些人真的抱团了……” “那就动手!” “来人!” “王爷!” 赵元俨的眼中多了冷意,吩咐道:“把那些账册和契税都拿出来,稍后等他们来了,老夫到时要看看,他们是要钱还是要命!” “先恐吓,若是不从再弄他们,王爷手段高明!” 大宋的权贵们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皇家看似放纵他们,却在潜移默化中分化了他们手里的利益。 在大家利益相同时,朋友可做得,兄弟也可做得。 但若是一旦利益相左,这些权贵不用人出手,自己就会翻脸。 从这里就能看出老赵家的管理作风:相互牵制。 不管是军中还是朝中,相互牵制是肯定的。 总是权贵作皇权的主要提防对象,铁板一块是万万不行的。 定王府威望够高,赵元俨又势力庞杂且手段够狠辣,所以才压住了其他权贵一头,但这也仅限于在某些利益互通时。 就比如和皇权对抗,那个时候的权贵他们无比齐心,从皇家手里捞到了不少好处。 也只有在这些时候,定王府的作用才会被放大,那些权贵才会甘愿附庸甚至投效。 是人就有虚荣心,是人都喜欢嘚瑟和得意。 所以赵元俨同样不能免俗,只是他的虚荣心比旁人要少许多而已。 稍后来了三个人,一个是陵水县后傅国生,另外两个也是权贵,不够都是些小喽啰,若是放在以前,赵元俨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们。 可现在不行了。 眼看着商郡王府的势力越来越大,这些定王府以前看不上的小权贵现在都被笼络到了赵允让那个小崽子旗下。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三人毕恭毕敬的行礼,赵元俨淡淡的道:“听说最近你等都被秦家捏咕了?” 三人懵逼抬头,傅国生陪着笑的道:“王爷说笑了,没有谁捏咕咱们。” 傅国生脸上带着笑,可心里却是骂了不止一句。 老不死的,若不是看在你是王爷,谁有功夫来这里听你叨哔。 “在某的面前装模作样……你等的把柄本王可知道不止一个,要不要本王拿给陛下和太后,看你们可还笑得出来!” 赵元俨轻轻说话,王爷的气势让人不自觉的就落了下风。 自家事、自家明。 三人对视一眼然后就被吓跪了。 “王爷饶命!” 他们身上的官司可不止一桩。 大宋开国以来,无数的权贵发了财,这些人哪个屁股是干净的? 以前赵恒在时,一心扑在了大宋建设上没工夫搭理他们。 后来就是刘娥,太后权柄朝野却不好拿宗室问罪,否则就会引起朝堂反弹。 所以这些年他们愈发的肆无忌惮了。 强买强卖、欺男霸女、放高利贷、逼良为娼、草菅人命……只要你能想象的到的坏事儿,他们差不多做绝了。 可谁让他们是权贵呢。 大宋连士大夫都能宽恕,更何况只有皇家才能判决的宗室权贵们。 一些地方官就算明知他们恶贯满盈,也依旧没办法出手整治。 但赵元俨不同,他是宗室第一人,更是皇帝的亲叔叔,他若是出手……三人一下就慌了,然后丑态毕露, 赵元俨厌恶的看了一眼,说道:“秦为涨价你们就任由他涨价?二十五贯卖四十贯,十五贯的利润不香吗?为何要涨价?你们贱不贱!他涨了价,你们的利润可就低了,就不恨他?此事你们若是被逼的,本王可以让他秦为付出代价!” 打压权贵……秦为,你想怎么死? 只要这些人站出来反对秦为,赵元俨作为宗室长者自然就有了出手的理由。 可三人这次却没慌乱,反而是一脸委屈的模样。 “王爷,咱们怎么就贱了……没有的事啊!” 傅国生一脸懵逼的道:“咱们……我等愿意涨价。” 嗯? 赵元俨一时有些短路,然后看向了另外两人。 “我们是自愿的啊,王爷,您可千万别……万一平阳侯反悔了,我们可就拿不到香露了啊!” 这是有病吧? 还是说是傻了? 还没见过这样上赶着送钱的,贱不贱啊? 他看向了傅国生,说道:“此事某会为你等做主,所以有了委屈只管道来。” 和拉拢这些逐渐成型的势力相比,赵元俨觉得就算花点钱也无所谓。 虽然定王府没有秦家那种赚钱的生意,但名下产业众多,无非就是分些利润给他们而已,洒洒水而已。 他已经准备好了破财的准备,哪怕是花大代价,也要把这些人的联盟给搞垮。 只要这些人的联盟崩溃,那么权贵这个圈子里就仍是定王府一家独大,倒时那些看清了形势的权贵自然就会重新依附过来。 这才是最值钱的! 他觉得秦为是飘了,以为这些权贵都是好欺负的,他不死谁死? 这些权贵在利益面前是最没有节操的,所以赵元俨相信只要利益足够就一定能瓦解他们的联盟。 果然,傅国生上来就是一脸的谄媚。 “王爷,咱们……都愿意涨价,而且巴不得涨价啊!” 啥? 赵元俨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出了些问题。 他用手指头捅了捅耳朵,冷冷的道:“愿意涨价?你等这是在哄骗某吧!” 哪有愿意进货涨价的人? 这些人是权贵吗?分明就是一群傻子! 你们这是把我赵元俨当做了傻子吗? 他的眼中多了杀机,冷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老夫了,来人!将这些证据送去宫里,给陛下好好看看!” 既然冥顽不灵,不动手怕是不行了啊! 两个下人那这一大堆文书和信件就要往外。 这些东西都不用验证他们就知道是真的。 就算是假的,赵元俨的手段也能让它们变成真的。 “王爷……” 傅国生拉住了那个要出门的下人,求道:“咱们真的是自愿涨价啊,是自愿的……” 赵元俨的眼皮子跳动了一下,喝问道:“为何自愿?” 疯子和傻子才会自愿给人钱。 三人争先恐后的说着。 “平阳侯高明,给咱们的人讲了为商之道,回来后听闻此事,我们也觉得是茅塞顿开,恨不能早日明白这个道理,天下之财自当取之不竭……” 定王府里弥漫着一股荒唐的气氛。 赵元俨觉得自己的智商已经不够用了,任他怎么想,都理解不了那些人是怎么听信了这些鬼话的 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就是有人把笑话当真了。 “秦为教给你们的经商之道就是涨价?” 这些人莫不是集体变成了傻子,否则谁会嫌钱多。 “对啊!” 傅国生陪着笑脸诚恳的道:“平阳侯说了,所谓商道就是辨贵贱、调余缺、度远近!急人之所急、需人之所需……金玉良言,金玉良言呐!” “都说把贱的卖成贵的才叫会做生意,可说是一回事儿,怎么做又是一回事儿……就比如西夏那边儿,西北苦寒贫瘠,那里的人有钱者稀少,能买得起香水的更是稀少……按照正常的想法,既然购买力不足,就该降价销售,打开市场……” 对啊!正常人都会这么干。 赵元俨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可傅国生却摇头道:“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直到家里人带回了平阳侯的一番话……我才知道,秦记之所以日进斗金,靠得可不是运气,那是人家秦为真的会挣钱啊!活该人家挣钱啊!” 他越说越激动,全然忘了自己的处境。 “平阳侯说……西夏苦寒之地物资匮乏,可越是这样,那里的贵族部落就越是渴望咱们大宋的好东西,对他们而言,大宋的东西就是镀了金的身份证,谁要是拥有,就代表了谁的实力雄厚……还有香露……这本来就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只要控制好数量……别说四十贯,就是四百贯那些人也只会更加的趋之若鹜!” “这是为何……” 赵元俨呆滞了,可他却隐隐觉得这话里透着那么几分道理。 他无法反驳,只能兴叹。 傅国生摇头叹道:“平阳侯说这叫做饥饿营销……一百个人你卖五十个馒头,可以卖到五十文钱,可若是一百个人是个馒头呢?” 买不到馒头的人会不会因为饿极了而高价竞争? 之前买到馒头的,体会过了馒头美味的,他们会不会出更高的价格? 换句话说,秦为卖的不是香露本身。 而是香露给那些外国贵族带来的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就像当年的草原部族们。 为了争夺一匹陶瓷做得草原狼,恨不得把对方给灭族了。 又亦如中原王朝的传国玉玺……它们的价值早已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了! 新 二百七十三章:闹事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赵元俨有些动摇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亲自上门去请教。 原来这为商之道还可以这么理解! 不说其他人,就说他赵元俨吧……若是有天真有人那这传国玉玺来售卖,他还会在乎那玉玺的材质纯不纯,值不值这个价钱吗? 若真有这种机会,他定然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高人啊! 赵元俨忽然有种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甚至觉得自己比起秦为来,智商和眼界都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赵元俨有些骑虎难下的尴尬,然后叹气道:“本王明白了,这就叫‘物以稀为贵’……” 傅国生三人点点头,说道:“王爷,香露每年就只有两千多瓶的产量,如果一直按照这个价格销售的话,咱们虽然也能挣到钱,但那却是看得见的利润……平阳侯说,要挣就得挣那些看不见的钱!” 看不见的钱…… 赵元俨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生在井底的蛤蟆,此刻方知人外有人。 此刻他甚至有些后悔。 若是当初秦为还在州桥下时定王府就能与他结交,现在的定王府绝对会不可同日而语! 可惜想法总是丰满,现实却只是骨感。 要不派人去拉拢一下秦为? 这是个好主意,不过赵元俨却丢不起这个人。 他轻轻摆摆手,身边的幕僚领会了意思,就朝三人说道:“今日之事……” “今日无事!小人刚来错了地方,幸而贵人不计较。” “咱们今日喝多了酒,烂醉如泥,所有走错了地方……” “对对对!就是喝多了……” 三人敏锐的触觉和知趣让赵元俨再无法出手,毕竟这件事儿人家没有错,而且你要知道人家也原原本的告诉你了。 他能怎么办呢? 难道仍旧不管不顾弄他们一回? 但这样的话只会让那些权贵更加的抱团。 等这三人走了之后,赵元俨沉默了好久都没有说话,他的脸上有些不甘,或者说他不愿承认自己比不上秦为。 “高手啊!允让那个小崽子运气真好……” 他想通了,却还是觉得郁郁寡欢。 “王爷,好消息!” 管家笑容满面的进来,打断了赵元俨的沉默。 他的心情不好,就面无表情的抬头问道:“什么好消息?” 管家得意的道:“王爷,刚才有几家咱们先前串通好的权贵纷纷来了消息,说是香露生意已经走上了正轨,他们之前许诺过的要给定王府的孝敬也凑齐了,每家两千贯!这些人可是头一次这么大方啊……” 以前定王府为了拉拢这些人都是在贴钱办事儿。 美曰其名是‘借’。 可这些钱大家都清楚,还是不可能还的,这是好处费…… 可今天这些人竟然会主动还钱孝敬,这是好事儿啊! 管家开始表功。 他觉得定王府一下子多了这么大一笔进项,作为第一个通知消息的人,王爷定然不会小气了。 怎么着也能赏个百八十贯吧? 管家口干舌燥的自吹自擂了一番,说什么若不是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些人绝不会乖乖还钱之类的…… 然后就期冀的看着赵元俨。 王爷,小人立功了呀! 您该夸赞我,还有赏功…… 可赵元俨却在沉默着…… 而且面色不好看,身上的气息好似有些发狂的迹象。 “滚出去……” 他咬着牙,哆哆嗦嗦的吐出三个字,强忍着不要自己发狂。 “啊?” 管家茫然四顾,见为的气氛有些诡异,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赵元俨终于忍不住了,抄起一旁的拐杖,对管家就一顿打。 他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发泄着,管家只能哀嚎,却不知错在了哪里…… 拐杖是桃木做的,韧性十足,抽在人身上碰碰作响。赵允让癫狂一般的骂道:“混账!畜生!你他娘的还以为这是好事儿?” 砰! 一拐杖抽倒了管家,赵元俨还是愤愤难平,“那些人为何要来还钱?!那是因为他们从秦为手里挣到了更多的钱!他们……他们以后再不会和定王府来往了!蠢货!他们哪是来还钱,他们是想和老夫划清界限啊……” …… 秦为一番话让那些权贵们惊为天人,所有人甘愿涨价还无比热忱。 他心中嘚瑟,却还是要去慰问一番北伐军。 “发钱了!” 秦为带人来到城外的军营里,北伐军正在训练。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了过来,可阵型却没变,甚至连动作都没有停顿一下。 “秦兄说话没听见吗?!” 狄青站在帅台上,冷喝道:“在这军营里,秦兄的话就是军令,任何人敢忤逆,军法处置!” 训练中的北伐军这才停了下来。 谢挺带队,嬉笑着喊道:“郎君来发赏钱了,兄弟们,领赏去喽!” 哗啦。 三百多个汉子就把秦为围了起来,一个个笑着伸出手,场面好不热闹。 “多谢郎君赏!” “……郎君有钱,赏钱自然不会小气了……” “滚……老子没钱!” 秦为笑骂了一句,然后道:“所有的缴获都换做了钱,一人下来约有五十多贯,今日全部发下来,想送回家去的稍晚找自己领队说话,到时候一道手让人带出去。” 大袋大袋的铜钱被拉了过来,一袋子就是一个人的。 三百多袋铜钱足足用了二十架牛车来拉,让人艳羡不已。 军营左边就是火药作坊,右边是刚搬来的香露作坊,后面则是烈酒作坊。 自北伐军渐渐步入正轨后,秦家的产业就先后搬到了这里。 三百人的北伐军,周围还有两百多暗探勘察,还有比这里更加安全的地方吗。 此刻这些作坊里的工匠们都出来了,站在门口羡慕的看着。 原先这些工匠还看不上这些连贼配军都比不上的厢军,认为他们就是混吃等死的,以后铁定没好结果。 可当看到那些铜钱后,原有的印象就被打破了。 “做厢军竟然能这么挣钱?” “他们才跟着秦大人去了府州,说是大捷,杀了好些西夏人,这就是赏功吧。” “啧!这一袋子得有多少铜钱?四十贯?” “不下五十贯。” “发财了!这些兵痞竟然都发财了。” “你家的小娘子到成亲的年纪了吧?” “是啊!” “……” 工匠们的目光在厢兵中间转动,然后又想起了自家的闺女。 尤其是香露作坊里,有不少还未嫁人的女工,穷人家的女儿自然没有那么多规矩,所以那些没嫁人的少女都大胆的看着乡兵们。 “有钱别乱花,好歹顾着家人。” 厢军都是两眼放光,那模样让秦为有些担心这些钱没焐热就花出去了。 谢挺堆笑道:“郎君放心,只有咱们北伐军坑人的,别人甭想坑我们!” 想起这群兵痞的过往,秦为就放心了,最后交代道:“朝中的赏赐大概要晚几日,少闹腾。” 谢挺的笑容淡了些,说道:“郎君,咱们是您的人。” 咱们之在乎您给的赏赐,朝中……那算个逑!当初在散邸司的时候,那些上官是怎么对我们的。 现在好容易来到北伐军,秦为对他们又关切爱护。 北伐军的待遇连殿前司那些禁军都眼红,比那些亲从官都优渥。 秦为笑了笑,“这话在军营里说说就是……你我都是大宋的将士,属于天下百姓的。” 此时一个厢军过来领钱,他先冲着秦为叉手行礼,说道:“多谢郎君。” 说完他就去边上交割,只是一袋子铜钱太重,还得找人帮忙。 “多谢郎君。” 乡兵们一个个上前行礼,然后又站在边上。 气氛顿时肃然。 若说以前的厢军们是兵痞流氓,那么经过府州之行后,他们已经变成了正规军。 三百余人,等全部行礼完毕后,秦为颔首道:“西北多苦寒,西北的百姓更苦。北伐军就是百姓之军。上了沙场,当抛却生死。为了大宋百姓而战,生死皆可抛在脑后。” 这是点评。 “此次府州之战,你等悍不畏死,杀人得力,我很满意。” 杀人得力! 这个夸赞让其他人心中不安,厢军们却非常欢喜。 当兵不是上战场杀人吗?若杀不了人,那还算什么厢军! “去吧!” 秦为笑眯眯的去视察火药作坊了,厢军们就开始兴高采烈的搬钱。 等秦为走了之后,一群兵痞就围住了谢挺。 “谢哥,咱们哪花钱去?” “这五十多贯,给家里三十贯,自家留些慢慢花销。” “春哥,咱们自打从散邸司来到了北伐军,这都憋多久了?上次去府州也没找到女人,都要憋坏了。” “……” 谢挺也有些蠢蠢欲动,就压压手,等厢军们安静了之后,就说道:“某早就找好了地方,不但价钱低,而且……还是外藩女子……据说柔情似水……” “同去同去!” 一群厢军双眼放光的跟着黄春进了城,而秦为却被人截住了。 “官家召你。” 秦为简单指点了一下火药作坊的生产问题后,就跟着侍卫进了宫。 等见到叶双愁也在时,就觉得今日这事儿应该没那么简单。 然后他下意识自省其身,觉得自己最近光立功了,也没惹什么活,随即就淡然了。 新 二百七十四章:青楼里的冲突 人一放松就开始慵懒。 赵祯见了还以为他是累的,就说道:“你的一番话为何能让那些权贵甘愿涨价,甚至不惜与定王府划清界限。” 咦! 秦为没想到自己一番为商之道竟然还有了意外之喜,就有些欢喜。 叶双愁见状就道:“皇城司刚刚得到消息,定王府今日去了许多人,都是先前结盟的那些去全队,后来他们被你用利益拉拢后,就变成了墙头草两面到,可……” 一想到手下人的禀报,叶双愁就觉得秦为这人当真太危险了。 他兵不血刃就瓦解了定王府的权贵联盟,这种人若是有天成为敌人,那就太可怕了…… 他看了眼秦为,才道:“可今日那些人却主动带了钱去,说是要还清之前与定王府借的款项,这意思不就是划清界限吗?你是怎么做到的……有人说,是你教了他们为商之道,所以才……” “对啊!” 秦为这才知道赵祯这么急着将他叫来是因为什么。 原来是那些权贵在听了他的这番话后,就主动上门与定王府划清了界限。 这是好事儿啊! 可看叶双愁的样子,他似乎在怀疑什么…… 难不成以为我有什么阴谋? 秦为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这人心不坏,可就是长此以来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多疑的性格。 然后他就把那番话重说了一遍。 “……权贵和有钱人大多都喜欢面子,越贵的东西就越喜欢买,因为只有贵的东西才稀少,才能更彰显身份地位!做生意不宰他们就是傻子……至于教他们做人,这些人前半辈子都把心思用在胡作非为上了,根本没有什么高尚的追求……所以臣让他们重新找到了奋斗的方向,所以……他们就感动了。” 秦为的一番鸡汤让那些权贵们浑身有劲,只觉得前途重新多了光明,说是教他们做人也不为过。 “如何做人?” 赵祯下意识问了一句,又觉得他不该说这话。 老子是皇帝,谁敢教我做人?! “权贵这辈子最看重的是什么?” 秦为的问题很笼统,赵祯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地位!” 秦为伸出一根手指,“他们这辈子和权利算是没关系了,可他们地位还在!什么‘公’啊‘候’的爵位让他们自觉与普通人有着天差地别的地位。” “现在有朝廷出钱养着他们,他们衣食无忧自然可以安心做他们的权贵,享受这身份带来的优越感……可之后呢?万一那天朝廷不管他们了呢?” 秦为认真道:“所谓: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他们没有了接触权利的机会,自然就要有支撑身份的财富!财富从哪儿来呢?自然是做生意……” “就这样?” 叶双愁觉得不靠谱,秦为就怒道:“香露本来赚的就是傻子的钱,谁买去了?大多是权贵和有钱人。” 叶双愁一想还真是,顿时就有些尴尬了。 合着商人就是这么赚钱的? 秦为痛心疾首的道:“术业有专攻,你精通刑讯之术,可经商之道……如我直言,你还没入门呢!” 秦为这是不满了,所以直接开喷。 你叶双愁懂个屁,不懂装懂也就罢了,还弄的如临大敌。 本来是件好事儿,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这是啥意思? 这是把无知当自信! 赵祯惊讶秦为经商的手段竟已如此炉火纯青,连定王府都被他逼得险些崩盘。 而秦为却是心情大快。 可这样的好心情没保持多久,就在他出宫时,有人来报信。 “北伐军的人在秦楼闹事了。” “秦楼?” 秦为有些懵,但还是惯例给了此人赏钱。 来人见他迷惑,就说道:“北伐军在秦楼打了人,还闹的挺大……听说连巡检司都惊动了。” 艹! 秦为这才想起,进宫前他曾说过要给这些兵痞们放个假,然他们好好放松一下。 没想到这个假还真就放出事儿来了。 秦为赶忙叫此人带路,急匆匆的往事发地去了。 樊楼里的产业众多,各种娱乐行业应有尽有。 当然,封建社会里最引人喜欢的就是青楼这个行业。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这里青楼的规模颇大,五座楼之间多有花树,哪怕是寒冬,依旧能看到绿色。 此刻其中一座楼的大堂里,谢挺正在骂人。 “这他娘的就是外藩女人?特么的眉毛都没有,脸上画的那红圈圈是个什么鬼东西!还有几个黑牙齿……这是女人?这是女鬼!” 大堂的左侧,几十个脸上涂抹的白惨惨的矮小女人站在那里,茫然无措。 她们的眉毛被剃的光溜溜的,面上不知道涂抹了什么白惨惨的,两边脸颊上还用朱红涂了两个圆圈,就像是鬼。 “谢哥,刚才某被吓惨了,到现在都没动静,怕是要废了。” “某也不行了。” 一群兵痞毫不介意拿自己的家伙事来诅咒发誓。 “让开!” 堵住大门的伙计打手们纷纷避开,稍后一个男子从门外进来。 男子面沉如水,一进来就盯住了谢挺。 “哪家的?” 这话问的格外的有气势,加之边上的打手们横眉冷对,谢挺等人就显得格外的势单力薄。 北伐军来了一个领队,一共三十几人,剩下的去了别的地方喝酒。 谢挺的八字眉跳了一下,阴测测的道:“北家的。” “北家的?” 男子神色一滞,旋即就想明白自己被耍了,这天下哪有什么姓北的? 他恼怒的道:“胆大包天!可知这里是怡春楼吗?” 他的目光在谢挺等人的身上转动着,然后就笑了。 这特么就是一群闲汉流氓,竟然被他们给混了进来。 “跪下!” 谢挺笑嘻嘻的站了起来,身后的厢军们也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后。 狄青今日在军营里研究战阵,所以没了看管的北伐军顿时就像撒了欢儿的野狗,一个个狞笑起来。 他们本来就是散邸司出来的兵痞,论打架斗殴搞事情,没有人比他们更在行了。 但黄春从未觉得自己的武力值差,只是他觉得动脑子更强大。 看谢挺等人没有惧怕之意,他转过身去,说道:“一群没眼界的东西……打断他们的手脚!” 这一刻他觉得很是威风,然后孤独高手般的摇摇头。 呯! 咔嚓! 断骨的声音和惨叫几乎是同时传来。 整个红袖楼都乱套了,另外四座楼的客人都无心玩女人,兴致勃勃的出来看热闹。 大家站在事发地的外面,看着里面的惨状议论纷纷。 “竟然有人敢砸怡春楼,这事儿妙极,妙极!” “为何不报官?” “谁报官?怡春楼背后的人可比官府硬气多了,报官?他们丢不起那人。” 原来是这样。 大家都在心里为那些找事儿的人默哀了一瞬。 比官府还硬气的后台,这些人就算打赢了又能怎样? 可混乱中,有人忽然惊呼一声:“呀!某怎么好像见过那些人……这些人……他们好像是北伐军啊!” “北伐军?” 呯! 最后一个打手倒下了,谢挺拍拍手,走到了门外。 “没错。” 自从府洲接连两次的捷报入京,北伐军这个名字就被所有汴梁人铭记在了心中。 这可是一支悍不畏死的军队啊!他们敢在府洲截杀西夏人,更是一战溃敌! 这样的军队他们什么人不敢打? 就在大家都认为怡春楼这次难以善了此事,一个倨傲的声音传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从后堂出来,冷道:“北伐军又如何?一群贼配军罢了!从散邸司出来的垃圾东西,今日若是不弄了你们,老夫这个怡春楼管事就算白当了!” “来人!” 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后面楼里冲出来几十个彪形大汉,他们全都是黑衣黑裤,手持木棍。 毕竟是民间打手,若是动了铁器,那性质可就变了。 人来齐了,管事淡淡的道:“跪下断手,反抗者……手足皆断!” 谢挺仰天一笑,笑的极为肆意。 他们每天在营地里训得像狗一样,但他们骨子里却是不服管教的。 除了狄青和秦为……再加上一个乔风。 这些人何时怕过谁。 若他们真的有这种大势难挡的觉悟,又怎么会沦落到散邸司那种地方。 见他们不肯屈服,管事冷笑一声,喝道:“打!留条命就行!” 谢挺也上头了,狞笑道:“弄死他们!” 瞬间这些厢军的眼睛就红了。 他们从沙场上才回来,那些血腥味和惨嚎还残留在梦中,那股子杀意依旧未散,被这番话一激,那杀人的念头就再也压制不住了。 “都是悍将!杀过人的气势……那些打手不如他们!” 客人里有见多识广的,一语就定了这场打斗的输赢。 气氛骤然一紧,无关的都退到了边上。 “咳咳!”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干咳了几声,然后说道:“说了多少次要以德服人……凡是不可先动手,要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他娘的……出去杀了蛮子回来就都忘了?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那样……不好!” 新 二百七十五章:护犊子是有传承的 众人愕然发现,刚才杀气腾腾的厢军们竟然停下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很是听话。 大家纷纷回身,就见到了秦为。 他身边时乔风和段玉。 秦为负手走了进来,先是朝谢挺屁股上踹了一脚,道:“滚蛋……今日的休假没了,都给老子滚回营地里训练,五十里负重越野,谁跑不完三天不准吃饭!” 谢挺被踹了一脚,嬉皮笑脸的拍了拍屁股,然后一甩头,带着几十个厢军就往走。 “不准走!” 管事见状就要上来阻拦,却被乔风挡住了路。 秦为晃了晃脑袋走到他身前,淡淡道:“你是这怡春楼的管事?” 管事下意识的道:“怎样?” 秦为点点头,那边的段玉已经冲进大堂里,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把圈椅,谄笑着把送过来。 “郎君您坐。” 秦为看了他一眼,然后坐下,瞧着管事道:“看你这意思,是不准备让他们走了?” 人的名、树的影。 秦为的大名汴梁人哪个不是如雷贯耳。 可在自家地盘上被人如此欺负,任谁也咽不下去这口气。 你秦为再有权势也总不能不讲理吧! 管事的态度又强硬了几分! “事情没个说法,谁也不能走!” “那就……回来!” 秦为招招手,谢挺等人刚出门口,又折返了回来。 “郎君!” 秦为淡淡的看了眼谢挺,道:“既然人家不让你们走……那就打。” “好嘞!” 谢挺等人先是一愣,然后狞笑着上前,那种战场上遗留下来的杀气,让这些怡春楼的打手有些怵意。 三十个人对五十多人反倒是人多的一方先怯了。 管事脸色难看道:“秦大人,此事本来就是北伐军找茬在先,您这是……想要以权压人吗?” “费什么话,你不是要说法吗?这就是本官的说法!” 管事他咬牙切齿的恨道:“……好!北伐军是吧……秦大人,若是待会儿你的人被打伤了,可莫要怪罪才是……” 管事有些忌惮却不肯认输, 这事儿怎么说都是他怡春楼占理,为何要认怂,传出去这怡春楼还怎么开! 秦为更是没所谓的摆摆手,冷道:“打!砸碎了、砸没了,都不要紧……一家青楼罢了,秦家赔得起。” 三十人对五十人。 旁观者有人知道细情的就摇头叹了口气。 “秦为有些托大了,这些人可是定王府重金培养的打手,就算对上禁军也可一战。” “定王府?你说这怡春楼是定王府的产业?” “切,哥们儿外来的吧?这汴梁城里喜好青楼瓦舍的熟客谁不知道,怡春楼表面的东主是关浩,实际上定王府才是背后的主人。” “嘶~~~这群兵痞敢惹定王府?” “怎么不敢!定王府有权有势可秦家也不是泥捏的,你没看到秦为都来了吗?” “听说秦为深得圣宠,今天这事儿……怕是要闹大了啊!” “闹吧,反正不干咱的事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秦为还真是护犊子,明明就是他这边理亏,可看这架势倒是怡春楼落了下风……” 这边围观群众们在分析局势。 那边的打斗已经进入了高潮。 北伐军的厢军们以谢挺为尖刀,迅速形成一个小型的突进阵型。 三十人对五十人,他们竟然还要主动进攻。 阵型迅速向前突进,只是一个照面儿就冲散了打手的站位。 “围住!围住他们!” 管事关浩在旁嘶吼着。 他们配合默契,谢挺就是指导者,他进攻谁,后面的北伐军就会跟着一拥而上。 只是几个照面,打手们就倒下了一半多。 咔反观北伐军这边,依旧斗志昂扬,也就最靠前的谢挺脸上挨了几拳。 “起来!都给老子起来!弄死他们!” 管事冲进战团大声吼叫着。 砰! 一个沙包大的打在他脸上,管事直接倒地不起。 “冲散他们,别让他们聚集!” 谢挺嗷嗷叫着放倒了一个打手。 北伐军跟在后面,死死地挡住那些想要聚拢的打手。 被打蒙的管事慌不失忙退出了战圈,一脸呆滞的坐在地上。 他本以为胜券在握,可一看到北伐军的阵型,就知道这场打斗已经变了性质。 这不是街头乱斗,而是两军对垒! 己方明明占优,可在北伐军的面前却摧枯拉朽一触即溃。 打斗开得快结束的更快。 也就一炷香的时间,五十多个打手全被撂倒在地。 怡春楼的大堂里满是哀嚎声。 谢挺笑嘻嘻的来到秦为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郎君!末将不辱使命!” 秦为没好气的瞪了眼他,然后走到管事面前,淡淡道:“还打吗?” 关浩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怎么也没想到秦为竟然说打就打。 不过这也是好事儿。 此事顷刻就会传遍京城,明日御史必然弹劾! 就算秦为把怡春楼一把火烧了,那也不过是损失些银钱而已。 只要能借机搬到秦为,王爷定会对他宽恕。 然后他红着眼道:“秦大人……如此行径就不怕御史弹劾吗?!” “御史弹不弹劾那是他们的事儿,与秦某何干……” 秦为转头瞥了眼谢挺,“说吧,因为何事起的争执?” 打完再问话,这是秦为的作风。 如果说护犊子有传承的话,那么王臻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秦为站在他的身边,微微弯腰,“郎君,小人想着兄弟们这一趟辛苦,就带着他们来怡春楼找这些倭国女人那个……乐呵乐呵……” 倭国女人? 秦为看了关浩一眼,见他没有慌乱,就笑了笑。 “……怡春楼把这些倭国女人说的国色天香,什么异国风味……可一见到人,小人差点没吐了……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那脸画的和鬼一样,郎君,不是兄弟们故意找茬,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 那么厉害? 倭国就是后世的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 秦为前世也曾对那里的女人深有研究,就是不知一千年前的倭国女人长什么模样。 他也有些好奇,就说道:“弄两个出来看看。” 几个厢军进去,里面一阵惊叫,随即两个女人就被提溜了出来。 没眉毛,脸上不知道弄了些什么,看着惨白。 关键是个子矮小,矮小的让人无语。 两个倭国女人听不懂中原花,却是乖巧的跪下,然后抬头冲着秦为媚笑了起来。 这份眼力不错,看来也是‘老员工’了。 只是她们的打扮妆容却让秦为打了个寒颤。 这貌比东施啊! “丑!” 秦为摆摆手,身边的段玉也有些犯恶,道:“就这你们也下得去手?赶紧弄进去,别在这儿恶心郎君。” “秦大人……” 关浩有些怒意瞪着秦为。 可看了看他身后的北伐军,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秦为淡淡起身道:“想告就去告吧,不过本官提醒你一句……这些倭国女人来路不正,本官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怡春楼若还想开下去,这些人赶紧弄走,否则……本官见一次砸一次!” 说完秦为潇洒的拍拍手离去。 北伐军也一副胜了的斗鸡模样,跟在后面大摇大摆的离开。 旁边等着拿人的巡检司军士傻眼了,他们有心要拿人问话,可看这架势……秦为可不是善茬。 他们若是强行阻拦。 依着秦为的性子,他不介意再揍巡检司一顿。 关浩还躺在那里喊道:“马上去禀告……此仇不报,某誓不为人!” 稍后他坐上了马车直奔定王府而去,一进门就哀嚎阵阵。 “郡王……” “外面谁死了?” 赵元俨端坐在榻上,正和幕僚在下棋。 他微微抬眸,眸色冰冷。 幕僚听这话不祥,就说道:“王爷莫气,大概是急事吧,否则下面人不会不懂规矩的。” 稍后关浩鼻青脸肿的进来,哭着禀告道:“王爷,秦为带人砸了怡春楼,打伤多人。” 赵元俨落子的手势一顿,又缓缓地放下,漫不经心的看着棋局。 一个怡春楼而已,就算日进斗金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而且……上门砸店吗?这是好机会! “后来呢?” “后来秦为带着北伐军扬长而去。” 赵元俨一子吃掉了对方的小龙,浅笑着将黑棋一颗一颗的拿了出来然后说道:“让人把消息告诉那些御史。” “高明。” “备马,去告诉楚王家的,某马上到。” 赵元俨起身,有侍女进来给他更衣。 幕僚在边上收拾棋子,突然问道:“郡王,可是要联合那家人出手吗?” 赵元俨伸开双手,侍女把外袍解开,然后换上了出门的衣服。 他淡淡的道:“那家子就是蠢货,竟然帮着老三家的做了皇位,到头来不就是得了个没甚卵用的楚王吗?老大眼看就要不行了,但他还有儿子、孙子!难道就不打算为他们着想一下?” 稍后他就出现在了楚王府里。 在楚王赵元佐病重之后,楚王府就成了宗室权贵里的透明人。 要说地位和身份,楚王府和定王府不相上下,而且严格意义上讲,赵元佐是真宗长子,就算是刘娥见了,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大伯子’。 可惜这人太过耿直,宗室里鲜有人与之为伍。 …… 秦家随着主人归来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春杏的厨艺也有了突飞猛进的精进,每日除了照顾秦家人的饮食外,还兼职偶尔给小皇帝赵祯改善生活。 秦为在怡春楼大砸了一通后,心情极为愉悦,就嘚瑟的进了厨房。 春杏给他打下手,沈安就把豆腐捏碎,然后加了肉末,家里在室内种了葱花也弄了些进去,外加酱料一起搅合。 然后起油锅,把豆腐捏成丸子下去炸。 炸东西最好是菜籽油,可现在大宋流行的却是麻油,也就是芝麻油。 麻油炸出来的豆腐丸子卖相不错,秦为拈了一个尝了,然后眯眼道:“味道极好。” “郎君,小公爷来了。” 外面孙好民过来禀报。 话音刚落就看赵允让嬉笑着过来,拱手道:“恭喜秦兄马上封侯。” 只是竟然没带贺礼。 “贺礼呢?” 赵允让却恍若不闻,鼻子嗅嗅,然后寻味而去,找到了丸子。 “这是什么?” “滚……天天来混饭,王妃不抽你吗?” 赵允让大快朵颐着,囫囵道:“我马上就要开府承爵了,母妃说了以后尽量不揍我,免得外面人看到笑话……” “外面笑话的还少吗?” “滚……” 秦家笑声一片。 酒足饭饱后,赵允让被秦为带到了书房,刚一进门就道:“听说你砸了怡春楼?” 秦为喝了口茶水,惬意的躺在卧榻上,“消息传得这么快?” 赵允让没好气的撇撇嘴,“废话,那里是樊楼,每天好几万人来往,干点啥事儿能瞒得住?” “怎的?你有新消息?” 赵允让最近很少来秦家混饭了。 原因是朝中不少御史弹劾他与秦家走的太近。 毕竟如今的秦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侍讲了,而是手握实权的朝中重臣之一。 所以一般没有要紧事儿的话,赵允让都不会轻易来。 他顿时严肃道:“刚收到消息,赵元俨去了楚王府。” “楚王……”秦为思忖了一下道:“赵元佐?” 赵允让点点头,正色道:“楚王年迈,生死也就这两年的事儿……赵元俨此刻登门,看来是想要蹿腾楚王拼死一搏了!” 马上就要死了还折腾个毛啊! 秦为皱眉道:“前些日子定王那边的几家权贵都被咱们拉拢过来,他这是想反击了!就是不知道楚王会不会听信他,又会怎么做……” “楚王刚正,这些年养病在家从不与那些人为伍,赵元俨恐怕要失算了。” 秦为却摇头道:“不见得……楚王命在一线,可他身后还有一大堆儿子、孙子,就算他不想掺和,也不得不为后人考虑。” 大宋皇室的爵位是世袭。 一代传一代,从王爷到郡王再到国公……虽然保证了他们的尊贵地位,但爵位越往下等级就越低。 楚王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后人怎么办? 赵元俨说是去拉拢,倒不如说是去威胁的。 这些年楚王府自持清高不与宗室为伍,所以一旦楚王死了,那他的这些后人就会被孤立。 到时他们该要依靠谁? 新 二百七十六章:富弼、异国密探 “郎君,门外有位叫富弼的司事局主事求见。” 门外,孙好民过来禀报。 赵允让看了眼秦为,疑惑道:“富弼?可是那个被你三顾茅庐的枢密院小吏?” 当初为了挖富弼进司事局,秦为也算是留下了一桩屈节下士的美谈。 “把他带前厅去……” 秦为说着和赵允让一道去了前厅。 富弼起身拱手道:“下官富弼,见过承旨!” 他是第一次来秦家。 在富弼的印象里,秦为腰缠万贯又是天子近臣,家中肯定也是富丽堂皇金碧辉煌。 却没想到秦家如此朴素,大厅里连副像样的字画都没有。 秦为是上官,自然要拿出上司的威严,淡淡都:“何事?” “听闻大人砸了怡春楼,下官是来献策的。” 富弼腰间别着一把纸扇,下意识就想拿出来摇晃两下,又觉得这是在上官面前,悻悻地收回了手。 “这就是你招揽的人才?” 从富弼一系列的举动,赵允让就判定此人是个倨傲的。 而且没啥眼力见儿…… 在上司面前摆谱,要不就是不想混了,要么就是真的傻。 富弼却没有觉得有何不妥,矜持的道:“下官今日下衙时,正好撞见了定王赵元俨去了楚王府上……” “所以呢?” 赵允让不屑的道:“这消息大街上卖油饼的小贩都能打听到。” 富弼并没有因为赵允让的质疑而羞恼,只是淡淡的道:“承旨方才砸了怡春楼,于公于私定王都要找回这个脸面,可他却没有发难,反而去了楚王府,可见他是想要拉拢楚王,从而借刀杀人……” 富弼比秦为大四五岁,可为人处世之道却是差了不少。 在上官面前如此卖弄自己的手段,这可是能臣之道? 赵允让觉得这人聪明是有的,日后也许会有一番作为也说不动。 不过就他这种倨傲的性子,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就是两可了。 他有些满不在乎的道:“这不算什么……你既说有良策,那不妨说说,此事应该怎么应对?” 富弼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眼赵允让。 那眼神好似在说,这事儿是机密,外人怎能听得。 我是外人? 赵允让气急了,刚想发飙就被秦为拦住了,没好气道:“允让是某的朋友,你可直说!” 富弼这才款款道:“定王最近羽翼大减,想要维持宗室地位就必须找到新的盟友,而普通权贵他却看不上眼。” 大家都是太宗一脉的儿孙。 赵元俨自然看不起那些出了嫡系的庶出。 楚王虽说党羽不多,但身份尊贵,也只有这样的等级才值得他赵元俨拉拢。 “但定王近年来手段狠辣,若有选择楚王必不会与之为伍。” 说着富弼看向了赵允让分:“下官的对策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定王可以拉拢楚王,商郡王府同样可以……只要能保证楚王不倒戈定王,定王就绝对版不会局面!” 富弼聪明,但性子却尖刻,而且还倨傲。 这样的人大抵就是容不得一点差错,一旦发现了就想弥补回来。 这等恃才傲物的人多半死得早。 所以秦为就盯着他,他不希望大宋朝堂的一颗新星就这么被泯灭了。 秦为笑了笑,说道:“你想让允让去拉拢楚王……可你有没有想过,陛下之所以对商郡王府关照有加,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商郡王府从不结织党羽?一旦陛下起了疑心,你觉得本官与定王谁先完蛋?” 赵允让看了富弼一眼,然后低声道:“宗室里不少人在看着呢,我就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才会从不与权贵结交。你让我去拉拢楚王,万一陛下忌惮了呢?” 大宋主少国疑,又是太后当权。 宗室里不少人家都在盯着,都在想办法将刘娥赶下来,然后趁乱分一杯羹。 富弼的嘴角微微上翘,看似讥讽,却是自傲。 “就算商郡王府可以独善其身,可一旦陛下掌权后,谁能保证他还会念及今日之情分?” 这话有些犯忌讳。 可富弼还是说了,这代表他信任秦为,又或者说他早就站队秦为了! 站队秦为,就代表着站队了赵允让。 赵允让微微点头,竟然有欣慰之色。 秦为心中不禁叹息着,却不能点出赵仲鍼的手腕。 他把这事儿说如此的裸露,这就是利用了富弼那倨傲的性子。 但富弼不算什么,他的目标却是富弼背后的那些士族世家。 今日之富弼虽然没什么权势,但他却是汴梁士子中的代表人物之一,大宋年青一代的力量。 想来秦为当初也是看中了这个,才会把富弼招揽来的。 可他却不知道,秦为其实并不在乎这个。 富弼也不在乎:“现在就是争锋的时候,陛下夺权在即,这些权贵是他最忌惮的存在,只要能稳住他们,陛下不在乎结果!” 这个办法看似浅显,却很阴。 赵允让皱眉问道;“那若是陛下忌惮呢?” 富弼傲然道:“秦大人手握司事局,商郡王府又有大批权贵做盟友,陛下若不想朝廷大乱,忌惮也只能忍着。” “闭嘴!” 秦为觉得这厮越发的嘚瑟了,就喝骂了一声,然后没好气的笑笑:“你这是在鼓噪本官结党。” 富弼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也笑道:“大人是担心下官的忠心吗?” 你一直逃避这个话题,是不放心我吗? 是担心有一日我会反叛? 秦为淡淡的道:“忠心不是用嘴说的,你做好司事局的事就行……这件事儿我自有办。” “郎君,宫中来人了,说是官家召见。” 得,秦为起身道:“多半是怡春楼的事发作了,我先进宫。” 富弼严肃道:“定是楚王进宫了……兵贵神速……此事已然落了下风,就算现在拉拢楚王,也没意义了。” 秦为摇摇头道:“少点权谋,多些学本事……” 等他进宫之后,才发现赵祯有些脸黑。 “去了青楼?” 赵祯的声音听着有些缥缈,但这多半是忍的。 “为何要去青楼?” 赵祯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边上的许茂则却在心中暗自发笑。 我的陛下哎! 您现在不该是问他为啥要打怡春楼吗? 没您这样护犊子的,事情的重点本来就不是青楼,刚刚病入膏肓的楚王竟然进宫了,而且还是为了弹劾秦为而来。 这…… 多大的仇啊! 冒着嗝儿屁的风险也要来弹劾。 所以赵祯很是恭敬的把这个快死的大爷请到了寝殿里,伯侄俩聊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 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只是赵祯出来的时候像是哭过了。 楚王赵元佐也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俨然就快要有气进没气出了,被人抬着轿子送出了宫。 所以赵元佐临走时,赵祯信誓旦旦的保证,稍后定会严查此事! 可等秦为低眉顺眼的回答是之后,他就忘却了初衷。 装可怜是一门学问秦为安好歹也知道些。 他抬起头来,无辜的道:“陛下,臣不是去嫖妓的!” 嗯? 赵祯皱眉道:“那你去青楼就是为了砸店?” 秦为诚恳的道:“臣没有砸店,是那怡春楼勾结外邦豢养倭国密探,微臣得到了消息,就让北伐军去查探,没想到竟然确有此事!” 好一张巧嘴…… 赵祯自是不信他这话的,可外邦密探这事儿也的确有些骇人听闻了。 他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若是骗朕,朕也是要处罚你的……” 他指指边上堆积的奏疏,笑骂道:“弹劾你的人多不胜数,朕此刻只是惋惜耗费了这些纸张!” 许茂则觉得秦为还是年少了些。 你打砸怡春楼就算了,干了还不敢承认…… 你这是欺负陛下软弱啊! 秦为说道:“陛下,臣说的是真的,那些倭国女人现在还在怡春楼,微臣已经通知了皇城司的叶都知,已经盯上了。” “叶双愁也去了?” 赵祯有些动摇了,难道倭国密探是真的? 秦为面露沉痛之色,说道:“陛下,那些倭国女人长得丑就算了,还要价不便宜……这要是正经做生意,那还不得赔死?” “陛下,宰辅们来了。” 宰辅们是带着怒气而来。 “陛下,北伐军跋扈……” “陛下,这事儿的确有些过分了,应当惩戒。” “……” 文官见不得武人嘚瑟,狄青当年有些小嘚瑟就被干死了。 往日还算是可亲的面孔上多了狰狞,这一刻他们不是一个人,而是全体文官附体了。 许茂则心中哀叹,觉得秦为今日在劫难逃了。 而在楚王府里,赵元佐在喝药。 冒着热气的汤药伴随着阵阵苦味,赵元佐虚弱的靠在床头,身边是几个儿孙,连带嫡长子赵允升一家也在。 赵允升三十出头的年纪,人看着老实憨厚,正半跪在床边给老父亲喂药。 “爹啊,您身子本就弱如芦墟,为何还要听信那定王的话进宫去呢?” “咳咳!” 赵元佐虚弱的仰起头,努力睁开眼看着儿子,虚弱道:“我的儿啊,这不是为父要去,而是老八要逼我站队……为父却不能不站队,否则等我死了,你们……” 新 二百七十七章:倭国女间谍 这时门外进来了一个下人,低声道:“王爷,秦为被招进了宫中……宰辅们也去了。” “成败在此一举了……” 赵元佐浑浊无光的眼中竟迸发出几许光芒:“怡春楼背后的真正归属是定王府,可那些倭国女人……” 赵允升惊道:“那些人真的是密探?” 赵元佐微微颔首:“或许是双面间谍呢?” 这些当年太宗留来下来的儿子中,最数赵元佐实诚刚正。 可老实不代表傻。 相反赵元佐才是最聪明的那个。 刘娥掌权后,他深知这些宗室权贵的想法,故而以病重为由谢绝了所有人的拉拢。 做少年了,楚王府就像是大宋的隐形人一般,从不与人纷争,跟不在乎输赢。 就比如嫡子赵允升,到现在也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安国军节度使,多年来未进寸步。 这真的是楚王淡漠权势吗? 不!他之所以隐忍,只是早就看清楚了局势,更明白此时的大宋早就不是他们的天下了。 与其纷争之下被人家连根拔起,还不如早早认清形势,图个安稳太平。 …… “咳咳!” 大殿内,秦为看着宰辅们问道:“敢问诸位相公,倭国女人为何出现在了汴梁?” 呃! 刚才还在慷慨激昂的宰辅们都哑口无言了。 赵祯也是一怔,皱眉道:“京城为何出现了倭人?” 大宋虽然对户籍管理没前唐那么严厉,可倭国女人进来得有个由头吧? 莫名其妙的让倭国人进入大宋,这是怎么回事? 户籍管理宽松是一回事,被外国人潜入是另一回事。 吕夷简无脑摇头,说道:“陛下,倭国女人在汴梁不少,不单是怡春楼……其他青楼也有些,各国的都有……” 好嘛!这玩意儿马上就变成了潜规则。 妓*女嘛,让外国女人来做最好不过了。 这事儿你说违规也好,但不是什么大事,穷追猛打也只是小患。 老话说得好;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外来的妓女生意好。 就连那些看着跟鬼似得倭国女人,也会有人为了尝尝鲜偶尔花钱去体验一把,反正关了灯都一样。 这种异国女人的新鲜感,让不少人备受吸引。 况且大宋汴梁是中原经济中心,纵观整个天下这里也是最富饶繁华的城池,没有之一! 那些青楼想方设法弄这些异国女子来汴梁,不就是看重了汴梁的生意好做么。 这种事儿拿出来说。 看来你秦为是真的没有准备啊! 这叫事儿吗?别说大宋,辽国、西夏哪个国家没有异族女妓。 许茂则觉得秦为真的是功力大减,以前连宰辅都能干倒,现在竟然找了个如此蹩脚的借口。 老秦,你退步了啊! 可秦为却继续问道:“敢问诸位相公,可知道倭国女人来大宋是干什么的吗?” 呃! 众人都尴尬的摇头,这个青楼……虽然宰辅们不好去,但只要是男人,心中难免会畅想一番。 “挣钱的吧。” “对,倭国据说穷的裤子都没有,肯定是来大宋挣钱的。” 这个回答很实在,可秦为却淡淡的道:“不,她们是间谍!” 大宋的皇帝对臣子,特别是对宰辅很不错。 赵祯更是其中的翘楚。 仁宗一朝的宰辅们都可以各抒己见,甚至指着皇帝的鼻子说教。 所以他觉得有些荒谬。 “间谍?” 张之白的反应和赵祯刚才的反应如出一辙。 觉得秦为的话很是可笑。 “倭国女人来大宋做间谍?” 吕夷简也是摇头笑而不语。 在他看来,这必定是有人走私人口,把倭国女人走私进来,然后弄到汴梁做妓*女。 钱啊! 他摇摇头,觉得这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所以他觉得秦为是在找借口,可当他认真看去时,才发现秦为很认真。 “陛下,真的。” 秦为有些纠结的道:“倭国地盘很小,而且那里的人大多愚笨,所以……” 所以他们来汴梁就是想要探得大宋的先进技术和更多知识情报,然后回去建设他们那个屁股大点儿的小岛国。 可赵祯却不懂,他不相信。 “真的?” 赵祯动摇了,觉得自家看好的臣子,自己应该给个面子。 何况自己对他历来都很不错,想来他也不会故意欺瞒朕。 做帝王的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所有的臣民都无限忠诚于自己,谎言就是禁忌。 可间谍…… 就那些秦为嘴里矮小且难看似鬼怪的女人? 秦为诚恳的道:“陛下,那些倭国女人的价钱比市价还要高两成,就长成那样?正常人谁会愿意花这么贵的价钱,找一个跟鬼似得倭国女人?” 长得很丑,却比市价还高。 这是不打算挣钱了? 可不挣钱为何要来汴梁?给汴梁光棍儿们做慈善吗? 赵祯还在想着这个问题,奏疏就蜂拥而至。 弹劾!弹劾……还是弹劾! 这些弹劾都是冲着秦为来的。 罪大恶极啊! 竟然在刚封爵的当口,就飘飘然、得意洋洋的带着北伐军去打砸青楼,青楼的人出来阻拦被打的遍体鳞伤。 “……骨头断的有五十三人。” 赵祯无语了。 奏疏依旧在送来,赵祯听着听着的就摆摆手,示意停下。 他看着一脸纯良的秦为说道:“你回家去,老实待着。” 就这? 犯了这么大的事儿,就只是禁足这么简单? 宰辅们都嫉妒的看着秦为,心想如果这事儿换做其他人,少不得丢官罢爵吧? 秦为一脸悲痛的告退,可心中却乐开了花。 哥最近正好想休息一阵子,好好的把年给过了,没想到小皇帝那么有诚意的给放了大假,多谢了。 他很是‘悲愤’的回到了家中,随后秦家就大门敞开,段玉赶着车出门大采购了。 这架势压根就不像是被禁足的模样,很是欢快。 王臻很忙,在枢密使的位置上他过得如鱼得水。 但他还是抽空来了一趟。 “您的气色好了不少。” 秦为发现王臻的面色多了红润,少了灰暗。 王臻笑道:“老夫照你说的每天都在锻炼,这身子倒是越发的好了,王尧臣那小老儿开始还说老夫这是闲地,后来跟着老夫锻炼了几天后,都能一口气夜御两女了!” 夜御两女! 秦为心中暗暗咂舌,王公宝刀未老啊! “怡春楼是怎么回事?” 老王目光不善的问道,右手还悄然收在背后。 秦为何等的机灵,先退了一步,然后解释道:“怡春楼里又倭国派来的女间谍,我让北伐军去乔装打探,结果被发现了……” 王臻的目光平静,问道:“果真?” 危险往往就隐藏在平静之中,秦为举手道:“真的,我是出事儿后才去的,家里人都能作证。” 王臻面色稍霁,然后有些头痛的道:“此事若是真的还好,若是假的……陛下肯定会失望,北伐军的前途也就到头了……让你禁足,这是陛下还在考量。” 秦为当然知道这个,所以很老实的道:“我就在家里准备新年,好歹出去那么久,得给姝儿做几顿好菜弥补一番。” 王臻满意的准备回去。 “老孙!” 秦为喊了一声,孙好民飞奔而来。 “把家里准备的卤肉和牛肉干多弄些,给送王公家去。” 王臻是最为在乎形象的,可此刻也不说什么你这是在行贿,一副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然后背着手离开。 晚辈给长辈送些东西还用遮掩吗? 王臻以前做开封府尹时都不在乎,现在做了枢密使就更不在乎了。 说呗,又不会掉块肉。 …… 稍后盯着秦为的御史就有人弹劾了此事。 “陛下,说是秦为送了王臻半马车东西,大摇大摆的送进了王家,王臻也大摇大摆的收了。” 马上年底了,大朝会什么的事情一大堆,让赵祯很头痛。 偏生那些人弹劾秦为带人打砸了青楼的事儿正在风头上,更是让人无语。 而这份奏疏就是一根导火索。 赵祯抬起头来问道:“谁弹劾的?” “桑榕。” 许茂则听出了些不祥之意。 赵祯想了一下,却没想起来这人是干啥的。 许茂则赶紧在边上提醒道:“官家,那桑榕弹劾过您,说您……沉迷于……” 沉迷于女色! 赵祯的脸上多了青色,淡淡的道:“那个蠢货,当初秦为没入官场时在汴梁孤立无援,王臻念及与他爹秦丰的情分对其多有照看,这是情分。后来秦为入了官场,他又屡次帮王臻做到了枢密使,这也是情分。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贿赂?那朕还吃过秦家的饭菜不止一次……这算不算贿赂?” 他的火气渐渐上来了,问道:“秦为送了什么?” 桑榕那个蠢货要倒霉了! 许茂则心中得意,说道:“就是些卤肉和牛肉干,还有些吃穿用度。” “就这点东西能是行贿受贿?” 赵祯的怒火来的莫名其妙。 许茂则却心说,若是真要较真,这还真能算是行贿受贿。 这话他不敢说,因为赵祯已经开喷了。 “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风闻奏事。可奏事前好歹先去探问一番可否?没人去探问,就想着一举成名……沽名钓誉最为可恶,去宰辅那边传话,桑榕那边……我记得钦州那边缺人,让他去。” 新 二百七十八章:倭国间隙,辽使来了 钦州? 那里可是西南边境。 陛下这是厌恶了此人啊! 许茂则指派了人去传话。 小内侍到了政事堂,传达了赵祯的意思。 “钦州?他弹劾了什么?” 张之白也觉得赵祯的怒火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小内侍似乎想讨好宰辅,就轻笑道:“说是弹劾了秦为对王臻行贿受贿。” “这不是……脑子有病嘛!” 吕夷简笑骂道:“王臻是什么人?他会受贿?况且秦为是什么人?他就算要贿赂那也是贿赂宰辅,王臻……哦,对了!还有王尧臣……这二人他还用行贿吗?” 稍后消息传来,秦为送的是自家做的卤肉和牛肉干。 “这真是……疯狗一般啊!” 这和行贿受贿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王臻和秦为近乎于父子,官场也得有人情,这桑榕真是丧心病狂啊!” 宰辅也厌恶风闻奏事的御史,而且也讨厌这种类似于构陷的弹劾。 张之白抚须沉吟道:“可把桑榕弄到钦州去,这是不是过了些?” 随意弹劾重臣是不对,可够不着发配吧? 吕夷简想了想,“难道是陛下对那些弹劾的人不满了?” 张之白摇头道:“北伐军跋扈,这个老夫也是忍不得的。秦为说什么那些倭女乃是间谍,多半是搪塞,只是理由拙劣了些。” 然后三人就去了宫里见赵祯。 一阵劝说,要赵祯裁撤了北伐军算了,也省的天天因为这些糟心事儿提心吊胆的。 再说了,禁军里那么多军司,哪个军司不能练兵。 他秦为想练兵,就让他去禁军练,反正王德用是不会让这些人成为他的私兵的。 正在赵祯有些心动时,叶双愁来了。 “……北伐军说到底是散邸司拼凑出来的班底,秦为既然能把这些人练好,那本就精锐的禁军岂不是更不在话下……” 叶双愁的到来打断了张之白的话。 这个掌管皇城司的阉人! 张之白心中暗骂一句不再说话。 赵祯问道:“秦为说他派人通知了皇城司查探怡春楼,可有了结果?” 快到年底了,他不希望有什么大事,最好平平安安、安安静静的度过这个长假。 宰辅们看着阴森森的叶双愁,心中都有些不屑。 这等阴人性情狠辣,手中的人命无数,此后定然会有报应。 “陛下,皇城司刚查到的消息,那些倭女果真是来大宋潜伏的……” 殿内瞬间就安静了。 原先在鄙夷叶双愁的张之白正在发呆。 看来秦为所言不虚啊!还好没有过早下定论,否则岂不是委屈了忠臣? 赵祯如是想着,心中稍喜,就问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真有间谍潜伏之事? 赵祯还是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看到没? 朕选的臣子还是很靠谱的! 叶双愁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许茂则,后者结果转呈给赵祯。 这才仔细说道:“秦为说的不错,这些倭女之所以想方设法来到汴梁,就是为了窃取我大宋的学问知识,还有一些先进的农耕技术,包括文化礼教,只要是大宋有的东西,都在她们的监视范围之内。” 他看了宰辅们一眼,鬼火幽幽的眸子里多了挑衅。 你们看不起某这个阉人,可某现在就能打你们的脸! 啪啪啪! 这口气出的爽啊! 不过这也还要多亏了秦为的提醒。 他明知道这些倭女潜伏到大宋的目的,却没有直接揭破,而是借皇城司的手来证实他所言非虚。 这其中有利用皇城司背书的嫌隙,可叶双愁却恨不起来他,而且心甘情愿。 秦为说这些倭女是来窃取大宋先进技术的你们不信。 那现在皇城司也证明了,而且还有十足的证据! 打脸吗? 他仿佛听到了抽耳光的声音,然后那脸色就越发的冷了。 张之白尴尬的道:“陛下,此等事……那些倭人为何?” 赵祯也不知道,在他的印象里,大宋除了比周围那些国家富裕些,和那些军事秘密外,根本没什么好窃取的。 而叶双愁却说出了答案,“秦大人说的没错,倭国地处海岛,国内资源匮乏且文化、技术、礼教都还处于蛮荒阶段,我大宋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他们却蠢笨,所以他们渴望大宋的一切,由此就生出了抄袭偷学的心思。” “她们先前在沿海,只是那里相较汴梁来说落后太多,所以就想来汴梁试试……” “我大宋比诸国富饶这点不假,可他们来……抄袭?能抄回什么呢?” 张之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叶双愁点头道:“礼教!文学!百家学术!经济!军事!还有我大宋的各种民间技艺……比如陶瓷、丝绸、耕织、锻造……他们记录的东西很杂,囊括了大宋的各行各业。” “这么……” 吕夷简想说倭国人这么狠吗? 这哪里是来学习借鉴的,这是想在倭国照搬一个大宋出来啊! 叶双愁目光冷了几分,淡淡道:“臣在搜查那些倭女住地的时候,甚至从她们内衣上,发现了新式火药的诸多信息……她们将这些信息用刺绣的方式记录在贴身衣物上,然后再悄悄带回国内!” 火药也被窃取了? 如果之前的话赵祯并不放在心上,可火药却让他顿时感觉毛骨悚然。 这可是大宋最新的军事机密啊! 连宰辅们对此事都还是一知半解,那些倭女竟然能够刺探出消息!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学习大宋文化了,而是狼子野心啊! 试想,若是别得国家也制造出了那种威力巨大的火药。 那么大宋好不容易刚刚建立起来的军事优势,又将会回到原点,万一大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开战……后果不堪设想! 张之白是首辅,对火药爆炸的威力大抵知道一些,更知道府洲之战之所以能够完胜西夏,靠得就是这堪比虐杀的火药。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然后说道:“陛下,臣等却是错怪了秦为,请陛下降罪!” 这会儿可不是重文轻武的时候。 火药代表了什么宰辅们都清楚。 他们可以打压北伐军,却不敢借此由头出手,否则赵祯、刘娥都不会放过他们! 这一局交锋宰辅们输了! 他们输在了对外邦人群的孤陋寡闻,有些讽刺……这不就是两耳不闻天下事么。 可笑你们为了打压武人,竟然连本国机密都不顾了。 君臣都有些尴尬,可却对所谓的间谍压根不在意,他们在意的只是火药而已。 “那个……让人去告诉秦为,快元旦了,司事局的年底考核也提上了日程,让他歇几日就去上衙吧,朝中事儿多,他怎好意思偷懒。” 赵祯说的一本正经,宰辅们也赞同的理所当然,仿佛先前的所有不满都是虚幻。 大家都没提北伐军,理由是快元旦了,暂且搁置。 可叶双愁却心中舒爽。 他知道,这是宰辅们输了,所以他们必须要拿出态度来! …… “可以出门了?” 秦为得了消息也不惊喜,等人走了之后,他就招来了狄青和谢挺。 谢挺也知道自己闯祸了,所以一来就跪下请罪。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秦为在烤羊腿。 一个小泥炉烧的旺旺的,手里举着一只串好的羊腿在火上翻烧。 这里是屋檐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烤肉的味道。 谢挺抬头道:“小人不该带着兄弟们去闹事。” 这事儿都连累秦为被停职了,处置结果还没出来,但估摸着不会太好。 北伐军们都知道,他们之所以能有这么优渥的待遇,都是沾了郎君的光,若是连郎君都被牵连了。 那他们以后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说不定就要再回去那暗无天日的散邸司。 所以谢挺是后悔了。 秦为翻动着羊腿,淡淡的道:“做事情做半截,当时若是再闹大些,比如说把那楼给拆了,事情也不至于那么麻烦……” 什么? 谢挺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他眼中含泪的道:“郎君……” 从军营到秦家,这一路他都在猜测着秦为会怎么呵斥自己、处置自己、甚至是放弃他们。 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郎君竟然这般…… “小人带累了郎君,恨不能马上就去死了。” “你们都是我一手招进来的兵,我自然要护着你们,别说什么死不死的。” 秦为烤好了羊腿,切下一小块儿尝了尝后,就让吴妈把剩下的羊腿送去了隔壁。 然后他来到了偏厅坐下,谢挺正准备跪下时,秦为说道:“此事已经了结了,以后小心些,若要再捅娄子了……北伐军在府洲立功,朝中多少文官等着拿把柄……” 秦为觉得他们的实力或许够了,但眼界还是差了些。 “你们这些人现在都是朝臣们的目标,一个不慎就会被揪住错处。” 秦为屈指叩击着桌面,“以后安生些,若实在惹了事儿也不要怕,一不做、二不休!别给自己留麻烦!” “多谢郎君!” 谢挺摸了下鼻子,然后哽咽的跪下。 “起来,好端端的跪什么跪……”秦为冷着脸道:“你现在马上回去军营,告诉今天负责值守的领队,让他仔细巡查周边,发现生人一律拿下,谁若反抗、就地格杀!” 倭女不是啥问题。 但赵元俨却把消息那么快就捅出去了,却让秦为多了些恼火。 本来双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矛盾,对于这个历史上褒贬不一的八贤王,秦为本意并没有想与之交恶。 不挨着啊! 可简单的一件事儿,却让你们咄咄逼人,连楚王都扯进来了。 那他就不能忍了…… 不知道叶双愁有没有查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群倭女千方百计的黑在汴梁,绝对不是简单的妓女,他们有阴谋! 随后就是元旦,大朝会秦为也去了。 宗室那边不少人都来了,赵允让也来了。 秦为特地过去打了个招呼。 “秦兄,这位是安南节度使赵允升,我的堂兄……他的父亲就是楚王。” 赵允让的精神不错,笑呵呵给他介绍。 “见过公爷。” 秦为和赵允升一点儿也不熟,若没有最近这档子事儿,二人恐怕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交集。 赵允升也不托大,客气的拱拱手,并和气的笑了笑。 “秦大人少年英才,赵某仰慕已久,今日得见也算是了了心愿。” “公爷客气了!” 楚王赵元佐听信了赵元俨的话,去宫中弹劾了秦为,说他放任北伐军祸乱汴梁。 但总的来说,赵元佐的作用只是给赵祯施压。 秦为真正的对手还是定王赵元俨,所以对于楚王府,他还是本着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态度。 毕竟仇人多了不是什么好事儿。 赵允升今日能特意特意等在这里见他一面,估计也是同样的想法。 等他离开后,秦为微笑道:“这位小公爷很是慈和啊!” 赵允让没好气道:“以前看着是挺祥和,只是这事儿却让我措不及防,没想到连楚王也投靠了赵元俨那老货……你以为他在这儿等你为何?我看就是缓兵之计罢了。” 大朝会开始了。 依旧是皇帝发表又臭又长的演说,什么回顾去年、展望未来之类的。 秦为在看着党项部使官,也就是西夏使者。 这是个奇妙的时代,两国在府州干了一架,西夏人吃了大亏,可使者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这里,向大宋皇帝祝贺新年。 而辽使也在那里,他则是神色古怪的看着秦为。 去年的元旦比试上,大辽文武皆败。 连辽使都被大宋君臣逼成了间谍,每天生活在理智和感性的挣扎中无法自拔。 讲道理,他今日还能站在这儿代表辽国出使大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得了宋人的帮助。 可这并不代表他会感谢秦为。 反而现在他恨不得生吃了这小子,可这也仅限于想想。 间谍这种事儿,有了第一次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今年依旧是老规矩,辽使在初二去大相国寺烧香,初三双方比试箭术。 新 二百七十九章:你杀过人吗? 今年辽国内部汲取了去年的教训,派来的是位绝顶高手,听说还是什么大辽第一勇士。 可秦为却漠视了他,这让辽使很是无奈。 人家手里捏着自己的把柄,这比试……怎么比? 输了赢了都是人家说的算。 但是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否则那这场戏就太假了些。 于是他就在赵祯说完后,出来说道:“听闻宋人的官员都会吟诗作词,外臣不才……只会弓箭。敢问今日殿内的诸位……” 通译大声的同步说出了他的话。 他的目光缓慢扫过宰辅……扫过官员……扫过各地举人代表…… “敢问诸位,可杀过人吗?” 官员们愕然,然后鄙夷。 大伙儿都是文雅人,谁特么没事做了去杀人? “蛮夷!” 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通译面色微变,然后低声告诉了辽使。 辽使却一阵大笑,笑的格外的猖獗。 他笑的喘息不止,然后说道:“不能杀人……那叫做什么男人?” 他的目光中带着鄙夷,一闪即逝。 在这等日子里,辽使挑衅是保留节目,但挑衅的尺度得把握好,若是激怒了宋皇就是过了。 激怒这些臣子却没毛病。 “去年某在草原上用弓弦绞死了两个奴隶,那弓弦绞紧了脖子……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知道吗,当时边上的人都被吓得魂不附体……后来某把他们的尸骨丢在草原上,草原上的饿狼会把他们啃成骨架子……” 他得意洋洋的在恐吓着这群君臣,却发现宰辅们好像目光有些古怪。 怎么不像是被吓到的模样,反而是……幸灾乐祸。 众人顺着宰辅们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一脸老实巴交的秦为。 辽使心中叹息一声,然后不再说话了。 这少年可是把他坑惨了,若不是最后他筹得了足够多的钱财,回到国内后又散尽家财拉拢关系,今日他能否再站在这儿,都是两说。 怕是和辽人有夙怨吧。 秦为出班,看似懵懂的问道:“贵使,你飘了吗?” 辽使不明白秦为话中的意思,却能看出他这是在威胁。 他神色稍稍慌乱了一下后,又恢复了傲然的模样,淡淡的道:“在下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贵国可有臣子杀过人?” 目前的辽国虽然在渐渐修养之中,但武力值却当仁不让,是这片区域的老大,无人能敌,所以每逢朝会就耀武,这是辽人的必备科目。 所以他收了老实可靠小郎君的气息,准备和辽使演好这场大戏。 他上前一步,笑着说道:“奴隶吗?大宋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倒是没有虐杀奴隶的传统。” 辽使做出一副傲然的模样,道:“我辽国也是礼仪大国,不过是杀人杀惯了而已,在辽国,如某这般的多不胜数。” 这还是恐吓! 俺们辽国别的没有,武力却可以碾压在座的任何一国,就问你们怕不怕。 可这份恐吓字里行间却透着那么一股子和气的味道。 这不像是威胁,更像是两国之间在玩笑。 偏偏这样的对话,却让人生不出反驳的理由……辽人依旧跋扈,宋人依旧冷静。 “可铸京观了吗?” 辽使愕然。 这事儿他还真没听说过,一双眼乱转的盯着秦为,仿佛在说……老大,戏过了啊!你这么聊天,让我怎么往下接? “什么京观?” 秦为微笑道:“就在府州那边的百胜寨,有空去看看吧。哦,忘了告诉你,西夏人应当知道,你可以去问问。” 辽使目光转动间,见那些大宋臣子们都面露骄傲之色。 而西夏使者则是面色晦暗,一脸的纠结尴尬。 殿内,赵祯高居其上,还略带稚嫩的脸上露出几分傲然。 以前在面对辽国时,大宋总是先天要矮赏一截。 这是由过往战绩所决定的。 憋屈啊!却又没得办法。 如今算是天下太平了,辽人虽没有再启大战的想法,可自认为天下第一的他们,总是会不时挑逗一下大宋。 这大抵就是敲打的意思吧。 告诉大宋这个手下败将,虽然咱们现在不干仗了,但你若是头硬,我辽国依旧能碾压你,想干你就是随时。 张之白出班了。 这一刻他目光锐利,而且还带着蔑视。 他的负手后背步伐稳定,看着就是那等……中央朝臣下到地方来视察的睥睨之势,就是说在本官面前,尔等都是垃圾。 他看着辽使,用那种最装比、最讨打的语气说道:“某且来教教你。京观,京者,高丘也!观,形也!京观,天朝诛杀不臣,垒尸为京观,以震慑外敌……你可懂了吗?”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他的神色肃穆威严。 这一刻,连那些对京观厌恶的文官们也都齐齐昂首。 原本的诟病和嫌弃统统烟消云散,此时他们与有荣焉! 在以往,他们整日高居庙堂,自然无法体验到战场上的那种雄烈,所以认为京观是一种残忍以及粗俗的东西。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胜败只是一个结果而已。 有了结果就好,为何还要再这结果上多此一举呢? 可今日在辽使挑衅的情况下,从来只能忍气吞声的朝臣们,却有了成为了反击的工具,京观就是证明!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当初辽人才有的那种骄傲,用杀人来获取的骄傲! 从兵败澶渊之后,大宋许久都没打过胜仗了,甚至很多武人从入伍开始,就没体会过战阵的模样。 而那些含有的所谓胜仗……也都是防御战,只要敌军放弃继续攻击,对大宋来说就是胜利。 可对外作战呢? 可有人乘胜追杀到敌国境内? 没有! 这些原本被他们忽略的战功,此刻都一一涌上心头,并为之骄傲。 甚至就连前几日他们还屡屡弹劾,并且要求撤销的北伐军,此刻也觉得这是万幸……万幸大宋没有真的撤销北伐军。 他们今日在朝堂所有的骄傲和反击的机会,不正是那些北伐军带来的吗! 只是府州之战结束的不久,况且西夏这回是打败,自然不会主动公开战事。 宋国这边又本着以和平为主的战略方针,并没有向各国通报这场战事,所以辽人那边还未获取消息。 辽使一脸懵逼看着张之白。 府州附近的厮杀,那肯定是宋人和西夏。 他看了西夏使者一眼,就见西夏使者尴尬的低下了头。 这是不打自招! 宋人竟然和西夏开战了!而且还打赢了? 辽使只觉得脑袋发蒙。 他觉得这场戏已经演不下去了,或者说,宋廷已经不需要他来演戏,而保住自己的面子了。 辽使看向了秦为。 京观…… 他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秦为的手笔! 以前宋人也有过胜仗,不过大多是和周边小国,而且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碾压,大多是击退或是谈和了事。 而今宋军打败西夏,而且还铸了京观! 那一定是他干的,其他宋臣没有这种魄力,更没有这份不顾后果的胆气。 只有秦为这个天子近臣,又颇具权势的,才能在铸了京观后,还能若无其事的站在这儿。 辽人相比大宋来说文化欠缺了不止一筹。 所以京观,大抵就是尸骸筑成的建筑! 这是他对京观的理解。 那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只是幻想了一下,然后不禁打个寒颤。 辽人武勇的骄傲渐渐消失。 耶律广军作为使者,他在辽国的地位不算低。 尤其是经过秦为的包装后,他回国后不仅没有受到处罚,反而还升了一级。 原因是他带回了宋人最新研制的弓弩! 这可是宋国的军事机密啊! 这对辽国来说自然是头等大事儿,别说输了一次比武,就是死了一个将军和学者,在辽国看来这事儿也是赚的。 可等他们真正拿到了弓弩后,却又犯了难。 怎么仿制? 辽国资源没有大宋优渥,可打造一个弓弩应该不算难事吧? 可偏偏那弓弩的制作方式十分复杂,其中零件更是多不胜数,光是拆了组装就费了辽国工匠半个月的时间。 然后工匠们一致得出结论,没法仿制! 或者说,仿制的代价太大了。 他们没有宋国那种记录精密的图纸做为参照,就只能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制造,可等零件有了,怎么组装又是个难题。 甚至就连知晓内情的耶律广军都忍不住叹气。 这秦为到底是什么妖孽,他是怎么制造出那种精密零件的。 更可怕的是,这些零件大小、质量都是一致的,只要是同样的弓弩,就可虽是拆卸到任何一支弓弩上使用。 更离谱的就是那个弹簧! 辽国人研究了半年也没弄明白这东西的制作方式。 他当然想不明白。 秦为为了制造新式弓弩,光炼铁的作坊就弄了不下二十个,又花大价钱从河西弄来了焦煤。 这东西现在用的人不多,可运费却不便宜。 一支弓弩从锻造零件开始,再到组装使用,几十道工序缺一不可。 这就是赵祯先前一直没有将新式弓弩投入量产的原因,代价太大了……富裕的大宋也承受不起这种消耗。 辽国只弄到了成品,并没有解题步骤。 新 二百八十章:宋辽之间的转变 这样的仿制没有个十年八年是弄不明白的,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他们弯道超车。 再说大宋这边,新式弓弩量产之后,改进研究就没停过。 一直以来秦为都在养着那批工匠,让他们专心改进新的技术。 现在的弓弩比之前轻便了不少,而且零件也越来越精简。 可越是零件少了,打造技术就更加精密了。 “你等可杀过人吗?” 辽使强笑了一下,他清楚大宋武器的精良,但武器好和会杀人是两码事…… 这事儿听着有些好笑对吧。 可对大宋来说,武器和实力还真就是两码事儿。 辽使想到这儿不禁松了口气,觉得今年膈应宋人君臣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而且他这番话拿捏的恰到好处,应该不会引得那少年不适。 如此……完美! “杀过。” 可他刚想笑,却被边上一个声音惊醒,侧脸一看,却是秦为。 “你真的杀过人?” 耶律广军不肯相信的看着他,在他看来,少年人手段刁钻阴损,智谋更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如此就已经非比寻常了……至少他比自己强的多,否则也不会让他这一国使者变成了宋人的奸细。 可他竟然还杀过人?! “没错。” 他知道秦为不会说假话,至少在他这个奸细面前用不着。 所以耶律广军有些惊讶道:“在府洲吗?你真的杀人了?” 秦为很认真的点点头,说道:“府洲之战时,西夏人自以为大宋防守是惯例,所以就肆无忌惮的围攻了百胜寨……然后我大宋折继闵率军突袭,本官也跟随出击……杀人真的很轻松……马速飞快时你只要轻轻挥刀,人血就会飙射出来……贵使知道人血什么味吗?” 耶律广军茫然摇头。 他是使者又不是将士,何况这些年辽国对外战争无往不利,周围国家纷纷胆寒避让,如今更是没机会施展他们的兵锋。 赵祯看见了他的反应,心中不禁有些明悟,眸光顿时亮了。 辽人不比从前了! 他们打遍了周围各种不服的国家,所以就觉得天下无敌了,然后就投入到了耽于享乐之中,还美曰其名是休养生息。 那些原本附庸在辽国的各大草原部族,已经逐渐摒弃了原先好战的作风,纷纷开始瓜分所得利益。 然后他们开始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所得。 认为这天下再无敢与之抗衡的存在,自然也就不需要无休止的厉兵牧马。 可随即赵祯就叹息一声,因为觉得宋、辽两国的境况大抵相同,而且大宋的情况貌似更糟糕些。 辽国虽然没了以前那般勇武,但军士势力依旧碾压大宋。 大宋则是有钱,可军事实力弱的一批。 这就是比烂。 可双方一比较之下,逐渐走向糜烂的辽人依旧能压制大宋。 这就让人有些受伤了…… 耶律广军不知道赵祯的想法,他现在只想怎样才能安稳的度过这次大朝会。 然后他看向了秦为,问道:“人血什么味?” “很臭!腥臭难闻。” 他杀过人奴隶,可也仅是杀死了而已,至于什么鲜血飙飞……那是武人才知道的事儿,他是文官,上哪里知道这些去。 秦为吸吸鼻子,眼中多了兴奋之色。 “在下有个提议……要不今年的比试,就换成两方厮杀?宋、辽两国一边出些人,在城外找个地方厮杀一番,想来那鲜血的红色会让这个新年多些喜庆……” 辽使的面色煞白,他很想说‘来啊!谁怕谁!’。 可自己如今的定位已经不是单纯的辽使了,他背地里是宋人的奸细。 这……怎么办? 眼下各国使者都看着,他不能怂可更不能太强硬让宋国下不来台。 左右衡量了一下后,耶律广军冷冷道:“荒谬!我大辽乃是礼仪之邦,宋国莫是想与我大辽开战吗?!” 轰! 此言一出,殿内的气氛马上就沸腾了。 以往发生这种事儿,只有大宋呵斥辽使荒谬的,辽使怎会说这种话。 这话看似很硬气,可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辽国这是不愿意和宋国开战。 那是否就意味着今日之宋国,已非昨日而语! 这才是真的荒谬了! 赵祯更是用力挥了下手。 他想大笑一声,但最后又忍住了,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大腿。 可他的兴奋之色却没掩饰住。 多少年了,大宋何时在辽人面前这般底气足过。 哪怕他知道耶律广军这话并非出自真心,但也不妨碍他的兴奋,更不妨碍他对秦为的信任又增添了几分。 忠臣啊! 这大宋还有比秦为更忠心有才的臣子吗? 若不是他之前力排众议策反了辽使,哪有今日大宋在辽人面前逞威! 张之白脸上也带着喜色,可这和他‘喜怒不形于色’的信条相悖。他在极力憋着,最后还是没忍住。 吕夷简更是在笑着,只是没笑出声来。 否则就是奚落,辽使大抵只能找他单挑才能避免回国后被流放的悲催命运。 大宋皇帝、宰辅们都知道这辽使的底细。 所以他们心中开怀,却还是把握的很到位,没有让辽使下不来台。 大殿内的气氛火热,这也是最欢喜的一次元旦大朝会。 随后赵祯意气风发的笑道:“来人,赐宴!” 这是大朝会的惯例,去年就是在这大朝会上,赵祯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扬眉吐气’,今年虽然没有去年爽快,但也是一场难得幸事。 案几和酒菜被送了进来,各国使者在大宋的宫殿内欢聚一堂,有人是真的开心,有人则是在审时度势的假笑。 更有人连假笑都憋不出来,就比如西夏使者。 而大宋这边,一部分臣子都开始往外走,他们等级不够,所以没资格坐在这里。 招待外国使臣,大殿里只会给那些品级最高的官员留位置,又或是赵允让这种宗室王爵。 秦为想了想自己五品承旨的官职……貌似也不够格……所以也准备跟着出去。 可许茂则身边的小内侍却追了上来。 “秦大人,您怎么也走了?您如今可是平阳侯啊!而且陛下特意交代了,把您的位置放在了三司使王相公的旁边……” 秦为有些惊讶,然后又觉得心安理得。 赵祯这是在给他表功呢! 秦为走到了位置上坐下,前面就是王尧臣和王臻,二人同时看了眼这个让人骄傲的后辈,然后默契的笑了。 这一反应被不少朝臣看了眼里。 在座的可都是朝中大佬级别的人物,他们对秦为的位置各种反应不同。 有些并无无瓜葛的朝臣只是看了眼就收回目光,心中开始衡量秦为在朝中的地位,和两个老王对朝中派系的分化。 而有的人则是开始了担忧。 才二十岁就被封侯,更是紧随朝中诸位相公之后,这样的秦为太可怕了! 若有朝一日二王从枢密使、或三司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那么……秦为会成为朝中最年轻的相公吗! 这已经不是恩宠,这是要颠覆超纲啊! 可是再看赵祯一副欣赏的模样……小皇帝这是准备养一个超级权臣出来了! 秦为被这些眼神盯得浑身发毛。 为官三年,他再清楚不过这些眼神的用意。 这是众矢之的的前兆…… 王尧臣看见他不停挪动,就低声喝道:“安生坐着,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再折腾就滚回去……” 秦为苦笑道:“王公明鉴,我是真想回去,您看这群人的眼光,能吃人啊!” 王尧臣看了眼群臣,眉头皱了起来,然后请敲了敲前面王臻的案几。 两个老头霎时间眼神凌厉起来。 四道目光横扫群臣! 那些原本盯着秦为的朝臣们,顿时感觉到了两股凌厉的杀气。 这是来自王尧臣、和王臻的双重压力,朝中最有实权的两个部门老大,要权有权、要人有人…… 干不过啊! 只是片刻后,群臣就恢复如常,再也没人敢盯着秦为了。 就连吕夷简看了都不禁皱了下眉,默然没有说话。 宴席没啥吸引人的。 这些菜式比起秦记的炒菜还是差了些火候,不是御厨们不尽心,而是国宴都这样,这里在乎的不是菜式,而是大国的体面。 有些热菜本来道等到最后上,可却早早的端了出来。 所以大家不在乎吃什么,只在乎够不够规格。 作为宗室的几个代表人物,赵元俨、赵允让等人也在其列,并起到了招待外宾的作用。 赵允让年纪小,所以最肆无忌惮,嚷嚷着要给小皇帝敬酒。 赵祯含笑举杯,和他喝了一杯。 这下赵允让更加嘚瑟了。 “……陛下,臣在家中弄了卤肉和好酒,卤牛肉……不,弄了好卤羊肉,陛下若是有暇只管去,臣备下好酒相迎。” 这年头帝王都会时不时地出宫去探望一下宗室或是地位崇高的宰辅权臣。 这些都是手段,赵祯并不缺。 赵元俨眯眼看着赵允让,心想这人竟然敢在此刻提到府中杀牛,可见是个莽撞的。 可他的这种莽撞却更像是一种坦然。 这就是一种人设! 小狐狸…… 他心中微微一哂,然后起身给赵祯祝福。 “……大宋风调雨顺,这是陛下的仁德感天动地,于是山川回应,上天赐福……” 他的话很是吉利,秦为觉得若是去后世的话,此人也能做个吉祥物。 新 二百八十一章:臣祝大宋万年 秦为微笑看着这一幕。 可没多久,所有人都祝福过了。 赵元俨看了过来,微笑道:“秦承旨……不给陛下说说?” 此时气氛比较松散,所以不少人都称呼赵祯为官家。 这是大宋特有的官称,也是对皇帝的一种爱称,特别是宗室长者们。 他们觉得这样称呼能区别于其他的朝臣,显得他与皇帝更亲切一些。 可赵元俨就是称呼陛下。 所以他显得格外的醒目。 这也侧面证明了,赵元俨对于皇位还是颇有些执念在心里的。 这份执念不是冲着赵祯,也不是冲群臣,单单只是他对前尘往事的诸多不满。 当年太宗在世时,最宠爱的就是这个第八子赵元俨,甚至在许多朝臣心里,他已经是内定的继承人选了。 可到最后造化弄人,真宗赵恒半路杀出。 不过好在赵恒即位后对这些曾经的手足兄弟还是很照顾的,并没有像当年的李老二一样赶尽杀绝。 要说不恨那是骗人的。 谁都知道这叔侄二人彼此提防,就算赵元俨把赵祯夸成花儿,群臣们也是不信他没有怨言的。 如今他一看向秦为,那些目光都转到了秦为的身上。 这一招移形换影大法使得不错啊! 秦为起身举杯,说道:“陛下,臣祝天下一统,祝大宋万年。” 赵祯本是饶有兴致的听着,此刻不禁举杯道:“好,那就大宋万年。” 至于什么天下一统,赵祯是没脸说的。 毕竟大宋如今连燕云十六州都没收回来,还谈什么天下一统,这话秦为说出来是期许,可赵祯说出来就是吹牛逼。 君臣一起举杯畅饮,气氛渐渐热烈了起来。 赵元俨对秦为含笑道:“秦承旨武能上阵杀敌,文能监管各部,堪称是少年有为。只是先前却见你提及了杀人……” 他看似好奇的问道:“为何提及杀人时你便会面露兴奋之色呢?” 这话听着很是平常,却暗藏讥讽。 秦为正准备说话,赵允让却抢了话头,他斜睨着赵元俨说道:“听闻皇叔最近的眼神不好?据说夜里摸到儿媳妇儿的床上,还睡了一觉……” 噗! 秦为忍不住就低下头去,酒水喷了一地。 这小子的嘴真是越来越毒了…… 在坐的君臣都面色古怪,有人也忍不住了,于是咳咳咳的咳嗽声在殿内回荡着。 这事儿许多人不知道,但也有几个了解赵元俨的朝臣,听说过细情。 男人嘛,摸黑上炕的这点爱好总还是不缺的。 只是有次赵元俨喝多了些,就走错了房间,睡了一个儿子从外面买来的歌姬。 权贵好玩儿这本就是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你硬要说那歌姬是儿媳妇儿……这话却也没毛病。 外面的臣子在廊下用饭,听到里面密集的咳嗽声,不禁都茫然道:“外面这般冷都没听到咳嗽声,这里面是怎么了?” 睡错了人…… 赵元俨的眼中多了怒色,然后又变成了温和。 这都能忍,果然是狠人啊! 先前他那话问的古怪,什么叫做提及杀人就兴奋? 这是说秦为是杀人狂,可杀人狂都是变态,而且都是武将。 如此这个隐喻就变得很有味道了。 秦为心中稍稍思量后就有了明悟。 大伙儿都在看着赵祯呢,就想看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各种话都是话里有话,明争暗斗的,让宰辅们看了好戏。 赵元俨是皇叔,更是当初他爹赵恒继位的主要竞争对手,如今他爹死了,儿子继位……可偏偏大权却落到了太后刘娥手里。 小皇帝自继位开始就一直处在皇权的边缘,来回忙碌了多少年,可还是躲不过老娘的掌控。 也就这两年好了些。 汴梁出了个纨绔赵允让,朝中又出了个少年权臣秦为。 这二人的出现,无形中给赵祯分担了不少的压力。 现在这二人联手要对赵元俨这个老牌皇叔出击了,赵祯能顶得住压力吗。 群臣都在忍笑,倒是憋出了一阵咳嗽。 等大伙儿情绪平息后,赵元俨也恢复了慈和的气息。 老阴比坏得很,他竟然装得没事儿人一样,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生过。 可他说的这番话却留在了群臣心里。 秦为若是不开口说点什么,日后少不了被人揪住此事不放。 “秦某是为了大宋杀人,这便是为国尽忠,既是尽忠……定王可问问这满朝文武,那个不是热血沸腾?大家为了大宋鞠躬尽瘁,每日殚精竭虑恨不得把睡觉的时间都用来办公……” 这话夸赞了群臣们做事勤勉,可却有些过誉了。 宰辅们却一副理所当然的站直了些。 为大宋殚精竭虑……这说的不正是勤恳为国的他们吗? 话锋话锋一转,秦为一脸抱恙的道:“定王难道不愿为国尽忠吗?哦!对了……却是秦某忘了,定王眼神不好,每晚都在忙着找床铺,自然顾不上为国尽忠,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秦某失言了,失言了。” 他起身致歉,可话都说出去了,致歉有屁用。 群臣们又是一阵憋笑,就连赵祯都脸色狰狞的低下了头,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就笑出声来。 赵元俨的慈和依旧在,只是那脸色竟然有发青。 “定王这是冷了?” 秦为故作欢心的看向他,赵元俨心中更恨。 他想发飙,却不能……只能强笑道:“暖和之极。” 殿内是很暖和,所以他那铁青的面色格外的引人注目。 这一阵双方打平,秦为虽然得了嘴上便宜,却也是被赵元俨泼了一盆污水。 …… 又是新的一年,群臣们第一天上朝。 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喜气洋洋。 就算以前多有嫌隙的仇家,今天见面也会客气的点点头露个笑脸。 新年新气象嘛。 谁要是在第一天就给人找不痛快,那说不好就会被朝臣们群起而攻之。 这季节天亮的晚,秦为就啃着一个卤猪蹄来了,右手还端着一杯豆浆。 皇城外无数官员,有的在小摊边吃早饭,有的是买了东西在手中吃,但谁都没有秦为的牛。 那猪脚软嫩q弹,咬一口直流汤汁,香味浓郁,让人忍不住口水直流。 大清早谁会啃猪脚? 他们本想揶揄一句,有身份的人谁吃猪肉啊,尤其是这种比较腌贊的部位。 可看秦为那大快朵颐的模样,还时不时舔舔嘴唇。 这厮太嚣张了啊! “怎么想着吃这个?” 王臻来了,二品枢密使的官服,让不少人都下意识靠边站了站。 身份不对等,站在一起也是自取其辱。 秦为啃完最后一口,随手把骨头扔给了墙角处野狗,“这不是元旦的时候做多了,若是再不吃就坏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我可是穷苦出身,哪会舍得浪费。” 他这话说的大言不惭,边上的人却都嗤之以鼻。 你秦为虽不算正经的官二代,但好歹也是正经的书香门第,什么叫做穷苦出身? 王臻没计较这个,他看了看御史那边,有些遗憾的轻叹一声,“今日怕是不安生,那个……北伐军之事,本来你能用战功抵消一二的,可陛下封了你平阳侯,连那刘小娘子都给了淑人诰命,群臣那个不眼红,你要小心了……” 他下意识看了眼周围人,那眼神凌厉的能吃人。 周围那些本想偷听一下的官员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这老头儿的气场太足了,干不过啊! 王臻这才放低了声音,“陛下心软,有对你青睐有加,待会儿上了朝你把战功夸大些,再说说艰难的事,最好是声泪俱下,懂不懂?嗯!” 这是想让秦为避重就轻堵住赵祯惩戒他的想法。 秦为楞了一下,然后就点头道:“您放心,插诨打科我可是好手。” 这时王尧臣也和几个宰辅漫着碎步走来。 周围人瞬间又推退了好几步。 不过王尧臣并未和吕夷简他们站在一起,而是径直来到了王臻和秦为的身边。 什么叫一身正气不惧流言,这就是了! 宫门口两老一小顿时成了瞩目的焦点,他们方圆两米之内,无一人敢上前。 王尧臣刚走近就听见了秦为的话,没好气的道:“不是让你插诨打科,而是要摆功绩,哭艰难,蠢!” 王臻跟着点头:“你本就是一身功劳,犯得着插科打诨么,那样只会让人觉得你是夸功冒赏了。” 秦为被喷了一脸口水,只得频频点头,表示自己待会儿定然会声泪俱下,学那孟姜女把皇城给哭倒了。 “您放心,以后我就叫秦姜女了。” 这一刻皇城仿佛感受到了千年前的哭嚎声,连宫门打开时都悄无声息的。 一路进了大殿,因为是新年第一次正规朝会,所以大伙儿还是先说了些吉利话,然后开始议事。 赵祯说了几件年底留下的事,大家议了议,然后就没事儿了。 这是最悠闲的一段时日,随着时间延续,整个大宋的事情会渐渐堆积起来,让君臣为之焦头烂额。 按理赵祯接下来就是赏赐宰辅们早饭,然后大家各自散伙。 可偏就有人想在这朝会的第一天,给这个刚上岗没几年还不适应的小皇帝添点儿堵。 然后队列中就有御史站了出来,“陛下,臣弹劾司事局副承旨秦为,纵容部下、徇私枉法,打砸城中商铺!” “陛下,臣也弹劾……秦为目无王法唆使北伐军殴打百姓,致多人重伤,手段极其残忍!” “臣附议!” “臣……” 一时间,多个御史言官像是吃了激素的老母鸡,一个劲儿的扯着嗓子嚎叫。 本以为赵祯在这种情况下定然会黑脸。 毕竟朝会第一天就有人给皇帝添堵,这事儿也不算小。 可他却并有发火,甚至表现的很淡然,只是抬头看向秦为。 “秦为,此事你是当事人,你来说吧。” “启禀陛下,臣并未唆使北伐军在城中闹事!” 秦为一本正经的说道。 “众目睽睽之下多少人都看见了,你竟然还要说谎!不要脸!” 那御史没好气的道:“怡春楼乃是正经商铺,你北伐军的人去后不仅打砸了人家的铺子,还打伤致残多人,甚至有人因此不治身亡!此事你敢说不是你北伐军所为?” 谁都知道北伐军的实际统领者是秦为。 这也是群臣决意要弹劾他的原因。 你一个好好地文官,不想着怎么做好朝廷政事,偏偏作死地要去练兵。 这是准备提高无人的地位吗? 这种文官界的败类,他们岂能放过…… 而且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你秦为还想狡辩? 两三百号人你都管不好,说难听些,你这个连那些地主都比不了。 大宋不遏制兼并,土地流转的飞快。 今日你还是地主,明日可能土地就卖给了别人。 而百姓最惨,一旦遇到灾年或是家中遭难,大多只能卖地,然后举家去佃种地主的土地。 所以说宋朝经济自由是一回事,但从不保护百姓、特别是自耕农的利益却有些奇葩。 自耕农在此时就是大宋的根基,可他们却一直活的岌岌可危。 这个扯远了,一句话,随便一个大些的地主,家里的佃农人数都能碾压北伐军。 可人家一个地主,甚至是地主的管家就能把那些佃农管的服服帖帖的,你呢? 你秦为竟然管不住一群厢军…… 你丢人不丢人! 面对这些目光,赵祯仍旧一脸淡然,他知晓内情,所以有恃无恐。 今天他就是等着看那些人站出来,好将这些人一个个记在他的小本本上,以便日后慢慢拿捏。 这事儿是怡春楼引起的,但怡春楼背后的人确是赵元俨。 而偏偏这些御史又要站出来弹劾。 他们到底是真不知情,只是单纯的弹劾秦为护犊子,还是有意打压武人的发展? 又或者……这些人就是授了某些人的意,故意出来搞事情的! 皇帝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秦为一脸无辜的道:“陛下,臣有事要说。” 赵祯点点头,大伙儿都准备听他的自辩。 “陛下,臣以为倭国女人能潜入大宋,此事要严查。” 新 二百八十二章:被小皇帝坑了 这人竟然答非所问? 但赵祯和宰辅们确是知道,这正是秦为的一贯套路。 先是顾左右而言他的乱打一气,然后猛然调转枪头,在对方还有疑虑的时候将其一击毙命! 不明就里的众人却觉得好笑。 但秦为下面的话却让他们笑不出来了。 “臣在想,若是那些倭国女人被送给了……比如说某位权贵,陛下,那大宋的一举一动,大宋的许多宝贝,怕是都会变成了倭国人的东西……比如说新式弓弩的打造之法。” 嘶! 他这个假设让人不禁觉得牙痛。 有朝臣不满的反问道:“不是说那些倭女又矮又丑吗?” 又矮又丑的女人没人喜欢,你多虑了。 而且大伙儿都是有节操的人,这等事儿定然是不会去做的。 秦为瞥了眼他,问道:“可若是她们美若天仙呢?倭国不小,从前汉时就和中原有联系,前唐时更是掺和了高丽那边的战事,白江口一战惨败,这才收起了野心……这样的地方,难道找不到几个美人吗?” 御史刚想反驳,却悚然而惊。 是啊! 别说是倭国,那些蛮夷国度里,不也经常出美女吗! 秦为没搭理他们,对赵祯正色道:“陛下,臣敢请查问此事。” 王臻不知情,却也适时出来道:“陛下,此事若是开了头,此后那些密谍怕是会利用!” 辽国和西夏人的密谍可不少,开了走私人口的头,以后铁定会成为对手突破的口子。 赵祯早就成竹在胸,沉声道:“叫叶双愁来。” 枢密使都开口了。 这就是给此事定了性。 那个出言反驳的朝臣悻悻地拱手道:“秦大人此事警觉,微臣却是轻浮了。” 赵祯也微微点头赞许。 他有恃无恐是因为叶双愁早就探得了此事,今日这个过场,无非就是找人开刀的借口罢了。 可秦为也竟然由此警觉,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怡春楼有倭女间谍的,竟然能比皇城司还更正早的得知了消息。 越想越觉得秦为优秀。 有一瞬间,赵祯都想让他去接叶双愁的班,想来定然能管好皇城司。 秦为若是知道了他的想法,铁定得造反。 你竟然想让我割了家伙事进宫? 我拿你当老大,你竟然拿我当太监…… 稍后叶双愁来了,赵祯问道:“倭女在汴梁可多?都是怎么进来的?” 叶双愁显然已经查出了很多东西,他语气稳定沉着,淡淡道:“陛下,那些倭女大多是乘坐走私商船靠岸,然后先是在沿海地区游弋一段时间,再通过某些渠道来到汴梁,几番勾结后就有了正规的凭证,然后堂而皇之留在了汴梁做妓。” “勾结?” 这个词太敏感了,赵祯不禁瞪了下眼。 叶双愁接着说道:“她们潜伏在汴梁后,大多以青楼舞姬的身份谋生,然后悄然记录一些有用的东西,通过某些手段传回国内。” 看来叶双愁这次是下了功夫的。 千年来倭人一直都是野心勃勃。 他们现在看似安分服从,那是因为从汉唐道如今,中原的势力都不曾削减过,哪怕换了一代又一代的王朝。 但这些势力也都不是落后弱小的倭国可比的。 可以说哪怕是五代十国期间,那些割据一时的军阀势力也能将倭国按在地上摩擦。 而他们下一次对华夏生出野心是在明朝时期,而且还是先攻打了朝鲜。 不过倭寇从元朝时就开始成为了大患,这事儿倒是要记着,寻机一巴掌拍死那些人。 赵祯显然极为不满意此事,就问道:“那些人呢?” 所谓的那些人,指的就是和倭人勾结的家伙。 说到这儿,群臣中有一大半儿都没了声音。 大家心知肚明,这些倭女是在怡春楼被发现的,那这些所谓的‘家伙’是谁,还用问吗? 叶双愁淡淡的说道:“皇城司抓了几个,然后顺着找到了京城的几家青楼。审讯之后得了口供。那些倭女虽然不算貌美,可只要打着倭女的名头,那些人总会喜欢去光顾……” 大抵‘为国争光’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从古至今都有。 只是那些人竟然连妆容古怪的倭女都能接受,让秦为不禁大感佩服。 赵祯心中了然,却不想表现出来。 那些权贵的各种明争暗斗他大多都看在了眼中,只是漠然的看着,没兴趣管。 可他们若是敢用倭女来当密谍,赵祯是绝对不会容忍。 不管是谁,一旦被发现这种行径,赵祯发誓会让他后悔终生。 他微笑道:“做的好。此事的后续抓紧办,都处置了……还有,封了怡春楼,连带哪些查出了倭女的秦楼楚馆也一并封了!” 叶双愁躬身告退。 赵祯随即说道:“那边的饭菜都有了,诸卿且去吧。” 这事儿算是结束了。 可有人觉得这事儿没完……倭女的事情说清楚了,可北伐军的事情呢? 什么提前预知危险前去探查,说白了就是去嫖妓然后偶然撞破的此事。 但现在这种情况,却没人再敢弹劾了。 连间谍都撤出来了,谁还敢弹劾秦为打砸青楼,那不是等着被人说他与那些倭女有关吗? 宰辅们也不禁捂额失笑,这事儿又让他给逃了…… …… 怡春楼被封了。 出手的是皇城司的人,果决狠辣没有半分余地可讲。 连带那些无辜的青楼也一并遭了秧,一时间汴梁人谈倭色变。 现在别说让他们去嫖倭女,就连大街上看到,也会赶紧躲得远远地。 段玉从外面买菜回来,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又不免絮絮叨叨的和秦为表述了一番。 “郎君,您是没看见啊!叶双愁亲自带队,皇城司大锁全城!六个都司所有在京述职的密碟全部参与了此番彻查,遇到敢反抗,或者背后有人不服气的,一律打个半死带回皇城司审问……” 这种权利太诱惑人了。 哪怕干这活儿容易丢了小兄弟,也还是不妨碍段玉的羡慕。 可相比皇城司,他还是更羡慕自家郎君。 郎君手中也有这样的权利,甚至在某种场合里,司事局的权利要比皇城司还高。 只是秦为不是叶双愁,司事局也要比皇城司复杂得多。 权力大是一回事儿,能不能用又是另一回事。 秦为斜睨着他问道:“可要我寻机送你进宫?叶双愁那边想来也愿意多个手下。” “别,郎君,小人不敢。” 割了家伙事,这个……还是做护院好些。 这和几日为北伐军提心吊胆的孙好民也过来,笑着说道:“郎君,此事算是脱了灾祸,可是要庆贺一番?” 此事从倭女开始又从倭女结束,打砸了秦楼甚至闹出任命的北伐军侥幸逃过一劫,是该庆祝一下。 秦为起身道:“是该庆贺一番。” 孙好民笑道:“那小人就让春杏去买菜……” 秦为随口笑道:“光吃饭喝酒怎么能叫庆贺……” “……那,要不小人去樊楼找几个歌姬回来给您耍耍?” 秦家没有舞姬,连个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没有。 段玉总觉得郎君这是清高过头了。 “滚!” 秦为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然后又招呼道:“那个……狄青呢!叫他来,咱们去定王府,找赵元俨贺喜去。” 他不知道,此刻的赵元俨正在发愁。 “此事怕是捂不住了,难道秦为当初纵容北伐军闹事,真是早就知道了那些倭人的秘密?可不应该啊……那些人来了汴梁以后并没有什么异动,不过是带走了些诗词文章,和民间技艺……这就被盯上了?” 那秦为的鼻子也太灵敏了。 这小子属狗的啊! 幕僚说着下了一步棋,却有些臭。 赵元俨阴沉着脸跟了一步,然后问道:“那个关浩控制住了吗?” 幕僚点头道:“咱们在皇城司里的人传了消息后,在下就让人把关浩带出了城……” 他并指如刀,挥动了一下。 室内仿佛温度又低了些。 赵元俨微微颔首,对这个举动表示了赞赏。 只是稍稍安心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了那座怡春楼,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就这么封了!” 宗室说事有皇家养着。 可每年到手的俸禄也不过几千贯钱,外加几百石米粮和若干绢布,这些对一个偌大的王府来说也仅仅够维持开销而已。 若是以前赵元俨倒也不在乎,毕竟手里握着汴梁最大的青楼之一怡春楼,还有这种产业和生意。 吃要最好的,穿也要最好的。 定王府不差钱。 可现在最挣钱的怡春楼没了,吃好穿好虽然没问题,可以后再想挥金如土,就得掂量掂量了。 幕僚沉默了少许后,忽然道:“您说这会不会是小皇帝故意为之……” 嗯? 赵元俨愣神了一下,然后脸色变得愈发阴冷。 这事儿八成不是赵祯干的,他若有这等手段,刘娥也不会迟迟不肯放权。 但赵祯做不到,有人却能…… 赵元俨目光深邃,心中想到了一个人——秦为! 得了赏赐北伐军进城找乐子,然后不满怡春楼以次充好,这才闹事儿。 这事儿看似一场偶然。 可随之而来的秦为却在明知闹事后果的情况下,仍旧让北伐军砸了怡春楼,甚至打残了五六十个伙计。至打残了五六十个伙计。 新 二百八十三章:坐实了、草原 这事儿就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难道只是因为这怡春楼是定王府的产业? 他就要如此明目张胆的报复? 就算他秦为是宠臣,可定王府却也是宗室之首。 他如此行径,到底是已是冲动,还是早就料到了这其中阴谋? “今日朝堂上,秦为的反应怎样?” 幕僚想了想道:“消息说,秦为一口咬定那些倭女是间谍,至于其他的倒是没有异常……”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赵元俨蓦然下了一子,将棋盘震得一颤,冷道:“他如此笃定且自信,若非不是胸有成竹,本王自是不信的!” 幕僚很懂时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惊道:“您是说这事儿都是因为一手策划的?” “八成是了!” 赵元俨眸光微寒:“他想帮赵祯上位,又想扶着商郡王府主导宗室权贵,那本王都是绕不过去的阻碍,所幸已经撕破脸,以他的性子,这事儿还真就像他干的!” 而此时外面却突然一阵喧哗。 赵元俨皱眉道:“去看看。” 幕僚出去了一趟,却迟迟不回来。 赵元俨叹息一声,伸手把棋盘拂乱,然后起身出了房间。 下人急匆匆的过来,禀告道:“王爷,外面来了秦为,他说看到怡春楼的关浩进了府里,说是想看看这人为何会进了定王府,难道那些倭女间谍,真的与定王府有关?” 呃…… 他是准备把这事儿给坐实了啊! 幕僚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脊背那里窜了上来,走到哪麻到哪。 他缓缓回身,就见到赵元俨那张铁青的脸。 “外面可有人听到了?” 郡王府的面前自然不许闲杂人等停留,若是秦为的自言自语,那危害还不大。 下人不知道关浩是郡王府的人,很是愤怒的道:“那秦为的嗓门大,引得一干人在边上听呢!” 这事儿咱们得讨回公道啊! 下人义愤填膺的道:“王爷,要不……动手?” “王爷……” 赵元俨的身体晃动了一下,然后强笑道:“无事,少年人喜欢闹腾,那便让他闹腾。” 这高风亮节,这宗室长辈的胸怀……还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下人赞道:“王爷的心胸真是……真是……真是比汴梁还宽广啊!” 赵元俨转身进了房间,稍后里面一阵乒乓声传来。 外面的人不禁面面相觑,知道此事手尾的幕僚把人都赶了出去,然后进去劝慰。 走进房间,地面全是杂物,几乎无法落脚。 赵元俨弼气咻咻的站在那里,骂道:“那个小畜生!竟然敢如此吗?” 幕僚苦笑道:“他这是清楚此事在朝堂上恐怕难有决断,就算有证据,咱们也会想办法与他对峙,所以他干脆就玩儿了这么一手混不吝……这是想让您千夫所指啊!” 如果当初知道事情会是这么个结果,赵元俨绝不会招惹秦为。 这小子虽然没啥底蕴,可架不住他楞啊!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赵元俨不光穿鞋,而且他的鞋子很漂亮,所以对秦为这种不顾后果的愣头青,一不小心就落了下风。 这一刻他郁闷的想吐血,更是纳闷的想撞墙。 …… “他在定王府的外面闹腾?” 赵祯心中微微一动,然后把奏疏放了下去。 许茂则也算半个知情者,所以知道秦为的用意,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句——有种啊! “是。” “他说了什么?” “说见到怡春楼的关浩进了郡王府……” 卧槽! 晴天白日的,赵祯只觉得一股子寒意袭上身体,那些汗毛都立了起来。 好个无赖的秦为,好狠的手段! 他这是想把赵元俨钉死在卖国求荣的耻辱柱上啊! 汴梁城中不少人都知道怡春楼的后台是定王府,如今出了这种事儿,虽然皇城司大锁全城的时候并没有说明原因。 可奈何秦为当日在场时,曾不止一次说了北伐军之所以出现在怡春楼,就是来查探倭国间谍的。 这下好了。 皇城司抓走了倭女,从侧面证明了秦为的推断。 然后他又在这个档口去定王府闹事,这是想坐实了定王府和那些倭女的关系。 赵祯突然一拍案几,起身道:“好啊!……朕正愁如何收拾他们呢,看他这回还有什么手段!” 许茂则谄笑道:“陛下识人善用,当真是慧眼如炬。” 赵祯顾不得管他的谄媚,说道:“空穴不来风,这回够他麻烦的了,还有……楚王当日上殿,明确说了北伐军打砸怡春楼,是跋扈之举……可他临走时却又说,京城的青楼太多了些,关掉几个也好……难道他是假意帮定王说话,实则是想任由此事发展扩大下去?” 许茂则觉得陛下脑补的能力实在是强大,竟然…… 赵祯沉吟了一下,说道:“应该是了……否则楚王命在旦夕之间,又为何非要上殿走这一遭,他平面上是讨好定王,实则是想利用此事将定王一举打下去,如此楚王后人就没了威胁……” 比起自己死后楚王府选谁做盟友,赵元佐更想趁自己活着的时候灭掉一个威胁。 没了威胁,盟友不就自然来了吗? 想到这儿,赵祯忽然问道:“元旦赏赐的东西送了吗?” 许茂则摇头道:“官家,还没呢。” 赵祯淡淡的道:“定王府那边的扣一半下来,不……全扣了!至于楚王那边,扣下一半,然后悄悄送些好药材过去。” 随后赏赐就被送过去了,据说赵元俨一脸死灰。 脑补能力很强大的赵祯给了他一次教训,而他还只能装傻,其中的憋屈真的不足以为外人道。 轰隆! 一记炸雷蓦地响起,宫中人都齐齐念佛。 赵祯也有些变色。 他的老爹真宗当年耗费巨资……真是巨资,修建了几乎能和阿房宫媲美的玉清昭应宫,然后被一记炸雷给烧没了。 那次之后,许多人都说这是帝王德行有亏,是上天在惩罚他的劳民伤财。 千万别再来一次啊! 否则那些流言赵祯不一定能顶得住。 他有些心悸。 …… 正月的北方银装素裹。 白色依旧是这这片土地上的主旋律,哪怕南方已经绿叶遮阴,这里的世界仍旧白茫茫一片,时间仿佛都停住了。 直至一只鸟儿的鸣叫打破了寂静。 鸟儿孤独的在长空鸣叫,它需要寻找到食物,否则明天就会是它被冻僵的日子。 它飞啊飞,终于找到了一片树林。 但一双冰冷的眼睛,此刻也正好却盯住了它。 纯铁打造的弩弓缓缓拉动,箭矢骤然飞出去。 “啪!” 鸟儿被一箭射穿,倒在地上轻轻的颤抖着。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缓步而来,他长得很壮实,比普通的同岁少年至少高大半个头。 少年单手握住箭矢,单脚踩住了鸟儿,用力一拔,箭矢就脱了出来。 在他看来,这只鸟远没有他手中弓弩射出的弩箭贵重。 同伴问道:“你不要这只鸟?” “没肉,要来何用?走,咱们回去!” 少年穿着有些略显宽松的皮甲,头上只有额上和耳朵上面有头发。 头发梳成小辫自然垂下来,看着多了些草原少年桀骜不驯的气息。 两人边走边说话,缓缓走出了树林。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地。 远处广袤平坦的草地上,帐篷一顶接着一顶,一眼看不到头。 战马轰隆从侧面冲了过去,几百骑兵欢呼着奔向远方。 这是游骑。 而能享受这等规模游骑戒备的,自然就是辽皇耶律隆绪的继承人——耶律宗真! 大帐内很宽敞,而且很暖和。 耶律宗真长的还算是英俊,而且他很年轻,少年身上的那股朝气,给这死气沉沉的大帐里增添了些许升起。 少年目光转动间,看着眸色乌黑,如点漆般的让人不禁想多看一眼。 他在看书,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目光微动,就抬起头来看向帘布那里。 轻巧的脚步声传来,随即帘布被掀开。 一个穿着金边长裙,头上有金饰的妇人走了进来。 这女人肤色白嫩,岁月留下的痕迹放在她脸上,也变成了成熟女人独有的韵味。 “儿臣见过母亲。” 女人正是萧菩萨。 她不是耶律宗真的亲娘,却是辽皇耶律隆绪的正宫皇后。 所以在规矩上,耶律宗真必须要称呼萧菩萨为母亲。 自从耶律宗真被立为太子之后,他对萧菩萨的态度有了细微的变化,以前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如今虽然依旧恭敬,可怎么看都像是在掩饰些什么。 这也不能全怪他。 毕竟十三四岁的耗子,一朝身份发生了改变。 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却不是他的亲娘,就算他做了皇帝,也只能叫这个不是亲娘的女人为娘亲。 而他的亲娘萧褥斤,如今只是辽皇的嫔妃。 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下,耶律宗真能忍到现在没有翻脸,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只可惜萧菩萨陪伴圣驾多年,做了快二十年的皇后,却没有为耶律隆绪生下一儿半女。 若非如此,这太子之位,岂能轮到耶律宗真。 新 二百八十四章:辽国的帝后情深 只是萧菩萨哥觉得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回到过去那种母慈子孝的亲热状态了。 她心中恼怒,却不是恨的耶律宗真,她恨自己……别的妃嫔都能生个儿子,她这个一国皇后却只能领养别人家的孩子。 没当过皇后的女人绝对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把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让人……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只骨,上次母后送你的那些宋国杂谈可看过了?” 自打耶律宗真被过继给萧菩萨抚养后,就一直是她来教导这个养子学习大宋文化,并给他取了一个叫只骨的小名。 寓意正直勇敢。 “那等卖国求荣之人带来的东西,儿臣不想看。” 耶律宗真的态度很冷淡。 萧菩萨脸色稍稍有了些失望,淡淡道:“耶律广军或许向宋人求荣了,但他去额没哟卖国……” 耶律宗真倔强的别过头道:“以往听别人说,宋人武功羸弱,可此番耶律广军出使,文武比试皆输给了宋国,这还不叫卖国吗?” “他若不故意输了比试,令宋人放松了警惕,你父皇又哪里得来的那几万贯的税收?” 萧菩萨不想过多的解释这里面的权谋之道。 在她认为,太子还太过年轻,他或许足够勇武,但谋略这方面还是要慢慢引导,记急不得…… 以前他最喜欢宋人那边的稀罕玩意儿,话本、杂书、各种好玩儿的东西,无一不让他向往那个繁华的国度。 所以在耶律宗真继位的太子之后,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总有一天要到中原去,把那花花世界夺回来,放到辽国的中京城。 这是一个君主继承人必修的一项课程——侵略! 不仅仅是土地,只要这世间存在且有价值的东西,都会成君主们侵略的对象。 前年辽使耶律广军在大宋丢了脸,不仅输了文武比试,还自作聪明地插手什么博彩之道,被宋人狠狠地坑了一把。 尽管回来后耶律广军再三解释,说这些钱财最终只是损失了一小部分而已。 但这不妨碍辽国内部的一些爱国人士,对其的谩骂与鄙夷。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博彩这个民间赌博项目,悄无声息中便开始在辽国中京城里大行其道。 然后本就病种的耶律隆绪大怒,当即要把耶律广军治罪。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合理的处罚却被朝臣们集体否决了,原因也很简单……博彩是真的能赚到钱,而且还能给国家带来一比不小的税收。 何乐而不为呢? 以前总听说宋人的东西好,没想到连赌博文化都这么先进。 你说这得多奸猾的脑子,才能想出这种点子来…… 而作为国内唯一一个通晓博彩奥秘的耶律广军,自然得到了最大的宽恕,甚至连因此一举巴结上了萧菩萨。 当然这其中的代价也是惨痛的。 自家亲妹妹萧褥斤与他间生嫌隙,就连一个派系的贵族们都开始纷纷排挤他。 在他们看来,耶律广军如此巴结萧皇后,无非就是想得到辽皇的宽恕。 甚至因此不惜将自己博彩的份额无偿捐献给了辽朝廷,也就是耶律隆绪。 而那个回国后屡次弹劾他的辽国学者,倒成了宋、辽交锋失利的罪魁祸首。 被辽皇以让国家受辱的罪名,将其全家都用战马拖死,然后让一支骑兵反复踩踏,直至变成肉泥。 可哪怕是如此。 还是孩子的耶律宗真却依旧觉得这个耶律广军不是啥好人。 按说他二人还是甥舅关系,而且他又做了太子。 萧褥斤作为太子的生母,不是应该趁机拉拢势力与皇后萧菩萨争夺太后之名么? 而作为太子的舅舅,萧妃的兄长,耶律广军却在这个时候选择投靠了萧菩萨。 这事儿……正常人怕是干不出来吧? 就算是孩子都能分出远近亲疏,耶律广军这么做无疑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而朝臣们却觉得这个结果很正常。 毕竟耶律广军此番出使宋国是犯了大错的。 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身份,主动投靠萧皇后,行为虽然有些无耻,但却不能说他错了。 身在官场,自保才是王道,其他的都是扯淡。 萧菩萨知道,她和这个养子的关系,一时半会儿是缓和不了了。 就淡淡的留下一句:“凡是都要看利弊,和利益比起来,对错还重要吗?” …… 萧菩萨离开太子帐篷,出来走进了一处更大的帐篷里。 这里是辽皇耶律隆绪的大帐。 由于辽国近年来愈发严重的病情,今年的开春围猎本来是要取消的。 可不知耶律隆绪抽的什么风,硬是要拖着病如累卵的身体出城百里来围猎。 在中京城里住着温暖舒适的宫殿不好吗? 这不刚出来没一个月,耶律隆绪的病情就加重了不少。 以前每天还能理政两个时辰的辽皇,现在只能躺在床上羸弱地喘着气。 萧菩萨叹息一声,走到床边为耶律隆绪掖了掖被角,然后往他床边的炭盆里加了些上等的无烟碳。 大帐里很温暖,可耶律隆绪却仍旧半阖着眼睛,一脸惨败模样。 “去见他了?” 耶律隆绪微睁开眼,有气无力的朝他亲封的皇后露出一抹笑容。 二人的感情极好,当年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如今更是一国帝后,二人的感情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浓密了。 若不是萧菩萨实在没有生儿子的命,耶律隆绪甚至都不愿往宫里弄那么多嫔妃。 “那孩子于我有了恨意……” 萧菩萨苦笑一声,雍容贵气的脸上露出几许无奈。 “到底不是亲生的啊……” 帐内就他二人,耶律隆绪也没有什么忌讳,沉默了少许后,慢慢道:“他是长子,而且品行不错……我死以后,你要好生辅佐……至于权利那些东西,他想要便给他,你要保护好自己才是……” 一代帝王雄主,能对一个女人说出这种话。 萧菩萨只觉得眼眶微酸,眼泪就不自主的留下来。 她有些哽咽的点点头:“陛下放心,只骨是个好孩子,就算他不认我这个母亲,这天下也还是要由他来做的。” 这话有几分真心,只有当事人清楚。 但这种温情的环境下,哪怕是谎话也同样透着几分真诚。 耶律隆绪轻轻挪动了下身体,想要伸手抚摸一下那张熟悉的脸庞。 只是他提不起多少力气,只能放弃,然后笑着道:“听说宋国那边的刘太后近年来已经开始退居幕后,小皇帝赵祯也开始逐渐掌权了。” 这是在提醒我莫要做了那独揽朝纲的汉人太后吗? 这就是帝王吗? 哪怕再深情的人,也会在权利面前做出取舍。 萧菩萨微微有些失落,却听得耶律隆绪接着道:“你莫要学她……该狠的时候就要狠些,朕……不止一个儿子,这皇位也不是非要一人来坐,莫要委屈了自己。” 如果皇家有真爱的话。 眼前的这对夫妻算是绝无仅有的一例了吧! 萧菩萨真的没有想到耶律隆绪竟会说出这话来。 “陛下……” 此刻她不再是那个人前威严的皇后,只是一个深爱着丈夫的妇人。 轻轻地扑进辽皇怀里,小声的抽泣着。 而这时,账外的侍女掀开帘布,外面就进来一人。 这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而且脸上乌青,隐约可见冻伤,定然是跋涉而来,而且受了不少苦。 “陛下,最新军情,西夏人在府州被宋人击败了。” “嗯!” 耶律隆绪示意皇后将他扶起来,细密的纱帘挡住了他羸弱虚软的病态,他提起口气,淡淡道:“一步跋涉辛苦了,靠近些说话。” 冬天的草原上条件不大好,取暖更是艰难。 侍卫进来抬走一个炭盆,耶律洪基一直等他出去,然后才问道:“宋人竟然击败了西夏人?朕记着宋人去年刚在的麟府路一带驻军两万,西夏人应该不敢妄动才是,怎么大打出手了?” 来人禀告道:“西夏人佯攻府州城,却去打百胜寨,被宋军识破。折继闵随即出援,和西夏人野战……西夏人大败……死了三千余人。” “西夏人……李德明这是想给自家儿子铺路,不过这次却赔了夫人又折兵……怪不得突袭雁门关后,西夏人马上就递来了请罪书……原来大辽只是他们的障眼法,他们真正想出手的原本就是大宋!” 如果赵祯得知此事的话,估摸着会被气吐血。 不过这也从侧面看出了,西夏人的确是狼子野心啊! 恐怕李德明不止是想给儿子铺路,他还想探探宋、辽两国的虚实,从而谋取更大的利益! 可这也让他不禁想起自己的儿子。 耶律隆绪似乎有些体谅李德明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不禁冷笑道:“和皇太叔比起来,没藏讹庞就是狼子野心!” “宋人胜了,怕是会得意。” 耶律隆绪觉得这个时机很微妙。 “宋皇怕是会在新年前拿到捷报吧,不错,希望他能早早从刘太后的手中把权利夺回来。” 宋辽加上西夏,这就是一个倒悬的三角,大家都在衡量利弊,三国也能得以和平。 耶律隆绪的目光中多了复杂之色。 自辽建国伊始,几代辽皇都一直在对大宋虎视眈眈,找到机会就会下手,恨不能一口把那个花花世界给吞下去。 可这事儿很艰难,宋人很顽强,哪怕是输,可也会消耗辽人无数人马钱粮。 这年头谁家都没有余粮啊! 索要岁币那是因为日子不好过,马无夜草不肥,所以每年弄点钱来进补进补。 至于再次进攻…… 他觉得那将会是一场漫长的战争。 而且宋人的太后很厉害,是个极有谋略的女子,她掌权五年便已经稳住了国内的局势。 如果这时对宋开战,先不说辽国这边可修养好了。 就算全盛时期的辽国,只要宋人的抵抗意志足够坚定,便会让辽国陷入泥沼之中。 所以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西夏! 那头野狼总是桀骜不驯,而且还贪婪,见谁都敢咬一口。 “西夏人可有后续吗?” 他觉得应当会有,否则李德明的老脸可没地方搁了。 他那个想安稳继位的儿子李元昊,也会因此声望一落千丈。 “没有!” “为何?” “陛下,宋人这次直接突袭进了西夏境内,斩杀残兵一千余人……” “胆子很大,不过这却不像是折家人的行事。” 折家在那个地方让人头痛。 当年宋辽之战时,辽国也曾经从那个方向发动过进攻,只是被折家挫败了。 “陛下,宋人还立了京观。” 嗯! 折家果然变凌厉了! 耶律隆绪抬头,目光敏锐的喝问道:“是折继闵吗?” 否则宋人里谁会这般疯狂的铸京观? 可他又摇摇头,否决了自己的猜想。 折继闵怕是不会干这事儿,毕竟折家的地位很微妙,他铸京观非但没有多少作用,反而会有副作用。 ——残忍好杀! 宋人的文官一旦抓住这一点,他们会用嘴皮子把折继闵撕碎! 信使舔舔干裂的嘴唇,“陛下,咱们的人曾悄悄过去探查过,那京观边的石碑上就刻着一句话…… ‘天圣五年秋!北伐军到此一游!’ 简单的一句话,却显得杀意盎然。 信使甚至心有余悸的抽搐了下,沉声道:“上面的落款是什么……大宋北伐军、秦为。并没有其他人的名字。” “秦为?” 耶律隆绪闭上眼睛,皱眉道:“朕怎么好似听过这个名字……” 一直没走的萧菩萨脱口而出道:“陛下,此人是宋小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宠臣,更是宋廷里少有的天子近臣,就是此人从中调拨,才在去年的文武比试中赢了大辽……” “宠臣吗?……那这‘北伐’一军号又是什么意思!连岁币都给了,还提什么北伐,这是想对我大辽开战吗?至为可笑!你去问问宋人的太宗和真宗,澶渊之战为何会战败!那会儿他们干什么去了?” 耶律隆绪的声音听着有些恼火,而且还带着些嘲讽。 可萧菩萨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许不安。 新 二百八十五章:实力造就的和平 他如今已是目薄西山,大辽正是需要一个更新换代的稳定时期。 这样稳定的局面,他本以为至少也能维持几十年吧,可这样的局面却怕变数。 一向老实本分,甚至是胆小的宋人里竟然出了个异类,这难免会让他的心中不舒服,就像是被细针刺了一下。 “北伐……” 耶律隆绪今日说的话有些多了,明显有些体力不支。 萧菩萨想劝他休息,却被挥手拒绝了,冷声道:“他要伐谁?当初石敬瑭献让燕云十六州,那是他自愿的!这片地方早在百年前就属于我大辽了,现在他们想拿回去?那就打!朕倒是要看看,那些懦弱的宋人,在我大辽铁蹄之下会不会颤抖!” “陛下,使者此刻应当得到了消息。” “耶律广军……若不是他提前投靠了皇后,此等有辱国体的渣滓朕定不容他!传信告诉他……密切关注宋人的态度,还有他们的军备情况,此事若办不好,他就不用回来了!” 萧菩萨风韵美艳的脸上全是幸福的笑容。 耶律广军的投靠她很意外,可现如今的处境于她而言,却也正需要这样一个敌对势力的人倒戈投靠。 如此不管实在声望上,还是在各方交锋的势力中,萧菩萨都能借此反击一搏。 …… 今年的大朝会很祥和。 府洲之战大宋力挫西夏,斩杀三千余人,且罕见的追击至西夏境内,再次斩杀一千余人。 这种事情放在各国朝贺的时间点上。 足以让大宋扬眉吐气了! 与此同时那些本想在大宋沾些便宜的国家纷纷沉默,他们再不敢用那种不要脸的作风来威胁。 这个大宋是会杀人的! 原本定好的宋、辽两国的比试也被取消。 更令人惊讶的是辽使竟然也同意了。 这是惧了大宋的威势吗? 不过害怕倒也不至于,只不过辽国如今也是多事之秋,大家两好洽一好罢了。 这样不仅给了宋辽两国的一次喘息之机。 更是以此告诉那些背地里搞事情的小国家……别给哥跳,否则个哥有的是时间弄你! 这事儿是秦为提出来的。 但其中的最大获利者不是宋国也不是辽国,竟然是耶律广军这个辽使。 就在取消两国比试的第二天。 耶律广军收到了来自国内的消息,辽皇得知宋国大败西夏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未来两国局势的变化。 虽然耶律隆绪在信中的语气很暴躁。 但耶律广军知道,这份怒火大多是来自宋国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这让辽国措手不及,更让他这个濒临死亡的皇帝更加忧愁。 现在好了,宋辽两国用取消比武达成了默契。 这代表了两国都希望和平共处的想法。 通俗点讲就是;兄dei,我打我的西夏,你搞你的内政,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辽皇不用再因此忌惮大宋会忽然对辽国开战,宋国也解除了辽国对他的警戒。 大殿里,君臣都很轻松的闲聊着。 场面难得的和睦。 宰辅们坐在下首,正在与皇帝汇报今年一年的计划和应该处理的各种事宜。 秦为也被叫了过来。 原因是赵祯想了解一下,经过司事局一年的整顿后……朝中各部中的懒政、惰政和贪墨、营私的现象是否有了好转。 三司使王尧臣也在,拿出一封奏章让许茂则转递给赵祯,道:“陛下,今年三司结余一万三百余贯……各地税收稳定,边南地区也开始陆续恢复生产。” 大宋每年收入很高,但花出去的钱更多。 以往大多都是在亏空和保平之间来回踱步,今年能结余一万,虽少却是个好的兆头。 赵祯满意的点点头,又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遍奏疏。 秦为敢肯定,他绝对没看懂。 别说赵祯看不懂,那些朝臣写的奏章大多是各种古文辞藻,真正有用的,也不过最后的那十几句话而已。 三司的事情汇报完了,轮到王臻站了起来。 他没有奏疏,只是想了想道:“陛下,枢密院兵房已着手批量锻造新式弓弩……” 说着他看向了王尧臣,笑道:“这还要多亏了三司的支持,臣有把握,一年之后,大宋各地的主力部队,都能配备上制造精良的新式弓弩!” “好!” 接连两个好消息,赵祯咧嘴笑了。 在大宋男人十九岁已经算得上正经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赵祯也在这几年中大有改变。 至少现在的赵祯不会动不动就少年冲动了。 尤其在接触到更多的权利后。 他与老娘刘娥的关系不仅没有恶化,反而更加亲密了不少。 就如秦为当初和他说的;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只有他真正的体会过掌管一个国家的艰辛,才明白刘娥这几年有多么的不容易。 王臻说完并没有坐下,而是看了眼殿内的几个内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是要谈机密了。 赵祯摆摆手示意内侍宫女们都退下。 许茂则站在那儿稍微犹豫了一下后,也跟着小内侍们一起往外走。 却被赵祯欣慰的点点头后,叫住了:“你留下,宰辅们年纪大了,总要有个伺候的人在。” “是!” 许茂则心中激动,看来自己刚才的表现作对了! 让皇帝的贴身内侍伺候我们? 众相公纷纷摆手表示受宠若惊,他们笑容不一,不过大多是欣慰。 小皇帝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他信任许茂则,又担心宰辅们因此说什么内官乱政。 而恰恰许茂则的行为又让赵祯很欣赏,知进退、明身份,这样的人完全可以放心用。 这种小把戏大家都清楚。 无非就是小皇帝想要恩携一下自己的贴身内侍而已。 谁要是认真,谁就可能会被小皇帝记恨。 不值当。 等殿内安静了,王臻压低声音郑重道:“陛下,火药作坊已经开始制作成品的火药桶了,还有炸药包等火药武器……不过这些神器一般的东西却没个响亮的名字,实在说不过去……臣问了秦小子,他说此物乃上天赐予大宋的,陛下就是大宋的天,这名字我等臣子自不敢擅定,还是由陛下命名才好!” 此刻大殿里,除了秦为和赵祯,都是一群人老成精的家伙。 一番轻飘飘的话,却含括了很多种意思。 火药是秦为发明的,可王臻却说这是上天恩赐。 这是帮秦为摆脱有可能功高震主的嫌隙。 还有那个‘等’字……这是说秦为不仅发明了炸药,还在不断的研发威力更大的火器。 如此天才一般的臣子,陛下……你要重视啊! 然后就是给武器明命名。 我们是臣子身份不够,这活儿得皇帝来。 不仅给足了赵祯面子,更是将火药的功劳分了分了很大一部分给皇帝。 日后就算有人会以此攻讦秦为,他也可一句话怼回去——火器是陛下命名的,干秦为什么事儿! 人老奸、马老滑! 张之白坐在那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却也没有点破王臻。 这事儿和自己无关,又何必自找麻烦呢。 果然,赵祯听了这话脸上笑容更密了,欣慰的看了眼秦为,然后报以一个肯定的点头。 “既如此……” 赵祯沉吟了一番后,道:“弓弩的名字就叫——虎贲弩!” 大宋虎贲、所向披靡! 陛下这是真准备强军备武了吗? 不由得宰辅们多想,赵祯接着道:“炸药的威力巨大,每每爆炸如雷霆一般,那就——震天雷!” “如何?” 赵祯笑着看向秦为。 不咋样…… 都不如东风快递有威慑力。 不过只是名字而已,秦为换做一副惊喜的赞美之状,拍手道:“好!气势如虹!陛下亲手创下此等神器,何愁大业不兴!” 秦为的赞赏很真诚,可赵祯依旧红了脸。 “火药是你研究出来的,朕虽有些喜功,却也不会连臣子的功劳都要抢。” 是个实事求是的小皇帝……很不错啊! 宰辅们也笑着点点头表示赞赏。 等一众上司、长辈都奏报完后,秦为诉了诉衣衫站了出来。 “陛下,辽皇来消息了,说是要耶律广军妥善处理宋辽两国之间的关系,大抵就是不愿在这个档口上与咱们交恶,却又不想在面子上落了下风。” “这才是真的好消息啊!” 张之白不顾规矩的叹了一声。 宰辅们也纷纷点头。 赵祯点点头,认真道:“那个耶律广军可还稳妥?” 秦为想开口,却被吕夷简抢了先,他笑着道:“陛下放心,这种事儿一旦有了第一次,那就是一次当百次!现在就算咱们没了制约耶律广军的把柄,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辽国上下都不会放过他。” 自从大宋有了耶律广军这个超级内应后,赵祯连睡觉都安稳了许多。 别小瞧耶律广军只是一个使者,但作用巨大啊! 他连续两年出使大宋。 名正言顺的将辽国的各种消息送来了大宋,上到辽皇的身体状况,萧皇后如今权势如何,辽国各部落势力的关系。 甚至就连刚被封为太子的耶律宗真的消息都有。 这个太子日后会是大宋的一大劲敌。 新 二百八十六章:文武全才是要犯忌讳的 所以他的消息秦为很伤心,在家研究了好长时间,才总结出来一句话。 少年勇武、心思沉重! 就看他与萧皇后前后不一的态度,就足以说明耶律宗真这娃是个有心计的。 他表现看着与萧皇后不和,但又理所当然的受着来自萧皇后的庇护,不与其真的翻脸。 而萧皇后不管是为了稳住自家老公留下的基业,还是为了日后辽皇死了有个依靠,不到最后时刻,她都不会放弃耶律宗真。 如此他就有了两条退路。 以后不管是萧皇后还是他生母萧褥斤,两方势力都能随时为他所用。 秦为觉得这个少年真的不简单,虽然才十三岁,却已经把权衡之术学到精髓。 大殿里沉默了一阵。 大家都把目光投在了秦为身上。 这少年当真是天佑大宋而来的福星,若不是他当初力排众议硬要策反了耶律广军,可会有今日宋、辽和睦的局面? 想当时张士逊还说这是阴谋小人才用的诡计,难登大雅之堂。 迂腐! 老张,你被弄得不冤啊! 赵祯心情好,就看向了这个让他心情好的源头。 犹豫了少许后,淡淡道:“此乃大功,不赏不合适吧?” 这话看似询问,宰辅们却知道陛下是等着他们表态呢。 省的他前脚给了封赏,朝臣们后脚就来弹劾。 太恶心了,赵祯担心到时他会忍不住把这群人的脸抽歪。 张之白笑着点头道:“陛下赏罚分明!” “那就……国子监祭酒吧。” 什么? 被封赏是好事儿,但这‘祭酒’是个什么玩意儿?难道是要让他以后学司天监的那些神棍,主管祭祀吗? 那还不如去训练北伐军呢。 秦为苦着脸道:“陛下,臣虽然领兵作战过几次,但也是仅限于文武之列,这祭酒……臣不懂祭祀啊。” 殿内诡异的沉寂了一下,然后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都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人人都在笑,连赵祯的脸上还挂着泪水都在笑,笑的前仰后合的。 等笑完后,赵祯叹道:“你人啊!听说你也曾考过举人,竟连国子监祭酒是什么都不知道?” 吕夷简也笑道:“国子监祭酒是那是国子监的学官。” “蠢!” 王臻恨铁不成钢的道:“可精通经典?” 秦为愕然:“陛下,臣……那些经典臣怕是都忘的差不多了。” “岂有此理!” 张之白蕰怒道:“为何不读书?” 连吕夷简都不满的道:“每日在家搞菜式也罢,做生意也好,为何不读书?” 这些人都是一脸正色的问着同一个问题。 这是个爱读书的时代,但凡有条件的,都会抽空读书。 当初的秦丰是何等才学,而且听说他儿子也曾苦读十年之久,可为何做了官……为何又越学越回去了。 “前些年父亲还在时,学了不少大学经典,什么都会写,什么都精些……” 这才对嘛! 众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们刚才就觉得秦为这是藏拙。 否则苦读十年不会经典,那你这十年读的什么?十万个为什么吗? “可后来……” 秦为叹了口气,神情哀默:“父亲早早离去,家中无生计可寻,多年的苦读最后却只换来个坐吃山空。” 秦为的经历没人比赵祯最清楚了。 一个能在皇帝身边参政的少年,皇家岂会不调查? 听他这么说,赵祯有些同情的点点头。 可同情归同情,者却不是你不识经典的理由。 秦为看糊弄不过去,又接着道:“后来微臣偶然得了炒菜的秘籍,因此跻身商界……再后来承蒙陛下抬爱,许臣以微薄之力为国效力的机会。臣铭感五内!只是……臣越是做官,就觉得这些所谓的经典、儒学……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殿内的气温陡然下降。 你说儒学无用? 你要疯啊! “少年狂妄!” 王臻率先开口呵斥,他是担心秦为会因此言论而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公敌。 秦为却苦着脸道:“王公,您等晚辈说完……我大宋崇尚科举,天下学子从此受益,这是好事儿,更是利在千秋的功业!” 小子,算你改口改的快。 众人的脸色稍稍缓和。 秦为继续道:“可这些所谓的大才学子,却不一定就能做好官!”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就说张宰辅……” 秦为拱了拱手,然后道:“张相公当年也是科甲进士出身,可真正能让他做到宰辅之位的,靠得是那些儒学、经典吗?” 是吗? 张之白很想说是的! 但在做的都是官场佼佼者,他们心中都清楚。 做官靠得不是学问,或者说不仅仅是学问,做官最重要的是懂大势、知利弊! 当年的苏仙苏东坡。 谁敢说他没有学问? 可他后来做了官……一言难尽啊! 不可否认他是文坛巨匠,但却不一定适合做官。 而大宋科举靠孔孟文章来择选官员,这样的官员就算再有才华,他们又能为国家做多少事。 这是一个很大的话题。 一时间没有人能解释的清楚,至少现在不能。 赵祯无奈的摆摆手,说道:“挂着吧。国子监原本就有一位祭酒,你无需任职,就当是多领了一份俸禄吧。” 秦为这年纪咋去国子监教书? 祭酒的名头本来也只是一个褒奖而已,尤其是在他刚刚这番言论出口后,赵祯就更不敢让他贸然去教书了。 天知道这番话一旦传了出去,那些文人士子会不会崩了三观。 本就是进士出身的秦为,如今又有了国子监祭酒这个金光闪闪的‘抬头’,以后无论谁来诟病的他没有功名的出身,都要先考虑一下再说。 国子监祭酒,大宋官学的最高职位! 你说我没资格? 想到这一点,秦为拱手谢恩:“谢陛下隆恩!” 赵祯深吸一口气,起身看着群臣,说道:“大宋还没到盛世,诸卿,不可懈怠啊!” 这是皇帝下的判断,秦为发现宰辅们都有些欣慰。 小皇帝终于长大,都知道勉励臣子了。 秦为的嘴角翘起,心情愉悦之极。 大宋的未来正在细微中发生着改变,一年两年或许看不出什么,但十年二十年后。 中原大地上将会出现一个崭新的大宋! “朕承袭至今,德薄少智,皆赖诸卿辅佐,此后但凡有何建言,只管递进来。” 赵祯的态度很诚恳,宰辅们也只得应了。 然后振奋精神,准备回去找毛病。 …… 秦为被封为国子监祭酒的消息传了出来。 一时间大宋文坛各处议论不止。 不过大多是反对的,而且有些自诩为不摧眉折腰的清高之人,说话最是难听。 “陛下这是少年昏聩了吗!” 几个学者正聚在一起谈论此事,一位中年文士不满的直指赵祯。 “就是!国子监祭酒那可是非大儒活文坛巨匠不可担任,陛下竟把这么重要的职位,许给了一个少年人!他好像才刚二十岁啊……” 二十的年纪就成了大宋最高学府的校长。 这事儿别说是学着们,就连秦为刚开始都觉得有些荒唐。 但只是稍微忐忑了一下,秦为就又觉得这祭酒的职位舍我其谁! 大宋的官员之所以许多都是有德无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群人只会读书,并不懂做官之道。 这样的人以后做了一地政首真的好吗? 伴随着各种争论,赵允让来到了秦家。 春天刚到卤肉最后的黄金季节到来,秦家的厨房里存放着各种肉类制成的卤肉。 赵允让像条饿狼一般冲进厨房。 照例是把春杏吓了一跳,然后得意的一手抓个猪脚啃着来到后院。 秦为觉得这货就是故意的。 准备把春杏吓出毛病来,再巧言如簧地忽悠自己将春杏送去郡王府医治。 “你被骂惨了……” 赵允让啃着猪脚含糊不清的笑道。 秦为没好气的夺走他手中另一只猪脚,二人蹲在门槛儿上,秦为含糊道:“谁敢骂我?是小爷最近太和气了吗?” “国子监、太学……学生们、先生们,没有一个不骂你的,说陛下少年昏聩,还说你有辱文学。” 赵允让贱笑着,秦为的脸色更黑了。 “老子不过是挂了个名,这要是真的去任职,他们还不得把我吃了?” “这不是重点……” 赵允让收起玩笑,道:“重点是他们觉得陛下此举是昏君之为,准备联名去宫门前上奏,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回秦为是真气了,骂道:“老子招他们惹他们了?” “国子监的祭酒原先是甄良,老头儿换了一辈子才爬上这个位置,汴梁文坛都说他是百年不遇的文学大家……如今你来了,让人家这个六十岁才成为文坛大家的脸往哪儿搁?” “就这?” 秦为没好气的笑道:“这事儿傻子都能看出来,不过是陛下的恩赐罢了,就连职位都当不得真的,他们反映如此强烈,恐怕不止于此吧?” 透过现象看本质。 一个挂名的国子监祭酒而已,至于被天下学子憎恨吗? 分明就是有人觉得他刚刚立了军功。 紧接着赵祯就又给他了文坛大家的名头后,心里不舒服了。 再说一遍! 在大宋,文武全才是要犯忌讳的! 新 二百八十七章:三个人,三个宰辅 打着哈欠去上朝,这个在大宋是常态。 秦为到了皇城外,无数的官员已经等在了宫门口,这些人里大多是三品以下的官员。 三品以上或是宰辅这种级别的,他们不会这么早到。 一般都是卡着进宫最后的那个节点来,然后展现出自己与常人不一样的优越感。 “咋那么安静?” 以往热闹的宫门口,今日静悄悄的。 天色还在昏暗中苦苦挣扎,天边连一丝的光亮都不肯露头。 借着皇城上几十个打灯笼撒下来的光晕,再看这些身着官服的人……这妥妥的湘西赶尸人啊! 秦为有些慌了。 你们这不说话……是要玩儿僵尸版的角色扮演吗? 他再往前走了几步,周围的官员忽然同时向后退了一步,有些甚至露出厌恶的表情,和他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沉默的分化,整齐划一的动作。 秦为这才还魂,啐笑一声:“还以为是在做梦呢,这群老逼登是要闹哪样?是准备跟小爷玩儿孤立么?” “老夫倒是希望你在做梦……” 啪! 后脑勺被抽了一下。 手法和力度很熟悉,秦为这才觉得自己是活在现实之中。 秦为摸着脑袋,怒道:“他们这是要排斥我么?我怎么惹到他们了?” 王臻脸色有些冷,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们这是嫉妒!” “嫉妒我作甚?秦某不过是比他们年轻了几岁而已,有什么好嫉妒的?” 秦为知道这是为何,却满不在乎的打了个哈欠。 “你才二十岁就做了国子监祭酒,这次他们是真的恨你了,一个二十岁的祭酒,你让那些苦读几十年的学着活不活了?他们一辈子恐怕都得不到这等殊荣,你要好生应对,否则就会成为天下文人的公敌……” “我知道,一是一,二是二,他们不惹我,我也不惹他们,但他们若是玩阴的……” “昨晚国子监的甄良上了折子,说是要告老回乡,这是已经出手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王臻最后告诫了他,等到张之白等人来了后,就往宰辅们那边去了。 如今朝里缺了张士逊,原本三个名额的宰辅,如今就剩下了张之白和吕夷简,这对政事堂来说是个损失。 所以今年刚开始,陛下和太后就不止一次提过,要在王臻和王尧臣之间选一个入政事堂。 政事堂是大宋权利中枢的最高殿堂。 能踏入这里,为官之路也算是做到顶峰了。 不过王臻不在乎这些,王尧臣也不是很在意,毕竟三司和枢密院的地位虽比不上政事堂,但却也是实打实的权利部门。 万一入了政事堂而丢了枢密院或是三司的掌控权,那就是空有一个宰辅的名声,实际却是被架空了。 这就是权衡。 比如陛下让你做了宰辅,又觉得你身兼枢密使权利太大。 那现在你就要取舍了,是选择宰辅这样的名大过权的地位身份,还是选择手握实权,地位却稍稍逊色的部门老大。 秦为肯定是想让王臻做宰辅的,毕竟算是升职了,执掌大宋百官和全国政事,那感觉不要太酸爽。 但这种权利很笼统,看似什么都管,权利大的没边儿。 可张士逊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真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他甚至连一场像样的反击战都组织不起来。 所以能做到宰辅这个位置的,权利依然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势力。 只有足够庞大的势力,才能支撑你长久的干下去。 就是不知道王臻是不是也这样想。 “……及之早上吃了什么?” 宰辅们聚集在一起,但有些沉闷,张之白就随口问道。 王臻也漫不经心的说道:“早上吃了一碗黑米粥外加两个细面饽饽,秦小子做的,说是什么养生餐。” “养生餐?不知效果如何?” 张之白也喜欢琢磨吃的,闻言就追问道。 尤其是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养生就是头等大事儿。 想要在宰辅这个位置上长久的做下去,好身体是必不可少的一个因素。 王臻还有些瞌睡,他打个哈欠道:“就是黑米磨成粉再打成糊糊,用半碗开水勾兑一下,刚开始没觉得怎样,这一连用了半年,老夫如今也可一口气走二里地不带喘的,腿脚更有力了些……” 张之白不禁羡慕了,“那小子平日里虽说混账了些,却及重情义……及之有福了。” 刚好经过王臻身后的王尧臣马上就转身回去。 “你给王及之开了养生餐,为何老夫没有?这是觉得亲疏有别吗?” 老头儿吃醋了。 老王的面色不善,秦为赶忙喊冤道:“没啊!您老息怒……王公前些年看着有些虚软,郎中说这是操劳过度导致的,所以小子就想着给王公弄些养身子的餐食……您放心,等回去后,我也给你好好定制一份养生的餐食,保证您二位能老年得子,自上一层楼……” “滚滚滚,小王八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王尧臣没好气的笑骂了一句,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稍后进了宫,一路进殿。 小朝会依旧是那么一回事,秦为听着就想睡觉。 等议事完结后,赵祯往这边一看,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 “叫醒他!” 秦为竟然站着在打盹,身体摇摇晃晃的。 身边一个朝臣得令后,欢喜的朝他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很用力。 早就想揍这小子了。 尤其是他得了国子监祭酒这等圣名后,朝中想抽他的何止一人。 可秦为被这么惊了一下,梦中战场的厮杀戛然而止。 然后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挥拳。 呯! 那官员哀嚎一声轰然倒地。 世界安静了! “陛下,臣不是故意的。” 鼻子飙血的官员被带了出去,秦为一脸尴尬的请罪。 赵祯气不打一处来,就说道:“今日弹劾你的折子不少,你可有何话说?” 这两天关于秦为升任国子监祭酒一事,朝中讨伐声不少。 他本是想夸赞一番秦为,也好给他正名。 可这少年竟然在上朝时打瞌睡,这真是不能忍啊! 秦为傻眼了,说道:“陛下,臣……臣不会讲课啊!” 宰辅们都在笑,秦为才学谋略俱佳,做官是没问题的,可要是让他去讲课……想着秦为去国子监,面对着那些学生发呆的场景,真是乐呵啊! 等到了下午时,国子监的反应传出来了。 “相公,国子监祭酒甄良告病,国子监的学生们也大多请了病休。” 张之白愕然,然后苦笑道:“陛下本是想给他个文武全才的名头,也好以后便与改革施威,可现在这好处却变成了出丑。” 吕夷简也失笑道:“若某是秦为,肯定会告病不去。” 赵祯也后悔了,可他是皇帝,几乎就是言出法随,却不好反悔。 培养个亲信不容易啊! 何况这个人才学俱佳还有胆识魄力,连战场都可上的。 日后等他彻底掌权,秦为就是皇权最好的开山刀,有他在,赵祯便可大胆施为。 最后他只得交代道:“这事儿是朕太过急切了,倒是让他得了踟蹰……记得过几日提醒我把秦为弄回来。” 许茂则郑重的应了,甚至把这事记在了小本子上。 还用眼神警告了那几个伺候的小内侍;此事若是传了出去,要你们好看! 秦为呐,某能帮你的就只能到这了。 若你能躲过一劫,一大盆卤肉肯定要送的,否则咱老许可不答应! …… “官家让秦为明日来国子监授课。” 最新消息到了,甄良抚须笑道:“让他来吧,老夫倒要看看,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能讲出什么东西来。” 司业陈昂板着脸道:“祭酒,陛下这明显就是在给秦为正名,咱们若是太过分了,弄不好就会被天家记恨。” “什么正名,倒不如说是镀金!” 甄良恼怒的道:“这是想公然踩着我国子监往上爬!他去别的地方老夫不管,可要让他就这么把老夫当做垫脚石,老夫……” 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这是赵祯下的皇命。 自打科举制度施行后,国子监近年来有些没落,但这并不影响它大宋第一学府的称谓。 许多权贵官员依旧挤破了头想要把自己孩子送入国子监,不只是为了学问,重点是每年春闱,国子监都有几十个直接报送省试的名额。 还有些偏远地区的学子,苦读多年打败了无数同乡学子,就是为了跨进这大宋第一学府的大门。 因为来了这里,你的仕途路就基本有希望了。 也就是说但凡在国子监入学的学子,可省略乡试、州试这种低等级的考试,直接参与最后一级的省试。 只要过了省试,那就是百分百的举人出身了。 等到殿试,皇帝若有恩科,那么这些人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恩科进士。 大宋的恩科就相当于前唐时的皇帝直接选拔官员。 宋初时太祖赵匡胤为了解决朝中官员匮乏的问题,一口气恩科了两百多位本年进士。 如今赵祯继位,虽然大宋的官员已经多如牛毛。 但如果小皇帝哪天真的掌了权,少不了就会培植一批自己的心腹,那这些人从哪儿择选呢。 自然就是从历年的科举佼佼者中选出一批人,然后特批为恩科。 就比如秦为的那个进士出身,就和恩科的性质差不多。 于是等第二天早上秦为到了国子监时,就只看到了几个学生。 甄良照旧告病在家。 国子监司业陈昂,作为二把手,亲自出门把他迎了进来。 寒暄了一番后,陈昂就说自己公务繁忙,就不陪秦为上课了,直接小跑溜了。 这不对啊! 秦为走进了教室里,剩下的三个学生都躬身相迎。 “见过祭酒。” 竟然只有三个学生! 秦为一脸纠结,然后说道:“报名吧。” “学生韩琦。” “学生欧阳修。” “学生文彦博。” 秦为不说话了,只是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这三个人,整个人有些痴傻。 刚才他还气愤国子监不给面子,只留下了三个人在。 可现在他却惊呆了。 ……三个人,三个宰辅! 这个三个名字闪耀了大宋百年,如今竟然同时坐在了这里,而自己……要给他们上课? 秦为头一次觉得自己露怯了。 不能不露怯啊! 这三人随便一人拉出来,日后都是位居宰辅的一代能臣。 给他们上课? 怕是会得失心疯吧? 韩琦一看就是个直言敢谏、满腔热血的中二青年,这和他日后再历史上的评价有些出入,但大差不差。 若不中二,谁敢去西北御夏。 虽然最后好水川之战败了,但这却不能完全归错于韩琦。 就那样的军队,还没有一个能掌权的将才统领,不败才是见鬼了。 再到后来,庆历新政韩琦始终信服范仲淹,并当朝直言为范、富等人鸣不平,最后‘不谓然’的朝论让他心灰意冷,甚至自请外放。 而欧阳修一看就是个老实的铁憨憨,在文学上所向披靡的他,对政治却不慎敏感,以至于后来一篇朋党论坑了范仲淹。 至于文彦博,则是一脸的无所谓。 他相比前两人,虽谈不上优秀,但却是最全能的一个。 他比韩琦更懂得圆滑,比欧阳修更明白政治的规则。 中肯的说,此人天生就适合做官,他或许不缺才能,可却少了几分真诚,于他而言,任何人都可利用,任何事都要权衡。 三人坐下后,觉得秦为应该差不多要走了。 就三个学生教什么? 而且外面都说秦为不会教正经学问。 所谓的正经学问,指的就是儒家学问。 可秦为自做官以来,他就没有一件事儿和儒家学问搭得上边儿的,此人行为举止天马行空,这样的人,能教好学生吗? 被三人有些质疑的眼神盯着,秦为大抵明白了他们心中所想。 他索性把布袋子丢在桌子上,淡淡的道:“上课了。” 三个学生正襟危坐,大抵是第一课要给些面子,连文彦博都看着老实了些。 “本官第一次教学,也不知于你们而言,可以学些什么……今日就暂且叫你们一项简单的算术吧。” 新 二百八十九章:到底谁是傻子 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吗? 三个原本自傲的年轻人,忽觉得此刻卑微到了尘埃里。 边上的欧阳修却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背着就走。 “欧阳,你去哪?” “我要告假,回家好好温习一下今日所学。” 韩琦想了想,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稍后三人找到了陈昂告假。 “为何?” 陈昂怒不可遏,心想大部分学生都告假了,你们三个就是国子监给秦为留下的面子,竟然也要告假? 你们一走,国子监里一个学生都没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万一秦为发飙呢? 甄良称病躲了,他首当其冲就是出气筒。 那可是宰辅终结者啊!我能挡得住吗? 文彦博低头道:“秦祭酒不计前嫌,将自家绝学教授给学生,学生现在要回去温习了,以免辜负了秦祭酒的良苦用心!” 韩琦也说道:“秦祭酒的学问惊为天人!学生现在只想把今日所学全都记在脑子里,生怕忘了半分。” 陈昂愣了。 这是闹哪样? 秦为有绝学? 可看这三人一脸的真诚,陈昂心中的不解化作了疑虑,然后摆手道:“去吧去吧。” 三人告辞,陈昂去见了甄良,苦笑道:“祭酒,学生说那秦为教了他们绝学……现在都回去温习了,难道秦为真有大学问?” 二十岁的权臣,他自然有些本事。 可本事和学问是两码事。 甄良抚须沉吟了一会儿:“此事……先看看吧,若他真有本事,大不了老夫向他负荆请罪就是,老夫是看不惯那些滥竽充数之辈,但若其真有才学,老夫也不会嫉贤妒能。” “祭酒好魄力!” 陈昂拱手赞了一声,甄良却摆摆手道:“老夫六十岁才做到祭酒,自认见过的天才不少,可就算再厉害的天才,也没有二十岁的祭酒,这是要打多少人的脸面啊!” …… 国子监的学生全跑了,消息传来,正好君臣正在议事。 “噗!” 张之白历来老成,可现在也忍不住笑喷了。 吕夷简也是笑出了声来。 张之白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一看赵祯在苦笑,就说道:“陛下,秦为毕竟年少,须得给他留些颜面才是。” 赵祯点点头,有些无奈道:“算了,让他自己去折腾的吧,若是没了学生听课,以他那性子,多半会自己回来,再也不去国子监。” 君臣笑了一阵,然后各自散去。 许茂则留在最后面,他站在殿前,眯眼看着前方,喃喃的道:“秦为若是连国子监的学生都教不了,赵允让这样的二世祖怎么会服他?司事局里那么多心高气傲的官吏,那些人可都是公认的才干之人,若没些手段和本事,秦为可能镇得住他们?更别说今日之司事局连政事堂都要忌惮,这些人可不是饭桶,他们就甘心在秦为的手下做事?” 他叹息一声,“这怕不知道谁才是傻子哦!” …… 文彦博回到家中,就叫了府里的两个账房到书坊里开始算术。 账房用算盘,他用心算,三人同时做题。 “五万七千三百六十一、加、叁万九千五百二十四,等于多少?” 陪读的小厮随口出了一个数题。 他不会算术,也不用管答案对错,他只管出题。 可越是这样,就越能保证题目的公正性。 两个账房开始扒拉算盘,而文彦博只是听了一遍,然后闭眼几个呼吸后,睁眼道:“等于、九万六千八百八十五!” 没人公布正确答案。 等两个账房姗姗来迟的打完算盘后。 “咦!” 二人惊讶的四目相对。 对了! 竟然只是闭眼想了一下就对了! 这怎么可能…… 二人没说话,只等小厮再出了一题后。 文彦博仍旧只是闭眼沉思了片刻,就说出了答案。 一连十几道题都是如此。 天才啊! 自家郎君竟成了算术天才,这……以后还有他们的饭碗在吗? 年长的账房不禁叹气道:“小郎君,您真是天才啊!不禁学问做得好,连算术也如此精通!” 某是天才吗? 文彦博心中五味杂陈。 可惜我不是,秦为才是! 他吸吸鼻子,用哭腔喊道:“娘!” 他的母亲跑了进来,着急的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文彦博笑道:“娘,孩儿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教授,他是天才!” 他的母亲松了一口气,说道:“国子监早就没落了,如今来了好的教授,你要好生学才是。” 文彦博看着纸上的那一道道算术题,心中无比的坚定,点头道:“是。”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背着书包出发了。 国子监里大部分都是家境殷实且有权势垫底的官家子弟,所以他们可以肆意回家,日子过得颇为逍遥。 文彦博进了教室,韩琦已经到了。 “怎么样?” 他问道。 韩琦抬头,眼中有惊骇之色:“可怕!可怖!这是神仙的学问,当学!” 文彦博点头道:“是,要好好的学!” “你等昨日听课,那位祭酒说了些什么?吓得你们下课就告病归家。” 学堂也是一个小社会,该有的阶级也会有。 身材高大的梁生不但家境好,而且打架也是个好手,所以目前的国子监里他就是老大。 他站在前面,得意洋洋的道:“叫你们走居然不走,这边是活该。话说你们今日走不走?” 秦为今天有一节课。 “不走!” 欧阳修来了,他瓮声瓮气的说了自己的看法,然后回到座位上。 梁生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欧阳修也没理他,文彦博和韩琦都齐齐摇头。 “咦!” 梁生讶然道:“你们竟然……疯了?” 文彦博的眼珠子一转,说道:“祭酒不许我们走,说是若是走了,回头就让咱们的家里倒霉。” 秦为名声在外,权臣的手段可不是开玩笑的。 尤其这人还是个睚眦必报、度量狭隘的,一旦被他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哈哈哈哈!” 梁生果然信了,得意的道:“这是你们的劫难,活该!” 稍后一节课结束,韩琦三人出去,他低声道:“你不该这么说。” 文彦博却得意的道:“让他们得意,咱们得实惠,到时候人人都以为祭酒教的课不好,如此心算之法就只有我们三人会,这是天大的好处……” 这货就是个有心机的,不愿意别人分享秦为带来的好处。 等秦为来时,学生果然只有这三个。 其他人都跑别的地方玩儿去了,宁可坐在院子里闲聊晒太阳,也不肯来听他的课。 秦为也不在意。 反正这大宋最有前途的三个人已经在他课堂上了。 其他的歪瓜裂枣不来正好,老子还不稀的教呢。 他站在上面说道:“从今日起,我会教给你们这世界没有的东西,多年后,你们定会因此受益终生!” “今后的每堂课,咱们一半教算术,一半教其它的,你们要做好笔记。” 秦为拿出自己编的教材开始授课。 “加减法昨日我已经交过了,你们回去要好生复习,三日后我要考试,最后一名罚打扫教室一月!现在咱们来说说乘除法……” 乘除比加减要复杂一些。 所以这节课三人学的很吃力,但却没有一人抱怨。 现在不太懂没关系,大家都在争先恐的抄记着,准备回家以后再好生复习吃透它。 “……回去之后你们自己复习,昨日的那些题目也得做,莫要等我来检查批改时,发现你们没有寸进,那我可不会留情!” 一堂课结束,秦为习惯性的背着包出去。 “多谢先生!” 国子监祭酒是官称,虽荣耀却显得没啥水平。 但‘先生’,却只有教授学生的老师才有此称谓。 身后传来了学生的声音,秦为回身,就见三个入后会成为宰辅的学生都站了起来,齐齐躬身行礼。 他举起手,笑道:“好。” 这种感觉很奇妙,很有成就感。 比那什么‘祭酒’的称谓,更能让人觉得骄傲。 秦为并不讨厌教书育人,相反他认为一个国家想要强盛,终究还是教育的普及。 武力是可以达到一时的成就,但若想要长久的守住这些成就,那就得有与之匹配的学问。 而且大宋之所以文强武弱,就是因为二者的实力不均。 若是一个庞大的国家,只有学者没有强力的武功,那么再牛叉,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反之亦然! 大宋之强盛,任重而道远啊! 秦为他开始编写教材,很认真。 而赵允让则是他最早且唯一的学生。 “这个方程式……某觉得还可以这么解……” 书房里,赵允让一改往日的散漫,认真道:“二元一次方程是很精妙,可某总觉得还有更加简练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秦为欣慰的笑笑,将一本写有微积分的小册子给了赵允让。 学吧!小朋友…… 你要是连这本书都能弄懂,那这大宋将再无与你匹敌之人。 在国子监里,上课也持续进行着。 三个学生风吹雨打都不漏过秦为的课。 甚至下课后他们三人也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这种行为若是放在朝堂上,那明显就是结党了。 新 二百九十章:比大宋更广阔的世界 有人在边上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可那些莫名其妙的方程式让他们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而且每次下课他们都会很恭谨的把秦为送出来。 三个国子监排的上号的好学生,竟然对他如此遵从? 有人看到过他们送秦为时的眼神。 那怎么就像是送别仙人般的仰慕和崇拜呢? 哪怕是见过许多学生看老师的目光,可谁都没见过这等崇拜和仰慕。 恭敬可以流于表面,但从眼神里透出的那种的诚服是装不出来。 若是后世的人见到了这等目光,定然会脱口而出:“这不就是私生饭吗?” 国子监不缺聪明人。 有人一琢磨就觉得不对了,难道他们真的从秦为那里学到了绝学? 于是等秦为下一次再上课时。 有人便悄然来到了窗户边上偷听,慢慢地人越来越多…… 教室里,秦为正在讲中原地貌,他看似信口拈来,可每个地域名声都说的有理有据。 “……这天下之大,我们能看到的不足十分之一,就比如大宋北边是辽国,辽国再往北是高丽,再然后呢?高丽往西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可有谁还知道更远地方叫什么?” 欧阳修博览群书,想了想道:“大食、倭国!” 秦为笑着点点头:“汴梁城中又不少大食商人,他们乘船破浪来到中原,用咱们没有的香料、犀角等物,换取我中原地区的丝绸、瓷器、和各种物资……你们猜他们这一趟下来,能挣多少钱?” 从地域风貌一下转变到了商贾之道。 门外偷听的几个老师和学生们都统一摇摇头,脸上带着不屑。 商人就是商人,一张嘴就是铜臭。 可屋内的三人却无比认真,韩琦举手道:“学生祖籍安阳,家里也有一些买卖在做,记得掌柜曾说过,无两倍利,不可取之!” 没有两倍的利润,这生意就不能做。 秦为笑着摇摇头:“太少了……两倍的利润就能让那些人不顾生死在海上漂泊万里吗?你们可知这些大食商人光每年死在海上的人有多少?十之有六……” 死这么多人还要来吗? 那他们得挣多少钱,才能弥补这人命的亏空。 就为了挣俩钱儿,至于吗? 怪不得人都说商人重利。 大家对秦为的鄙夷又无形中加深了几分。 而教室里又传来了秦为的声音:“有谁知道大食人从海外带来的香料,一两要多少钱?” 这些学生柴米油盐或许不清楚。 但对这些奢侈品倒是门儿清。 文彦博举手道:“市面上常见的香料大约一贯钱一两,顶级香料就没有固定价格了,最少也在十倍以上。” “一贯钱一两的香料,在大食那边随处可见,甚至当地人都不屑于采摘,因为太多了,多到白送都没人要。” 秦为无形中叹了口,三个学生却面面相觑。 “不能吧?” 秦为却不之口否的解释道:“海外资源丰富,蕴藏着无数的宝藏。” “先生,海外的世界真的很大吗?” 很大! 大到你们不可想象,小盆友……你们还且得学呢。 秦为点点头,道:“海外有无数个像大食这样的国家存在,有强如宋、辽那般的罗马帝国,也有比交趾土著还要落后的黑人土著,那里金银遍地却无人发现,那里地广人稀有着无限广袤的土地和资源。” 陈昂觉得秦为的课有些鸡肋。 不关你事讲商贾之道,还是讲地域风貌。 可这每次才教三个学生,那你还不如直接把那三人收为弟子,然后自己回家教去。 这不是他的火气大,而是每到了秦为的课,那些学生都跑了。 边上的太学都在拿此事取笑国子监,说他们一个学科却分成了两个班,更可笑的是,一个班才三个人。 丢人啊! 陈昂很是恼火,就找到了甄良。 “甄祭酒,咱们得去看看,看看那位教的是什么,好歹也得有个交代吧!” 称病许久的甄良也坐不住了。 他可以告假不去国子监,以表现自己的傲骨。 可这事儿却不能一直拖着不解决。 本以为秦为教两天就会知难而退,谁知道只有三个粉丝的他,还教上瘾了。 这事儿不能再拖了,否则人家不会说秦为是来镀金,而会说他甄良嫉贤妒能心胸太过狭隘。 两人一起往教室去了。 天气不错,晒着太阳有些热。 “此事要多有耐性。” 陈昂担心会起冲突,就开始劝导甄良。 “秦为连上朝都都是三天打鱼,却他越愿意来国子监授课,风雨无阻,这是为何?这就是一诺千金,咦,那是谁?” 前方的教室边上,十多个学生正蹲在窗下,鬼鬼祟祟的。 “干什么?” 甄良勃然大怒,过去就提溜起了一个学生。 见他的手中拿着有纸笔,上面歪歪扭扭画着许多看不懂的图案,就劈手夺了过来。 “什么……大洋洲、北美洲、太平洋……南极?” 他抬起头来喝问道:“鬼鬼祟祟的作甚?说!说不出来就等着受罚吧!” 这学生战战兢兢的道:“学生想……想学。” 什么? 甄良看看手中的纸,再看看其他学生的手中也有纸,就一起过去夺了过来。 “什么……五大洲、八大洋!啥啥啥?写的这是啥……” 他抬头,就看到了秦为。 教室里四人茫然的看着窗外趴着的那群人。 “这是什么?” 可甄良却没有趴人墙根脸红的觉悟,指了指手里的纸。 秦为皱眉道:“这是秦某教授的课业,这些学生怎么学了?” 一个学生激动的道:“秦祭酒,学生知道错了,愿意回来就学。” 十多个学生都齐齐说道:“我等都愿意回来就学。” 梁生站在最后面,却是冷笑,不肯附和。 什么狗屁的学问,莫名其妙! 说得好像你真的去过一样。 什么五大洋、八大洲……那么远的路程,你怎么的去?又怎的回来? 陈昂见状就欢喜的道:“那就进去吧,以后好生的学。” 做老师的,只要学生愿意学,那就没有不愿意教的时候。 而且这些人上课了是好事儿。 如此也算给彼此都留了个脸面。 那些学生都欢喜的准备进去。 “慢!” 秦为却不同意。 这些学生都是成年人,有的都快三十了,比他还大。 陈昂纳闷的道:“沈待诏这是为何?” 这是好事啊!能让你在国子监立足的大好事。 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刷镀层的吗? 他淡淡的道:“我的学问一要看缘分,他们没缘分。” 那些学生面色一变,秦为却又说道:“第二就要看态度,他们的态度却不好。” 甄良愕然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啊!” 他虽然也不敢确定秦为讲的这些到底真假多少,可看他从容不迫的模样,这些学问八成是真的。 如果真是这样地话……他的确可称为天才了! 世界很大,这凡是有文化的人都知道。 中华前推两千年,从徐福出海,再到后来的盛唐万国来朝。 这都说明了在海外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确实还存在着许多和我们一样生活在这片天空下的人。 可世界到底有多大? 海外到底什么样的? 谁知道? 秦为知道! 而且以陈昂、甄良这等大儒身份的人,都找不到他任何纠错的地方! 如果这都不叫学问,那什么叫? 学生们一旦习得这些海外知识,就算大宋此刻没能力出不了大海,可却是一次开荒式的播种。 假以时日,大宋必然领先诸国。 秦为却摇头道:“我的学问,知道的人会视若珍宝,不知道的人会弃之若敝履,所以……别怪我不给路……” 他指着前面的空地说道:“五百个蛙跳,也就是原地背手蹲跳!做完的可以进来……” 蛙跳被他解释的很详细。 对这些连走路都要人抬的富家学子,五百个蛙跳能把人跳麻了。 秦为却压根没给讨价还价的余地:“咱们回去继续上课。” 韩琦三人对甄良和陈昂行礼,然后进了教室。 陈昂尴尬的道:“此事不妥啊!再看看吧。” 他和甄良对视一眼,都觉得秦为自视过高。 说白了就是装逼过头了。 这些学生们可都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你以为是你北伐军的那些兵痞么? 一会儿这些学生们不动弹,秦为的脸可就丢光了。 “跳!” 沉默中,一个学生率先有了动作,直接带头跳了起来。 三十来个学生,除了那个梁生在边上冷笑着,抱胸旁观。 其余的十八个学生都开始了蛙跳。 他们没做过这种动作,所以跳起来有些滑稽,和却没有一人敷衍,每个人都在用力的跟上节奏。 甄良愕然,还有些震惊。 “秦为到底是教了些什么?能让这些学生听话。” 陈昂拿着手中的纸,苦笑道:“看不懂,你说海外真的又有他说的这般神奇吗?” 甄良没说话,只是漠然摇头。 他不信,可瞟向教室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蛙跳很轻松,不过是原地蹦跶几下而已。 有人甚至觉得自己能跑跳一万个。 可一百个下来就完全不同了。 大半学生都开始了喘息,动作也有些走形。 “……海外的女人大多皮肤白皙,比咱们中原女子都要白上许多,这个……文彦博,你笑什么?站起来听课!” 教室里的授课依旧有条不紊,外面的蛙跳也快到尾声。 一个学生摔倒在边上,他坚持着爬起来继续跳。 一个学生跳不动了,他喘息着,摇摇晃晃的动着,身上的汗水把衣服都打湿了。 当一个学生趴在地上起不来了时,他哭道:“我跳不动了,我真的跳不动了。” 陈昂叹道:“那就回来吧。” 秦为教授的本就是杂科,就算很新颖也很有用,却偏偏和科举不搭干。 也就说你再有学问,也不一定能够考过科举。 既然考不过,那学这些有什么用? 这些能让你当官吗? 所以陈昂觉得这些学生都是疯了。 可那个学生却缓缓的爬了起来,然后叫来了一个交好的同窗扶着自己,几人绑在一起用力的跳。 “为什么?” 陈昂拦住了一个学生问道。 你们这是疯了吗? 这些学问根本与科举无用啊! 你们学了能干什么? 出海经商吗? 没人监督啊! 这些学生为啥要那么老实? 以前的他们可是偷奸耍滑无所不能,今日怎么这么老实? 这个学生的脸上全是汗水,他还有十几个就跳完了。 本想推开陈昂,却又忍住了,急促的说道:“祭酒教的是从未有过的学问,有大作用!司业,难道您就不想知道大宋之外的地方是什么吗?这个地球上还有多少我们没有发现的东西?那些远在极男之地冻土层里,还冰封着远古遗留下来的猛犸象、剑齿虎!甚至还有龙!不过却不是鬼神话本上的龙……而是真正的龙!祭酒说那叫恐龙,生活在侏罗纪世界,距离咱们已经几万年之久……” 说完他就避开陈本继续跑。 陈昂呆住了,和甄良一起在看着。 为什么? 这些学生为了一个和科举没关系的地质学问,竟然发狂了! 下课了,外面的十八名学生浑身湿透,他们站在那里,老实的和鹌鹑似的。 秦为走了出来,说道:“你们旁听的大多是些地理知识,我这里还有很多,有很多能让人沉迷于其中的学问。这些学问不只是能改变你们,更是能改变大宋!” 你在吹牛笔! 这次连陈昂都在腹诽。 甄良无奈的摇摇头,觉得秦为的大话传出去会让人耻笑。 秦为继续说道:“学了我的学问,就要真的为大宋做些事情,若只是想着一家之得失,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因为这些你不配学,更不配做我秦为的弟子!” “谁不同意?” 这一刻秦为颇有些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豪迈之感。 他仿佛身处在了另一种战场上,这里没有硝烟战火,却留着人们看不到的鲜血和无比残酷的斗争。 “什么弟子,我是来做学问的,不是来做神棍的……” 新 二百九十一章:砸出一个大宋第一高校 秦为循声看去。 见一个学生在队列之外冷笑,就说道:“从现在起,秦某的任何课程都与你无关,以后这教室里,但凡秦某在,你就不可几近一步,否则老子打断你第三条腿!” 国子监本就是这些官宦子弟混日子的存在。 这个身材高大的学生都特么二十多岁了还在厮混,可见是没啥前途。 我不是你爹,所以你想怎么着都行,只是别后悔。 甄良一看是国子监里功课前几名的梁生,心中就松了一口气。 秦为想着折腾就让他折腾吧。 这个两声好歹留下给儒学做个面门。 …… “国子监的学生又去上课了?” 赵祯觉得这事儿有趣。 之前还统统生病不来,这才几天怎么就上赶着要求学习了。 叶双愁束手站在那儿,恭敬说道:“秦为教授了几日的地理知识,把这天下九州都的地域风貌全都囊括其中,甚至连海外千万里的地方都有涉猎,上到远古下到当今,那些学生都趋之若鹜,为此还被罚跳,好几个都受了伤,只是为了能去学他教授的地质杂科。” 这般厉害? 国子监是教授儒学的地盘。 诸子百家,独尊儒术! 这是几代王朝传承千年的学术,没人能够取代。 就算其他学科再优秀,也无人能够撼动儒学的地位。 他让秦为去那里就是镀金的,这一点连皇帝都承认。 可这少年竟然真的打出了一片天地…… 宰辅们也陆陆续续的得了消息。 大家都有些愕然。 秦为有才这个是毋庸置疑的。 他若是个庸人,司事局早就被朝臣各部给撕碎了。 可有才并不能代表什么,许多事情不是你有才华就能解决得。 就比如这国子监的镀金之旅。 你秦为想要文武全才,想要凌驾于诸位朝臣之上,说白了就是你想做圣人! 可你这却打脸了无数人。 就算是陛下想树立一个权臣的典型,可你也要经过无数的斗争才行。 宰辅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他们用了几十年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你秦为何德何能?入朝才不到四年,你凭什么就要文武全才了?就凭你会巴结小皇帝? 人家不踩你踩谁! 至于什么‘学生哭着喊着要上课’,宰辅们下意识就把这认为是秦为刷了手段。 毕竟他会巴结的同时,也的确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权臣,这点手段他还是有的。 随后宰辅们就懒得管了。 你要做圣人自去就是了,反正以后摔下来的不是我们。 …… “这是一次机会!” 秦为已经改变了初衷,他觉得国子监和太学将会是一次机会。 以前他觉得大宋想要改变积弱的现状,首要任务就是强军。 现在看来,强军是不必可少的,但在这之前,首要就是先改变人的思想。 这些学子都是大宋未来的支柱,只有先改变了他们的观念,才能进而改变大宋的观念。 赵允让的眼睛一亮,说道:“你莫不是想在国子监和太学教授这些学识,然后他们就成了你的班底?” “龌龊!” 秦为大声辩驳,掩饰住心虚,说道:“照你的说法,以前国子监的教授们岂不是都有班底?在哪呢?” 赵允让摇头道:“可你这个不同,这些日子以来你教授的这些学问,连某都痴迷于其中,觉得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啊!” 秦为已经在畅想着未来的日子了。 范仲淹改革靠的是什么? 班底! 可他的班底却不牢靠,而且人太少了……这才导致了最后功败垂成。 可若是我重振国子监和太学呢? 假以时日后,这些学子入了朝堂,他们学了我的知识,认同了我的观念,那将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甚至都不用刻意引导,他们就能将大宋身上的这些弊端看清楚,从而自发的开始改革。 大宋做官可是容易多了,几年就是一次升迁! 只要他们能通过科举,到时候只要稍微运作一下,这批人升官上来。 他们或许不能接触到权利的中枢,却是底层最有执行力的一批人。 哪怕你是宰辅,发下来的政令也是要靠这些人来执行的。 到了那个时候……我靠! 谁能挡我! 一出手就是千百来号人上阵,上面的政令到了地方,谁还管你初衷是什么,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什么清流党、守和党,都滚蛋吧! 想到就要做到,秦为一溜烟进了宫。 “什么?你要重振国子监和太学?” 赵祯觉得秦为就是一时的热情,不过国子监和太学没落了也不是好事。 现如今大宋的最高学府,俨然成了那些权贵官宦家的镀金通道。 那些没什么本事的官宦子弟,混个国子监的名额,就能直接参加科举省试。 这让那些从地方上,真正寒窗苦读十几年的学子,怎么活? 他们没有国子监学子的身份,就只能从最低级的乡试开始,再到洲考、然后才能到省试,再到殿试…… 不过那些真正有才学的官宦子弟是不屑于走这种捷径,毕竟脚踏实地根基才稳。 赵祯也想改变这一现状。 给大宋朝堂输送一些真正有才能的人。 当然,大宋不缺文人,所以这对赵祯来说可有可无。 他摆摆手道:“你若是能说动甄良,那就随你。” 国子监和太学本就管理松散,想要彻底整改绝非易事。 所以赵祯觉得秦为只是找到了一个好玩的事儿,新鲜几天罢了。 给他去,好歹他有钱,多少能为国子监和太学做些好事。 可消息不断传来,赵祯也有些坐不住了。 “陛下,秦为又要砸钱了!” 许茂则带着最新消息小跑进来,喘着气道:“他以国子监的名义发了檄文,说是聘请天下有才之士来国子监任教,而且要是大儒之士,就是那种曾经教授过许多进士学子的真正的大儒!” 这…… 赵祯有些蒙圈,他喃喃道:“那些人可都是风骨之人,他们去能屈尊来国子监这种官家子弟镀金的地方?” “他们是不想来……” 许茂则苦笑一声,摇头道:“可加不住秦为舍得砸钱啊!一个大儒一年薪俸两千贯!……陛下,两千啊!就是当朝宰辅也不过如此了吧?” “竟如此豪……” 赵祯想说他怎们能如此豪横? 又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他老爹在世时曾写过的一首诗。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一首劝学诗,真真切切写尽了天下学子寒窗苦读的真正初衷。 说什么忠君、忠国、忠社稷! 说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只有这样,这些所谓的志向和报复才能有机会施展。 若天下钱财不再动人心。 谁还愿意寒窗十年求功名? 赵祯摇摇头,他不知该说什么了。 用钱买学问,这事儿看着荒唐。 可却是钱买年来历代先贤用各种案例留下来的金道理…… 他只能在心叹道:想你秦为此时舍得砸钱,到时候万一赔了,别来找朕哭就是了。 …… 秦为又要搞大事了! 国子监聘请大儒的消息一传出来,整个汴梁都沸腾了。 当今天下以仕途为尊,做官是每个大宋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梦寐以求有的毕生心愿吧。 为了这条仕途之路,他们情愿付出一生。 只是用银钱来衡量一个大儒的价值,这样真的好吗? 那些自诩清流的学子朝臣顿时骂声一片,说秦为这是有辱斯文。 可他们却不能因为此事弹劾…… 人家花钱了,一个愿买一个愿卖,这事儿就算论到天边儿去,也没人能挑出毛病来。 而他们只能去抨击那些为了银钱而屈身于国子监的那些大儒们。 可问题是,那些大儒还真就不在乎这些。 这么说不对,应该说秦为给的代价太诱人了,别说是这些大儒心动了,就连许多朝臣都恨不得辞官来应聘了。 大部分人做官是为了什么?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除了为钱为名,他们还能为了什么…… 一年两千贯的薪俸啊! 刚开始还有大儒顾及名声不愿出面,可随着有人带头,这些大儒也不在乎什么名声了,纷纷倾巢出动。 用赵允让的话来说就是。 我活了快二十年了,头一次见汴梁城里冒出这么多的大儒来。 这些人大多是有真本事的,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做官。 若放在以前,那定然就是文人墨客的风骨,他们情愿做一个教书育人的传道者,也不愿染上官场里的那些污浊。 可现在他们只有一个理由,为了钱! 而且钱到了一定数量,其实更能侧面反映出一个人的价值。 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儒? 以前大家的评论观点多有不同。 现在统一只有一个标准——你值两千贯吗? 年薪两千贯以上的不一定是大儒,但不值两千贯的,那就一定不是大儒。 新 二百九十二章:有钱就是好 有人说学问无价。 可你教了一辈子的学问,最后连两千贯人家都不给你,你还说自己是大儒。 羞不羞? 此番言论一出来,那些没有被录取从而背地里骂骂咧咧的大儒们,顿时老实了。 别哔哔!再哔哔你就是没文化…… 两千贯都不值,你还哔哔个啥? 短短半个月,国子监迎来了当世六位顶尖的大儒学者坐镇。 这些人单拎出来放到任何一家学堂都能掀起一股学潮热。 而现在却因为两千贯,而聚集到了他们国子监。 甄良嘴都笑裂了,一个劲儿的跟外人炫耀——我国子监要崛起了! 此刻他无比庆幸当初没有和秦为真的闹掰。 否则别说那些惊世骇俗的杂科学问没有了,就连着六个大儒的其中一个,他国子监也是请不起的。 有钱真好啊! 甄良瞬间就原谅了秦为来国子监镀金的这个行为。 镀吧,爱咋镀咋镀金! 就算把他自己给镀了,甄良此刻也心甘情愿。 秦为是祭酒,他也是祭酒。 国子监一下子迎来了这么雄厚的师资力量,崛起是必然的! 那么这随着崛起带来的政绩和声望,他一分钱不用出,却能和秦为平分。 天底下还有这种白占便宜的好事儿吗? …… 秦为更不在意这些,他要的本来就不是镀金。 而是真金白银的实在! 镀金哪里有纯金好,又不是小爷没这个实力。 摆弄好国子监的师资渠道后,秦为就开始在家认真研究起各项学科。 他教授的东西很杂,或者说这些学问本就跟当下主流没有关系。 它们或许实用,但偏偏做不了主流。 因为任何一个学科都是包容的,只有它足够的包罗万象,让人能从其中学到各种研习之道。 它才能被叫做是主流。 儒学就是这样一步步走向主流的。 所以他不能只教授地质,更要把许多门类的学科全部汇总在一起,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将这门学科壮大。 这就是所谓的将诸子百家汇集于一门。 在百家卷里,这样的学科叫做杂科,也称作为杂学。 寓意就是包罗天地人和,只要你能叫得出的学科,在这里都能找到出处。 地理、生物、化学、物理、算学、外语……这和千年后的九年制义务教育有异曲同工之处。 或者说,这样的学科,就是后来九年制教育的变种。 千年的文化造不了假。 即便是后世那些多么高深的学问,在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也是可以找到他的踪迹。 秦为只不过是把这些学问提前汇总出来了而已。 秦家书房里。 他正在和刘姝一起讨论诗词,独享这难得的二人世界。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从忙碌的大宋生活中,找到一丝真实感。 华夏诗词源远流长,数不尽数,每每读来让人都有不同的感悟。 再加上那些千年来衍生出的各类学科。 刘姝只觉得在她面前坐着的这个秦为,早已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男人了。 他比之更博学,更让人难以背望。 这样一个人,他脑海中的学问就像是仙人指路一般,随口便能改变这个时代。 “……郎君……” 门外段玉的声音打断了这份静谧的时光。 秦为略微皱眉。 “您快出来瞧瞧吧……” 段玉的声音竟然带着颤抖,完美的体现了颤音的标准发声方式。 秦为不情愿的打开门,段玉狼狈出现,说道:“郎君,咱们家外面好些人啊!” 竟然有人敢来堵门? 秦为冷笑道:“定然是那群言官想要弹劾我重金聘请大儒的事儿,说什有辱斯文……你们堂堂御史,竟公然来朝臣家堵门……不要脸!去通知北伐军,给我干死他们!” 马丹,这里可不是御史台,而是私人宅邸,你们敢冲击试试,打死都是白死。 乔风、段玉伴随秦为左右,连孙好民都出动了,手里拿着一把笤帚。 呜呜轩轩的…… 秦为手持木棍第一个冲了出去,准备暴打冲进来的暴徒。 可他却看到了一大群读书人,或是家中有子嗣读书的父母站在门前,乌泱泱的一大片,直教人头皮发麻。 “秦祭酒,我等要报名!” 原来是得知国子监请了当世好几个顶级大儒后,这些人都坐不住了,疯了傻了的要把自家孩子送入国子监。 秦为惊了一身冷汗,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他们。 “报个屁,这里是本官的私人府邸!都给老子滚蛋!” 要是放在以前,就秦为这种嚣张的态度,他们少不得又要骂他个不知礼数、无耻混账之类的。 可今天这群人却很老实。 秦为甚至从人群中看到了几个朝中官吏也在。 都是来给自家孩子谋出路的啊! 国子监有了大儒,那这科举的上榜率肯定蹭蹭的提升。 孟母三迁这个道理大家还是清楚的,这才第一时间跑来秦家求情。 “冒昧登门,还请秦大人海涵……”那官吏拱手道:“下官宗正寺少卿蒋正国,见过秦承旨!” 少卿是六品,秦为是五品,且手握实权。 蒋正国给他行礼也是应该,这不算以小欺老。 人家都低眉折腰了,秦为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只能淡淡道:“蒋大人客气了……” “下官今日前来,是有一私事相求……犬子苦做学问十余载,如今正愁没有良师指点,还望大人能通融一二,让犬子入国子监求学。” 秦为并没有做烂好人的资质,他冷笑了一声。 “以前大家不是都看不上国子监,说那是捷径不可取吗?” “谁说的?下官这就抽他去!” 蒋正国睁眼说瞎话,一副怒愤填鹰的模样。 以前那些有些学问就自认清高的学子,一说谁要去国子监,就多是鄙夷之声。 毕竟走了国子监这条路,或许仕途有了,但这条路却走窄了。 历代帝王选拔能臣,谁会要一个镀了金却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呢? 可现在不同了。 国子监有了那么多当代大儒坐镇,这性质一下子就变得逼格满满。 先不说什么名师光环。 就单论这些大儒本身,那也是相当有才学的,跟着这种老师学,还怕学不出个锦绣未来吗? 秦为心知肚明,也不想跟他们废话了,直接摊牌。 “国子监的新学堂才刚刚筹备,各位若想报名也可以,首先要通过学院的考核才行,这考核不限于科举所学,任何学科都可能在考核之列。” …… 国子监里,得了秦为资助后,整个学堂显得生机盎然。 可陈昂却皱着眉道:“甄祭酒,秦为教的那些东西有些不对啊!他这是准备往杂科的路上走了,可咱们国子监却是正经的儒学之地,这……” 甄良哪能不清楚这些。 他只是笑道:“是不对,不过他却请了大儒来授课。那些大儒很是厉害,只要好好的教授,老夫看下一科我国子监就要出彩了。” 科举永远都是国子监和太学的终极目标。 只是现在两家都有些驴粪蛋子面上光,就算每年出了那么几个进士名额,也会被人诟病说是起点高、有优势什么的…… 如今秦为花钱请了大儒来,这就是机会啊! “他想教那些杂科学术……那就让他教。” 甄良见陈昂还是有些不渝,就说道:“老夫之前告病,是不想与秦为这个单纯来镀金的为伍,担心因为他回了咱们几十年的名声……可秦为愿意给国子监了钱,难道还不允许他有些好处?没了好处,下次谁还愿意花钱?……钱啊!难不成你和那些所谓清高的大儒一样,也觉得钱不重要?” 钱当然重要。 若没有秦为这些自助,国子监就算再努力两百年也不定会有今日的辉煌。 哪怕这份辉煌只是短暂的,那也比没有强啊! 拿人手短的道理古今皆同。 陈昂一想也是,就笑道:“只是他这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国子监实际上已经被朝中定性了,每年选拔的人才也是有数的。 毕竟这地方冠着皇家书院的名头,不给些好处不像话,以免被人说朝廷无能。 可要说有好处,那也仅限于每年那几个可以直接参加省试的名额而已。 连拨款都越来越少。 以至于他们需要学生的束捐来维持日子,否则就连饭都吃不上了了。 若非是秦为出手,别说是大儒,小儒都请不来。 甄良一副英雄气短的的模样,苦笑自嘲道:“拿了他的好处,许多事都得要睁只眼闭只眼,不然脸红。” 两人说了一阵,最后决定等下个月就把院里的伙食标准提上来一些,以免这些刚来的大儒嫌弃。 “祭酒,司业,太学的学生在外面闹事了。” 二人一愣,赶忙出去查看情况。 刚走到大门口,就听得一阵喊叫声。 “就是这里!” 左边突然一阵喧哗,有人看了一眼,就面无人色的道:“不好了,来了好些人!” 那边的人浩浩荡荡,随便瞥一眼,少说得有数百人。 国子监和太学地处外城的横街,周围冷清的要命,何时见过这么多人。 甄良一跺脚,喊道:“回去!小心被他们冲撞了。” 陈昂也挥手道:“去拿棍子,还有,去叫巡检司的人来!” 一群师生都慌了手脚,那边的人群越发的逼近了。 这是要打起来了吗? 新 二百九十三章:革新的中坚力量 “快跑!” 梁生觉得自己还是不错的。 至少跑路之前他还招呼了一声。 只是周围的人却没动,等他刚跑出几步,有人欢喜的叫喊着。 “是秦祭酒!” 秦为? 梁生心中一惊。 他带这么多人来干啥?难不成又要揍谁? 前段时间北伐军打砸怡春楼,秦为不仅没有道歉,还嚣张的把怡春楼砸了个稀巴烂,连带管事关浩,也被人暗杀了。 他竟然毫发无损! 虽然朝廷下了檄文,说此事乃怡春楼假借妓女之手泄露国家机密,秦为只是奉命查探。 但也从侧面反映出,秦为……惹不起啊! 梁生止步回身,想象中的打砸没有发生。 却见到了一脸苦笑的秦为。 “这是?” 甄良心中稍定,只是面色不大好看。 显然他也以为秦为是来搞事情的。 跟在秦为身边的大多是年轻人,还有一大群学生家长紧随其后。 此刻秦为止步,他们竟然也跟着止步。 这怎么那么听话呢? 陈昂心里嘀咕着,面楼疑虑。 秦为苦笑道:“不知道是谁把请了大儒的事给说了出去,后来又有人说这里教授的杂科学术乃绝顶精妙……” 大儒才请来,杂科学术就是秦为教授的课程。 什么‘绝顶精妙’,无非是往脸上贴金罢了。甄良心中腹诽,指着那些人问道:“那他们是……” “报名的。” 秦为拱手认错:“他们去堵住了甜水巷,街坊们连大门都不敢出,怨声载道的,所以我这边也没办法,只能把他们哄着过来,给大伙儿添麻烦了。” 他认真的拱手道歉,却发现这些人的表情有些古怪。 像是高兴,但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来报名的人太多了,国子监就这几个人,怎么测试?怎么安置? 秦为觉得自己是在给他们找麻烦,担心好容易安稳住的甄良又跟他使性子。 可甄良却颤声道:“都是来报名的?都是国子监?” 秦为随意的道:“对,要不要?不要就驱散了。” 甄良的目光中多了怒火,吼道:“要!” 你不知道国子监有多渴求学生吗? 这年头学生就是资源,学会越多,资源就会越好。 刚才就有人说再来这里读书,那他就不得好死。 咦!那人呢? 那个学生已经呆立原地,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幕。 陈昂迎了过去,笑眯眯的道:“诸位,国子监欢迎诸位就读……” 竟然没说考试? 跟来的学生和家长顿时开心了。 秦为心中不悦,就说道:“那个……陈司业,国子监可不是普通地方,要进来得考试!考不过的不能入学。” 你个少年知道个屁! 国子监现在需要的就是学生,没有学生就没有拨款,就没有师资力量。 甄良干咳一声,给了个眼色。 陈昂才想到秦为乃是国子监的大金主,谁都能得罪,唯独这少年不能。 他不仅有段,还有钱…… 这样的人供起来每天早中晚三炷香都不过分。 陈昂收起不悦,又挤出笑脸道:“放心,秦祭酒放心,老夫有数,有数!” 秦为是祭酒,按职位来说陈昂是他的下属。 但他毕竟也是国子监的老人了,一句‘老夫’就是告诉秦为。 兄弟,我也是老员工了,怎么说也要给个面子不是? 金钱的力量很强大。 强大到让国子监的两位大佬,外人眼中的一代学士,都能为之低头。 甚至节操扫地。 秦为心中唏嘘,却不肯让步。 开什么玩笑,老子又是花钱又是请人的,你当小爷是乐善好施么? 若果他在国子监没有决定权,拿这笔钱画的还有什么意义。 秦为淡淡道:“我只想要精英,能够认可并天赋可以学得百家学科的高智学生,可你们却想要博爱……罢了,事先说好,这些人你们可以随便招,但我那里……若不能通过考核,我却是不要!” “好好好,秦祭酒放心。” 陈昂和甄良一百个点头。 这些学生在他的眼中就是未来,而未来是需要滋养和引导的。 拿什么引导? 学识……不同于当下儒学的各中学识。 只有习得百家所长,才能看清世间百态。 秦为会用各种学识来来引导他们,直至这些人能够真的博百家之所能。 若干年后,这些学生将会是大宋朝堂的中坚力量,潜移默化之后将遍布大宋各地。 保守派的老家伙们! 清流派的风骨者们! 权贵中的既得利益者们。 若干年后,等你们面对着这一群博学百家的对手时,你们拿什么来拯救自己的无知和自私? 颤抖了吗?! 大宋需要革新,彻底的革新。 在这一点上秦为和赵祯都无比的坚定。 历史上的赵祯在庆历新政中期由于顶不住压力,早早地就投降了,而结果就是……他的懦弱和寡断,葬送了大宋原本可以崛起的命运。 从范仲淹到王安石,大宋从来都不缺变革者。 这个朝代还有明白时势之人的。 只可惜在北宋的一百多年中,大宋的改革都是失败。 抛开他们的理念对错不谈,他们败在哪里? 他们败在了被那些既得利益者的群起而攻之。 因为改革必然会触碰到既得利益者的切身利益,所以他们会疯狂反扑,这种对立面一旦形成,就只有你死我活。 那些人的疯狂,吓尿了仁宗皇帝,击溃了新党这群人数本就不多,还意志力不够坚定的小群体。 庆历新政最后崩溃的原因是‘朋党’。 可认谁都知道,新政失败的原因不是因为党派,而是因为实力悬殊太大,那些既得利益者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才是真正掌控了大宋命脉的一群人。 甚至只要他们想,完全可以推翻这个朝廷,然后大家一起割裂分化。 所以赵祯挡不住了,他害怕了,害怕他的皇位不稳,害怕那些人狗急跳墙分裂了大宋。 可他却没有意识到。 这些人如果真这么厉害,还能轮到你做皇帝吗? 大家谁不是在为了自家利益左右权衡,但凡赵祯当时再强硬些,那些人不见得就敢鱼死网破。 要和那些既得利益者斗,就必须要有‘同党’。 就像欧阳修的那篇‘朋党论’,虽然行为有些蠢,但他的中心思想确实对的。 新政为什么失败。 那是因为你们的人多,我们人少罢了…… 孤身一人那不是勇士,而是蠢货! “我们需要考试。” 他很是自然的对甄良说道。 就像是在吩咐自己的下属。 因为他来国子监的初衷已经变了,有自己的谋划,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就无人可以阻挡。 甄良面色不悦,却也点头道:“肯定要考试,否则那些想混个大儒弟子身份的人会搅乱国子监。” 大儒弟子的身份太诱人了。 就像秦为这个国子监祭酒的职位。 两者都是镀金的利器,一旦冠上这个光黄,对日后前程就是一大助力。 可若真的这么做了,那国子监就算有再多的大儒加盟,几年后也同样会沦为人所不齿的镀金所。 那和现在有区别吗? 秦为很满意他的清醒。 他点点头,笑着说道:“如此就开始吧,诗词就算了,就算是比李白、柳永做的更好,那也不能进国子监。” 不比诗词比什么? 这些人为了应付考试发明了有很多种办法,其中诗词就是最简单的一种。 只要找人做一首不错的诗词,背熟后再来参加考试,那就是一项加分。 那些想报名的人瞬间就走了三分之一。 秦为知道,剩下的人里面肯定还有滥竽充数的。 “要严进严出!” 这是秦为的要求,他可以接受这些人是奔着大儒而来的。 但却不能容忍那些人连基本的才学都没有。 这种纯度金的货就像是镶了金边的狗屎。 就算给他镀再厚的金箔,也还是掩盖不住那股子屎味儿。 甄良点点头,可却又苦着脸道:“光顾着高兴了……秦祭酒,咱们钱粮不称手啊!国子监现在已是入不敷出的境况,就算是有好学生……” 学生越多,资源就消耗的愈多。 各种教育资源的贴补,再加上餐补、宿补……这笔钱看着不多,可架不住消耗快啊!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 朝中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三司会不会拨钱下来? 秦为淡淡的道:“此事交给我了。” 请大儒的钱他可以出,就当是私人赠与。 但扩充学院资源的这个钱他不能出,也不该他出。 否则国子监就真成了他的私学,这有些犯忌讳。 就算赵祯不在乎,宰辅们不在乎,但那些朝臣呢?他现在的处境就像挂在金字塔上的猴子。 看着身居高位很荣耀,但他终究不是宰辅,底蕴太浅。 到时候这些学子一旦入了朝堂,万一有人那这事儿来弹劾,那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甄良看了他一眼,说道:“王尧臣也是出了名儿的铁吏,不好说话啊……” 扯淡! 那是对你们…… 秦为一溜烟到了三司,大摇大摆的被迎了进去。 值房里,王尧臣正在和下面的人说话,开封府的庞籍也在,这倒让秦为有些意外。 “……今年开封府的商业税收增了五成,有秦记在前带头,那些商户都很爽快,几天就把去年的税收弄明白了。” 庞籍说到这儿,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秦为。 王尧臣也笑着道:“这还多亏了那个秦小子,若不是他整合了那些商户,给开封府带来了不少政绩,及之恐怕没那么容易就任枢密使。” 王臻在位期间,开封府的各种作案率直线下降,连带着商业税收也增加不止数倍。 这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功绩啊! 若没有这些,他王臻能安稳升任枢密使? 做梦吧……那些御史言官可不是吃素的,你若敢尸位素餐,他们就敢把你弹劾得没脸出门。 之前因为张士逊的原因,庞籍和秦为之间有些踟蹰。 现在提起这少年,庞籍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强笑道:“王公说的没错,就连本官这个开封府尹,也是受了他的惠……” 只要庞籍还是开封府尹,这一点他就不能不能认! 那少年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但手段确实惊赞。 多少年了,开封府自建成以后,每年因为税收和那些商户扯皮的事情就没断过。 直到秦为出现后。 他直接一刀斩断了那些商户们偷税漏税的心思。 这种手段看似蛮不讲理还有些强横,但其中却处处透着手段。 他先是同新式菜谱作为引诱,拉拢那些商户抱团,又借此打压那些根深蒂固的老牌商户。 一下子就打开了便汴梁商业的新格局。 而后他利用烈酒,再次故技重施。 让这些偷税漏税的商户不得不遵从他的商业法则做事。 这就是手段啊…… “相公,秦为求见。” 外面来人禀告。 说曹操、曹操就到? 庞籍下意识看了眼门外,脸上的尴尬又多了几分。 王尧臣知晓他与秦为之间的间隙,就干咳一声,说道:“老夫要说的都说了,你开封府今年做的不错……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回去吧……” 庞籍起身告退,却在门外见到了秦为。 二人见面没有想象中的言语交锋,只是相对一笑便各自离去。 秦为进去就直接说道:“王公,国子监招了不少学生,要钱要粮!” “好!” “今年因为有了几位大儒的加盟,学生肯定不会少了,所以……” 王尧臣点点头,道:“老夫清楚,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首要任务就是把那些学生教好,让他们成才,有了这份政绩,老夫看谁还敢说你是去国子监镀金的!” 许是被王臻潜移默化的印象,王尧臣这老头儿也变得开始护犊子了。 而且看这架势,比王臻还要凶猛。 门外没走远的众人不禁愕然。 这就给钱了? 顿时……众人心中一股子被骗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您这刚还让我们去查找节流的地方,骂的那叫一个难听,好像我们这群人是饭桶一样。 结果一反手竟然就批了钱给秦为,这算是什么回事啊! 现在护犊子都这么明显的吗? 新 二百九十四章:开一派之先河 不过竟然是国子监? 那地方还需要投钱吗? “国子监怎么了?” 国子监火了! 大儒的到来为国子监的科举考试提供了超高的上榜率。 而秦为要传授秦家不传之秘的心算,和各种杂科学术,这消息更是让人趋之若鹜。 入学考试?没问题! 咱们又不是来坑蒙拐骗的,既然敢保命,那多少都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棒槌敢来国子监? 国子监的甄良不是吃素的,秦为更不是吃素的。 经过半个月的选拔之后,不少人被筛了出来。 最后共有三百余人进入了国子监。 “这些都是有底子的,而且学问不差,只要教的好,科举有望。” 国子监的操场上,新生们站在一起,看着蔚为壮观。 “住宿呢?” 秦为问了这个大问题。 学生是招来了,可不能让他们睡大街吧。 以前国子监散漫的时候,学子们是可以回家住的,但现在既然要重建,那规矩就要严格起来。 “钱。” 甄良简单的说了最关键的所在。 说破了天,没钱也是不行的,就算来的都是天才,可天才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吧? “有钱好办事。” 秦为淡淡的道:“回头叫人去找三司。” 陈昂低声道:“之前咱们国子监的人已经去找三司多次了,后来甄祭酒都亲自去了,可还是一文钱都拿不到。” 你别忽悠咱们行不行? 你说要钱就要钱,三司是你家开的? 到时候没钱,这些学生可就散了。 三司是财神爷没,可王尧臣对钱袋子却看得很紧。 而大宋的书院不少,各级学校也不少,地方上的官家学院更多。 国子监和太学因为之前太宗、真宗两朝的恩科次数太多,从而名额也越来越少,所以没落至今。 现在国子监除去每年统一的那点拨款,再想要钱却是没有的。 秦为随口说道:“去就是了。” 甄良听出了些话外之意,就问道:“难道你提前去三司了?补贴谈妥了?” 秦为点点头:“妥了。” 国子监和太学的学生以前是按人头有伙食补贴的,只是后来没了辉煌,三司那边也就不再重视了,要个钱比西天取经还难。 民以食为天,天才更要好生优待。 这一下算是解决了最大的一个问题。 “哈哈……” 被外界称为一代儒士的甄良竟大笑出来,幸而及时止住了。 他瞪了一眼那些愕然的学生,然后板着脸,装着严肃的模样。 “王相那里……” 开心过后,甄良更加疑惑了。 三司那是什么地方,你是怎么把王尧臣搞定的? “王相很理解咱们国子监的处境,秦某只是略微阐述了一下咱们的境况,王相就同意给钱了。” 放屁! 王尧臣若是那么好说话,这三司使他也就不用干了。 可看秦为的模样不像是撒谎,甄良又有些信服了,反正不管怎样,有钱就行。 当下就欢喜,就忍不住嘀咕道:“你怕是要少了,国子监的校舍也得重新弄弄,至少……几千贯吧!” “放心,只多不少……” 秦为的语气很笃定,好像三司就是他家开的。 然后甄良就以为王尧臣的确很好说话,便自告奋勇,雄心勃勃的跑去了三司。 “见过王相。” “何事?” 王尧臣在算账,算大宋的总账。 就目前来看,大宋的财政情况还算中规中矩。 可这平静背后蕴藏着的无数隐患,却让他愁白了头发,这些问题却不能妥善解决,就算三司再能挣钱,大宋也总会有天入不敷出的。 所以他很忧愁。 然后甄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等门了。 文化人一般情商都低,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王相,国子监的校舍破旧,下官想着……是不是……拨些钱粮下来修整一番。” 这钱不多吧,而且秦为说了他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 你既然好说话,那就痛快点拨下来,咱们国子监也趁机过过好日子。 王臻慢慢抬起头来,那眉心处皱出了三道深深的痕迹,这是发飙的前奏。 “王相……” 甄良觉得不大对,就笑了笑。 这气氛怎么看都不像是好说话的啊! 啪! 果然…… 王尧臣一拍桌子,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甄良打了个哆嗦,还没等他解释……王尧臣就怒道:“大宋如今正是发展的时候,处处都要用钱……国子监乃是为国育才之地,那些学生就该好生吃吃苦头,出来才知道国事艰难!” “你作为祭酒更要以身作则,竟然还来要钱……今天这个来要钱,每天那个来要钱,老夫有多少钱给你?要不这三司使你来做?” 王尧臣克制了一下,否则大抵是要飙脏话了。 甄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灰溜溜的就要离去。 可等他刚走到门口,却听得王尧臣语气缓和了几分,问道:“等下……你说是国子监?秦小子让你来的?……不,是你代表国子监来的?” 王尧臣下意识提起了秦为,又觉得这有些结党营私的嫌疑。 他马上改了口,将这事儿全都摁在甄良头上。 甄良也算聪明,赶忙顺着话道:“王相英明,这事儿就是下官代表国子监来的,如今国子监的学生越来越多了……所以下官来就是想问问,可能给咱们国子监拨些款项……” “可……” 王尧臣矜持不失严肃的点点头。 有一瞬间,甄良似乎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还是那个刚才义正言辞的王尧臣吗?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国子监,将自己的遭遇说给了陈昂。 “连三司使王尧臣都愿意为秦为徇私,陛下又对他宠幸有加!老甄,咱们这位秦祭酒的手段通天了啊!……以后的国子监……” 陈昂觉得在以后的国子监里,秦为的话语权怕是会越来越重。 而他们这两个老人,往后恐怕也要仰人鼻息地过活了。 枢密使王臻与他父子相待,三司使王尧臣也对他青睐有加,商郡王府的小公爷更是与他情同手足! 这样的背景还不算逆天吗?! …… 国子监的变化瞒不过宰辅们。 吕夷简有些微词,摇摇头道:“秦为就是仗着有钱,用钱请来了那些大儒,可教出来的学生却不一定会感激他……” 张之白皱眉问道:“他不是弄了个什么……杂家学术吗?据说讲得很不错,对地质方面的见解不俗……” 吕夷简淡淡的道:“怕就怕这个啊!” 现如今大宋以儒学为尊,百家学说在儒家面前,根本连号都排不上。 在座的两位宰辅哪个不是儒家学子出身。 不管他们对儒家是否真的遵从,但出身决定了立场,他们不得不为儒家张目。 可现在秦为竟然又搞出来个杂学。 这是要和儒家掰手腕儿吗? 万一真让他崛起了,那他们这些儒家学子今后的地位将不会尊贵。 天下学子们有了别的选择,他们还会独尊儒术吗? 往小了说这是撼动了儒家学术的地位。 往大了说……他这是要搞分裂啊! 一旦闹大了,就会引发不可估量的后果。 吕夷简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就说道:“现在是看不出什么,可十年二十年后呢?” 张之白却淡淡地笑道:“二十年后你我早就成了一堆白骨,这些所谓的儒家、杂家……于你我还有什么关系吗?” 吕夷简微怔,忽的苦笑道:“还是张相看得通透,二十年后的事情,就由这些年轻来解决吧,你我终究会成为过去,这些事情轮不着咱们操心。” 何必呢!就咱们三人在,诅咒发誓多不好。” 稍后就有人去把这个事报给了赵祯。 赵祯愕然道:“他竟然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儒家学术的祖师爷是孔子。 而杂家却是及百家之长的学术,没有什么标志性的人物。 可现在秦为出现了。 他借用这次偶然入职国子监的机会。 悄然间把杂学推了出来! 这是处心积虑,还是才华惊艳不可阻挡? 赵祯更愿意相信是后者,可作为帝王他与生自来的疑心病却让他下意识想到前者。 许茂则眼神晃动了几下。 陛下这是忌惮了吗? 也是,才二十岁就要开一派之先河了,这还得了? 若再让他这么发展下去,少不得大宋就会出个秦子。 可这不是好事儿!尤其是对帝王来说,这样的人一旦出现,就会对皇权造成及大的分化。 以后天下学子入了朝,他们还会绝对信奉皇权吗? 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历来王朝留下来的血粼粼的事实。 当年的孔子为何不被鲁王待见,甚至把他赶出了鲁国? 是鲁王有眼不识金镶玉吗? 不是! 是鲁王很清楚,学术好不好不重要,在王权的绝对统治面前,任何学术都是浮云。 “陛下,秦为太年轻了,他代表不了天下学子。” 许茂则小声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赵祯稍稍皱眉后,脸上竟露出几分羞愧,他苦笑道:“是朕落了小道……竟也学了那些嫉贤妒能的君主……秦为有今日之成就,朕也算是半个引路人吧?又何至于反过头来怀疑自己的臣子呢?不好……这样不好。” 赵祯前后的态度转变,却让许茂则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这话显然不是真心的。 而是自己刚才说了秦为年轻,赵祯就很快理解了这其中的含义。 这才会改变了态度。 老秦,咱可是又救了你一命啊! 新 二百九十五章:这是谁的功劳 作为皇帝来说,赵祯觉得自己还是够称职的。 每日兢兢业业,堪称是楷模,而且广纳贤才、识人善用。 但他毕竟是皇帝,该有的猜忌还是会有。 就算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臣子。 出色是必然的,否则赵祯不会对他如此宽容,可……出色也要有个限度,若是太显眼了,很容易就会盖住皇帝的风头。 好在秦为心里有数,不论做什么最后都会归咎于朝政和赵祯的教诲。 “乏了!” 他处理完了奏折后,起身时觉得有些头晕。 这是还没习惯了自己理政。 以前有刘娥在,这些政事他能经手的不多,就算有也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又或是刘娥早就批阅过了的,他就只是传阅一下而已。 对于皇权这件事儿,母子二人可谓争风不断。 可再在好容易从母亲手里接过了政权,赵祯又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不是人干的活儿啊! 此刻他忽然有些理解,母亲执政后为何总是动不动就发脾气了。 这都是被逼的啊! 许茂则谄笑道:“陛下也该歇歇了……自从您理政以来,每日睡觉不过三个时辰,就是那些常年处理政事的宰辅也受不了啊,您刚刚接手这些事情,很多事情急不得,慢慢来就好,若是因此把身子累坏了,老奴心疼啊。” 他才不到二十岁,这个年纪虽然火力旺,但再大的火力也是经不起透支的。 赵祯摇摇头,一路回了后宫。 “五万九千六百八十三、加、七万四千九百二十一,等于多少?” “十三万四千六百零四!” 赵祯站在殿外,看着几个嫔妃围坐在一张桌子边上,旁边还有几个小内侍在生涩的打着算盘。 “见过陛下!” 几个女人发现了他,顿时眼中就闪过那种让许茂则熟悉的神色。 贪婪! 每当看到这种眼神时,第二天官家铁定会哈欠连天。 不过赵祯的嫔妃不多,除了郭皇后外,妃嫔位的只有四个,剩下的就是从各地选来的才人。 这些人大多没有正经名分。 说难听些就是给皇帝泄欲的工具而已,有些甚至比宫女的地位都不如。 再加上郭皇后是个厉害的,这些嫔妃在后宫的日子就能难过了。 能见到赵祯的次数屈指可数。 所以她们一定要把握住任何一个爬上龙床的机会,一下子就拥了上来。 “这是什么?” 赵祯看到桌面上摆着的那几张写满算术题目的纸,还有两个小内侍手中的算盘,不禁好奇。 一个嫔妃抢到了发言权,凑到赵祯跟前先说道:“陛下,这是外间传来的一项学术绝学,很是精妙,能在顷刻间就算出极难的数题。” 各种五位甚至六位数的加减法,只要看一眼就能算出答案。 几个嫔妃都争相恐后的在英俊的小皇帝面前施展了自己算术的超高天赋。 陛下,您看臣妾牛不牛? 学会了这些,能不能管理后宫? “这是……” 赵祯呆滞了。 在他的印象里,这些妃嫔似乎很多都没有文化吧? 有些甚至连字都不识几个。 可她们是怎样把这些极难的题目算出来的? 这种学问就连三司的那些官吏都不一定会吧? 稍后叶双愁来了。 那干瘦的脸上也有些愕然,显然对这个逆天的学术也有些吃惊。 “陛下,这是秦为传出来学术的,外间许多学者都说,这门学术在算术领域上有着突破性的成就,甚至有几个专门研究算术成名已久的学者,都准备去国子监报名了。他们说要和秦为学习算术……” “这等绝学……” 赵祯有些短路的看向叶双愁,喃喃道:“他竟然公布于众了?……是不是被谁窃漏了?如果是,要严查!这可是绝学,万一……” 万一让外人学了咋办? 可叶双愁那张百年不变的僵尸脸上却露出了无奈。 “陛下,没有泄露,是秦为自愿的……他一开始在国子监里教授了三个学生,韩琦、文彦博、欧阳修……” 叶双愁顿了一下后,竟苦笑一声:“三人学了这项绝学后,便回家试验了,这门绝学也是从他们手里流出去的。” “那秦为没有想办法遏制?” 赵祯不信秦为这么大方,可以把自家精妙的绝学散播于世。 而且他手下势力不少,明的有北伐军可以震慑宵小,暗里有那群专门刺探侦查的闲汉,听说也成了气候。 这样的手段谁有? 压下此事可以说易如反掌。 叶双愁摇摇头:“没有……非但没有遏制,秦为在得知此事后,竟然让人将那绝学的口诀编成了教材,命人散发给了城内各家书馆,并且明确表示要他们免费传习,谁敢收钱,就大折谁的腿。” 陛下,在这么下去,满城尽是算术天才了啊! 赵祯不信,他甚至觉得有些心慌。 天才若是那么容易,那还苦读什么,都去找绝学不就行了? 而且既然是绝学,大多都是晦涩难懂的,又为何如此简单,一学就会……这怕不是有什么猫腻。 “出宫!” 他许久未曾出宫了,许茂则就叫人去准备。 “准备什么?便衣!” 他要去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满城尽是天才。 他换了便衣,身边跟着许茂则,周围是宫中的侍卫,一行人出了宫中,往御街去了。 御街很长,两边多有店铺,刚好各处下衙,所以不少官吏都在这条街上买东西。 “这位客官给了银锭一枚,重五两三钱,除去您买东西的价钱,再折合成铜钱,小人应该给您三贯零一百五十七文……” 左街十字口有个卖瓷器的摊位。 摊主收了客人的银子称重后,很快就给出了要找的钱数。 以前这种银子兑换铜钱的事情在小摊上并不多见。 毕竟这种摊位形式的生意,每天的流水不大,而且银子的称重和换算又非常麻烦,很多时候,买东西用了一刻钟,找钱就得半个时辰。 可那客人竟也不问,接过找钱就走。 赵祯忍不住疑虑,就上前拦住了那个买主。 “这么多铜钱你怎么不数数。他找给你的钱数对吗?” 没等买主说话,摊主却不愿意了,掐腰道:“诶!你这话怎么说的?咱们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公正!你这话说的……难道我是奸商不成?” 摊主的态度很恶劣,掐着腰怒视赵祯,若非看这是在御街,说不得都要动手了。 “放肆!” 赵祯没说话,许茂则却忍不住了。 小样的,你还敢骂皇帝! 你家九族的脑袋够砍么? 赵祯却拦住他,问道:“这位兄台请了,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不解,你为何会如此确定钱数没错,我看你刚才并没有怎么算啊!” 买主傲娇的仰起头,一副看土鳖的模样,对赵祯哼笑道:“那是因为某学了国子监的心算之法,别说五两银子的数额,就是五十两……额,数目有些大,待我在学几天,定能算清楚!” 这下赵祯是真的蒙了。 “心算之法当真如此好学?” 买主炫耀似的点点头:“那当然,这可是国子监秦祭酒家的不秘诀学!可他却无偿公布了出来,说是陛下体恤百姓艰辛不易,他自当效仿陛下爱民如子之心,将自家绝学倾囊相授!” 好个‘陛下体恤’…… 许茂则听得都麻了。 原以为自己帮了他一把,没想到,他早就看出了这其中的忌讳。 一句‘这都是陛下的功劳’。 不仅替赵祯在百姓中刷了一波存在感,更是避免了自己招揽人心的忌讳。 这才是真手段啊! 御街上的买卖还在继续。 像刚才那种情况时有发生。 许多买主都是买完东西很快就算出了差价,小贩们更是精明,想都不用想就能找出正确的钱数。 赵祯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行人如织,各家店铺不断有人进出。 算账的速度快了买东西的人也多了起来,赵祯见了心中欢喜,说道:“这便是百业兴旺之景象,好啊!” 百业兴旺,就说明朕还算是不错。 不说盛世,可至少算是太平吧。 他感到了极大的欣慰。 这就是学问的力量啊! 赵祯侧过脸去,仰头无声的感慨了一下。 然后低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王尧臣……他正在一家小摊上买东西,问问这个,瞧瞧那个。 可他就是问价,然后给了钱又说要换其他的。 小贩看他身着华贵,也不好怠慢,只能耐心的给他结算各种商品的价格。 赵祯不由得笑了,他知道王尧臣醉翁之意不在酒。 买东西是假,分明就是来证实心算之法是否真的精妙。 等算了几个商品后,王尧臣也爽快的给了钱。 然后他抱着一堆不知是啥的商品快步走了,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几十岁。 走到空旷的地方,他甚至原地跳了一下,可见其心中欢喜。 他怎能不欢喜,这心算之法简直就是为三司量身定制的学问,若是以后的官吏都能学了这项学问,那三司的工作肯定能事半功倍的。 赵祯生怕被人发现,就赶紧回宫。 路上许茂则低声道:“官家,深宫之中都有人去探究这心算之法,外面更多……那些百姓都会感激您的,您功德无量啊!” 新 二百九十六章:我愿意 马屁人人都喜欢,可这次赵祯却有些脸红。 他顿了顿,板着脸道:“这是秦为的功劳,朕还不至于和臣子抢功,待过几日好好封赏他吧……” 这话里再次回归当初君臣和睦的情谊。 …… 一天的休沐结束。 一大早,国子监的学生们懒洋洋的起床。 照旧吃过早饭,稀稀拉拉的准备往教室去,可刚出门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出来集合。 等大家在空地上聚拢之后,就看到了秦为,以及几个满脸凶煞的大汉。 甄良揉着眼睛在边上嘀咕,陈昂脸都没洗,看着有些狼狈。 他们俩没有住在国子监,都是被秦为派人从家里叫来的。 否则按照往日的时间,祭酒和司业不用给学生上晨课,应当是现在才从家里出发。 秦为站在最前面,看着这些学生说道:“你们进了国子监,但这并不代表什么,更不要妄想从此就能安枕无忧,这里不是收容所!” 下马威吗? 学生们刚来就给他们压力,好便与老师今后管束。 只是甄良心中叹息。 他觉得秦为给这些学生们下马威的想法过分了些。 这是国子监,咱们还在慢慢的恢复之中,什么事情都不可太过较真。 现在少些责怪,多些鼓励才是王道。 “……科举要做诗词,要做文章,这些都有迹可循,有机可觅。说白了这些就是书本上照搬的东西,就算能写出锦绣南歌,也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框架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现下科举制度不算太严苛。 考试的内容也基本都是以文章平叛,诗词则是加分项。 如果你实在不会诗词,但能写出精彩的文章也可。 秦为看了眼学生们茫然的模样,微叹道:“但我不希望你们在这里只是学会了如何考试!……说句难听话,会考试不算什么本事,我希望你们真的可以学到有用的东西,将来文能为官做宰,能知道如何运转这个世界。而武,我也希望你们能学些拳脚功夫,不至于以后再朝堂上跟人家争论起来,只能动嘴。” 能动手就别哔哔? 这个希望好高啊! 而且不现实吧! 天下学子千万,有几个能做到宰辅? 更别提什么拳脚功夫了,难不成以后被那些言官弹劾了,就动手揍他吗? 倒也……也不错啊! 秦为没理这些臆想,说道:“从今日起,国子监的学生每日早上来起来后都要跑步做操,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以后还得加刀法……现在!有谁不愿意的?马上说话!” 他笑眯眯的站着,就像是一个普通百姓般的。 可却没有人敢小看他说的话。 在国子监这一亩三分地上,秦为有绝对的发言权,甚至在朝堂上他也是举足轻重的。 所以操练这个事儿甄良只能默认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陈昂却有些不满,低声道:“饿其体肤、劳其筋骨,这些学生也确实娇养了些,操练一番也正好增强一下他们的体魄……可跑步就好了,还练什么拳法和刀法?这是武人的东西,学生们以后可是要入朝的……” 果然,陈昂刚嘟囔完,就有人抗议了。 “这是武人的东西,凭什么要我们学!” 一个学生提出了异议,顿时人群中就多了嘈杂。 秦为依旧是笑眯眯的说道:“谁不同意的,站出来,咱们来说说道理。” 老子是个讲道理的,讲究的是以德服人。 人群里一阵混乱,看秦为态度和气,随即十余人就站了出来。 再说这事儿本就有些滑稽。 国子监的学生练武?你咋想的? 秦为仔细看着站出来的十多人,然后再次笑问道:“无法接受?” 这十余人都齐齐点头,很是坚定。 “我等来此是为了考取功名,所以只学儒学。” “对,我等就只学儒学。” 十余人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却没注意到秦为脸上的笑容已经逐渐变冷。 这才刚哪儿到哪儿?就有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了,还不学老子的这一套,你们哪来的自信? 若不是这些人哭着喊着要进国子监,甄良和陈昂又不好翻脸。 秦为还真就没想要这么多人。 人多就会心杂,心一杂,很多事情就有了分歧,那这队伍还怎么带? 秦为心中暗骂,点头一副欣慰的模样道:“你们的坚持让我很欣慰,生而为人就该有些坚持才对,就这样吧,欧阳修!” “祭酒!学生在。” 欧阳修从人群中出来,表情有些木讷,茫然的看着他。 秦为笑着摆摆手,指了指门外道:“带着大家伙跑起来,这里不够宽,带他们出去跑,沿着横街往东边跑,一直跑到城门楼子下面再回来。” 从国子监到东城楼……这距离可不短啊! 少说也得有十几里的路程吧? 学生们一阵骚动,他们哪里受过这种罪? 别说长跑了,很多人从出生开始,甚至连自己走路的机会都很少。 秦为却理所当然的微笑道:“没跑完的当日不用上课,什么时候跑完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上课。” 这个太毒了吧! 刚才学生们都在想敷衍了事,可跑不完的就不能上课,一下就堵住了所有的漏洞。 只要他们还想再国子监。 那今天这跑步就必须要执行,哪怕心中再气氛,也得等跑完回来了,在跟家里人告状。 否则,人家会说,你家孩子连跑个步都不成,还学个屁啊! 学生们也很聪明,知道不能给秦为这个由头! “至于你们……” 秦为转头看了边上站着的那十余人,淡淡道:“都收拾一下回家去吧。” “祭酒,回家……回家作甚?” 一个学生不解的问道。 秦为淡淡的道:“从现在开始,你等就不是国子监的人了,自己回家去,家里不会有人强迫你们练什么拳法和刀法,更不会让你们学习什么杂科学术,更不用长跑……” 老子又不是幼儿园园长,凭什么关着你们这群有些年纪比我还大的‘孩子’? 你们爱怎么就怎么,哪怕你们想上天呢,管我屁事! 但是在国子监,老子的话就是命令。 今日却容不得你们了。 甄良也没想到秦为说开人就开人,不禁愕然道:“秦祭酒,此事……再商议吧!” 国子监好容易才热闹起来,这一下子开了十多人,传出去外面还不定怎么编排他们国子监呢。 秦为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不妥吗?那秦某就去太学那边试试……” 这十余人一看就是优越感比较强烈的那些。 想来家中也都是比较殷实的,说不准就有哪家是官宦权贵的。 他们心中鄙视武人,而且对自己的学术压根就是不屑一顾,而且目标一直都很明确,人家就是奔着大儒来的。 可老子花了那么多钱,却不是给你们做慈善小先锋的。 这样的学生学的越多,日后就越是祸害! 别跟老子提什么权贵,若真是轮起来,秦家也是权贵! 而且还是军功受封的实权贵族,就算跟那些宗室比起来,也是能一较高下的。 我怕你?怕你我就不用混了…… 而且新生报到第一天,本来就是学校杀鸡儆猴的好机会,必须要趁此时揪出一批典型来,然后予以重罚! 这十余人就是明正典刑的最好教材。 甄良哪里敢说不妥。 这人才将得了在太学任意施为的特权,他若敢拒绝,秦为必定转身就会去太学,然后重起炉灶。 人家有钱怕什么! “祭酒,这是为何?” “我等犯了什么错?” “对啊,为何要开除我们?” “……” 那十多个学生马上围拢了过来,想是一只只发了狠的斗鸡,有些气势汹汹的讨说法。 但斗鸡再狠,那也是只鸡而已。 秦为微微皱眉道:“我乐意。” 卧槽!太不要脸了吧…… 这人竟然是这样的作风。 连个说法都不给我们? 太过分了吧! 这些学生顿时就怒了,他们可以不在国子监学习,也可以马上就走。 但却不能是以这种方式! 被开除,和主动退学这是两码事儿。 现在人极好面子,尤其是读书人,他们哪个不是为了以后的青云路。 一旦被人秦为冠上一个‘被开除’的名声,那他们以后就别想再寻什么名师了。 就算日后这能进士及第,有一个被国子监开除的案例在,也不会再受到重用。 这不是简单的惩罚。 这是要断送了他们的前程啊! 可秦为却态度坚决,他冷冷的瞧着这些人,道:“不服?” “对!不服!” 十多个学生都愤愤地瞪着他。 “你们觉得你们冤枉?” 秦为冷喝道:“为人学子最要紧的是什么?是尊师重道!” 学生们被这种凌人气势吓退了几步,可依旧愤怒直视。 “秦某虽年轻,但论身份我是国子监祭酒,连你们授课的先生都要恭恭敬敬的给某行上一礼,你们算什么东西?!” 秦为怒了,他觉得有必要打击一下大宋这些学子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了。 否自日后非要自食恶果不可。 “你们有什么好优越的?同样是寒窗苦读,秦某可以告诉你们,这里每一个学生都不会比你们用功少。” 十来个人渐渐没了气势。 “还这不学那不学,你们以为做官就那么容易吗?”秦为脸上挂着几分不屑的冷笑,道:“就你们现在这幅德行,别说做官,你们连秦记的一个伙计都不如!” 奇耻大辱啊! 你开除了我们还不够,还要再来侮辱我们吗? 有几个人眼睛都红了,恨不得冲上来把秦为干碎。 “你们还真别这么瞪我!” 秦为冷笑道:“知道汴梁城里四家秦记每日的流水一共有多少吗?” 秦为身处两个手指。 “两千贯以上!” 嚯! 众人闻言都下意识忘了眼前的事情。 此刻都在惊叹着秦为富豪的实力。 秦为却正色道:“两千贯……你们知道那是多少客单量吗?数以千计!这么多的流水,零零散散的金额,若让你们来算,你们得算到狗年!但秦记的账房却只需要半个时辰,谁若不信,秦某现在就可以然他们来与你们比试比试。” 没人不信。 心算就是秦为发明的,他的账房会心算,这一点也不奇怪。 “可这和拳脚刀法有什么关系?!” 有人不忿地反问,却被秦为一语截住:“怎么没关系?你们以后别管是挣钱养家,还是出将入相,有个好身体总是没错的!若能学些拳脚功夫,日后便不会遇到危险时,只知道‘以德服人’……” 靠! 怎么好端端的词到你秦为嘴里,就变得那么讽刺呢。 秦为没管他们的目光,接着道:“秦某以前也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别说拳脚了,某那时连出趟城都得叫个驴子车……那个时候穷啊!科举落榜,家产稀薄,那几年秦某备受冷眼,饱受欺凌……甚至被一群叫花子险些弄死在城隍庙里……最后不得已卖了祖产,这才苟全了一条性命。” 大家只知道秦为的发家史很传奇。 可具体怎样却无人得知。 如今听他轻叩心扉,只觉得那时光的确是苦不堪言。 惨啊! 就连甄良和陈昂也有些微微动容。 这世间唯有卖惨,最能得到大众的共情。 秦为环视了一周,见众人沉默,忽的笑道:“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觉得拳脚有用的吗?” 十多个学生马上将目光看向他。 我们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你就是说破大天去,学问也和功夫没关系…… “就在开封府衙门外的大街上……” 秦为没管他们,只是笑问道:“想必有了解秦某的应该知道,几年前……某和商郡王府的小公爷赵允让一起,在开封府衙门外,揍了一个欺负我大宋商贩的辽国使团之人。” 这事儿不是秘密,对秦为有关注的都知道。 没关注的也能从中听出含义。 那可是辽人啊! 他敢当街暴打辽人,而且还是在开封府门前。 “那个时候少年冲动,而且秦某这边人手多,打了也就打了……” 新 二百九十七章:共情的力量 秦为自嘲的笑笑:“只是回家以后却又怕了……那可是辽人啊!宋人不敢惹辽人这是常态……为什么呢?被人家打怕了呗!……所以那个小贩最后还是死了,在家中上吊自杀。” 话说的很隐晦,因为这个话题太过尖锐。 “那后来呢?” 有学生听得入了迷。 这秦祭酒的经历可谓是热血加传奇啊! 秦为笑着道:“托赵小公爷的福,秦某没有被秋后问罪,可那个打了人的辽人,却在第二天被大理寺无罪释放了。” “怎么能这样!” “大理寺不公!” “就是!辽人如此欺辱我大宋子民,怎能轻易放过!” 学生们义愤填膺的鸣不平。 秦为终于感到几分欣慰……还好!这些学生还有热血,他们胸中的勇气还没被现实磨灭。 若是换做朝臣们…… 秦为犹记得那时宰辅丁谓等人的反应。 他们不在乎一个小贩的生死,他们甚至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解决此事,而是如何将此事利用成为攻讦政敌的筹码! 甄良也是朝臣,所以他很敏锐发现了学生的反应。 这节奏不对啊! 然后他立时冷喝道:“这里是国子监,我等不该妄议朝政!” 秦为却挥手打断了他,笑道:“什么朝政,不过是大家一起闲聊而已……” 然后他又看向学生们,“你们是否觉得,此事错在大理寺,错在他们不该惧怕辽人,甚至将有罪之人释放?” 被甄良呵斥后,学生们不敢说话,只是纷纷点头。 “可你们却没想到……这事儿的根本是错在大理寺吗?不!此事之错谁都不怨,就怨我们自己!怨我们在座的所有人!” 为何要怨我们? 学生们不解,秦为只是笑笑,脸上露出几分悲凉:“因为咱们就是打不过人家……咱们害怕人家的刀枪,更害怕人家马蹄……大宋从上至下,无一不在躲避辽人的锋芒。所以大理寺不敢问罪,他们担心辽国会以此为借口对大宋动兵!更担心,我大宋的军队能否打得过辽国……” 打得过吗? 此刻所有的师生都在抿心自问。 几个大儒先生也站在教室门口,远远地看着那个人群中的少年。 他们心中也在想,咱们打得过吗? 甄良也沉默了……他知道,大宋打不过…… 就因为打不过,所以此等屈辱也不得不忍着。 就因为打不过,所以辽人可以在汴梁如此行凶。 就因为打不过,所以大宋要眼看辽人报复了那个小贩。 可笑他们却还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说什么‘不过是个小贩而已’…… 学生们沉默了,无数人低下了头。 场面有些沉郁,轻微的呼声仿佛来自虚空。 秦为叹了口气,凌然抬头,大声道:“可秦某却不想被人欺负,更不想大宋被人欺负!也不愿你们这些芊芊学子日后入了朝堂,还要被他娘的辽使欺负!” 学生们的身体纷纷肉眼可见的震动了一下。 他们抬起头。 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 他看着那么年轻,有些纤瘦的脸格外的棱角分明,甚至嘴上的胡须都还没长成。 可他又看似那么伟岸! 像是一尊巨人站在了众人前方,为他们豁开了一道光明的天空。 阳光洒下来,照在秦为的身上,那么一瞬间,有人甚至发现,他身上隐隐有光辉在闪烁。 这就是共情的力量! “祭酒!学生不想被欺负!任谁也不能欺负!” 有个学生下意识站了出来,他猛地扬起拳头,脸上无比的坚定与狂热! 其他人愣愣的看着他。 “我们不想被欺负!” “我们不要被欺负!” “辽人不能欺负我们!谁也不能……” 无数学生往前一步,纷纷扬起了拳头。 那声音铿锵有力,仿佛可以击碎虚空。 甄良还在沉默着,只是袖袍中的手却早已攥成了拳头,正轻轻颤抖者。 陈昂甚至也脸色通红,恨不得和学生一样举起拳头来。 而那些大儒,此刻却愣愣的站在原地。 他们心中有些恍惚,甚至都开始自问,难道拳头比学问还重要吗? 秦为则欣慰的点点头,柔声道:“那就要好好学,学更多有用的知识,只要有用,任何知识都可学得,只有强大自己的力量,才能不被人欺负!” 说什么以和为贵。 那只能是建立在双方实力均等的情况下。 一旦哪方势力强大了,弱的那一方就想好死都难! 学生们不再燥乱,只是静静的听着秦为讲话。 秦为接着道:“可光有知识还不行……我们还有强健的体魄,有力的拳头!等那些辽人再敢侵犯我大宋百姓,你们就可以扬起自己的拳头跟他们讲道理!” 说到这儿,秦为忽的笑道:“放心,辽人大多没文化,讲道理他们不是你们的对手……可等辽人突然发现,用拳头也不是你们的对手时,那你们就可以放心揍他了!” “哈哈!” 学生们哄堂大笑。 气氛逐渐缓和了不少,也让甄良揪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还好……秦为还算个知道轻重的。 否则今日这些学生一旦躁动,朝廷绝对不会放过国子监。 秦为摆摆手压下小声,正色道:“所以,想要不被人欺负,就要文武兼备!光靠耍嘴皮子是没用的,你就算文章做的再好,辽人会怕你吗?西夏人会怕你吗?你只能拥有强力的拳头,才能然他们真的害怕!大宋只有在各方面碾压他们,那些宵小之辈才不敢再妄生邪念!” 说得好啊! 想要不被欺负,就要文武兼备。 文能讲理让对方哑口无言,武能让那些不讲理的人,也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和你讲理…… 学生终于明白了练武的初衷。 少部分人还对武人有些嫌隙,可这并不妨碍他们认同秦为的话。 文武兼备又不是什么坏事。 这大宋就是缺少了文武兼备的人才,所以对外才会被屡屡压制。 秦为心中却在想……你们不是担心老子文武双全抢了你们的权利么? 那老子就培养出一群文武双全的学生! 到时候看谁干的过谁! 学生们还在激动的畅想未来,秦为却没有给他们意淫的机会,就冲着看呆了的欧阳修吼道:“还等什么?等上菜呢!” 欧阳修一急就狂奔而去。 身后的学生们也反应过来,然后紧紧跟上,一时间乱作一团。 套用军队的一句话就是,此时士气可用,必能得胜! “不错。” 秦为违心的夸赞了一句,然后对甄良说道:“祭酒,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太学那边照着这边的规矩做,想来大家都不会错的吧?” 太学的领导就是国子监,这个安排没错。 这人定下规矩就跑了,说家里有事,可谁不知道你秦为整日在家就是研究怎么吃喝,有屁的事! 可甄良却管不了他,只得笑着应了。 尤其是在秦为说出这番话后。 他在国子监的地位顿时上升到了一个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看看那些学生们的狂热表情吧,他们俨然依旧把秦为当做偶像来崇拜了。 眼看秦为就要走。 那十多个被开除的学子顿时慌了,尤其是再听了秦为的那番话后。 其中好几个人都被他感染了。 此刻他们纷纷围了上来,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祭酒,我们错了!” “祭酒,我们愿意操练,以后决不再有任何怨言!” “祭酒,想要不被恶人欺负,就要先强大自己,学生明白了……学生愿意操练!” 一人跪,四五人跟着跪……几个学生跪在地上,甚至有些声泪俱下的。 这是真的被折服了。 否则男儿膝下有黄金,尤其是这些把脸面看得比生命还重的读书人,不是震人心魄,他们不会这样。 就比如那些此刻还没有任何表示的学生。 当看到那些人跪下后,他们不仅没有动容,反而露出几分厌恶的神色。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秦为知道这些人没有救了,又冲那五六个跪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次便算了,但只有一次!” 五六个学生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秦为故作佯怒道:“别楞,赶紧跟上队伍,否则中午还是没饭吃!” 几个学生欢喜的跑去了。 而剩下的那几个,秦为看都没看,径直越过他们。 这时一个男子从后面来了,急匆匆的对秦为说了些什么。 秦为转身而去。 那几个被晾在一边学生反应过来,刚想追上来,却被段玉回身狞笑了一下,吓得他们咬着手指头止步不前。 他们都呆呆的看着秦为远去,直至听到了陈昂的牢骚。 “陛下的意思是太学那边也要他管着,可他却直接走国子监,通过咱们来管太学。祭酒,这是懂规矩,可这规矩却是他定的,气人啊!” 气人也得忍着。 你没看到刚才的秦为俨然已经成了国子监的话事人吗? 甄良叹了口气道:“陛下现在不好封他的官,所以就扔过来折腾,他只要不是闹得太过,陛下也不会管。而且学生们弱不禁风总是不好,操练一番,以后就算是上了考场也比别人多些精神不是?” 新 二百九十八章:卖女 “跑起来!” 欧阳修这人老实,而且一看就是以前在家中干过体力活儿的,跑起来脚步稳健没有什么压力。 一般老实的人品行都不错。 欧阳修就是其中之一,他的体力好,所以一路前后都在帮扶着落后的学生。 几百人的学生队伍连成一条不规则的长龙,那场面猛地见了也挺壮观的。 街上的百姓都愕然看着这群学生在奔跑。 国子监什么时候也开始让学生跑步了?而且这些学子一看就是没有出过力的富家子弟,竟也会甘心在大街上跑步? 这些人平时不是最注重脸面吗?不知道他们今日是发了什么疯。 文彦博跑的满头大汗,却还是落后了许多,呼吸几乎分不出节奏了,一下紧跟着一下。 腿软啊! 他从出生就没有感到这么累过。 这不是跑步,这他娘的是变相体罚啊! 他本想放弃了,跟在队伍后面拖拉了事。 可看着前方的韩琦和欧阳修也在咬牙坚持,难道我还不如两个偏远州县来的同窗吗?这不是丢了他汴梁人的脸面么? 文彦博如是想到,就用力呼吸了几下,然后跟了上去。 这一路跑来,后面拉下了一群人。 这些人大多连文彦博都不如,一个个拉垮地不行,有些甚至都开始手脚并用的扶着旁边小摊前进。 “不许扰乱人家摊贩的生意,跑起来!” 国子监的小吏也在跑,因为他要监督,若是没监督好,按照秦为的说法,他就可以滚蛋了。 于是小吏跑的比不少人都快。 可学子们娇生惯养的时间长了,小吏的话自然没什么大用。 他只能拿出了杀手锏。 “快!跑起来!秦祭酒说了,最后回去的没饭吃,还要打扫学院里的所有恭桶!不想被屎尿熏死,就快些跑!” 什么?还要扫厕所? 这他娘的咱们到底是学生还是掏粪工! 学子们崩溃了,可他们却不能停,只能将悲愤化作力量,更用力的奔跑。 秦祭酒的手段他们今天也都见识到了。 谁敢不听话,下场就会和那几个学子的下场一样,甚至比他们还要惨。 伴随着嚎叫声,和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学子们终于接近了城门,然后第一批到的开始返程。 返程的速度很快,比刚才来的时候快多了。 大家虽然早就筋疲力竭,但一想到回去后没饭吃,还要打扫厕所,就一下打了鸡血,纷纷咬牙向前冲。 等一行人陆陆续续的回到国子监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吃饭了!” 午餐很丰盛,有肉。 而且是秦记的大厨亲自来掌勺,这也算是给这些受尽苦难的学生子们找来了几分安慰。 秦记的饭菜可不是谁都能吃上的。 尤其是他们这些没多少零花钱的学子。 就算家里再趁钱,也不会奢侈到顿顿给孩子吃秦记吧?这汴梁城里的富豪不少,但真能顿顿吃秦记的,还真是凤毛麟角。 可现在学子们却有了这个待遇。 这待遇,就算每天这么跑,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吧? 几百个学生就像一群饿极了的灾民,一窝蜂的冲了饭堂。 风卷残云消灭了午饭。 这让两个秦记的大厨很没有成就感。 好歹哥们儿也是五星级饭店的厨师吧?做菜也要做给懂菜的人吧?可你看这群恶鬼……他们像是懂菜的人么? 吃完午饭之后,有小吏说道:“按秦祭酒的吩咐,食堂每日会杀鸡宰羊给你们补充营养,但这些鸡、羊牲畜,却要你们自己动手再傻,今日轮到李休、文彦博……这二人可在?出来!” 文彦博和一个看着瘦弱的少年纳闷的出来,然后被带到了后厨。 后厨里,一只被捆住的公鸡正在挣扎着。 还有一头百十来公斤的山羊,正警惕的盯着他们,等人靠近后,便开始疯狂嘶叫。 秦记的厨子吸吸鼻子,好笑道:“按照我家郎君的交代,我们只管烹饪,宰杀却要你们动手,若不想宰杀也可以,未来几天你们将会没了肉吃,只能吃野菜南瓜……” 我特么…… 文彦博想骂人,可脑海中浮现出秦为的模样后,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此刻再冲出去跑十五里,三十里都行啊! “可某……可某从未杀过牲畜啊!” 厨子不是国子监的人,自然不惯着他,冷道:“连只鸡都不敢杀,真不知郎君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文彦博刚想反驳。 说我们不是秦家的下人,养我们的也不是秦为,是国子监、是朝廷! 可转念想想,连厨师都是秦记的,而且听说那几个大儒也是秦为重金聘来的。 你有脸说不是人家养的你? 想到这儿,文彦博沮丧的走上前,接过了厨子手里的刀。 杀?还是不杀?怎么杀? 这是个问题…… 厨子看出了他的无措,无奈道:“我来教你,你来动手……千万不要想着我们会帮你动手,郎君说了,谁敢帮忙马上滚出秦记!” 好吧! 文彦博绝望了,颤抖着手走到那只鸡面前,两手紧握着刀,闭眼心一横,就准备往下砍。 “睁开眼!” 厨子喝了一声,险些吓得他丢掉菜刀。 “你这么是杀不死的,而且就算杀死,鸡头被你砍下来,里面的血就会回流,血腥味会影响鸡肉的口感,烹饪的味道就会大打折扣……我们可是秦记的厨师,菜做砸了,同行还不笑话死?到时候还有脸出门吗?!” 娘的,这年头连厨子都这么内卷了吗? 文彦博想哭。 …… 御街拐角处。 人群川流不息。 一个女子站在街边,脸上脏兮兮的,白净的皮肤也被那污浊弄得不堪入目,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心疼。 “某家中三个女儿,过不下去了,家中小女……谁出价高……谁便带回去。” 边上一个中年男子是女子的父亲,一脸唏嘘的说道。 “三个女儿?怪不得,哎!” 大宋的习俗是嫁女的嫁妆要丰厚,嫁妆越多就说明娘家越有势力,到了夫家就能有底气。 习俗如此,人人都得跟随,否则没人娶你家闺女。 加之人人都有攀比之心,所以生了三个闺女,除非是家里有钱,否则几乎可以确定要破家了。 以至于有人家在女儿小时候就培养她唱、跳,等大些直接卖了去。 如此不仅没有负担,反而还能得一比丰厚的投资。 当年的范仲淹实行新政时,也因此事专门做过调研,后颁布诏令嫁女最多不能多过多少钱。 可这婚丧嫁娶本就是民间习俗。 谁听你的? 就像后世国家整治天价彩礼一样,都知道、也都清楚……也谁听? 没有彩礼? 你打光棍儿吧! 这少女看着长的还行,若是好生打扮一下,绝对算是美人儿级别的。 边上就有人在啧啧流口水,准备找时机出手拿下。 就算家中有了妻子也不要紧,这年头但凡有点儿家财的,谁不想三妻四妾,做个陪床的丫鬟也是爽的嘞! 所以边上正好经过的赵允让就看不下去了。 少年热血的他准备见义勇为一把。 “我给你些钱,你带着女儿归家吧。” 这女人不出意外的话将会被人买去当做侍妾,命运悲惨。 那少女抬头看了赵允让一眼,然后失望的低下头。 这少年穿着华丽,身后看着还有仆从跟随,身份太过悬殊了,不是良配。 而且……他显然是没看上自己。 只是同情心泛滥罢了。 “这位郎君请了,小女到了年纪,就算回家也是要出家的,可小人……家中实在凑不齐那高额的嫁妆,所以你若是好心,就把小女买了去,做个填房丫头也好……您若是不愿买,这点银钱也解决不了问题……” 中年男人苦涩的笑笑,可眼里却透着贪婪。 有没有钱是次要的,他就是单纯的想卖了女儿。 别管这其中是不是出于无奈,但这人却的确是不咋样。 赵允让犹豫了,他微微皱眉没说话。 对他的身份而言,买个女子不算什么,就算买十个郡王府也买得起,别人也不敢说什么闲话。 可他本心却不愿乘人之危。 人家已然如此凄惨,自己又怎能为了一时欢欲毁了她呢? “二十贯!我买了!” 就在赵允让犹豫不决的时候,旁边有人出价了。 说话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看样子最少四十往上,家中定然有了妻妾。 二十贯不是小数目了,中年男人欢喜的点头,然后又看了眼赵允让。 那意思是,你还要不要出价? 赵允让心中蕰怒,又看到女子眼中那楚楚可怜的泪花,心中更是生出怜悯。 “五十贯!” 这是天价了,任这女人国色天香,也绝对值不过五十贯去。 中年胖子脸色有些难看。 刚准备恶意加价,却看到赵允让身后两个目光冷厉的侍卫,赶忙缩了缩脖子消失在了人群中。 女子仰起头,脸上露出一抹难言的笑容。 赵允让没看到,只是转身离去,“带他们回家,让账房给他拿了钱,卖身契、契书都要立下,以后不可以再有牵连!” 新 300:秦为出手了 秦为已经接到了消息。 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个陷阱。 这是被迫害妄想症患者的通病。 他在往开封府赶,身边来报信的是赵允让的贴身侍卫刘武。 “……小郎君见那个女子可怜,就想资助一二,可那男人明显就是要卖女儿的,这时有人出价,郎君看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一冲动买了那女子……可谁料……” 秦为的脸色有些冷肃。 刘武不敢卖关子,赶忙道:“昨日刚买了人,今天开封府就来了人,说是那卖女的男人死了,开封府在男人家搜到了郡王府的钱箱标识……开封府没办法,只能叫人过府问话。” “然后呢?” 秦为的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觉得赵允让那小子这回怕是遇到硬茬了。 “然后王妃赶走了那些衙差,说要拿人,让庞籍亲自来!” 好个霸气的王妃! 秦为脚步不停,冷笑着道:“庞籍是个执拗的,他认准了事儿谁也扳不回来。” 刘武点点头:“后来庞籍亲自来了,还带来了证物,小公爷气不过,就和庞籍去了开封府,这会儿估摸着大理寺的人也到了,应该已经开堂了……” 秦为一拍脑门,只觉得自己真是造孽,竟然……竟然会认识这个腹黑的小子。 “段玉,你马上去通知张勇,让他把昨日那个和允让竞价的男子找到,我估摸着,那人八成是个托儿!” 段玉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秦为阴冷的声音:“严刑逼供!让张勇把手段都用上,若是问不出来幕后指使,就让他去辽国刺杀耶律隆绪!” 张勇得知消息后没有紧张。 他坐在作坊里的密室里,外面不断的有人进来传递消息,然后再飞快的消失。 这些人都是秦家精挑细选养出来的密探,就算对上皇城司的人也不逊色多少。 而张勇是他们的直接领导者。 他把一把短刃插在了靴子里面,然后拉下裤腿盖住。 他缓缓起身,目光冷淡。 房门被人推开了,一个身形矮小的探子钻了进来,喘气道:“老大,人找到了,就在城外东边的一处庄子里,那庄子的主人是朝中一个大臣的外宅,里面有守卫我们没敢进去。” 张勇冷冷的道:“郎君说了,两个时辰内要把口供拿到!。” 探子讶然道:“可那人在庄子里不出来,我们的人只能探查,想要硬闯恐怕会打草惊蛇。” 张勇从怀中拿出一个纯金的令牌递给探子,淡淡的道:“这是郎君的私人令牌,拿着它去北伐军找谢挺,就说此事十万火急,他知道该怎么办!” 说完,张勇带着一干探子离开庄子。 …… 这边,开封府。 秦为来到门前,却被两个门卫挡住了脚步。 “小人,见过秦承旨。” 秦为点点头,淡淡道:“本官有要事请见庞府尹。” 可门卫却没动,好似早就知道了秦为的目的。 另一人则苦笑道:“秦大人恕罪,府尹大人刚才交代了,说是今日不许任何人进出,谁也不行!” 这是担心有人从中作梗,准备速战速决啊! 可你庞籍真的查清楚了吗? 还是你本来就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秦为皱眉道:“秦某的手段你们也是知道的,识相的话就让开,此事过后,我担保你们不受责罚。” 开封府的人鲜有不认识秦为的。 毕竟当初的老府尹王臻在时,秦为可是这开封府的常客。 所以没有比开封府的人更清楚秦为的手段了。 这可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阎王爷,谁敢惹到他,他就敢下死手! 两个门卫犹豫了,可还是没动,苦笑求饶道:“秦大人,您就可怜可怜小人吧,今日我们若是放您进去了,府尹大人非得拔了我们的皮不可……” 秦为救人心切,狞笑一声冷冷道:“我若进不去,现在就会有人扒了你们的皮!” 乔风闻言上前了一步,正好站在了两个门卫中间。 只要秦为一句话,他下一秒就能拧断两人的脖子。 那种从尸山血海中养成的杀气,让二人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他们确信,这人刚才是真的想下杀手! “走!” 门卫让开了门口,秦为也不与他们为难。 刚一进门,就听得大堂里,庞籍冷声道:“你既承认这钱箱出自商郡王府,那死者就必定与你有关!” “秦某昨日还在秦记遇到庞大人的小妾了,你说她明日若是被人那个了,那我秦记是不是也有嫌疑?” 这混账话一听就知道是谁。 庞籍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然后秦为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先是朝着他拱拱手,又歪头看向了赵允让:“怎的如此大意?不知道这年头坏人多吗?” 赵允让也耸耸肩笑道:“这不是被人阴了么?等小爷出去了,定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这年头坏人多。 这是说我们冤枉了赵允让么? 几个开封府的衙差纷纷黑了脸,刚想说话,却被庞籍拦住了。 他冷冷的道:“此事证据确凿。” 这话的意思是,我不想跟你废话。 “什么叫‘确凿’!可有人证?可有物证?那男子的身份你们查了吗?还有那女子的口供可有?既然是杀人案,总要有动机吧?动机是什么?” 秦为歪着头看向庞籍。 庞籍冷声道:“此事开封府自会查明白,但此案与你无关,你却没有这个站在这儿!” 这事儿才发生一天,秦为不信开封的速度会比皇城司还快。 而今日这一出,无非就是庞籍想借商郡王府来明正典刑罢了。 宗室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是要学包青天啊! “你开封府怎么断案本官也不想关心,秦某今日是来考核的。” 话音刚落,外面的小吏进来禀报:“启禀府尹,司事局的宗升来了,还带着十几个官吏,说是来考核咱们开封府绩效的。” 指东打西。 庞籍脸色愈发难看。 他和秦为其实本没有仇怨。 可今日他却不准备让步! 这里是开封府,说白了就是他的地盘儿。若今日让秦为镇住了,那他以后也就不用混了。 “告诉他们,本官正在审案,考核之事稍后再说!” 小吏苦笑道:“那宗升是带着人来的,并且通报了政事堂,陛下同意了……” 庞籍终于坐不住了,他猛地起身,冷冷的瞪着秦为道:“就算你有陛下撑腰,但这里是开封府衙,本官秉公断案,便是到了御前本官也没错!” 对这种没营养的威胁,秦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庞大人怎么会错?可考核却是陛下要求的,对不住了……” 宗升来了,一干官吏大摇大摆的进了开封府的大堂。 “几日不见,大人风采依旧啊!” 同一个配方的马匹,只有宗升能说得让人心情愉悦。 秦为点点头,看了眼自己的一干‘小弟’们,故作严肃道:“好好考,切不许徇私,否则本官可不会求情面!” “是!” 司事局的官吏们大声应了。 然后就是两个部门的宗卷交接和考核。 案子也只能被迫停止。 被一群外人在自家衙门里耀武扬威,开封府的官吏们都脸色冰冷。 庞籍更是脸黑如炭,整个人隐隐有些发抖,可他却不能阻止。 …… 定王府的书房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赵元俨,另一个则是赵允让杀人案的始作俑者,工部主事肖良。 肖良此刻脸色阴沉的坐着,整个人有些紧张。 “咘……” 空气中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赵元俨反应不及时,正好吸了口气。 好臭啊! 他冲着肖良瞪眼,等肖良面带歉意的捂住鼻子后,他也捂着鼻子道:“莫担心,此事知情者甚少,那女子我已经打点好了,她的亲眷也在我手上,此事绝不会有意外!” 肖良却道:“王爷,我那妹夫已经被我送去了城外的庄子里,可这事儿……下官不能不担心啊!” 毕竟是谋划宗室的大事儿,他怎能不怕。 那可是商郡王府,不是大街上的平头百姓。 此事一旦泄露,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和这种蠢货做队友,难啊! 赵元俨心中暗骂,却只能安慰道:“放心,他只是出面抬价的,想来开封府的人不会查到他,就算能查到,我们死不承认,难道他们还敢屈打成招么?” 肖良下意识道:“秦为呢?他已经去了开封府……” 开封府时不会,可架不住有人敢啊! 秦为在汴梁凶名赫赫,连定王府都屡屡吃了他的亏。 而偏偏他和赵允让又情同手足,如今赵允让出了事儿,依着秦为那胆大包天的性子,他能不出手? 这样的人一旦招惹上,除非你能弄死他,否则就会被他弄死。 赵元俨也有些变了脸色。 沉思了少许手,淡淡道:“本王这就进宫求见陛下,此事一定要速战速决!” 他一路进宫求见,等见到赵祯时,他已经成功酝酿出了感情。 一声长长的叹息,其中带着几分慈爱。 赵元俨上前面露不平色,然后叹道:“陛下,听说允让惹上了人命官司,可这孩子是臣看着长大的,多么温顺谦恭的孩子啊!这事儿定是有人诬陷……” 宰辅们一怔,赵祯也楞了一下,就问道:“王叔是要给允让求情吗……” 商郡王府和定王府的关系谁不知道。 不落井下石就算老天开眼了,你会为他求情? 赵元俨抬起来,脸上满是慈爱,又叹气的道:“允让还是个孩子,就算顽劣些,他又怎会有杀人的胆子,此事定是有人栽赃……如今他去了开封府,这若是传了出去,我赵家宗室的脸面可就丢到家了啊。” 老狐狸! 赵祯顿时明白了赵元俨的意思。 他为赵允让求情是假,想赶紧定了此案才是真。 理由也很充分,为了宗室和皇家的脸面。 一旦此案匆匆了解,不管赵允让是不是凶手,旁人也会认为,这事儿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到时候赵允让的名声也就臭了。 就算他不是凶手,可还是那句话……谁信呢? “陛下,秦为求见。” 赵祯正在头痛,听到后就点点头。 稍后秦为进来,行礼后,一脸坦然的道:“陛下,臣昨日听说,小公爷赵允让昨日遇到了一个男子卖女儿……那人说自己有三个女儿,嫁女要厚嫁,却是要破家了,所以没办法,就把一个女儿带来卖掉,换取些钱财,回家给另两个女儿做嫁妆。” 啧! 张之白有些头痛了。 这民间风俗自古有之,看该不该厚嫁的都厚嫁,却是弄的民风淳朴不在。 赵祯也有些无奈,这个事儿他一直是反对的,可民间要这么做,皇帝也管不了啊! 他摇头道:“此事却是不好办。” 宰辅们也点点头。 “陛下,臣却觉得好办。” 秦为很是认真的说道。 张之白摇摇头,觉得这个少年太过天真。 你去过媳妇儿吗? “那些百姓不肯,若是强迫,他们有的是法子把嫁妆给隐藏了。” 张之白难得给人解释,一语中的,连赵祯都在点头。 这事儿换个说法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你官府的规定再好,可俺们也有俺们的规矩。 咋滴?和俺们玩儿硬的?那咱们就给你玩儿软的,我们不公开不就行了! 众人被这婚俗的事情一搅和就忘了刚才谈论的事情。 赵元俨看势不妙,就咳了一声道:“嫁妆多少不重要,莫要被人害了就好……” 恩? 赵祯恍然回过神了,然后幽怨的瞪了眼秦为。 险些又让你糊弄了。 赵祯现在没多少耐心。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吗?” 赶紧说正事儿,再说废话,朕也保不住你了。 秦为笑着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讲!” 赵祯坐正了一些,知道秦为这是找到为赵允让平反的证据了。 否则以他的性子,不会再没把握的时候就出手。 赵元俨也搭起了精神,他也想看看,秦为能查出什么东西。 这事儿既是栽赃,那就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新 301:狗眼看人低 “此事乃有人构陷!” 大殿里,赵元俨在憋大招。 只要秦为拿不出证据,他保证一定要将他弄个没脸,甚至让他从此在帝王心中失了分量! 宠臣要有自己的分寸。 有些事儿能管,有些事儿不能管。 就比如赵允让这事儿,一个是权臣,一个是宗室权贵,哪怕你们关系再好,但该有的忌讳还是要有的。 这个档口,一旦陛下觉得秦为这是有意在为赵允让脱罪。 那么他就会在赵祯心中埋下一颗权臣勾结的种子。 “臣没有妄言,臣有证据!” 秦为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封口供,然给递给了许茂则。 “此案开封府已经明察无误,只是却牵扯到了朝中大臣,所以开封府那边不好定罪,就委托臣将这两封口供给拿来了。” 庞籍会委托你办事儿? 他恨不得弄死你才是真的吧? 赵元俨心中暗暗啐笑一声,只是眼神却不离那口供。 他心中隐隐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果然,等赵祯细细看了两封口供后,脸色愈发清冷,然后怒道:“来人!将工部主事肖良带来!” …… 初夏的夜很美好,微凉,气温适宜。 刘姝喜欢坐在树下,双手托腮听秦为讲故事。 “……那男人和女子并不是父女,而是从青楼里买来的清倌人,女子是刚被卖入青楼的,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底细……他们自以为此事无人察觉,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女子为何会被卖入青楼?一个被家人卖进青楼的女人,她还会有亲情么?更何况那家人只是她的表舅……” 刘姝看着他,觉得眼中的情郎就像个无所不能的超人一般,“所以你审问那女人,拿到了她的口供?” 秦为摇摇头:“我没有审问她,只是告诉她,若她愿意出庭作证,我可以帮忙把她表舅一家赶出汴梁,让他们从此不敢再找她麻烦,而起答应让她去香露作坊做工,这样她的安全也会得到保证。” 刘姝俏美的脸上满是崇拜。 这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 他并没有因为身份而对一个低贱的妓女严刑逼供。 相反,正是因为他的真诚,那女人才最终决定翻供! “那个抬价的人呢?听说张勇带了北伐军把那庄子给围了,直接就冲了进去带人。那时,我还担心陛下会怪罪你跋扈呢。” 秦为觉得不能给一个女子说那么黑暗的事情,所以话锋一转,就说道:“他们都得到了应有惩罚……” “好呀!” 刘姝拍手欢喜,“那背后的幕后指使找到了吗?” 秦为毫不犹豫的道:“找到了,就是那个工部主事肖良。” “恩,那就好……” 话题聊完了,就剩下了久久的沉默。 二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了空中的月亮,然后秦为沉默了。 刘姝仰头看去,惊奇的道:“秦为你快看,天狗吃月亮啦!” 空中的月亮缓缓被遮盖,就像是有一张大嘴在吞噬着它。 “这不是天狗食月,而是月食。” 秦为在给刘姝讲解着月食的原因,家里的下人们却都在冲着天空行礼,女人们拿出铜镜开始敲击…… 渐渐的,整座汴梁城都安静了下来,唯有铜镜敲击的声音。 时人无知,认为月食是天狗吞噬的结果,就敲打铜镜,想吓跑天狗,解救月亮。 可朝中却不同,那些人会认为是皇帝失德。 他们不是无知,而是什么都不怕,更不怕鬼神。 他们只会利用住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利益。 秦为摩挲着那块赵祯给的玉佩,在等待着消息。 一夜好睡,第二天,消息就不断传来。 “朝中许多人上了奏疏,都说动了祖宗之法……” 秦家的书房里,赵允让也有些迷茫,他摇动着扇子说道:“祖宗之法啊!说是引得上天示警……” “扯淡的示警!” 秦为在画图,赵允让凑过来看了一眼,见是一个圆形的东西,而且还是两片。 “这是什么?” “望远镜。” 这是早就提上日程的一项研究,只是被种种事情耽搁了。 更重要的问题是,这年头没有玻璃,先要制造望眼镜,就只能选择现有的材料,水晶就是其中之一。 可这年头矿产发掘的程度不高,纯色的水晶更是稀少。 秦为很头痛的道:“听说市面上的水晶很贵?” 赵允让想了想,说道:“不是很贵,是……非常的贵。” 他看了秦为一眼,问道:“望远镜是干嘛的?和水晶有关系?” 那个图纸看着很是古怪,不像是画画,好像有些立体的感觉。 对,就是立体。 这种画法他曾在秦记的菜谱中见过,现在再看,忽然觉得有些惊奇。 秦为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淡淡的道:“贵就贵吧,你看我是差钱的人吗?” 哥不差钱啊! 换做是旁人这般炫富,赵允让能用自己的口才羞辱死他。 你丫装什么x? 可秦为目露凶光,显然是不怀好意。 赵允让第一次后悔自己没好好的跟着家中侍卫操练一番拳脚,所以只得违心的道:“秦兄不但有才,还有财。” 秦为心中大快,说道:“走,咱们买水晶去。” 说到水晶,这玩意儿算是个顶级奢侈品,色泽越漂亮的越贵。 两人到了一家经营金银玉器的铺子。 “水晶?” 掌柜抬眼瞟了一下秦为,说道:“有,要多少都有,可却贵,若是想买……” 两个看着十余岁的少年能有什么钱? 就算是哪家富家子弟,可水晶却是稀罕物,买得起的人真的不多。 “拿出来看看。” 秦为却随口说道,然后问赵允让:“你认识的那些人家里,可有水晶的?” 赵允让摇头道:“不清楚,我家位置特殊,所以往来的人都不深。” 秦为唏嘘着,见掌柜没去拿东西,就皱眉道:“你家就是这么待客的?” 掌柜听了他们俩刚才的话,觉得两个少年在自己的面前弄鬼。 什么‘你可认识又水晶的人家’? 他敢说,这汴梁城里有能力买水晶的不出百人。 两个少年装什么装,不就是想压价么。 殊为可笑。 “小店的水晶却是卖完了。” 他单手端着茶杯缓缓喝了一口,眼睛微微上抬,面无表情。 水晶是稀罕货,价格贵的惊人,一年能卖几单就是大生意。 但掌柜显然并不认为秦为两人有钱购买,所以直接就怠慢了。 秦为也不多啰嗦,就说道:“段玉!” 段玉从外面进来,秦为问道:“城内可还有卖水晶的地方?” 段玉刚才在外面看了看,闻言就说道:“郎君,这条街的前面大多都有。” 咦! 竟然还有什么金银玉器一条街? 秦为觉得大宋的商业真的是极为发达,若是给一个出口,保证能完爆这个世界。 这是个机会啊! 他在想着怎么让大宋提前把目光投向海外,毕竟他手里有惊叹世界的发明,何愁大业不兴。 “去别处看看。” 赵允让对那掌柜冷冷的道:“做生意能做到眼瞎的,某还是第一次见到,回头去医馆找郎中治治你的眼。” 做生意做到眼瞎! 这话刻薄得让掌柜的脸都红了,却是怒极而红。 他一拍桌子,起身道:“装什么有钱人?拿钱来再说话。” “赶紧的。” 赵允让大怒,正准备用自己的毒舌喷一番,让这个掌柜痛哭流涕。 可秦为却不喜欢磨磨蹭蹭,一把就把他拽了出去,两人随后就进了隔壁。 掌柜就站在门口听着,准备关键时刻看笑话。 “透明的水晶有没有?” “有,客人要多少?” “你有多少?” “客人要多少……” “都拿出来。” 隔壁一阵忙乱,掌柜在这边冷笑。 段玉赶着牛车,见他笑的恶心人,就说道:“有你后悔的时候。” 里面一阵忙碌,就听到秦为说道:“价钱若是合适,全要了!” 随即就是讨价还价,秦为也就是随意的砍了砍,就喊道:“段玉,把钱弄进来。” 段玉费力的把车上的麻袋拎了进去,牛车上却还有好几袋。 “点清楚。” 秦为显然是有些不耐烦,隔壁的掌柜在小声讨好。 诸多声音传来,这边的掌柜提高了嗓门说道:“小心那是假钱。” 铜钱值钱是因为铜值钱,可有些人却在铜钱里掺假。 他觉得自己是好心,可段玉却觉得这是羞辱,就沉声道:“再啰嗦弄死你!” 他也是在军中呆过得,一生气就会不自然的流露出那种凶狠的气势。 而秦为对他来说,就是那个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拯救他的人,所以他容不得有人羞辱秦为。 隔壁卖鞋的掌柜却开口了,“你可知道他是谁?” “他爱谁谁,跟某有什么关系……” 那人啐笑一声,隔壁掌柜却冷道:“那是秦为,秦记的东主!” 闻言那人顿时呆立当场。 隔壁掌柜冷冷道:“掌控了大半个汴梁商业的财神爷,你会觉得他没有钱吗?还说他是骗子……他若是骗子,那某倒是心甘情愿被他骗!” 被秦为忽悠过的人不少。 可这些人却大多都发了财。 所以说,被骗不是什么坏事儿,也许就是自己翻身的好时机! 可惜这个人狗眼看人低,失去了一次绝好的发财机会! 新 302:要不下个罪己诏? 赵祯不是个保守派的皇帝,相反他的雄心壮志一点不比其祖父的少。 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来讲,赵祯一朝比起爷爷、老爹不知强了多少。 可他依然免不了为人诟病的事情。 脾气太好了! 这话换个意思讲就是为人软弱。 按说皇帝不该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吗? 可赵祯却鲜有发怒的时候,哪怕是后来当众挨了郭皇后一巴掌,他也忍了一时之气。 更别提后来的曹皇后。 史说,有日深夜,沉睡中的赵祯蓦然惊醒,口口声声喊着说皇后刺驾。 结果就因为这一个梦,曹皇后被满朝文武忌惮了一辈子。 这样的帝王你说他强硬吗? 可他依旧不缺改革的决心。 若是不是当年赵祯力排众议,范仲淹的庆历新政恐就不可能会有开头。 那是一个文官当道文人横行的时代。 这话一点儿也不夸张。 那个时代的文人,他们真的可以做提笔即杀人! 想当年范仲淹迎头一刀,直挺挺地砍向了权贵阶层和官员阶层。 可最终他的改革并未成功,从而败走了青州。 那些权贵们露出凶狠的獠牙,直接将那些新政的官死得粉碎,以至于后来的王安石变法才刚开始,就受到了疯狂的反驳。 守旧派代表人物司马光,甚至比那些权贵的手段还要狠毒,直接将大宋一棍子敲死在了祖宗之法的脚下。 而如今新政尚未开始,改革也还处于萌芽期。 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些人都还在党派交锋中混沌着无法自拔。 所以当秦为提出以工代赈的时候,那些权贵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内站出来反对。 不是他们认同,而是以工代赈并没有触及到他们的核心利益。 所以不到迫不得已,谁也不会先撕破脸。 而秦为现在就是在这层欲破不破的窗户纸上来回试探着。 他必须要拿捏好分寸,掌握好最恰当的时机。 老赵家的祖宗之法大多都是对官员们友善的,所以他们得到了历朝历代以来官员最优渥的待遇。 可饱暖思淫欲。 这些拥有了荣耀和财富的权贵们并未得到满足,他们还想得到更多。 所以对于这种人来说,以利诱之才是最合适的手段。 …… 大殿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君臣几人都在沉默着,他们是大宋最有权利的一群人,可此刻却生怕那句话说错了引发众怒。 就连张之白都没有给出明确的态度,只是犹豫着说道:“陛下,外面群情汹涌,说什么天子无德……要不,还是派人震慑一下吧。” 当年的大宋脊梁、仁宗一朝的干将,如今也被弄的有些心虚。 他们不是怕什么天狗食月,而是担心群情激奋之下,会有人趁虚而入。 或者说现在已经有人趁虚而入了。 可他们却没有什么强力的应对办法,所以张之白第一反应是妥协。 就是不管什么是非对错、鬼怪传说,现在咱们首要的任务是,把这些民论给压下去。 赵祯微微摇头道:“这事儿明显就是有人操控,朕若是出手,那就是认了这些污蔑的言论!那就是低头!低头不怕,可朕……没有错!” 政治者只会衡量得失,只有年轻人才会计较对错。 赵祯没错,这一点大家都清楚。 什么天狗食月,就算是有那也不是赵祯的问题,他才当皇帝几年啊! 可这事儿却是人心所向,总要有个人来背这口‘惹天之怒’的黑锅,赵祯是皇帝,他不背谁来背? 吕夷简的目光微不可查的瞟了下赵祯。 他心中有话,却要等个最好的时机。 现在赵祯气愤之余,也有些乱了方寸,毕竟民怨沸腾他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吕夷简才幽幽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这话就是废品站里捡垃圾——纯纯的闲地慌。 我若是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 那恐怕要憋死你吧。 赵祯心中有些不满,语气也冷淡了许多,道:“爱卿有话直言。” “自古天道皆有定数,王权更迭亦有先兆,百姓所言天怒也无非是担心神罚降世,这种事情历朝历代常有,而大多的应对之策无非就是帝王罪己或是祭天祈福,然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结果都是一样的……” 祈福和罪己是一个性质。 天象有异,帝王若没有罪,哪用得着祈福? 这还是废话……赵祯有些不耐烦了,人老了大多都会卖关子。 再简单的话也不能直接说出来,非要拐上十八个湾儿才行。 看没有得到陛下的反馈,吕夷简悻悻地低下眉,正色道:“臣以为,陛下不如效仿当年的唐太宗,罪己诏以安抚众人……” 连自己的宰辅都觉得朕错了吗? 赵祯有些失望的看了眼吕夷简,他有些悲伤。 自登基以来,他自问兢兢业业没敢有半分懈怠,可为何依旧得不到肯定。 满朝文武整天不是你这个错了,就是你那个错了。 好似在他们眼里,他这位年轻的皇帝一无是处,甚至还不如那些历代的昏君、暴君,是朕站得不够高吗? 可吕夷简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喋喋不休着。 “陛下,若再等下去,待消息传到各地之后,怕是又会引发出不少纷争,到时候国家上下不安,这不是大宋之福啊!” 这话有些隐晦,但却是在暗示赵祯,要小心由此引发的党争。 皇帝不退步,臣子们自然要站队。 你说皇帝做得对,我说他做的不对,两边一争吵,弄不好就会旷日持久。 “或者……” 吕夷简看赵祯久久沉默着,自觉地时机成熟了,继续道:“先皇在世时,曾留下遗诏命太后垂帘执政……” 赵祯愣了。 你的意思是,要以太后的名义发这封罪己诏? 靠! 队列末尾的秦为终于动了。 他忍不住瞪了眼吕夷简的后背,眼中露出几分忌惮。 要说这朝堂谁的能力最强,那或许秦为不能一言而决,但若说是谁手段最狠,吕夷简当是其中翘楚。 幸好他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否则秦为真的会考虑搞他老吕几次,这货太狠了,简直是刀刀飙血啊! 王臻和王尧臣也不由得皱了下眉,只是默契的没有开口。 这事儿轮不着他们出手,更不管他们的事儿。 老张会弄他的! 果然,张之白少有的情绪波动了,回头冷眸直视吕夷简。 那眸中的阴冷,饶是秦为与他也算共事了多次也没见过。 老张发飙了啊! 不过这事儿换做是谁都不能忍。 张之白这个宰辅说白了就是刘娥一手提拔上来的,他能力自不用说,可他能力压当初的张士逊位居首辅,这其中必然少不了刘娥的操纵。 这已经不是什么谋和,而是切切实实的站队了! 老张就是刘娥的人,铁杆儿的太后一党,而有他往下的一大批官员,也是忠实的太后拥趸者。 这些人本来一直处于沉寂的状态。 直到刘娥干掉了丁谓,挤走了李琦,又借手瓦解了张士逊的清流一派。 直到张之白一党逐渐崛起,这大宋政权才算是真正掌握在了刘娥手中。 只是天下人都知道太后志不在吕武,所以她可以容忍赵祯的挑衅,甚至对那些抨击他的朝臣视而不见。 这不是心胸宽广,而是一个掌权者必要的姿态。 可现在吕夷简竟准备撕破脸了,这是觉得赵祯日渐掌权,张士逊一党又被瓦解了,所以…… 你认为时机成熟了吗? 在场除了张之白,王尧臣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在此之前,他也是被刘娥一手提拔上来的,而且还是在真宗活着的时候,就被她升上来做了三司使。 也算是知遇之恩了吧? 且不说王尧臣会不会成为太后一党,就只是这份知遇的恩情,依着王尧臣的性子来看,他是绝对不会任由吕夷简如此攻讦刘娥的。 这是底线! 做人做事儿都要有底线,虽说恩情是恩情,政见是政见。 可现如今的刘娥并未做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啊! 你说她妄图改朝换代了? 还是她蓄意架空赵祯了? 都没有!既然都没有,你吕夷简这么做,是不是就太过分了。 这已经不是夺权这么简单了,这是想要把刘娥钉死在耻辱柱上啊! “陛下!太后贵为国母,此诏书万不可轻下,否则国本动荡,朝堂不安!” 张之白一贯的风格就是不说废话。 他甚至都懒得去和吕夷简掰扯。 只是言语中带着警告小皇帝的愈味。 你老娘这些年对你不错吧? 你若就这么把你娘给卖了,那些朝臣会不会因此凉了心?太后一党人数不少,他们会不会心生兔死狐悲之感? 若是再把刘娥惹怒了,你小皇帝的这点儿手段够看吗! 到时候定会引发朝野内爆炸性的争锋,不论输赢都是对大宋朝堂的一次毁灭性的危害。 你确定想好了吗?! 赵祯的势力很少,除了秦为和几个忠心的,他几乎组织不起来什么大规模的阵仗。 那些朝臣看似喊得欢,整日嘴上说着什么要太后还政于朝。 但赵祯也不傻,他知道这些人忠心他是假,想以此搬到太后获取利益才是真。 所以这场仗他打不起。 而且也没必要! “陛下,太后执政以来国内安泰祥宁,若因此罪己,实在于情不义,于理不合!” 大家都在沉默中交锋,在看不见的地方厮杀。 谁都能说这话,可谁也没想到,这话却是秦为说出来的。 秦为却理所当然的站了出来,正色道:“陛下,太后日益年迈,国中大事小情也在慢慢的交付于您,这个时候让太后下罪己诏,天下人恐怕不会贺喜,只会说您……” 在听到秦为的这句话时,赵祯的脸色明显变化了一下。 很难看,就像冬天里的冻萝卜。 可听到秦为的第二句话,赵祯的脸色又缓和了不少。 是啊! 若贸然逼太后下罪己诏,这事儿看似跟他撇清了关系。 可说到底是母子一体,百姓会怎样他? 出了事儿让老娘背锅——这是不孝啊! 按照秦为的说法,若真要下这份罪己诏,赵祯宁可自己受了这份屈辱,也绝不能转嫁到刘娥身上。 赵祯板着脸道:“朕……诸卿各自退下。” 陛下不高兴了,宰辅们交换个眼色,彼此心中有数。 此事得缓缓,别逼的陛下下不来台。 连续两次被驳回了观点,吕夷简面色依旧,只是悄悄看了眼秦为,眼神好似在说:“你可是小皇帝的心腹,既然你有本事驳回了我的建议,那你就说说你的办法……你不是早就想动这祖宗之法了吗?现在那些人出手了,你呢?可敢一战!” 正在溜号秦为一下子就看懂了吕夷简的眼神。 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秦为心中恶趣味了一下,接着叫住了众人:“陛下!” 然后他就站了出来。 吕夷简捂嘴低头,心想这少年竟然真的要出去辩驳了吗。 那是天意啊! 你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堵住这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吗。 “陛下,臣有话说。” 赵祯刚起身,精神有些萎靡的看了秦为一眼,说道:“此事容朕再想想。” 他每次与宰辅们论政都会传召秦为一起来,不过是有意想培养他而已。 至于出谋划策……这人虽有些聪明和手腕,毕竟太年轻了些,还不足抗衡那些老狐狸。 这是提携,也是关爱。 他不想秦为每次都是赤膊上阵。 这样的举动看似很壮烈,可一不小心就会真的壮烈。 所以赵祯用眼神告诉了秦为。 算了,咱们目前还斗不过那些老逼登,再等等吧……等朕掌了权,咱们新账老账一起跟他们算! 可秦为现在却准备要入戏了。 这人……真是让人头痛啊! 他从来就不知道怕的吗? 张之白也是满腹心事的站定了,他也觉得此事不可急切处置。 尤其是听了吕夷简今日的一番话后,张之白更明确了。 看来这帝后相争的戏码又要再一次上演了。 更重要的是,他摸不清秦为想干什么。 就像刚才所有人都没想到,秦为会反驳吕夷简的建议一样。 新 303:敲鼓就能驱邪? 这人看似忠心,可却十分的执拗,他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和准则。 想到这儿,张之白淡淡说道:“此事牵一发动全身,不可轻忽,国子监有人说你胡乱开除学生,你且去弄清楚了再说。” 这是想支开他,算是好意。 可秦为却认真的道:“陛下,所谓的天狗食月不过是一次正常的气象变化而已,月食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从古至今发生过多起……” “可每一起都在警示着帝王!” 秦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吕夷简吕老师,这是要准备和我开讲天文课吗? 秦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古往今来,月食之例不胜繁数,大约十几年就会出现一次,可这一现象真的和帝王有关系吗?” 吕夷简有些好气又好笑道:“老夫如何不知,只是……” 只是得给陛下脸面,还得要安抚民间爆发的那些舆论。 这事儿的重点,早就不是什么狗屁月食了。 小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给老夫装糊涂? 吕夷简有些蕰怒,秦为却直言道:“当年唐太宗皇帝一战灭了东突厥,那一年也正好出现了月食,可却没人敢说什么天神降罚,因为说这话的人都被太宗砍了!一刀一个小朋友的那种……” 他跟着比划了一个砍人的手势。 那意思不明而喻,谁敢哔哔,就弄死他! 而且赵祯继位以来,国内虽谈不上繁荣昌盛,但至少也是无风无波吧? 这个时候还敢说什么妖言惑众的话,提到剁了就是! 这是秦为的真实想法。 在场的宰辅们都被这个手势惊了一跳。 有宋一朝,哪个臣子会动不动就说什么砍人! 就算真有人犯了错,哪怕是天大的错,只要不谋反、不卖国,下场最惨也不过流放而已。 现在你因为几句言论就要杀人…… 这是什么臣子,你要疯吗? “稚子无知!赶紧滚回家面壁去!” 先说的话的是王臻。 他不是生气,而是知道秦为这话太过骇人了,一旦这话传了出去,他立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张之白干咳一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争执,说道:“陛下,要不……咱们敲个鼓吧。” 靠! 秦为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张之白。 这就是你的办法? 合着不是罪己诏就是敲驱邪鼓,赵祯这皇帝怎么你们了? 满共才做了五年的皇帝,孩子有那么多罪过吗? 你竟然让陛下敲鼓? 张之白却老怀慰藉的道:“当时就该敲鼓,也能让那些人少些说辞,如今虽然晚了些,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 在当今,月亮就代表了皇帝、朝臣、后宫、甚至朝廷。 而一旦有了月食这种天生异象,那就是这些人出了问题,不是德行有愧,就是德不配位……反正没好事儿。 所以既然不能说是太后犯了错…… 大臣? 你想也别想,我们是宰辅是对大宋贡献最多的优秀员工,怎么可能给你背这个锅。 诸侯……大宋哪来的诸侯? 所谓的藩属不过是个名号罢了,哪来的诸侯? 于是就只能是皇帝为这些人背锅了。 背锅侠赵祯犹豫了少许后,一脸正色的点点头。 张之白当即喊道:“准备大鼓!陛下要打鼓了!传话出去!” 外面有人应了,秦为却一脸懵逼的道:“陛下,所谓的月食只是个普通的事儿,不该怪您啊!和什么祖宗之法更是没有一文钱的关系,那些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赵祯沉声道:“打鼓了再说。” 还是那句话,这早就不是月食的问题了。 想要堵住那些人的嘴,赵祯就必须要做出姿态来。 尽管他心中很委屈,可谁让他是皇帝呢? 吕夷简这时又笑着道:“这个……张相,既然要打鼓,总得查查礼仪吧?陛下这些年并未出什么错……这礼仪上的章程咱们怎么说?” 皇帝做事得有章可循啊! 而且皇帝并没有犯错,你要用什么借口敲鼓。 瞎敲一通也不行吧! 这看似在帮赵祯说话,可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们玩儿什么聊斋呢? 你不就是想说,陛下没有失德,失德者乃是太后吗? 这个时候张之白也懒得愿他争净,摇摇头道:“都什么时候了,敲打几下给外面的人看看罢了。” 天狗都把月亮吐出来了,这时候打鼓,不过是让百姓们相信皇帝和大家站在一起罢了。 不多时,在皇城最高的钟楼上,君臣站在栏杆里面,眺望着脚下的汴梁城。 赵祯神情肃穆地扬起手,宽大的袖子退到了手肘处,他看了天空一眼,心中憋屈的挥动着鼓槌。 “咚!” 他奋力挥舞着鼓槌,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大鼓。 可这鼓声里却多少带着几分委屈。 声音越大,委屈就越深。 赵祯此刻脸都成了青紫色,看来是运足了力气,想要发泄一下胸中的不满。 只是边上的内侍们却都是面色肃然。 无论宫女还是侍卫,此刻都虔诚的跪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在手中不敢抬起分毫,他们无比的敬畏。 这是传承于多年前的传说。 太阳和月亮要没了,帝王打鼓来营救。 “咚!” 刘娥听到了鼓声,她走出宫殿,微微一眯眼,看着前方问道:“他这么做却是无用功,谁谏言的?” 有人去打听了消息来,说道:“圣人,是张宰辅劝说陛下打鼓驱赶天狗。” 张之白吗? 他什么时候也这般胆小了…… 刘娥摇摇头,眉间多了英气,“谁在支持陛下?” 这等时候,站在皇帝身边的才是忠臣。 阿福像个影子跟在不远处,低着头从不多话。 小内侍则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刘娥的脸色,说道:“圣人,宰辅们都在陛下这边,还有秦承旨也在,只是……” 刘娥伸出右手,用那白皙却多褶皱的手指在眉上划过,问道:“直接说!” 小内侍凌然,赶忙道:“只是秦承旨似乎并不赞同陛下这么做。” “为何?” 刘娥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一开始吕相谏言让陛下发罪己诏……” “不可能!”刘娥直接打断了小内侍的话,语气幽冷:“他劝陛下是假,想要映射哀家才是真……所以张之白才会谏言敲鼓……好个吕夷简,这才是杀人不见血啊!” 这种事儿没必要说的太清楚。 刘娥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她会看不出其中隐晦? 小内侍有些茫然,却微微弯腰,堆笑道:“圣人,陛下仁慈……想来那些臣子自然知道君臣之道。” 刘娥回身,眼中闪过冷色,说道:“都说什么君臣一心,可这君臣怎么可能一心……” …… 直至出宫,沈安依旧能回想起赵祯打鼓的场景。 年轻帝王奋力的挥动着鼓槌,以此来宣泄着自己不甘、委屈的情绪。 鼓声渐渐弱小。 宰辅们都如蒙大赦,齐声夸赞陛下仁慈,大宋定然风调雨顺。 这是一出戏。 君臣都演的挺不错的,至少百姓是信了。 至于他们能压下多少舆论,那就看这些人的本事了。 秦为本来不想帮忙的。 可看到赵祯那双无奈的眼神,他又有些心软了。 这几年赵祯对他不错,而且是相当不错。 明里暗里给他挡住了不少的压力,否则这一系列改革的准备工作,不可能如数成功。 然后刚歇息了几天的张勇,又有了新的任务。 为赵祯造势! 这可是给皇帝干活,陛下没有选择皇城司,而是用了他们这些民间的草台班子。 这份荣耀令整个秦家的密探都打了鸡血般的亢奋起来。 然后赵祯敲鼓的事情在民间传来了,无数百姓争相传送颂这一‘壮举’。 “陛下竟然亲自打鼓驱赶天狗?” “是啊!那鼓声震天,连皇城外的小贩都听到了,宫中人说陛下把胳膊都抻到了。” “何止啊!听说陛下敲鼓时,都快流泪了,这才是真的体恤百姓啊!” “竟是这样吗?官家仁慈啊!” “……” 外面一阵欢呼。 “看到这个你想到了些什么?” 王臻似乎很喜欢看到这种场景,哪怕他明知这一些都是秦为一手炮制的,依然浇不灭他心中的欢快。 太阳很大,秦为赶紧拉着他到了边上。 人老了就不能急冷急热,否则病来得快,人走的更快。 “我想到的是……百姓是蒙昧的,需要有人带个头。” 王臻点点头,他摸摸额头说道:“老夫晒着太阳都不出汗,可见是要死了。” 秦为看了他一眼,说道:“出汗多那是代谢快,人老了代谢都慢,这不算什么,多运动就好了。” 王臻没有去纠结代谢的问题,只是笑着点点头。 他在享受这意外而来的天伦之乐。 秦为不是亲子胜似亲子! “听说你又得罪人了?” “没有啊!” 秦为觉得自己很冤枉,然后后脑勺一痛,就听到王臻怒道:“那些被开除的学生都把状告到老夫家里了,说你不讲情面,还说你区别对待……” 秦为捂着头,觉得自己真的比窦娥还冤。 新 304:比你聪明几万倍 “那些人不服管教,我若教了这种人成才,日后就是养虎为患。” 秦为知道王臻这是关怀,不想让他树敌太多。 否则没了盟友,今后的朝堂他将举步维艰。 一老一小往前走着。 一路上二人都在没节奏地聊着,什么都说,什么都聊,天南地北没有任何顾忌。 只是越聊王臻就越是心惊。 秦为的知识储备量之大! 他是从哪儿学到这些的?连天象都懂!甚至能说出天下的月亮一样圆这种话。 还有……大海的那头此刻真的是黑夜吗?他们也会有月食吗? 秦为惊人的学识让王臻不禁为之叹服。 可他却没有怀疑,而是将这一些都归功于了秦为的那个死鬼老爹。 在王臻看来,秦为之所以如此博学,定然是秦丰的教导。 只是他却忘了,当年秦丰科举时只是第十七而已,连他这个探花郎都不清楚的事情,秦丰从哪儿学来的? 不知不觉走到了家门口,秦为恭敬地把王臻送进府里,就准备离开。 “此事和月食没关系,懂不懂?” 呃! 秦为一脸便秘的说道:“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和月食没关系……” 王臻一脸厌恶嫌弃的道:“当然知道,什么狗屁的月食日食,那只是用来达到目的的东西。天狗……你随便去问任何一位宰辅,就问有没有天狗,若是谁敢说有,你只管抽他。” 靠! 秦为一下就被这些话给弄晕了。 他当然知道大家都知道,可这事儿光知道不行,还得给你们上一课,真正从源头杜绝了这种东西。 所谓的日食月食大家都没当回事,至少宰辅们没当回事。 但这是实现一下小目标的好时机。 所以大家都在装。 吕夷简不就这么做了吗? 而且连装都练得装,直接就奔着刘娥杀去了,若不是他话拦得快,老张和老吕今日绝对会有一人被抬着出去。 “此事你不要掺和,离远些!” 这是王臻临进门前的话。 …… 城外的庄子里。 秦家作坊越建越多,工匠和伙计的数量也是城北的增长。 为了方便伙计们的日常生活,也为了给张勇他们找个正经的据点。 秦为花钱在作坊周围买了一处两百亩的荒地。 这些土地一半用来建造房舍,凡是在秦家做工三年以上的老伙计,都有资格免费分到一处两间瓦房的院子。 如此一家四五口挤挤也能住得下。 就算将父母接来养老也不是不行。 这年头安稳的生活比真金白银还要珍贵。 秦记自开张以来,招聘的伙计就大多以流民或是外来谋生的百姓居多。 当然,这其中并没有什么积德行善性质。 只是秦为当年北漂过,他知道这些背井离乡的人最想要什么。 于他们而言,汴梁不是家。 一个普通的百姓,就算挣到再多的钱,也不够他在外城买房的,就连周围的村镇他们也买不起。 更重要的是——户籍! 他们没有汴梁的户籍,就无法在汴梁长久生存。 这比买房更难……毕竟这里是汴梁,天下人都想来的地方。 想想以后的京城户口,秦为就释然了。 所以庄子还在建造中时,秦为就把秦家名下的所有土地全都造了公书,也就是只要秦家在,这些伙计就能靠着秦家的产业,在汴梁落户。 两百亩的地皮,只是三个月就建成了房舍群。 俨然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村落。 秦为走在庄子的小路上。 周围偶尔路过的伙计或是家属,不管有没有急事,都会停下来恭敬的行礼,再亲切的喊上一声‘郎君来了’。 秦为也都一一点头回以了笑容。 来到庄子后面的一处小院子里。 里面几个工匠正在加班加点的赶造家什,韩琦和欧阳修也在,正围着两个工匠,不知讨论着什么。 欧阳修手里捧着一个盘口大小的凹凸镜片,一脸震惊的左右观察着。 两个工匠那边还有一个更大的镜片,足有脸盆那么大,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五颜六色的光点,让人不禁沉醉。 两个工匠在打磨着镜片。 几乎是磨几下就要看一看,然后再小心翼翼的擦拭几下。 这些可都是秦为花重金买来的透明水晶,不夸张的说,这些东西比他们脚下整个秦家庄还要贵重。 所以两个工匠格外小心,恨不得整个人将镜片包裹住。 “差不多了吧?” 秦为笑着走进来,韩琦二人赶忙起身行礼。 “让你们来制作这东西,可有什么感悟?” 他们是秦为特意叫来的。 文彦博因为母亲患病,所以只能偶尔来一次。 韩琦和欧阳修却在见到镜片的第一时间,就向学院请了假,然后住在了庄子里。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秦为想要干什么。 但仅是手里这个凹凸的镜片,就足以将他们震得发蒙了。 神器啊! 竟然能透过镜片放大眼前的任何东西。 天下有这种东西吗? 二人自问博览群书,可这样的东西确是第一次见。 如果说之前的心算是绝学,那这东西就是真正的神仙之物,没有任何逻辑可以解释的神迹! “学生苦究多日,可还是参不透其中奥妙,还望先生解惑。” 欧阳修年纪比秦为还要大两岁,可还是恭敬的行了一礼。 这是折服,从心底里的崇拜! 秦为没说话,只是先看了眼箱子的镜片——一大一小,竟然出了两套? 他一开始并没有抱很大希望,毕竟这些水晶很多都不规则,而且镜片都是手工作业,其难度可想而知。 本来以为能出一套规格凑活的就行。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一套大的,一套小的! 他拿起了两块较小的镜片,找准了角度和方向后,招呼二人过来。 “过来看……” 望远镜这东西着实算得上是神器了。 毕竟是领先了这个时代八百年的东西,以至于二人整天守着这些镜片,都没想到竟然可以组合在一起用。 韩琦疑惑的走进了几分,然后凑过去向前看去…… 然后…… 沉默,久久的沉默…… 何为神器? 刚才那镜片算个屁啊! 现在这东西才是真正的神器!不用任何夸张和修饰,这就是当代最强的发明,也是所谓的神器。 “看到了吗?” 秦为很满意他们的反应。 有些嘚瑟的瞧着二人笑道:“说话,看傻了不成?” “这……” 韩琦用力的咽了口唾沫道:“学生不知说什么好了。” 欧阳修本来就是木讷,这会儿看得更呆了,他机械性的满满转头。 “祭酒……这东西……真的是人造出来的吗?” 他还是觉得这东西是神器。 人力不可能造出这种惊世骇俗的物什。 以至于他再看秦为的目光,已然将他当做了神仙。 “废话!我不是人吗?” 秦为没好气的笑骂了一句。 可二人却同时摇头,道:“您不是……” 韩琦磕磕绊绊的道:“您是神仙……” “狗屁神仙!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仙人,只有凡人,和你我一样的凡人!” 秦为说的斩钉截铁,可二人显然不信。 “我只是比你们都聪慧那么几万倍罢了。” 这是恬不知耻的自夸。 可二人却认真的点点头,没有任何敷衍和反讽的意思。 在他们心中。 能造出这等神器的人,的确要比他们聪明很多。 几万倍也不过分! 秦为再也懒得和他们解释了。 那种崇拜的眼神看多了,就会让人不自居的感到心虚。 他拿出一张图纸,然后交代两个工匠去做两个规格大小和镜片一样的铜制的长筒,然后把镜片在两头试着安装。 一大一小安在一起? 这是小事,两个工匠折腾了一阵子,终于能装上去了。 秦为兴奋的拿过那个小的。 “段玉,去找梯子来!” 不多时,段玉背着梯子来了,然后扶着秦为等上房顶高处。 秦为开怀的朝下面韩琦、欧阳修二人喊道:“想知道天上什么样吗?” 二人下意识点头,然后就开始狂喜。 那东西既然能几十里外的景色,就可能看到天空! 天空啊! 对当代的人来说,那里住着神仙。 我们岂不是就要看到神仙了? 二人争先爬了上来。 韩琦接过了望远镜,轻轻地探头看去。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望远镜抖动着。 他看到了青山。 山林里两只野兔忽然闪过,他甚至看清楚了上面的毛发。 再抬高一些…… 他看到了白云,雪白的云簇在一起,像是梦中的空洞。 白云缓缓划过,韩琦看到了蓝天。 湛蓝色的,很干净。 很久之后,他脸上流出几分失落。 天上什么都没有,没有那些仙域般的宫殿,也没有想象中的仙人从空中飞过。 什么都没有…… 他的双膝一软,竟然就跪在了瓦片上,然后诚恳的道:“请祭酒收我为徒!” 秦为没想到这娃竟然被震惊到了这种程度。 他有心想扶起来,可韩琦的膝盖像是生了根一般,他竟然拽不动。 叫了几次都不起来。 韩琦很聪明,放在后世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少年。 可天才少年在遇到了现代科技时,他依旧是被震撼了。 秦为最后无计可施,只得点头道:“好,我教你们,不过师徒就算了,毕竟本官现在国子监祭酒,你们是学生。” 不能私下授徒,犯忌讳。 下了房顶,三人来到房间里。 秦为笑吟吟的拆开了望远镜,说道:“来,我来教你们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新 305:退一步,神器! 赵祯最近几天有些焦头烂额。 他本以为自己打鼓之后,外面的臣子们能偃旗息鼓,大家一切照旧。 至少你们别搞事情了行吗? 外间百姓的舆论好容易才平复下来,所有人都在歌颂皇帝德行爱民,可笑他自己的臣子,却不准备放过他。 那些人越发的狂暴了,奏疏一刻不停的被送来。 好似这些百姓的歌颂阻挡了他们做忠臣的脚步。 垂拱殿内,君臣都在看着面前摆放如小山般的奏疏,几个箱子塞得满满登登摆在赵祯的龙案前。 “……江山之道在于社稷,祖宗之法功于大宋!万望陛下能悬崖勒马,臣虽死无憾……” 许茂则小心翼翼的放下一份奏疏,只觉得嘴里都是苦的。 他已经念了十余份奏疏了,那些骇人的谏言让他感觉,自己是皇帝的话,估摸会被气死吧。 他口干舌燥的难受至极,下意识拿起一封新的奏章。 而且他流汗了,多年做内侍导致的胃痛毛病,让他此刻感觉十二指肠正在打结,多么希望赵祯宣布退朝。 别再犯病了啊! 胃病没法根治,只能缓解,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三餐均衡。 可惜他此刻没办法吃饭,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够了!” 赵祯冷冷的喝了一声,他看着宰辅们问道:“去岁真定府安置的那些灾民可还好?有人反叛或是动乱吗?” 张之白出班,正色道:“没有,百姓安居乐业,有些受灾较轻的地区已经换完了以工代赈的亏空,如今许多百姓都有了稳定生计,那些权贵虽然损失了些土地,但百姓每年都有交租……” 以工代赈的政策让权贵们损失了土地。 可百姓们每年会按时交租,和那些土地比起来,就算只收租十年,那也稳挣不赔的。 而且当时大家也是同意了的,虽然有些是被秦为忽悠了,但这已经算是润物细无声的处理手段了。 权贵们的实际利益并没有被影响太多。 那些功德碑才建成不到一年,此刻还功德祠里竖着呢。 他们口口声声喊着要惠及民生,这么快就忘了? 赵祯恼怒的道:“那他们怎么还在说不把灾民编为厢军,迟早会是祸害?为何?谁能来告诉朕,这是为何?” 宰辅们都低着头,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可赵祯却没打算放过他们,冷笑道:“张卿,你来说。” 张之白叹息一声,抬头看着赵祯,见他神色坚定,就知道这事儿不会轻易揭过了。 他叹息了一声,淡淡道:“他们怕改革、怕变法!” 历朝历代但凡有哪个朝代要变法改革,最终倒霉的就是这些官宦权贵们。 他们不傻。 他们也不在乎眼前的这些小损失,而是害怕朝廷会那他们开刀。 既然小皇帝想听,那他就干脆揭开这层面纱。 “陛下,自古朝代改革败含有成功者,当年商鞅一力住持变法,大秦一统六国!后来邓艾改革,成就了司马家……可他们的成功却大多是动了权贵的利益,而那些历来的失败者,也是败在了权贵官宦手中,为何?皆因改革会动了他们的好处……” 张之白历经三超,这些事情他看得再通透不过了。 “陛下,灾民如何那些人不会关切,他们关切的只是一样……” “别动了他们的好处!” 赵祯如何不知,虽然他还没有经历过后来的庆历新政,但千年的史书会说话,那些手握权财的贵族们就像一只只洪水猛兽。 当年的唐太宗皇帝,不就是因为看到这一弊端,才会竭尽全力打压五姓七宗么。 如今大宋没了世家,却留下了一批数量更多的权贵。 他们看似没了当初门阀世家的风光,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啊! 再不遏制,这个大宋怕是将会坍塌。 “陛下,如今大宋内外忧患,辽、夏虎视眈眈!就算要革新,也不能是现在,大宋好容易才安稳住,一着不慎满盘皆崩溃!” 张之白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宰辅们在发呆。 赵祯在叹息着。 作为帝王,就没有谁会去惦记着什么祖宗之法。 那些都是帝王用来约束臣子百姓的,你那里见过制定法律者还要被法律所约束的? 再弱的帝王也想君临天下,享受唯我独尊的权利。 可现在皇帝前面居然还有个什么祖宗之法……这除了给现任的皇帝添堵,没有任何作用。 那是什么玩意儿? 朕君临天下,什么法不法的,管逑! 这是最基本的心态,没有这个心态,那就是萎了。 赵祯才不到二十岁,就算满朝文武都痿了,他也不会萎。 “但改革却是必须要施行的,否则……” 张之白抬头苦笑道:“陛下,臣只是深知那等危机,所以才闭口不言,至于改革……臣也想,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此刻就连皇帝一党的吕夷简叹道:“陛下,还是先求稳吧。” 这是劝赵祯退一步,表示自己并无改革的想法,到时那些权贵官员自然罢手,毕竟谁也不想闹得鸡飞狗跳最后无法收场。 如此大宋安宁。 赵祯没想宰辅们的想法竟如此一致,他有些动摇了,不是他不想革新,实在是……没人支持啊! “当时王卿和秦为他们去了中牟,给朕带来了灾民的心里话,更给朕带来了灾民的期盼……他们这般艰辛却只是想吃饱有个家而已,朕以为这一点根本不难做到,可如今……” 让百姓安居乐业。 这是一个年轻且有抱负的帝王,此刻最真实的内心想法。 只是再宏大的理想,也挡不住现实的耳光。 赵祯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话。 外面来了一个内侍,进来禀告道:“陛下,秦为求见。” 秦为是这大宋朝堂上力主革新的第一人,早在入朝之前,他就与赵祯促膝长谈过此事。 两个有抱负的少年相遇,话不用多说,却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二人也因此结下了深厚的君臣之情。 张之白太了解秦为的脾性了,就无奈笑道:“陛下,少年热血,怕是会惹麻烦。” 这话说的是秦为,却也是说给赵祯听的。 少年人容易冲动,帝王却不可取啊! 赵祯微微点头,却又叹息道:“他怕是心有不甘,可我们终究抵不过大势,否则大厦将倾大宋危如累卵……让他回去吧。” 这是妥协了! 张之白终于松了口气,同时心中隐隐骄傲……就算是帝王可也不过是个少年,还是需要他这等老成持重的臣子来引导。 至于秦为那就是个搅屎棍,他自己一身腥自然不怕惹事儿,可其他人却不行,他们顾忌的东西太多,所以偶尔才会让他得逞。 但这只是运气,你会此次都得逞吗? 万一失败了,你有考虑过下场吗? 内侍刚转身,却想起了什么,就说道:“他说能解决月食之事。” 年轻人啊!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月食吗? 张之白摇摇头道:“此事不宜节外生枝了。” 内侍去了,大家继续议事,然后确定了退一步的策略。 “陛下。” 那个内侍又来了。 “何事?” 赵祯的心情不好,所以难得的冷冰冰。 内侍苦着脸道:“陛下,秦为说若是不见,陛下肯定会后悔终生。” 看内侍有些抽搐的嘴角,就知道他在传这句话的时候有多紧张。 那可是皇帝啊! 你竟然说什么‘后悔终身’……谁敢和皇帝这么说话? 这就是宠臣的待遇吗? 连宰辅们都有些羡慕了。 张之白不禁怒道:“哪有这么和陛下说话的?” 他气愤的同时也在失望,这宠臣为何不能是自己呢。 赵祯意趣索然的道:“让他来吧。” 但秦为走进殿内时,他就觉得气氛不大好。 大家都不说话看着自己,那种看异类般的眼神,好似在说——小子,劝你小心说话,否则分分钟弄死你! 不过对于这种没有实质性的威胁,秦为向来嗤之以鼻 行礼之后,赵祯淡淡的道:“你想说什么?” 什么能解决月食的事,这种许诺他是不信的,认为只是秦为为了见到自己的借口。 他的目的就是想要阻止自己妥协。 了现在的问题是,不妥协就会大乱,否则你以为朕想妥协吗? 赵祯觉得有些憋屈,可他又无法将这种情绪施加在宰辅的身上。 此刻正好秦为了,他就觉得,这人真是太没眼力了,这个时候朕要的不是鞭策,而是安慰啊! 可秦为却说道:“陛下,臣带来了个东西,请陛下移步殿外。” “什么东西?” 赵祯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千里眼!” 这是最易懂且不俗气的名字。 只是却有些那啥了。 你吹牛逼呢,什么东西能看一千里。 赵祯没好气的看了眼秦为,然后就准备随便说点儿什么打发了他。 朕今天很受伤。 所以都别折腾了,赶紧各回各家吧。 “陛下,是真的!” 秦为坚定的看着他,张之白却淡淡道:“目看千里?世间怎可能有这种神器,若真有……那老夫这辈子也算白活了。” 装逼是吧? 那你就等着回炉重造吧! 秦为心中冷笑,正色道:“陛下,心算之法如今也在各衙门普及……那也是臣的发明,也曾被三司的王相公称为神技!” 一听心算法,王尧臣心中猛地一颤。 他有种预感,秦小子今日恐怕又有神作出现了,而且这东西必定不虚心算法! “陛下,心算之法的确堪称神技,既然秦为敢这么说……看看也无妨!” 王尧臣已经矜持了。 如果是王臻开口,那肯定就会是……不是天下没有神器,而是你张之白的确白活了! …… 君臣站在殿外,太阳倾撒在前方的空地上,热浪扑了过来。 就在殿外,一个超大的木制三脚架,韩琦和欧阳修、文彦博三人正在组装。 三人第一次进宫,整个人显得十分僵硬,尤其是看到高处的赵祯出现后,顿时忘记了手里的活,傻傻的立在原地。 若不是韩琦反应及时,欧阳修甚至就要跪下了。 三人麻利的组装好架子,然后从一个特大号的木箱子里,小心翼翼的将那个铜制望远镜抬出来,合理放在了架子上固定好。 然后恭敬的站在一边等待着赵祯的查验。 文彦博整个人都在轻微的颤抖。 不是害怕也不是紧张,而是激动……他知道眼前这东西的出现,将会是大宋史上一次颠覆性的改变。 而作为其中的参与者之一! 其中好处难言啊! “那是什么?” 赵祯觉得那个木架子虽然很大,但制作简单,不过是几根木棍拼接而成的。 至于那上面的大号铜管……这得浪费多少铜啊!大宋本就铜矿紧缺。 “陛下,这便是千里眼。” 秦为的话赵祯大多都是相信的,可这什么眼……哦,千里眼……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了些吧。 所以他有理由怀疑秦为是在吹牛。 宰辅们更是笑得随意,他们根本不信。 许茂则便自告奋勇的道:“陛下,臣先去看看。” 赵祯点点头,许茂则就屁颠屁颠的走到了前方,问道:“怎么看?” 这可是皇帝身边的第一内侍。 欧阳修有些磕巴地小声道:“就凑上去看。” 许茂则就单眼凑了上去。 张之白在边上说道:“什么千里眼,谁能有千里眼?老夫就知道少年人好吹嘘,可这是朝堂之上,不是国子监,也不是太学,你此后……” “啊……” 张之白觉得沈安这个少年还是能教好的,所以才带着些许呵斥的态度教导他一番。 然后他就被这声尖叫惊住了。 他浑身一个哆嗦,而赵祯等人都是一个样。 这是来自于内侍的尖叫,那尖利程度让人只想蒙住自己的耳朵。 吕夷简也被吓到了,他怒道:“陈忠珩!” 当着官家的面,你这是疯了吗? 许茂则此刻就跪在三脚架的前方,他缓缓回身,脸上的神色仿佛是遇到了鬼魅。 “陛下……” 这声音就像是洗澡时被男人闯进来的女人发出来的,依旧尖利。 太恶心了…… 新 306:不是神器,是科学 赵祯忍住蒙住耳朵的冲动。 然后示意身边另一个内侍,皱眉道:“你看看去。” 笑内侍早就不服气许茂则的得宠了,就抢先一步过去。 “许都知,陛下在呢!噤声!” 这内侍见许茂则失魂落魄的,就趁机嘲讽了一句,说道:“是什么让你失魂落魄的,让某也看看……” “噗!” 这内侍看了看,反应比许茂则还不堪。 他脚下一发软,然后就胡乱伸手去抓。 “别抓这个。” 韩琦吓了一跳,这东西做出来不容易,而且耗费巨大。 若是被这内侍随手给拽倒了,那他们这些天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文彦博比他更直接,直接一脚上去,踹开了刚要抓住支架的小内侍。 欧阳修也反应了过来,张开双臂死死地挡在了望远镜前面,上生怕那小内侍再扑过来撞倒了架子。 秦为已经过来了,顺手拉过了还在痴呆中的许茂则和他站到一边。 至于那个小内侍,秦为没管,老子有跟你不熟,丢脸也是你的事儿。 小内侍还在地上趴着。 赵祯来了。 宰辅们都来了。 那内侍这时才爬起来,脸上全是血。 可见文彦博那一脚多少是带着几分恨意的。 许茂则总算是清醒了,他嘶声道:“陛下,这是上天的东西!” 自己的近侍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可竟然被一个筒子给吓坏了,赵祯觉得有些稀奇。 而且许茂则竟然说这是上天的东西,赵祯就更想看了。 难道真的是神器? 况且朕乃天之子,上天的东西,朕不看谁看。 他微微低头,听着秦为的指导,单眼凑到了筒子的后面,然后他的视线内蓦地就出现了一个侍卫。 很清楚,又觉得很梦幻。 他眨眨眼睛,觉得自己怕是眼花了,可自己才二十岁啊,不该眼花…… 然后就再次看去,视线内的那个侍卫…… 朕记得曾经见过,当时还觉得他的下巴太宽了些有碍瞻观,所以就把他调离了垂拱殿。 可他怎么又出现在了这里? 赵祯下意识抓住了那个巨大的望远镜铜管又凑近了几分,然后视线又变了。 他看到了大殿……视线是那么的清晰,他马上就分辨出来了,那是文德殿。 文德殿离这里足足上千步啊! 可朕怎么就能看到它的瓦片了呢?而且还是这般的清晰。 他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刚才秦为说的那个名字。 千里眼…… 神器!真的是神器! 一个激动之下,赵祯身体也有些软了。 只是他不是小太监,身边自然有人扶住了他。 赵祯抬头一看却是秦为,就颤声道:“这是上天的宝贝?” 他猛然想起之前秦为造出心算之法时说,这些都是他父亲交给他的,难道秦为还会仙术能造出神器? 这不可能! 扯淡的吧?自家臣子的父亲竟然是神仙,那朕算什么? “这回别跟着朕说什么‘家父所授’,否则……” 赵祯的脸上带着威胁,然后又转为苦笑。 秦为一脸黑线的道:“陛下,这是科……是杂家学术,是臣偶然间从一本古籍上看见的。” “古籍?那里的古籍?” 天下竟有这等奇书吗?赵祯除了震惊,眼中全是贪婪。 他不是个贪心的人,可面对这种神书,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占为己有。 “古籍是偶然所得,上面很多东西都看不清了,臣又重新编纂整理了一遍……” 说着,秦为从怀中掏出一本自己编写的教材。 这书本来是要拿去国子监做教材用的,只是秦为知道,这千里眼的出世,必将会因此帝王猜忌。 这不是说赵祯嫉贤妒能,而是一个帝王的本能反应罢了。 赵祯接过书本翻看了几页,只觉得上面的文字他认识,却只限于认识字…… 看不懂啊! 赵祯笑着收起猜忌之心,指着望远镜问道:“那这是什么?” 张之白在边上笑道:“什么千里眼,臣看看。” 他看了之后的反应比赵祯强多了,但唯一没稳住的就是双腿。 他的双腿在打颤。 秦为记得自己第一次拥有望远镜时的震惊,那远方的景物被拉近之后的震惊。 可那是在他已经知晓了望远镜这个东西的特性之后的震惊。 若是不知道有这个东西,他的反应也不会比张之白等人好多少,甚至很有可能更加的不堪。 在这个遭遇月食都会以为是天神降罚的时代,望远镜就是神器! “这是何物?” 张之白的声音也在颤抖。 此刻他早就忘了刚才揶揄秦为的那些嘲讽,只剩下惊叹和佩服。 秦为很是淡然的介绍道:“这是望远镜,利用镜片的光合作用,把眼前的东西看得更远更清楚。” 赵祯已经麻木了,他再次凑过去看了看,甚至还挪动了架子。 “这一定是仙人的宝贝!” 他不信什么古籍,就算有古籍,那也是仙人留下来的东西。 有缘人才能看懂,而秦为恰好就是那个有缘人! “对,臣也是这般认为的。” 一群君臣都被这东西给惊住了,那眼神就像是饿狼般的盯住了秦为。 “这是什么?” 这声音狰狞,仿佛秦为不说实话,下一刻这群君臣就会来一次围殴。 秦为无奈苦笑,只能让韩琦等人把望远镜从架子上抬下来,然后开始拆卸镜片…… “陛下请看,这是镜片……我们之所能看远方的东西,就是这个镜片的作用……” 他捧着两块镜片时不时地调换一下角度,很是随意的介绍道。 “这是什么宝贝做的?” 吕夷简都忍不住了,他恨不能马上参悟透这个仙家宝贝,然后飞升成仙。 秦为拿起一块镜片,看了天空一眼,淡淡的道:“这是水晶做的……” 半个时辰之后,这群君臣失望的站在阳光下,连身上被晒的滚烫都没察觉。 “这不是神器……” 刚才的兴奋让赵祯有些疲惫,比起人力可为,其实他更愿意相信是神迹,毕竟他是皇帝,是凡人中距离神仙最近的存在。 若是真有神仙,那么他就是第一个受益者。 可现实却又给了他一次打击。 张之白难为情的道:“这望远镜倒是让老夫失态了。” 王尧臣也尴尬的道:“是啊!老夫也是一样。” 刚才他用了望远镜之后,只觉得心脏在抽搐,仿佛下一刻就会倒毙。那种濒死感让他在此刻觉得浑身发软。 王臻却一如既往的淡然模样,想来定是秦为先前就给他展示过了。 几位相公都有些羡艳的看向王臻。 张之白甚至心生出几分失望,若是当初最先认识秦为的是他,那依着这少年重情的性子,自己定会受益匪浅! “此物于军中有大用。” 王臻算是说了句大实话。 赵祯压住成仙的失望,又希冀地问道:“此物可能多多打造?” “能。” 你只要舍得给水晶就能。 不过秦为却在想着玻璃,那玩意儿才是发家致富的终极手段啊! 只是现在的条件有限,那东西的制造过程也太复杂,他没有时间去研究。 赵祯淡淡的道:“那便打造吧。另外,月食之事不可再拖了,告诉他们,朕……” “陛下,没有天狗。” 秦为说出了大家都知道的一个事实。 赵祯对他微微一笑,说道:“朕知道,不过……” 许多东西有没有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大势。 “大势不在朕这里,奈何。” 张之白等人低头道:“臣等无能。” 赵祯叹道:“此事和你等无关,是朕的错。” “陛下,有办法能解决此事。” 赵祯想到秦为献上了一个宝贝,心情就好了不少,就温言问道:“怎么解决?” 秦为指着望远镜说道:“外面的人都说月亮上有什么月宫和嫦娥,还有什么天神奇迹,陛下,用这个望远镜,在夜间的时候,就能看到月亮上的东西……” “不许胡说!” 虽然大家都认为没天狗,可月亮在现下人们的心中依旧是被神化的东西,容不得亵渎。 否则就凭着外面那些对官家的攻击,宰辅们早就出手了。 秦为笑了笑,说道:“要不……晚上看看?” 他为什么会等在这个档口进献望远镜,就是等着一击致命! 彻底打碎那些人的阴谋,进而让杂家学术走入帝王和百官的视野。 如此,大宋终有一日能看到百家齐放的盛况。 也只有如此,这个大宋才能变得更加美好,变成真正的盛世强国! 赵祯有些犹豫,秦为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就说道:“陛下,帝王乃是天之子,可月亮不是天啊!” 你不信科学,那咱们就来聊聊神学。 不是有人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吗。 从董仲舒把历代的天人感应理论融合贯通,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后,帝王就开始嘚瑟了。 朕是天之子啊! 也不知老董当时弄这一套说辞的时候,是怎样的一个心路历程。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货弄这些东西,绝对不是想要研发科技,秦为觉得他就是单纯地想要拍帝王马屁。 而不可否认的是,这波彩虹屁拍得很成功。 不仅拍晕了之后的历代帝王,更是说服了绝大多数的百姓。 可你既然是老天的儿子,那老天但凡有个地震天灾的,就一定是被你给气坏了,自古都是儿子惹爹生气,谁听说过爹惹儿子的。 所以这就成了你要承担的罪名。 更要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积极改正。 这是一套能自圆其说的学问。 从给帝王找了一个爹开始,到这个爹发脾气降下灾难为止,一套天人感应的理论就在中间熠熠生辉。 新 307:再说神罚就抽你们! 赵祯看看蓝色的天空,觉得这话不错。 你们既然说朕是老天的儿子,那月亮在天空之中,应该也是儿子辈的才对! “是啊!月亮不是老天,可他们为何要揪着不放呢?” 张之白不想再纠结这所谓的天罚之说了。 毕竟这种事儿本就是捕风捉影,谁说谁又理。 尤其是现在有了望远镜这等神器,那还说什么呢,大家晚上证实一下不就都清楚了? 张之白看了一眼望远镜,正色道:“陛下,臣等今日当早归家,沐浴更衣之后再来。” 连吕夷简都是一脸的敬畏,可见这个时代的人对月亮的神话。 赵祯点点头,“晚间朕会令人出宫传令,只说有紧急事务,卿等便可随那人而来。” 大晚上宫中也要关门,没有借口也进不去。 君臣各自散去,许茂则喝道;“赶紧去找大箱子来,还有,里面包裹些绸缎,要软!再传话宫中匠人,让他们按照尺寸,做几个稳固的托架,一定要稳!” 这放在后世就是个不值钱的望远镜,此刻却成了无价之宝。 王尧臣喃喃的道:“要是看到了月宫……” 众人缓缓行走在宫中,王尧臣的话引发了共鸣。 张之白叹道:“那月宫……想必是雕栏玉砌吧。” 秦为在忍笑。 那上面就是一片荒凉,雕栏玉砌……不存在的。 或许再过一千年,你们能有幸从上面看到五星大国的红色旗帜,但现在……上面真的什么都没有,而且颜色都单调的只剩下灰白。 吕夷简仰头看了一眼天空,舔舔嘴唇道:“若是真有嫦娥,那得多美。” 这话很正常,可众人却被他舔嘴唇的动作给恶心到了,纷纷加快脚步。 这边赵祯并没有回自的宫里,而去马上去了后宫延福殿。 刚来到刘娥宫中,没多久许茂则就把装着望远镜的木箱子给送来了。 “母亲,儿子今日是来给您看件神器的!” 见儿子如此兴奋的模样,这是遇到开心事儿了? 刘娥也不好刻意打击,便顺着他的话,随口道:“哦?何等神器,让我儿如此欣喜?” “千里眼!” 赵祯手舞足蹈的根刘娥比划了几下,那模样就像是在母亲跟前显摆自己成绩的少年。 这才真的真情流露啊! 刘娥有些欣慰,看到许茂则带来的大箱子,笑道:“这就是?如此大的物件儿,真能看到千里之外?” 赵祯让人打开木箱子,看着那个望远镜说道:“此物……朕本以为是仙人的宝贝,可……竟然是人做出来的。朕在想秦为得到的这本古籍到底是那位高人?可惜那人生不逢时,若能生在我这一朝,朕绝不会让他明珠蒙尘,让人扼腕啊!” 刘娥在许茂则的指导下用了望远镜,再回身时,眉间就多了英气。 她的表现要比赵祯和那几个宰辅强太多了。 尽管眼中多有震撼,但整个人却无比镇定。 不动如山,这才是一个掌权者需要具备的能力吧。 赵祯有些敬佩的看着刘娥,他接触的权利越是多,就能感受到刘娥的强大。 这种强大不是权利赋予的。 “陛下,此物于军中有大用。” 刘娥脸上少有的泛出几分红润,有些褶皱的脸上也浮现出几分光泽,这不是动情,而是得此至宝后的激动。 “这本就不该是凡人能用的东西,这才是祥瑞啊!” “朕知,吕夷简也说过这话。” 刘娥起身道:“哀家要沐浴更衣。” 有人去准备热水,有人去准备衣服,有人去招呼专门伺候刘娥洗澡的那几人。 赵祯也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地方,一进去吩咐道:“沐浴更衣!” 一群人在忙碌,有人问道:“陛下,午膳要用什么?羊肉汤饼可好?” 赵祯的脑海中全是刚才那神奇的景象,随口道:“今日不吃。” 要看月亮,那得全身心的虔诚。 …… 皇帝在沐浴更衣禁食,宰辅们也是如此,秦为却在吃烧烤。 边上弄了个烤肉的架子,十多串羊肉正在滋滋冒油。 什么沐浴更衣加禁食,对于秦为来说就是个笑话。 刘姝在旁边皱着眉头,小模样可爱又俏皮。 秦为不许她吃这些太过油腻的东西,说是对她的病情不好,所以做了一些不太甜的糕点给她。 可是闻着好香呀! 吃完饭,秦为在喝茶。 今天是五月十六,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所以要等到夜再深一些时,月亮才会更明亮。 当内侍出现在院子里时,狄青走了过来。 这几天北伐军里没什么要紧事,他就时不时来秦家住几天,这也是在告诉那些有心人。 北伐军是秦家的!谁敢造次就要先想想,能否挡住一战斩杀了三千西夏军的北伐军。 他的目光有些冷,让秦为想起了狼。 “秦兄,此事关系甚大,陛下弄不好会动心眼,还有那些宰辅都不是好人,他们若是觉着此事不可对外人言,秦兄,那就危险了。” 望远镜是神器,这不只是狄青的想法,连赵祯和宰辅们也都这样的。 自古神器现世,那必定少不了一个成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是想带着自己一家子杀出汴梁城的意思啊! 月华如水,沈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现在我只是想让他们见识见识,开个眼界。至于杀人灭口,他们没这个胆略。” “为何?” “因为君臣不是一条心。你记住了,历朝历代,君臣从来都不是一条心。” 狄青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再次被颠覆,他茫然的道:“可史书里不是写着……盛世之时都是君臣一心吗?” 这个少年还是有些天真啊! 秦为看了站在大门内的内侍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所谓的盛世,底下都是血泪和明争暗斗。人之所以是万物之长,那就是因为人有私心……人的私心最重,欲*望最重。君有私心,臣有私心,而且他们都有各自不同的欲*望……所以除非我同时触及了君臣的根本,否则不会有什么灭口的事儿,安心吧。” 这才是真正的踩鸡蛋。 君臣的利益压根就不同,秦为只需站在一边即可。 所谓的君臣同心,那真是鬼话、屁话。 所以秦为才敢把望远镜弄出来,才敢说月食的事儿和天人感应没关系。 因为这对于帝王来说是好事。 可要是哪天天降祥瑞了,秦为绝不会说什么月亮上面没有神仙,他只会随声附和,说两句帝王的好话。 这就是时势! 别管科学还是神学,最终都挡不住时势的脚步。 而现在帝王站在哥的一边,谁能灭口? 秦为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我此次去,是要颠覆一些东西,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并非是他们臆想中的那样。” 秦为顶着月华进了宫,却发现自己来的最晚。 赵祯在缓缓踱步,掩饰着自己的期待和紧张。 就连刘娥都来了,在一种内侍宫女的簇拥下,刘娥位居上首,赵祯也只能靠边坐。 毕竟这是看月亮,对他们开说和祭天没什么区别,甚至要比祭天还神圣。 作为现如今大宋的真正掌权者,刘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宰辅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当看到秦为时,都安静了。 赵祯也止住了踱步,刘娥也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过来。 秦为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小羊,面对着几头饿狼的围攻。 这些人迫不及待了啊! 秦为干咳一声,说道:“陛下,也差不多了。” 张之白觉得秦为的态度有些轻慢,就问道:“为何晚到?” 秦为随口道:“吃多了,走得慢了些。” 刘娥和赵祯也怒了,心想朕都是沐浴更衣,还禁食,以示对月亮的敬畏,可你竟然还吃多了…… 吕夷简嘀咕道:“毫无敬畏之心,那等神书一般的古籍落到了他手里,还真是一大败笔。” 许茂则和几个内侍亲自扛着架子来了。 这架子是白天工匠们新作的,都是用整棵的楠木打造,上面的朱漆还隐隐未干。 可见赵祯对这望远镜的重视程度。 “秦承旨,如何弄?” 许茂则几人把木架子架好,然后打开了箱子。 制造有些粗糙的望远镜铜管,被丝绸包裹着,周围寂静无声。 若非是秦为的解释,这些人大抵就会跪下磕头,然后焚香祭拜一番不可。 毕竟这是千里眼,是天上的神器。 哪怕秦为证实了这东西就是水晶磨出来的镜片,可依旧觉得敬畏。 秦为把望远镜架在上面,然后缓缓转动着,直至对准了月亮。 他看了一会儿,抬头道:“好了。” 赵祯有些紧张,刘娥看出来了,就问道:“秦为,这东西既然是你造出来的,那你肯定是早知道月亮上面有什么的……那上面果真没有仙迹吗?” 这是来自刘娥的质问。 群臣都下意识站好,连赵祯都坐得更直了些。 他们都想知道,那月亮上面到底有什么。 这不仅关乎着原有的理念会被推翻,还关乎着接下来的走向和行动。 换句话说,刘娥的质问,代表了大宋朝廷接下来的政治观念! 新 308:陛下,该封官了 月亮上面真的没有神迹,没有天宫,也没有嫦娥。 年少时秦为也曾幻想过那些古老传说的美妙与向往。 他希望是有的,如此应该能解决人心里的大部分烦恼吧,每个人都曾幻想过美好,可幻想终究不是现实。 秦为看了一眼月亮,说道:“那上面……古籍上说那上面都是山,没有江海、也没有草木。” “什么山?” 张之白觉得这事儿不大靠谱,“若都是山,那岂不是和咱们这一样?没有江海草木,那人去了上面如何生存?” 月亮上居然和咱们居住的地方一个样,这个有些没意思啊! 既然被神化了,那得有些值得敬畏之处吧。 哪怕有些超乎与常人理解的建筑和遗迹也是好的,他们心中千百个不相信,可还是不愿见到这样一个普通且无趣的月亮。 “环形山……” 秦为无奈的耸耸肩,“就像是被巨物砸中以后留下的大坑,毛都没有……” 额。 张之白嘴角抽搐了几下,不再问他。 听这小子说话,好像月亮在他眼里就像狗屎一样……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赵祯却没管这些,他现在一心只想看看,那月亮上到底有什么。 抬头看了眼那轮皎洁的明月,今晚的月光格外闪耀,又圆又大比平日里还要清晰。 若是以前,在场人肯定会借此美景吟诗作对一番。 可现在大家显然没这个雅致。 照秦为的说法,上面毛都没有,那还做个毛的诗词。 不用谁提醒,赵祯早就迫不及待了,他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 视线内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半球形状,没有白日看得清楚,除了一片灰蒙蒙的黑白色,他隐隐看到了月球表面,那些秦为口中所描述的——坑。 “那是什么?”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赵祯觉得那半个球看着有些冷肃,让人下意识畏惧。 可那上面的确什么都没有,难道是不够清楚?……他又凑近了几分,把脸死死地摁在镜片上。 的确没有,而且那些大坑也看得有些清楚了。 “陛下,那是月亮,想必您应该看到了微臣刚才说的那些个大坑……从咱们这儿看月亮距离太远,而且望远镜的倍数有限,目前只能看到这个程度。” 秦为在边上同步望着月亮。 从肉眼看去,月亮散发出的黄色光晕要比望远镜里的更浓郁些,秦为看不到大坑,但这并不妨碍他给赵祯讲述情况。 以前最喜欢的就是泡天文馆,月亮是个什么样的,他比当下任何人都清楚。 “果然……” 赵祯捧着望远镜的一端有些痴迷,口中喃喃的说道:“那上面有许多坑,有大有小……月亮距离咱们那么远,可想若是亲临其境,那些坑应该就是你说的……小山模样吧?” 按理说依照现在的工艺水平,根本不足以造出一架能够探测天文的望远镜。 不仅仅是因为倍数不够,还有就是现有的技术,根本达不到那种精确的参数对比。 但好在这年头没有空气污染。 你吸得每一口空气,都是清新的,连那些远在几万光年外的星座,都能清楚看到它闪耀的光辉,甚至能看到整个星系群在闪烁。 所以赵祯大抵是能看到月亮上的阴影。 那些就是所谓的环形山,是由无数万年的时间累积中,一颗颗天外陨石一次次的撞击,而形成的不规则丘陵。 赵祯愈发着迷了。 他先看到了阴影,然后在阴影的边上,他看到了一些圆形的凹陷。 他在想用什么来形容这些凹陷,最后只能无力的道:“像是……像是被撞击的模样……” “没错。” 秦为在想着老赵家的男人是否都有艺术家的天赋,至少自然学科的天赋是有的。 否则百年后的徽宗不会对一堆破石头那般着迷,以至于最后亡了国。 赵祯定定的看着,整个人仿佛被点了穴道。 秦为估摸着他看了最少有一刻钟。 所以当他抬头时,脖子处发出了一声脆响,那是长久保持一个姿势的后遗症。 而赵祯却对此丝毫不觉,只是回头木然的看着秦为。 那种眼神里不掺杂任何一丝情感。 “你早知道上面是那样?” 秦为摇头道:“臣也只是在解读那本古籍时,曾经看到过对月亮的描述,还有望远镜的制造方式……但看的话,也是没有这个机会……今日是第一次。” 赵祯点点头,帝王的自尊让他觉得这还算不错。 至少朕不是土包子。 否则他无法说服自己再用俯瞰的眼光去看待秦为了,怎么说呢……就像你是公司老总,却某天偶然发现,自己公司的实习生已经有开发集团公司的资本了。 这会让人很膈应的。 所以秦为就假装第一次去看了看,也学着赵祯那样小心翼翼的捧着看,然后嘴里啧啧称奇。 刘娥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被老内侍阿福搀扶着走上前。 她学着赵祯和秦为的姿势,躬下身子,半低头,双手捧着望远镜这端,然后……呆在了原地。 “真是漂亮啊!” 君臣都看完了。 刘娥上了年纪,阿福便想扶她回殿内坐着,却被刘娥挥手打断。 “外面凉快些。” 刘娥觉得有些难过,所以不想进殿内。 “那就是月亮?” 曾记得她那夫君在世时,二人曾无数次把酒赏月,在那一个个寂静的夜晚,留下了无数的蜜语缠绵。 可现在……陛下,你看到了吗? 那月亮上什么都没有,没有我们的寄思,更没有我们的期许,只有一个个看不完的深坑。 想看到月宫和嫦娥的张之白也失望了。 “那上面怎地看着像是……荒漠一般。连一点儿额外的点缀都没有。” “而且那些坑洞看着渗人,这得多大的力道才能把地面砸成这样?老夫晚上多半是要做噩梦了。” “传说始皇帝南巡时曾偶得一块天外神石,野史记载说,那巨石从天而降砸向地面后形成了一个冒火的深坑。” “月亮上的这些应该就是了……” “……” 不得不说的是,这大宋朝的几个宰辅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连月球上的陨石坑都能引经据典找到相应的史料作为解释。 秦为心中不禁暗赞,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啊! 久久的回味之后,大家都看向了赵祯。 “陛下、太后!群臣进谏之事实属荒谬,臣以为当要压下去才是,否则上行下效朝中将永无安宁!” 张之白率先表态了。 他是当朝首辅,也是太后一力提拔上来的。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应该由他先开这个头! 从强烈建议赵祯退让,到现在强硬的表示要压下去。 张之白这个弯转的比较大。 但现在却没有人敢再反驳什么了。 而王臻和王尧臣始终都保持着一个透明人的态度,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连次相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宰辅的备选。 赵祯之所以让他们参与政事堂的日常决策。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要考校二人一番。 所以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太扎眼,否则就会被皇帝猜忌是在觊觎权势,这只会适得其反。 首辅表态了,次相吕夷简自然不能落后。 他上前一步,神情严肃的说道:“陛下,那些人许多都是跟着上奏疏,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蛊惑从而站了队,实则并无主见……但仅如此,也当严厉呵斥。” 这次进谏的人中,大部分是随大流,但意志并不坚定。 毕竟权贵里也是会分派系和群体的,他们在利益相同时大抵可以同进同退,可一旦双方的利益出现了分歧或是不平等。 那他们就是自动瓦解联盟。 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这个道理。 刘娥也表态道:“陛下,明日便动手吧,那些人也是该给些教训了。” 月亮上面没月宫,没嫦娥,有的只是坑,无数大坑…… 天狗铁定会对那些大坑没兴趣。 这是一次颠覆! 这些君臣虽然不认为有天狗,可却对月亮抱着敬畏之心,总觉得就算是没有天狗,可神仙却是该有的。 这些观念存在于他们的心中数十年,从小到大,从书生到君臣宰辅,根深蒂固。 可现在呢? 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他们无数美好的幻想,和固有观念下对事情的看法。 现在一切都变了,宰辅们包括太后都看到了月亮的模样,所以他们不能再沉默下去。 一种被欺骗的怒火在心中无限蔓延。 而这场怒火的源头一切都来自哪些朝臣的施压。 他们企图利用上天降责的借口,来攻讦帝王,从而达到他们所谋划的利益。 而今日,这场阴谋不攻自破! 秦为用近乎天人的手段,一举摧毁了他们的借口,甚至连月宫之说的神话传言都一举击碎了。 这样的天才,近乎仙人转世了。 宰辅们第一次开始正视眼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 也从今日起,秦为这个名字将会是大宋朝堂上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假以时日,他必成宰辅! 众人都在看着秦为,心中凛然,还有羞赧。 凛然的是从此月食就不能成为天人降罚的借口,羞赧的是他们竟然被蒙骗了多年。 “母后说的对,着手!” 赵祯不是残暴的性格,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不喜欢杀气腾腾的动手。 但他现在无比的想杀人! 他看了秦为一眼,说道:“你此次献出了望远镜……好,好啊!好好操练北伐军,朕对你有信心!” 这几日他饱受煎熬,各种进谏把他包围在中间。 今日秦为出手,这事儿就不攻自破了。 秦为知道现在的赵祯需要的是平静,平静下来考虑后续的事。 “陛下谬赞了,臣只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刘娥点头,看着秦为从容的站在那儿,不禁赞道:“宠辱不惊,好!” “此事知道的人多吗?” 这才是一个执政者该有的敏锐嗅觉。 刘娥一语提醒了在场众人。 沉默中的王臻抢先开口:“少年偶立微末之功,便沾沾自喜了么?赶快回去善后,切不可让望远镜的制作方法泄露!” 神器泄露是什么罪名? 刘娥大概会发飙吧。 就算是秦为这个制造者,刘娥也会严查到底……王臻这话就是在帮秦为求情。 少年一片好心,为国为君皆赤诚,就算泄露了什么,也是年纪还小没有经验。 秦为却颇为镇定,甚至还有些喜,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陛下、太后,此事……” 看刘娥顿时严肃了,秦为才慢慢道:“那两个制造的工匠已被微臣命北伐军看管,和火药作坊的工匠们住在一起,保密方面不用担心,只是……” 秦为有些难言的踟蹰模样。 如果刘娥现在还看不出这小子是在故意邀功,那她也就白活了。 不过这事儿他的确居功至伟,封赏什么都不过分。 所以刘娥淡淡的笑笑,饶有兴趣的道:“不过什么?……你若再卖关子,这封赏可就作废了!” 别啊! 小爷这几天可是真的辛苦了。 秦为赶忙道:“不过此次研究望眼镜的不知微臣一人,还有国子监的是哪个学生,韩琦、欧阳修、文彦博……这三人为了研究望远镜吃了不少苦头,特别是韩琦,已经半月都没回过家了,他母亲都去学院找了好几次,还当是儿子被国子监杀害了……” 放屁! 国子监是大宋学子的福地,虽说这些年不是很红火,但也没堕落到杀害自家学子的地步吧? 这话要是被甄良听到了,定会翻脸。 刘娥没好气的笑笑,佯怒道:“好了!这三人既然制作神器有功,那就酌情封赏吧,总不能让忠臣寒了心……陛下……” 赵祯恭敬的站起来,拱手道:“母后。” 按理来说,在正式场合赵祯是不需要向刘娥行礼的,再怎么说他都是一国天子。 但行个礼也不算过分,毕竟是母子。 由此也可看出,帝后之间的情分还是深厚的,至少没有到了他们想象的那种剑拔弩张的地步。 刘娥很满意赵祯的态度,点头道:“便给这三人一个挂名的官职吧,……工部监察令史如何?” 新 309:宰辅发威了 令史在主簿之下,是个干累活的差事,但好歹也算有个品阶。 八品的小官儿…… 不过刘娥说了这是挂名,那应该是不用点卯上衙的闲职了。 毕竟他们现在还未参加科举,直接入朝理事的话,未免有些殊荣太过了。 这大宋只有一个秦为,而且也只能有一个秦为! “那便依太后所言!”赵祯点点头,正色道:“许茂则……” “臣在。” 许茂则整了整衣衫站出来,赵祯严肃道:“传旨,韩琦、欧阳修、文彦博……才学兼备、品学兼优,有功于社稷……今卓封工部御令史!” 陛下封官了! 这可是御笔钦封,和正常科举入仕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按照正常流程的话,这三人想要爬到令史这个职位,没个两三年的光景是不行的。 就算其中有人天赋恒通,又恰好简在帝心,那也要先通过科举,然后考取一个不错的名次,再参加殿试,再通过皇帝的亲自考核…… 难啊! 你以为这个八品令史那么容易么? 许多朝臣干了一辈子,到头来也不过是个八品官而已。 就这已足够一个普通人衣锦还乡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了…… 至于像秦为这种一路坐火箭窜上来的另类,大宋开国以来也就只有他了,连当初的寇准也惶然不及。 宰辅们相互交换乐一下眼神,然后统一默认了这份恩赏。 这本就是秦为应得的。 再说了,若是不封赏那三个学生,难道还要封赏秦为么? 二十岁就已经官居四品,最庸司事局和北伐军一文一武两大要职,说一句文武双全也不过分。 这样的臣子,早就封无可封了! 再往上……他想干什么? 宰辅他不够格,枢密使、三司使他又太年轻,其他部门又比不上司事局重要……这样的人早就走到瓶颈期了。 除非他能学当年的霍去病、李靖等人为大宋赢得灭国级别的大胜,否则三十岁之前,他休想再进寸步。 现在他又进献了此等神器,这封赏……还好!有这三人分摊了秦为的功劳,如此只要稍稍赏赐就行了。 毕竟一下子御封了三个官职,这不是小事儿。 也算是弥补了秦为此番的功劳。 三人确定了想法,纷纷躬身道:“陛下,能目睹此等神迹,臣等惶然。” 赵祯淡淡的道:“诸卿辛苦了。” “臣等告退。” 宰辅们恭谨告退。 君王负手而立,身边时同样沉默的太后刘娥。 他们都没有将话说清楚,但双方之间的默契已经达成。 不管大家如何出手,也不论这场交锋如何惨烈,但有一点绝不能改变。 神!——月亮之上有神迹,这个世间有神灵! 天地万物皆有定数,举头三尺照有神明! 在这一点上,无论他们如何相信秦为所说的杂家学术,也不能更改,绝不能! 没有神灵的世界是荒谬的,那样的人是空虚的,也少了敬畏之心。 这年头的人,他们需要信仰,这份信仰或许可以源自于谋个神灵,或许可以通过某些难以解释的奇迹而实现。 但无论如何,信仰!都是历代王朝下的百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一点中华民族千百前的论证已经证实。 信仰崩塌,这个大宋就要乱了,就要崩溃了。 秦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未进一步的说出那些话来。 什么科技改变世界。 那可得建立在一个循序渐进地过程中才能慢慢孵化出来。 现在你说科学?那倒不如说你想造反! 无神论在这个时候就是混乱的根源,在没有任何的缓冲下骤然提出来,只会让大宋成为一锅粥。 乱糟糟的一锅粥。 到时无数的党派就会蜂拥而来,他们不信奉皇权,更不敬畏神灵,他们追求利益和欲望。 当赤果果的丑恶以光明正大之姿形成这个世界的主流,那么……这个世界也将会走向灭亡。 中华千百年来,无数次战火、无数次纷争,可最后却都能奇迹般的重归一域,靠得就是千万华夏百信们坚定的信仰! 所有人都需要敬畏,至少在开启民智之前,他们需要敬畏这个世界。 就如同是后世,科技再昌明,可无数人依旧相信这个世界有鬼神……他们不是愚昧,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敬畏着这个世界。 …… 政事堂里。 今天的值房格外冷肃,空气中仿佛充斥着几分暴风雨来临前的腥味。 首辅张之白今日来的格外的早。 他一进门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仿佛在酝酿着谋个超级大招。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 在京的多位大佬都来了,他们一进门就看到了宰辅们严肃的那张脸。 然后两位朝臣之首便开始给他们上课了。 “月食之事本就捕风捉影,隔三差五就来一次,若是每来一次就逼迫一次陛下,这皇帝让你们来做可好?” “下官不敢……” 几位各部门大佬,平日里在自家衙门呼风唤雨,来到政事堂便一个个都变成了小鹌鹑。 尤其是张之白这句‘皇帝你们来做可好’?太扎心了,他们不敢不怂啊! 两位宰辅昨夜回去的路上暂时摒弃了前嫌,蹲在马路牙子上研究了一夜。 最终觉得张之白是首辅,又是支持太后的首臣,由他来为陛下开脱,肯定最有说服力,所以这话还是由他来主导比较好。 赵元俨和几个权贵坐在一起,几人在窃窃私语。 “大侄子,这张之白仗着太后势大,这几年不要太得意了,你去压压他的威风?” 赵元俨的肤色竟然白皙了些,他低声怂恿着身边的赵允让。 赵允让冷笑道:“话说王叔怎么阴阳怪气的?他们说你又生病了,难道王叔上辈子是个药罐子转世的吗?” 噗嗤! 周围几个权贵都忍不住笑喷了。 这一老一小还真是前世的冤家啊! 赵允让和赵元俨不对付,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尤其前段时间赵允让才刚被人坑了一波,商郡王府险些名誉扫地。 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赵允让用屁股想都知道。 可惜当时只是干掉了一个小喽啰肖良,赵元俨这只老狐狸一点儿马脚都没露出来,让他空有猜忌却无法实锤。 所以一逮到机会,赵允让自然不会放过他。 赵元俨脸色蕰怒,却又马上忍住了,轻咳一声道:“哎,当年你皇祖父在世时,本王整日陪伴圣驾,在身边伺候了多年,从而落下了病根儿,平日根本不能操劳,否则就会犯病……罢了,你们是晚辈,一出生就享了现成的,自然不会明白我们这些长辈的辛苦,想当年……你爹若是还活着,定不会让你得过且过,如此放纵自己的。” 靠! 骂不过就扯辈分吗? 老货不要脸! 在座的谁不知道,商王赵元份在世时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个嚣张跋扈的定王,当年诸子夺嫡,赵元份自知身份不占优势,便早早的选择了退出。 后来由于老三和老八的争锋日益剧增,商王和这些太宗的其他儿子们也没有得到幸免,被强拉进了这场漩涡中,很多人被迫站队。 至于夺嫡的结果现在就不用说了。 不过幸好是真宗夺嫡成功了,若是让老八上位……这些手足兄弟到现在能活下来几个都不知道。 “城里那些买药的恨不得都要把店铺开在你家门口了,整个汴梁谁不知道,定王府每天熬的药渣子比府里人吃的饭都多。” 赵允让冷笑着,那边的张之白也在做最后的威胁。 “……史书上记载的月食多如牛毛,历代君王的罪己诏也都不知道发了多少,可有用处?可真的解决了什么大事?” 张之白是太后的亲信,故而和这些权贵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更没必要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他看了这些权贵们一眼,恶狠狠的道:“没有!那些都是谣传,蛊惑!所以此事到此为止,谁若是不依不饶,非得要继续和陛下、太后闹腾……那老夫和宰辅们就会认为他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这话说得有够狠了。 连刘娥都搬出来了。 如果说赵祯还会看在祖宗亲室的面子上对他们网开几面,但刘娥不会! 真要把这老娘们儿惹急了,他可不管你什么皇室宗亲,又或是几王爷、什么真宗嫡传……她只有一刀! 现在刘娥派了张之白来告诫他们。 那就是在下最后的通牒,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我儿子怕你们,我可不怕你们! 老娘生气了! 后果很严重! 下面的权贵们嗡嗡嗡的好一阵嘀咕,有人说道:“可那是祖宗之法……” “对!祖宗之法可是能轻易动的?这是……” “是个屁!” 这次轮到吕夷简说话了。 他彻底掀开了读书人的面具,狰狞的道:“谁不知道厢军就是混饭吃的,啊?!而且你等还能从厢军里调集人手去做事,连家里盖个狗窝都要调一队厢军去……这军队不是陛下的,倒成了你们的仆从,所以你们不舍了吗?” 卧槽! 权贵们纷纷怒目圆睁盯着他。 新 310:天才和妖孽的区别 老吕你不厚道啊! 张之白骂我们也就罢了,谁让他是那老娘们儿的狗腿子。 但我们和你可都是支持陛下亲政的啊!而且当初你就任宰辅一职,咱们这些人可没有背地里给你使绊子吧? 说了要做彼此的天使,一同帮助陛下从太后手里夺权。 这才过了多久啊!忘了?! 吕夷简是支持小皇帝的不假,所以只要是有利于赵祯夺权的势力,他都会选择拉拢或是结盟。 但这事儿不同! 这些权贵想干什么他太清楚了,这不是帮陛下,他们恰恰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从而想害了陛下。 我老吕不能忍! “非要老夫把难听话说得再明白些吗?你们这些人里,有多少家人子嗣是在厢军里任职的?那些厢军每年空饷多少?每年耗费的亏空有多少……还用老夫一笔笔给你们算算吗?!以前不搭理你们也就算了,现在你们竟然还想得寸进尺么?” 一群权贵才将被他骂,正怒不可遏,可听到后面的话之后,却只能是默然。 可吕夷简却是少有的上头了。 他得理不饶人,继续喷道:“谁不知道这些事?谁不知道!你们口口声声嚷嚷着祖宗之法,祖宗之法就教了你们这些?” 他不能说什么祖宗之法不好。 因为这会引发大规模的攻击,并扩散影响,一旦炸开就不好收场了。 所以他只说以工代赈的这件事,揪其一点撬动这个根基,这是宰辅的手段! 所以权贵们沉默了。 大宋的厢兵在许多时候都形同于苦工,甚至于奴隶! 这也是为何北伐军那些从散邸司出来的厢军们,宁愿练死在训练营里,也不愿被遣返回去。 那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就连地方上有关系的豪绅,都能随便调用他们为自己干活。 统军的军官也更是把他们当做是摇钱树,频繁派发出去干活挣钱,更别提空饷了,这更是时有发生。 喝兵血! 吃兵粮!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潜规则,以前没人捅出来,所以相安无事。 他们的势力庞杂且根深蒂固,所以只要不爆发,他们就不怕。 可今日吕夷简却把这事儿说出来了…… 然后他也傻眼了。 怎么把心里话也说出来了。 口滑了! 老夫也不想说的啊! 权贵们有些不安,然后所有人都将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了赵元俨和赵允让身上。 这一老一小还在争口舌之利,忽然被人盯住。 赵元俨下意识就咳嗽了两声,换做一脸虚弱的模样。 这是多年来装病的条件反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要不停的装病。 可是他发现大家的眼神并没有丝毫变化,也就是说,他这次的装病表演失败了……咳咳,赵元俨老脸微红,起身道:“此事我等知道了,请陛下、太后放心。” “是啊!我等保证不会给陛下添麻烦。” “走了啊!回去下官就吩咐下面的人,不许再闹腾了,谁闹腾就踢出去。” “……” 权贵们应承了此事,急匆匆的走了,随后外面就开始有了流言。 庞籍没有在这次被通知的行列,也就是说他的职位还不够高。 还有就是他只是职位比较重要的一个臣子而已,身后并无党派和羽翼的支持,更无什么侯爵的称谓。 这样的人当不起权贵二字。 “你不在家读书,来开封府作甚?” 来人是庞籍家的独子——庞元英。 庞元英年岁十五,人如其名看着有些英气,人也长得标致,颇有一副儒雅公子的风韵,尤其是那一系米白色的长衫,更是显得人笔直挺拔。 他看着已经像个大人了。 他从容的走进门,然后躬身道:“爹爹,孩儿想去学堂……” 庞籍很忙,非常忙。 但他仍旧是个难得的好父亲,自儿子出生以来,这些年的教育和文学修养,都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 因为在庞籍认为,这天下任何夫子,都不会有他这个当爹的更加希望儿子能成才。 所以教导的力度自然也不一样。 而且自庞元英三岁启蒙后,十多年也是这样过来了。 他在父亲的教导下造就了一身不俗的文采,而且极为聪明,说过目不忘也不过分。 所以越是这样,庞元英就越是求识若渴。 尤其是当他接触到了那惊为天人的心算之法后,一个无法磨灭的想法就在心中滋生了。 庞籍有些难过,他觉得儿子想去学堂,是认为自己教授的不够,又或者他已经不需要自己的教授了。 一种儿子长大后,老父亲觉得自己没用的感觉。 他沉默少许,用随口的语气道:“那为父到时候给你找个好老师?” 他在京城颇为认识几位大儒,学问与自己比起来也不相上下。 孩子想上进是好事儿,他岂有阻拦的道理。 他在盘算着哪位大儒在家有空,庞世英低声道:“爹爹,孩儿想自己选先生……” 自己选? 历来都是老师挑学生,他却想挑老师? 这话看似狂妄,却透着一股子强大的自信。 庞籍欣慰抬起头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独子。 “你想选谁?” 庞世英手持折扇敲了敲,目光坚定的看向父亲。 “孩儿听闻这汴梁近年来出了一位天才,从出世到现在不过四年光景,就已是位极人臣……而且听说那堪比神技的心算之法也是出自他手,孩儿想去试试!他若真有才学,孩儿自愿拜入他们下学习,若他欺世盗名,孩儿便用真才实学揭穿他的诡面!” 秦为! 他要去拜师秦为?! 可这话听着却不像是拜师,倒更像是去踢馆的。 庞籍心中苦笑,他太知道这个儿子的心高气傲了,平日连自己教授也会据理力争,而且还时常把他这个老爹堵得说不话来。 后来他慢慢长大,才学更是被人身边人誉为神童。 自己的学问就更不被他认可了,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而且他的才华又偏偏可以支撑得起这些理论。 所以,他的儿子是天才。 这一点庞籍从始至终都未怀疑过。 可…… 那人不是天才,他是妖孽啊! 天才遇上妖孽,这……儿子会打败他吗? 庞籍第一次对自己的儿子没有信心了……毕竟就连他这个久经官场之人,都不敢说能稳胜那少年。 权谋、才华、智谋、手段、心性、魄力! 秦为所展现出来的这些才华,早就超出了正常同龄人的水准。 尤其是他那天马行空的创造能力,天下还未有能出其右者! 虽然他对秦为的某些做法不能苟同,但他却不能否认,秦为的确是这天底下难得一句的奇才! “他成名已久手段绝非凡人,你可知晓?” 挑战天才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你可能一辈子都要被他压在脚下,之前所有的荣誉,都将会因为这次失败,而不再闪耀。 庞世英说道:“孩儿知晓。” 庞籍叹道:“你知晓还不够,要多些手段,以己之长、攻其之短。” 这话有些落了下乘,大丈夫不是应该光明磊落么? 可庞籍却不能,眼前人是他的儿子,谁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失败呢? 庞籍看着自己儿子坚定的脸色,突然觉得有些累,他摇头叹息:“罢了,你去吧。” …… 国子监的大门里,十余个男子正在狂喷。 “凭什么赶我儿子出去,凭什么?” “我家大郎聪慧好学,你若是不信尽可去街坊那里问问,可就这样的好学生,竟然就被一句我乐意给赶出了国子监,谁说的?出来给个话。” “就因为不学那个所谓的杂学,就不能进国子监?这是那里的规矩?到了陛下面前某也敢问一句!你们……凭什么?!” “谁乐意去学那杂学?你等问问国子监的学生,若非是有大儒在,谁愿意学杂学?” 几位秦为请来的大儒却微微而笑,觉得颇为惬意。 他们来国子监虽是奔着钱去的。 但国子监里竟然教授杂家学术,作为正统儒家的代表人物,他们自然心中多有不满,只是看在钱的份上忍了下来。 而这些家长的话,却是对他们多有了肯定。 而且还贬低了秦为,这就是顺带贬低了杂家学术,怎能让人心情舒畅啊! “是谁?” 见甄良、陈昂二人被喷的说不出话来,一个男子自持无恐地怒吼道。 “我!” 秦为应了一声,从人群中走了进来。 周围人想一拥而上和他理论,却被他身边的乔风、段玉用凶狠的眼神逼退了。 陈昂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赶忙来到他的身后,低声道:“这些人都是那日被你赶出国子监学生的长辈,他们这几日经常来闹,说是要个说法。” “是你?” 男子的气势一滞,秦为却依旧淡然。 “对,是我。” “你是谁?” 十多个家长碍于乔风身上那股掩饰不住杀气不敢上前,只能慢慢围拢过来。 “国子监祭酒秦为!” 如雷贯耳啊! 十来个家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干不过,干不过……可他们也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下意识就团结起来,几人上前怒斥道。 “凭什么把我家大郎赶出去?” “这国子监是皇家学院,陛下都没定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他能做主。” 一群家长在气势汹汹的咆哮,甄良突然冒了一句,陈昂也跟着点点头。 额。 原本正叫嚣的家长们忽然就卡壳了。 一群家长憋得脸红,有人喊道:“国子监也算不得什么,也就是收一些寒门子弟……咱们走。” “走!” 这些话自然触动不了秦为,他没搭理,就准备进去上课。 “你就是秦为?” 身后一个少年站在国子监门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新 311:你相信光吗 秦为回身就看到一个昂着头的骄傲少年。 如果嚣张分等级的话,这小子绝对是欠打级别的! 他那笑容看似客气,却明里暗里透着几分不屑。 这模样让他有些想笑,就像当初他刚见到赵允让时的场景。 “阁下哪位,找我作甚?” 秦为不认识他,那些家长却有人认识庞世英。 毕竟庞籍如今的地位水涨船高,在场的人又多是汴梁有些权势的人家。 有人就放低了声音,“这位是开封府尹庞籍家的郎君,听闻其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就才学卓著,颇有大家之风。” “听说过,去年庞籍刚来汴梁时,曾带他家大朗参加过梁园文会,那少年鏖战多位学士,全胜!” “梁园文会?那里可都是汴梁城里数得上名号的才子啊!这少年……看模样也就十五六吧?他能抵得过那些成名已久的文士?” “不清楚,反正听说自从那次后,梁园便将他的名字挂在了士子榜第三的位置,前两名一个叫欧阳修,一个叫韩琦!” 提起这二人,有人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 “韩琦,欧阳修现在可都在国子监就学,而且听说他们师从秦为,正在研究什么杂家学术……” “哎!好好地佼佼学子,学什么杂家……这不是把孩子坑了吗?”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那二人怎么想的,某猜测,他们定是受了秦为的蛊惑!” “难道庞籍家的儿子也是来找秦为求学的?” “不会吧……要不看看去?” “走!咱也看看这天才神童到底有什么本事!” “你看……他给秦为行礼了!” 庞世英走到秦为面前,他是学子且无功名傍身,面对秦为也只能依照礼数恭敬行礼。 只是表情却没有多少恭敬,只是淡然道:“秦祭酒,学生听闻祭酒才学惊世,出手便是心算之法这等神技般的学问,想来秦祭酒之才学应是高深莫测……故而,学生这里有些疑问,还望祭酒不吝赐教!” 嚯! 原来这小子是来踢馆的! 敢跟秦为对论学术?你不知道他号称大宋诗仙吗? 秦为这些年虽没有在文学方面有过多的建树,但江湖上却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 所以尽管这些家长怎么来闹,却没人敢说秦为欺世盗名。 这人虽然不太讨人喜欢,但有才可是真的! 现在有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要来挑战秦为……这事儿怎么看都有种想把秦为当垫脚石的意思。 谁都想踩着巨人一步登天。 可你有这个本事吗? 大家都看向了秦为,他应该会发怒吧?毕竟这对一个成名已久的大佬来说,庞世英这么做的确是冒犯了。 “我认识你吗?” 秦为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头也没回的进了门。 “秦祭酒怕了吗?” 没想到会被人如此轻视,少年脸色有些难看,仰着头冷笑一声。 秦为有些好笑的回身道:“秦某虽不是什么文坛大家,但在汴梁文坛中也算是有小成吧?” 这话说得中肯,甚至有些谦虚了。 周围人虽然大多看不惯秦为,却也都在心中默认了这话。 庞世英脸色更冷,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所以……秦祭酒是看不起学生吗?” 秦为顿时被眼前这少年气笑了。 这小子有没有才学他不清楚,但没情商倒是真的。 你就算是来踢馆,也要先说些捧高话好让我下不来台,然后在提出踢馆吧? 所以对于这种欠管教的熊孩子,秦为不准备惯着他。 他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比之还嚣张的笑容。 “不应该吗?” ……周围认无语了一大片。 这才是秦为的正确打开方式。 庞世英脸色发青。 不是他不懂人情世故,而是长这么大一直都被成为天才神童的他,下意识的就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以前在他身边总是赞许和夸耀。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只要是天才,别人就该对你容忍甚至退让。 秦为的轻蔑和羞辱让他血气上涌,冷声道:“那你可敢一战!输者低头认错,从此不入文坛!” 为人虽然尖刻了些,但也算有些胆量。 这年岁文人将前程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此子却敢拿身后前程来赌这一战,秦为看着庞世英,突然觉得这世界还是很美妙的。 至少有许多形形色色人为了各自目标做着许多形形色色的事儿。 这一切都无比喧闹,却又那般真实。 秦为笑了笑,说道:“少年人读书不易,莫要因为一时冲动而毁了你的前程。” 看到没,秦某多么有大家风范。 可这话在庞世英听来,就是不屑和鄙夷,他认为自己一定赢不了,所以才会说这种长辈教诲晚辈的话。 “敢问秦祭酒,天高乎?” 这人竟然直接就开战了……看来真是没有挨过社会的毒打啊! 你没听说天外有天吗? 他想到了朝堂上那些每日都在打嘴炮却不干实事儿的朝臣们,这一幕何其的相似啊…… 然后他就微笑道:“小屁孩,装什么深沉!” 这会儿欧阳修几人也下课了,听说门口有人挑战秦为,便和那些看热闹的学子们一同出来观战。 秦为有没有本事,他们三人是最清楚不过了。 所以在三人看来,这人就是来自取其辱的。 “敢问秦祭酒!天有多高!” 庞世英第二次发问,带着咄咄逼人的锋芒,丝毫没有尊敬的意思。 韩琦在憋气,只要秦为一句话,他敢保证自己能让这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叫学问。 可陈昂却冲着秦为使眼色,带着警告的意味。 这位可是有点儿本事的,你可别大意,小心阴沟里翻船。 被他给弄的灰头土脸的。 秦为却没有这些顾虑。 即便他再聪慧,可千年的眼界却是不能比的,也不是人力就能战胜的。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庞世英。 来吧,小子!让秦某好好给你上一课,也正好堵了那些家长的嘴。 “天很高,人说天外有天……你所能看见的那不是天尽头,你所以为的也只是狭小眼界里的自我认知罢了。” 天有多高这个问题,在科学家开始探索宇宙之后,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废问。 庞世英摇头,轻蔑的道:“徐整有云,天到地九万里。若你说书本不可信……但道者有云,扶摇直上九万里!两者印证,天有九万里,你……可懂吗?” 这尼玛果真是博学啊! 秦为只知道他后面一句的来历,庄子的逍遥游,至于什么徐整他是听都没听说过。 庞世英的语气轻蔑。 欧阳修三人心中大怒,你竟然敢如此吗? 自从跟了秦为研究杂家学术后,三人就成了秦为的忠实迷弟,不夸张的说,就算秦为告诉他们月亮是方的,他们也是百分百的信服。 这就是崇拜的力量。 然后他们集体看向了秦为,希望他一击必杀,给这个少年一些颜色看看。 秦为微微一笑,说道:“这话扯淡!” 庞世英冷笑道:“那秦祭酒有何高见?” 说不上来就胡扯吗?没有证据谁会信你! 秦为没搭理他,只是指指天空说道:“知道咱们头顶这片天空有多大什么吗?” 庞世英笑道:“我问的是多高,你却问多大……这是说不上来了吗?无妨……反正这些问题就算是大儒也难以回答。” 别把古人当傻子,他们只是眼界窄了些而已。 由于封建统治的各种制度,大部分人的思想被禁锢,想象力也被无限的压缩,所以才看似愚昧。 而庞世英从骨子里就像个离经叛道的人。 秦为摇摇头,要跟我装逼吗? 小爷要是不把你这股歪风邪气给压下去,你还真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他淡淡的道:“天分昼夜,晨分日月……我们能看到太阳和月亮的大致模样,可为何却看不到远处星辉?那些星辰又为何只能在晚上才能看到?太阳为何会发热,而月亮却不会?从这儿到太阳是人到达天空的距离的吗?可月亮呢?这个距离又该如何算?你说天有九万里,那九万里之外呢?那漫天星辰有远有近,那一颗才能作为你‘天有多高’的依据?” 庞世英愣住了,他已经被问得忘了开口。 就这? 小子,等着挨抽吧! 秦为淡淡一笑,继续道:“天的尽头是什么?” 庞世英脸色有些难看,无奈摇摇头:“书上说,擎天九柱支撑着天地……可这大概是不对的。” 他虽自傲,却不会自欺。 那些神话里的说辞,现在拿出来当借口,他丢不起这个脸。 “你既不知天尽头是什么,又何以确定天有九万里?” 秦为并不打算放过他。 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又不是圣人,老子做不到! “古人说天外有天,你可知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你不是跟我引经据典么?那我就用你擅长的来让你心服口服。 “意思就是,天没有尽头!你能看到的天并不是全部……那些远方的星辰外,还有更多你看不到的星辰,那里有无数个和我们头顶太阳相仿的星辰,月亮也不是唯一……他们一个挨着一个,你看着很近,却远到人力不可为!莫说九万里,便是从我们脚下到月亮的距离,也要百万里以上,至于太阳……大约要万万里甚至更远!” 庞世英早就听傻了,周围人也听得一脸茫然。 只有韩琦三人还保持着基本的冷静,只是一脸崇拜的看着秦为。 他们知道秦为并没有撒谎,只是现在的人太过无知了。 这也是他们甘愿跟随秦为学习的原因。 浩瀚星辰、无垠宇宙,这些无一不让人着迷向往。 沉默中,庞世英重新扬起骄傲的头,不服输的质问道:“可是太阳明明比月亮要大,为何距离却那么遥远?” 这是在用物有远近的理论反驳。 在肉眼之下,人们认为越远的东西才会看得越小,越高才会看得越远。 这本没有错。 只是你还看的不够远,站的不够高罢了。 秦为微微摇头,叹息道:“那是因为太阳的大小远超过月亮无数倍,它太大了……大到月亮在它面前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旁人多不理解,所以他们有人开始嗤笑秦为的论点,觉得这就是无稽之谈。 可庞世英却在认真的考虑。 秦为矜持的道:“你相信光吗?知道月光从何而来吗?难道是自家发光?月亮不是萤火虫,还能发光。也没有烛火为它照亮。” 庞世英喃喃的道:“是啊!光从何来?星光从何来?” 这娃魔怔了。 韩琦三人却笑了,而且笑得理所应当。 秦为的本事他们早就切身体会到了,所以在他们看来,庞世英的挑战,不过是小丑自娱而已。 可秦为却没有小,他看出来了这娃是个心高气傲的,不一下打垮他,以后还有麻烦。 所以他再次问道:“太阳为何会发光?太阳照亮了咱们这里,可还能照亮别处?” 啪! 庞世英手中的折扇失落在地上,他后悔了…… 却不是后悔来挑战秦为,而是后悔这些年他自诩文学过人,所以荒废了不少时间。 秦为明白这种感觉,那不是失败后的没落,而是被打碎了赖以生存的根基,他迷茫了…… 他悲天悯人的道:“你举着灯笼照在镜子里,而镜子里的光又照在了身边的水盆里,然后三个物体上同时有了光亮,这又是为何?” 可怜的娃,因为光会折射啊! 庞世英抬起头来,那眼中的狂热吓了秦为一跳。 “对啊!那光莫不是会跑……” 庞世英被卡住了,他胸中仿佛有个巨大的疑团想要破空而出。 可却偏偏却一道无形的薄膜所阻挡,好似无论你怎么用力,可就是冲不破他! 秦为笑道:“光遇到阻碍之后跑哪去了?” 庞世英一拍手,欢喜的道:“反弹了!反弹了!这就和水喷溅在墙壁上,然后水珠四溅一个道理,可对?” 孺子可教啊! 秦为有些心虚,觉得自己的智商在庞世英的面前有些不够用。 但是哥的知识储备能碾压你啊! 新 312:国子监火了 周围的看客已经听傻了。 他们没有庞世英那么超高的智商,所以也听不懂这些所谓的光学折射是什么原理。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这场比试的判断。 就看庞世英那一脸崇拜的模样,这一场秦为应该是完胜了! 不过这也是应该的…… 毕竟他是秦为,若被一个少年在大庭广众之下干掉,那他也就不用混了。 更别提他身上可是还有个直学士的官称,有学问不是应该的么。 至于自家孩子被国子监赶出来的事儿…… 算了,没本事怪谁。 这你总不能还说是老师教的不好吧? 他们清楚了秦为的实力,所以就只能怪自家孩子没本事。 围着的人纷纷散去,只留下一个庞世英还在那里发呆。 古人对大自然的探索大多带着神话色彩,他们所有的认知,都源自于想象对现实的构建。 所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糊里糊涂的。 比如说月亮里的嫦娥、天空中的九天什么的,甚至科举的祝福都说是蟾宫折桂。 这种幻想变成了承载现实的依托,虽美好却挡住了人们探索真相的脚步。 可经过秦为的一番言论洗礼,庞世英觉得这才是道理,而且是无法反驳的道理。 他说的一切都带着对未知的探索,可却偏偏让人找不到纠错的理由。 原因无他,只因无知…… 庞世英的倨傲消散了,他走到秦为的身前,郑重的叉手行礼,说道:“学生跟着家父走南闯北,见识过各色人等,自觉余子碌碌,所以孤傲。今日秦祭酒的一席话让学生自愧不如,也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天外有天……只觉得多年潜心于佛道之说全然无用,多谢!” 你才十余岁,什么叫做潜心多年? 不过余子碌碌的评语倒是很中肯,看来这娃对自己的秉性认知还是很深刻的——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可这位眼高于顶的庞世英,此刻却躬身行礼,对自己很是恭谨。 “学生愿拜入先生门下,从此跟随先生潜心研习杂家学术,还望先生原谅学生刚才的鲁莽……” 庞世英对着秦为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这是晚辈对长辈的礼节,而且一口一个先生。 秦为云淡风轻的道:“秦某不收徒弟了,你若喜欢杂学,可以通过考试进国子监,某每隔两日会来上课,你若有兴趣,也可以随堂听讲。” 你不是喜欢装比吗?那哥装个给你看看。 庞世英怒道:“先生这是羞辱于某吗?” 天才还需要考试吗? 要知道在这之前,京城里有不少大儒都主动想要做他的先生。 毕竟这样一个天才,不管是谁来教授,依庞世英的能力,今后科举留名轻而易举,定是一桩幸事。 秦为愕然,心想我不收你就是侮辱你了? 那你当众踢馆,这是不是侮辱我呢? 天才少年果真没有一个好脾气的!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以至于秦为只得侧过身去。 “你说我羞辱你?那某就来给你上第一课……尊重!” 秦为淡淡的看着他,正色道:“你知道什么是尊重吗?这天下人除了父母,你可曾从心底里尊重过其他人?” 尊重? 不是应该他们尊重我吗? 看庞世英多半还不服气,秦为摇摇头,说道:“你自诩天资聪颖,便可凌驾于众人之上……你自觉文学精湛,便觉得拜师是理所当然的,恐怕在你心里,甚至会觉得秦某收了你,是秦某占了便宜吧?呵呵……可你唯独没有想过,凭什么?就凭你将自己的先生堵在大门口出言挑衅么?就凭你半点尊师重道都不懂么?” 庞世英愣了,自记事起从来没有人这般说过自己。 前十几年他一直活在外人的称赞中,所以他下意识就认为,这天下没有尊卑只有输赢。 这样的人或许是天才,但如果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性走下去的话,大概率会成为祸害。 就像当年的黄巢。 他们都太傲了! “回去吧,先生不会收你的。” 秦为转身回了里面,文彦博三人站在门口瞧着这少年,冷笑道:“回去吧,先生不会收你的。” 庞世英没理,只是有些沮丧的站在原地。 “为何?我明明已经认错了。” “可你认错却不是因为自己的错误,只是因为先生比你强而已。” 韩琦也淡淡的回了他一句,拉着二人就走:“走了,先生今日要讲气压密封,早点去,先生不喜欢迟到……” 只留下庞世英还在原地发呆,他有些失魂,一屁股跌坐在门旁的石狮子上。 欧阳修有些不忍,就道:“你或许是天才,可你却不懂得如何尊重他人,你方才也并不是认错,只是在向强者低头罢了。” 向强者低头! 庞世英猛地一震。 就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他便能看出欧阳修是个不俗之人,若论文学造诣,恐怕他们不再自己之下。 渐渐他似乎有些明白秦为的用意了。 ——要想学艺,先学做人。 …… 秦为对论赢了庞籍家的大郎君。 这不算什么新鲜事儿,赢了很正常,输了才是大新闻。 不过庞世英的名气也还是给秦为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就连宰辅们都在谈论。 “原以为那小子不过有些小道,如今看来,他是真有才学啊!” 吕夷简翻看着手中的奏疏,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能让濒临末路的国子监重回辉煌,但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张之白感叹一声,又笑道:“老夫倒是有些羡慕他王及之了……” “张相这话老夫听得颇有深意啊!”吕夷简忽的笑了,淡淡道:“若陛下有意从三司、枢密使中挑一人出来,想来那小子会不惜余力的支持王臻入政事堂。” 大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就是政事堂的宰辅之位大多是三到五人,这不仅能起到一个制衡的作用,更能让权力分化。 以此防范谋个宰辅会一家独大。 刘娥已经不止一次提出要选一人接任张士逊的位置了。 只是拖了半年多,却也没有个准确的人选。 这是想让那些人或者某些势力因此内耗,只是她却失算了……三司的王尧臣并没有争权夺利之心。 王臻倒是有那方面的想法,只是他身后还有个秦为要护着,所以枢密使的位置要比宰辅的作用大多了。 张之白历来不喜欢藏掖,直言道:“王臻资历和政绩都够,他入政事堂也无可厚非,就看陛下和太后如何想了。” “要不咱们推一把?” 吕夷简压低了声音,笑看着张之白。 二人政见不同,也不属同一阵营,按理说张之白不会同意,可他却想也没想的点头道:“可!” …… 这边宰辅们在研究小伙伴的人选,而国子监却迎来了一次历史性的改革。 许茂则亲自带队,身后一众亲从官高大威猛,看得气势十足。 秦为也没想到来宣旨的会是许茂则,毕竟三个八品小官儿,犯不着当朝第一内侍出马,随便派出一个小内侍来,就足以体现皇恩浩荡了。 “你怎的来了。” 秦为笑得随意,许茂则也回的随意,老友聊天般笑道:“这不是陛下重视么,你国子监出了成绩,咱自然要给你把场面撑足了不是?” “这话够意思!” 秦为哈哈一笑,迎着许茂则做到主位,又命人上茶。 许茂则半开玩笑的道:“吃了你家那么多卤味,总要回你些什么,否则倒是让你觉得我这人就喜欢占便宜。” “这话说得……”秦为佯怒道:“你们在宫里也不容易,每天累死累活不就是不为了那点儿口腹之欲么。” 宦官没有小吉吉,所以他们不会思淫欲。 如果再没有些其他正常爱好的话,那这人多半就会走向变态,从而心理扭曲。 许茂则好吃,叶双愁好酒,这都是正常的个人爱好。 也正是因为他们有这些小爱好,才能让人在某些时候觉得,他们是个正常人…… 二人看似云淡风轻的寒暄着。 却让国子监上下惊了一身冷汗。 甄良坐在一旁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可陛下身边的贴身内侍啊,你就这么与他谈笑风生,真的好吗? 这人是真不怕被弹劾啊! 说实话,秦为还巴不得有人弹劾他和许茂则,也好让那些言官看看当朝第一内侍的手段。 谁敢弹劾,许茂则绝对会发飙,毕竟这种官宦勾结的罪名太大了,一旦帝王认真了,那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一旦真有人敢弹劾,秦为只有三个字相送——等死吧! 这老货能服侍两朝帝王还屹立不倒稳居宦官首位,你们以为他是混假的? 闲话聊完,许茂则也给足了秦为面子。 然后就是正常的宣旨流程,各种制式摆齐后,许茂则诉了诉衣衫,那这圣旨走到最当中,前面是国子监所有的学生老师,连做饭的厨子都在。 “奉!大宋皇帝命!韩琦、欧阳修、文彦博……文德兼备、才学俱佳!所究学术与国有功,陛下亲笔御封,工部令史!” 新 313:不配做他的学生 好啊! 甄良下意识拍了下手,脸上的兴奋已经实质化了。 还没参加科举就为国立了功,更是陛下御笔钦封的官职,这份荣耀简直了啊! 试问天下所有学堂,哪家学子能有此殊荣! 欧阳修三人更是一脸茫然的呆滞在原地。 学子们都蒙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陛下派了贴身内侍来,是来封官的! 他们可都还是学生啊! 三个身无功名的学子,怎么就能一下子封了官职呢? 可那明黄的圣旨做不了假,有许茂则在,这一切就是最官方的回答。 做官了! 他们只不过跟着秦为学了不到两月,就竟然做官了! 秦为到底教了他们些什么?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了秦为身上。 秦为却一脸淡然的笑笑,朝三人佯怒道:“谢恩啊,发什么呆。” “学生……草民……微……微臣臣……” “谢主隆恩!” 三人磕磕绊绊的跪下谢恩,只是脸上的茫然依旧没有散去。 欧阳修甚至有些痴呆的瞧着秦为。 他们没做什么啊! 咋就封官了呢? 难道是因为望远镜? 韩琦最先反应过来……他们不过是国子监里一个普通学生,就算成绩好了些,但也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 能让陛下如此看重并封赏的,唯有秦为带他们制作的那个望远镜。 三人都是聪明人,深知那望远镜的重要性,此物不仅能有利于天象研究,若一旦用在军中,更是无往不利的神器! 也只有这样的功劳,才能配得上如此封赏。 “走了啊……” 许茂则没管三个发呆的娃儿,交接了圣旨后,就重新换上那副高冷的模样,朝秦为甩甩头带队离开。 如果不是知道他没有吉吉,就这个动作,还真点儿小帅。 送走了许茂则,秦为没好气的朝三人笑道:“一个封赏就把你们高兴傻了?赶紧起来,上课了!” 哗! 随着秦为走向教室,身后几百个学子同一时间跟上了他的脚步。 韩琦三人走在最前面。 他们骄傲的仰着头,享受着身边人的注视和羡慕。 这一刻的荣耀应该属于他们。 …… 疯狂了! 国子监学子被圣眷赐官的消息,再次引爆了汴梁城。 无数的学子和家长都在打听着此事内幕。 他们大多数人的想法都一样——为毛啊?! 三个学子而已,为毛就被特批了,这官职虽没有什么实权,但却也是实打实的八品朝臣,而且还是京官。 就因为他们学了秦为的那些杂家学术么? 可圣旨上说他们立功了,立的什么功?为何不能拿出来说,而是隐晦的抹去了实际情况? …… 庞世英一直觉得自己是世间最聪明的人,至少在和秦为比试之前的许多年里,他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造就了他的孤傲和眼高于顶的性格。 直到这场辩论输了后,他才觉得自己错了。 他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中,连母亲叫他吃饭也没有反应,独自一人枯坐到满天星光也没有反应。 直到深夜,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然后匆匆出去找来了灯笼点燃,看着灯笼照不到的地方依旧有光,他就痴了。 苍穹下,灯火的光亮和星辰散发出的微光交相呼应,二者虽没有任何关联,却同时存在了苍穹之下。 他仰头看着那些星辉在发呆。 “那光是哪来的?” 当皎洁的月光照在身上时,他更是如痴如醉的晃动了一下身体,影子在左侧不规则的晃动着。 “为何凌晨的月光黯淡?而太阳的光芒却愈来愈亮……” 他一直站在院子里,直至天明,然后欢呼道:“我知道了,光会反射,那些星辰都会反射,他们随着远近就形成了明暗不一的光……” 他只觉得自己悟通了大道,然后心满意足的倒头就睡。 再醒来时窗外已是暗黑,他打着哈欠出去,发现父亲和母亲都在外面坐着。 “为何失魂落魄的?” 因为最近宰辅空缺的事情,大宋各个顶级部门都有些热闹,大家都在背地里使手段,甚至还出了几起暗杀的恶性事件。 这本不该庞籍这个开封府尹操心,奈何他身在官场想要独善其身那是不可能的,光是张士逊留下的那些散乱势力,就让他头疼不已。 庞母看着这个聪慧的儿子,就关切的问道:“可是身体不适吗?” 庞世英是独子,从小就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偶尔有些异样都会让家人关切不已。 “爹爹,娘亲,孩儿昨日见到秦为了……” 庞籍喝了一口茶水,皱眉道:“你去……请教了?” 他本想说是挑衅,可想到这个儿子心高气傲的,他若这么说了,必然就会遭到反驳,最后就改成了请教。 庞世英点点头,吓到了庞籍和庞氏。 这孩子何时这般谦逊了? 庞籍经常会有些错觉,觉得自己这个聪慧的儿子实际上是看不起他的。 只是因为他是长辈,所以才多少给些脸面。 这种感觉别说他又有,就连周围的亲戚也都很少来往,也是因为自家儿子太过孤傲,言语又比较尖刻。 因此得罪了不少亲戚。 可这样孤傲的一个人,今日竟然说去请教那个少年。 旁氏也听说过秦为那个少年,据说是个有大才的,只是她先前却不以为然。 毕竟自家有个天才般的儿子,她那里会在乎旁的,用一个当娘的角度来看就是,那些人肯定都不如我儿子优秀! “夫君,那沈安……” “秦先生,胸有大才,孩儿远远不如,佩服之至。” 庞籍刚举起茶杯,听到这话后,手一滑…… 呯! 茶杯粉碎,声音在夜间传出去老远。 庞籍很少失态,可现在他却有些不敢相信。 “你……” 他竟然说秦为大才,自己不如他?! 庞籍看着儿子一脸凝重严肃的模样,突然生出了一种这不是我儿子的古怪感觉。 你竟然有佩服的人了? 那个秦为竟然折服了我的儿子? 庞母却很是好奇,就在边上问庞世英今日的情况。 她的儿子是个什么脾性当娘的最清楚。 他竟然叫那秦为‘先生’!这……就是当初给他找的那几个授学的大儒,也不曾由此待遇啊! 庞世英却一副理所当然。 “……那天象之说博大精深浩如烟海……儿子原以为自己穷极一生也无法窥探到一斑,可没想到今日却被秦先生随口一番言论而点醒,儿子的疑惑荡然无存……” “……那甄良爹爹知道的,他自诩大儒,在汴梁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儒士,且为人孤傲,可自从秦为到了国子监,那甄良却从未与之翻脸过,以前人们都说甄良这是屈服在了秦家庞大的财力之下,说他见钱眼开不配做儒士……可今日看到了秦为孩儿才知道,甄良之所以对秦为好脸相待,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不如秦为!” 庞籍哑言失笑。 好嘛!甄良无辜躺枪。 自己儿子平日只服强者,所以他才理所当然的认为,甄良不敢和秦为交锋,是因为他的才学不如秦为。 先不说儿子的看法是否失了公允。 但他知道,秦为有才这是真的! “孩儿想拜他为师!” 庞世英第一次在父亲面前露出恳求的模样。 而庞籍却有些不明就里,然后叹声的道:“你若信服了他的才学,自可拜他为师,为父如今也没什么能教导你的了,希望你能另辟新学,博才众家。” 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期许。 虽然他与秦为之前有些踟蹰,但为了儿子,他还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可庞世英却摇摇头,有些痛苦的道:“可秦先生拒绝了……他说,儿子不配做他的学生。” 什么?! 庞籍夫妻二人都是一愣,然后就是大怒。 我儿子这般优秀,你竟然看不上? 你有才学这无可厚非,但如此侮辱我家孩子,这就不能忍了! 庞籍当时就想去秦家为儿子讨说法。 庞世英却最这些视而不见,只是低着头淡淡道:“他说儿子不懂得尊卑礼数,所以不配成为他的学生。” 额…… 庞籍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不少。 要说他不懂礼数这是瞎扯,那些礼教学术连他都不一定能有自家儿子博学。 可懂是一回事,但做又是一回事儿……自家儿子什么脾气,他怎能不清楚,想来定是他桀骜的性子惹恼了秦为。 秦为毕竟是成名已久且公认的才学之士。 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找上门来踢馆,不论输赢都挺没脸的。 秦为的脾气庞籍还是深有体会的,他能揭过此事不提,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或者说,他不屑于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出手。 否则依着秦为的手段品行,他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家儿子。 “爹爹……” 庞世英蓦然跪下。 “这是干什么,起来说话。” 庞籍有些受宠若惊的拖住儿子的肩膀。 多少年了,除了逢年过节,这个儿子可是从来都没有给他跪过。 庞籍心中酸楚,无奈叹了口气道:“罢了,明日爹爹去司事局走一趟,那宗升前几日才惹了开封府,为父若此刻主动上门交好,想来他会给这个面子的……” 新 314:可怜天下父母心 盛夏,汴梁城热闹非凡。 天气暖和了,人们也就愿意出来转转,尤其是夜里凉风袭来,州桥下的夜市生意格外的好。 “好久没逛过州桥了。” 秦为感叹一声,身后跟着乔风段玉,二人可以拉开了些距离,好让他可以独自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看着秦为有些消瘦的背影,乔风轻声道:“郎君太累了……” 段玉点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敬佩之意。 “是啊!这些年秦记、朝堂、司事局、国子监……郎君的步子太快了,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 乔风沉默中笑看向段玉,饶有深意道:“最近北伐军又要扩招了,你要不要去参军?” “不去。” 段玉想都没有就摇头,乔风轻笑一声。 “郎君是个重情义的,你的身手不错,若能参军想来郎君会给你一个较好的前程。” 段玉笑着骂了一句,“老子那也不去!你休想独占秦家第一护卫的名头。” 乔风也在笑,可脸色却有些落寞:“只可惜我们帮不上郎君太多……” 秦为的发家史可谓传奇。 这些年汴梁但凡有些话题,似乎也都在围绕着他。 作为秦家人,没人比他们更清楚秦为这一路走来的艰辛。 外人只看到了他平地起高楼,却没有看到他的付出和面对的危险。 步步血泪、如履薄冰……这是王臻对秦为这些年经历的总结。 现在看来可不就是这样吗? 从创建秦记开始,秦为就一直陷身与漩涡之中,无数的明枪暗箭让他每天都得提着心气儿,生怕一个不慎就会跌落尘埃。 段玉刚想说些什么,脸色蓦地一变,警惕道:“有人来了。” 乔风却拉住了准备上前的段玉。 “那是开封府的庞籍……” “开封府的人来找郎君?这是准备要报复了吗?” 秦为前些日子因为赵允让的事儿大闹开封府,可算是把之前王臻在时的那些好人缘儿败干净了。 这时候庞籍找上门来,应该是没好事儿。 秦为也有些意外的看着迎面而来的庞籍,笑道:“庞府尹这是专程来找秦某的吗?” 庞籍是个工作狂,平日除了工作,很少看他出来闲逛的,大半夜的出现在州桥这种糟乱的地方,肯定事出有因。 “庞某与你并无恩怨。” 庞籍有些古板,标准的直男性格,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秦为却只是笑笑没有答话。 说什么呢? 大家之间本就没有恩怨,不过是当初因为张士逊的事情有些踟蹰罢了。 这在跌宕起伏的官场上,并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若不是庞籍专门提醒,秦为早就将这些忘到九霄云外了。 “所以……你是因为庞某的关系,才不愿收我儿为徒的吗?” 庞籍脸上看不出息怒,只是淡然看着他。 原来是因为这个。 秦为恍然,不由得摇头笑笑:“秦某要说是……那庞府尹是会当即翻脸,还是会与我求情讲和?” 昨日宗升来了秦家。 历来圆滑的他竟然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大堆开封府的好话。 还当是庞籍有意求和,所以这事儿秦为并未放在心上。 还是那句话,大家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 他是睚眦必报,可也不是那种逮谁咬谁的疯子。 只是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事儿……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庞籍没有翻脸,也没有为了儿子而选择恳求秦为,只是认真的看着他。 “庞某与张家并无利益纠葛,你信吗?” “信!” 秦为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他信我?庞籍有些疑惑的看向秦为。 可在这个少年的脸上,他看不出任何情绪,甚至就连他脸上的笑容,都看得那么随意,就像是老友寒暄那般自然。 “为何?当初你提议要以工代赈,我也是反对者之一。” 秦为笑着反问道:“那你为何没有和那些人一起上书弹劾某?” “因为你做的是对的!” 庞籍认真的看着秦为,淡淡道:“大宋隐患愈深,想要长治久安却也不能一味地求稳,有些事情该做的就要有人去做。” 秦为也回以正色,道:“这还要多谢庞府尹的那封奏疏。” 庞籍有没有站队张士逊这事儿不得而知。 但当初张士逊联合满朝清流上书弹劾自己,庞籍却没有随波逐流,他只是在最后尘埃落定后,才单独给刘娥上了封奏疏。 里面明确提到了以工代赈的弊端,和大宋现如今的境况。 这是一封很中肯的奏疏。 所以刘娥并未因此嫌隙庞籍,反而在是张士逊一党悉数下台的情况下,庞籍仍然稳居开封府尹没有丝毫影响。 那封奏疏后来传到了赵祯手里。 小皇帝仔细研究了一晚上后,派许茂则抄录后送去了秦家,并在其上附带了一句‘庞籍眼光独到,可为良臣’。 这是提醒秦为莫要杀红了眼,误把良臣牵连了。 到底是一封什么样的奏疏,能让帝后在大战之后非但不清算,反而大肆褒奖。 可当秦为仔细研读后那封奏疏后,他唯有苦笑。 庞籍在奏疏上说,大宋之祸在于内患,权贵势大威胁超纲,可却不能下手太重,以免引发党争之祸。 初看这封奏疏时,秦为讥笑庞籍这是在婉转为张士逊等人求情。 可后面,庞籍却历数了以工代赈的诸多好处,并且注明了许多细节应该如何处理,地方上遇到阻碍后,又应当如何安置。 很详细,连秦为这个提议者都没有想到这般程度。 这也是为何以工代赈施行一年之久,那些权贵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反对。 以至于他们还要靠天狗食月这种滑稽的理由,去逼迫赵祯收回成命。 可以说这一仗之所以能赢,庞籍的那封奏疏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所以秦为并不讨厌庞籍,反而他认为,大宋就该有几个像庞籍这样的官员,不仅能做到耿正不阿,还能不偏不倚,一心只为了家国着想。 “令郎的脾性太过偏激,这不是好事儿……” 他并没有直接拒绝庞籍,只是点出了庞世英身上的一些缺陷。 这娃儿聪明是肯定的,可偏偏他又太聪明了。 这样的人想法太过自我,根本不懂一点儿为人处世。 他可以教授给庞世英学识,可在这之前,他要先把这娃身上的劣性给磨平了,否则今后必成隐患。 庞籍苦笑着点头:“小儿就是太孤傲了些。” 只是孤傲吗? 当日在国子监门前,庞世英那目空一切的眼神,他现在还记得。 这样的人若日后做了官,他将不会被任何党派所接受。 秦为叹息一声:“庞府尹也是为官多年,须知一旦令郎入了仕途,那这份孤傲就会要了他的命。” 庞籍知道秦为这话皆是良言,所以沉默了少许,便拱手准备离开。 他知道,自家儿子怕是拜不成这个师了。 “国子监有入学试题,想来以令郎的水平,入学应当不难……” 走出几步后,秦为回头叫住了庞籍。 算是给了这个面子。 “多谢……” …… 历朝历代,似乎每隔几年就会涌现出一批所谓的难民。 或是因为天灾,或是因为人祸。 只是今年这些难民却不是因为天灾人祸,而是前年的旱灾太严重了,导致许多地方的百姓两年都没缓过来。 以工代赈是个好法子。 可那也只能解决一部分问题,灾民多了,土地就少了……想要活下去,就只能继续做流民,四处流窜之后,要么饿死异乡,要么求得一线生机。 而汴梁作为国都,自然就成了灾民们首选的地方。 这不能全怪执政者无能,实在是现年间的产出实在有限。 想要和后世那样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是不可能的,这毕竟是封建皇权统治下的社会,能做到妥善安置就是极为不易了。 国子监的空地里都是学生,此刻一顶顶帐篷在空地里撑开,那些学生们在相互帮助固定帐篷。 “陛下,您怎么来了?” 秦为没想到赵祯竟然出宫了。 本朝皇帝出宫不是稀罕事,可这几日因为流民的事情,汴梁城内不是很太平。 赵祯就这么明晃晃的溜达到了有流民的地方,难道不怕危险? 一身青衣小帽,面带阳光的少年看着朝气蓬勃。 他看着那些忙碌的学生问道:“宰辅们没发话?” 这事该是政事堂拿出解决办法,并交代人执行,怎么就跑到国子监来了呢? 赵祯的眸色微冷,他早就觉得现在的宰辅配合的也久了些,是该换人了,可到底是王臻、还是王尧臣呢? 除了这二人,朝中其他有资格的人不多,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赵祯也不想再弄几个除了老成持重就只会结党拉邦的人来了。 秦为并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说不定真会给他提些建议。 “陛下,是臣知道了流民的事,主动去找了相公们,把暂时安置流民的事给揽过来了。” “为何?” 赵祯并未看秦为,而是负手看着厨房。 欧阳修和韩琦文彦博三人正在进进出出,满头大汗的干活。 只是韩琦和文彦博似乎没干过什么家务,对着些苦力活更是有力也干不明白,只能在旁边给欧阳修打下手。 秦为不慌不忙道:“陛下,自从前年以工代赈开始,各地灾民的情况多有好转,如今汴梁周边地区,已经很少再出现流民四窜的情况了。” 赵祯笑道:“这是好事儿。” 秦为点点头,继续道:“所以臣就在想,如此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可为何就会有人百般阻挠呢?” 利益驱使而已。 赵祯脸色渐渐变冷,道:“因为那些人太多了,所以但凡有人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就会有人从中作梗。” “所以,想要彻底解决这一现状,无非两个办法,一是雷霆镇压……可问题是这么做会让好容易才休养起来的大宋再入困境……” 说白了还是隐患太深。 可诚如庞籍所说,此刻并不是改革的最佳时机。 想要用一刀切地方式解决这些问题,那根本就是妄想。 赵祯似乎有些明白秦为的用意了。 “你是想……” “陛下听说过温水煮青蛙吗?” 秦为笑了笑,轻声道:“就是把青蛙放到凉水里煮再慢慢加热,要让他慢慢适应这个由凉到热的过程,等到他感觉出痛想要跳出来时,就已经晚了……” “还有就是这些大宋的学子们……” 秦为继续道:“以前臣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可臣却觉得这些学生不谙世事者居多。进了国子监后他们埋首学习,更没有机会接触世事,这样的学生只会读书,却不会做事……臣以为就算是状元之才,不会做事者同样不堪大用!” 这是他的心里话,所以说的很是坦然。 赵祯嗯了一身,说道:“你说得对,不会做事的人于朝廷无益,就算是文学大家,也不堪大用……” 有文化和有能力是两码事。 “那人是谁?” 赵祯想通了这些,便将目光转到了别的地方。 秦为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就笑道:“他叫欧阳修,那日在宫中看月亮时他也在,如今是国子监的学生,家境不怎么好,人却很实诚。” 是金子总会发光。 欧阳修,这位名噪千年的大文学家,终于正式走进了帝王的视野。 秦为一直认为他不是造物者,充其量也就是个指引者而已。 这些曾经在历史上闪耀一时的人物,根本用不着他的改造,只需要稍加引导,便能闪耀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所以他不能再夸赞了,因为他看到了皇城司的人。 这些人会去调查欧阳修的情况。 若是他夸大,只会适得其反,引得赵祯对欧阳修生出不好的印象来。 赵祯微微点头道:“乖顺的孩子总是不能随心所欲……” 他想起了什么? 难道他有过这等遭遇? 赵祯可是独子,谁敢冷落他? 可不能随心所欲这句话……秦为有些恍然,这大概是说他这个皇帝坐的不自由吧。 毕竟小皇帝看似尊贵荣耀,但却也是被人掌控的存在。 不过秦为确信欧阳修已经得了赵祯的好感。 新 315:狠辣的小庞同学 厨房里还在蒸馒头。 赵祯饶有兴趣的走了进去。 雾气蒸腾中,有人喊道:“留些馒头,咱们也还没吃呢,干一天了都,又饿又累……” “先给灾民,咱们饿一顿没什么的。” 里面欧阳修阻止了学生们的哄抢。 “你倒是会做人,不过这里就咱们国子监的人和灾民,你做给谁看。” “就是,这才做了官,就知道邀买人心了?” 欧阳修并没有被这些阴阳怪气气道,反而一脸正色的看着他们。 “某没有想做给谁看,只是觉得,那些灾民现在更需要食物。” “切!人家在现在是官员了,自然要做些样子出来。” 欧阳修有些委屈的看着他们,皱眉道:“某没有……” 看自己的伙伴被欺负,韩琦率先站了出来,瞪着眼呵斥那几人。 “好了,都别话费了!早点干完早点吃饭,某看你们是还不够饿!” 欧阳修脾气好,家境也一般,所以大家才敢揶揄。 但韩琦可不是好惹的,虽然祖籍安阳,但家中条件殷实。再加上这人有些嫉恶如仇,平日里就好打抱不平,所以大家都有些忌惮他。 “不错。” 赵祯在门口看着,然后笑着点点头。 然后他回头看了眼秦为,露出了一抹肯定的笑容。 这是在说他教得很好。 随后他兴致勃勃的看了学生们弄帐篷。 都是简易的布棚子,不过比起之前赈灾用的那种四面漏风的窝棚,这帐篷简直好太多了,而且还是可以折叠的。 “这个帐篷有意思,有点儿北蛮包帐的感觉。” 赵祯看着学生们摆弄了好久。 “这个是可以拆卸的帐篷,不仅做工简单,而且可以反复利用,平时只要折成小块装在箱子里,用的时候再安装在一起就行。” 秦为说的很简单,可赵祯却有些赞叹的看向他,笑道:“想必这也是出自你的手笔吧,那些学生……他们不可能有这种才学。” 赵祯历来对秦为的评价都很高。 用个不恰当的词语来说就是——少年人之间的崇拜! 可除了自己的父辈们,皇帝永远不会崇拜任何人,只能说是欣赏。 秦为谦虚的笑笑,“陛下谬赞了,这是微臣和学生们一起想出来的成果,臣只不过是提出了实物构想,全靠他们自己实践做出来的。” 再好的理论也抵不上一次实践。 秦为从开课伊始,就跟学生们传输着一个思想……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想要探索这个世界,光靠学习是不够的,还要有足够多的实践和亲手操作的经验。 就比如这一个简单的帐篷。 以前就算是皇家御用的帐篷,也只能是按照盖房子的手法用毡布做出来。 这样的帐篷是很结实,而且密封性强,很舒适。 但这种却不实用。 尤其是对于灾民和出行在外的军队来说,简单快捷有效,才是最好的选择。 新式帐篷就很好的做到了这一点。 那些毡布都是按照大小一样的面积裁剪,再封边以后套上铁环连接,支架也是统一尺寸的木棍做出来的。 如此只要稍微组装,就能很快的投入使用。 “你很好!”赵祯不吝赞赏的言语,又正色道:“此物也可用于军中!以往将士们每到一个地方安营扎寨就要耗费不少的时间,而且换个地方就要再重新弄一次,不仅麻烦还有不少损耗。有这个折叠帐篷,那今后就能节省不少时间了!” “陛下英明!” 秦为很淡然的恭维了一句,脸上也没有一点儿波动。 赵祯心中暗暗;看来他早就想到了,却不愿说出来,这是在给朕留面子啊,不仅聪明,还是个懂事的…… 可等赵祯去一旁研究帐篷后,刚刚入学的庞世英却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 “先生,您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很小,却让秦为惊了一跳。 他没有直言庞世英的问题,而是佯怒道:“少废话,干活儿去!” 庞世英却认真的看着他,道:“您故意用这种方式,来引导陛下联想到武人的存在,潜移默化之后,武人的地位将会在陛下心中逐渐攀升,然后您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强军了……” 秦为的政治主张向来都不是秘密。 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想要强军!强国!改革! 不过大家都不以为然,认为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可他们却不知,在这些看似没有关联的事情背后,秦为早就开始了他的征程。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的谋划竟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一眼看穿。 妖孽啊! 若是单论智商,秦为觉得庞世英可以吊打十个自己。 他没有否认,只是笑着道:“那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 少年人都有理想,他们一腔热血无畏整个世界,企图能靠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 看似荒唐可笑,却是人一生最宝贵的财富。 庞世英沉默少许,道:“学生以前的理想是做这天下第一聪明之人,可遇到先生后……学生知道这个理想恐怕难以实现了。” 爽啊! 秦为心中小小嘚瑟了一下,故作正色道:“那现在呢?” 庞世英郑重地行了一礼,带着恳切的语气道:“学生只想一辈子追随先生的脚步,跟您一起探索这世间所有的未解之谜。” 这是被秦为彻底征服了。 也不知庞籍看到自家儿子这副模样,会不会感叹养儿不如养猪。 看秦为仍旧没有收自己为徒的一丝,庞世英有些失落。 然后他凑近了几分,眼中露出几分狡黠,“先生,学生昨日听家父说,朝廷有意在三司和枢密使的位置上选一人做次相……家父曾言,王臻、王相公德高望重,可当次相之位!” 你收我为徒,我说服我爹支持王臻升任次相。 对秦为来说,这是一笔很合算的买卖,可以说他什么都没付出,就为王臻的宰辅之路提供了一个最强助力。 开封府尹庞籍! 他背后代表了大批清流派官员,和不少张士逊的旧部。 虽然庞籍从不与这些人为伍。 但政治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只要庞籍公开支持了王臻就任次相,那些人就算再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表示赞同,这就是联盟的代价。 因为他们一旦驳了庞籍的面子,很可能都会失去一大助力。 “你很聪明……” 秦为笑看着他,摇头道:“可人不能太聪明……你可以说服庞府尹支持王公,但你有没有想过,三司还有一个王尧臣看着呢,三超元老又是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他若出手……王公自保有余大不了不做这个宰辅就是,但庞府尹呢?” 一着不慎,满盘皆崩! 倒时王尧臣做了次相,他会放过公开支持王臻的那群人吗? 尤其这群人里还有清流一派的官员,刘娥怕是会笑出声来……弄死你都没商量! 庞世英恍惚了一下,眸光却闪出一抹厉色,冷道:“那就先搬到王尧臣!……三司每年账目繁多,学生不信他们能做到清清楚楚!先生掌管司事局,只要在下次考核时揪出三司的弊病,学生有把握利用家父的势力,将王尧臣一举拉下马来!” 一番话说得杀气腾腾。 连向来以手段狠辣著称的秦为都不禁呆了一瞬。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个狠人啊! “你就不怕朝堂因此大乱,大宋好容易稳定住的局面崩盘?到时国将不国,大宋内外忧患……” “可这些却不是我们该操心的,那些掌权者无能大宋迟早也会崩盘……” 庞世英说的理所当然,却被秦为打断了话。 “可这些却是我的理想!” 他负手站在原地,看向那些目光慌乱迷茫的灾民,掷地有声道:“这大宋不容易,百姓们更不容易,他们需求简单容易满足……而我要做的就是让大宋成为这正的强国,让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能安稳的生活下去!” 庞世英呆呆的看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并不自己大几岁的青年,却有着超乎智者般的光辉在闪耀。 那一刻,他眼中的秦为无比高大。 “学生错了……” 他终于明白秦为说的那句‘学会尊重’的意义。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你只有尊重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才会回报与你。 …… “洗澡了!都过来,男的一边,女的一边,孩子自家商量跟着谁,排队进去。” 学生们开始有序的指挥灾民做最后的清洁工作。 那些流民没想到还能洗澡,都喜笑颜开的。 “都量量身材,陛下想着你们,就让人准备了布匹,给你们做新衣裳,” 竟然还有衣裳? 这比在家过的都好啊! 一时间那些流民顿时都欢呼起来。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 赵祯站在那里眯眼看着,渐渐嘴角浮起了微笑。 他回过身问道:“谁给的钱?” 帝王这种生物从来都不会单纯的仁慈,就算他再年轻无知,也懂得下意思剖析利弊。 若非如此,赵祯不是被后宫给弄成傀儡,就是会被群臣弄成白痴。 新 316:思想最重要 秦为手里有钱,而且他这人看似不管闲事,可骨子里却见不得可怜人。 若是施粥那没问题,可这个洗澡送衣服……过了些。 太殷勤了些! 而就当赵祯开始猜忌的时候,秦为却一语打破了他的想法。 “这是臣去化缘化来的……” 你当自己是和尚么? 许茂则许是想调和一下气氛,就笑道:“秦大人有这本事,就算以后做不成官,当个和尚也是能糊口的。” 秦为会心一笑,接着道:“臣去了枢密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后,王公心系灾民就给了些,然后三司的王相公也给了些,还有政事堂……张相磨不过臣,给了大头。” 哥叱咤江湖多少年了,岂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凡牵扯道公家的事情,当然是要从朝中弄钱。 哪怕公家穷到当裤子,哪怕这个事儿办不成,也绝不能以私人的身份去做公家的差事,这是底线…… 一抹微笑浮现在赵祯嘴角。 秦为坑人的本事可谓一绝,想来那些宰辅也是深受其害啊! 然后忽的笑道:“那些人被你磨着,估摸着也是不耐烦才给了钱吧?” “是啊!” 秦为刚忙细数了那些人如何如何难缠,张之白如何如何不好说话。 反正就是一通抱怨。 “特别是御史台的范中承,好家伙,我就要两百贯,嘴皮子都磨破了,范中承就一句话‘没钱’!最后还是臣搬出了陛下您,才从他手里扣出了一百五十贯,说若再多一文钱都没有了……还揶揄了臣好一通,说什么枢密院的王公待臣如子侄,为何不去磨王公,要多少有多少……可臣是陛下的臣子,自然要以国家为重,万一因为这事儿枢密院出了亏空,那才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不划算啊!” 秦为看似唏嘘的摇摇头。 赵祯却深以为然的笑了笑。 王臻看重秦为,二人情同父子。 若秦为真的张口,王臻恐怕凑钱也会给他兜这个底。 赵祯有些羡慕,又笑道:“年中各处都把该花的钱花了,只等着年末有些结余,也好过个好年……王臻那边刚裁撤了不少厢军名额,三司便少给了一大半儿用度……今年枢密院怕是难熬了。不过王卿历来刚正铁腕,他能镇住那些好闹腾的人,也让朕放心了不少。” 是啊! 若没有王臻的铁血手腕整治,枢密院那种鱼龙混杂文武皆管的地方,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毕竟以工代赈不是小事儿,最吃亏的莫过于少了朝廷军费的枢密院了。 以前十万厢军就是十万人的军费,枢密院上下都能捞到一些好处。 现在厢军的来源断了,那些灾民都去重地了,枢密院的军费自然就会缩水,若不是王臻压着,说不定就会闹得鸡飞狗跳。 赵祯走到了门外,突然止步问道:“你说学生要知道疾苦,要做事,不能做书呆子,可如今的士风却不是如此,要许久方能挽回……你觉得还要做吗?” 这个依旧是题目。 外面多了些陌生的面孔,见到赵祯出来后,其中几人面色大变,然后悄然往外退去。 这是来查探国子监动静的各处势力之人,背后多半是那几家权贵。 这是个态度问题,答对了加分不少,答错就说明你长歪了。 秦为觉得赵祯这是终于被自己传染了,他改革的心又坚定了起来,只是心里没底,想要找些理由来说服自己。 秦为没有犹豫,说道:“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做了就是。” 赞! 赵祯的笑容终于是压不住了,嘴都快裂到了耳边。 许茂则压下眸色,心中暗自转动着念头。 赵祯本是随口一问,可没想到秦为竟然给出了答案,这是手段啊!他能窥探出帝王的心思…… 更是一种有担当的态度和坦荡。 这样的秦为,太可怕了! 尤其是他刚刚说‘化缘’的那番话,不卑不亢将王臻与他的关系说的光明正大,没有丝毫的遮掩。 那是因为他算准了赵祯的态度。 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自己信任的臣子结党,所以他越是遮遮掩掩,赵祯反而越是猜忌。 倒不如有什么说什么,我每件事儿都坐得光明磊落,自不怕任何人诋毁。 陛下会选择王臻做第三位宰辅吗? …… 都说庞世英是神童,天才一流的人物。 就连秦为都对他青睐有加,平时自己讲课时,总会把庞世英叫到身边,让他可以近距离聆听每一个细节。 秦祭酒的文学造诣自不用多说。 这国子监里的学生,一半儿是冲着大儒来的,另一半而就是冲着秦为而来的。 用换算法来看,秦为的声誉并不比那些大儒差多少。 尤其是他开创了一个新的流派之后,杂家学术隐隐成为了国子监的主流科目。 学生们每天都在等着秦为能来授课。 这个转变是从韩琦三人被封官以后才开始的,所以大家的目的多有些不那么存粹,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秦为真的要崛起了! 也许今年的春闱,朝廷将会破格让他住持也说不定。 “那个……世英啊!要不你今年去试试?” 今年有发解试,大抵相当于以后的乡试。 庞世英却摇头道:“某太年少了些,去了就是哗众取宠,不过若是先生让去,那学生就去试试……” 平日那么傲娇的小子,都知道哗众取宠了? 好啊! 看来自己的教导没有白费。连天才也知道谦虚了。 庞世英如今专攻杂家学术。 但他原先的底子打的很好,而且对于天才来讲,学什么东西都是能事半功倍的。 他只需短时间的突击复习一下,应该就能参加,再不济也不会落榜。 这是秦为的判断,毕竟自己的学生骄傲,那是因为他的老师同样是个骄傲的。 秦为欣慰的点点头,笑道:“去不去随你,我只是提个建议罢了。” 庞世英恭敬的点点头,然后又苦笑道:“爹爹说我年少阅历不够,写出来的文章就是堆砌辞藻,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他若是主考,必然不会录用。” 老庞还是那么的耿直啊! 连自家的天才儿子,该打击时也毫不留情。 不过这也确实是个问题,再天才的人没有生活也是白费,阅历是硬伤。 智商虽然有用,但在这个时代,智商的最大作用也无非就是用于考试,其他地方根本用不着这东西。 秦为不再多说,只是提醒道:“国子监这边的杂学已经成型了,咱们这个班级里大约五十个人是有的,你把这些人统计好,再和韩琦他们确认一下,以后某的课堂就要施行考核制度了,不合格的,只能去二等教室……由那些学习好的学生来教授他们。” 对于秦为的杂家学术来说,学的人多是好事儿。 但大家接受理解的程度参差不齐,就会很影响进度。 原本一天的课程,非要分成三天甚至五天来讲。 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 现如今的这些学生们对杂学的态度似乎不大对头……他们不是奔着学问本身来的,而是想学韩琦他们,让学术成为他们入仕的跳板。 这和秦为想要改革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了。 改革最重要的是什么? 改变思想! 思想不转变,再多的改革也只是虚幻。 一时的成功和胜利也只是水中花,井中月,如同沙滩上的建筑,潮水下,坍塌的速度会让人瞠目结舌。 庞世英知道这是秦为看重自己,才会和他说这些话。 随即恭敬地点头道:“学生记下了,稍后我们会先挑选出一批合格的人出来,然后拿给您筛选……” 秦为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播种者,在等待着未来的一片金黄。 “秦兄!” 二人刚说完话,赵允让就推门进了值房。 这是秦为的私人值房,没有甄良那个老古板在,赵允让也很随意,进门就斜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果子就往嘴里送。 “有事儿?” 秦为早就习惯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着递给他一杯茶。 可庞世英却冷着脸看向赵允让,眸中的火气都快实质化了。 然后没头没尾的冷冷道:“不请自来、应当扣门相问……” 管你什么权贵君王,不尊重老师,那就是敌人。 “这……” 赵允让没生气,只是有些好笑的看着庞世英道:“这是你的学生?” 不等秦为开口,庞世英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先生还未同意正式收我为徒,不过我会努力!” 秦为有些好笑,看来小庞同学是时刻不忘初心啊! 赵允让摇摇头,说道:“那你先努力着……我与你家先生是兄弟,可以交心过命的那种,所以不扣门是因为情谊深切,而不是你说的没礼数。” 赵小公爷是谁,他会被一个少年给噎住? 别说你是天才,你就是天王老子他也不带搭理的。 恰好庞世英又是个孤傲的。 恐怕在他心里,除了秦为,连他老爹做错了,也可当面斥责。 这俩人……还真是一对活宝。 秦为摇头笑笑,“好了,都安静些……允让,说正事儿。” 新 317:又被他坑了 庞世英安静了,赵允让则是挑衅似得冲他眨眨眼。 “西夏那边又一次侵入了西北边线,不过只是小规模的烧杀抢掠,所以朝中正在商量是管还是不管。” 啥? 秦为无语道:“这还用商量?当然是找茬者——大耳刮子抽死他!” 他知道历史,所以按照时间线的推进,再有几年西夏的李元昊就要称帝自立了,这可和内部称王不是一回事儿。 所以这几年西夏才会频繁的犯边,而且明知大宋在麟府路的守军不少,还要主动招惹。 这是在试探啊! 所以还用商量吗?不是应该直接大耳刮子抽过去,让西夏这个叛逆放弃自立的想法吗? 大宋对西夏需要的是几次泰山压顶般的胜利,才能将他们彻底打怕,彻底打服! 可朝中竟然想放任自流……这是觉得西夏不敢在大宋面前跳脚,一直以来都是小惩大诫的方针。 可他们不知道是,几年后李元昊将会化身为平头哥,给了宋辽两国一个惨痛的教训。 随后秦为就上了奏疏,要求明日早朝后留在宫中议事。 宫中议事是宰辅的权利,寻常官员没有这个资格。但若是朝中重臣,也可申请得到批准后即可。 “他平日里议事巴不得躲得远远地,朕不叫他不来,今天怎么转性了?” 赵祯最近的心情不错,所以就带着轻松的问道。 许茂则说道:“说是西夏的事。” “西夏的事?……不过是一些小规模的袭扰罢了,派人去惩戒一下也就是了。” 随后赵祯又笑着道:“他一心想要强军,还曾带北伐军在府洲一战成名,这是不想过任何机会啊,不过西夏的事儿犯得着这么大动干戈么?” 许茂则也觉得是这样,西夏就算再嚣张,也不敢真的与大宋开战,打痛了也就行了。 不过秦为却是少有的强硬派。 不仅要把你打服,我还要把你打碎,打到你一听见大宋这个名字就会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人太强势了……许茂则想到这人,忽的笑道:“陛下,他怕是又要言战了。” 少年人容易冲动,必须要有人时常在边上敲打着,才能防止他铸下大错。 只是许茂则忘了,赵祯也是个少年,只是他身居皇位,大家总是难免会忽略了他年纪。 上朝很辛苦,不仅要早起,又是还一站就是两个钟头。 反正秦为觉得自己是没法天天坚持的,所以一有机会就会用各种理由旷工。 夏日的天色亮的早,秦为打着哈欠起来。 春杏赶忙递上一笼刚出锅的肉包子,秦为也不管有没有洗手,一手抓一个上马而去。 回头还不忘叮嘱春杏:“记得待会儿给刘娘子把梨汤熬了,多放点桂花,否则太甜腻……” “诶,奴家记住了。” 春杏一脸小星星的点点头。 她觉得自己郎君还真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才二十岁就身居高位,不仅有钱还有权势。 更难能可贵的是,在这种男尊女卑的大环境里,秦为依然能做到对身边人无微不至的关心。 这样的好男人,不多啦! 春杏心中想着,等再看向乔风时,眸中不免露出一抹幽怨。 作为秦为的贴身保镖,乔风也是有些没精打采的。 昨晚上甜水巷里有一家失火,秦家的护院出力不小,最后在衙门的水车到来之前,成功扑灭了火势。 秦为还好,乔风却是一夜没睡,这会儿正一脸迷糊的靠在马背上打盹儿。 春杏见状嗔笑一声,将肉包子用布兜装好,塞给了乔风:“瞧你这模样,万一遇上歹人,是你保护郎君,还是郎君保护你?” 乔风接过包子,脸上少有的露出几许红色,憨笑道:“嘿,不妨事,某定不会让郎君受险。” 这憨货,哪有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女子看的。 春杏俏脸微红:“多吃些有精神,郎君的安慰也是全靠你呢。” 秦为早看出了家中几人各自隐藏的那些小心思、,骑在马上不由得笑了。 段玉是个没心肝的,对男女之事根本不放在心上。 而乔风可能有这么方面的心思,却总是扭捏着不说,一看就是纯纯的钢铁大直男。 家中家中七口人谁都能看出春杏对乔风有意思,唯独这货自己看不出来,看出来了也还整天的装鹌鹑。 “行了……日子还长呢,回头给你俩放假,爱说多久说多久。” 一句话让二人闹了大红脸。 秦为也不那么瞌睡了,由乔风牵着马,直奔皇宫而去。 一路上能见到不少上朝的官员,大部分是骑马,少数是身体不好,坐车。 秦为的马是上次大败西夏后从那些战马中专门挑选的良驹,见到这些普通马后就傲然的叫了两声。 大宋缺马缺的想哭,官员们能有一匹骑着就不错了,都的甚至都买不起。 所以秦为的马一嘶鸣,周围那些普通马就不受控制的往旁边散开。 秦为拍了拍马头,让他平静下来。 别搞我啊! 不知道还当是老子故意挑衅,多么霸道呢。 一路到了皇城,残余的天光下,臣子们围着皇城在发呆,有些甚至还在打盹儿。 待漏院外面全是小摊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些小贩很有商业头脑,知道官员们上朝早,便早早地出摊,然后准备些好吃的早点叫卖。 毕竟官员大多不差钱,就算有些清贫的也不知吃不起早饭。 早饭生意做到了皇城边,上至宰辅,下至侍卫,大伙儿都在一个地方围着吃早饭,吃的热火朝天。 大抵从古至今都没有大宋这等宽松的环境了。 时辰一到,大家缓缓进宫。 秦为一路打着哈欠进了殿内,赵元俨见了就低声道:“你这是……少年人,要节制!” 秦为指指他的脸,一脸震惊的道:“咦!定王的病又好了?不知这下一次犯病是什么时候……下官有时真是羡慕您啊,想病就病……看,陛下来了……” 赵元俨心中有气,刚想反驳两句,听到赵祯来了,又板着脸站好。 等了一会儿,看根本没有赵祯的身影。 赵元俨不屑的道:“没想到一个少年人竟成了骗子,就这种伎俩吗?” 秦为笑了笑,“对什么人,就要用什么手段……对骗子就要用骗子的手段。” “你敢侮辱本王是骗子!” 赵元俨闻言就要动怒,辱骂宗室就是辱骂皇家这可是不小的罪名,只要他闹起来,秦为就讨不了好。 果然,这一声呵斥吸引了不少朝臣的目光,宰辅们也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王臻看是赵元俨,脸色一冷就要上前。 定王是什么货色他太清楚了,这是担心秦为会吃亏。 可没等他动,却听秦为道:“秦某只是说对人下证,至于骗子这话可是定王您自己的说的。” 赵元俨冷笑道:“你刚刚分明就说了,大家都听到了,你还想赖?!” “我说什么了?” “你说本王是骗子!还骗本王陛下来了……” 群臣们摇头笑看着两人的闹剧,这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我说什么、你就信吗?” 秦为歪头笑看着他,赵元俨冷道:“本王那是对陛下的尊敬。” “你对陛下尊敬?” “当然!” 你要真是对陛下尊敬,老子现在就去辽国刺杀耶律隆绪去! 秦为笑了,淡淡道;“那我来问你,陛下寿辰是几月几日?陛下平日里最喜欢吃什么、喝什么?陛下的喜好又有哪些?” 小崽子,你还想考我么? 赵元俨冷笑一声,脱口而出:“陛下的寿辰是三月二十,陛下以前最喜欢羊肉,后来喜欢秦家的卤味,喜欢喝桂花味道的清酒,喜好论语和诗经,还喜欢蹴鞠……” 说着说着,赵元俨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了冷脸而来的赵祯。 然后环顾四周群臣的目光更加冷厉,一个个怒视着他。 宰辅们早已怒火中烧,脸上的怒火几欲爆发。 赵元俨恍然回过神来…… 完了! 又被坑了! 赵祯是皇帝啊! 皇帝的喜好是臣子能够窥觊的吗? 你查的如此详细,想干什么?! 连陛下吃喝日常都一清二楚,你这是尊重皇帝,还是准备要谋杀皇帝! 这窥觊皇帝的事情别说做了,连想想都是该死……你竟然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细数得如此清楚。 你这是巴不得赵祯被人弄死啊! 秦为心中狂笑。赵元俨啊赵元俨!你等死吧! 吕夷简甚至都不避讳了,狞笑着盯住赵元俨,恨不得当场就把他弄死才甘心。 然后赵祯就说话了,他极度克制着胸中的怒火,淡淡道:“看来王叔对朕的生活很是上心啊!” “陛下……” 赵元俨当场就跪了,磕磕巴巴地解释着:“臣……臣口不择言……臣……无心的啊!” 都怪秦为! 赵元俨回头怒视他。 秦为却一脸茫然的道:“定王看某作甚?哦……下官刚才说错话了,不该污蔑您……看来您真是对陛下尊敬有加啊!” 不用秦为说,这下满朝文武都知道赵元俨对小皇帝的‘尊重’了。 不死不休的尊重啊! 赵祯会发飙吧……就算赵祯能忍,宰辅们也忍不得啊。 果然! 许茂则‘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开场白都还没出口,吕夷简就出班了。 直接拱手道:“陛下,臣弹劾定王赵元俨目无尊卑礼教!在金殿之上胡言乱语有辱超纲,臣请严惩!” 老夫没有啊! 赵元俨快哭了,他愤恨的盯着秦为,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连陛下的吃喝拉撒都能一清二楚,你说没有二心,谁信啊!满朝文武都不会信! “陛下,臣冤枉啊……” 没等赵元俨自辩。 首辅张之白紧跟着出班,沉声道:“窥觊皇家私密,陛下!此罪按律当斩!” 靠! 牛掰啊老张! 秦为险些惊掉了下巴,群臣也没想到一向稳重冷静的张之白,竟能说出这种杀意盎然的话来。 而且对象还是当朝皇叔。 不是说不杀士大夫的吗?这可是当朝皇叔,比士大夫可牛掰多了……秦为心中好笑,看来大宋不是不会杀人,而是还没被逼到份儿上啊。 他甚至有些感恩赵元俨了。 若不是今日偶然的一次斗嘴,这种场面他八辈子也看不到。 老张是真的怒了,如果不是碍于大殿和身份,他恐怕会立即抽刀把赵元俨给剁了。 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说不定哪天就会害了皇帝。 留着干什么?等死吗? 枢密使王臻也占了出来,言辞铿锵有力。 “陛下,江山社稷全系帝王安危,帝王有失、国将不国!臣,请严惩!” 三司使王尧臣也出班道:“臣,复议!” 朝中最具权利的两个部门老大都出班了,他们的小弟们岂能坐视,一下子三司、枢密院的官员全占了出来。 “臣附议!” “臣复议!” “臣请严惩!” “……” 赵元俨在朝中的党羽不少,否则不会嚣张到现在。 可眼下别说是党羽了,就是亲儿子也不敢为他辩解,还敢现在为他说话,那铁定就会被认为是同党。 就看两个宰辅的架势,不弄死也要把你弄残废了。 况且这事儿本就和旁人没关系,都是赵元俨自己作的,这种行为用文言文来说就是——你活该! 赵元俨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知道赵祯不会杀他,这是底线,除非小皇帝想要颠覆超纲伦常。 但张之白、吕夷简的态度却异常坚决,此事他不脱一层皮,恐怕很难善终了。 咬咬牙后,赵元俨拱手一拜,对赵祯道:“陛下,臣听闻西蜀之地大旱,臣恳请陛下以工代赈,由当地权贵官员整合当地灾民抗灾……臣愿捐出一半家产无偿捐献给受灾地区,以全微臣体恤百姓之心!” 壮士断腕么? 心倒是够狠的,一下子拿出半数家产,还主动配合了朝廷改革的政策,这可真的是意外之喜啊。 毕竟真正的权贵们不缺那点儿名声,所以大家都反对以工代赈。 除了那些邀直买名的小地主还在挤破头的想要为家族后代谋个前程,这些真正的权贵官宦人家,对土地的执着可谓坚贞。 新 318:强国没有底线 秦为上次以工代赈之所以能顺利进行,不过是钻了权贵们反应迟缓的空子。 再想这么做的话,却是不容易的。 那些人不缺名利,更不缺权势,他们没有远大的理想,所以安心做了腐蚀大宋的米虫。 现在有人要把‘米’从他们手中夺走,他们自然不会等死。 不过有赵元俨出手,那些权贵就算再势大,总也大不过定王府吧? 只要定王府不倒,他们轻易不敢拒绝赵元俨的要求。 那这是事儿就算是彻底成了。 以后再逢灾年,赵祯只要将赵元俨这个例子拿出来,那些权贵们就得乖乖的交出土地,配合朝廷安置灾民。 这就是擒贼先擒王! 惊喜和意外总不知哪个会先来。 秦为笑了,本意只想恶心一下赵元俨,谁知道这惊喜大礼包来的这么豪华。 赵祯也没想到赵元俨能如此果决。 由此可见,这人绝对是不好对付的。 他渐渐平息了怒意,沉默少许后,冷冷道:“定王赵元俨口无遮拦,罚奉一年!禁足三月……回家反省去吧!” …… 小插曲结束,赵元俨被灰溜溜的赶出了大殿。 皇帝和群臣们开始议事,而秦为却又开始了神游物外。 赵祯不留痕迹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又在打盹了…… 不过这会儿他的心情不错,毕竟一下子解决了个大麻烦,连以工代赈的事情也顺手结局了,而这一切都是得益于秦为。 若不是他激得赵元俨语无伦次了,打死赵元俨也不敢说出那番话来。 幸好有他,赵祯甚至有种幸运的感觉。 哎! 只是一个秦为终究挡不住这朝堂上的泱泱洪流,他才将将想要放开手脚,就要被那些虎狼般的朝臣给束缚住。 这样的皇帝真的当得舒心吗? 没有任何一个帝王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当皇帝的,就算是昏君、暴君也会曾经有想要励精图治的理想。 只不过现实很残忍,历代君王他们得到无上尊荣的同时,也要失去一些东西。 朝臣、权贵、门阀、宗室、皇家……这一层层考验和阻碍,让许多皇帝登基后,只能眼睁睁地成为皇权的傀儡。 赵祯不算傀儡,毕竟仁宗的庙号不是白叫的。 他只是太过优柔寡断,许多事情畏首畏尾……说白了就是缺少秦皇汉武那种睥睨天下的魄力。 否则范仲淹的改革不会无疾而终,这个大宋早就变了慕模样。 赵祯有些失落了,他再看宰辅们一眼,心中又多了些安慰。 张之白等人算得上是难得的忠臣,虽然他们有些政见不和,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没有一人退缩。 赵祯不得不佩服自家的老娘,在选人这一方面,刘娥真的做到了慧眼如炬。 不论是后来的范仲淹、晏殊……还是现在的张之白、王尧臣。 刘娥选人或许有私心,但这些人却也是切切实实能为大宋做事的能臣良臣! 而后续属于自己的人才,赵祯也在努力培养之中。 比如说秦为,还有他一力举荐的年轻臣子宗升、富弼等人,也都开始逐渐展露头角。 想到这里,赵祯又不禁有些头痛。 秦为选的这些人的确很有才干,就算那个时常溜须拍马的宗升,在吏治上也是一把好手,否则司事局不可能如此安稳。 富弼更是年轻一届的翘楚。 可这些人却都是秦为一手提拔上来的。 若是那天……秦为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丁谓? 好钢需烈火、日久见人心! 谁能保证现在不好名利的秦为一旦做了宰辅,他会不会违背自己当初的理念。 帝王就是这样,越信任、就越怀疑……他越是给予你权利,就更要想办法用各种手段来禁锢你。 赵祯在心中思量着,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下面正在议事的宰辅们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就停了下来。毕竟皇帝的态度,会直接影响他们的抉择。 赵祯回过神来,把沉默换成了和煦的微笑,议事继续。 稍后议事结束了。 赵祯看了过去,不由得苦笑一声,就这样懒散的人,他会成为下一个丁谓么?怕是难了…… 你想当佞臣,首先要知道上进、揽权吧? 可你看他,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宰辅们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都笑了。 秦为竟然真的站在那里睡着了。 而且这人一看就是惯犯了,竟然能保持身体直立脑袋后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思考人生呢。 只是脑袋一点一点的。 “咳咳!” 王臻老脸一红,有种自家儿子出了丑,老父亲也跟着丢了脸的感觉。 “完了?” 王臻的声音太有辨识度了,那浑厚的咳嗽声让秦为身体一震,然后猛然惊醒。 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气得王臻鼻孔生烟。 若不是赵祯和宰辅们都在场,他的耳刮都抽过来了。 秦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尴尬的站在那里。 赵祯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摇头笑笑,摆手道:“说吧,西夏那边已经停了兵戈,说是误会一场,并送来了牛羊辎重若干,说是赔礼……你呢?有什么见解?” 这话说得很随意,不像皇帝在询问臣子政事,反而有种同龄好友正在闲聊。 陛下对这小子的宠幸可谓经世罕见啊! 张之白心中暗暗摇头,又含笑道:“以前西夏可从来不会主动认错,看来上次那个李元昊折戟百胜寨后,西夏人知道痛了。” 这是在提醒秦为不要意气用事。 西夏既然主动认错了,大宋这边就不要太过强势,本来那就是个三国交错的地方,若是一旦引发大战,辽人肯定会趁火打劫。 还是怂啊! 澶渊一战大宋君臣都快成惊弓之鸟了。 连张之白这样强势的宰辅,之不敢轻易言战,难道非得等到三国鼎立的局面才要被迫出手吗? 可真到了那时候,大宋只会更被动。 人家既然敢立国,那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岂是你想阻止就能的。 秦为咂咂嘴,淡淡道:“下官也以为目前不易出动大军,一是北方的辽国需要防备,二是西北那地方荒芜,若是开战,就必须要做到一战定结果!彻底将西夏从这块地方抹去!若是不能,那就只是平白的损耗……” 张之白点点头,对秦为的态度很是赞赏。 关于西夏的问题谁都能说出个道道来,可如秦为这样审时度势一语道出重点的却不多。 可没等宰辅们说话,秦为又道:“陛下,西夏现在就是在试探大宋的底线……” “底线?” 赵祯摇头道:“西夏正是新老交替之时,他们应当不会自找麻烦的。” 此刻的李德明正忙着传位给儿子李元昊,而李元昊则是忙着巩固自己的权利。 西夏为了自保,所以派出小规模部队打探宋辽两国的态度。 这个可以理解。 毕竟西夏不是宋、辽,没有强大的实力保证周围国家不会侵犯它。 所以大宋君臣都认为问题不大。 “陛下,西夏人狼子野心,并且贪婪,去年他们入侵边境是为了巩固继承者的权利,今年呢?以后呢?是否西夏一旦有什么动作,大宋就要成为他们试探的对象?陛下,强国之所以强,因为没有任何人敢与试探,强国没有底线!” 张之白觉得秦为的反应过火了些,他说道:“李德明不是一个好战的领主,他没那个胆子真和大宋开战。你的想法有理,但不适合。” 你的忧虑有道理,少年人明白居安思危,就已经是个合格的政客了 但是对不住,你的言论却充满了个人臆想,先不说这事儿有没有可能发生,就算真的发生了,你现在的提议也不合适。 就好像人家才出了一对小三,你就要扔王炸。 你这是赌博……而赌博最忌讳的就是冲动。 他用长者的目光对秦为微微颔首,以示鼓励。 可秦为却一下就怒了。 “西夏在传信里说,是因为逃户过境才不得已略境……这不明白的在瞎扯么?就算是真有什么逃户进了大宋领土,西夏也应该先告知边防府军,然后以大宋这边为主导抓人,而不是直接带兵侵略了我边防百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试探,也是挑衅!” 生气的秦为在君臣的眼中有些好笑。 这少年什么都好,就是太轴了些,认准的事情就不松口,一点儿也不会婉转。 赵祯也觉得秦为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还是很给面子的没有打断,只是等秦为说完了以后,才道:“如此……行文折继闵,让他们戒备!” 这也是一种妥协,不过却是善意的,并未掺和争执。 张之白看了秦为一眼,心想这下你该满意了吧?陛下对你可真是恩宠至极啊!连老夫的面子都要驳了。 可秦为一开口就梗了他一下。 “张相,开战虽然不合适,但援军总可以吧?让臣带兵两万驰援西北,西夏若是再敢越境,臣定然他们有来无回!” 张之白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君臣都乐了。 你说派兵就派兵,知道这一来一回的消耗有多大吗? 国家现在恨不得一文钱掰两半花,就这国内的建设还是捉襟见肘,哪有钱给你出去浪去。 “若不能一战而溃,大宋就是劳民伤财。” 秦为愣了一下,躬身道:“多谢张相指点,下官错了。” 他的这个姿态一下就让人觉得舒坦了。 赵祯微微颔首,吕夷简含笑看着这一幕,觉得这是难得的和睦气象。 只是秦为却在道谢之后,忽然转口:“陛下,臣提议,调运一部分火器去府洲,折继闵见识过火器的威力,他可以将这些杀器物尽其用的。” 这个…… 张之白恍然回过神来,幽怨的看向秦为。 你小子恐怕提议开战是假,想要调运火药去边才是真吧? 好一个奸诈狡猾的小狐狸。 新 319:刘家的心思 中秋将至,朝臣们很忙,赵祯更忙。 大家都在忙着干完手里的活儿,好轻轻松松的过个中秋。 大宋的节日很多,什么端午节、寒食节……但最热闹且隆重的节日还是元日和中秋这两个举天同庆的日子。 国子监的学生已经步入正轨,秦为除了每隔两天去上一次大课,剩余的时间都是让学生们自行研究。 有韩琦三个尖子生给学生们巩固复习,秦为表示很放心。 尤其是还有个妖孽般天才的庞世英加入,国子监的杂科被带入了高潮期,学生们踊跃研究,甚至就连课题都能自己定义了。 司事局那边有宗升和富弼在,二人相辅相成把司事局整理的井井有条。 尤其是富弼,自从秦为慢慢放手后,他便接过了对外考核的任务。 现在朝中各个衙门的人,一见到这个年轻人比兔子跑的都快,生怕被这个鬼见愁缠上。 所以满朝君臣都在忙,唯独秦为无所事事。 刘姝也没事。 然后许久不见的刘坚就上门了,这次不是来要钱的,也不是来谈条件的。 而是想把刘姝接去刘家过节。 担心刘姝会拒绝,刘坚这回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和刘姝同龄的一个姐妹。 不是他自家女儿,而是刘家家主的女儿,叫刘婷。 也是个标志的人儿,模样比刘姝不相上下,看着俏皮可爱,一笑就露出两个虎牙。 娘家人来看望,秦为自然不能直接赶人,只能让吴妈带着春杏两个女眷在旁伺候着,自己则是和刘坚在前厅坐着。 两人相顾无言,毕竟之前的关系不太好,以后的关系也可能不会太好。 秦为对这种不待见的人,向来没有好脸色,你就是岳父也不行。 不待见,就是不待见。 所以刘坚进门到现在,秦家连杯茶水也没上。 刘坚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不好直接发作。 如今的秦为早就今非昔比,别说是刘家,宗室长者赵元俨又如何?还不是让他坑得倾家荡产。 所以刘坚现在只能坐着,在尴尬也不能翻脸。 他只希望秦为能懂些礼教尊卑,不至于让他如此难堪,只可惜秦为的度量有限,并没有给他这个台阶。 刘坚脸色愈发难看,只能自己尴尬的开场道:“贤侄近来可好啊?” “还行,吃嘛嘛香……” 秦为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刘坚却焕然不绝,继续道:“朝中做事可还顺心?若是有什么麻烦,可以告诉老夫,刘家在朝中也是有些关系的。” 这本来就是一句客套话。 刘家现在虽说名义上是后戚,但权力真就没有那么大。 至少在刘娥过世之前,刘家人都会是朝臣们重点防备的对象。 所以刘坚说什么‘关系’,顶多也就是和某些末流想要投机的小官儿有些交情,就这样的关系,秦家用得着吗? 秦为心中不禁暗笑,找你都不如找宗升靠谱。 让干啥干啥,只要不涉及到宰辅、朝政,宗升都能给你摆平。 可他还是一脸认真的看向刘坚,脸上带着希冀,道:“真的吗?” 额…… 这人真不会聊天啊! 刘坚哑言了,秦为却不解风情的道:“朝中最近正在商量对西夏用兵之事,刘世叔可有法子劝说陛下出兵西夏?” 靠! 你还真敢开口。 老子要能有左右朝政的本事,还犯得着在这儿与你赔笑脸么! 刘坚大抵是坐不住了。 只留下了一句‘随后派人来接女儿’,便匆匆离开了秦家。 …… 这边刘姝正坐在银杏树下,与刘家的几个‘姐妹’说话。 只是话题却从来没有延续过,总是说着说着沉默了,毕竟不是一家人,在此之前刘姝甚至都没见过这些所谓的‘姐妹’。 她能坐到现在还能忍住不撵人,只能说明刘姝的脾气是真好。 若换做是秦为,恐怕这二人的下场会比刘坚还丢脸。 女红大抵是现下女孩子们统一的生活项目,不过刘姝已经好久没做过了,秦为说这种事情太费心神,对身体不好。 刘婷,皱皱鼻子,说道:“姝儿没在家里长大,大家生疏也是必然的……还望以后咱们能经常聚聚,毕竟是一家人,总不能成仇吧?二叔之前是有些地方做得不对,爹爹已经不止一次训斥过他了,姝儿若是不满意,姐姐回家与父亲说说,让他好好惩罚二叔!” 她是刘家的嫡女,也是家主刘标的大女儿。 此刻她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刘家对刘姝的态度了。 至于什么惩罚刘坚,这不过是做给刘姝看的。 毕竟刘坚在整个刘家也不算什么重要人物,若不是看在刘姝这个三品淑人的身份,和她身后站着的秦家,刘标不可能卖这么大的面子给刘坚。 所以还是那句话,刘坚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品淑人和秦为! “过去的事儿便莫要提了,姝儿多谢婷姐姐能来看我……” 刘姝自然明白这些道理,可父女亲情究竟是血浓于水,她不想与刘家有什么瓜葛,却也说不出让自己生父受罚的狠话。 就算她想说,也不能…… 刘婷似乎算准了刘姝会这么说,掩嘴笑笑,然后拉住刘姝的手,道:“这就对了嘛,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的仇,说开了也就是好了……待过几日中秋,咱们可以去结伴游园呀!” 和不熟且喜欢不起来的人聊天,简直就是一场折磨。 刘姝皱着小眉头,有些兴意阑珊的道:“只是妹妹打小身子不好,恐怕不能在外就留。” 刘婷哎了一声,然后眸光闪烁了几下,说道:“娘说女孩子不能太呆板了,也得适当的多渐见见面,否则以后到了夫家会被看不起的。” 这年头,女人的终极命运就是嫁人。 树下渐渐安静,只觉得一种……宁静,不寂寞的宁静,脑海里一片空白。 刘婷实在没有话题可聊了,只能起身告退,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刘姝中秋时一起游园,也不管刘姝同不同意,便笑着离去。 …… 回到刘家,刘婷先是和父亲刘标报告了此行的结果,然后又说了说她对刘姝所见后的看法。 “那就是个傻的,没什么心计,也不懂什么功利,还是个病秧子,秦为也算是汴梁首屈一指的俊才,怎会看上她了呢?” 刘婷不满的撅着小嘴。 女儿家大多都曾在心里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何种模样。 尤其是这种大家族里出来的女儿,潜意识里就会互相攀比,毕竟她们未来夫家的势力,将会直接关乎到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 就比如说刘娥。 如果不是当初那一步走得恰逢事宜,刘家这些人恐怕还在谋个山沟沟里土里刨食儿。 哪里来的今日的汴梁刘家。 再比如刘姝。 一个被遗弃的私生女,还是庶出……这样的人不是生来就该命运凄惨么? 可偏偏她遇上了秦为。 天子宠臣、朝廷新贵、手握大权、汴梁财神! 这一个个的标签让秦为身边的所有人,都一下子镀上了光环。 就连秦家的一个厨娘都能被接进宫去给皇帝做菜,更别提是秦家未来的当家主母了! 刘姝这是多好的命啊! 刘标没理女儿的不满,只是肃声道:“可见到秦为了?” 刘婷一愣,然后摇摇头道:“没有……” 她连门都没进,就被秦家那个仆妇带着去了隔壁,连秦为的面儿都没见到。 “蠢!” 刘标没好气的瞪了眼女儿,道:“你既知道那庶女现在的名望这都是秦为带来的,为何不想办法与那秦为见上一面,论模样和身段你也不比那庶女差,她能做的三品淑人,你为不能?” “可二叔在……女儿哪里好意思太过明显。” 刘婷眼前一亮,俏脸上满是羞红,然后撒娇的摇了摇刘标的袖子。 “管他作甚,一个庶出罢了,只要你能做了秦家的主母,赶明儿为父就找个由头,把他们一家子都赶出汴梁。” 刘标丝毫不避讳的道:“你以为为父让你跟那刘坚去秦家为何?难不成就只是让去帮那庶出缓和关系的?未来的命运要自己去争取,明白吗?” “女儿明白了……” 刘婷一副小女儿的娇羞姿态,低着头不好意思说话。 刘标宠溺的笑笑,然后道:“过几日的游园,那庶女答应了吗?” “没拒绝,想来只要女儿这几日多去几次,那庶女没了戒备,此事不难成功。” 刘标点点头,叮嘱道:“恩,你要多上心……今年咱们好不容易请来了那些权贵官宦的家眷们讷赴宴,若没个拿得出手的身份,恐怕镇不住那些贵妇人。” 这才是刘坚登门秦家的主要目的。 中秋刘家宴请权贵家眷,而刘姝就是他们用来撑场面的。 毕竟就算是富贵如郡王府那般的人家,三品淑人也是不多见的,这样一个身份,足可以为家族增添许多颜面。 对于这些权贵们来说,脸面就代表了势力。 只有如此,才能有资格在这个圈子里结交和联盟,否则就算你倒贴,人家也不一定能看得上。 新 320:借钱 刘姝大抵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受宠过。 看着刘家送来的布匹、绸缎,金银首饰等,她皱起来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吴妈翻了翻那些礼品,有些尖刻的冷笑道:“这是求和呢,刘家人也真是够势力的,以前不闻不问,巴不得咱们饿死在外面,现在倒知道献殷勤了……” “把这些东西都清点一下,再从咱们的家当里挑些好的,回头让孙叔派人送去。” 刘姝在看一本很有趣的话本,只是再好笑的情节,也不能让她开怀。 刘家送来的礼,就像是一道道催命符。 她虽性格温婉,却也不笨。 拿人手短的道理刘姝还是懂的。 吴妈撇嘴道:“就这点儿东西还想收买人,秦郎君什么没有,这些东西在秦家都不配入库……” “好了,这话以后莫再说,秦家是秦家咱们是咱们,我未过门,便不能让人觉得咱们事事都依着秦家。” 一个身患劣疾的女儿家,能从杭州一路来到汴梁。 刘姝身上从来都不缺骨气,只是现实对她太过苛刻罢了。 从秦为住在隔壁开始,她就开始被人指指点点。 后来秦家愈发富贵了,刘姝也成为了街坊四邻口中的‘外宅’,更难听的还有说她是被秦为豢养的美妾。 以前她不在乎,因为这些年流言蜚语不断,她也这么过来了。 可现在她被朝廷封了诰命,刘姝庆幸能嫁与秦为的同时,也难免会因为自己不太光彩的身份而暗自伤神。 自古媒妁之约讲究的是门当户对。 若是之前,一个私生女配一个寒门落魄的穷书生,这桩亲事倒也登对。 可现在秦为扶摇直上,而她却仍旧只是个人人嫌隙的私生女。 就算有了诰命的身份,也仍旧摆不脱的人们世俗眼光下的指指点点。 “娘子,刘家那个嫡女又派人传信了,说是要来与您叙旧谈心……” 吴妈刚把东西清点完,外面孙好民也来了,还带来了一封刘婷的手书。 “这是没完了么?咱家娘子和她很熟么?她们谈的哪门子心……” 吴妈厌恶的瞪了眼孙好民,后者顿感冤枉……我就是个传信儿的啊。 但老孙经过秦为多年的熏陶,甚至女人是不能讲道理的,只能嘿嘿干笑两声,道:“夫人说得对,我看那刘家也是没安好心。” 二人成婚也有两年多了。 不过平日里却很少以夫妻相称,毕竟家里的两个主人都还没有成婚,他们做下人的若是太过张扬,难免就会让主家心里不平衡。 吴妈有些褶皱的脸上竟也浮出几许红晕,嗔怪道:“莫瞎叫,娘子还在里间听着呢。” “诶,晓得了……” 孙好民老脸乐得像朵花,连连点头应承。 只是没想到刘姝竟然出来了,皱眉看着孙好民手里的信笺,幽声道:“她若想见我,便让人直接送信到这边就好,为何要送那边去……” 嗯? 孙好民微怔少许,一时间没理解出这话的意思。 毕竟在秦家人的心里,他们早就将刘姝认作了当家主母,所以看似两家人,其实在就成了一家人。 平日里不管是那边儿有事儿或是进出信件,也大多都会送到秦家去,再有孙好民统一整理。 头几年都这么过来了,可娘子今日为何会有此一问呢? 合格的管家都会在第一时间洞悉主人的想法,从而找出最合适的应对方式。 平日他照顾秦为得心应手,只是刘姝这边……女人心海底针,猜不透啊! 孙好民求助似得瞧向自家婆娘,吴妈则是嗔了他一眼,道:“娘子的意思是,刘家那人是故意把信笺送到秦家的?” 可她为何呢? 刘婷一介女流,她又不认识秦家的人,这不是自找麻烦呢? 刘姝却像是早已洞悉一切的女诸葛一般,声调幽沉道:“她与我送信是假,想借此让那人看到才是真。” 那人指的是秦为。 这下一切都解释的通了,看来刘婷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吴妈性子急,忍不住就骂道:“好个不要脸的贱货,她竟然想趁机勾引秦郎君!奴家这就去……” 刚说了一半,吴妈下意识看到刘姝有些泛白的脸色,赶忙捂上嘴拉着孙好民离开。 刘姝则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树下,焕然露出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凄楚。 说什么勾引…… 男未婚、女未嫁。 人家便是有心寻觅良婿,更谈不上什么‘抢’。 而且相比于刘姝,刘婷的确拥有比她更加优渥的条件,不仅出身嫡女,而且还是家主的女儿。 若是将她许给秦为,那才真的是门当户对。 可自己呢?除了一个淑人的身份还是靠着秦家得来的,刘姝身无长物,她没有半分优势。 所以她明知刘婷的目的,却还是接受了她的拜访。 并且主动将地点选在了秦家的后院。 这里目前只有秦为一人在住,除了狄青偶尔会来几次,这里可以说是秦家最私密也是最中心的地方。 一对各怀心思的姐妹聚在了这里。 女人之间的话题大抵就是家人、情郎、夫婿……最后就是自己的胭脂水粉什么的。 高门大户家的女儿也不能免俗。 二人坐在堂屋,有一句没一句的先聊着,后来就只听得刘婷叽叽喳喳的说话,刘姝只是端坐着,显得格外安静。 说了一阵子后,看刘姝不再答话,刘婷便有些兴意阑珊的笑道:“妹妹今年快有十八了吧?姐姐前些日子刚过了十八岁的生辰,本来只想家里人热闹热闹也就罢了,谁曾想母亲把城中最有名的戏班请到了家里来,敲敲打打的让人好不心烦,还叫来了好多宾客,都是汴梁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呢,只是我却不喜这些高调的做派……不过父亲却说,女儿家到了年纪就要为她寻觅良婿,家里若是重视,等那些男方家来提亲,就越不敢小瞧咱们,妹妹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刘姝脸色没变,只是纤手却轻轻捏住了裙边。 她知道,刘婷这是要步入正题了。 只能微笑道:“是啊!女儿家一辈子便是想求得一桩好姻缘,只是千金易得、良婿难求,妹妹便祝姐姐能早日觅得良婿。” 大家族里的女人能和睦相处的没几个,更别说嫡庶悬殊之大的二人,唇枪舌战已经是最温柔的场面了。 刘婷歉然道:“哎!你说我怎么突然就提起了这事,真是不该,不该啊!” 刘姝依旧微微垂眸,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等待着对方出招。 她不是一个软弱的女人,否则也不会为了秦为拒绝亲父定下的婚事。 只是在外人眼里,她常年因为喘急看着有些虚弱,大家便下意识认为,这是一个好欺负的女人。 看刘姝仍旧不接招,刘婷又换了话题。 “姝儿可知隔壁那秦家祖宅,是谁买下来的么?” 这是软的不行,就要来硬的了吗? 刘姝眼眸低垂,淡淡道:“地契上写的是父亲的名字,不过这宅子的地契却是在我手里。” “地契在谁手里有甚关系?而且那上面虽写的是二叔的名字,但他却是刘家人,买宅子的钱也是从府上支取的,是爹爹听说你在外面居无定所,这才让二叔出来买了这宅子,却不成想正巧买到了秦家的祖宅。” 这是要让刘姝看轻现实,若她不听话,刘家随时可以收回宅子。 在刘婷看来,秦为之所以会对刘姝另眼相看,一方面是怜悯,毕竟一段凄楚的身世,的确能博得人的同情。 尤其秦为这样的翩翩公子,更是喜欢怜香惜玉。 但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刘家手里还握着秦家祖宅,恐怕秦为知道刘家不会轻易交还,这才想以娶刘姝的方式,让刘家松口。 只是刘婷却忘了,依着秦为的手段和脾气。 他想要的东西还用求人吗? 用秦为的话来说就是,刘家算个屁啊! 可刘姝却沉默了,因为她心中也曾如此想过。 秦为之所以愿意娶自己为妻,更多的不是出于感情,而是当初自己帮他的情分和感恩之心。 当一份感情和其他情感扯到一起时。 这份感情便会让人感觉不那么存粹了,哪怕结果是她想要的,可心里却依然有根刺久久不能除去。 所以情义要还,否则就会压身。 这是秦为的话,刘姝对此深以为然,所以她在等待着对方说话。 刘婷微笑道:“本来爹爹也是想要将这宅子还给秦家的,只是姝儿妹妹有所不知,咱家我那弟弟……” 刘姝的秀眉微微一挑,然后嘴角噙笑。 那是苦笑。 人情有许多种,有的会化为情义,有的会化为债务…… 而这个就是债务。 她虽不是不欠刘家的什么,却该着秦为还不完的恩情。 所以她若想要这祖宅的地契,就必须要接受刘婷的条件。 她在等待着…… 刘婷看了刘姝一眼,然后苦笑道:“这不是咱家我那弟弟在外面跟人家赌钱,结果被人坑了,还连累了吕相公家的二郎君也赔上了五千多……赌场那便自然不敢张口劳烦妹妹,只是吕相公那边却是不好说话的……” 要借钱吗? 可为什么不直接和秦家开口呢? 刘姝没有听到自己想象的答案,心中甚至有些松口气的感觉。 “五千多贯?” 刘姝对银钱不是很有概念,因为她不缺钱,秦家更不缺钱。 可她也知道,这五千贯不是少数目。 她若是和秦为张了这个嘴,想来秦为不会拒绝,甚至会二话不说送来一万给她花用。 这点儿底气刘姝还是有的。 可她却不愿张这个口。 “姐姐有所不知,妹妹这些年劣疾缠身,身边本就没有多少体己钱……” 这话的意思就是拒绝,可刘婷却仿佛听不懂似得。 苦笑道:“姐姐也知道妹妹的难处,若不是没了办法,姐姐也实难和你说这事儿,你看……能不能劳烦妹妹去给我那妹夫说说,算是刘家借的,日后定会归还。” “大伯是刘家家主,还拿不出五千贯吗?” 刘婷作难道:“能倒是能,就算不够卖些产业也是能凑齐的,可吕相那边……” 合着不只是借钱,还有人情啊! 刘姝不禁木然。 五千多贯……这笔钱对秦家不算什么。 可宰辅的情分却不能是用银钱来衡量的。 一旦秦为帮刘家出了头,别管吕夷简会不会因此膈应,但这个情分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还清的。 尤其是秦为在朝中的话语权愈发重要了,以后但凡有些政见上的分歧,吕夷简就能拿此事作为说辞。 刘婷使出了杀手锏,俏脸失落哽咽道:“若是为难便算了,姐姐这便回去让父亲变卖家产吧。” “等等……” 刘姝果然上当了,俏美的脸上带着几分挣扎,轻声道:“如此,我便去问问,可成与不成却不敢保证。” 刘婷刚要起身的姿势一顿,又重新坐了回去,拉住刘姝的手,满脸感激的道:“如此就多谢妹妹了,姐姐这就回去禀告父亲,那地契你便放心拿着,待妹妹嫁入秦家之时,便与你作为嫁妆了,如此保证那平阳侯日后不敢欺负妹妹……” 刘姝心中微叹,却没说话。 她深知祖宅对于一个家族来说的意义。 若秦为还是那个破落的穷书生倒也罢了,可他现在位极人臣,若是连祖宅都不能收回,世人定会戳着脊梁骨骂他不孝。 平头百姓都知道祖宗大过天,何况是秦家这种贵胄。 带着胜利的喜悦,刘婷扭着纤细的腰肢离开秦家。 而刘姝却面带愁容的坐在那儿发呆,就连吴妈走到身后了都没察觉。 “娘子?” 刘姝被惊醒,轻蹙眉、俏脸微滞:“何事?” “方才那个刘家女临走时说,明日带人来拿钱……她来咱家拿什么钱?您给她钱了?” 吴妈知道她家这个娘子性情温和,有些时候总会心软,顾忌的事情又太多。 如此难免就会被人拿捏住。 刘姝只能苦涩的点点头:“我只是答应她会试试看,却没有答应要给她,可她却迫不及待的张扬此事……看来她是早有预料的。” 新 321:事情背后的手段 大宋的官二代很多,这些人俗称衙内。 平日里溜猫逗狗、追鹰逐兔,凡是好玩儿的事儿,就必有这些衙内的身影在里面。 只是现年下娱乐的项目不多。 有些衙内玩腻了这些小把戏,就会慢慢走向别的岔路,赌博、嫖娼……甚至还有人喜好嗑药。 俗称五石伞,其实就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兴奋剂,但吃多了也能要命。 刘家不容易,经济上虽不算拮据,但也只限于不缺开销而已。 刘标一来是本来只想让女儿去引诱秦为,等到他做了刘家的女婿,那这钱还不是用多少都行。 只是他也深知秦为的脾性。 若不能然他有所顾忌,这人绝对不会拿钱,说不好还会翻脸。 而刘姝就是他的顾忌,五千贯对秦家不是事儿,而让刘家忌惮甚至害怕的吕家,对秦家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如此,等刘姝去求了秦为,刘家的麻烦不仅能解决,也能让秦为对刘姝的情感发生转变,毕竟谁也不会喜欢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人。 可刘姝也不笨,她知道秦为的面子却不能这么用。 这么说吧,秦为的面子不能用在这等地方。 第一她既然决定嫁进秦家,就和刘家再没有半分钱关系了,此刻损害秦家的利益而弥补本就关系生冷的刘家,那就是里外部分。 就算秦为再怎么喜爱她,这事儿也会让他对自己产生隔阂。 第二秦为就算是能说动吕夷简,想来也是要配上不小的情分的,然后…… 人情就像蓄水,只用不增很快就会枯竭。 此后秦家万一再有些什么事儿,秦为怎还有脸面再去登门吕家。 所以这个问题不能丢到秦为的身前,那是让他为难。 那就是不贞! 刘姝心中为难,等入夜后悄悄叫来了吴妈,然后叮嘱她把这两年攒的体己钱和秦为之前送的一些珠宝首饰全部清点了一遍,堪堪凑齐了五千贯。 这还是平日里刘姝总是婉拒秦为送的礼物。 否则五千贯对她这个秦家准主母来说的确不算什么。 只是吴妈却很气愤,不明白刘姝为何要这么做。 刘姝俏脸有些黯然,轻叹道:“秦家的住宅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尤其不能落在刘家……秦为现在仕途顺遂,可他却和太后不是一个阵营的,若哪天陛下一旦和太后翻脸,秦家的任何小事儿都会被人当成把柄,若届时刘家要用祖宅来威胁秦家呢?我不能让他有这个后顾之忧……” “还是娘子想的长远……” 吴妈惊讶之余,也不由感叹,自己一手看大的小娘子,如今也渐渐成熟了,她很聪明更不逊色那些大家族里的贵府主母。 只是她同样自卑,所以从不会主动显露自己的能力。 …… 刘婷一路回到了刘家。 进了自己的房间后,坐在梳妆台前怔怔的看着铜镜。 女仆在身后把她的发髻打散,然后找来篦子,一下下的梳着。 刘婷头发乌青,而且顺滑。 女仆梳理了一阵子,然后把篦子上的脏东西清理了一下,开始给她扎头发。 “大娘子,五千余贯,那边怕是不会轻易给吧……” 刘婷闭着眼睛,淡淡的道:“家里看着风光,却虽是都有可能破败,我们都要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了,秦家是新贵而且朝中势力愈来雄厚,拿出五千贯不算什么,重点是秦为会不会为了刘姝去求吕夷简……凭什么她能这么好命加入秦家那等权贵,而我却只能被家里推出去和那些小官宦家的子弟联姻……看着吧,只要刘姝去求了秦为,秦为定然会和她生出嫌隙,到时我再拿着地契送与他,这个秦家的当家主母还说不定是谁呢。” 女仆深知自家娘子的脾性,只能顺着话笑道:“就是!咱们娘子可是汴梁数一数二的美娘子,那刘姝算什么东西,就算平阳侯对她再钟情,可有二人一旦有了嫌隙在,就算刘姝能进了秦家,这个主母她也当不成了。” 刘婷的目光定定的看着铜镜,看着镜子里那个顾盼生姿的美人儿,浅笑道:“爹爹本意也想过要我屈尊做那刘姝的陪嫁一起嫁入秦家,然后再慢慢地跟她争夺这个主母的位置,可我却不要!” 夜越来越静了。 刘婷小院儿外的房梁上,此刻正蹲着两个黑衣遮面的密碟。 二人听着屋里的对话都愣了少许。 然后四目相对,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前者点点头示意了一下,二人猫着腰从房梁上一蹴而过,就像暗夜里的硕鼠,一下子就窜到墙边。 踮脚跃身跳过墙头,二人步子不停直奔黑暗中走去。 直到走了很远后,前者才放缓了速度,莫名到:“那女人咋想的,竟想凭这些就嫁给郎君,笑死人了……” “郎君也是够警惕了,这女人才来了两次,郎君连面都没见到,就料到她没安好心……” 前者傲声道:“那是!郎君岂是凡人?天知道秦家暗地里设了多少眼线和密碟,就连皇城司的人都靠进不了,一番谈话还能瞒得过郎君?” 两个密碟在城中兜转了好一会儿,确信没有被盯梢后,才闪身进了甜水巷。 只是等他俩刚进了巷口,就被一只冷箭逼退了回去。 “什么人?” 黑夜里,一声低沉却阴冷的声音想起。 前者并未惊慌,只是有些忌惮的看了眼那只插在地上的冷箭,然后小声道:“自己人,麻烦禀报郎君一声,小人有要事禀报!” “自己人?哪个组的?” 黑夜里的声音很警惕,并未直接放行。 “六组余军手下!白腕、李科……” 二人话音刚落,黑夜中的房顶上落下两个男子。 “有这俩人吗?” “有……” 另一人点点头,然后快步朝秦家跑去。 只是盏茶时间,那人去而复返,然后对另一人眼神示意了一下,直接放行。 秦家在汴梁城里的密探有很多。 但具体有多少,除了秦为和张勇绝无第三人知道。 甜水巷作为秦家的根基所在,秦为怎会不小心提防……谁也不想一睁眼就被两把钢刀抵住了喉咙。 这种感觉秦为尝试过,所以发誓再也不要尝试第二次了。 两个密碟来到大门口,乔风已经等在那儿了,带着二人一路越过后院,来到后面的小花园。 秦为就坐在凉亭里正打着瞌睡,听到有人来了,揉了揉眼道:“查清楚了?” “小人见过郎君……” 二人是后来进入秦家的,只能算是一些外围成员。 第一次见到秦为,难免有些紧张。 秦为摆摆手,示意:“不用拘礼,直接说……” “回郎君,那刘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小人探听到了那女人说……” 密碟将刘婷的话原原本的复述了一遍,然后又道:“刘家想要利用祖宅的地契,让您和主母心生嫌隙……” 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秦为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然后才忽的笑道:“有意思,看来刘家这回是狗急跳墙了,什么中秋游园……刘标这是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想要做两手准备。” “吕相不过放过他。” 乔风在一旁淡淡道。 吕夷简是什么人物? 在大宋,四十岁的宰辅只有一个吕夷简,由此可见此人绝对是简在帝心的存在。 刘家的儿子坑了吕家二郎五千贯,这事儿换做是谁也不会善罢甘休。 别说什么赌博本来就有输有赢这等托词,若是寻常人家,这话可能管用,但吕家不会管你这些。 吕夷简身为宰辅,平日巴不得走路都要规划一下。 如此有辱门风之事,他岂能承认。 所以刘家这个锅是不背也得背,这本来就不是钱的问题,吕夷简这是想逼刘标认了这个事儿。 “祖宅的地契是该拿回来了,整天被人惦记着总归不太好……” 秦为仰头看眼空中的圆月,淡淡道:“传话张勇,让他把那日和刘家子、吕家老二赌博的所有人全部查清楚,一个人都不能放过,还有那家赌场的幕后主人,连带他背后的势力,查清楚,要快!” “用不用先跟吕相打声招呼……” 乔风点点头,又不忘提醒道:“毕竟这事儿与吕家有关,咱们如此大张旗鼓的查人,万一查出来吕家的事儿,难免造成误会。” “误不误会是他的事儿,跟某有什么关系。” 秦为负手仰头看着月亮,冷声道:“刘家派了个女儿来秦家攀附,看来也是被逼急了,我虽不喜刘家,但也不能回让人拿住当枪使!” 老吕啊! 宰辅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刘家一厢情愿的在托关系找人,吕家却连个口风都没传出来,好像根本就没这档子事儿一样。 看似安静,却是无声的压迫。 刘家投鼠忌器自然会急病乱投医。 刘标能想到秦家秦为不奇怪,也没有多少生气,毕竟大家没有深仇,帮不帮全凭心情就是了。 可吕家这么一压,这事儿倒成了他秦家的麻烦。 吕夷简就是算准了刘姝的存在,所以知道秦家必定躲不过刘家的求情。 新 322:教直男泡妞 女人和男人理解事情的方式不同。 她们不只在乎事件本身的问题,还会利用脑补来将整个事件延伸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然后再自己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 从而这些判断下的决定,大多是不理智的。 一大早,春杏做了豆腐脑,还赶早蒸了几屉新鲜的羊肉小笼包。 秦为一口一个半屉包子下肚,然后一口干掉碗里的豆腐脑,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厨子最大的欣慰,莫过于食客吃饭时那种狼吞虎咽的模样。 看郎君吃的美了,春杏脸上露出笑容,简单收拾了一下,还端走了剩下的半屉包子,不用说,这一定是给乔风留的。 尽管秦为一直强调家里没有主仆之分,平时一起吃饭也没什么。 可自从秦家跻身权贵后,家里人就自觉地遵守起主仆的规矩,连段玉那么随性的人都不再上桌吃饭了。 “这是何苦呢?” 秦为摇头笑笑,然后回到书房一个人研究去了。 这里是他的专属,平时就算刘姝也不会轻易涉足,连收拾也是他亲自动手。 只是刚坐下没多久,乔风就来敲门道:“郎君,刘家的小娘子又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厅等娘子过来。” “刘婷?” 秦为想起昨夜密碟的禀报,不由得笑了一声。 “这是真觉得自己有倾城之姿么?看来某这个柳下惠是做不成了。” “有几分姿色,不过与娘子比差远了。” 乔风摇头冷道:“她那眼神太毒,不是个心善的,若是在战场上,这样的人一定不可托付。” 女人和战场是一回事儿吗? 秦为有些好奇,春杏那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怎就看上这货了。 这妥妥的直男癌啊! 他头痛的道:“那是女人,不是你手底下的北伐军……春杏那边已经等得花都谢了,若是喜欢就赶快给人家一个答复,别老是那么不解风情。” 一说到春杏,乔风有些脸红的别过头。 “小人不知该怎么与她说。” 额…… 秦家的人每个都有自己的优势,做饭又春杏、家务有吴妈、管事儿有孙好民、保镖有乔风,护院有段玉。 可以这么说,秦家虽然人少。 但这些人别管放到任何地方,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才。 这其中有他们自己的努力,也有秦为这些年来潜移默化的教导,反正一句话……秦家各个是人才。 只是人才大多是光棍儿,要不得啊…… “手里有存钱吗?” 秦为没好气的问了句,乔风摸不着头脑的点点头。 “平日我可让你整日干活了不休息?” 乔风又摇头。 “有钱、有时间,人长得还行,还有手艺……咋就娶不上个媳妇儿了?” 秦为随口道:“给她花钱,想要什么买什么,给她安全感,时刻守在身边帮她做些脏活累活,隔几日就买些女儿家用的物什送给她,不就拿下了么?” “记住,女人喜欢毫无道理的温柔,和能让她敢与上天下海的安全感,只要做到这两点,天下没有泡不到妞……” 乔风一脸崇拜的看着他,认真的点点头,“小人记下了……” 俩人一边儿走一遍闲聊,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前厅。 秦为刚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刘婷那错愕的目光。 看来他刚刚教授乔风的那些泡妞秘诀被听到了。 刘婷赶忙收回目光,俯身低头行礼:“奴家刘婷,见过平阳侯。” 这就是刘婷? 倒是的确有几分姿色。 不过就像乔风说的,她的眼神太恶了,就像是深渊,这样的女人只会嫁给权势,绝不会甘心嫁给爱情。 秦为随意的摆摆手,一双眼紧紧地盯住了那张羞红的俏脸。 然后目光下移……峰峦起伏,再往下腰肢摇曳……长裙下藏着一双修长。 的确是个标志的人儿。 秦为似有似无的点点头,露出一副标准的纨绔笑容:“刘娘子长得确实标志,不知可婚配否?” 哪有人头一次见面就问人家女子婚配的? 这妥妥的一个风流浪荡子啊! 怪不得会娶一个病秧子,八成也是看上了刘姝绝美的容貌,连家室背景都不顾了。 这样的人也能位极人臣么? 刘婷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厌恶,又焕然露出一副娇羞欲滴的模样,轻声道:“奴家尚未婚配,只愿觅得良人,否则终身不嫁。” 话说的坚贞,可语气却媚到了骨子里。 若不是秦为反应快,刘婷八成就要上演一幕脚下不稳、跌倒入怀的戏码。 刘婷也的确是想这么做的。 在她看来秦为就是一个专享美色的浪荡子,这反而好办了。 她本就不缺容貌,拿下一个色令智昏的风流衙内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只是没想到秦为只是嘴上占便宜,却不留痕迹的与她拉开距离。 然后就听他咂咂嘴道:“都十八了还不嫁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刘婷刚坐到椅子上,闻言险些没坐稳跌落在地上。 狼狈的抚了抚裙摆,刘婷脸上的媚色不见,换做了一副极度忍耐的冷色。 随后刘姝进门了,看到秦为也在,眼中闪过一丝浅浅的落寞之色。 “姝儿见过姐姐。” 刘婷笑着起身,拉过刘姝的手:“姝儿妹妹身子不适,听闻不能长时间出门,这些俗礼能免就免了吧。” 刘姝有喘急,这事儿不是啥秘密。 只是刘婷不知道的是。 近年来秦为广罗名医,连当初太医院的副承旨王惟一都被他扣在汴梁,成了秦家的私人医生。 刘姝的病情早就好转了许多,离根治也不过是一线之隔。 只是这事儿外人无法得知。 毕竟秦家的密碟是可以比肩皇城司的存在,若是连这种私密的消息都能漏传,张勇也就不用混了。 刘姝也知道这是刘婷故意当着秦为的面说这话,想让自己丢脸。 便淡淡的回了一句:“多谢姐姐关心,妹妹的劣疾如今也好多了。” 刘婷笑容依旧,关切地笑道:“那就好……姐姐今日带了不少好药材来,也好给你补补身子。” 刘家送来的药材谁敢吃? 就不怕他们往里投毒么? 而且这话说得好像刘姝并入膏肓似得,她就算再好脾气,也难免心中不悦,就淡然道:“多谢姐姐,我这儿最不缺的就是药材了,还是留着给家里长辈备用吧。” 噗。 秦为险些笑喷了。 女人啊!张嘴就能杀人……以前他总觉得刘姝的性子有些柔弱了,日后她做了主母,免不了就会代表秦家跟那些官宦家的女眷打交道。 这样的环境下,柔弱就代表了好欺负。 不过今日看来,是他想多了……刘姝若是厉害起来,比起那些高门贵府也是不遑多让啊! 不过他这声喷笑,却让刘姝俏面微红,美眸流转而来,轻轻地嗔了他一眼。 秦为马上闭上了嘴巴,表情也重新严肃起来。 只是二人这不顾外人的打情骂俏,却让刘婷脸色微冷。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得门外段玉禀报道:“郎君,王惟一来给娘子复查了,是让他等着,还是……” 每日一次复查,这是王惟一能留在汴梁的唯一作用。 所以他很是殷勤,不论刮风下雨哪怕下雹子也不会缺席一天。 秦为心中暗笑,这才是医者仁心啊! “让他进来吧,正好姝儿娘家送来了不少药材,让他看看那些能用来入药的。” 王惟一背着小药箱进门,身边还跟着他的长子,年纪大概也就和秦为差不多,人看着有些老实,气质却温文尔雅。 “老朽见过平阳侯。” 王惟一带着儿子恭敬行礼,然后又冲刘姝道:“见过秦娘子。” 这次刘婷是真的不能忍了,声音有些尖细道:“这位郎中却是不会说话,我家妹妹还未过门,你便以夫家姓氏相称,传出去了还当是我刘家不知礼数,这不是污我刘家的脸面么?” 以前一直也是这么叫的啊。 王惟一现在对秦为比对自家老娘还要尊敬,所以秦家的人,他是万万不敢冲撞的。 闻言也不好反驳,只是笑着拱手道:“不知这位娘子是……” “我……” 刘婷刚开口,却被秦为截住,道:“太后、刘家、不熟……” 简单的六个字,却让刘婷尴尬到抠脚,若不是还有任务在身,恐怕一秒都不愿再待下去了。 从刚才进门起,秦为明显就在故意侮辱人。 王惟一做了一辈子的官,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不缺的。 又一听是刘家,这就更让他这个曾经自诩清流一派的风骨之臣不屑了,冷声道:“老夫当初在太医院时,便是太后也不会说出某不懂礼数这种话来……刘家这是在汴梁呆久了,便觉得不可一世了么?” 王惟一怕秦为,但他却不怕刘家。 毕竟不是一个等级的,秦为可以一言断他生死,但刘家算个屁啊! 王惟一之所以不愿离开汴梁,就是因为他的根基在这里,虽然被贬了官,但这些高官贵胄们哪个敢保证以后每个小病消灾的。 所以他们对王惟一还是很客气的,至少要比对刘家客气的多。 新 323:秦家缺钱吗? 刘婷哪里能想到,这个普通的老头竟是御医。 御医大多都是高傲的,毕竟这年头医疗水平不高,名医和上帝的地位其实差不多,都可以拯救人于弥留。 刘婷一个女儿家,哪里和这些官场上的人物打过交道,被王惟一这么冷讽了一句,便有些露怯。 “奴……奴家不知……” 秦为没理这些,等王惟一给刘姝号脉复查后,笑道:“王先生辛苦了。” 古人对阶级称谓十分严苛,只有老师、医者或是学士才能被称为先生,秦为如此对他也算客气了。 “被贬之身不敢称先生,秦大人随意称呼就是。” 王惟一抱恙地笑笑,收起药箱后,有些欲言又止。 这是标准的有事相求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然后就只等着对方问‘你怎么了?’‘出啥事儿了?’‘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秦为心中暗笑,却没有刻意揶揄王惟一,直接奔如主题。 “王先生有事直说无妨,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的悉心调养,姝儿的病情明显好多了……之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莫要再提,秦家对待朋友绝不吝啬。” 秦为是个什么样的人,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王惟一大抵还是清楚的。 他看似睚眦必报,却爱憎分明。 对待仇人,秦为绝对是噩梦的存在,一旦招惹便是不死不休。 而对待朋友,不管是当初的王臻,商郡王府小公爷,还是后来的这些朝中盟友,秦为皆是以诚相待。 他对朋友从不小气。 王惟一稍稍松了口气,赶忙拱手道:“实不相瞒,王某家中长子也到了乡试的年纪了,只是某如今没了官职,犬子奈何也成了寒门……” 所谓寒门,并不是指单纯的穷苦出身。 而是指祖上曾经有过官身,又或是上数三代都是门第出身,当代破败了的一些人。 在宋以前,中原地区千年来都处于门阀垄断的时代,就算强盛如大唐那样的王朝,也仍然绕不过这些庞然大物去。 这就导致了科举兴起的步步血泪。 为何千百年来人人都想当官? 不仅是权利的诱惑,还有官职本身带来的各种好处和优势。 王惟一当初是从四品的太医院副承旨,别看只是个四品官,这已然是浩瀚官海中无数人终极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 有了这份官身在,儿子参加科举就能轻松越过乡试这个步骤,从而直接参加省试。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多少学子苦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换来了这么一次能够攀登天梯的资格,而偏偏有些人一出生就站在了顶峰。 尤其王惟一还是京官,给儿子弄个这样的名额也不算太难。 可现在王家成了白身,这种待遇自然就没了,想要参加科举就只能按照流程一步一步往上考。 如此科举的艰难程度何止翻了数倍。 那简直是天差地别! 就好像原本五百分上名校的你,因为户口调离的问题,就只能考六百甚至更高的分数才能爬到原本现有的程度。 都说后世高考难,秦为只能说……那是因为你们没有经历过现下的科举。 那才是真的难。 三年一次的乡试,每年都会聚集大宋百分之九十的学子,而真正能越过独木桥的,只有仅仅两百余人而已。 就算当年太祖恩科,最后也不过五百人所左右。 想要在十几万的学子中博那千分之一的几率,这和买彩票几乎没有区别。 所以在这种残酷的竞争机制下,寒门子弟想要出头难如登天,更别提那些真正穷苦出身的草根学子。 他们想要鱼跃龙门,更要付出比寒门学子还要困难百倍的努力。 秦为曾经也是寒门。 而他这种的,只能说是例外。 故而王惟一刚开口,秦为就知道了他的想法。 他这是想让儿子入国子监。 只是国子监的门槛儿虽然不高,但却有一个硬性条件,那就是出身……又或者你是当地最出色的学子,再通过朝廷的层层筛选,如此也能入学。 秦为并没有直接答复王惟一,只是淡然道:“国子监每年收的学生都是有数的,令郎若是不缺才学,本官可以破例给他安排一场考试,成与不成就要看他自己了。”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王惟一顿时欣喜道:“犬子虽说比不得那些天才学子,但也是苦读多年……秦大人海量不计前嫌,王某岂敢再得寸进尺……拜谢了!” 父子二人同时起身,朝着秦为躬身一拜,态度很是恭敬。 这一拜秦为受得心安理得。 别小看那一场考试,很多人终其一生也不定能拥有这样的机会。 说句不夸张的话,秦为的一次小小施恩,足以改变整个王家的未来。 “哦,对了……” 秦为忽然转了话题,道:“家里方才收了些药材,王先生若是不忙,可否帮忙品鉴一二?” 刘家送来的药材……好坏先不说,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王惟一自然一口应允。 然后刘婷带来的那一大箱药材就被抬了上来,王惟一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后,又忽的皱了下眉头。 “怎么?有问题?” 秦为刚一开口,旁边的乔风蓦地横移了一步,闪身就来到了刘婷的身后。 多年染血养成的杀气,让刘婷整个人都不住地颤了一下。 她久在深闺,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 莫说是她了,就是来个成年男子,也会被乔风的气势所震慑。 刘婷顾不得矜持,猛地站起身,声音尖利道:“不可能!这些药材都是父亲从外面重金购得,不可能有毒!” 王惟一也吓了一跳,然后瞪眼道:“老夫说它有毒了么?刘娘子又何必如此紧张,莫不是心中有鬼?” 然后他赔着笑冲秦为拱手道:“秦大人见谅,老夫只是有一问不解……您……秦家最近缺了银钱么?” 秦为有些好笑的看了眼他,语气淡然:“秦家会缺钱吗?” 好装x的一句话啊! 但这话从秦为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ps:今天去医院复查了,实在没时间,两千字凑活一下,好歹不能断更……抱歉! 新 234:秦家归你了 秦家若是都缺钱了,那这汴梁城里也就没有富户了…… 王惟一却不解的苦笑道:“那为何要弄这么些二等药材?” 他给刘姝治病的时间也不短了。 这期间刘姝的病情急剧好转,不单单只是因为王惟一精湛的医术,还有就是秦家豪气舍得砸钱。 自打他接手为刘姝看病后,秦家购来的药材哪一样不是当世精品,更是有许多连宫中都难得一见的极品。 两百年的千山雪莲秦家存着一箱,上百年的老参都是论斤称的。 这样的医治资源,就算是个死人都能给他吊活了。 可现在秦为却弄了一箱子残次品给他检验。 这很难不让王惟一心中打鼓——秦家莫非是破产了? 只是他没发现,旁边站着的刘婷,脸色早就变得青紫。 她头一次上门送礼,本以为就算秦家不在乎,可怎么也能得秦为一个笑脸吧,毕竟来时父亲说了,这些都是市面上的昂贵药材。 现在她才知道父亲的那番话多么可笑。 和秦家比有钱,爹啊!你怕是没睡醒吧? 这会儿她也再没脸待下去了,只好尴尬的朝秦为扶身行礼道:“平阳侯爱妾情深,奴家告辞……” 说完,刘婷几乎是用跑的往外走去。 “等等。” 一直未说话的刘姝淡然起身,温柔浅笑道:“这些药材姐姐还是一并带回去吧。” “这是……” 刘婷想说这是登门礼,哪有带回去的道理。 而刘姝却打断了她的话,轻声道:“家里也就姝儿一个病人,况且不缺药材……这些药材价值不菲,若是留在秦家,也得放在库房吃灰,白白便宜了那些蛇虫鼠蚁……姐姐还是带回去给家中有需要的人吧。” 这便是二叔口中那个柔弱寡断的女儿么? 这般的咄咄逼人,她哪里有半分软弱! 刘婷这次算是丢了大脸,连句客套话都不再多说,紧咬着银牙离开秦家。 …… 外人都走了,家里的气氛也渐渐欢快起来。 秦为笑着给刘姝倒了杯温茶,又贴心地帮她把安神香点上。 “你笑什么,可是我今日表现得太过悍妇了?” 刘姝撅着小嘴,白皙的俏脸上的露出一抹嗔怒。 秦为在她身边坐下,眸光温柔:“我是笑,咱家姝儿也终于学得厉害了……这是好事儿。秦家以后还要你来操持,当家主母是要有些威严的。” 刘姝俏脸羞红,低头小声道:“你这人……还未过门,怎能如此直白。” “可在我心里,你已是我秦为的妻子,此间姻缘天注定,今生长伴情不移。” 秦为轻轻拉住了那一双柔荑,温声道:“我在汴梁孑身一人没什么亲戚,家中亲眷也早就多年不见了……如今有了你,这个家才真叫是个家……所以,什么祖宅都不及你重要。” 他在与我表述心意么? 刘姝渐渐泛红的俏脸上满是桃花,想看又不敢看身边的情郎,怎一个娇羞还羞。 但想到如今的境遇后,刘姝又蹙眉道:“可你如今贵为平阳……” “不贵!与你比起来,王公将相都不重要!”秦为语气尤为坚定,幽声道:“我本就不是这世界的人,只因有你……才让我慢慢感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于我而言,此生家人常伴、友人长聚、良人长情,便是最好的人生,除此……没有他求。” 两行清泪缓缓滴落在裙摆上,刘姝轻声抽泣,却是喜悦到无语言表的抒情。 “你想要为我拿回秦家的地契,我很感激,当初若不是你,或许便没有今日的秦家……但这些于我而言只是身外之物,一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秦为从未这样与刘姝倾述过衷肠。 以前他总觉得岁月漫漫无期,只有长伴才是最好的答案。 只是经此一事后,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家人的含义——柴米油盐! 真的只是这样简单。 生活中哪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有的只不过是平淡到不能平淡的闲散琐事。 就像刘姝为了祖宅的地契,甘愿委屈自己和刘家讲和。 就像他明知刘婷的用意,却不能直接出手,还要做到不留痕迹。 刘姝摇摇头,仍是面带亏欠道:“可这却委屈了你……” 该死的安全感啊! 女人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可随着秦为地位越高,刘姝的安全感就越薄弱。 总觉得某天就会来一个比自己相貌、家室、能力都要好的女子。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寻常且普通的人,忽然某天获得至宝,欣喜的同时他更害怕有天至宝被人夺走。 秦为摇头笑笑,示意乔风拿过来一个精致的小箱子。 他接过箱子放在刘姝面前,一边打开,一边柔声道:“这里是秦家这几年所有的产业和收支明细。” “咱家在城外有庄子一处,大约一千亩左右……里面三个烈酒作坊,还有两个花露作坊,除外新建的那些个产业加在一起,大约有十几个作坊都在这儿了。” 秦为又拿出一堆契书放到刘姝面前。 “剩下的这些是地契,庄子、作坊、秦记酒楼、酒坊的地契、房契,以前大多是租的,后来家里殷实了,胡聘便将这些都一一买了下来,共计二十七家店铺。” 全世界都知道秦家有钱。 但秦家到底多有钱,秦为也是到了今日才算有了个明确的认知。 仅是那一堆契书就足足有几百封。 怪不得前几日秦为让胡聘清点家中产业时,对方那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这些东西,他和孙好民足足整理了三天,才将秦为名下的产业彻底整理好。 “还有这些……” 秦为拿出了几本账册,平静道:“以前生意上的账目都是胡聘在管着,我也只是偶尔看上一次。现在都在这儿了……家中现在能马上拿出来的现钱估摸有个二十来万,你若需要花用,直接告诉孙好民让他去秦家总店提钱就行。” “哦,对了……” 秦为从怀中拿出了两方印章,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这是我的私章,红色的这个是用来管理家中产业,黑色的这个是北伐军和秦家密碟用来查验真伪的凭证,你拿着这两方印章,便可调动秦家所有的明、暗产业,不论是谁都要听你调度。” 刘姝渐渐听得有些痴了。 她恍然明白秦为想要做什么了……他要把秦家交给自己! “我不能……” 刘姝感动的同时,却赶忙摇摇头。 这些是秦家的一切,也是秦为的所有!对一个家族来说,这些就是家族的重中之重,哪怕人死了,这些东西都不能有失。 秦为却摆摆手,柔声道:“以前是我忽略了,总以为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就好,忽略了你的感受。现在给你这些,是想告诉你,与你比起来一切都不重要。” 说着,秦为笑着将箱子交给刘姝,打趣道:“现在……秦家就归你了,以后还要主母多加体恤,一日三餐有肉就行。” 面对那双炙热的眼神,刘姝无法拒绝,羞涩的点点头。 …… “娘子,郎君说了,家里今后您做主,这是上个月的账本,请您过目……” 孙好民恭敬的捧着账本来到隔壁,一进门就行了大礼。 这是对当家主母的尊重。 “孙叔这是做什么,姝儿受不起呢。” 刘姝有些不自在,就想上去搀扶他。 孙好民却连连摆手,后退了两步道:“您现在掌管秦家,除了郎君我们这些人都要听您的命令,主仆的规矩不能乱。” 说着,孙好民将账本放到桌上,笑着道:“娘子,郎君说了……家里如今生意越来越好,流水的账目也越来越多,您要多多上心,过几日就是秦记各家掌柜的年中大会了,您若是不忙,还望能亲临到场,也好让下面的伙计都有个准备,以后秦家就都由您做主了。” 男主外、女主内。 秦为现在是朝臣,身上还兼任这不少差事,早就不适合在商界出面了。 以往都是胡聘帮着处理这些事儿。 可毕竟秦记是秦家的产业,就算两家的关系再好,也不能一概而论。 而且秦为之所以要让刘姝掌家,还有个原因……人不能太闲了。 刘姝就是在家闲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才会缺乏安全感,总觉得自己不能为秦家带来什么价值,就像是寄生虫一样。 如今她掌管秦家,每日有了事情做,自然就不会胡思乱想。 刘姝也很想为秦为分担些什么,可又犹豫道:“我从未做过生意,而且秦家这么大的产业,恐怕不那么容易……” 孙好民笑道:“这个娘子放心,郎君昨日就让小人去召集了各家管事,以后家中的产业全都由各家掌柜和小人汇总之后,再将账目承请给您过目。” “秦家……”刘姝犹豫了少许,又焕然露出几分笑容,认真道:“咱家产业不少,却也都是夫君辛苦打拼下来的,告诉下面的伙计,只要好好做,秦家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人,但若是有二心,秦家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人!” 这才是当家主母的气势,虽只是寻常的几句话,却连消带打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还有,让各家掌柜把往年账册全部汇总送来,不管是酒楼还是作坊……所有的账册都要清清楚楚,哪怕是已经结算过的,也要全部再汇总一遍。” 新 235:阴谋 吕家的消息在午后汇总过来。 秦为就带着赵允让去找人。 这货不知从而听到了吕家老二的事儿,就非要上赶着跟来,说什么以前都是朋友,总要帮个忙不是。 其实秦为知道,这一定是商郡王府的某些人和吕家人又牵扯。 汴梁城里的纨绔不少,大家的爱好也大多相同,有些牵扯也算正常。 “郎君,吕家老二的确是被刘家子蛊惑这区了赌场,小人问过不少人,多说吕家老二是好好色的,为人也有些尖刻,不过他却不怎么好赌,平日里除了秦楼楚馆基本也不去其他地方……” 嗯……怎么说呢? 这是一个术业有专攻的纨绔,至少人家的爱好很专一。 赵允让也不禁皱眉道:“那怎么又牵扯到了赌场?” “恐怕这才是你跟来的目的吧?” 秦为没好气的看了眼他,淡淡道:“说吧,此事还和谁有牵连?” 宗室权贵身份敏感,一般不涉及到身边人的事儿,赵允让不会这么上心。 有这时间,他宁愿去金明池钓一天鱼。 他也没有隐瞒秦为的必要,直言道:“家里一个本族兄弟……以前总是和曾家老二一起厮混,前些日子听说也在外面赌钱输了不少……这事儿不光彩,家里就暗结了。” 纨绔们也是会分等级的。 像赵允让这种就是顶级纨绔,除了赵祯没人可比。 再往下就是宰辅、权贵家的儿子。 既然是出去找乐子,那必然三五成群才热闹。 赵允让皱着眉头道:“只是后来听说,连你也被牵扯其中,我总觉得这事儿不是赌钱那么多简单,所以就来看看。” 树大招风,商郡王府这两年太扎眼了,甚至隐隐盖过了定王府的风头。 赵允让虽然年少,却也不缺警惕的心。 秦为也在暗暗揣测,难道这是有预谋的? 他心中有些想法,前方已经在叫人了。 稍后他就看到了吕家老二、吕平,一个很普通的人。 “某当时就说不去,可那刘琦非说最近转运了,去了稳赢如何如何,后来每人都输了不少,我这还算好的,余方那厮都快要被他爹打死了。” 吕平很郁闷的挠了挠头。 可秦为却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你既不好赌钱,又为何要去?即便是去了,输了回家就是,又为何输了那么多……” 对于赌徒来说,上了赌桌生死就已置之度外。 可对一个色批来说,留着命花天酒地才是最重要的。 这种人不可能在赌桌上冲动,能让他冲动的只会是在床上。 吕平脸色有些尴尬,看了看周围后,讪笑两声:“我们刚到赌场,就遇上了一位绝妙的美人儿,说是赌坊老板的远房侄女儿……” 总算是明白了。 合着赌场不是重点,吕平最终还是栽在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上。 色字头上一把刀。 看来这的确是一场有预谋的教唆,而且背后那人还很好的利用了每个人的弱点,一出手就命中全部。 刘琦好赌,所以被人引诱去了赌场。 平时和他玩儿在一起的吕平好色,结果一进赌场,就遇上了那个所谓的‘远房侄女儿’…… 秦为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然后煞有其事的笑问道:“那个余方呢?这位是何方神圣?他又是怎么输的钱?” 提到余方,连吕平都忍不住苦笑了一声,“鸿胪寺少卿的长子,没什么喜好,也很少跟我们一起玩乐,他那天是去找刘琦要钱的,结果这人不受激将,被刘琦三言两语忽悠着就上了赌桌……” 脾气执拗不受人激将,这种人的下场可想而知……尤其是刘琦还欠他钱,就更不会放过他了。 不输个倾家荡产绝不可能罢手! 秦为听得都愣了。 好个刘琦,这货是人才啊! 一人就把鸿胪寺少卿和当朝次相都卷了进来。 “郎君,查到了!” 正当秦为几人在研究刘琦时,张勇悄然出现在身边,轻声道:“刘标嫡子刘琦,半月前曾在正得赌坊欠下了八千贯的赌债……后来那刘琦不堪恐吓,便伙同了赌坊老板,引诱吕平、余方二人去赌钱,结果三人皆是血本无归……吕平欠了五千,余方欠了一万二,均有字据契书为证,就算告到大理寺,这事儿赌坊也是占理的。” 和自己猜测的大差不差。 秦为点点头,问道:“那个赌坊老板是谁?他背后可有人?” 能在汴梁开赌场的人,身后多少都会有些势力。 别管黑的白的,就算你要黑庄,也不可能逮着谁都坑。 吕平、刘琦在汴梁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赌坊老板竟然不知道二人的身份,这可能吗? 可如果他明知吕平是吕夷简的儿子,还敢设下圈套。 这货的后台不简单啊! 张勇却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凑近了几分,才悄声道:“查不出来,但有消息说……赌坊背后势力通天!” 严格来说,大宋的天是赵祯。 而秦为则是天子近臣,但即便是他,也不敢说什么‘通天’的狂言。 这就更让人猜测云云了。 那赌坊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连张勇都查不出消息,难不成真就是那传言说的,这赌坊背后的势力是赵祯? 想法刚一出现,秦为就暗骂了一句——扯淡吧! 赵祯若真的想敛财,还需要开赌房么? 直接派禁军上门抢钱不比这个快? 既然不是赵祯,那这汴梁城里有本事‘通天’人……范围瞬间缩小。 宗室、后戚、权臣! 如果是宗室的话,赵允让不可能收不到任何风声。 商郡王府在宗室的地位日益剧增,若连这点儿消息都查不到,赵允让也就不用混了。 后戚……刘琦能被人逼着坑了当朝宰辅,这货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势力的。 若那间赌坊背后之人是刘家,那这事儿倒是简单了,都不用秦为出手,吕夷简只消和开封府打个招呼,庞籍就能让刘家悔不该当初。 权臣呢? 能被称为权臣者,大抵都是在朝中有党羽或是追随者众多的,哪怕是王臻这样号称刚正不阿的能臣,身边也会有不少人跟随。 这不算结党营私,顶多就是派系的划分。 又比如秦为这样的近臣,虽然没有过的党羽,但他一人就是一个派系。 这样的好处是不用受人掣肘,而坏处就是,一旦秦为到了,那秦为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 “应该是宫中的某个人……” 赵允让提出了自己的观点,秦为也表示认同的点点头。 除了这些猜测,也就只有宫中之人能有这样手眼通天的手段了。 “可会是谁呢?” 赵允让又皱眉道:“不可能是太后,若太后想整治这些人,第一步就会先架空陛下手中的权利,否则一旦出事儿将会不可收拾。” “郭家最近可有什么异样?” 张勇想了想道:“郭家和此事并无牵连,郭家长子现在是神箭营的副都指,整日住在军营里,他的行踪很好查。” 秦家密碟在汴梁可谓是无孔不入,许多朝臣都生怕被秦家盯上,也曾有多人向赵祯反映过这个问题,可都被宰辅们压了下去。 因为宰辅们清楚,这些人看似是秦为的私人势力,却是赵祯为自己培养势力的一种手段。 而且,几个密碟而已,并掀不起什么风浪,宰辅们也就随它去了。 “没有牵连就是最大的异样……连刘家都被牵扯了,却为何郭家没事儿?” 秦为淡淡道:“郭家才刚成为外戚,底蕴并不比刘家好多少,对方既然设下了这么大的阴谋,没理由不动郭家。” 张勇忽然想到了什么,凑近了小声道:“郭家长子最近和定王府的几个后辈走的很近,前些日子经常在一起吃喝。” 秦为又简单的问了吕平几句,连赵允让都没透漏,就带着他回去了。 赵允让愁眉苦脸的道:“我觉得他没说谎。” 没说谎、没办法,难道你还能说这事儿是有人故意构陷? 别忘了,吕夷简可不是善茬。 秦为的眼皮子跳了一下,突然骂道:“玛德!没说谎……某想到了一个人,赵允良!” “赵允良?这干他什么事儿?!” 赵允让的眼珠子一转,说道:“别管干不干他的事儿,既然有了目标,那就索性把这事儿诬到他身上,反正赵元俨那老不死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为扬手,最终还是没抽下去。 他无奈的道:“你这太阴险了……罢了,至少不吃亏。” 赵允让的心情好了许多,“竟然这样,那就放过他吧。至于家里那边,我们尽力了,但此事不好办,只能是爱莫能助。” 秦为只是冷笑,“现在已经不是一家的事儿了,吕夷简到现在还没有出手,那是因为他的目标太大,一旦出手后果不好收拾,所以才逼着刘家找到了我,而现在看来,受害者却不止这三人!” 既然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又怎么可能只有这三步? 赵允让冷道:“怎么说?” “先是刘琦,又是吕平、余方,连你家……宗室的人都被牵扯进去了,那人想干什么?这绝对不是求财,除非那人不要命了。” 钱财是好,但就怕有命挣没命花! 一下子坑了这么多权臣贵族,若是正常人,他绝对第一时间跑路。 而不是等着被人调查。 赵允让咬牙切齿的道:“你是说有阴谋?!” 秦为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问道:“你家那个兄弟那次之后,有没有再去赌场?” 赵允让一脸赧然的道:“他敢!小爷我打不死他!” 赵允让是商郡王府根儿红苗正的继承人,就算他年纪再轻,但该有的权利却不会少,除了那些长辈他不好管,剩下的有一个算一个,谁敢忤逆他。 “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等着吧……”秦为幽幽道:“听说赵允良也是个十足的赌徒,平日里没少去那种地方,可这事儿连吕夷简和你家都被牵扯了,却竟然没有牵连到定王府,不奇怪吗?” 赵允让恍然大悟,“你是说这背后之人是定王府?” “恐怕不知定王府……” 秦为点点头,又冷笑道:“张勇,马上去查!看看这汴梁城里有多少纨绔曾去过那间正得赌坊,又有多少曾欠过赌场的钱!” “是!” 张勇得了命令,闪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 秦为则是等到了晚上,然后悄然来到了吕夷简家。 吕夷简刚吃完饭,见他来了就只说稀客。 两人客套了几句,秦为就说出了那事。 “……此事您一直隐忍不发,看来也是早就猜到了事情不简单,这汴梁城里的纨绔不少,他们或多或少都曾在正得赌坊欠过钱……” 他目光微眯,“令郎恐怕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说出来。” 老吕,你儿子没说实话啊! 吕夷简的面色渐渐变冷,说道:“这却是家事……若是无事,老夫还得要去看书。” 这是逐客令。 秦为直接怀疑吕平有问题,吕夷简觉得是给自己难堪,就怒了。 秦为起身告辞,只是等他刚走出前厅,身后的吕夷简就露出几分带有深意的笑容。 入夜,谢挺被叫来了秦家。 “正得赌坊熟不熟?” 他的话里带着冷意,谢挺起身道:“郎君,可是要动手吗?” 说着他就得意了起来,那脸上的兴奋之色,实在是让人无语。 见秦为皱眉,谢挺就赶紧束手而立,老老实实地道:“郎君,北伐军里什么人都有,到时候直接收买泼皮。” 北伐军里确实是什么人都有,折继闵在府州就被这群兵痞坑过。 秦为屈指叩击这桌面,问道:“若是给钱收买不了呢?” 他的声音轻微,谢挺下意识的道:“那就用刀子去收买。” 说完他担心这话过头了,就准备解释。 可秦为却微微点头,说道:“某已经找枢密院给了文书,你们明早出发,记住了,杀多少人无所谓,但一定要把那个幕后指使挖出来!。” 谢挺欢喜的道:“郎君放心,一群赌徒而已,咱们当初可是在府洲杀西夏人的,若是轮杀人,是他们的祖宗!” 新 336:上门提亲 谢挺确实是欢喜,北伐军自从府洲回来后就一直出于空闲状态。 平日里除了训练还是训练,兄弟们都快被训傻了。 今日好不容易郎君亲自派活儿,他自然欣喜没想要好好表现一番。 而且秦为对他的作法很满意, 用钱收买不了,那就用刀子来说话。 这样做事才爽快,才不会觉得束手束脚的。 跟对人了啊! 不是秦为故意放着狄青不用,而是狄青在汴梁算是熟脸儿,而且他还是北伐军的名义指挥使。 一旦他出手了,那这事儿的性质就变了。 倒时就算秦为有理,也难免会被人扣上一顶霍乱皇城的帽子。 …… 夜入子时。 当谢挺看着眼前这个硕大的赌场,不禁抑郁了。 所谓的赌场,到不若说是樊楼里的一栋楼……樊楼有多大去过人都知道,一栋楼的面积也不是那些普通酒楼能比的。 可郎君交代了差事,自然是要办好的。 谢挺猫着腰从二楼窜了上去,然后朝后面努努嘴,有两人缓缓走过来,边走边摸出了短刀。 那狞笑是这般的凶狠。 二楼两个小厮正在打盹儿,猛地睁眼看到这副场景,吓得直接不会说话了。 “按某说的去做能活,若敢逃跑或是吼叫,死!” 小厮慌不失忙的点点头,然后带着谢挺几人在楼里穿行。 深夜的樊楼有些寂静,尤其这里是赌场,早就没了客人。 不像隔壁的青楼,此时仍旧是灯火通明。 这一静一动,正好将谢挺几人掩盖在了黑暗之中。 然后几人在一间豪华的单间门口停下。 小厮颤声道:“大爷,这就是东主住的地方……” …… 人拿到了,可秦为却开心不起来。 那人看着刚硬,可没打半个时辰就全都招了,连昨夜睡了几个娘们儿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至于背后的东主是谁——不知道。 十个手指的指甲拔了六个,还是不知道。 秦为也没辙了,要么就是这货装的,实则是个坚韧不屈的忠仆。要么就是他真的不知道。 可这么多权贵家的后辈牵扯其中,要说没阴谋秦某第一个不信! 但没办法,那背后之人仿佛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任张勇他们掘地三尺,也还是查不出来任何问题。 …… 五千多贯铜钱有多少? 当吕夷简收到这五千贯的赔礼时,第一反应不是阴谋也不是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而是发呆。 只是发呆之后,他却摇头笑了,命人原封不动的将这些钱全部送还给了秦家。 他本意也就不是为了钱财逼迫的刘家。 尤其是这事儿查到现在,秦为出人出力,连暗杀这种活儿都做了。 若吕夷简现在收了秦家的钱,那这份恩情就不是秦为欠他,而是他欠秦为的了。 秦为也没想到吕夷简的反应这么快。 等钱送来以后,秦家专门弄了个大房间来堆放。 现在事情了结了,秦为却看着铜钱发愁。 太多了啊! 没想到我秦为竟然也有看着钱多发愁的一天,这感觉真是……他在仓库里呆了半个时辰,过足了土豪的瘾。 “都送回来了,你还看什么,又不会飞了……” 秦为回身,就见到刘姝在台阶下面,笑着走过来后,也不免惊讶的道:“呀!好多钱!昨日胡掌柜还说城外的庄子早就住满了,可生产又不停地增加,怕是又要扩建了……有了这笔钱,年前就能建成第三个香露作坊。” “小财迷!” 秦为过来牵着她,夫妻俩看着这一堆铜钱,都格外的舒坦。 没成婚的女子大抵都是无忧无虑的,最喜欢的就是漂亮以上和首饰,可一旦做了媳妇儿,就会瞬间转换了角色。 现在刘姝最关心的是——钱! 秦家的钱早就多得数不完了,但越是这样,就越要警醒,毕竟楼起楼塌往往都是在一瞬间的事儿。 刘姝有些害羞的拉着秦为的袖子,仰头道:“昨日郡王府那边送来了好些衣服……穿不完呢!” 秦为柔声道:“不怕,尽管穿。” 秦为接了赌场的事儿,虽然最后没拿到幕后主使,但也让大家都知道了这背后之人的底细,以后就可免去不少麻烦事儿。 所以赵允让表示感谢的手法很是粗暴。 他不好直接表示,便将刘姝拿来当靶子,各种好东西送过来,直接淹没了隔壁小院儿的偏房。 “明年就穿不了了。” 就算要成婚了,也依然挡不住刘姝这个女儿家爱美的特性,觉得那么多衣裳不穿可惜了。 “明年再让人给你做。” 秦为从不觉得这是问题,只是赵允让非得要表示感谢,那就由得她他。 “郎君,外面来了个女人。” 秦为到了前院,一进去就见到了个女人。 “奴家孔大娘。” 女人郑重的福身,然后笑道:“秦郎君一表人才,奴见了也觉得心动呢!” 这是媒婆吧? 但家中并未由此需求,她为何不明不白的登门秦家。 秦为疑惑但也还是请她坐下,说道:“家中无长辈,怠慢了。” 孔大娘三十余岁,看着徐娘半老,身材丰腴,大抵是水嫩多汁的年纪,说话间多了娇媚。 她笑眯眯的道:“那敢问秦郎君,家中谁做主?” 秦为随口道:“自然是某。” 家里的主人就他和刘姝两人,而刘姝名义上还未过门儿,对外只能说是邻居,所以他就是家主,他不做主谁做主? 恐大娘的目光中多了欢喜,脸上绯红,说道:“如此倒也好,不过奴这里倒是有个委托,秦郎君……王臻王相公的委托。” 啥子? 秦为下意识的就想跑路。 王臻的委托。 那老家伙想干啥? 大宋每年都是兵比人还多,让老王在枢密使的位置上焦头烂额。所以如今他最擅长的本事就是如何管理人,一个萝卜一个坑,总要让他站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上。 孔大娘盯着他的脸,察言观色之下,觉得有些意思,就说道:“王公说了,让你下午去赴宴……” 额! 秦为苦着脸道:“什么宴?” 孔大娘捂嘴笑着,“王公让你下衙后去刘家做客,至于什么宴席,奴也不知,只是却要先带着你去。” 秦为干咳道:“这个……王公不在,此事真伪难辨,且等王公下衙了再说。” 他觉得这事的味道不对,有危险,所以先耍赖了再说。 平白无故的王臻干嘛要让他去刘家赴宴。 难道是为了帮他向刘标提亲? 王公不会这么自贱身份吧,刘家算个屁啊!秦为本意就只想找个几乎把刘坚约出来聊聊。 威逼也好,利诱也罢。 反正只要刘坚答应这桩婚事,那就算成了。 至于今后他要不要和刘家来往,刘姝以后回不回娘家,那就是后话了。 可显然王臻不是这么想的,他不仅正经的找了媒人来,还想拉下身份见面亲自登门刘家拜访。 门外有人探头,秦为一看,竟然是老王的管家。 “那个……小郎君,家主说了,让您务必去赴宴,您也不必派人接他,家主下了衙直接去就是,若是不去……” 这话里的威胁之意甚浓,秦为只得答应了。 孔大娘马上起身道:“府中可有人?” 这话怎么问的? 秦家好歹也是权贵,就算人口少了些,但日常打杂收拾的人还是有的。 秦为不满的道:“当然有人。” 孔大娘淡淡的道:“奴问的是梳妆的人。” “那没有。” 秦为不需要梳妆,更没有那些文人学士的骚操作,出门前还得摸摸粉插朵花什么的。 不仅秦为讨厌这样,他还在国子监明令禁止学生描眉画眼。 好好的阳刚男儿,弄得不男不女嗯真的好吗?就这他娘的一群娘炮,以后怎么如何外国交锋? 难倒要一群风骚婀娜的大男人,去战场上恶心死辽人么? 想到那个场景,秦为厌恶的打了个哆嗦,然后为难道:“前院儿吴妈应该会,要不叫她来试试?” “省了吧,相亲见面可是大事儿,马虎不得!” 孔大娘微微昂首,有些熟悉的气息溢出来。 秦为想了想,这大抵就是专家的气息。 “拿东西来。” 她朝着边上的乔风伸手。 乔风有些发蒙,问道:“要啥?” “自然是梳妆的东西……”孔大娘皱眉道:“你家这主仆怎么都一个德行,半点儿风情都不懂。” 乔风哦了一声,跑着去了。 秦为却顿时黑了脸,小爷不懂风情?……我竟然已经沦落到和乔风一个档次了吗? 稍后乔风再回来时,手中就拿着梳子,还有一瓶香露。 孔大娘叹息道:“就这些?” 乔风点点头。 就这些还是春杏让他拿的,要不乔风肯定只拿把梳子就来了。 孔大娘看了乔风一眼,说道:“男人从不论美丑,但至少也要干干净净、修边幅一些,不然哪个女人会喜欢?” 这句话镇住了乔风,孔大娘走到秦为的身前,淡淡的道:“没有别的也就罢了,梳头!” 秦为一脸懵逼,孔大娘已经解开了他的头巾,然后开始梳理他的头发。 稍后她重新给秦为包好头巾,退后几步,赞道:“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果然经过孔大娘这么一打扮,秦为更加的像个贵族了,虽然衣着都很普通,但整个人的气势却增了不止一筹。 两人坐了一会儿,等到离下衙还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孔大娘就带着秦为出发了。 新 337:提亲 一路出了朱雀门。 孔大娘带着秦为顺着左边一路经过汴河。 再往右边走了几百米,前方就是一片民居,比邻交错的格局看着有些拥挤,与甜水巷那边一些内城的宅子格局比起来,显得有些局促。 汴梁房价高的让人喷血,每平米十贯钱的甜水巷都算不上高价。 就像定王府、商郡王府那种地处皇城根儿的宅院,都已经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了,就算你富可敌国也不一定能买到。 刘家虽是外戚,但底蕴并不深,尤其是那些穷亲戚一股脑的涌来了汴梁后,刘家的日子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般奢华。 除去官场和政界外,刘娥能帮忙的地方有限。 毕竟那些宗室权臣每天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盯着延福宫,生怕刘娥有什么小动作。 吃皇粮、拿官饷。 而且能在外城有一个宅子,那也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了。 这已经是刘娥目前能给刘家最好的待遇了。 至于民间传闻的那种,刘家仗着太后把持朝政、胡作非为……那只是民间八卦而已,甚至有很多都是某些势力故意放出来的风声,就是为了抹黑刘娥。 就比如后世闻名的某京剧选段——狸猫换太子。 这事儿在正史上根本没有记载,多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 真当赵恒是中二么?连扒了皮的狸猫都认不出来?就算他认不出来,满朝文武都是赵恒多年培养起来的忠臣,他们也看不出来? 所以真想大概就是,那些后来的学士、清流们为了巩固皇权正统,故意变出这么一个荒诞的故事,来抹黑刘娥这个执政的太后。 这就和当初武则天登基后,那些唐臣背后诋毁她如何如何荒淫。 只是大宋不比前唐,这个时代的文人地位简直高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别说他们敢抹黑当朝太后,就算是皇帝做了他们认为不妥的事情,也照样大书特书,没有证据不要紧,咱们能编啊! 二人一路走进去。 由于家家户户挨得比较近,街巷比内城里还热闹,来往百姓小贩络绎不绝。 直至一个宅子前,上书‘刘府’两个大字,大门不是很宽阔,毕竟刘家没有官身,那种高门大户的制式,用了就是犯忌讳。 孔大娘下了马车,笑眯眯的去叫门。 大门打开,一个男仆看了外面一眼,然后和孔大娘说了几句,就笑道:“家主等候多时,秦郎君请进。” 别是陷阱吧? 那个刘家小姐才将在秦家搞了那么一出,刘家有何吕家闹得颇不愉快。 在这个档口登门,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奈何王臻的命令秦为不得不听,只好看了眼跟来的乔风,乔风微微点头,示意周围已经有秦家的暗探在布防了。 随时保持警惕! 这是个三进大院,不过面积与秦家比起来还是显得略微拘束了些,装饰摆设也单调了一些。 前面大抵是仆役住的地方,还有厨房。 刘家人不少,不过秦为一路进来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刘家人,估计是家主刘标提前打了招呼。 正厅就在前方,他被引了过去。 孔大娘在边上插诨打科的极为活跃,等坐下后,更是拿秦为的害羞取笑。 哥不害羞啊! 只是想着今日这是不是鸿门宴。 八月的汴梁还是有些燥热的。 孔大娘坐在侧面,就趁着这里只有她和秦为的机会,拉开了些衣襟,然后用手帕扇动了几下。 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一旦发起浪来,那功力可是不容小觑,更别提秦为这样还没见过多少市面的小年轻,一个不好就会沦陷。 一阵女人的体香飘来,秦为嗅到了,但却没有动容,甚至都没往那边投去一眼。 “哎呀!热死了!” 孔大娘把衣襟再拉开了些。 心想老娘也算是阅历千帆了,还能拿不下你一个毛头小子? 可惜秦为只是淡然看着门外,连眼神都没有半分恍惚。 心想哥当年也算是阅尽千帆的老鬼,你这个……后世大街上随便找个地方蹲着,都比你看到的肉要多。 要是给你弄个比基尼来,估摸着老媒人能羞得跳了河。 一个仆妇进来了,飞快的扫了里面一眼,然后把茶水送上。 后院的房间里,家主刘标板着脸坐在上首,身边是妻子钱氏,而在下首就是他们的嫡女刘婷。 还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歪坐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的抠着手指。 仆妇进来,赶忙说道:“阿郎,那秦为倒是一表人才,且不见紧张慌乱,很是镇定呢!还有……王家的仆人刚才送来了两壶好酒,说是待稍后宴席上饮用。” 钱氏大约三十来岁,有几分姿色却也算不上什么美人儿,闻言就说道:“秦家也算富甲一方,王臻待秦为如子侄,初次登门竟只带了两瓶酒么?” 这是嫌弃提亲的礼太薄了。 只是钱氏却忘了,先前她们教唆自家女儿挖自家姐妹墙脚的事儿。 若不是秦为意志力坚定, “那是王臻,堂堂枢密使来刘家提亲,就已经是低眉折腰了,你还想他王臻带着厚礼登门么?那就不是客气而是捧杀了。” 当朝枢密使来了刘家提亲,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就是爆炸性新闻。 尤其此时正值宰辅候选的阶段,皇帝的眼线恐怕无时无刻不在盯着王臻,他这个时候还敢来刘家,只能说他对秦为是真的看重。 你还想让他带着厚礼登门? 秦家不缺钱,王臻也能拿得起,问题是刘家敢收吗? 钱氏闻言抱恙道:“是妾身想的浅显了……不过秦为能登门,还真让妾身没想到,看来王臻与秦家的关系当真不俗。” 她看儿女们一眼,后面的话就止住了。 转头对女仆说道:“去偏院唤那家人过来,怎么说老二也是那私生女的生父,这桩婚事既然要刘家来出面,终究越不过他。” 女仆又跑了出去。 钱氏笑道:“秦家没有长辈,上头没管辖,家产又丰厚……” 大抵是觉得这话不对,钱氏就转了口风:“关键这人还颇有手段,孑然一身在汴梁求活,没两年就挣下了偌大的家产,还做了官,汴梁城中可找不到这般出色的少年郎了。” 刘婷听着娘这般夸赞秦为,脸上的冷色更重了。 钱氏见了就说道:“你也别气,当初机会给你了,是你不中用勾不住那少年的心,这事儿怪得了谁?带着大郎去前院儿吧,给那人当面道个谢,大朗这事儿如不是秦为出手,咱家这个哑巴亏就吃定了。” 赌场之事牵扯了不少权贵,连商郡王府都认栽了,刘家自然也只有认命的份儿。 秦为一出手就查出了那么多的牵扯和隐晦,若非如此,刘家可能真就让人坑了还不自知呢。 “是。” 刘婷心有不甘的噘着嘴,起身后匆匆行了一礼,然后带着弟弟刘超去了前院儿。 等孩子出去后,刘标淡淡道:“这事儿是咱家理亏,既然谋划不成,便要果断点儿……以后某要在提此事,刘家和秦家不再有任何关系……权当那三品淑人的官身与刘家不相干。” 钱氏愣了愣,有些惋惜的道:“哎,多好的一个金龟婿,若是能落在咱大房的手里,今后不仅是咱家受益,连刘家都能风光一把。” 刘标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这话日后莫要再说了,富贵有命……婷儿没那个命,就不能强求,秦为不是个好说话的,他能来刘家全仗着王臻和那私生女的面子,你信不信……若咱们再敢对他使小动作,那少年绝对会让刘家全族付出代价!” 秦为的手段在汴梁可以用骇人听闻来形容。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人。 刘标能做到一家之主的位置,能力暂且不说,但绝不缺识人辨事的眼光。 一招不成,那就果断认输,不管是礼节还是态度都要做到一丝不差,如此方才是生存之道。 “王臻怕是快来了,准备酒菜吧。” 钱氏点点头说道:“都是外面叫来的,吩咐下去就是了。” 这时女奴又跑回来了,喜道:“阿郎,娘子,二房的去了前院儿,不过却没有直接出面,而是留在了偏房等着。” 刘标微微颔首,说道:“算他还知趣,若他迫不及待的就要去攀附秦家,那这个家还真就容不得二房了。” …… 秦为在前面坐着发呆,任由那孔大娘如何的卖弄风情,他依然保持着一个向前看的姿势,像是有些拘谨。 目不斜视是因为他在想事情,省试马上就要到了,国子监今年作为汴梁境内最火热的学堂,也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那么多大儒加盟,若科考律还是达不到碾压其他学堂,那就证明秦为这些日子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唾沫星子淹死人啊! 倒是那些人肯定会大肆宣扬,说什么国子监是个镀金所,什么大儒、什么杂家,不过是秦为用来提升政绩的手段罢了。 不过秦为对此番的省试还是很有把握的,那些学生看似增加了杂家学科,在科举这方面用的功少了。 可实则他们并未少学任何知识,反而通过杂家的一些通俗学术,让他们对科举的那些学术认知更加深刻了。 通俗来讲就是,以前大家是以死记硬背为主,理解贯通辅。 而学了杂学后,学生们潜意识就会把这些学识融会贯通,如此他们不仅学了杂学,对儒学的理解也更加深刻了。 这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事情。 而且自从国子监用了秦为的那一套学习制度后,国子监的学子们比之前更加刻苦了。 天上还挂着星宿时大家就被教官叫醒,一起到自习室起床背书,天上繁星点点,夜露深重时才一个个拖着疲惫的身体去睡。 一开始学生们大多不适应。 这样的学习制度,简直比大家经常自诩的那种寒窗苦读还要辛苦。 他们甚至隐隐化作了学习机器一般,早上五点就开始背书,吃过在早饭后就是跑操训练体能,然后上早自习……一天的时光,除了上厕所、睡觉,学生们连吃饭的时间都是混着饭菜一起进肚的。 久而久之,学生逐渐融入了那种气氛之中。 尤其是那种残酷的奖罚制度,激励着没个不甘落后的学子,大家人人争先,唯恐落后。 局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秦为心中欢喜,一时间忘记了是出来做客,就习惯性的起身走了出去。 “呀!” 刘婷正好带着弟弟来到前厅,二人险些脸对脸的撞上。 一声惊呼后,刘婷慌忙行礼:“奴家见过平阳侯……” 秦为也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免礼。” 刘婷起身后,又拉了拉身后的一个少年,上前道:“这是我的弟弟,先前赌场一事多谢平阳侯出手,为我刘家住持了公道!” 少年有些踟蹰的朝秦为行了一礼,脸上带着些许惧意。 “你就是刘琦?” “是” 秦为随口问了一句,少年却下意识推了几步,慌忙低头行礼。 秦为有些好笑道:“这是作甚,某又不吃人……” 刘琦十七岁左右,胖乎乎的样子,人看着有些胆小,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秦为后,踟蹰的不敢说话。 “他们说……平阳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 “住嘴!” 弟弟的话让刘婷脸色骤变……人家上门是客,又才将帮了刘家,不管这其中是不是秦为自愿的。 但刘家的的确确是沾了光的。 你不道谢也就罢了,还说什么……好吧,她也觉得这是秦为的作风…… 秦为呆滞了一瞬…… 现如今老子的名声已经臭成这样了吗? 但,不遭人妒是庸才,有人诋毁恰恰说明他今非昔比。 “无妨,小孩子玩笑而已。” 秦为笑着摇摇头,还伸手抚了抚刘琦的脑袋,像极了长辈哄孩子。 刘婷看着他,眸中带着些许欲言又止的情绪,最后只能叹声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平阳侯出手,先前奴家多有冒犯,还望平阳侯恕罪。” “无妨。” 秦为还是笑着,只是语气淡然。 刘家姐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匆匆告退。 新 338:刘家的未来 没等多久,王臻就来了。 刘标带着刘坚亲自出迎,秦为也站在边上拱手为礼。 “见过王公。” 王臻果真什么也没带,淡淡的看了眼刘家兄弟后,径直走进了前厅,在刘标的礼让下坐在了正首的位置上。 还是那句话,今日王臻能来,对刘家来说就是莫大的荣幸。 至于礼物,少了丢脸,多了就是麻烦。 对于秦为来说,也是莫大的恩情。 在这宰辅候选的暧昧时期,王臻敢登门刘家,这份恩情真的让他无以为报。 只是眼下在刘家,秦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帮王臻坐上这个次相之位! 王臻坐下后,先是朝刘坚点了点头,又看着刘标笑道:“永健,这是秦为,想必你也有所了解。” 刘家的主人是刘标。 所以这桩亲事看似和刘坚有关系,实则却和他没多大的关系。 毕竟他是竖子,刘姝身上又贯着一个三品淑人的官身,刘坚根本没资格来住持这场定亲仪式。 哪怕他是刘姝名义上的亲爹也不行! 别说是刘家这种贵胄之家,就算是普通的平头百姓,家族里但凡有什么大事儿,也要是家主来住持的。 否则就是堕了家族的脸面。 所以刘坚很知趣的没有说话,只是讨好似得朝王臻笑了笑,又不留痕迹的看了眼秦为,见他表情没有什么异样,才稍稍放下心来。 毕竟大家之前的关系不太好,而且还有些小仇隙。 现在这桩婚事早已不受刘坚的控制,他怎能不害怕秦为秋后算账。 刘标倒是淡然不少,看了过来笑着道:“少年英才,不错!” 这话有些太官方了,但也算是夸奖。 王臻见他识趣,便转头看向了秦为,露出了笑容,说道:“这是刘标,刘家家主。在鸿胪挂名。” 后戚不得干政,尤其是刘娥的亲戚,不光不能干政,连官职也只能是荣称,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权利。 若按照官职地位来算,刘标不仅要向秦为行礼,连座次也必须拍在秦为之后。 但这是私人宴请,还是两家长辈定亲,秦为也不在乎什么座次,权当是看在刘姝的面子上。 他起身朝刘标行了一礼,“晚辈见过刘公。” 这年头但凡遇上没法称呼的人,年纪有比自己大的,就称呼一声公。 反正客气就完事了。 一个当朝四品的权臣还是天子近臣,现在却要给自己行礼…… 刘标心中早就乐开了花,虚荣心也得到很大的满足,便拿出一副长辈做派,抚须点头,说道:“酒菜都齐整了,王公请,平阳侯请……” 他是长辈,又是家宴。 不好称呼秦为‘大人’,也不能以长辈称呼晚辈的口吻,便只能叫一声平阳侯。 否则那就不是虚荣,而是不识抬举了。 三人进去分宾主坐了,然后次序上菜。 秦为看到了炒菜,心中不禁好奇,想着这家人竟然也会? 等看到银器上的标识后,他才知道这是秦记的饭菜,刘家特意从秦记叫了外卖。 看来刘标很重视这场宴会,也算是下了本钱了,毕竟秦记的饭菜不便宜,外卖更是贵……光那些银器就不知十贯钱了。 席间王臻和刘标说话,秦为只是听着。 王臻是枢密使,总掌天下军事武官,若真要衡量一下手中权力,可以说……只要王臻想,完全可以一纸调令将汴梁周边的禁军全都开拔入城。 当然,这是作死的行为。 殿前司和侍卫军司也不是吃素的,都不用赵祯出手,只要给宰辅们一个命令,就能让王臻折戟枢密院。 这也是为何枢密使号称枢相,却还是比不上宰辅的权利。 看来这次相职位必须要争取啊! 秦为想着想着就飘了,全然忘了今天的主事。 不过好在这种场合他不用发言,只要做好陪客就行。 刘标还是头一次跟这么大的人物一起吃饭,席间显得有些拘谨,毕竟那是王臻啊! 如果秦为是一直老虎的话,那么王臻就是一头巨象,猛虎虽恶但也抵不过巨象的重压。 倒是王臻并未故意施展他枢相的威压,反而频频举杯跟刘标碰酒,毕竟是为晚辈提亲,什么面子身份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和和气气的把这桩亲事给定了。 至于今后如何,反正刘标不是正主,刘坚的地位又相差甚远,大家能不联系还是不联系的好。 刘标也清楚,这事儿最多也就是个逢场作戏,你还妄想真能靠一桩亲事就攀附上了当朝两个权臣么? 做梦吧…… 就算今后刘家真有了什么难事儿。 刘标也最多只敢去秦家求个援手,至于秦为愿不愿意帮忙,那就只有看他的心情了。 让他去找王臻?那不是求助,那是找死。 酒过三巡后,王臻也有些不胜酒力,就准备步入正题,然后结束这场没啥营养的宴会。 只是刘标却突然问道:“刘某斗胆……敢问平阳侯对刘家看法如何?” 这个问题很笼统,让人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入手。 所以秦为没有答话,只是淡淡的饮了一杯酒。 刘家如何干我鸟事儿,而且我娶也不是你刘家人,最多是在血缘上与你刘家有些关系罢了。 可刘标却没有知趣的觉悟,仍旧举着酒杯不放下。 这是放低了姿态,全然没了刚才那副长辈对晚辈的态度。 没办法,秦为也只好再次举起酒杯,淡然道:“刘公这话泛指太广,秦某不是刘家人,自然对刘家的事情知之不多,又何谈看法。” 听懂了吗,大家不熟。 刘标有些尴尬的笑笑,饮下杯中酒后,又面带歉意的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平阳侯为刘家指条明路……您觉得刘家今后会成为陛下的阻碍么?” 好嘛! 这哪里是询问,分明是来探底的。 秦为是赵祯最信任的心腹。 很多时候他的态度就直接反应了赵祯的态度……刘标想知道的,无非就是赵祯对他们的看法。 这是一个家主为家族日后发展,做出的反应。 自从刘娥逐渐还政于小皇帝后,刘家便感受到了危险的降临……他们当初跳的多高,现在就有多后怕。 若哪天刘娥没了,而赵祯又掌了权。 那刘家的未来将会是什么样的?皆时刘家会不会成为朝臣们泄愤的目标。 说什么荣辱与共,现在就到了刘家和太后荣辱与共的时候了。 刘娥在时他们无上荣宠,虽没有权势,但地位却高了不知一筹。 那等刘娥没了,刘家当初如何荣耀,倒时就会如何凄惨。 “后戚不得干政。” 秦为没有绕弯子,只是淡淡的看了眼刘标。 中原民族从来都是一个讲人情的群体。 刘家同意了这桩婚事,这算是人情,虽然有些浅薄,但也是事实。 刘标很会做人,他知道刘家和秦家结亲一定会遭人腹诽,天知道那些言官御史会如何弹劾抨击。 所以当场就把这份人情变了现。 此事过后,刘家和秦家再无人情往来,就算今后两家再有什么交集,那也只能是就事论事,与这桩亲事再无瓜葛。 而秦为这句话,便是还了刘家的人情。 至于刘标能不能听懂,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沉默了少许后,刘标忽然起身,朝秦为认真行了一礼:“多谢!” 秦为点点头,心中不禁对刘标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他是个聪明人。 就算大家以前有些踟蹰,刘标更是唆使自家女儿去引诱秦为,但所有的事情全都截至在了这场宴会上。 恩怨两清,不欠人情! 正事儿聊完了,宴会也接近了尾声。 三人各自心事,都在等着散场。 刘标正在发呆,王臻却蓦然道:“你记住太后不是吕武,陛下也不是那等无法容人的暴君,刘家安分守己便好,至于今后事,今后再说。” 刘标起身感谢。 稍后酒宴结束,秦为和王臻一起离去。 二马并驱,王臻打个酒嗝说道:“你身家丰厚,前途不可限量,刘家虽身份地位还算可以,但终究是后戚……若真有天像刘标说的那样……你怕是要有难处了。” 门当户对从不是假话。 尤其是当这桩婚事牵扯到了政治立场,那就更要小心谨慎。 “刘家虽看似荣耀,但你也知道,这都是表面上的,等到太后薨逝了,刘家便是树倒猢狲散,到时定会有人落井下石,就算你再怎么和刘家划清界限,那些人也会借此抨击你,到时陛下万一对你起了嫌隙,这份前程高远的仕途,恐怕……” 刘家就是一块烫手山芋,能用好了自然有益处,可一旦用不好,就会成为无穷的隐患。 况且秦家早就权势渐涨,根本用不着再攀附哪家势力。 尤其是太后! 秦为不怕争锋,不怕结党,但也怕麻烦。 夜色渐渐朦胧,两边的街巷灯火通明,叫卖声不绝于耳。 人越来越多了,两人只得下来,牵马而行。 王臻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要处理好这些关系,不管别人怎么说,至少不能让陛下心生嫌隙了……” 帝心难测啊! 新 339:君子动手不动口 当初为了给秦为筹功,赵祯封了刘姝三品淑人的官身。 这是帝王荣宠。 但秦为也知道,这份荣宠恐怕也没那么简单,小皇帝身边不止有自己,还有隐藏在暗中的高人。 一桩殊荣不仅拢住了臣子的心,更是拉近了帝后之间的关系。 但这也只是暂时的,今日大家多么和睦友好,日后就会多么忌惮猜测。 所以秦为必须要处理好这层关系,才能保证将来刘家倒台之后,不会牵连道自己身上。 王臻笑道:“不过那女娃子老夫也见过几次,不错,看着灵动,是个宜家宜室的……老夫知道你是个执拗的,认准了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所以便索性帮你理清了这桩麻烦事儿,等日后成了亲,你再与刘家故意生几次小事儿,想来陛下也能看出你的用意。” 秦为看似很好说话,坐拥万贯家财也不奢靡显摆,连吃饭也不精致,穿着更是不讲究,正经出门的衣服从来都是那么几套。 但他的宗旨是,不选贵的、只选对的!别管钱多钱少,地位高低,首先是要让自己过的舒服。 我喜欢这种吃法,那我就这么吃,管你们有什么讲究。 我喜欢这种穿法,别管你们流行什么,大多数人喜好的是什么,我就这样,看不惯是你们的事儿。 这种人看似随性简单,实则是最讲究。 他不乐意为了旁人的看法而活,更不愿处在那些条条框框里让自己不自在,只要不影响到别人的生活,我想咋滴就咋滴。 这是来自于前世几十年的生活方式,早已根深蒂固的刻在了秦为的骨子里,想要改变不是那么容易的。 “朝中那些人都说你是另类,官架子也不端一端。至少要板着脸,喜怒不形于色才是,还有就是要稳重,别动不动就动手打人,以防那些人在外面散播你的坏话……” 秦为截住话头说道:“以前是年轻了,后来懂了,就稳重了许多,您看某现在就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不要脸!” 王臻和秦为一起看去,就看到一个妇人抚着自己的臀部在骂着。 她的身前是个大汉,大汉笑道:“好软和,下次某再来,哈哈哈哈!” 调戏妇女? 这下不是秦为冲动了,而是王臻率先忍不住,朝那人甩了一马鞭。 “滚!” 这等人王臻只想一顿板子打个半死,可现在却不行了。 他早就不是开封府尹,这活儿也轮不着他来了,毕竟职位不对口,他总不能越俎代庖将人弄到枢密院去吧。 就算庞籍不说什么,但朝臣们也会弹劾他越权执法。 哎! 郁闷! 那大汉貌似是个泼皮惯犯,冷不丁挨了个老头的一鞭子,他自然怒火中烧。 再加上王臻今日是去赴私宴的,下衙时提前换了便服。 大汉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会将一个老头儿放在眼里,当下就朝王臻走来,随手便扬起了拳头。 王臻又不傻,自然不会用自己老弱之躯去硬抗一个中年壮汉的拳头,当即仰手便要自报家门。 “老夫……” 只是没等他说话,就觉得嗖的一下,身边的秦为就冲了过去。 乔风并没有阻拦,而是向左前方移动了两步,目光紧盯着秦为的步伐。 一旦秦为有危险,他袖口的弩箭就会发射,让那人当场毙命! 而大汉并没有在意乔风的存在,见是一个柔弱少年冲了过来,就狞笑着张开双臂,就这样体格儿的小子,他自认能打十个。 而且他用的招式也是最直接合击之势,不知是哪个闲的蛋疼的武学家研究出来的东西,最近在汴梁的泼皮中很是流行。 连张勇新收的那些小弟,也有很多人都会这个。 哥敞开怀抱了,你有本事来打,打不死我,我就抓着锤死你! 有本事的耍这一招叫做艺高人胆大,没本事的就是空城计。 但一般人哪里敢和泼皮较真,所以空城计大抵都成了。 可秦为却不是一般人,他毕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而且回来后还跟乔风、段玉操练了一段时间。 拳脚功夫虽然不咋样,但爆发力却练得很好,和那大汉的招式差不多,都是奋力一击,然后输赢看命。 而且他这样的身份,在面对一个市井泼皮时,顿时就平添了许多自信。 左脚虚踢膝盖,就在泼皮下意识的低头伸手格挡时,左脚飞快的收回来,然后踩地,身体就飞了起来。 膝撞! 这是来自于军中搏杀的犀利招数。 乔风曾教过他许多次,却没机会亲身试验,毕竟家里都是自己人,用谁当沙袋都有些过意不去。 现在好了,现成的沙袋来了! 呯! 王臻目瞪口呆的看着泼皮轰然倒地。 几秒钟之后,那泼皮脸上就像是被人踩塌乐一样,血就飙了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刚才的稳重呢? 秦为拍拍手,骂道:“特么的想玩女人就去青楼,调戏女人算个什么事,还敢对长者动手,弄不死你都算轻的,畜生!” 周围原本就是闹市,大伙儿被秦为这一下给惊住了。 等看到那泼皮被打得倒地不起后,大伙儿也清醒了过来,有人就喊道:“打得好!” “小伙子好样的,打得好!” 一片欢呼声中,那被揩油的女子红着脸走过来,福身道:“多谢郎君出手相助。” 秦为说道:“小事罢了。” 这话他说的特淡然。 颇有几分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装x气质,周围人都看得有些路转粉了。 秦为一回到家里就睡了。 今天喝了不少酒,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再加上闹市上又打了一架,体力消耗的确有些快。 而这边吴妈等到了消息,也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去了隔壁院子。 “娘子,秦郎君回来了,听说他今日和王公一起去了刘家提亲呢。” 刘姝愣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账本,眼眶微红道:“他是不想让我为难……” 王臻亲自上门,秦为又主动低头,刘家挣足了面子,以后刘姝在刘家的地位也会增加不少。 尤其是她私生女的身份。 刘家既然应承了这桩回事,自然会把刘姝的名字加入族谱,给她一个应当应分的名分。 甚至今后刘姝在刘家的地位,将会比刘婷这个嫡女还要尊贵。 母凭子贵,妻凭夫荣。 …… 秦为的内心住着一个老鬼,两世为人他拥有着比常人更加充沛的人生经历,可就是因为这样,让他对世间的情感淡漠了不少。 那种懵懂,还有憧憬,以及紧张……他曾经有过,现在想有却不再容易。 而狄青却正当少年,他与秦为不同,那些懵懂和憧憬他一样不差全都有,对待事物的看法更加直接。 刚进甜水巷口,狄青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然后抬头看了几眼。 “狄郎君来了……” 周围不知从哪儿走出来两个人,冲着狄青行了一礼。 狄青点点头,道:“辛苦了,郎君的安危最重要,你们万不可懈怠。” “是!” 狄青没说什么,又往前走了几步,却正巧遇上了一个塊着篮筐卖针线的女人。 只是一眼,狄青愣在了原地,直到那女人走了好远,他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再次回头,那女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不知怎么想的,狄青匆忙折返回来,跑到巷口冲着那个蹲在墙角卖肉包的小贩道:“刚才过去那女人往哪儿走了?” 小贩是秦家的密探,平日里伪装成卖包子的守在门口,和那些暗中的密碟形成明暗两道防线。 他没想到狄青会忽然跟他说话,有些磕巴道:“好像是往北走了。” “好……” 狄青点头就要追去。 小贩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又道:“狄郎君,那女人是隔壁槐花巷的,平日里就走街串巷的卖些针头线脑……可是有什么问题?” 他们是密探,看狄青如此,下意识就以为那女人有问题、 “没有,此事不必声张。” 狄青木然地摇摇头,然后快步往北追去,等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线包,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 来到秦家,开门的是段玉,狄青顺手把线包递给他。 “你这是学上了针线活了?” 段玉笑呵呵的接了,然后说道:“郎君在书房。” 无需带路,狄青自己就寻摸了过去。 “……动不动就要改道!这群人到底怎么想的……黄河积淤治理了就是,哪怕是扩宽河道也比改道强啊!这他娘的,到底哪个棒槌想到的办法……” 秦为正在发怒,见狄青来了就只是点点头。 “该来的还是来了……黄河一旦改道,河北路一夜之间就会成为泽国,到那时成片的富庶之地就会变成废墟……非要尝次教训才行么!” 秦为一拳捶打在草图上,只觉得这个大宋真是不省心。 那是黄河!黄河啊哥…… 后世都没人敢说给黄河改个道,就你们贼大胆。 想当年‘某校长’一个决策,导致花园口决堤,就已是天大的灾祸。 没想到一千年也有人想要这么干。 新 340:和老天爷抢功 自大宋伊始起,黄河便是门户所在。 这条养育了华夏千百年的母亲河,承载着太多的故事。 总所周知,北宋国都汴梁紧邻黄河,地处黄河南岸。 所以,每当黄河出现任何问题,对北宋上下来说都是大事儿。 大殿之上,君臣们愁眉愁眉不展。 一个个绞尽了脑汁,在谋划如何治理黄河北上之事,生怕黄河水泛滥殃及了中央之地,更怕大宋失去了这道天然的防御带。 可就算赵祯愿意改道,这么的大工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 而且谁也不知道改道之后的黄河会成了什么样子,也许爆发就在一瞬间。 这时门外有内侍进来禀报。 许茂则上前接过奏疏,只是草草的看了眼后,便呈给赵祯。 “陛下,河渠司承旨李仲昌上奏称:黄河时有水患,建议应当及时改道,以防洪灾殃及汴梁……” 宰辅们没有说话。 此事还没到决断的时候,这个时候谁先提议,万一黄河泛宰,谁就要背这个锅。 赵祯自然明白宰辅们的小心思。 但谁都能不说话,唯独他这个皇帝不能。 赵祯愁眉不展的看着奏疏, “改道之事兹事体大,李仲昌还说了……” 赵祯故意停顿了一下。 他是在等宰辅们的反应。 事情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来解决,否则朝廷每年花这么多钱,就为了让这些大臣们养膘么? 这次不能再装沉默了,大家纷纷抬头看向小皇帝。 赵祯这才满意道:“他说‘河不东,则失中国之险,为契丹之利!’诸卿以为如何?” 黄河对于大宋来说,就是一条天然的护城河。 尽管北方的骑兵是很厉害,但是面对黄河也没办法,大宋上下都觉得,有这样一个天险在,很安全,很巴适。 可现在黄河决口了,北上的水势一发不可收拾。 如此再过几年,万一黄河真的改变了流向,那大宋将会失去这道天然防线,北面的契丹再来袭扰大宋时,将会更加的会肆无忌惮。 张之白叹可口气,不情愿的站了出来,苦笑一声:“陛下,黄河之事兹事体大,如潭州横陇等地,如今只是小规模的积於决口而已,若因此就要改道黄河,先不说劳民伤财工程量太大,就算朝廷倾举国之力……可问题是,这水要引到哪里去?” 是啊,黄河可不是某条小溪,你说改道就改道。 那么大的水流量,一旦改道,哪里的河道能承受起黄河的引流? 赵祯麻爪了,他不懂水利,黄河如何改道、改道哪里他不懂啊。 那就只能找专业对口的朝臣来谋划。 “传旨,宣李仲昌上殿!” 不多时,李仲昌被待到,年纪大约三十来岁,看着挺精干的一个人。 赵祯直奔主题:“黄河改道之事,你可有谋划?” 像李仲昌这种边缘化的职位,除非朝廷碰上对口的问题,否则一辈子也没几次觐见的机会。 所以他很是受宠若惊,恭敬道:“启禀陛下,臣纵观历代黄河流域之图鉴,发现许多以前往东的古河道还有许多现存于世,六塔河就是黄河分支中最大的一支分流河道,臣建议将黄河疏通改道六塔河,如此定能保证百年之内长水东流,此举虽工程颇大,却可惠及子孙后代!” 总之一句话,黄河改道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陛下别废话了,打钱吧! 赵祯还是有些犹豫道:“诸卿以为呢?” 两个宰辅,一个三司使、一个枢密使,大家都面面相觑。 他们也不懂水利啊! “哎,如此……” 赵祯刚想说话,却听得门外有人禀报:“陛下,黄河在潭州横陇决口,在滨州入海,陛下……黄河东流了!” 朝堂之上瞬间就被这个消息引爆了。 “天呐!” 担忧多日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黄河并未想象中的汹涌北上,而是在汛期挣扎了几天后,重新汇入主流。 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赵祯不禁捂额道:“祖宗护佑,祖宗护佑啊!” 张之白也跟着叹道:“总算是回去了,好啊!回去就好啊!否则一旦改道,劳民伤财不说,闹不好还会引发给各地洪灾。” 君臣捂额相庆,欢喜不已。 “终于东流了。” 连许茂则都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内侍没有当朝发表看法的权利,但今日却是例外,宰辅们并未在意他的话,张之白甚至还笑着看了他一眼。 仿佛在说,小伙子识大体,这次就原谅你了。 人人唏嘘,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弥漫在整座宫殿内。 吕夷简说道:“黄河自行决口改道,此乃上天垂怜,可见是被陛下的诚心所感,臣等为陛下贺。” “臣等为陛下贺!” 满朝君臣都在笑,唯有李仲昌脸色垮了下来。 怎么就自行改道了呢? 为何不等等呢? 好不容易在陛下面前漏了个脸,事情却自己解决了,那还要他这个河渠司干啥? 快到手地功劳竟然被老天爷抢了…… 李仲昌有些欲哭无泪……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老天爷呢?这他娘的不认也不行啊! 赵祯欢喜的面色微红,问道:“可查探过了吗?” 上次报信的人说的简陋,大伙儿还在等着详细情况禀告。 来报信的人说道:“陛下,横陇河道目下还能承受河水,只是淤积不少,怕是……难以维系。” 河道淤积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再度破堤。 君臣相对一视。 合着还是要改道啊,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不过这也算是给了大宋君臣一个缓冲的时间。 淤积算个毛线啊! 挖! 赵祯面色红润了起来,说道:“可能清淤?” 君臣再次将目光锁定在了李仲昌身上,后者喜从悲中来,顿时又打起了精神。 老天爷,你有本事让黄河自行改道,但也不能让黄河自行清淤吧? 该是本官的功劳谁也抢不走,老天爷也不行! 李仲昌振奋道:“当然!” 此刻来人又说道:“经多番查验,若是维系现在的流向,横衡陇河道不必清淤,只消数年黄河就能自行恢复。” 大自然最神奇的地方就是它总是自行治愈,给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类,重新孕育出一片赖以生存的地方。 殿内安静了一瞬。 李仲昌眼都红了,狠狠地瞪着那信使,恨不得将其生吞了。 娘的,又来抢老子功劳! 老天爷,我跟你有仇么? 黄河改道这件事儿不是第一次在大宋朝堂上提出的。 那还是十几年前的真宗朝,一位叫做李垂的官员潜心研究多年,提出了黄河年年决口,不如改道东流的建议。 他建议的主因就是因为辽国。 ——黄河会不断向北,一路改道进入辽国境内。 黄河进入辽国境内会发生些什么? 汴梁的黄河天险没有了,辽人随时能南下。 咱们给黄河改个地方走吧! 没事走两步,反正走走也没啥坏处。 然而真宗朝时,君臣都觉得这个建议不靠谱,劳民伤财不说,而且还容易出错。 李垂的‘一腔热血’化为灰烟,但愚公精神万代传。 时至今日,李家的子孙们终于等到了黄河再次决口之机,李垂的儿子李仲昌便迫不及待的上了奏疏。 彼时黄河北流河道时有水患,不少地方淤积,于是李仲昌便在这个档口提议,要朝廷黄河改道。 李仲昌作为专家的儿子出来了,强烈建议把黄河改道六塔河。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阻拦他的不是朝臣,而是老天爷……李家父子遇到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强横。 李仲昌抑郁了,他呆呆的站在原地。 不甘之心在心里满满滋生发芽…… “陛下!” 沉默中,只听得他忽然一声高喊,君臣们皆吓了一跳。 张之白黑脸瞪着出班上前的李仲昌,刚想呵斥,就听得他赶忙道:“陛下,黄河必须改道,咱们不能回回都依赖老天爷吧?” 说这话时,李仲昌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里面多少带着几分委屈。 我也是大宋的朝臣,而且还是专业对口的河渠司承旨! 我会害你们吗? 为何满朝君臣宁愿相信老天爷也不愿意相信我……那以后河渠司、司天监这种部门还有活路吗? 额…… 这倒也是,黄河流量巨大,这次算是幸运横陇河道自行决口了,而且流向并未偏差太多。 可明年呢?后年呢? 万一再有哪条河道决口后变了流向,到那时再想补救可就晚了。 李仲昌这是居安思危的想法。 尽管宰辅们都能看出来此人是个功利之人,却不好斥责,毕竟人家说的有道理啊。 见赵祯没有处置他咆哮殿前的意思,李仲昌松了口气,又道:“陛下,黄河每年都会决口,总不能次次都依赖它能自行改道吧?若清淤不除,就算横陇河道此番幸免,可难保明年汛期,其他河道不会再次决口,万一到那时不能自行改流,那可就麻烦了!” 是啊,老天爷恐怕靠不住,还得咱们自己想办法预防才是。 张之白思虑了少许后,出班道:“陛下,微臣建议,应当立刻派遣厢军、民工前往横陇清淤,至于改道……可先清淤之后再行商议。” …… 秦为得知了消息,第一时间求见。 “让他进来。” 赵祯现在正缺他一个能帮他出主意的心腹,毕竟黄河改道不是小事儿,他虽是皇帝,也还是拿不定主意。 说到心腹,秦为绝对是皇帝身边的一号忠臣,吕夷简只能排在第二。 只因他是宰辅……人一旦坐到那个高位后,想法就不存粹了,他估计的东西太多,便做不到诸事公允。 秦为进来,便看到赵祯有些憔悴的坐在案前,上面摆着一大堆还没拆封的奏疏。 当皇帝容易,可当一个好皇帝却太难了。 不仅要对这个国家负责,还要时不时的教育手下的臣子百姓,各种麻烦,各种琐事,皇帝不仅没有想象中的自由,反而更像是这深宫之中的囚徒。 当然,这世间无数人击破了头也想做一次囚徒。 见他来了,赵祯随意摆摆手:“赐坐。” “谢主隆恩!” 能被皇帝赐坐的除了那几个姓赵的王公贵族外,就只有宰辅或是于国有功的老臣才有资格。 给一个二十岁的臣子赐坐,可见赵祯对他的重视。 许茂则摇头笑笑,他觉得赵祯的恩宠有些过了,这对秦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秦为却不在意这些,让座就坐,让喝就喝,全然没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觉悟。 过了好一会儿,赵祯才将手里的奏疏,笑道:“头一次见你主动觐见,想必是为了疏通横陇河道之事吧?” “……陛下,横陇河道要疏通,但疏浚之后定然是改道……改不得啊!” 他翻阅过史书,更了解过历朝历代黄河改道之后的惨痛代价。 历史上仁宗朝,就是因为这次决口,让河北路一夜之间成为了泽国,不仅导致北方成片的粮仓之地因此变成了泽国,更是让无数的百姓流离失所,让大宋失去了这道防御的天堑。 他要阻止这一切! 不管是作为一个穿越者的优越感,还是他真的想为这大宋百姓做些事情。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就这么发生吧? 总不能让那些北方的百姓们就这么遭了殃吧? 不惜代价! “为何?宰辅们都说,改道是利民之举,如此不止可预防黄河北流,更能让东流之势延续百年,这样不好吗?” 好个蛋! 你当黄河改道是你家挖沟渠么? 说的简单,你有没有看过那所谓的六塔河才多宽?黄河的水流量又有多大? 用小溪装大海,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么? 秦为来的太迟了,那个李仲昌他没见到,否则定会当场揍他一顿。 为官者,无能就是错! 无能还不自知,那就是错上加错! 这些人旁的本事没有,整天只想着如何升官发财。 为何朝中那么多人建议黄河改道,有一部分是受了李仲昌等人的蛊惑,还有一部分人是因为看到了这改道之下的巨额好处。 新 341:‘此可笑者、不死何为?\’ 一项工程从投建开始。 便会伴随着贪腐、瞒报、以次充好……这一点无法避免,就算是放到任何一个时代,也没有谁能做到一个工程从建造伊始到结束没人不贪的。 人上一百,手艺齐全。 有那会贪的不会贪的,不想贪却不得不贪的,还有想贪却不敢贪的。 但凡有一人开这个头,便会是一个穷无止境的循环。 这就是秦为对这多数大宋朝臣的评价,他们之中也许不缺乏忠骨者,但忠骨和贪欲那是两回事儿。 这不是他一厢情愿的主观评价,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事情。 正史曾记载,仁宗年间,李仲昌谏言黄河改道六塔河,群臣复议、遂此事成矣! 这是一项耗时几十年的大工程,期间耗资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劳民伤财咱就不说了,就说这最后的结果…… 六塔河河道终究还是太窄,最终承受不住黄河流量的强灌和冲击。 坑爹的工程一夜之间付诸东流。 他们妄想堵住北流的口子,放开东流的脚步,从而达到他们河水东引的目的。 客观的说,大家这个想法是好的。 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去切身实地考察过,更无人了解过黄河流域的现状如何。 好吧,就算现年间大家对水利的知识不那么了解。 可你总要测量一下地势海拔,计算一下流量流速,弄个可行性评估啥的吧? 完全没有! 整个大宋朝堂上,无数的朝臣官吏们,大家就看着地图划线,草图画了一堆又一堆,然后再互相打打嘴炮。 就事儿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但仅仅一天,总结表彰会还没开呢,六塔河就决口了。 史书曾记载:“溺兵夫、漂刍藁不可胜计”。 死人也就算了,曾经富庶的河北路也因此被狠狠地祸祸了一把。 现如今大宋所有君臣的都知道,河北路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定州也就是折家如今镇守的府洲诸地。 这些地方的兵额加起来足有十万之重! 可就是因为这次的决口,等到五十年后的宋神宗时期,重新审核兵员额度的时候,只剩下两三万了。 当地百姓的人口也下降很严重。 这就是当初仁宗时期黄河改道的全部过程,又可笑、又辛酸。 到底是一群多没脑子的人,才能想出这种办法来。 反对的声音也不是没有…… 当年最先提出反对声音的人,就是当代大文豪欧阳修! 可也许是因为秦为的出现,历史也出现了细微的偏差。如今的欧阳修还乖乖的待在国子监里,嗷嗷待哺等着秦为传授知识。 原本十年后才会发生的黄河改道一事,竟也提前了这么久便上了日程。 但除了时间线有些偏差外,发生的许多事情却都和当年的情况差不多。 赵祯果然还是接受了群臣的提议,决定疏通横陇河道,从而引流黄河改道六塔河。 所以这一项提议放到现在,就更没人来阻拦了。 就算有,这些人也会让赵祯‘听不见’。 所以……秦为来了! 大文豪不是什么水利专家,秦为也不是真的天才什么都会。 但他至少还有千百年来中原风貌变化的知识记载脑子里,这对现在的大宋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他开始苦口婆心的与赵祯分析此事。 “陛下,就以现下距离汴梁最近的黄河一段来看,改道之事实属愚蠢之极的提议!臣在来之前便找当地的长者,和多位通晓地质的学者也深入研究了……” 赵祯收起了笑容。 他看得出来,秦为是真的为此事上心了。 “如何?” 秦为认真且坚定道:“改道不可为!” 不管秦为的谏言是什么立场,但至少这是一个肯干实事儿,并且真的为大宋着想的忠臣。 而那些跟风觐见的官员呢? 他们可能私下考察过黄河水利?可曾有货真价实的数据来为改道之事研究? 这事儿赵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不可能! 若大宋的臣子都能像秦为这般兢兢业业,那这大宋绝不会是今日这番景象。 赵祯坐着了身子,严肃道:“你详细说说。” 这是想听听秦为的观点如何。 行不行,你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秦为的观点很朴素,“陛下,臣问过许多地质方面的人后得知,黄河开封段河面大约宽两百步左右。而六塔河才多少?五十步!……这样的比例一旦改道,决堤就是顷刻间的事儿……到时整个河北路都会遭殃,连带府洲大片的土地都会变成泽国!” 许是情绪有些激动,秦为豁然起身,朗声道:“欲以五十步之狭,容大河之水?‘此可笑者、不死何为?’!。” 就这种昏庸的官吏,都该死! 还是那个毒辣的人啊……许茂则抽了抽嘴角,心想这话要是让那些赞成改道的官员听见了,少不得又是一场朝野纷争。 赵祯也被这话弄得有些皱眉。 他承认秦为的能力,但却不能赞同的说法。 这话必须斥责,否则群臣就会诟病他这个皇帝任人唯亲。 尽管许茂则已经在秦为说出这话的第一时间内,就把周围的那些个内侍宫女全都用眼神警告了一遍。 可赵祯知道,这话迟早会传出去。 就算能压下,依着秦为的脾气,也迟早会再闹腾起来。 “你……诋毁朝臣,回去思过半月,罚奉一年!” 秦为也有些后悔。 这番话虽然在理,但却不能在朝堂上说,行为的确有些恶劣了。 所以对赵祯的惩罚,秦为没有抵触,反而有些感激。 小皇帝还是够意思的,这话若换做旁的官员来说,恐怕这会儿早就在流放的路上了。 …… 诚如赵祯猜测的那样。 秦为的话没过半天就传遍了朝堂,无数主张改道的朝臣们怒目圆睁,恨不得去司事局和他拼命去。 就连那些少部分反对黄河改道的官员,也开始因此事弹劾秦为。 这根本就不是黄河改不改道的问题,而是你秦为的心态想法有问题。 大宋朝臣繁多,观点多有不同,这本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秦为不同意改道,大可上奏就是。 可这‘此可笑者、不死何为?’却是有些太尖刻了些。 合着我们赞成改道就该死么? 难不成这大宋就只有你一人是能臣?我们都是蠢猪? 这是这就是佞臣啊! 当初丁谓不就是因为行为跋扈嚣张,才被弄得晚节不保么? 现在……你秦为还不是宰辅呢就如此尖刻,若你真做了宰辅,还有我们活的份儿么? 所以满朝文武都爆发了,一个个发了狠的准备弹劾秦为。 那些本来就与秦家有仇的,更是暗暗发誓,一定要将此人彻底铲除,让他永绝于朝堂! 那势头之猛,比当初秦为大战张士逊等清流一派时还要很上三分。 只是等他们写好了奏章,准备递上去时…… 朝中忽然传了消息,说是秦为肆意妄为、言论偏激,陛下已经罚他禁足半月,罚奉一年! 在大宋不杀士大夫的大环境下,这样的惩罚也算是严重了。 但大家却没想因此放过他。 禁足半月看似是赵祯发怒了,若秦为因此仕途止步也就算了。 权当是大家出了口恶气。 至于要不要报复,反正没了仕途的秦家,那不是擒等着他们捏圆搓扁吗? 可明眼人却都知道,赵祯这看似惩罚,实则却是想要保护秦为。 官职、爵位、荣称都没变,这叫惩罚? 什么禁足半月,倒不如说是给他放了半个月的假。 至于罚奉一年,所有人都忽略了这项惩罚……秦家还缺这一年的俸禄吗? “娘子这话怎么说的?咱家怎么就不缺钱了?” 秦家后院儿,堂屋里秦为正在狗叫着,宣泄着对惩罚的不满。 而刘姝则是哭笑不得的坐在一旁摇头,边做女工,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 至于‘娘子’这个称呼。 刘姝害羞的同时,心中却满是甜蜜。 毕竟如今他和秦为已经算正式定亲了,换个称呼就是‘未婚夫妻’,叫声娘子也不算过分,反正在自家外人又听不见。 “好了,你在朝堂上那般说话,多少朝臣恨极了你,陛下不过是罚了你禁足和薪俸,这是在保护你呢,可不能再发牢骚,免得被陛下听到,对你声了嫌隙呢。” 刘姝哄孩子似得从桌上拿了一枚果子,笑着塞进秦为嘴里。 秦为却摇着头,含糊不清道:“我的傻娘子呀,你可知为夫身兼多少官职?司事局、火器坊、国子监、直学士……再加上我平阳侯的爵位,你知道一年俸禄有多少钱么?” 这么多官职么? 刘姝眼中闪过一阵小星星。 自家夫君才二十岁就已身兼多个要职,更是贵为侯爵。 这样的夫君难道不是女儿家梦寐以求的么? 如今他已是我的了…… 刘姝笑得越发甜腻,点头道:“那的确不少,加起来每年少说一千多贯呢!” 一千贯对秦家不算什么,但对任何一个朝臣,就算是宰辅,也是笔不小的数字。 要知道,这年头就算是文官的待遇再好,就算是贵为宰辅,每年也不过千贯薪俸而已…… 新 342:存在的意义 黄河改道,事在人为。 可经过秦为这么一折腾,赵祯又动摇了想法,便下旨先派人探查清楚横陇河道的积於情况后,再行定夺。 这下更让那些支持黄河改道的官员恨不得弄死秦为了。 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你秦为自己装清高也就罢了,反正你也有钱,但你挡着我们挣钱,这就不能忍了。 什么仇、什么怨? 这回要是不弄你,枉我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官。 无数的言官御史开始摩拳擦掌,更有甚至连祸国殃民这种词汇都用上了。 范仲淹坐在御史台的衙门里,看着手下众多磨刀霍霍的小弟们,唯有苦笑摇头。 从秦为入朝开始,他对此子的看法就保持了欣赏的态度,虽然没有过多交集,但明里暗里也算为他挡下了不少御史台的弹劾。 这已经是范仲淹在能力范围之内做的最大的帮助了。 毕竟不能人人都是王臻,人人都对他秦为视作子侄。 就算有当年秦丰的同窗情谊在,这么多年也快淡得地差不多了。 尤其是在此刻大势所趋的势头下,范仲淹又作为天下言官御史的主导者,他能做到不捧不踩就已经很难得了。 “中丞大人,此事您不准备谏言一下吗?” 大堂里游昌道坐在下首,他现在已经被贬谪成了令御史,以前和老范平起平坐,现在却只能仰头拱手称其为上司。 这种落差很难让人不膈应。 而这一切的境遇,全都拜秦为所赐。 之前因为郭家游昌道不好发作只能隐忍,现在他报仇雪恨的机会终于来了! 秦为等死吧! 范仲淹也知道他和秦为之间的仇怨,却皱眉道:“落井下石不是大丈夫所为。” 大丈夫? 他秦为当初弄我的时候,手段可比现在狠辣多了。 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大丈夫’该如何? 游昌道冷笑了一声没说话,范仲淹却淡淡的看了眼他,道:“黄河改道本就是逆天而行之事,先不说改道之后能否得到预期,就说这满朝臣子支持改道,他们真的只是为了家国大事么?” 游昌道笑道:“可此事已然是群情激奋,下官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 范仲淹却皱着眉头,冷声道:“为官者,清明处事才是正途,什么时候‘随波逐流’成了常态……” 游昌道没管他脸上的那抹嫌隙,只是起身拱手后,淡淡的道:“罢了,言尽于此,下官告退……” 有些话不能明说。 官场的潜规则自古都讲究一个知而不宣。 谁敢戳破这层规矩,谁就要承受来自天下官吏的群起而攻之,不分忠奸善恶! 就像秦为此番言论的后果,二者极其的相似。 不论是何种立场的官员,都不能容忍一个敢说‘不死何为’的官员,这种人混到最后只能是孤家寡人,没朋友…… 秦为不缺朋友,但他的朋友却大多不能成为他官场纷争的助力。 就比如赵允让这样的。 大家做朋友就好,一旦牵扯到朝政、党争或是权贵、皇权,那就最好各自回避为好。 有时候不帮忙,才是真的帮忙了。 否则很可能就是帮倒忙。 赵允让今天就是来帮倒忙的,一进门就窜进了厨房,吓跑了春杏过后,又举着两个猪脚大摇大摆的去了书房。 秦家人少,所以赵允让来了没几个人在旁伺候,反正都是朋友,他更不在乎这个。 和秦为俩人一人一个猪脚蹲在书房门口啃着。 “你这事儿做得过了……” 赵允让含糊不清的吐掉嘴里的猪骨头。 秦为眨巴着眼睛,同样含糊不清道:“这事儿……我要说是无心之言,你信吗?当时真的是有些激动说秃噜了。” “信!” “容易冲动,口不择言,这才是你的作风。” 赵允让啃完最后一块骨头,随手仍在了院子里小树下,嗦啰着手指站起来。 秦为也随手扔了,笑着道:“所以你今天是来劝我以后出言要谨慎吗?” “不劝,我是来帮你的。” “怎么帮?” 赵允让的神色凛然,这一刻连秦为都要为他的义薄云天而感动。 可秦为的感动方式有些特别。 “别不是什么带领宗室权贵们出言劝谏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可不必……” 二人进了书房,秦为回头冲着他笑道,“你要是不想我真的英年早逝,最好安分点儿,什么都不做,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这事儿本来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若是连宗室也再牵扯进来,那就真成了外间说的那样……秦家结党了! 而且结的还是宗室权贵,这可比黄河改道严重多了。 赵祯很可能就会破防。 卤猪脚有些偏咸,两人吸溜着凉茶,赵允让得意的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有那么蠢么?我只是找了几个闲汉,学你那般宣扬舆论,就说黄河改道乃是逆天之举,谁要是做了,就是与老天作对。” 靠! 这哪里是蠢,这是蠢到家了好吗? 秦为骂道:“你是不弄死我心有不甘啊!” “你瞧不起人!” 赵允让放下茶杯,胡乱抹了把嘴角的茶水,瞪眼瞧着他。 秦为却叹了口气,喃喃的道:“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可你这么一闹,去让咱们之前抨击神论的结果化作泡影……” 赵允让一愣,这一点他还真没想到。 当初秦为破解了天狗食月之说,满朝文武虽心有不服,却也无法反驳。 可赵允让这么一闹,那些人定会再翻出此事做文章。 万一今后再有什么天生异象,这些人还会拿出上天赐责的说辞,到时作难的可就是赵祯了。 “此事不能这样,不能啊!” 赵允让坐在他的身边说道:“此事你孤掌难鸣,若是君臣都同意了,就算你再怎么阻止也没用,大不了等他们建成了,等祸患发生了,到了那时……” 到那时他们当初怎么抨击秦为的,就会多么打脸。 甚至满朝文武都要在这个少年面前从此抬不起头来。 可就为了和那群垃圾较劲,从而断送无数百姓的生命和活路,秦为若真的这么做了,那才真是良心难安。 他不是那种烂好人,也不是什么救世主性格。 可明知会害人,他却也不能如此的心安理得。 赵允让也知道秦为八成是不会这么做的。 见状就轻声道:“罢了,你若是要弄,那我便陪着你闹一场,大不了再被陛下呵斥一通就是了,只是太后那边……” 赵祯可以看在宗室外加童年伙伴的面子上宽恕他,可这事儿一旦闹起来,惹怒了刘娥……她恐怕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他们疯了!一群只知道朝堂争锋的,他们哪里真的管这百姓们死活……” 秦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的道:“没办法,拦不住……” 赵允让叹道:“此事是拦不住,不过多找几个帮手吧。” “不可,此事我已是众矢之的,再有人进来,只是徒增麻烦。” …… 李仲昌作为‘首席专家’参与了改道大业。 所有人都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但只有秦为知道,这事儿非但不靠谱,而且是离了那个大普了。 而原因也很简单,他也和赵祯说得很明白了。 黄河目前的河道有两百步宽,可六塔河只有四十步。哥,那么多河水涌入狭小的六塔河,它过得去吗? 这他么不是硬逼着小蛇吞大象,撑不死你才怪! 这是最直观的感受! 可就是这么浅显的道理,竟然就没人懂,这特么……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因为大宋君臣对辽人南下的恐惧早已战胜了他们所谓的直观感受。 汴梁需要黄河天险! 动手吧! 然后历史上的他们,真就这么动手了。 那次工程很成功,一切顺利的让人不敢相信。 当故道被堵塞成功时,黄河成功的改道六塔河。 欢呼吧! 庆功吧! 大家完成了一向壮举的同时,腰包也跟着鼓了起来,这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儿么?让你们那些反对人再哔哔! 一时间朝堂上全是欢呼声,首倡者们热泪盈眶,立即派出快马去京城报信。 六塔河到汴梁的距离也不算太远,快马加鞭的话,第二天绝对能把好消息送到。 到时大伙儿该升官的升官,该青史留名的青史留名。 所以那一夜很是嗨皮! ——然后…… 当晚六塔河就被黄河冲破了。 黄河浩荡,一路冲刷下去,河北路几乎变成了泽国。 灾难过后,曾经是重镇和富庶之地,也是抵御辽人第一道防线的河北路就这么被毁掉了。 没有亡于辽人之手,而是被自己人,被专家给毁掉了,被自己吓自己给毁掉了。 这就是有名的第一次回河工程,也是历史上有名的自废武功的工程,堪称是千古笑柄。 事后李仲昌被充军,可却无法挽回浸泡在泥沙里的那些良田,以及无数百姓…… 如今欢呼声再度传来,君臣的笑声回荡在皇城内。 唯有秦为不想让历史真的重演,若如此……那他来到这个大宋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为了换个时代重新苟活一回吗? 那倒不如直接躺平,反正他现在的收获,依然足够秦家几辈子富裕不愁了。 新 343:大河向哪儿流? 历史上大宋前赴后继的想把黄河改道。 第一次废掉了河北路,第二次就是王安石作死。 导致黄河多次决堤……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之后的宋哲宗,又特么有人提出改道,偏偏这些个大宋君臣还就同意了,全然忘了前两次的惨痛教训。 怕辽人怕的把自己房子都要拆了,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结果三次改道的后果就是——河北千里萧条,再无人烟……连修在高山之上的大禹庙都在那次洪水中被淹没了。 水势之大,哀嚎千里。 当年治水三次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恐怕怎么也没想到,若干年后自己的庙宇会被自家子孙给放水冲垮了。 世上还有比这更加让人无语的事情吗,堪称是大宋史上最黑色的笑话。 可怜的河北人民,被这大宋君臣们接连嚯嚯了三次,满地荒芜人眼,河北路再无任何生机可言。 等到金军南下时,本该是第一道防线的河北路,俨然成了金军的跑马地…… 秦为不禁骂道:“都是一群吃饱撑的!” “没错!都是一群畜生!” 王臻来了,脸色格外冷肃,胡子无风飞起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秦为笑着行礼,又苦笑道:“王公……不畏权贵!不过这话却得小声些,免得那群疯狗来咬您。” 也只有刚直不阿的王臻敢这么骂了,畜生……骂得好啊! 老王发飙了,马上就在秦家写奏疏,那言辞之激烈,秦为和赵允让看了也都自愧不如。 奏疏被送出去了,王臻又说道:“官家怕是不会看。” “尽力而为吧。” 秦为叹道:“黄河能挡住北面的敌人,这也是他们最欢喜的一点。” “没办法了!” 王臻的精神头下去了,满头白发看着格外的沧桑。 这事儿只要赵祯同意,宰辅们大部分同意,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至于疏浚横陇河道,这只是个借口。 只要横陇河道疏浚成功了,以后寻机就可以提出黄河决口改道。 东流吧黄河。 秦为想起了一首歌:大河向…… 秦为摸着下巴问道:“王公,某怎么觉得支持的人有很多呢?” 王臻一拍大腿,冲着秦为说道:“老夫就知道你小子没别好屁,否则以你的性子,这些日子岂会任由那些言官御史弹劾而不反击?快说,你想到了什么法子……” 长者当面,秦为自然懂得规矩。 “人一多,就会乱……王公恐怕也清楚,这些上奏弹劾小子的官员,恐怕有一多半儿都是为了升官敛财……” 那些人哪里会关心黄河走哪头,他们只关心自己能不能上下其手。 这就是官员和商人的一次盛宴! 王臻冷冷的道:“弄几个?” 说完,又丧了口气…… 他现在是枢密使,却不好动手了。 秦为是司事局承旨,但是最近司事局早就处在风口浪尖上,这个时候让他出手,那只能是火上浇油,万一些人群起而攻,秦为弄不好就会被赵祯猜忌,从而赶回家去。 帝王心难测。 尤其是秦为这样的宠臣,风光时比谁都风光,可一旦皇帝不信任你了,倒台也是眨眼之间。 万一真闹到这个地步,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就像赵允让说得,秦为现在只能冷眼看人作,等他们作死了之后,秦为的风光时刻也就到了。 王臻咬牙道:“老夫要进宫!” 这种为国为民的精神可嘉,可秦为却知道王臻之所以出面,只是为了不让自己露头而已,所以他决定扛起这件事儿。 “您现在恐怕进不去了。” 赵祯既决定要考虑,那这个意思就是,他准备听从李仲昌那帮人的建议了。 这个时候任何反对的声音都会让他膈应。 王臻微微昂首,淡淡的道:“那老夫便扣阕!” 皇帝不见臣子,而臣子非要觐见,那就只有一条路……扣阕!就是跪在宫门外,给天下百姓说道说道此事。 你们看啊,小皇帝听不进忠谏啊! 他不见老夫,就是昏庸……就是不明是非。 如果王臻真这么做了,赵祯也许会迫于压力暂缓改道,但这样的代价也是极其惨烈的。 秦为只是淡然笑道:“王公莫急,刚小子不是说了嘛,这事儿人太多了,所以要对付这些人,人多是不管用的。” “那你准备如何?” 他的脾气王臻很清楚,所以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秦为笑着说道:“小子准备从两个方向下手,双管齐下……” 王臻的眼睛一亮,问道:“那两个方向?” “查!” 秦为手中的权利看似很多,但这些却都是基于皇帝的信任之下,若没了赵祯的撑腰,那就另当别论了。 “如何查?” 王臻皱眉,那么多人,怎么查?就算查出来,陛下会信吗? 秦为笑着道:“改道工程量巨大,总要提前准备好物资、资金,还有招募人手的工钱从哪来……” “好!” 王臻赞道:“这个法子好,直接扇他们耳光,让他们看看支持改道的都是些什么人!” 哎! 秦为觉得这个执拗的老汉眼界还是不够开阔。 既然都查出了脏腻,那就要果断下手,杀一儆百! 他叹道:“第二……用事实说话!” “怎么用,何为事实?” 秦为胸有成竹道:“那些人别看这会儿叫得欢,但恐怕没一人知道该如何计算黄河流量的。” “流量?” 这是一个新鲜的词汇,王臻没听过,却大致明白他的意思。 “对!” 秦为傲然道:“那些人不是总说杂家学术无用么?还说我整日蛊惑学生不学无术,还有人竟然说……我那三个学生被荣官是我在背后讨好了陛下……呵呵!” 冷笑声让王臻不禁皱了下眉头。 他太清楚秦为的做派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必诛之! 王臻摇头道:“老夫虽不知你想做什么,但还是要告诫你一句,凡是不可做太过,要留有余地,才能活得长久……”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王臻这是在教他为人处世之道。 可秦为却摇头笑笑道:“王公说的道理晚辈都明白,可如今我所处之位,却是不能有半分圆滑。” “好钢易折,但不易折的还叫好刚吗?陛下要的是一把能削铁如泥的宝剑……至于这把剑会不会折……陛下只关心它能不能砍得动。” 王臻不再劝了,只是沉默少许后,幽声道:“大河不能改小河,那样会溃的……” “晚辈明白!” 秦为认真的点点头,喊道:“乔风、段玉!” “郎君!” 秦为狞笑道:“某知道汴梁城中有个专门倒腾泥沙砖石的商人,张勇已经把他今近日的动向都摸清了,想发国难财……也不怕生孩子没屁眼儿?现在跟我去将他控制,老子要掰不过来这股子歪风邪气,这个官儿不做也罢!” …… 宫中殿内,赵祯在等着结果。 下面臣子们正在热议着疏浚横陇河道的美好前景。 他们知道这事儿会有失败的可能性,但依然要做……什么商议,分明就是已经决定了,不过是还要研究怎么实施罢了。 “陛下,王臻求见!” 王臻还是来了。 这老头儿执拗的狠,明知结果却仍义无反顾。 用他的话来说,朝廷怎么折腾他管不着,但天下百姓却是无辜的……这些事儿总要有人来做,却不能让一个少年孤身迎战。 他既待我如叔、父,我岂能不护着他? 没那个道理! 张之白笑道:“他来的正好,让三司那边算算这次疏通横陇河道需要多少人工,枢密院到时候也好筹措。” 有事儿厢军上,厢军用完了才轮得到民工上。 毕竟厢军本来就拿着俸禄的,不用白不用。而民工不仅要再给一份工钱,闹不好还会引来不满。 赵祯觉得正该如此。 他听了秦为的建议,暂缓了黄河改道之事,但李仲昌的话也不无道理。 咱们总不能事事都指望着老天爷吧? 所以疏浚横陇河道的必须要做,他等不得什么大自然的自行疏通了。 天知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万一在这期间,又有其他地方决口了呢?难不成也要接着等着? 只是他真的只想疏浚河道吗? 这就只有赵祯自己心里清楚了。 北面的契丹一直以来都是大宋的椎骨之刺,这才是李仲昌提议改道六塔河所仰仗的最大底牌。 陛下,你要是不想哪天被辽人打过来,那就改道吧! 趁着现在大宋修养的差不多了,国内外也没有什么大的忧患,此事不干,等到辽人真的来了,那就晚了…… “王臻在枢密院行事严正,下面的官吏都服他。” 赵祯难得夸赞这个连皇帝、太后都敢谏言的老倔头儿。 可见他今日心情之好。 宰辅们也微微而笑,王臻喜欢得罪人,那就让他去吧。 “……陛下,疏浚之后需得沿途安排人手看防,若是有决口之像,当即上报,然后马上封堵……” 张之白正在侃侃而谈,眼角就瞅到了什么东西飞来。 王臻快步冲上殿来,连官帽上的双翅都给震飞了一个。 赵祯在上面看得愣神,然后脸色不悦道:“王卿这是作何?如此慌张成何……” 成何体统这种话是皇帝用来教训臣子的。 但王臻是老臣,面子还是要多给些的。 这种近乎于斥责的话,刘娥或许可以,但他不能说。 宰辅们站在边上,王尧臣劝道:“有话好说!这慌慌张张的作甚……” 张之白也被吓得不清,毕竟他已经六十多了,忽然被人在不注意的情况下吓了一跳,没心肌梗塞,已经很给赵祯面子了。 否则今日的朝堂可就热闹了。 也不知道赵祯会不会扶,他赔不赔得起…… 宰辅们看着气喘吁吁,在那里扶膝喘息的富弼,不禁都笑了。 他有些惊魂未定道:“五十多的人了,怎么如此冒失,这里是金殿不是你枢密院的衙门……” 你在自家衙门里作威作福我不管,但你在大殿之上如此,老夫可就忍不了了。 何况你还险些吓到老夫。 张之白不是个记仇的,但此刻脸色也难看之极。 等王臻喘息这站定,宰辅们都摇头笑了,好了,现在能说正事了吧? “陛下想做亡国之君吗?” 王臻喘息着问道,他的双拳紧握走上前,让许茂则不禁前行一步,准备在他动手时充当盾牌。 赵祯不悦的道:“何出此言?” 大宋好得很,至少比前面几位帝王在位时更稳固。 尤其是这几年里,大宋的gdp何止翻了一倍,这里有大家的功劳,但功劳最终还是要归咎于皇帝的身上。 作为皇帝,赵祯完全有骄傲的理由。 可王臻却问道:“为何要疏浚横陇河道?等河道疏浚了,陛下是否还想改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张之白抚了抚心脏的位置,然后苦笑道:“就为了此事,你竟然险些吓得老夫魂飞魄散?至于么……” 王臻怒道:“怎么不至于?横陇河道本就是正常的黄河古道,而且多放证实根本不用清淤,只要任其发展就是了……你等热议疏浚,不就是为了改道作准备吗?横陇河道若是疏浚了,水流量顷刻间就会保障,倒时就算不改道也不行了,是这个意思吗?” 呃…… 满朝文武心照不宣的事情,终于被这个倔强的老头给点破了。 就连当时进宫劝谏的秦为,都没有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偏偏这老头就给挑明了…… 这个有些尴尬啊! 大伙儿是想着先疏浚横陇河道,毕竟这事儿耗费的钱粮不少。 至于改道,那就看横陇河道的流量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若是流量巨大,改道自然迫在眉睫,没钱凑钱也要弄。 但若是流量没那么大,那便将改道之事慢慢地提上日程,说白些就是攒一点儿咱就修一点儿。 什么时候修好,什么时候再说。 反正辽国那边近几年也不会打过来,而等他们打过来,改道差不多也就弄完了。 到时候天堑横断南北,辽人只能望河兴叹……想想就美滋滋啊!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被揍了。 新 344:证据 汴梁城南。 一座大宅院门前,秦为冷脸站在原地。 身后是乔风、段玉,还有张勇和几个秦家护院。 这里是内城,他不能调动大批北伐军来干这事,否则就是犯忌讳。 但张勇他们却不属于北伐军的序列,而且这些人原先大多都是街上的地痞闲汉,就算被人告了,也只能说是民间纠纷。 秦为淡淡的一甩头,段玉比张勇快了一步上前砸门。 现在的张勇已经没有那副,堪比熊瞎子的身材了,所以他去叫门也没有什么威慑力可言。 “找谁?” 好一阵后,大门吱扭扭地开了,露出一张极度不耐烦的脸。 这张不耐烦的脸上带着凶恶,被人砸门的不爽,让他不由得就想骂街。 只是见到秦为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相不善的大汉,就忍住了……打个哈欠道:“借钱的?还是讨债的?我家阿郎说了,有钱宁可养狗看家,也不借人……至于讨债……人太少人,再多带些人吧。” 马蹄声迅速接近,一个秦家的探子飞快赶来。 “郎君,不出您所料,王公并没有说动陛下和宰辅们,被陛下好言‘劝’出宫了,此刻应是回家去了。” 劝? 怕是被赶走的吧? 赵祯的脾气秦为这些年也了解不少。 看似优柔寡断,可真认定了的事儿,除非人力不可为,否则轻易不会改变。 说什么心慈手软,你见过历史上有任何一个帝王会心慈手软么? 心慈手软和优柔寡断是两码事。 这是最后的犹豫。 他本想和和气气的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本来嘛,改道这种脑残的勾当就不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可现在看……赵祯是决意要把这个脑残当到底了。 对辽人的恐惧早就战胜了他的理智。 也让秦为彻底下定了决心。 是时候给小皇帝真真正正的上一课了,否则这娃儿以后还会让人不省心。 与其今后出了门让外人笑话,倒不如先在家里让他把脸丢尽了。 他微微一笑,问道:“可无误?” 张勇在他的身后说道:“兄弟们已经查到此人最近与工部的某个官员频繁出入烟花场所,而且还有贿赂,这人答应了那官员,等工程一开始,他便让出三分利给那官员,那底账就藏在他家书房的暗格里,小人已经摸清了。” 三个时辰前,张勇亲自带队查了这人一个底儿朝天,连他最近拉了几泡屎,睡了几个歌姬都一清二楚。 而秦为此刻就是来拿证据的。 一般商贾贿赂官员都会在手中留有一份凭证。 这不是什么秘密,许多人都这么干,为的不是检举揭发,而是等万一事情败露之后,能以此要挟被贿赂的官员。 就算是要鱼死网破,那也要保证能有戳破网的筹码。 还是那句话。 这些人看似铁板一块,实则一碰就散。 只不过他们群体太过于庞大,许多人畏惧他们的势力,更不敢与这些人真的鱼死网破。 用秦为的话来说,天下贪官百分之八十都是被惯出来的。 那门子看秦为与张勇嘀咕了半天,心中有些愕然道:“你等找谁?” 他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所以语气就缓和了些。 看人下菜碟儿,这是门房的基本技能。 秦为的笑容却渐渐狰狞,问道:“可是刘大宝家?” 门子下意识的点头,秦为喝道:“冲进去,拿了暗帐!” 嘭! 段玉当先一脚就踢开了大门,门子尖叫道;“来人呐!有贼子闯门!有贼子!” 啪! 乔风一巴掌扇倒了他,接着一行人冲了进去。 “汪汪汪!” 一群狗闻声赶来。 一般高门大户都会养恶狗看家,那流涎的凶狠模样能吓坏普通人。 段玉却不管这些,拎着木棍率先冲了过去。 呯! 呯! 只是两棍子下去,两条狗应声倒地,再无刚才的凶狠模样,倒在呜咽哀嚎着。 一路冲到了后院,没等院子里的那些护院反应过来,段玉便一马当先冲进了书房里。 “你等是干什么的?为何擅自闯入?” 等到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才带着几个报信的护院冲过来了,那些仆役都带着木棍,甚至还有人拎着长刀。 秦为转身过来,见状就问道:“可是刘大宝刘员外?” 这年头但凡有些身份的地主,或是商人,一般人都会称呼为员外。 就比如胡聘,现在就是汴梁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员外。 秦为以前也是,可自从他做了官后,这个称呼就废弃了。 毕竟再厉害的员外也只是民间称呼,官称才是王道。 没等刘大宝说话,书房里就传来了翻箱倒柜的声音。 刘大宝惶然有些紧张,眼中闪出几许凶光,冷声道:“正是某,你等来此作甚?擅闯民宅可知该当何罪?今日若不给说法,那诸位就别想走了。” 刘大宝狞笑的退后两步,周围的护院瞬间就围了上来。 对方只有五六个人,但刘家的护院却有三十几个,这是一边倒的形势,刘大宝根本不担心他们能得偿所愿的离开。 “找到了!” 段玉匆匆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本褐色的账册。 不需要辨别真假,就看刘大宝那瞬间狰狞起来的面容,这本暗账八成就是真的。 “看来真是来找死的,来人,动手!” 刘大宝脸色愈发狰狞,高喊道:“别顾忌,打死勿论!就算他是官宦门第进了老子的门,打死也活该!” 擅闯民宅,打死了再说! 秦为却依旧淡然,接过账册大致翻看了一遍后,又交给了段玉保管。 然后抬头蓦然看了眼刘大宝,淡淡的道:“拿了他!” 张勇当先冲了过去,迎面一腿踹翻了一个冲向秦为的汉子,随即拱起身子右肘猛地向上,撞在了另一人的肋骨上。 轻微的骨骼断裂声,让那人当场昏厥,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倒下,第三人又扑了上来,手持木棍直劈张勇面门,张勇向前扑躲过了棍子,又在趴下的一瞬间,顺带抓住了另一人的脚踝。 对方反应不及摔倒在地,张勇却抢先一步扑了上来, 然后一个肘击,那人下颌断裂。 乔风就更不用说了,他身体跃起,右腿高抬,然后就和大刀般的劈了下去。 六七个拿着兵器的人在他周围硬是进不了身。 反而让他一招一个几下就撂倒了一群人。 段玉更像是撒了欢儿的猎豹,在人群中左右横溢,这一边一拳那边一脚,往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他早就闪了没了影儿。 三十几人对六人,硬是没有丝毫优势,反而是让人家给按在地上摩擦。 半炷香时间都没到,刘家护院便倒下了一多半儿。 前方就是刘大宝。 段玉嘿嘿笑着,几个闪身躲过了那些护院,直奔他而来。 他的双腿在打颤,脸上的肉在颤抖着。 他一步步的往后退去,颤声道:“你们……你们是谁?老夫与你等可是有仇?钱!对,钱!老夫有钱,要多少只管说……” 秦为随意翻看了账册,上面全是和各种官吏的银钱往来。 他不禁就笑了。 看来还是个惯犯,没少贪污受贿啊! 如此今日弄他也算太冤枉,就算没有黄河改道这档子事儿,就这种人也是该死的。 况且黄河绝不能人工干涉。 这个时代没有技术,更没有专业的数据作支撑,一旦人工干预,那就是找死! 尤其是大宋现如今这种现状下。 一群官吏,一群商人…… 玛的,这群人要是真为了家国大业也就算了,可偏偏他们就只是为了发财! 发财可以忍,小贪小污也可以忍。 但有人想发国难财……那就别怪我不讲规矩了! 秦为笑的很是狰狞。 你们牛笔哄哄的要给黄河改道,说什么功在千秋。 但这事儿有多少人是出自公心,或许现在又,但之后呢?随着大批的人力物力和金钱的投入,这些人很快就会被腐化掉。 反正工程已经开始了,反正该花的已经花了,反正我不拿也会有人拿。 这就天下贪官在贪污之前的心里建设。 人人如此! 偏偏殿上那些君臣就看不到,或许是他们看到了,却不在乎……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此刻应该已经有人开始额手相庆,得意洋洋了吧? 那现在呢? 等你们看到这些背后的污秽事儿,宰辅们可还能笑得出来? 小皇帝可还满心欢喜的等着天堑建成后,用它来抵御辽人? 等着,哥马上就让你们笑个够去。 这时段玉也抓住了刘大宝,连拖带拽的将他拎到了秦为身前。 不用逼,刘大宝就主动跪了。 他是商贾没有官身,尤其现在还被人给团灭了,不跪还能如何。 “贵人,您这是想要做什么?小人……小人没想起来何处惹到您了啊!还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小人愿意给钱,多少都给!” 他仰着头,汗水从脸上流淌下来。 心中却委屈大过了恐惧。 他真的想不来面前这个年轻人是谁,难道大家之前有仇吗?有仇你就说啊!上来就打人,这回连把柄都被人家攥住了。 刘大宝现在只有求饶。 那本账册就像是催命符,一旦公诸于世,顷刻间就能把他和许多官吏商人拉进阎王殿里。 新 345:靠一条河自保 “钱?某不缺。” 秦为看了眼周围倒地不起的刘家护院,就准备离开。 这是一个让刘大宝绝望的动作,他知道,一旦秦为跨出了这个门儿,今日之事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他顾不得眼前的局势,连滚带爬的挡住了秦为的去路,说道:“贵人想要什么?只要您说出来,小人倾家荡产也给您办到……或者……小人家中有妻妾歌姬二十余人,愿意全都送给贵人,连小人的妻子女儿,也一并送与贵人!” 这话很无耻。 秦为知道这年头有钱人家流行互送小妾歌姬什么的,对他们来说,这些根本就是他们掌上的玩物而已,连猪狗都不如。 连当年大文豪苏轼,也曾把自己的小妾送给过有人,不过真假就不知道了。 毕竟当下苏洵还只是个不到二十的毛头小子,苏轼有没有出生这都是个问题。 这年头家里有点儿钱和身份的人都喜欢圈养歌姬。 歌姬是干啥的? 主人家吃饭、宴客、出游……就是陪吃陪玩的女人,顺带还得表演歌舞。 素质可要比后来的那些歌厅公主好上太多了。 而且大多都是有些文采或是技艺的,若只有美貌,那就只能是低等妓女。 这等女人和主人家没啥紧密联系,就是雇佣关系。 当然,主人家要是喝多了,或是兽性大发,歌姬也会半推半就,然后就等着运气。 运气好有孕了,那就会成为小妾,从雇佣关系转变为铁饭碗关系。 不过几十个女人,连发妻、女儿都送你……这就有点儿无耻了。 秦为笑了笑,说道:“女人就算了,不过你若是能配合一二,某可以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配合什么?” 刘大宝脸上一喜,冒出一个鼻涕泡来。 秦为找了个台阶坐下,段玉则贴心的给他找个软垫垫在屁股下面。 “你是怎么知道朝廷一定会黄河改道的?” 刘大宝惶然失色,眼神躲闪道:“小人不知您说的什么。” “真不知道?” 秦为笑了,饶有兴趣的瞧着他的脸。 “不知……” “那你知不知道,就只是这账本上的东西,便足以判你死罪了。” 刘大宝脸色更加慌张:“贵人饶命!” “饶命可以……”秦为笑着点点头,又道:“但前提是你要听话,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反正这账册已经足够你死上几十次了,何不用你知道的,赌一个活命的机会呢?” 这年轻人说的没错。 左右都是要死的,说不说也是要死的。 刘大宝面如死灰的跌坐在地上,默默地点点头。 “刚才的问题,谁告诉你朝廷要改道黄河的?” 刘大宝下意识看了眼秦为。 见他笑容淡然,明显是有恃无恐的意思。 他就知自己没机会了,“工部主事、吴有林。” 秦为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眼张勇,后者点点头表示刘大宝没有说谎。 然后他又看向刘大宝,摇头笑笑:“恐怕……不止是他吧?” 朝廷才将决定要疏浚横陇河道,改道的事情只不过是研究提案而已,还没有真的落实下来。 一个工部主事,他怎么就料定了朝廷会改道? 就算他是猜测的,可为了一件猜测的事情,刘大宝就会提前给那吴有林送礼? 商人都是有利才会所图。 现在利益还是没影的事儿,刘大宝若是脑子没坑,怎会送这么的钱财给吴有林。 只有一个可能! 吴有林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确切的消息,又或者他有把握让朝廷同意马上改道。 看刘大宝支支吾吾的不愿开口,秦为也不惯着他。 “带走!咱们进宫。” 他准备进宫,去和那群在欢喜中的君臣谈心。 这事儿已经可以收尾了,多一个人名少一个人名无所谓,反正只要这事儿揭开了,皇城司自然会去查的。 叶双愁不是张勇,他办事儿不用藏掖。 想必效率会更快。 刘大宝心中一慌,问道:“敢问贵人是谁?” “秦为。” 原来是他! 要说朝中有人不识秦为,那还说得过去,毕竟大宋官员多如牛毛,汴梁的官员也是一抓一大把。 秦为也没有火到全民皆知的地步。 但在汴梁商界,甚至整个大宋商界,若还有人不知道秦为大名的,那他也就不配做一个合格的商人了。 秦为是谁?汴梁城里最有钱的财神爷啊! 以前总说这汴梁城里最有钱的是官宦权贵们,但那些人的钱大多是见不得光的,你花销可以,却不能拿到明面上显摆。 但秦家就不一样了,每一分钱都是秦为光明正大挣来的。 虽然身为朝臣参与商贾为人所鄙夷,但嘲讽归嘲讽,有钱是有钱。 哥就是钱多,咋了?你咬我啊! 哥就是要显摆,咋了?哥的钱光明正大,有种你们也显摆啊! 刘大宝不敢再显摆了。 他就是再有钱,在秦为面前也是个弟弟。 “小人见过平阳侯……”刘大宝起身行了一礼,然后光棍儿的噗通跪下,“小人愿意说……” 秦为愕然瞧着他。 刘大宝却一副任杀任剐的模样,“都说侯爷睚眦必报,但却也是言出必行,小人今日认栽了,只希望侯爷说话算话,放小人一条生路。” 刘大宝全招了。 可秦为却开心不起来。 啥时候小爷的名声臭到这种地步了? 什么叫‘睚眦必报’…… 不过让人欣慰的是,也有人说他言出必行。 但秦为很想告诉刘大宝,你听错了…… …… 王臻被赵祯‘劝’回了家。 殿内的气氛却还是因此冷了不少,不过随着君臣又开始谋划起疏浚之事后,气氛也慢慢热络回来。 陛下不过是在气头上,最多两日,自然会忘了这事儿。 虽说被陛下赶出朝堂有些丢脸,不过比起丢官来,丢脸算个屁啊。 只要王臻还是枢密使,就没人敢提这个丢脸的事儿。 宰辅们在心中研究了一会儿老王,然后开始议事。 “……疏浚横陇河道花销不小,各处民夫的调集……” 张之白建议道;“陛下,这事儿终归绕不开枢密院,过了今日还是让王臻回来吧,要枢密院着手挑选一批厢军出来,至于民夫,若厢军不够了再另外征集就是……” 王尧臣赞道:“对,厢军的话倒是能省些钱粮,此事可为……” 虽然他对朝廷改道黄河之事还保持着观望的态度,但他终究不是宰辅,这事儿陛下和宰辅已经定了。 若他在学王臻那样闹上一场,这朝堂恐怕就要翻天。 不是王尧臣不想闹,而是不能闹……要持衡! 至于厢军……反正事情已经定了,他作为三司使,那自然是能省则省。 吕夷简则感慨的道:“自澶渊之后,辽人日益跋扈乖张……每每两国交使,都会以大军南下为威胁,从而在我大宋勒索、敲诈!可偏偏……哎!这种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啊!” 宰辅们都心有戚戚焉,赵祯何尝不是。 这些年虽是刘娥在执正,但这些消息却从未断过,不是今日辽人掠边,就是明日辽人挑衅,再就是辽使在宋国的大殿上嚣张跋扈。 他虽没权,但也是皇帝,这口气怎能忍。 也就这两年好些…… 想到这儿,赵祯忽然收起笑容,叹声道:“御辽之事秦为出力不少,尤其是他屡次打击辽人颜面,更是策反了……朕心中甚是欢喜啊!……可他怎就这般执拗,竟说出那般话来,朕现在是想用他,却不敢用他啊!万一那些人再起来弹劾……” 宰辅们闻言沉默。 秦为的功劳众所周知,可他得罪人的本事也不小啊! 这满朝文武除了帝、后他不敢,剩下的他谁没的罪过? 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朝堂公敌了,就算有再大的功劳也没用,就算宰辅们不计较,朝臣们不会接纳他。 赵祯知道宰辅们在想什么,也不在意,接着道:“这几年辽皇几番书信往来,其言语都多有威胁之意,那种嚣张跋扈的语气跃然纸上,朕和太后皆是怒火中烧……可有何用?若是能战而胜之,哪怕是能挡住辽人,那朕也会让那个耶律隆绪知道什么叫做天朝上国!” 君臣都沉默了。 这气氛可不好,吕夷简就说道:“如今黄河自己改道,可见是上天在眷顾着大宋,陛下,喜事啊!臣请去横陇河道查探。” 这是个积极的态度。 赵祯欣慰的道:“吕卿勤勉,朕准了。” 只要君臣一心,咱们有啥干不成的? 不就是耶律隆绪么?只要大宋的天堑修成了,就算打不过辽人,他耶律隆绪也别想再挥军南下。 倒时朕一定要在回信上好好硬气一次,把之前受到的欺负全都找回来! 不过若是秦为在的话,一定会建议主笔官将现在这一幕君臣义愤的模样给记录下来,等到他拿出证据来…… 那时的打脸声肯定会更加清脆悦耳。 靠一条河来抵御敌国的侵略? 翻翻整个二十四史,哪怕是五代十国期间,也没有人这么干过。 这他娘的得有多怂的人,才能想到这种办法来。 若是真按照历史的进程走下去,大宋不亡国,那才真叫没天理了。 新 346: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秦为求见。” 君臣正在其乐融融的畅想美好未来时,秦为进宫了。 老王才将在宫中闹了一场,这还没消停半天,秦为就来了。 这不是明摆着要为王臻找场子么? 宰辅们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秦为是小皇帝的近臣,至于赵祯要不要见,他们不能多言,否则就有攻讦之嫌。 吕夷简的心中一动,前一阵子赌坊那事儿再次涌上心头……那事儿秦为出手了,公允的说吕夷简应该呈这个请才对。 可他明知这事儿查不下去了,还派人送了五千贯的现钱到吕府,这就有些打脸了。 你老吕不是逼我出手么? 但我就不喜欢被人逼着做事儿,宰辅的情面也不行。 那五千贯就是为了打脸吕夷简的,看你老吕好不好意思要这钱。 小孩子家经不住诱惑误入歧途,这本是很正常的事儿,回家好生管教也就是了,至于这背后是谁蹿腾的,能查则以,查不出也没必要深究。 到底是自己管教不严。 但秦为这用钱打脸的羞辱,却让他迟迟难忘。 罢了! 今日说什么也要给这小子点儿教训,否则今后羽翼丰满,他还不翻了天去。 吕夷简笑着出班,似玩笑般说道:“陛下,王臻性子急切,被赶出宫去已经丢了脸面,若再晾他几天,依他那执拗的性子怕是会气出毛病来……到那时,他枢相的脸面可就全完了,要不就算了,明日便让他回来吧……” 这是刚才王尧臣的建议,吕夷简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但这话里的意思,却和方才王尧臣的话有着天壤之别。 看似都在为王臻求情,但王尧臣却是就事论事,表示疏浚的工程量太大,离不开王臻这个枢密使的操持。 赵祯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 一个台阶,两人都能有个缓和的余地。 而吕夷简的意思分明是说,王臻死不悔改而且脾气暴躁,陛下咱还是别招惹他了。 省得那老头儿再生出点儿毛病,到头来外间还当是陛下您不能容人呢。 一句脾气暴躁,便戳住了出了赵祯的痛处。 他再怎么说也是皇帝,难不成还要为此迁就一个臣子?那这皇帝倒不如他来当好了。 再说,王臻本就是这番次相的候选人之一,如此性子急切,还公然咆哮大殿,你这是要哪样? 你这还没做宰辅呢,陛下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就得听你的了? 这样的宰辅能要吗? 能吗? 不能! 当堂咆哮帝王,然后还想逼迫帝王听你的。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这样的王臻,若是将来放在中枢……怕是不合适吧? 作为首辅的张之白始终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眼吕夷简,这种不见血的朝堂争锋他太清楚了。 吕夷简哪里是在为王臻求情,分明是想断了他的宰辅路啊! 而且这并不是在玩权谋,只是一个宰辅说话的艺术而已。就算王臻再恨他老吕,也无法拿到明面上来说。 说什么? 人家为你求情还有错了吗? 吕夷简不可能直接说:那个啥,官家啊!王臻这人不好管束,而且脾气太大了,这要是进了中枢,他还不把您看得死死地? 如此用一句‘脾气暴躁’赵祯的面子有了,秦为也少了个强援,算是一记狠手。 别指望宰辅是善茬,就算再大公无私的宰辅,他们首先也是这大宋朝堂上的一份子,政治交锋从来都是不论黑白的。 老吕若是善茬,也升不到这个官位来,早就在漫长的宦海生涯中被人干掉了。 秦为弄了几大车铜板,狠狠地恶心了老吕一把,他当时没有发飙,而且还客客气气的将钱又送了回去,仿佛吕家感谢秦为的出手相帮。 这就是城府。 而秦为当初用一车钱打了吕夷简的脸,这也是臣服、 双方都是那种杀人不见血的老阴比,今日和你笑眯眯,回头寻到机会……就背后给你一下。 那滋味爽歪歪啊! 吕夷简一脸大义凌然的模样,让赵祯不禁颔首道:“吕卿此言甚是,不过王卿该也是无心,朕当宽赦他才是。” 王臻已经五十多了,被公然赶出宫去,这样的惩罚对宰辅这种地位的老臣来说,已经足够了。 赵祯认为这个惩罚已经够他消气了。 再说王臻也是朝廷着想,就这样把他一撸到底,难免让群臣寒心。 他才刚刚执正没多久,这样的手段不宜用。 “陛下,秦为来了。” 门外侍卫进来禀报。 “让他进来。” 赵祯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就含笑看着进来的秦为。 尤其是他刚才想到这些年,大宋和辽国之间的关系变化,这可都是秦为的功劳啊,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臣子,还是要爱护些才是。 宰辅们同样是如此,他们早就知道,陛下不可能就这么放弃秦为的。 所以当秦为进来后,宰辅们的表情一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这是要来给王臻找场子的吗?可陛下都说了,稍后就会传召王臻入宫,这个面子陛下已经给了。 待会儿你若还是要不依不饶,看陛下还能不能容你。 这是一次类似于恶作剧般的调侃。 秦为没理他们,只是走上前恭敬行礼,“臣,秦为,拜见陛下。” 赵祯故作佯怒地问道:“你来作甚?半个月的禁足忘了吗?这是公然违抗朕的命,你若还想为王臻求情,朕定要重罚你。” 你自己的惩罚还没结束呢,就想着为别人求情。 今日你若是来认错的,朕便作罢了,但你若真是来给王臻求情的,碍于面子朕也不得不重罚你。 否则日后还会将朕的话放在心上。 帝王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众人含笑看着,等着他开口。仿佛已经预料道了秦为的下场。 “求情?” 这边,秦为愕然抬头看去,茫然的摇摇头道:“没有啊!” 咦! 这厮竟然不是来求情的?倒是有些沉稳的模样了,要是换做以前,王臻被如此屈辱,这厮绝对会发飙。 赵祯心中一松,了又悄然间生出几分失望来。 沉稳是好事儿,这事儿你做的也是对的,可……王臻对你多好啊,几乎是将你当做了继承人来培养的,朝中朝外帮你挡了多少明枪暗箭。 现在他被陛下呵斥回家,半辈子的老脸都丢了。 你就算不帮他找回场子,好歹也要几句求情的话吧? 如果秦为知道这些人现在的想法,绝对会大骂一句——这他娘的就是双标党啊! 老子求情你们说老子无视帝王威严,老子不求情,你们又说老子无情无义……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吕夷简微微摇头。 虽然他现在对秦为非常不满,可也见不得这等见死不救的行径。 这就是双标,他们总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指出你的诸多不对。 他正准备出来教训秦为一番。 就见秦为拱手,然后说道:“陛下,臣近日听闻有人在酒后说……说了黄河改道所用物资之事。” 你这是想进谏吗? 疏浚横陇河道是你最先提议的,可你却不同意改道。 这事儿没头没尾的,你到底几个意思? 赵祯不悦的道:“若是无事,你可退下,回去好好把那十五日的禁足给朕呆够了,少一天都不行。” 小皇帝生气了,却还是忍着没有重罚。 秦为还想再说些什么,外面却来了人。 一个小内侍进来禀报,“陛下,秦为方才带人闯入百姓家中打砸抢掠,还打伤多人,并带走了那家的主人刘大宝。” 嗯? 这是什么意思,才刚收到一点儿惩罚,就准备放飞自我了吗? 赵祯的面色转冷,淡淡的道:“为何这般行事?难道是朕给了你爵位,给了你信重,反而是错了吗?若是如此,朕能给出去,亦能收回来。” 跋扈啊! 赵祯真的是失望了。 自他认识秦为以来,这是他说过最重的一句话了,可见小皇帝是真的对自己这位宠臣寒心了啊! 宰辅们没一人开口,王尧臣想求情,也还是忍住了。 这事儿……的确是秦为跋扈了。 你仗着帝王宠幸,便想要胡来,这是不打算好好活了啊! 你立功了是不假,可跋扈了却不行。 你现在才二十岁就敢如此,等你三十岁时会如何? 万一真像朝臣们说的,大宋出了一个三十岁的宰辅。 而这人又此般跋扈乖张。 这汴梁城还能装得下你? 在漫长的皇城生涯中,赵祯虽年幼却也见识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圆滑,有的跋扈,有的张扬,有的阴奸,还有的贪婪。 但这些人却头有一个通病。 不管是天才还是蠢材,一旦权利大过于预期后,便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了。 少年得意,春风得意马蹄疾。 我要招摇过市,我要嘚瑟,我要狂傲。 然后就会陨落,就像是王安石见过的那位方仲永,早已泯然众人矣。 张之白眸色黯然,觉得秦为太有些得意忘形了,全然忘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意义。 你以为陛下给你权利,你便能胡来么? 还敢公然闯入百姓家中打、砸、抢,若再不制止这种行为,你今后是不是还想杀人? 这时赵祯抬起头来。 见秦为仍旧一脸淡然,就怒道:“还不快去!” 陛下发怒了。 这下不但王臻要倒霉,秦为也会被迁怒。 吕夷简面色如常,张之白却神色黯然。 秦为一脸懵逼的道:“陛下,臣冤枉啊!” 他在观察着,感受着气氛。 真的很欢乐啊! 他最喜欢在别人最欢乐的时候泼冷水。 然后他再看戏。 而且他今天来,就是来给这些人泼冷水的,顺带着抽他们几记响亮的耳光。 啪!啪!啪! 就这种的…… “冤枉?!” 赵祯冷冷的道:“何故闯入别人家里?为何拿人?谁让你拿的人?朝廷那条律法允许你私自抄家了?” 好! 有人心中暗自叫好。 陛下竟然喝问‘谁让你拿的人’,这是没有转圜余地的逼问,看来小皇帝是对这位‘宠臣’失望透顶了。 想想也是,赵祯如今本就艰难,每天除了要和老娘斗智斗勇地夺权外,还要绞尽脑汁的压下那些不服新帝的朝臣。 好容易这两年有了些功绩,也抓住了些权利的尾巴。 还没等高兴地起来,这位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近臣就准备要给老东家泼冷水了。 这事儿换做谁能忍? 而且谁给你的权利去拿人? 这是要还不教训你,你就真的无法无天了! 秦为委屈的道:“臣刚才说了,前几日听闻有人酒后说了改道所需物资之事……” “这关改道何事?” 黄河改道的前提是先疏浚原有的河道,然后再在通流的基础上给黄河换条路走走。 现在疏浚都还没开始,你提什么改道? “陛下有所不知,朝廷才将提出改道的想法,便有人准备好要贪腐了……而且人员牵扯不少,连贿赂都有了。” 赵祯的眸子骤然一紧,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气,他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谁?” 贪腐首先是要有项目进行,可现在朝廷连款项都还没准备好,就有人想好了要如何贪墨了? 这……骇人听闻啊! 而且还提前打点好了相关人员! 通俗些讲就是——比如朝廷要赈灾,可大宋目前没有灾情,只不过一些闹灾的苗头而已。 ——就有人已经想好了,万一朝廷要赈灾,咱们应该如何贪腐而不被发现。 听说过提前预防灾情的,还没听说过提前准备贪污的。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为淡淡地说道:“就是这个刘大宝!” 他抬起头来,无礼的看着赵祯,说道:“此人前些日子伙同了不少工部官员,河渠司的人也有参与,贿赂金额高达三千贯!这些人都已经提前拿了刘大宝的好处,只等着朝中有人提议改道后,他们就能提前做好应对——砂石、大车、锄头、仪器!这些东西他们早就准备了充足的货源,而且谋划着到时要用十倍的价格卖给朝廷!” “臣已经拿到了刘大宝私通朝臣的黑账,上面清清楚楚的记载着这些年,他贿赂过的所有官员明细!” 新 347:脸疼吗? 秦为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账本。 许茂则踩着小碎步过来接下后转呈给赵祯。 卧槽! 刚才还在看热闹的宰辅们都懵逼了。 “十倍?” 吕夷简狐疑的问道:“可准了?” 贪污还能提前准备,就已经够骇人听闻了,而且还是以十倍的价格…… 吕夷简想到了秦为之前说的那句话——这些人不死何为啊! 秦为笑道:“吕相,五倍、十倍的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难道他们贪污的少了,朝廷就不追究了?就任由这些人明目张胆的大发国难财?这可是误导朝政啊!” 这个太狠了吧! 你们就算想发笔财,可也要等朝廷正式下令投建再说吧?连陛下都还没点头,你们私下里就把这事儿给敲定了? 这是笃定了赵祯会同意改道啊! 谁给你们的信心,梁静茹吗? 秦为笑眯眯的道:“陛下,朝廷之事何时成了朝臣们私下议定了,您知道臣去捉拿刘大宝时,他给微臣怎么说的吗?” 赵祯已经到了发飙的边缘了,脸上青红阵阵,有愤怒,但更多的是屈辱。 “讲!”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这话的。 秦为却目光淡然,冷道:“他说……他们自有办法说服陛下改道,实在不行,便等某日下雨,派人去黄河流段找个易决的口子挖上几下,等大雨到来,朝廷想不改道也得改!” 砰! 茶杯摔得粉碎。 赵祯腾地站起身,双手撑着龙案,还有些略带青涩的脸上满是怒容,俯身冲着殿内群臣嘶吼着。 “欺人太甚!他们怎敢如此?怎敢如此?!”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宰辅们被这声怒吼吓得不清,赶忙跪下,“陛下息怒,臣有罪!” “臣等有罪!” 为了贪污,这些朝臣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他们不仅想发国难财,还想制造国难来便与自己发财,这种人不该死吗? 这下谁也不敢再提改道的事情了,恐怕连赵祯自己都没想到,一次小小的提议,竟炸出了这么多的朝廷蛀虫。 屈辱啊! 这才是真的欺负皇帝年轻。 竟然能想到这种办法来敛财,而作为皇帝的赵祯,先前还美滋滋地想着黄河改道后,要称称辽皇耶律隆绪的斤两。 称个屁! 被手下的臣子如此蒙蔽欺骗,若真让他们得逞了,他还有何颜面去见老赵家的列祖列宗。 丢脸吗? 还不够……我来让你再多丢些! 秦为昂首看着众臣,高声道:“臣本以为这就算了,谁知道一看账册,才知道这些年朝廷每年赈灾,不管是什么样的灾情,都会有人上下其手,朝中大批官员皆有牵扯,这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啊……” 什么人? 这个无需问。 能左右朝廷决策,还能提前准备好贪污所用的材料,那必定不只是一人能办成的,恐怕没有绝对的数量,这些人不敢如此。 这是一次打击。 秦为继续道:“陛下,臣此番彻查贪腐人员名单时用的是自家仆从,碍于身份和权限,故而许多事情并不能一一证实,不过臣将那个刘大宝带来了,此刻正在宫门外,想必他能给诸位相公说的清楚。”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还不够!小爷非得让你们好好看看,这‘盛世’之下的大宋,到底已经腐烂到了何种程度。 此刻秦为忽然有些理解,当年朱大帝为何要重设检校了。 就这种情况,不用雷霆手段镇压,根本压不住啊! “带他进殿!” 赵祯咬着牙,恶狠狠的吐出几个字。 “陛下……” 张之白却在此刻站了出来。 他最冷静,虽然愤怒,但也知此事牵扯之大,一个改道就让满殿君臣颜面扫地,若那刘大宝再说出些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咱们这些人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朝廷的颜面重要啊! 赵祯却依旧愤怒着,俯身看向张之白,“张卿,大宋的脸面已经让人踩烂了,若再不肃清这朝堂,那才是真的不要脸了啊!” 小皇帝连不要脸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这是要杀伐决断的节奏啊! “臣惶恐!” 张之白不敢再劝了,事情发展到现在,不解决也不行了。 至于脸面……还是先解决了事情,再考虑脸面的问题吧。 “陛下,刘大宝带到。” 不多时,两个魁梧的亲事官押着哆哆嗦嗦的刘大宝进来。 这货恐怕一辈子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进一次皇宫,也算是祖坟冒烟了。 “朕问你,参与改道贪腐之官员都有哪些?” 赵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趋于平静,但有些颤抖的语调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工部主事、吴有林……户部主事、霍三友……河渠司副承旨、陈跃江……” 刘大宝一脸说出了十多个名字,账本上都有记载,贪腐、贿赂、倒卖公家财物、高价回扣……清清楚楚。 “告诉陛下,前年真定府旱灾,你们是如何上下其手的?” 秦为淡淡的看了眼他。 刘大宝想起来之前秦为的那句话‘老实交代,你的家人能活,否则,朝廷震怒满门抄斩!’ 他不敢停顿,赶忙道:“启禀陛下,大旱之前小人曾在户部主事霍友三的帮助下,提前在汴梁周边十三县低价购置了良田万亩……枢密院兵房李昌林利用职务之便,调拨了两千厢军帮小人秋收,再以高价卖往受灾地区……后朝廷募粮赈灾,三司官吏井源以市价三倍价格从小人手中回购粮食两万石,其中差价被各家均分。” 狠人啊! 户部批地,枢密院兵房出人,三司出钱回购……再有刘大宝这个商人在外面疯狂敛财,然后各家拿钱。 这他妈的是流水线作业啊! 宰辅们都惊呆了,他们知道朝中贪腐者不少,但历朝历代哪家没有几个贪污的官员,只要不太过分,宰辅们也大多睁只眼、闭只眼了。 下面人太多,总要留几个做事儿的。 尤其是大宋不杀士大夫,这些官员简直得了免死金牌一样,上下其手无所不用其极! 反正被抓住了最多也就是流放,倒时带上这些年积攒的黑钱,到哪儿都能做个富家翁,怕什么。 就算被抄了家,只要他们不互相攀咬,朝中总能留下几个同党的火种。 有这些人在,哪怕是流放他们也会尽量让自己过得轻松些。 这就是结党的好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有一人没被揪出来,这些人就能无止境的循环。 秦为此刻很想问问这些殿上君臣——脸疼吗?爽吗? 赵祯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嘶声道:“拿了去!拿了去!” 那些畜生啊! 朕宵衣旰食的为了大宋而努力,可这些畜生竟然敢这般腐蚀大宋的根基,他们比蛀虫还要可恨,简直就是跗骨之蛆! 张之白干咳一声,说道:“陛下,一面之词不能采用,此事还是查吧。” 这话很是稳重,但秦为却问道:“张相可要证据吗?” 张之白先是被王臻吓得险些心肌梗塞,此刻再被秦为讥讽,就忍不住反问道:“你有吗?” 秦为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小册子,说道:“这是下官近日来查到的朝中贪腐的人员名单,陛下可以当即命皇城司彻查,若有一个出入,微臣甘愿禁足,此生不出家门!” 又要赌咒吗? 上次是此生不如朝堂,掀翻了张士逊。 这次是此生不出家门,这是想再把张之白也弄下去么? 这就是活生生的打脸! 你张之白不说要调查吗? 来,哥把证据、名单、数额都给你,你去查! 其实许多事都不是难事,只要认真查上几次,所有的污垢都能水落石出。 可宰辅们却习惯了循规蹈矩,按照章程办事,浑身上下弥漫出来的腐臭味能熏死人。 他们口口声声喊着要以大局为重。 可大局就是为了让那些贪腐的蛀虫逍遥法外么? 秦为目光炯炯的盯着他,说道:“若是没有证据,秦某再大的胆子也不会闯入别人的家中,自古国家有了大工程……那就都是一块肥肉,不但坑了天下无数百姓,也肥了无数官吏商人!” 张之白就是黄河改道最坚定的赞同者,现在这话一出来,他就是一个哆嗦。 老夫可没贪腐啊! 若此事不能彻查清楚,少不得连老夫都要被牵扯进去,到时候……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事也是事了。 张之白严肃的拱手道:“陛下,臣想看一下那本账册。” 赵祯点点头,让许茂则把刘大宝家中搜出来的那本黑账递给了张之白。 他接过账册,只是翻看了几下,他就看出了日期的分野。 他是有名的文学大家,这大宋朝堂上的历代宰辅,大多都是在文坛有一定地位的,连秦为都有自己的拥趸者。 所以张之白一眼就能辨别出这账册的真假。 最早的起码得在十多年前,最晚的墨痕很新,大抵就在最近几天。 那些不同的官职人名,还有来往事项和行贿数额一一翻过,他面色惨白。 “这定然不是真的!” 张之白有些颤抖着丢掉了手中账册。 新 348:刚才抽左脸,现在抽右脸 那账册上面写了太多人的名字,这些人若是牵连起来,别说宰辅,连皇家都可能被攀诬。 一个商人竟然就牵扯到那么多官吏贪腐,这个吏治…… 这个吏治出大问题了! 他这个首相的脸被打的啪啪作响,难受之极。 赵祯却摇头道:“去查!来人,叫了叶双愁来!” 要动用皇城司吗? 这个味道可不对。 刚刚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贪腐官员身上,并没有在意道秦为连续两次发言,都提到了皇城司。 他是早就想好,要劝陛下动用雷霆手段吗? 而且这一大番话下来,赵祯此刻正是暴怒难平之时,他很容易就会记住秦为话里那些不是重点的‘重点’。 手段啊! 这就是润物细无声啊! 吕夷简才将出言坑了一把王臻,秦为反过手来就用了相同的手段,暗示赵祯要用皇城司给这些雷霆一击。 否则抓贪腐哪里用得上他们。 秦为这是想要用最赤果的手段,为自己和王臻正名! 他没有说一句求情或谏言的话,却用证据和事实,狠狠地抽了这殿上君臣一耳光——那种无形的热浪灼热之感,让宰辅们都忍不住低下头去。 但脸红过后,该说的还是要说。 吕夷简站出来说道:“陛下,还是先查吧,一一查证,然后该抓的抓,该……” 该杀杀? 自太宗皇帝继位后,大宋就没有过当朝斩杀文官的先例。 所以吕夷简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大概就是……该处罚、处罚,至于杀人,还是免了吧! 大宋的朝堂上见不得那些血腥,这些士大夫俨然已经长成了参天大物,不是杀一个两个就能解决得。 相反,这只会让局面更加难以控制。 他们会反抗,而且他们有能力反抗……一旦开了这个头,那些士大夫的手段,可要比总是权贵们狠多了。 他们手里是真有权啊! 哪怕是当年的真宗赵恒,被寇准那些人逼急了,也不过是利用皇城司,私下里解决掉了一批,让他难堪的臣子。 就是这样,等到澶渊之后寇准位居宰辅,同样没给皇帝面子,耳光抽得那叫一个响亮。 现在他的儿子也要面对同样的事情了。 他会杀人吗? 赵祯用实际行动给了吕夷简回答,一点没给他面子,冷冷的道:“朕的话不管用么?” 许茂则打了个哆嗦。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出大殿,他要亲自去宣旨,否则小皇帝真会发飙的。 而宰辅们则是面面相觑。 这事儿皇城司掺和进来,气氛陡然就不对了。 …… 皇城司原先只是一个刺探消息的机构。 只是随着皇权的日益增强,皇帝需要的手段也渐渐多了起来,便赋予了皇城司一些更多的职能。 比如说监控汴梁。 但反贪却不是他们的职责,这事儿就算是用司事局来查,也绝对轮不到他们。 毕竟大家的职责范围不同。 司事局接触的是朝中各衙门和官员,他们若真想查贪腐,手段可以有很多种。 比如弄些绩效不达标的朝臣出来,这等滥竽充数之辈大多是通过后台和某些门路进来的,不用查就知道他们之中绝对存在贪腐和贿赂。 而皇城司是秘密机构,他们看似监察天下,可这不过是一个笼统的范围,笼统到他们到底有没有这个权利,只能是看执掌他们的人要不要这么做。 若没有赵祯的首肯,皇城司但凡敢私自查探官员贪腐,叶双愁绝对会被群臣弹劾到死。 文官有自己的圈子,大宋的文官更甚——全他妈是圈子。 用他们的想法来看,之所以要屈居在皇帝的手下,是因为大家谁都不服谁,所以谁都当不了老大。 那就找个老大来供着,赵家就是他们选择的老大。 在这些文官眼中,赵家就只是一个精神领袖而已。 黑账交出去了,名册也被许茂则交给了皇城司。 可秦为却还不肯走。 赵祯正在气头上,自然没有什么好话,冷道:“你还在这里作甚?难不成还要朕给你认个错?” 这事儿赵祯错了,宰辅们也错了。 唯独秦为没有错,反而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师出有名’。 闯家是为了抓罪犯。 而且还是个惯犯,大家都没发现,唯独秦为发现了,并且还揪出了一大群同犯。 这是功劳,可赵祯却不好封赏。 怎么赏?难不成说这满朝君臣都错了?就你做对了?然后大家一起跟你承认错误? 帝王的脸面呢? 宰辅的脸面呢? 所以只能撵他走,眼不见心不烦。 秦为却仰头说道:“陛下,臣请停了疏浚横陇河道。” 果然啊! 众人相对一视,都有一种智珠在握的爽快感。 这人果真还是为了王臻来的。 而且他现在有了筹码,查出了这么多的污秽之事,这不就是停止疏浚黄河最好的反驳理由么。 赵祯了冷冷的道:“此事不容置喙,朕自有章法。” 他疏浚河道,甚至改道……都不是为了什么黎民百姓,更不是害怕黄河决口。 而是黄河往决口后可能会北流! 他只是害怕大宋失去了这道对辽人的防御带。 章你妹! 秦为真想大骂一通,好好地把这个小皇帝给骂醒了。 你爷爷你爹以前就够怂了,但好歹也打过几次,虽然最后失败居多,但好歹也是努力过了。 你呢? 真是黄鼠狼下崽儿,一茬不如一茬! 可这里是御前,他不能骂……否则赵祯的玻璃心真的会碎一地。 他忍住冲动说道:“此事臣必须要说。” 不等赵祯发话,他急促的道:“横陇河道真的不能疏浚!” 求求你们动动脑子吧! 张之白终于是怒了,说道:“为何不能疏浚?” “因为辽人近年来打不过来!他们一方面要堤防大宋的崛起,还要警惕周围的势力扩散,澶渊之后双方都有损伤,辽人又不是铁打的,他们也知道疼!” 这是第二巴掌! 刚才抽左脸,现在抽右脸。 你们不就是担心黄河改道北方,从而让汴梁失去了屏障吗?那让哥来告诉你们,辽人现在正谋划着怎么拉拢西夏,没工夫来骚扰大宋。 除非哪天西夏真的被辽国收服了,到那时辽国力量骤增数倍,又没了后顾之忧,那应该会对大宋出手。 可现在,西夏马上就要立国了! 到那时三国交错,辽人更不敢肆无忌惮的挥军南下。 “胡言乱语!” 张之白脸色阴冷,狠狠地喝了一句。 自己的胆怯被发现了,那感觉很难受,唯有大声驳斥,才能掩盖住心虚。 秦为冷笑道:“黄河在又如何?难道辽人不会用船来渡河?那么大的辽国,他们就造不出来几艘像样的战船来?” “到那时呢?大宋又该如何?让光头强去辽国伐树么?没了木材,辽人自然造不了船。” 言语之尖刻,字字如刀! 满山的笋都让秦为一人夺完了。 张之白早就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可秦为却知道,这话不只是嘲讽,更是事实! 多年后,金人渡过黄河,他们的办法简单粗暴。 只是在附近搜罗了一下船只,很少的船只,而且一次都过不了多少人。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渡了河! 大宋这边竟然全程都没人发现。 这都不是可笑了,这得多智障的人掌权者,才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秦为并没有点到为止的觉悟,冷道:“黄河在哪不是问题,问题是大宋泱泱大国竟只能凭借一条河来自保,这不可笑吗?” “放肆!” 张之白羞怒之下气的胡子飞起,王尧臣则是一脸的苦叹。 “祸从口出,病从口入!慎言……慎言啊!” 赵祯还是年轻,秦为一番话直教他红了脸。 “朕……愧对大宋啊!” 看来还是没修炼到家啊! 你看人家宰辅们,如此仍是处变不惊,甚至还能义愤填膺的反过头来指责,这就是差距啊! 不要脸也是得看天赋的。 皇帝都开始自书己罪了,宰辅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气咻咻的瞪着秦为。 如果眼神能杀人,秦为现在早就死八回了。 他冷冷的环视了一周,全然不惧宰辅们怒意滔天的眼神,“是为何不能重振武力呢?为何不能厉兵牧马呢?为何宁可去折腾黄河,宁可冒着黄河决口殃及无数百姓,也不愿在自身之上找原因呢?为何啊!” 你们为了怕人家打过来揍你们,一天到晚瞎几把折腾黄河。 你们的祖先知道吗?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换个朝代来统治,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的了。 就是当年五代十国期间,石敬瑭认贼作父卖了燕云十六州,中原诸国都没有一个惧怕外邦的。 大家内斗得再厉害,也绝不容外族染指中原。 更别提当年的三国争锋,前前后后百十年间,中原地区都打成狗了,那些异族蛮邦都不敢踏足中原半步。 先是董卓的北凉军,后是孟获的草原诸部,哪一个不是被三国任何一方摁在地上摩擦。 怎么到了到了大宋,就变成这样了呢? 秦为真的佩服这群君臣。 当年李仲昌老爹李垂,在真宗赵恒时期提出了‘黄河会越来越往北’的判断。 但是真宗朝的君臣都觉得未知的可能太多,而且太麻烦,所以就没动。 可到了仁宗朝,这一切都变了。 新 349:位卑未敢忘忧国 你老子都不信的事儿,你竟然信了! 还想实施…… 若是当年的澶渊之战再来一次,你恐怕比你老爹还要率先提出迁都……跑吧,跑的快耳刮子就跟不上你了! 赵祯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想说些什么?” 在这之前,秦为从来的建议都是婉转的,虽然言语有些激进,但做法却比较温和,至少赵祯能接受。 他可以改变,但却要引导而不是逼迫。 偏偏秦为这次却违背了之前的觉悟,这番话都快要把赵祯怼哭了。 若真按照秦为这么说,别说这些宰辅们不配站在这儿,连他这个皇帝也不配当了! 宰辅们有些幸灾乐祸。 若秦为在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那么下一个被赶出的皇城的就是他了。 陛下怒了。 秦为恍若不闻,认真说道:“臣想说的是……谁知道横陇河道淤积的原因是什么?谁知道黄河为何会往北方改道?” 连这些都弄不清楚,就要盲目清淤,脑子呢? 万一清淤之后水流量过大怎么办? 万一改道后六塔河决口怎么办? 就算朝廷不在乎这些贪官污吏,但河北道的百万百姓陛下也不在乎吗? 那里可是大宋的半壁粮仓啊! “难道你知道?” 赵祯负手而立,有些恼火的问道。 他觉得秦为今日太过火了,一点儿也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言语间都是剑拔弩张。 秦为却点头,“臣知道。” 你们都是渣渣啊! 本事没有多少,就会瞎哔哔,哔哔来哔哔去,最后把黄河都给哔哔没了。 “因为横陇河道的地势是往上走的,所以才会积於……如果贸然清淤改变了地势,那地势也会因此改变,决口只是时间问题。” 到时往高处的水变作了地处,水流量陡然剧增,可流过横陇之后,原先的高地势又会挡住水流。 这前冲后挡之下,不崩盘才怪! 秦为继续道:“而黄河改道北方,那是因为往北方的地势略高,水流不过去就会积蓄,水满则溢……” 明白了没? 一群猪脑子,不调查研究就瞎扯淡,你以为黄河是你家门口的渠沟子?你向往那儿该就往哪儿改? 扯一次不过瘾,还想扯第二次。 你爹都没你这么扯。 呃…… 张之白想喷一把,说秦为这是无稽之谈,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法喷。 为啥? 因为他确实没有调查过。 但他是首相,所以他有资格不讲理由的去驳斥,就像爹打儿子从来不需要道理,他只要站在那个位置,就一切都是对的。 “少年不与,妄谈国事!” 现在张之白选择了用威权来压人,老夫是宰辅说什么都是对的,而你就是个弟弟,所以说什么都是错的。 等你做了宰辅,再来跟来老夫讨论对错也不迟。 宰辅们心中暗爽。 如果大宋是个戏台子的话,那这些宰辅们就是压轴的大角儿,这场戏没有他们就绝对开不了场。 至于其他人想上来,那只能是陪衬。 就算你秦为少年英才,身份地位不到,也只能在边上当个耍枪装死的配角儿。 装死! 这是朝中官吏们的必修课程之一,无关你有没有本事,就算天赋异禀,在你没得势之前,也得装着。 否则大伙儿还辛辛苦苦的升官干啥? 一个配角都能唱主戏了,那还要宰辅做什么。 宰辅宰辅,能和帝王一起决断国事的才是宰辅,其他人只能提建议,至于接不接受,那就看帝王和宰辅们愿不愿意听你的了。 说白了,听你的是你的荣幸,不听你的你也只能乖乖认投。 再说了,你个小年轻官不过四品,爵只是县侯,你算个屁啊! 秦为心中清楚,宰辅们这是看不起,更是在告诉他,要认清自己的位置。 俗语有云:有多大的屁股,穿多大的裤衩儿。 但在这些目光下却没有畏惧,昂首凛然道:“位卑未敢忘忧国!” 瞬间气氛就扭转了。 好! 赵祯在心中不禁赞了一声。 我是官位低微,我是比不上你们这些宰辅们,但我心忧大宋,不行吗?难道官职低微就不能为大宋效力了?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那以后大宋就不需要朝臣了,出了任何事儿都让你们这些个宰辅去干。 再说,陛下当初许我上朝听政之权,如今我连发表看法都不行吗? 若是如此,那不如让陛下把这特权削了去,我回家睡觉,你们爱特么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张之白被怼得有些语噎,脸色涨红,说道:“好,你即说位卑未敢忘忧国,那老夫便给你这个忧国的机会……可你并未去横陇看过,何从得知地形?” 众人都纷纷点头,这事儿你空口白牙就想阻拦,没门! 秦为没有再多说什么,淡淡的道:“臣年幼时,家父曾教导臣,说鼻子下面是嘴,而不是饭桶,不懂的事情就去问,一个人不行就多问些人……” 靠! 一个不耻下问让你说出来就成了指桑骂槐。 这是说我们都是饭桶吗? 小子,今天不揍你一顿,你是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啊! 张之白冷身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说什么靠嘴去问,你这是把家国大事当儿戏了。 你问的那些人可靠吗?事情没有亲眼看到,就妄下定论,这是浮躁,不负责任! 朝廷岂能容一个只会道听途说的官员? 秦为没搭理他,只是朝赵祯拱拱手,道:“陛下,去查就是了,若是不对,秦某自动辞官。” 呃! 又来了。 你当这官位是什么,你家门口的狗尿苔吗?说铲就铲,说有就有? 若说这是一场赌博,那么现在秦为就丢下了自己的全部赌注。 他盯住了张之白:你可敢吗? 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且我还年轻,被贬官也不怕,大不了做个富家翁就是,等几年还会有机会。 你呢? 张之白不敢,所有的宰辅重臣都不敢拿自己的前程来下注。 他们是穿鞋的,而且光鲜亮丽被人捧到了金字塔顶尖,一个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见张之白气咻咻的没说话,秦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用近乎于哀求的语气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求求你们了,动点而脑子行吗? 连市井小儿都知道的道理,怎么这些宰辅就如此难懂呢? 秦为这话直接就把弱智的标签满大殿乱扔。 你们不懂这个道理? 一群宰辅被这话被憋的难受,他们怎能不懂,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好吧,黄河万里之遥,什么可能没有? 秦为更难受。 他不知道这些人为啥会对那些常识视而不见,难道是出门前把脑子忘在了家? 就忍不住说道:“当年黄河的河道宽有两百步,河北流域中最窄的河道也有一百步……而六塔河的河道呢?却只有区区四十步,这就好比是一个胖子想从狗洞里钻出去,他钻的出去吗?” 这是常识打击,普通到后世但凡经过九年义务的小朋友们都能听懂。 张之白却皱眉道:“流快些自然能过去,就算过不去,河道再拓宽些就是了。” 这特么纯属是文盲啊! 你还想沿着黄河拓宽河道?这特么不是工程,而是打算改变地球啊! 你要真有这个实力老子也就不说什么了。 可问题是依大宋现如今的技术和底蕴,等黄河拓宽了,国内的百姓也就饿死的差不多了。 秦为勃然大怒,说道:“同样多的河水,要从两成宽的河道挤过去,他若是不决口,我跟你姓!” 张之白冷笑道:“老夫倒是正好缺个孙子,秦大人若是不嫌弃,老夫倒是可以抽时间教导、教导你。” 做孙子怎么了? 老夫位居宰辅,比你大两轮还多,叫声爷爷你也不吃亏。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说这话,就有些侮辱人了。 这是看不起他啊! 宰辅们都要偷笑了,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张之白在朝堂上与人拌嘴的。 秦为狰狞地冷笑一声:“来,张相,咱们试试如何?” “怎么试?” 张之白显然也是上火了。 否则定然不会跟一个孙子辈的少年掰扯,输赢都丢脸…… 秦为却说道:“简单,在城外随意挑一条流动的河,然后斜着重新开道,就是给它改个道,但是河道只能有原先的两成宽,如何?” 张之白自信满满的道:“好!” 爽快啊! 秦为摇摇头,心想你们真是土鳖,到时候有笑话看了。 现在你有多爽快,稍后你就会有多打脸! 当年这群家伙就是这么拍脑袋决定改道六塔河的吧? 欧阳修苦苦劝谏,说两成宽的河道过不去,可却没人听。大家当时的想法,可能就是张之白现在的想法。 不够宽怎么了?流快些不就行了? 再不行拓宽一段河道,无非多花了些功夫,也就是了。 秦为突然觉得有点儿心累,自己的未来任重而道远啊! 但他旋即就想起了赵祯和赵允让。 比起赵祯这个半路出家的,赵允让却是哥一手带出来的少年。 就算到时候赵祯这个号练废了也没关系,哥还准备了一个小号,赵允让的儿子——赵宗实,孙子——赵仲翦。 小赵同学没儿子,这一点了解宋史的人都清楚。 而等他嘎嘣儿以后,就是赵允让的儿子赵宗实继位,一年后,孙子赵仲翦登基,史称宋神宗! 哥的手段还有很多,你们慢慢看着就是。 这么多底牌在手里,若还是不能把这大宋花个模样,那哥这辈子就算是白来了。 他心中又得意了起来,宰辅们却郁闷了。 一群加起来三百多岁的老头儿去欺负一个二十岁的少年,这事儿怎么说都没脸。 可问题是这少年太驴了些,他欠抽啊! 吕夷简觉得憋闷,就说道:“陛下,试试吧。” 小子! 要是结果有错……你以后别想再入官场! 不管是为了宰辅的脸面,还是为了惩戒后来者,秦为只要输了,下场绝对惨烈。 但这番验证也是需要不少时间的。 赵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哪里能试?若时间太久,不如……” 他本想找个由头和把稀泥把这事儿结束算了,秦为毕竟是他的心腹,这些年也的确立下了不少功劳。 若是就这么被宰辅们给弄了,那以后他再想培养一个和秦为这样有手段、有谋略、还能立功的心腹、可就难了。 可秦为却提前把话都说绝了,他要是再和稀泥,宰辅们怕是会造反。 于是就临时改了主意。 今日也就是赵祯,换做别的帝王,秦为早就被人叉了出去。 张之白看了秦为一眼,说道:“城外汴河入口,边上是通往金明池的水道,约有七百步,可直接挖通。宽度只需汴河的两成,小事而已。” 七百步,折换成米,大约八百多米的长度。 汴河的两成宽度,这个工程量不算事。 朝廷养那么多厢军,就算再来八百米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此时的赵祯心中有些不安,他想起了当年老爹驳斥了李仲昌老爹改道六塔河的建议…… 难道真的是错了? 他艰难的点头道:“调集人手,尽快吧。” 他一刻都不想等,恨不能马上就能看到验证结果。 不管是宰辅们对了,还是秦为对了,这事儿都要有一个验证才行,否则秦为肯定还会闹,宰辅们也不会轻易罢手。 秦为躬身,“陛下,王公年纪大了,一辈子为朝廷兢兢业业,若您嫌他年纪大了,不如就下道致士的圣旨,让王公回家养老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好一招以退为进。 宰辅们都知道秦为会帮王臻求情,哪知他上了殿来,一直揪着黄河不放,只字不提王臻的事情。 这会儿大家都快忘了此事,而他又重提了。 偏偏赵祯却因为刚才的事情,早就转移了目标,这会儿提起王臻,也没没那么的火气了。 尤其是秦为的一句‘告老回乡’……倒是将赵祯架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本意也没想让王臻告老,只是有些气愤这老头不给自己面子。 现在秦为又如此说了,赵祯也只能借坡下驴,“算了,王公虽有诸多不对,但却是一心为了朝廷,至少出发点是好的,便让他明日上朝参政吧……” 新 350:反转了? 汴梁的日头很毒。 这时候没有人去狂奔,因为会喘不过气来。 秦为喘息着在街上狂奔,等到了王家门前,正看到王臻站在门内,正讶然看过来时,不禁就笑了。 他双手扶膝。 心情放松之下,不禁剧烈的喘息起来,然后汗水猛地从身体里钻出来,迅速从头顶、脸上、脖颈处顺着往下流淌。 几个家丁看着秦为,有人上前扶住他,道:“小郎君何事这么着急,看着一脸的汗水,快进去谢谢。” 以秦为和王臻的关系,王家就是他的第二个家。 只是他却不经常来,毕竟王臻现在已是枢密使,而他也算是权臣,避嫌啊! 可今日他却在大白天里跑来了王家,周围路人邻居都在看着他,满头大汗的喘气,还冲着王臻傻笑。 听说王臻是被陛下从宫里赶出来的。 那肯定是被惩戒了,这个时候还是避着些为好,以免被殃及。 可秦为却慌不失忙的来了,这是准备公然和陛下唱反调吗? 王臻缓缓出来,说道:“疯了?” 秦为渐渐直起腰来,笑道:“没疯。” 你能豁出去,我为何不能? 王臻慢慢走到秦为身前,缓缓伸出手去。 啪! “哎呀!” 秦为捂着头顶,就听王臻怒喝道:“老夫在家好得好!不过是被人笑话几天罢了,你来作甚!” 他的眼中多了担忧和痛苦。 他担心秦为贸然上门,会被陛下一位他这是公然挑衅皇帝威严,这样的话,今后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只是没等他问清楚,就见不远处走过来一队人,所过之处旁人纷纷闪避。 好嘚瑟的样子。 八字步是标准的官步,这年头但凡喜欢装逼的官员都喜欢这么走,不过大部分人还是随意的。 因为太装了,你不是高官,这么走会被遭雷劈的。 可许茂则就走了。 很嘚瑟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中亲事官,排场要多嘚瑟有多嘚瑟。 “那是陛下身边的大内侍许都知,他怎么也来王家了!” 许茂则在汴梁也是有些威望的,毕竟天子脚下,若不多认识几个贵人,难免今后惹到了不该惹的。 “他来干什么?” “八成是听说秦为来了,这是来代陛下降罪的……” “也是,陛下才将王臻赶出来,秦为就上赶着往上凑,这不是打陛下脸么?陛下肯定会严惩的。” “哎,他害了王相公啊。” 秦为也看到了他,笑道:“哟,许都知竟然亲自来了,王家真是蓬荜生辉啊!” 许茂则是老相识了,大家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秦家的好处他也没少拿,见面客气几句是最起码的交情。 许茂则心想,真是蓬荜生辉么? 恐怕这天下官员,没几个会希望陛下身边的大内侍经常登门的。 毕竟每一次都是大事儿,好事儿没有那就是坏事儿。 许茂则没好气的瞧着他,笑道:“我若不来,恐怕你就要当街敲锣打鼓的宣扬了,那样也怪累的,算了,还是让我来吧……” 秦为笑笑没说话。 许茂则越过他上前一步,正面王臻肃声道:“陛下口谕!” “微臣谨听!” 王臻走下台阶,鞠躬行礼。 周围没来得及离开的百姓也纷纷跪了一地。 许茂则貌似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故意停顿了一下,才道:“王卿劳苦功高,卓明日政事堂议事!” 卧槽! 众人不禁看向王臻,不是说被赶回来了吗? 大家嘲笑的嘴脸都还没收起来呢,这就反转了? 这才被赶回来多久? 多半天吧? 陛下这是玩什么? 他们终于知道秦为这么慌不失忙的来王家是想干什么了。 就是想当着汴梁百姓们的面,告诉他们——王家还是王家,王臻并没有因此没落,什么被赶回家了,都是放屁! 这是想为王臻找回颜面。 也堵住那些流言的嘴! 而许茂则跟着就来了,这更是官方为王臻正了名,什么陛下震怒、什么被赶出宫,都是无稽之谈。 当朝枢相的脸面,岂容尔等随意践踏? 今后谁再敢拿此事说话,小心你们的下场! 王臻却一脸淡然,鞠躬道:“老臣谢陛下隆恩!” 宣完赵祯的口谕,许茂则朝王臻淡淡的点点头,又看向秦为笑了笑:“某还要回宫复命,走了……” “许都知慢走!” 秦为笑着摆摆手,许茂则却又回过头来,小声道:“你小子最近做得的确不像话了,这次若是不能善了,宰辅们可是饶不了你。” 秦为且笑得轻松,道:“许都知擎好吧。” 看他一副笃定于心的模样,许茂则点点头,又道:“家里的卤肉多送点儿,陛下最近就好这一口。” “……好。” 秦为愣了少许,然后朝他俯身拱手。 “走了……” 许茂则转身离去,可秦为躬身抱拳的动作却没变。 “都知,秦大人还在朝您行礼呢。” 身边小内侍看到这一幕,献媚的凑近许茂则几分,悄悄指了指身后。 许茂则嘴角带起几分笑容,又忽然冷了脸,喝骂道:“不会说话就闭嘴!秦大人是在向陛下行礼!他是朝廷命官,某是宫中内侍,他向我行礼作甚!” “是是是!”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小内侍赶忙捂住嘴不敢再说。 这边王臻却忍不住上前,伸手摸摸秦为的头顶,当先昂首走近家里,秦为跟在后面进了门。 王臻的脚步很慢,等走进大门口时,突然回身看向先前讥讽自己的那些闲人。 那些刚才还幸灾乐祸的闲人,现在顿时慌了,纷纷化作了鸟兽散…… 王臻可是枢密使,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万一这老头儿记仇,那这些刚才笑话他的人就完蛋了! 一老一少进门就去了书房。 王臻坐下后,笑道:“长大了,知道借势了……很好,你记住,横冲直撞不会长久,要学会结交一些助力。” “小子明白。” 秦为笑着给他倒上一杯茶。 王臻长辈的姿态坐在那儿受了这杯茶,才又道:“不过那人是内侍,平常结交要把握尺度,切不可太过,否则……” “是,小子明白。” 许茂则临走时让秦为送些卤肉进宫。 这意思二人都清楚。 但内侍的好处也不是那么容易受的,一个不慎就会被人当做内外勾结的把柄。 “陛下不会这么轻易赦免老夫,更别提让许茂则来给老夫挽回名誉,说吧,你做了什么?” 王臻的思路很清晰,并没有因为方才的喜悦而冲昏头脑。 赵祯如此作风,肯定是因为他在朝堂上做了一些大事儿。 “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秦为嘿嘿笑着,王臻顿时黑了脸。 “说人话!” “我和张相打了个赌……” 听秦为仔细讲解了一遍后,王臻却叹声道:“都明白的道理,他们偏偏却就装糊涂,为了一件捕风捉影的事儿大动干戈……” …… 这边枢密院,王臻一大早就去了,亦如往常那般冷着脸,见谁偷懒耍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昨日大伙儿都还在琢磨着新任枢密使会是谁。 甚至还把枢密院内部的变动都推理了几遍。 在他们认为,王臻被陛下公然赶出了宫,这就代表着陛下对他失望了,枢密使这个职位调动是早晚的事情。 可只是一晚上,事情就翻转了。 门子不敢相信的看着门外的两人,呆呆的道:“王……王相……您……您怎么来了?” 王臻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道:“做了官就不要眼睛了……这话老夫怎么觉着……话里有话呢?” 那门子被吓尿了,束手而立道:“王相,小人就是胡诌。” 王臻压根没在意他,和秦为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一入官场深似海,从此百姓是路人……这些人一当官就把当初的理想初衷都给忘到狗肚子里去了,整日只想着如何厮混,如何升迁,正事儿是一点儿不做。” “王相!” “王相回来了!” 枢密院里一阵喧嚷,那些以为老王回不来的官员们纷纷出来相迎。 “王相好!” 就像是迎接从战场凯旋归来的英雄般的气氛,王臻很是享受。 这是小虚荣! 但老头从不掩饰自己的缺点,所以才可爱。 “见过王相!” “王相辛苦了。” 秦为含笑减慢了速度,让老头独自在前面享受这份嘚瑟。 别看这才一天的光景,王臻却在这一天里,就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一路嘚瑟到了值房里。 王臻收回笑容,认真道:“你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只要老夫还在这枢密使的位置上,就能保你周全。” 这是拼了一身名誉和前程也要保秦为啊! “别的不用,还请王公出手把枢密院里的这些蛀虫都给肃清掉,我怕……” 王臻点点头,叹道:“你是担心这事儿结束了,那些人却仍旧在逍遥法外,陛下不会下狠手,宰辅们也不会。” 大宋终究是文官的天下。 在这条‘不杀士大夫’的祖训下,无数的官员愈发放肆。 他们甚至敢公然挑衅皇权。 新 351:先下手为强 想要彻底整治大宋的贪腐,首先就要将这条祖训废除掉。 但赵祯不会这么做,宰辅们更不敢。 他们害怕一出手就是无数朝臣的反扑,一旦赵祯或是宰辅们撑不住,顷刻间就会演化成党争。 自古兵变不是最可怕,可怕的是政变! 那些文官狠起来,连自己都敢砍,他们想法更多,更加难以束缚。 要说武人的叛变是刀枪箭雨,那么文官的叛变就是杀人不见血,他们更没有底线! 说什么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那是因为秀才无权,你让他做个宰辅试试?他能狠到让你怀疑人生,当年的王莽,后来的黄巢…… 这些人哪一个狠起来不是连自己人都捅。 而大宋却是在无数武将篡权的大环境下走来的,所以历代君王对武人的忌惮都要比文官深刻得多。 可他们却忘了,武人最多就是篡权,但文官若是反叛,那就是篡政! 大宋的文官忠诚度暂且不论,但他们的势力是真的大。 导致后世人一旦提到穿越,最想来的就是宋朝。 说什么繁荣富饶,只因这里是文官的天堂!只要你能做到一个六品以上的文官,那么你就能享受到什么叫‘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真宗皇帝的劝学诗诚不欺我。 大宋的文官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权力和规则的象征。 可事事最怕过之不及。 大宋的君王们想方设法压下了武人,却没想到成了文官称霸的机会。 当年范仲淹力主改革,反对的就是这些文官……后来庞籍变法,还是这些人出来阻挠,再到最后徽宗南渡,也是这些文官提议的。 在他们眼里,国家的存在就是为他们而服务的。 只要地位和荣誉不变,他们可以舍弃任何东西,更别提一条黄河了。 当年金人南下,满朝文武除了一个李纲,都卷好了铺盖准备溜号,徽宗为了逃跑连他娘的皇位都不要了。 说什么武将不忠,却忘了书生误国。 所以谈什么忠诚——他们忠的永远是族群的利益,而不是这泱泱华夏和天下苍生。 贪腐必须要治! 秦为不在乎那些人会不会把他当做同类,反正他在乎的也从来不是这些。 改道试验最终的结果就是失败。 秦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想趁着失败后君臣丢了脸,到时兵荒马乱,他顺手解决了一批贪官污吏。 这个头也算是彻底开了。 到时就算赵祯想退也退步下来了,宰辅们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这个贪腐,你们不治也得治! …… 秦为出了王臻的值房,一路被人盯着。 就在他和王臻谈话的时候,消息已经出来了。 ——秦为在御前大战君臣,力主黄河不可改道,然后用了自己的前程和张首辅打赌,让王臻得以挽回了颜面。 这样的少年…… “王相没白对他这么好。” “他在冒险,很莽撞,但某怎么就觉得他是正义的呢?” “那是因为……他们人少吧?” “嗯,某也是这么觉得的。” 秦为走出枢密院,路上经过开封府的时候,赫然发现庞籍正在大门口等着他,见到他来,二人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并肩走在街上。 寒暄几句后,庞籍问道:“为何要赞同北向?黄河一旦北流,你知道什么后果。” 周围人来人往的,秦为不可能详细解释,就说道:“某不是赞同北流,而是支持顺其自然,黄河有它自己的流向,况且‘大河向东流’这句俗语,庞府尹没听过吗?” 这是黄河,不是家门口的小河沟。 改道? 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水至柔而无坚不摧的厉害。 二人刚走了几步,忽然身后有人跟上来。 那是开封府的门吏,上前冲庞籍道:“禀府尹,枢密院的王相公方才下了令,要开封府派一队巡检司去枢密院拿人!” 去拿枢密院拿什么人? 那里都是官吏,就算要拿人也要通报政事堂,让大理寺去,何时轮到开封府了? “你干的?” 庞籍沉默少许,回头看向了秦为。 他才将从枢密院出来,王臻的调令就下来了,这很难不让人联想,是秦为给王臻出的馊主意。 的确是个馊到家的主意。 枢密使没有私自动用大理寺的权利,所以王臻就瞅上了开封府。 讲道理,大家根本就是两个部门。 但王臻作为枢密使,指挥下属部门做事,这事儿也不算违规,只能说是你管的太宽了。 “是。” 秦为很光棍的点点头。 庞籍却怒了,“为何?” 他今日在门口等着秦为,就是想和他探讨一下黄河流向的问题,毕竟当初庞世英进国子监秦为是帮了忙的。 尤其现在自家儿子还在人家手里学习。 庞籍本意是给秦为一个面子,稍后上奏会帮他说说好话,哪怕直言反对改道很危险,但也算是换了他秦为的人情。 可这人却从来都不领人情。 这么快就把当初的情分给霍霍了。 “朝廷要查贪腐,要下重手查贪腐!”秦为认真看着庞籍,正色道:“可陛下和相公们怕是狠不下这个心来,所以得有人开这个头。” 庞籍顿时了然,皱眉道:“所以你唆使王相公先下手为强?可你知不知道,这事儿是在玩儿火,万一引起大乱,陛下可会放过王公?你这是在害他!” “天下人都会害王公,唯独某不会!” 秦为摇摇头,离开了,而他的方向却枢密院。 庞籍淡淡的看着那少年去而复返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摇头苦叹。 “你是怕我会阻拦么?” 说完,庞籍快步回了开封府,等再出来时,身后多了一对巡检司的衙差,整整两百多人,连衙门里负责安保的差役都在其内。 “奉枢相命,与本官前去枢密院拿人,胆敢违令者、严惩不贷!” 一对巡检司的衙差闯进了枢密院的大门。 门子惊呼一声后,冷脸呵斥道:“瞎了眼吗?这里是枢密院,你们有什么权利擅闯?待某禀报相公,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巡检司是底层衙差,平日里最多捉拿几个百姓商贾,捉拿涉事的话官员很少会用他们。 尤其是这里是枢密院,大宋顶尖的衙门之一。 平日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存在,今日却来闯门。 为首的领队心一横,上前大声道:“府尹大人有令,巡检司奉枢相命来此拿人,闲杂人等某要多事!” 门子愣了愣,“胡说,相公怎会让外人来自家衙门抓人,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伙同外人来抓自家人。 王臻怎么可能赶出这种没脑子的事儿。 然后门子就看到了秦为,“王相公令,捉拿枢密院贪腐涉事官员,人证物证据在!将这些人一并压入诏狱,等待陛下圣裁!” “秦承旨,您这……” 门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听不懂某的话吗?都让开!” 门子犹豫了几下还是让开了,他可以看不起开封府的衙差,却不能不信秦为的话。 看来这事儿八成是真的。 果然,外面闹腾了一阵,王臻从值房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不少枢密院各房的官员。 大家都一脸茫然的看着王臻。 抓自家人? 这是闹哪样? 王臻只是冷眼看着,然后衙差们开始按照名单拿人。 一群官吏被拿了出来,有哭嚎不休的,有腿软走不动的,有慷慨激昂的,有木然的…… “丑态百出啊!” 庞籍摇摇头,很遗憾官员队伍里出现了这些败类。 秦为挑眉道:“庞府尹现在知道,某为何要劝王公先下手为强了吧?若不是这样,这些人怎可能会被揪出来?恐怕朝廷的诏令还没下,就有无数人上朝为他们求情了,到最后还会是不了了之……” 被突然捉拿的官员们,刚开始还在喊冤,可等他们知道为何后,便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个被押解出来的官员突然喊道:“某要检举,某的上官拿的比某多,不抓他某不服,不服!” 呵呵! 秦为呵呵一笑,悄然离去。 …… 这件事儿肯快就传遍了京师。 赵祯知道后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了,可他并未生气,而是淡淡道:“看来王卿这是气急了,自家衙门里除了败类,怎能不将其除之而后快。” 张之白却有些担忧道:“王臻这么做却是逾制了……” 赵祯却有些舒爽的笑笑,“不妨事,朕昨日便让皇城司搜罗证据,准备随时拿人,不过王卿那边快了一步而已。” “好啊!” 赵祯站起身走到中央,宰辅们纷纷拱手避让在两边。 雄心壮志的小皇帝要整治贪腐吏治了! 这事儿本来是不能着急的,宰辅们本来还想着,等改道之事结束了,再慢慢处理此事,却没想到被王臻抢了先。 口子一旦撕开了,就断没有再等等的道理。 看来这场贪腐案,是不查也得查了。 看赵祯那兴奋的模样,张之白咂咂嘴想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陛下啊!你想整治贪腐是好事儿,可你恐怕还没见识过那种威力吧? 万一那些人反叛……算了,有些事情不亲身经历一次,再怎么劝也是徒劳。 新 352:父子之间的辩驳 庞籍很是郁闷,好端端的怎么就扯上贪腐了。 这事儿和开封府八竿子打不着啊! 今日拿了那么多朝中官吏,开封府自建成之日起,就没有这么风光过。 当然,风光的代价也是惨烈的。 那些官吏还没下诏狱,朝中弹劾他的奏疏就已经入宫了,连带枢密使王臻,和始作俑者秦为。 只是赵祯那边却没有什么动作,反而是政事堂的两位宰辅苦不堪言,手里压着那么多的奏疏,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最后还是张之白拍板——一概留中! 也就是说,这些弹劾的奏疏石沉大海了。 别管那些人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事儿赵祯是管定了! 等下衙回家后。 庞籍就见自家儿子坐在边上皱眉思索,便随口问道:“在想什么?” 庞世英扇动了几下折扇,说道:“爹爹,国子监的那些学生学的太苦了,每日睡觉大多在两三个时辰,孩儿担心时日长了受不了。” “可是受不住了?那等明日为父去和甄良说说,给你放几天假歇歇。” 说是慈父多败儿,但庞籍完全不担心这个。 因为他的儿子足够聪慧,累了就该歇歇,反正他的儿子足可以应付科举了。 庞世英摇摇头,笑道:“孩儿是有些累,不过大家都是这样学的,孩儿却是不好搞特殊。” “这是好事。” 庞籍闻言点点头,欣慰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头悬梁、锥刺股! 永远都是当代学子最值得效仿的学习方式,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庞籍想起今日的事,不禁说道:“黄河可挡北人南下,当复归东流啊!” 这位将来要做枢密使的一代贤相,觉悟早就被激发了。 他早已发现了大宋军队的现状,那些整日活在被忌惮、被打压的军队,指望他们去和辽人浴血奋战,可能吗? 要是你整天被看着,被关着,还时不时要被打压。 就这样的氛围下,你能提起战斗力去和敌人拼杀么? 所以他觉得大宋的军队压根就不是辽人的对手,所以才在后来坚持给黄河改道,大家的目的俨然达成了默契。 打不过,所以才要防御! 可庞世英却吃惊的道:“爹爹,那是黄河啊!天地之物怎能随意更改?” 庞籍却叹了口气的道:“说的正是黄河!若是没有黄河,大宋将失去一项最强力的防御,辽人便可顺着河北路一路打过来。” 在他看来,当年若非是有一条黄河作为天然防线,辽人绝不可能接受什么澶渊之盟,恐怕早就倾国南下了。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阻碍,辽人最终才会停止侵略的步伐,他们没有把握渡河,更没有把握在战线被黄河隔断的情况下,还能一举荡清南国。 所以没有障碍的突击,大宋挡得住吗? 挡不住! 别说大宋挡不住,现在任何一个国家,在没有强力防御加持的情况下,在辽人面前都只有被蹂躏的份儿。 庞籍很理所当然说道:“辽人谈及黄河时总是恨不能飞跃而过,就是担心打到了黄河边上时被阻拦,如此僵持不下后,辽人只能望河兴叹!” 大宋失去幽燕之后,仿佛连最后的一丝骨气都失去了,再面对辽人时,他们甚至连说几句硬气话都不敢。 生怕辽人借此南下。 这也间接证明了大宋对失去幽燕之地的迷茫和恐惧。 没有长城和那片山脉作为屏障,中原国家就是周围牧族的活靶子,一旦到了青黄不接的年景,他们就会像饿极了的野狼。 一旦开战就是短兵相接,敌军但凡能击破任何一条中原防线,就能直接突袭大宋内部,再想抵御可就难了。 但若是有黄河作为防御,等辽人一路突击到黄河边上就傻眼了,这么宽的河且水流湍急,辽人又大多是骑兵。 怎么办? 你总不能连人带马飞过来吧? 到时候哥只要守住黄河这边,然后把方圆之内船只都给烧了,让你在河对岸干瞪眼。 而等你吭哧吭哧的打造出来船只时。 大宋在岸边早就布下了防线,到时候也只需攻击你的战船就行,这边甚至连短兵相接都不需要,就能轻易地将辽人遏制在黄河北岸。 这也是当初为何有人提议,要将河北路拱手让给辽国。 理由更是奇葩的不行,守不住、不好守、没必要……咱们不是有黄河嘛,而且河北路孤悬河外,经常被辽人袭扰,就算不放弃也没什么大用。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说什么大宋繁荣,可谁看到这繁荣背后的苟且和怯懦? 这就是支持黄河改道东流的朝臣们的如意算盘,他们只想着如何才能偏安一隅,如何才能保住他们现有的生活和荣华。 至于河北路那边的大宋百姓……等到辽人攻占河北路后,他们只需将这些人全部定义为叛贼,那么一切就都会变得理所应当。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等到百年后的金人渡河时,那是何等的轻松,多年来养成的偷安习惯,让他们以为,只要黄河在,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甚至压根没人关注。 庞世英捏着折扇敲打着桌面,淡淡说道:“爹爹,水流自然,除非人工挖出千里宽阔的河道,甚至上万里,否则万万不可能……” 千里河道,那是多大的工程? 更别说万里河道……那比再修建一道长城还要困难! 大宋再有钱也承担不起,别说是大宋,任谁都承担不起啊! 庞籍淡淡的道:“疏浚横陇河道即可,到时水流加速向东,一可解黄河北流的问题,二可增加黄河南岸的防御。” 这是不嚯嚯完了心不甘啊! 庞世英捂额道:“爹爹,这是在冒险,谁能保证水流加速后黄河下游不决口?谁有能保证流向一定能向东?” 庞籍却平静的道:“做事哪有不冒险的?他秦为一直想着革新,你现在是他的学生,恐怕革新这事儿他也与你们说过不止一次了吧?” 庞籍将话题转移到了革新上,庞世英无奈只能点点头。 秦为革新的想法已经不是秘密了,从以工代赈开始,再到如今的振兴国子监,这些操作只要稍加联系就能看出。 他早已在为革新做准备了。 看儿子点头,庞籍心中稍有欣慰,用教诲的口吻道:“只要能挡住辽人,大宋便可从容革新。若不能内部安稳,若不能积攒更多的底蕴,大宋则能从容地对外用兵?待到兵马雄壮时……大宋自然会反击!” 庞籍知道革新不会一帆风顺,所以他担心一旦出现震动,外敌弄不好就会趁机而入。 因为他太了解大宋军力的现状了。 黄河就是能给大宋带来安稳的天然防线,只有安稳了,才能抽出时间厉兵牧马,才能慢慢改善大宋军队的质量。 等到宝剑磨出锋芒,到那时一切皆可为! 庞世英觉得自己的爹爹很是陌生,这不像是那个当初一心踌躇满志要改革大宋军力的父亲了。 他竟然没了雄心,只想着如何才能保全。 可是一味地防御真的能够保全吗? 庞世英带着那种看陌生人的目光看向庞籍。 忍住痛心疾首的叹声道:“爹爹,万一黄河决口……大宋还有北方吗?” 庞籍不自然的道:“那就不让它决口就是,只要做牢靠些,总能挡住那些决口的问题,若是不行,那就接着加固!” 决口是因为没加固? 你想加固成什么样子? 真要把黄河修成一道沟渠才行么?大宋有这个实力么? 庞世英的手在颤抖,这是怒气在发作。 可身前是自己的老爹,他万万不敢发火,所以用力的呼吸几下。 尽量压着火气说道:“爹爹,六塔河过不了黄河水,正如现在的横陇河道,若是强行改道,只会酿成大祸……” 庞籍皱眉道:“哪来的歪理?” “这不是歪理!” 庞世英真的生气了,“两成宽的河道怎能过黄河的水?这是……这是无知!” 庞籍的面色铁青,右手忍不住想挥动而去,最后他忍住了,冷冷的道:“谁教你的这些?你怎么知道河道撑不起黄河?” 大家都是臆测,凭什么你们就反对的如此铿锵有力。 庞世英深吸一口气,“是秦先生。” 在入国子监以前,庞世英眼中除了一个秦为,根本不将任何人放在心上。 而入了国子监以后,不管是韩琦还是文彦博,甚至是那个有些木讷的欧阳修……他们只是跟着秦为多学了几个月而已。 可就这几个月的差距,便成了一道天堑般,让他有心超越却无力实现。 原因不是天赋,而是眼界和看待事物的角度,这种差距是需要时间来弥补的,再聪明也不行。 你只有改变了眼界,才能看到更多不一样的东西。 短短的三个月,他在国子监里学到了前半生都不曾接触过的知识。 那些知识像是刀刻斧凿一般深深的可在他的骨子里。 庞籍讥讽道:“他什么都对?这可不是你。” 以前的庞世英从不相信什么大儒什么专家,他认为自己是世间最聪慧的人,所以目无余子,只有自己亲眼看到,亲身试验过,才会认可。 庞籍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这种情绪不对头。 像是无言之后的诡辩。 一个固有的观念被打破了,别说是庞籍,就算是范仲淹来了也得变色失态。 庞世英很生气,他说道:“可是秦先生说的并无错处,他教的那些都有道理……道理,能经得起验证的才是道理,爹爹,您知道什么是流速吗?您知道什么是流量吗?您知道河道的断面对流速的影响吗?” 他渐渐昂首,语气激烈:“这些您都不知道,满朝君臣也不知道,可任何事情都该经历了查证、分析、决策方能实施不是吗?而不是君臣在一起拍个脑袋,就想疏浚横陇河道……那是黄河啊,不是能儿戏的!” 这是一个倨傲的儿子,他言语强横讽刺,将满朝君臣都抽了一耳光。 查证、分析、决策…… 三步走,很简单的三步。 可大宋君臣就蹲在汴梁城里研究画图,然后就准备实施了。 仅凭着那一点信息,连切身验证都没有,就作出了疏浚横陇河道的决定,这是什么? 这是拿大宋的未来开玩笑。 庞世英觉得语气不大好,就放低了些声音:“爹爹,您去查证过吗?南北都去过吗?还有横陇河道,您觉得这条百年来的古河道,之所以能延续至今是因为什么?那是因为黄河的流速恰好可以支撑他的容量。而现在你们要疏浚……说白了说是拓宽,可拓宽之后的流速和容量你们计算过吗?” 计算个毛线! 这事儿谁能算得清楚,就算能,谁又会闲地没事儿算这个,倒不如疏浚时多挖一锄头来的实际。 大家都是听了一耳朵,然后就觉得理该如此。 固有的观念让他们连猜测都懒得猜测了。 庞世英想起秦为的话,就低声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天下事哪有这么简单,学得再好又如何?没有实际考验,都是纸上谈兵。” 你说读书人都是花架子? 这是读书无用论? 庞籍觉得自己的怒火已经到了天灵盖,下一刻就会出手揍人。 他努力压下胸中的怒火,淡淡的道:“黄河决堤只是因为河道里泥沙淤积罢了,横陇河道就是因为流速太满了,所以才会积於……但若是改道六塔河,到时流速快了,河沙自然不会积於。” 这是他的理论支撑。 河水流速慢,泥沙淤积就会加速,只要河水流速足够快,那些泥沙就没有机会沉淀,只会越冲越少。 他不禁生出了好胜心,想看看这个自小便聪明的儿子,还怎么能和自己辩驳。 庞世英却悄然抬头,面带微笑,很自信的那种。 这种笑容庞籍以前也见过,这是聪明人特有的笑容,只是今日再看,他总觉得这笑容与谁有几分相似。 庞籍心中一个咯噔——秦为! 他回想以前见过秦为的几面之缘,那种笑容与现在如出一辙。 新 353:来自一个小吏的耳光 庞籍开始想着自己刚才的话,几番斟酌后却没发现问题。 庞世英却仍旧成竹在胸,不慌不忙的笑了笑。 “爹爹,既如此,北向是居高临下,若是全部走北面的河道,河水流速更快,冲刷泥沙的作用更大……为何还要坚持东向呢?” 你们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这事儿他必须要打脸啊! 黄河走北边是从高处向低处流淌,速度自然快。 而走东边就是爬坡,速度怎么能快起来? 水往低处流,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不相信父亲会不懂。 可他明明知道,却还要主张以人力改变流向……这不就是又当又立么? 庞籍不禁讶然无言,面色微红。 他觉得有些难堪,就说道:“北面是否居高临下目前未可知,万一东面居高临下呢?” 庞世英笑道:“查证就是了。” 流向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试验一次就知道了,扯嘴炮有什么意义? 这又是一击重击。 你们都不查验,竟然就敢决定给黄河改道,这是啥意思? 疯了吗? 还是你们觉得,自己的想法就是真理,连黄河都要按照你们的想法流…… 庞籍有些脸红,干咳一声,说道:“谁给你说的这些?” 庞世英很自然的道:“是秦先生……” “他?” 又是他? 自家儿子以前虽然孤傲,但最起码知道孝顺,对他这个父亲也是从不忤逆,哪怕各有观点,也不会如此得理不让人。 可自从跟了秦为,孤傲到没有那么孤傲了,可却变得更加执拗了。 庞籍被自家儿子两记重击弄的有些下不来台。 就板着脸离开,临走时冷道:“这些都是空话,等查验了再说,黄河流向到底如何,改道是否不可为,都要试过才知道!”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你说试试,那咱就试试。 在这之前,你别想改变我的想法,我也不会承认你是对的。 庞籍心中有些小得意,微笑着出去。 “阿郎,方才小人听说,皇城外有小吏在叩首求见陛下。” 庞籍刚和儿子辩论了一番,心中还压着事情,便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是越界,陛下不会见他的。” 不管哪朝哪代,一个小吏想见皇帝那都是万万不能的。 身份悬殊太大了,若谁有点儿什么事儿都能去面见皇帝,那这个皇帝就什么事都别做了。 就算有什么天大的冤情,也要先让相关衙门接手审理,等这些人审完后,认为应该让皇帝亲自定夺,才会往上承报。 然后就是一层一层的审批,等他能见到赵祯,这辈子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仆人却有些话唠,继续道:“说什么疏浚横陇河道之事……那人说是走遍了东北两边的河道,对黄河一清二楚,后听说朝廷有意改道,这才冒死前来觐见……” 仆役见庞籍呆呆看着外面,就说道:“阿郎,晚饭现在吃吧?” “阿郎?” 庞籍没说话,只是缓缓回身。 儿子就站在庭院门前,目光淡然的看着他。 …… 黝黑的肌肤,深刻的皱纹,一双浑浊的眼睛,以及那手脚没处放的不安。 这就是刘宇给宰辅们的印象。 与其说他是个小吏,倒不如说他是个老农! 吕夷简坐在政事堂下首,皱眉看着面前这个皱巴巴的汉子。 “你说自己原先在河渠司曾巡查过黄河故道?” 他本不想见,怎奈这人一根筋,在宫门前又是磕头又是高喊的,陛下不见也就算了,他们若也不见,难免被人说朝廷不进忠言。 刘宇有些局促,低着头小声道:“是。” 张之白摇摇头,示意自己没问题了。 对于黄河的防御作用,吕夷简毕竟是宰辅自然多有了解,所以他持保留态度。 你们折腾,我不管。 但正事儿不能耽误,疏浚横陇河道已经提上了日程,若是因为几个人的几句话就改了主意。 这不是让天下人说朝廷朝令夕改么? 他没有王臻和秦为那种一旦发现问题就要追本溯源的想法,那样的人过的太累。 他只是在想着什么时候太后会放权给陛下,到了那时他这个次相能不能再上一层楼,毕竟张之白年纪也大了,而且还是太后提拔上来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到那儿都是不变的真理。 张之白问道:“东北两个方向都去了?” 这是他最关心的,东边的河道如何,他之前问过了河渠司的李仲昌说没问题,还说一定能成。 但这事儿毕竟是缺了把握的,万一疏浚之后河堤被冲垮了,这个锅他李仲昌一个人可背不起,不少人都要被连累。 几个宰辅都在盯着他,刘宇抬头惶然道:“相公,小人都去过了。” 张之白叹息道:“东北地势如何?” 吕夷简别过脸去,双拳紧握。 都下衙了,可大伙儿还没走,就是在等待着这个信息。 秦为今日在朝堂上的从容姿态再度被他们回想起来。 他并未去查验过,懂个屁! 几人心中微微一松。 刘宇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小人这些年走遍了东北两边,撅井筒之法可量地势之高低,小人走遍东北两处,都是北低东高……” 北低东高…… 他剩下的话宰辅们再也没听进去。 说什么大河向东流,但那也要在地势相同的情况下才能东流,现在北面地势明显低于东边,若是强行改道,只能是让北流的速度更快了。 而他们的想法却是要东流,这不是背道而驰了吗? 所以不动还好,黄河自然流向,若是动了……万一真的北流,那可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张之白的身体在颤抖。 他强撑着站起来,说道:“去问问,就问陛下可能见见我等。”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第一手消息送到赵祯和刘娥的手上,到底要不要东流,那就看掌权者怎么说了。 这不是甩锅,而是一个宰辅的责任。 小吏跑着离开,室内寂静。 张之白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他的眼睛发红,说道:“但凡有一句假话,你就去琼州吧。” 琼州是个蛮荒之地,与其说是外派,倒不如说是流放。 刘宇的眼中有些慌乱之色闪过,但宰辅们心神不定,没发现。 “小人不敢撒谎。” 他渐渐坚定了起来:“这事儿不止小人一人知道,还有许多人也知道,他们都是亲眼见过查验的。” 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唯独陛下和相公们不知道……若不是刘宇今日在宫门外扣阕,这事儿他们恐怕到死都不知道。 满殿君臣还不如一个小吏! 张之白强笑道:“好!” 好个屁! 如果真是流速过快,那黄河怎么换道? 稍后一群人就进了宫。 赵祯很不高兴,他刚回到后宫见了两个才将入宫的美女,正准备开心一会儿然后吃晚饭。 可才将坐下,又说宰辅们请见。 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用啊! 朕是皇帝,不能生气! 不能生气! 否则天下人就说朕昏庸无能…… 他压住火气,缓缓走进殿内。 “是何急事?” 不过是片刻,皇帝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威严散发出来,气势也跟着涨了几分。 张之白承重出班,那神色让赵祯心中一个咯噔。 这是坏消息。 能让张之白如此严肃且迫不及待要禀报的消息……莫不是辽人大举入侵了?又或是哪里又有灾情叛乱了? 瞬间他的胃就开始了抽搐,然后就是身体。 小皇帝终究还是差些火候,没有练就到处变不惊的地步,泰山压顶之下就会变了脸色。 还是不够合格啊! 张之白淡淡道:“陛下,有个专门负责巡查河道的小吏刘宇,求见陛下……” 不是辽人入侵啊! 那就好…… 赵祯心中一松,胃部的痉挛就缓和了些,这是紧张过度了,放松下来就好了。 “何事?” 张之白苦涩道:“他说东边和北边的河道都勘察过,陛下……” 他抬起头来,想起了君臣对黄河改道的欢欣鼓舞,可现在呢? “张卿这是……” 赵祯觉得很是奇怪,就笑道:“莫不是疲惫了?那可歇息几日。” 他从不逼迫臣子,许多时候觉得顺其自然最好,就算有天大的事儿,也不能累坏了身体,更不能伤了君臣情谊。 这是一个仁慈的帝王,所以他的仁慈换来尊重的同时,也换来了许多人蹬鼻子上脸。 张之白摇摇头,说道:“他说黄河北向的河道……低洼……东向的……东向的高,所以北流是正常的事情,就算强行改道,也只是加速了北流的速度而已,一旦决口……河北路将再无生机!” 赵祯急促呼吸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喃喃的道:“秦为说的竟然是真的?可……但有虚言……”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 哪怕是年轻仁慈的帝王,他可以容忍一切,但唯独容不得欺骗。 随后刘宇就被带进来了,以一个无品无阶的小吏身份觐见天颜,他这辈子也算是高光了一次。 看他有些颤栗,许茂则便出来威胁了一把,也算是提醒他。 “说吧,但凡有一句谎话,皇城司就是你的归宿。” 新 354:事实胜于雄辩 流放琼州已是惨烈,若再落入皇城司额手里……那只会惨上加惨。 刘宇顿时惶然,赶忙道:“陛下,小人不敢,黄河流域之事许多人都知道,我们就是专门探测川流的……” 河渠司的责任不就是勘测国内水利么。 这事儿不是一个人做得来的,自然也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知晓。 “许多人都知道?” 那当时李仲昌为何不知道,他可是河渠司的承旨,总管天下水利,连下面小吏都知道,他能不知? 赵祯觉得刘宇这是太紧张,所以口不择言了。 就不禁笑了笑,然后问道:“那之前怎么没人说?” 刘宇愕然道:“陛下,给谁说?” “给朕……” 赵祯突然醒悟过来了,他的目光转动,看向了宰辅们。 小吏的话自然传不到他的耳中,那么宰辅们呢? 张之白摇摇头道:“陛下,臣也未曾听闻,只是李仲昌上了奏疏,说要疏浚横陇河道,臣等是看了他奏章,才决定进谏……” 疏浚改道这事儿是河渠司的老大提议的。 连他都说这事儿应该做,而且迫在眉睫的需要……那我们自然要审理,然后做出判断……恩,河渠司是回礼权威,他们说能做,那自然是能的。 赵祯此刻还能回忆起当日在朝堂上,河渠司的李仲昌慷慨激昂的说着黄河改道的好处,好说改道是大势所趋! 当时满朝君臣都被他给说动了。 诚然! 河渠司就是大宋水利的权威,他们既然说能行该这么做,君臣自然就会依据他的建议开始权衡。 然后大家各抒己见后发现,黄河改道乃造福后代之事。 不仅能阻挡辽人入侵,还能预防其他河道决口。 刘宇有些怯了,因为他发现这满朝君臣听完他的话后,竟然是一脸茫然。 很显然,他们并不清楚黄河的真实情况,甚至连河道的流向都不清楚……现在他站了出来,直接击碎了君臣们的认知。 怎么办? 再说下去,他担心自己回头就会完蛋。 这是打脸啊! 满殿君臣的脸都被他抽了,就算赵祯能放过他,回去后李仲昌会不会放过他? 但昨夜秦为的话又回响在脑海中。 ——你的儿子国子监会负责,你的家眷秦家会负责,你的安危我秦为负责! 你便只管去扣阕,只管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陛下和宰辅们,实话实说! 谁若是敢动你,让他们先过了秦某这关! 只要秦某不倒,你就不倒! 刘宇闭上眼睛积蓄了几次呼吸。 他几乎是癫狂一般,带着哭腔大声:“说了!小人什么都说了,可上官们没人听,河渠司里没人理会我们,再说就会收到惩罚!……不止小人一个,许多测查过黄河的小吏和当地官吏都说了,可没人听啊!他们还暗中威胁,谁敢再说就让谁生死两难!不是不说,是不敢啊,陛下!” 他缓缓地跪下,痛苦着道:“小人人微言轻啊!黄河改道是上官们的提议,还有许多人在背后支持,他们不让说,小人就不敢说……而且事情没发生,就算小人说再多,也不会有人信的。” 说什么眼见为实。 这年头不把事实摆在面前,他们是不会信的。 况且事实只在少数人手里,他们位卑言轻根本没机会说出口。 因为一旦说出口,就会阻挡了那些人财路,更会挡住他们渴望升迁的谋划。 为了自己的欲望,他们仅仅靠一个设想,就准备复诸实施。 “够了!” “够了!” 张之白厉喝道,然后看向了随后怒吼的赵祯。 此刻满殿君臣脸颊火热,羞耻终于战胜了恐惧。 他们一心想要改道黄河从而达到抵御辽人的目的,已然丧心病狂到连事实都不顾了,现在一盆凉水浇下来。 丢脸,丢脸啊! 刘宇从回忆中清醒,抬头看去,不禁骇然。 赵祯的面色惨白,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他缓缓起身,说道:“今日朕和诸卿还在商议……还在想着改道……给黄河改道。” 他的声音异常虚弱,张之白失魂落魄的道:“是,臣……臣……失察,臣有罪。” “谁都有罪!” 赵祯近乎于冷酷的道:“朕有罪,你等有罪,无辜的是谁?百姓!若真是改了道,河北路从此变作汪洋,多少人就会因此断了活路!” 张之白缓缓免冠,然后跪了下去。 主辱臣死…… 一时间殿内全是跪下的人,刘宇有些懵。 你们这是啥意思? “黄河啊!” 赵祯面露痛苦之色,说道:“来人,将河渠司承旨李仲昌下狱,换命皇城司彻查此事相关人员,朕要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的? 他们想升官,想发财,想提高政绩。 所以他们全然不顾事实的情况,更不管结果能否承担的起! 他们就是一群利益熏心的赌徒,准备拿整个大宋和天下百姓作为赌注,来博自家的前程和富贵! 暴怒之后,赵祯想起了当日在殿上秦为的那番谏言。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感觉脸颊有些灼热,扶额道:“去把秦为叫来,他之前说的什么……流速?叫他来,朕想听听。” 当一切事实摆在面前,赵祯再也不能自己骗自己了。 否则那就不是明断,而是真的昏庸无能了! 他疲惫的坐了下去,说道:“诸卿也起来吧。” 稍后秦为便来了。 一身便服看样子是临时赶来的并没准备,进来之后还打了个嗝,一看就是吃多了。 “臣刚在国子监给学生们上完课,便留在那里吃了晚饭。” 秦为觉得这些君臣都是神经病,若是学了他们,恐怕就没几年好活了,所以该吃吃该喝喝才行。 他看了边上的刘宇一眼。 顿时明白了赵祯如此急切的叫他来干啥了。 看来扣阕奏效了,刘宇的话这些人应该是听进去了,否则不会这么着急叫自己来。 刘宇也看到秦为,可君臣都在看着,他不敢和秦为眉来眼去,只能木然站着。 赵祯看着他,想起了先前的事。 为了阻截黄河改道,这个少年昨日冒险和帝王和宰辅抗争……可偏偏,当时满殿君臣都认为他是妄言,还说他跋扈。 一个人要有怎样的勇气和愤怒,才敢和大宋最顶端的那几个人翻脸啊! 朕一直把他当做心腹,可事到临头却没有站在他这一边,这是不信任……哎,何苦来哉啊! “……六塔河之事……” 他为何冒险也要阻拦此事? ——位卑未敢忘忧国! 赵祯不禁颔首道:“位卑未敢忘忧国,好,好啊!” 这是个胆大的臣子,而且心中有大宋,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否则,他完全可以什么也不做,更不用专门进宫谏言。 他本就是天子近臣,这谏言对他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的。 甚至因为此事,他险些被帝王心生嫌隙。 这一刻赵祯心中羞愧且感动,觉得是自己让他受了这么多的委屈,现在却还要仰仗他来解决此事。 而宰辅们却觉得心中憋屈。 昨日秦为就是用位卑未敢忘忧国来驳斥张之白的话,两人交锋电光火石,恨不得将对方弄死才罢休。 而现在赵祯却又赞同了他的话,那就是打脸自己。 可张之白却无法再反驳,事实胜于雄辩! 赵祯问道:“故道狭窄不能过吗?” “不能!不只是狭窄,更多的是河床被抬高了,就算疏浚也无济于事,只会加速向东流向,而北面地势却低……从而断流就会形成,到时两边水势就会同时决口,河北路恐怕就完了。”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后世任何一个小学生都能理解。 可现在秦为却需要用更多的道理该解释,才能让这群君臣正视黄河不能改道的问题。 这不是君臣傻,而是他们聪明过头了! 秦为说道:“臣已经拜托了枢相派厢军,在城外金明河下游挖河沟了,这次人手不少,想来几日就能完工……所以多的也不用再说了,臣认为,事实胜于雄辩。” 啪啪! 大殿上的打脸声不绝于耳。 你们从来都是雄辩胜于事实,一个个言辞说的慷慨激昂,却没有一人愿意去真的探查事实的。 我那般呼喊都无人理睬,王公觐见于御前,却被你们说成是不知礼数、目无尊卑,让你们合伙儿挤兑,从而被赶出大殿…… 此刻如何? 现在知道来问我了,现在知道要用事实说话了?晚了……我也不跟你们多哔哔,咱就看河道挖通后的结果。 “横陇河道是古道,不一定就会决口。” 现在还有人不信邪么? 这是非要看到惨剧发生才行吗?! 秦为回身看去,就看到了张之白那倔强的脸。 这老汉疯了吗? 以前看他秦为大多尊重,毕竟这老汉是大宋朝堂上唯数不多肯做实事的,甚至可以无视帝后两党的立场。 这样一个公正廉明的人,怎么现在却变得如此糊涂。 秦为冷冷的道:“地势……水往高处流的代价就是泥沙无处冲刷,最后就一路淤积,直至黄河变成悬河,然后咱们就只能乞求上天……” 乞求什么? 秦为虔诚双手合十,淡淡道:“乞求老天爷保佑,堤坝不会垮,黄河不会决口……乞求水势流量增大之后,可以冲破地势的阻碍,顺利东流!” 他冷笑一声:“这几个可能,但凡有一个乞求不成功,那就是一次史无前例的人祸!死人就不说了,从此大宋将再无北方!” 新 355:连百姓都知道 他还是那副嘲讽冷酷的口吻。 好似在他眼里群臣都成了傻子。 可赵祯却再也生不起气来,因为他知道,秦为不是跋扈,而是心有成竹,他笃定结果,所以才会言辞坚决! 赵祯说道:“去查!凡是同意六塔河改道的人都去查,查清楚!” 秦为站在中间,目光温和的看着赵祯没有任何情绪。 赵祯带着最后的希望问道:“泥沙不是飘在水中吗?可否被水流冲过去?只若是能冲过去……” 只要能冲过去河段没有积於,那改道就是有希望的。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秦为没说话只是伸手演示了一下,手掌起伏中随着向前慢慢上浮。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哪怕是再湍流急势的河水,一旦里面裹挟了泥沙,终究会不断沉淀,就算冲的过去横陇河道,那后面的呢? 总不能顾头不顾腚吧。 无需更多的言语,赵祯想起那些河水的流逝,和里面堆积沉淀的泥沙,然后冲势之下……决口只是时间问题。 他看向了秦为,有些讪讪地点头道:“你……很好。” 张之白昂首,眼中多了痛苦,显然他已经被这番话击中了心中的坚持,这早已不是对错的问题了。 而是谁的固有观念会被打破,那种失落的感觉只有自己才懂。 他上前一步,又倔强的道:“陛下,只需三日!城外的河沟只需三日即成挖成,到时候试试……” 大家所学到的知识体系终究还是有差距的,古人不都愚昧,他们只是被千年来所灌输的固有体系所束缚了。 所以才会持续不断的去作死。 大多数的成功就是在无数次的失败中才实现的。 可这代价也太大了些! 三次! 这次六塔河决口,再到后面神宗、徽宗……他们并没有及时地吸取教训,直到把这个国家彻底霍霍完了都没觉醒。 现下的河北路对于老赵家的皇帝来看,就是一处让他们头疼的地方。 若是舍弃了,好歹也算是大宋的疆域,可若是不舍,他们又怕辽人怕到了骨子里,然后就几次三番的瞎折腾。 张之白知道,这事儿八成是真的了。 可他还是不愿相信,或者说,他们没有更好的法子来抵御辽人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 张之白咬牙道:“陛下,臣想亲自去询问那些知晓水利的官吏,有一个算一个臣定会尽数询问清楚。” 赵祯虽是近两年才慢慢掌权的,却也只知道张之白的压力从何而来。 更知道这些人一力主张黄河改道的用意是什么。 大宋需要一道天然防线,仅此而已。 而那些贪官污吏也是看准了朝廷的目的,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贪腐敛财。 …… 今日的汴梁城不安静。 以往的热闹全被喧嚣和争吵代替。 抓人! 宁可错抓、不可漏网的凌厉手段,让整个汴梁城风声鹤唳! 许多官员被拉了出来,有些甚至是在办公的时候,被人突然闯入索拿,然后一路带去了皇城司。 这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无数的人成了惊弓之鸟,更有许多人开始谋划着下一场大战的降临。 秦为便是在这个时候走出了皇城,刚一出门就看到赵允让等在外面。 “秦兄,小弟佩服!” 他郑重躬身,朝秦为行了一礼。 这一礼不是赞他的手段精妙,而是赞他不畏强权的勇气和担当! 满朝君臣都要一意孤行,唯独他一人独抗着所有的流言与弓箭,像个悍不畏死般的勇士,直直的走向了满朝君臣的对立面! 这样的不值得敬佩么?! 落日的余晖洒在脸上,衬出点点光晕,让人不自觉的眯起眼,享受这一份恬静。 秦为微微抬头,眯眼迎着那一抹夕阳看去,只是微笑道:“饿了,这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全在路上跑了……。” 赵允让直腰,笑着揽住他的肩膀,说道:“走,某已经订好了地方。” “秦为!” 刚走了几步便听得身后有人呼喊,秦为站定回身看去,就见宰辅们结伴走了出来。 张之白走到门外就不肯动了,刚想说话,却又嘴唇紧抿。 秦为看向一旁,原来是叶双愁走了过来,张之白冷冷道:“陛下已经下令,今日我等将会在皇城司旁听问话。” 无数的官员被索拿进了皇城司。 连带那些知晓黄河水利的官员,也被叶双愁派人重点监视起来。 这是保护,否则天知道等轮到他们问话时,还能有几个活人。 叶双愁深凹的眼睛里闪动着幽光,他没有表情,只是喉咙里传出几声幽森,“叶某方才已得陛下令……不过皇城司阴恐之地,诸位若是胆大,尽可去。” 张之白不屑的道:“老夫别的没有,胆气却足。” 在他们眼里,叶双愁就是朝廷的鹰犬爪牙,做得都是些腌贊不堪的买卖,所以从未给过皇城司好脸色。 叶双愁的目光扫过众人,说道:“皇城司恭迎诸位相公大驾。” 他说完转身离去,在路过秦为身边时稍稍停顿,转头递来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眼神。 张之白也走了过来,站定后肃然道:“老夫的心中只有大宋,这一点你要明白。” 我和你无冤无仇不想对你出手。 今日不管你我如何交锋,不管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如何,一切都是了大宋,你恨也好、怨也好、老夫问心无愧! 秦为沉默了。 他没想到张之白竟会跟自己解释,更没想到,堂堂首辅会对一个少年说出这种近乎于求和的话来。 他本意就没想针对我。 可这事儿却不能由一人说了算! 秦为站直了身体,很认真的道:“秦某冒险反对,更不是为了自己。” 还是那句话——黄河决口跟我有毛关系! 秦家刚刚晋升为权臣贵胄之列,我大好的前程摆在眼前,说句不客气的话,便是如今我什么也不做,等上个二十年,便是妥妥的相公之列! 如此舍命豪赌,我又为了什么呢? 张之白在看着他,眼中的锋芒渐渐少了许多,最后点点头,说道:“若你是对的,老夫与你赔礼。” 他说的很轻,好似民间百姓在争论一件事情很小的对错。 而宰辅们都不禁侧目,更有些赞佩的看着他。 张之白是首辅,大宋朝堂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首辅最看重的就是威信,今日竟然要唾面自干吗? 秦为点点头,然后和赵允让离去。 …… 什么唾面自干,真也好、假也罢……权当大家都是为了保存最后一分脸面,不至于在结果出来后面目全非。 两人一路溜达着往前走,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 夜晚的汴梁城华灯初上、锦绣兰庭,喧闹繁华的街道伴随着各种声音恍如盛世。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了州桥下,人群愈发的密集,周围的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 “这里。” 赵允让指着边上说道。 秦为抬头一看,先是有些茫然,又不禁讶然道:“这不是原先的秦记美食街么?” 眼前这条胡同,勾起了秦为所有的回忆。 他就是在这里攒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也是在这里结实了赵允让,后来……因为生意太过火爆,还被王臻误以为他是聚众作乱。 还是那条熟悉的街道,里面就是死胡同,周围商贩比林交错,看着比之前他在那时热闹了不少。 赵允让笑道:“是啊!一眨眼就快五年了,如今我已二十岁了,到了该立府的年纪了,现在想想还真是恍如隔世。” 秦为笑着道:“某记得这里原先没那么热闹的。” “托你的福呗……” 赵允让指着街口那些小摊,打趣道:“如今谁人不知你平阳侯是汴梁最有钱的财神爷,你当初发迹的地方,这些人自然向往……都想着沾沾你的福气呢。” 这就是名人效应啊! 和后世那些网红打卡餐厅的道理差不多。 如今这里早就成了小贩们最喜欢摆摊的地点之一。 连周围店铺的租金都足足涨了一倍还多,再别想用百十贯就能租下一整条街了。 二人来到一家卖炸酥肉的铺子,笑着走了进去。 “二位客人请了,您上座……” 灯火中,小二招呼着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标准的职业笑容。 “两盘酥肉,一壶清酒,再弄几个小菜来……” 秦为环顾着四周坐下。 这边小二刚离开,却听得一声惊呼:“您是秦为、秦财神?!” 原本在柜台记账的掌柜一眼就认出了秦为,赶忙跑了过来。 秦为不认识,却也笑道:“别说什么‘财神’,就叫秦郎君便好,免得被人听到本官怕是又要被弹劾了。” “是是是!秦郎君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今日酒菜钱全免,便当是小人孝敬您的了。” 秦为那里会占这个便宜,摇头道:“这不好,该给的钱不能少。” “秦郎君莫要见外,小人知道您不差钱,但这也是小人的一番心意,您稍待片刻,酒菜马上就来。” 不容得秦为拒绝,掌柜便匆匆去了后厨,亲自催菜去了。 “这……” 秦为无奈的笑笑。 赵允让却得意的道:“这是掌柜在感谢你呢!” “谢我?” 秦为不明所以的看向他,赵允让却认真道:“如今外面都在传,说你一力阻拦了黄河改道,还有人说一旦改道就会殃及无数百姓,所以大家都承你的情……百姓在叫好呢!” 百姓不知道什么防线,但却知道一旦黄河决口那就是家破人亡的灾难。 可就是连百姓都知道的道理,殿上君臣却不知道,或是说他们就甘愿装糊涂,一门心思的想要弄成此事。 张之白多么恪尽职守的人,也会为了这事儿拉下脸面与自己辩驳。 这些君臣到底怎么了? 开始上菜了,是各种凉菜调制的冷盘,显然是店家特意赠送的。 “上酒来。” 秦为没动筷子,只是轻轻地按着太阳穴,腮帮子也有些鼓起,显然是在咬牙。 赵允让关切的问道,“咋了这是?生病了?” 秦为摇摇头,说道:“没有,只是有些头痛。” “今日和宰辅们较劲,耗费的心力颇大,关键是……” 秦为松开手,淡淡的道:“某不爽!” “为何?” 赵允让诧异的看了眼他,然后说道:“难道是陛下?” 他以为赵祯的态度让秦为这个忠心耿耿的心腹心寒了,所以他才会气愤。 秦为却摇摇头,陛下其实并不是最主要的。 最大的阻力实则是来自于宰辅们。 小皇帝权利有限,他能左右多少事情?最多是刘娥点头后,再让他出面摆弄一番,让他抉择,那何不如直接把这事儿交给刘娥来办。 想到这儿,秦为又忽的苦笑一声。 这事儿若真是让刘娥来办,倒也没这么多麻烦事儿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老太太的魄力,远要比这些君臣大多了。 他收回思绪,举杯轻声道:“某在等着张之白的道歉!” 说完他一饮而尽。 “若是之前,我定然会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莫要与那些宰辅争锋,反正也挨不着你的事儿。” 赵允让喝了杯酒,笑道:“可自从学了你的那些套东西后,某便越来越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妄下定论,总要亲身试验一下才好。” 秦为点点头,苦笑道:“可偏偏那些人就不懂。” 赵允让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我今日命人在家中的花园里挖了一条沟渠出来,想着试验一下你说的那个流速、流量……” “如何?” 秦为自信的仰起头。 赵允让笑笑:“的确如你所说,那沟渠太窄,水流又过快,渠沟没多久便灌满了,然后就是淤水外流。” 这还是只是一条自家挖的小沟渠。 若是换做黄河呢? 你挖通了六塔河,等黄河改道之后,流速骤增又没有好的输到方式,那不是擒等着淤水么? 到时候黄河两岸的百姓们怎么办。 河北路地势低,首当其冲就会被殃及,倒时又该如何是好? 就算你能挖一条人工天河出来,可大宋现有的资源和底蕴足够吗?劳民伤财到底为了那般? 黄河有了,国家却被霍霍没了。 到时衣冠南渡就开心了? …… 新 356:一切为了大宋 皇城司里,昏暗阴森的灯光,给这个本就阴森的地方,蒙上了一层地狱般的恐怖。 威胁的话不断从房间里传出来。 而外面还站着一长排的人,夜色中,他们个个如筛糠般的抖动着。 “……是……北低东高……说了,可没人听,不敢越级啊!若是越级会被弄……那些人都赞成改道,谁敢阻拦就会倒霉。” “……小人堵过上官,可被喝退。小人想上书陛下,可没资格上奏疏……” “那些人甚至伙同当地商人准备抬高物价,这是准备要发国难财啊!……可我们的话却连传都传不出去,还要被人当做是异类清除掉!就算你等不来问话,我等也要找机会再像上呈禀!” “不能这么干啊!万一到时河北路成了一片汪洋,那大宋可就只能望北兴叹了!” 官员们陆续进去,供出来的话让人心惊。 “小人招供!这事儿不只是小人一个赞同的,还有许多人都想要这么干,小人只是一个底层的,一文钱都没拿到啊!” “他们说,只要朝廷决定改道,凡赞同者都有好处!小人便将此事写了奏疏,赞同朝廷改道!” “小人只是商人,并不知这其中内部,只是有些朝中的朋友拉拢小人,说是能一起发财,小人这才鬼迷了心窍啊!” 更多的贪腐被揭露,更多的情弊被揭穿。 这个盛世大宋之下的千疮百孔,赤果果的展现在了皇城司的牢房里。 负责主审的宰辅张之白早已面色渐渐铁青。 “下官……小人有罪,小人不贪不行啊!那些人……他们会排斥小人……” 张之白站在黑暗中沉默,身边是吕夷简和王尧臣。 “这不是你们贪腐的理由!” 吕夷简怒斥那些为自己贪污找借口的官吏们。 可有人却倒:“敢问吕相,身处这朝堂之中,最忌讳的是什么?是不合群啊!你不合群,就会成为所有人的公敌,小人不是权臣,更没有反驳的能力,甚至连中立都做不到,小人又能如何啊!” 几人对视一眼,都默然以对,然后缓缓回身往外走。 叶双愁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负手看着。 “张相公不听了?” 张之白摇摇头,坚定的道:“无需再听。” 吕夷简等人摇摇头,他们是旁观者,可也能感受到张之白身上的那股子颓废气息。 一行人缓缓出去,直至皇城外。 灯笼的照耀下,秦为正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看着宰辅们走来。 吕夷简看到了他,有些不悦的道:“你在此何意?” 他们的心情很不好,相当不好! 所以这会儿别管是谁敢来触霉头,都会受到宰辅们的暴击。 可偏偏秦为却不怕,他不仅来了,还要把之前的赌注给兑现了! 他平静的说道:“张相知道。” 众人看向张之白,吕夷简恍然想了那个赌注,然后脸色骤冷,刚想说话却看张之白真的走了上去。 他来到秦为面前,平静的道:“此事却要多谢你,让我等知道了此事的真相何为,否则这么多的贪官污吏,他们终究会把大宋掏空的。” 说完张之白躬身下去,这是来自当朝首辅的行礼。 按规矩,只有帝王可受得。 而秦为却并未避开。 “无礼!” 有人不禁大声呵斥。 可秦为却没搭理,等张之白起身时,他微微点头,说道:“张相言出必行,下官拜服,三日后,咱们城外见。” 他竟真的受了宰辅一礼? 这厮的嚣张程度,让人不敢相信。 又有人怒道:“诸位相公,何必隐忍此人!” 敢让宰辅给你行礼,你反了天了?就算你有再大的功劳,再多的理由,就一个目无尊卑,就够你受的了。 若是传了出去,你也就别做人了! 张之白并未说话,只是挥手示意了一下。 等到秦为远去后,才沉声道:“他阻止了改道……” 他是对的! 这话张之白不能说出口,可用行动履行了自己的赌约。 有人不解,吕夷简说道:“若是咱们真的听从了下面人的建议,六塔河如期改道……到那时会如何?” 嘶…… 有人颤声道:“河北路怕是要全废掉了,辽人南下就如同无人之境,到那时,好事儿变成了坏事儿,大宋将再无北望的可能!” 他们的猜测不错。 不过历史上南下的并不是辽人,而是金人。 大宋三次作死要给黄河改道,整个河北路成了废墟。 许多原先兵精粮足的重镇,在几番折腾后,成了敌人不设防的跑马场,让金人打马南下、直逼汴梁。 这大抵是历史上最愚蠢的自作自受吧。 始于赵祯,再次是王安石,最后是赵允让的儿子……这些人终究是把大宋霍霍得毛都没有了,空有一处繁华的都城。 这有何用? 就算汴梁在繁华,就算这都城再有钱,又有何用?还不是都要成为人家的补给和战利品吗! 所以说,北宋的毁灭有一半都是自己作的! 还有一半,也是自己作的…… 先不说什么重文轻武的国策,也不说那些士大夫祸乱国之根基,就说这黄河改道,北宋灭亡它是躲不开的原因! 这时有人从前方来了。 来人脸上带着怒意,气呼呼的道:“诸位相公,那秦为在前面当街狂笑,说什么拦截了一群自己找死的蠢货,大宋终有一天会被这些蠢货给玩儿死了不行!” 这个群嘲技能简直扩散无数。 有人不满的道:“相公,那人跋扈如此吗?” 另一人也怒道:“便是他劝谏有功,但也当有风度才是,此等睚眦必报之人,可是读书人所为?!” 秦为白天舌战几位宰辅和陛下,一张嘴讽刺的满殿君臣恨不得将其杀之后快。 这事瞒不过有心人,就像秦为当初那句‘不死何为’,不也是没用半天就传了出去么。 大宋皇宫在这些士大夫的监视下,简直就像漏了底的筛子一样,别管什么事情都当不了秘密。 大家都知道这事儿,而现在这事儿出了结果,却是宰辅们错了。 所以秦为就有了狂傲的资本。 至于陛下……帝王无错,不管到时候,只要这些士大夫还想过人上人的生活,就必须要保证帝王的威严。 帝王若是错了,那就是危机。 失去了威信,不仅帝王就危险了,这个大宋也危险了! 吕夷简也想起了和秦为的恩怨,他本以为自己会落井下石,可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半句讽刺的话。 他突然觉得那一切毫无意义,这就是固有观念被打破后的心累吧。 “此事……他没说错。” 张之白冷冷的道:“是啊!我等都是蠢货,一群只知纸上谈兵的蠢货,倒是让那少年救了一命,老夫马上会上奏疏请罪,诸位……勉力吧。” 众人都听出了些味道,这位首相已然萌生了退意。 有人下意识慌乱喊了一句,“张相!” 张之白没有回答,而且脚步蹒跚的往前走,那向来挺拔的腰身走着走着就弯了许多。 他的随从牵着马过来。 张之白却摇摇头,就这么缓缓步入黑夜之中。 “老夫是蠢货……” 黑夜中漫步的他喃喃说着。 随从劝慰道:“相公,那秦为只是一时侥幸罢了,况且没有实施的事情,就算再怎么确信也不能成为事实的根据。” 张之白摇摇头,“不,他是胸有成竹啊!” 他驻足仰头看着满天星辰,悄然叹声道:“从他私闯民宅再到拿住证据开始……那本黑账就是此事的敲门砖,他一步步的谋划,一点点的让我等都落入了他的规则里,这场交锋他看似被动,实则早就谋划成功了。” 宰辅的随从也是有些眼界的,听闻这番话,忍不住惊叹道:“嘶……这年轻人如此厉害吗?” “他先是让朝廷看到贪腐的严重性,等朝廷对那些商人下手后,他又抛出了那个刘宇,用一个小吏便狠狠地抽了满殿君臣一记耳光……” 张之白愈发的疲惫了,轻声道:“又提前说服王臻先拿枢密院开刀,如此一来朝廷便是想压也压不住了,这才有了后来的皇城司索拿全城贪官!” 随从叹声道:“这人好手段!他废了这么大的周折,就是想要朝廷放弃改道么?” “不!” 张之白猛然回头,正色道:“他的目的从来就不是黄河,因为他早就确信黄河改道不会成功!只要把这些证据拿出来,陛下自然就会明白改道不可为!” “那他为何……” 随从有些茫然,张之白却苦笑一声:“他是想借黄河改道这件荒唐事,来警示陛下,该要整治一下大宋的贪腐了!” 查贪腐?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随从下意识道:“可他只是司事局承旨,贪腐与他何干?” 这才是正常人下意识的反应。 是啊!贪腐与你司事局何干?又与你秦为何干? 张之白脸上没有半分波澜,只是淡淡道:“因为,他一切都是为了大宋……” 这话是刚才他对秦为讲过的,而秦为也原封不动的又送还给了他。 只是此刻想想,张之白却有些迷茫…… 到底谁做的事情才是为了大宋? 他口口声声为了大宋,而又为大宋做了什么? 新 357:自作孽的人祸 贪腐自古有之。 历代皇帝都会将其当做重点整治。 可历代皇帝整治贪腐,也都只是治标不治本,他们到底是为了贪腐本身,还是只为了巩固超纲统治。 这只有皇帝自己心里清楚。 便如此番事宜,大宋贪腐已然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赵祯此刻最关心的,却还是黄河能不能改道,他们能不能利用这道天堑从而挡住辽人的铁蹄。 至于贪腐……要查! 但怎么查?用多大的力度查?查出后如何解决? 这些赵祯并不关心,他最在乎的是大宋的统治权,和他能否提高皇权的统治力。 张之白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随从跟在身后,只听得他幽声道:“他一直都在反击,一直都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们的想法……整件事他做的完美无缺,把所有人都拉入了这场争锋之中,如今他要收网了,陛下若不想天下人寒心,贪腐就必须拿出手腕来……一辈新人胜旧人啊!” 张之白感慨一声,这个人仿佛老了许多。 随从听出了他话中的落寞,宽慰道:“相爷正值当年,新人在如何也是新人……” 可张之白说的却不是这个意思。 他摇摇头道:“如今黄河改道的侥幸被击破了……只是陛下要伤心了。” 后人无法理解,此时大宋最顶层的一群人在想些什么? 这些人为啥那么蠢? 他们竟然想去干给黄河改道的事儿,这得多没脑子的人才能干出来。 因为他们对于大自然从无半点敬畏之心。 在他们看来,一朝崛起之后,这天下便已然成了他们掌心之物,自可随意揉捏。 他们惧怕辽人南下! 所以侥幸的心里让这群君臣从未畏惧之心! 他们认为,这天下理所应当就该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实施。 可他们却忘了…… 权利、公器而已,假手于人罢了! …… 现年间,用人力实施工程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在没有高尖端器械的情况下,人力所能付诸的有限。 但汴梁却又有不同。 只因这里有着无数劳力,厢军、民工、百姓、甚至军队……只要朝廷决意要做,这些人都能成为行动的一部分。 当王臻一说只是挖七百步的河沟时,下面的官吏便拍着胸脯说只是小事。 轻轻一招手,无数免费的劳动力奔来。 众人蜂拥而上,三天后,一条只有汴河河道五分之一宽的河沟挖好了。 王臻来了,王尧臣来了。 两个谁也不服谁的老头儿,却因这件事儿难得的站在了统一战线内。 约有两米宽的汴河决口还没被挖开,只等上官们一声令下,几锄头就能让决口打开,无数的河水便可倾泻而下。 赵祯没来,应该是不忍接受这个事实吧? 毕竟改道不可为这事儿早就成了既定事实,现在这么做,只是为了堵住那些仍旧坚持改道人的嘴。 或者说是,盖棺定论! 有些人死鸭子嘴硬,他们认定了的事情谁也别想说服。 只能用最赤果的结果,狠狠地抽在他们脸上,他们才会知道疼! 不过宰辅们却是来了。 狭窄的河沟两边全是百姓,消息传出去后,大家都在等着验证改道之事。 有人见状,心中不禁慌了,小声道提醒道:“张相,不该让百姓来的。若是失败,百姓会议论纷纷啊!” 这些人里有许多都是支持改道的。 他们之前言辞铿锵决绝,而现在却隐隐有些担心,担心一旦真如秦为所说的那样……朝中凡支持改道的朝臣们,都逃不过千夫所指。 他们执拗地不肯低头,却也知道保存脸面…… 张之白站在那里,眼中全是血丝。 “若朝中一旦闹起来,此事哪里瞒得过。” 吕夷简赶走了这个官员,和张之白并排而立。 他看着前方,有些忧郁的道:“刚听到庞籍的儿子庞世英和商郡王府的小公爷赵允让,在计算什么流量和和流速……张相,这便是秦为在国子监教授的那些杂家学术。” 张之白说道:“老夫知道了。” 此刻他的心中仍旧带着些侥幸,希望自己并不是判断失误。 他可以接受贪腐,却不能接受观念被颠覆。 贪腐可以整治,手段狠些也不要紧。 但若是他赖以确信的观念被推翻……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王臻当日在大殿上的咆哮仿佛还在耳边:六塔河宽仅四十步,如何能容得下两百步的宽大河水? 前方的庞世英蹲在河渠岸边,膝盖上放着几张纸,写写画画了一会儿后,潇洒起身。 “秦先生,他们翻船翻定了!” 赵允让也一起计算了水流速的结果,便提醒道:“只要口子一开,汴河必然决口!要让人随时准备堵住缺口。” 这就是科学的力量! 庞世英却不屑的冷笑道:“堵他作何,决口才好!让这些人好好看看,他们到底有多愚蠢,他们该不该以死谢罪!” “你太尖刻了!” 赵允让皱眉看着他。 “本来就是,前几日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的诋毁先生,更是连司事局和国子监都成了他们攻讦的目标,现在他们想认个错就了事儿?没那么容易!” “要大度,要有胸襟……” “不能做烂好人!” “……” 二人争吵不休,秦为却没管,只是回身冲着张之白那边拱拱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张之白点头。 大伙儿又一次验证了河道的宽度,与之前敲定的距离无异。 堵口那里站着一百余民夫,正手拿镐头准备开口。 秦为大声喊道:“随时准备堵住缺口。” 他不是庞世英那种可以无视诸公的天才,所以也做不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 那些百姓是无辜的,这些结果不该他们来承受。 领队的官员说道:“平阳侯放心,都准备好了。” 边上堆积了不少袋子,还有土石,准备工作很完善。 秦为点点头,举手喊道:“开始!” 那些民夫们开始从边上决出小口子,然后慢慢地往中间挖去,河水也开始缓缓溢出。 “下来了!” 口子被打开,水势开始大了,民夫们也不敢再去挖掘,只能在边上用长锄头去捅。 借助着水势,最后一点儿格挡被冲开,河水倾泻而下! 噗! 湍急的河水卷着无数的砂石黄土奔涌而来,然后就像是开了闸的水库,水势裹挟着不可阻挡之势直冲下游。 “堵住,下游堵住!” 下游有一段浅水区,此刻许多厢军临时重做的民夫正在待命之中,闻言赶忙搬运砂石。 而这般的劳民伤财,只是为了验证一个道理。 ——做决定之前要用脑子! 短短半个时辰左右,新挖的河沟里,水线不断上升。 “闪开!” 军士们开始驱逐百姓。 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要是就这么被淹死一堆人在这里,宰辅们就都可以找根绳子来自尽了。 “退后!都退后!” 百姓们纷纷后退。 张之白看着不断上涨的水面,面色惨白的道:“若真的改了道,六塔河便会如此吗?” 有官员劝慰道:“兴许下面就不涨了,水势总有平缓的时候,总不能一直这般吧……” 可偏偏老天爷就是想打脸,河水在不断上涨从未停歇。 水沟里的流速加剧,因为下游被堵住了大半,所以此处的压力越发的大了。 “要翻出来了!” 汴河的河面不断上升,河沟已经无法排泄出去,竟然激起了浪。浪头扑上岸去,那些百姓不禁惊呼着,然后开始奔逃。 “放开!放开!” 张之白痛苦的蹲在地上,奋力的喊道:“下游放开!” “张相!” 吕夷简走过来,想劝慰,可张之白却摇头道:“无需劝老夫,秦为是对的,咱们都成了蠢货。六塔河不能动……” …… 原本壮志勃勃的改道竟然成了人祸! 黄河真的不能随便改道! 汴梁城中轰然传递着这个消息,根本不用张勇他们造势,短短半天连城外十几里的小村落都得知了消息。 张之白很快就上了奏疏,自陈黄河改道不可为之,并主动承担了这件事的所有责任,失察、误查、恳请降罪。 赵祯也早就得知了消息,整个人傻了似得坐在龙椅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缓缓的平复着情绪,然后示意殿下宰辅们起身。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王臻明断是非!该赏。” 王臻为了阻止黄河改道,连自己后半生的声誉都赔上了,这还不算有功么? “秦为无畏,忠心耿耿,重赏!” 这份功劳怎么夸大的都不为过,此刻想想……秦为真是赌上了自己的前程甚至身家性命来阻止此事的。 如今结果就在眼前,不赏如何? 赵祯对张之白说道:“朕和你都犯了错,无数人在犯错,卿当好生做事……那些参与改道贪腐的官员要重查!凡是支持改道的……” 说到这儿赵祯又停住了。 支持黄河改道不算罪,只能说是所查不明。 否则满朝君臣也就剩不下几个人了……不能说是法不责众,只能说这事儿到此为止就行了! 新 358:封赏 至于君臣的颜面,等处置了那些贪官污吏,自能弥补。 这口锅他们背的不冤枉! 所以宰辅们也别想弄什么辞官告老,这不是打皇帝脸么?努力为朕卖命,算是恕罪吧,大家一起把这块遮羞布给盖瓷实了。 而后赵祯又有些为难的按着太阳穴沉默不语。 还当他是急火攻心,许茂则有些担心的问道:“陛下,可是头疼么?要叫御医来吗?” 宰辅们也都担心的看着赵祯。 吕夷简说道:“陛下,要不歇息一日吧。” 这两天的事儿太多了,比往常半个月的事儿都多,别说是小皇帝了,连他们都得消化几天才行。 赵祯却摇摇头,苦笑道:“朕身体无碍,只是……此事秦为居功至伟,若是无他,横陇河道的疏浚必成,到时贪官横行借此上下其手!先不说改道,便是这贪腐,就能让朝堂头疼欲裂啊!” 这个…… 黄河改道的事儿过去了,但朝臣贪腐的事儿可没那么容易解决。 吕夷简有些别扭的道:“是啊!此事牵连甚广,若严办恐朝堂动荡,可若纵容……那只会助长这些人的歪风邪气!” 难办啊! 赵祯犹豫许久,终于决定道:“发配吧!这朝堂是要好好整治一下了……” “陛下圣明!” 宰辅们拱手行礼。 这会儿再没有人说什么‘从轻发落’的话了。 黄河改道的昏庸之举恍如几十个耳光,反复的抽在君臣脸上。 在这个档口,他们是需要做些什么来挽回朝堂颜面了。 那些人莫说是发配,便是全杀了都不冤枉。 只是赵祯也清楚,杀人是万万不可取的,那样只会引发无数的反弹,那些士大夫的手段他扛不住,宰辅们也扛不住! “至于秦为……” 赵祯沉吟一番后,看向众人:“此事若无他不顾身家性命力谏于朝,恐怕你我君臣便成了这有宋一朝最大的笑柄了!” 的确,这事儿秦为居功至伟! 若无他赌上了前程一力反对疏浚改道,等到几年后改道的工程落成……耻辱啊!到那时这将会是大宋君臣的奇耻大辱。 大伙儿这才知道,原来陛下是不知道怎么赏赐秦为。 赵祯叹道:“他只是听到了一个商人的酒后之言,便顺藤摸瓜查到了朝堂贪腐之事,承受着各种压力和威胁忠勇直言,朕……无法不动容,无法不难过啊!” 张之白闻言,竟主动站出来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这几日每每思来都后怕不已,若非秦为,大错已然铸成。” 之前他与秦为可谓是争锋相对,彼此恨不得弄死对方才甘心。 而当他看到了改道之后的结果后,又能主动低头毫不顾忌的夸赞秦为。 这才是宰辅的胸襟啊! 那该赏他什么? 赵祯纠结了半晌…… 他如今已是平阳侯,且身兼数职,再封赏的话,就只能是六部长官或是中枢之职了。 可偏偏他又太年轻了。 这个时候给他放到中枢去,那不是恩赐,那是害他。 想到这儿,赵祯犯了难,然后把目光转移到了许茂则的身上。 “你和他交好……” 靠! 正神游三界外许茂则猛地一个激灵,脚下一软就跪下了下去。 冷汗从后背直冲天灵,他只觉得肝胆欲裂,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高声道:“陛下明鉴,臣和秦为……没有交情啊!” 内侍和外官勾结,这是大忌。 以前也有人说过这话…… 说什么许茂则隔三差五的就会从秦家那些吃食肉菜。 不过这种闲言碎语许茂则不怕,官方的说法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而私下里,知情人都清楚,那些酒菜卤肉其实大部分都进了赵祯肚子里去了,他不过是跟着尝了些而已。 若这也叫勾结的话,那也是赵祯授意的。 可今日这话却是小皇帝自己说出来的! 难道陛下也觉得某与秦家走的太近了?可……冤枉啊!臣一片江心向明月啊! 许茂则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多事,给赵祯带什么吃食。 同时也是恨毒了那些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的家伙。 他确信是这事儿定是有人在背后说了什么,否则赵祯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么句话。 会是谁? 叶双愁? 不该,叶双愁是个阴比、但他若是想对付谁,绝不会这么简单的搬弄流言是非,而是会一击必杀拿下他。 不是叶双愁……那就是某些眼红我的人! 对,肯定是他们! 说什么一代新人换旧人,可他这个旧人却能力压一种新人,稳稳地站在赵祯的身边,而且极为新信任。 下面那些等着升迁的新人岂能不恨他? 赵祯也没想到一句随口之言,许茂则竟然跪了。 他不禁讶然失笑,然后说道:“他不是送过你卤肉?连朕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想来你多多少少知道些他的心思,你说说,他想要什么?” 卤肉? 那明明是你想吃好吗? 可皇帝富有四海,所以他不能说自己想吃,只能借口许茂则。 某知道是谁在背后捅刀子了! 许茂则的眼中凶光一闪而过,抬头道:“陛下,秦为不差钱,至于权利……陛下这些年恩施不断……至于喜好,他就喜欢嘚瑟……就是显摆。” 噗嗤! 王尧臣忍不住就笑了。 许茂则说的没错,这倒像是那小子的性格。 赵祯也不禁莞尔,说道:“年轻人喜欢出头,喜欢夸赞,朕不也如此么……罢了,去冰井务,让他们弄几车好冰送去,大张旗鼓些。” 你不是喜欢炫耀么? 这便是炫耀! 宫中给谁送冰?宰辅们可能会由此殊荣,那些年长的宗室权贵们也可能会有幸赏赐。 不过这些人都不差钱啊!恐怕也不好意思揩油。 张之白觉得有些不自在,就说道:“陛下,这个……怕是会引发猜测。” 秦为本就是大家一直在背后议论的焦点,什么天子近臣、皇帝宠臣、少年权臣……这些标签早就把秦为扎得满身都是了。 若还要这么大张旗鼓的送冰过去,百姓肯定会猜测,到时候什么稀奇古怪的传言都出来了。 比如说…… ——秦为是先帝遗落在民间的私生子! 这就是彰显身份的举动,不是私生子你干嘛大张旗鼓,这种恩宠让人羡慕的同时,也会让人嫉妒。 嫉妒到了头,那就是诋毁! 赵祯也觉得有些失策了,可说都说了,再收回来有些丢脸。 许茂则察言观色的道:“陛下,秦家现在可不止秦为一人了,王相公前些日子亲自登门刘家提亲,现在这二人也算是名义上的夫妻了……” 对啊! 赵祯微笑道:“朕的得意臣子要娶亲了,若没些表示未免说不过去,让这些忠臣寒了心,如此便以皇后的名义,给那刘娘子送些去吧。” 皇后是天下之母,尊荣仅次于皇帝。 刘姝又是秦家未来的主母。 说白了就是老板娘代老板,给自己员工的媳妇儿送些恩赏,这事儿说到哪儿都不为过。 于是郭皇后的懿旨便从后宫传了出来,宫中运冰的车队足足二十几辆,浩荡往秦家去了。 “这是去哪?” 路上有人好奇。 “皇后娘娘令我等给秦家娘子送冰……” 送冰的官差也没有隐瞒,大方的告诉了目的地。 可有人却道:“秦为不是还没娶亲么?哪来的娘子?再说他家也没有女眷……” “这就是你寡闻了……秦家早已和刘氏定了婚约,娶得是刘家嫡次女刘姝。” “哦!这就不奇怪了,怎么说也是未婚妻,秦为这些年又为朝廷立下了不少功劳,皇家自然要体恤一二才是。” 车队一路招摇着到了秦家,秦为却不在。 只有刘姝这个准主人在。 等对方说明来意,刘姝有些羞涩的看着那些马车。 毕竟她还没有正式过门,现在就代表秦家受恩,名义上是可以的,但私下里还是有些过于大胆了。 街坊们也好奇的看着这一幕,有人嘀咕道:“竟然是给秦家未来的主母送冰?这皇后娘娘也……不知所谓啊!” 大宋在言论管束上不是很紧,所以民间才敢拿帝王说事。 若是换做后来的大明朝……你敢随意置喙皇家?怕是没体会过锦衣卫的诏狱的吧! 有人嫉妒的道:“这是要借机给秦为施恩吧?也不知秦为又立下了什么大功,经能让陛下逾越礼制给一个未过门儿的臣妇送好处,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许茂则心中一哂。 可不是嘛,赵祯为了赏赐秦为这次的功劳,也的确是用心良苦了! 然后他冷眼瞧向周围,大声道:“天气热,皇后娘娘赏刘淑人冰……” “哎呀!竟然忘记了,刘家女可还是三品诰命呢!” 大宋诰命的封赏不少,但三品的淑人却也是凤毛麟角,皇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天下女人按理说都该是皇后管辖才对。 赏赐这些自然说得过去。 “啧!还没过门就是三品淑人,这若是过了门还了得?秦家一个侯爵一个三品淑人!这已经不只是普通的权贵人家了!” “是啊!更可贵的是,陛下和皇后还时常挂念着,还赏赐了冰……这让人……人比人,气死人啊!” “……” 谁都知道刘姝这个官封是承了秦为的面子。 这一点连刘姝自己也承认。 若没有秦为,赵祯不可能如此大方。 但夫妻本就一体,如今二人又已定下了婚约,秦家的就是刘姝的,而刘姝也足可以代表了秦家。 刘姝谢恩之后,自然有孙好民带人搬运冰块入库。 可她毕竟第一次遇到这种受恩受赏的事情,还是有些惶然:“这些怕是还要郎君回来后才可……” 秦为才是秦家的主人。 这冰说是送给她的,可送来的却是秦家。 其中缘由刘姝自然明白,这是皇家假借自己的手来给秦为赏赐。 可为何不直接赏赐秦家呢? 刘姝顿时脑洞大开。 难道是夫君立下了什么不世的功勋? 陛下想要借此名赏暗罚? 等我受了这些礼,回头陛下就会拿这事儿找理由,然后一道旨意罢黜了夫君。 许茂则觉得刘姝这是没见过世面,所以也没当回事儿,客套了几句后便带人离开。 一群街坊羡慕的眼睛发绿。 不过他们也只能在暗地里说些嫉妒的话,等许茂则走了之后便纷纷来恭贺,一时间秦家热闹非凡。 …… 一路回宫复命,许茂则刚进了内城,就遇到不少内侍。 “奴婢见过许都知!” “这大热天的您还要出宫办事,真是辛苦啊!小人那儿有些清凉散,回头给您送去解解乏。” “……” 那些内侍见了他就谄笑,马屁声一路不断。 许茂则微微皱眉,只是点头却不肯应声。 因为他太清楚这些人的尿性了。 一旦他应声,不管说什么都会被这些人曲解了意思,然后就会有人在背地里说他的各种小话。 一入宫门深似海啊! 这里就是个处处皆陷阱的地方,一个不慎就会人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许茂则一路走过这些人,进殿后见到赵祯。 “陛下,刘姝谢恩了。” 赏赐臣子东西,不论是好是坏,都是有说法的。 去宣旨的人要记得臣子受赏后的神色和反应,然后回来禀告,让帝王心中有数,从而判断这个臣子的忠诚。 可刘姝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况且还没有正式过门,哪有这个必要。 赵祯只是随意的点点头,问道:“秦为呢?” 许茂则笑着说道:“说是去了城外操练北伐军,这人还真是一点儿也闲不住……” 赵祯也笑道:“他不是闲不住,而是真的想要为大宋做些实事儿啊!不过三百余人而已,就算练成了精兵,也难当大用……难得他还如此上心。” 几百余人就是一滴水,在汴梁禁军和周围边防军里不值一提。 不过臣子态度认真总是好事。 总比那些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啃食大宋百姓的好。 赵祯心中慰藉,却又有些抑郁的道:“北低,黄河就会一直北流改道,万一到时候辽人冲杀过来,大宋却无险可挡……奈何啊!” 黄河改道的事儿被压下去了,可辽人的威胁却来了。 “陛下,辽使请见……” 门外来了内侍,许茂则回身摇头。 示意他出去,可却晚了。 新 359:辽人的威胁 城外,北伐军营地里的操练声响彻天空 一百余人排列整齐,面色漠然,脚步声渐渐沉重。 “腿要伸直,保持住!” “对!就是这样,站直了!你们莫以为上了战场就能百战百胜了?不可能!没有更加严苛的训练,你们便随时可能被打败!” 秦为扯着嗓子喊着。 脚步声越发的整齐了。 三百余人在秦家的庄子里列队向前,人数不多,却气势如虹。 这里经过几轮的扩建,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型的村镇,人数比一个普通的村落还要多出许多。 庄子南面是北伐军的军营,紧挨着就是火器坊和香露作坊,然后就是烈酒作坊,北面则是成片的田地。 足有数千亩! 如今秦家的庄子里住着的人,有些是作坊里的工人,还有些是北伐军的亲属,剩下的则是秦记在城里不少伙计、掌柜的家眷和亲人。 他们陆陆续续的都在这里安家。 而为了安置这些人,秦为不得不频繁的向外扩建,直到现在这里俨然成为了汴梁城外的一处世外桃源。 折继祖本来不赞同这些北伐军在庄子里操练的。 毕竟军人就该待在军营里,而不是在这里和一群百姓伙计生活,这样会磨灭他们的斗志。 可秦为却说…… 军人保家卫国,但他们少有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意,而庄子里的这些人,大多是他们的亲人。 他们或许还不能明白什么叫家国大义,但却明白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就要努力训练奋勇当先! 至于这项操练队列的方式。 狄青作为北伐军的主将,他觉得走路的整齐与否,对于军队来说就是个鸡肋。 毕竟当下任何一支军队,都没有刻意要求士兵操练队列的习惯,这东西上了站场根本没什么用吧。 军队存在的最终意义就是杀敌。 只要能杀人,只要能以最小的代价杀最多的人,那么这只军队,就足以称得上是精锐了! 杀对手,杀敌人,保家卫国,这才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走路干啥?走得再好也不能助你多杀人,这本就是花架子而已。 可当这个阵列渐渐成型时,那种整齐划一而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却让他不禁为之震惊。 狄青赞叹一声,道:“走路还能走出这等气势来?先不说杀伤力如何,就只是气势便足以震慑许多人了!” 气势很重要,一般都是经过鲜血洗礼后才会展现。 可现在,秦为仅用一个队列操练便让这只军队有了气势。 秦为却摇头道:“还不够好,要走出所向披靡的气势来,而起还要有杀气!能让敌人望风而逃的杀气!一支军队没有杀气怎么行?告诉谢挺他们几个,老子要看到杀气!” 有人跑去通知谢挺等几个领队。 稍后,喊杀声更加响亮了。 秦为接着说道:“让他们锻炼队列不只是为了这些,而是还要让他们懂得如何服从军纪,明白什么叫令行禁止……只有一只军纪严明的军队,才能在战场上发挥出他们最大的实力。” “其二就是凝聚力,当你在这个群体里,一起走出了气势磅礴的阵列时,你就会有归属感!” 归属感是军队里最需要的东西。 这就和他之前要求这些军士在庄子里的道路上训练队列一样,在自家亲人家属面前训练,还有比这更让人有归属感的办法么。 “军纪严明,操练严格!兵器锋锐,指哪打哪!这样的军队,天下何人能敌?” 折继祖点点头,说道:“秦兄,阵列那么整齐,以后是要用长枪吗?还是准备让他们训练弩阵。” 军队里,唯有长枪阵、弩阵,才需要保持整齐。 “不管是用什么,排列整齐总是有好处的。” 秦为不肯透露未来的走向,他在等待着时机。 随后他又去了火器坊。 一进去就有些呛人的味道。 硫磺那股子隐隐约约的味道很是刺鼻,让人不自觉的就像退出去。 火药,不,现在更应该叫做炸弹。 看到秦为来了,管事儿的工匠有些紧张,就说道:“还得等等,您说的那种黑火药配方实在难以掌握,我们已经试了无数次了,可只有十次才成一次。” “不着急。” 秦为真的不着急,现在弄出好东西来太早了些。 尤其是黑火药这种大杀器,一旦现世,那就是提前结束了冷兵器时代,到时各种掣肘都会纷至沓来。 从古至今,什么最难? 做事最难! 无数的制约让人不得不随波逐流,但凡有一点儿违背规则的事情初现,顷刻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不做事最好,只需会做人即可。 然后权势富贵、美人如云,一切都不会缺,就比如之前的秦为,他不需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要站好队,然后等着富贵降临就好。 可一旦你想做事,那就会牵扯到利益,有利益就会有纷争,有了纷争这件事儿也就走到头了。 除非你有能力磨平所有的纷争和阻碍,否则休想成事! 与此同时。 你还得要去安抚同盟、摆平争执……各种的人各种的事儿,一股脑的全来了,让你再也无暇顾及事情的本身。 这就是做事的代价,与年代无关。 另一个管事的工匠进来,脸上堆着笑,可看着有些勉强。 “承旨……人心有些不稳啊!” “为何?” 管事工匠说道:“作坊里的人总担心以后的前程,他们说朝廷这是把他们这些人给发配了,说不定以后就会被赶出去。” 另一个管事也苦笑道:“甚至还有人说,火器坊事属机密,等火药研究成功后,咱们这些人恐怕就都活不成了。” 原来是担心前程。 秦为正色道:“放心,只要本官在一天,火器坊就永远是大宋待遇最好的部门!告诉下面的人,以后每月薪俸多加五贯钱,谁不相信让他来找我!” “多谢承旨!” 两个管事顿时喜笑颜开,秦为却不在意的摆摆手。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宗升,带着几个官吏来了,这些都是司事局的人,也算是自己人。 不过他们能来这儿,说明是遇上了棘手的问题。 以前司事局只要他不在,都是宗升一人做主,后来有了富弼,二人内外配合,司事局就更不用他操心了。 而今日宗升却找到了这里。 那就说明他遇上了难办的事情,而且这事儿十万火急,所以才会闹着风险,来这种地方见他。 火器坊是大宋的绝密项目。 知道的人掰着指头数也不超过五个。 宗升不知道这里是干啥的,却听说过陛下曾下了口谕,但凡私闯北伐军营地者,可先斩后奏! 能让赵祯如此重视的,肯定不会是北伐军里那三百多个大头兵。 所以朝臣们都在心中暗暗猜测,这里定然有什么绝密且重要的东西。 “怎么了?” 军营外,秦为有些随意的问道。 宗升马上就愁眉苦脸的说道:“承旨,辽国的使者来了,这回不是耶律广军,而是换了一个叫萧长仁的家伙,听说是辽国皇后萧菩萨的胞弟,倨傲的狠呐!大殿之上咄咄逼人,说是让大宋在边境再开一个傕场以供两国贸易。” 该来的还是来了。 大宋怕辽国怕的要死,辽国也知道大宋怕自己。 所以刚得知了黄河改道的事情,辽人就来了,这事儿算是后遗症。 大宋认为黄河是阻挡辽人铁蹄的屏障,只要有黄河在辽人就休想南下。 而辽人也有些虚,担心一旦南下会在黄河一线损失惨重。 尤其是当得知大宋想要黄河改道之后,辽人就更慌了,他们也担心……万一黄河真的改道成功,那以后再想挥军南下就更难了。 不过事情却发生了翻转,原本要改的道忽然又不改了。 这不是天佑我大辽么?辽人大抵认为是有了敲诈的机会,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来威胁。 “他们提出加两国岁币,若是不肯,辽人铁骑就会跨过黄河,直扑大宋京师汴梁。!还说什么南下牧马!” 宗升有些愁眉不展,他觉得这就是个死局。 “改道是不能了,可辽人来了怎么办?” 宗升很头痛,“承旨,辽人求见陛下被拒,已经在使馆里放话了,说是准备回去……” 赵祯自然不可能见他,否则便没了回旋的余地。 然而礼部那边的人前去交涉,却被人家三言两句便吓退了回来。 这就是弱国无外交啊! 宗升皱眉道:“陛下震怒,便让枢密院的礼房配合礼部再去交涉,结果……辽人这回连人都不见了,嚣张的一塌糊涂。” “这是虚张声势。” 秦为不屑的道:“若是真要进攻,辽使就该是私下派人回去报信,而不是大张旗鼓的来恐吓。” 宗升苦笑道:“可谁也不敢说辽人不会趁机南下。” 辽人南下,这就是驱使大宋君臣给黄河改道的最终动力! 若非是后面北宋亡了,怕是还会有新的作死皇帝接过接力棒。 秦为没有纠结这些,只是有些恍然道:“可这和我司事局有什么关系?” 新 360:嚣张的辽使 老子管你会不会改道! 这事儿跟我司事局有毛的关系啊! “谁说不是呢!” 宗升一脸委屈且愤慨的跺了跺脚,骂道:“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向朝廷上奏,说什么承旨您此番力荐黄河放弃改道,此乃大功!所以……” “玛的!” 秦为也不禁骂了句粗口,冷笑一声。 “所以既然是我阻止了黄河改道,自然也要由我来解决此番辽人的威胁?” 宗升很少见到秦为有发火的时候。 这位年轻的上官连杀人时都是笑眯眯的。 可见他现在内心有多愤怒……宗升下意识退了一步,点了点头:“陛下迫于压力,便将这差事交给了司事局,可下官……” 宗升欲哭无泪,他不敢说什么‘殃及池鱼’这种话,可他也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两人并马而行。 秦为则在沉思着,大宋与辽人这些年的恩恩怨怨,是该找个机会解决一下了,否则天天怕人家怕得要死,这他娘的活的太憋屈了! 宗升低声道:“听说陛下怒了,有人就出了个主意,说等辽人真的南下了,那便直接决堤放水,直接淹没了辽人,大不了河北路不要了。” 靠! 听听这是人话吗? 什么叫河北路不要了,河北路是你家的吗?你他妈说不要就不要了,那河北路的数十万百姓怎么办? 也不要了? 老子好不容易才阻止了这次人祸,你们倒好,转过头就用辽人为借口,想再次掀起这场灾难。 这回更是连他娘的演示都懒得掩饰了! 秦为压住心头的火气,沉声道:“这是两败俱伤,就算舍弃了河北路,但下次呢?总不能人家以来咱们就往南跑吧?” 再往南就只能掉海里了! 秦为心中暗骂,问道:“陛下可答应了?” 赵祯要是答应了,那不是被吓坏了,就是黑心了。 这个皇帝他也就不用当了。 宗升摇头,“陛下呵斥了那人,宰辅们也纷纷弹劾……连太后那边都传了话说,此等言论怎配做官!” 这就对了,还算有救。 秦为点点头,他还真怕赵祯答应了,否则那他就真要想想,这个大宋还值不值得他守护,这皇帝还值不值得托付。 “那人据说已经自请下州县。” 宗升没说是谁,秦为也没兴趣问。 “此事并非没有办法……” “下官就知道,承旨您一定会有办法的。” 宗升抓住这句话就像是得了救命稻草,恨不能以身相许,他的前程可全都系在秦为的身上了。 如今司事局看似稳定。 可大家都清楚,一旦哪天秦为倒了,那他们就是秋后的蚂蚱。 失去了秦为这个助力,赵祯不会允许这么一个不稳定的部门存在。 秦为去了宫中,也不知道是和赵祯说了些什么,随后御驾就去了城外。 翌日枢密院里。 三衙长官在,王臻也在,秦为在侧面坐着。 王臻握着茶杯,缓缓说道:“陛下刚才吩咐,让挑选一万人操练,都要个子高大,身体健壮的,你等可精心挑选。” 三衙长官都点头应命,老将王德用问道:“可是抽出去就不回来吗?” 这是询问朝廷是否有意要组建一支新军。 如果是这样,那就应该提前招募新的禁军,填补被抽调之后的空缺。 王臻摇头道:“半个月即可,稍后会各自回去。” 只是半个月啊! 王德用知道秦为与王臻的关系,便笑道:“如此更好,军中还省了他们的嚼用,您是不知道,那群小子能吃的很呢。” 三衙长官都笑了起来。 然后笑声在王臻的冷漠中消散。 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大家顿时禁声不敢再多言。 “这一万人在半个月里的开销陛下都一力承当,钱也从内库调用,所以你等要谨慎,莫要弄虚作假,否则军法无情!” 王臻起身道:“就这样吧。你等各自回去,马上着手。” …… 这边辽使还在嚣张,使馆里时不时地就会传出几声威胁。 什么牧马南下,什么大军压境……反正就是两个字‘恐吓’! 这些消息被人送到了赵祯的龙案上,不过却没有回应,他在等,等秦为给他打下的包票。 ‘臣定让辽使肝胆俱裂!’ 一番忙碌后,赵祯穿戴整齐,龙袍玉带一件不少,今日要出宫,去见识一下秦为口中的‘铁军’! 许茂则说道:“陛下,还早呢,要不……吃个早饭?” 赵祯摇摇头,说道:“那天我见到了北伐军的操演,气势惊人。秦为说大宋军队差的就是一口气,而他就想把那股气给补上……” 许茂则觉得这事儿……才半个月而已,能补啥子气? 赵祯见他一脸不信,就笑道:“你不懂。那是……” 他微微仰头,目露自信之色:“百人如一人,那气势当真是惊人。百人少,万人……他可能做成?若是能成,我希望能看到辽使的神色。” 许茂则说道:“臣到时候盯着他。” “好!” 然后今日的早朝就没了,大宋开国那么多年,早朝一直都是历代皇帝最重视的科目之一。 赵祯登基那么多年,取消早朝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宰辅们也早早的来了。 大家成群结队一起走上宫楼。 皇宫最高处的那座宫楼上,赵祯站在中央,身边是宰辅、三司使,再往后就是御史台和各部大佬们。 一排排军士开始进入内城。 他们是负责保护皇帝和朝臣们的,毕竟这年头刺王杀驾的事儿不算少,更有甚者敢在宫中叛变。 这些人就是赵祯的护卫,否则他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众人和百姓面前。 天知道哪里的一只冷箭射来,就能结果了他小命。 无数的百姓们被这些动静给吸引,然后自发来到了皇城外,再加上那些肃穆且庄严的禁军,百姓们下意识就以为要有大事发生了。 一传十,十传百。 来的人越来越多,等到中午大半个汴梁城的百姓都来了。 张之白看着这一幕,不禁叹道:“这未免弄的太大了些,若是……若是军演不成功,活是出了什么叉子,民心士气就无可挽回。” “那秦为就是罪人!” 吕夷简和秦为没啥大仇,可也觉得他这么折腾实在狠了些。 都知道他去练兵了,可谁也不知道他练得如何,而且……就半个月,他能练出什么精兵来? 宰辅们虽然不知兵,但也知道想要训练处一只铁军,那得要不断的苦练,血与骨的洗礼缺一不可。 如今半个月就想震慑外邦,这……小子,你可要撑住了! 否则不管是为了大宋颜面,还是为了安抚百姓将士,你秦为都是难辞其咎! 众朝臣沿着御街缓缓而来,一直到了宣德门下。 百官大多都到了,王臻独自站在那里,显得格外的孤独。 张之白心中一动,就走下了城楼,亲自过去问道:“此番秦为可有把握?” 这里唯一和秦为亲近的就是王臻,他二人情同手足应该能知道些内幕,张之白希望能得到一个靠谱的回答。 王臻却沉着脸摇头道:“不知。” 张之白不满的皱眉,觉得王臻这是不信任自己,怕自己知道了细情在背后给秦为使绊子。 老夫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么? 王臻却觉得自己很冤枉,苦笑道:“那小子不肯说,只说让老夫相信他。” 张之白没好气的笑道:“那你相信他吗?” “自然!” 王臻想也没想就斩钉截铁的回答了。 张之白笑着摇摇头,这不是废话吗,王臻视秦为为自知,自然是信他,可我们却不敢尽信啊! 万一呢? “辽使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一起看向了前方。 十余骑缓缓而来,当先的正是辽使,骑在马上仰着头冷眼笑看着周围的宋人,不可一世的模样让人咬牙。 “太跋扈了!” “竟敢在百官和陛下面前骑马而来,不得好死!” “何人能让他丢脸,某愿出资请他去樊楼饮酒,找女人都行!” 周围的人群里一阵暗骂。 辽使却恍若不闻的近前,下马后拱手道:“今日这是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要向大辽低头吗?” 他很是得意的模样让人愤怒,张之白正准备说话,就见边上出来一个官员。 “贵使的态度太恶劣了些,这不是两国交好之道!” 宗升此刻一脸的正义凛然,分外威严。 辽使不屑的道:“在大辽,只有实力强的勇士?才能让人恭敬!” 你们没实力,还怪我不客气?有种打一架啊! 周围官员们听了恨得牙痒痒,可却没办法。 “回来!” 王臻担心宗升出丑连累了秦为,就低喝了一声。 可宗升却恍若未闻,他笑着说道:“听说大辽陛下重病多年,也不知他能否抵得过那些草原上的勇士?” 你不说大辽勇士为尊么? 那你家皇帝病的都快挂了,他还算勇士吗? 你要说算,那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要脸,你要说不算……等着吧,看你回去辽皇会不会抽死你! “妙啊!” 众人纷纷惊醒,大笑声顿时此起彼伏。 新 361:宗升,阅兵 论口才、司事局里宗升可坐头把交椅。 多年来的溜须拍马,他已然练就出一身出神入化的口技。 关键是这事儿辽使还没法儿掰扯。 皇帝就是至尊,岂容的旁人随意谈论? 王臻笑得合不拢嘴,若此刻张勇在的话,这会儿连舆论的标题都想好了。 京中有善口技者,强怼辽人,致使哑言,大宋颜面得存! 辽使闻言面色不悦,自知嘴上占不得便宜后,便悻悻抽鼻,做怒道:“惩口舌之利有何用处?待我大辽铁骑南下,皆时尔等可还笑得出来!” 众人一听又觉得沮丧。 这话堪称是辽人欺负大宋时的万金油对白,一句话——打不过! 任你再如何巧舌如簧,到头来在实力面前都得低头。 宗升却笑吟吟的道:“贵使,是否口舌之利稍后便知!况且,前年大朝会的比试,我大宋无名小将对战贵国悍将耶律宝鸡,两战连胜!” 辽使冷笑:“那又如何!” 一次比武而已,大宋侥幸赢了便赢了,但两军对垒可不是校场比武。 辽国的军事实力就是比大宋强,这一点毋庸置疑,哪怕是赵祯也不好意思舔着脸说大宋能打得过辽国。 “如何?” 宗升左袖一甩背在身后,猛地向前漫了一步。 他步伐稳健有力,仿若一位勇者,直面辽使道:“去年我大宋国库税收突破千万贯!各地厢兵数量百万,汴梁禁军将近二十万!各类新式武器也大量投入生产,使者待会儿就能看到!” 宗升并没有驳斥什么,而是说了一大串宋朝的gdp数据,这其中多有夸大的成分,但大多是事实。 况且这些数据根本不算秘密,任何一个了解国情的大宋官员都能判断出来。 司事局监察朝廷各部,宗升若是连这些数据都记不住,那也就不用干了。 在场可不止有辽使,西夏、大理、高丽等各国常驻在汴梁的使者,也受邀参加了这场阅兵,此刻大家都在看着宗升。 许多人心中忍不住惊叹——大宋已然强大到这种程度了吗?! 百万人的军队,就算辽军都是精锐宋军都是草包,但这基数的差距也太大了——辽人有百万军队么? 扯淡! 便是辽国最鼎盛的耶律宗真时期,整个辽国的军队数量也不超三十万! 三十万对一百多万! 宗升想起了秦承旨说过的一句名言——一百万人是什么概念?就算是一百万头猪,让辽人杀三年也杀不完! 这就是大宋的底蕴! 宗升的腰身挺得更直了,他终于明白秦为经常嘀咕的那句话……大宋不是打不过辽人,只是他们已经怕辽人怕到了骨子里! 若真是拉出架势来鱼死网破的拼杀一场,辽国赢得几率不超过五成! 这不是自夸,而是对比宋辽两国现在的各方面实力后,得出的数据。 只是大宋没输在实力上,却输在了人心…… 辽使没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的宗升。 他在等宗升眨眼,或是能从他眼中看到恍惚和躲闪。 那就证明他是在说谎! 可惜……他失望了,宗升的眼神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如何?” 宗升又问了一句,又接着向前一步直逼辽使面门,声音洪亮高昂:“你待如何?!” 辽使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被宗升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到了,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 这是辽国使臣第一次,被大宋臣子压倒了气势。 “哈哈!说得好!” “好一个你要如何!” “我大宋富有寰宇,辽使你待如何?!” 一群大宋官员仿佛被点燃了心中热血,所有人都在大笑着。 张之白低声道:“那是谁?” 王臻笑着说道:“司事局副承旨宗升,掌管司事局大小事宜。” 严格来说,司事局的老大是秦为,怎奈何这人是懒货,如今连正常的打卡都是能赖就赖…… 他不在的情况下,宗升可不就是一把手么。 大宋的官职太多太杂,许多连宰辅都弄不清,必须要有人解释,何况司事局这个新部门。 张之白闻言颔首道:“应变很快。” 这是夸赞,司事局算是得了彩头。 王臻含笑道:“老夫早就对此人关注多时了,本想着将他调入枢密院任个四房承旨,不过那秦小子太小气,死活不放人。” 这是借着夸奖宗升,暗里夸赞秦为识人善用。 张之白这等官场老油条怎能听不出来,不过宗升的确是为大宋出了口气回怼了辽使,这个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不过要是宗升听到这话,非得要呸王臻一口。 说什么关注多时了,我倒是想去枢密院,你也得让啊!恐怕我前脚跳槽,你后脚就能弄死我吧。 辽使被怼得丢了脸面,已经去了边上。 而这边一群低阶官员,便开始正围着宗升拍马屁。 “……宗承旨见机而行,只是一番话就让辽使无地自容,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宗承旨今日一战成名,陛下知道后定会欢喜,以后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了!” “……” 今日宗升当众露脸,而且漏了大脸! 陛下和宰辅自然会对其另眼相看,更何况他还是司事局出身,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现如今大宋的朝臣们对司事局这个部门,基本存在了两种共存的看法和议论。 一是对司事局这个多管闲事的部门心生怨恨。 本来嘛,大家偷懒偷得好好地,你却派个监管部门来,连他娘的打卡都管……这不是给这些靠养老混日子的官员,带了紧箍咒么? 除去这些偏见和诋毁嫌隙,朝臣们也在私底下不止一次的暗暗评价——司事局里都是人才啊! 这可不是贬义,而是纯纯的对司事局众人的可定。 谁也不喜欢有人监视,可他们却又不得不承认人家的确有这个实力,司事局里上到秦为这个承旨,下到一个普通的小吏,均有一技之长。 有擅长吏治的,有擅长财政的,有擅长算术的…… 这些人放到以前,都是各部门最不起眼的存在,直到他们被秦为发现,一个个成长为了金疙瘩。 甚至于,现如今有些部门但凡有什么办不了的事情,总会借监管之名来司事局借人。 否则,你以为一个秦为,就能让司事局在群狼环伺的大宋朝堂上,站稳脚跟么? 众人更是一阵的溜须拍马。 有些是想趁机结交,也有些是想接个善缘,日后万一被司事局查到,也算是有了几分交情。 可宗升却正色道:“某这些话不是自己想的,而是有人教导。” “谁?宗承旨太谦逊了,这种话都是有感而发,谁还能探得先机提前教授么?” “就是,宗承旨太谦虚了!” 众人又是一阵没玩没了的阿谀奉承。 宗升却淡淡的道:“首先!某是副承旨,司事局只有一个承旨,那就是秦承旨!而且……这些话,某便是受秦承旨点拨的。” 众人愕然,又不禁心中暗赞好一个自知之明的宗升! 寻常人被这样的连环彩虹屁轰炸,这会儿怕是早就分不清南北,飘飘然起来了。 而宗升却依旧淡定,甚至说话语气没有半分骄纵。 大家赞叹秦为识人善用的同时,也不禁佩服他管教下属的手段。 这样的秦为,成功真的只是偶然吗? 宗升又恭谨的说道:“在这以前,宗某对外交一窍不通,正是承旨大人手把手教出来的,与宗某而言,秦大人恩同再造!” 众人纷纷点头。 这话说得没错,当初宗升只是开封府的一个小小通判,连正经品阶都算不上,若不是秦为,他这辈子也别想出头。 况且,当初宗升刚入司事局就在半年内连升五级,做到了副承旨的位置上。 这个官职虽不算很高,但升迁的速度却让人惊叹。 当今大宋朝堂,也就秦为能与之比肩了。 要说他受惠于秦为,这话没有一点儿毛病。 所以有恩必报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大家了然于心,又艳羡不已。 “宗承旨好福气,某恨不能得了秦承旨的指点,也好为大宋效力。” “是啊!秦承旨可是我大宋百年不遇的奇才啊!” “对了,宗承旨,您们司事局可还收人吗?” 许多人都动心了。 虽然司事局里官员的品阶普遍都不算高,包括秦为如今也不过是个正四品而已,这已经是极限了。 但架不住人家有实权啊! 况且秦为可是陛下的铁杆儿心腹,只要他不倒,司事局就是铁打的衙门。 宗升自然知道,这些人心中打的什么算盘。 他摇头道:“司事局直属陛下和太后管辖,任何人想入司事局,首先要通过秦大人筛选,再呈由陛下定夺,你们确定要报名吗?” 我去! 以前只是听说司事局的人员调动很严苛,没想到竟如此严厉。 还要陛下亲自审核? 大家下意识开始自省吾身,然后便有不少人放弃了这个想法…… 你想让陛下查你吗? 你确定一身正气没有半点儿劣迹吗? 如果不是……那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众人一阵遐思,然后心中的炽热顿时凉了大半。 算了……这桩前程的代价太大了,不适合他们…… “陛下到……” 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众人听得头皮发麻,赶忙回身肃立。 赵祯早就来了,只是一直没有露面而已。 此刻大家一起仰头,只见宫门最高的宣德楼上,赵祯站在中央,身边时许茂则和叶双愁,往后就是几个宰辅们。 张之白也在这个时候回到了楼上。 东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天亮在即了。 赵祯看了眼楼下,淡淡道:“让那些使臣上来吧。” 许茂则下去几步,在城门楼梯的拐角处,大声喊道:“陛下令各国使者上楼!” 群臣躬身,使者们不知所以,也跟着行礼。 宋人今日是要弄些什么? 使者们聚在一起,他们才被宗升那一大堆数据弄得乱了节奏,这会儿再在衡量着大宋如今的实力到底如何。 现在被忽然叫去楼上,又恍然想起今日之事。 他们只知大宋要阅兵,并邀请了他们来看,却不知大宋因何事突然阅兵。 只有辽使了然于心。 “宋人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呵,装神弄鬼!” 辽使再次倨傲的仰头道:“百万军队又如何?我大辽铁骑随时能南下,到时候数十万大军压境……” 说着说着辽使的声音竟然不那么自信了。 百万军队啊! 就算大辽勇士都是葫芦娃,也难以把这百万军队都消灭了吧? 以前他们不知大宋有多怂,现在也不知……可却知道了大宋的实力。 众人上了城楼,居高临下,一眼就能看到朱雀门那边。 天色渐渐明亮。 老将王德用已经来了,他走到了赵祯的身边,低声说道:“陛下,一切就绪,只等您一声令下!” 赵祯的眼中多了些亮光,沉着道:“好!朕今日便要看到大宋虎贲!希望秦为不会让朕失望!” 王德用拱手,然后回身喊道:“发令!” 嘭! 两个军士拉响了手中的信号烟火,所有人都安静了。 老将王德用站在城墙边,他身形有些偻捋,可目光却坚定的看向远方。 他想起了半个月来,那些震人心魄的口号声,还有那些刀刻斧凿般的站队方阵,一个个仿佛复刻般整齐! 一股叫做热血的情绪在心中无限蔓延,让他的年迈身躯都随之挺拔了几分。 信号响起的几个呼吸之间,远方渐渐有了骚动。 阵阵莫名的响动扣人心魄,并渐渐扩散开来。 “看呐!” 有人惊呼一声,赵祯不禁起身走了过去。 群臣和使者们也跟着走了过去,纷纷来到城楼边缘,双手撑着城墙边缘,使劲儿的探头向远方看去。 声音是从朱雀门尽头传来的,渐渐的宏大。 嘭! 挞!挞!挞! “这是什么声音,某怎么感觉城墙在晃动?” “怎的像是地龙翻身了一样?是哪里地震了吗?!” 有人慌了,更有人开始焦躁不安的原地跺脚。 他们之中很少有人上过战阵的,自然也就没体会过那种震天动力的场面。 新 362:万众一心的大宋 叶双愁双眸阴冷,死死地盯着赵祯周围的一切生物,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出手,将任何危险提前掐死在摇篮里。 使者们也在仔细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各异。 这是又有人高声喊道:“看!是人!那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人!” 阳光的照耀下,那些人影像是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的一般,渐渐映入眼帘,沉默的方形阵列缓缓前行。 整齐! 这是人们的第一反映。 再然后就是惊叹……他们是怎么做到上万人整齐划一的! “那是宋人的军队!” 西夏使者惊呼一声。 惊呼声中,赵祯缓缓昂首,此刻他无比骄傲,心中不住地狂喊,这是朕的军队,这是大宋的军队! 汴梁的百姓们对军队从不陌生。 这里是大宋的国都,全国的精锐都常年驻扎在此,便是最精锐的上四军,他们也能经常看到。 三衙禁军每月都会换防,那些士兵看着威武,却少了几分精气神儿。 京都精锐尚且如此,更别提那些常年不见王师的边防军了。 所以在他们看来,便是再厉害的军队也不过那样了。 就凭着这样的军队,唬人还行,若真是上了战场,他们肯定打不过辽人,甚至连西夏人都不定能打得过。 如此民心之下,君臣们才有了用黄河当防线的想法。 民心即君心,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想法和百姓是一样的,而且他们看到的东西要比百姓们更直观。 所以他们更清楚,这样的军士是无论如何打不过辽人的。 赵祯有过那么一瞬间也想过要强军,可现实却是,诸多压力和阻碍,让他的想法只能是空谈。 眼前的军队没有声音,只有阵阵脚步踏地的齐响。 万余人的队列分成了十个大小统一的方针,缓缓走进了朱雀门。 阵列很整齐,观赏感很强,可却少了些威严和煞气! “他们这队列练得的确不错,唬人是够了……” “嗨,我大宋的军队……不可苛求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气氛渐渐轻松。 队列前方为首的是狄青,左边是折继闵,右面是谢挺。 三人呈尖刀状走在队列的最前方,身后是三百北伐军打头阵,在万人队列之前,形成了一个小的队列方阵。 不是秦为刻意徇私想要北伐军露脸,而是半个月的时间委实有些短了,这一万人必须要有人引导才能做到整齐划一。 而北伐军经过一年多的严格训练,完全可以充当这次的头阵。 等来到朱雀大街上,走在中间的狄青骑,猛地一挥右手,队列统一停止前进。 “怎么不走了?” “这是准备等谁么?” 正当周围百姓们疑虑时,狄青从后方接来了一杆大旗! 周围人发出一声惊呼:“龙旗!那是我大宋皇帝的龙旗!” 别看只是一杆棋旗子,可是秦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赵祯那儿借来的,当时还被叶双愁狠狠威胁了一番。 在战场之上,龙旗就代表了国家。 旗帜走到哪儿,军队就跟到哪儿! 装好龙旗,狄青右手抓住旗子猛地向空中一样,借着初秋的威风,龙旗应声飘扬。 狄青高举旗帜,张口喊道:“起步……走!” 瞬间所有人齐齐向前,脚步整齐得像是有人用线画好了一般。 嘭!嘭! 声音渐渐雄浑,一下一下砸在地上恍如滚滚惊雷。 整齐的脚步声如同惊天大鼓发出的声音,浑厚而有力! 那些刚才还在轻松说笑的百姓都被镇住了。他们呆呆的看着前方,那脚步声仿佛是雷霆,一下下的震慑人心。 “这是……这是我大宋的军队吗?” “这般威严?这哪是个军司的?” 从未有人见过如此雄壮的大宋军队,近年来的国策下,大宋在对外战场上屡屡避让。 他们甚至都忘了,大宋也是有军队的。 人群中一位从军退伍的老汉,眼中多了泪水,哽咽道:“快二十年了!澶渊之战后,大宋遍地皆是败军啊!这等景象……终于又回来了!” 澶渊之后,大宋再无军心,更无民心。 不过是勉强维持了一个和平的态势而已,大伙儿嘴上不说,心中那份屈辱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和平固然好! 可却是用屈辱换来的和平,杀人固然痛苦,可谁知诛心同样痛苦! 辽人年年叫嚣着南下,每次大朝会上都要耀武扬威一番,更是年年要求增加岁币……这叫和平吗? 辽人的每一次叫嚣,对大宋君民来说都是一次莫大的屈辱和煎熬。 以至于到后来,大家的廉耻心都渐渐被这些威胁恐吓,磨灭的愈发淡薄了。 怕啊! 当恐惧战胜了廉耻。 这人多半就会成了行尸走肉。 他们甚至连几句硬气的话都不敢大声说,连反驳的语气中都带着哀求。 因为辽人一旦南下,大宋军队八成是挡不住的! 所以和平才变成了永久的屈辱。 大宋和平的时间越久,这份屈辱就越深刻,苟活和活着从来都不是一个意义。 可眼前的这支军队,却让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同。 “这是大宋的军队?” 有人不可置信的惊呼一声。 他们不信,百姓们也不信,连那些身处于队列之中的将士,此刻心中都有些恍惚。 我还是我自己吗? 这种气势竟是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 就在半个时辰以前,他们还只记得那半个月来的魔鬼训练,城外的北伐军营地被他们称作是地狱。 而现在转过头来在看着一切,一切都值了! 那些维持秩序的军士们也惊呆了,有人认出了队列中的战友,半个月前他们还在一起厮混,说等放假去青楼玩耍。 而此刻再看,他们忽然觉得彼此之间,牟然出现了一道衡越千里的鸿沟! 眼前的同袍让许多军士感到熟悉又陌生。 那些脚步声铿锵有力,渐渐往宣德门而去。 “这是……” 辽使趴在城头上看去,眼珠子瞪的大大的,他如何也没想到,大宋的这场阅兵竟能强横道如此程度。 你确定这是大宋的士兵? 张之白的嘴唇在颤抖着,喃喃的道:“这就是那些兵?这是如何做到的?” “大宋的兵。” 吕夷简一拳砸在城头上,喝道:“若我大宋当年有这样的士兵!澶渊……好啊!这才是我大宋虎贲!” 若是当年澶渊之战大宋有这样的士兵……宋辽两国的输赢恐怕真的会改写。 甚至那岁币都有可能是辽国向大宋进贡! “辽使呢?” 有人在寻找辽使,他们想看看此刻辽使的表情。 许茂则更是一直记得自己的职责。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不断梭巡,终于找到了趴在城头上的辽使。 而此刻的辽使早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地口中喃喃自语,有人凑近了才听到,辽使口中说的是——雄兵! 许茂则得知后,小跑到了赵祯的身边,低声道:“陛下,辽使说这是雄兵!” 赵祯激动的点头,刚想说话,只听得前方蓦然传来一阵呼喊。 “大宋万胜!” 狄青一声嘶喊惊破了安静。 一万人齐声高喊着:“大宋万胜!” 辽使呆呆的站在那里,此刻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边上的高丽使者更是惶然道:“天崩地裂,天崩地裂啊!大宋竟然威严如此吗?” 那些使者都面无人色,有人甚至是双股颤颤。 他们不必辽国,在他们眼中大宋本就是庞然大物,只是以往这只庞然大物并不注重军力,所以他们很自然的就忽略了大宋的势力。 甚至许多使者认为,大宋就是个人傻钱多的土财主,只要稍稍交好,就能从其身上得到好处。 至于军力……在这之前大家都只知道辽国的军力强横,大宋疲弱。 可现在呢? 老虎不发威则以,一发威就是地动山摇啊! 赵祯激动的喊道:“好!好!好!” 他拍打着城头,问道:“辽使如何?” 许茂则从那边匆匆而来,满脸兴奋之色:“陛下,辽使面无人色!” 赵祯攥着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城墙上,仰天长叹道:“这便是我大宋虎贲,威震敌胆啊!有此等军队,我大宋焉能不昌!” 而此刻,朱雀大街上一个不起眼的摊位旁边。 秦为一手拿着个肉包,另一手端着半碗清酒。 他正笑看着队列前方的狄青三人。 周围的百姓们此刻早已被这万人虎贲所吸引,甚至无人发现在他们身边,还有一个秦为在,更不知道这场阅兵真正的策划者就是他! 看队列走的差不多了,秦为两指画圈放在嘴边吹响了一个口哨。 那声音在数万人的呐喊面前并算不了什么。 不过狄青还是听到了,猛然压下了心中的激动,眼角不留痕迹的向右边瞟了一眼。 然后忽然高举起龙旗,大声道:“陛下万岁!” 前方领队一声高喝,身后万人跟着大喊。 “陛下万岁!” 赵祯的身体一个摇晃,面色潮红,就像是喝醉了一般。 身后叶双愁赶紧扶了他一把。 “陛下万岁!” 无数百姓也被感染,声声高喊响彻云霄! “这便是万众一心啊!” 高丽使者摇头道:“负责操演的那人手段的确高明,其实不算什么,但趁这气氛下,两次呼喊之后,整个大宋就是万众一心。” 新 363:文武兼备 欢呼声震耳欲聋。 萧长仁面色惨白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而听着身边的高丽使者,却在喋喋不休地赞叹着,“他们站着竟然纹丝不动?而且高低胖瘦都很均衡,厉害啊!” “这样的身材,岂能练不出好兵?这个大宋让人羡慕啊!” “某看到了,看到了!” 高丽使者突然尖叫起来。 众人皱眉看来,觉得高丽人真是没修养,人家的阅兵式,从头到尾都只听得你在那儿叨逼叨。 “是他!秦为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东西……” 众人也是心中一惊,旋即就想起了阅兵是秦为当初提出来的,而且传闻也是他亲自挑人且在城外秘密训练了半月。 如今再看,厉害啊! 短短半月就能把这一万临时拼凑起来士兵,练成这样的钢铁之师! 如此练兵的手段,他岂止是天才,简直妖孽啊! 甚至有使者心中都不禁感叹,大宋有这等奇才,活该兴盛啊! 就在城下的右边,秦为在几名护卫的保护下站在那里,手里那拿着半个没吃完的包子,表情淡然随意。 谢挺来到他身边不时地说些什么,他微微点头。 众人都在欢呼着,他的沉着……不,应该说是他的随意……一下子就成为了吸引人的地方。 “是他!?” 萧长仁恍然回过神来,不禁看了过去。 此刻他眼中全是恨意。 去年的大比武,辽国就是在这人的手中连输两场,最后文武皆败,直到现在都还是各国之间的笑料。 那个耶律广军就是栽在了他手里,人才两空的回了汴梁。 若不是后来他依附于皇后一派,更是偷偷带回了大宋的军事机密,这会儿耶律广军恐怕在就成了草原上的一坨马粪了。 这次朝中本来还想派耶律广军来使。 好在皇妃萧褥斤发了狠,从萧皇后手中夺来了这次出使的机会,萧长仁这才有机会来大宋走一遭。 而这次他的任务就是在气势上压住宋朝,在利益上尽可能的为大辽争取岁币的好处,顺便打探一下宋朝的实力。 可现在……实力他是打探清楚了,可回去以后该怎么说? 秦为这个人不是重点,但他做的这些事却已经让大辽君臣们头疼不已,而且此人对外邦抱着强烈的敌意。 百胜寨的那个京观就足以证明此人对外的态度了。 若宋朝今后用他来掌兵,那宋朝和大辽绝对少不了一战! 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 可他却从出道开始,便得了小宋皇的看重,官职爵位都是破格提升,并且最关键的是他还知兵。 说起知兵,大宋的任何一位文官都可以和别人哔哔几句。 原因就是大宋重文轻武的政策,导致许多将领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施展,没权利啊! 一场大战从开始,就是朝廷派个文官过来胡乱指挥一同,而且根本不听那些武将的建议,甚至连阵图这种天杀的玩意儿都用了。 也就是说,大宋的文官人人都‘知兵’,派出去就是名将胚子,比如说寇准那种。 要真是这样倒也罢了,可大宋也就一个寇准。 知兵的文官更是少只有少……不是大家学不会,而是不屑于去学。学了这些武人用的东西,你便不存粹了。 等以后再想升迁,朝廷是把你当做武人,还是文人? 在辽人的眼中这一切更只是个笑话。 领兵之人没在军中厮混过,没冲过阵,没亲手斩杀过敌人……这不是开玩笑吗?数十万大军交给这种人,你想赢?做梦吧! 这算什么逑的名将? 打败仗的名将? 所以宋人这边不少文官吹嘘自己是名将,不过是在辽人和西夏人那边引为笑谈。 甚至他们越是这样吹嘘,辽夏两国就越是欢喜,偌大宋都成了这样的人来领兵,灭国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只因那个年轻的人出现,让大宋的军队从新注入了活力。 府州一战,宋人从出击到果断增援! 直到后来的野战中击败占有优势西夏劲旅,震动了辽国和西夏人。 那可是西夏太子李元昊亲自带的兵啊!实力肯定不用说……可竟然输给了大宋。 后来更有消息传了出来,宋人竟然在战后突袭了西夏人的残兵,而且是突入了西夏境内的突袭。 那一战据说很残忍。 宋军潜入西夏境内,找到了残兵的营地,然后在凌晨时发动了突袭。 杀戮! 宋人恍如魔鬼般的挥舞着刀枪,没有招降,没有驱赶,有的只是杀戮。 见人就杀! 那一场杀戮给西夏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也是李德明为何不敢马上反击的原因,宋人突如其来的凶残,着实让西夏众人震惊到了。 这才吓住了本就寡断的李德明。 在这一战中,秦为的声音始终存在,并且在许多时候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那个少年…… 难道这一次检阅也是他策划的吗? “……那少年在宋人的朝臣中名声不是很好,听说睚眦必报结下了不少仇家,连续两任宰辅都与他有很深的夙愿……” 萧长仁的眼中闪过杀机。 他觉得这样的少年就该短命!就像当年的霍去病一样,战神又如何? 你算个啥? 仇家那么多,还不懂得明哲保身,迟早有天会完蛋! 萧长仁看向了赵祯那边,希望能看到猜疑,毕竟这样一个功高震主的臣子,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好!好啊!” 赵祯在挥手,他满面笑容,脸上没有半点猜忌和忌惮的神色,甚至还有些少年人的兴奋。 他竟然那么欢喜? 萧长仁心中一动,就看向了宰辅们……不是说此人与宰辅们都有嫌隙么? 张之白感觉到有人再看他,不禁回头就看到了萧长仁。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萧长仁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而张之白却是很矜持的颔首而已。 气势上萧长仁已经输了。 但张之白知道,这是因为他被这场检阅给震住了,所以才会失态。 也就是说,他心虚了。 此刻他渐渐有些恍然。 辽人怕的是什么? 在这以前他们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只是怕辽人怕到了骨子里,哪里还有心思想辽人怕什么。 而现在! 张之白渐渐明白了,辽人也怕大宋! 他们怕的是大宋君臣一心,更怕军心士气的振奋。 “陛下,萧长仁慌了。” 许茂则一直在盯着那边。 等看到辽使的颜色后,便轻声禀报。 他的话让赵祯的心情更加的愉悦了,他说道:“辽人也有慌的时候吗?” “陛下万岁!” 下面又爆发了一阵欢呼,赵祯含笑挥手,惬意的道:“大宋有秦为在,朕心甚慰啊!朕…… “陛下,秦为求见。” 刚提到他,他便来了。 赵祯笑着道:“他这是要来邀功么?罢了,此番他的确居功至伟,邀功也不过分!我大宋能有此好儿郎,焉能不兴盛!” 边上的宰辅都听到了这话,瞬间张之白的面色就黑了。 好儿郎? 陛下,你这夸奖怕是要臊死多少朝臣啊! 就不怕秦为得了这名号后,便成了众矢之的? 许茂则领命下去,再上来时,身后跟着秦为。 “他就是秦为!” 使者们都死死地盯住了他,其中以辽人的眼神最为狠厉。 “对,他就是秦为。” 萧长仁的声音中带着恨意。 没人比他更狠这个年轻人了,辽国几次三番在大宋手里吃了亏,全都是因为他! 高丽使者用及尽羡慕的语气叹声道:“大宋真是人杰地灵啊!人才辈出让某羡煞。若是高丽有此大才,早已大用了。” 秦为上来后目光转动,对着使者们微微颔首。 那些眼神他再请不过了,不过那又能怎样呢?你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反正小爷也掉不了一块肉去。 他大步走到了赵祯的身前,行礼道:“陛下,臣离家半月,身心俱疲,恳请歇息几日。” 他竟然不是来邀功的? 少年人居功却不自傲,有功却不自持,好啊! 几个宰辅都露出了笑容,对秦为的表现报以了很高的评价。 王臻更是笑得嘴角都裂开了,还要刻意的拂须掩饰笑容,只是越掩饰就越显得他开心,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这样憋着难受不? 笑吧,我们又没拦你。 赵祯点头道:“爱卿辛苦了,去吧。” 他不能再满意了,真的。 一场阅兵不仅狠狠地打了辽人的脸,更是让军民上下气势如虹,文武百官难得一见的齐心同德。 看些使者的眼神吧,都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可用秦为的那句话就是——又能如何呢? 见识过这样的大宋虎贲,你们可还敢轻易言兵么?你们可还敢在大宋面前叫嚣么? 多好的臣子啊! 赵祯的眼中多了神彩,说道:“朕许你行武事!” 周围渐渐寂静,宰辅们仿佛被点了穴道,瞬间呆滞在原地。 只有城外的欢呼声依旧,百姓们的歌颂声让赵祯无比兴奋。 所以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文官行武事只是特定期间,比如说寇准,他当初就是临危授命指挥大军与辽人作战的。 可那只是暂时的。 等战事结束了,你仍旧是该干啥干啥,除非你愿意转为武职,否则文是文,武是武,不可能让你文武兼备的。 就像是现在王臻担任枢密使,虽然也叫一声枢相,但宰辅们和他之间还是有些隔阂,大伙儿不是一路人。 这就是文武分野,这之间有天堑存在,无人可以逾越! 而赵祯的一番话就为秦为打破了这个天堑……小皇帝还是太年轻了啊! 新 364:被盯上了 汴梁的四季泾渭分明。 初秋渐冷,有凉意却不刺骨,男人火力旺只觉得这份凉意正是爽快,女人则有些受不住了,早早便加了衣服。 刘姝身披一件锦缎长袍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那颗银杏树。 略微泛黄的树叶,偶尔也会飘了下来那么一两片。 有一片在风中飞舞了几下后,刘姝伸手便接住了它。 “吴妈,这都半个月了,他说是去城外公干,该回来了吧?” 少女的心里藏着许多秘密,尤其是多了情郎后,小心思就更多了,思念和惆怅并存,让人不自觉的就会蹙起眉头。 刘姝长期患有喘急,人看着柔柔弱弱的,说话也只能轻声细雨。 眼前趁着景色,更有那么一股子伤春悲秋的味道了…… “娘子,娘子……” 吴妈急匆匆的跑过来,欢喜的道:“外面好多人呢,大半个汴梁的百姓们都在街上,你听,他们都在呼喊呢。” “喊什么?” 刘姝快步走到门口,隔着院门探听,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抖动着。 “大宋万胜!” “陛下万岁!” 门外的呼喊声很大,饶是历来安静的甜水巷也被这喊声惊扰。 “是郎君!是秦郎君正带人在御街阅兵呢!说是有数万人!秦郎君真是文武全才……” 吴妈带来了不知道是第几手的小道消息。 这么厉害吗? 呼喊声让人不禁觉得振奋。 刘姝站在树下,不禁看向了皇城方向。 半个月没见他,原来他是练兵去了,中间虽也让人捎了口信儿,但只是一句‘安好’便把她打发了。 说是小别胜新婚,她心中思念,此刻更是抵挡不住了。 “好些人在呢,说是那些军士走路和地龙翻身般的厉害,还有杀气呢!” 刘姝悠然神往的道:“他那么厉害吗?” 时间缓缓流逝。 当秦为回到家后已是中午,一身的疲惫和风尘显得有些沧桑。 “郎君回来了!” 孙好民早早等在门口,见秦为带着乔风、狄青还有折继祖等人骑马而来,好似故意的大声喊了一嗓子。 周围本就有许多邻居看到了秦为。 尤其是听说此番阅兵乃是秦为住持的,邻居们更是与有荣焉,纷纷上来道贺。 “秦郎君威武!” “秦郎君好汉子,我大宋武人今后就靠您了!” “大宋威武,秦郎君壮哉!” 秦为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差距而托大,当即翻身下马,步行和那些围在两边的邻居们打招呼。 “诸位客气了,都是为了大宋,可不敢说什么‘靠谁’……犯忌讳呢。” 秦为笑得真诚。 “是是是,小人说错话了……” 方才说这话的邻居讪笑一声,赶忙道错。 刘姝也站在门前,不过却躲在了吴妈身后,像个做了错事儿的孩子,娇羞的低着头偷偷朝这边看着。 秦为眼中顿时多了欢喜。 大步进了门,孙好民在后面和四周邻居们客套了几句后,便随手关上了大门。 好了,这下只剩自己人在了。 秦为伸手便牵住了那只柔若无骨的玉手。 刘姝羞红着脸想要挣脱,却那里是他的对手,只能任由他握着进了前堂,然后便找了个由头回了后院。 家里众人跟在身后轻笑。 郎君回来了,这个家仿佛又热闹了起来。 稍后秦为痛快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衣裳出来。 “春杏,去把咱家存的火腿拿出来炖上,再去地酒窖里取一瓶好酒!” “诶!” 春杏笑着应了,又招呼乔风帮她去地窖般火腿。 狄青这会儿也从偏房洗漱好了,随意散落着头发,笑道:“春杏,要烈酒,暖冬最好!你家郎君不差钱。” 段玉露出回味悠长的表情,咂咂嘴道:“暖冬好啊!某才喝过一次,那味道……终身难忘啊!” “好,暖冬便暖冬,多拿些,今日许你们喝个痛快!” 秦为心情不错,斜坐在主位上笑着打趣。 “嘿!多谢郎君。” “秦兄大气!” 狄青和段玉相视一眼咧嘴笑了,这二人可是出了名的酒鬼,只要有酒喝,天大的事儿都能放下。 “何为暖冬?” 唯有折继祖一脸茫然。 他刚从府洲来到汴梁,对这里的事情还不太熟悉,听说秦为要在家中设宴,所以便跟着来了。 “折兄可好酒?” 段玉故作神秘的笑了一声,折继祖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无酒不欢!” 军武出身的汉子大多都爱喝酒,毕竟军中不比家里,没什么好吃的,更没什么娱乐的项目。 喝酒、比武……才是军中汉子最爱的事情。 几次接触后大家也都熟悉了,狄青跟着笑道:“但折兄肯定没喝过价值百贯一瓶的酒!纵观整个大宋,恐怕也只有秦兄舍得拿暖冬当酒喝了。” 秦为哈哈一笑:“屁话,酒不是就是用来喝的么?” “百贯一瓶?这……” 饶是出身府洲折家的折继祖也不禁瞪大了眼。 折家不差钱,但一瓶酒上百贯……这已经不是奢侈了,而是豪横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几瓶暖冬下肚,屋里的人也到了个七七八八。 “来来来,在与某喝一杯!” 段玉明显就是喝多了,揽着狄青的脖子一个劲儿灌他,狄青也是来者不拒,不仅自己喝,还拉着折继祖一起。 屋里这会儿还能保持清醒的,怕是也只有乔风了。 “郎君,外面有人要见您。” 这会儿,孙好民进来了,小声禀报道。 “唔?” 秦为捂着有些胀痛的头,为睁开眼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孙好民带着一个短衫汉子进来,正是秦家安插在周围的密碟头目。 头目进门便道:“郎君,咱们的人刚刚发现,有一批不明来历的人,正在秦家周围活动。” “一批?” 秦为甩了甩头,眨着眼看向门外。 “是,大约十来人,他们伪装成小贩和路人,不停地在周围巡视,而且他们腰间鼓鼓囊囊的,看样子都有武器,咱们的人怕打草惊蛇,并没有主动出手。” 秦家周围的暗哨不多,但都是精锐,主要任务就是保护秦家人的安全。 平时只要发现异常,就会马上禀报。 喝酒误事啊! 秦为有些懊恼刚才喝的太多了,这会儿脑子一团浆糊,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他忍着头痛,道:“你从后门出去,去城西找张勇带人过来!” “是!” 汉子快步离开。 乔风还算清醒,皱眉道:“郎君,要不要动用北伐军?” 十多人还带着武器来的,不容小觑啊! 秦家这儿会能动手的也只有他一个,外面那些密碟又不好现身,而且对方的来意还不清楚,贸然出击什么也查不到。 张勇手下的人是不少,但他们毕竟只是密碟。 秦为摇摇头道:“不可,北伐军今日刚出了风头,若此刻进城拿人,免不了就会被人弹劾……” 大宋对武人的忌惮可谓深入骨髓。 尤其是阅兵刚刚结束,北伐军大出风头,这会儿让北伐军进城,万一被人说是骄兵跋扈,朝廷定会忌惮,以后再想有所发展可就难了。 乔风点点头,又皱眉看了眼倒地昏睡的段玉,随后拿起桌上的水杯泼在他脸上。 “唔……” 段玉眯着眼起来:“咋了这是?” 乔风没好气的骂道:“家里被人盯上了,赶快醒酒,随我助郎君拿贼!” 段玉一个激灵站起身,又唤醒了狄青和折继祖,几人喝了醒酒汤后,渐渐的有了些意识。 “光天化日之下,谁敢窥觊朝臣之家?” 折继祖还有发蒙,在他的印象里,秦为是权臣更是宠臣。 来秦家找麻烦,那不是找死吗? 秦为却笑道:“某在汴梁的仇家,不比折家在府洲的仇家少,而且这些仇家更阴、更奸!折兄若是怕了,还是躲躲吧……” 酒醒以后,秦为也慢慢意识到了此事的问题。 敢在大白天就来秦家盯梢,那绝对是有大动作的。 而且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要等到阅兵刚结束的时候来,就是算准了他不好调动北伐军,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啊! 折继祖瞪眼道:“秦兄说得这是哪里话!我折继祖也是站着尿尿的,今日若是走了,那还是个人吗?” 秦为没再多说,只是淡淡道:“白天来盯梢,那应该就是为晚上杀人做准备的。” 乔风点点头,正色道:“不过……这些人怕是并不清楚秦家的底细。” “怎么说?” 狄青有些疑问。 “秦家在汴梁的势力不少人都清楚,若是熟人,他们不会傻到在城里杀人。” 那就是说,这些人八成是外来的!他们不知道秦家周围有密碟的存在,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来盯梢。 “郎君,外面有客。” 这时,孙好民又进来禀报。 “什么客?” 屋内众人又警惕了起来。 “说是什么殿帅。” 王德用? 阅兵都结束了,他来干什么? 难道门外那些盯梢的人跟他有关系? 秦为快速整理了一下,便迎了出去,见到王德用后,就拱手道:“家中有些小事,怠慢了。” 可他的头发都还有些湿,而且满身的酒气。 这时刚刚豪饮过啊! 王德用想起他这半个月来的辛苦,就说道:“这半月辛苦了,某此来是想问问……” 秦为本是微笑着,准备试探一下王德用的来意。 “那练兵之法可能传出去?” 嗯? 秦为的微笑一收,神色肃然的道:“此事……” 王德用黯然道:“罢了,这是你的本事,却不好窃了去。” 这年头大家对知识产权的保护比后世更加重视,不管是兵法还是学问,又或是秘方什么的,只要主家不同意,那就绝不能盗版。 否则对簿公堂,只要你不是以权压人,就一定会败诉! 王德用觉得有些失望,可秦为却说道:“此事于公有用,那便随意,秦某对国家从不小气!” 他说的很是轻描淡写,王德用却不禁拱手道:“好胸襟!” 秦为大义凛然的道:“为国效力而已,只要大宋需要,秦某什么都能舍了去,区区几道兵法而已,朝廷若是需要,秦某亲自上阵又有何惧!” 他要上阵?可大宋近年来却没有什么战事…… 王德用又恍然想起之前赵祯说过的话。 陛下许他行武事,若他要上阵还真没法拒绝。 …… 随后王德用寒暄了几句后便离开了秦家。 “是他吗?” 等他走后,狄青从后堂出来,脸色冷肃。 “不像……” 秦为皱眉道:“他若是想对我动手,绝对不会再城里,而且……我与他没仇。” 大家没仇没怨他干嘛要弄我。 这事儿没道理啊。 稍后张勇也从后门进来了,还带着三十多个好手,都是手下心腹,功夫虽不好说,但绝对忠诚。 秦为狞笑道:“外面有人在盯着咱们家,出去都抓进来,胆敢反抗的,下重手!记住,一个也不能跑了!” 乔风等人轰然应诺,然后每人提着一根木棍冲了出去。 秦为跟在后面,折继祖也随手拿了一根棍子,道:“秦兄,这事儿某既然撞见了,就不会袖手旁观。” 折继祖说完就冲了出去。 巷子里一阵惨叫,然后十多个男子就被拖死狗一样托进了秦家。 毕竟是十多人,闹出的动静不小。 街坊们从家里探头出来,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十多个大汉而且手中还拿着武器,但在张勇等人的围剿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被悉数拿下。 周围的邻居不禁道:“这是……打得好惨啊!这么多人械斗,要不要报官?” “报什么官?秦家得罪你了?” “没,不过这可是见血了,而且还把人弄了进去。” “那关你何事?没看到连秦郎君的贴身护卫都出来了么?那么多人对十多人,这明显就是准备一网打尽的。” 有人窥觊秦家,秦为果断出手一网打尽。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若是寻常,打一顿赶走就是,再不济报官,可秦家既然一个也没放跑,这其中明显就是有大事儿。 “就是,十多个人还拿着武器,肯定是贼人。” “秦家在抓贼,别看了……” 邻居们很有默契的关上门,对这事儿选择了视而不见。 新 365:嫁祸杀人 “……啊!” 秦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就没了动静。 这是明晃晃的动手了啊! 在大宋滥用私刑是犯法的,但这只限于普通百姓,像秦家这样的权贵,只要不涉及到大案要案,别说用刑,就是杀人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秦家院子里,十多个男子被反绑着双手仍在地上,嘴已经被堵住了。 秦为下意识看了眼后院,见并没有影响到刘姝,就道:“把他们带地窖离去。” 十多个男子被打的不轻,有一多半都直接昏死过去了,还有几人正在挣扎着。 折继祖在边上仔细打量了几眼后,脸色忽的变了,上前小声道:“秦兄,这些都是军中的人。” “军中?” 众人皆是一愣。 “用刑了再说。” 秦为发狠道:“军中也不能公器私用,问出他们身后的人,老子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军法如山!” 一阵拷打,有个先前还嘴硬的男子顿时全都交代了。 “我们是奉命来监视秦家的,要我们把秦家的情况摸清楚,然后趁夜……趁夜杀人,说是……说是……” 男子吞吞吐吐的看着秦为,又下意识看了眼他身后的折继祖。 秦为懒得听得啰嗦,淡淡道:“打断他的腿……” “别!小人说……” 男子赶忙道:“上官有命,让折继祖死在秦家!” “我?” 折继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人。 秦为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眼他。 折家在汴梁还有什么仇人么? 折继祖却沉着脸摇头道:“折家在汴梁没有仇人!” 秦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笑道:“那就是冲我来的……你若是死在秦家,那府洲折家就会与秦家结仇……祸水东引!好手段啊!” 折家虽是武将出身,多年来不受朝廷重视。 但折家毕竟经营府洲多年,势力和底蕴都是不容小觑的,一旦折继祖死在秦家,那么折继闵定会发难。 到时朝廷为了稳住折家这只边军,压力之下便只能对秦为责罚。 而且得罪了折家,那秦为这个行武事的恩泽就成了笑话……试想一下,若朝廷日后真让他领兵出征,结果边军却不服军令…… 秦为眼皮微跳,“背后之人是谁?” 那人摇摇头,“不清楚……” “看来还得用刑……” “真不清楚……” 男子痛苦的呻吟一声道:“我们只是听上官的命令做事……” “谁?” 男子毫不犹豫道:“侍卫军司、虎贲营都指挥使关丞!” 折继祖咬牙喝问道:“你确定是关丞?” “是是是……” 男子丑态毕露,秦为不屑的道:“就这点本事,也敢接这种杀人放火的勾当?关丞又是谁?” 折继祖的眼中有了煞气,说道:“秦兄,折某进京后便被安排在虎贲营挂名,关丞是都指挥使,某是副使……” 虎贲营这个名字听着很牛叉,可实际上也就是百十人而已。 侍卫军司的主要作用是守卫皇城,但中间还隔着皇城亲事官,换句话说这些人就是替补,平日里之负责外围的巡逻而已。 “看门狗也敢跋扈吗?” 秦为转身出去,折继祖跟了出来,说道:“秦兄,此次检阅,本来是没有虎贲营的事儿的,折某也是得了你的钦点才有幸参与……” 原来如此! 这是羡慕嫉妒恨了,所以才准备兵行险招。 可一个都指挥使就敢命人暗杀自己的副将,还敢嫁祸在一个当朝权臣头上,这事儿绝不会这么简单! 那一万人的成分颇为复杂,各方掺沙子是避免不了的。 枢密院绝对安置人手了,赵祯那边也会安排心腹去,比如说王德用,还有新晋的殿前司副统领李章。 但宫中派出侍卫去,这不只是监控,更多的是观察,若是好,大抵就要取经学艺。 从昨日检阅的效果来看,那一万人回去后多半会受到重用。 也就是说,他们要发达了。 “我刚到侍卫军司便处处受制,只是来时家兄交代,说在外凡事要忍耐,我也是一忍再忍,并不与他对峙,只是没想到……”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啊!” 秦为大怒,说道:“他若只是暗杀你倒也罢了,可他却敢派人来秦家杀人嫁祸,还想放火……玛的,这就不是你的事儿了,秦某若不除了这口气,真当我秦家好欺负了!” “来人!” 秦为少有的发怒了。 “郎君!” 张勇上前听命。 秦为森然道:“让你手下的人全部出动,天黑之前把这姓关的底细全部调查清楚,再派人守住他家,等我命令。” “是!” 张勇得令离去。 孙好民在旁听着,心道,郎君这是准备下暗手了! 虽说是对方先出手的,但毕竟这事儿没干成……若秦家也回以暗手,依着郎君的脾气,肯定会下死手的。 到时却成了秦家落了口舌。 他小心劝道:“郎君,您才将立功,陛下弄不好正在盘算怎么赏赐您呢,这事儿既然是对方先出手的,咱们又有人证物证在,何不直接告到御前,让陛下定夺!” 这事儿本来就是对方的错,而且公然刺杀军中将领,这是多大的罪过。 秦为只要将此事上报,赵祯绝对不会轻饶了那个关丞,别管他背后有多少人,都得跟着倒霉。 何必要亲自趟这趟浑水呢? 孙好民看着明媚的阳光,觉得老秦家前程无量,要谨慎些才是。 “快去!” 秦为低喝一声,然后说道:“功劳太多你以为是好事?这不就引得人记恨了吗?杀人、栽赃、牵连……他们这是要弄死我啊!” 这话恍如晴天霹雳。 一下震醒了沉浸在老秦家美好未来里的孙好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现在的秦为风头太盛了,已然到了令无数人眼红的程度,尤其这次他还住持了阅兵仪式,连陛下都亲口说许他行武事。 这样的秦家能不让人忌惮么? 孙好民惊魂未定的皱眉道:“可是有陛下在,谅他们也不敢太……” “蠢!” 秦为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陛下就不会忌惮吗?那些人这次能来刺杀折家人,明天就敢来刺杀我,若陛下出手镇压倒也罢了,若陛下不管呢?” 众所周知赵祯是个仁慈的帝王。 但仁慈归仁慈,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酣睡。 现在赵祯依仗自己,自然要多家褒奖甚至不吝支持,可以后呢?当一个臣子的功劳大过于帝王……那他是不是就该死了。 而且真正仁慈的帝王大抵都是昏君。 可赵祯显然不是昏君,他只是优柔寡断了些,但这并不带他不会杀人。 仁慈是有底线的,但凡有谁触及了这个底线,赵祯亦会翻脸。 孙好民心中惶然,叹道:“哎,这可如何是好?陛下方才夸过您,这会儿您若是犯了错,恐怕会龙颜大怒吧?” “不会,陛下当时只是血气上涌有些激动了,估摸着这会儿也在后悔呢,毕竟这年头可不哪个文官都能行武事的……” 今日御街之上阵列雄壮,百姓们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任何人在那等时候都会激动,更别说赵祯了,他是最直观的受众者,比宰辅们的敢抽还要强烈更多。 这个大宋说到底是人老赵家的。 看到自己家的队伍如此精悍为伍,赵祯岂能不激动。 而人一激动,就很容易脱口而出,尤其是这种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秦为如此,赵祯也是如此。 不过秦为的冲动大多都是装的,毕竟两世为人加起来也四十多岁的人了,他自然比寻常年轻人稳重的多。 而赵祯是真的激动了。 一向以文弱示人的小皇帝,忽有一朝扬眉吐气了,怎能不冲动一把? 便如多年后,朱棣抚摸着朱高煦的脊背,说道:“你大哥的身子不好,你要努力。” 而这话就是发生在朱高煦率军来援的背景下,朱棣心情激荡之后说的话。 所以帝王的话自然是要听三分,留七分。 别说是帝王,就是后世的单位领导也会有这种事儿。 某个项目或是某个单子,本来大伙儿都以为成不了了,然后你力挽狂澜…… 领导肯定是要欢喜的,然后大手一挥:“走,哥请客,一条龙去!” 喝酒喝的二麻二麻的之后,领导拍着你的肩膀:“小伙,好好干,哥看好你哦!” 这话就只能听三分。 你若当真,随后领导毫无动静,你依旧原地踏步时,那怨气就会充斥心中,让你格外丑陋。 孙好民原先只是给一个小官管家,哪里懂这些。 他心慌了,问道:“郎君,那可如何是好?要不……还是上奏吧,您就说被人忌惮,所以想自请外放,陛下定然会挽留……再说您这次刚立了大功,就算为了给您一个交代,陛下也不会轻饶了那些人。” 卖惨! 这一招古往今来无数人用过,可秦为却不屑于如此。 他狞笑道:“某本来就在纠结,如何才能把这桩泼天的功劳给磨平了,没想到这个关丞就撞了上来……这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啊!不给这些人松松胫骨,他们还真当小爷我该吃素了!” 新 366:不算欺负你吧? 折继祖在边上听到现在。 虽然秦为口口声声说是要为秦家找回场子,可这一切的动作却也都是在帮他。 折家和秦家没什么交情,说白了就是当初在府洲时的那点眼缘罢了,甚至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折继祖就是深知这层关系,所以来到京城后并没有主动上门攀交。 怕的就是被人家看轻了。 可半月前的阅兵式,秦为不仅第一时间想到了他,给了他露脸受赏的机会,还在这个时候帮他出手。 这就是仗义啊! 军中汉子最看重情分,在他们看来,情谊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折继祖心中感动,脸色动容,低头道:“秦兄,折某……何德何能,让您冒险出手,此事因我而起,实在不行我回府洲就是。” 当初折继闵一心要送折继祖来府洲,说白了就是来给朝廷送人质的。 现在他想回去,可能吗? 秦为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想那么多作甚?男儿在世就当敞亮,大家都是一起上过战场的袍泽弟兄,伸个手算什么?” 他心中苦笑着,心想哥真是那么想的啊! 那关丞就是来送人头,给我消除隐患的,可你们怎么都不信呢? 况且他既然敢在秦家杀人,还想嫁祸到我头上来,小爷若不出手,那以后谁还会把他当回事儿。 不过义薄云天是夸奖,秦为自然欣喜接受。 “娘子!” 门外传来乔风的声音。 刘姝大抵是半月没见想念的紧,听到外间没了动静,便以为客人都走了,就想着来前面看看秦为如何了,有没有喝醉。 秦为顿时色变,可段玉的反应更快一步,他反手关上了地窖的们,低喝道:“娘子出来了,但凡敢出声,晚些就埋了你们!” …… 黄昏时分,张勇悄无声息的从后面摸了进来。 房檐下的段玉马上警觉,当看清楚来人后,才悄然收回腰间的短刀。 两人一起去了前院,见到秦为后,张勇说道:“郎君,那关丞似乎已经察觉到异样了,此刻正在家收拾细软,准备跑路了。” 倒是个警醒的。 只是这样聪明的人,为何能做出这种蠢事呢? 派人暗杀武将,还要在一位权臣的家中动手……这不是胆大,这就是蠢! “关家可有人手?”秦为问道。 张勇摇头笑笑:“七八个护院,其他的都是家眷,关丞这是准备举家迁徙呢。” 秦为一听就乐了,说道:“走,看看去,也好送他一程。” 秦为出门了,就像是个恶少炸街一样。 身后跟着几个家中的护卫,只差再带条恶犬了,否则定然是净街虎。 出去走没多远,左前方一家妓院,夜色降临那些女人也开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门前迎客。 等看到恶少般的秦为后,有女人喊道:“公子,来玩吧。” 秦为抬头看了一眼,说道:“洁身自好!” 那女人呸了一下,说道:“天下男人都一个德行,哪有什么洁身自好的男人,我看呐,是还没有尝过那鱼水之欢的味道,不知趣呢。” 这些女人大胆,换个少年铁定会面红耳赤,然后跃跃欲试。 可秦为却早已阅尽千帆,况且家中的未婚妻子美艳惊人,又何必与这些女人厮混。 一路走过去,前方就是十字路口,管家就在十字路口的西边,一处临街的小院儿,虽不大,但地段很好。 秦为左右看了一眼,示意张勇上去叫门。 “开门!” 刚砸了几下门就开了,是个女人看着三十来岁,手里还拉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一脸惊恐的看着门外等人。 院子里乱糟糟的,地上到处是装好箱的家什物件。 看来这是准备连夜就跑了啊! “你们找谁?” 女人脸上有些慌张,秦为却笑着上前道:“把关丞叫出来。” “官人……” 女人刚喊了一声,一个三十来岁样貌精悍的男子就出来了,等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后,脸色一变当即就要往外跑。 “跑?你跑的了吗?” 段玉冷笑一声,快步冲了上去,一把就扣住了关丞的肩膀。 到底是混过军武的汉子,关丞反身一个下踹,就躲过了段玉的掌掴。 二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却听得身后的秦为道:“给你个机会,说出幕后指使是谁,便放了你,秦某保证任你离开汴梁。” 关丞一拳击退了段玉,大声道:“关某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觉得这一大家子,你能跑到哪里去?” 秦为也没理他,只是看着那女人和孩子道:“若是秦某没来,你还有机会跑……可秦某现在来了,而且并没有报官,你就应该知道某想要的是什么。” 关丞停下了动作,段玉却没停,直接一拳将其打到,然后快速反绑住他的双手。 关丞却再不挣扎了,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也不说话。 秦为淡淡的看着他:“你既不想说,那我便不问了……不过今日这件事儿,总是要有个说法的。” 关丞闻言下意识抬头瞧了眼秦为,还是没有吭声。 秦为也不管他,只是忽的笑了一声,道:“你派人杀我,我断你两条腿,如此不算欺负你吧?” 他笑的云淡风轻。 仿佛两条腿说的是鸡鸭牛羊一般。 关丞也是一愣,沉默好了少许后,蓦然点了点头。 “断了他的腿……” 秦为不再废话,转身离开的这里。 …… 赵祯的心情非常好。 一个人的精神好了,自然就喜欢说话。 宰辅们的心情也很好,话也不少。 于是今天上午君臣都是话唠,扯淡了半天。 等议事完毕后,赵祯笑吟吟的道:“今日厨房弄了许多好菜,诸卿去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而犒劳自己的最佳方式不外乎两种:美食,美人。 赵祯更喜欢第一种,所以有些迫不及待了。 张之白也很欢喜,他说道:“臣昨夜在家独酌,月色秀美,臣看一眼月色就喝一杯,没多久就伶仃大醉,江山秀美,臣只望此刻永久……” 是啊! 赵祯笑道:“昨夜的月色甚好,朕亦是观赏良久。” 他也喝多了,然后竟然和皇后一起……很是热烈。年轻人本就对这事儿颇为执着,尤其是在兴起时,那种感觉更为强烈。 赵祯微微含笑,张之白说道:“臣醒来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秦为,他出城半月,默不作声。再归来时,就令辽人侧目……辽使已经偃旗息鼓了,可见秦为之功,陛下,该如何封赏?” 有功不赏可不行啊! 吕夷简也说道:“陛下,有功必赏,这才是祖宗统御臣下的关窍。” 赵祯的笑容收了些,无奈的道:“怎么升?难道我大宋要出一个二十余岁的宰辅吗?” 他倒是愿意,毕竟秦为对他来说是一大助力。 可恐怕这些宰辅们会疯了吧? 呃! 宰辅们没话说了。 二十余岁的宰辅,那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张之白想了想,忽然笑道:“要不给他赐个婚?听说他与刘家以定下了婚约,陛下何不成人之美,也算是锦上添花的一桩美谈。” 秦家和刘家的亲事大家都清楚。 说白了,这事儿和刘家的关系不大,所以宰辅们也不担心秦为会和刘家勾结,毕竟那刘姝只是个私生女。 而且还能因此事抵消了秦为一部分功劳,何乐而不为呢。 “尚可!” 赵祯笑着点头,刚想在说些什么,这时,门外有内侍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城东巡检司衙门来报,说平阳侯秦为当街行凶,侍卫军司、虎贲营都指挥使关丞,被其家中护院当场打断了两条腿。” 他说完后就抬头,却发现君臣都在发呆。 这是怎么了? 他看向了许茂则,可许茂则也是一脸懵逼。 刚说给你赐婚抵消功劳,可一转眼,这人竟然就惹下了祸事。 许茂则不禁叹息着,觉得秦为这八成是故意的。 赵祯也有些羞恼。 朕难道不能容人吗?非得要你去打一架才好处置功劳。 丢人啊! 他自觉脸上发烫,宰辅们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是宰辅,有功劳也没法升职,所以早就淡漠了功名心。 可秦为还行啊! 赵祯有些恼羞成怒的问道:“说清楚!” 不明不白的,他为何要打断一个武将的腿,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其中定然有隐情,否则就是秦为得了失心疯。 那内侍说道:“陛下,巡检司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只说秦为打了人就回去了,挨打的那人也没有报官,只是被家里人带去医馆诊治了。” 晕! 挨了打不告状,打了人还能大摇大摆的离开。 这其中要是没隐情,那才是见了鬼了,可偏偏巡检司那群人,只知道按规矩办事儿,人家不报官你们就不追查了吗? 赵祯捂额道:“一群蠢材,去,带了来。” 陛下发飙了,宰辅们都默然不语,他们也很想知道,秦为这么做到底是闹哪样,那关丞与他什么仇怨,竟被他当街打断了两条腿。 更奇怪的是,对方竟然还认了。 那肯定是有什么把柄被拿住了,否则不可能这么隐忍。 新 367:谁动了我的奶酪 当秦为出现在殿外时,赵祯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连传唤的命令都没说。 “说清楚!” 直接就三个字,可见是郁闷了。 秦为愕然道:“陛下,说啥?” 赵祯发誓自己此刻想动手,最好是有个什么东西在手中,然后扔出去。 这人怎能如此不要脸呢? 犹记得他当初跟自己说,做皇帝最重要的就是脸面,而做臣子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脸。 这一点他完全做到了…… 赵祯压下火气说道:“说说你群殴的功绩。” “臣冤枉。” 秦为习惯性的先来了一句冤枉,赵祯就像是看白痴般的看着他,心想你以为朕是傻子吗? 你皮毛无伤,可见是欺负人。 以众凌寡! 不要脸! 秦为委屈地说道:“昨日您许了臣休假,于是臣便回家歇息了,后来家中下人禀报,说是有人在秦家周围监视,而且还带着兵器……” “等等!” 赵祯头痛的打住他的话头,问道:“有人监视你?” 事情的重点请客转移。 赵祯的眼中闪过厉色,天子脚下竟有人监视自己的臣子,而且还带着兵器,他们想干什么? 在大宋这一亩三分地上,只有赵祯才有资格随便监视某个臣子。 除了他,任何人这么做都是越界! 秦为无辜的点点道:“是的,臣命令家仆将那些人全数拿下,审问后得知,这些认都是出自于,背后之人就是这个关丞。” 赵祯的目光愈发冷肃了,道:“不可能,若只时一个关丞他不敢对你下手。” 此一时彼一时,当今的秦为可不是那个出入朝堂的毛头小子了,明里暗里的的手段,绝不是一个小小的虎贲营都指使吃得消的。 “可是之前有什么仇怨?” 张之白第一反应就是私仇。 毕竟秦为的名声在汴梁的确不怎么样,跋扈就算了,更是嚣张,连宰辅都不放在眼里,有几个仇家太正常了。 若是私仇,那他下手就有些重了,这得多大的仇怨,要冲进人家家里打断人家的两条腿。 “没有!” 秦为回答的斩钉截铁,又回头看向张之白,不悦道:“张相,别说没仇没怨,就算是有仇,至于派军中之人监视秦某么?秦某可是什么窃国大盗?” 我特么刚为大宋立了功。 转头军中之人就来监视。 这是什么道理? 张之白悻悻地点点头。 秦为瞥了眼他,继续道:“况且,这些人的目标并不是臣,而是折家子、折继祖!” “这干折家什么事儿?” 赵祯眉头皱得更深了。 秦为是京官,势力再大也是在皇权的监视范围之内。 但折家……府洲尽归折家统领,若是折家乱了,那大宋的北方也就乱了! “快说!” 张之白也紧张了起来。 这足以看出,大宋对武人的忌惮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秦为淡淡道:“那关丞和折继祖共属虎贲营都知,此番阅兵折继祖得了彩头,便有人眼热了,想趁夜暗杀折继祖,再将这桩祸事嫁在臣的头上。” “怪不得!” 赵祯叹了口气。 现在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关丞嫉妒折继祖在御前得了赏赐,便派人去秦家暗杀,一旦成功不仅能除掉一个对手,连带秦家和府洲折家也会结怨。 更有甚者,府洲折家万一对朝廷生了怨恨…… 活该! 打得好啊! 张之白心中暗骂一句,冷道:“陛下,臣请马上拿下关丞!” 宰辅的嗅觉极其敏锐。 他很快就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危险……一个关丞不可能如此大胆,那就说明他背后是有人的。 若只是普通的朝堂恩怨还好。 可若是这个关丞与外邦之人勾结了呢? 那么,大宋府洲很可能就会因此大乱。 “陛下,叶双愁求见!”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内侍禀报,叶双愁快步走了进来,拱手道:“启禀陛下,关丞死了!两个时辰前在家中服毒自尽!” “好快的反应!” 自知事情败露,便马上断臂求生。 连赵祯都愣了少许,而后有些恼怒的看向秦为道:“为何?” 秦为莫名的看着他:“陛下何意?” 赵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为何不事先禀报与朕?现在关丞死了,这桩案子便没了后续,那背后之人再想查可就难了!” “为何要查?” 不等赵祯发火,秦为故作认真道:“此事乃关丞一人所为,他监视臣家,臣也给出了报复,现在关丞畏罪自杀,此事便是了了。” 聪明! 张之白兴中赞了一句,出班道:“陛下,秦为说的对,此事已了,至于背后之人……想必秦大人当街出手,就是想警告那些人。” 赵祯怒道:“为何?此等奸佞怎能不除?” 怎么除? 关丞虽然军阶不高,却隶属于侍卫军司,一旦闹大必定是满城风雨。 京中禁军出了这等骇人听闻的大事,朝中人必是心惶惶,到时心中有鬼的没鬼的,都会跳出来。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像秦为说的,这事儿到关丞这儿就算是了了。 整件事情只死了一个关丞,这是最好的结果。 那背后之人定然也不会警醒,今后再不敢轻易出手。 可一旦闹大,必然牵扯甚广,到时各方势力攀咬交锋,倒是让那背后之人坐收了渔翁之利。 这就是为何才将一晚上,关丞就死了。 秦为光明正大的打断了他的双腿,意思就是这事儿秦家不会再上当了,而背后那人杀了关丞,也是因为此人已经没用了。 赵祯沉默了少许,恍然明白了其中关窍,冷声道:“自今日起,皇城司彻查京都,凡京中可疑之人要在第一时间彻查!” “是!” …… 国子监不干涉学生讨论政治局势,但唯有一点,不可闹事! 所以黄河改道的事儿只是在太学里传了一下,随即就被题海淹没了,自从他们来了国子监,就很有少再有精力操心其他事儿了。 没玩没了的题目,没玩没了的诗词和背诵……这是秦为的要求,每个学生每天都要最少背一篇文章,写一篇策论,还有就是老师的出题。 “某要疯了。” 教室里,一个学生突然把书扔了出去,然后捶打着桌子嘶吼着。 学生们看了他一眼,然后默然低头,继续写文章,或是默念书本的内容。 上面的教授也见怪不怪,他俯身捡起地上的书,走到学生的身侧,说道:“秦祭酒说过一句话,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这会儿多劳苦,是为了你们今后能少流泪。” 那摔书的学生情绪已经平复了,接过书本后,给教授躬身道歉。 “学生错了,多谢先生教诲。” 教授慈祥的笑道:“知道你们累,所以别在意这个,好好学,来年乡试金榜题名,再回头来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乡试也叫作发解试,各地都有名额,只要有当地学堂的推荐都可参加。 国子监是皇家学院,名额自然要比其他普通学员的多。 以前大多是一切权贵家的子弟,等到乡试前的几个月,便托人托关系来国子监报个名,从而拿到乡试的名额。 这些人不屑于在这里学习,他们家境殷实一般是请出名的学士大儒到家中亲自教授。 可今年却不同了。 国子监一下子扩充了三百多名学子,原先的百十个名额显然就不够用了。 不过好在有些学子还没到参加乡试的程度,名额等明年便是。 刚最后确定下来。 教授负手往前走,就看到了埋头做文章的欧阳修。 这是个老实的学生,待人诚恳,尤其是写了一手极好的诗词文章,就连他这个老师看了也不禁要赞叹,此子日后可为大家! 他走到了欧阳修的身后,可欧阳修依旧没有察觉,还在奋笔疾书。 教授看了看他的文章,不禁微微点头。 许多时候,努力不一定有用。 要看天赋!欧阳修这种,明显就是老天爷逼着喂饭吃! 你不吃都不行,吐出来都要再给你塞嘴里。 便如多年后的苏仙苏东坡,号称力压中原文坛五百年! 这样的成就可是努力就能得来的? 下课了,学生们念念不舍的放下书本或是毛笔,然后赶紧往茅厕跑。 欧阳修也是,他去了一趟茅厕,回来就继续看书。 书看多了,背多了,几乎只要看到几个字,他就能想到前后的内容,尤其是在诗词文章方面,他更加的得心应手了。 往往只需要有一个大致的方向,然后几个关键词,就能写出一篇出色的诗赋。 进步很大啊! 欧阳修很是欢喜。 文章不断做,就是杂科类目的学问他比较头痛,那种全靠想象力的研究,让他总是不能全神贯注。 “往年咱们就进国子监读书,今年为何不许了?” 这时,大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今年一百二十六个试额,国子监别想独吞!” “甄良呢?让甄良来说话!” “对!甄良在哪?” 外面一阵喧哗,欧阳修本不想理会,可却担心有人闯进来,就走到大门边去看了看。 外面三十多人,看模样大多是管事一流,正在和门子咆哮着,门子一脑门全是汗水,只是不住的陪着笑脸。 甄良也闻讯而来,不仅皱眉。 可没等他说话,这些人就率先逼问道:“景德五年咱们家的小郎君也还来这里读书,今年怎么就不行了?” 这就和后世快高考前换个地区上学,只为了当地录取率。 今年这些人又来了,而且目的还是一样,要乡试的名额,然后以国子监学生的名义参加乡试。 其他学院也有,但名额大多少得可怜。 有些甚至上百个学生,就那么两三个名额,你再去抢这就有些吃相难看了。 但国子监不同,这里好些年就已经成了权贵家子弟镀金的地方,甚至连名额都是白给的。 “就是那些名额是不是被你偷偷给卖了?如此,我等定要去御前告你一状!” 他们的确有这个能力,因为赵家对权贵的政策一向是及尽安抚,你要啥给啥,只要不要权就行。 另一个嚣张的中年人,甚至直接爆了粗口:“老贼,今日不说清楚,誓不与你罢休!先帝在世时,曾多次许诺过我等子嗣可如国子监蒙学,现在呢?你不给做数了?” 真宗定下的规矩,你甄良要废了? 那你就真的废了! “……” 甄良无奈的道:“众位,稍安勿躁,不是某不收,实在是今年国子监的学生多……” “放屁,太宗刚刚即位时大开恩科,那个时候国子监的学生比现在还多,也没见说名额不够用的,某看就是你以权谋私了!这可是断人前程的买卖,某定要去陛下面前告你不可!” 毁人前程,犹如抛人祖坟。 对一个即将要应试的学子来说,乡试的名额就是他前程的入场券,失去了这次就会,就要再等三年。 对一个学子来说,三年比半生更加煎熬。 可现在你甄良,却把本该属于我家孩子的入场券给了别人,这不是想要断了我家的前程么? 等死吧! 这些人都不会放过你。 一番话让甄良没了主意,他唯有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此事……此事老夫也不能做主,你等自去吧。就算你们要去御前告状也随你们,老夫也没办法。” 这些都是权贵家的代表,他惹不起,也不敢惹。 可这事儿他也是真做不了主。 毕竟现在国子监真正管事儿的不是他,而是那个豪横的年轻人,也正是因为他,国子监才会有今日之火爆。 可现在学子有了,风光也有了,麻烦也跟着来了。 “谁能做主?” 一个管事昂首喝问道,颇有些意气风发的畅快,在这些人眼里,国子监和弱鸡么有任何区别。 “我。” 众人纷纷回身,就见一个年轻人站在那里。 一身素衣打扮,可身边却带了两个随从,三人皆有马,更有眼尖的发现,他们骑得乃是战马! 这绝不是普通人,在汴梁别说是权贵,就是当朝宰辅也不见得能把战马当做寻常交通工具的。 新 368:有本事就来吧 这已经不是有钱的问题了。 所以管事们顿时收了猖獗,有人上前试探问:“敢问……” “这是在闹什么?老远就听得乱哄哄的,学生们不要上课了吗?耽误了学业算谁的?” 年轻人却压根不搭理他们,直接问了甄良。 而且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质问。 再怎么说甄良也是祭酒,你一个年轻人这么嚣张……莫非这位也是权贵? 可没见过啊,如此年轻,怕是某家宗室的衙内吧? “未敢问……” 又有人上前抱拳,却又被秦为无视,“国子监是皇家学府,不是菜市场!” 这是无视,也是羞辱。 众人心中恼怒。 甄良则是苦笑,低声道:“秦祭酒有所不知……这些都是是权贵……往年国子监会让他们进来……到时候当做是国子监的学生参加乡试,可今年……” 老大,咱们今年的名额已经超了啊! 再让他们进来,咱们的学生可就要骂娘了。 悻悻苦苦学了好几年,结果被一帮外来人夺了机会,这特么,学生不得集体造反才怪。 秦为大抵懂了。 现在的国子监就类似于后世的补习班,而且是拥有参考资格的特级补习班,所以这里大多是权贵家的孩子。 就这也不多,若不是秦为请了六位大儒来坐镇。 那些学生恐怕也会学现在这些人,等到了乡试的时候,才会来这里挤个名额,说白了就是走个过度。 那这些人来的目的就很清楚了。 乡试是参加省试的必由之路,所以人人趋之若鹜。 可每年乡试的名额却都是固定的。 比如说今年给你河北路三十个参加省试的名额,那么你河北路的乡试就只能录取三十人。 这就是为何京城的高材生永远要比地方上的多。 起点决定了终点啊! 汴梁是国都,国子监又是皇家学院,就算再垃圾,但该有的规格不会变,每年一百多个名额,足以羡煞大宋任何一个地区了。 换句话说就是,你在河北路与上万人一起参加乡试,最后只能录取三十个人。 但你若是在国子监参加乡试,那么只要考进一百名之内就能稳稳地参加省试,这已经不是捷径,而是开挂了。 就拿今年举例。 河北路、河南路两地省道一共也才二百多个乡试的名额,看似比国子监的多。 可但凡熟悉中原地貌的人都知道,这两道的人口几乎占了大宋人口的半数之多,可国子监才多少人? 就算加上那些久居京城的考生,就是所谓的复读生,也才三百人。 这还是国子监扩招了以后的。 若是在秦为来之前,国子监日常上课的学生也就四十来个。 四十个人,却占了一百多个名额! 而河南、河北两道数万学子,却只能争抢那可怜的两百个名额……这种差距说是天堑也不过分。 不过名额最多的还是开封府,今年有两百六十六个录取名额。 但开封府的竞争比较惨烈,京都人口不少,有条件读书并且参加乡试的学子更多,虽比不上其他地区,但也算是万军从中过独木桥了。 所以不少权贵就把目光投向了国子监。 平日在家请优秀的大儒学士授课,等快到乡试时,再弄个附学的名额,然后就能参加国子监的考试了。 一百多个名额啊! 只要过了乡试,那这一百多人就都能参加省试,若是中了,就能参加殿试。 尤其是现年间大宋对读书人多半优待。 殿试不会黜落考生,除非向柳永那样的风流浪荡子,仁宗实在瞧不惯他才取消了他殿试的资格,一般情况下只要能殿试,那就稳稳地通过了。 然后就要恭喜你,你能做官了! 从此这个国家就会养着你,别管仕途长远,哪怕是混日子的闲职,只要你能参加殿试,这辈子不仅吃喝不愁了,还能冉倩光鲜一把。 在这个举人能和县令平起平坐的年代,过了殿试至少也是县令的待遇。 国子监向来肉多狼少,这是个机会,也是一块肥肉,于是这些人就来了。 就算加上国子监那两百多个新收的学生,那也才几百人而已,加上那些久居京城的考生,录取的几率也多的不行。 秦为冷冷的道:“也罢,让他们来。” 甄良愕然,不顾形象的附耳道:“秦祭酒,这些人会抢咱们学生的名额啊!尤其今年咱们的学生又多……总不能紧着外人而坑自家人吧?” 若是以前甄良也就无所谓了。 反正国子监的学生大多都是来镀金的,所以升学率也就那么回事儿。 但今年却不同,因为秦为的到来,国子监一下子多了成倍的师生资源,也让甄良对今年的乡试多了几分信心。 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 没人比他更希望国子监今年能够大放异彩了!这不仅是对他这些年来政绩的肯定,更是他升迁路上不可或缺的资本。 以前他没想过,但现在有了机会,他怎能不想呢。 秦为本来也想拒绝的,只是想到得天独厚的条件未必就是做好的选择,有时候条件太好了,人就会失去进取心。 他们会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条件,甚至不懂得感恩。 这不好,有竞争才能有未来,太安逸了反倒是坏事儿。 左右衡量了一下,他就答应了:“有本事就来试试。” 有认识秦为的,此刻笑着拱手道:“多谢秦祭酒,回头家中主人定然会致谢,今后朝中有事儿,秦大人只管招呼。” 他就是秦为? 陛下身边最信任的臣子,这位可是大神啊! 不是说这人睚眦必报是个跋扈的么?怎么如此好说话,与传闻不符啊! “他身上有爵位,是陛下钦封的平阳侯,而且还有军功!” 有人在圈子里小声提醒了一句。 怪不得! 原来大家是一家人啊! 天下权贵是一家,纵观历史恐怕没有比大宋的权贵们更加团结了……他们手里没有权,所以才会互相报团取暖,以此来制衡皇权。 “平阳侯好人呐,感谢了!回头家主便送上拜帖,还望侯爷能赏脸。” 一个手握实权的侯爵,虽然只是县侯,却没人敢轻视。 “赶紧回家叫小郎君来读书了。” 瞬间一群管事就跑了。 秦为和甄良相视一笑后,摇头走了进去。 才进去秦为就见到了欧阳修在院中站着,就笑道:“怎么在这里?今日的课程学完了?某记得你上次重力测验不合格,快去温习吧。” 相比于韩琦的冲动,文彦博的机灵,他更喜欢欧阳修的实在。 你给他恩惠,他便给你忠诚,让干什么干什么。 不论是朝堂还是学院,谁不喜欢这样的学生追随。 可向来将秦为视作偶像的欧阳修,此刻却有些失望的看着他,然后又掩饰了这种情绪,说道:“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这就回去。” 感激某个人,就会自我神话他。 欧阳修就在脑海里把秦为神话了,他觉得秦为无所不能,当初一项心算震惊了所有人,后来教授的杂家学术,更是让人惊为天人! 普通人能知道重力的变化吗? 普通人能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么? 普通人能说出一口流利的大食话么?大食也就是后世的欧洲、美洲等部分地区,不过现在那里还是一片荒芜,文字和语言也大都不能通用。 但秦为就会!他不仅会大食语,连波斯语都有涉猎,这样的人不是神是什么? 可刚才…… 他本以为秦为会大义凛然的拒绝那些权贵的要求…… 可他却答应了。 欧阳修有些失魂落魄,脚下变得缓慢,便恰好听到了秦为与甄良之间的对话。 “秦祭酒,那些权贵子弟里面,也还是有几个能读书的,让他们来的话,咱们的人可就少了机会。” “你小看咱们国子监的学生了,这半年来的苦学,这些学生早已不再是吴下阿蒙,他们所付出远远要比那些权贵子弟付出的更多,某相信他们!” “那倒是,咱们的学生可是有目共睹的刻苦。” “所以别担心名额的问题,他们有本事便来抢,能抢走几个那是人家的本事,考试是公平的,某不在乎他是谁,只要有本事,咱们都该给个机会。” “秦祭酒心胸似海,甄某佩服!” “甄祭酒这是揶揄某呢……某不是圣人,若某是主考官,同样分数的试题,我也会选自家的学生,但也仅限于此……这个世界不公平,所以此时的公平便显得难能可贵。” “秦祭酒说的没错,就是孩子们学的苦了些,不少学生都会莫名的叫喊像是发了疯一样,某却知道,这是憋得……” “这才哪儿到哪儿?某当年……某当年跟父亲读书,凌晨鸡不叫就起床,子时还不能入睡,那几年……苦啊!” “那倒也是……” “所以某才答应那些人进来附学,就是想让学生们感受到威胁,然后会更刻苦些。只有现在然他们把苦头吃够了,日后进了官场才能少吃苦头,先苦后甜……这道理谁都懂,可真正明白的却很少。” 新 369:一场偶然的艳遇 甄良抬头,只觉得一道圣人般的光辉照耀在秦为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有朝一日必能成圣!这种觉悟……他怕是此生都难以触及了。 不过他倒是有感而发,还是故作姿态,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甄良心中暗暗思量,抬眼便见道,前方欧阳修的脚步突然变得轻快,一路小跑回了教室,不仅露出几分笑容。 “少年人就是好啊!” 等回到教室后,文彦博发现欧阳修面带笑容,就问道:“欧阳修,你遇到好事了?” 欧阳修笑道:“嗯。” 另外几个学声也笑道:“什么好事?给我们说说。” 学习太刻苦了,大家都需要些轻松的事来调剂一番,这样的环境下,任何一件小事儿,都能学生们开怀起来。 欧阳修却摇头道:“你们不懂的。” “嘁!故作玄虚。” 大家又开始了学习,成堆的宣纸摞得比人还高,学生们把头埋在书本里,一个个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 学习是没有时辰限制的,好学者更是随时随地都在温习。 草草的结束了晚饭后,欧阳修在寝室里继续看书,不是食堂的饭菜不好吃,而是他们的时间有限。 食堂里浪费一刻钟,就少了一刻钟看书的时间。 同寝室的几人把油灯聚拢在一起,然后将各自的书桌拼在一起弄成一张长桌,围坐在一起学习,这样就明亮了很多。 灯油是特批的,秦为私人掏钱购置了油灯,又以亏本的价格卖给国子监,算是走了一道私转公的手续。 所以国子监的学生现在每人都能分到份额不等的灯油。 学院每个小周天都会有考核,成绩前二十的学生,可以多奖励半月的灯油份额。 不知道什么时候,欧阳修抬头时,就见边上没人了。 呼噜声在床上传来,那些同窗都熬不住睡了。 欧阳修的灯油份额最多,但也是用的最快的,所以他只留下一盏油灯,剩下的都吹灭了,然后背身挡住灯光,开始写文章。 老师说他在文章和诗词有灵性可以事半功倍,但想要写出更多更好的文章,还是要刻苦才行。 他照办。 他知道自己刻板了些,但这是天生的,不是每个人生来就都是天才的,用秦为的话来说,他在文章诗词方面有天赋,这就已经打败了百分之九十的人了。 剩下的那百分之十,好坏都是老天强行赋予的。 用句俗语来讲就是——人无完人! 所以有些东西就是要你用后天来弥补,再聪慧也不行。 时光流逝,当灯光渐渐暗淡时,欧阳修才学习完。 他去外面洗漱。 此刻已经是丑时末了,外面星宿点点,有些凉意,他紧了紧身上的长衫,披着毛巾跑到了洗漱的地方,打水洗脸。 微冷的井水刺激了他一下,他又精神了起来。 他想起了那些往事,想起了为了给他攒读书的费用,而帮邻居浣衣的母亲……这些年的积劳成疾,母亲已然苍老得不成样子。 可即便是这样,母亲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她尽了所有的努力,让自己有了求学的机会,她甚至担心儿子被人嘲笑,有个给人浣衣的母亲,便终日低着头走路,生怕给读书的儿子丢了脸面。 那些寒冬里的衣物,就像是摧垮母亲身体的魔鬼。 他多年读书花用的每一文钱,对母亲来说都是吸血抽髓般的索取。 他搓干净毛巾,看着漫天星宿,低声道:“娘,孩儿此番一定会高中的,孩儿定会报答您的……” 夜风习习,整个国子监都陷入了沉睡之中,一个身影站在那里,仰望着星空…… …… 从来到大宋之后,秦为始终觉得不踏实。 从一个现代化的世界来到这个千年前的陌生世界,这一切就像是做梦,每每午夜梦回惊醒时,便是一身冷汗。 他无数次的掐自己大腿,甚至还用刀子割过手指头。 很痛!血也是红色的……除了这具身体不一样,其他的一切都是真是存在的。 他甚至还想到上吊。 最后险些英年早逝,若不是段玉发现的及时,恐怕这会儿他坟头的草都比人还高了。 很难受! 可这个世界依旧在。 他是长发,穿的是袍子,一个二十岁的少年,长得不算英俊但却耐看,身材不够伟岸,却没病没灾吃嘛嘛香。 所以难受地同时,他也偷偷庆幸,庆幸自己的脑后没有那条猪尾巴,庆幸这个大宋还没有走到那个糟糕的年月。 他喜欢热闹,那种一家人打打闹闹整日里杂乱声一片,但却很温馨。 市井嘈杂,他也很喜欢,只要没什么事儿,他都会上街走走,什么也不买,就只是漫无目的的走走。 感受着身边的嘲杂与热闹,偶尔驻足在某个小摊前,随手买上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件儿,拿在手里感受着它的真实。 身边有人在吆喝所有商品一律降价五成。 另一边也有人在喊着不过日子了,全部大减价,最后一天大甩卖,不走是小狗。 然后…… 某个温软的物体忽然撞了过来,顺势便倒在了他的怀里,那种女人独有的体香瞬间侵入鼻腔。 让人不住地就像贪婪呼吸。 “嘤……” 一声娇柔的惊呼让人不禁腰都麻了,秦为忽觉得下半身有些蠢蠢欲动了,低头就见到了一张俏脸。 这是一张俏美的小脸儿,白皙如玉、秀美琼鼻,堪称上等! 儿此刻这张脸上却全是惊惶,让秦为不禁想起了鸵鸟。 遇到危险时便会将脑袋缩起来的鸵鸟就是这一个模样,可你缩归缩,别往我怀里缩可好? 秦为几乎是一瞬间,脑海里就刷的浮现出了刘姝的俏脸。 这就是结婚以后的男人才有的恐妻综合征吗? 这还没乱搞呢就怕成这样,看来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渣男啊! 那俏脸的小嘴微微张开,双手竟然抱住了秦为的腰背……一种颇为独特的柔软,让秦为顿时心神荡漾。 “好艳福!” 边上有人看到,便起哄地喊道。 “好漂亮的娘子,看打扮还是没成亲呢!那少年,你有福气了。” 这年头虽没有什么拉手就要结婚的风俗,但女子的贞洁还是看得很重的,私下里如何那是另一回事。 一阵喧闹之后。 少女赶忙挣扎着站直了身体,那娇弱羞涩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多谢郎君相助,奴失礼了。” 少女盈盈福身间,已经恢复了镇定,只是脸上还飘着些红晕,欲语还休的模样,直教边上围观者看待了。 “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秦为微微颔首,就准备继续逛,他对女色没有什么执着的癖好,更何况家中已有一个未过门儿的娇妻。 这女子身材不错,但长相……只能说比刘姝还差些。 不是难看,而是那种不一样的气质,风尘……虽不知这少女是何人,但秦为总觉得她身上有种莫名的风尘之气。 按说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大街上蓦然跌进一个男子怀中,那还不羞愤难当?就算不当场哭出来,恐怕也没脸再待在这儿了。 可那少女却没走,而是问道:“今日若无郎君出手,奴怕是就要出丑了,敢问郎君姓氏,奴回去也好请人送些礼物来道谢。” “不必了。” 世上的女人千万,再博爱的男人也无法一一兼顾,所以专一就是博爱。 再说,你现在还不够出丑么? 更别提还要大街上公然询问一个男人的姓名,这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万一传了出去,恐怕今后连相亲都是个问题了。 少女抬头,眼中多了水光,看着楚楚可怜:“郎君莫不是看不起奴吗?奴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也是正经人家、知得礼数。” 一番话说得楚楚可怜,像极了一个受到不公的哀怨美人儿。 偏偏这世间还有许多同情心泛滥的男人,就喜欢这种自艾自怜的范儿……当然!前提是你要是美女。 若是你是东施,那就赶快死的远些,这些人绝不会为你打半句不平。 果然,边上有人看不过眼了,就喊道:“小娘子,这位是平阳侯秦为。” “他就是秦为?” 围观者里一阵喧哗,刚开始他们觉得这事儿是秦为占了便宜,可在得知他的身份后,又觉得是那少女更沾光些。 那可是侯爵啊,普通人家几辈子都企及不到的权贵。 这女子若能得了秦为的青睐,哪怕是收回家做个妾室,那也是改变命运的大好机会。 少女再次福身,喜滋滋的道:“奴早听过侯爷的威名,不曾想今日竟得以一见,喜不自胜,回头奴……” 秦为微微皱眉,他有种预感,这娘们儿恐怕不大对头! 寻常女子哪会有这么多话? 这女子的话却太多了些……显然是没达到目的,所以才赖着不走。 “没什么回头,秦某很忙,恕没工夫接待姑娘,就此告辞。” 只是撞了一下而已,若是那些倨傲的女人,说不得就会撒泼,说什么你耍流氓,调戏妇女什么的。 可这个少女倒像是巴不得他耍流氓似得…… 你这要是心里没鬼,那小爷回头就出家当和尚去。 还是我家姝儿妹妹好啊,被哥调戏了也只是瞪两眼,平日里普通的玩笑,都能让她羞红了脸。 新 370:又来? 少女被无视了,秦为只是轻轻一推,便将她从跟前推开,闪身扬长而去。 那些围观的人还有些惋惜,“多么美妙的小娘子啊!领回家暖床也是好的啊,某若能得如此妙人青睐,早就迫不及待了。” 不过也有人赞道:“这女子我见犹怜容貌也堪称是绝色天香,这平阳侯竟然能视若未见,可见意志坚定,人品高洁。” 于是一阵不知名的风吹过长街,秦为陡然间又得了一个人品高洁的名声。 事情很快传到了家里,吴妈更是一个劲儿夸自家娘子眼光好,找了秦郎君这等一身正气的好少年。 刘姝正翻看着一本不知哪位仁兄写的民间话本,闻言只是抿嘴笑笑,脸上并未有万分波澜。 只是眉眼间的跳动却出卖了她…… 吴妈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娘子这会儿怕是心里乐开花了呢,好似在说,我看中的郎君岂能是寻常男子。 这年头的男子,但凡有点钱的,都喜欢去青楼里捧场。 不论是文人雅士还是高官权贵,不论人品好坏,也不说地位差距,只要是个手里有闲钱的,都对此流连忘返。 这些人为了名正言顺的狂窑子。 不少有才学的文人便将这种从事深入交易的称之为灵魂的碰撞,并恬不知耻的把这些地方当做是风雅之所。 自诩风流的人实则大多下流。 现下如秦为这等有权、有才、有钱还年轻,却不喜好风月的公子哥真的少见。 赵祯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先是有些脸红,又忍不住赞了一句‘少年正气’,传出去后据说气坏了那些自诩京城俊彦的年轻人。 所谓的京城俊彦,自古以来都是个热门话题。 但凡王朝建立,京城必然是繁华之地,于是难免就有人会给自己弄些封号,自以为豪。 什么京城第一少、汴梁第一纨绔、开封大相公之类的……向来都是京中娱乐八卦榜上的常客。 便如民国时期所谓的四大公子。 说白了就是几个豪门子弟,为了彰显自己与他人不同,一个称谓罢了,至于他们到底有什么本事,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怕是这些人加起来的含金量,都比不上那位张公子的一个小拇指。 之所以称‘四公子’,不过是个好听的噱头而已。 也有人曾说,秦为就该在京城俊彦里占据一席之地,而且是很大一块儿地。 好不夸张的说,不论是在家世还是在地位上,秦为都能稳居青年俊杰前三甲之列,而且是那种甩后一名几条街的那种。 可那群自封的俊彦们却视若未见。 这种人太优秀了,优秀到与他站在一起,他们这些俊彦就成了笑话。 所以秦为被排斥也是必然。 就像当年李白之后的大唐文坛……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出过一个,能与之比肩的大文豪了。 便是惊艳如白居易那样的诗狂,也同样不被那些所谓的文坛俊杰所接受。 秦为也听过这些传闻,嗤之以鼻而已。 怪只怪我太优秀啊! 而且那些所谓的公子哥大都不是好鸟,仗着家里的势力横行霸道,说什么朱门酒肉臭,这些人恐怕连何不食肉糜的司马衷都不如。 他可不想和他们并列为伍。 接着转悠了一圈之后,秦为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 “求婚书已经给了王公,也不知这婚期要定在什么时候,这年月家中没个长辈还真不行啊……” 秦为自顾自的嘀咕着,乔风段玉跟在他身后,距离把握的恰到好处,不打扰却能第一时间阻止危险。 “某看郎君这是思春了……” 段玉歪头和身边的乔风小声说了句,然后一脸淫笑地嘿嘿嘿。 “哪有少年不思春的,郎君早到了娶亲的年纪,刘娘子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怕是今年就可促成好事了。” 乔风只是不解风情,但脑瓜还是很管用的。 “那你呢?” 咳咳…… 乔风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此地无银地道:“某怎么了?” 段玉嫌弃的瞅瞅他,撇嘴道:“春杏那边都抱怨过好多次了,说你是个榆木脑袋,不知道开窍的……” “她真这么说的吗?” 乔风看着前方秦为的背影,嘴角下意识勾起笑容。 段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摇摇头叹道:“你也是,喜欢便爽快点儿,不喜欢便与人家说明白了,这么吊着……某若是春杏,早懒得搭理你了。” “某……” 乔风少有的尴尬道:“某不知该怎么说……若秦家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普通的富贵人家便罢了,只是这些年郎君越权重也越是危险,我是担心万一……” 这年头做保镖是一个没有保障的高危职业。 虽然薪水可观,但风险也大,闹不好哪天秦为惹上了哪个硬茬子,这条命就算是交代了。 越是重情的人顾忌越多。 段玉没好气道:“哪有那么多万一,郎君的仇家那么多,不也该干啥干啥么?况且秦家对你我恩重,郎君更是从未将你我当做仆人看待,你还有啥担心的。” “恩,郎君是个重情的。” 乔风点点头,又忽的咧嘴笑了。 他知道,就算哪天真的丧了命,秦为也会竭尽所能照顾好他的家眷。 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段玉也笑道:“这就对了,前天春杏的娘家人还来过一次,说是要给她说门亲事,却被春心一口回绝了,你若是再不抓紧,说不上哪天……” “你怎的什么都知道?” 乔风皱眉看着他。 段玉冲他挑挑眉:“嘁!家里什么事儿某不知道?也就是你……除了练功就是练功,你能知道就有鬼了。” 二人还在闲聊,就听前面一声喊:“救命……” 远处一辆马车正在加速,看车夫脸色通红,分明就是控制不住了。 一张有些熟悉的俏脸从车窗里探出来,正惊慌的四处呼救,而失控的马车也直直的朝他撞来。 秦为一见就乐了,“这不是先前那女人嘛,这运气好的……又来?” 乔风抢先拉住他的胳膊,就往旁边拽,“郎君,小心。” 秦为冷笑道:“这是目标明确啊!” 段玉也看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点头道:“是啊!郎君,这女人屡次三番的故意与您接近,这绝不是偶然!” 秦为笑着站在一旁,环抱着双臂,道:“那就看看她到底是何目的。” 咿律律! 马车有些发狂的朝这边奔来。 “郎君,要不要拦下它?” 乔风说的很淡然,周围的百姓却惊得侧目而视。 这人竟想要拦惊马? 吹牛逼呢吧?那马明显就是发狂了,以人力独挡,那得多大的力道才行。 秦为没管周围人的嘀咕,摇摇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乔风点点头没动,段玉却犹豫道:“万一伤了无辜也不好吧?” 这年头有正义感的人不少,不过这样的人一般都没啥好下场,所以秦为觉得,该是给他上一课了。 “放心,若是她真的伤了人,咱们就是证人……到时某会亲自去开封府帮这些苦主作证,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秦为笑得淡然,周围人也纷纷点头。 这才是同情心、正义感的正确打开方式,你要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危,才能帮助更多的人,否则就是逞能。 眼看马车就要冲来,周围的百姓怕被撞上,于是都躲得老远。 秦为几人也在边上站着,却没有混去人群里,所以显得格外的显眼。 三人今日是便装出门,所以只牵了秦为的一匹马,许是受到了那马车的袭扰,这匹马也发狂了。 正在段玉手里用力的挣扎着缰绳。 秦为玩味的说道:“放开它。” 段玉的手一松,那马就径直冲了过去。 “这是要干什么?” “两匹马要打架,快跑!” 众人纷纷避开,可却没有看见预想的结果。 那马并未直接撞上去,而是冲到当街后,猛地嘶鸣了一声,前身高高跃起,战马的嘶鸣声压下了所有的噪乱。 战马的威压自然不是普通拉车马可比的。 就见那本来发狂的马车,竟一个急停,硬生生的停在了那马前方不足一米的位置,不停地打着喷嚏,却不敢再动一下。 “救命!” 马车是停下了。 只是突然的急刹车,巨大的冲力直接便将那女子甩了出去。 连前面坐着的车夫,都猛地撞在了车辕上,跌落在地上。 “咦!那车上好像有个东西飞出去了。” 周围人皆是眼前一花。 再转眼就看到了一个俏美的女子摔在了地上。 “快救人!” 一看是个美人,周围瞬间冲出来不少个汉子,一副大义凌然的冲向了女子。 至于他们到底是想揩油,还是真的为了救人……用屁股想也能猜出来。 女子摔得不轻,趴在地上都来不及喊疼,便直接晕厥过去。 “小娘子!” 反而是那车夫,在掉下车的第一时间就冲向了女子,直接撞开了那几个想要上来揩油的围观者。 “哎呦!” 几个冲上来的男人都被撞开。 “郎君,此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乔风第一时间看出了问题,小声道:“单是这一身力气,连小人都不一定能比得过他。” 在力气上能比过乔风的人不多,秦为这些年也没见过几个。 而且一下子撞开了五六个成年男子,这力道……秦为不禁更想知道那女子的身份了。 车夫过来抢先一步扶住少女,又回身狠狠地瞪了眼周围那些想要趁机伸手的人。 “滚!” 周围人顿时就不乐意了,义愤填膺的瞪着车夫。 “嘿!你这人……我们是救人的。” “就是!你不道谢就罢了,为何骂某?这是什么道理?” 车夫长相普通,但那双眼却像恶狼一般凶狠。 周围人顿时被震慑住了,骂骂咧咧的悻悻离开。 “他杀过人……” 乔风又低头轻声道:“您看他那双手,明显就是多年握刀磨出来的老茧,而且他刚才冲撞的姿势,也是也招式的,力道拿捏得很好。” 秦为却忽得笑笑,没好气道:“这真是……哪里都有高手啊!” 段玉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在边上打趣道:“他算什么高手……能一眼看穿对方来历,老乔才是高手。” “走。” 秦为下意识看了眼乔风,然后笑着歪歪头转身离开。 “哦……您不再看看了?” 段玉下意识回了一句。 乔风早就黑了脸,骂道:“少废话,牵马去!” 回去的路上,秦为独子走在最前面,低着头像是有什么心事。 后面段玉牵着马,小声嘀咕道:“郎君这是怎么了?一路上也不说话了……” “郎君怕是忌惮某了……” 乔风淡淡的吐出一句。 段玉惊讶的看向他:“忌惮!这从何说起?” “某来历不明……” 乔风的来历一直是个谜团,以前秦为能力有限,只是知道他以前在殿前司的某个军司中,任过副指挥使。 至于他因何原因辞官,又为何甘愿在秦家做一个保镖。 之前乔风的解释是得罪了上官,结了仇,所以才不得已隐姓埋名。 可多大的仇,才能让一个如此高手,非但不敢去报仇,还要隐姓埋名在秦家做仆人? 段玉顿了顿,小声道:“听说你得罪了上官,去也不知是谁……如今郎君位高权重还是文官,一个武将而已,这个仇不见得就……” 有些事情就差一句解释。 而所有忌惮的根源,也都是来自于不够了解的缘故。 乔风却摇头道:“这是某的私事,怎能劳烦郎君出手?而且郎君现在看着风光,实则步步艰险,我等虽不能为郎君分忧,却也不能拖累郎君。” 依着秦为的脾气,若乔风真与他开口,秦为绝对会帮他报这个仇。 但乔风却不愿如此,他虽不善言辞,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汉子。 在秦家这些年,不论是金钱上还是待遇上,亦或是尊严,秦为都没有亏待过任何人,就连他们家中的亲眷,也是秦为一手安排。 该做工的做工,该读书的读书,该养老的养老。 秦为这个家主虽平日里看似懒得操持,却从未忽略过任何一个家里人。 新 371:神秘的少女 前面回过神的秦为,回头看了眼,不禁笑道:“你俩这是说什么悄悄话呢,赶紧跟上,这会儿春杏该是把饭做好了。” 吃饭是秦家的头等大事。 别管他宰辅下台了,还是小皇帝被夺权了……在秦为看来都没有什么,是一碗羊肉汤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来两碗! 中原人喜好面食,开封这边的百姓们尤好汤饼之类的美食,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面条。 两碗羊汤烩面下肚,秦为美美的打了个饱嗝。 孙好民递上茶水,秦为又猛灌了一气,这才舒服的伸了伸腰,斜躺在摇椅上。 秦家吃饭都是聚在一起的,除了刘姝还未过门不好意思露面外,吃饭时大家都会坐在前厅,谁找谁的地方。 秦为本意是一张桌吃饭,但却被孙好民义正言辞的回绝了。 郎君给脸不把咱们当下人,可咱们却不能不要脸了,哪家的下人能和主人在一间屋子里吃饭,这已经是恩待了。 若还要一张桌吃饭,那就是给脸不要脸。 好在家里人都没啥心眼儿,乔风、段玉两个粗人更不在乎这些,每次都是蹲在门槛儿上就开造了。 吃饭完,乔风把碗递给春杏,就准备去院里练拳,用他的话这叫消食儿。 “乔风、段玉,你俩留一下……” 秦为坐起身,招呼二人过来,孙好民则很有眼色的示意吴妈一起出去。 “婚事的事儿想的咋样了?听说人家春杏那边都有人来说亲了,某回来路上想了一路,怎的也不能肥水流了外人田不是?” “还有你。” 秦为又看向段玉,“你也老大不小了,听说你娘最近身体也不好,不如将她接来家里住,反正偏院儿的空房不少,不差那一间房的。” 乔风愣了下神儿。 原来郎君路上不说话,并不是因为忌惮,而是在帮我谋划婚事…… 段玉也微微动容道:“郎君平日待某已经很好了,小人怎好意思再劳烦郎君。” 秦为却怒道:“这叫什么话?都是一个屋檐下住着,帮衬一把本就应该,再说你俩一个守家一个护卫某……某这个做主家的,自然要为你着想。” 秦为不是封建社会里的地主周扒皮。 在他看来,家里所有人与秦家不过只是雇佣关系,干的好坏全凭情分。 他没有义务要求人家一辈子给秦家做牛做马,只能尽可能让他们感受到温暖,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 这也是维系主仆关系的一种手段。 段玉眼圈微红,躬身道:“多谢郎君。” “你呢?春杏那边可催了啊。” 看乔风低头不语,秦为半开玩笑的道:“人家娘家人都来过几次了,说是要给闺女说亲,我这个做主家的,也总不能拽着不放不是?” 乔风缓缓抬头,仍旧是那张憨厚的笑脸,道:“全凭郎君做主!” “那就定了!” 终于吧家中剩男的问题解决的差不多了,秦为不禁心情大好,笑道:“赶明儿让老孙找个媒人,再从家里挑些好的绸缎送去,三书六礼一样也不少,你就等着当新郎吧。” 段玉也笑道:“某看吴妈就不错,连媒人都省了。” 吴妈那张嘴,可是出了名儿的刁钻。 想当年大家初见时,秦为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就笑道:“那就让吴妈去,明天就去,先定了婚事儿再说。” 秦家都是光棍儿,唯一成婚了的,还是家里两个年纪最大的。 不过这种事儿,还真就得有几个过来人帮衬着才行,毕竟这年头礼教大过天,该有的礼数若是少了,那是要被人家笑话的。 吴妈得知此事后,也是笑着满口答应:“郎君放心,早些年在杭州,奴家也帮人说过亲事,这些礼数奴家门儿清,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秦为没好气道:“不是给我,是给乔风和春杏……大家虽都是家里人,但自古成婚讲究的就是个礼数,能多莫要少……” …… 汴梁东市街。 连成一片的居民区里有处不起眼的小院落。 这间院子已经许久没住人了。 最近才被一个外来商人买了下来,至此这里便热闹了起来,每日都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的,而且大多是些新面孔。 只是近日有些奇怪。 向来热闹的小院儿,今日却没了来客,而且大门紧闭着,里面隐隐约约传出几声闷响,和几声抽皮鞭的动静。 “唔!啪!” 许是声音有些大,隔壁的邻居听到后,便道:“听这声音像是被捂着嘴了。” “可不是,里面八成是在动私刑,要不要报官?” “报个屁!你没看这些日子那家往来的都些生面孔吗?说明这家的主人绝对不一般,万一是歹人呢?” “也是……反正不干咱的事儿。”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底层老百姓赖以生存的准则。 很多时候,自私也是一种奉献。 这个国家不就是,靠这些自私却没有危害的普通人来运转的么? 若人人都成了模范标兵,黑暗也许不存在了,但相对的光明也就无处藏身。 邻居猜测的不错,小院儿的堂屋里,此刻正跪着一人,赤裸着上身,嘴里还塞了布条。 啪! 边上一人手中皮鞭一甩,那人背后便又多了一道血痕。 “主人此番受伤,全赖你看护不力!按规矩你得死……” 啪! 男人又抽了一鞭子,冷冷道:“不过主人向来仁慈,我若杀你主人必会生气……但该有的惩罚却不能免,你可有怨言。” 赤膊男子被堵着嘴,只能摇摇头表示。 “那就好,今日这十鞭只是教训,再有下次,你就不用回来了!” 男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来到隔壁的厢房。 屋内坐着一位少女,眉眼精致不俗,只是身上、腿上、胳膊上都缠着绷带,看样子受了重伤。 如果秦为此刻在的话,绝对会来一句;摔得你轻! 这少女就是方才在街上惊马狂奔的那个美艳女子,只是她的计划并没有成功,反而险些让自己送了命。 “主人,家里来消息了,说是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拿到宋人的新式武器,那东西威力太大了……” 男子进来后便低着头,一眼都不敢看面前这个娇媚的少女,好似他面前坐着一位魔鬼,整个人都紧绷着。 “火药……” 少女背对着她坐着,轻轻揉了揉胳膊,幽声道:“哎,可惜这次没能成功,下次恐怕就更难了……” 男子低着头,犹豫了些许后,小心道:“主人还是莫要再以身犯险了。” “你在教我做事吗?” 少女的声音很轻柔,配上这副娇艳的模样,直教人食指大动。 可男子却仿佛听到了死亡的召唤一般,噗通跪在地上。 “小人不敢!” 女子没理他,只是幽声道:“把咱们的人全都叫回来,最近不要再查了,还有这个洪五……他不能再留了。” “主人放心,小人现在就安排他离开汴梁。” 少女缓缓起身,有些憔悴的脸上露出两可洁白的小虎牙,那笑容可爱中却带着几分阴冷。 “我是说他今后也不用再留了。” 男子不自觉的打了寒蝉,偷偷抬头看了眼那个俏美的背影。 许是相识日久,男子有些不忍,想要为洪五求情,“洪五是老人了,他知道分寸的,这次……这次只是意外。” “你现在送他出城,那就是找死……” 少女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此番交手就能看出,那个秦为绝不是等闲之辈,我两次试探已经落了下风,他若有脑子,定会第一时间探查我们的来历!” 少女猜的没错,就在这些人刚离开小院儿,几个伪装成小贩的密碟便找到了这里。 几番勘察之后,便匆匆离开。 随后张勇就来了秦家。 一进门便沉着脸道:“郎君,咱们的人刚确定地点,那院子就空了……” 秦为放下手里的诗经,淡淡皱眉道:“好快的反应。” 方才街上的那场闹剧结束后,秦为回到家第一时间便通知了张勇。 那少女多番试探,明显就是本着他来的,这样的危险若都察觉不出来,那就不是秦为了。 只是没想到还是晚了。 “是啊!那些人一出门就消失了,咱们的人几番搜寻都没找到他们的踪迹。” 张勇叹了一声道:“这些人比皇城司的密碟都要警觉!” 咔嚓…… 秦为仿佛听到了叶双愁心碎的声音。 什么时候堂堂皇家密探,开始被一群民间组织鄙视了。 这要是被他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往死了连那些皇城司的密碟了……何苦来哉啊! 他笑了笑,又正色道:“不要小看皇城司,你之所以觉得他们太弱,那是因为双方并没有恩怨,而且陛下知道你们的存在,皇城司也没有必要刻意提防你们。” 有叶双愁这尊活阎王在,皇城司里怎可能都是饭桶。 所以秦为从来都没小看过这个大宋最至暗的部门。 很多时候你的轻视,某一刻就会成为最致命的一击。 “是,小人记下了。” 新 372:条件 赵元俨最近的生活很平淡,可以说是枯井无波。 尤其是在关丞自尽后,有传言说是定王又病了,听说是患了脑疾,头痛欲裂的那种,于是乎汴梁不少郎中又要发财了。 这其中就有一位名医——王惟一! 王惟一是下午到的定王府。 由于许多人都知道定王府与秦家不睦,所以刚开始他本不愿来,可却架不住人家是皇亲,更是现下大宋为数不多的亲王。 赵元俨拖着疲弱的身体接待了王惟一,也算是给了面子。 “王太医久违了。” 他微眯着眼睛,紧紧皱着眉头,看样子很是头疼。 可王惟一是谁? 久居太医院的名医! 一眼便看出了赵元俨这是在装病,可却不能直言,只能拱手道:“王爷折煞在下了,王某如今已没了官身,万不敢再以太医自称。” 赵元俨估计也知道瞒不过他,装得姿势都有些敷衍了,笑道:“嗨,都是老相识了,莫要客气……来啊,给王太医上茶。” 王惟一被贬官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这是头一次来昔日权贵家坐镇,而被上客礼遇有加的。 而且还是当朝皇叔的礼遇——赵元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惟一生出几分警觉,“不敢,在下还是先给王爷把把脉吧。” 于是二人开始互飙演技,一个装模作样的瞧病,一个装模作样的哼唧…… 最后王惟一开了一堆没啥用的进补药后,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赵元俨拉起了家常。 “王太医罢官后生活可还富裕?” “承蒙陛下恩典,允许在下在京谋生,在加上王某还算会些医术,生活也还算过得去。” 赵元俨装模作样的点点头,道:“听说令郎今年就要参加乡试了?” 王惟一点点头没说话。 赵元俨也不在意,只是感叹一声道:“乡试之后可就是省试了,前者好说,这后者可是难比登天啊!” “是啊!自古科举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难啊!” 王惟一尬笑了两声。 靠! 你个老逼登考过试么? 还难如登天……对你们这些皇亲国戚来说,科举简直就是废品,就算有那个本事,也不屑于去考。 一个宗亲的身份,就能胜过所有。 不过这话中的隐晦,却让王惟一心中稍动。 果然! 赵元俨一副成竹在胸的笑容,淡淡道:“明年省试的主考官是本王当初的旧部,说来也算交情不浅……王大人若是需要帮忙,只管说话便是。” 现年间,官官相护是常态。 就算最公平的科举,也依然躲不过这些朝堂的手段。 考试就算再公正,但最后判卷的却是人。 这就让许多事情都有了不确定的因素,很多时候,一个人的成与否全都赖于这位主考官的心情和喜好。 就比如同样两篇文章,同样的主题,一样的基调。 可人家就喜欢张三,而不喜欢李四的……你能怎么办? 只能抱怨几句命运不公,然后灰溜溜的回家,等待明年再考。 尤其是当保密机制不严谨时,便会掺杂许多个人因素在里面,这不叫黑暗,只能说是赤果果的现实。 毕竟省试之后还有殿试。 你若真找个棒槌做状元,一入金殿就会露馅。 到那时帝王、宰辅满朝文武都在,就算是有通天的手段,也绝不会这么干的,那是在找死。 不过王惟一也算是医学世家,想来家中的子嗣学问都还可以。 小小的操作一番,让其进入殿试的环节,这对堂堂定王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儿。 可问题是…… 他为什么帮我? 这可是冒着风险开后门儿,若没有相等的代价,赵元俨绝不会这么干。 所以王惟一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着道:“某家大朗学识平庸,故而考取功名这种事……随缘吧。” 是个警醒的,不好忽悠啊! 赵元俨心中暗暗,又笑道:“听闻最近国子监一下子收了不少的权贵子弟,那秦为说什么有本事就能来……呵呵,冠冕堂皇罢了!” 真题终于来了! 王惟一就等着赵元俨提条件呢,而且与他料想的不错……果然是与秦为有关! 毕竟朝堂多番交锋之后,二人有仇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否则赵元俨也没必要装病,把自己叫来。 “他这是在给自己谋后路呢?” 赵元俨又冷笑一声,不屑道:“那小子就是个奸猾的,而且心狠手辣,谁若是做了他的敌人,焉有活命?” 这些年秦为出手的次数不少,而且每一次都是不死不休。 连宰辅都被弄下去两个,这种人你说他为人和气,狗都不信。 可偏偏,王惟一就是个例外。 那么多仇家都被秦为搬到了,可唯独放过王惟一,并且还给了好处以礼相待。 不过王惟一也知道,或者说大家都知道。 秦为之所以没有对王家下死手,不过是看在王惟一能治好刘姝的顽疾而已。 所以赵元俨又道:“听闻那刘小娘子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本王有句良言相劝……王太医还是早作打算为好啊!” 兄弟,你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万一那秦为日后翻脸不认人,你不还是任由人家捏圆搓扁吗? 王惟一的脸色终于有些变化,“还请王爷明示!” “本王这些年多病缠身,俗话说久病成医嘛……也多少有了些心得……” 赵元俨笑了笑,然后压低了声音道:“这病嘛,本就是有好有坏,治好治不好的那得看命……” 这是想让我想办法弄死刘姝么? 王惟一眼皮猛跳了一下,道:“王爷!秦为的手段可是寻常?这话可不敢说啊……否则在下怕是要遭殃了。” 半年来的诊治,王惟一太清楚秦为对刘姝的重视了。 若他真敢这么做,暴怒之下的秦为,恐怕会让整个王家陪葬,这一点王惟一深以为然! 那可是连丁谓都敢下手的狠人啊! 赵元俨也没想到王惟一的反应这么大。 又笑着安慰道:“王太医莫怕,本王只是说这顽疾难治而已,时间长短并非人力可为嘛,比如再拖个一年半载的……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这倒是不难,可万一呢? 王惟一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他不敢冒这个险。 看他犹豫不决,赵元俨又道:“今年国子监乡试的名额只有一百多个,可如今却有最少三百多的应届学子,如此几率……令郎可有把握入选省试?” 王家如今已然日薄西山,想要东山再起,那就要再出一个在朝为官的。 王惟一是没希望了,但他还有儿子。 “还有,就算令郎能入选,那省试呢?可能上榜?上榜之后呢?殿试完了就要入职,到时没有门路又该如何?” 这句话算是击中了王惟一的心坎儿。 是啊! 就算他儿子能通过乡试、省试、殿试……可这些完了还要下派。 到时朝廷会给个什么样的差事谁也不知道,万一被扔到哪个穷乡僻壤的不毛之地,那这辈子可就有苦头吃了。 …… 谈婚论嫁的程序不可少,女方同意后会送来一份草帖,男方就该拿着草帖去占卜问凶吉。 所以秦为很忙,这边要忙着操持乔风和春杏的婚事。 那边自己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再加上国子监那边又刚收了一批权贵子,一瞬间各种事情,直接将他淹没了。 那些权贵之子得以进了太学附学,一时间都说秦为这人知情知趣,于是各色礼物不断。 “郎君,好些礼物啊!” 孙好民激动了,癫狂了,来者不拒了。 各色礼物堆在院子里,阳光照在上面,仿佛在闪烁着金光,准确的说是,真的在闪金光。 那些礼物金银占了大多数。 虽很俗气,但却也是最直接的有效的方式。 只是秦为的面色不大对,手里念叨着乔风的婚书,随口问道:“听说你前面在那家做事的也是个官员……那人是犯了何事被流放了?” 孙好民干咳一声,有些赧然的道:“受贿……” 靠! 秦为恍然想起刚才他接受礼物的那个熟练,弄半天这是在老主顾家里学到了绝活儿啊 他觉得自己真是够倒霉的,找管家竟然找了个擅长受贿的。 辞退了? 秦为真的想把这货给辞退了,省的哪天被自家人坑得家破人亡。 可又想起上次刘姝夜里咳疾犯了,他不顾大雪去王家叫人,又觉得将他辞退,有些不忍。 再者说,时间长了总是有情分在的。 这货忠心是有的,只是有些贪财。 可你贪财就贪财吧,还胆小怕事…… 这个矛盾的性格不适合做管家啊! 的神色一下就变得有些冷。 “小人……有罪。” 孙好民马上就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然后担心丢掉秦家管家这个差事。 现在秦为行情愈发好了,可不是当年初到汴梁的窘境了,只要他吆喝一声找管家,保证来应聘的人能堵满甜水巷。 秦为只好神色复杂的道:“要纯洁。” “是。” “要廉洁。” “是。” 秦为很头疼的看了眼他,然后挥了挥手,“把这些礼物都搬到库房里,小心别磕了碰了……” “……” 新 373: 占卜、放火 “郎君,张勇在外面,说是有要事……” 孙好民去而复返。 被警告过后,这货的态度更加恭敬了,生怕秦为将他赶出去。 秦为下意识皱眉,然后起身道:“让他来书房说话。” 张勇一般不会主动求见,除非近来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而且这事儿还和秦家有不小的关系,他才会亲自来。 “郎君,下面人方才禀报,王惟一刚刚去了定王府。” “赵元俨又病了?” 秦为讽笑了一声,又冷道:“不对,这事儿有猫腻儿!” 半个汴梁都知道他和赵元俨不对付。 就算王惟一是被请去看病的,碍于赵元俨的身份不敢拒绝,也该提前跟秦家打声招呼才对。 他就不怕秦家猜忌? 张勇点点头,蓦然道:“郎君英明,咱们的人早就混进定王府了,传了消息说,赵元俨逼迫王惟一想要对刘娘子下手!” 还是熟悉的配方,这老货多少年了也没个长进,就会使些歪门邪道。 秦为冷道:“王惟一呢?” 他不问手下密碟是怎么混进定王府的。 这是对张勇的信任,也证明了他从来没想过张勇会背叛自己。 张勇心中稍稍感动,正色道:“王惟一没有答应,却也没拒绝,只是走的时候多拿了一个箱子,小人怀疑是定王府那边给的好处。” “王惟一现在已经起复无望了,能让他动心的条件,应该就是和家眷族人有关系。” 秦为指节轻轻敲击这桌面。 “抓贼抓脏,捉奸拿双……先不管他,等下次复诊时再说,这期间派人盯紧了王惟一的家眷,看看他们都在和什么人接触。” “是!” 张勇领命退下,一出门就撞上了狄青。 秦为对狄青的看重,秦家人无人不晓,张勇也客气的行了一礼。 “见过狄郎君。” 狄青刚才听到了里面的谈话,便直接问道:“赵元俨又想对秦兄下毒手么?” “这……” 张勇犹豫了少许,干笑一声没说话。 狄青脸色有些冷,真的看着他,郑重道:“某与秦兄乃过命的交情,这世间谁人都会害他,我却不会!” 张勇只好低声道:“赵元俨想要在刘娘子的病上做手脚。” “知道了!” 狄青只回了三个字,便掉头往外走去。 “狄郎君莫要冲动,郎君说了先盯住再说……” 就知道他会冲动,张勇抢先一步拦住了他。 “你不是某的对手。” 很噎人的一句话。 张勇却只能苦笑摇头。 论侦查刺探他是高手,但论拳脚功夫他和高手之间,的确还有些差距。 “张某知道,但郎君说不可贸然行动,狄郎君莫要让郎君为难才是。” 狄青摇摇头:“秦兄现在位高权重,敌人也越来越多了,那个关丞就是警告,若还只是一味地防守,那只会让人轻视,从而更加肆无忌惮的对付秦家。” 张勇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没有让开。 二人的身份不同。 虽然狄青在外面也会对秦为以‘郎君’尊称,但他毕竟是朝廷的武将,不算是纯粹的秦家人。 况且秦为视他如手足兄弟。 张勇客气是一回事儿,但尊重又是另一回事儿。 于他而言,秦为的话就是真理,更是绝对的命令,这是一个密碟最基本的职业操守……这话是当初叶双愁告诉他的。 所以秦为既然说了要等等,那他就不能让任何人破坏秦为的计划。 奈何狄青的脾气更倔,一把推开张勇便走。 无奈,张勇只好回去禀报秦为。 “报仇?找谁报仇?” 秦为愣了下神儿。 张勇苦笑道:“方才狄郎君听到了咱们的谈话,就说要去定王府报仇……这……小人拦不住,还请郎君责罚。” 秦为摇头笑笑:“这不怪你,那小子就是个倔种,他认定的事儿八匹马都拉不住,你现在就派人去定王府周围看着,一有动静马上救人。” 秦为安排好后,又没好气的骂了一句,起身出了门。 “乔风,与某走一趟!” 他担心狄青脑子一热,一刀剁了赵元俨。 还是去看看吧…… 然后秦为便以出门测算为由,带着乔风出门了。 现年间成婚,讲究生辰八字,还有一系列的占仆文书等等,然后再由测算的术士选择一个事宜成婚的良道吉日。 不只是秦家这种高门大户,小门小户的百姓家也十分讲究。 汴梁的神婆神汉不少,什么测吉避凶什么改命姻缘无不精通,尽管秦为是个坚定的共产主义者,可现按照程这一项就是必不可少的流程啊! 秦为一路找到了定王府的对面。 据说那里有个道法高深的高人,尤其测算姻缘是一绝。 高人青布长衫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四十余岁的年龄,肌肤粗糙,头发胡乱的绑在头上,杂乱,但却特有高人范。 手中还怀抱着一把拂尘,坐在一家卖金银玉器的店铺檐下,面前摆了个摊子。 秦为不禁就笑了,回头跟乔风小声道:“看到没,还是这帮算卦的精明,知道将摊位摆在珠宝店门前。” “为何?” 乔风不明白,秦为瞥了眼他,笑道:“因为这里来往的人非富即贵,故而报酬也会丰厚,况且那些有钱的大多怕死,就喜欢这种神啊鬼啊的,给自己找找安全感。” 有钱人大多都迷信,因为得到的多了,就会怕失去。 乔风忽的咧嘴笑道:“那郎君您应该也信这个……” 汴梁城里秦为不敢说首富,也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大富豪。 “某偏偏不信命,什么功名利禄皆是过往尘烟,死了一捧黄土了事,就算你能活过百岁,又能花销多少钱?” 秦为不屑得摇摇头,傲然道:“怕失去,是因为不够自信……就算秦家明日破了产,某也能在一个月内东山再起,区区银钱而已,某不在乎!” 小桌被红绸覆盖,上面摆着两壶卦签。 高人听到脚步声走近时抬头,那双眼睛一翻,竟然全是眼白。 “说话!” 原来是个瞎子。 高人只是翻了个白眼表示欢迎,然后就恢复了高人做派。 “占卜草帖……凶吉祸福……” 秦为在看着对面的郡王府,恨不能把狄青抽个半死。 这厮是真没挨过社会主义的毒打,你以为赵元俨是那么好弄的吗?别说你弄不了他,就算能……赵祯恐怕也不会允许的。 “报上名来,生辰也报来。” 高人依旧是很有范,朗盛徐徐打断了秦为的思绪。 秦为随口报了名字,然后坐到小摊对面的矮凳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也想看看,这年头的术士到底有几分本事。 高人开始翻白眼,然后说道:“此事……凶吉难测……” 嘭! 高人刚想拿范儿,就听得对面定王府里传来了一声轰响,接着火头就冲了起来。 本是坐着翻白眼的高人,被这一声轰响给吓住了,一哆嗦竟然滑出了瞳孔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救命啊!” 高人下意识就想跑。 秦为却黑了脸,伸手指指他,便被乔风一把揪住了。 “玛的,竟然敢装瞎子骗人!乔风,弄他!” 秦为站在对面,看着郡王府大门打开,接着一群人跑了出来,其中就有赵元俨。 这货是被人架出来的,面色惨白,看着恍如厉鬼。 但他却很是激动,说道:“老夫的宝贝儿……老夫刚买的美人儿啊!快救人!” 这尼玛是哪跟哪啊! 秦为眼珠一转,低声道:“引他注意这边。” 乔风马上了然,伸手揪着高人的胳膊猛地向后一撅。 嘎嘣! “嗷!” 划破天际的尖叫声,成功引来了对面的关注。 赵元俨缓缓看过来,然后气得指着秦为喝道:“是你干的好事!畜生,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纵火!” 无冤无仇? 你说这话脸红吗? 秦为仰头瞪着他,“你看见是秦某放火了?” 然后缓缓走向了赵元俨过去。 赵元俨的眼中全是厉色,刚想发飙却被身后一个中年儒生拦住了。 应该是赵元俨的幕僚,这货长得就像狗头军师! 幕僚在他的身后低声道:“郡王,难道王惟一的事儿被他知道了?” “不可能,王府监管严密,怎可能被人探知……” 赵元俨自信的摇摇头。 然后他冲着走来的秦为说道:“老夫不过是之前和你有过些许不睦,可你竟然衔恨入骨……苍天呐!我王府何辜……” 几番交锋下来,赵元俨知道恐吓对秦为没用,便改了方式,开始卖惨……毕竟这些年装病,他对卖惨深有心得。 “闪开闪开!” 终于救火的来了,一群人拉着水车冲了进去。 赵元俨和秦为并肩而立,看着火头越发的大了,气得直发抖。 “别抖了,秦家在汴梁的仇人不少,可能想到用女人当街生扑的估摸没几个,话说王爷真是恨极了秦某吧?竟也舍得用那么漂亮的女子来色诱某。” 赵元俨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屁话,老夫听不明白!” 什么漂亮女人…… 若是有,老夫肯定留着自己享用。 还色诱你?你配吗? 秦为冷冷的道:“有人说你阴奸,这等手段也只有阴人方能使出来,可惜某定亲了,你的一番好意只能心领了。” 也不知那少女摔死了没? 就算没死,万一破了相,这老色批还不心疼死! 秦为侧身看着他,嘴里啧啧有声的道:“你这个……话说你都五十多了,竟然还在想着那个宝座,真是……宝刀不老啊!” 赵元俨的脸色更冷了, “滚!” 他气急了,一改往日温文儒雅的形象。 “咦!不对啊!” 秦为突然想起了什么,讶然道:“方才郡王出来时说了什么……什么宝贝儿?刚买的美人?……郡王这是又逼良为娼了?啧啧!看来陛下封了怡春楼还真是封对了,王爷这好色的程度,无人能及啊……也不知腰子还够不够用,若是力有不逮就与某说,某认识个郎中,治疗男性疾病乃是一绝,像王爷这种日日无肉不欢的癖好,还是提前保养保养吧,毕竟岁数大了不是?万一哪天不举了……啧啧!那气秦某就在这里祝王爷千年长存、万年不软!” 赵元俨气得身体摇晃,然后就往后倒去。 幸而后面有人接住了他。 幕僚却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秦为喝道:“你不但纵火,更是气坏了郡王,秦为,你就等着全家流放吧……呃!” 秦为只是一脚,就把幕僚踢的双腿夹紧,然后缓缓跪在了地上。 “哦……” 他慢慢的发出了呻吟,只是那腔调拉长以后就变得有些古怪。 幕僚脸上霎时多了几分红晕,眼神迷离的看了眼倒下的赵元俨…… 我靠! 难不成这老货还男女通吃么……太他妈变态了! 秦为不禁后退了一步。 “打人了啊!打人了!” 边上有人在叫喊着,巡检司的人已经来了,大部分进去救火,剩下些人站在前方,闻声回头,就有人想过来。 赵元俨当年也曾经显赫一时。 就算是现在,定王府也是稳坐宗室头把交椅,更是交有广阔,若是他说一句话,升官只是等闲而已。 那都头脸上挂着微笑想过来,身边却有人拉住了他。 “放手!” 都头回身神色凶狠的喝了句。 他的身后是个军士,被吓了一跳后就松开了手。 等那都头过去以后,才喃喃的摇头道:“你想攀附定王也得找个好时机啊……那人可是秦为,凶名赫赫!才将弄死了一个虎贲营的都指挥使,结果屁事儿没有,连弹劾都没人敢……某想劝你……可你却想去找死,拉都拉不住啊!” 那都头小跑着到了赵元俨的身边,先是谄笑道:“郡王放心,小人的麾下救火拿手,保证不会误事。” 赵元俨才刚醒来,闻言微微点头,重新摆出了慈祥的长者模样。 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如是陌生人见了,第一反应还真就被这老货唬住了。 都头得了笑脸,像是得了尚方宝剑一样。 接着一转身,脸上又全变成了冷厉,喝道:“你哪的?为何至此?来人啊,将这贼人拿下,扭送开封府审问!” 新 374:神仙打架,小鬼儿挨揍 乔风见此人准备朝秦为出手,就松开了那个高人,然后过来阻截。 高人一得了自由,马上就翻个白眼,然后喊道:“救命……” 都头退后,随即拔刀指向了秦为,声色俱厉的喝道:“竟然是贼子,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凶,跪下!” 秦为正在担心狄青。 这把火八成就是那小子放的,也不知是否跑出来了。 那都头一吼,瞬间打破了他的思绪,闻言不禁就笑了,说道:“神仙打架,你一小鬼儿也敢来凑热闹?滚远些,免得伤了自己。” 秦为睚眦必报,但他只针对和自己身份对等的,这种小鱼小虾他不屑于出手。 都头被这傲然自信的气势镇住了。 可他回头看了赵元俨一眼,又觉得那少年就算再厉害,也总不会强过定王府吧? 这位王爷的名声可不小,势力据说也不小,而且还是陛下的亲叔叔。 一个少年而已,自然是没法比的。 想到这儿,都头就眼睛圆瞪,厉喝道:“限你十息之内跪下,否则某杀你如杀一鸡!” 这话他觉得自己说的太有范儿了。 赵元俨怎么也会记得自己的好吧,就算那少年厉害,赵元俨也会看在他出言呵斥的份儿上出手护他。 都头还想着怎么把自己的名字,和所在的地方,找机会告诉赵元俨,就觉得眼前一花,随后手上一震,长刀就飞走了。 狄青来了! 他一脚撩去了长刀,正准备动手。 秦为也冲了上来,比狄青还快,只是一拳就把都头打了个乌青眼。 都头没想到这少年会忽然发难,毫无准备至下踉跄倒地。 秦为却没有放过他,随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等他喘息着退后时,那都头已经认不出原貌来了。 “刚用刀指着某,这事儿咱们没完!” 秦为目光一转,就盯住了赵元俨,恶狠狠的道:“郡王不但在自家放火,还安排了人刺杀沈某,此事咱们到御前讨个说法去!” 赵元俨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心想那都头只是拔刀威胁你,刺杀……你这是光天化日之下指驴为马啊! 他冷冷的道:“去就去!咱们御前说话。” 秦为没理他,而是挡在了狄青身前,右手飞快的在他的腰侧一撩,掸去了他衣服上的一抹碳灰。 赵元俨本就心虚,便带着人急匆匆的走了。 这时郡王府里的火势也渐渐小了些。 秦为这才拍了拍手上的血迹。 他径直走到了那个哀嚎的高人面前,俯身笑容和气的看着他,问道:“那两张纸上的八字可般配?” 高人努力想翻白眼,可却因为恐惧而几次失败。 毕竟干这活儿要的就是个人设。 只是没想到自己行骗多年,却栽在了一个少年的手里。 如今某人设崩了,却又要给你测算……何苦来哉啊! 高人只能强笑道:“般配般配,天下没有比这两桩姻缘更般配的了……” 终于说通了,看来拳头就是比劝解好使…… 秦为欣慰的道:“那就好啊!多谢先生测算……来,写下来。” 草帖也就是后世的庚帖。 上面有女方的三代,从曾祖、祖父到父亲的身份,随后就是嫁妆。 而秦为随后也得写一份同样的草帖给女方。 再由女方拿去占卜凶吉,若是好,那就由男方率先开出定贴,表示同意婚事。随后女方开出定贴,表示同意婚事…… 这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一系列手续下来,虽然看似繁琐,可却一板一眼皆有道理可循。 就算中间有差池,两家也还有反悔的余地。 秦为顺带找了纸笔来,然后在这那高人的指点下,亲手书写了自家的草帖,又顺手帮乔风也写了一封。 然后就让他去找吴妈,让她作为媒人送去刘家和春杏的娘家。 直截了当的弄完了这些,秦为转身就走。 高人心中一松,幸好,这少年还是个有素质的,并没有卸磨杀驴…… 他可是亲眼看见那少年与定王赵元俨对骂的场面,这等人家其实他能惹得起的? 高人赶忙收拾摊位,嘴里嘀咕道:“今日被人揭穿,此后这里就混不得了,赶紧走,换个地方摆摊去。” 他背起包袱,连作为招牌的长幡儿都不要了,急匆匆的往家跑。 只是刚跑了两条街,迎面就撞上了几个狞笑的大汉,为首一人瘦高瘦高的,可手上力气却不小,一把便扣住了他的肩膀。 嗷! 高人直接痛的哭出了声。 另一个大汉咂咂嘴:“郎君说抓人,就是这货?不就是个睁眼瞎嘛……” “少废话,郎君让干啥就干啥,先把这人弄到二队的落脚点,告诉那些小子,把人给老子看住了,要是跑了老子抽死你们。” “是,老大!” 这边定王府的火终于是灭了,两间厢房被烧了精光,连带前厅和大堂都被殃及,整个定王府哀嚎一片。 大伙儿都准备各自散去。 那位被打成二师兄的都头也晃晃悠悠的缓过神来,咧着嘴从地上爬起来。 “噗!好难看。” “打得好惨!那少年下手真是狠呐!” 都头脸色难看之极,站在那里发狠道:“等着吧!王爷肯定会收拾那小子的,到时候有好处,某不会忘记你们。” 话的意思大概就是,我这顿打挨得值! 他的麾下大多欢喜,可是先前阻拦他的那个军士却在冷笑。 都头本就怒火难抑,见他冷笑就喝问道:“觉得本都头被打了,你便可阴阳怪气的笑话某么?莫要忘了谁才是老大,等着,某回去就收拾你!” 当着麾下被人暴打一顿,而且还是在大街上……羞辱感自不待言,更让他气愤的是,这顿打不仅让他丢了面子,更丢失了威信。 不过他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否虽然挨了打,但这次定王绝对不会亏待某,否则日后谁还肯为定王府效力? 那军士被威胁了一通,只好低下头,叹声道:“那人……哎!都头啊,您这次真的惹错人了呀……” 都头咬牙道:“什么意思?” 军士抬头漠然地看着他,淡淡道:“那人是秦为……” 沃日! 都头不敢相信的问道:“那个少年就是操练了御街阅兵式的秦为?某听说他当街打断了虎贲营副都指关丞的双腿,而后就传来了关丞自尽的消息……汴梁人都说,是秦为逼死他的!” 这不还是重点。 重点是这事儿从开始到结束,朝廷连有个人出面审问一句都没有。 也就是说秦为弄死了一个副六品的都指挥使,连定罪都没有! 那我呢? 都头想想自己连品阶都没有的官职……不禁仰天叹道:“为何不早说?你特么的害死老子了!” 军士无辜的道:“先前小人拉了您,可……” 可你却威胁了我。 我又不是蠢货,那种时候再说话,哪怕是让你避过了一难,可事后呢? 你绝对会为了掩饰自己的愚蠢,从而对我下黑手。 这就是大宋的官场之道,连个普通衙差都能得心应手。 况且秦为是什么人物? 他若想以名压人刚才就会自报家门,可他却没有……这不是明摆着想要扮猪吃老虎么? 我若是多嘴,那秦为刚才揍得就是我了。 军中就是一个小社会,外面有的矛盾和阴暗军中都不会少。 但凡是有人的地方,这些都不会少。 都头惶然道:“这下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那可是秦为啊! 当初王臻在开封府时,秦为就是常客,这种关系都不用宣扬,大家就能看出寻常。 而他虽隶属开封府管辖,可入的却是军籍…… 完了!现下王臻就是枢密使,监管全国军队,弄死自己比碾死一只蚂蚁简单太多了,不过打个喷嚏而已! 不过他却小看了秦为。 睚眦必报也是分人的,档次够了自然要斩草除根。 至于这种小鱼小虾,秦为根本不在乎。 况且,他之所以要出手打那都头,并不是因为对方嚣张的态度,而是狄青忽然出现了…… 那会儿场面正是火热的时候,赵元俨恨得将那放火之人弄死才甘心。 狄青若是这会儿再出来挑事儿,傻子都知道这把火和秦为脱不了干系。 几人走在街上。 秦为回头没好气的瞪了眼狄青,冷着脸道:“说说吧,为何如此?为何不听张勇的劝告?” 他虽与赵元俨有些仇隙,但大多是私下里的交锋。 官场就是如此,那些朝臣们明里暗里交锋不断,但大家也会恪守最后一条底线——不能撕破脸! 这种事情本就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谁敢提,谁就是吃亏的那方。 就算你有天大的委屈,也没人会同情,大家只会说……你小子不讲武德啊!仇隙归仇隙,你这放火是跟谁学的? 若人人都是如此,那这汴梁城恐怕顷刻间就会化作一片火海。 狄青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他,低着头道:“……小弟刚才在边上吃东西,可忽然听到了定王府门前吵闹,就过去看了看。” 然后狄青仰头,露出一个很诚恳的表情,脸上还带着几分委屈。 新 375:大宋演技哪家强 以秦为的阅历竟有那么一瞬间都险些被他忽悠了。 “长进了啊!” 秦为气笑了,怒道:“现在撒谎作假一气呵成,还会找借口,不错。” 狄青又是一脸无辜,“秦兄,小弟并未说谎啊。” “编,你继续编!” 秦为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上面还有些残留的酒渍。 “这城里能遇火既燃的除了火油,就是秦家生产的高度烈酒,你用烈酒当引子烧了定王府,想必家里的酒没少被你嚯嚯吧?你就没想着再弄点儿下酒菜带去?” 又往前走了几步,街边正好有个小摊。 方才揍那个都头出力不少,秦为有些饿了,就要了几块烤肉,让小贩又弄了半坛子黄酒,边走边吃喝。 然后秦为拎着酒坛子的手莫名抖了一下,正撒了狄青一身,一股浓郁的黄酒味便遮住了他身上原本淡淡的烈酒气。 狄青看来是饿了,一斤半的烤肉不过是顷刻间,就被吃的一干二净。 他搓着手道:“秦兄,小弟……那个啥……小弟错了。” 他本是冷漠少年,但跟着秦为这一两年却多了人气。 秦为没好气的道:“你的性子是不吃亏,以为赵元俨要对我下手,就抢先去烧了他的房子……” “烧就烧吧,可你的性子却急切,少不得就会露出马脚,幸亏你带的是烈酒,燃烧过后没什么痕迹,你若是带了火油去,那东西味道大,赵元俨只要派人彻查一下,汴梁城内哪家最近卖了大量的火油,你小子就等着蹲大狱吧!” 秦为惆怅的道:“说了多少次,遇事要冷静,要沉着……就算要出手,也要先摸清形式三思而后行!” 临时起意就敢去定王府放火。 估摸着赵元俨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不怕死的愣货。 狄青干笑道:“那个……小弟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来放火,一定先勘察好地形,再准备得更充分些。” 秦为一个激灵,目光不善的盯着他问道:“还有下次?” 啪! 秦为一巴掌抽打过去,狄青撒腿就跑。 “你还敢跑!” 秦为真是被气坏了。 这群小子都是不省心的,上次赵允让偷弄了些火药回家显摆,险些把定王府都给炸了,这次狄青又把赵元俨家给烧了,无法无天了啊。 你们就不能安分些吗? …… “他就不能安分些吗?” 赵祯皱眉看着浑身黑一片白一片的赵元俨,无奈的拍了下龙案。 仿佛是刚被几个大汉蹂躏了一顿的赵元俨,顿时嘤嘤泣声起来,那模样像极了一个被糟蹋以后,还被抛弃街头的闺中怨妇。 赵祯有些头痛的道:“去,把秦为叫来。” 他脸上带着怒火,可心中却有些暗爽。 自家这位皇叔,一直以来都是狼子野心,这偏偏这人又是个老阴比,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这几年赵祯这个皇叔可没少给他使绊子,明里暗里都蹿腾着宗室那些人搞事情。 若不是老娘刘娥的手段厉害,说不准就让那些人钻了空子。 赵元俨也知道自己恐怕不受这个好大侄儿待见,但这并不妨碍他在金殿上彪戏。 连旁边看戏的许茂则,都忍不住在心里给这位大宋王爷点了赞。 牛啊! 有这演技,就算不当王爷,去戏班儿也能发财啊! 这时赵元俨又哽咽道:“臣家里火焰升腾,家中亲眷仆人几无幸理,幸而有忠仆冒死将臣弄了出来……陛下您是知道的,臣这身子本就多痨多病,这要是再晚些……晚些……” 情到深处,赵元俨崩溃大哭,声声哽咽道:“臣险些追随先帝而去啊!” 你爹挂了,我也差点儿挂了。 大侄子,咱家老人儿没几个了啊! 以后谁来帮你守这赵家的江山,谁来帮你抗衡那些老臣权贵? 赵元俨的哭声惊传宫内,不知道的还当是皇帝驾崩了…… 赵祯脸色已经黑到了极致。 八叔,你是想把大侄子我哭死么? “你,再去催,让秦为立刻进宫,马上!” 赵祯冷冷的瞪了眼许茂则。 许茂则打了个机灵,飞也似的狂奔出宫,别看他年级大了,可脚下功夫却丝毫不逊色那些年轻人。 只是一路上他总觉得,赵祯刚才看他的那个眼神有些不同寻常。 这边赵元俨还在泪腺狂飙,“陛下,臣一出门就看到了秦为在门口站着,这凶手不是他还能是谁?而且他一见到臣就想离去,幸好被臣家的仆人拦住……臣……请陛下做主啊。” 他的声音听着很哀伤,而且还带着些绝望之意。 这得多悲伤才会如此啊! 赵祯更怒了。 虽然他很想赵元俨某天忽然嘎嘣儿脆了,可明面上他却要及尽关爱,毕竟是秦叔侄,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 赵元俨可以无情,他却不能无义。 这就是做帝王的悲哀,太累……什么事儿都得装着、端着、藏着…… 许茂则出宫叫人去了。 在边上的一个小内侍便瞅准了机会,招呼人递了毛巾,递给赵元俨。 “定王,擦擦吧。” “多谢。” 赵元俨很是和蔼的道谢,然后慢条斯理的擦脸。 这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举手投足之间,那股子贵气挡都挡不住。 小内侍心中更是欣赏这位温文和雅的王爷了,若是能借机在暗中搭上些关系,依这位王爷的和善脾气,今后定然少不了好处。 然后他便借着接毛巾的机会,突然说道:“陛下,那秦为的胆子好大,竟然敢火烧定王府……” 才说了一半,又惶然跪下道;“臣妄议朝政,死罪。” 这就是姿态。 想说的已经说了,错也认了,赵祯就算不悦也不好过多苛责。 何况宫中人都知道,他们这位帝王,是个和善慈爱的,从不苛责宫人。 所以他们的胆子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只是他没看到的是,赵祯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厌恶。 然后又淡淡道:“起来吧……” 接着他目光转向了赵元俨,问道:“秦为……与你何仇?” 按照他的了解,秦为这人虽然嫉恶如仇,但却不会对无关者下黑手。 你说秦为对你下黑手,那总得有个理由吧? 他就算是脑子进水了,也只会去寻别人的晦气,而不会找你赵元俨。 而且当初那个怡春楼就是你的……可那是以前的恩怨了,这次呢?又是因为什么?是否皇叔你又对朕起什么外心眼儿了! 赵祯的嘴角微微翘起,很是祥和。 而赵元俨却是怒不可遏。 老夫的怡春楼啊! 那北伐军就是一群臭流氓,砸了怡春楼不说,那秦为竟然睚眦必报的,寻机把怡春楼一锅端了,让定王府损失了一大笔财源。 老夫的钱啊! 非但如此,他还借此扫荡了整个汴梁的青楼业,让定王府一夜之间在青楼这个行业成了臭虫。 以至于后来他再想找人合作,那些开青楼的却避之不及。 谁还敢合作啊! 怕是今儿个刚开张,明天就又被端了。 因为你定王府和秦家的私人恩怨,让我们也跟着倒了血霉,不躲你远远儿的,那都是给你面子了。 赵元俨怒向胆边生,但最终却只是委屈的道:“臣之前虽与之有过几次口角争锋,但并无什么深仇大恨啊!可他竟如此对臣……” 少年得志的臣子,要对宗室长者下毒手! 你管不管? 虽然我时常都在惦记着你的皇位,但没说出来就不算证据……有种你就别管,看明日那些宗亲们会不会与你闹翻了天。 唇亡齿寒……秦为连定王府都敢烧,若再不教训,以后还不得让他骑到我们老赵家的脖子上作威作福了! 我们是宗室啊! 你赵祯要是不管,等你百年之后,小心连个哭丧的亲戚都叫不来! 尼玛! 许茂则刚宣旨回来,就见到了正在流泪的赵元俨,不禁讶然呆滞。 这位大把年纪了,竟然当着陛下的面流泪,秦为,你究竟是作了多大的孽啊! 赵元俨的模样让人不禁心生恻然,赵祯叹道:“何苦如此……来人,送了茶水给皇叔,赐坐。” 赵元俨今日也是够倒霉的。 先是谋划被秦为识破,然后刚买的歌姬被烧成了鬼脸,还有定王府的火灾……现在依旧是在惊惶之中。 险些被人一把火烧成灰,他这次是真的慌了。 以前不管他怎么折腾,赵祯和刘娥都是以安抚为主, 因为这娘儿俩在宗室里的根基太浅,所以不到撕破脸的程度,二人都是能忍则忍。 尤其赵元俨还是个老阴比。 平时他老谋深算,城府堪比山川之险。 虽然经常在背后高些小动作,却根本让人拿不到把柄。 朝臣们更是犯不着得罪他这个宗室长者,毕竟他是赵祯的老叔,臣子们又不傻,大家没有利益纠葛,何必闹翻呢? 到时不管谁对谁错,人家姓赵的肯定是先帮着自家人。 哪怕赵祯再想弄死赵元俨,也只能忍,只能护着。 除非哪天赵元俨真的造反了…… 想到这儿,赵祯甚至有些意动的看了眼赵元俨,反吧!只要你敢反,我就有理由弄死你了。 至于赵元俨能否造反成功…… 没那个! 你当刘娥是吃干饭的? 老娘分分钟给你干瘪气儿了! 新 376:老逼登,不要脸 许茂则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赶忙抹了把脸上的浮汗,轻声道:“陛下,秦为来了。” 赵祯正在盘算着皇家与宗室之间的关系,闻言就板着脸道:“让他进来。” 秦为坦然走进大殿,然后行礼道:“臣,拜见陛下!” “免礼吧……” 赵祯没好气的看了眼他,然后就喝问道:“为何放火烧了定王府?你可知定王是朕的亲叔叔,你藐视定王就是藐视皇家!简直狂妄!” 一般皇帝若呵斥一个人的话,那大概有两种意思。 一种是,这人的确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皇帝准备弄他了,所以降罪之前要先找个由头。 还有一种就是,皇帝不准备责罚他,只是面子上的呵斥几句而已。 秦为想也没想,就认定是这事儿赵祯不是真生气,不过是被这老货弄烦了,想赶紧打发了他。 所以他一脸愕然道:“陛下,谁说的?谁说的?污蔑人也没这么欺负人的吧,臣要和他拼命!” 烧了我的房子,还要跟我拼命? 老啊!老夫怕你不成? 赵元俨顿时怒了,上前一步指着他道:“起火时,你在定王府对面作甚?身边还跟着护卫,而且连那个狄青也在。” 这个老阴人的感觉竟然那么敏锐? 狄青是武官,非休沐、办公不得随便出军营。 不过这年头的武人存在感不强,偶尔出个小差也不算什么,而且北伐军的营地本来就在城外,监管自然不严。 秦为却一脸茫然的道:“在你家对面就是嫌疑?我说定王,你家的规矩也太大了吧,那赶明儿皇宫若是遭了此刻,又有人正好看到您经过,那您是否也有嫌疑?” 靠! 好毒的一张嘴…… 赵元俨气得说不话来,赵祯也没好气地怒道:“少搅合,朕来问你,平白无故的你去定王府作甚?” 赵元俨的问题秦为可以反击,但赵祯这里却不行。 赵元俨盯住了秦为,心中畅快。 来,你来说,老夫看你怎么撒谎? 你要是有那等急智,也不至于会答应那些权贵之子进太学附学。 蠢货,今日且看老夫让你垮台,然后将你死死地踩在脚下! 秦为突然有些……这是害羞吗? 赵祯见了就怒道:“你在那儿出什么怪相?赶紧说。” 别说是害羞,就算是装死你也得给个理由再装死。 否则赵元俨出去一说,说他王庇身边近臣欺负宗室的臣子,那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以后七大姑八大姨的见了面,还怎么打招呼? 秦为一脸让赵元俨想动手打人、让赵祯想抽人的赧然。 这才面带羞涩地说道:“陛下,臣……臣定亲了,就前段时间的事儿,本想跟你禀报一声的,后来又怕这等小事儿耽误了您的时间。” 啥? 许茂则现在只想一巴掌拍死秦为。 你定亲和定王府失火这事有啥关系! 难不成你欣喜若狂,准备烧个定王府庆贺自己成婚?这小子,都什么时候,还是那副不正经的嘴脸。 果然,赵元俨跟着冷笑道:“你定亲难道要点把火来庆贺一番吗?然后又恰好选择了老夫的府邸?” 额! 这老家伙真是好主意啊! 本来决定回去就收拾狄青的秦为改主意了,晚上准备给他点酒喝,算是奖赏他不畏权贵的勇气。 秦为的心情一好,就笑了起来,说道:“陛下,定王府对面有个盲人,号称是汴梁第一神算,臣今日是拿着草帖,去请他看凶吉呢!” 噗! 正在喝茶的赵元俨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噌的站起身。 “你撒谎!” 这身手…… “啧啧啧……”秦为不仅咂舌道:“外间传言定王久病不愈多年来身体羸弱,可在下倒是觉得,定王的身手很矫健嘛,连我这个上过战场的年轻人都自愧不如。” ……一激动忘了演技了。 赵元俨心中喊了一声‘卡’! 然后面色渐渐变得失神,一脸恳切的看向赵祯,有些气若游丝地道:“陛下,臣府里才将起火,他竟然就出现在定王府对面,哪有这么巧的?” 赵祯黑着脸看二人彪戏,瞪向秦为道:“和谁定亲?草帖何在?朕虽仁慈,却不是那好欺骗的!” 你敢欺君……那朕就把你打发去雄州,去负责榷场,和辽人打交道。 就算再有才朕也不要你了! 秦为伸手在怀里摸了摸,然后摸出了草帖,还有那位‘高人’的批语,许茂则接了先看了看,见那墨痕新鲜,就看了赵元俨一眼。 这一眼带着同情,让赵元俨有些懵逼。 这是什么意思? 赵祯接过一看,见女方家那里父亲一栏上写着刘标的名字,就问道:“那刘小娘子不是刘家庶出刘坚的私生女么?怎的这上面写的是家主刘标……” 秦为也不管什么隐晦,直言道:“臣与刘家定亲后,家主刘标就将刘姝过继到了正房名下,如今是刘家的嫡出女。” 这是赤果果的政治婚姻啊! 赵祯对此早就轻车熟路了,点头含笑道:“朕明白了,刘家怕是巴不得结交你这个朝堂后起之秀,别说一个庶出的女儿,就是嫡女……你想要刘标也会痛快的许给你。” 这桩亲事一旦牵扯道了利益,就显得不那么存粹了。 但赵祯却不讨厌。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别人如此大地会极力遮掩,或是绝口不提双方亲家的关系,但秦为却爽快的承认了这些,这说明他问心无愧。 赵祯再一看刘姝的生辰八字,就赞道:“年岁倒是正好适合,那刘小娘子你也惦记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成婚了也好,省得你再惦记……不过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谁做的媒?” 若是普通人家成婚,自然寻个普通媒人便可。 可秦为不同,天子近臣,屡受隆恩,若随便找个媒人,怕是会让人笑话秦家没有底蕴。 “是王臻、王相公。” “王臻?” 王臻对秦为那堪称是贴心贴肺,所以赵祯也不意外。 想到这儿,赵祯又有些羡慕的玩笑道:“你这里才递草帖,那边可同意了?万一人家回了你,王卿的脸面可就掉地上了。” 男方递草帖代表着同意这门亲事,随后还得要看女方的。 不过刘家怕是巴不得这桩亲事呢,所以不可能拒绝。 秦为得意的道:“臣侥幸得了陛下看重,所以这亲事是必成的。” 赵祯心中受用,不禁微笑道:“你倒是知道借了朕的名号去招摇撞骗,不过听说那个刘小娘子模样、品行都是一顶一的好,也不枉朕给她的官身,你算是得了个贤内助,不错。” 这两个君臣竟然说起了亲事,边上的赵元俨却有些麻爪了。 他竟然真是去占卜凶吉的? 那么……那把火是谁点的?难道真的冤枉他了? 君臣二人又瞎扯淡了一番。 赵祯全然忘了旁边还有个赵元俨的存在,笑着说道:“既然是喜事,那朕也沾沾喜气,来人。” “陛下。” 赵祯沉吟一番后,说道:“告诉皇后,赏那刘小娘子些东西,好歹能震震秦为,刘家恐怕不会拿什么好东西,免得她日后过门被欺负了。” 这话带着调侃的意味,秦为干笑道:“臣却是君子,不会欺负妻儿,更不会无缘无故的做那等下作事儿。” 这话的意思就是,那把火真不是小爷放的。 反正下作的是狄青,和他秦为有什么关系…… 赵祯看了在边上茫然的赵元俨一眼,意思就是……人家都这么保证了,你若有证据那就拿出来,若是没有,这事儿就拉倒吧! 赵元俨欲哭无泪,他有个屁的证据。 赵祯猜也入菜,便点头道:“如此就散了吧。” 秦为和赵元俨告退,然后一起走了出去。 出了大殿,一路往外走,前方的小内侍大抵是有什么急事儿,就走快了点,把两人拉下了一截。 赵元俨还在想着是谁把王爷府给点了,边上突然传来声音:“就是某点的火。” 恩? 谁在说话? 赵元俨不敢相信的侧身看去……就看到了一个正义凛然的秦为,正挑衅的看着他。 “你看某作甚?” 秦为挑眉看着他,嚣张的小声道:“这里是皇宫,你莫不是要和某打一架?来啊,某最近刚学了一套王八拳,专打老王八蛋,要不要比划比划?” 赵元俨依旧是哪个表情,好似没反应过来似得,喃喃的道:“你刚才说什么?是谁点的火?谁干的?” 秦为哪里会上这种劣当,他眼角瞟到那个小内侍止步回身,心中就是一笑。 想坑我?你还不够格。 他茫然的道:“王爷您刚刚说什么?刚才没人说话啊!您是不是年纪大幻听了?哦……忘了!外间都说您有病,看来您这是又犯病了啊!” 他的表情真的很真挚,特认真。 但他说的这番却贱到极点,就连小内侍的嘴角都抽搐了两下……他听出秦为这是骂人呢,可偏偏没有证据。 再说定王有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元俨今日遭遇了几次打击,神思都有些许恍惚了,他咬牙强笑道:“是吗?那便是老夫听错了。” 两人向前方等着的小内侍走去。 秦为稍稍低头,嘴唇几乎不动,用声带发声道:“就是某点火烧了你家,老逼登,你咬我啊……” “是他!” 赵元俨猛然转身,直指秦为冲小内侍喊道:“你可看到他说话了?你可听到了?他骂本王是……那啥!” 那啥?是啥…… 小内侍一脸茫然的摇头道:“小的没看到啊,王爷这是累了么?要不奴婢去叫人给您把轿子抬进宫里来?” 听毛线,刚才秦为的嘴压根就没动。 你这个老汉坏得很,竟然诬陷人。,怪不得人家秦大人刚才内涵你……这人果然不是啥好货色。 赵元俨却怒道:“老夫亲耳所闻,这是第二次,第二次啊!他都说了,那火是他放的。” 原来还是因为失火的事儿。 可你刚才在殿上怎么不说? 这人真阴啊!没有证据,就想无中生有强加罪名给秦为! 小内侍一脸懵逼的道:“王爷,小的……小的没听到啊!咱们还是快走吧,奴婢稍后还要回去复命呢。” 人家秦为刚才嘴都没动一下,你这个老家伙竟然就叫喊着什么他承认放火了。 他脑子进水了?会主动承认这种事情…… 还要不要脸了? 秦为退后一步,皱眉冷声道:“王爷,某自问与你无冤无仇,可你在大朝会后的赐宴上几次挑拨,后来更是弄了怡春楼,某知道是你的……可你府里失火和某有啥关系?某和你究竟有和恩怨?让你几次三番来陷害……说吧,咱们今日做个了断。” 秦为步步紧逼,赵元俨心中一紧,就低声道:“谁敢说怡春楼是老夫的?你这是污蔑……” 秦为又逼近了些,突然提高了嗓门说道:“什么?您要烈酒?王爷,那可是秦家的命脉啊!而且……宫中的进贡咋办?” 烈酒? 小内侍不禁叹息着,结合前面赵元俨的诬陷,他自行脑补出了一个故事…… ——赵元俨想抢夺烈酒生意,秦为不干。 然后赵元俨就想诬陷他…… 太过分了! 小内侍心生同情的看着秦为,欲言又止,那些正义感在渐渐消失。 惹不起赵元俨啊! 不过可以在背后说话帮忙…… 秦为仰天长叹道:“钱财如粪土,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可宫中也少不得烈酒啊!王爷……” “王爷?” 赵元俨的身体在摇晃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脑袋有些晕沉。 “无耻!” 他使劲儿咳了一声,怒道:“老夫何尝说过这话?你这个无耻之徒,老夫誓不与你罢休!” 秦为难过的道:“罢了,秦某这便回家清点一下家产,回头就送去王爷府……” 他掩面而去,后面的赵元俨已经要疯了。 他不差谋略,城府也深,可他的城府是应对正常人的,但正常人不会如秦为这样不要脸。 说那把火是自己点的,说了两次都不认账。 那个小内侍和他有勾结吧?否则怎么视若未见。 新 377:侮辱 赵元俨的面色渐渐阴沉,大步出去。 什么狗屁的烈酒,老夫的怡春楼若是还在……哪里看得上这点儿小钱?你这个小畜生,竟然敢栽赃陷害……老夫何时说要你的烈酒生意了? 这一番争执马上就传到了赵祯的耳中。 御书房里,赵祯放下手里的奏疏缓缓起身,随手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这汴梁城就是一个鱼池,原先一群鱼在这个鱼池里转悠,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大家各自相安……” 许茂则心中一动,就觉得秦为给赵元俨挖的坑大抵是被陛下发现了。 “可如今这鱼池里却来了条凶猛的鱼,搅动不休,原先安生等小鱼吃的大鱼都没了食物……有趣啊!” 许茂则谄笑道:“陛下,您说的臣一点都听不懂……” 赵祯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别跟朕装糊涂。秦为就是那条凶猛的鱼,赵元俨就是一条等小鱼吃的大鱼,如今这条大鱼被搅动的不安生了……也好,朕就看着,看看他要怎么应对。” 这是要看热闹? 许茂则觉得赵元俨真是够悲催的,以为自己啥事都没有,可怡春楼背后的东主早就被陛下查知了,还装样。 这就像是一个人拉肚子拉在了裤子上,却以为自己很帅,在街上招摇…… “大宋就是鱼池!” 许茂则心中一惊,再看去时,赵祯已经重新拿起了奏疏。 室内渐渐静谧,许茂则换了一杯热茶,然后悄然出去。 外面艳阳高照,却不算太热。 秋风习习,吹的人心情舒畅…… …… “哈哈哈哈!” 商郡王府的下人早已习惯了这个猖狂的大笑声。 看来小公爷今日的心情大好啊,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好事儿。 “好,好啊!” 赵允让兴奋会挥拳头,身边是幕僚方瑜。 “赵元俨家里烧了十多间屋子,据说是走水了……” 赵元俨是真高兴,随即就吩咐道:“那个……家里最近不是来了不少新鲜果子么?选一半儿好的送去秦家,再弄些好的绸缎去,秦为就快要娶亲了,这些东西他用得上。” “小公爷,宫中的消息。” 一个下人进来禀告道:“一个小内侍在宫中散播秦大人的的坏话,被许都知抓住了……” 赵允让面色一冷,骂道:“宫里那些人愈发没规矩了,要我说,就该杀几个!连外臣的闲话都敢传,陛下就是太仁慈了!” 那下人无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人已经被许都知弄去浣衣局了,说是打了个半死,恐怕没几天好活了。” 赵允让只是舒爽了一瞬间,就皱眉道:“他下手太快了,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么?” 一个大内都知教训手下的小内侍自然没毛病。 可这事儿却是关于秦为的。 你这么快就处置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们有嫌隙呢。 就不怕人家说你们里外勾结?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小太监赵祯早就想弄了。 …… 如今的乡试考试很简单。 主要以诗词文章为主,至于类型和题材有些是固定的,有些则是需要学子自行发挥,还有就是策论、做赋。 唯一的问题就是,主考官不再是国子监的人。 当初赵老二在时,因为国子监权贵之子附学多,所以徇私舞弊大行其道,大抵就和后世考试时允许开卷一个德性。 赵老二大怒,就定下规矩,不许国子监的人监考主持,并开始临时抽调考官。 这是防止舞弊的手段,而今年不知道会是谁。 秦为本可以不去,但他担心主考官和自己不对路,到时候会被学生们下黑手,毕竟他在朝中的人缘儿不太好。 这种下黑手的事儿不是没有可能。 一路来到了国子监,主考官已经来了。 刻板的脸,木然的眼…… “此次考试,人品不端者,再出色也不要!” 御史台,副御史中丞马德禄。 他板着脸说出了规矩,至于人品好不好,他是主考官,自然会‘明察秋毫’,说白了就是看他心情。 而现在,马德禄的心情可能不大好。 他目视着秦为,说道:“听闻国子监的学生学的很刻苦,这很好。当代学子就该如此!只是却不可利诱……” 秦为纳闷的皱眉道:“谁说某利诱了?而且,什么叫利诱?” 证据拿出来,不然别瞎扯淡! 读书人气节大过天,何况是即将要应试的学子们。 一句唯利是图,很可能就会断送了他们一生的前途。 这等话大抵就是敲打,一般人不管有没有都会低头,可秦为却直接反问过来,让马德禄一下子就没了反应。 他的目光转动,面色冰冷:“老夫只是提醒!记住了……好了,准备吧。” 要开考了。 秦为也有些小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古代科考。 众人纷纷出去,准备招呼学生进考场。 而就在此时,欧阳修却被拦住了。 这里是国子监的茅厕边上,那些考前紧张的学生们来去如风,不断进出。 “你也要去应试么?浪费纸张罢了……” 梁生觉得自己铁定会考上,所以一边系裤带,一边得意的道:“你上次害了某,告诉你,等某成了高官之后,定然会把你一家子都发配了,都发配去琼州,永世不得回来……” 欧阳修在排队等着上茅厕,双拳已经紧紧地握住了。 边上的学生们此刻满脑子都是考试,旁人的恩怨没兴趣,也没空去管。 按照教授们的说法,考试前如果心情不好,或是太紧张,肯定会发挥不出来自己的实力。 故而大家都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态,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激动,用一颗平常心去面对。 所以从前天开始,国子监就停课了,大伙儿随便玩耍都行。 这算是考前的放松。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可欧阳修这等木头木脑的人,除了文章不错之外,他懂什么文武之道? 据他的室友说,欧阳修依旧是每天在背书做文章,旁人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他依旧在油灯边上苦熬着。 这应该是笨的,所以心慌了就要多努力。 临时抱佛脚啊! 梁生见他生气,就呸了一口,说道:“你就是个不孝之人,你娘为了供你读书,每日走街串巷给人浣衣,少不得还要被泼皮调戏,你却心安理得的在这里以读书为名,享受时光……” 欧阳修的脖子渐渐的红了,一直弥漫上去…… “某若是你……” 这是人性,装的再高大上也是枉然。 少部分心慈的,那就是稀罕物,大抵善人指的就是他们。 砰! 大家都还在观望,却听得一声闷响,梁生猛地倒退数步跌坐在地上。 欧阳修举着还未来得及挥出去的拳头楞在原地。 在他身前,韩琦梗着脖子脸色通红。 “呸!国子监怎么出了你这种败类!你是想扰乱了欧阳的心神,让他发挥失误从而落榜么?” 砰! 韩琦说着就冲上去又是一脚,直接踹在了梁生的脸上。 “啊!” 两颗牙混合着血水从嘴里流了出来。 梁生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敢在试院门前动手,更没想到,动手的竟然是韩琦…… “杀人啦!杀人啦!” 梁生不停的惨叫。 砰! 又是一脚,这次是欧阳修。 他并未停手,而是扑在梁生的身上,挥拳砸了下去。 呯! “不许你骂我娘!” 呯! “你这个畜生,杂种!” 这是一个谁都没见过的欧阳修。 他脸色通红,眼中全是疯狂之色,双拳不断挥舞着。 “他是欧阳修?” 欧阳修是老实的,也是好欺负的,更是好指使的,可眼前这个欧阳修却宛如疯子。 “欧阳修,够了,快住手!” 眼看再不拦着梁生就要被欧阳修打死在试院门前了,韩琦不仅皱眉,赶忙上去拉住了欧阳修的胳膊。 可他小看了欧阳修的爆发力,竟然一下没拉住。 砰! 梁生又挨了一拳。 “够了!打死他,你也就毁了……你想考试了吗?想想你娘!” 就在欧阳修恍惚的时候,被按在地上的梁生奋力一挣,连贯带爬的离开了他的掌掴。 几个梁生的朋友也冲了上来。 “打死他!” 梁生的一只眼睛已经睁不开了,鼻梁骨也断了,牙齿也掉了几颗…… “弄死他!某家里有的是钱,弄死他!” 怒火让他此刻只想杀人。 当看到欧阳修不敢再动的时候,一股快意让他想笑。 呸! 梁生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水,冷道:“不弄死你,某不姓梁!” 就当梁生几人围住欧阳修、韩琦的时候,马德禄和秦为几个官员也来了。 “住手!” 呯! 梁生仿佛没听到一样,挥拳打在了欧阳修的眼眶上。 韩琦也被另外几个学生踹到。 这才是少年血性,玛的,下手没轻重啊! 秦为微微皱眉,回头看了眼乔风。 马德禄也看到了他的眼神,心中一颤,赶忙道:“不可!” 学生打架是一回事儿,若秦为出手了,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他知道欧阳修、韩琦都是秦为的弟子,所以担心秦为会下狠手。 毕竟这人在汴梁的口碑就是——心狠手辣啊! 新 378:你会心平气和吗? 秦为只是淡淡的看了眼马德禄。 “马大人,你确定不用拦着吗?待会儿若是打死人了,秦某不在乎,但你可是主考官!” 马德禄这才恍然,赶忙道:“快来人,弄开他们!” 几个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差们冲了上去,很快就弄开了几人。 欧阳修和韩琦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不过好在学生们的力道有限,也没有武器在手,所以并未伤及根本。 然后二人就看到了秦为。 “祭酒……” 欧阳修不知为何,竟忍不住流下眼泪。 方才被多人殴打都没吭声的他,此刻委屈的像个孩子,看到秦为仿佛看到了长辈。 秦为并没有先问缘由,只是笑着摆摆手说道:“你来。” 他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却天然的偏向了欧阳修。 当你同情或是怜悯某个老实人时,遇到事情时你就会天然偏向他。 除非是后来他原形毕露,让你尝到了自食恶果的代价,否则这个偏向会长久存在。 便如当年那位大耳朵皇叔。 别管旁人如何抨击他,但史书上就是记载了,刘备——仁君矣! 欧阳修缓缓站起来,然后步履蹒跚的走了过去。 秦为又朝那边挥手,冲着韩琦佯怒道:“说他没说你?都给我过来……” “被打的是梁生。” 这是甄良也来了,声音中带着遗憾,“若是正常考试,他过发解试不会有问题,过省试也不会艰难,如今……这牙齿掉了,眼睛都肿了……” “竟如此吗?” 好学生挨打了? 那还说什么! 马德禄把脸一板,喝道:“拿了他!” 国子监有国子监的规矩。 犯错的学生可直接拿下,然后按照规矩惩戒,除非罪大恶极,才会转交司法衙门进行处罚。 “还有韩琦!他也动手了!” 人群里不知是哪个学生说了一句。 走来的欧阳修愕然脚步骤停,然后伤心的低下头。 他为这次考试准备了许久,可一次偶然冲动,却让这些努力化为泡影……然后他扭头看向韩琦,满脸的歉意。 韩琦此刻也脸色恐惧的看着欧阳修。 刚才他是第一个动手的,主考官定也不会放过。 但他不后悔为好友出手,只是有些难过……自己今年怕是无缘乡试了。 欧阳修更难过了。 他觉得自己在劫难逃,又觉得因为自己拖累同窗好友,不仅毁了自己,更是误了别人的前程。 他绝望了…… 可身前却蓦然多了个人。 秦为挡在了他的身前,皱眉问道:“凭什么?问都不问就拿人,这是谁的规矩!” 马德禄似乎早知道他会出手,皱眉说道:“殴人重伤,还要什么?身为学子不知礼教规矩,不该拿么?!” 地上此刻倒在梁生脸肿成了猪头,一只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里的牙也被打得七零八落,整个人都有些虚了。 马德禄气势攀升了几分,负手问道:“你还要什么?!” 国子监是个高雅的地方,墨香优雅,诗词遍地,然而茅厕之前,一群学生默然看着前方的争执。 马德禄的脸上多了冷意:“你还要什么?” 他是御史副中丞,正三品,按职位来说比秦为这个四品承旨高了不少。 可秦为却有爵位,而且还是军功封爵,如此正经靠功劳升迁的子爵,在大宋还真就不多见。 但那又如何? 军功从未被这些御史言官们放在过眼里。 在他们看来,大宋文官才是主导,那些武人都是不可确定的隐患因素,不仅不该太高他们,反而更要强力压制。 秦为不顾很亮在边上拼命的使眼色,说道:“某要一个公道,马大人若给不了,秦某可以去政事堂。” 这是要以势压人么! 周围几个主考的文官都怒了,可却没有办法。 别人说这话可能被弹劾,但面前这人怕弹劾吗?恐怕他们弹劾的越狠,秦为跳的越欢快。 “你要什么公道?” 马德禄也微怒道:“他们二人三两下就打到了那学生,可见平时不怎么读书,好勇斗狠,这样的学生留下何用?难道要让这两可老鼠屎,坏了国子监的一锅粥么……” “你怎么知道他不读书?你怎么知道他好勇斗狠?” 秦为侧身指着欧阳修和韩琦满脸的正气凌然。 也多亏了他一侧身。 暴怒之中的马德禄就看到了周围一群学生们投来的诡异目光。 “他……” 马德禄有些摸不准了。 这种一冲动就打人的学生,难道还是个好学生不成? “他的刻苦在太学无人能及!” 秦为走过去拉住欧阳修,然后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又另一手拉住了韩琦上前。 “而他!则是国子监五百多学生里,名列前五的优异学子!” 此刻二人被秦为拉着,却恍然不觉。 他们已经绝望了,所以心如死灰。 “他二人乐于助人,乐观向上,在整个国子监无人不知……” 秦为用力的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又赫然冷肃道:“马中丞是从何处得知他二人读书不少,又好勇斗狠的?还有……” 他上前一步,直逼马德禄面门。 “什么叫‘老鼠屎’?你也是多年的学者了,更是官居高位……如此诋毁侮辱甚至毁谤攻讦一个还未入仕的学生……马大人,你的脸呢?” 你不要脸啊! 身为当朝大臣,又被陛下钦点住持春闱。 这不是该是学子们的榜样才对么? 可如此一个学问高深、地位显赫的学者,竟说出了这种话,你有想过这句话一但出口,对学子的影响有多大吗? 到时别说二人真的有错,就算没错……你马德禄的一句‘老鼠屎’,他们在士林中的名声就全玩了! 马德禄愕然,“此人面露凶相……自然如此。” 艹! 你以为你是包青天呢! 不对,包拯这时候还在家侍奉老娘呢,若是他在,这个马德禄早被包黑子喷死了。 这时有人来禀告道:“马中丞,时辰到了。” 考试的时辰到了,这个是万万耽误不得的。 马德禄忍住了要说的话,看着秦为目光冷清,“开始吧。” 学生们都往考场跑,甄良等人也要去监督,走的时候还看了眼秦为,那意思是说,赶紧拉倒吧,学生们考试要紧。 他知道秦为的性子。 若不拦着他,他非得弄了这个马德禄不可。 管你什么御史中丞,他连宰辅都不怕啊! “去吧!好好考,努力就好。” 秦为也忍了忍,然后推了韩琦和欧阳修一把。 可马德禄却拦了上来,说道:“他二人不能去!他们打伤了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否则老夫这个主考官还有什么用!” 马德禄气势逼人,大有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 我知道你秦为不好惹,然我马某人也不是泥捏的,有种咱们就干一架,反正这事儿我有理。 秦为没理他的发飙,只是淡淡问道:“韩琦,你说说,为何要打他。” 他从不担心欧阳修会犯错,所以很是笃定。但他也知道欧阳修老实,让他说,也没什么感染力。 韩琦却不同,虽然冲动,但灵醒。 “不敢欺瞒先生,此事皆因梁生当众怒骂欧阳兄的母亲,言辞污秽不堪,学生气不过,这才打抱不平……” 秦为回头看了眼马德禄,淡淡道:“马大人听到了吗?打抱不平!却被你说成了好勇斗狠……”. 他声音愈发阴冷。 “难道非要让这些学生全都变成那种,自扫门前雪的自私自利之人,才能符合马大人心中‘好学生’的标准么?若是这样,那这书不读也罢!我大宋朝堂也不需要这种自私的人!” “老夫……” 马德禄冷然瞪着他,却被秦为打断。 “秦某就问你一句,若有人当众辱骂令尊,马大人会如何?会心平气和的与之讲道理吗?会忍着不发,当没发生过吗?” 噗! 周围人都忍不住笑了。 这人的嘴是真狠呐……不是都说他喜欢阴谋诡计么?怎么口才也如此了得?倒是个做御史好坯子。 韩琦也在偷笑。 他知道这是秦祭酒在为他们出头呢。 然后偷偷后站了一步,伸手不留痕迹的掐了一把身边的欧阳修。 欧阳修渐渐恢复了,说道:“秦祭酒……梁生辱我生母,言辞侮辱厌恶……” 然后他又看向马德禄,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哽咽声音开口。 “马中丞,学生想问,这样的人不该打吗?难道他是好学生,就能随便辱骂别人吗?这样的好学生……学生做不到!也不想做!” 他是老实,又不是傻子。 这种话他不会不会说,只是性格导致他说不出口而已。 可现在,秦为为他出头,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不让老师难堪,他都要站出来,勇敢的向不平发起攻击! “那是怒极了,男人就该有些血勇之气!” 秦为欣慰的点点头,然后拍了拍二人肩膀,理都没理一旁哑口无言的马德禄。 “去吧,跑着去!要不赶不上进场了……别为这种人耽误了前程。” 哪种人? 你是在说梁生,还是在说马德禄? 这话一语双关,让周围人纷纷侧目,然后…… 有人悄悄挪动了脚步,远离了马德禄几分。 这是不想与之为伍了啊! 新 379:他是个实诚君子 包庇学生的老师不一定是好老师。 但以貌取人、带有色眼光看人的老师,一定不是好老师。 那些学生渐渐远去。 人群中文彦博的身影悄然出现,小声唤道:“韩琦、欧阳修,再不走就赶不上考试了。 甄良也看到了人群中的文彦博,不知为何就轻皱了下眉。 秦为更是直接朝文彦博招手,等他过来后,面无表情的问道:“你们三人都是当初第一批学杂学的,可算是同窗?” 文彦博愣了一下,不知秦为何意,只能茫然的点点头。 “方才他二人打那败类的时候,你可在场?” 文彦博有点点头。 他似乎明白秦为叫他来干啥了……他们这位先生看似懒散随意,但相处下来你就会发现,他却是个嫉恶如仇的。 这是在恼怒自己没有帮欧阳修出头。 可这…… 文彦博有些委屈的看向秦为,这可是乡试啊!人一辈子能考几次?这种关乎家族前途和自己一生的重要时刻。 他怎能不小心。 秦为只是淡淡的看了眼他,道:“你做得对。” 恩? 不是埋怨我吗? 文彦博不可置信的抬头,秦为又拍了拍他,道:“好好考,日后若能入得仕途,一个人是走不远的……记住我说的话!” “学生谨记。” 文彦博脸色有些红,低头行了一礼。 欧阳修看了秦为一眼,眼中渐渐变得光亮。 “去吧!” 秦为笑着跟三人挥挥手。 三人撒腿就跑,马德禄面色铁青的道:“一面之词怎能做得证据?你这是徇私!” 这个指控很严重,换成旁人定会受到御史的攻讦。 可秦为却轻飘飘的瞥了眼他,看着也前方三人的背影,淡淡道:“你知道他母亲是怎么将他拉扯大的吗?” 马德禄冷着脸摇头,“学生骂人是不对,但打人的更不对!不管如何都不该打人。” 君子厚德载物、君子自强不息、君子以德报怨……君子怎么都行,就是不能动手大人,这是莽夫的行为。 秦为在往前走,马德禄慢了一步,又赶忙跟上。 这是怕他溜了……事情还没说清楚,休想离开。 “欧阳家在前朝也算是书香门第,不过到了本朝逐渐落寞了……欧阳修是家中次子,也就是二房的……” 马德禄愕然皱眉。 欧阳家如何干我鸟事儿,他爱几房几房,难不成就因为他出身不好,就要宽恕他随便打人的过错? “他爹死得早,他娘为了供他读书,走街串巷为人浣洗衣物,有时候还会遭到一些流氓泼皮的调戏和辱骂……” 秦为回头看了眼马德禄,淡淡道:“马中丞也是进士出身,应该明白这年头寒门家想养一个学子出来,有多么不容易。” 马德禄摇头道:“此子身世本官可以同情,但律法却无情!” “他娘前些日子给人浣衣,被国子监的学生看到了,便传了出去……欧阳修便成了整个学院嘲笑的对象。那些人时常会用欺辱他,指使他做任何事情……” “可你知道欧阳修的母亲是怎么做的么?” 秦为站定,看着漠然的马德禄,叹声道:“他娘怕儿子被同学嘲笑,所以对外称她不是欧阳修的母亲,而是他家的仆妇……” 一个卑微的母亲为了保全儿子的体面,宁愿不认自家儿子。 没人能够理解,这年头读书人的脸面甚至高过于性命! 这年头的人孝顺是不假,但孝顺却仍旧没有脸面重要。 “那也不行,他打人就是不对!” 马德禄对这种煽情的故事并不感冒,为官的时间越久,感情就越加淡薄,在他的眼里利弊权衡早就大过了情感。 说什么家庭心酸,哪个寒门学子不心酸? 而且今日秦为当众抚了他的 秦为挡住了路,说道:“那骂人的那个学生呢?他便没错吗?……至于欧阳修若有错,秦某承担!” 他的目光坚定,显然是不准备让步。 你马德禄只是御史副中丞,御史台的老大范仲淹还没表态呢,就算你主持春闱,却也没有随意处置学生之权,你算个啥! 秦为眼中的轻蔑刺到了马德禄,他怒道:“去禀告官家!” 作为国子监乡试的主持者,在考试期间,马德禄有权随时把他认为严重的事情,越级上报给赵祯。 秦为他是管不住了,但他能找人管。 他傲然看向了秦为。 你不怕我没关系,但陛下呢?你怕不怕!? 秦为却淡然摇头,“随便你!秦某一人做事一人当,天下不公之事,自有天下人来抨击,马中丞怕是难以独断。” 我从不怕这个! 此刻他深刻理解到,人命对这些高位者来说,只不过是一串没有感情的数字而已。 任何一人,在上位者的眼中都是数字。 马德禄那张刻板的脸上,分明就写满了冷酷和管我鸟事的蓦然。 他不在意毁掉欧阳修的前途,也不在意他的家境凄凉,只要能让他心中的正义得到伸张,一切都无所谓。 而他所谓的正义,也只是他认为的对错而已,旁人的想法他不在乎,或者说那些‘数字’的想法,他为什么要在乎。 这就是个骨子里都透着冷气的官僚! 马德禄走到了前方,负手看着一排排考场,目光冷峻环视着周围,然后目光落在了左边一间考场。 那里就是欧阳修的所在地。 他正在看题目,然后仔细思索,接着开始动笔,字句一气呵成很是流利。 监考的人好奇的下来看了看,然后愕然。那片策论的精彩程度,足以媲美那些成名已久的学士儒家。 不是说这是个不学无术且好勇斗狠的坏学生么? 坏学生能写出这种精湛的策论,那国子监当真是崛起了啊! 时光流逝,当欧阳修再次抬头时,已然是考试终了,他平静的交了试卷,和韩琦一起走了出去。 马德禄依旧在边上,秦为也在,两人都在看着前方的来人。 “你白考了。” 身后有学子轻声讥讽了一句,欧阳修皱眉并未说话,韩琦则是回头狠狠地看了那人一眼,目光冷肃。 那人下意识躲闪,讥笑道:“看我也无用,他得罪了主考,肯定过不了……” 马德禄是主事者,他要弄你,你就算是妙笔生花也无用。 欧阳修的面色微白,止步不前,相比韩琦就冷静多了,他只是轻笑了一声,道:“我们已经尽力,至于得失、看命就是……就算此次不成,我韩琦下次也能轻松过关!” 这就是自信产生的差距。 论文采韩琦并没有欧阳修精湛,但优渥的家庭和多年来的优异成绩,让他比旁人增添许多自信和骄傲。 那人还想反驳,便见左边皇宫方向来了一个内侍,身后还跟着两个亲事官。 “陛下的处罚到了,哼哼!还想有下次……等着被革名吧!” 来人是许茂则, 他疾步走来,近前说道:“陛下有话。” 大家都束手而立,等待着赵祯对此事的宣判,甚至许多人都提前露出了冷笑、嘲讽、同情、哎叹……等这各种表情。 多数人觉得,韩琦、欧阳修这回怕是在劫难逃了。 许茂则上前一步走到中央,正色道:“那欧阳修是个实诚君子,朕相信他不是那等跋扈之人!” 没了? 不单是马德禄懵逼,刚考完的学生们也懵了。 陛下竟然知道欧阳修?而且竟然还说他是个实诚君子……这个世界怎么了?老实人的春天来了吗? 这……这夸赞无人能及了! 若假以时日欧阳修入仕,仅凭这一句话,就能比同时期的学子多出许多优待! 陛下当初夸过我…… 不论哪个部门儿,都会对其另眼相待。 这一刻大伙儿都是不信的。 陛下怎么会知道一个国子监并不出彩的学生秉性? “不是说欧阳修家很是贫苦吗?难道是深藏不露?” 除非是有背景,否则陛下哪里会驳回马德禄的建议。 “他娘现在还在给人家浣衣,他爹早就死了……家中亲戚也没一个很厉害的,若是深藏不露,这岂不是滑稽?” 许茂则也不管大家脸上的呆滞,就说道:“就是这话,某走了。” 他酷酷的一甩头,大内第一内侍的气场让人不敢冲撞,然后才满意的朝秦为那边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可马德禄却是坐蜡了。 陛下说欧阳修是实诚君子,那么把他说成是好勇斗狠的马德禄是啥想法? 陛下肯定是不会错的。 那么错的就是马德禄! 他看人有问题,而且还尖刻冷血,这样的人配做主考官么?天下学子怎能把这样的人当做榜样? 他完了! 这事儿马上就会传得风风雨雨,到时候大家都知道马德禄这人品行不好,为人尖刻冷血,到时学子怎么看他,士林众人如何看他? 马德禄的脸上全是灰暗。 他机械性的转头看看左右,然后强笑一声,说道:“此次乡试,国子监一百二十四个试额,你等要努力,要牢记为君分忧,要心怀社稷……” 他的话会很长,至少没为自己洗清身上的负面影响之前,他会一直哔哔下去。 长者的教诲学生们不能拒绝。 可秦为却没兴趣听,就说道:“饿了!” 瞬间马德禄的脸就青了。 他说欧阳修是坏学生,可赵祯却说欧阳修是正直君子……马德禄是御史、而御史正直不阿的代名词,所以这事儿就尴尬了。 皇帝认证的君子,竟然被你马德禄排揎,而且差点就没能参加考试。 你这是啥意思? 老夫在圆场! 若是不圆场,那尴尬怎么去?以后同僚和学子们如何看待老夫,老夫还混不混了! 可你竟然敢打岔!明显就是想要老夫丢脸…… 这一刻马德禄想杀人。 “这些话说的太多了,每年都是这些,缺乏新意……等省试时再继续说吧,现在……吃饭去!” 秦为却毫不客气的在拆台。 这就是他的睚眦必报! 你跟我作对,我就要踩你,你越是针对,我踩的越狠。 管你什么御史中丞,还是士林学着,小爷不在乎! 马德禄垂眸,淡淡的道:“罢了,吃饭吧。” 众人纷纷往饭堂赶去,而马德禄这里仿佛有毒药,无人敢靠近。 “欧阳修,陛下竟然知道你?” “陛下说你是实诚君子,欧阳修,可惜你笨得很,多半考不上,否则你以后定然会做大官。” 一群学生围住了欧阳修,带着些吹捧的在说话,以往使唤他的过往仿佛都成了云烟。 他何止会做大官儿! 秦为在边上笑着。 等多年后的那场科举来临,大宋一多半儿的文坛新星都会感谢欧阳修这个主考官。 还有他那句经典的明言:‘苏轼之才,老夫当让一头地!’ 不过此时的欧阳修却只是摇头,脸上又挂上了大伙儿熟悉的憨笑,那个日后璀璨一时的文坛大家,此刻还是个懵懂少年,默默等待着他的发光。 “郎中来了,闪开!” 这一场考试结束前,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国子监的人更是不许进出。 所以郎中现在才进来。 等仔细检查过几人的伤势后,郎中鉴定结果出来了。 “平阳侯,梁声的鼻梁骨被打断了,掉了六颗牙,还有……他现在在呕吐不止,不知是何缘故……” “那是脑震荡。” 秦为随口说了一句。 不残废不死就行!否则还真是个麻烦事儿。 饭堂里,秦为走到了欧阳修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子不言父过,辱人父母者,打了也是白打!” 这是赤果果的在为欧阳修撑腰啊! 然后又转身拍了拍韩琦的肩膀,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是我辈年轻人应该学习的高尚平哥,你很好!若你能通过乡试,某许你入司事局做事……这点儿权利秦某人还是有的!” 这种办事手法就很秦为了。 嚣张!而且仗义…… 哗! 周围的学子全都看向了韩琦,羡慕的眼神快将其融化了。 若他们早知道,打一架能得这样的好处,恐怕梁生当时会被人打死在试院吧……有谁会拒绝开后门儿的机会呢? 新 380:聘礼、放榜 就算他们过了乡试也不过是个举子。 想要入朝为官基本是痴人说梦,可……秦为竟许了他入司事局! 要说现如今大宋这些衙门里哪个最有实权,那无非就是三司、枢密院、御史台……然后就是司事局! 而且司事局的长官就是秦为,能有他照拂,日后前程还用担心吗?……给个五品官都不换啊! 尤其是文彦博。 他们三人都是秦为最早期的学生,跟在他身边最早接触了杂学。 更是秦为最为看重的一批人……而现在,因为他当时的抉择,然他错失了此刻的风光。 秦为虽没有责怪,但从他对三人的反应来看,文彦博知道……秦为对他不满意了。 同样是同窗,韩琦就敢一马当先为欧阳修出手,可他却躲在人群里连一句公道话都肯说,这就是差距啊! 文彦博红着脸低下头。 一干学生则是都看向了马德禄。 要说此刻最打脸的就是他了,秦为一个许诺,让马德禄站到了风口浪尖上,这是赤果果的要让他名誉扫地啊! 欧阳修低头,泪水滑落在碗里……我要中举! …… 秦为定亲了。 许家把草帖拿去找了个高人占卜了一下,得出的结果是吉,也不知刘坚测算的时候,也威逼过那个高人。 不过这事儿算是成了,就等着发定贴过去就成了。 刘坚很开心,他也有高兴的理由。 别管刘姝再不待见他这个生父,但血缘关系却是事实,只要日后多多弥补关怀,感情总会重新升温的。 血浓于水就是这个道理。 而作为当朝最年轻的权臣的老丈人,刘坚在家中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至少今后家族中再有什么好处,没人再敢轻视他了。 这就是身份地位的优势。 第二日,一个媒人带着秦家的定贴来了。 定贴里写着聘礼,刘坚看了看,如他所想……秦为不是一般的大方,这些东西折换成礼金,足足上万贯! 秦家有钱,尤其秦为也不是个小气的人。 一辈子也就娶一次媳妇儿,该有的不该有的都得有才行。 媒人乃是世间第一会察言观色的人。 见刘坚正高兴,作为媒人的吴妈就笑道:“我家郎君说,秦家如今不同于往日了,朝中不少人都在盯着,若太过奢靡怕是会遭人非议,所以这些东西要给,却不能写在对外的礼单上,还请见谅才是。” 刘坚想也没想就点点头。 只要给就行,至于什么形式他不在乎。 况且现在嫁女的规矩是,男方给多少聘礼,女方都要比男方家更多些才行,这样女儿嫁到夫家才不会被轻视。 秦家有钱,刘家也还行,可刘坚没钱啊…… 家主刘标是说过要从家族里拨钱给姝儿值班嫁妆,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嫁人,他若是不出面,总会是让人诟病的。 双方交涉一番,大体就定了下来。 刘标夫妻二人就在后面。 吴妈才将走刘标的妻子李氏,就急不可耐的出来,说道:“秦家有钱不在乎,但咱刘家却没那么殷实,二弟既然要亲自出面住持这场婚事,那这嫁妆就由你们二房自己操持吧……” 你不是怕大房这边夺了你的金龟婿么? 那你就自己出钱弄嫁妆去,刘家不管了。 “大嫂……” 刘坚脸色有些难看,他一个庶出平日里有些小钱就不错了,上万贯他去哪儿弄……有心无力啊! 虽说刘坚人不咋样,但脑子还是好使的,他拱手看向刘标道:“大哥,咱刘家嫁女,自要光光亮亮的才是,愚弟先前不懂事儿,给兄长赔罪了……” 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刘标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二弟不用担心,姝儿的嫁妆刘家自然会给,日后秦家那边你也要多多亲近,咱家可全靠你了。” 这意思就是,你要听话! …… 秦为不知道什么夫妻同心。 但在收到定贴后就安心了,后续的礼节有媒人和女方家商议。 他很惬意,有人更惬意。 那些在太学附学的权贵子弟们考完之后就开始了寻欢作乐,父辈问起都说是没问题,一个个都像是学神附体了一般。 赵允让都被请去吃过几次饭。 每次那些权贵子弟都是拍着胸脯,说自己定然能脱颖而出,然后一路冲过省试,为家族争光。 加上开封府的乡试结束,一时间京城全是酒肉味,让人几欲欲呕。 “秦兄,这些人家中请了老儒坐镇,专司科举之道,附学国子监只是为了名额罢了……而且此辈中人多有纨绔,若是为官,怕是一方百姓要倒霉了。” 赵允让以前就是汴梁纨绔界的领军人物,这些人是什么德行,没有比他更清楚不过的了。 秦为淡然道:“等放榜了再说吧。” 一旁的庞世英却忽然叹道:“百姓何辜啊!” 这次乡试他没有参加,理由是不屑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一次考试而已,就算得了第一又能说明什么? 只能说这群人的脑子够用,记性好而已。 这货太狂了,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 秦为心中好奇,就说道:“他们……开封府的不知道,不过附学太学的,此次怕是要倒霉了。” 庞世英心中一动,说道:“难道题海有用?” 一手定下的题海战术颇为人诟病,连庞世英这个铁杆儿的秦为粉丝,都觉得不靠谱。 因为他不屑于科举,更不需要刷题。 用他的话说就是,那些文章他早就刻在了脑子里,用时取来便是,何须再学…… 可秦为却不同,若这办法不管用,国子监的学生们上榜者不多,那他名声就要臭了,以后也没法在国子监继续厮混…… “当然有用。” 秦为淡淡的道:“那些权贵子弟在额手相庆,咱么又怎能坏了人家兴致呢?先让他们欢喜一阵子,等结果出来了再说。” 于是秦为就缩在家里歇息,连上朝都很少去了。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心虚的标志,于是欢喜的人就更多了。 到了出成绩的那一日,太学的学生们齐齐的回来了。 那些权贵子弟也来了,他们在太学只是混参加乡试的资格,所以和学生们不熟,于是学生们一帮,权贵子弟们一帮,看着泾渭分明。 大家不是一路人,就算强行混在一起,以后也不可能成为一个阵营。 “乡试过了你准备去哪?家里有安排吗?” “不准备去哪,这段时日着实辛苦了,某准备好生歇息一番,等待明春的省试,入仕不能着急,起点决定一切!” “也是,那就趁着这段时日,回家享受一番吧。” 权贵子弟本就与那些普通学子不同。 他们不但能享受萌荫为官的好处,还能直接站在下一站的重点,附学参加乡试,直接去争夺那天下读书人都为之眼红的乡试资格。 秋风徐徐,他们装包的机会来了。 一个个或是挥舞折扇,或是高谈阔论,当真是意气风发,好似天下都在尽在掌握。 而学生们这边却有些忐忑。 有人忧虑道:“你觉着自己做的怎么样?” “还行吧……那些题目不算太难,而且某之前刷题也曾做过不少类似的题目,根本不用思考,一看就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入手。” “那你呢?” “和他一样,只是还不知道好坏,之前学院里先生们讲过这些,但某不确定这些考官会不会和先生们的论点一样。” 学生们没经历过多少世面,自然是忐忑的。 而欧阳修也很自然的成了再次被遗忘的角色。 他站在屋檐下,身边只有韩琦和文彦博,这三人自从在秦为的课堂上结下情谊后,关系也变得亲近了许多。 只是欧阳修的心中有些茫然。 早上出来的时候,母亲没说话,只是照常做好了早饭,帮他收拾好出门的行装,然后挤出了一个笑容,就急匆匆的去给雇主浣衣了。 母亲要养家…… “欧阳,别担心,考不上还能等下一次。” 见他有些紧张过头了,文彦博在边上安慰了一句。 韩琦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一次乡试而已,你的文章我二人不及,你若不过,那我二人恐怕也悬了……” 这只是安慰罢了。 欧阳修摇头道:“不知道……可是娘亲老了,我不能再让她养我了……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她在咳嗽,而且都是忍着的,某为人子当要早做打算,这次不行,某就去找活干……” 文彦博惋惜的道:“那你以后不考了?” 韩琦说道:“这话怎么说的,咱们这次一定能过!就算不能,不是还有祭酒在么,到时你去求求祭酒,念在师生的情分上,他也会给你在衙门找个好差事的。” 秦为是国子监祭酒,司事局的大佬,又是陛下跟前的近臣,安排个把人入职,那简直不要太简单。 一句话的事儿而已! 文彦博眼珠转了转,道:“是啊!祭酒对你另眼相看,到时某帮你一起去求祭酒,若得了好差事,可别忘了某啊!” “来了!来了!” 新 381:第五! 试院里出来一个小吏。 他手中握着一份小册子,脚步匆匆来到门前。 刚才还在高谈阔论的权贵子弟们都消停了,有人故作不耐烦,有人紧张的在眨眼睛…… 毕竟吹牛逼是一回事儿,能不能真的中举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在放榜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而学生们更是紧张,顷刻间鸦雀无声。 甄良迎了过去,他也很紧张。 这是国子监振兴之后的第一场乡试,若还是不能崭露头角,那六个大儒算是白请了,以后秦为恐怕也不会这么大方了。 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投在这种没有回报的地方,那和扔钱有什么区别。 所以甄良很是重视这场乡试,甚至比秦为本人还要重视……还有那个刷题的法子,就是让学生们不停的做题,各种各样的题目和论点。 这一年来,学生们几乎将现下科举有可能出考的题目都做过了。 所以紧张的同时,甄良也有些期待。 “……徐长如……” 小吏开始念名了,这不是省试,所以没有什么放榜墙。 想要东华门外唱名,你还得努力过了省试,上了那个天下读书人都在追逐的榜单。 “华云山……” “……” 甄良在侧耳听着,大家都是如此,歪着头用力的往前伸,深怕漏了那个重要的名字。 “某过了!哈哈哈哈!” 当一场考试成为人生唯一的转折点的时候,压力就会让人变得痴迷,等到释放的那一刻,就会让人癫狂! “是某的名字,某过了!哈哈哈哈!过了,过了!”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来,那些过了的学生大多兴奋若狂,也有人当场喜极而泣,还有发了疯的狂喊。 可权贵子弟那边却没了动静,一个个呆呆的站在那儿。 因为直到现在,都还没念到他们的名字。 “怎么回事?难道是出错了?” 有人低声问道。 “这种事儿谁敢马虎?不可能出错!兴许是要等一等吧……” 可又念了几个人后,他们坐不住了。 人数已经过半了,他们的名字还是没有出现过。 ……这不科学啊! “我等的学业都是上等,先生也是汴梁有名气的儒者,怎可能不过?”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不敢说有人徇私舞弊,毕竟这是乡试,谁敢徇私都是大罪,宰辅也得跪了! “秦为来了。” 一阵嘀咕中,秦为施施然的进了国子监。 “……张江……” “也某过了!哈哈!……多谢秦祭酒!” 一个考生大笑着蹦了出来,等冲到秦为的身前后,忽然止步收起了笑容,正色朝他躬身致谢。 “学生在国子监里本是不打眼的,以前多在混日子,家里人都觉得学生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直到您来了国子监!学生不仅学到了许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还强健了体魄!……学生本来想着,这也不错了,好歹出了学院以后,靠您教的那些知识,学生也能给自己找个谋生的伙计,可没想到……学生过了!这都是得益于您啊!多谢秦祭酒……” 张江越说越激动,最后说着就哽咽了。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处! 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苦、笑、打、闹…… 秦为欣慰的摇摇头,又笑道:“这都是你们自己努力的记过,我不过是与你们指了指道路而已,好好学!后面的还有省试呢!要给家里人争光!” “……文彦博……” “中了!” 这是秦为最早的三个学生里,第一个中的。 在众人注视下,文彦博一脸淡然地走出来,可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境。 他先是走到那些大儒的面前,拱手道:“多谢各位先生一年来的尊尊教诲,学生感激不尽。” 大儒教授们都颔首微笑,心中得意。 虽然当初他们是为了高额的工资才来的,但作为老师,谁不希望自己的学生能有出息。 如今这些学生若是再过了省试,那板上钉钉的就是官员了。 此刻感谢,以后就是人情啊! 人情自然没人会嫌多,所以他们都报以微笑,这算是认可,也算是给彼此留下一段善缘,日后想要折现就容易多了。 文彦博再冲着甄良、陈昂等人拱手。 最后…… 他走到了秦为的身边,缓缓地鞠躬到底。 “多谢先生……” 文彦博很是感激的道:“学生曾经在苦读时抱怨您管教的太狠,让我等吃尽了苦头,可如今那些吃过的苦头,都幻化为了甘露……学生拜谢先生!” 秦为含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们都是我的学生,不必谢。” 名字还在不停地念,有人开心有人失落,也有人还在苦苦等待。 按照以往的比例来看,国子监能过省试的该有二十人左右,今年人多了,但这个比例却不一定能多。 不过一百二十四人,能过二十人,这个比例也还算不错了,至少秦为在国子监的这段时间,也算是有了个圆满的交代。 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也绝对说不出来什么。 但他却觉得这个比例还不够。 若是能再多些,最好是过了半数……对于国子监来说就是一夜扬名!也算是他的一项不错的政绩。 这年头政绩不嫌多啊! 司事局每年就那些事儿,已经定型了。 除非是有什么惊世之功,否则近十年里,秦为的位置怕是不好在往上动了。 有了二十多人保底,甄良和陈昂也渐渐放下心来。 甄良走到秦为身边,然后皱眉低声道:“那梁生的家人昨日来喊冤了,说是自家孩子品学兼优,却被打伤还耽误了乡试,这其中怕是有人刻意为之,故意针对迫害……” “针对迫害?他够格儿么!” 秦为不屑的冷笑一声。 要说是马德禄去告状还有理可诉,毕竟秦为的反击太犀利了,这场乡试下来,马德禄怕是会名声尽丧。 “可梁家说是要去告御状。” “随便他。” “随便他?” 甄良苦笑叹道:“告御状不可能,陛下不会见一个学子的家长,可御史台那边怕是少不得要多事了。” 马德禄才被你弄的灰头土脸的,名声一夜之间全毁了,若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恐怕他连官位都保不住了。 他肯定会报复的! 秦为摇摇头,无动于衷的表情已经告诉了甄良,他不在乎。 这时名字已经念到了九十多名,可权贵子弟那边却仍旧是毫无动静。 “这是舞弊!”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恼怒的吼叫起来。 “再等等,说不定会有好消息。” 大家都在等,可欧阳修却不想在等了……文彦博的名字早就念出来了,再往后就是排名前二十的学子了。 他或许有信心过乡试,但前二十……那可是整个汴梁的学子都在考啊!他可能吗? 那些过了的学生们正聚在一起笑闹。 有人见到他在尊准备离开,就笑着上来说话,大家正在意气风发的时刻,所以风度也不错。 “欧阳,别走,晚些一起喝酒!” 稍后学院就会放假,都过发解试了,喝酒不算事啊! 这个挽留是好意,但却有些伤人心,你让一个落榜生和这群上榜者一起去开心,他怎能开心的起来? 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欧阳修回身,用力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不了,多谢你们。” “他不准备再来了。” 文彦博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昔日同窗就要离开了,就算大家情谊不深,但香火情总是还有的。 秦为皱眉看着这一幕,低声道:“才过了乡试便如此嘚瑟,这不好……太浮躁以后入了仕不是好事儿。” 甄良也点点头,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功利心太强了些……早就忘记了什么是谦虚和谨慎。” 人越是在得意的时候,越不能飘。 否则很可能就会乐极生悲。 “欧阳修……” 小吏的嗓子沙哑了,恰好最后一个念完,就如释重负的把册子递给了郭谦。 “欧阳修竟然过了?” 那个傻小子竟然也能过? 这个连甄良都有些意外。 他哆嗦着手翻开了册子,然后赫然看到上面最后一排,第二个名字写着——欧阳修! 前十名的乡试学子中,欧阳修第五,韩琦第七! “哈哈!” 韩琦笑着揽住了欧阳修的肩膀,用力的拍打了两下,笑道:“欧阳兄过了!某方才还在想,你应该在某的前面!恭喜了!第五名!” 说什么第一才牛掰。 可这年头排行榜的含金量可是十足的真金!第一名到第十名其实差距真的不算太大,只能说是这次的主考官喜好什么,什么就可能靠前。 所以人不能太嘚瑟,很容易被打脸。 “欧阳……咦!你哭了?这是欢喜的吗?对,你应当欢喜……” 欧阳修的眼中多了水光,他缓缓走了出去,人群默然让开。 这个少年命运多贫苦。 母亲这些年的辛苦和酸楚,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 欧阳修慢慢走到了秦为面前,然后缓缓跪下,抬头,泪眼模糊的道:“先生,学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若无秦为,他的一生将再无生气。 也许也能过了乡试,甚至做官……可他却失去了抵御世界的勇气。 是秦为给了他勇气,让他感受到了温暖,更让他明白,他不是孤独的…… 大抵就是浑浑噩噩的娶妻生子,然后在贫穷中度过自己的一辈子。 新 382:打得好! 梁生缺了此次的乡试,正在家躺着养伤。 不得不多老实人发起狠来,可比聪明人狠太多了。 聪明人不论到何时都会下意识的权衡利弊,可老实人不同,血勇上头哪里还能想到那么多。 梁生就是被老人逼急了的典范人物。 那惨状简直了…… 这事儿落在谁的身上都不好受。 他原本一直是过乡试的热门人选,平日里在国子监,也是老师们重点培养的对象。 正在踌躇满志准备在乡试上大展宏图的时候,结果被欧阳修和韩琦一顿爆捶,把机会打没了,脸面也捶得稀巴烂。 他躺在床上,郎中刚来上过药,可身上依旧是伤痕累累。 这时窗外有声音细微传来,他缓缓侧耳过去…… “……那两个殴打生儿的学生过乡试了……那两个贱坯子,他怎么能打伤了生儿之后,竟还能心安理得的去参加省试?太欺负人了!” “为夫马上去开封府,庞籍为官清正,而且听说他与那个秦为之前多有嫌隙,定然能给大郎一个公道。” “好!夫君快去,切不可放过那两人!” 脚步声渐渐远去。 门外又传来了跺脚的声音,稍后有人推门进来。 “大郎……生儿,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着,郎中说是要静养,否则以后要留病根儿的。” 进来的是梁生的母亲,见儿子在床上挣扎起身,她急忙跑到床边,想把儿子扶住。 梁生去推手拒绝了,死死地抓住床帮,凝视着母亲,问道:“娘,那欧阳修果真是过了乡试吗?他真的过了?” 病人最忌讳的就是受刺激。 母亲踟蹰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犹豫了少许,然后又笑道:“没有,那种贱人怎能过的乡试,你听错了。” 可梁生却从这犹豫中看出了端倪。 他忽然脸色涨红,喘息道:“那个杂种!他不过是个浣衣女生的贱种……他怎能过得乡试!这种人也配参加省试么?!不可能!” 向来文雅的儿子忽然性情大变。 梁生的母亲不知该如何劝解,只能低头叹道:“不仅是他过了,那个叫韩琦的和文彦博也过了,国子监这次过了不少人,倒是那些附学的权贵子弟们只过了三四人……” 国子监的通过率竟怎么高吗? 梁生也是国子监的学生,自然经历过那些教授的刷题之法。 但凡是国子监的人都清楚,这次乡试国子监学生的通过率绝对不会低了,但梁生没想到会这么高! 但那些权贵子弟只是附学,所以他们落榜了…… 梁生只是稍稍动了下脑筋,顿时就乐了,冷笑道:“娘,你看着吧!那个秦为要倒霉了,他要倒大霉了……” …… 经过漫长且艰苦的学习时光,没考过的学生身心俱伤,考中的学生也是接着那股兴奋地劲头而已,大多也是疲倦不堪。 所以秦为和甄良几个国子监的大佬临时开了个小会,给学生们放几天假。 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就算这种学习强度学生还能坚持,但因此把身子搞垮了,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要给他们一个修整的时间。 学生们陆陆续续都回家去了,但门外却有些人不愿走。 “你们这是舞弊!” “对!一定是有人舞弊!” “国子监的乡试不公!他们肯定是提前知道了考题,所以才能过了这么多人!陛下啊!您看看吧,有人竟然敢在乡试上舞弊!” “……” 这些叫喊的都是此番没有上榜的权贵子弟。 那些真正的国子监学生,就算落榜了也不会这般抱怨,因为他们太了解这一年来大家吃得都是什么样的苦。 这还不过,那只能说他们还不够努力。 看权贵子弟们不同,他们附学国子监只是为了借个平台参加乡试而已,每个人家中都请了不错的先生来教授。 按理说,他们这些开小灶的,怎么也比这些吃大锅饭的要强吧。 可现在结果出来了,他们竟然一个都没中。 这不是舞弊是什么?! 我们的条件更优渥,资源更多,却被一群条件差的国子监学生比下去了,这还不是舞弊么?! “那文彦博、韩琦过了也就过了,他们本来学习就不错,但那个欧阳修呢?他只是文章不错而已,策论什么的总是垫底……为什么他能中,咱们竟然不中,此间定然有情弊!定是有人舞弊了……” “回家!咱们告状去!” 一个男子喊道:“对!回家让长辈们给咱做主!某倒要看看这国子监能嚣张到几时!” “好!咱们这次联起手来,看这国子监上下谁能挡得住,走!” “……” 一群权贵子弟们叫嚣着离开了。 他们没有吹牛,若这些人家联起手来,别说国子监,就算是宰辅们也不能轻易打压。 这就是权贵们的底气。 …… 庞籍坐在开封府的大堂里。 从两个时辰前来时,他已经不止接见过二十个家权贵了,全都是控告国子监乡试徇私舞弊的。 很头痛啊! 国子监和开封府虽没什么交集,但也都是朝廷部门。 如何禀断他也很纠结。 “启禀府尹大人,国子监学生梁生的父亲、梁源……状告欧阳修、韩琦殴人重伤,并言辞确凿的说是,有人庇护于二人!才让他们打人之后,还能参加乡试,竟然还中了。” 边上的小吏拿来一封新的状纸,将上面人物介绍和情况一字不差的说给了庞籍。 儿子庞世英就站在边上,木然看着。 他没有参加此次乡试,所以算是局外人,否则庞籍也不敢叫他来询问。 避嫌! 谁都知道庞世英如今在国子监求学。 可偏偏人家却没参加乡试…… 之前庞籍还有些微词,觉得这个儿子太自命清高了,这回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他倒是有些庆幸儿子没参加了。 否则今日连他这个开封府尹,恐怕都要被人弹劾了。 “世英怎么看?” 庞世英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整个流程。 “父亲……孩儿当时亲眼看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那个欧阳修的确殴打了梁生,帮他出手的还有国子监另一个学生韩琦……” 庞世英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了这些话。 然后木然的道:“此事众目睽睽,无需问话,但是……” 他习惯了用这种语气和旁人说话,在他认为,除了少有的几人外,这天下都是庸碌之人,就没有自己不能说的。 庞籍以冷静明断而著称,所以他并未发怒,而是微笑道:“你不在局中,所以无需担忧,只管说便是……” 审案子得问动机,儿子的一句‘但是’,说明此事还有情弊,那个梁源肯定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谁对谁错暂且不论,但一面之词却做不得证据。 庞世英傲然的道:“梁生当众羞辱欧阳修的生母,言语污秽不堪……儿子认为,这种人打死都不足惜!” 啧! 庞籍有些脑壳痛了。 “当众辱人父母,此事……殴打也不过分……只要不是重伤,这桩案子都可无视了……” 庞世英点点头,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父亲还有可取之处的。 至少他很公道、很正值! 不是重伤就没事,庞籍都是考量过才说的这话。 若在早些年的秦汉时,你要是辱人父母,那可不是殴打你这么简单了,就算是宰了你,官府也不会受理,甚至还要治罪! 汉代时、为父母报仇杀人的甚至可以可脱罪! 辱人父母者,弄死也活该! 庞世英垂眸道:“可当时的主考官马德禄,却不由分说就要把欧阳修拿下……幸好秦先生也在……他是国子监祭酒,自然力排众让欧阳修二人先参加了考试再说。难不成要让马德禄不分青红皂白的拿下受害者么?” 若是梁生先侮辱的欧阳修,那么欧阳修的确可以算得上的受害者。 这话直接便把秦为包庇学生的责任全撇清了。 本来庞世英就对秦为推崇备至,大概在他心里,天老大、秦为老二,他也只能排第三……帮秦为说话,太正常不过了。 庞籍皱眉道:“说话要公允,这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自己主持乡试,罢了,为父进宫一趟,请官家看看……” 进宫很顺利,等见到了赵祯时,庞籍就把事情全盘托出。 “……陛下,不是臣不敢做主,而是……那欧阳修、韩琦都过了发解试,要慎重。” 说完后他发现许茂则的面色有些古怪。 轻浮! 庞籍冷着脸盯住了他。 对内侍的警惕是北宋重臣们的一致目标。 在位的帝王但凡对某个内侍,或是谋个宦官流露出不该有的姿态,保证奏疏就会瞬间淹没了那人。 唐末时,帝王本是想借用内侍来帮衬自己,可最后内侍权利膨胀,却尾大不掉,最终帝王、内侍、藩镇三方牵制之下,大唐再无复苏的可能。 许茂则察觉到了他的凝视。 然后不自在的端着脸,心想这些朝臣果然如秦为所说,都是些贱皮子,不能给好脸。 赵祯在沉吟着,看着特别认真。 这个皇帝好啊!虽有些年轻不谙世事,但这不重要,皇帝不需要懂太多,只要能识人善用、礼贤下士就已经很好了。 尤其是现在的小皇帝,不但谦虚,而且做事认真,当真是大宋之福…… 庞籍还在心中赞美着,可赵祯却在发愣。 欧阳修……他竟然殴打了同窗? 那个谁,梁什么来着?这人估摸着不是啥好东西。 他竟然把那人殴打的那么惨,那个老实的少年肯定是被逼急了,否则怎会发飙。 好啊! “陛下,秦为有奏疏进上。” 外面来了人拿着秦为的奏疏在门外禀报,许茂则踩着碎步去接了奏疏,然后回身进来时,路过庞籍稍微停顿了一下。 好戏要开场了! 他太了解秦为了,只要这小子主动上奏疏,那就是胸有篝火,准备挖坑埋人了。 赵祯没关注这个,他在想着那一日见到的欧阳修。 那个少年比他还小一岁,可脸上总是挂着憨笑,谁都能去指使他,谁都能说他几句,可他也不生气,只是认真的坐着自己的事情,就算受欺负了,也会忍着…… 朕也是如此。 那些朝臣总是会联起手来给朕施压,这不就是欺负么……朕也是如此,除了微笑不能有任何情绪,只能忍着。 还有那个韩琦……为同窗好友仗义出手,这是个有血性有担当的! 朕怎么感觉这韩琦跟某个人有些像呢? 秦为。 这二人不就是像朕和秦为的关系么?每当朕受到了不公,满朝文武只有秦为敢毫不畏惧的站出来,和他站在一起抵抗。 思绪愈来愈偏,许茂则知道陛下怕是又走神儿了,所以轻咳了一声。 赵祯下意识回神,问道:“那欧阳修为何打人?” 庞籍有些郁郁,刚才某不是说过了么? 合着陛下一句没听进去了啊! “说是那梁生侮辱了欧阳修的生母。” 赵祯脸色一冷,“打得好!” 恩? 庞籍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 这事儿虽说他也认为打得好,但你是皇帝,任何事都不能说的太绝对,否则下面的人就会臆断。 到时候不定传成了什么意思呢。 赵祯气咻咻的道:“换了朕也不会停手,怕是比欧阳修打得更狠!” “陛下……” 庞籍想劝他慎言。 可赵祯看着他,眼中却多了不明之色,说道:“为人子者,怎能坐视旁人羞辱父母?若他不发飙,那就不配做个人子!” 好吧…… 庞籍知道他劝不了皇帝了,只能委婉道:“只是他下手却有些狠,那个梁生被打得卧病在床,肋骨折了一根,牙齿也掉了六七个……” 的确有些狠了。 这年头读书人都以君子自称,大宋对读书人的重视,更是让他们无比爱惜自己的羽毛。 “不会的,朕知道……欧阳修是个实诚的。” 当时主考官马德禄让人进奏此事,得的结果就是‘实诚君子’。 欧阳修是个君子,那马德禄是个什么?庞籍心中不禁为其默哀了一瞬…… 马德禄。 他的政治生涯恐怕就此到头了,怕是到死也就是个御史副中丞了。 新 383:女主人的手段 母亲。 这个世界上最神圣的称呼,没有之一! 便是在这种男尊女卑的封建王朝制度下,女子的地位不如男人,但母亲的地位越要打过任何一人。 中华王朝以孝治国,千百年来传承至今。 母亲…… 赵祯想起了那个权倾朝野的女人。 她不是自己的生母,可这些年来尊尊教诲和无微不至的关怀,早已让他将刘娥视作了生母般的存在。 尽管帝后之间为了权利屡屡争锋,但除去权利和地位这位外来的因素,仅凭情谊来看,赵祯对刘娥还是有感情的。 然而皇家的感情太过奢侈。 就算他贵为至尊,可在多般环境因素下,那种感情总会让人觉得有些不那么存粹。 赵祯从未享受过生母的慈爱。 哪怕刘娥对他不错,可她终究不是生母,那种感觉终究还是有些差异的。 赵祯极为艳羡那些母慈子孝的人家。 所以当他说出那句‘打得好’时,大抵是想到了自己的生母,有种别样的情绪夹杂在了里面。 赵祯抬头,目光有些冷,“辱人父母者,都该死!那等人,就算有经天纬地之才,就算考中了进士,朕也不屑用。” 小皇帝还有些一冲动,这话说得让大殿之内所有人都不禁心颤。 这是陛下要考量臣子的品行了! 那以后朝廷平定官员的标准,是不是就有了变化? 这可是大事儿啊! 赵祯却没想这么多,只是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道:“用人首重心性,心性不好,大才亦是大害。” 得! 梁生算是完了。 有赵祯的这番话在,梁生就被打上了心性不好的标签,以后不可能再有前程。 “还有……作为一方官吏,遇事不可仅凭喜好判断,要正直!总不能只看文采,却不看平行,这样的人怕不是真心在为我大宋挑选人才……他只是在筛选个人喜好罢了!” 靠! 马德禄也完了! 果不其然,陛下对马德禄这个主考官很不满意,因为他做的事情让陛下不高兴了,理由简单但却直接! 庞籍直至出宫时都还在念叨着那话。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话说的极好,颇有道家的意境。” 庞籍摇头笑笑,又赞道:“这秦为果然是有些本事的,他在国子监更是历练出了人生,这话就是明证……大朗跟着他学习,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儿。 …… “郎君,亲事定下了。” 孙好民觉得这一家大子,总算是要有些模样了。 如今他娶妻了,乔风和春杏也成亲了,马上郎君也就要成亲……一个家终究是要给个女主人的,否则总会觉得差了些什么。 后院里,刘姝正在书房看书,忽听得外面有人呼喊,便出门看。 院子中央有个塌陷的坑洞,这是秦为故意挖的,用来防范那些别有用心的贼人,只有秦家人才知道这些。 毕竟那日关丞的事儿,着实让秦为紧张起来了。 那次是张勇警觉,关丞那些人又太脓包,所以才轻松将那些人制伏。 可之后呢?谁能保证下次会不会有更厉害的贼人来刺杀,秦为在汴梁的仇人不少,在各国使者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总之一句话,他的仇人不少,而且遍布了西夏、辽国。 所以这些防范措施是很有必要的。 刘姝这时就在边上站着,皱眉看着坑洞里面的那人。 “救命……” 那人伸手抓住坑洞边缘,奋力想攀爬,只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被那些削尖的竹刺给贯穿了大腿,早就没了力气。 “啊!” 一声闷哼后,男子低落坑底,又被竹刺伤了一次后,颓然放弃了这个打算。 就在坑洞的前方,一把短刃就躺在地上。 人在掉进陷阱里时,第一反应就是扒住一切能扒住的东西,然后短刃就在洞口边被磕到了前面。 兽夹有绳子,只要把绳子割断,他就有把握爬上去,然后想办法打开兽夹,翻墙跑路 脚骨起码断了三根,男子咬牙发狠,发誓一定要再次回来…… 刘姝微微探头往下面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叫来了吴妈和段玉。 “这人应该是来秦家刺探的,夫君说过,秦家的仇人不少,所以遇见了就不能手软,你不杀人,就会被人所杀……段玉……” 段玉环抱着双手站在她身后,闻言躬身点头,“小人在。” “把他弄出来绑到后花园的地窖里,严刑拷问……然后通知张勇,让他派人去查探此人来历,不论他是谁,都要把原由弄个清楚了,否则就是危害……” 而此时秦为却在前院待客。 来的是熟人,赵允让照旧土匪进村一般,打劫了一番厨房后,才心满意足的和秦为坐在前厅喝茶。 “……不少人弹劾你舞弊,你准备怎么应对?” 历来科举舞弊都是大罪,但凡是与科考沾边儿的,不论你是怎样的人,下场都绝对凄惨。 因为无论哪个朝代,人才的培养都是重中之重。 而科举就是培养人才的最好手段。 但凡有人敢在科举上做文章,那皇帝绝不会放过他! 所以赵允让希望秦为沉淀一下,毕竟这几年他太招摇了,权利一天比一天大,总有一天会被人下了黑手。 故而在他看来,被弹劾围攻不是坏事。 若是能被派去地方上的州县任职,就更好不过了。这就是正常大宋官员的镀金之旅,等过几年再回来,政绩和资历都积攒够了,便等着一路升官吧。 尤其是对秦为来说,被贬其实并不是坏事。 他升得太快了。 才几年就从一个白丁升到了正四品,而且还手握着实权部门,手下一干官吏也都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 这样的人换个身份就是权臣啊! 也多亏了他年纪小,所以没有底蕴当不了权臣,可之后呢? 秦为若想稳定升迁,一步一步往上走,那政绩和资历都是缺一不可的。 政绩他有,这几年大大小小的功劳,有朝政也有军事,可以说是近年来少有的文武双全的臣子。 可偏偏他缺少了资历,没办法,年纪太小了……所以外出历练,就是为了积攒资历,说白了就是混工龄。 “这些人吃饱了撑的。” 秦为没有犹豫,就一语猜出了身份:“可是那些孩子在国子监的权贵?” 赵允让苦笑点头道:“就是他们!这些人说你在国子监里一手遮天,徇私舞弊。此次发乡试的结果如此不公,其中肯定有情弊……” “可点了欧阳修和韩琦的名?” “有,说是太学里最不起眼的,竟然也能过,肯定有问题。至于那个韩琦……其祖上也是世代官僚,在老家安阳也有些势力,所以并未被波及太狠。” 秦为点点头,微笑道:“有一种人,他们失败之后从不会从自身找原因,只会一味的怨天怨地怨空气,一句话,世界都错了,就我对。我若是不成,那定然是有人作祟……” 赵允让不置可否的笑笑,问道:“可要回应?” 别管是谁对谁错,这事儿既然发生了,就要有个解决的办法。 如今满朝大臣都在盯着国子监,是否有情弊,总要有个能让人信服的解释。 秦为却摇头道:“不!回应什么?天下公道自在人心,他们不是说有情弊吗?自己去查阅卷的人,和那些考卷就是……若他们还是哔叨,就将那些考卷都公开了,直接贴在宫门外,让天下人平叛!” “回应?” 秦为又冷笑了一声,傲然道:“他们也配?” 这时段玉过来了。 “郎君,后院那人已经拿下了。” 秦为点点头,又问道:“娘子如何?可被吓到了?” 段玉不禁笑了,赞道:“没有,娘子说要严加审问,并让小人去通知张勇彻查此人,说秦家的仇人不少,所以绝不能轻放过任何一人!” 刘姝的做法赢得了段玉的好感。 在他看来,秦家本就是风口浪尖上存在,若没有个手段强硬的主人,恐怕没几年就得倒台。 以前有秦为在,他的手段自不用担心。 可刘姝毕竟就要嫁到秦家了,以后这家里就要有两个主人了。 若男主人强势,女主人却软弱无能,那这个家秦为想要管好,就太累了。 可刘姝的手段显然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软弱,相反,在她软弱的外表下,实则有一颗坚韧的心。 就以她对待事情的决断就能看出,这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只是以前的刘姝有病在身,平日里也是一副柔弱不可风欺的模样,所以大家才会下意识一位,这位刘娘子是个懦弱的。 赵允让闻言,也笑着道:“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位刘娘子的手段也是可以的,你以后有福了。” 一个家族要想兴盛,尤其是一家权贵,男主人的本事很重要,但女主人能否治理好这个家,同样重要。 秦为只是满意的笑笑,心里却很是开心,吩咐道:“那就好……先叫人给他治伤,然后好好审问,至于后面的,先看看姝儿怎么说,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是!” 段玉郑重点头。 新 384:重新审查 弹劾秦为的奏疏无数。 短短一日就压满了赵祯的龙案,和以往一样,这些人还是最喜欢用人海战术,将势力合在一起,用强力来摧毁那些对手。 这些人大多是权贵,所以赵祯也不能视而不见。 张之白拱手出班,正色道:“陛下,此次乡试,那些权贵子弟机会全军覆没,数百人就过了两三个,此事确实是有些让人疑惑。” 以往大家一提起权贵,那就是跋扈、嚣张、不学无术…… 可也有许多权贵不是这样的,他们仍旧怀揣着一颗上进的心,想要后世子孙也能更进一步。 所以越是这样的家庭,对家中子嗣的文化教育越是看重。 他们有着旁人不能及的丰厚资源,不论是物质上的还是文学上的。 这要是放在以前,权贵们几乎就是垄断了文化产业,直到现在,虽然科举盛行,寒门子弟也有了机会参与。 可他们还是掌握了绝大部分的文化力量。 张之白看了赵祯一眼,他也觉得此事有些古怪:“陛下,那些权贵子弟里,臣就知道有几个好学的,而且学业不错……” 吕夷简也皱眉说道:“陛下,您说中了十几个也算是那么回事儿,就算是国子监的学生们更刻苦……可这数百人只过了四个……难道国子监的学生真有那么厉害?他们这次可是过了八十多人啊!” 几乎是三分之二的通过率,也就说国子监应试的学生,只有区区几十人没有通过乡试,这样的通过率……有点儿扯了吧? 一个开封府数千个甚至上万学生应试,过了的也不过六十几人。 难不成国子监里培养了一群天才出来吗? 张之白也摇头道:“况且他们才学了多久?也就一年多些吧?就算是原先有底子,可终究不及那些人家学渊博。” 所谓的家学渊博,还是指双方教育条件的差异。 这是硬件差异,没办法……有些人的起点天生就比普通人高。 可就是在这样差异巨大的情况下,权贵子弟们此次乡试竟几乎是全军覆没了,这事儿真的没法交代啊! ……秦为怕是做了手脚。 别说张之白不信,就是屡次看好秦为的王尧臣也有些恍惚。 特别是听闻里面有个憨傻的学生竟然也过了,可见秦为在其中没少筹幄徇私,真的是胆大妄为。 原本赵祯还是很相信秦为的。 可事儿从几个宰辅的口中说出来后,赵祯也有些犯了嘀咕。 但他本来是想悄悄的查,看看秦为是否真的徇私了,到时别管结果如何,他都能有个权衡的余地。 毕竟秦为不比旁人,就算是犯了错,但若真要上纲上线把他发配去地方。 ……以后恐怕没人再敢给皇帝做心腹了。 皇帝的心腹没优待啊! 该弄你的时候照样能弄你…… 可谁曾那些想权贵们却先忍不住了,直接闹腾了起来,而且还伙同了不少朝臣上奏谏言。 这事儿想捂也捂不住了。 他的右手放在那些奏疏上,屈指轻轻弹动着,沉吟道:“此事可着人去查,总要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试题绝对没泄露,这一点叶双愁已经担保过了。 别以为现在的保密机制没有后世严格。 不论是哪个时代,国家对考试都是重中之重。亦如后世的高考……那可是真枪实弹的押送啊,其监管程度相当于国家机密。 可不是泄露,那么会是什么呢? 赵祯也不得而知。 他秦为再有本事,也不肯能去偷试题吧?而且那些出题的大学士直到考试之前,才被从宫里放出来。 秦为怎么可能提前打点。 张之白拱手道:“陛下,外间物议沸腾,有损朝中名誉,臣请带人查看试卷。是否有情弊,一查便知!” 赵祯直接点头同意,现在事情的性质早就变了,他是皇帝,自然要将这种恶劣的事件扼杀掉! 否则什么人都能来做官,那以后的大宋可就乱套了。 张之白随即就从各衙门里抽调了不少官员来,连带司事局的宗升也叫了来。 本来是要叫秦为来的。 这算是开诚布公,有没问题大家一起研究,谁也别想冤枉了谁,你秦为也不用说,咱们检查考卷是背着你的,再说什么情弊。 可秦为却不屑于来。 结果就是宗升这个二把手代他来了,而且的任务也不是检查试卷,就只是冲个人头罢了,证明这场检查的公正性。 还有那些各部的官员里。 也有不少和权贵们相识的,甚至有些就是一家人。 既然要查,那大家就都来差,谁也别说再什么‘有情弊’之类的屁话。 然后大家聚集在了政事堂里,随即重新抄录的试卷就被送了进来。 “这些都是国子监发解试的考卷,三人为一组,不可交谈,不可见面,阅卷之后写下上中下三等为标记……开始吧。” 张之白下了命令,大家开始一份一份细查。 宗升分到的两个人都是权贵那边的官员,三人本就谁都看谁不顺眼,自然不会有什么情弊可言。 尤其是宗升,往那一坐就开始闭目养神,整个阅卷下来,他睡了两觉。 让张之白有些恍惚,这人到底是不是秦为手下的干将…… 你老大被人扣上了一顶舞弊的帽子,你不帮忙澄清也就算了,现在重新阅卷,你竟然睡着了。 这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胜券在握。 有恃无恐就有些过分了,毕竟这事儿已经上升到了国家的层面,秦为就算再有权,也比不过国家。 那就是胜券在握! 张之白满意的点点头,看来他该是误会那小子了。 毕竟这种事儿太恶劣了,简直就是人品的丧失。 他还真希望秦为不是那样的人。 …… 国子监乡试有人舞弊了。 秦为虽在家里休假,可依旧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风浪。 “张之白带着人在复核国子监的考卷,你倒是还安稳,也不怕被人给找到破绽,一家伙把你弄到琼州去?还有那个宗升,昨天一进政事堂就打瞌睡,一天下来竟睡觉了,这就是你司事局的干将?” 院子里秋风瑟瑟,枯黄的落叶随风飞扬。 王臻负手而立,“陛下让你去国子监,本意是想让你攒些名望回来,等积蓄几年后,日后也好升你的官儿……可你一番折腾,竟然让国子监成了整个大宋的焦点衙门,陛下也有些诧异……若不是陛下还看在这些年的情分,只要一句话就能定了此事性质!” 树下有两张躺椅。 秦为先是让着王臻坐下,给他倒上一杯热茶后,才做到另一把椅子上,随口说道:“皇城司查过了,就可定性!” 这是最好的遮掩法子。 你若是不信就去问叶双愁吧。 但这也是最蠢的法子,因为后患无穷,一旦以后需要,那些人就会把此事扯出来当做武器。 王臻回身,见他还懒洋洋的躺着,不禁大怒,就踢了他一脚,“此事你可有把握?” 秦为活动了一下被踢中的脚,说道:“没事。” “见过王公……” 这时段玉来了,先是向王臻行了一礼,又对秦为道:“郎君,那人已经招供了,张勇那边刚从来消息,此人正是权贵所为……您看怎么处置?” “什么人?” 在秦家,王臻的身份是长辈,所以没必要有任何隐瞒。 秦为便将这事儿说了一遍。 “前日有人潜入家里不知意欲何为,不过某猜测就是这事儿……果不其然!” 王臻点点头,思忖之后道:“政事堂那么多人在查,下午就能把考卷查清楚,你若真没做这事儿,完全不用担心,就把那人交给叶双愁,皇城司知道该怎么做。” 秦为也觉得给叶双愁找个事做也挺好的。 毕竟这事儿朝廷已经接管了,赵祯亲自督战。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尽量不要私下里决定,否则赵祯那边会猜忌,权贵那边也有了借口。 所以这事儿皇城司来查,要比秦家自己查好得多。 …… 皇城司这边也早就开始探查了。 乡试舞弊是大事儿,一旦牵连那就是腥风血雨。 叶双愁作为大宋的密碟头子,赵祯又亲自下了令,那么此事他责无旁贷。 几个密碟刚进门,就道:“都知,此事咱们的人并未发现异常。” “见鬼了?” 叶双愁的眼中鬼火幽幽,冷冷的道:“他秦为的本事某知道,但那些学生难道也和他那般天才?这不可能……此次那些权贵子弟全军覆没,这一定有隐情。” 这话算是夸奖。 可叶双愁却不能只凭臆断来推测。 秦为有没有舞弊,一切都要拿证据说话! “都只,秦家那个护卫送来了一个男子,说是昨夜潜入秦家被拿获。” 果然有猫腻! 叶双愁点点头,那男子就被带了进来,面色惨白,神色萎靡,一看就不是硬汉。 “都知您看,这人浑身上下都有上,看样子是掉进了陷阱里,两条腿全废了,就算活下来,也是个残废。” 皇城司的人面面相觑,心中一股寒气冒了出来。 好狠的陷阱……幸好这是贼人,若是陛下派他们去刺探秦家,那现在躺在这儿的,就是皇城司的人了。 新 385:你是怎么做到的? 皇城司最大的作用就是监察天下一切可疑之事。 大宋国都汴梁城,就是皇城司主要的防控范围,在这里,一切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毕竟是天子脚下。 皇宫周围自然戒备森严,否则一旦发生什么叛乱之类的事情,那少不得就一锅烩了。 所以既然要监控,那就少不了密碟的介入,这些人不禁要防范外国的刺探,还要防范这些官员有没有不臣之心者。 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但凡有些权利,又或是稍有些异样的,都在他们的监管范围之内。 就比如商郡王府、定王府……还有不少宗室权贵们,这些人的家中或是周围,都有皇城司的便衣密碟在监视着。 实则大家也都清楚,这种监查是必要的。 换成谁来做皇帝,都不可能两眼一抹黑,任由那些人在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所以这些官员权贵们也都潜意识的选择了配合,查就查吧,反正也躲不过。 可今日大伙儿却有些后怕。 “都知,若是兄弟们潜入秦家掉进坑里去……” 要了命啊! 旁的官员都默认皇城司的监查,甚至巴不得皇城司来监控,以好向陛下证明自家没有不臣之心。 偏偏只有秦家。 自皇城司开始监视秦家开始,秦家的反应就来了,先是派人反监视,如今更是设置了陷阱机关。 这以后咱们还敢随便探查秦家么? 消息传开后,皇城司里的人大多都怕了,连叶双愁也觉得,以后若再派人去探秦家的话,怕是无人敢去。 就算密碟们的手段不弱,但明知送死,谁还会去? 这缺德玩意儿! 叶双愁想破口大骂秦为的缺德,可却没有发表言论的立场。 人家在自己的院子里挖坑防贼,还要跟你汇报不成?大宋哪条法律规定,私人不可在家中设置陷阱了? 有人建议道:“都知,秦家如此防范,说不定里面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越是这样咱们就越要警惕啊!要不……小人晚上带几个人去看看?” 万事都要提前准备,否则秦家以后就真成生人勿进了。 再说秦家私下里养的那些探子。 皇城司的人曾几何时也和他们较量过,而且还吃了不小的亏。 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服气的。 我堂堂皇城司,大宋密碟的祖师爷,竟被一群乡野村夫打败了,若不能出了这口气,大家总觉得脸上无关。 叶双愁也知道手下人大多憋着气,要和秦家那些人较量一下。 毕竟皇城司的威严不容轻犯! 他没有考虑,便微微颔首,“那个张勇有些本事,要机灵,要小心些。” 还有那个缺德的秦为,当真是让人想破口大骂。 …… 政事堂这边的审核结束了。 看着那些审核的官员们鱼贯而出,大伙儿都默契的停住了手头的工作,都在等待着最终答案。 国子监的乡试是否真的舞弊了? 科举舞弊可是大案! 一旦查实肯定会有无数人倒霉,而秦为将会首当其冲,连带国子监、司事局这些和他相关的部门,也会受到很大的波及。 当朝首辅张之白领衔众官员亲查此事,由此大家也能感受到这份重视。 等所有人都出来后,张之白的身影随即出现。 他的面色铁青,抿着嘴一言不发…… 这个表情让大家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大案真的发了? 张之白没管他们的猜忌,急匆匆的便去请见皇帝。 而由他带来的这种压迫感,让不少人猜忌云云,各种消息也开始迅速发散。 “是舞弊!张相都黑着脸进宫了,这不是舞弊是什么?” “八成就是了……” “啧啧!那秦为好大的胆子啊!” “等死吧,这次谁也保不住他!” “枢相王臻可能会出手,但……这事儿他出手也没用,就算陛下碍于情面,但此事一旦传出,天下人该如何看待朝廷?!” 便随着无数的议论声。 张之白有些浑浑噩噩的走进了大殿,然后有些疲倦的行了一礼。 赵祯也在等待消息,见状便关切道:“可有结果了?来啊!给张卿拿个凳子来……” 这事儿有些恶心人。 一旦发酵,就会有人说皇帝不识人,甚至会说皇帝昏聩庸愚。 不过还在那些国子监在读的学生,大多家中都没有什么背景,便如韩琦这种的,家中有些势力但也不再汴梁。 这就有话好说了。 秦为因何舞弊?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硬要来抢国子监的名额么? 名额都被权贵占了,那这些寒窗苦读的国子监学子们就活该去死? ……权贵子弟凭什么来国子监附学?凭什么?! 赵祯仿佛看到了秦为在怒吼。 那个少年和自己一样,好像对权贵天生就带着不满,讥讽只是一回事,有时候甚至下黑手。 比如说吕夷简就被他坑过几次。 要说皇帝不喜欢权贵还有情可以原,毕竟这些人势力太大,很容易就能威胁皇权,所以历代帝王对这些权贵们都是恩威兼并,对他们防范甚严。 可秦为不喜欢权贵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你自己可就是权贵啊! 眼看赵祯又要走神儿,张之白只能赶快将结果告知,苦笑说道:“陛下,国子监的考卷已全数复核、无有遗漏,可这些试卷……大多无错。” 哈! 赵祯本来都开始悲观的谋划如何才能保住秦为,至少不能让他就这么被贬谪出京吧…… 可结果竟然是……没有舞弊吗? 闻言就差点站了起来。 竟然没错? 他还是不放心的问道:“什么叫‘大多无错’?难道还有错的?” 而且……张之白方才明明说的是‘可这些试卷……’,这明显不是个肯定句啊! 难道是他也觉得有人舞弊了,可就是查不出来? 莫不是少数人舞弊,从而夹杂其中不好判断? 张之白摇头苦笑,道:“不是有错,而是……有三份卷子争议颇大,他们的言论过于偏激……有些秦为处事的味道,强压无用功……差点被黜落。” 有些争议算什么……只要确定没舞弊就好。 哈哈哈哈! 赵祯忍着大笑的冲动,但心中实在是快意,于是就起身道:“张卿!也就是说此次,国子监乡试并无人舞弊!可对?!” 这是要定性了! 小皇帝不想再等了,他只关心又没有人作弊,至于其他的都得给他往后稍稍。 张之白心中稍犹豫,又抬头看向赵祯,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此事的确没有舞弊! “好!” 赵祯下意识就拍了下手,然后又觉得这样不好,有些偏爱某方的意思,便板着脸做回到龙椅上。 只是张之白并没有退回去。 而是脸色有些复杂,他低声喃喃的道:“陛下,此次国子监的学生们虽不存在舞弊,可……他们的答题太精炼了!而且手法十分娴熟,连许多学者大儒都不禁赞叹,这些人做文章的水平绝对是学者级别的……这也是为何那些权贵子弟们会全军覆没,纵然是让朝中那些文臣去考,也不定能比过这些学生啊!” 这个评价很大胆。 赵祯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张之白是首辅,平日里说话那叫一个小心谨慎,可他竟然如此评价国子监的学生…… “张卿是说……” 他们太有才了? 赵祯没有说完,却用眼神表达了他的想法。 都是些初出茅庐的学生,就算有才能有多厉害,何况这不是一个人,而是足足八十多个啊……难不成国子监里都是一群天才? 张之白苦笑一声,“这也是臣不解的地方……秦为……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在没有提前透知考题的情况下,他是如何把这些学生训练成天才的?” 他是真的不解,更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才会黑着脸进宫。 问题是赵祯也不解…… “召秦为速来。” 秦为接到消息后便来了。 从御街一路走来,周围有不少人认识他的,都在对其指指点点。 “这是要算总账了吧?” “为何?他犯事了?” “……说他在国子监里徇私舞弊,而且还贪腐……” “贪腐?这不是扯呢么?秦家在汴梁可是数一数二的聚富,产业遍布各地,他至于靠贪腐来敛财?那点儿钱恐怕还不够他秦记一天的流水。” “某听说,那些学生不合他意的就被打压,有人甚至在考试前被打伤,无奈回家。” “可叹可恨啊!” “……这样的人……国子监要完了啊!” 秦为就是在这些风言风语的伴随下进宫的。 那些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 他觉得再这么闹几天,自己怕是要成名人了……这种自发兴起的舆论最可怕,根本没法压制。 秦为亲切的一一回以点头,没有一点儿大祸临头的绝我。 带他进来的内侍不禁满脸黑线,这人怕是个没脑子的,都这样了,还有心情出风头? 进了大殿后,君臣不少人都在。 看来这是一次扩大版的会议,赵祯估摸着是想一次性解决问题,毕竟这事儿影响太恶劣的,孰是孰非应该早早决断。 秦为看到了王臻,甚至看到了庞籍。 连他都来了,看到这事儿今日也就定性了,否则庞籍不会到场,既然他来了,那就说明今日大殿上发生的事情,不日就会传遍民间。 行礼之后,君臣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逗留。 “你……” 赵祯突然觉得这个问题不好问,人家没有舞弊,又不是犯人,这事儿怎么说都像是审问。 “此次国子监学生包揽了几乎全部的省试名额,外界对此议论颇多,朕知你品行……但你也要给个解释。” 叶双愁那边没查到任何有关试题泄露的消息。 实际上用屁股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若朕是盗用试卷的话,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有,那也是极个别的人,遮掩还来不及,怎会将这种事儿公诸于世。 众人都在看着秦为,大家都想有个解释,来化解心中疑惑。 “陛下,此事臣无话可说。” 秦为拱手只是淡淡的一句话,便沉默不语。 可这种话没意义啊! 有人便忍不住问道:“那些学生进国子监最多三年,为何能大包大揽所有名额?” 秦为歪头看过去,反问道:“你们不是喊着秦某舞弊么?有证据就拿出来,秦某就在这儿站着!” 这…… 太嚣张了! 那人生气却无言以对,因为他没有证据。 又有人不服气道:“那为何附学的那些人只有三四人通过的?” 秦为反讽了一句:“因为他们没有舞弊……” 权贵子弟过不了是因为他们没有优待了,他们能抢到附学的名额,却抢不走国子监学生们的才学。 也就是说,刨去那个权贵的身份,他们什么也不是。 此刻权贵就是个贬义词! 那人面色涨红,嘟囔道:“如此咄咄逼人,有辱斯文……” 秦为没理他,只是目光转动看了眼周围。 他在等待着有人提问。 可却无人开口。 这等事本就是捕风捉影,在没有证据支撑的情况下,除非是皇帝发飙,主观认为此事有情弊。 可赵祯分明就是站在秦为这边了。 有证据还好说,大家一起发力,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硬要包庇。 可问题就是没证据啊…… 张之白心中一叹,缓缓站了出来。 “那些学生进步实在惊人,你是国子监祭酒,若不能给个理由,这天下人都不会信服,那些谣言也不会终止。” 这就是物议。 一个普通人忽然成了漂亮国总统,这事儿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吗?大家质疑一下不对吗? 他从未觉得秦为会偷盗试卷,此子虽尝与世俗格格不入,但却不是那等腐化的人。 说实话,不但是张之白不相信,连赵祯都有些困惑。 你是怎么做到的? 甄良、陈昂等人是没这个本事的。 若是有,国子监早就崛起了,而不是等到了现在。 所以大家都在看着秦为。 你是怎么做到的? 当这些疑惑变为质疑,一切都显得那般不切实际。 众人渐渐皱眉。 今日不给个说法,这事儿绝对翻不过去,那些舆论还等着他们去平息呢,但如何下手,你总要给个方向吧! 新 386:唯有苦读矣! 秦为也很想给个高大上的理由。 说这些人是受了文曲星点化所以才超凡脱俗的。 可显然这些人是不会信的,恐怕还会集体暴揍他一顿。 秦为只好无奈的道:“陛下,没有什么秘籍,也没有什么捷径,只是国子监的学生们比较刻苦罢了。” 顿时一阵鄙夷的声音响起。 在座的都是大宋朝堂上有名有姓的朝臣,不管大家出身如何,能走到这一步,谁不是寒窗苦读一步步拼杀过来的。 你跟我们谈刻苦? 在场人若是评论哪个刻苦,恐怕秦为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 他是天才…… 这是刻苦者为自己辛苦付出找的理由。 每当一个人轻松就能达到旁人刻苦半生才能达到的成就时…… 就会有人站出来说——哇!你看,他是天才! 天才自然要和普通人不同,他不刻苦是应该的。 所以……有人发出了质疑。 “只是刻苦吗?” “读书人从不怕吃苦,头悬梁锥刺股的经历谁都有,别用能吃苦来说事。” “就是,在座的哪个不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就算国子监的学生刻苦,他们能刻苦到什么程度!” 质疑声越发的多了,他们不相信国子监的学生都是天才……刻苦或许能让某些人成功,但绝不是所有人! 你莫不是把咱们当做是傻子了? 群之凿凿说的就是现在。 一群人开始了范围攻击,无数的声音嗡嗡嗡的,让赵祯头痛。 “好了!” 他叫停了这些嘈杂,然后笑看着秦为,目光炯炯的道:“说吧,朕需要一个理由,大家也需要一个理由!” 就算你真有什么秘籍,今天也要拿出来量量,否则朕也堵不住这悠悠众口。 赵祯并未怀疑沈安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他猜测之前的猜测是估题,毕竟他自入朝以来,就被人称作是天才。 尤其是他写了一手好诗词,虽传世之作不多,但首首皆是经典,至今还被无数的文人士子争相传颂。 难道他还是个估题高手? 秦为只是微笑道:“敢问诸位,你们当年读书时有多刻苦?” 张之白干咳一声不说话。 吕夷简别过脸去…… 他们已经位极人臣了,这种时候谈努力,怎么说都像是在夸耀自己,而且很容易就会被人质疑。 有人却站出来说道:“当年某丑时睡,辰时起,持续半年方才考过乡试!” 众人看去,却是一个同样年轻的官员,看官服应该是五品左右,这在年轻一辈里已经算的上是出类拔萃了。 毕竟不可能人人都是秦为。 宰辅们纷纷点头,那人不禁欢喜,心想某寻求升官多久了,可一直未见机会。 现在机会就来了啊! 他和秦为的年纪相仿,最多大不过五岁。 可二人的地位却是天差地别,自己如今只是三司的一个小主簿,这还是他足够努力,再加上家里的关系渠道帮衬。 秦为却早就是一府首官,不仅执掌了司事局这等实权衙门,更是身兼国子监祭酒,名利早就赚足了。 更可甚的是,他还有爵位! 大家同样的年纪,我更是及尽努力向上,凭什么他就能那么幸运! 某不服! 那青年官员此刻眼中含泪,哽咽的说道:“某当年家贫,臣就借着月色读书作文,虽没有凿壁偷光之念,可却是每日苦读从不懈怠……” 赵祯欣慰的点头,看来我大宋不缺好学勉励的臣子啊! 以前他只觉得向秦为这样的天才不多见,所以便忽略了那些不是天才,却仍旧苦苦努力的臣子。 是的,在赵祯的心中,秦为早就和同龄人不是一个档次了。 这是个富有同情心的皇帝,所以难免会生出恻然之心来。 年轻官员心中欢喜,就越发的悲伤了。 “臣那些年……想起来就……不过此刻臣能站在这里,才觉得那些苦值得。” 他接着感性的道:“陛下仁慈,给了臣参与朝政的机会,这几年下来,臣每每在午夜梦回时扪心自问,要如何才能报答陛下的厚恩……” 他诚恳的看着赵祯,说道:“臣唯有粉身碎骨,方能报得陛下的隆恩……陛下啊!” 他缓缓跪下,泪水滴落。 此情此景,人人都想起了自己读书时的艰辛,以及宦海的艰难,谁不是步步血泪如履薄冰…… 都不容易啊! 此刻年轻官员的话瞬间得到了不少朝臣的共情,大家都在心里不禁感叹……也是个好胚子啊! 倘若没有秦为这颗耀眼的明珠在前。 此人恐怕也早就散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光芒! “是够苦的。” 有人说了句公道话,秦为却不乐意了。 “陛下,国子监的学生丑时入睡本是常事,别的不说,就说那个叫欧阳修的学生,您知道吧……” 赵祯点点头。 那是个踏实肯干的年轻人,秦为赏识他,赵祯又何尝不是呢。 秦为淡淡道:“欧阳修每日学习都在十个时辰左右,出去吃饭上厕所睡觉,他每天都在学习!” “就这么说吧……” 秦为傲然环视一周道:“国子监里仅欧阳修一人写废的毛笔就有两、三百只!” 呃! 大家有些尴尬了,但有不喜欢秦为的,还是出来拉偏架, “可人家是半年,而且还是辰时就起了。” 三个时辰的睡眠时间,每天如此,持续半年,真的不好受啊!这还是年轻人,要是换做上些岁数的,三个时辰坚持半年,非得累病了不可。 那年轻官员想起自己曾经苦读的场景,一点唏嘘挂在嘴边,刚想说话,却听得秦为不屑的笑了一声。 “国子监的学生都是卯时初起床,一年来从未间断!他们写废的毛病如今都在国子监的库房里存着……全段时间某去三司批经费,三司使王相公说国子监消耗太大了,恐有冒领之嫌,臣便请他看了国子监的那间笔屋……” 用毛笔堆成的屋子,那得有多少支笔啊! 众人将目光转向了王尧臣。 王尧臣只是点点头,然后叹道:“陛下,国子监的消耗的确大了些,那些学生每日用的灯油钱都要百十贯!” 每天百十贯的灯油钱……那得用多少灯油啊! 这下谁还敢说自己刻苦? 啪! 刚才说那青年官员如何辛苦的人,此刻都觉得脸上有些痛。 可接下来就是震惊。 每日竟然睡不到三个时辰?这不是吹牛逼呢吧……可王尧臣的话已经证实了,此事没有作假。 这样的艰辛是怎么熬下来的? 有人质疑道:“这般辛苦学了些什么……岂不枯燥?” 每日睡眠不足三个时辰,你们难道只是学了那些诗词文章?千百年传下来的文章就那么多,十年寒窗也就差不多了。 如此刻苦,是安排了什么学习内容。 这样的质疑很是正常。 秦为没有思索,而是如数家珍般的,一一道来:“从早上睁眼开始,先是集体洗漱,然后就是吃早饭,接着操练……” “操练?一群学生操练个什么劲儿?” 有人觉得太不可思议了,马上面临乡试的时候,国子监竟然还在照常操练,他们又不入五行,操练的再好有什么用。 “为何不能操练?” 秦为纳闷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若是能动手的话,此刻众人都想围殴他。 “考试只是考试,但人的一辈子很长,并不是只有考试,他们还该有更加精彩的人生……” 难不成你国子监学生的人生就是操练么? 众人不解,王臻却面色微变。 这小子是在讽刺千军万马挤科举这座独木桥,讽刺那些一生把科举当归宿的读书人,除去读书他们什么也不会。 整个大宋的读书人有多少? 如过江之鲫! 能参加乡试的人有多少?大概也是多如牛毛吧……毕竟只是一场乡试,科举的入门级考试而已。 所以能过关的人更多,一年几千人的叠加,从大宋立国到现在,早已渐渐扩大到了几万人。 然后这几万人纷涌来至京城,集体参加礼部住持的省试。 只有过了省试的人才能有机会参与殿试,虽说宋朝的殿试没有淘汰制,但基础的人数限定也是有的。 几万人去竞争那百十个殿试的名额,这不是独木桥是什么? 后来经过多年的修养,大宋的读书人越来越多,过关的考生也随之越来越多。 最后为了控制人数,朝廷下了个奇葩的规矩,那就是定额。 也就是乡试定额录取。 比如说今年国子监就有一百二十多人的乡试名额,等这些人过了乡试,就算能剩下一百人,也还是太多了。 等这些人省试结束后,面对千分之一的淘汰率,又能留下多少? 从最开始的几万人,到最后的一百多个殿试的名额。 那淘汰出来的这几万人该何去何从?他们除了读书根本没有任何求生的技能,可以说他们只会读书。 有些人若能舍得面子,还可去教教孩童启蒙,做个私塾先生。 可请得起私塾先生的人家,大宋掰着指头数数能有几个? 那剩下的这些人呢? 新 387:无他,唯手熟尔! 自古科考都是千军万马过浮桥,这绝不是夸张。 赵祯是皇帝自然清楚这其中的艰辛。 他微微点头,但随即又觉得不对。 作为皇帝,站在他的角度上来看,科举绝对是一个能平衡朝政的绝佳手段,也是朝廷笼络培养新势力量的一种手段。 倘若没有科举,那这个大宋靠谁来管理? 靠那些权贵家族吗? 前隋时期,隋炀帝大开科举,拼着被世家贵族颠覆的风险,也要打破他们的垄断,这是为了什么? 唐朝几代帝王,用了数百年的时间去抗衡那些权贵,又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担心世家林立、导致皇权失去了主导权么? 所以赵祯可以认同秦为的说法,但却不能真的这么做,否则皇权卑微,国将不国。 秦为并未看到他摇头,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在意。 因为他的心中有一个魔鬼,想要彻底颠覆这个时代,让个人人诟病为弱宋的朝代,能真正做到盛世强国! 何谓强? 所向披靡、包罗万象! 仅靠一家一派根本撑不起那个宏大的理想,前唐如此、大宋也是如此! “每日操练可以让人强身健体……陛下,恕臣直言,您是想看到一个个精神抖擞的臣子,还是想看到一个个萎靡不振的诗人?” 自然是有精气神儿的臣子! 只有这样的朝堂,才能真正做到推陈出新、斗志昂扬! 可赵祯还是忍住了没有回答……他不能说,因为这是群嘲攻击……一旦他说了,就会遭到天下读书人的反击。 秦为知道他不会说,所以继续说道:“陛下,若是大宋的每一个官员都能昂首阔步向前,都能铿锵有力地地域来犯之敌!皆时我泱泱大国,辽人可敢觊觎!外邦可敢不臣!” 这年头讲究的是风度。 我可以挨打,也可以认怂,但必须要有风度,要让人看到我的操守和素质……这本没错。 问题是,那些蛮夷外邦人家不给你讲这个啊! 人家要跟你拼拳头。 可在大宋只有吃喝玩乐最兴盛,大家早就忘了拳头是用来打人的。 秦为语气铿锵,目光炯炯:“每日操练之后,学生们就会去吃早饭,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谁吃不完,那就只能饿着!” “接着就是背诵各种文献书籍,从论语到史记,直至上课!” “就算是课间休息的一刻钟里,学生们也丝毫不敢不懈怠,不是在背书就是在研习文章。” “……甚至是吃饭时,他们都在作诗,相互点评论证。” “到了夜里,整个国子监灯火通明,比樊楼谢客的时间还要晚!” “这些学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坚持了一年之久,他们除了学习还是学习,除了刷题就是订正!”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问问那些教授大儒,他们一开始都是回家住的,后来学生们课业太多,他们只能留在国子监住宿,好在第一时间给学生们解答问题……为此,臣自掏腰包每月补助他们两百贯!” 秦为转身问道:“敢问诸位,谁曾经这么刻苦过?” 无人! 什么闻鸡起舞,这要是放在后世的高考,根本既是小儿科好啊?那些学生能把鸡都给熬死! 所有人都震撼了。 你说刻苦,大家都经历过,可这等连吃饭睡觉都在学习的生活,真的不行啊! 这种学习的强度,就算是心里强大的也会被逼成疯子。 那年轻官员本是在旁站着,听到这话后不禁腿软了一下。 好苦啊! 他觉得自己就够苦了,并因此得到了大家同情……可秦为一番话,他这所谓的‘刻苦’就成了烂大街的货色。 才将卖苦得了大家的同情,可一转眼,这个刻苦竟然变成了大路货,而且还远远不及太学的学生们。 朝臣们都不说话了,可秦为的脾气却上来了。 他本想不吭不哈的把这事儿遮过去就算了,毕竟他只是一个人,管不了那么多人,独善其身已然难得。 可这群人非要看看小爷是怎么兼济天下的。 那小爷就来给你们上上课吧…… “陛下!” 他转头看向赵祯,昂首朗声道:“这样的学生不该成功吗?这样的国子监,不该比那些靠底蕴和背景走出来的权贵子弟们,通过率更高吗?” “人人都道修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秦为再次说出这句红楼里的经典旁白,叹声道:“既如此!大家便来拼杀一场便是!是成是败自有公断……” 你们不肯付出更多的努力,却要来质疑人家弄虚作假了。 天下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好好说话也就算了,偏偏还要来挑衅,那就别怪耳光抽得疼了! 张之白却看不下去了。 作为首相,曾经号称汴梁才子的他,觉得秦为已经走上了一条邪路,以学为学……这样真的好吗? “学问却不是这般学的,那是刻板……日后又能有什么建树!” 他自信的道:“要体会其中寓意,要明白圣贤之所以留下此话是为了什么,只有知晓里面的蕴意,才能真正的做到学以致用……若只是一味死记硬背,学会这些又有何用……” 额…… 说着说着,只见张之白尴尬的站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众人再看看满脸不屑的秦为,才恍然明白了张之白为何会尴尬。 往年国子监的乡试向来都是摆设。 一百多个名额大多给了那些来附学的权贵子弟们,而原本在学院里读书的学生们却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因为生源决定了概率,这些靠才学考进来的学生,却还没有那些权贵们一个附学的机会来的容易。 这就是为何以前大家总说什么,国子监就是个权贵子弟们的镀金所而已。 可今年他们却……全军覆没了。 秦为只是在看着张之白,用一种无声的语言来回答他的问题。 你这个问题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些权贵们都是大儒在一对一教授,他们的学习资源和教育资源简直好的不像话,他们有资源自然可以学以致用。 可国子监的学生们什么都没有,六个大儒教导三百多个学生,他们能有多少精力去一对一的教授。 况且,此番乡试国子监完爆权贵子弟,你管我刻板不刻板! 你若说刻板不好,那这些权贵子弟们每个都请了大儒在家教授,为何却抵不过一群刻板的学生? 秦为的气势渐渐起来了。 “你这分明就是诡辩!” 张之白有些气结,怒声道:“先贤的学问是要让我们琢磨通晓的,而不是让我等利用应付科举的,这样教出来的学生,可有大用……” 说着,张之白又一次面色涨红,然后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学以致用,就那些诗词文章就算学得再好,能用得上的又有多少? 历朝历代那个朝代是靠诗词文章来治理天下的? 那些只能说明你这个人很有文化,其他的什么也说明不了,你就算是成了一代文豪,但治国不是读书,靠被诗词,能把辽人背趴下吗? 这样的考试内容,就算学得再精通,再怎么学以致用,又能找出什么人才来? 这样读出来、考出来的官员,有啥用? 赵祯作为皇帝最清楚不过了,毛用都没有! 比如说那个号称一代风流浪子的词圣柳永,先不说他轻浮自大的性格,就只说他的才学,若真把他扔进官场里,他能做出什么政绩来? 他除了写词,还会做什么? 哪怕是号称力压中原文坛五百年的苏轼,这厮常常认为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总是嫌弃给的官儿小。 可真实情况是,就只是一个小官儿他都做不好。 他是文坛巨匠没错,他是诗词大家也没错,可他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员。 大宋靠这些选拔官员,通与不通、刻板不刻板,又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都是来应付科举罢了…… 秦为一字未发,便将张之白虐的体无完肤,一时间殿内的气氛有些古怪。 狼狈啊狼狈! 你说科举无用?你说文学无用?你说老夫追随了一辈子的东西竟然是无用的? 张之白气啊! 可他却无法反驳,因为他心里清楚……做官和诗词文章的确是两码事儿。 正是因为这样他就越是憋屈。 王臻在感受着这股气氛,他有种预感,此事若再不有个结果,张之白怕是要被秦为气死在殿上了。 “秦为,老夫问你,国子监独揽乡试一百二十个名额,可都是因为刻苦?” 这话问得好啊! 王臻看似提问反对,可却是在帮他过关。 秦为心中得意,正色道:“正是。” 但就是有人不服气,还想与之辩驳几番。 有人便冷笑道:“可天下多少刻苦之人,为何不中?难不成就因为他们刻苦的还不够?” 是啊! 秦为淡淡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再聪明的脑子,也不如肌肉记忆稳妥。” “何谓肌肉记忆?” 赵祯不解的看向他,这种新词儿他听都没听说过。 秦为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简单来讲就是刷题!自科举兴起之后,历年历届科考所出的题目,或是现年间可能出现的题目,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就要背,就要记住!”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 无他,唯手熟尔! 新 388:说什么君子…… 满殿君臣追寻的结果,竟然就这? 秦为用最简单粗暴的法子,直接颠覆了他的认知。 拼了命的刷题再刷题,把见过的没见过的题目做了一遍又一遍,而后那些权贵子弟自然就成了炮灰。 你一天做一篇文章,就算做得再怎么引经据典,也比不上人家一天做二十道题。 说白了就是一个概率的问题。 那些负责出题的大儒,可能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多的题目,那这个押题概率就更大了,只要勤做题总能碰上类似的考题。 如果不能,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够勤奋。 这就是现实版的勤能补拙…… 他竟然用这种方式兴盛了国子监! 这太特么的太不讲究了吧? 你让我们这些从小就把圣贤学问,奉为真理的人情何以堪啊!大家谁不是手捧圣贤如虔诚的教徒一般。 偏偏这些人却把圣贤当做了刷题的工具。 还有一个更恐怖的事情! 大家一经涌入脑海,便没法淡定了,要是天下人都知晓了这个法子…… 读书读书,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本书,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圣贤,不可能每年的试题都做到推陈出新。 那圣贤也就不是圣贤了。 只要我把那几本书背的滚瓜烂熟,释义也弄清楚,然后就是拼命的刷题……管逑你出什么题目! 就是刷题就完事了! 做多了之后,自然熟能生巧,只要找到一个靠谱的老师指点评价文章诗词,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就成了。 这会儿大家才恍然大悟……合着当初秦为高价聘请那六个大儒去国子监教学,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他不是看重了大儒的学问,而是看上了这些人出题的手法和判断。 若长此以往下去……国子监便能批量出产人才了啊! 直到几十年后的熙宁变法,王安石同志上台之后,才提议这种用诗经、书帖、墨义选出来的人才完全没有卵用,大宋的科举选题才慢慢开始改变。 不过这都是后话。 现在,科举靠得就是这些,而国子监就是抓住了科举的漏洞! 这样下去不行啊!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浓郁的担忧。 他们不能不怕。 若任由国子监这么发展下去,十年之后大宋将再无儒学,有的只是一群利用儒学应付科举的考试机器。 “可怖!” 不知是谁下意识发了声。 众人也跟着微微点头,的确可怖! 这个少年无疑是打破了目前科举的节奏了。 这是一次板上钉钉的问答! 今此之后,无人再敢质疑秦为在教育上的成就! 张之白很头痛。 他到不是在乎秦为能否成为教育家。 就算他秦为能飞升成圣,也和朝廷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在乎的是,经此之后朝廷的科举将要何去何从?就好像……原本神圣不可侵犯的一个人,忽然成了人尽可夫的婊子。 这种落差他们有些手足无措了。 圣贤学问是要庄重的去学,抱着敬畏和明理之心去学,若是再往前倒上千百年,读书人每日学习时,甚至要先沐浴焚香才行。 如此敬畏庄严,方才能得名君子。 这是规矩,千百年来传下的规矩! 可今天这个规矩被人给打破了,更是一脚一脚的将古来圣贤赤果果的踩进了泥里。 有人便开始在想,能否通过打压国子监的学生,来达到拨乱反正的目的。 可只是稍微想想,旋即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你总不能管住人家读书吧?人家如何刷题是人家的事儿,就算遏制住了国子监,但这种事儿就像是蝴蝶效应。 国子监不用,别的读书人也会用。 谁不想一朝得势金榜题名呢?以前大家都在苦苦追寻科举的门道,现在现成的例子摆在了眼前,谁不用谁就是傻子。 说什么君子…… 那只是现如今那些掌权者束缚下面人的一种说辞罢了。 尽数往来圣贤,谁敢亲口说自己是君子?那不过是后世人追捧的称谓罢了……再者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君子。 别的不说,就说此刻这殿上君臣。 谁敢说自己是君子,那赵祯绝对用鞋底子抽他的脸。 所以不就是刷题吗?谁不会啊! 不就是多请几个会押题的大儒么,这对那些权贵子弟来说简直就是洒洒水的事儿。 到时大家都是举人,都能金榜题名! 可……可这斯文扫地啊! 从今天开始,多少人读书人会视秦为作恩人,又多少真正的儒士学着们会视他为毕生的仇人。 他们引以为傲的学问忽然不值钱了。 还有比这更扎心的事情么? 那些人丢失了对圣贤学问的敬畏心,只剩下一颗唯利是图的野心,长此以往下去……可怕啊! 他再看向秦为时,就觉得头痛欲裂。 “此事……” 张之白一张老脸皱得像苦瓜一般,向赵祯拱手道:“陛下,这事儿还是随后再议吧,国子监的污秽,臣等自会去派人去澄清……” 别管秦为用了什么办法提高了国子监的升学率,但有一点却毋庸置疑。 人家没有舞弊! 有这样的利学之法,还需要舞弊么?! 赵祯也是无语至极。 他虽年轻,却也只科举的重要性,若只是就事论事的话,秦为没有错,不但没有错,甚至还会被天下学子感恩。 可站在科举的角度上来看,这就是作弊!开挂…… 问题是没理由啊!你总不能规定以后的学子都要按一个标准读书吧?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种事儿怎么能控制? “你且去吧。” 朕有些抑郁,所以暂时不想看到你。 等秦为走了之后,赵祯随便说了几句,就摆摆手让人散去。 群臣心中暗自凛然,这事儿怕是短时间内,是想不出来什么结论了,至于此番科举……别管是受益者、还是受害者。 都只能自己承受! 出了宫殿后,大家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此事,又说秦为有辱圣贤学问的,又说秦为开一派之先河的。 王臻也没跑掉,被王尧臣给逮住了。 “秦为这下算是捅了个马蜂窝,这等大事,你当初为何没阻拦?” 王尧臣这些靠科举升上来的人,本身就是文坛学着,自然看不得秦为这等把文化人的事儿变成站街女的行为。 王臻却冷冷的道:“咱们多少人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当初日夜苦读不也是为了入仕么?只不过大多人没那个刻苦罢了。” 大伙儿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只是没有国子监这么极端而已。 “大宋有几个天才?有几个能凭借着一篇文章,就让朝廷侧颜相待的?还不是普通人多么?” 王尧臣默然。 “天才这种人物的确是可遇不可求,有些朝代更是百年不得一见。” 王臻这才缓和了脸色,叹道:“这天下人大多平庸,便是每年数万人的考试,筛选出来的那些个也不能全是天才,大半还是靠自身努力爬上来的……天才固然好,可这个天下却是要靠普通人努力来运转的,再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 刷题战术之下,那些近年来、甚至近百年来,所有题目都可能被重新挖出来,然后被这些欲要科举的学子们,丧心病狂的尽数刷干净。 就算今天没有秦为,之后总会还有别人想到这个办法。 然后呢? 想要靠强力去制止,你制止的过来吗? 与其治标不治本的在学子身上使劲儿,倒不如找几个能力更强的出题者,让后来的学子们再也无可考究。 文化的魅力就在于它有无限的可能。 饮鸩止渴这种事儿是万万做不得的。 王臻摇摇头,心中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感。 让你们嘚瑟,让你们装逼……这下爽了吧?人人都在装才子,都觉得自己才华横溢,结果却被秦为一闷棍打的晕头转向的。 这次议事的内容很快就传了出去。 如赵祯预想的那样,各间对此事褒贬不一,舆论悄然间就从秦为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上,转化成了汴梁学者们的辩论。 又说刷题好的,毕竟它切切实实的造就了更多的学子,让那些资质平庸的也能过一把天才的瘾。 也有说刷题有辱圣贤。 这些大多本来就是天才一般的人物,或是被人误认为是天才,然后多年来顶着这个光环坑蒙拐骗。 现在他们的光环不在了,被一群自知平庸的人迎头痛击。 这种落差简直能让人发狂。 就好似自己平时瞧不起的小垃圾,通过某种手段,瞬间就和自己站在了同一个水平线上。 这怎能不让他们愤慨,又怎能不被人抵制。 然而抵制是一方面,可他们却不得不承认,这种办法的确很快速有效。 如今想要不被超越,那就要更加努力,光靠天分是不成了。 秦为的刷题之法,无形间打破了整个汴梁读书人的格局,换句话说……他强行推进了大宋文化的发展! …… 秦为因为父母不在,王臻的身份又太扎眼,况且枢密院的事情也多。 吴妈这个媒人就辛苦了,只能在两家之间来回奔波,半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娘子,郎君老早就进宫了,这都晌午了怎还不回来。” 刘姝并不关心这些,只是翻看着手里的账册,淡淡道:“他身居要职,自有大事要做,我只管帮他照看好这个家,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 自从定亲之后,刘姝就来事着手掌管秦家的家务事,男主外、女主内这是亘古不变的准则。 不是说女人只能在家操持。 而是在某些方面,女人比男人更细心,所以操持家庭也比男人更得心应手。 “娘子倒是看得通透。” 吴妈笑着给她整理了一下桌上的账册。 又道:“郎君这几日在忙着国子监学生科举的事情,听外间人说,此番国子监学生有八成的学生都通过了省试呢。” “他有本事,我从来都是清楚的……这大宋人杰舍他其谁。” 刘姝莞尔笑笑,毫不掩饰对秦为的夸赞。 说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倒不如说是钟情于某人,连他的缺点都在熠熠闪光。 吴妈笑着点点头,又不满道:“可外面有人说是舞弊,说是郎君受了贿赂,故意给那些学生泄题呢。” 刘姝头都没抬,坚定道:“不可能!” “谁说不是呢!” 吴妈抱怨道:“要说是比人家受贿倒还有可能,咱家犯得着么?” “怕是有人眼红他的成绩,所以才故意攀诬,这是想要整垮国子监,让他身败名裂……” 刘姝一语便道出了重点。 “那咋办,郎君可是咱家的主心骨啊!巷尾那家人,就是因为男人被人害了,整日里被人欺负呢。” 女人就是有本事,能把天聊到自己都不知道跑题的程度。 “娘子……” 外面孙好民站在院子里,朗声道:“消息传出来了,说是已经查明国子监并未涉嫌舞弊受贿,郎君没有” “刚听到消息,说是沈郎君并未舞弊,反而是有功呢!” 刘姝只是顿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她早就料到了事情的结果,不是多么聪明,只是因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自家夫君什么脾性她自然清楚。 要说他舞弊,那当初就不会费尽心思的给国子监找老师了,他大可坐等那些人来附学,然后收好处就是。 “只是有一点……” 孙好民在院中原地踟蹰,一时间有些张不开嘴。 吴妈等着听八卦,自然就急了,掐着腰出来,站在门口骂道:“你个死老头子,说句话都不能痛痛快快的,等着娘子问你不成?” 孙好民可是众所周知的气管炎,见吴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苦了脸。 “娘子有所不知……之前那些权贵子弟们为了附学国子监,给咱家送了不少的礼物,如今那些人落了榜,便开始在外散播郎君受贿的消息……” “呀!” 吴妈有些急了,骂道:“你这个管家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就不拦着点儿呢?郎君又不缺钱,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管家的责任就是帮助主家管理家事,关注某些来访之人的目的。 这么大的事儿,孙好民自然倒在第一时间帮秦为拒绝了才是。 可偏偏他不仅没拒绝,还照单全收了…… 好在这事儿秦为已经敲打过他了,否则今日就是他的难日! 新 389:联手 樊楼的一家高档酒楼里。 一群人在喝酒。 要说现如今出门喝酒,只要有点钱的,大家首选都会是秦记。 先不说饭菜上的差距,就只是酒水这一点,和秦记比起来,别家酒楼根本没有任何竞争的优势。 烈酒! 整个汴梁城秦记独一份儿。 除了那些加盟的脚店,能每月从秦记酒坊那些份额外,其他的酒楼想要兜售烈酒,那就必须要从市面上以零售价购买。 可这样一来,成本何止翻了一倍。 所以许多酒楼在尝试过几次后,便放弃了这种高价进购的方式……没利润啊! 可偏偏今日这群人不差钱。 他们专门让人去秦记酒坊,打了更香醇入口的烈酒来,然后到隔壁的酒楼来聚会。 负责伺候的小伙计心中不禁暗骂,这不是有钱烧的吗? 只是这群人就是不差钱。 他们宁愿高价买酒喝,也不愿让秦记酒楼挣了这个钱。 若是秦为在这儿,肯定会笑喷了不可。 你们有种就别喝酒啊!这么干,不是脱了裤子放屁么? 举杯,干杯! 然后边上有小厮斟酒。 虽然大家都对秦为恨之入骨,但秦记的酒水还是让人垂涎不已,没多会儿,就下了一坛。 众人有些沉默。 主位上的老人放下酒杯,接过侍女递来的毛巾,擦拭了一下斑白胡须上的酒渍。 然后他云淡风轻的拂拂须,轻声笑道:“放心吧,咱们的礼可不是那么好收的,便是宰辅也要他低头!” 下面有人闻言便笑道:“就是!他收了咱们的礼,却不办事,那就别怪咱们翻脸不认人了!” “答应咱们的子弟附学,可却故意没说他还有什么……哦!刷题的法子……就这么让咱们蒙在鼓里,还收了咱们的诸多好处,这分明是想坑咱们啊!既然如此……” 这年头尽是权贵们坑别人了,他们哪里容得了别人坑…… 这次绝对弄他! 众人相对一视,然后仰头大笑起来。 老人笑的矜持,等众人平静下来后,才缓缓说道:“他以为自己撇清了舞弊的嫌隙就是大获全胜了?可他却低估了咱们联手的力量,那些礼……你们当初去送的时候,可有周围人看到了? 众人都纷纷点头:“您放心,咱们送礼的时候都是特地挑了时间,等有街坊在边上的时候,半个甜水巷的人都看到了!” 老人怀抱在两个女妓怀中,惬意的笑道:“此事……你们说说,赵允让那个小崽子会不会气疯了?” “哈哈哈!” “他定然会为秦为出头,到时候咱们连他商郡王府一起收拾!” “对!凭什么他商郡王府就能得势,不就是仗着那小子会讨好陛下么?这次就算是陛下也没用!” …… 商郡王府里,赵允让正在前院儿掐腰教训管家。 “说了多少次,让你们盯着那些人,你干什么吃的?!” 赵允让负手而立,手中的马鞭让管家微微发颤,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公爷……那些人是临时起意去秦家送礼的,等小人上门时,秦家那个管事已经把礼单收了……” 赵允让有些后悔:“就说那些从外面买来的人不靠谱,当初真该从府里挑几个伶俐的给他送去。” 他叹息一声,“那些权贵们早就不要脸了,要脸的早死了,他们既然舍得送礼,那就绝对是有利可图,不怕你拿了钱不干事儿。” “去找那些人来赴宴,再备些厚实的礼物,看他们是否愿意将此事压下去,谁在不行……小爷就跟他们拼了,某到要看看他们会不会怕!” 商郡王府之所以能后来居上,与定王府分庭抗礼。 靠得可不仅仅是赵祯与赵允让的那点儿童年情谊,还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和底蕴,还有背后那些权贵的支持。 权贵也好、官宦也罢。 大家谁都有自己的圈子,每个圈子也有属于自己的一派势力,平日里各方相安无事,可一旦出事儿,就是群起而攻之。 管家忧心的道:“小郎君,您要是与他们拼命他们自然会怕,可这么以来,咱家这些年积攒的人脉也就全完了,那些人不少都在观望此事,您若是一心向着秦为,他们必定会与咱家离心,到时……咱们府上可就成众矢之的了。” “那又如何?” 赵允让的目光微冷,说道:“母亲最近身子不好,此事莫要告诉她……” “是。” 随后他就在等待结果。 “公爷,那些人拒绝了,咱家送的礼物也别退了回来。” 玛的! 赵允让是真的发火了,问道:“他们是觉得某不敢跟他们玩儿命吗!” 自从王妃年纪愈发大了,商郡王府也慢慢交到了赵允让的手里,如今他也快二十岁了,这个年纪掌家也不算早。 只是家主年轻,少不得就会意气用事。 少年人好冲动,管家却不得提醒,小声道:“小郎君,此事要三思啊!咱家固然不怕他们,可他们联手也不容小觑,万一定王府那边趁机……”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种蠢事儿不能干啊! …… 这边。 秦为回家后便带着刘姝出城游玩去了,整日待在家,人都快憋傻了。 他不是那种封建丈夫,什么结了婚就不能出门了,那这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所以想玩玩,想吃吃……尤其对一个患病的人来说,心情好尤为重要。 二人一连逛到了天黑,才意犹未尽回家。 刘姝不长出门,所有有些倦意,便回了后院。 只剩下秦为和孙好民在前厅,后者才笑着道:“郎君,您猜的一点儿没错,宫里的消息刚传出来,就有人弹劾咱们家收受那些权贵的贿赂。” 孙好民此刻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时他没经秦为的同意便收了那些礼单,若不是秦为反应快,提前将这些礼品连带着单据一起送去赵祯那儿,这会儿秦家怕是就真的说不清了。 “小事罢了。” 秦为长长打了个哈欠,他有些累了,只是却睡不得。 段玉在院子里摆弄着一坛酒,上面写着秦记烈酒的字样,可里面的东西却让人头皮发麻……有风干的蜈蚣,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虫,里面甚至赫然飘着半截蛇皮。 “这就是所谓的药酒?” 秦为以前也喝过药酒,不过大多是些牛鞭、驴鞭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他也是头一次见。 “郎君,这是给老乔准备的,他这边也成亲了,少不得要进补进补,等您成婚后,小人再给您弄一坛更好的。” 什么进补,不就是壮阳么? 秦为有些发憷,摇头道:“这酒某不喝!某身强体壮不用进补!” 段玉劝不动他,只好可惜的叹道:“哎,那就便宜老孙了,这坛酒他可是眼馋好几天了,待会儿给他弄半坛去。” 孙好民? 额…… 秦为扶额叹息,他这晚年娶妻,是该好好补一下了。 “别喝死人。” 虽然这回孙好民险些酿成大错,不过也罪不至死吧……秦为还真怕段玉这酒把这老头儿给弄死了。 “您放心吧,保证不会。” 秦为打着哈欠点点头,也回后院儿早早的睡了。 刘姝搬过来后,秦为便把主卧让了出来,自己则住在了次卧。 毕竟没成婚,有些事情虽然能做,却有些不合法,万一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少不得又要被外人哔叨。 反正他还是童子身,所以对那方面的需求并不强烈。 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前院儿现在是孙好民夫妇和乔风、春杏两口子在住,还有段玉这个单身汉。 “什么声音?” 今日轮到乔风守夜,刚刚才成婚的春杏,今夜只能独守空房,又被一个声音给骚扰的有些躁动不安。 所以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刚刚成婚的两人,自然要使劲儿腻歪,那种事儿自然一听就听得出来。 “嗯……” 像是痛苦的呻*吟,但又像是……而且延绵时间很长。 春杏红着脸躲在被子里,努力让自己不去听这些,只是夜里太静了,稍有点儿响动便听得一清二楚。 后院属于独立的小院儿,自然是听不到这些声音,很是安静。 所以当一个黑影趴在墙头上,又用手里的刀柄去敲打地面的时候,动静很少根本吵不到熟睡中的人。 黑影探了探脚下的土地,放心后才向前走了一步。 然后飞身一跃,便躲过了脚下的陷阱。 “什么狗屁的陷阱,把秦家说得跟阎罗殿一样,还不是有人太废物了,在某的眼中,这些不过是摆设罢了。” 黑影心中得意,不禁小声冷笑一声,然后就顺着侧面走。 只是刚迈出一步,他就觉得脚下一紧。 不好! 他刚想抽刀想脱身,可却慢了些。 一个绳套已经拉紧了他的脚腕,接着一股力量腾空而来,他就被拉上了半空,手里的刀也被震落在地上。 按说以他的身手,不可能丢了手中刀。 奈何他刚扫掉一个陷阱,自以为没了危险,便松懈不少。 忽然又是一个陷阱,让他没来得及防备,直接被反吊在了树上。 他忍着没有叫唤,可大树下来回摆动的滋味却不好受,血液瞬间就冲向了头部,让人有些发蒙的感觉。 新 390:自己拉的自己吃 黑影是皇城司的密碟。 他今日接到任务是探查秦家的虚实,那些陷阱和机关让不少皇城司的探子都为之忌惮,便派了最优秀的他的来。 此人最擅长潜入,在京城诸多权贵官宦家中进出宛若无物。 多以当听闻秦家有陷阱时,他也只是不屑的笑笑而已,也根本没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只等着待会儿全身而退,回去后在同行面前好好显摆一下。 可陷阱机关没碰上,却特么的碰上了圈套…… 直到天色微明时,等这人再次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个人蹲在后院墙外的大树上,正朝着笑。 他刚想说话,就见树上那人从后腰里抽出一把精致的弓弩,然后绵慢慢瞄准了他。 “别!误会,误会!” 那弓弩的威力他见过,一旦射中要害,力道直接穿透人体,只死无活! 这是军中防密最严的武器,如今虽普及,但不是精锐根本没资格配备,更别说私人府邸了。 整个汴梁城里,怕是也只有秦家才能有这样的东西了。 无他,只因这弓弩就是秦为造出来的…… 眼见被瞄准,这人终于慌了,忙道:“某是皇城司密碟魏辉,是奉叶都知的命来秦家探查的!” 不是魏辉胆小,而是这年头私闯民宅本就是大罪,若他还不说明来路,就算被弄死了,也是活该! 况且,这里是秦府。 秦为的手段他没见识过,却听说过。 乔风从树上一跃而下,然后暗处走了出来。 魏辉见他还端着弓弩,就赶紧解释道:“误会了,某真是皇城司的人……” 稍后他被带到了前院。 秦为刚吃完早饭,见到他后就说道:“挖个坑,埋了。” 私闯民宅到哪儿都是理亏,管你皇城司还是大内密探! 小爷什么罪也没犯,凭什么要你们来监视…… 就算是赵祯来了,也只能吃个哑巴亏,监视是一回事儿,挑明又是一会儿事儿,皇帝也不能明目张胆监视臣子吧? 那这今后朝臣还有谁敢真心效命。 魏辉见他神色淡然,想起当初秦家刚得势是,有两个同僚奉命刺探秦家,结果被打断了双腿仍在了大街上。 管你什么衙门的,秦为是真敢下手啊! 他一时间就慌了,急忙说道:“小人是奉命而来。” “谁?” 秦为在整理一张清单。 魏辉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催的,今日就算脱困,回去后也少不了一顿毒打。 “奉叶都知命,令小人来探探秦家的虚实……直说了吧,秦大人!我皇城司监察天下,权贵王侯皆在其列!想必您也是清楚的。” 他又不禁苦笑道:“都知就是想看看,秦大人您是个什么意思?” 皇城司有权监察任何人,你秦家让不让查? 你要说不让,大可以动手,反正上面会有人来跟你说道。 “没啥意思。” 秦为把清单收好,然后起身道:“上次我那仆人,把潜入进来的贼人,交给了你们皇城司,他叶双愁怎么没派人来问问,我什么意思?” 上次抓到的那人身份很清晰,就是某位权贵的人,而且连名字都交代了。 至于潜入秦家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下黑手。 这事儿叶双愁早就知道了,可却没有动手,甚至到现在都没给个明确的说法,只是派了个人来禀报,说那人不堪刑讯死在了诏狱里。 都特么审完了还用审么? 这明显就是想要息事宁人。 魏辉的脸色有些难看,摇头道:“皇城司虽有监查之权,却并不能私自动手,那是犯忌讳。” “是不想掺和吧?” 秦为冷笑一声,“叶双愁看似凶狠,可骨子里还是保守的。还有,你一夜未归,皇城司竟然没人来查问?” 魏辉无奈的道:“汴梁城内皇城司眼线无数,被抓无事,但若是来找人……皇城司丢不起这个人。” “都是毛病!” 秦为面无表情的瞥了眼他。 都被抓了还装什么大头,有种的挥刀自宫也算是条汉子。 “走吧,秦某与你走一遭……” 秦为喝完了最后一口粥,又一口塞掉了半个包子,胡乱的擦擦手向外走去。 魏辉愣了一下没动。 “怎么?还想让某管你顿早饭再走么?” “您要去皇城司?” 这年头进皇城司的人不少,但像这种主动上门的,秦为是头一个。 几人来到皇城司。 段玉笑眯眯的将捆结实了的魏辉往前一推,门口拦人的密碟顿时变了脸色。 自己人他们当然认识,可被这么绑着来的自己人,还真是头一遭。 很明显,魏辉这是出任务了,而且还是被被掳,又让人家绑着送了回来……丢人啊!这才是真的丢人丢到家了! 门子冷着脸瞪了眼魏辉,然后一声没吭进去禀报。 魏辉欲哭无泪,心道:完了……这回就算上官不责罚他,以后他也没脸再在皇城司混了。 怪不得秦为要亲自来,这是来砸场子的啊! 不多时叶双愁带着几个密碟头目出来了,见到魏辉的模样后,脸上没有半分动容,只是朝秦为拱了拱手。 “秦大人光临,请进!” 皇城司除了监牢和审讯室,其他地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阴森,只是给人觉得有些冷肃了。 这里人不少,但大多都在出任务,所以衙门里的人反而不多。 多是些负责审讯的。 叶双愁带着秦为来回转了一圈,他没说话,秦为也没说话,只是笑着观察了一下皇城司的整个布局。 然而二人去到正厅坐下。 叶双愁才道:“秦大人看清楚了吗?” 秦为斜靠在椅子里,随意的笑笑:“不错……若我的人想潜入皇城司不被发现,恐怕有些难度。” 这是真心话,可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密碟头目听来,却是有些侮辱的意思。 我皇城司是天下密碟的祖宗,不查你就不错了,你还想反查我们? 几人站在叶双愁身后怒目圆睁,若不是老大在,恐怕在就开喷了。 叶双愁也没在意,只是淡淡道:“你想查径自来查便是,但我查你……却是为了朝廷,此间没有私怨。” 这大宋朝廷有两个人不会撒谎。 一个是赵祯,因为他说的任何话都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还有一个就是叶双愁。 他不屑! 所以这句话秦为相信,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恩怨,况且之前他也曾帮皇城司训练过外勤密探。 可以说还算有些交情。 否则依皇城司的势力,叶双愁完全可以派更多人去监视秦家。 就算张勇那些人再有本事,但终究不是皇城司的对手。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象征性的派了几个人在秦家周围布防,说是监视,实则就是摆设。 那几个人在秦家周围一呆就两年多,连邻居都知道他们身份不一般了。 这一点大家都清楚。 这其中有赵祯的意思,毕竟秦为是近臣,只不要涉嫌谋反,查不查的根本没必要。 但今日叶双愁这么做,却是有几分忌惮的意思。 秦为笑了,淡淡道:“某与皇城司也没有私怨,你想查,查便是,但有没有本事,大家各凭手段……” “有人弹劾你受贿……” 叶双愁目光森然,直奔主题:“这事儿陛下提前交代了,所以你准备怎么做?” 秦为的手段没人比叶双愁更清楚。 秦家在汴梁的密碟虽没皇城司多,但许多事情却做得比皇城司更绝。 这也是他为何要探查秦家的原因。 于叶双愁而言,秦家现在就是个不稳定因素,他安安生生的固然好,可一旦他有异动,皇城司却不能保证在第一时间内控制局面。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秦为从怀中拿出一封礼单,道:“我原本是打算将这些人送来皇城司的,到时候哪个受贿,哪个想舞弊,陛下一清二楚。” 受制于人不是秦为的作风。 那些人既然想要翻脸,那就要准备好被抽。 叶双愁却没接那张礼单,只是轻轻摇头道:“可这并不是陛下想看到的。” 这封礼单一旦出现在龙案上。 那就代表着此事要公诸于众了,到时候秦为是报复的爽了,可这些人却会将矛头转向赵祯。 合着你们君臣联手把我们当傻小子玩儿呢? “皇城司有监查天下之责,这话是他说的。” 秦为没理他,只是笑着指了指被绑着的魏辉。 叶双愁的目光也随之看来,那眼神仿佛来自地狱的鬼火,能叫人瞬间神魂俱灭…… “小人说错话了,小人该死!” 魏辉通的一声跪在地上,颤栗寒蝉。 “拉下去,打二十仗!” 魏辉被带下去受刑,几个头目却越发恼怒了。 这是在明晃晃的打皇城司的脸啊! 可他们却不能发作,这个耳光他们只能受着……否则这耳光抽的就是朝廷的脸了,到时赵祯更不会放过他们。 之前那个权贵的人被皇城司弄了个死无对证。 可转脸这些人就变本加厉,直接去去秦家贿赂了。 若秦为被查实舞弊倒也罢了,可偏偏他却自证了清白…… 现在两件事儿都压在了皇城司手里,又被秦为找到了契机,登门来兴师问罪,不给个说法,这事儿秦为怕是不会罢休的。 所以这坨屎,皇城司自己拉的自己得吃了! 新 391:大家都来弄他! 今日朝会来了许多人,大家多是抱着一个目的。 弄秦为! 赵元俨也来了,正在和楚王长子赵允升说着悄悄话,看着很亲密的样子。 “你今日怎么的也来了?那些宗室不是老说,来这里就是做蜡像的么?就你最实诚,每个月都要来几次,来这儿干啥,咱们又没去发言权……” 赵光义上台后收了宗室参政的权利,这些人富贵有余,但却没了实权。 赵允升现在是安国军节度使。 三品的闲职,手中并无多少兵权。 像这样的职位宗室里几乎人手一个,像赵元俨这样身份尊贵的皇叔,更是身兼多种职位。 不过是老赵家换了个由头给这些人发俸禄而已。 也就是说,别管你来不来上朝,俸禄照发、福利照领,皇帝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们给我好好地混吃等死,不要搞事情。 可偏偏赵允升是个老实的,每次朝会必来,来了必不说话。 大家都说他是朝堂上的塑身蜡像。 赵允升虔诚的道:“陛下给了宗室优待,小侄自然要对得起这份俸禄……将所学尽数回报给陛下。” 没了权利只能混吃等死,这叫‘优待’? 赵允升不贪财,不好名,虽身兼一个节度使的职位,却最喜欢读书。 赵元俨无语,拍拍他的肩膀道:“如此也好。” 当初太宗留下来的子嗣不多了,真宗早早就挂了,楚王也是强弩之末,说不定哪天就魂归九天。 老一辈的人只剩下了赵元俨一个。 他虽地位尊崇,但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只有他自己才能懂。 “八叔在名利场里厮混,从惊怖到期冀,大起大落……要平常心才是。” 赵允升原先担心自家老爹赵元佐会被赵祯猜忌。 毕竟赵元俨和赵元佐是兄弟,也是大宋皇叔辈分里仅存的两个了。 赵祯是有些这意思,可楚王不像赵元俨,他是真的身体不好,而且常年在府中养病,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你这样说清算,没有道理啊! 不过赵元俨却不同,这货整日搞事情,生怕没了存在感,朝中和地方上,都有他插手的痕迹。 赵祯不得不防。 赵元俨摇头道:“你们这些小辈,生来就是安稳的……可我与你爹这一辈的人却没那么幸运了。” 你不搞事情,赵祯就不会对你下手了? 想的太好了…… 当初老三上台,同族兄弟干掉了多少个?那些人真的就是该死吗? 赵元俨之所以不甘心,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担心被清算而已。 毕竟当初那个位置他曾觊觎过,老三上台虽没有对他下手,但赵元俨知道,不是赵恒不想,而是不能。 当时的朝臣们都知道,太宗活着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老八。 赵恒可以对任何人下手,唯独不能对他……皇帝是要脸面的,不能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妒的名声。 赵允升摇头,微笑道:“八叔,陛下不是那样的人,他的仁慈远胜过上三代陛下,咱们要懂得感恩。” “说得好!” 一阵玩世不恭的笑声传来。 不用回头,赵元俨就知道是谁……这小崽子怎么也来了。 来人正是赵允让! 要说赵祯登基后,最该忌惮的人赵元俨只能排第二,第一妥妥的就该是赵允让。 毕竟他曾在储君的位置上待过。 只不过后来李宸妃肚子太争气,在所有人都开始转换阵型时,悄默声的就给赵恒弄出来个继承人。 赵允让这个过继给皇家的宗室子,自然就成了弃子。 所以赵元俨才一直弄不明白。 一颗弃子,怎就和小皇帝如此亲密,他们不该是仇家么? 赵允让走过来,先是行了一礼,才笑道:“听说八叔最近又病了,而且病的不轻,连自己房子都给点了?” 上来就是针对。 赵元俨冷笑道:“我家不过是损失了几间房子,可你却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了。那秦为收取贿赂,此刻奏疏如雪片般的到了御前,他倒下了,你家也好不了!” 所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说的就是秦为和商郡王府的这种关系。 两家走得太近了,他要是倒霉了,商郡王府也好不到哪去。 赵允让剑眉上扬,冷冷的道:“且看了再说。” 他今天就是来力挽狂澜的。 万一秦为真的被牵扯了,他就要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朝会开始了,大宋最近上下太平,一群人便开始空耗着时间,等待散朝。 而在赵祯那里,宰辅们都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忧愁。 几个大木箱放在殿内,木箱已经打开了,里面全是奏疏。 赵祯看着宰辅们,说道:“有许多,都是弹劾秦为受贿的。” 终于有人来收拾那厮了! 赵祯听到了一阵轻松的出气声。 “陛下,查吧。” 张之白觉得这事儿没必要上纲上线,秦为不差钱,按理应当不会受贿,可人心啊! 不是应该和按理就能说得清的。 人的心态会随着位置的变化而不断膨胀,直到有一天欲望战胜了理智,一切都是可能发生的。 宰辅做久了,他见过无数官员,见过无数案例。 那些家财万贯的官员依旧会为了几贯钱而伸手,这种例子比比皆是。 贪腐和家产没关系,只和人的贪婪有关系。 他在想着秦为这个人……看似很纯良,可却从不服输,不吃亏,这样的人会贪财吗?他也不愿相信。 可这么多弹劾他的奏疏,作为首辅他必须要表态。 赵祯却依旧淡然的坐在那儿,脸色平静如常,“查什么?” “查贪腐啊!” 赵元俨站在班列里,下意识就冒了一句。 合着都到这会儿了,小皇帝还想靠装傻来包庇自己的宠臣么?怎么可能,你想得太轻松了! 今天来上朝的宗室权贵足足二十几个,这在以前可是不常见的。 而且大家目的一直,就是来弄秦为的! “秦为没有贪腐。” 赵祯很平静的说出这句话。 唰! 群臣所有的目光,瞬间全部转向了班列里的秦为。 什么是宠臣,他们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能让小皇帝如此明目张胆的包庇,脸都不要了啊! 这,分明就是昏君的前奏啊! 几个宰辅也变了脸色,张之白更是黑着脸直言道:“陛下!帝王一言九鼎,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帝王是至尊,至尊说的话就是真理。 所以至尊不能乱说话,否则就会引起轩然。 老张是真的生气了,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来了。 “朕说了,秦为没有贪腐……” 赵祯还是淡然的脸色,他在等,在等这些人愤怒值到顶之后的反应。 果然,宗室里率先有人忍不住了,出班道:“陛下,秦为受贿乃是我等亲眼所见,更有人证物证,您如此……” 你这么包庇秦为,要不要脸?这是当真觉得我们不敢造反吗? 这话说完,在场所有的宗室除了赵允升全都站了出来。 “还请陛下明察!” 这是要逼宫了! 他们有这个能力,而且这事儿他们占理,人证物证据在,别说赵祯包庇了,就是没有包庇,他们也要来上这么一遭。 也好让小皇帝看看,他们这些权贵也不是好惹的。 “叫了叶双愁来。” 赵祯没理他们,只是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要动用皇城司? 吕夷简皱眉,想着最好就是让秦为来自辩,让他来丢个脸也好啊!然后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没法徇私啊! 可秦为和商郡王府交好,若是处置重了,难免会造成宗室动乱。 张之白却侧了侧身,好像是眼睛不大舒服的揉了揉。 他借着这个机会看了吕夷简一眼,眼中全是警告。 ——老实点! 最近朝中在酝酿着一些官职的变动,若是激怒了皇帝,到时候咱们可就麻爪了。 谁升职谁调职,这些事儿皇帝能做主,不过大多是君臣一起商议出来的,这也是他愿意和臣子们一起商议。 若是不愿意,那对不住了,这人朕不看好,那人朕觉得不错。 你们说好的人朕觉得不行,咋滴? 纵观历史长河,但凡失去任命官员权力的皇帝,几乎很难有所作为。一旦延续两三代帝王不能振作起来,这个国家基本上就可以宣布完蛋了。 皇帝若是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了,那就是傀儡。 如今刘娥已经渐渐淡出朝野,若没人提,都快忘了这位权倾朝野的太后了。 这不正是赵祯培养自己班底的好时机么? 现在他出手了,他要保住秦为,臣子们可以不服,也可以有怨言,但就是不能阻止,否则就是和皇帝作对。 “陛下,叶双愁来了。” 叶双愁飘忽的走路姿势让人有些害怕,不过宰辅们不在其中。 赵祯淡然的瞧着他,“秦为受贿之事,皇城司可有耳闻?” 叶双愁点点头道:“有!当时那些权贵想送自家孩子去国子监附学,秦为答应了,于是他们都送了东西。” 听到没! 连叶双愁都说了,这事儿不是板上钉钉的吗? 现在谁也保不住秦为,否则就是自己丢脸! 不过宗室们却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看着赵祯,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毕竟用附学的方式去国子监抢名额,这事儿怎么说也有些丢人。 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大伙儿的子侄不少也被萌荫为官,这难道不是好处?再说了,又不是一家这么干。 虽然有点儿无耻,但今天这事儿说的不是他们,而是秦为贪污。 赵祯没看他们,只是问道:“可属实?” “启禀陛下,属实!” 叶双愁正色道:“昨日秦为去了皇城司,给了臣一封礼单明细,上面清楚的写着哪家人,什么时候,送了什么东西……” 靠! 这是要鱼死网破么? 大家将目光看向秦为,心中不禁有些突突。 还是那个狠人啊! 熟悉的风格又回来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秦为这是要拼着自己贪腐,也要将这些受贿的权贵拉下马。 可是没用啊! 人家受贿有错,但你收贿更是错上加错,这事儿怎么算都是你吃亏。 而且权贵大多有优待,况且法不责众,就算受贿了他们也最多是被呵斥一番,了不起罚些俸禄就是。 可你秦为却是大罪! 赵祯目光如炬看着殿下群臣,淡淡道:“都听见了吗?” 然后又问道:“礼单呢?” 叶双愁摇摇头:“此事乃朝中公事,需要陛下公开审理,所以臣没收!” 没收是对的。 否则今天赵祯就麻爪了。 吕夷简趁势说道:“陛下,秦为年少,汴梁乃是富贵之地,他自小过的清贫,大开眼界之后,随后就是贪婪……” 这就是土包子有钱了的后遗症。 他正色道;“贪婪谁都有,臣以前就一直想升官,想着升官后俸禄多,家里的日子会好过些……只是臣知道分寸,而秦为却因为年少,加之家中无长辈照看,所以难免就会行差踏错,臣请……从轻发落吧。” 吕夷简和秦为也有冲突,按理说不落井下石已是不易,怎的还帮他说起好话来了?这画风不对啊! 赵祯却微微点头,破天荒的朝吕夷简笑了笑。 这是肯定的笑容。 吕夷简则淡淡的道:“谁没有年少之时。” “此事……” 赵祯似乎犹豫的开了口,只是刚开口,却被人拦截了。 “陛下!贪腐乃大案,不得不治啊!” 这是赵元俨终于是忍不住了,他知道,若再不施压,恐怕这事儿就真让秦为躲过去了。 那他们的面子还要不要了,以后还怎么在这汴梁城里混? “还请陛下严惩不贷!” “人证物证据在,还请陛下莫要姑息!” 历来反腐都是一个国家的重要方针。 这种事儿只要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大家都能义愤填膺的站出来讲两句。 死道友不死贫道吗,就是这个道理…… 直到此时,作为贪腐案男主角的秦为仍然没有说话,甚至连头都没抬,也不知他是认命了,还是在积蓄力量。 赵祯的话被堵了回去,脸色变得愈发冷肃。 “秦为可在?” “臣在!” 秦为终于动了,出班行礼。 “此事你可还有话说?” 新 392:胜利者的报复 宣判的时候到了! 朝臣们都打起了精神,等待亲眼看到一个年轻权臣是如何陨落的。 这些年秦为的传说无数不在。 这个俨然成为大宋明星的少年,今日终于迎来了他落魄的时刻,别管有仇没仇,大家都默契的闭口不言。 “陛下!” 秦为躬身一拜,忽得朗声道:“贪腐误国,臣请严惩!” 他一改刚才那副颓然的模样,傲然仰头。 “好……” 赵祯笑着点点头,朝许茂则示意道:“把东西抬上来吧。” 众人沉默,气氛渐渐不对了。 大家不禁心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多时,几个亲事官抬着七八个大箱子走了进来,然后一字排开摆在了大殿正中央。 赵祯淡然道:“诸卿可知,这是什么?” 莫不是秦为收回的赃物? 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陛下已经提前派人去抄家了……这不对啊!若是抄家,秦为不可能还会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只有那些宗室权贵们,当箱子被抬上来的时候,他们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些箱子好熟悉啊! 有些箱子上甚至还清楚的刻着某家权贵的名号,这是贵族的标识,现在却成了证据…… “打开。” 赵祯淡然坐在那儿,脸上看不出喜怒。 一个个箱子被打开,瞬间晃瞎了众人的眼睛。 钱! 满满七八个大箱子,全是金银珠宝、玉器古玩,粗略估计加起来怕是有上万贯了。 “这些都是权贵们贿赂秦为的东西……” 赵祯慢慢起身,看着殿下某些人,“早在他们送去秦家的当晚,秦为便派人将这些东西悄悄送进了宫里。” 日! 靠! 我去……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他不是受贿,他是故意的!” “原来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提前就把这些东西送进了宫里……” “处心积虑啊!好凌厉的反击……现在这事儿想压也压不住了!” 一群人本是想看的笑话,也好出一口气。 可现在自己却俨然变成个笑话。 好一个未雨绸缪,这种手段怕是宰辅也不一定有吧!他是怎么知道那些权贵会翻脸的?他又如何之道,这些人的子弟会落榜? 不单是手段,还有自信! 因为秦为早就知道,这些人注定过不了乡试,而他们也肯定会那这些东西来说事儿,所以他早就胜券在握了。 此刻大家方才醒悟。 刚刚赵祯那几句话并不是想要包庇秦为,而是等着这些人忍不住日跳出来,等他们自己给自己挖好坑。 然后大力一脚,把这些人全都踹了进去! 秦为负手上前,环视群臣冷声道:“方才是那位大人说要严查贪腐的?可敢站出来?” 他要反击了! 忍了这么久,他就是在等这一刻! 无数人地下了头,那些权贵早就将身影藏在了人群中,生怕被发现。 “诸卿……” 赵祯则是轻叹一声,带着几分悲凉的语气道:“这贪腐……还差吗?” 就看这些人的反应,恐怕没贪腐的真不多。 这不禁让赵祯有些失落,他本以为大宋安定祥和,哪知这背后竟成了藏污纳垢的垃圾场。 “朕这里有个账册,诸卿不妨传阅一下。” 赵祯把龙案上的册子拿给许茂则,接过之后送过去。 最先拿到册子的自然是宰辅,张之白拿过来翻看,他仔细看着这一页纸,然后又翻下去…… 殿内渐渐安静,只听见他翻页的声音。 他看到的都是捐助的明细数据。 第一笔捐赠发生在天圣三年腊月,是两贯钱。 那时候宰辅还是丁谓,张之白记得那时候的秦为才将摆脱了窘境没多久,凭借着开夜市挣到了第一桶金。 可那时候的他竟然就开始捐献善款了…… 大宋福田院,是一个类似于官家设置的捐善场所,里面养着许多无家可归的幼儿,和一些孤寡老人,还有些大宋伤兵。 不过这里大多时候就是摆个样子。 那些来捐献的人大多目的不纯,不过是为了在朝廷面前博个名声罢了。 但秦为却没有,他不仅捐了钱,还故意隐瞒了真实姓名,要说他是为了名声,张之白是不愿相信的。 所以他不想再看下去了,但还是勉强翻动着。 这个少年竟然这般心善…… 他只是估算了一下大额捐助,心中不禁骇然。 竟然有上万贯左右? 上万贯!这些钱足以在汴梁做一个小富家翁了。 赵祯静静地等待着群臣的穿越,直到大殿之上鸦雀无声后,他才叹声道:“诸卿,这贪腐可还要查下去吗?” 还查吗? 一场贪腐查下来,这大殿之上还能有几人站着? 吕夷简庆幸自己刚才为秦为说话了,所以赵祯刚才那个眼神“陛下,既然如此,那就当褒奖。” 张之白也赞同的道:“是该褒奖一下。” 两个宰辅都在说褒奖,可却很默契的略过了贪腐的事儿。 见赵祯没开口,张之白心中微叹,道:“这些送礼的人该斥责!” 在他们看来,秦为这等举动就是廉洁的体现,值得褒奖,以资鼓励。 不过这事儿却有些膈应。 大伙儿在官场上做人,自然不可能说什么都不沾,平时迎来送往也难免,礼物更是不在话下。 以往大伙儿都习惯了,觉得没啥,可秦为这么一操作…… 贪腐怎么办? 总不能真大张旗鼓的去查吧……那样的话,这大宋朝堂恐怕就没几个人能留着了。 所以只能呵斥,小打小闹地训斥一顿算了,总不能真把这些人弄进诏狱里吧。 吕夷简也反应过来,淡淡道:“臣复议!” 至于这些刚刚叫嚣要弄秦为的权贵,这会儿早就躲远了,一个个藏在人群里不敢再露头。 这场交锋他们输了,而且输的彻彻底底。 输家就要输家的觉悟,赵元俨脸色难看之际,出班道:“陛下,贪腐不可放纵,臣也认为该呵斥才对!” “无需了!” 赵祯微微抬首看着虚空,说道:“这里的东西是谁家的,谁心里有数,朕不说是看在宗亲的情分,可今后该怎么做,你们应该清楚……” 秦为拱手道:“陛下圣明!” 这事儿只能到此为止,他已经赢了,若再穷追猛打,只会让这些人狗急跳墙。 可赵祯不想闹大,他也知道现在与权贵翻脸,只会是两败俱伤。 赵祯心情不错,便笑道:“你成婚的日子可定了?” 咦! 大伙儿都没关注秦为的亲事,但多多少少都知道这门亲事的热手程度,连堂堂枢密使都亲自上门说媒了。 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家产丰厚,家中成员简单……这样的亲事当然值得争取。 现在竟然定了吗? 刘家这是要翻身啊! 不过现在赵祯掌权,刘家可有可无,所以他们不需要忌惮什么了。 便只当这是一桩亲事。 小皇帝的近臣与太后娘家人结亲,这也算是赵祯在对刘娥释放善意的一种手段,毕竟除去权利,人家还是母子。 秦为有些害羞的点点头,“是。” 几个宰辅则露出老怀慰藉的笑容。 成婚好啊! 这小子,也是该有人管束一下了,成了婚就有了牵绊,以后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也能收敛一些。 “此事听说王卿出力甚多?” 赵祯笑着道:“看来王卿对你,可真是亲如子侄啊……” 他忽然提到了王臻,大家都是一副皱眉的模样。 张之白更是眼皮微跳。 皇帝不会无缘无故提到一个人,这话看似在玩笑,可他却从中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陛下这是决定了吗? …… 但凡是权贵,大部分都是眼高于顶,总是一种‘我能动手,你只能受着’的想法。 这是长久以来的优越感,让他们养成的习惯。 认为除了皇权,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们。 奈何今日这事儿他们不仅没有搬到秦为,反而险些被秦为弄得灰头土脸。 这些人只能失望的各自散去。 “这事就这样吧,大家回头看看国子监是怎么教授学生的,咱们跟着学……不,是加入进去学。” “没错,附学附学,好歹也是国子监的学生,只要过了乡试,怎么说也是太学的功绩,他秦为休想一手遮天!” “奈何这此番我等子弟全军覆没,再等就是两三年……让人惆怅啊!” 一群人渐渐散去,然后一个消息就开始散播。 ——但凡秦为在国子监一天,权贵子弟就别想附学! 卧槽! 本以为这事儿都完了,毕竟秦为是胜利者,大殿之上皇帝的话已经让他们羞臊不堪,还不行么? 这下算是捅马蜂窝了。 这些人先死傻眼,然后就是默然不语……输家就要付出代价,他们以为能轻松躲过,可他们忘了对手秦为。 这种睚眦必报的人,怎会轻易放过他们。 人还没到家,报复就来了。 附学就是潜规则,可大宋的潜规则多了去,废去这一条算不得什么。 况且赵祯现在正在气头上,若是现在再去告状,不仅告不赢,弄不好他们贪腐的事儿还会被揪住重提。 这就是输家的代价。 新 393:西夏出兵了…… 秋风渐起,一派萧索的景象中,却映衬着累累硕果。 这是一个丰收的季节,中原地大物博,无数的粮食被做成食物,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中原百姓。 贵族们也得吃粮食,不过他们最喜欢的却还是肉。 新鲜宰杀的羔羊,挑出上好的精肉来,与萝卜一起炖了,汤汁鲜美浓郁,然后再配上烤羊肉…… 夹起一块儿上好的羊腿肉,只需放进嘴里轻轻一抿,肉块儿瞬间就软了,只需轻轻抿嘴即刻。 炖羊腿肉鲜香细嫩,口感极好。 赵祯喝了一口酒,然后又夹了一片烤羊肉。 羊肉烤的火候恰到好处,而且外面带了一部分肥肉,一进嘴里油脂就爆开了……这还是秦为亲手教导过的大厨做的。 不得不说,这人对美食的理解,甚至大过于他做官。 赵祯微微眯眼,缓缓品味着烤羊肉的美味,然后摇摇头,赞道:“世间至美者,莫过于此啊。” 皇室最喜欢吃的就是羊肉,而权贵们同样如此。 毕竟这年头宰杀耕牛是犯法的,你若是敢在某家酒楼里喊一嗓子‘小二,两斤牛肉’!下一秒官差就能把你弄进大狱! 所以榷场交易很是热烈,大宋每年从辽国贸易来的牛羊不胜繁多,若非如此,辽人那边怕会全是会出现贸易瓶颈。 宋国的好东西多,他们在打不下来的情况下,只能以物换物。 辽人能让大宋看上的货物不多,牛羊马而已。战马他们自然不肯卖,不过牛羊却是无所谓。 这也是两国为何在打了一架之后,还能重归于好,毕竟各有所需。 一顿饭吃下来,赵祯的额头见汗了。 他接过毛巾擦擦脸,然后反过来擦擦手。 许茂则在边上伺候着,见他惬意,就堆笑道:“陛下,那秦为如今越发的凌厉了,竟然去报复那些人……” “报复?” 这事儿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权贵们送的礼都被安排送入了福田院,朝廷得了名声,秦为沉冤昭雪,权贵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还不够么? 赵祯起身走了出去,心中在猜测着秦为会如何报复他们。 想来报复一下也是好的,省的那些人天天没事儿干,就会来告状。 赵祯如今根基不稳,这些人的支持很重要,若非如此,他早就将这些人一锅烩了。 许茂则跟在后面说道:“外面有人传话……说是只要他秦为在国子监一日,那些权贵子弟就别想再进去附学。” 赵祯并未丝毫动容,只是缓缓踱步消食,淡淡笑道:“那些人恐怕气得要死吧?” 许茂则跟着笑了,说道:“的确是恼了,不过他们才将铩羽而归,这会儿估摸着是投鼠忌器不敢出手的,不过……有人曾喝多了说,要取了秦为的项上人头……” 这话有些过头了,喝了酒就瞎吹牛逼。 殊不知,任何话一旦过激,就会被人当做把柄。 可赵祯却未动怒,只是啐笑道:“他们若真能做到,朕倒是还高看他们一眼。大宋到了如今的地步,必须要有所改变才能兴盛不衰,这些人……朕不求他们能为国立功,但凡他们能安生些,少给朕找些麻烦,朕就满意了。” “至于国子监那边……朕既然用了秦为,他又没让朕失望,这事儿朕便不能干预,他们有本事尽管使出来就是,但国子监是大宋培育人才的地方,他们若想霸制,那就别怪朕翻脸!” 赵祯负手往后面去了,大抵今晚会临幸某位嫔妃。 郭皇后最近生产了,不过是个女儿…… 尽管如此赵祯还是很开心,毕竟初次为人父母,别管男女,只要确定是自己的,那就值得开心。 反正他还年轻,后宫的妃嫔也多了不少,只要肯努力,总会有收获的。 许茂则心中一动,就仔细琢磨着他后面说的话。 ——国子监是大宋培育人才的地方…… 可权贵子弟是人才吗? 这话说得有失公允,可却又有些道理。 那些权贵们大多是纨绔子弟,就算有几个能成才的,但在那种环境下生长的人才,天知道他们怀里存着什么心思。 …… “都是些色厉内荏之辈,量他们也不敢怎样,所以无需忌惮……” 庞世英现在快成了秦家的常客了,每每都会以各种理由登门。 秦为甚厌其烦,可却没有办法。 毕竟是自己的学生…… 而且庞籍那老头儿多次相求,让他多多教诲自家儿子,能让他低头相求,这可是不容易啊! 秦为若是拒绝了,那老头定然记恨。 哎,何必呢……你儿子我教不了啊! 秦为凌然道:“大宋积弱的源头就是来自于此……” 一个王朝的毁灭,大多是因为积贫积弱而导致的,原因很多,或是皇帝昏庸无道,或是奸佞横行却不得法。 大宋不积贫但却积弱。 很可笑又没办法的一件事儿…… 你说他弱吧,他比谁都有钱,你说他强吧,他娘的谁都打不过,连交趾那种杂鱼都敢来跳脚。 因为为何——三冗! 秦为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严肃道:“冗官!那么多荫补,还有每年不断收纳的新科……这些人大多不是人才,而是吸食大宋骨髓的跗骨之蛆!” 他饶有深意的看着庞世英说道:“这个荫补是从宰辅开始……每年都有大批的职位被分发,有些甚至连正经的职权都不清楚,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诞生了,然后耗去了大量的财力物力……此事你怎么看?” 秦为竟然让庞世英来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有意要培养他啊! 赵允让的眼中多了考校之意,然后静静的听着。 这个问题很尖锐,庞世英想了想,“科举取士是多了些,甚至远超全面很多朝代。至于荫补……各处都要安抚,各处都要给好处……朝廷怕他们不服管束,可却迟早要被这些人拖垮!” 一个与士大夫共享天下的王朝,能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是共享,那么大家有了好处自然要均分,你家得了皇权,得了最大的权利,那咱们这些人也得喝口汤不是? 所以大伙儿还是富贵万年吧,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荫补,子子孙孙都做官,有钱有地位,虽然是实权不多,但大家至少稳定了。 可这样下去就是慢性自杀。 一个国家无论经济和军事的改革有多成功,只要内部的损耗过大,那么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碰就散。 庞世英的看法让秦为有些欣慰。 这些大宋未来的接班人们,至少还没有被荼毒,他们还有看轻事态的眼睛。 “秦大人,陛下召见。” 赵祯可能是就看不得秦为在家发霉,总想时不时给他找点儿事儿做。 一路到了殿内时,就见一帮子臣子在叽叽喳喳的说话。 “……那李德明竟然发兵了,难道是前几次大宋的反击,把他激怒了?此事该如何是好?” “大军十万啊!府洲那边可能挡?多半是挡不住,要速速派了援军去才是。” “是啊!西夏那边一直好好地,怎么近几年变得如此激进了?他们想干什么?” “秦为来了。” 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声。 群臣止住了交头接耳,纷纷看向进来的秦为,好似在等男主角登场。 这是又有什么事儿了? 秦为被这些人盯着看,只觉得浑身发毛,一点都不自在。 “李德明出兵了。” 赵祯坐在上面,手捂着额头发愁,他继位到如今,这是第一次有外邦大规模对大宋用兵。 他没经验啊! 秦为的心中一凛,不禁皱起眉头,这事儿不对啊! 按照正常历史的时间线,西夏人现在应该很老实才对,毕竟李元昊马上就要继任了,然后就会立国。 在这个档口,西夏不该有什么大动作,甚至要及尽隐忍,以免节外生枝才对。 西夏的两位大佬也正值交替之际,此时出兵做什么? 赵祯放开手说道:“先前礼房那边的官员说,西夏使者最近很是安分,连门都不出了,显然他们并不是有预谋的出兵……” 秦为点点头,然后问道:“陛下,臣方才听到是十万?” 赵祯点点头,眉间多了忧色,“说是号称十万大军,不过西夏贫瘠之地,兵源补充不易,就算是没有十万人,五万总是有的。” “府州为何没有急报?” 张之白有些恼火,觉得折继闵有些跋扈了。 “这份奏报是来自于河东,府洲那便并没有消息……” 吕夷简恼火的道:“府洲军马司的那个谁……裘书玄?他呢?为何不派人禀告……难不成也忘了规矩么!” 凡遇战事,要提前禀报中央,地方军队可以抵御,但不可主动出击。 所以这就更需要战报的时效性了,一句话,决不可拖沓! 可偏偏折继闵和裘书玄都没有奏报,连消息都没有传回来,若不是河东军司的军报,朝廷这会儿怕是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经过上次的大捷之后,裘书玄据说变化不小,都开始演戏军务了。 可不管你怎么变化,也不能跟着折家穿一条裤子啊! 新 394:以后养狗吧 大宋文武有别,这个分割线泾渭分明。 这一刻众人都为裘书玄默哀了一瞬……你敢跟武将勾搭,忘了你去府洲的职责了么?是监视! 这人怕是飘了……回头一封调令,就让你滚去蛮荒之地反省。 “裘书玄前一阵子来了奏报,说他和折继闵一个看法,都觉得西夏人这是虚张声势,根本不足为虑。” 这话让张之白觉得简直就是扯淡。 “荒谬!” 老张怒了,出班说道:“西夏那些部落从来不服王化,他们哪一年不来袭扰大宋?府洲哪一年不是以经发觉,就马上奏报求援,怎么今年就变了……这是谁变了?陛下,臣以为要派人去查,仔细查!” 但凡和武将扯上关系的事儿,那都是满朝文官的大事儿,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严查,然后用各种理由将其压制。 别管你什么想法,知情不报就是有罪! 你说西夏不敢来,那万一呢? 作为边防武将,你折继闵担得起这个后果么?一封奏报而已,就算西夏虚张声势,你也要提前上表一声,好让朝中提前准备应对。 现在倒好,人家都集结大军了,大宋这边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有朝臣站了出来,顺着宰辅的话往下说道:“陛下,是该好好查查了……府洲地处大宋最西北,这里可是抵御辽夏的最前沿,万一有失朝廷根本来不及应对。” 府洲时大宋的府洲,麟府路是大宋的边防要塞。 这个地方朝廷那些刷笔杆子的文人可以随口弃之,但不可落入一个武将的手里。 这种理念很畸形。 就好似自家门前的土地,我可以摒弃不要,但却不能让自家人给把持了。 怪就怪五代期间,那些架炮往里打的案例太多了,导致当权者早都成了惊弓之鸟,生怕当年的剧情重演。 此话一出就引发了大多人的共鸣。 不过宰辅们并未凑热闹,他们在商议着该如何增援河东。 是的,他们从来都没想要支援麟府路,那地方后有黄河阻隔,于大宋来说,就是一块随时可能被攻占的飞地。 但河东路不一样,它与大宋本土相连,是正儿八经的中原地区。 也就是在大宋时,人们觉得河东路挺远的,因为那里是大宋西北的边缘,可若是放到唐、明两代,这里都是正儿八经的中原内地。 往外数倍的疆土都是属于中央治国的统治。 所以增援河东路,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否则敌人一旦过了黄河,河东路就是首当其中,到时大宋再想防守,代价可就不止增援了。 至于麟府路,他们闭门死守就是,成不成的那得看命,反正丢了也就丢了,大宋守着黄河,自觉巴适得很…… 秦为听着这些叫嚣,简直无了个大语。 好好地自家地盘儿,说不要就不要了? 扼守西北的战略重地,就准备任由它自生自灭了? 别说没有黄河,就算有黄河在,敌人只要攻下麟府路,那么大宋西北之外将再无纵深的可能。 这辈子就守着黄河苟且吧。 想着想着,他突然笑吟吟的说道:“此事怕是有些误会了吧?” 众人一怔,他们险些都忘了,这里还站着一个和西夏人交过手的。 也就是这一战,秦为喜提文武全才的口头荣誉。 当然,这种称号太虚了,不少人都嗤之以鼻。 你见过哪个朝代有二十岁的文武全才么?当前的霍去病也不过是勇冠三军而已,但他文化不高啊。 你秦为才二十就敢说文武全才,疯了吧! 于是有人就不服了,说道:“西夏人起了十万大军征伐我国,如今都要兵临城下了,还有什么误会?秦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话听着就像是别有用心! 你是为了帮折继闵脱罪在找说辞么? 有人便阴测测的道:“秦大人,听闻你曾在府洲与折家结交,折继闵的胞弟折继祖入京述职,也是你大力举荐……暂且不说你们私交如何,但这是军国大事,可容不得你徇私!” 这人绝壁是权贵那一伙的,这是公报私仇! 秦为先前才放话。 说以后不许权贵子弟附学国子监,惹的这群人背地里愤骂连天,恨不得找杀手趁夜将他给做了。 可这里是汴梁城,举头三尺有皇权。 他们敢不敢动手另说,就算动起手来也不见得就能赢。 现在的秦为可不是当初那个吴下阿蒙了,他手里有私家密碟,而且是陛下默认了的,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他比任何人都要先洞悉。 未战先知,这是天然的优势。 更令人忌惮的是,城外还有三百北伐军日夜操练,说是精兵悍将也不为过。 偏偏这些人也是秦为一手组建训练出来的。 大家都清楚,那狄青不过是明面上的指挥使,这只军队真正的指挥权还是在秦为手里,除了赵祯,他们不用听任何人的调令。 但凡秦家受到打击,北伐军的冲势谁能挡? 三衙禁军又如何,当初还不是被人家摁在地上摩擦…… 所以权贵们只是咆哮的厉害,目前还没人敢动手泄愤,毕竟除了皇帝,任何人想要用武力压制秦为,那基本都是做梦。 除非哪天秦为造反了,到时皇命一下,任你再精锐也不过三百人,北衙六军十几万的部队,踩也要把你踩死! 当然……这一点更不可能。 但不动手不代表不会出手…… 朝堂之上群臣商论国策,大家自主发言,这个时候给你秦为来一下,你干着急却没办法反驳。 也是爽歪歪啊! 秦为认得此人……游昌道! 游昌道更是对秦为知之甚详,简直就是扒了灰都忘不了的人。 二人的仇怨要追溯道两年前的梁园文会。 或许更早大家就是敌人了,只不过那时身居御史中丞的游昌道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秦为依旧是笑眯眯的道:“权贵子弟附学国子监,此事和军国大事不相干吧?说什么私情,可比贪腐还要严重吗?” 日噢! 张之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吕夷简不自在的转过头去。 只有王臻站在那儿,脸上带着冷笑,这是准备回头弄游昌道了。 老头儿向来是帮亲不帮理。 尤其这两天,政事堂里传出了不少风声,说是陛下有意要让王臻补缺次相之位。 这会儿要是撞他枪口上。 等老王高升次相之位,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就有的烧了! 大伙儿也都知道游昌道和秦为不对付。 之前他就是被秦为一手弄下来的,险些连官职都丢了,弄得十分狼狈。 直到现在,还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丢了御史台的脸面。 所以游昌道如此迫不及待的出手,就是想要提醒大家,秦为和折家有猫腻,他们可能私下有交情……这个立场有些问题啊! 文官和武将有交情,这个阵营瞬间就明朗了。 游昌道就是想要秦为被群殴。 按理秦为此时就该严肃反驳游昌道,然后解释自己与这家并没有关联,若解释不通,那就该接受这个讥讽。 可这人本就从不按套路出牌。 直接就捅破了窗户纸。 ——你不就是想报复哥吗,有种就直接上,别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人果真是没有半点做官的样子,倒像是……像是大街上好勇斗狠的泼皮闲汉,简直就是没脑子! 做事直截了当,专门破坏规则。 可他真是没脑子吗? 有人表示怀疑……二十岁就能坐到现在的位置,若说这样的人没脑子,那多少朝臣得羞愤得以头抢地去。 游昌道的脸红了一下,显然他做不出流氓打架这种掉脸的行为。 他只能义正言辞的道:“什么附学国子监,某的儿子此次没过只是例外,下次定当科举有名!况且这里是朝堂,不是让你泼妇吵架的地方!” 这话很是正义凛然:朝堂之上没有私人恩怨。 秦为笑着点头,面色又忽然转冷,喝道:“既然朝堂之上无私事,那你随意攀诬秦某的私交,这又是什么?秦某还没说看法,你便嘚瑟个不停,难不成这朝堂你家开的?” 你管老子和谁有交情! 就算老子和辽皇有交情,你没有证据就闭嘴! 到底谁是泼妇,又是谁在假公济私? 游昌道的脸这一下真的是红了,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不是羞愧,而是恼怒……这孙子说话太损了! 什么叫‘朝堂我家开的’,你是想坑死我啊! 他刚想该如何反驳,秦为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走近几步后,冷声道:“秦某只是说,这其间可能有误会,有错?这就值得你跳出来攀诬秦某?你安的什么心!” 游昌道隐隐有些破防了,哆哆嗦嗦的指着他,厉声道:“折继闵知情不报,还有什么误会?你这分明就是和折家站在了一起……” “你到底有没有读过书?” 秦为恨铁不成钢的瞧了眼他。 再走近一步,啐笑道:“若秦某与折家有私情,此刻就该全力提议朝廷出兵增援河东、麟府两路,以免事态无法挽回!若不是提出非议让你趁势攻讦!” “你……” 游昌道被怼得哑口无言。 更是羞愤难当…… 他竟然嘲笑我没读过书!这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是奇耻大辱啊! 大宋以士大夫治天下,此刻这里站着的官员,那个不是文坛学者,最不济也是当年科举有名进士。 这一句‘没读过书’,对游昌道来说简直就是暴击。 秦为冷笑道:“你什么你?说你没读过书,是因为你太蠢!说什么西夏来了十万大军……咱就算他们夸大了,那也最少有五万吧?若果真如此,麟府路如何能挡?再说……一个悬居河外的府洲城,犯得着西夏用十万人攻打么?!” 游昌道不禁哑言,却不肯服输,咬牙道:“怎么不值得……” “蠢货!” 秦为都懒得理他了。 回身朝赵祯拱手道:“陛下,府洲乃三国环绕之地,西北有西夏人,北边也有辽人,三国接壤互相掣肘……” “西夏若真想报复麟府路,三万人足以!在没有增援的情况下,三万西夏军趁夜突袭,五日就可拿下府洲外围的堡寨!何必用十万人……那得多少粮饷?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报复一个麟府路?若臣是李德明,恐怕也做不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情来!” 那边和辽人也接壤,西夏人若是报复,最多三万人马就足够了。十万大军……没藏讹庞是想打麟府路,还是想突袭辽人?” 麟府路如今只有麟州、府洲两个较为大的城池,其余全是堡寨和一些小的军镇。 而且这地方左边是西夏,右边是辽国,背后便是黄河。 如此一个孤悬之地,西夏犯得着起兵十万么? 还有! 如此一个三不管的地带,但凡有点儿异动,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说他们没有更大的图谋,狗都不信。 偏偏这群刷笔杆子的却信了……秦为很想劝一下赵祯,以后朝堂上别养人了,养狗吧…… 嘶! 张之白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对啊!李德明又不傻,他明知麟府路位置特殊,却还要十万大军来伐。 就算他真想拿下麟府路,可大宋会让他如愿么? 到时候只要派些援军过去,不出半月西夏那十万大军就得趴窝。 和大宋比消耗,这不是找死么?大宋别的不多,就是有钱! 想通了这些,张之白不禁呼了口气,看向了秦为时眼中多了些不明之色。 这个少年竟然一眼就看出了此事中的蹊跷,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难道这就是天才? 他并未去检讨自己思维的局限性,长久的安定求稳政策,让这些人丧失了对待时局的战略眼光,反而开始忌惮别人的聪慧。 秦为面对着张之白的忌惮的目光并未担忧。 反而很嘚瑟的微微颔首,仿佛是在听取下属的夸赞。 这姿态把张之白气得够呛,但此刻他却顾不上这个。 “陛下,辽人那边怕是要增兵了。” 赵祯一个激灵,然后说道:“是啊!李德明喊出了十万大军,而且是用兵于狭小的麟府路一带……” 新 395:西夏人的野心 西夏到底想干什么? 一时间,殿上君臣人心惶惶。 多年来对外战争的失败,这些人俨然都成了惊弓之鸟,一听到有人来攻,第一反应不是出击,而是担心打不过。 因为那地方不只有西夏,还有辽人…… 大宋的克星,君臣心中的警世钟,他怕连听到开战这词,都不会不自觉的打个哆嗦。 万一到时候辽人也被西夏人搞蒙了,然后斥候四出,大军云集,三国战乱顷刻间就会爆发,真到了那时,大宋怎么办? 赵祯不自觉的看向了宰辅们,问道:“李德明可敢过河?” 这话问的已然不是胜败了。 而是在问万一大宋丢了麟府路,西夏人会不会直接横跨黄河率军进击河东路! 若真到了那时,大宋可就不是增援那么简单了,少不了就是一场国战! “李德明不敢。” 此事还是秦为来解释,纵观朝堂文武,也只有他在近期与西夏人交过手,而且还是大胜,所以他的话最有分量。 这一点张之白也不得服气。 没办法,此刻上过战场的文官,就只有秦为。 反正他是文官,说便说了,对错都可以考究……但要是换做是武将,那就别想了,你就是胸有大略,也不可能让你施展。 秦为淡然道:“西夏人一旦渡过黄河,不管和河东路交战胜负如何,他们难道不担心辽人从身后来一刀?” 他目光炯炯的道:“所以西夏人只能打环庆。” 环州在后世就是环县一代,地处陕甘,也就是目前大宋更西北的地方。以前是中原,可现在……大宋哪里还有一个完整的中原。 赵祯心中一喜。 打不过来就好,只要他们不渡河,那么大宋就没有危险。 可他旋即又皱眉道:“那李德明号称十万大军是什么意思?” 秦为恍惚了一瞬,淡淡说道:“大抵是虚张声势吧,毕竟上次西夏大败,他若是没有些举措,国中怕是会有人不服。” 西夏不比大宋。 这些地方常年由各种小部族统治,大家明里是一伙的,达成一致和宋、辽对抗,但暗里这些部落头领却是谁也不服谁。 简单一句话——凭什么你当老大? 党项部的首领现在是李德明,可自从党项部统一了这些周围不落后,他们的野心就开始不断膨胀了。 他们现在恐怕已经不甘于做一个部族头领。 而是想要做真正的西夏王! 现在李德明的这个西夏王是宋、辽联合颁发的荣誉头衔,所以按身份来讲,西夏在两国的面前,只能以附庸自居。 所以他们才会在后期立国。 日益强盛的西夏早就羽翼丰满了,他们不甘心只作一个被人压制的附庸,他们想要立国,想要西夏成为一个真正独立且不逊于宋、辽的国家。 张之白觉得这个分析不错:“陛下,王权最怕的就是失去威权,一旦失去威权,王室就会四面楚歌。” 这个分析也不错,群臣纷纷点头,连赵祯都舒展了眉头。 在这个时刻,泼冷水的多半是傻子。 秦为就是那个傻子,因为在他眼里,满朝君臣才是傻子,他们全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 比如,西夏什么时候拉得起十万人的军队了! 西夏那些部族加起来也不过百万人,十万人的军队……这几乎是全民皆兵了!他们想要干什么,还用想想? 他出来说道:“陛下,臣敢请问问皇城司。” 叶双愁就在场,负责一些情报的提示,却他提建议的份儿。 赵祯点点头,秦为问道:“臣想问问,西夏国中……那位继任者李元昊如何了?” 李元昊即将继任,历史的局势即将改写! 这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大宋不想重蹈三国交错的覆辙,现在就要全力将西夏遏制在摇篮里。 就算最后还是不能阻止他们立国,也至少要在第一时间内将对外局势屡清楚,以防夏、辽两国趁势打劫。 当初的西夏不就这么干了么。 立国没几年,就一鼓作气拿下了大宋唯一的养马地,河套地区尽数归于西夏。 可就是仰仗着这片上天赐予的宝地,西夏才能在短短十几年里疯狂积蓄实力,从而在三国交错的局面下站稳脚跟。 叶双愁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看了看赵祯。 等赵祯再次点头…… 他才说道:“李德明今年初始就让位给了儿子李元昊,不过权利大多还在他手里,李元昊是没有正式亲政……这期间有些部族的首领不满,李元昊命人杀了几个与之反对头领,又收编了不少散落部族,党项部现在实力大增,周围部族只能依附,无人再敢离心!” 这就是绝对武力下的臣服。 杀戮永远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办法。 管你什么一心不一心,直接弄死你的心自然就归我了! 赵祯冷哼道:“暴君的手段而已。” 叶双愁点头说道:“陛下说的正是,李元昊上来后并没有遵循他父亲之前的怀柔政策,而是极力打压几个势力稍强的部族,这样固然能够增强实力,却也留下了不少隐患……一旦那些部族在压迫之下奋起反抗,西夏很可能就会分崩离析!” 这只是臆断。 叶双愁不是朝臣,所以他说什么只能是建议,也正因如此,他才敢如此说话。 群臣也都唏嘘不已,也欢喜不已,巴不得西夏人自己内斗起来,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这是要动手了!” 秦为却笃定的道:“内患已平,党项部实力大增!在这种情况下用兵只有一个可能,李元昊要掌权!他需要立威,更需要拿出更多的好处,让这些人支持他!” 立威需要的武力,但好处却是需要去外面抢夺。 抢夺谁呢? “请问叶都知,统军的可是李元昊?” 叶双愁有些惊讶的看了眼秦为,才点点头。 “是!” 现在局势已经明亮了! 李元昊掌权之后对外用兵,别管是威慑还是真要开战,这背后都是要有大动作的。 而能撑得起这十万大军的谋划,不是侵略就是立国! “这就是了。” 秦为自信的道:“陛下,李元昊这是虚张声势,恐怕的本意不是要与谁开战,而是想——立国!” “立国……” 君臣闻言全都傻眼了。 秦为却很是自信。 他又前世的记忆,更清楚历史的大致走向,虽然今天的局势有些不同于历史,但大致走向是不错的。 西夏终究还是立国了! 而且比原本的时间线还要提前了几年。 他记得真宗在位时,李德明表现的很是温顺,一心一意要和大宋交好,那几年两国边境上几乎没有摩擦。 谁都认为李德明是个没有野心的守成者。 而等到真宗一挂,西夏便开始对大宋周边的袭扰,虽然都是小规模的试探,但这也足以说明,西夏是有野心的。 只不过当时的实力不允许罢了。 现在他们有了资本,自然不会再甘愿做个听话的牧羊犬。 于是西夏老李家都开始了他们的立国大计,而且还就这么成功了……宋、辽两个大国,硬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新国家崛起在他们眼前。 都是忌惮惹的祸啊! 宋、辽互相忌惮,所以便宜了西夏,就这么简单。 这一刻,秦为觉得自己在俯瞰殿中的君臣…… 我就是先知啊! 至于先前讥讽他的李德明。 此刻正在低着头,仿佛自己的脚面上开了朵花。 赵祯则是在思考…… 西夏要立国? 作为大宋皇帝,他知道目前大宋的问题很多,但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外敌,大宋的军力永远是硬伤。 辽人自不必说,那是头号大敌,有宋一朝辽国就是它的终生夙敌……现在!西夏也要崛起了吗? 别管西夏是不是要立国,但现在李元昊的野心已然昭然若揭了,起十万大军之势,就算是虚张声势,那这势头也不是一般人能挡住的。 那么此时他怎么出兵? 是啊! 大家不关心西夏是否立国,反正这个二五仔从来就没有真心臣服过大宋。 基于这一点,再基于大宋近年来对外的一贯主张,大家心中都有了大致的方向,那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立国也好,威慑也好,只要不波及到我大宋,你爱干啥就干啥。 虽然眼睁睁的看着当初的小弟,要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这种心理落差让人有些不好受。 但比起西夏依附辽国,对大宋群起而攻,这点儿落差就显得没那么严重了。 为何? 因为西夏人是真的敢战!他们是真的敢出兵,不管是大宋还是辽国,大家相安无事固然好,但你若是想欺负我、制约我,我就抽你丫的。 他们甚至还经常和高原上的番人作战…… 管我打不打的过你,先打了再说! 就算输了,也要崩掉你两颗牙,咬掉你两块肉,这样的西夏,和虎狼无异! 也正是这样的彪悍的西夏人,才能在宋、辽两大国的夹击下,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出来! 这就是西夏人。 他们存活的时间,甚至比辽国还要久,直到金国将辽国灭了,西夏国还依然挺立在中原大地上。 新 396:你惹他干啥? 西夏人,一个彪悍到骨子里的民族。 终其立国两百年之中,他们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所以当所有人都被灭掉,他还既然在。 这样的西夏着实让大宋头痛。 可现在却是好时机,西夏立国最担心的不就是被宋、辽联手夹击么? 所以现在慌的不该是大宋,而是西夏。 而大宋现在该想的是……要不要任由西夏壮大,是抽冷子跟他干上一架,还是眼睁睁看着。 毕竟北岸还有个辽国虎视眈眈,大宋想动也要先考虑一下辽国的威胁。 赵祯有些意动,但却不敢冒险。 万一西夏真的出击了呢?万一西夏早就和辽人联合好了,要来大宋打秋风呢? 到时候谁和谁联手可就说不定了! 而且真到那时,麟府路铁定完蛋,河东路也会如临大敌。 不过有秦为的那一番分析在前,他此刻却没有那么紧张了。 帝王啊! 别管年轻还是老迈,但凡负责的帝王,每一件事都需要谨慎小心,紧张这种情绪就成了家常便饭。 这时他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就伸手揉了揉。 每次紧张或是生气时,这个毛病就会犯,然后放几个屁就好了。 “臣以为此事定然为假。” 秦为驳斥了一众臣子的论点后,很是自信的出班。 “陛下,西夏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外开战的!我等只想到了三国之间的局势,却没有想过,此刻的西夏内部却也不是铁板一块…… 他又朝赵祯拱手道:“所谓立国,无非就是有人想要独得更大的利益,党项部可以作为主导,那其他部落呢?这可是立国啊!他们岂能不眼馋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就甘心依附在党项部下面,做一个只能富贵却不能掌权的贵族?” 赤果果的一句话。 殿上君臣都沉默了,小心思开始翻腾。 是啊! 立国、立国,权利近在咫尺,权贵和帝王的选择只要一瞬间,谁来坐老大,这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别说是西夏,就说大宋…… 那个朝代的崛起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大宋的权贵们,当年也是跟着老赵头打江山一路血海走过来的。 他们当时就没有想过弄了老赵自己当皇帝? 很定有! 只不过现在赵家做了天下,无人再敢提起罢了! 现在,轮到老李家了…… 赵祯不再说话,而是看着臣子们争论。 皇帝这个职业不好做,你若是频频表态也不好,以为一旦出错较多,在臣子的眼中你就是个蠢货。 尤其是这种敏感的话题。 秦为可以直言不讳,因为他心胸坦荡,更不是世袭的权贵。 可有人是啊……赵祯的眼光不自觉的便瞟向了某些臣子的身上,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的反应。 你们争执,朕听着,再慢慢的分析,最后一总结,朕就变成了高瞻远瞩。 “……此事只是臆测,若是西夏人真的大军来了,麟府路怎么办?” 张之白始终不肯放弃麟府路,觉得那里是对西夏的重要牵制力量。 这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宰辅,应该想到的事情。 而不是跟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文官,一言不合就要丢掉麟府路。 那种人更该死! 他的顾虑秦为能理解,可为了一个被夸大的消息,从而兴师动众的派兵过去,到时打还是不打? 打——辽国在边上瞅着呢。 不打——西夏准备立国了! 所以他很认真的说道:“就算是拿下了麟府路,他们也守不住那个地方,辽人会如芒在背,李元昊急着立国,然后还要想办法坐稳江山,哪有功夫去找麻烦?” 张之白皱眉道:“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西夏立国?……陛下,臣请传令河东路戒备,枕戈待旦。另外……当令河东路派出援军去府州和麟州,以备万一,臣请派出援军前往,并调集粮草。” 怕赵祯没听懂,张之白又进一步建议。 他故作玩笑道:“陛下,不管西夏想干什么,这些粮草咱们省不掉了,就算西夏真的只是震慑,那咱们也要拿出态度来……辽人那便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秦为心中笑笑,却没在说话。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把当前的局势剖析给君臣们,然后拿主意的事儿还要这些掌权者来定夺。 至于他的本心,也是想要出兵的,毕竟西夏立国后,就会对河套地区下手,这会儿若不敲打一下,以后恐怕就难办了。 但出兵这话他不能说,因为资格不够…… “可。” 赵祯微微点头。 他觉得这样处理也不错,一来可以探一下西夏人的走向,二来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内做出应对。 不就是些粮草么,大宋的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大不了之后,再从别的地方扣一点,补缺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只是援军的规模却有些伤脑筋。 “……河东路原先就有不少兵力,后来西夏越境又调了两万,若是再调动五万人过去……粮草耗费怕是不菲……” 什么粮草耗费不菲,这不过是明面上的托词罢了。 一个河东路加起来小五万人了,若再弄五万人过去,万一有人拥兵自重咋办? “那么要不就调动三万?有黄河作为屏障,西夏人就算是拿下麟府路,也不敢贸然渡河……” “对,三万足矣。” 赵祯微微点头,见秦为在边上沉默,就以为他在憋气,“秦为,你如何看?” 群臣不禁为之侧目。 满朝重臣决定的事,陛下竟然还要去问问秦为的意见,这种恩宠也是没谁了。 不过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挑毛病。 还是那句话,人家不止有恩宠,还有实打实的军功在身! 当初府洲一战,斩首三千、战马千余匹,那座白骨森森的京观,现在还在边境上竖着呢! 要说秦为没资格,那这满朝文武恐怕都得羞愤去死。 而且若是没有秦为的一番分析,大家还准备调配大军前出河东路,和西夏人决一死战。 所以尊重一下他的看法也是应该! 于是大家都心平气和的看着秦为,等着他的表态。 秦为出班来,一脸的纯良。 “陛下,臣……无话可说。” 啧! 这少年竟然本事不错,但这气量……哎!睚眦必报说他真没错。 方才大家与他争执,他这是记恨上了,所以故意卖关子,想让大家丢脸。 赵祯也有些无奈,只好忍着笑道:“国事不可轻忽,外敌更不可轻忽,宁可稳妥,你可明白?” 少折腾一些吧。 秦为抬头,突然看向了游昌道,问道:“刘游大人以为如何?” 噗! 张之白不停的咳嗽,吕夷简则是一脸‘老夫就知道他会这样’的苦笑,赵祯捂额后仰着身体…… 不过是一场争执而已,过了就过了吧,你竟然念念不忘,这时候还不忘讥讽刺激游昌道一下。 睚眦必报也要有个度吧,这种气量以后谁还敢与你交好。 众目睽睽之下,游昌道的脸黑成了锅底。 他别过脸去,瓮声瓮气的道:“某无话可说。” 他还能说什么? 说西夏此番出兵就是为了宋国的麟府路来的? 然后呢? 刚才君臣都分析的透透的了,麟府路不好打,就算打下来也没有意义,只要大宋的援兵一到,西夏的大军就会被牵制。 所以他只能是无话可说。 换句话说就是他认输了,你秦为赢了,满意了吧? 反正二人之间多次交锋游昌道也没赢过,现在又输了一阵,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可秦为却一脸诚恳的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游大人,要对得起那份俸禄啊!” 噗! 有人笑喷了,赵祯一脸黑线的也别过脸去。 太丢人了啊! 秦为就差点指着游昌道的鼻子骂他‘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你拿了俸禄却无所作为,没脑子还非要出来显摆,这是在混日子呢! 秦为现在的行为,就好比是当堂举报游昌道是个庸碌无为的昏官,就差没有上奏弹劾他了。 的话就是当朝举报,举报刘展是庸官。 张之白的脸颊颤抖了一下,劝道:“秋风起了,都早些回去吧,加衣的加衣,听说秦记的那道红烧羊排不错,大家下了衙可以去尝尝……” 小子,差不多得了! 你明明就已经赢了,何必非要斩尽杀绝呢。 秦记的饭菜可不便宜,当朝宰辅给你打广告,这回少说你也能挣上一笔,也算是给你此番觐见有功的好处。 再得寸进尺,到时候群臣攻击你,老夫可就不管了! “多谢张相……” 秦为就坡下驴,看着游昌道那张猪肝脸,得意的仰头,嘚瑟道:“秦记的饭菜那是没的说,而且这个时候羊肉最是肥美,多吃些可以补脑子……” 这话只是玩笑,可秦为却是一本正经看着游昌道说出来的。 嗤! 这下不少人忍不住了,捂着嘴都笑出了声来。 小子说话太损了! 什么叫多补脑,你这是说游昌道不仅庸碌,还是个没脑子的棒槌? 大家不禁同情的看向游昌道,心中彼此为他默哀了一瞬……游昌道啊游昌道!你说你好端端惹这个混账干啥?! 新 397:是否虚张声势! 麟府路这边,麟州、府洲全面戒严。 外围各处堡寨也已准备好了迎敌的阵势,此时的府州城里气氛紧张,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裘书玄正在城中巡弋,腰间挎着一柄长剑,身后还跟着十多名军士。 “马上张贴榜文,勒令全城商户、百姓从今日起不可随意外出,城里城外全部戒严,从今日府洲城不许进出!” “遵命!” 西夏人的部队马上就要来了…… 府洲作为黄河北岸的最后一条防线,断不能又丝毫闪失,否则大宋今后将再无向北的可能。 “但凡有生面孔出没,马上控制问话!记住!一定要查清身份……小心西夏人的奸细,小心再小心!” 走了没多远,迎面就来了折继闵,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严肃。 “可查清了吗?” 裘书玄一照面,就焦急的道:“虽说到现在为止,也没见到西夏有大股敌军出没,但汴梁那边消息太远,咱们的军报一直不发,朝廷定然会急切,要及早查清敌情报上去!” 作为府洲一把手的文官,裘书玄肩上的担子不比折继闵轻松。 他一边要放着边境周围各个势力的异动,还要看着府洲折家,以免出现有武将一家独大的现象。 虽说大家之前合作过,而且结果喜人。 但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看住折家……这是裘书玄的责任。 折继闵明白他的意思,点头指指城头方向,两人并肩走去。 “都查清楚了,边境线上有两千多西夏轻骑正在各堡寨之间游荡……这明显和消息不符,若真是大军压境,此刻边境上的那些堡寨早就被西夏人清扫了!” “还有!若真如西夏所说的起兵十万,那现在府洲城外少说上万游骑就该到了。” 折继闵常年厮杀,看着十分勇武,脚步也比寻常人大出一截儿,裘书玄走快了几步,才勉强跟上他。 然后急切的问道:“才两千余人,他们能干什么?这是为何?” 折继闵的脚步一滞,止步看着城头,沉思了许久后,才皱眉说道:“莫非是……虚张声势!” 两人上了城头,看着远方。 这时城下跑上来一人,抱拳拱手复命道。 “启禀将军、裘钦辖,城外斥候刚刚传来消息,说是有三十余骑西夏敌兵以悄悄接府洲近防线!” “才三十余骑?西夏人这是搞什么!” 裘书玄气的一拳砸在城墙上,然后一个人站在那儿嘶哑咧嘴的,心中却怒火翻腾,西夏未免也太不把大宋当回事儿了!” 三十人就想挑战府洲的防线?要知道,现在府洲城内不多不少也有一万五千人以上。 别说三十人,就是三万人,守城的话,府洲也能抵挡一阵子。 “这是在试探。” 折继闵扶着墙透使劲的往外看去。 裘书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不知怎么开口。 “这不对啊!” 裘书玄一拍城砖,吩咐道:“咱们没上奏疏,那河东呢?那边什么意思?” 身后有官员说道:“裘钤辖,河东那边说是西夏人大军压境,必须要有援军,否则河东失守,麟府路就更保不住了。” 这就是唇亡齿寒。 河东若是没了,剩一个麟府路孤悬海外,这和落入敌手有什么区别。 裘书玄叹息一声,说道:“他们应当是早就派出了信使去汴梁,到时候援军云集……若是敌军压境也就罢了,若是虚惊一场,粮草何人员的耗费先不说,丢人啊!” 折继闵的目光闪烁,说道:“钤辖,此事不可耽误,某有意派人快马加鞭去汴梁,就说此事乃是西夏人虚张声势,但我等也要做好应对,若有不催,咱们也可出兵!” 他这是在冒险,但却想把裘书玄拉上。 失败了大伙儿一起倒霉,若是成功了,以后裘书玄和折家的关系自然就拉近了。 他不是没脑子的莽夫,而是折家目前的族长。 作为族长,他需要让折家越来越好,而麟府路军马司就是一个值得拉拢的力量。 在上次秦为来府州时,和裘书玄有过几次冲突,但随着大胜西夏人后,双方之间的仇怨,也就释然了。 裘书玄是个官僚,典型的文官,但私心却不太重,可以交往。 折继闵寻摸了许久,最后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只要裘书玄同意,大家就算是一起煎熬过的同袍了,以后有苦一起受,有肉一起吃。 他好似在看着远方,可却不时用眼角瞥一眼身边面色百变的裘书玄。 裘书玄也在煎熬着。 这事儿是一次机会。 若是折继闵的判断成真,他也会跟着立功。 那就是高瞻远瞩,目光敏锐啊! 可一旦失误了,这就是滔天大罪…… 成则立功,败则大罪…… 他闭上眼睛,喃喃的道:“人啊,何其艰难,防御可以,可一旦用兵……” 折继闵说道:“总得要行险,何况西夏人的势头不对,某敢打赌,这是假的,所以这是一次机会!” 若能戳破西夏人的阴谋,功劳富贵唾手可得。 他目光炯炯的道:“若是有错,某一力承担。” 这话很是够意思,可裘书玄却淡淡的道:“若是有错,某也跑不掉,你的一力承担只是假话罢了。” 折继闵老脸一红,说道:“某……” “你是折家这一代的族长,你要为折家考量,但某却不是傻子!” 裘书玄鄙夷的看着折继闵,说道:“说你笨吧,你却总是有些小心思,只是手段不够精细,某一听就知你想干什么” 折继闵被人抓了现形也不恼,他笑道:“如此就罢了。” 你既然不愿意,那我自己来,折家人从不乏赌性,折继闵更是如此。 大宋对武人的压制一定到了让人绝望的地步,想要翻身就必须兵行险招。 裘书玄看了一眼折继闵,说道:“什么叫做罢了,既然要禀告,当然是某来写,否则你就是越级上报。” 这厮竟然同意了? 折继闵心中欢喜,然后就笑道:“好,钤辖来写,某画押。” 从下午到晚上,裘书玄一直在写了改,改了写,他在斟词酌句。 作为多年的文官,他知道在许多时候,一个字用错了,意思就全错了,一旦有人要追究,那就是大错。 折继闵在冒险,他也在冒险。 他们想要利用这次西夏出兵搏一把,折家想要翻身,他更想要晋升……府洲这地方,对文官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可他同时也希望能给自己多留些后路,不至于这次赌错了,便满盘皆输。 于是裘书玄就和文字较上劲了。 “钤辖,可好了?” 折继闵吃的满嘴流油的来了,他只要结果不要过程,只要裘书玄同意和他一起上这封奏疏就可。 “罢了!” 裘书玄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然后在一队废纸里找到了第一封奏报。 “就用这一份!咱们再怎么斟酌也没用,这次能不能成,那得看西夏那边到底怎么个路数,是真的要进攻,还是造势……” “钦辖说的没错,干就完了!” 折继闵看似大大咧咧的武人,可借着拿笔的机会,他便把这份奏报的内容,看的差不多了。 发现并没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言论,这才满意的笑笑。 随后奏报被打上火漆,送了出去。 “要快!” 既然决定要赌,那么时间就是金钱,这边耽搁一天,朝廷那边就有一天的变化,万一朝中轻信了河东路的奏报,决意派大军出击,那这事儿就没意义了。 裘书玄也豁出去了,狠厉道:“快马加鞭,这一路谁敢拦着,打杀了!” 奏报送走了,折继闵继续在巡查,不时派出小股斥候趁夜出城去查探。 就在送走奏报四天后的一个凌晨。 当看到自己的斥候被敌军追杀而来时,折继闵亲手擂鼓,激动的喊道:“出击!出击!” 随后他亲率骑兵阻击,裘书玄也在城头上拔出长剑,冲着将士们嘶喊道:“儿郎们,勠力报国的时候到了,都打起精神来,杀敌!杀敌!” “杀敌!杀敌!” 一个文官在嘶声叫喊着杀敌,这形象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若是传回汴梁去,大抵不少人会觉得不屑,然后对裘书玄这个文官表示由衷的鄙夷。 文官是干啥的?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要斯文,要有气度,要有…… 伴随着城头的助阵声,折继闵带着骑兵们很快就击退了敌军,夹着损失大半的斥候开始撤退。 一战溃敌! 西夏人什么时候这么不堪一击了?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西夏人果然是在虚张声势,什么十万大军,这不过是他们喊得噱头而已。 “是假的!假的!” “哈哈哈哈!” 裘书玄兴奋地一刀砍在城砖上,差点把虎口给崩了。 他们赌对了! 那封建议朝廷不要派重兵驰援的奏疏已经走了快五天,还有几天应该就能到汴梁……到时候他们的封赏就板上钉钉了。 “西夏若是真的有十万大军在,这会儿早就全军出击了。府洲城内满打满算也就一万五千人,自然挡不住十万大军的冲击……” 裘书玄又得意的道:“可是敌军呢?在哪?他们在哪?” 他不笨,而且多年为官的经验很丰富。 西夏人号称李元昊要亲率十万大军攻伐大宋,准备血洗麟府路,以雪昔日战败之耻! 并扬言,一旦破城,将要用府州所有军民的尸骨,铸成更大京观来报复。 可十万大军的前锋,那该是多么无坚不摧啊!怎会只有区区三千人? 这明摆的就是在试探啊! 也许西夏真的纠集了十万大军,但至少现在他们不敢打,否则就不是三千人了。 娘的,你特么欺负老子是文官不懂军事吗? 在外刺探的斥候浑身浴血的回来了,一路被带上城楼,见到裘书玄后斥候大声道:“钤辖,小人带着麾下发现了敌军营地,最多三千人!” 裘书玄看了折继闵相互看了一眼,突然就大笑了起来。 这是赌对了,某总算是立功了! 折继闵也笑了,城头上渐渐全是笑声。 然后他就想到了河东路的那群傻子……你们那么早就上奏,还说什么西夏要起大军攻伐大宋。 结果呢? 一旦奏报被朝廷许可,然后各地的军队云集边境,结果西夏人只是造势。 丢不丢脸? 到时候会不会被辽国笑话死? “现在已经确定西夏是在虚张声势了,可某却有一事不明,他们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裘书玄又慢慢皱起眉头。 三千人的军队对一个国家来说并不算多,但好歹也是一股力量,他们如此在边境叫嚣,就不怕大宋洞悉了之后,挥军反攻么? 若是大宋一旦来了脾气,那么这三千人很容易就会被全歼。 “要不……” 折继闵眉峰一挑,裘书玄却赶忙摇头:“不可!” 奏报是一回事儿,但主动出击却是另一回事儿。 自澶渊之后,大宋的军队就忘了什么叫主动出击了,很多时候都是防御,说白了就是被动挨打。 朝廷对戍边的武将监管之严格,忌惮之深邃。 若折继闵敢私自出兵攻打西夏,这事儿的性质也就变了,就算他最后打赢了,朝廷也不会封赏。 说不定还会责罚! 这就是文官的敏锐嗅觉。 裘书玄或许不懂军士,但他懂政治,尤其明白当初朝廷设置河东路军司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制衡麟府路么。 你折继闵不好好安生,还想着出击? 想死别拉上我…… 折继闵无奈的叹了口气,脸上全是落寞,望着远方淡淡道:“可惜了啊!” 西夏人数不多,而且并没有太多的防备。 若此刻带兵突袭,这三千人折继闵有把握全歼! “不可惜,没命了才叫可惜……” 裘书玄没好气的看了眼他,冷声道:“奏报才将送出去,功劳还没到手……你想干什么裘某管不着,但现在不行!” 等朝廷的封赏下来,我离开这鬼地方。 剩下的就不干咱的事儿了,你们随便折腾,就算把李德明一家捉到汴梁来也和我没关系。 新 398:趁火打劫的来了 赵祯最近心情有些郁郁。 逐渐掌权之后,他心中喜悦的同时,也有隐隐有些余力不足的感觉。 做皇帝太难了,无数的事儿等着你决定。 也不知当初母后掌权时,是否也有过这样的忧愁。 不过愁归愁,该干的事儿还是不能落下……下朝后,小朝会照例开始。 赵祯和宰辅们在偏殿议事。 “诸卿,增援府洲的事情大家商议的怎么样了?” 这事儿既然提上了日程,就必须要有一个详细的章程才行。 赵祯才刚刚接触这些,显然是不懂如何只指挥军事的,但不懂不要紧,有人懂就行,这些宰辅不就用来帮皇帝做事儿的么。 张之白出班,认真道:“钱粮要准备好,若西夏真是起了大军,那就全力增援,还有……准备派人出使辽国,告诉那位大辽皇兄,这次是西夏人主动挑衅,若辽人坐视不管,等麟府路被西夏人拿下,辽人的边境也决计好不了,怎么应对让辽国君臣也掂量掂量。” 袖手旁观看别人狗咬狗固然很爽。 但万一有一只狗因此强大了起来,那就会波及到周围的看官。 所以辽国别想置身事外,否则吃亏的不只是大宋。 吕夷简想了想,觉得大部分决定无可挑剔,就补充道:“陛下,当传令河北路等地,要戒备,要关注辽人的动向,若是有异,要快马禀告,谁敢耽误……从重处置。” 这话杀气腾腾的,但赵祯却赞赏的道:“卿家此言甚是,就照此行事吧。” 他冷笑道:“李家人要做叛逆,但我大宋也不是好惹的,李元昊若真敢立国,就必须要让他付出代价,哪怕只是敲打一下,也不能任由他们这么堂而皇之的独立了。” 西夏那片地盘一直以来都是中原的附属之地。 前唐时,那里更是正儿八经的关中地区,所以但凡中原王朝的君主,理所当然就会把这处地方当成是自家范围。 由于这些年大宋忙着和辽国苟且,西夏便趁势崛起了。 尽管赵祯也知道,就算他想阻止,意义也不会太大。 但怎么做,和做不做,这本来就是两个含义。 帝王敏感的心让他始终在注视着辽人,担心那耶律隆绪会趁着大宋和西夏开战的机会来勒索。 “陛下,辽使求见。” 君臣面面相觑,心中渐渐恼火。 才将提起,趁火打劫的人就来了,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啊! 吕夷简有些怒道:“陛下,不年不节的,使臣觐见需要皇帝同意,臣觉得,可不见此人。” 人家明显就是来威胁的,吕夷简生怕小皇帝万一顶不住咋办……损失些东西不算什么,但若是丢了帝王威严,那大宋可就丢大脸了。 赵祯却摆摆手,沉声道:“让他来。” 他挺直了腰,说道:“大宋在,朕亦在,怕什么,让他来。” 吕夷简的意思他明白,可他更清楚……别的事情拒之不见也就罢了,这是临近战时的求见,他若是拒绝,那就是胆怯。 他微微眯眼看着殿外,双拳紧握。 朕虽年轻,却不会畏惧什么,来吧! 此刻他想起了火药,和弓弩……只要有这两样利器在,大宋在武力上就不止上了一个台阶。 来吧,耶律隆绪,朕等着你。 秦为曾说过,怕个屁啊!不服打一架就是了。 那个少年…… 他总是那般自信,那般无所畏惧!好似在他眼里,辽人也不算什么,说打就打,说弄就弄。 这就是气势。 火药是他弄出来的,弓弩也是他弄出来的,哪怕托词说赵允让也参与了,可这种讲义气的小手段,哪里瞒得旁人。 有情有义,这样的人才值得看重。 而且他对外交之事也深有深得,还曾今策反过辽国的使者耶律广军……也不知那人现在再辽国如何了。 心中只是一动,赵祯便点点头。 “去,叫秦为来。” 赵祯的话让宰辅们有些黯然,对外事宜按理说让宰辅去接洽,才更稳妥,不管是谁,都不会差。 比如说张之白,当年澶渊也曾跟着寇准在两军阵前和辽人谈判过,吕夷简虽没有这些经历,但好歹也是宰辅,阅历和监视不会差。 可这些和秦为那些神出鬼没的手段相比都差远了。 他仿佛知道辽人和西夏人在想些什么,每一次出手都能做到有的放矢。 他仿佛能猜到对手下一步要怎么走,每一次不管对手威胁恐吓都无所畏惧,态度强硬的像是一块被海水冲击了千万年依旧屹立的礁石。 他是怎么做到的? …… 这边辽使正在宫外等候着召见。 当见到许茂则出来时,多年来宋弱辽强让他们养成的傲慢之气,不禁就散发了出来。 辽使萧长仁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微微昂首,对身边的随从说道:“你们看,宋皇这是怕了……” 许茂则是赵祯身边的贴身大太监。 而赵祯竟然肯派他来迎接辽使,这不就是心虚外加害怕的表现么? 身边几个辽人闻言哈哈大笑,很是嚣张。 可这边许茂则却没搭理他们,只是对身边的小内侍,低声道:“待会儿一定要盯紧了那小子,他就是个混不吝的,一旦话不投机就会翻脸,自己人还好些,他言语讥讽也就罢了,但外族人的话……他估摸会对辽使动手……” 大宋怕不怕辽人另说。 但大殿之上公然殴打人家使臣,这事儿传出去就是丢脸。 他身边的内侍却说道:“不会吧许都知,秦为还真敢动手打人?” 那可是辽使啊! 再说秦为不过是个小青年,听说辽人凶悍,他能打得过辽人? 许茂则却看了外面的辽使一眼。 然后低声道:“你们懂个屁!上次那位辽使被秦为坑得连裤衩儿都没了,回国后更是险些被抄家,再说……秦为当初在府洲可是亲自冲过阵的,这一点别说是个辽使,就是普通武将恐怕都做不到。” 冲阵和上阵是两个概念。 前者是真刀真枪的与敌人厮杀在第一线,后者就有很大的水分了……跟着走个过场,那也叫上阵。 所以许茂则急着出来,就是为了提前安抚好秦为,免得发生冲突。 可萧长仁却以为宋人是害怕了自己,这会儿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等许茂则走过来后,没等他先打个招呼,就傲然冷笑道:“这么久才来迎接某,这便是你们宋人的待客之道?” 这是一种逼迫,更是辽人对宋人一贯的轻视。 先在气势上让对方露怯,再随之进行威胁。 可见萧长仁来大宋之前,也是做足了功课的,如何做一个优秀的使者,他早就得益于胸了。 可许茂则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使者久违了……” 然后就不再说话,站在边上看着前面,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多瞟。 辽使脸上一滞,接着就怒了,冷道:“这是什么意思?!宋皇可是要和大辽翻脸吗?那铁骑百万顷刻就能南下……” 这是历任辽使屡试不爽的话术。 不管什么事儿,只要一句‘百万铁骑,挥师南下’!宋人大多都会吓破胆,就算是宰辅听到这话,也得掂量掂量再说话。 可许茂则还是不理他,脸色淡然的看着前面。 萧长仁有些发蒙,怎么不管用了呢? 不是说,宋人都怕辽人说这话么?可这死太监为何不怕? 他还想再挑衅两句,就见许茂则忽得笑了。 就不禁顺着目光缓缓往前看去…… “老许,你要老婆不要?只要你开金口,我待会儿就给你送来……一个人过日子多孤单,有个说话解闷儿的也好啊!” 不远处来了一人。 这人笑容繁密看着很是随和,还没走近就开始热情的打招呼,仿佛皇宫是自家门口的街道小巷,而老许只是一个普通的隔壁邻居。 萧长仁的眸子微缩,下意识的道:“秦为!” 来人正是秦为,但他并没有直接答话,而是笑眯眯的走来,目光一转,诧异的道:“这位是……” 这厮在装傻,是在羞辱辽使。 许茂则心中一叹,然后满脸写着‘我就知道’四个大字……看来自己真实来对了,便故作正色介绍道:“这位是辽使,你上次不是见过吗?” 秦为不禁捂额皱眉道:“某有些小毛病,那种长得其行怪异的人,越是特殊就越是记不住,你所我这是不是年纪大了……” 长的其行怪异? 这是再说某不像个人啊!而且还是羞辱辽人都是蛮夷,所以才大多长得古怪…… 萧长仁不禁勃然大怒:“说的好像某记得你一样,你也同样其行怪异……” 对于这种没有攻击性的骂战,秦为都懒得回应。 他面色一整,问道:“陛下让某来,可是有人跋扈吗?” 许茂则看了辽使一眼,说道:“辽使来了,陛下说你和各国使臣都多有亲近,所以让你来作陪。” 亲近个毛线。 去年大比武,各国使臣都被他赢了个干净。 今年索性连大比武都取消了…… 各国使臣和他亲近那才才见鬼了,尤其是上次御街阅兵的时候,萧长仁更是被秦为一番操作给震得丢脸至极。 新 399:嚣张不起来的辽使 辽使被几句话弄得丢脸后,也老实了不少。 几人随后进去。 等进了殿内时,赵祯见辽使的脸上还带着些愤怒的余温,就心中一笑,看来秦为在门口已经为自己出过气了。 干得好! 赵祯心中夸赞,脸上下意识就流露出笑容。 而这分笑容,却被萧长仁看了个满眼,下意识就觉得这是宋皇在嘲笑自己。 他脸色顿时冷了,大声道:“皇帝陛下,自从澶渊之盟后,辽宋两国和平已久,只是如今物价飞腾,原先的赔款却是不够了……” 自当年的岁币开启后,辽国就成了打家劫舍的流氓,每年都会以各种理由,来威逼或是恐吓大宋增加岁币。 大宋就像个被堵在角落里的好学生,辽国就是那个欺负人的坏学生。 没办法,拳头决定了位置! 见赵祯不说话,萧长仁渐渐顾盼自雄,“听说西夏人在麟府路一带活动?哎!铸京观、铸京观,看似爽快了,可终究是祸患啊!” 这话直指秦为! 也算是萧长仁的报复。 谁都知道大宋重文轻武,所以文官很少会做和武人沾边的事情,一个怕忌讳,还有一个就是太跌份儿了。 可偏偏秦为不仅做了,还将这事儿做绝了! 京观啊!有宋一朝至今,哪个武将做过?别说宋朝,就是五代十国期间,也很少有做过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 这简直就是魔鬼才会想到的办法。 虽然宋朝廷最后冷处理了此事,但不少文官却对此事非议颇大,更有人弹劾秦为杀孽太重,不适合做官。 萧长仁心中确信,只要他提起这事儿,宋皇绝对会对秦为心生不满……哼哼!某也不是好惹的。 “大辽对西夏和宋国的战事很是关切,大军已经云集于边境,随时准备出击,让两国重获和平……” 这是非常直白威胁。 一旦西夏和大宋开战,那么辽人绝对趁火打劫。 大宋本就打不过辽国,再加上一个彪悍的西夏,这场仗没打就已经输七成了。 “都穷成啥样了,能省就省些吧。” 秦为一句话就堵住了萧长仁的得意,你穷你还有理了? “物价飞腾……那就是说大辽此刻已经不聊生了?就这还用兵……军费够吗?” 一个国家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物价飞腾? 要么就是连年的天灾人祸,要么就是这个国家快要断气了。 秦为一开口就让萧长仁想吐血。 明知这是在诅咒辽人国祚短命,可却没有反击的理由。 秦为的毒舌天赋中开始发力了,:“听闻辽皇近年来老慢昏聩,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朝中不少大臣为了讨好辽皇,从各地搜刮奇珍异草,不过我大宋有句老话……秦某想借使者回头送给辽皇……” 他一副忧叹的模样,道:“俗话说: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太特么气人! 这话带着嘲讽和调侃,就差直接说辽皇该死了…… 萧长仁一下就怒了。 他两步走到秦为的身前,冷冷的道:“你如此说话,是想为宋人带来灾祸吗?你可知大辽铁骑的厉害么?!” 两人几乎是面对面。 秦为却笑了笑,然后伸手在鼻前扇动了几下,然后皱眉道:“你多久没洗澡了?” 噗! 边上有人笑了,却是许茂则。 他自知失了礼数,便赶紧收了笑容,但心中却很是佩服。 看看辽使那涨红的脸色吧,分明就是羞怒难当。 辽人和宋人不同,清洁并未成为他们的习惯,而且辽人大多还是以游牧为主,所以身上有些味道,再正常不过了。 辽国游牧部族居多,这些人早就习惯了跑马放牧的生活。 以至于他们就算有了和宋国一样的城池,也还是不习惯住在城里,总觉得那些砖瓦盖起的房子,没有他们的毡布帐篷方便。 再加上那边气候较冷,所以很多人都没有洗澡的习惯。 不过大家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倒也不存在谁嫌弃谁。 这就是典型的没见过世面。 可宋国不同,这里繁华锦绣,这里的人更是饱读诗书,礼仪文化传承了千百年,他们的一切早就让世人仰望。 这不禁让秦为想到一个有趣的事情…… 当年铁木真的子孙跨过黄河横扫中原,创建了历史上版图最为辽阔的中原王朝。 毋庸置疑的是,这是一个英勇善战的名族。 但同时这也是个不思进取的民族。 他们空有一身勇武,却不知该如何发展。 以至于元朝建国后,许多权贵却不愿住在富丽堂皇的城池里,甚至有些奇葩,竟在大街上搭帐篷,也不愿住汉人的房子。 这样的思想,他们怎能真正统治这片土地? 可这些在朝堂上被秦为说出来,一种羞怯感就会油然而生,气势自然就会跌落。 这等手段当真如春风化雨,无迹可寻。 没有撕破脸的叫嚣和争吵,只要一句简单的嫌弃,就能让人直接破防。 杀人诛心,高啊! 许茂则微微摇头,一脸的赞叹。 赵祯也心中欢喜,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这少年就是能和外藩人打交道,而且能让他们半点便宜都占不到。 可张之白等人却是有些难过。 这不算什么高深手段,可偏偏我等只能想想,却不能用吗?也不会用! 因为我们自矜身份,不会说出这等显得格调低下的话来。 只有秦为这样的年纪,才能肆无忌惮,就算有什么错处,大不了一句‘太年轻’,就能化解尴尬。 萧长仁顿时羞怒难当。 不禁就威胁道:“若是不肯,回头大辽就踏破黄河,兵临汴梁了。” 以往这等威胁每每奏效,大宋多年来的懦弱,让他们早已受不住这种强力的恐吓。 可今日君臣却很安静,他们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秦为更是不屑的道:“大宋之所决定不再给黄河改道,因为这早已不值得大宋担忧了……辽人若是能,那就请吧,看看大宋可会畏惧,可会退缩!” 辽使下意识看了一眼赵祯,见他依旧稳得住,心就往下一沉。 宋人不同了啊! 这是那一次阅兵给了他们的底气,让他们对自家军队又有了信心,那种绝对实力带来的自信! 倘若宋人的军队都如那些杀气赢野的将士,大辽可能赢吗? 他不知道。 澶渊之后两国虽然分出了高下,但也彼此损耗到了最低点,要说这会儿谁能保证绝对能赢,那一定是吹牛。 大宋是怂了些,但若是真逼急了呢? 如此富饶风丰富的宋国,万一他们发了狠要与辽国鱼死网破,现在的辽国果真能稳赢吗? 答案是否定的。 辽国目前还处于休养生息的阶段,他们根本撑不起再来一次大规模的国战了,否则就算能赢,也只能是惨胜。 一开始大宋也是如此,可这才几年……竟然就有了如此底气! 一切都归功于这片广袤繁华的土地。 不过他此次敲诈只是例行公事,就算明知宋人不同意,他也要来,这就是作为使者的责任。 至于剩下的,那就只能等待了…… 等待西夏人动手,然后看战况来决定后续的动作。 想清楚了之后,他平息着自己的情绪,说道:“据某所知,西夏人十万大军来临,皇帝陛下,宋国可能挡住吗?” 赵祯没说话,因为身份不对等,他但凡说话就落了面子。 秦为却冷笑道:“十万大军……李德明准备让妇孺孩子也上阵吗?西夏这几年虽一直在积蓄,但你我清楚,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能积蓄出多少资源?十万大军恐怕是西夏人的全部了,他胆敢异动,到时不用大宋动手,那些高原上的番子就能让他们破了家!” 说完,秦为又嫌弃的瞧了眼萧长仁,“你这送了多少礼,才能让辽皇决定你来出使我大宋,辽国已经腐败到这种程度了吗?” 靠! 又是一轮嘲讽。 这次更狠更毒,直接把萧长仁比作了一个啥都不懂的酒囊饭袋,更是嘲笑辽国败落无人。 连这种棒槌都能出使邻国了。 这不就是脸丢到国外去了么? 萧长仁先是气急了,又狠狠地咬牙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他算是看出来了,论打嘴炮十个他加起来也说不过秦为……不是对方口才太好,而是这混账根本不讲武德。 啥话都说得出来,身份脸面都不要了! 这根本不是辩论,而是泼妇骂街…… 然后他就冷冷的道:“你这是自己安慰自己,西夏人挥军十万征讨大宋,这消息连草原深处都知道了,你竟说是假的?稍后西夏人来时,某会等着看你等的脸色……想来会很有趣,哈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起来。 谁都知道这回西夏就是冲着大宋来的,而且出兵的理由也很充分——找场子! 虽说十万大军有些虚,但对方既然敢这么说,那就绝对少不了多少,否则虚张声势的意义在哪里? 难不成李德明吃饱了撑的,纯搞笑么? 莫不是他们以为,在边境上咋呼两声,就能吓到宋国? 开什么国际玩笑…… 就在笑声中,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 “陛下,府州急报……” 新 400:改变的勇气 府州! 大宋府洲就是西夏这次要出兵征讨的地方。 萧长仁很快洞悉了这其中深意,什么叫‘急报’?这就是说,西夏人真的动兵了,大宋府洲是来告急的。 他不禁看了过去,心中越发的得意了。 目光再转向秦为的身上,脸上带着冷笑……还嚣张吗?还说什么西夏人是虚张声势吗? 宋人这次要慌了! 这才是趁火打劫的好时机,宋朝小皇帝很定会担心,辽人在这个时候掺和一脚,只要稍稍威胁,他便会就范。 这可是两大强势力量的合击,亡国的阴影会让宋人君臣崩溃。 大辽自然可以予取予求。 他微微昂首,右边嘴角上翘,讥讽的看着这群君臣,更是嚣张的瞪着秦为。 来求饶吧! 刚才你如何嚣张的,现在就要如何匍匐在我的脚下忏悔,萧某宽宏大量,定会好好地羞辱你! 府州的急报。 赵祯此刻等待的也是这个,河东路的奏报早早就来了,唯独府洲这个前沿防线却没动静。 现在终于来了…… 他的心中一紧,下意识看了秦为一眼。 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意无意的依赖秦为的话了。 因为他说的话总是对的,他给的建议总是能精准的控诉事实走向,赵祯还年轻,但他却知道什么人能信,什么人不能信。 秦为之前就说府州未来奏报,大抵是西夏人的十万大军一说有假。 他一直在等待着,只有结果明朗,他才能决定下一步谋划。 今日终于来了! “呈上来!” 他的声音简短有力。 可张之白却从这话中听出了一丝局促,不禁看了他一眼。 心想陛下此刻肯定是紧张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他这个宰辅都开始担忧了,何况是年轻的皇帝。 哎! 应该先让萧长仁出去的,万一消息不利也好遮掩几分。 可赵祯却觉得,不论消息好坏肯定是瞒不过辽人的,那又何必去刻意遮掩呢,如此只能更显心虚。 内侍很快带了信使进来,然后恭敬奉上了奏报。 许茂则拆开奏报上的火漆,送了过去。 赵祯接过,先看了秦为一眼,这才低头看奏报。 秦为面色却很是镇定,只是心中有些哆嗦……李元昊小朋友不会发狂吧? 少年人一旦失去理智,那真有可能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儿来,不过有他老爹李德明在,应该不会任由这小子胡来的。 西夏若真想立国,现在就该全线防御,而不是起兵来伐。 不管他们多想报仇雪恨,也要等到立国后再说,否则一场大战下来,不论输赢都死一次巨大的消耗。 西夏再想立国可就难了。 就算他们打赢了宋国,但边上还有辽国,高原上还有吐蕃诸部,大家都在盯着西夏,这个时候他们万不能冲动!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历史上没有发生过此事! 但是现在时间线已经变了,很难保证其他的事情就不会改变,秦为只觉得眼前浮起了一层薄雾,有些朦胧让人看不清方向。 但随即,眼前的薄雾就消散一空! 不管怎么变,这些野心家的想法却不会变,西夏几代头领们终其一生的目标就是立国,他们不可能放弃! 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赵祯的手微微抖动着,脸上逐渐浮现除了喜色,心中更是翻腾起浪。 “你来念!” 赵祯抬头,眼中的喜色一闪而过,随手将奏报扔给了许茂则。 然后很快恢复了淡然模样,威严再次涌现。 许茂则接过奏报,先是大致的看了一眼,然后脸上就是一喜,从容的朗声道:“……臣等观察敌势多日,后出斥候巡查,并未找到大股敌军,此虚张声势也!游骑探查之后得知,此次西夏军来犯之人数,最多只有三千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 这封奏报是折继闵和裘书玄冒险发出的急报,其中真实度只有百分之三十而已,西夏那三千先锋军之后到底有没有大军,谁也不清楚! 也幸好他不知道,若是知道这二人沆瀣一气,赵祯恐怕第一时间就会派皇城司去府洲暗杀。 第一件事就是派皇城司去府州拿人。 殿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张之白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缓缓看向秦为,吕夷简也是一喜,然后蓦然失神,也是看向了秦为。 他竟然真的能判断出西夏军的动向? 这简直就是妖孽啊! 他才与西夏交手一次,不过是一场小规模的阻击战而已,就能精准洞悉了整个西夏的军事部署? 难道天才之后,秦为还是个难得一遇的将才? 萧长仁也是满脸愕然,旋即紧张地问道:“敢问陛下,这……可是玩笑?” 开什么玩笑啊! 边境上叫嚣了好几天,结果就来了个这? 十万大军就只来了三千前锋,这他娘的是哪个怨种带的兵。 张之白看了赵祯一眼,见他神色冷然,就知道消息确凿了,西夏的确没有大军来伐,不过是小规模的试探。 这就好办了啊! “贵使自重!” 张之白微微昂首,眼神中多了冷肃。 就和萧长仁刚才一样,他傲然仰头俯视萧长仁,说道:“是否玩笑,贵使自可去查证,;辽国不是也陈兵边境了吗?” 你们辽国不是也有探报么?不信自己去查! 查个屁…… 一国皇帝亲口说出来的话,自然不可能造假,否则事后就会贻笑大方,再说这种国际动向大家谁都能知道,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现在说谎,那明天打脸了咋办? 萧长仁失魂落魄的道:“李德明怎敢虚言……他怎么敢?” 西夏内部正在清洗异己,这一点大宋知道,辽人也知道……李元昊即将上台,这一切都预示着西夏近期会有大动作了。 但两国都不想先出手,都在等着看热闹,巴不得西夏和另一家先干起来,然后自家躲在后面渔翁得利。 在这等关键时刻,你竟然只是虚张声势…… 这是啥意思,你是看不起宋国,还是看不起我辽国? 秦为淡淡的道:“蛮夷之地、礼教匮乏,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信誉可言。” 都是一群没开化的蛮子,你知道什么叫‘言而有信’么? 萧长仁知道这是秦为在暗讽辽国,可此刻却没了心思辩驳。 他正在思量西夏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好端端的为何要虚张声势,说好了十万大军来伐,为何就只来了几千人试探,他们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任何一个国家,在外交上都是警惕的。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西夏能试探大宋,他是否还会再来试探辽国? 试探之后,他会不会选择真的攻伐,他的目标又是哪个? 见他不说话,秦为大抵知道他是在思考,可却又不想给他思考的机会。 “贵使莫要伤心,说不准下次李德明真就会带十万大军来伐,他不过却不知道会和谁开战。” 这话里讥讽味道十足,萧长仁却无言以对。 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他没有秦为的穿越者加成,自然就不能向他这般提前洞悉局势。 秦为此刻只觉得胸中大畅,恨不能高歌一曲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西夏人果然是狼子野心啊! 当初做出虚张声势的判断,秦为是基于对历史的回顾,和三国目前态势的判断。 历史上,大宋和西夏不时发生战争,但大规模的战争都是在西夏正式立国后了,在此之前西夏并没有和大宋发生过过很大的战事。 这是他当年的记忆。 至于李元昊,按照现在的局面,大宋这边是很难阻止西夏立国了,毕竟另一方辽国还在边上等着呢。 就算大宋真的动兵了,大不了西夏转投辽国就是,到那时两家仇人兵合一处,大宋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但另一个念头又浮现在秦为的脑海中。 李元昊今年才十五岁,竟然就又这等野心,他竟然现在就想要西夏独立,虽然背后有李德明撑着,但也足以看出这个少年的手腕不简单。 听到秦为把西夏、北辽比作是蛮夷。 赵祯笑容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目光带着些威严,说道:“西夏人挑衅,秦为!” “陛下,臣在。” “去见西夏使者,呵斥之。告诉他,胆敢与我大宋最对之人,永无好下场!” 额…… 竟然让我去? 陛下这是得意忘形了? 我是司事局的承旨,这事儿不是该枢密院的人去才对么。 而且一般情况下,这等事过了就过了,两国也不是第一次交锋了,边境上的摩擦更是不断发生。 大宋一直以来的政策就是以安抚为主。 毕竟西夏的实力愈发强劲,大宋和辽国都有意拉拢这个强力外援,所以只要不是太过分,两国对西夏都是半恐吓、半拉拢的态度。 可今日赵祯却来了个呵斥! 这就成了强国教训附属的口吻,更像后世大国拿捏周围小国的手段。 看来陛下的水平也不低啊!只是以前有些太老实了。 秦为领了皇命后也不急着走,有回头看向萧长仁,笑问道:“贵使先前说想看我大宋的脸色,如今你的脸色如何?” 好! 张之白心中暗赞,赵祯也是长舒了口恶气。 吕夷简也在笑,不过还是顾忌脸面道:“贵使与我国亲密无间,兄弟之国自然支气连通,秦大人这话倒是将两国的情谊点到位了。” 大家是兄弟,自然也是一样的脸色。 老吕也是个得嘴不饶人的啊! 秦为正色拱手道:“多谢吕相夸赞。” 萧长仁的脸上不断变幻着颜色,恍如一只会变色的蜥蜴。 “贵使可是病了?” 秦为的毛病就是说话办事不成体统,从来不遵从为官之道,这话问的格外的无礼。 可也只有他能这么说话了,赵祯只是笑笑并没有不悦。 萧长仁这时也没脸再留下了,便冷着脸拱手道:“陛下,外臣告退。” 他心中失望之极,羞辱感让他现在只想传信国内,让大辽铁骑率大军把西夏这个二五仔给干掉。 若是可能的话,最好是顺带连大宋也干掉,尤其是那个嘴贱的小子! 然后…… 他就看了秦为一眼。 秦为正好也在看着他,见他面色不善,就笑道:“贵使可是还有话说吗?如此秦某洗耳恭听。” 这是他今日第三次被羞辱了。 先前是在宫门外被秦为言语羞辱,之后是被西夏并未起大军攻伐的事实羞辱,再然后又是被宋廷君臣集体羞辱。 可他原本是来威胁的…… 庆历二年,大宋内部矛盾重重,外部和西夏这个叛逆的战争连绵不断,局势艰难,堪称是内外交困。 就在这个时候,辽兴宗耶律宗真,也就是耶律隆绪的儿子,对大宋发起了恐吓威胁,并屯重兵于宋辽边境。 萧长仁遥想当年大辽对宋人的居高临下,不禁黯然神伤。 先前的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想着大宋君臣会是如何的窘迫和难堪,正如同自己现在的遭遇一样。 他看着秦为说道:“秦大人,大辽铁骑百万正无所事事……” 他微微颔首,然后昂首出去,这是他的底气,哪怕是受尽了嘲讽,但他已然不缺地契,这就是大国的底蕴。 况且辽人的骑兵虽然不少,但所谓的百万铁骑只是个笑话而已,你总不能把刚出生的马崽子,和还没弯刀高的孩子也算上吧。 “辽人如今也少了敢战之心啊!” 张之白的话引来了吕夷简的共鸣,他说道:“是啊,若换做是以前,辽使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认栽的,他肯定还会威胁。” 赵祯点头道:“朕知道,辽国已经不是当初的辽国了,他们的贵族们已经习惯了闻香暖玉,就在也不愿拿起刀剑来拼杀,他们总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所以便妄图用当年的武力来威慑现在的大宋,可大宋……却不是当年的大宋了!” 这话说得气宇不凡。 秦为隐隐从赵祯身上看到了一个大国皇帝才有的魄力和勇气。 尽管他还年轻,尽管国内的局势还没有完全捋顺,但至少他已经有了改变的勇气! 新 401:宴请老丈人 一路出了皇城,秦为本想去城外作坊看看,却被王臻给拦截了。 老王看着很纠结焦急。 他是枢密使,每逢国内发生什么战事,就是他最忙碌的时候。 尤其是这种一触即发的大战,王臻怎敢不上心,“辽使进宫干什么了?先前的急报是府州还是河东来的?” 秦为见他焦急,就说道:“是府州的急报,说是西夏人在虚张声势,大概是李德明有什么大动作了,所以才故意放出风声,就是想要宋、辽两国警惕,不敢轻易出手。” “大动作?” 王臻只是一怔,旋即又笑着道:“管他搞什么,只要与我大宋无碍就好,老夫今晚可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这段时间以来,王臻都在拉着枢密院的人加班,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所以憔悴了不少。 他欢喜而去,才走出几步又回身道:“那个……刘家那边你有时间就去拜访一下,毕竟要成姻亲了,关系还是要归拢好些才是,不过……罢了,你这性子万一再惹得刘坚跳脚,传出去就要丢脸。” 秦为的脾气他太清楚了。 刘坚那种只为利益的权贵作风,秦为肯定不待见,到时难保他能忍住不乱来。 “你去送个派贴,邀刘坚赴宴,别管去秦记还是樊楼,总之这顿饭要吃的体面些。” 王臻一番话说的含糊不清,秦为一脸懵逼。 “蠢货!” 王臻气呼呼的道:“别管刘坚为人如何,人家毕竟是把女儿嫁给你了,你好歹也要缓和一下关系才是。” “这有什么好缓和的……” 秦为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成亲是他自己的事儿,刘姝更是对刘家没啥好感,可以说这层关系根本就是名存实亡罢了。 大家以后人前客气两句,人后最好谁也不人是谁。 “放屁!”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王臻忍不住抽了他一巴掌,秦为捂着头不服气的瞪眼。 王臻没好气的骂道:“你小子平时看着精明,这会儿怎的蠢了?刘坚怎么说都是你丈人,就算你不认,外人也会认……到时万一刘坚在背后说些什么胡话,你可是陛下跟前的臣子……那些人少不得就会利用此事攻讦你!” 这年头当官儿当到最后,无非就是个脸面。 尤其是秦为这种前程高远的年轻权臣,更好维护好自己的形象,否则因此断送了晋升的仕途。 冤不冤…… 明明可以做宰辅的人,最后因为名声不好而被排除了,这事儿可不是没发生过。 老王是过来人,更是将要继任宰辅的人,这种潜在的风险他他清楚了,没看最近这段时间,他都很少骂人了。 这下秦为算明白了,合着讨好老丈人不是重点,王臻这是担心刘家会影响到秦为今后的仕途。 “马上就去。” 秦为觉得这事儿没啥,但也知王臻这是一片好心。 他马上让乔风去刘家拜帖,然后一溜烟儿去了樊楼。 秦记酒楼固然是最好的饭馆儿,但毕竟是自家产业,就算再大方,也总会让人觉得他是故意在显摆。 负责接待的伙计一见是他,恨不得冲上来用肉身当做地毯,给秦为铺路了。 这可是汴梁商界的财神爷啊,但凡与他有关的事情,到哪儿都伴随着叮当响的银钱声。 “找一间最好的包房,然后招牌菜都上来,别怕没钱。” 掌柜这时也来了,及尽谄媚的笑道:“秦郎君可是稀客啊,瞧您说的,您能来咱聚贤楼,那就是给咱脸,咱怎能不识趣儿……” 聚贤楼现在算是秦记联盟里的一员,酒水全靠秦记供应。 换句话说,只要秦为一句话,就能让聚贤楼倒闭。 这样的超级大佬,自然要好生招待,至于收钱……掌柜若连这点儿眼力劲儿都没,那也就不用干了。 秦为随口笑了一声。 “说是这么说,但该给钱还是要给钱,秦某身上官职不少,万一让人看见,还当是秦某私相授受了。” 掌柜一怔,说道:“秦郎君说的是,是小人少虑了。” “来啊!请秦郎君上蓬莱阁,好生伺候!” 聚贤楼的招牌有两个,一个是秦记供应的酒水、菜谱,再一个就是樊楼十六家酒楼里最豪华的包房,蓬莱阁! 秦为很少有应酬,所以没来过。 不过据说这里富丽堂皇,屋内全是古董字画装饰,连一张普通的桌椅都是用金银镶嵌的。 这种豪华程度,汴梁城只此一间。 胡聘当初也提到过这个,却被秦为直接否定了。 倒不是秦记没实力效仿,而是不值当……秦记的招牌太多了,根本不需要弄这些哗众取宠的东西来提高知名度。 再说跟风盗版不是他的作风。 秦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蓬莱阁里的陈设,前朝的古董、春秋时期的青铜摆件,墙上甚至还挂着一副字画。 王羲之的兰亭序! “我靠……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秦为不禁为之震撼了,这东西就是赵祯也不一定能弄来啊! 掌柜亲在在旁伺候,闻言笑道:“秦郎君赎罪,这是前朝的仿品,乃是孔家后人所临摹,我家主人从外间高价购得,虽不如真品珍贵,但也是价值连城。” 好东西啊! 虽然掌柜说了是仿品,但看这笔法和力道,绝对是大家之作。 而且还是孔家后人…… 这年头敢这么介绍自己的,那就只有河西那家人了! 无形中的附加,这幅字画几乎可以媲美真迹了。 秦为还在研究字画,便听得外间一声呵斥,“庄前,老夫与你并无仇隙,你何故竟这般辱我!” “无仇?你家那个混账教唆我儿参赌,害的我庄家险些破产,你还敢说无仇?” “你儿子如何,干我家何事?” 刘坚的声音很愤怒。 “好,这事儿暂且不说,那你之前从我这儿借的一千贯,现在也该还了吧!” 秦为本在想着出去看看,可一听这话,就又收回了脚步。 刘坚这人他是清楚的,虽然有些奸猾不过胆子不大,一千贯不是小数目,若不是要紧事儿,他不敢随便外借。 况且刘家现在是刘标当家,刘坚只是二房,他在外面借钱,万一被刘标知道,少不得就会被训斥。 老丈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秦为嘴角勾笑,兴致勃勃的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二人争吵。 “什么一千贯,明明才五百贯……”刘坚的气势弱了不少,又道:“你当初可是说没有利息的!” 庄前冷笑一声,“当初是没有利息,可当初某也不知道,你刘家如此阴损,竟教唆我儿参赌!现在你还有脸说这个?反正拮据凭证上写的清清楚楚,你休想抵赖!” 刘坚脸色通红。 他好歹也是刘家人,刘家又是太后的娘家,就算刘家没权没势,但好歹也算是权贵中的一员。 如此被人堵在大街上要钱,若是传了出去,刘娥万一得知了,恐怕弄死他都活该。 “庄兄,欠你的钱刘某自会想办法补上,但你儿子参赌一事却与我刘家无关,况且,我那侄子刘琦也被是奸人所骗,我刘家也是损失不少!” 刘坚虽说人不咋地,但也知道维护家族的脸面。 这种事儿是绝对不能认的,否则就会被人诟病。 “你家儿子参赌,那是你这个当爹的没管好……干旁人何事?难不成谁都是他爹,都得帮你管儿子?” 楼上传来一声嚣张的嘲讽。 叫庄前的中年人脸色顿冷,仰头骂道:“哪个不长眼的臭虫?有种站出来!” “我说的!” 秦为靠在窗口露出一个脑袋,又狞笑的瞪着那庄前,冷笑道:“你骂谁是臭虫?” 庄前该是没见过秦为,见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人,心里就多了几分轻视。 “哪家的小王八蛋,跟老夫在这儿装什么装!再不滚,小心老子让你蹲大狱!” 刘坚也看到了秦为。 他今日来此就是来赴宴的,原本还想着借此能缓和一下关系,毕竟秦家现在已经是让人仰望的存在了。 这么一个多金又有权有势的女婿,他怎能不好好维护。 只是没想到刚到门口,就遇上了债主,刘坚尴尬的同时,心中也不禁暗爽了一下。 呵呵! 敢跟老夫的女婿叫嚣,庄前……你等死吧! 此时此刻刘坚忽然有种莫名的自豪感。 虽说当初他与秦为有些间隙,但这都过去多久了,而且等他娶了自己的女儿,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好啊! 刘坚就像个迷途知返的羔羊,此刻无比庆幸当初没有和秦为结下死仇。 这就是运气。 毕竟当年只是一个落魄书生的秦为,谁也不会想到他能有今日之成就。 所以说,千好万好不如命好! 这边,楼上的秦为忽然笑了。 然后指着那人点点头,“好!你有种,你就在那儿站着,咱们谁走谁是孙子!” 说完秦为就下楼来了。 楼下庄前还在冷笑,可身边有人却道:“刚才那少年站的屋子,好像是蓬莱阁吧?” “嚯!能坐蓬莱阁的人,非富即贵啊!” “……能在这儿吃饭的,怎么说身家也得上万吧?” 有好事者在边上冷笑道:“呵呵,你们竟然没认出来那人是谁吗?别说这蓬莱阁了,就算是樊楼他也能顷刻间就买下来!” 新 402:秦为又打人了 能买下整个樊楼的人…… 原本还在冷笑的庄前,脸色忽然就变了。 他冷然想起一个人。 这人不仅年轻,而且还身居高位,更重要的是他号称汴梁财神爷,有钱到令人发指! 不会就是他吧? 庄前有些腿软了,脸色难看的问向刘坚:“刘兄,这人你认识?” “何止认识,而且关系还很近……” 说话间,秦为走了下来,笑着冲刘坚拱手道:“晚辈秦为,见过刘公……” 果然是他! 庄前脸都绿了,他恍然想到一个严重的事情——据说秦为的未婚妻正是刘家女,难道…… 刘坚没想到秦为会屈尊向他行礼,看来秦为这次是真心要与他和好的。 否则依着他的脾气。 管你什么刘家、牛家的,他连吕家都不怵,还会怕一个后戚? “一家人,不必客气了。” 刘坚也赶忙回以笑容,托起一副长辈的模样,沉声道:“贤侄少年英才,以后定要对老夫的女儿好些呀……” 这是长辈教诲晚辈的架势,不过秦为也给了他这个面子,笑着点点头。 “刘公放心,晚辈定会姝儿悉心照护。” 这边庄前已经绝望了。 他虽说也有些势力,但这些与秦为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然后他就想溜。 可秦为却不准备这么放过他。 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乔风马上回以,直接拦住了庄前的去路。 想跑也跑不掉了,庄前只好硬着头皮回过神,冲秦为拱手笑道:“在下庄前,秦大人久违了……” “你刚才骂谁是臭虫?” 秦为没回他的礼,只是抱着手笑看着他。 “某……” 庄前尴尬的站在原地,有心想发火,却又没那个胆量。 秦为淡淡道:“别说秦某以权压人,刚刚你骂我,这里不少人可都听见了……” “对!我等都听见了。” “小人也听见了,他骂得很大声!” “……就是他。” 一时间庄前怎一个憋屈了得。 他嘴动了动,终于鼓起勇气,冷道:“是某说的又如何?此事与你无关,你却辱某教子无方,某回骂一句又如何?” “我站在楼上,更没有指名道姓,你怎就知道我是骂你的?” 秦为轻笑一声:“还是你本自知教子无方,才会恼羞成怒?” 庄前哑言,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你骂我一句,我揍你一顿,可算公平?” “某……” 庄前脸上带着几分慌乱。 秦为笑看了眼他,然后朝乔风甩甩头。 乔风一只手就抓住了庄前的胳膊,然后大力一撅。 咯嘣! 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周围人同时吸了口冷气。 再就是庄前杀猪般的号角声,接着昏厥不醒。 刘坚看得头皮发麻,不禁后退了一步,“贤侄,这庄前家里有些势力,听说那他兄弟就在开封府任通判,这事……” “刘公放心,大家都听见了,是这人先骂我的,就算是告到御前,秦某也不怕他!” 就他? 去宫里告状? 刘坚不禁扶额叹息,动不动就告到御前,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能随时入宫觐见? 一场小小的闹剧后,这场宴席的气氛全都坏掉了。 刘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吃完这顿饭的,只记得秦为的态度还算好,并且答应帮他还清外面的债务。 但他也说,仅此一次! 刘坚不敢不信这话,因为庄前就在他眼前被秦为撅折胳膊的。 …… 任何消息都瞒不过有心人。 这边秦为才将打了人,那边赵祯就得知了此事。 秦为又打人了…… “陛下,秦为在樊楼宴请刘坚,中途遇上个叫庄前的,几句口舌争锋后,秦为的护卫就把那人胳膊给撅折了。” 汴梁城里但凡出点儿事,都瞒不过叶双愁的眼线,才半个使臣他便将此事查的仔仔细细。 赵祯笑着叹道:“这人就不是个安生的,才将出了宫门就惹事儿,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他下意识就问原因。 那是因为他知道秦为虽说有些冲动,但绝不会无的放矢。 叶双愁正色道:“说是因为刘坚与那庄前有些恩怨,那庄前的儿子曾参与过之前的那次赌博,而且险些破产。” “就那次允让他们说的那事儿?” 赵祯是皇帝又不是老妈子,自然不会事事都放在心上,就这事儿还是赵允让进宫时偶然提到的。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叶双愁说道:“陛下,这事儿那庄前并没有声张,而且此次秦为又立功了……” 意思就是,庄前不准备追究,别管是他不敢还是不想,反正他不追究,秦为打人这事儿就不算事儿。 “是啊!” 赵祯下意识的说道:“朕正在琢磨着怎么赏赐他,只是却难……他有钱,也定了亲,才升官没多久,却不到时限……难啊!” 大宋升官是讲时限的,按照进士或是非进士的区别,一到五年一次磨勘升职。 可秦为的还没到那个年纪。 但有功不赏却让赵祯觉得内疚,于是就纠结了。 他一路回了宫,然后就去觐见了刘娥,刘娥见他愁眉苦脸的,就问了问。 “此次若是没有秦为一力主张西夏人是虚张声势,大宋的脸面已经丢尽了,只是朕却在想着怎么赏他。” 刘娥想了想,又无奈笑了笑,也觉得头痛。 “若是累计功劳,怕到时候这少年二十余岁就要拜相了,这对他不好,他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人人喊打,最后怕是会黯然失色,泯然众人矣。” 这是古今中外不变的真理。 官场自有规矩在,打破规矩的代价不可想象。 对此刘娥也是深有体会。 若非当初那些人反对的厉害,她早就将几个亲信提拔上来了。 见他烦恼,刘娥就笑道:“那少年不是喜欢闯祸吗,若是他再闯次祸就好了,以后这些功绩他闯祸也好,自污也好……陛下可知道秦国大将王翦?和前唐的军神李靖?” 秦国号称战神级别的人物有两个,一个是白起,另一个就是王翦。 白起虽一生从无败绩,但最后却落了个被罢黜的下场,可王翦却能善始善终,这就是为人的不同。 还有大唐军神李靖,当年亲率五千精骑深入漠北王庭,活捉颉利可汗的一代名将! 可他从未居功自傲,更是深知功高震主的下场,回来后便称病辞官,更是将这场战役的功劳全都冠在了李世民领导有方的头上。 历朝历代的名将很多,但能够做到善始善终的,只有这两个。 赵祯顿然明朗,然后佩服的看着自家老娘,叹声道:“若他真有如此手段,那将会是我大宋的幸事!” 有本事的臣子很多,但有本事又会做人的臣子却不多。 和多人最后都败在了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欲望。 秦为不过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会有这样的手段吗? …… 他们口中会做人的秦为正坐在家中的书房里。 赵允让等人都在,此刻正在分析事情。 “……御史台里有些人老是说你的坏话,其中有一人最为恶毒……” “可是游昌道?” “正是!” 庞世英作为秦为最忠实的拥趸者之一,老师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所以他最近在收集官场信息,然后一一加以分析。 “最近官员变动颇大,晏殊调任枢密副使,御史中丞范仲淹也可能会动动了,还有我爹……家里最近往来皆是客,我闲着无事便听了一嘴,那些人准备推举家父做枢密使,他们应该是收到了风声,知道陛下是准备让王公就任宰辅一职了。” 这等钻营的手段很是让人叹服,庞世英却觉得自己学不来。 因为他的自信,所以不屑于用这种手段上位 “晏殊那边咱们管不着,这人之前就是皇权的维系者之一,之前很得陛下的心,只是太后很快就放权了,晏殊那些人便无了用武之地……” 赵允让冷着脸道“这些人目前不会是敌人,所以无需管他们。如今只是要想想该怎么给游昌道来一下。” 狄青在边上靠着墙,手里擦拭着短刀,闻言笑道:“那游昌道肯定与范仲淹不合吧?” 原本是平级的关系,现在却成了上下级,游昌道对范仲淹恐怕不会有好感。 庞世英说道:“也不是不合,只是游昌道向来不服范仲淹,有时候还会公然反对他的决定。” 狄青狞笑道:“那该怎么弄?某看就该打!这种人就是欠抽!” 赵允让摇头道:“那太过肆无忌惮了些,御史台那些人也不是好惹的,他们联起手来,连宰辅都害怕……” 狄青说道:“秦兄,您当初不是说汴梁的官员都是软骨头,少有几个硬骨头的,也要被这些人给腐化了,某看正是如此。” 这是怂恿,庞世英皱眉说道:“先生才将出了风头……这几年功劳不少,若这么做,很容易就会被人说成是恃宠而骄。” 风头出太多了,就会遭人记恨。 然后各种阴谋阳谋就来了,所以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是要小心翼翼的。 秦为却淡淡的道:“出风头不是好事儿,但恃宠而骄也不是坏事儿,有时候很多事情就要嚣张着去做。” 新 403:有仇不过夜 庄前今日算是倒霉透顶了。 好死不死遇见了秦为这个煞星。 不仅被他家下人当场捏断了胳膊,而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大脸,这口气怎么能忍? 更嚣张的是,秦为打了人就走,连个说法都没有……若他就这么忍了,那以后在汴梁就不用混了。 庄家在汴梁也是权贵,否则他不敢当街堵着刘坚要债。 虽然势力不能和秦家这样的新秀比,但怎么说也是老牌权贵中的一员。 而权贵们早已习惯了抱团取暖。 所以当庄前将此事告诉这些人后,大家的一致反映就是愤怒,并表示绝不能这么算了! 前段时间因为乡试的事情,不少权贵早就和秦家结了死仇,只是他们技不如人,并没有如愿将秦为搬到。 现在机会来了…… 当街打人,而且打得还是勋贵之后,这事儿就是告到御前他们也是有理的! 故而今日的御史台很热闹。 秦为当街打人的消息正在迅速发酵,御史台的诸多言官御史们,也早就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弹劾了。 其中带头的就是御史令游昌道。 这二人可谓世仇了,明里暗里不知道交锋了多少次。 偏偏秦为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所以他总是输多胜少。 丢人啊! 所以当游昌道知道此事后,想都没想都直接答应了,不为别的,就是要弄他秦为! “此事……秦为做得太过分了!” 御史台的值房里,游昌道义愤填膺的拍着桌子。 周围几个小弟也跟着随声附和。 “游大人,此事定要弹劾!” “对!当街殴打百姓,而且还是权贵,这未免太骇人听闻了!若不弹劾,就是咱们御史的失责!” 游昌道一脸正色的侃侃而谈:“都说他秦为睚眦必报,可这人更是阴险狡诈,这会儿他肯定是在谋划着如何为自己辩驳,所以诸位同僚,咱们要快,不能让他抢先了……” 秦为胡搅蛮缠的本事,就是御史都甘拜下风。 众人一怔,有人说道:“没错!咱们这就去些奏疏,然后马上上书给陛下,这次定要将他伏法不可!” 大家都觉得这话有理。 一时间都开始埋头写起了弹劾秦为的奏疏,那叫一个专心致志,更是引经据典颇几分大战前的肃萧。 然后御史台就传开了,不少人开始站队弹劾秦为。 也有少部分人对此事视而不见。 范仲淹就是那个少部分人,尽管他也觉得秦为这事儿有点儿过了,但以他对秦为的了解,这其中并不简单。 至少不会像游昌道说的那样,只是因为几句口角,秦为便恼羞成怒当街打人。 要说这满朝文武谁的嘴皮子最好,秦为肯定名列前茅。 他能说不过一个庄前? 而且还被其逼得恼羞成怒了? 所以对于此事,范仲淹的态度是,先取证再核实,然后再决定如何上疏。 可这话在游昌道听来,就是他范仲淹准备包庇秦为了,阴阳怪气的叹息道:“范中丞与枢相王臻是至交,王臻又与秦为情同父子,自然要为他出头。” 一句话就把范仲淹的立场放在了秦为那边,游昌道唏嘘着,然后回了值房。 他反手关掉房门,然后坐下,惬意的道:“都是蠢货,几句话就被怂恿了……” 他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推开窗户,先探头出去看看左右,见无人窥听,就舒坦的深呼吸了一下。 接着他开始写奏疏,一封千字的奏疏洋洋洒洒、一气呵成,插科打诨是避重就轻。 直接就将秦为定性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御史台三十多个御史联名弹劾,这在以往可是不多见的。 御史的工作说忙也忙。 大伙儿要忙着去收集素材,忙着打听朝中的事务,然后从中寻找到自己认为值得弹劾的地方。 就像是一个……后世的质检员,只不过质检员是给产品挑刺,而御史是给国家挑刺。 游昌道写完这封奏疏,依旧觉得不过瘾,打人这种事儿可大可小,搬到秦为怕是不大可能。 顶多也就是让他受些惩戒而已。 这不行,还要再加把火才行! 游昌道从新铺好一张纸,思忖之后便有了新的想法。 他发现秦为和许茂则好像有些交情…… 这就是内外勾结啊! 他满意的写下了大体内容,然后收了起来,准备第一封奏疏见效后,再马上趁热打铁呈上这第二封。 前追后堵之下,看他秦为这次如何化解! 哼哼,等死吧! 赵祯也没想到,一件小小的打人事件,竟引发了这么大的反应。 政事堂的奏疏已经堆得一人高了,张之白的建议是全都留中,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况且,这次秦为又立功了。 这些奏疏就当是来抵消他功劳的吧。 在这一点上,宰辅和皇帝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所以赵祯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追究,只是让许茂则带着口谕来秦家提点两句,也算是惩戒的一种方式。 不过秦为的反应却很奇怪。 他并没有喊冤,也没有认错,只是回了一句‘臣记住了’。 这不禁让许茂则心里直突突,这小子如此镇定,肯定是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怕不是会弄个大的。 如他所愿。 秦为的确已经打定了主意。 一个庄前并不能抵消他的功劳,所以他准备再弄次大的。 …… “下衙了……” 除非是无聊透顶的人,否则没有人喜欢不停的工作。 所以一声喊后,御史台里处处都是轻松的笑声。 游昌道也在笑,出了值房后,就和同僚一起出去。 “外面有人说御史台都是伪君子,还说要盯着咱们,这都是什么事啊!” “就是,咱们弹劾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怎么就成了伪君子,这事儿肯定是那秦为的手笔。” “我猜也是……不是说他在城外养了一批闲汉,专门负责制造舆论,搬弄是非么?这事儿啊,我看就是他挑起来的!” 游昌道和大家一起义愤填膺,然后出了御史台。 他的家在城南,所以出了御史台就往御街去。 渐渐的只剩下了他一人。 御街繁华,他难免多看了几眼,直至被人拦截。 “秦为?” 拦住他的就是秦为。 在秦为的左边是赵允让,右边是狄青和乔风,年纪最小的庞世英被大家嫌弃,所以委屈的站在后面。 本来秦为是不想让他来的。 毕竟庞建这个开封府尹的太过敏感,况且老庞也是个嫉恶如仇的,若庞世英参与了这事儿,少不得回家被揍死。 但这次庞世英却异常坚决,说什么也要一起来。 一句话,先生一身犯险,做学生的怎能视若无睹! 秦为狞笑的看着游昌道,道:“正是某,游昌道,今日你我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周围的人马上就围拢过来,游昌道茫然道:“什么恩怨?” 庞世英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事情,显得由外激动。 他打开折扇遮住了下半边脸,低声道:“开打之前先说清楚由头,这样师出有名……哎呀!” 一个身影冲了过去,却不是秦为,竟然是赵允让。 游昌道并不觉得秦为等人敢动手,所以一脸茫然的模样。 同时他决定明天把那份弹劾的奏疏写的再狠一些。 然后人影一晃,就见赵允让冲了过来,然后一脚踹来。 游昌道小腹中了一脚,刚退后一步,秦为抢先一步抓住了赵允让,身体越过他,劈手一巴掌扇去。 啪! 游昌道捂着脸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他转身想跑,秦为一拳就重击在他的小腹上。 然后庞世英也来了,照着后背就是一脚。 游昌道站立不稳,脸朝地砰的摔了下去。 反倒是武力值最高的乔风,他站在旁边没有出手。 这次他的任务就是确保三人的安危。 再说以秦为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身手,揍一个中年御史简直是绰绰有余。 正在这时,街角处走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正是刚下衙的庞籍。 他在边上的小摊上买了羊肉馒头,准备带回家去给孩子吃,然后就听得旁边的胡同里惨叫声连连。 一个称职官员的本能反应,让他下意识就跑过去看……他拿着油纸包站在胡同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十五岁的庞世英一改往日青涩懵懂的模样。 他像是个身经百战的泼皮,冲着地上的游昌道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各种刺耳的污言秽语词出不穷。 以往张口就是圣贤书的儿子,今日各种骂娘的词汇说得那叫一个溜。 然后他又看了到两个熟悉的面孔。 秦为正在游昌道头上暴扣。 另一边是赵允让,一边踹还一边很有经验的说道:“别打脸,容易留下证据,打他肉多的地方!狄青,你往边上一点,不然别人看到了会说咱们欺负人……” 秦为已经停手了,看着庞世英和赵赵允让在围殴游昌道。 接着他一脸愤慨的道:“此人为某些权贵效力,专门说我秦为的坏话,还歪曲事实上奏疏弹劾我,本以为他说几句就算了,可没想到这人昨日竟然伙同御史台多人联名上书弹劾!……秦某是卖国了?还是造反了?竟让你们如此污蔑诽谤!” 狄青在边上戒备着。 他不懂这些官场的手段,他知道秦为对他好,于他恩同再造,所以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要坚定的站在秦为这边! 尤其是听了秦为的话后,狄青眼中多了杀气。 心中正盘算着,要不要哪天趁着夜黑风高,潜入游家把这货弄死算了! 这边秦为还愤怒,喝骂道:“真是叔叔能忍、嫂嫂不能忍!就是泥菩萨也还有三分土气吧,所以今日是私人恩怨,和公事无关!” 庞籍已经被自己儿子动手打架的娴熟动作惊呆了。 等听到这话时,心中不禁一动。 好手段! 私人恩怨的话,你游昌道要是不服气,那就去开封府告状吧,咱们当堂对质。 然后这桩案子就会流到他的手里,结果自家儿子还牵扯其中…… 那游昌道就等着庞籍跟他扯皮吧。 “好了!” 秦为一番话之后,边上看热闹的人都了解了这事的来龙去脉。 他叫停了庞世英和赵允让。 游昌道终于缓了一口气,然后就觉得浑身疼痛难忍,不仅惨叫道:“打死人了!快去报官!” 他在叫喊着,却不知道自己只是身上有些脚印。 脸上除去先前庞世英那一脚,让他拍在地上磕掉了半个门牙以外,几乎是毫发无损……都是一些看不到的皮肉伤。 他觉得不对劲,就睁开了眼睛,发现身前蹲着一个人。 “秦为……” 秦为蹲在他面前,笑眯眯的道:“敢问游御史,秦某与你何仇?为何这般锲而不舍的追着咬?” 噗! 都说御史就是疯狗,逮着谁咬谁,秦为这话倒是精辟,边上有人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游昌道看看左右,说道:“这是谣言。今日你等动手是报复……” 他的眼睛突然一红,然后哽咽道:“某几次弹劾秦为,这人竟然记恨在心,今日当街拦截……哎哟!” 啪! 秦为一巴掌抽去,游昌道立时闭嘴。 “你以为某不知,你和那庄前狗屁倒灶的事儿,还用某直说吗?” 啪! 秦为又是一巴掌,接着道:“那庄前这些年没少给你好处吧?要不要我在这儿给你细数一边?” 啪! 这次游昌道学精了,伸手挡住了秦为的巴掌。 “你还还敢挡?” 啪! 反抽…… 游昌道一声哀嚎,秦为冷冷道:“咱们之前有仇怨,你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来报复,栽赃嫁祸是否就太不要脸了!” 啪! “舒坦了!” 秦为抽完最后一巴掌,甩了甩手腕儿站起身道:“弹劾秦某的多了去,不差你一个。早知道你不会承认,不过你若不信邪,那咱就试试……还有,下次再敢背后说人坏话,老子弄死你!” “走!” 就像是刚打完架的泼皮,秦为带着小弟准备回去。 赵允让的目光一转,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卧槽! 大家的目光全都看向巷口,然后几人呆立在原地。 庞籍…… 王臻…… 王尧臣…… 范仲淹…… 甚至宰辅吕夷简也赫然在列…… 这是下衙的时间,这些大佬也在回家的路上,结果就看到了这场围殴。 新 404:组团护犊子 庞籍面无表情,但紧握的双拳代表今夜将会有暴风雨。 吕夷简面无表情,眼中却多了冷色。 他是当朝宰辅,天下官吏都在他管辖之内,这事儿若是没碰见倒也算了,可他看见了就不能不管,否则宰辅的地位何在? 王臻却是一脸的怒火,直接冲了过来。 “为何打人?” 秦为刚才还在威风凛凛的叫嚣。 见老王一出来,他立马变成了纯良模样,说道:“这人在御史台说某的坏话,说了好几年了。” 游昌道和秦为之间可以说是新仇加旧恨了。 朝中但凡知晓二人的,都知道他们有仇,而且是解不开的那种。 当初游昌道的儿子游炳坤就因为在诗会上挑衅秦为,结果被弄得名声扫地,连今年的科举都没参加。 被不少汴梁士子称作是嫉贤妒能且心胸狭隘的小人。 再后来朝中党派争锋,二人更是不死不休,若不是后来有皇后撑腰的郭家出面,游昌道现在能不能留在汴梁都是个问题了。 所以游昌道说秦为坏话这事儿,大家都不奇怪。 不说才奇怪! 王臻看了游昌道一眼,皱眉道:“说了就说了,这年头有那会说的不会听的,闲言碎语还少么?坏话压不死人,为何要动手?” 我…… 刚坐起来的游昌道听到这话,不禁就哭了起来。 什么叫会说的不会听的。 这是在说他公报私仇、搬弄是非啊! 尤其王臻是前任开封府尹,断案是非他是祖宗,现在王臻一句话‘说了就说了’,直接就是在为秦为的话背书。 ——各位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们。 这厮就喜欢说秦为的坏话,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了! 老夫做过开封府尹,自然知道这种言语攻击,就算报官也不好审理,所以孩子这是被逼急了啊。 有王臻的背书,游昌道背后说秦为坏话的罪名就被坐实了。 更可气的是这事儿他还没法掰扯,满朝臣公都知道他和秦为有仇,背后说坏话这种事儿,显然都不需要证实。 你敢说你没说过人家坏话? 没法儿解释啊…… 这让他不禁悲从心来,就坐在那里嚎啕大哭。 他是御史,弹劾秦为是常事,只要不过分,赵祯也没法收拾他,只能不厌其烦听他唠叨秦为的各种劣迹。 反正御史的职责不就是弹劾有错之臣么? 所以他准备继续这样弹劾下去…… 可秦为却不按照常理出牌,人家这次不准备跟他动手了,也懒得用什么阴谋诡计,而是直接带人围殴了他。 这就是秀才遇见兵,除了挨打他也没办法。 挨打就挨打吧,毕竟他是弱势的一方,这事儿怎么说也是他受冤了,至少还能争取一波同情吧。 可谁曾想王臻也在,而且竟然愿意为秦为开罪。 人说王臻对秦为情同父子,以前他不太信,觉得这官场之上哪有什么真情,有的只有赤果果的利益。 结果今日就悲剧了。 王臻不禁要帮秦为开罪,甚至言语中还有想要接着弄他的意思。 王臻是枢相,而且小道传言他即将圣人宰辅……如今自己被准宰辅惦记上了,这怎一个倒霉了得。 他不禁泪眼朦胧的看到了吕夷简,就伸手悲呼道:“吕相公……您要为下官做主啊!” 吕夷简并不准备出手,毕竟这事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旦插手就是得罪人。 可无奈他被人看到了,再想躲着也是不行了。 只能站出来点点头,说道:“今日之事老夫看了,秦为带人围殴御史,至于原因政事堂自有公断。” 所谓公断就是,这事儿老夫看到了,自然就不能坐视不管。 但是在没弄清楚缘由之前,老夫也不会妄下定论。 这就是宰辅的语言艺术。 一番话连消带打,不仅阐明了自己的立场,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老夫要秉公办事。 所以秦为压根没在意这些话,只是扶着王臻道:“王公您赶紧回家去,这天气凉了,可要主意身子才是。” 王臻已经六十了,身体自然不能和年轻人比。 尤其这年头的官服,并不是春夏两款的,想要保暖就必须往里面多套衣服,可大部分官员越不愿这么穿,觉得有损形象。 他不禁打了个喷嚏,对吕夷简说道:“坦夫,此事事出有因,切莫着急。” 回过头,他就呵斥道:“再大的仇也不该当街斗殴,赶紧回家去。” 以吕夷简的城府,在听到这立场偏的没法说的话后,依旧是嘴角抽搐不已,只觉得自己和王臻同朝为官,当真是绝配。 宰辅就是要有这种不要脸的作风。 否则很多事情,一个‘公平’就能让你掣肘。 再大的仇,这话就把游昌道和秦为的事儿定性为私仇,各自有错。 当街斗殴,把围殴变成了斗殴…… 谁说老王不会审案子的?出来,老夫打不死你! 只是变了一个字,这个案子的性质就不同了。围殴明显是欺负人,斗殴却是两边各自五十大板。 连庞籍都不禁为这话而侧目,正好吕夷简看到他,就说道:“醇之,来,你来说说此事该怎么办?” 这是准备踢皮球。 反正两家的家长都在,你们自己说就是了,跟我有个毛的关系,老夫就是纯路人好吧…… 这口锅,休想让老夫来背。 庞世英此时才发现自家老爹也在,顿时脸都白了。 他在家历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可刚才却和泼皮差不多。连骂娘的话都说了,也不知老爹什么时候来的,听到那些话了没有? 回家后会不会挨打? 庞籍自然躲不过,毕竟自家儿子也在场…… 他走了过来,皱眉道:“没成人的少年还是欠管教啊!你不好生读书,跑这儿来做什么……虽说见义勇为乃是我辈践行的信条,可你还小,以后要谨慎,都回家去吧。” 噗! 游昌道想吐血,最后却吐出了一口气。 大宋十六岁就算成年了,可庞世英显然还差点,所以叫未成年也尤为不可。 这年头虽说没有什么未成年人保护法,但未成年这个身份,的确可以受到一些优待,至少不会和成年人一样处之。 可刚才庞世英围殴游昌道时的劲头,那可不是未成年的模样啊! 那手法娴熟的令人发指,满嘴的市井黑话,不知道的还当是老流氓了。 还有那一句见义勇为是我辈的信条……庞籍直接就和王臻站在了一起,为秦为等人脱责。 这是组团儿护犊子啊! …… 作为皇帝,赵祯白天事务繁多。 若是早饭和午饭吃的太多的话,人就会容易犯困,处理政事时会没精打采的。 所以赵祯一般是到了晚饭,才会多吃些。 他的胃口不错,七八个菜摆着,一半是羊肉。 今日他独自吃饭,虽然孤寂,但却吃的肆意,没人在他旁边做样子,自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只有许茂则在边上侍奉,时不时给他夹菜。 “陛下,这道碳烤羊排是宫中的厨子刚学的,秦家那个厨娘还真有些本事,隔几天就能弄出两道新菜式,而且简单易学,材料和工序还不复杂,宫里的御厨们人人夸赞啊!” 赵祯正啃着一块羊排,那浓郁的炭香味让他不禁微微眯眼,怎一个惬意了得。 “那厨娘以前就是个普通佣人,她哪里能研究出这等美食,这等厨艺多半是秦为自己研究出来的,然后交给了自家厨娘,不过这厨娘的天资倒也算不错。” “当年秦丰之事……” 说着,赵祯就转移了话题,从厨娘转移到了秦为父亲的身上。 许茂则无奈笑道:“当年之事臣也有耳闻,不过先皇下了明旨,不许秦丰入仕,这事儿怕是不好更改。” 赵祯遗憾的道:“秦为这些年帮朕做了不少事儿,朕也想过,若能找个好时机,便给秦丰正名了,也算是不枉朕与他君臣一场。” 北宋九帝中,赵祯的确算得上一位最仁慈的帝王。 他总是会为自己的臣子考虑,甚至会关心臣子的想法和生活,于他而言,秦为视他的左膀右臂。 所以帮秦丰正名,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许茂则点点头,道:“陛下,不如您有时间问问太后的意思?这毕竟是前朝的事儿,若能得了太后的首肯,秦丰之事倒也好说。” 刘娥是赵恒的皇后,当年赵恒决定的事儿,她最有发言权。 “也好……” 赵祯笑道:“毕竟是当年父皇亲下的旨意,若是朕强加改制免不得又要被那些御史啰嗦,但若能得到母后的首肯,这事儿也许能成。” “官家,外面有消息进来了。” 此时门外出现了一个内侍。 赵祯又吃了一块碳烤羊肉,然后接过毛巾擦擦手,便不再动了。 许茂则赶忙冲着内侍招手,心中暗骂‘怎么连这点眼力都没有,难道要陛下请你进来’?就这水平,怎么做好内侍。 内侍被他一眼看的双腿哆嗦,进来就说道:“陛下,外面乱套了……” “什么叫乱套了,你怎么说话的?” 许茂则忍不住又是一句呵斥,陛下正吃饭呢,你这话不是给他添堵么。 小内侍赶忙跪下,小心道:“陛下,秦为带人殴打了御史游昌道。” 新 405:打人还有理了? 啪嗒。 赵祯手里的毛巾掉在了地上。 他眼中多了诧异,然后淡淡道:“让皇后来。” 现在赵祯的皇后还是郭皇后,那位御姐曹皇后,还没有正式登场,所以赵祯对皇后这个这个称呼,并没有多少感情。 本来就是政治联姻的一种手段而已。 大家把表面功夫做足了,也就够了……至于什么情、什么爱,这东西太奢侈了,帝王不可有,否则就是隐患。 再说郭皇后那跋扈强势的性格,这可是连皇帝都敢抽的彪悍女主,赵祯能与她生出情愫来就见鬼了。 不过没有情愫,但至少也有夫妻的情分在。 所以当听到游昌道这个名字后,赵祯第一反应就是叫皇后过来商议,毕竟这个游昌道时皇后的亲舅父,换句话说,也算是自己的岳舅。 这种事儿,还是先私下里讲清楚,再拿到朝堂上说吧。 许茂则赶紧叫人去请皇后,然后说道:“陛下,这不是大事,您再吃点吧,秦为那就是个愣头青的作风,不必为他伤神。” 赵祯想想也是,这人就是个惹祸精,哪天他不惹祸才是奇怪了。 然后就继续啃起了羊排,等吃了个七分饱后他就放下筷子,许茂则指指碗筷,马上有人进来收拾。 “出去走走。” 赵祯最近饭后喜欢走走,据说这也是秦为教的,说什么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别管有没有一句,不过这话倒是挺押韵的。 皇帝嘛,别管是年轻还是老迈,谁不想多活几年,赵祯又是个自律的,自然是从善如流。 外面秋高气爽,微冷的风吹过,方才吃羊肉的燥热顿时消散。 伴着夕阳,赵祯觉得心中渐渐多了欢喜。 郭皇后带着两个小宫女缓缓走来,行礼后就听许茂则将秦为围殴游昌道一事原原本本的转述了一遍。 见郭皇后秀眉微蹙,赵祯就笑道:“臣子之间有些嫌隙倒也正常,不过动手打人却不对,朕明日自会呵斥他。” 这话简直偏心到了姥姥家。 秦为打了皇后的舅舅,可皇帝却只说会呵斥…… 郭皇后没说话,只是脸色顿时冷了几分,然后就准备告退回去。 赵祯不仅扶额叹息,又哄了两句才道:“你那舅舅这些年也的确不像话了些,朝中不少大臣都被当做了弹劾的对象,但许多事情却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东西,他这是假公济私为自己积蓄政绩……” 御史想要晋升,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弹劾朝臣。 你弹劾的越狠,直臣的名声就越响亮。 等到满朝文武都认为你这人刚正不阿时,皇帝就会看到你,然后就会酌情封赏。 游昌道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可错就错在他弹劾了不该弹劾的人。 秦为是近臣,换句话说他有没有错,赵祯再清楚不过了。 你作为御史可以弹劾,但却不能过分了。 否则就是打皇帝了脸,说皇帝用人不淑。 郭皇后俏脸稍稍缓和了几分,轻声道:“陛下教诲,臣妾紧记,回头就让人传话,让家里人都安生些。” 这还是气话…… 女人从来都是不讲理,很多事情她只认亲疏,管你什么对错。 赵祯无奈道:“秦为最近功劳不少,朕苦于不知如何封赏他,此番他动了手,倒是可以抹去他不少功劳,也算是惩戒了。” 郭皇后这才缓和了不少,“陛下英明!” 赵祯微笑道:“那此事就这么办了,只是秦为为何动手?总得有个名目吧?还有,那游昌道伤势如何?去问问。” 皇后当面,赵祯说话自然要偏向一些,否则少不了又要被闹腾一番。 许茂则担心那些人谎报瞒报,就小跑着去了。 天气干燥,他年龄大了很容易就上火,所以跑步时显得鼻气咻咻的。 赵祯赞道:“是个忠心的。” 郭皇后身边的小内侍任守忠心中憋屈,心想臣也忠心啊! 可在郭皇后的身边,他不敢太过靠近皇帝,否则就是攀附高枝儿,依着郭皇后脾气,一定会让他悔不该当初。 没多久,许茂则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赵祯夫妻俩少有的和气温馨,气氛也不错。 “陛下,秦为说那游昌道在御史台说了他几年坏话,王臻、范仲淹也知道此事……至于游昌道的伤势……主要是赵允让和庞世英打的,不过这庞世英还是孩子呢。” 孩子? 郭皇后对庞世英的名字不熟悉,不过庞籍她肯定是清楚的,便道:“陛下,既是小孩子不懂事儿,那就算了吧,至于秦为……他是朝臣,自然有您禀断。” 方才赵祯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了,郭皇后若不想惹得赵祯嫌隙,现在就该借坡下驴,而不是得理不饶人。 更何况那庞籍家的儿子听说才十五岁,这个年纪做些出格的事儿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这话让一个同样不过十七岁的女人来说,就显得有些滑稽。 但却无人敢这么说。 就算郭皇后再年轻,但她也是皇后,威严和年纪是两码事。 赵祯觉得也是,就笑道:“他二人以前就有些踟蹰,结个仇怨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想来也是双方都忍久了……” 任何一件事都会有起因,二人之前的仇怨半个朝堂都知道,游昌道说秦为的坏话,也算是情理之中。 许茂则点点头道:“这些年游御史没少弹劾秦为,不过秦为也没少给游御史找麻烦。” 这话说得很公允,并没有偏向谁。 郭皇后虽说有些不爽,却不好再说什么,否则就显得她这个皇后有些小气了。 …… 宫中的帝后各有心思。 外间也有人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庞世英灰溜溜的被庞籍带回了家,一路上没少挨训。 一进门,母亲出来见他恹恹的模样,就问道:“这是咋了?平日里回来都是高高兴兴的,今日怎的臊眉耷眼的,可是病了?” 自从儿子去了国子监,人变得开朗了不少,也更懂礼数了。 庞氏心中那叫一个欢喜。 原本她就觉得儿子太聪明,怕他日后无法融入人群里,若是那样,再聪明的天才也只有凄凉的命。 现在好了,有那个秦为在,儿子这一年里变化了不少,人也随和了许多。 庞籍却冷哼道:“病?他的身子可是好得很!” 庞氏一听就欢喜了,“那是好事啊!我就说读书归读书,可身体更重要,看来国子监里那个早操弄得很合理嘛,男儿家还是要健壮一些才是!” “慈母多败儿!” 庞籍气哼哼的说道:“你儿子刚才在街上打人了!” “什么?” 庞氏一听就慌了,儿子长这么大,别说是打人了,连与人争吵都没有过。 毕竟能说过儿子的人的确不多。 所以她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说不过儿子,便动手了…… 她急忙过来拉住儿子,摸摸这里,捏捏那里。 “可是伤到哪了?来人,请了郎中来!” 庞籍不禁为之气结,“他哪里伤了!他和人围殴御史呢!那架势,若不是某恰好路过,都不知你儿子还有这身手呢!” 他一想起方才庞世英骂骂咧咧揍游昌道的场景,就有些脑供血不足。 这还是他那个天才一般的儿子么,这整个一流氓土匪啊! 庞氏却没好气的道:“我家大郎这般温文尔雅,谁人不知他是天才一般少年郎?他怎会无缘无故的与人打架?若是打了,定然是那御史做了什么让人忍无可忍之事……” 老娘英明啊! 聪明的孩子有糖吃。 庞世英马上就挤出点可怜模样,撇着嘴道:“娘,那御史常在背后说秦先生的坏话,都说好几年了!这等事谁能忍?当街殴打只是寻常,若非是范仲淹不敢管,这等人就该赶出御史台……” 秦为是他的老师,更为他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庞世英就像是个小迷弟一样,自然会站在秦为这边为他说话。 庞籍不禁冷哼一声,“为夫亲眼所见,这小子和赵允让一起围殴游昌道,那手法……娴熟啊!” 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你在哪学的这些拳脚?” 庞世英以前哪里懂这些,可庞籍见他拳脚娴熟,不禁就有些疑窦,他不禁怀疑儿子去国子监不是学习去了,而是去参军了。 庞世却下意识的道:“我家大郎是天才……” 在母亲的眼中,自己的孩儿大抵做出什么来都是天经地义的。 就算哪天庞世英若是一掌打断一棵树,庞世大抵也只会淡淡的道:“呀,大郎还有这本事?!” 庞籍不禁扶额叹息一声。 庞世英则小声道:“秦先生说,孩儿身体太过薄弱,这样不好,以后不利于成家立业,所以便让孩儿跟着秦家的护院学了几招,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 这年头的读书人大多孱弱。 不是他们身体不好,而是多年来只是读书,别说劳作了,就连最基本的运动都很少,导致人也渐渐变得弱不禁风。 这样确实不少,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有个好身体总归不是错的。 再加上庞世英自小就聪明,一心扑在了各种学问上,更是缺乏了基本锻炼,人就显得有些瘦小。 现在他还小,还有机会发育,若再等几年,那就真的只能强身健体了。 庞氏一听就乐了,“那秦为果真是奇才,连这些都懂,咱家大朗跟着他不仅学到了东西,还强健了身体,这多好啊!以后出门也不怕被人欺负了……好呀!” 庞籍仰天长叹……合着打人还有理了? 他不禁在心中可怜了游昌道一瞬。 新 406:马德禄出手 大宋的朝会基本从未断过。 历代帝王哪怕是徽宗那样的顽主,在没有躺平之前,也会坚持秉承每日一小会的优良传统。 只不过这种朝会大多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意义。 大家都是例行公事罢了。 连带皇帝和下面的大臣,每天都在绞尽脑汁想着,每天朝会的主题是什么。 大家需要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来完成今天的朝会指标。 除去宰辅之外,其他人实际上和摆设查不太多。 他们来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让皇帝看看,我们这些人也都在辛勤工作,并没有偷懒。 这就导致,大家有事儿没事儿都要朝会上露个脸,否则那就是不作为。 马德禄就是朝会的忠实参与者之一,他每日必来,来了也不说话,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那儿。 有人说这是闲地。 但就是这常年如一日的朝会,成就了马德禄如今御史台中丞的职位。 御史台一般会有两位中丞,这是为避免有人一家独大,从而主导了言官们弹劾的方向,说白了就是防止有人结党。 哪怕是一代忠臣典范的范仲淹,也同样逃不过被掣肘的命运。 以前是游昌道,现在却换成了马德禄。 要说马德禄这人并不是什么权贵世家,也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他能位居中丞,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运气。 更难听点的说法就是,他就是个过度。 当初游昌道一招不慎被贬谪为御史令,马德禄作为御史台的资深员工,常年保持着超高的出勤率,而且为人老实稳重。 不论是资历,还是工龄,又或是口碑,马德禄都称得上是优异,尤其他还是汴梁文坛有名的学者。 这样的人自然就是补缺的最好人选。 所以当马德禄上台后,便有不少人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更是在种种运作之下,让他拿到了今年乡试主考官的资格。 这可是养望的好机会。 试想一下,若你能有机会住持天下科考,等这些学子通过一系列的选拔做官后,日后说不定这些人里,就会有几个身居高位的。 中国人最讲究礼仪孝道,作为一届学子的主考官,这些人自然而然就成了马德禄最坚实的党羽。 这不是结党,而是人情世故。 就连赵允让都不止一次的建议,要让秦为找机会住持一次春闱,如此就算他日后再得罪了某些人,也不至于大战之下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不过秦为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一个是他年纪太轻,朝廷大概不可能让他一个小年轻来住持春闱考试,否则那就不是栽培,而是捧杀了。 再有就是,秦为现在的处境很特殊。 他虽也是文官,但却屡屡身兼武职,不仅上过战场,更是多次扬言要强军兴军。 这样的文人不存粹,一旦让他上了位,多少人的利益将会受到波及。 这也是为何他虽是朝中新贵,却无多少人愿意拉拢的原因。 他的处境太极端了,天堂地狱只在一瞬间。 …… 天色还黑麻麻的,马德禄就来上朝了。 “中丞……” 游昌道就像是个幽灵般,从路边一处小摊后面窜了过来,未语泪先流。 要说这人也算是人才了,拿得起、放得下。 面对曾经是自己下属的马德禄,游昌道并没有丝毫架子,而且表现的十分恭敬,就好像马德禄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上司。 这就是官场,失势时就要有低头的觉悟,否则就只能被越踩越低。 马德禄一看是他,就头痛的道:“不是许了你假了吗?” 昨日被围殴后,游昌道就找到了马德禄家里,声嘶力竭地哭诉了一通后,恳请他为自己做主。 面对曾今的上司如今的下属,马德禄作为上官,自然是要为他说话的,否则就会被人说是小人得志。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你曾经的上司。 现在你做了上司,人家不仅没有怨言,而且还对你恭敬有加。 再说大家都是同僚,自然要互相帮衬才对……所以于情于理,马德禄都要为游昌道出这个头,否则他在御史台的名声也就臭了。 他和范仲淹不同。 二人虽然都是御史中丞,但范仲淹是靠在实实在在的本事上来的,背后拥趸者不少,朝中关系更是深不可测。 所以范仲淹不管做什么,下面的人也不敢有微词。 马德禄没有什么太深的背景,所以他就更要维系好现有的人际关系。 游昌道虽说是被贬了,但他的关系网还在,尤其他和郭家还是姻亲,这样的势力马德禄更好维护。 所以他今日来,就是准备在朝会议事的时候弹劾秦为的。 但游昌道显然是担心他会食言。 “中丞,下官一夜未睡,心痛啊!” 游昌道姿态低微,一个劲儿的哽咽道:“下官不是为了自己,只是觉着那秦为殴打了下官,这是……这是对御史台、对您的蔑视啊!下官对此耿耿于怀,夜不能寐……” 他看着很惨,脸上肿着,是被秦为打的;眼睛肿着,却是熬夜和嚎哭弄出来的。 不管游昌道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挨了打是真的。 还是那句话,于公于私马德禄都要为下属讨回这个公道! 他心中恼火,却不会在这里喜怒形于色。 “老夫知道了,你且回去。” 马德禄急匆匆的走了。 “中丞……下官感激不尽。” 马德禄缓缓跪下了,身后的那些官员们见到也为之骇然。 这还是那个强势凌厉的游昌道吗?竟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曾经的下属跪下,还真是能屈能伸。 这样的人简直可怕啊! 昨日之事早就传遍了,游昌道现在弄这个姿态,这是想和秦为拼了吗? 众人缓缓走过,在游昌道这里左右分开,周围灯笼散发出了微弱的光芒,照耀着那张狰狞的脸。 “秦为,某看你今日可还能逍遥……” …… 马德禄站在宫门外等着入朝,回身就见到了不少复杂的目光。 很多人的眼中都带着狠辣的光芒,看来他今日是来对了,秦为的作风已然引起了公愤! 弄死那个小子吧! 一个官员走了过来,肃然拱手。 “马中丞,您只管出手,大家都是您的后盾。” 马德禄点点头,心中涌起了些豪气。 御史中丞这个位置很关键,承上启下,当年的吕夷简、张之白都是从这个位置上飞升上去的。 先是三司、枢密院……等熬够了工龄后,自然就能入步政事堂,位居宰辅! 听说王臻就要入政事堂了,这是个好机会,等王臻上去了,枢密使的位置就会出现空缺。 正使的位置他不敢觊觎,毕竟自己根基太薄,但枢密副使或是再进一步比如参政或是掌权什么的,是不是也能奢望一下了。 不想当宰相的言官不是一个好御史。 马德禄深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是朝廷用来为后面的能臣做过度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有一个升官的梦想。 况且,秦为……新仇旧恨啊!纵观朝堂和权贵圈子里,他得罪了多少人? 当初在贡院门口,秦为侮辱自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他算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来反击了。 而且这事儿还与他没关系,这是惩恶扬善的好时机! “秦为来了。” 马德禄抬头,众人转身。 秦为拿着个羊肉包子在啃,啃的愁眉苦脸的,丝毫没有吃美食时的喜悦感。 包子是春杏蒸的,可里面的馅料却是刘姝调配的,说是要学着勤俭持家,非要春杏教她做饭。 心是好的,但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做厨子的料。 哪怕春杏手把手教她如何配料,如何和面,可还是咸了些。 秦为无奈的一抖手,里面的馅料落了一半,然后把剩下的连肉带皮一口塞进了嘴里,满满当当的。 他一抬头,就见到那些人在盯着自己,不禁张着嘴问道:“呃……噗!” 嘴里的包子下意识全喷了出来。 秦为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又去边上买了个肉夹馍,咬了一口道:“唔?这里面还有驴肉?味道不错……” 面对着大宋餐饮界的扛把子,谁能不激动呢? 小贩得意的笑道:“小人见过秦郎君,这驴肉是小人花高价买来的,宫门前的相公们口味叼得很,没有好东西,他们不吃嘞。” “饿的他们轻……” 秦为觉得这就是改良版的驴肉火烧,就交代道:“知道我家不?” 小贩点头道:“以前小人也在秦记打过杂,不过只牵了一年的契约,掌柜说我年纪大了,不适合做伙计了,所以小人就凭借在秦记学到手艺,开了这家卖肉夹馍的小摊儿……” 秦为点点肉,从怀里摸出钱来说道:“等你不忙了,把剩下的肉夹馍送去秦家,再顺便把你炖肉的方法告诉我家厨娘,你放心,我们只在自家做,不会跟你抢生意,学费钱二十贯,你到秦家后找管家支钱就行。” 他担心今天家里人都会被那锅加多盐的包子给咸哭,万一再把人吃出毛病来,那就不好了。 小贩早就兴奋的说不出话来。 汴梁餐饮业的扛把子看好他的肉夹馍,那这就是活招牌啊! 连连摆手说不要钱,而且要免费教学。 秦为哪里会占这种小便宜,随手又拿起一个做好肉夹馍,摆摆手道:“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你只管去拿钱,不够再谈。” 说完他吃着馍离开了。 而那些周围幸灾乐祸的目光,却逐渐变得暗淡,一个个或不解或喷怒的看着他。 “他竟然没有一丝担忧?这是故作从容……还是真的有底气?” “他有屁的底气,当街围殴御史令,这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当时连吕相都在场,他哪能逃了?” “那就是故作镇定,吕相他们来了。” “枢相也来了。” “他肯定会来啊,他和秦为的关系还用多说吗?” 说话间宫门开了,众人鱼贯而入,但目光大多都在秦为的身上。 等大家入殿站好后,赵祯也带着许茂则姗姗来迟,当看到了马德禄和几个御史时,赵祯微微眯眼。 看来今天这事儿是休想好说了。 等看到王臻时,他甚至还笑了笑,然后开始议事。 今日大伙儿议事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张之白甚至说错了人名,一副老慢昏聩的模样,但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左右飘忽。 这都是在等着看热闹啊! 当吕夷简说完一件事后,殿内静默了下来。 但气氛却越发的凝重了。 马德禄在等着,他隐蔽的看了一眼群臣。 这时候谁先出来谁就是主力,和秦为辩驳的主力。 不对! 差点忘了还有一个王臻在呢。 这老汉可是个硬茬子,敢在御前咆哮皇帝的蒙人,连张之白都对他忌惮三分,吕夷简略微年轻,就更不是对手了。 这样的王臻威慑力十足。 周围的人都在暗中观察着秦为和马德禄,见他这般模样,有人心中冷笑。 都到这个时候了,害怕还有意义吗? 要么你学人家范仲淹干脆就别来,来了就要出手,否则今日就是你马德禄名誉扫地的时候。 马德禄心中一叹,知道自己必须要出来了。 他出班,抬头说道:“陛下,昨日傍晚,秦为和庞籍之子庞世英、商郡王府小公爷赵允让,三人一起围殴御史马德禄……臣请陛下做主。” 正菜上桌了! 赵祯的目光微微一动,然后看向了秦为。 秦为却一脸纯良无辜的看过来。 两个年轻人相对一视,大有几分心有灵犀的默契……赵祯凌然换做一副佯怒的模样,然后淡淡的道:“为何?” 秦为也面带委屈的出班,拱手道:“陛下,那游昌道一直在御史台说臣的坏话,更是屡屡弹劾污蔑微臣……” 大家都看向了马德禄。 他缓缓回头看向秦为,淡然说道:“有冤诉冤便是,如何也不该动手!” 秦为知道他会说这话,所以挑眉道:“那秦某该如何诉冤?” 马德禄冷冷的道:“可去御史台寻某,也可请了陛下做主,别说你没有进宫的权限,这不是理由!” 这话乍一听再正确不过了。 你秦为进宫和回家一样顺脚,但凡入宫通秉,你比宰辅还要快。 若真的受了委屈,为何不能来找陛下诉冤! 可秦为却笑道:“敢问马中丞,这游昌道一直说秦某的坏话,是公事还是私事?” 新 407:你感化个蛋! 呃…… 马德禄身为御史中丞自然嘴上功夫了得,可以下就被这话给卡住了。 朝中有大臣之间发生了些言语上的争论,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若非要说是公事,那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可若说是私事,那这事儿自然就不好拿到朝堂上来说了。 马德禄顿了一下,却依旧是板着脸,然后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该动手。陛下,那庞世英臣之前听闻过,说是少年天才文采、学识皆是极佳,汴梁文坛都说他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可至今他也没有什么佳作传世……打架却是在行。” 他站在中间,腰杆挺直,目光依旧镇静:“那赵允让听闻顽劣,不过半大点的孩子倒是多如此,可郡王妃也该多多管教……” 秦为不禁就笑了。 马德禄的话却是避重就轻。 天才般的庞世英来京城之后并没有什么佳作问世。 所以算不上什么天才。 可他打架却厉害,这是到底是吹嘘过度,还是这孩子本就是个泼皮性格? 而赵允让明明要比庞世英大了四、五岁,却被说成是还是个半大孩子,还说什么孩子就该如此,让家里人好好教导就是了。 这人看着实在,可是一点儿也不是在啊! 说什么酸儒呆板,可这马德禄倒是圆滑的很,他不过是制造了一副酸儒的表面罢了。 人家心中自有乾坤啊! 商郡王府是权贵,在宗室里的地位根深蒂固,所以他就说是赵允让还小,严加管教即刻。 如此就算得罪了秦为,也不得罪商郡王府。 赵允让就算和秦为的关系再好,也不能自己过来找骂吧? 而庞世英却只是庞籍的儿子而已,开封府尹虽然权势不弱,但他马德禄也不是软柿子,大不了以后不来往就是。 况且这事儿主要针对的是秦为,就算得罪了庞籍,等稍后定罪的时候,他再为庞世英还转几句就是了。 这人的心思极为细腻啊! 马德禄见秦为只是冷笑不说话,就准备乘胜追击,说道:“陛下,御史监察天下,谁也说得,臣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秦为当街动手殴打御史,若这都不能严惩,那此后御史台可还敢有人再上书弹劾?……这朝堂又将会是什么模样?” 忠臣被禁锢了发言权。 这此后朝中可还会有有人为不平事发声? 陛下,国家要凉凉啊…… “咳咳!” 王臻出来了。 他往前一站,马德禄就不自在的微微皱眉,脸上的义愤都平息了。 这个老汉的威力不小啊! 赵祯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上次老王在金殿上跟他脸对脸的咆哮,气得他险些将这老汉给赶出汴梁,现在想想都是心有余悸啊! 王臻看了马德禄一眼,说道:“马中丞,那游昌道说秦为的坏话并非一朝一夕,满朝臣公大多都知道,连老夫也有耳闻……” “那你为何不呵斥?” 这话却是直接怼了回来。 马德禄的口才让不少人心中为他叫了一声‘好’! 御史就是御史,人家生来就是靠嘴吃饭的,威力岂能寻常。 王臻依旧面色平静,淡淡的道:“谁都知道老夫和秦为亲密,老夫若是呵斥游昌道,难免有因私废公之嫌,再说老夫虽官职高了些,但却不是御史台的人,直接呵斥难免伤了两家衙门的脸面……” 老夫从不因为私人原因迁怒旁人! 老夫也从来不会越俎代庖,做官规规矩矩! 你们自己的人都管不好,还质问老夫为何不管,那这御史中丞倒不如让老夫来做好了,看看可还会发生今日之事…… 帅! 太特么帅了! 这一番话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反驳。 秦为下意识握拳,双目炯炯有神,下意识就喊了一句,“说的好!” 赵祯满面黑线的看过来,但心中却也暗赞王臻的应对……方才马德禄的这句反问,就已经很精彩了。 王臻简单几句话就回怼了他,直接就把游昌道曾经多次辱骂的事情给坐实了,并顺带回击了马德禄的质疑。 如此反而让对手陷入了‘胡搅蛮缠’的尴尬境地中。 殿内的气氛很古怪,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尴尬。 王臻的年纪大,而是还是枢密使,不管是身份还是年纪,都要比马德禄高太多了。 所以他尽管生气,却只能执礼拱手,然后说道:“可秦为却无需动手,只需来寻……只需传话,某自然会处置。” 他想说秦为只需来寻自己就能解决此事。 可一想到昨天,御史台半数多的人,都在谋划着弹劾秦为当街打人之事…… 他若是那个时候来御史台状告游昌道辱骂自己,恐怕连门都进不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秦为才将打了那个权贵庄前,不仅不知道低调,转脸儿第二天又揍了当朝御史。 这种嚣张程度实在让人哑言。 这人还是有些底线的,不是那等不要脸之辈。 马德禄顿了顿,便放弃了这个观点,直接道:“陛下,秦为打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前几日他才在樊楼打了一个名叫庄前的人,后脚……” 没等他说完,秦为直接回击道:“那是因为庄前先辱骂的我,此事刘家、刘坚可以作证,樊楼无数人都能作证!况且他不仅骂我,还扬言儿子受到了刘家子的蛊惑参赌……说什么要和刘坚算赌账!……” 说着说着,秦为只觉得一道寒芒直奔他而来。 他下意识看去,就见吕夷简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眼中的冷芒几乎就要实质化了。 秦为赶忙打住。 当初赌坊一事至今还没弄清楚,吕家还因此在秦为手里吃了暗亏,这事儿吕夷简都不追究了,他再提,那就有些不识趣儿了。 可这事儿是马德禄先提的呀。 秦为又觉得自己冤枉,然后冲着马德禄那边挑挑眉,好似在说:你别瞪我啊,是这货先挑起来的,弄他! 接着马德禄就同样感受到了一道渗人的目光。 可他并不清楚此事的内幕,便也不能理解吕夷简的意思。 马德禄继续道:“陛下,秦为屡屡动手大人,这是一个朝臣该有的规矩么,若不能惩戒,日后定然有人争相效仿,这朝堂可就乱套了啊!” 秦为心中微动,说道:“此事却有些心照不宣的事情,近来弹劾秦某的御史也不少,可某为何会只对游昌道出手?再说我与他之间仇隙……先不说是私仇、还是公怨,马中丞……您确定要秦某在这里说么?” 别管什么仇,总是有原因的。 况且这些原因大部分人都知道……游昌道是输家,他自然就落了下风,否则朝廷之前对他的惩罚就成了笑话。 秦为这是放杀手锏了…… 你马德禄不是说要讲规矩么?那咱们就来讲讲规矩,把这些年他与游昌道的仇怨都摆在明面上说道说道。 可问题是…… 我敢说,你敢让我说吗? 这话很是坦然,马德禄却不能答。 因为他一旦答了,游昌道恐怕还会再遭受一次无妄之灾。 毕竟这货身上有前科啊! 马德禄忽然觉得,自己今天就事来自找麻烦的。 但来都来了,他只能避重就轻的说道:“动手打人就是错,乡试时那欧阳修在贡院外动手打人你就不以为然,如今更是亲自动手,可见你的性子里有些暴戾,须得静心读书,早晚清静,这才是出路。” ——陛下,这人暴戾,哪能担任国子监祭酒之职,他哪能教的了学生? 自觉有理就能动手大人了? 那以后大家都有理了,是否就能都动手了? 秦为依旧满色如常,也拱拱手道:“陛下,若如马中丞所说,臣日后若再受得侮辱,那就只能自己忍着了……什么叫动手就是错?那日欧阳修为何打人,所有人都清楚……难道读书的意义,就是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 秦为只觉得胸中一阵烦躁。 他蓦然提高了声调,冷声道:“马中丞,秦某敢问一句……倘若日后有别国在言语上侮辱我国,我等朝臣该如何?” 被人骂了该怎么办…… 告状? 若是在自家,大家还有个告状的地方。或是告家长,或是告老师,实在不行还能告皇帝,总归有个地方能诉冤。 可若是两国之间呢? 这些年辽国嚣张跋扈,辽使在公开场合侮辱大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去告状? 去告诉耶律隆绪,让他好好管管自己臣子! 不过这话却有些胡搅蛮缠的味道了。 马德禄自知秦为的用意,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冷哼道:“我泱泱大宋,自是礼仪之邦!用言语感化外邦……” 玛的! 这种人怎么不去死呢? 人家都骑在你脖子上拉屎了,你不反抗却还想着要用道理感化对方,这是一个正常人能想到的办法么。 感化,你感化个蛋! 可就这样的言论,在如今这个时代,却还是有许多人欣然赞同。 读书人嘛,风度雅量是最起码的,能吵吵的咱们尽量别动手,否则就是鲁莽,就是野蛮。 “说得好!” 秦为冷笑不止,他都懒得和马德禄掰扯了,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最后问一句,若有日朝廷被人言语侮辱了,马中丞……你准备怎么感化他?” 新 408:功臣是用来羞辱吗? 众人都看向了皇帝。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并非是虚言,所以这群读书人的地位简直不是一般的高。 以至于有人说出这种没脑子的话,可依然还会有人欣然仅从。 宰辅们的的好名声四处流传,每一次有新宰辅上任,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都是赞誉有加,都说是大宋的庆幸。 而皇帝在此刻却隐身了。 若是换在汉唐,这样的宰辅就是权臣,该宰杀了祭天。 可大宋却是习以为常,后来司马光从洛阳东上汴梁,一路上军民都在欢呼,那些人都在额手相庆。 大宋有救了! 大宋朝野都沸腾了,都说司马公总算是出山了,大宋有救了。 这些是造势还是什么不得而知。 毕竟当时的党争已经渐入白热化,保守派需要司马光这个大佬出山来镇压改革派。 那时保守派的力量空前强大,改革派成了过街老鼠。 他们当时用的办法,就和现在马德禄说的意思差不多……用言语感化他们! 这些人想尽了一切办法压制那些主战派,然后又派人屡次降低身段和辽国和谈,直到最后和谈甚至变成了恳求。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这些主和派依然坚定地认为,开战是对大宋不利的决策。 这不就和现在是一样的情况吗? 被人辱骂了该不该反击? 是忍着告状,还是直接动手抽他丫的! 好在现在的赵祯还年轻,并没有经历过之后的那些踟蹰和压迫,此刻的他胸中不缺大志,更不缺血性和骨气。 对于一个少年人来说,受到侮辱不还手,那比挨顿打还要难过。 所以这一次,赵祯想都没想就站在了秦为这边。 他尽可能的保持微笑,说道:“游昌道果真如此?” 原本他还准备看在郭皇后的面子上,对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因为他的第一反应也觉得秦为打人不对。 可听了二人的这番话后,赵祯又觉得这个游昌道真是活该,换做是他大概也会动手吧。 王臻点头道:“陛下,臣不敢妄言。” 当朝枢密使的话还是可信的。 赵祯点头,然后问秦为:“这就是你动手的理由?” 秦为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说道:“臣气不过,觉得那人像是个妇人般的,整日就在御史台里碎碎念,若是不动手,臣心中憋屈,念头不通达,自然无法为陛下好好的效力……” “好了好了。” 再让秦为说下去,他出手打人的动机就变了,变成为了大宋,为了他这个皇帝。 这动机太崇高,赵祯受不起。 群臣都在看着他,韩绛却在看着秦为,心中在为对方惋惜。 这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只是做事跋扈张扬了些,所以大概要被冷落一段时日了。 因为他不觉得自己输了,这话虽说有些庸碌,却是天下大多读书人承认的道理。 所谓:有理不在声高。 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 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 所谓:君子以德报怨。 所谓:君子以德报怨。 ……君子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但这其中却不包含动手打人,这种粗鲁且野蛮的行为。 现在我马德禄将君子的标准告诉你了,任你说什么都没用,打人就是不对! 他只是微微垂眸,等待着陛下降下责罚,然后秦为自然会得到教训。 他依旧还记得在太学的那件事。 秦为强硬的护住了欧阳修,让他威严扫地,那一刻他的心脏在抽搐着,丝丝作痛。 现在,可算能稍微畅快几分了…… 赵祯在上面对这些臣子的反应一目了然。 然后他淡淡的道:“为君之道在于赏罚分明,为臣之道在于尽职尽责,御史之责在于拾遗补漏,监察天下。国子监祭酒之责在于教导学生……” 这是前奏,群臣在仔细听着。 “若是觉着不对,御史就该弹劾,而不是在背后说话,那是御史还是……什么?” 马德禄先是一愣,然后脸一下就红了。 那是市井泼妇! 你发现秦为有问题,那就上奏疏弹劾他,而不是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如果人家没有问题,你却因为之前的仇隙在背后诋毁人家,甚至于言语辱骂人家,这样的人不该抽吗? 陛下的评判没问题,众人无异议。 赵祯看着秦为,只觉得该是为这个一直任劳任怨的臣子出口气了,尤其还是自己一手提拔的臣子,不护着点总是说不过去的。 见他一脸严肃,赵祯就笑了笑,说道:“今年国子监乡试一鸣惊人,你倒是立功了,看来当初让你去国子监没错啊。” 秦为则谦逊的道:“陛下过誉了,臣只是……尽力而为。” 我努力奋斗了啊! 这个好成绩可不是凭空来的,你是没看到我每日熬到二半夜给那些学生出教材了,这可不是个轻省事儿啊! 陛下,你可别忽略了我的功劳。 这个不是谦逊,而是想要筹功了。 群臣都为之侧目,连王臻都握紧了拳头,心想这小子当真是不要脸,哪天要教训一番才是。 对,就是不要脸! 群臣的心中同时闪过这句话。 而赵祯也不禁莞尔,点点头说道:“有功就该赏,有错就该罚,如此大家才会认真做事!” 马德禄终于忍不住抬头了。 陛下,你这话偏袒得没边儿了啊! 赵祯却仿佛没看到他的目光,说道:“不过当街动手还是冲动了些,该罚,鉴于事出有因……秦为。” 马德禄抬头,他需要一个好结果回去安抚那些御史们。 那些期望秦为倒霉的人,此刻也忍住了不满,等着答案。 秦为坦然出班:“陛下,臣在。” 很实在的一个臣子嘛,有错就认,挨打就立正,这样的臣子难道不好吗? 况且他初衷也是好的,自知自己功劳太大,年纪又太轻,这才故意搞出点儿事儿来,这还是不想让朕为难啊。 罢了! 赵祯俊朗的脸上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感动,说道:“打伤了人,伤药你要赔钱。” 秦为低眉顺目的道:“是,臣稍后就给钱。” 不少人听到这话,当场就抑郁了…… 他不差钱啊陛下,你这是在想什么? 赵祯继续说道:“本来你此次立功不少,朕在想着怎么赏赐你,你却得意忘形,罢了,那些封赏都作罢,你回家去,闭门十日。” 群臣抬头,失礼的看着赵祯。 没人弹劾他们失礼,因为大伙儿都在看着赵祯。 赵祯淡淡的道:“诸卿都各自回去吧。” 这就完了? 这就是大家争论了一上午的结果? 咱们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们看这个? 马德禄最是憋屈,他想说话,可赵祯却已经起身了,显然是不想再听什么非议了。 竟然只是赔药钱,外加禁足十日? 这是什么惩罚,倒不如说是变相的袒护,这简直是没把他这个御史中丞当人看了啊! 我如此用力,结果一巴掌就被陛下抽回来了? 马德禄终于失态了,说道:“陛下,就这些?” 赵祯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的看了眼他,那种眼神很有深意。 接着王臻就出头了,皱眉道:“秦为的封赏都没了,你还想要什么?” 马德禄看着他,眼中多了怒色:“秦为的功劳不足以加封。” 既然大家都不要脸了,那咱就撕破脸了掰扯! 你说他立功了,可什么样的功劳才能让他减免罪恶? 换句话说,这事儿一旦定性,秦为就是妥妥要被降职了……那么问题来了,他是立了什么样的功劳,才能抵消降职的惩罚! 王臻宽大的身板挡住了秦为的视线。 他冷冷的道:“之前河东军报,朝廷若是真的冲动了,派几十万大军前去增援,那该是何等的损失?若不是秦为坚持要少派人、多探查,这次朝廷怕就要伤筋动骨了!如此功臣,是用来让你御史台羞辱的吗!” 王臻说完还觉得不解气,便少有的尖刻了一句,“可嘴皮子的却不是功臣!” 噗! 众人看着马德禄,仿佛看到了他喷血三升的惨烈,你马德禄就会动嘴皮子,有屁的功劳,就靠工龄和出勤率不也升上御史中丞了? 和秦为相比你差远了,你哔哔个啥! 王臻的身板宽厚,虽不比马德禄年轻,但若是真动手的话,马德禄不见得就是他的对手。 他往前一逼,马德禄不禁退后一步。 王臻的眼中多了些轻蔑,“就这点儿胆量也能做官?日后你若是在街上被人揍了,可要好好练练嘴皮子,免得人家抽死你!” 噗! 周围人全都笑喷了。 这老头说话真损,就差没有直说马德禄是个废物了。 王臻却不管这些,他转身对秦为说道:“陛下让你禁足,这十日但凡听到你出门,老夫打折你的腿。” “是。” 秦为很老实的应了,众人也不禁为之绝倒。 王臻一人站在中间,目光俾睨,马德禄不敢接招,那些御史言官更是被他说的无地自容,恨不得以头抢地。 这样的王臻简直不要太彪悍了! 怪不得他能力压群臣坐上枢密使的位置……若真换了旁人来做,还真不一定能压住枢密院里的那些武人和将领。 新 409:秦家有的是钱 议事结束了。 满意不满意也就这样了,在赵祯的偏护下,秦为又侥幸躲过了一次。 宰辅们结伴回到政事堂,一进门吕夷简一直在默然。 从议事开始吕夷简就没说过话,只是中途递了两个眼神。 张之白就以为他这是在为御史台打抱不平。 然后劝道:“此事游昌道却是做过了,他与秦为的仇隙大家都清楚……秦为趁机动手,正好让陛下不再发愁怎么赏赐他,这是有来有往,所以……这事从开始咱们就错了。” 吕夷简这才收回思绪,无所谓道:“陛下和秦为这些年早就有了默契,别说是打了游昌道,就是打了马德禄,估计也就这个章程了……” “只是……下次秦为再立功劳呢?” 张之白抬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才二十一岁啊,若他再有什么功绩,陛下如何是好?护着也不行、打压更不行……。” 绝尘于普通人者,多半没有朋友。 而没有朋友,你就势单力薄,很容易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一个人能走多远? 赵祯不肯把秦为置于危险之中,这算是爱护,可这样的爱护也不能一直如此,否则他就会骄纵。 吕夷简苦笑道:“他……若是经常立功怎么办?” 这个假设很奇葩,但张之白却深深的为之忧郁了。 他面无表情的道:“若他再立功大功,陛下就只能封赏了……总不会再有一个游昌道跳出来让他揍一顿抵功吧?” 吕夷简笑了,又叹说道:“可如何封赏,封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宰辅出来?那这朝堂恐怕就要乱套了……” “那年轻人……” 张之白幽幽道:“立了许多功劳,他深谙对外之道,还会练兵,眼界还宽阔,可还记得他初次去真定府赈灾那一次吗?” 吕夷简点点头。 那一次秦为初出茅庐,大家都在等着看笑话。 谁知道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应是用强硬手腕逼着真定府不得不开仓放粮,而且他对时局的把控很精准,在发现这些辽人密探的第一时间就控制住了局面。 这是一炮而红! 后来这厮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让人叹服。 “黄河改道之事大伙儿都同意,就他和王臻几个人等人反对,可最后如何?若非是他们,靡费无数钱粮不说,以后的河北路怕是没了啊!” 吕夷简越说越觉得自己怕是遇到了个妖孽,心中隐隐有些能力不如他的憋屈。 …… 这边秦为还没出宫,消息就传了出去。 游昌道一直在宫门外的小摊上等候着。 他要亲眼看见秦为倒霉,第一时间送上嘲讽和鄙夷! “秦为禁足十日……” 什么?! “这不是惩罚!” 游昌道抬头怔怔的看着皇城方向。 一股委屈袭来,他不禁热泪盈眶。 “这不公!” 他一直站在那里嘴里碎碎念着处置不公…… 边上的小贩却在嘀咕着:“把秦郎君处置了就公平么?你在背后说人坏话算什么君子,小人而已。” “谁敢说某是小人!” 游昌道的目光骤然凌厉,当看到是小贩时,威严更是无处安放。 这就像是变色龙,见到上官就谄媚,见到下属和百姓就威严。 尤其这还是条能屈能伸的变色龙,他能给曾经的下属下跪,这种人已经疯魔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小贩却没有害怕,大声说道:“背后说人坏话,那不是小人是什么?” 游昌道冷笑着走过去,他发誓要让这个小贩好看。 他认识巡检司的人,到时候只需暗示一下,就能让这个小贩失去在这里摆摊的机会。 你将会忏愧嚎哭!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脸上浮现了些许狰狞,却看到了那小贩已经举起了手中的菜刀…… “你想做什么?本官可是……” 他不知道小贩才将受了秦为的恩惠,二十贯钱可不是个小数目,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也就如此了。 所以正常人都是知道感恩的。 尤其他不过是个小贩,大不了换个地方摆摊就是了。 游昌道的脚步一滞,然后回身喊道:“杀人了!快来……” 他的喊声突然中断了。 秦为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皱眉道:“谁杀人了?” 举着菜刀的小贩忽然眼前一亮,丢下菜刀跑过来,笑着道:“秦郎君,小人方才已经把肉夹馍和配方一起送去府上了,贵府夫人不仅给了钱,还额外赏了小人五贯……” 秦为笑着谢了,然后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贩看了游昌道一眼,大胆的道:“这人刚才说不公,小人说他背后说您的坏话不是君子,他就恼了,准备收拾小人。” 这时周围的小贩也围了上来。 他们是第一目击证人,这会儿纷纷站出来为小贩作证…… “对!咱们都看见了……此人方才凶神恶煞的,像是要吃人呢!” “早上的时候他和马中丞说话,那谄媚的让人没法看,现在却凶的不得了……” “他还说什么陛下不公,相公都眼瞎了……” “……” 小贩们可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站在秦为这边,是因为秦为一人便带动了整个汴梁的餐饮发展,如今这些小摊上卖的小吃,大多都是从当初的秦记美食街上学来的。 秦为得知后不仅没有怪罪,反而让人把秘方公开了。 说是秦记已经改了模式,这些小吃便用不上了,倒不如给这些汴梁小贩们,好让他们也能谋一条新的生计。 这样的好人,他们能不爱么。 市井小民最市侩,但他们也是最真实的一群人,恩怨皆分明。 谁对咱们有恩,咱们就拥护谁。谁欺负咱们,咱们就恨谁……无关什么立场,只是这些底层百姓,还都怀有一颗纯净的心。 游昌道被这些小贩一番话弄的面红耳赤。 秦为在边上见了只是冷笑,问道:“你要收拾谁?” 他逼近一步,游昌道想起昨日的围殴,心中慌了,就退后。 “他又来了,看看呐,秦为要动手了!” 他就像是个吵架输了的泼妇,奋力的叫喊着,就差扯衣服了。 秦为逼近过去,冷冷的道:“你这等小人,某就算是打了你又如何?你若是不服尽管去告状,去寻了马德禄哭诉……不是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么,也不知马中丞这个年纪还有没有奶喂你了……” 哈哈! 边上许多人都笑喷了。 皇城外顿时一阵笑声,让出来的不少人为之惊讶,然后围了过来。 游昌道怒道:“这天下是有公道的!某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 秦为笑的很是嘚瑟,右腿轻轻地缠颤着,仰头看着他。“对,某就是一手遮天……对了,乔风把钱拿出来……” 乔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 这年头出门都要带铜板,可秦为却觉得太麻烦,所以就全都换成了官引,虽然比例有些低,但在汴梁也是流通的货币。 “全给他。” 乔风把钱袋里的钱引全都掏出来,一把塞进了游昌道的怀里。 很厚,估摸足足有上百贯。 秦为淡淡的道:“陛下要某赔你汤药钱,这里有两百多贯的钱引,去开封府换成铜板够你数到病愈了……若是不够只管说,秦家从来不差钱!若你觉得这钱挣得太容易,可以每日来秦家门口等着,秦某有的是钱,打你二十年都有富余,不过你怕是活不够那么久了……” 新 410:你的债,我还清了 这话太过促狭,简直就是尖刻! 他没有骂人,却把游昌道侮辱的体无完肤,这种屈辱……让人不禁怀疑,到底是谁骂谁了。 秦为状告游昌道辱骂自己,所以忍无可忍之下才动手打人……可他这口才,像是还不上嘴的吗? 可他们也只能在心里腹诽一下,却不敢出声质疑。 这人围殴御史也不过是被禁足时日外加赔钱,要是打了我会怎样? 一时间周围静默。 心里和生理上双重的侮辱下,游昌道只觉得羞愤去死。 他流泪冲着皇城跪下,喊道:“陛下……您看看这等小人……” 秦为上马刚想离去,就见一人快步而来。 “干啥的?站住!” 乔风见来人老迈,面色焦急,可却依旧拦住了他。 老人一身仆从装束,看着起码五十岁左右了,面色格外沧桑。 秦为下马问道:“敢问您是……” 老人拱手道:“可是秦祭酒?” 秦为应道:“正是秦某。” 老人拱手道:“老仆乃眉州人士,近日才与我家小郎君来到汴梁求学,可国子监的人说,今年收学已经结束了……小人便厚颜前来宫门前等您,想您能给个机会,让我家小郎君补考一次……” 国子监的招生一般都是在秋季中旬。 这不是秦为定下的规矩,而是历来都是如此。 今年由于国子监的一鸣惊人,招生人数成倍的增长,只开了三天便收满了,其中不乏一些学识优异的优秀学子。 秦为皱着眉头,“国子监自有规定,秦某虽是祭酒,却不能妄开后门……你家小郎君叫什么名字?” 他本想直接拒绝,又觉得这老汉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婉转些的好。 “回祭酒话,我家小郎君姓苏、名洵,眉州人士……” 苏洵? 秦为呆滞了片刻,然后露出笑容。 别人不能开后门儿,但今天这人却值得……他看了眼周围人,想了想道:“这样吧,明日让他来国子监,本官亲自监考,他若是能在众多国子监学子中排进前十,便可留下读书,若是不能,那秦某便爱莫能助了……” 大宋的名人太多了。 而苏洵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为这样一个闪耀一时的文坛大家开后门,就算时候被弹劾了,秦为也觉得值。 当然!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直接就收人。 有没有本事还要看这个历史上的一代大家,是否真的有才学了!若他只是名副其实,那这样的大家不要也罢。 周围人原本还在议论不休……说秦为这种开后门的行为有辱官风。 可听到秦为的要求后,大家又不禁为那个叫苏洵的学子担忧起来。 现如今的国子监已不是当初的镀金所了。 这里的学生大多都经过刷题之法的洗礼,现在五百多名学子中挤进前十,那几乎就是天才一流的人物了。 若苏洵真能做到,这样的人,开后门也值得! …… 国子监要破格收学生的消息传开了。 不少没选上的学子都对此愤愤不平,还有人直言这种私相授受行为,乃读书人所不齿! 反正就是各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 秦为也不废话,直接就放出话来:谁若是不服,大可以同来参与考试,若能在国子监排入前十,都可入学! 一下子那些嫉妒声音就消失匿迹了。 他们也想去考试,可大概率失去献丑,到时整个汴梁都会知道,有一个叫‘某某某’的学子参加了国子监的破格考试,然后拉垮了…… 所以说荣耀和丢脸是并存的,要靠实力! 一大早,秦为就来了国子监,为了这场特殊的考试,他还专门让人空出了一间大教室,并邀请了几个大儒教授参与监考。 有没有本事咱们面儿上见分晓! 此时国子监门口。 一个青布长衫的少年从容赶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背包袱的老仆。 孤身二人显得有些寒酸,但少年脸上的自信,却比那些看热闹的国子监学生还要坚定。 “这就是苏洵?” 欧阳修和韩琦也在,二人站在人群里看着苏洵。 “听说他是被先生破格批准考试的,而且学院里的几位老师都参与了监考。” “阵仗够大的……” 韩琦有些羡慕的看着苏洵。 欧阳修却深知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轻声道:“越是荣耀,就越是难熬……他要考到前十名,才有资格入学,否则这份荣耀就会成为笑话。” 少年在周围人的目光下,从容走进了教室。 还是相同的考题,文章、策论、诗经……两个时辰后,大儒们将试卷收上来,开始当场检阅。 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唯独苏洵依旧淡然坐在那儿。 秦为还记得那次梁园诗会,他也匆匆见了苏洵一面,那个时候的苏洵才十六岁,看着很是跳脱。 如今再看,却是稳重了许多。 …… 这是苏洵第一次参加正经的书院考试。 眉州那地方虽算不上偏远,但好规模的学院却不多,像国子监这样的顶级学府更是想都不要想。 所以他来了,带着父亲的期盼而来。 早些年苏家也算富裕,苏洵也因此从未因生计发过愁。 他的前十十七年都用来游览山河,说白了就是出去浪。 直到这次苏洵老爹过世,他才恍然彻悟。 一场考试对天才不算什么。 秦为不知道苏洵与他将来的两个儿子比起来,算不算得上天才,但这场考试下来,几个大儒纷纷露出赞叹的笑容。 其中一人起身对秦为拱手道:“秦祭酒,此子文采惊艳,若排名的话……老夫认为可在前五之列!” 国子监现在的前五都是谁…… 韩琦、欧阳修、庞世英、还有两位秦为不记得名字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优秀。 如此竞争激烈的国子监里,苏洵能用一场考试,就让大儒打出了前五的好成绩,他的才学可见一斑! “你可以留下来了。” 秦为看着苏洵,露出几分认可的笑容。 如此璀璨的文坛明星落入了他秦为手里,国子监想不出名都难啊! 苏洵离开座位,来到中间站定后,先是恭敬行了一礼,又道:“多谢秦祭酒,学生此番来京,还有一事想请求祭酒……” “你说。” 苏洵抱恙行礼道:“学生想与您借钱。” 借钱? 饶是秦为想了各种可能,也没想到竟是这事儿。 “可以。” 他没问为什么,只是点点头。 甄良也在监考之列,闻言便关心道:“你为何要借钱?可是有什么难处?” 国子监扩招后,不乏一些家境贫寒的学生,例如欧阳修……学院一般都会酌情减免他们的学费,甚至每月还有补贴。 他本是好意,想着苏洵是否遇上了难处…… 却未想苏洵只是摇头却不肯说出缘由。 “你这孩子……” 陈昂不禁笑道:“借钱自要有个理由吧?” 秦为却摆摆手道:“无妨,你说个数,回头某让管家送来。” 显然苏洵没想到他会答应的如此痛快。 愣了愣神儿后,又赶忙道:“可学生要借两千贯……” 嚯! 几个教授都忍不住呼了一声。 这少年还真敢开口啊!一张嘴就是两千贯! 他们做一辈子先生,也不定能挣这么多…… “可以。” 好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明日巨星,秦为不在乎钱,或者说,就苏洵这个名字,就可以用金钱来衡量了。 说什么用金钱衡量一个人是侮辱。 这不过是些酸人嫉妒时的酸话罢了。 若真有人拿钱来砸你,恐怕多数人会说砸的好!少数人会说……砸死某吧! 秦为没管那些嫉妒的眼神,只是朝苏洵淡淡一笑:“恐怕你今日不只是来考试的,更重要的是想借钱?” “是!” 被看穿了也不在乎,苏洵认真的看着他点点头。 “为何找到某?” 秦为笑问,苏洵却理所当然的来了一句,“因为国子监里您最有钱……” 哈! 几个教授险些气笑了。 这少年倒是实诚……可不就是秦为最有钱么?若真换个人借,别说两千、就是两百他也不一定能借来。 秦为也不禁莞尔,起身出了教室。 “明日会有人来给你送钱,不用着急还我,等下次省试,你若能金榜得中,这两千贯就当是某给你提前庆贺了。” 苏洵眼眶微红,朝着秦为的背影深鞠了一躬。 “哦,对了……” 秦为忽得转头,隔着老远大声问道:“你先前可过了乡试?” 苏洵被这话问得一愣,然后怔怔的点点头。 “过了。” “可上榜了?” 苏洵认真的点点头,“学生乃眉州乡试解元一甲!” 秦为站在院子里,皱眉道:“大点声儿,没吃饭?” 苏洵是个聪明的,顿时明白了秦为的意思,大声道:“学生乃眉州乡试第一名!” 这会儿院子里的人不少,都在等着苏洵考试的结果。 不少人都听到了这话。 人群中顿时引发一阵嘲杂声。 “此人竟如此厉害么!” “咱们又要有新的对手了……” “怕什么,就算他是解元,也同样要过了省试才能金榜有名,咱们虽没有这种名气,却也不输他!” 国子监的学子们议论纷纷。 秦为环视了一周,淡淡道:“都听到了?你们之中若能有人金榜有名,某也借钱给你们!” 这是句玩笑话,却无形中为苏洵减轻了压力,并帮他压下了那些‘何德何能’的闲言碎语。 …… 出了国子监,秦为上马直奔司事局。 自从他接手了国子监后,这边就好久没露过面儿了,怎么说也是一府长官,再不露个脸,委实说不过去了。 难保那些没事儿干的御史就会弹劾,说他官职太多无暇顾及周全,然后建议赵祯削减他的职位。 路上乔风骑马跟在他左侧,问道:“郎君,您为何要借钱给那学生……” 秦为有钱是没错,但在乔风的印象里,秦为并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用他的话来说,与其借钱给别人,倒不如捐给那些福田院的孤寡。 反正都是有来无回,就当是给自家积攒几分福报了。 “那可是苏洵啊……” 秦为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乔风自然不明白其中深意。 “他有何不同吗?” 不过是个州府解元而已,乔风觉得秦为对这个苏洵太重视了,连当初的狄青恐怕都没有这个待遇。 “你可知唐宋八大家,苏家一门就占了三席……” 秦为下意识感叹了一声,又恍然自嘲的笑笑:“那苏洵的背景张勇昨日已经查清了,他之所以来京城求学,是因为家中突生变故……” 乔风的职责是保护好秦为,并不负责情报。 秦为却没想隐瞒自家人,接着道:“苏家三个月前买卖破产,苏洵的父亲一气之下郁郁而终,留下了一堆债务。” 乔风点点头,赞许道:“这么说他是为父还债?” 这年头孝道大过天,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秦为看着前方,淡然道:“某不在乎他是什么文坛大家。只是想起当初,秦丰……不,应该说是我爹……” 他蓦然露出一丝难言的笑容,幽声道:“父亲去世前家中早已是入不敷出,后来某又读了几年书,可算是把这个家给读破了,直到现在祖宅都还在别人手里……” 要说秦为之所以甘愿借钱给苏洵,最大的理由就是——感同身受。 父债子偿,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尽管此时的秦为,早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但他用着和他一样的名字,并顶替了他的身份。 秦丰留下的一切,全都惠及在了自己身上。 王臻、范仲淹、王尧臣……当初若没有这些人在危难之际施以援手,他怕是也不能有今日之风光。 两个世界的人忽然夹杂在了一起,不论是旧账、还是情分,便很难再分得清楚。 血缘这种东西委实奇妙的很。 哪怕秦为自知他与秦丰并无什么瓜葛,可他依旧会时常想起那个严肃的中年人……那段记忆像是刀刻斧凿一般,让他永生难忘。 迎着东方的暖阳,秦为缓缓抬头…… 秦丰,你的债我还清了! 新 411:陛下不容易啊! 最近朝中无大事。 唯一一件事儿还是国子监破格录取了一个眉州乡试解元。 这事儿赵祯也听说了,不过也只是当个故事听听而已,苏洵这个名字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多少刻度。 大宋三年一次乡试,全国各地出过的解元太多了。 或许在国子监苏洵算得上小有名气,但在朝廷这个大熔炉面前,一个解元而已,啥也不是…… 赵祯清闲之余,独自在宫中散步,身后只有许茂则跟着。 难得的清净啊! 看着那些秋风之下的屋宇,显得有些萧瑟…… 赵祯文艺青年的气息渐浓,刚想吟诗一首,却被周围路过的宫人打断了。 “见过陛下。” 一队宫人避在路边,微微垂眸。 大宋皇帝的尊严重在气度,不需要下跪来体现。 相交于之前那些动不动就得下跪的朝代,这也算是一次难能可贵的进步。 只是从那一双双恭谨的眼睛里,赵祯没有看到关切,只有臣服。 这些都不是家人,不是亲人。 所以他们顺从自己,却不会关护自己。 他缓缓行走在后宫之中,一些嫔妃得到了消息,都假作偶遇等在他必经的小路上,然后故作惊喜的福身。 这也是一种关切,嫔妃们都期盼赵祯能来自己这里。 自郭皇后诞下一女后,宫中陆陆续续又增添了不少妃嫔。 大家都在等着皇帝临幸,也好在继皇后之后,再给宫中添上一个皇子或皇女,然后一步登天。 连普通百姓家的女子都知道,母凭子贵! 宫中女人尤为甚也。 不过赵祯却很少来她们这里,偶尔喜欢了哪个也不会表现的很刻意,甚至还要隐藏自己的情感。 倒不是担心后宫有人恃宠而骄……只因郭皇后妒忌心委实有些强了。 但凡听说哪个妃嫔和陛下打得火热,不出两个月这人就得遭殃,不是得病就是莫名其妙的玉殒。 赵祯也知道这八成是郭皇后搞的鬼。 他是天下之主,更是这座皇宫里的主人,什么事情能瞒过他呢。 可赵祯却不能责罚,那毕竟是自己的皇后,用民间的话来说这是他的正妻。 若为了几个小妾与正妻闹了矛盾,旁人定会说这人苛责发妻,他虽是皇帝,可仍旧不能免俗。 怪就怪这年头自诩‘正派’的读书人太多了。 他们总能挑出各种毛病,然后告诉他——皇帝是圣人,自该做到给天下人树立标杆。 可朕哪里是什么圣人,就是一个大殿里的木胎神像啊! 男人喜欢女人是正常反应。 可作为皇帝本该佳丽三千的赵祯,却觉得自己并不快乐。 因为这个大宋不允许出现一个随心所欲的皇帝,但凡他敢做出丁点儿出格的事儿,那些士大夫就会毫不犹豫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从上到下,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稍有不慎就会留下骂名。 这个该死的‘与士大夫共天下’啊! 他觉得有些悲哀。 有时候赵祯也会在心里暗想,这个大宋到底是姓赵,还是姓‘士大夫’? 若大宋能如前唐那般皇权独尊,朕、岂会怕这些腐儒?! “陛下。” 郭皇后漫着小碎步来了。 周围的嫔妃立时哄作鸟兽散,可见这位皇后在后宫的名声已然是人神共惧了…… 好安静啊! 此刻小路上就只剩下了帝后二人,该有的甜蜜温馨并未出现,反而让赵祯感觉十分的难受。 朕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他失望的回去了,徒留下皇后一人独自幽怨。 许茂则不禁在心中叹息一声…… 陛下不容易啊! 才二十的年纪,就要承担这一国的重担,他怎能不累。 前有太后权柄在朝,后有那些权贵士大夫们时不时地作妖。 赵祯能忍住不崩溃,已然很难得了。 历史上年轻的皇帝上位后,要么就是天下靖平,做个太平皇帝就好,只要你不作大死,那就是妥妥的明君了。 要么,就是被内外施压从而自暴自弃。 赵祯虽也算是太平皇帝,但他的处境却要比许多二代帝王艰难的多。 你若问悠悠历史长河中,哪位帝王最能和赵祯产生共鸣,那无疑就是玄宗李隆基了……一样的女权霸政,一样的内外紧逼。 不同的是,唐王朝强盛、宋王朝却孱弱。 所以同样的事情,李隆基可以使用强权压制,可赵祯却不行。 不论做任何事情,他都要掂量掂量,这么做的后果可能承担? …… 陛下看着有些了无生趣的模样,这可不好,年纪轻轻的不是该朝气蓬勃才对么? 作为身边人,许茂则得想办法开导。 他搜刮了最近的一些乐事说出来,企图借此给赵祯换换心情,可赵祯依旧是木着脸,连表情都没变过。 “……那个苏洵被破格录取后,竟当场向秦为借钱,而且数额不小,没想到秦为竟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赵祯依旧没反应。 许茂则一咬牙,就说道:“后来秦为在国子监放了话,国子监里谁若能金榜有名,也借钱给他!” 他正准备往下细说,赵祯突然说道:“邀买人心的手段罢了,看来他也不能免俗……” 得,这下起反作用了。 许茂则觉得秦为要是知道了自己说他的坏话,绝对会和他绝交,然后怀恨报复。 赵祯端起茶杯,看着那渺渺的水汽,不知在想什么。 许茂则也不敢再乱说什么,生怕再有人受了无妄之灾。 直过了许久,赵祯才放下茶杯,淡淡说道:“那个欧阳修如何了?” “欧阳修?谁?” 许茂则好一阵回忆,才勉强想起了欧阳修是何方神圣。 难得陛下有了别的兴趣,不管他是不是闲的,对许茂则来说都是一个好现象。 然后他就传令到皇城司。 “陛下探问国子监那个欧阳修的近况,马上,要快。” 皇城司的效率真是杠杠的,叶双愁亲自点的将,不过是下午,消息就传了来。 赵祯没吃午饭,此刻在喝茶,看着有些萎靡不振。 也不知是最近操劳过度,还是被什么事儿打击到了。 陈忠珩接过一张纸后,看了看,就赶忙说道:“官家,那欧阳修如今和寡母租住在外城,寡母每日靠给人浣衣挣钱,勉强能让母子俩吃顿糙饭。” “欧阳修呢?” 赵祯一想到勉强吃饱饭就怒了。 国子监里每日鸡鸭鱼肉,对学子们更是不限量的免费供应。 可他竟然吃不上吗? 赵祯本以为天下学子应该都是如此,哪怕地方上的学子生活贫苦一些,也至少能吃饱吃好。 这些可都是大宋未来的脊柱啊! 朝廷每年拨下去那么多的钱粮,就是为了给这些学子们一个好的环境,为大宋培养更多优秀的人才。 那些钱都去哪儿了…… 这个世道有问题! 赵祯从未觉得自己治下的大宋那么丑陋。 他摔了茶杯,外面的人闻声进来,见他面色铁青,都束手而立。 陛下可不经常发脾气的,这回这是怎么了? 有人瞟了许茂则一眼,幸灾乐祸的想着这人怕是惹怒了陛下,稍后就会被收拾,然后的位置很可能就会空出来。 同行是冤家,太监的同行更是死敌。 宫中的日子很孤苦,这些没了根的人,唯一支撑下去的动力就是权利! 他们只有不断地往上爬,才能不被这个吃人的深宫吞没。 哪怕是个未成年的内侍,也会憧憬着往上爬,然后有人给自己使唤……做那个内侍中的‘人上人’! 许茂则看了一眼这些人,对他们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 他不禁冷了脸,沉声道;“都出去!” 有人看了赵祯一眼,见他没反对,大家这才露出失望的神色,然后悻悻的出去。 “欧阳修在干什么?” 赵祯脑海里一直浮现着那个和善、沉稳的模样,他总觉得欧阳修简直就是自己的翻版。 一样的和善,一样的被人欺负。 “欧阳修跟着寡母姚氏在汴河边上给人浣衣……” 汴梁是京城,京城就代表着人口众多。 人多了,各式各样的工种自然也就多了。 许多有钱人家会专门豢养仆妇洗衣做饭,小资一点的也会找临时工来浣衣洒扫。 欧阳修的母亲吴氏,就是这些临时工中的一员。 汴梁城内河流纵横,汴河是其中的翘楚。 更是城内第一大河,也是汴梁城沟通外界的动脉通道。 而对于许多京城人来说,汴河就是他们的母亲河,这里养育了无数代的开封人。 他们在上游挑水饮用,在下游浣衣洗菜,每天都有无数的人与汴河打着交道。 汴河两岸很是繁茂,下游靠近外城的一段河道边,有不少妇人正蹲在河边洗衣,棒槌声不绝于耳。 这些妇人大多是些底层百姓,所以穿着装束也比较随意。 普通的麻布衣裳,宽大的前襟一前倾,就露出了里面的内衣。 有些身材好的,甚至有些隐隐若现……河道两边莺莺燕燕的景色好不让人垂涎。 不过这里很少会有男人出没。 偶然有男子路过,或是有泼皮无赖到这儿晃悠,迎接他们的就是一阵叫骂声。 女人骂起人来,祖传的流氓也挡不住啊。 新 412:穷人的骨气 一大早汴河下游就围满了浣洗的妇人。 早上空气好,商船也很少在早上进城,清凌凌的水正适合洗涮。 欧阳修跟着寡妇姚氏,挑着两担从各家收来的脏衣服来到河边。 今日收的衣物不少,若让姚氏一人洗的话,那大抵就要到傍晚了。 欧阳修便主动要求帮母亲分担一些,姚氏拗不过儿子,只好带他一起来了。 只是这男人浣衣,传出去好说不少听。 尤其儿子身上还有官身,虽俸禄少了些,但好歹是入仕了,做这样的活计万一被人知道,免不得就会被嘲笑。 姚氏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半坐在河沿上。 又做贼一样地看了眼周围,嗔道:“你是举子嘞,做这些让人笑话。” 欧阳修在背诵着诗经,闻言说道:“娘,孩儿也会浣衣,边浣洗边背书,好像还能快些。” “哪来的歪理,欺负娘不会读书?” 姚氏嗔怪一声,脸上却带着欣慰。 欧阳修脸上带着憨笑,说道:“真的,孩儿哪敢骗您。” 姚氏知道拗不过儿子,就也不较真了,笑道:“那便快些洗,咱俩人干活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说话间姚氏手里的活儿就加快了速度。 欧阳修知道,母亲这是担心有人看见,从而丢了儿子的面子。 可他却不在意这些。 母亲这些年为了供自己读书,好好地年华就这么脏在了这些衣物上。 他心中有愧,更心疼。 “哎呦,这怎么男人也来浣衣了?这叫咱们怎么做活哟!” 姚氏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几个穿着随意的妇人,端着脸盆朝这边走来,见欧阳修一个大小伙子在河边,不禁抱怨起来。 “去、去、去!这是男人该呆的地方么?” “就是,咱们女人家来洗衣,你个大小伙子来做甚?” “莫不是心里怀着龌龊?真是不要面皮了……” 姚氏原本还羞愧的脸上顿时露出怒容。 “牛家妹子,你说这话可是要负责任的!我家大朗是朝廷钦封的八品令史,岂是容你随意辱骂的?!” 她本来是有些羞愧的。 可听到有人怒骂自己的儿子,向来温顺的姚氏,竟也学着那些市井泼妇掐起腰来,大有一副要跟对方互殴的架势。 不过几个妇人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动手,也不敢再骂。 民不与官斗。 对她们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道人家而言,一个八品官儿简直就能吓死人了。 可牛姓妇人显然是不信,啐笑一声:“切,八品官还会来这儿跟咱们妇道人家为伍?” 大家都知道姚氏的儿子在国子监读书,但听说也才过了乡试而已。 充其量也就是个举人。 难不成举人还能做官了? 姚氏的脾气也上来了,“你若不信,咱们现在就去开封府查户籍!” 这下牛姓妇人坐蜡了。 敢去开封府查户籍,那说明这事儿该是真的了,否则姚氏就是冒名顶替之罪,可是要下大狱的。 欧阳修至始至终都没说话。 他本就不善言辞,尤其是面对这么一群牙尖嘴利的妇人,他唯有苦笑,然后自顾自的洗衣。 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赶忙出来解围。 “嗨!咱这不就是随口几句玩笑么,姚家妹子切莫要当真……姐姐替她们给您赔个不是。” 大家经常在一起浣衣,所以大多熟络。 姚氏也不是那种尖刻的性子,闻言就缓了语气,哼道:“我家大朗没过乡试就已经是官身了!朝廷颁发的任命,你敢不信?” 母亲炫耀儿子,向来都是天经地义的。 别说儿子本来就优秀,就算是个棒槌,在母亲眼里也是一根优秀的棒槌…… 牛姓妇人这时也不敢再凶了。 几个妇人笑着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恭维个不停。 “是是是!咱们哪敢不信啊。” “这不是开玩笑嘛……” “对,对,玩笑……以前不知姚家妹子的大朗竟恁的有出息,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咱们这些姐妹啊。” 牛姓妇人也赶忙谄媚的笑了笑,“妹妹嘴贱惹恼了姐姐,实不该……还望姐姐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才好。” “哼!” 姚氏像个斗胜的高手,高傲的别过头去。 牛姓妇人这次也不敢再如何了,只能忍着,没话找话道:“姐姐这以后可就是官身了,说不准等儿子升官了,您也能跟着封个诰命呢!” 周围又是一阵恭维声。 姚氏终于露出了笑脸,脸上的骄傲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气氛也重归于融洽。 大家一齐蹲坐在河沿边上浣衣,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 “姐姐,你家大朗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 女人间的话题大概除了保媒拉纤儿就没别的了,欧阳修低头洗衣,闻言不禁红了脸。 姚氏却很自然道:“不着急,等考完再说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家儿子马上就要做官了,等过了殿试,更是地位翻翻,岂能看上你们口中的那些乡野村妇? 倒不是姚氏势利眼,而是现如今成婚讲究的就是个门当户对。 几个想说亲的妇人干笑两声不再说话。 另一个年纪大的妇人,又道:“我说妹子啊,你这儿子可是有官身的大才子,你也舍得让他来干这个?” 姚氏下意识低头,又忽得骄傲的抬头笑道:“他硬是要来呢,打骂都不听,说是心疼我,不舍得我劳累了。” 妇人眸色里微微多了羡艳。 不管是什么时候,儿子出息了最骄傲的就是当娘的。 虽然欧阳修不是她们的儿子,却不妨碍她们夸赞。 “那些读书人……还没过乡试呢,就看不起咱们这些普通百姓……真是让人恼。可你家大朗却不是,还愿意舍下脸面帮你做工,是个好孩子。” …… 欧阳修正在卖力的帮母亲洗衣服,却没有发现河岸上不远处,赵允让正苦着脸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身后是一个内侍。 “小公爷,陛下说欧阳修是个孝顺的,所以命你给他娘儿俩找个轻省些的活计,好歹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安生些……” 赵允让无奈的问道:“这人是秦为的学生,为何却要让我来?” 大家本来都不熟好吧? 若不是知道欧阳修是秦为的学生,哪怕是赵祯下了令,赵允让也不会亲自来,最多找个随从去送两贯钱过去了事。 内侍木然道:“这个某不知,不过话带到了,某这就回去。” “别啊!” 赵允让一把拉住了内侍,故作佯怒道:“你不给个准话,我这怎么安排?是直接给钱,还是给他们找个活儿干?” 陛下亲口交代的事儿,肯定不是给钱、找活儿这么简单。 这事儿不好干啊! 内侍知道这货以前可是个十足的纨绔,惹不起啊…… 只能小声道:“陛下说,此事秦为不好出面,他毕竟是国子监祭酒,一旦对谁恩情过重,那就有培植党羽之嫌,朝中肯定会有人喋喋不休……欧阳修那人又是个老实的,直接给富贵却不好,会有麻烦……” 什么麻烦? 不就是又想给恩惠,又不想被外人说皇帝任人唯亲么? 这欧阳修当真是好运气啊! 大宋开国多年,这般被帝王暗自惦记着的臣子还有谁……除了一个秦为,就属这欧阳修最蒙圣宠了。 赵允让无奈的走了过去。 “欧阳修。” 欧阳修刚甩完一件外衣,抬头见是他,就憨笑道;“小公爷寻某有事吗?” 周围的妇人们闻言,呼得炸了锅一样。 有些甚至都站起来了,不是行礼,是准备跑路…… 小公爷啊!这可是皇亲国戚。 别说是行礼,就是看一眼她们觉得会折寿,大家不是一个档次,自然不能在一处屋檐下共存。 赵允让唯有苦笑,然后道:“咱们俩寻个地方说话吧。” 欧阳修却摇头道:“还得干活呢,要不您稍等等?” 在他的世界里,省试之前的任务就是帮着娘亲挣钱,谁都不能打断。 赵允让无奈,只好在一群妇人炙热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道:“我来是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衣食住行缺了什么告诉我就行。” 合着是来送温暖的。 妇人们放下心来,然后又不禁心中惊讶;这欧阳修到底得了什么运气,竟能让宗室子都另眼相看。 可欧阳修却皱眉道:“小公爷这话……欧阳修不明白……” “你……算了,你不用明白……就只管说你生活上还有什么困难,我帮你解决就是。” 赵允让不能透露赵祯的名字,只能含糊揭过。 欧阳修却认真摇摇头:“多谢小公爷好意,某没有什么困难。” “这还不叫困难?” 赵允让没好气的指了指那些脏衣服,就差没说你都混得和妇人为伍了…… 欧阳修明白他的寓意,他站起身,不卑不亢的正视着赵允让,认真道:“但这是某和母亲靠本事换来的,虽然辛苦些,心里却踏实。” “这才挣几个钱?你不想你娘过得好些么?” 赵允让的出身,注定了他不能理解这种所谓‘穷人的骨气’。 欧阳修犹豫了少许,又坚定的摇摇头:“想是想,可别人给的,终究不踏实……若是习惯了受人恩惠,以后便再不能挺起腰杆做事了。” 新 413:帝王都是神经病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你受了人家的恩惠,以后就要百倍的回报给人家。 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赵允让知道劝不动欧阳修了。 只好悻悻的来到秦家,不由分说的就把秦为拉了来。 汴河脸上小摊最多,这里是普通人的聚集地,小摊林立酒楼却不多。 毕竟这年头温饱都成问题,外城这些百姓们,哪家有钱天天去酒楼呢。 “这是陛下给你的任务,和某有什么关系?” 一家卖米酒的小摊上,桌上放着几样小菜,赵允让和秦为面对面坐着饮酒。 “还是不是兄弟了?” 赵允让没好气的瞥了眼他,道:“陛下要我帮他过得好些,还不能明着给恩惠,这……难办呐!” 他不缺钱,若只是单纯救济一下,千八百贯也能拿出来。 可这欧阳修就是个一根筋,宁愿挤在那群妇人中浣衣,也不肯受他的恩惠。 秦为小酌一口,咂咂嘴道:“那人钱财,就要与人消灾,受人恩惠就会牵扯因果。” “要不直接给他娘找个轻省些的事做?” 赵允让很有信心的道:“浣衣那么辛苦,况且欧阳修都有官职了,传去也丢脸面,他娘定然会同意。” 秦为不置可否的道:“你可以去试试。” 这种低度米酒最是香醇,不过喝多了也上头,喝完一小杯后,秦为便不再倒酒了。 河边母子俩带来的衣服也洗的差不多了。 赵允让起身过去,脚步矫健。 他前脚才走,边上一桌正在喝酒的两个男子就看了过来。 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叶双愁。 秦为却毫不意外。 这可是赵祯亲自交代的事儿,叶双愁怎可能不伤心。 他过来坐在赵允让刚才的位置上,眼中鬼火幽幽,问道:“某以为你会给他出主意。” 秦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皱眉道:“陛下让他来,就是担心我出面犯了忌讳,我又不傻……” 叶双愁伸手拈起一块鱼干,嘴唇微微一动,“世人见利忘义,见到了好处,难道那姚氏还会不拿?” “他肯定不会拿。” 秦为的话让叶双愁笑了笑,很是渗人的笑容。 他掌管皇城司,什么样的硬骨头没见过。 但这些人一旦触及了生命利益,再硬的骨头也会被腐蚀。 “他若是拿了呢?” 秦为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又后悔了,“就是管不住这张嘴啊!” 他放下酒杯,“若是拿了,某拿五千贯上缴朝廷,给皇城司修缮衙门。” “好!” 叶双愁冷冷的道:“若姚氏不拿,算某欠你一个情。” “你的情……罢了,还是能值五千贯。” 秦为本想说不值当,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面子。 叶双愁的人情可不小,宰辅恐怕都没这个待遇。 关键时刻能救命! …… 浣衣看着简单,可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也不是个轻省活儿。 欧阳修洗了没多久,就觉得浑身酸痛,便坐在河沿上伸了伸腰。 等他扭转了下腰身,便发现去而复返的赵允让。 “小公爷,您又来了……” “……” 赵允让满脸无奈的坐在他的身边,对边上的姚氏笑了笑,说道:“尊母子在此多有辛苦,若是有个更轻松的活计……” 你不要钱可以,换个轻省些的活儿总行吧? 欧阳修还在有些懵,庞氏却堆笑道:“多谢了……” 这是要答应了吧。 赵允让觉得正常人都会接受的,反正她们是要付出劳动的,这不算是恩惠。 “只是奴家却习惯了。” 姚氏的话让赵允让的微笑渐渐僵硬。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更以为这是不好意思,就说道:“这只是小事,只要你答应,明日就能去,秦记知道吧?城外的香露作坊里有不少女工,而且钱不会少。” 姚氏看了儿子一眼,说道:“多谢了,浣衣虽然辛苦了些,可却安宁。” 什么叫安宁? 赵允让从小生在郡王府,伴随他的只有大家族里的勾心斗角,更没体会过这种穷苦中的安宁。 欧阳修这时站起身,朝他拱手道:“多谢小公爷好意……您该是秦祭酒委托来的吧?我母子虽日子过得清贫了些,倒也还能温饱,便不麻烦您了。” “为何?” 赵允让站起身来,却是被气得。 “换个轻省钱多的活干不好么?” 欧阳修老实的摇摇头:“自学生入国子监以来,秦祭酒对学生的帮助已经够多了,学生无以为报,便更不敢再平白受恩惠了。” 于他而言,秦为亦师亦友。 一年多来他对自己关心备至,欧阳修心里清楚,秦为看重的并不是自己的文采,而恰恰是他的诚实。 所以,他不想被人看不起,更不想被秦为想成是那种只会逢迎沾光的投机之人。 随后赵允让几番劝说,可欧阳修只是摇头婉拒。 赵允让一脸懵逼的回去了。 “秦兄,他为何不答应?送上门的好处……而且某说了,这事儿算不得什么恩惠,日后也不会跟他们计较,可母子俩还是不答应。” 赵允让有些懊恼,喊道:“拿酒来。” 他觉得自己的信心受到了打击。 对一个纨绔来说,干正事儿的机会并不多,他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没办好。 “拿个屁!” 秦为叫住了伙计,笑道:“这是要以酒浇愁?至于么……” “欧阳修也是个男人,他就该扛起肩上的责任,靠人接济,以后骨头就软了……想要过好日子,就要靠自己去打拼,这么什么好说的!” 秦为赶走了他,叶双愁又坐了过来。 “刚才某叫人去……用钱诱惑了欧阳修,那少年竟然视若无睹……果然是视钱财如粪土,难怪陛下看重他。” 叶双愁的分析却换来了笑声。 “哈哈!这世界上就没有不爱钱的人,只不过对某些人来说,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秦为笑的像个睥睨普通人的智者。 叶双愁面色铁青,先是是被他这种不屑的模样刺激到了。 眼中的鬼火变成了野火,那怒气在渐渐蕴集。 “你在笑什么?很可笑吗?” 秦为看着他,点头道:“是很可笑……某以为你最少对人性人心有些琢磨,可没想到你竟然是一无所知……” 叶双愁冷冷的道:“某只知道人性懦弱,在某的面前,看似强大的人只会哭泣哀求,只求速死。至于人心……人心歹毒,和兽类一般。” 秦为看着他,遗憾的道:“那是因为你从来生活的环境就是黑暗的,所以你只会用黑暗的角度看待问题,人世间的情感你却不懂。” “出去说话!” 叶双愁扔在桌上一小吊钱,两人离开小摊,二人并肩而行。 “你父亲以前在汴梁是很出色的学子,他给你指点的方向,自然也是康庄大路……某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再冷酷的人也有憧憬,也有自己的软弱之处。 叶双愁的软弱是什么秦为不知道,不过显然他也佩服有本事的人。 “这和身世没关系……” 他看着叶双愁说道:“只是你们不懂底层百姓的想法,于是就用自认为很华丽的手段去诱惑欧阳修……” 在某些人觉得,只有利诱之下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可他们却忽略了人性的本真。 他认真的看着叶双愁,接着道:“若他刚才没有抵住诱惑,你们完成了陛下任务的同时,大抵也会在心里轻视他,觉得这种唯利便可驱使的人,根本不配陛下侧目。” “可他没有答应,你们却茫然,并自行揣测他的想法,大抵是恶意的……” 好意没有被接受,施善者便会失望。 然后就开始了那些极端的揣测:这人怕是脑子有问题! 叶双愁看着他,冷冷的道:“你最喜欢的就是揣摩人心,所以你和王臻、王尧臣他们亲近,你甚至宁可和张之白共处,也不肯过多亲近吕夷简……你二人都是陛下信任的臣子,若联起手来,你在朝堂上会好过得多,可你却并没有……” 他僵硬的脸上,甚至扯出了意思弧度出来,又道:“是因为你觉得觉得吕夷简不好呢?还是你觉得他不值得你亲近?” 秦为稍楞片刻,干笑道:“没有的事。” 他没有不喜欢吕夷简,只是觉得这人有时候做事不大磊落,总爱搞些暗地里的动作。 就比如上次赌坊一事。 大家明明可以摆在明面儿上来说,却非要搞些暗地里的手段。 这样的人大多自私。 在不触及到双方利益的前提下,他们可以做盟友,甚至可以做兄弟。 可一旦牵扯到自身利益,这样的人便不可深交了。 张之白虽是太后提拔上来的,但做事风格却要比吕夷简光明太多了,至少他出手都是明着来。 “某只是不喜欢那些操弄人心的手段,这不是君子所为。” 秦为上马而去。 身边叶双愁的下属看走远后,才对他说道:“都知,吕相在朝中的名声可是有口皆碑的,这人却说……” 叶双愁看了一眼洗完衣服准备回家的欧阳修母子,说道:“有口皆碑……是啊!大家都这么说,可唯独秦为却不这么认为……” 他一路回宫,赵祯已经在等着了。 “没办成?” “是。” “为何?” 赵祯认为他们办事不力,所以就有些恼火。 低头道:“赵允让说给姚氏找个轻松的活计,姚氏却拒绝了。臣派人去用钱财诱惑欧阳修,他更是避之如蛇蝎……臣有罪。” 他跪在了地上,可赵祯却笑了。 “这是为何?” 他看了叶双愁一眼,说道:“你派去的人可是凶神恶煞的,吓到了他们母子?可允让却不会,他看着跋扈,骨子里却是个和善的……” 叶双愁低头道:“臣不知,秦为看样子知道,可他却不肯说。” 赵祯没好气的道:“叫他来!” 随后秦为就被叫进了宫中。 “朕要知道原因。” 这是要准备栽培欧阳修? 帝王要重点栽培一个人之前,肯定要揣摩他的心性,考验他的品格。 历史上欧阳修本就是位极人臣,如今依然没有改变,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秦为本以为是什么大事,所以叹道:“陛下,其实就是一句话而已……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更不会有白吃的午餐。” 赵祯摇头道:“这叫什么话……” 他只是想了想,就吩咐道:“去个人,朕记得那欧阳修有两个不错的同窗,去问问他们两个。” 皇帝认真了,叶双愁马上去安排此事。 秦为想走,觉得这事儿就是赵祯没事儿干了闲的。 可赵祯却没同意。 他只好在外面和陈许茂则有一句没一句的扯淡。 “陛下最近心情不好吗?” 打听帝王隐私,这话算是犯忌讳了。 许茂则却没有呵斥,只是看了看两边,见没人在才笑叹了一声,“少年人嘛,总会觉得要干出点什么成绩才行,陛下这是急切了……” 他没说赵祯急什么,秦为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可这事儿却急不来。” 许茂则点点头,又笑叹道:“话是这么说,可你看陛下这副模样,显然是隐忍太久了,若不宣泄一下,怕是憋出气来……” 不就是觉得手里可用的人太少了么。 太缺乏安全感,又一心想干番事业,所以赵祯有些激进了。 几番感同身受下,便觉得欧阳修品行不错,非要着重栽培一下。 可栽培是栽培,但帝王总是下意识就会把人往歪处想,越想不通、就越是想歪,简直拽都拽不回来。 这就是典型的被迫害妄想症……帝王就是神经病! 他很少看重什么东西,因为觉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所以旁的都不值他看重。 可一旦看重之后,却又怕对方背叛。 秦为当初也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考验,才真正得到了赵祯的信任。 不过他和欧阳修不同的是,在绝对能力面前,一切猜忌都会自然消散,一句话……某若是有二心,何至于提着脑袋为你在前拼命? 所以赵祯对秦为的信任很存粹。 但面对欧阳修……他失败了。 这对普通的母子俩,竟然击败了皇帝…… 秦为只觉得有些好笑。 新 414:交趾又搞事情了 叶双愁再次回来了,并带来了第一手消息。 秦为却已经吃了午饭,正坐在外面的门槛儿打盹。 “陛下……国子监那个韩琦去问了,欧阳修却回了他一句‘无功受禄、寝食难安’。” “这是要学那些士大夫装清高么?” 赵祯下意识就黑了脸。 他对大宋的这些士大夫没什么好感,甚至历来几任宋皇都对本朝的士大夫没好感,大家不过都是在虚与委蛇罢了。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这些士大夫已经读书多魔怔了,他们有自的一套道理,别管对错善恶,他们就是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 连皇帝他们都敢挑刺儿。 哎! 没想到这个欧阳修还未正式入仕,就已经学了那些人。 叶双愁感觉到一丝不好的气息,便接着道:“不,欧阳修说他只有靠自己的劳动吃饭,如此才能安心,否则心里总念着恩情,他便会掣肘。” “就那么简单?嗯……这不是秦为说的那个什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对,他怎么知晓底层百姓的想法?” 赵祯自问了一句,又自解道:“是了,他也穷苦过,自然明白这些人的想法,感同身受就是这个意思。” “秦为懂得人心,所以总能恰中精髓。” “恩,可这却是天赋,连朕也学不来啊……” 稍后赵祯叫他进去。 “你要盯紧了欧阳修的学业……” “是!” “还有,你是如何断定欧阳修母子不肯答应的?” 疑心还是没放下…… 秦为只好认真解释道:“陛下,欧阳修身兼官职,又刚过了乡试,按说这样的人也算半个贵人了,可他依然不在乎身份,帮寡母分担劳作的压力,可见这人是个实在的,他没有虚荣心……自然便不觉得自己苦。” 天下苦楚太多,每个人的苦楚也都不尽相同。 或许在别人看来,生活拮据且有失身份的欧阳母子肯定吃尽了生活的苦楚。 可却不知这样的人,早已不知苦是什么了…… 换句话说他们习惯了苦,也就不觉得苦了,以至于忽然有了甜头,反而让他们感觉不踏实。 “就那么简单?” 赵祯依旧狐疑。 “就这么简单!” 秦为语重心长的点点头,“陛下,您莫要看轻了那些市井百姓,他们虽看似没有尊严,为了生存及尽苟活着,可这样的人亦有自己的骨气,他们宁可平庸甚至受苦,也不愿丢了尊严。” 赵祯沉默了下来。 秦为的这番话,似乎在某一瞬间,为他打开了一扇不一样的世界之门。 …… 赵允让不知道什么叫做人心,更不知道什么叫做人性。 他自己琢磨了两天却一无所获,回去问商郡王妃却碰了一鼻子灰。 王妃对人性的认知很透彻,但这种事情却不是靠教就能懂得,每个人看待人性的角度都不同,这得你自己去感悟。 可惜赵允让现在并不能感悟出什么,便丧气地说要去找秦为请教一下。 他一路步行而来,不时看看周围的人,去揣摩他们的内心世界。 “咦!那……那是狄青?” 侍卫也看了眼,笑道:“是,小郎君,狄郎君像是在买东西。” 甜水巷的拐角处,狄青正在和一个塊着篮筐卖针线的女人说话。 他的脸上浮起了笑容,这个笑容少了往日的冷肃,很纯粹的笑。 他的眼睛很亮,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宝贝。 女人从篮子里挑了几样针线出来,狄青拿到手却还是磨磨蹭蹭的不肯走。 可女人显然是想离开了,她还要走街串巷去卖货物,没时间在这里耗着。 赵允让微微仰头,琢磨了一下这两人。 他忽的笑了,道:“狄青看着是……对那女人有好感吧?” 侍卫却疑惑道:“那女人长得普通啊!顶多有些俏丽,而且小人看她……并不想和狄郎君多纠缠呢!” 赵允让得意的道:“某也是这般认为的。” “不过狄青貌似真的喜欢那女人,你看他的眼神……都闪光了!只是他有些踟蹰,还故意装得不在乎的样子……可你看他的表情,分明就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了话惹到那妇人。” 那边的狄青磨磨蹭蹭的,嘴上却酷酷的说道:“那个……某走了……” 女人似乎有些如释重负,笑了笑道:“小郎君慢走,奴家就在这几条街上卖货,以后想买什么可以在路口等等。” 这是她做生意时的口头禅。 不只是对狄青,每遇上一位顾客她都会说这话。 不是为了下次相遇,只是为了卖出更多的货物而已…… 狄青却好似没明白这其中意思,点点道:“某家兄长最近要娶妻了,家里针线总是不够用,我回去问问,若是需要我下午再来寻你……” 他悄然走了。 女人也从反方向离开,只是走了十几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笑道:“少年人好玩。” 他拿着用碎步包好的针线缓缓而行,脚步显得有些沉重。 突然手中一轻,狄青下意识就往腰间摸去,又恍然想起他今日为了来这儿,并没有佩刀。 便回头怒声道:“谁?” “你个大男人买这些女人用的东西作甚?” 赵允让把玩着手里的针线,碎布里的针被他一揉捏,就掉出来几根。 狄青买来的针线都是贴身珍藏的,却被赵允让如此不爱惜的把玩,脸色早就由青转黑…… 这是真的? 他竟然对那个女人上心了? 狄青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赵允让顿时心中一个咯噔,然后举手投降:“某错了,这就让人去寻那女人,原样买一份来。” “不要!” 狄青脚下加快,没两下就不见了。 “他真生气了?” 狄青号称汴梁头号钢铁大直男,这是秦为给他封的称号,说他这辈子跟女人绝缘。 可今日他的表现却让人咂舌。 赵允让看着散落一地的针线,就郁闷的道:“那女人一看年纪就不小了,而且她是高盘髻,很明显是成了家的,他这是抽抽了?” …… 人心难测,国心更难测。 赵祯和几个宰辅正在商议国策。 现在不是朝会,大家没了拘束也开始畅所欲言。 当说到广南西路时,吕夷简主张以安抚为主,轻易不可动兵戈……他的理由是,交趾那边土著居多,就算开战了也是劳民伤财,没油水儿啊。 张之白则主张出兵震慑一下,毕竟大国威严不容侵犯。 “辽人近年来虽说言语嚣张,但他们国内权柄交锋激烈,轻易不会主动引战……西夏也还算是安稳,可广南西路却不是很太平……” 张之白很是不屑的道:“他们难道敢主动进攻不成?” 张之白觉得他过于轻敌了,就淡淡的道:“李公蕴连国都敢立,你说交趾敢不敢进攻大宋?交趾人的野心很大,他们不可能甘心偏安一隅。” 吕夷简皱眉道:“可那会开启两国大战……交趾可有实力和大宋开战吗?若是旷日持久,他们可能坚持?” 张之白有些懵,毕竟他对交趾也了解不多。 况且广南西路那边虽然时有摩擦,但名义上交趾还算是大宋的附属地。 打或不打,亦或是怎么打,都要有个尺度才行。 “王卿怎么看?” 王臻是枢密使,每逢战事攻略必然会被点名,他出班说道:“陛下,交趾那边多瘴疠,若想强用兵,还需仔细了解当地环境!还有……交趾如今还算大宋附属,若要镇压朝廷需要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才行,否则便会使得东南、西南等沿海地区的地方势力惶恐不安。” 天朝上国要讨伐不臣,首先第一点就是要师出有名。 你不能说,我看你不顺眼所以就来揍你,那不行,太不要脸了。 大宋不是前唐,怕是也没有这个魄力。 王臻看着苍老了不少,不过精气神儿倒挺足的。 赵祯微微一笑,值此交趾有乱之际,枢密院可是重中之重,不可轻忽。 而且若是要重臣挂帅出征,枢密使也比较方便。 王臻的表现让他很满意,可……他毕竟是老了啊! 王臻今年已经六十一了,在这种人均年纪不过四十的时代里,六十岁早就到了归天命的年纪。 若强行让王臻挂帅,那就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他看了一眼宰辅们,张之白是不可能出征的,他和王臻差不多年纪,商讨政务还行,出征……那是想要他们命。 吕夷简呢? 罢了,他一走朝中党派将会再次倾向于太后,他还需要吕夷简压制朝廷…… “诸位卿家觉得庞籍如何?” 赵祯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可宰辅们都是人精了,哪能不动这话的意思。 王臻出班道:“陛下,庞籍深谙军事,这些年来屡屡研习大宋军事部署,对外战事也多有涉猎。” 这话也有王臻说最合适。 陛下有意要王臻入政事堂,而原本枢密使的空缺就得找个人来补上。 此时大家都在盯着这块肥肉,但有资格上桌的却只有那么几个人。 张之白不会说话,否则就会被人说是帝后夺权。 吕夷简已经是宰辅了,门下势力不弱,若再由他举荐枢密使,赵祯难保不会心生猜忌。 新 415:定了! 目前来说只有王臻孑身一人。 他背后没有党派支撑,门下的势力也不多。 这样的人就算结织一些势力,对皇权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一阵沉默,赵祯说道:“王卿这些年兢兢业业,朕,仰仗卿家,明日便开始入政事堂理政吧。” 这是定了? 王臻躬身谢恩,大伙儿都有些思绪翻飞,旋即就被空出来的枢密使一职所吸引住了。 赵祯看了张之白一眼,君臣二人对视后,便有了一个初步的默契。 “庞籍……可为枢密使。” 这话是赵祯说的,宰辅之位容不得旁人置喙。 张之白马上就出班道:“陛下英明。” 稍后中枢的旨意便会下达,此事就算是初步定下来了。 “晏殊可为开封府尹。” 这是填补庞籍的空缺。 “王德用……枢密副使。” 老将王德用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已经五十的他,上阵杀敌应该不现实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施展自己的军事才能。 武将能做到枢密副使,这已经是天花板的级别了。 这还是赵祯年轻想干点儿实事儿,所以才看重了王德用的军事才能,算是破格嘉奖了…… 以上的任命都是和宰辅之间沟通过,吕夷简虽有些不同的意见,但更清楚陛下的命令不可忤逆。 赵祯想夺权的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这个时候谁要是阻挡,别管你是好心还是歹意,都会被赵祯记恨。 随后就是赵祯的私货。 “三司使、王卿……” 王尧臣愣了少许,出班道:“臣在。” “王卿可入政事堂理政……” 王臻和王尧臣同时被看中! 宰辅们都在暗自吃惊……莫不是以后这政事堂里就要有四位宰辅了?竞争激烈了啊! 不过吃惊的同时,宰辅们也纷纷表示赞同。 一家独大是好事儿,但也很容会被帝王忌惮。 现在虽说权利分化了不少,但相对来说只要宰辅们够团结,他们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的多。 赵祯也自得了一瞬,觉得自己算得上是知人善任。 他在洋洋自得,随即想起交趾之事,就有些难为情的道:“那个……那个……交趾之事……” 年轻的帝王一心想要干番事业。 他云淡风轻的瞥了张之白一眼。 首相是干啥的? 别的都不说,首相首先就是要和皇帝站在一起,能察言观色知道皇帝在想些什么,然后互相沟通配合。 张之白虽是刘娥提拔上来的。 但在皇权和朝臣之间,他只能选择皇权,不管这皇权是在刘娥手里还是在赵祯手里,他都要一心景从, 张之白是老臣子了,赵祯不过是看了他一眼,他就猜到了这个难为情是啥意思。 交趾很难办。 若是两方拉开架势打一场,那大宋绝对不怵。 开什么玩笑,一个交趾而已,大宋就算再垃圾,也不至于连交趾都弄不过吧。 可赵祯担心的不是输赢,而是担心一旦强压制下,广南各路的势力都会受到影响,从而产生连锁反应。 当年只是一个李公蕴就弄的大宋焦头烂额,现在交趾冒泡了…… 咋办? 要集思广益啊! 上次秦为就说了交趾人的坏话,说他们不要脸,还贪婪,所以铁定会来大宋找食。 当时大家都不以为然,觉得他夸大了交趾人的胆子,现在却一一被验证了。 丢人啊! 一群老汉自诩算无遗策,却被一个少年给撂倒了。 若非大伙儿都是厚脸皮,此刻大概都只有掩面而去的选择了。 “陛下,要不……多叫些人来……集思广益?” 王尧臣持重稳靠,还没正式上任,就给小皇帝漏了一手。 让赵祯体会了一把语言的艺术。 单独叫秦为来丢人,多叫几个可以遮掩一下。 赵祯也觉得这样好,自己的脸面好歹保住了,就说道:“如此便依王卿所言吧……传秦为!” 秦为这边还在考虑要不要给欧阳修申请一笔奖学金,也好让母子俩好过些。 欧阳修努力好学,成绩也不错,奖学金也算不是恩惠,是靠能力得来的。 虽然秦为总说什么‘靠能力吃饭,靠本事养家’。 但毕竟是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学生,护犊子是本能。 “郎君,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让您进宫议事。” 孙好民进来禀报,一副与有荣焉的自豪模样。 在大宋只有三品以上的相公们,才会经常被皇帝叫去议事,可郎君才五品,而且年纪才不过二十。 这个年纪参与国政,简直就是祖坟冒烟了。 秦为却很淡然,他知道这不是什么荣耀,只是赵祯又遇上难题了。 而他在朝中那帮君臣的眼里,俨然就是一头生产队的驴。 刚进大殿,秦为便听到里面的议论声。 当听到王臻就任政事堂后,心中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还好,王公终于熬出头了! “广西奏报,交趾人最近蠢蠢欲动,多次入境试探,人数虽然不多,可渐渐密集,诸卿,西南一乱,不小心就会成席卷之势……” 赵祯有些郁闷,觉得老天爷就是自己的对头,不然好不容易才得了安稳日子,转眼交趾人又来了。 “当年李公蕴叛乱立国,交趾就想趁火打劫,如今蠢蠢欲动,这是为何?” 赵祯自问自答:“那李日尊据闻野心勃勃,肯定不是来做客吧?” 陛下竟然揶揄了一把,可群臣却没有笑的心思。 还没交接的王臻自觉应该站好最后一班岗。 再加上新官上任,他第一个说话:“陛下,那李日尊怕不只是想劫掠一番这么简单吧?” 交趾大多是由一些原住民组成的部落,那里缺衣少粮自然环境恶劣,所以时常就会发生有部落出来掠夺的情况。 但作为一国之主的李日尊,他出手肯定不会是因为吃不上饭了。 赵祯听了一耳朵,却觉得没什么新意。 交趾的目的他早就大致有了解了,现在赵祯只想知道,大宋应该如何应对。 见秦为站在那里发呆,心中不禁无语。 朕特地叫你来,可不是让你来发呆的。 “秦为……” “臣在。” “往日你在朝堂之上滔滔不绝,今日这是怎么了?” 群臣一看就笑了,王尧臣说道:“陛下,少年人跳脱,怕是还想着其他事儿呢。” “莫不是……听闻你定亲了,莫不是心中思念?” “哈哈哈哈!” 被一群老货揶揄,秦为顿时打起精神。 这里是大宋的权利中枢,大伙儿都习惯了一板一眼的说事,也没有什么笑料给大家调剂。 而秦为这个少年的闯入就是一个异类,大家心中不自在的同时,就寻机拿他开玩笑。 “交趾人的野心……永无止境。” 一群老汉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吕夷简也出班说道:“交趾弱小,若说野心……” 众人都齐齐笑了。 连赵祯都不禁为之莞尔。 他重视交趾,是因为有李公蕴的前车之鉴在,担心那边会变成一个烂泥塘,不断的纠缠。 可要说什么交趾人的野心永无止境,那就是高看了他们。 在这些笑声中,秦为在心中比了个中指,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孤独的旅人,在一片和平声中为大宋开辟道路。 “交趾人的野心比辽人的还要强大……” 秦为却一本正经的说话,可宰辅们却只是茫然。 “你这个……” 张之白皱眉道:“臆想?还是有根据。” 这是想让大宋把目光投向西南吗? 可大宋现在却顾不上西南,北面辽人正在积蓄力量,西夏也在蠢蠢欲动,说不定哪天就会搞些事情。 张之白的话就代表着宰辅们的立场,众人看着秦为,觉得他还是年轻了些,一惊一乍的,少了镇定。 “要镇定,遇事首先有静气,如此方能从容应对……” 这是吕夷简,一脸教导的风范。 可这分明就是瞧不起。 你娃还是太年轻了啊! 年轻人遇到点事就手忙脚乱的,想到什么说什么,根本不考虑事实依据。 王臻有些恼火,想说话却觉得自己刚参政,这个时候就站出来树敌,显然不太好。 张之白却淡淡说道:“此事……少年有见识便已难得,大家都没去过交趾,自然也不清楚那便的情况,论政本就是各抒己见……说错了也不必在意。” 张之白是首相,他在这里的地位仅次于赵祯。 可老张竟然会帮秦为说话? 众人心中暗自揣摩着,又不约而同的看了眼王臻…… 想法不言而喻。 怕是张之白看准了王臻、王尧臣二人上来后,便会全力扶持秦为,他现在说话就是结个善缘。 首相也总有致士的一天。 等老张下去了,这个首相的位置谁来做? 目前看来吕夷简的呼声最高,可大家却忘了他在朝中支持的党派太多,若再成了首相,一个不好皇帝就会被架空了。 可王臻却一脸淡漠的表情,显然并不想领这个情。 赵祯心中一叹,他是喜欢王臻这样刚正不阿的老汉,可他同样担心几个权柄再朝的宰辅一旦联手,那他的日子将会难过。 “秦为……此事不论了,枢密院从各地抽些人手出来,调配些援军。” “陛下英明……” 赵祯觉得交趾之事让人头痛,但若因此让几个宰辅争执起来,显然是不划算的。 这就是一件烂事,早了早好。 新 416:野蛮人的可怕 “陛下,臣请去驰援西南!” 刚解决了一件事,大家正准备松口气,可秦为似乎就不想让大家轻松,一句话让君臣皆有些错愕。 张之白不言而笑。 王臻有些怒意看着他,若不是在大殿,早就一巴掌抽过来了。 你以为领兵作战是容易事儿么? 尤其是在大宋,你打赢了功劳减半,打输了……那就等着被弄吧! 所以不管出于何种角度来看,文官作战都是不划算的。 除非这人是宰辅,也只有宰辅可以光明正大的领军,因为他们早就升无可升了,更不怕被弹劾。 赵祯也有些不悦,恼火的道:“莫要胡言!卿乃我大宋才俊,轻易不可涉险。” 这话算是荣宠至极了。 有哪个臣子能让皇帝如此关怀备至的,甚至不在乎战事,只是担心他的安慰,才拒绝他带兵。 秦为却躬身道:“陛下,臣说过交趾反复无常,那些蛮夷之地根本不讲什么信誉,他们今日能来侵袭,下次就能来攻城,只有用铁血手腕震慑,一次打怕了他,打服了他,方能压住他们的野心! 吕夷简觉得他这是死缠烂打,就没好气笑的道:“你并未去过交趾,如何得知这一切?” 秦为有些无语。 不知道不会去学吗?不会去亲眼看看吗? 这个大宋就是因为说的人太多,干的人太少,才会被眼前的事物蒙蔽了眼睛。 他心中不禁有些悲哀,冷道:“任他东西南北风,做了才知道!” “夸夸其谈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只会让问题更加严重,等真到了兵临城下那一天,一切皆晚矣!” 气氛顿时就沸腾了。 什么叫‘兵临城下那一天’? 你是在说交趾会有天攻打大宋的城池,还是在寓指大宋有天会被敌人打到兵临城下的地步! 这不是谏言,这是诅咒! 你在诅咒大宋会亡国啊! 赵祯嘴巴微微张开,有些呆滞的看着秦为,不知该如何回答。 “混账东西,口不择言!” 王臻更是怒不可遏,也不管是不是在大殿之上了,扬手抽了过来。 啪! 秦为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脑瓜。 他本来想躲的,又怕王臻年纪大了闪到腰。 没想到老头儿看着年迈,手上的劲儿可是一点儿也不轻。 他捂着头,倔强的别过去,但脸上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张之白本来是要发飙的,可王臻先下手为强教训了,他也不好再过苛责,只能冷道:“少年人莫要大言不惭,你未经历诸多事务,便没有那些见识,有些话……祸从口出!” 这算是放过秦为了。 否则单是他隐喻大宋会亡国,秦家顷刻间就会倒塌。 王尧臣对秦为颇为欣赏,再加上有秦丰当年的情分在,他也站了出来,看似在训诫,却是在为他脱罪。 “世间事、人心事,你说交趾会进攻大宋,可却忘了交趾弱小,那些土著就算再如狼似虎,可绝对差距下,他们也仍旧翻不起什么风浪。少年人一腔热血是好事儿,但也要学会稳重才是。” 几个宰辅纷纷点头。 赵祯也轻叹一声:“你……罢了,看在你也是一心为国,这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这也就是秦为,换个人说这话,这会儿恐怕已经流放的路上了。 “还不退下?” 王臻气呼呼的骂道:“小子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想建功立业,却也不能急躁。” 你想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这本没有错,可错就错在,你不能走极端,这世间事没有非黑即白的。 但凡有,那就要抹去! 因为,只有灰色才是生存之道,非黑即白的大宋只能引发混乱。 是的。 大伙儿都认为秦为只是想要强行推销自己的政治理念而已。 大宋不止要防着北方,还要分出兵力预防第三条战线,甚至多条战线。 用秦为的观点来说就是——大宋皆是敌人! 一旦这个观点被成功纳入大宋的政治走向,今后秦为的名字将会不断被提及,然后他便可主导一个时代的走向。 就像当年的范仲淹…… 可范仲淹最终失败了,这种事情太疯狂了! 你想要主导时代,可时代却在想着如何抛弃你,除非天大的实力加运气,否则失败只是早晚。 就如同是黄河改道一样。 秦为一力反对改道,王臻更是拼上了一辈子的政治生涯帮他张目。 最后秦为胜了,王臻更是因此获益跻身宰辅之列!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成功的,你以为王臻能升任宰辅,就只是因为他刚正不阿么? 错! 那是因为他拥有别人没有的政治财产,反对黄河改道从而成功,就是他的财产之一,让满朝文武都看到了他王臻的本事。 这才是赵祯最后选择王臻的关键! 还有最后一位宰辅——王尧臣! 在大家都以为,这个被太后一手提拔出来的三司使,今后成就也只能止步如此时,赵祯的一道任命让所有人看到了希望。 这是一个讯号。 王尧臣上台更不是偶然。 这是赵祯想告诉那些背后支持太后的势力——朕,心胸宽广!尔等不论前因,只要肯为朕效力,朕皆会重视! 随着赵祯这几年的地位稳固,帝后之间的权利交锋也已接近了尾声。 那么这些原先支持刘娥的朝臣们,该何去何从? 若换做当年的李隆基,这事儿没说的,肯定是一个不留全部弄了! 但赵祯却不能。 一个是他没有李隆基那样强势的手腕,还有一个是大宋的国情根本不允许朝堂大战,否则一个不好就会分崩离析。 若非如此,当年的太宗皇帝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改弦更张。 赵匡胤留下的那些势力庞杂,可在赵光义上台后,这些势力就像是消失了,几乎没有阻碍的就让赵老二坐下了江山。 还是那句话,大宋不是前唐。 他们没有解决外患的实力,所以才不敢掀起内忧。 这也是秦为刚刚才想明白的事情。 不管是政治家还是政客,获取政治财产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至于那个高位的人是谁,其实没多少人在意。 他们只在乎换了皇帝后,他们的利益可还能得到保证。 只要能保证这一点,管他皇帝姓赵还是姓李! 秦为眯眼看着他们,心中冷笑着。 “交趾看似蛮荒之地,可正因为他们的荒凉,所以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为了利益而冒险。” 他觉得自己在俯瞰着这群君臣,连语气都带着些许轻蔑的说道:“汴梁就有去过交趾的商人,你们知道让他们是如何评价交趾人的吗?” 他目光转动,群臣纷纷闪躲。 商人的事儿他们怎么会知道,就算那些商人主动上门来讲述,他们也不屑知道。 可秦为却不同。 他不仅是朝臣,还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商人。 就因为他不排斥商人,所以才能得到更多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他淡淡的环视一周后,才冷声道:“那些人说,交趾人野蛮……野蛮到什么程度呢?五六个半大的孩子,就敢贸然攻击三十多人全副武装的商队!” 有人不禁呼了一声。 “这不是找死么?” 如此悬殊的实力,除了找死没有别的可能,他们不仅有些鄙夷,觉得秦为这是在危言耸听。 秦为看了眼吕夷简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接着道:“吕相不信?那些商人如今就在汴梁,您可以找人问问……这些人当年去交趾贸易,三十人的队伍,只回来了七八人……那些孩子看似幼弱,可他们拿起刀就能杀人!第一次照面儿,商队掉以轻心了,硬是被那五六个孩子弄死两人!” “这……” 吕夷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在他印象中,或者说在许多人的印象里,交趾那地方就是一群落后的土著,在自己玩儿过家家。 什么立国,什么政权,都是沐猴而冠罢了。 这是他第一次了解,普通交趾人是什么样的。 只是没想到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交趾人的野蛮让人心惊,更让他们生出一丝丝的危机感。 野蛮不可怕,可怕的是野蛮人会开化。 若现在不制止,等到几十年后,那些野蛮人学会了更多中原的知识,制造出了更多武器,训练出了更多的士兵。 他们会不会进攻大宋? 答案是肯定的! 他们现在就已经开始谋划了,他们屡屡侵扰大宋西南城池,就是在战争中锻炼自己的臣民部族。 等到他们愈发强大后,以前小规模的袭扰就会逐渐演变成大规模的抢掠。 直到交趾羽翼丰满,大宋西南将再无宁日! 秦为看着满殿哑言的君臣,沉声道:“圣人说:养虎为患、危在旦夕!交趾就是血粼粼的例子,难道非要等待饿虎吃人以后,才知道它的可怕么?……那就晚了!” 宰辅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不用多说。 他们不是不懂局势,只是被现有利益迷住了心,故而不想浪费,做不想做无用功。 所以君臣虽是不敢尽信,可却无人质疑。 秦为都说自己和那些商人说过话,可见此事为真。 刚才大家斥责他也只是会说,可此刻他却抛出了自己的做,一棍子就把群臣打蒙了。 尴尬的气氛渐渐浓郁,赵祯干咳一声,说道:“此事你倒是有心了,交趾人果真如那些商人所说,狼子野心么?” 陛下是在给大家找台阶下,群臣都站好了,好似刚才的质疑不是他们发出来的。 难! 这样的大宋……真让人心累啊! 秦为躬身一拜,“陛下,臣说的再多,却有自吹自擂之嫌,搞不好还会让人以为,臣是在强加政绩,既然如此,臣请告退。” 哥不伺候了,你们自己找人问去。 省的你们七个不信、八个不服的,老子为的是大宋崛起,却不会为你们服务。 尴尬! 这少年竟然这般强势? 张之白懵逼。 吕夷简懵逼…… 王臻也有些懵逼,不过还在琢磨着秦为此举的用意,小子平日看着易冲动,可他做的事儿却都是步步为营。 这孩子就是头小狐狸,做决定总是有蕴意在里面。 所以他没吭声。 赵祯也觉得尴尬,顺带有些恼火。 他觉得这些年他对秦为不错,别管是功还是过,秦为的仕途都没有受到过大的影响,一直都在稳步上升。 这可不是他秦为能力出众。 而是赵祯的确在背后为他撑了不少的底气。 可今日秦为却是有些过了,全然不过君臣的情分,一点儿面子给没他留,这怎能不让皇帝生气。 赵祯也是年轻人,年轻人最好面子。 你有脾气,朕就没脾气了? 于是他就生硬的道:“如此你就去吧。” 没了你秦医生,难道朕还要病死不成? 秦为扬长而去,群臣尴尬,无人说话。 说什么? 秦为以前说做决定之前得先调查,然后再商议。 可每天的政事那么多,谁有功夫去调查?大伙儿都是凭着经验和智慧办事,这么多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对多错少已经是很难得成就。 要不为啥说宰辅都是世间最聪明的人。 只是这些大家引以为傲的聪明,却被的秦为的‘实事求是’给一棍子抽得粉碎,原来我们的成就在人家眼里狗屁不是。 大伙儿有些膈应,外加尴尬。 赵祯更是心中发了狠。 在秦为走后就吩咐人去寻了那些商人来询问,这次他一定要把交趾的事情给彻底弄清楚! 大宋之前对西南的政策一直是以安抚为主。 原因就是大家一直以来都是凭经验和猜测来判断,所以他们觉得西南不毛之地,土著而已不足为据。 那些人只要给些甜头,他们就会乖乖的听话。 怎么说呢? 大宋一直以来都像是在训猴儿,他们甚至觉得这些土著连人都不算,又怎能成为威胁? 直到秦为今日在大殿上说出这番论证。 赵祯生气的同时,也不禁开始重新审视西南那些势力。 若这些人果真如秦为所说,彪悍野蛮且嗜血,那的确是要重视了,否则就真成了养虎为患。 一旦他们成熟起来,大宋就是他们的第一目标。 掠夺,征伐! ps:国庆双倍月票,小刀以前很少求票,今日厚颜相求,成绩太惨了,愿诸位不吝支持! 新 417:白活了 叶双愁带着几个商人进宫了。 领头的是一个外藩商人,听说好像是个大食人。为了在中原经商还给自己取了一个中原人的名字,叫李二柱。 李二柱有三十多岁了,十五岁跟随大食商队来往于各国经贸,如今也是小有家财的富豪,不仅去过北辽、西域,连南方交趾、大理、甚至更远的波斯、高丽,西域,都去过。 也算是现年间各国地域的活地图了。 几人一上殿,就被宰辅们追着打听交趾国内外的情况。 李二柱还好些,可那些小商人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个个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赵祯尽量放缓情绪,柔声道:“问你们什么,你们便答什么,放心,朕不会因言论降罪,你们可畅所欲言……” 宋人的皇帝仁慈,是个难得一遇的好皇帝。 这些连各国往来的商人都知道。 这也是为何大宋国都繁荣至此的原因——中原人博大的胸怀和一颗包容的心! 李二柱这才操着一口夹生的开封话,恭敬道:“……小人最先是去了北方,可北方辽人排外,小人没有关系很难立足,后来就去了西南那边,从广南西路再到东路,那里的人没见过世面,好忽……不是,好……好挣钱!” 张之白心中微动,和颜悦色的问道:“交趾……君臣如何?” 赵祯也眯眼看着,却不肯给李二柱压力,担心他害怕不敢说。 李二柱此生最大的成就,便是精通各国风貌。 这些年走南闯北,不仅养活了妻儿,也攒下了一份殷实的家底。 他在汴梁有房产,更打算年老之后在此定居。 所以来之前,他还想着待会儿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得到宋皇的夸奖,说不定宋皇一高兴,就给他一个大宋人的身份。 这是无数在汴梁定居的外来者,梦寐以求的奢望。 汴梁繁华,而且包容性极强,只要你有钱,只要你不危害到大宋的利益,这里就会接纳你,甚至爱护你。 但此刻进得宫来,自诩见过世面的李二柱,却全然忘了来之前的想法,双股颤颤的不敢说话。 以前他也去过交趾人的皇宫,甚至见到过交趾国皇帝和大臣。 但现在与大宋的皇宫比起来,那地方简直连狗窝都不如了。 大国的威严与底蕴,让他不由来的就会露怯,从而产生惧意。 “不敢欺瞒相公,小人曾有幸见过一面交趾国王,只是并未深入交谈,所以不太好评价……不过他们说交趾现在很厉害,臣子、官吏……也都是仿照大宋这边的设定,不过却比大宋相差甚远……” 交趾原先就是中原的地盘,文化和政治几乎都是通盘转嫁。 只不过大宋占据中原,更是承袭了中原几十代王朝的底蕴和文化,自然不是旁人用学就能学到的。 正统就是正统,哪怕它再弱,也不是周围蛮夷小国可以比拟的。 “那这些人的秉性如何?你见到的那些底层官吏,又是个怎么样的品行。” 李二柱不假思索的道:“贪婪,狡诈、无耻、凶残……” 张之白心中一个咯噔,这话和之前秦为的形容不能说丝毫不差,只能说一模一样! 难道交趾人真像秦为所说那样? 他们野心极大,甚至敢窥觊中原! 然后他又自我安慰着:不过哪个国家还没几个贪婪无耻的官吏呢,交趾有几个也不稀奇,想来不是什么特别明显的征兆。 他还在自我催眠,李二柱却直接击碎了他的幻想。 “那些当地的官吏大多是靠关系上来的,所以他们无比嚣张,遇到没有背景的外商,就会威胁好处,若是不给,他们甚至会趁夜乔装成强盗杀人,然后光明正大的抢夺财物!” 靠! 着他娘的到底是官还是匪? 白天是治理地方的官吏,到了晚上就会变成打家劫舍的土匪,难怪交趾那边连十几岁的孩童都敢抢劫杀人。 这样的生活环境影响下,别说是人了,就是牲畜也会变得凶残! 王尧臣叹了口气,“蛮夷之地,果然是凶残。” 李二柱自觉说的话得到认可,又凄凉道:“小人曾遭到过交趾人的打劫,三十人的商队只回来七八个人,剩下的全被他们抢杀,甚至被扒光了衣服,就那么抛尸荒野……” 杀人越货…… 吕夷简皱了皱眉头,淡淡说道:“利益会让人疯狂,杀人也是意料之中的。” 这等事儿大宋也有,而且比交趾多了去。 尤其是常年徘徊在西北边境上的那些悍匪。 他们很多其实都是西夏、或辽军冒充的,白天做士兵,晚上做匪徒。 大宋诸多边境城市都不堪其苦。 到这些对高位者来说也不过寻常,反正他们也从不把普通人的命当命! 所以吕夷简有些无所谓的笑了,道:“老夫见多了这等贪婪官吏……天下这等人不胜繁数,没什么好惊讶的……”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吕夷简才发现自己的太随意说错话了。 你把大宋的吏治比作是交趾,和那种蛮夷之地比较,丢人不丢人? 张之白的眼神已经开始泛冷了,吕夷简赶紧鞠躬谢罪。 赵祯心中也不满之极,心想你当年既然看到了,可处置了?不处置你就是渎职,还有脸说得如此轻易! 可他随即就想起了之前的那起黄河贪腐案,那次他真是开了眼界。 连项目都还没落实,人家就已经把该贪的钱贪到手了,官吏联合商贾,朝廷联合地方……上下其手,让人恨得咬牙! 吕夷简也不过是将这事儿说得清淡了,只因为见得太多麻木了。 郁闷的年轻帝王有些心累,便随口问道:“交趾百姓可好战?” “好战,好勇斗狠,只要舍得给好处,都愿意舍命相从。” 赵祯的面色一整,张之白已经开始问话了:“可知这是何处?” 意思就是,说谎话可是要代价的! “金銮殿!” 李二柱不知道大宋的皇帝和相公们,态度怎么忽然变的那么严肃。 但他知道这里不是口嗨的地方。 当即诉了诉面容,让自己尽量认真些。 金銮殿? 如今这个词语还并未流传来来。 大家听着可笑,可无人笑。 “既然知道这是大殿之内,若有谎言,你可知下场?” “小人万万不敢虚言!” 李二柱的模样很是肃穆,像是参加葬礼一般严肃。 可见他说的话大抵是真实的。 君臣都面色凝重起来。 国内百姓好战,那就不愁兵源,只要稍加整肃,就是上好的精兵良将,而且那地方的人大多野蛮,不少人都是见过血的。 连孩子尚且敢杀人劫掠,那成年人想必更加凶残暴虐。 张之白此刻才终于明白,为何广西南路那便但凡一有动静,当地的官员就会慌不失忙的奏报。 不是他们胆小,而是这个野性十足的交趾,的确让他们承受了极大地危险和压力。 秦为说那是蛮夷之国,而且野心无止境! 此刻君臣皆名了——这不是假话! 赵祯的身体微微前倾,显然是认真了,他皱眉问道:“那交趾君臣……与周围的部族势力可还友善?” 这是问外交。 当你想了解一个国家的情况,首先就要了解他的外交政策。 以此来判断这个国家的政治走向与国内的大体势力分布。 这种事情很好知道,只要派几个人去交趾住上几年,保管给你调查的清清楚楚。 这就是为何宋、辽两国就算打成了狗,可依然还要派使臣来对方的国家进驻。 就是为了探听消息…… 甚至像交趾这样的小国,都不需要外交,只要派些人去城里找几个交趾人打听一下就可以。 汴梁包容万象,各国人都有,这种事儿不难打听。 秦为的话言犹在耳……你们不了解,所以才会生出误解! 李二柱想了想后,才认真说道:“那交趾国君上位还不到一年,周围的部落差不多都让他清扫了,有不服统治的,一口气全杀了!和交趾接壤的占城,那也算个小国了吧……可交趾打占城,简直就像老子打儿子一样简单!” 现如今交趾国王是李日尊,他登基也不过三年时间。 可已将外患悉数平定,靠得就是肃杀和残暴的手段! 赵祯没有说话,他正在心里评判着李日尊与自己比起来,到底谁强谁弱。 张之白的面色发白,接着问道:“可是经常打……还是偶尔打一打。” 偶尔打一打就不是好战,经常打一打……他还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觉得秦为那番话肯定是夸大了。 否则这些宰辅就丢人了…… 被一个二十岁的少年教育了一通,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李二柱不知道他为啥面色难看,只是认真道;“打呢!那交趾国君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连年征战,如今做了君主,更是到处讨伐周围的部落,地盘、人口、财物、连口粮也是他们抢掠的重要物资。 张之白的身体一个摇晃…… “张相!” 王尧臣急忙扶住了他。 张之白轻轻扶额,脸色难看的笑了笑,说道:“老夫无碍……只是方才想起了秦为的那番话……丢脸啊!咱们这群人也是半百的年纪了,竟比不过……哎!白活了啊!” ps:七猫的小伙伴们,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必读票刷起来,不然也就浪费了,感谢! 新 418:少年壮志,气吞万里如虎! 确实是白活了…… 若此刻秦为在的话,他肯定会昂头露出轻蔑的笑容。 让你们不听某的,打脸吗? 疼吗?! 吕夷简喃喃的道:“他说大宋会说的臣公一大堆,可干事儿的人却找不到一个,连事实都没弄清楚,就舔着脸妄下定论……这下,那小子又要得意了,咱们……丢大脸了啊!” 只有王臻双手交叉站在那儿,腰杆儿挺得笔直,脸上还带着几分扬眉吐气的讽笑。 好似在说:老夫看重的少年岂能有错?! 你们这群老逼登,现眼了吧? 赵祯也在难为情,“朕之前还跟他怄气了……哎,实不该啊!” 用‘怄气’这个词语来形容君臣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大妥当,听着总有那么一股子两少年是好朋友的感觉。 可皇帝怎么能和臣子做朋友? 关系不一样,地位更不对等…… 可宰辅们心惊的同时,也只能苦笑。 没办法,谁让那少年有本事呢? 以至于连皇帝都对青睐至此,连这种君臣平等的话都说出来了。 赵祯却没在意这些,又问道:“对了,你可认识秦为?” 此刻君臣们都在黯然神伤。 李二柱有些不知所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让君臣们脸红至此。 奈何帝王询问,他只好躬身说道:“见过的,秦郎君是秦记的东主,咱们往日走商时,多会从秦记竞购烈酒、香露等货品……” 说起秦为,李二柱仿佛打开了任督二脉,思绪逐渐开起了小差…… “秦记的东西质量那是真的好,在那些外邦中很受欢迎,每每都是刚到一地,东西就会售罄,尤其是烈酒,那些当地商人买去后,转手就是数十倍的利润差……” “可惜秦记的酒水只对汴梁城内为数不多的几家酒楼供应,从不对外批发……咱们想买就得从酒楼高价回收,哎,若是能拿到秦记的代理,小人一年就能暴富!” “……” 宰辅们一脸黑线的看着李二柱在那儿喋喋不休。 一提到生意,这货全然忘了身处之地是哪儿了。 尤其那副谄媚的嘴脸,若是秦为在场,他恨不得给这小子磕一个了。 几位大佬才将被打了脸,现在还得听一个商人大夸特夸打他们脸的人……这,忍不了啊! “咳咳……” 张之白旋即咳嗽了两声,脸都绿了。 李二柱这才恍然反应过来,赶忙赔罪:“陛下恕罪、小人失态了……” 赵祯倒是淡然许多,笑着摆摆手:“无妨……你既是靠秦记吃饭的,夸他两句也是应该,不过朕想知道的是,他可曾与你说过交趾那边的事儿?” “说过……” 李二柱点点头,又有些为难的看了眼君臣们,支支吾吾的不肯开口。 “但说无妨!” 张之白几乎咬牙说出这话的。 老夫脸都丢了,难不成还要再落个好妒的名声? 就听你能再说出那小子什么好话来! 李二柱这才小心翼翼道:“秦郎君早些时候请小人喝过几次酒,然后询问过几次各国的风貌,不止有交趾,还有大食、辽国、占城、大理……等等,他问的很杂,而且好像什么地方都知道!有些地方连小人都没去过,可他却能如数家珍!这才是真本事啊……” 什么都知道? 这话又是一记暴击…… 吕夷简也忍不住了,黑着脸别过头去。 合着那小子什么都知道! 他有本事,可咱们却是些只会口嗨的小丑? 这上哪儿说理去啊! 然而夸了一番后,李二柱又有些嫌弃道:“只是他酒量不好,喝多了会骂人……” 这倒是那小子的作风,向来口无遮拦。 张之白眼珠一转,然后问道:“他都骂了什么?” 哼! 这小子把几个宰辅的脸面放到地上踩……也该教训教训了! 而且宰辅可不是吃素的。 一句话就给他挖了个大坑…… 只要你说秦为骂了不该骂的人,这话传出去他就会倒霉。 李二柱不知道这些内情,只是想到秦为曾说过的那些话,就笑了,道:“他说有些人就是睁眼儿瞎,啥也不会整天就知道扯犊子……他还说,这大宋自觉得意的人太多了,以后迟早会被人抽得脸疼!” 赵祯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张之白等人更是不堪。 李二柱还在说话:“他出手大方,每次都问交趾的事,而且很详细……说大宋迟早要在西南血洗一次,让这些人知道什么叫‘大国威严、不容置疑’!……他还说这个大宋迟早会四夷宾服、万国朝拜!” 好大的口气啊! 可怎么就听得如此爽快呢? 赵祯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无名的热火在熊熊燃烧,他脸色潮红,那是兴奋的颜色。 “他还说什么了?” 李二柱说话时,也觉得豪气丛生,就扩大了声音:“秦郎君说,中原自古就是天朝上国,辽国、西夏不过是些借了时运的小丑,终有一天,他也要学那军神李靖,把那耶律隆绪逮到汴梁来给陛下跳舞!” “好!” 赵祯下意识起身,狠狠地拍了下手。 尽管他知道这只是秦为的臆想,但却仍旧觉得豪迈之气纵横! 此刻朝堂上的君臣皆被这股豪迈之气给感染了。 哪怕是方才还想给秦为挖坑的张之白,此刻也是一脸肃决! 宰辅们甚至都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一家无名的小酒馆里,少年豪气丛生,气吞万里如虎! 在酒醉之后许下了豪言壮语…… 这是一个热血与斗志并存的豪迈少年,也许他真的不只是说说,就在昨日!他还亲口说要带兵去西南…… 当时他怎么想的不得而知。 可现在君臣却隐隐有些懂了,那少年是真想要大宋重复汉唐荣光! “军神李靖……” 振奋之后,吕夷简蓦然开口。 他只说了四个字,却像是一盆凉水,直接浇醒了殿上众人。 大唐君臣皆尚武,军神在那个时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所以,李靖敢与带五千虎贲深入漠北王庭,活捉了颉利可汗。 可大宋却不尚武…… 那样的军神,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即便宰辅们同意,皇帝支持也不够! 那样的人在这个时代,只会死的更快。 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也是大宋三百年的真实写照。 赵祯何尝不想强军兴兵,可他知道这样的代价太大了,大到他连想想都会忍不住颤抖。 那些军中权贵多不胜数,如今他们没了权利,朝廷还能压制的住,可一旦让他们领军……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你敢保证这些人也都会和你一样,只想让大宋四夷宾服么? 他们不会的! 他们一旦接触到权利,尤其是军权!这些人便会是第一个反叛的,就算不反…… 手握军权的权贵,朝廷和皇帝还能压得住吗? 赵祯想着想着身体就软了,缓缓地坐了回去,叹道:“他有雄心,可朕却无法满足他,但、若有天时机成熟,朕,必不会退缩!” 这是一个皇帝,在抒发自己的的志向! 诸卿肃然站好,对这位年轻的皇帝报以肯定的目光。 张之白凌然道:“陛下放心,只要老臣还能多活一天,就一定辅佐陛下完成大业!汉唐何以做到的,大宋何不能矣?!” 这是宰辅们的表态。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很难,但只要有这个态度,那就是好的。 万里长征是要一步步走出来的,哪怕此刻不行,十年后呢?百年后呢? 君臣一心,一切皆可实现! 王臻却想起了秦为以往的言行,就说道:“陛下,那孩子曾经与臣闲聊时说过……大宋的军队要真的有能力保家卫国!要为国开疆,更要被国人撑腰,要让大宋的子民遍及当世,但凡有人的地方,就该有大宋子民。” 他没有用官称,更是将秦为比作了一个家中子侄。 从而这番话就算有问题,大家也只能当秦为是王臻的家中晚辈,不能用朝政苛责。 这就是宰辅的本事,他们说话滴水不漏,旁人很难拿到把柄。 张之白看了眼王臻没说话,只是露出了一个赞许的表情。 这不是对他说的话表示赞同,而是对王臻的能力表示认可……你老王配得上宰辅之位! 有人的地方就该有大宋子民。 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二柱紧接着说道:“秦郎君说交趾和占城都是种稻谷的好地方,若能占了那些地方,大宋在西南有了超级粮仓,不论是对外征伐,还是对内修养,都能真正的富裕起来……再然后就是等兵强马壮之后,征伐所有不臣之国,让秦记的烈酒卖到这世间任何一个角落,让大宋的太阳照耀在世界各个角落!” 以前总有人说秦为玩世不恭,可他的狂傲却是可在骨子里的。 现在赵祯才切真体会到了! 何人年少不轻狂? “大宋的西南啊!” 大宋的西南近乎于半蛮荒,人口一多,粮食就无法自给,往往需要江南一带补充。 赵祯看了宰辅们一眼,苦笑道:“咱们还在想着如何防范交趾的威胁,可秦为却早就把那地方当成了大宋的粮仓,这就是差距啊!” 眼界决定了境界。 只有看得越远,才能走的越长! 可却让这些故步自封的宰辅们惭愧到家。 新 419:仁慈只是武器 张之白面色赤红,就像是钢炉里烧红的铁块。 方才他还促狭地想要坑那少年。 可现在你听听人家说的这番豪言壮志,再看看你做的那些龌龊手段。 高下立判! 老夫技不如人啊! 赵祯也看出了几个宰辅脸上的尴尬。 可这事儿换成谁,谁不尴尬? 一帮加了起来三百多的老头子,被一个少年摁在地上反复摩擦,人没在都能‘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若再议论下去,几个老家伙恐怕会被气出毛病来…… 赵祯只能摆摆手打断,说道:“此事……明日再议,明日……” 他也有些赧然,脸红不止,觉得很不好意思。 毕竟之前他还训斥过秦为,可却没想到,被自己训斥的臣子,才是那个忠心耿耿一心只为大宋的忠臣! 许茂则作为皇帝的身边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圆场。 他板着脸,严肃道:“陛下,秦为最近在家多有懒散,司事局一个月也去不了两次,城外北伐军也多有懈怠……” “太懒了。” 王尧臣也知道了赵祯的心思,就正色道:“少年人不可懒惰,明日该叫他来。” 这是给君臣挽回几分颜面。 不过大家都知道,秦为之所以不去司事局,不是因为懒,恰恰是他太勤快了。 司事局越稳定,朝中各部就越担忧。 现在有宗升在已经完全可以维持司事局的基本运转,若是秦为还要事事躬亲,那只会让各部官员恐慌。 秦为的手段可要比宗升狠太多了。 每月考核时,遇见偶尔不达标的官员,宗升大多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毕竟他没有秦为那样的根基和底蕴。 但秦为不同,若遇上这种事儿,他肯定会下重手惩治。 赵祯点点头,许茂则自然会去安排。 “秦为……” 李二柱后知后觉的说道:“原来秦郎君还能上朝?小人还以为他品阶不够……那还和他一起骂了官吏,陛下,小人有罪。” 他跪下磕头,满心惶恐。 这可真是冤枉到家了,他本来也不是大宋人,对秦为只有主观上的判断,觉得一个四品官根本没资格觐见。 没想到秦为在大宋朝堂上的地位这么高。 可笑他当初还想着此人必是在吹牛皮,现在看看来他那番话绝不是吹牛! 听着那哐哐叩首的声音。 这得多疼啊! 赵祯不自觉的皱了下眉,说道:“无罪。” 有内侍过来拉起了李二柱。 赵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喝多了秦为当着李二柱的面儿,大批朝中官吏的模样。 他肯定又要污言秽语了。 那人从来不注重自己的仪表,想骂就骂一点儿也不像个读书人。 弄不好他连宰辅们也谩骂过…… 想到这儿他心中就觉得好笑。 不过骂朕的话,他自然是不会的,朕对他这般照拂,他怎能不懂分寸呢? 但他还是口滑了,下意识道:“那他可骂过朕?” 噗通! 李二柱瞬间又跪了,面色发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这是被吓坏了,这也间接说明秦为应该是说过赵祯的坏话……不然李二柱不会这么害怕。 赵祯满脸黑线,又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 张之白等人正在思量秦为的那番话,见状也觉得好笑。 要说这大宋谁敢公然腹诽皇帝的,也就秦为了,这小子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看看王臻的脸色吧! 刚还洋洋得意自觉家里晚辈出息了的王臻,脸上的笑容几乎是瞬间僵住的,然后笑容转化为了愤怒。 这小子不好好揍一顿看来是不行了! 赵祯无语过后,又淡淡道:“他都说朕什么了?” 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没良心…… 李二柱不敢隐瞒,说道:“他说当今陛下仁慈宽怀,可……仁慈是仁慈了,但有些人大多贱皮子,你越是仁慈,他就越肆无忌惮,与这样的人而言……说好听是仁慈,说难听就是放纵!” 皇帝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放纵臣子? 什么情况下都不可以! 皇权制度下,皇帝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可以掣肘,更不能放任! 可偏偏有人自持权重,便开始挑战帝王的底线,再加上这帝王本身也就软弱,这便导致了肆无忌惮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每每都是有恃无恐,觉得这朝廷并不能那自己怎样,甚至觉得皇帝得有所仰仗他们。 欲望一旦发芽,再不能及时铲除。 变成魔鬼也就一瞬间的事情。 张之白等人脸都绿了,愤怒溢于言表…… 这是在说我等宰辅呢? 王臻也觉得秦为真是三天不打就会上房揭瓦。 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吗? 若皇帝有天不仁慈了,就你这番话,便能掉了脑袋! 赵祯捂额无语。 但他仔细一琢磨,竟然发现真是这样……这些年他一直处在半透明的状态,知道近两年才逐渐掌权。 以前刘娥在的时候,赵祯不当家自然也就考虑不到这些。 现在想想,母后当初掌权时,这些人可敢如此?他们可敢对太后蹬鼻子上脸? 相比于大宋之前两代的掌权者,刘娥的手腕可要硬多了。 就看她敢把张之白放在首辅的位置上,若换个优柔寡断的可敢如此! 还有当初的丁谓。 刘娥该出手时绝不手软,上来就是杀招,一举荡平了丁谓一党,这样的魄力岂是寻常人能有的? 而换做自己时…… 赵祯心中稍稍失落。 比起真宗皇帝,他缺少了威严,故而这些臣子们总是觉得皇帝年幼好欺。 比起太后刘娥,他同样少了凌厉手段,和敢于开战的气势。 这些不就是仁慈带来的后患吗? 瞬间他就坐直了身体。 可在看到张之白等人的沉凝面色后,他又暗叹了一声,放弃了那个打算。 朕就算是装得严厉又能如何? 群臣和天下人惧怕的还是那个朝纲独断的太后,他没有太后的魄力,就算装得再严肃,也是只有其表。 再加上他现在初掌大权,若是手段太强硬,朝局怕是会乱作一团。 “诸卿各自去吧。” 然后赵祯又微微一笑。 竟然觉得朕不够硬气?那些牢骚颇有些恨其不争的味道。 赵祯本来是有些失落,可渐渐想起了秦为曾与自己交谈过的那番话,又重拾了信心。 不着急,朕还年轻,总有一天会让这些人看到我的锋芒! “他的酒量不好,来人。” “陛下。” 赵祯颇为玩味的说道,“送些醒酒汤去,让他醒醒酒。” 许茂则躬身应了,然后亲自去。 臣子发牢骚,觉得皇帝太软弱了,按理该处置一下。 就算不处理,也要借势敲打一番才好,否则以后谁都敢喝醉了揶揄皇帝,那这朝廷就没法儿管控了。 可赵祯却只是让人送了醒酒汤去,就此一笑了事。 这样的帝王确实是仁慈,并让人心折。 他虽然年轻,但却深谙了帝王知道,他不是没有威严,只不过他懂得隐藏,更懂得将威严转化成实际的好处。 小皇帝成熟了啊! 宰辅们齐齐回身,然后躬身。 “陛下仁慈宽爱。” 赵祯微微一笑,说道:“诸卿且去吧。” 他渐渐有了明悟,仁慈来自于骨子里,无需去改变什么。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用仁慈去‘感化’这些人…… 有时候软刀子比硬刀子更具有杀伤力。 …… 随后宫中就频繁有人进出,进去了不少生面孔。 几个商人的话只能采纳,却不能成为朝廷决策的根据,否则那就是儿戏了。 赵祯不断在找人来问话。 包括那些先前在广南西路任职的官员,和一些了解当地风土人情的小吏都被叫了来。 一次次问话的结果如李二柱说的如出一辙。 这不禁让他面色铁青。 综上所述交趾的野心早就不只是袭扰这么简单了! 他们早就开始觊觎大宋的资源,甚至大宋的国土……尤其是在李日尊这样好战的君主治下,交趾人绝非善类。 先前轻敌了啊! 而他不知道的是……几十年后的嘉佑三年东,交趾聚兵五万突袭大宋钦州! 交趾大胜,并与城外耀武而归! 这些人把偷袭当做了天经地义的事儿,从不觉得这样的做法不讲武德,更不在乎宋廷的谴责。 那种不疼不痒的话,对交趾人民来说无异于放屁。 他们接连多此入侵大宋西南各地,当地州府根本没有像样的阻击,连防御都力不从心。 被一个实力弱于自己数倍的小国,摁在地上反复摩擦,这种情况也就只有在大宋能发生。 “出宫!” 赵祯终于发现了交趾的本质。 这从来都不是一个和善的邻居,若不小心戒备的话,或许真如秦为所说,几十年后,大宋西南将再无宁日。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等十几年,一个叫做侬智高的小朋友就会长大,然后狠狠的抽他一巴掌! 西南从来都不平静,现在是以后也是。 所幸的是,现在的交趾刚刚崛起,他们仅凭着一股冲劲儿征伐,并没有深得底蕴支撑。 大宋若能早些正视这件事儿,那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所以赵祯坐不住了,浑身难受,感觉背后有人盯着一样。 于是他就换了便衣,带着几个亲事官和许茂则微服出宫。 …… “你们要知道,大宋并不太平,这些表面的繁荣,不过是无根浮萍,看着美丽实则一碰就散。 秦家书房里,秦为在给几个‘亲传’弟子灌输思想。 想要改变一个时代的发展走向,那就必须要先改变这个时代下年轻人的思想。 无论是什么时候,年轻人才是真正的主流,他们终将会成熟,然后慢慢地左右着国家的走向。 他看了眼认真听讲的欧阳修,心中微微满意。 “西北夏、辽虎狼环视,西南交趾、占城这些效果趁机占便宜,还有远一些的高丽……这些人就像是野狗,逮着机会就会咬掉你两块肉!” 赵允让在发呆,欧阳修认真的问道:“秦先生,难道交趾人真的敢觊觎大宋吗?他们有这个能力吗?” “那你以为李日尊这么频繁的掠境,就只是想打劫点儿吃喝钱,好过个肥年?” 这是欧阳修第一次参加秦家的私人茶话会。 以前秦为都是给赵允让、狄青讲这些,也好让他们能早些认清楚大宋的现状,提前确定自己将来的目标。 后来多了个庞世英,这少年虽有些高傲,但对秦为却言听计从。 但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秦为有着直接关系。 赵允让是商郡王府继承人,身份地位自不用多说。 庞世英是天才,父亲庞籍又刚刚升任枢密使,这前途简直能闪瞎了人眼。 狄青虽说身份地位不高,但他勇武,是秦为最得力的统兵将领。 他们都能直接或间接的帮助到秦家。 可我呢? 欧阳修眼神有些恍惚,心中不禁自问,我有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 甚至就连秦为遇上了麻烦,他也没有本事为其分忧。 这种落差让欧阳修第一次感到了自卑,深深地自卑…… 以前他总以为,只要他足够努力,将来一定能创出自己的天地……可知道今日他才发现,有些事情生来就注定了,他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达到! 秦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可是累了?若是累了大家就先歇歇,吃点儿茶点……” 欧阳修不比他们,不仅要勤学苦读,还要帮母亲干活,每日恨不得不眠不休。 对于自己的学生,尤其是品学兼优的学生,秦为还是很上心的。 这叫一旁的庞世英都不禁撇撇嘴,有些吃醋看了眼欧阳修。 欧阳修这才回过神来,赶忙道:“多谢先生关心,学生不累,只是有些走神了。” 向来稳重的欧阳修也会走神儿? 秦为并未多想,只是笑笑。 庞世英却无比聪明的看出了欧阳修的心思,笑道:“欧阳,你我都是秦先生的学生,虽还不能帮到先生什么,但总有一天咱们会成长起来,到时先生的志向便要靠我们一起来实现了!” 这是在安慰欧阳修不必失落。 天下人各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发光的机会! ps:厚颜求月票,话不多说……感谢! 新 420:秦皇汉武亦可比肩! 但前提是,在发光之前你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至于等机会来临时,遗憾错过…… 原来是因为这个,秦为心中一动,笑道:“今后你来秦家不用通报,除了后院,你只管随便走动。” “多谢先生!” 欧阳修知道,秦为这是在替他弥补身份上的差距,心中不禁更加感动了。 秦为正色道:“交趾是个好地方,物产丰富,可那些人却懒惰,他们更喜欢去抢掠别人的东西……辛苦劳作和凭空而来,你愿意选择哪一种?” 欧阳修愣了愣,然后认真道:“学生喜欢靠自己双手争取来的成就,不喜欢白来的恩惠,那样会让学生自觉羞愧,更觉得对不起母亲这些年来的悉心照护。” 书房外面。 赵祯负手站在门前,身边的许茂则冷冷瞪了眼准备敲门的孙好民。 这对大宋最尊贵的主仆二人,此刻正躲在臣子家的窗户外趴耳朵…… “这自然是对的,想要什么就要靠自己去争取,别人给的终究不长远,甚至说拿回就能拿回来……可交趾却不同,他们没有这种觉悟,他们甚至连儒家思想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自知道掠夺、强占、嗜血……这种人没有底线,说话做事全凭喜好,见利忘义、且贪得无厌!” 赵祯微微皱眉,他觉得秦为把交趾人看得太低了。 怎么说那也是一国之臣,没点儿真本事,交趾也不可能统一。 但是‘思想’这个词汇用得好。 中原人民经过诸子百家千百年的熏陶,才从而衍生出来了思想,这才是中原王朝总能征服世界的最重法门。 赵祯还在回味着秦为的话。 里面,赵允让的声音传来:“秦兄,其实广南西路对大宋而言,并不算是财赋重地,所以朝中大臣便自觉这地方不需重视……可有一点,西南虽贫瘠,但却不能撼动,否则大宋后方就会起火,到时前有猛虎、后又恶狼,大宋将会陷入两面为难之地!” 说的好啊! 赵祯在门外微微点头,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庆幸。 幸好允让不是个有野心的,或者说他识时务。 否则他绝不会能安心留一个如此见地的宗室兄弟在身外……那样太危险了,一个不好就会被反噬。 而现在,他又觉得高兴。 宗室里有个赵允让这样聪明又识时务的权贵在,今后那些人就会好控许多。 “是这样,但更关键的是大宋已经输不起了……” 秦为说话后,室内寂然。 门外的赵祯心中叹息,知道这话没错。 这些年他逐渐理政后,对大宋的情况也了解了不少。 自辽国崛起之后,大宋对外输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 以至于澶渊之后,大宋连一个西夏都不能降服,这归根结底就是大宋失去了开战的勇气。 澶渊之后国民的心气、士气都备受打击,他们从心底里开始畏惧外邦,甚至觉得大宋无论如何也抵不过辽国。 未开战、先言败。 这样的民心士气,若是再过几年,大宋就完了。 这就是他为何不敢轻启战端的缘故。 打赢了一切都好说,可若是失败,后果就是连锁反应,就像是大河决口般的,压根就止不住。 听到这儿,赵祯忽然想起了秦为曾经用过了一个词汇——安乐死! 大宋现在的状况就是走在了‘安乐死’的路上,君臣子民都觉得得过且过,只要日子还能将就,他们就会一直将就下去。 直到退无可退,最终安详的死去! 书房内,只听得秦为一声叹息。 他幽幽地说道:“所以此次某真的很想去西南看看,亲眼见识一下那些交趾的模样,若能开战那为最好!精兵强将都是靠实战大出来的,辽人好战、大宋现如今还不是对手,可若是能在西南磨练出精兵,等到宋、辽开战的那一天,大宋就会更有底气!” “秦兄,宋辽真的会开战吗?” 这话是狄青说的。 方才大家谈论大宋国势,作为武将的他一直没发言。 可谈到开战,狄青连声音都开始轻颤了,身为武将、哪个不是想着马上建功、军功封侯? 哪怕是大宋的武将,也没一个是想苟活一生的。 他们的地位决定了他们的起点。 只是现如今的国情对武将来说太苛刻,以至于他们只敢苟且偷生,连言战的想法都不敢有。 曾经有位名将,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 他说:我不怕死,而是怕屈辱的活着,再屈辱的死去…… 这就是目前大宋武人最真实的写照。 他们不怕开战,更不怕马革裹尸还。 可他们怕忍辱负重多年,到头来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宋辽会不会开战,并不取决于我们,也不取决于陛下,而是取决于两国之间的态势。” 秦为尽量平心静气的道:“就如今大宋的形式,辽国南下只是时间问题,他们现在正在积蓄力量,一旦成熟便会开战!” 狄青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才算是成熟了?” “等到大宋被那群尸位素餐的官吏腐蚀殆尽之时,辽国自然会来,他们不仅能轻易打开大宋的防线,连汴梁也不过囊中之物!” 这话是庞世英说的,语气很不友善。 赵允让不禁皱了皱眉,道:“大宋虽军力不如辽国,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攻占的!” “哧……” 庞世英不屑得笑了一声,“再强盛的帝国,也经不起权贵们折腾,他们贪婪而且自私,等真到辽军兵临城下那一天,他们将会是第一个卷家财逃跑的。” “可某却不是!” 这小子真是欠揍啊! 赵允让气的牙痒痒,却不能反驳,只能无力的反驳了一句。 因为庞世英说的是实话,那些权贵大多自私,这一点没人比他更有体会了。 他们拥有大宋最多的资源,所以更加爱惜羽毛,容不得半点风险。 庞世英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便想缓和一下气氛。 可他说的话,却一点儿没有缓和的感觉,“小公爷自然不是那种自私贪婪的权贵,否则某不会与你结交。” 呵…… 赵允让气笑了。 老子稀罕和你结交么? 秦为皱眉敲了敲桌面,将话题拉回了正道。 他感慨一声:“若能提早将大宋西南的威胁铲除,到时候大宋就能倾力北顾,如此也值了!” “值了……” 门外传来一声感慨。 “谁?” 狄青最先反应过来,双手撑住椅子把手,整个人猛地窜了出去。 腰间的弩弓几乎是在窜出去的一瞬间,就被他抓在了手里。 “……” 叶双愁那张枯槁般的鬼脸蓦然出现在门口,他冷冷的看着狄青,全然不惧对准自己的那把弓弩。 他有把握在狄青发射的同一时间,捏断他的脖子! “住手!” 秦为眼皮猛跳一下,慌忙喊了声,狄青这才放下手中的弩弓。 因为就在叶双愁的身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儿,还面带微笑的看着。 秦为有一瞬间都想自行了断了。 这年头皇帝也这么不要脸,竟躲在臣子家门外偷听…… 若是哥刚才万一说了什么犯忌讳的话,回头是不是得被你刻薄死? “见过陛下。” 赵祯含笑进来,然后不客气的坐在秦为刚才的位置上。 他刚才听到了各人的言论,很是满意。 这才是大宋该有的活力与朝气啊!有这么一群人辅佐,赵祯忽然觉得未来可期。 他首先看到了庞世英,“这是庞籍庞卿家的孩子?” 人家是皇帝,用这种长辈的口吻问话,你也只能忍着。 庞世英收起之前的倨傲,束手而立,“是,臣子庞世英,见过陛下。” 赵祯含笑道:“你方才说,大宋权贵无德?那你来说说,这之后大宋应该何去何从?” 这种大题目实不该问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 但在场的都是年轻人,赵祯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所以这话就当是年轻人之间的谈笑了。 庞世英心中思量几下,然后说道:“陛下,交趾之患必须马上清除了!只要能一战打服他们,大宋西南将会太平百年!” 这话算是不错,但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赵祯点点头,看向了秦为,“你为何想去交趾?北伐军不过三百人,就算都是精锐,你也不能如何……” 说着他又苦笑道:“朕,现在给不了你军权,你要知道,这不是儿戏!” 赵祯能这么说,就已经很客气了。 证明秦为在他的心中的确很有分量。 否则,就他之前那句‘带兵’,赵祯就能治他个越界之罪。 秦为本来也没指望能带兵,正如赵祯所说,一旦他得了军权,那秦家马上就会成为公敌,群起而攻之绝不是恐吓! “陛下,北伐军虽然人少,但也会让您大吃一惊的。” 赵祯不禁笑道:“哦,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臣之所以想去西南……主要还是想看看在北伐之前,能否让大宋做到后顾无忧。” 秦为的话很大。 赵祯却喃喃道:“北伐……” 他还年轻,有着和秦为一样的雄心壮志,此刻他同样心中悸动难平,若大宋真能在他的手中平定辽国。 秦皇汉武亦可比肩! ps:厚颜求月票,话不多说……感谢! 新 421:卿、可敢赴死! 哪个皇帝不想当秦皇汉武,哪个君主不想万古流芳! 他看了秦为一眼,笑道:“我辈青年亦能撼动一方!那么——朕拭目以待!静候爱卿凯旋!” 这是无比荣耀的夸赞了。 爱卿一词足以证明此刻的秦为在赵祯心中,已然可以比肩宰辅! 这是同意了。 秦为心中一喜,就趁热打铁说道:“这次臣只想轻骑而去,还望陛下给一道御令,准北伐军可以在大宋各地优先补给!” 赵祯也严肃起来,问道:“可是担心辎重多了,来不及行军?” 秦为点头道:“交趾人狼子野心,臣担心去晚了赶不上。” 赵祯赞赏的说道:“爱卿心忧国事,你的请求朕准了,回头便让人草拟圣旨,若有需要,你可调令当地守军,但人数不能超千。” 我靠! 在座的几人皆是一个哆嗦。 连叶双愁都下意识扬了扬头,愣愣的看着赵祯,全然忘了规矩。 ……调兵之权! 若是在汉唐,将在外、有先行后报之权,碰到紧急的情况,甚至可以调动地方上的部队协同作战。 可在大宋,别说先行后报了,除了皇帝,任何人胆敢调动一兵一卒,就是妥妥的大罪,流放抄家是标配。 所以大家才感到惊讶。 这事儿若是放在朝堂上说,秦为出了宫门就得被围堵。 然后就是全朝弹劾之声,那些文官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弄下去! 好在赵祯也知道轻重,将人数控制在了范围之内。 一千人而已,多不了你、少不了我的。 就算有人非要那这事儿找茬,赵祯也有个反驳的理由。 秦为郑重的朝赵祯行了一礼,“多谢陛下!” 这是他入朝以来,最真切的一次行礼。 如他所愿……赵祯从来都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他的志向一点儿也不比前三位大宋君主差。 只是多年来复杂的环境,磨灭了他的壮志。 而现在,因为秦为的到来,他今后的路将会是一个新的选择。 赵祯很受用的点点头,“若是不能,记得保全自身。” 这是隐晦的让他别太拼命。 文官就要有文官的矜持,别学了那些武人只会上阵厮杀,好生看着就是了。 在他看来,北伐军那点人也就能保护秦为而已,哪怕再多给他一千人,最多也只能打几次小规模的歼灭战。 也算是慰藉一下秦为想率军杀敌的愿望。 至于让他去西南,不过是想看看秦为回来后,能发现什么新建议罢了。 今日君臣都被秦为狠抽了一顿。 宰辅们在政事堂里都摔茶杯了,据说是气的。 他们觉得这次脸丢大了。 赵祯却顾不得什么丢人,他只想平息那些涌动的暗潮。 或者说他觉得之所以丢人,和他并没有多少关系,毕竟他才当家几年,总不能什么事儿都要新皇帝来背吧? 秦为感动的同时,又叹息一声。 “陛下,大宋之所以积弱,既是因为人人都怕付出代价,人人都担心自己的利益受到损伤……可这大宋已然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了,若咱们自家都踟蹰不前,那咱们还能指望谁呢?” “你……” 赵祯终于是动容了,他眼睛微红,说道:“很好!朕就在汴梁等着你凯旋的消息,若此番西南之行能够成功,那朕……朕拼着风险,也要强军!” 那些整日在殿上高谈阔论的臣子,他们视西南为苦寒,无一人想亲身前去。 他们更是将沙场视作为地狱,谈虎色变。 如秦为这等甘愿冒险为国的臣子,纵观今日之大宋朝廷,能有几人可比? 没有! 回到宫中之后,赵祯再次召见宰辅。 “庞卿!” 刚刚上任枢密使的老庞从容出班。 这是他上任后,第一次正经的朝会,以前总听说宰辅们的朝会很松快,现在轮到他了,可感觉却有些冷肃。 那是因为赵祯今日的情绪有些低落。 他眼神异常冷肃,问道:“卿、可敢赴死吗?” 庞籍和宰辅们都被吓了一跳。 搞毛啊! 某这刚刚才做到枢相的位置,屁股还没暖热,就去赴死? 可他抬头看着赵祯,又觉得这不是玩笑,就肃容道:“为大宋,为陛下,臣亦敢持刀拼杀!” 庞籍算是历代枢密使中最知兵的几个了,他不只像文官一样运筹帷幄,更不止一次的研究过大宋的军事。 在此之前,他甚至都想过一人去边塞看看,亲身体会一下大宋边境上的局势。 所以当赵祯说出这话时,庞籍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忧,而是兴奋。 枢密使的职责不就是用兵知兵么? 现在终于有机会实战体验了。 赵祯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马上准备一番,明日就出发。” “陛下,敢问去何处?” 庞籍肃穆正经。 “西南!” 赵祯终于下了决断,他起身道:“朕要让李日尊不敢北窥!庞卿,要尽力!” “是!” 庞籍躬身一拜,朗声道:“臣、可效死命!” 一种难言的气势呼啸而过。 这一刻的庞籍虽然躬身,但身影却无比挺拔! 赵祯点点头,严肃道:“朕许了秦为调兵之权,但他毕竟只是司事局承旨,若没有一位秉承持重的宰辅去压阵,朕担心西南那边不尽心。” 宰辅们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和叶双愁一样的表情。 靠! 陛下这次玩儿大了啊! 你是想让那小子做权臣,还是想让那小子回来以后被群臣弄死? 王臻脸色也难看之极,他想劝说赵祯收回成命,可他也知道,赵祯这么做是好意,绝不是想坑那小子。 否则他不必说话,任由那小子作死,他也死了好几回了。 唯有庞籍没动,他甚至西南之行的危险,若陛下不给秦为调兵之权,那才是害他。 赵祯又道:“另外你再带一千骑兵同去,那边的兵力任你调用……至于秦为,你且看住他,莫要让他再去拼杀……” “臣、领命!” 庞籍没有废话,直接受了皇命。 张之白却微微皱眉,觉得庞籍这是才做枢密使就忘了规矩,开口道:“陛下,还请赐下用兵方略……” 宋朝的军队是要按照阵图打仗的。 而所谓阵图就是,皇帝和枢密院一群将领高官,大家坐在一起研究一个千里之外的出兵章程。 再由文官带着阵图领兵出征,大军不可随意改变出兵方略,只能按照阵图徐徐而近。 这种章程不大败仗那就是奇迹。 赵祯却直接打断了张之白,饶有深意的看了眼庞籍,道:“枢密使要知兵,如今西南有乱,朝中却不能及时洞悉局势,你此去就是要亲历战阵,一切指挥由你调度,朕只看结果!” 连陛下都这么说了,张之白也不好再说什么。 可又道:“陛下,秦为去西南作甚?他……” 他不是对秦为有意见,而是就如赵祯刚才所说,秦为如今的身份,根本没有带兵的资格,这种强行扶持只会成为捧杀。 可赵祯方才听了秦为的那番话,此时心中正是慷慨激昂的时候。 所以张之白这个时候说话,便被他看做了是陈腐,没有勇气,缺乏担当。 秦为愿意用鲜血来召唤大宋的血性,可宰辅却还在思量他的地位。 他觉得不公平。 于是就起身说道:“他说愿意用北伐军三百儿郎,来唤醒我大宋儿郎血勇争先的决心!” 张之白顿时讶然,他不能再说话了,否则就是迂腐。 宰辅们都默不作声。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们再阻拦就有点儿和陛下作对的味道了。 反正那少年手里能用的兵力不多,任他在西南玩出花儿来,只要不叛国,这事儿就没什么问题。 大不了宰辅们唱个黑脸儿,压下那些声音就是。 刚出了宫门,王臻就马不停蹄的赶去秦家。 连后面的吕夷简几人叫他,王臻都没搭理。 而秦家厢房里,刘姝早就酝酿出了悲伤的气氛…… “你……要去多久?” 她偷偷哭了一会儿,最后肿着眼睛问道。 秦为牵着她白皙的玉手,柔声说道:“没多久,最少三个月,最多半年,” 从汴梁道广南西路路途遥远,但好在他是轻骑疾驰,若没有意外的话,应该能节省不少时间。 王臻先进门,没多久家里老仆也赶着牛车来到。 “此行你要谨慎行事,输赢无所谓,实在不行你可独自逃回来,庞籍……现在他是枢密使,自然有人保护,危急关头可不用管他。” 额! 老头儿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护犊子。 他一进门就是叮嘱,全然没看到一旁坐着的庞世英,脸色已经黑到了极点。 啥叫‘庞籍不用管’……若非王臻是秦为最尊敬的长辈,他肯定会说几句尖刻的话,好气气这护犊子的老头儿。 “还有……” 王臻还是没有发现庞世英的存在,继续叮嘱道:“那边多有瘴疠,你多带些药材去,一定要跟在庞籍的身边,他是枢相安危可控,你跟着他,自然也可无恙!” 庞世英看了王臻一眼,有些头痛。 这老头儿真的没看到我吗? 还有他说的这话,若是回家告诉老爹,老爹怕是会被气的上门来找王臻理论。 ps:厚颜求月票,话不多说……感谢! 新 422:北伐军! 叮嘱的话说了一箩筐。 看在秦为还算听话,王臻才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 他终于发现了左边下首位置上的庞世英…… 饶是老头儿身经百战,也不禁愣了一瞬,接着老脸有些红。 “老夫走了,你自己出门要小心……” …… 大宋的年味儿很浓,比前汉唐时还要热闹。 可这仅限于汴梁一家,广南西路的官员百姓们,却依旧生活在紧张的氛围中,没有一丝快过年的喜悦。 大宋各地州府都设有转运使一职,配合知州共同管理一府辖区。 而作为大宋边陲地段的广南西路,还特别设置了安抚使一职。 为的是稳固西南周边势力。 安抚使大抵就和前唐时期的节度使差不多,封疆大吏、手握兵权,文武官员皆在他统御之下。 就连当地的知州、转运使,在遇到大事件也要听从安抚使的指挥。 总之一句话,在广南西路这一亩三分地上,安抚使萧然就是土皇帝,完全可以决定一切! 可此刻,这个无上的权利却让萧然有些麻爪了。 转运使宋威沉着脸道:“西平州的几个部落有些蠢蠢欲动,尤其是椰蓝部、这段时间不停地向外扩张,还在四处招兵买马……” 边上的广西府知州李中春骂道:“那些椰蓝族都是白眼狼,每年运去的粮草都他娘的喂了狗!交趾人还没动手,他们就先开始响应了。” 都指挥使桑仑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派军镇压?那些人势力再大,也大不过朝廷,一次镇压他们就老实了。” 萧然看了他一眼,桑仑马上就束手而立。 站那儿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就是西南安抚使的威力,他若是想动桑仑,那桑仑就只有闭目等死的份。 在这里萧然就是天。 真若是有天朝廷要想弄他,也得怀柔轻取,否则一个不好西南就会反叛。 萧然经营西南多年,他或许没这个实力,但绝不却一搏的勇气。 他稍稍释放了些威严,周围几人便没了牢骚。 萧然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说道:“老夫的奏报早就去了,可朝中决断估计会拖沓,毕竟这里是西南,朝中相公们肯定都在谨慎思量……那些椰蓝各部狼子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派人去看着,但有异动,马上禀报!” 桑仑不敢再废话,大声应诺。 这里就他职位最低,领命后便出去安排了。 没有了下属在,三人这才轻松了些,不用刻意提起威严,大家随意就好。 李中春还叫人上了酒来,大家坐下来慢慢小酌。 “好酒!这就是汴梁传来的烈酒,听说可不便宜,咱们也算沾了李兄的光。” 萧然放下茶杯,一脸满足的道:“李日尊上来之后,交趾人频繁越境抢掠,贪得无厌。到了如今,几乎是每日都能听到交趾人越境的消息,可见是肆无忌惮了。” “是啊!这些年大宋的重心都在北方,所以这些交趾人就飘飘然了,觉得有恃无恐……” 宋威纠结的道:“宋士尧说要小心交趾人突袭,最好是派出斥候到交趾去查探。” “怕是有去无回。” 萧然沉吟道:“那边瘴疠密布,毒气蔓延在山林之中,只有交趾人才能知道哪里是安全地带。就算斥候去了也不一定能探知到有用的东西,甚至还会白白送了性命。” 李中春皱眉道:“如今西平州那边也椰蓝族才是最棘手的问题,他们闹事才是最紧要,先处置了再说。” “这些人都是贼子!” 萧然也有些蕰怒,马上集了众人议事,然后决断道:“交趾先不管,但椰蓝各部一定要压下去!抓住那些祸乱的部族首领,把他们押送汴梁!” 命令下达,桑仑等人开始整军备战。 只是广南西路这边的军士大多懒散,他们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阵仗,甚至连一场像样的战役都没打过。 所以当他们整军之后,大家心里都对此次的行动没有太多信心。 宣化城上,外面的喊杀声震耳欲聋。 桑仑站在萧然的身后,目光中带着忧郁。 宋中春对他的印象颇好,觉得这是一个听话且实在的武人,就笑着说道:“可是有话说?安抚使在此,尽可道来。” 桑仑受宠若惊的行了一礼,才道:“大人,西平州那边的椰蓝族实力不强,可他们却也敢正面与我军交锋,定然是心有底气……下官就怕他们早已和交趾人联盟,若是如此……此战可能不会顺利。” 桑仑尽量把话说得很委婉,可心里的担忧却更浓了些。 宋军的战力没人比他这个都指挥使更清楚了。 若仅是些椰蓝部的土著,宋军可以完虐他们,可一旦牵扯上了交趾,这场仗恐怕输赢真不好说。 萧然却摇头冷道:“不学无术!” 桑仑马上低头请罪。 萧然回身看着他道:“这些椰蓝各部穷的快要卖老婆了,交趾能给他们什么?给些钱粮罢了……可大宋哪年不给钱粮?而且大宋对他们多有怀柔,交趾人可不一定。只要是不蠢,自然不会和交趾人勾结。” 在他认为,只要大宋这边派军镇压一下,好了怕的椰蓝人就会乖乖认错。 毕竟大宋不仅是大哥,更是这些土著最豪气的金主爸爸,椰蓝族脑子秀逗了才会勾搭交趾。 桑仑只能唯唯称是,可心中总是觉得不安。 “启禀各位大人,东面有三骑远来!他们正在疾驰朝宣化城靠近!” 城头有人在叫喊着,这是久违的战阵后,大家本就不适应战乱,所以才会惊慌。 萧然还算稳定,遥看着那三骑,说道:“慌什么?叫人去接应。” 稍后那三人被带了上来。 “尔等何事?” 萧然的身体有些僵硬,脸上全是木然。 要说不担心那才是骗鬼的。 萧然虽然不率兵作战,但这么多年在西南,他太清楚那些土著的秉性了,这些人从来不安规矩办事。 “启禀安抚使,西平州椰蓝部来降!” 原来只是这样…… 瞬间萧然的身体就放松了,脸上也浮现了笑容,说道:“多少人?” “三十余人。” “如此甚好啊,令人整治酒菜,让他们吃顿好的,然后再告诉他们,以后要听话若,否则别说是酒菜,连小命都会丢了。” 这话里带着些许傲然。 大宋的一切在西南都是高端人士的楷模,就是远在千里外的汴梁,也都将炒菜的技术传到了这种边陲之地。 稍后三十余骑就出现了,他们快速的近了宣化城,由于大战将起,所以这些人来投降,萧然很开心,便忘了搜身。 桑仑更是艳羡的道:“那些马虽然不怎么好,可好歹也能跑啊!” 有钱的椰蓝族会花钱去买马,然后在争夺地盘的战斗中就有了骑兵优势,这一点连大宋军队都有些羡慕。 毕竟以朝廷对武人的戒备,别说给西南军队买马了,现有的骑兵都不过三千。 椰蓝部的三十余骑很快进城了。 桑仑马上派了士兵在周围监控着他们。 直至这些人乖乖下马后,这才放松了些。 为首的椰蓝土著急忙下跪,慌不失忙的说了一大堆。 叽里咕噜的大家一句也没听懂。 萧然带着通译亲自下了城头。 大宋这些年净被别人挑衅了,投降的还真不多见。 这事儿多多少少也是个政绩,而且还不是一桩不易得的功劳。 萧然听着身边通译的话,心中却在想待会儿怎么写奏疏上报此事。 是夸大上报,还是含蓄一点…… “安抚使,这人说,他们之前与周边部族在争地盘,后来他们打急眼了,才冒失得罪了大宋,并不是想要造反,只是想要些粮草补给,好把对方部族打下去。 西南和西北一样。 那些部族势力整天为了那仨瓜俩枣的打来打去。 人脑子都打成了狗脑子。 椰蓝族算是当地土著里比较厉害的,自然不甘心和周围部族共享资源。 再说这地方本就贫瘠,一袋粮食就能换走两条人命! 所以这个解释很有说服力。 萧然的面色也缓和了不少。 “但他们这次却是过了,要训斥!” 通译马上换做一副冷肃怒容,大声说了几句蛮语。 那为首的椰蓝人也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然后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显然是怕了。 通译这才翻译道:“他们说这次是来投降……不,他们是来求援的,想要请我大宋做主,帮忙与周边部族和谈,把丢失的地盘儿再要回来。” 萧然心中一松,就笑道:“这事儿却不好操作……大宋与这些部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之间的事儿,内部解决就好,咱们不好插手,至于粮食……” 听了这番话后,周围的军士们也松了口气。 大家都觉得这场仗恐怕打不起来了。 不就是些粮食么,大宋不缺那点儿,就当是哄孩子玩儿了,只要他们不做乱,大家就还是彼此的天使。 军士们安逸惯了,本来西南这地方就苦寒,混日子都不容易,若是再把命搭上,实在冤得慌。 而就在此时! 那原本磕头求饶的椰蓝人,忽然伸手在怀里一摸。 整个人蓦地弹了起来,直扑眼前的萧然,短刀闪着寒光照着心口刺去。 萧然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他只觉得浑身一颤,身体就僵硬了。 他在沙场上的经验不多,这会儿早就没了方寸。 在场的人也大多没有反应,而且就算有人警觉,可也来不及了。 此刻他们方知这些椰蓝人的目的,他们投降是假,刺杀才是真! 一旦他们成功刺杀了萧然,广南西路便会乱做一团,到时候趁火打劫可就容易多了。 就在所有人都对萧然判了死刑时,一个身影从后面扑了过来! “喝!” 扑过来的人是桑仑。 他已经来不及拔刀了,只能用肉身合扑上去,企图用身体挡住这致命一击。 椰蓝人也没想到,还会有人拼死救主。 可他也来不及变换方向了,二人眨眼间就撞倒了一起。 短刀斜上前刺进了桑仑的左肩。 萧然也被这股大力冲撞得倒退数步,可见那椰蓝人是用了全力的。 这时周围的军士也都冲了上来,将萧然团团围住,宋中春扶住了桑仑,面色铁青的怒吼一声。 “杀了他!” 可那三十余人却都没逃,而是全力扑杀过来。 这边宋军有三百余人,而且有弓箭,这些土人的冲击堪称是自杀。 可在他们的亡命冲击下,这群椰蓝人竟硬生生的冲破了宋军的围杀,有三人趁机冲出了宣化城。 三人绝尘而去,只留下一阵大笑。 萧然早就回过神来,此刻他早就忘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怒声道:“快去找郎中来,若是桑将军有何闪失,在场人皆是连罪!” 他不顾脸上的凶相,狰狞道。 他不顾形象的冲上了城头,气喘吁吁的看着正在远去的那三骑。 “安抚使,可要追击吗?” 李中春也很恼火。 这里是宣化城,名义上是他的地盘儿。 可就在这里,西南地区的一把手险些遇害,幸亏是虚惊一场,否则他也难逃一劫。 萧然也知道,这事儿怨不着李中春,便忍着气道:“算了,谁知道这些人逃跑后,外面是否有人接应,若是再遇了埋伏可就惨了,先令斥候出城刺探,然后……” 二人正在城头商议策略,只听得一声呼喊。 “不好,又有骑兵来了!” 城头又发现了骑兵,大家下意识就以为椰蓝人率部卷土重来了! 萧然冷冷的看着前方,说道:“看来老夫所料不错,戒备,全城戒备!” 命令传达下去,各军开始集结,纷纷走上城头。 “不对……” 宋中春眯眼看着前方,忽道:“那三人看着有些眼熟啊!” 萧然也踮脚眺望远方,等三人靠近后才愕然道:“这是那三个逃跑的椰蓝人……他们怎的又回来了?” “这是想耀武么!” “太嚣张了,一群土著而已,他们怎敢!” 耀武是对一方势力最侮辱的行为。 一般都是强盛一方,用来打击弱势一方气势。 新 423:成就 宋中春愤恨的一拳砸在了城墙上。 “这般嚣张,不教训不行了!安抚使,下官请命出城活捉三人!” 区区三个土著,在有防备的情况下,不过是宰杀一只土鸡。 “不必了……” 萧然的声音带着冷意。 因为他看到了那三个椰蓝人身后,慢慢出现了一个个身穿黑甲的骑兵,他们身上还披着黑袍,看着很是肃杀。 “敌骑……” 城上的斥候警觉,大声喊了起来。 “这些是精锐,快下令防御,关闭城门!弓箭手准备!” 整个宣化城瞬间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 “快看,他们足有是三百多人,而且还打了旗帜!” 有旗帜的军队那一般不会是土著,他们没有信仰,更没有规矩,不会弄这些标志性的东西。 桑仑听到敌袭,也慌忙包扎后,冲上了城楼。 然后他整个人呆滞了,不禁失声道:“不是敌袭,是宋军!他们穿的是汴梁禁军精锐的制式。” 作为军中人,他知道大宋军级所佩戴的铠甲是不同的。 像这样的装备,只有绝对精锐才有资格配备。 而精锐……只有汴梁! “北伐军!” 我靠! 萧然木然看着那旷野上飘扬的旗帜,然后忍不住瞪大了眼。 如此勇武,敢用北伐当军号,这是谁的部下? …… 初春的广南西路处处嫩绿。 汴梁还处于寒冷中,这里却可以单衣出门,气候温热很适合郊游。 秦为端坐马背上。 他眯眼看着前方三骑狂奔,双臂张开又缓缓合上。 狄青顿时明了,喊道:“中路放缓速度,左右压过来,包围!” 号角长鸣,旗帜摇动! 两队黑甲骑兵几乎是号令吹响的瞬间,就分来了阵营,缓缓顺着城墙逼了过来。 这些黑甲都是军器库重金打造出来的,再加上秦为的几多建议,坚硬程度比如今的生铁还要强。 尤其是他们手里清一色的斩马刀,也是秦为凭借后世的记忆,亲手绘画的图纸,再有宫中的顶级工匠数月研究。 可以这么说,这三百人若真的拉开阵势,不惧损耗伤亡的拼杀一场。 十倍之内,敌人很难取胜! 这些黑甲都是出云观打造的,经过淬火冷却之后,盔甲都变成了黑色,看着不打眼。 萧然面色发白,喝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黑甲骑兵压了过来,几个椰蓝人开始不安。 三人拔出长刀,目光阴冷,却没有恐惧。 这就是死士! 他们眯眼看着那些黑骑。 见他们浑身都被黑色包裹,头上还带着遮面头盔,,露在外面的只有脸,可那脸上都是干瘦干瘦的。 还有眼睛,那些冷漠的眼睛就像是…… 鬼魂! “北伐……” “下马跪地!” 谢挺单骑上前,斩马刀举起。 椰蓝人的眼神在闪烁着,喝道:“你们是谁。” 谢挺仰头看着他们,道:“北伐军!” “……这就是宋人的援军?” 椰蓝人喃喃的道:“三百余人,这点人就想要扭转战局么?他们还不够给交趾人塞牙缝的。” “下马跪地!” 谢挺再次喊道。 三个椰蓝人没动,只是沉默中忽然暴揍,刀光迅速闪动,人影迅速交错。 只是一个照面,其中两人就冲了出去。 他们的脚步渐渐放缓,然后站在了那里。 他们的身体在摇晃着。 手一松,长刀落地。 噗通! 两个椰蓝人重重的倒在地上,身体在抽搐着,那痛苦的呻吟渐渐消声。 秦为摘掉了头盔,下马步行走到剩余那人眼前。 只见他猛地抽刀,然后斜向下猛地一挥。 这一下当真是迅如雷电! 城楼上广南西路的一干官员,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椰蓝人就身首异处了。 他们还在震惊。 秦为已经带着北伐军走进了城里。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下城楼迎接。 萧然是文官,即便他掌管整个先,也没亲眼看到过这等手段,一时间竟然呆了。 转运使宋威最先反应过来,就介绍了一下这边的人。 “某司事局承旨,国子监祭酒秦为。” 呃! 秦为胡乱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渍,清秀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 可大家还是一看,就能分辨出这就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清醒过来的官员们不仅有些发蒙……这么年轻的国子监祭酒?大宋开国以来也就这一个了吧? 难道他什么文坛大儒? 可文坛天才会杀人吗?他们刚在城楼上亲眼看见秦为一刀枭首了那椰蓝人。 手法那叫一个专业,手段那叫一个残忍。 这样的人会是文坛大儒吗……他们有些恍惚了。 大儒在人们的印象中,应该是从容不迫的。 见到这等惨烈的场面就该微微皱眉,然后不紧不慢的说出一大堆圣人道理,再言语呵斥那些武人野蛮凶残。 这才是大儒应有的做派。 而不是像秦为这样,直接一刀枭首了土著,然后云淡风轻的说自己是国子监祭酒。 这他娘的自相矛盾啊! 这时有官员低声道:“这莫不是哪家权贵子弟?而且国子监祭酒非文采卓著不可担任,可见其后台硬扎啊!” “说不好都是虚职!国子监向来既是权贵们的镀金所,这年轻人一看既是后台强硬的,所以就给自己镀金一个名头罢了。” 挂个翰林待诏的名头,国子监说书……国子监都没落了,不过是哄人的罢了。” “就是,才二十左右的少年,他怎能是大儒?又怎能真有那样的本事?” “那他带着这几百骑兵来这里作甚?” “而且军号叫的还那么响亮……北伐?呵,这怕是没脑子才敢这么叫,陛下竟然也应允了……” “某看他八成是来厮混的……混资历啊!那些黑甲骑兵一看就是精锐,多半是家里寻关系派来保护他的……” “这分明就是来镀金的,娘的,回头就会升官。” 萧然也觉得大抵是这样,就板着脸道:“你来此作甚?” 秦为听到了这些议论,却依旧淡然自若。 他只是看了眼周围的官员,然后微笑道:“某奉陛下之命,前来支援西南。” 竟然扯到了陛下? 看来大家的猜测没错,这人那多半是顶级权贵。 可他们却忘了一件事儿…… 在大宋,顶级权贵只能姓赵,其他的权贵不配用这个称号。 萧然的脸颊微微一动,心中不悦之极,拂袖道:“各自回去吧,那么多事儿等着咱们做呢,围在这儿作甚……” 管你是镀金也好,还是来春游的。 老夫不屑于和这种人打交道,所以不好意思,老夫不奉陪了! 谢挺年前刚劲,闻言后勃然大怒,说道:“某家大人乃陛下钦封的平阳县侯!” 周围还是一阵漠然,大家只是玩味的看着他,像是看一个不懂事只知道炫耀的孩子。 大宋的爵位值钱吗? 只要你是权贵,然后等到了一定资格后,爵位自然就会有。 而且这人才二十多岁,这不是权贵是什么? 谢挺冷然道:“我家大人在府州一战击败西夏人,铸京观于百胜寨……然后凭着此功封爵。” 我靠! 这么猛? 竟然是靠军功封爵的,而且还铸了京观! 有人咂舌道:“竟然是个异类?” “文官领军就已是赫然,可他竟然还铸了京观……可怕,大宋开国至今,怕是没有这等行径吧?” 是没有。 整个大宋三百年,也就后来的狄青在剿灭西南土著时,曾一时血勇铸京观于交趾边境。 以此震慑交趾等部落二十年不敢犯边! 文官领军本就是异类。 而铸京观就更是异类中的异类。 “我家大人统管国子监,去年的国子监乡试,一百二十四人全部通过乡试选拔,这些人马上就会参加殿试!” 官员们都傻眼了。 每次乡试前几个月,国子监就会涌入许多权贵子弟。 以及那些在京城附学的学生。 这些人大多有才,而且家境殷实,有许多成名的大儒坐镇。 所以国子监的学生大多都只能是陪衬,少有的几个乡试中举者,也都是家庭优渥,国子监依然只是陪衬。 众人惶然惊讶,连萧然都愣在了原地,然后悄悄换了个和气点儿的表情。 大宋重文,所以大家不会佩服什么杀敌无数的将领,即便你如狄青那样战无不胜,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个大老粗的不堪形象。 他们只佩服那等文学大才。 可秦为是用了什么法子? 谢挺终于得意了,微微带些不屑的说道:“广南西路这边……好像没什么学者吧?” 有个蛋! 这里除了土著就是野人,出去大宋这些官员,当地能识文断字者掰着指头就能数清楚。 这也是萧然已经是一方首官,可他依然希望回到汴梁,哪怕做个小官儿也愿意。 这里对文官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他变换了几次脸色,才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秦祭酒还请进城叙话。” 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不是因为秦为的身份,而是他的那些成就,让这些人无言以对了。 随后这些官员就迸发出了令人发指的热情。 一路上拉拉扯扯的,就想把秦为拉回自家去。 这可是少年成名的英才啊!又深受陛下的信赖,这样的人来到西南,那简直就是金凤凰掉进了土鸡窝。 ps:今天太忙了,只有两章,明天尽量补上…… 新 424:只为杀人而来 众人簇拥着秦为来到府衙。 萧然官职在众人之上,自觉身份最高,自然要有矜持。 都指挥使桑仑便亲自给秦为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现如今西南地区的局势。 “西平州的当地部落不少,其中最有实力的当属椰蓝部,周边几个小部落也被他们消灭了不少,这次他们假装求援……实则欲要行刺安抚使。” 一府首官被人刺杀,这事儿说出来不怎么光彩。 可现在这局势大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再说,这事儿迟早会传出,还不如主动说了,免得再让人家觉得气短。 萧然有些抱恙的点点头。 秦为听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了句‘萧大人受惊了’…… 对这些西南官员来说,他属于空降兵,平衡各方关系是他首要做的事情,否则今后再西南他将会寸步难行。 桑仑这才继续道:“西平州左边是永平寨,右边是凭祥洞,身后就是思明州……交趾若是入侵,这里首当其冲……” 秦为单手拎着头盔问道:“那些土著可听话吗?”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 想要镇压交趾,首先就要看这些周围的小部落是否真心归顺。 否则你这边还没打,人家那边就有了内应,再说这里也是人家的地盘儿,天时地利都占全了。 桑仑看了萧然一眼,然后摇摇头,“不听话,只是要钱粮。” 这些年周围部落表面上顺从大宋,实则只因他们垂涎大宋的粮草何物资。 也不知是谁开了这个头,说什么,只要听话就有肉吃。 这些小部落纷涌而至,一个个表示要归顺大宋。 忠心表的那叫一个响亮! 可他们不过只是看重了大宋的慷慨,还有大宋那软弱的手段。 多年来,这些土著也算是把大宋看透了,他们知道大宋不会轻易出手,所以他们渐渐开始阳奉阴违。 这边拿着大宋的粮食好处,那边与交趾人虚与委蛇。 相比于大宋的富强,交趾人的凶残更加直接。 而且大家同处这一亩三分地上,交趾人的威胁显然要比大宋更直接。 秦为哂然一笑,说道:“这就是畏威不畏德!” “怪只怪大宋平日里把他们养的太安逸了,关键时刻不肯出力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反叛,看来交趾人是真想动手了!” “秦大人,朝中是个什么说法?” 萧然只关心这个。 这边就是后娘养的,说什么边陲重地,其实就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 他们这些人看似都大权在握,可说白了就是来这地方做苦力的,整日和那些野蛮人,再温文尔雅的人也会崩溃了。 若非是这次交趾人闹了起来,朝廷恐怕早就忘了西南还有个宣化城。 萧然本不愿意在这里为官。 奈何朝廷的任命岂是他能够左右的。 所以既然来了,那就要做好。 秦为拎着头盔走向中间的沙盘,看着地图沉思了许久…… “朝中的说法是戒备,但若是交趾人敢犯边,那也不能姑息,打回去!” 打回去? 说的轻巧…… 萧然忍着气没有发火,不咸不淡的道:“西南兵力不够,满打满算也就万余正规军,其他都是在当地收编的土著或是各地发配来的苦力,这样的兵力根本没有战力……若是朝廷能调些禁军来还好说,否则……” 打不过! 这就是萧然给他的回答。 秦为却心中暗骂一句,其身无用、怨天尤人! 他不不禁皱眉道:“当年朝廷建立西南转运司,曾调派了不少主力部队驻扎,虽然这些年多有轮调,但那些精锐厢军、禁军半数还在,难道还弄不过一个交趾么?” “可交趾人凶悍……” 桑仑一句话激怒了秦为。 玛的! 怎么到哪儿都能听到这句话,一张嘴就是‘谁谁谁’凶悍,‘谁谁谁’强悍。 合着人家都厉害,就大宋是辣鸡! 他猛地将头盔再在沙盘上,怒道:“前些年有人在朝中建议,说辽人凶悍,应避其锋芒……后来又有人说西夏人凶悍,应多以安抚为主……现在他娘的连交趾都开始凶悍了!那下次是不是这些土著大宋也打不过了?” 后来的大宋不就如此么? 一听到有对手,不管是谁,就先惧怕三分。 怕这个打不过,怕那个会造反,到后来连一个能战的对手都没有了,遇谁都是害怕的不行。 大宋就像个娇艳欲滴的小婊砸,生怕有人对他用强的。 可这些年的交好逢迎、安抚拉拢换来什么好处了吗? 没有! 换来的只是对方更加的肆无忌惮。 连一群土著都知道,大宋人傻钱多。 先是勒索一把,然后就准备打大宋的主意。 “都特么还不是个男人?摸摸自己裤裆下的那东西还在不在?!” 秦为的咆哮激怒了文官们。 他们觉得这话就是在指桑骂槐。 然后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后,众人纷纷起身怒视着他。 可桑仑却涨红着脸说道:“在!某的东西在!” 秦为拎着头盔指向桑仑,目光冷肃的盯住他,问道:“在吗?” 桑仑不知为何莫名的激动了,近乎于嘶吼的喊道:“在,一直都在!” 言语刺激之下,这个时候只有武将才能稍稍生出些勇武。 至于那些文官,秦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秦为只是瞧着桑仑,冷道:“既然是个男人,那怕什么?交趾人又不是三头六臂,一群龟缩在深山老林里的野人土著罢了,他们连中原人的半分底蕴都没有,这种人也值得你们害怕?” “我大宋儿郎生来高大挺拔,刀枪剑戟比他们锋利,武器装备比他们精锐,兵法战术更是他们几辈子都赶不上的存在,为何会畏惧?为何要退缩?” 他的目光横扫而来,像一把锋利的刀。 桑仑涨红着脸,无言以对。 萧然冷着脸,显然不喜欢秦为的咆哮和比喻。 “秦某此行只为杀人而来,你们若是怕了,就好躲在宣化城里看着,看看我大宋儿郎是怎么守土开疆的!” 秦为脸上干涸的血痂显得尤为刺目。 他丢下这句话,然后摔门而去。 一群官员竟然都被这一句杀意盎然的话镇住了,有人甚至打了个哆嗦。 只有萧然还算冷静,他脸色微冷,淡淡的道:“他,说了不算!” 众人这才想到了这一茬。 有人轻松后,忽然笑道:“一个四品承旨,他有什么权利指挥咱们西南的官员?再说安抚使大人官职三品,他竟也不知道行礼,真是狂妄之及!” “就是,若是被一个外来的和尚占了家庙,回头天下的官吏都会视咱们为笑话。” “如此该让人去呵斥,灭灭他那嚣张的气焰才是!” “对,安抚使此言甚是,秦为不过是黄口小儿,信口雌黄罢了。” 众人一阵吹捧,萧然下意识抚须颔首,心中畅快。 方才被秦为落下的面子又找了回来,安抚使的威严更甚。 这时外面有人禀报。 “禀安抚使,外面来了好些骑兵!” “哪来的?” 萧然先是一惊,然后就欢喜的道:“莫不是援军来了,看看去!” 他当先走出去,还没走出衙门,就见前方来了一人。 这人一身尘土,而且还是便衣。 若非是身边有几个官吏在簇拥着,萧然恐怕就让人将他赶出去了。 来人大步上前,话语中略带疲惫的道:“某庞籍!” “庞大人?!” 萧然有些皱眉的看着庞籍,脸上带着几分不解。 “放肆!” 身后有官吏怒声呵斥道:“这是我大宋新任枢密使,庞籍,庞相公!” 大宋官员对称呼很是讲究。 凡是宰辅、三司使、枢密使,这样的顶尖官员,除了皇帝可以直呼其名,下面的官吏都要统一尊称为‘相公’。 这不是明文规定,但却是人情世故。 萧然见过庞籍,可他当初在汴梁时,庞籍还只是开封通判,四品官而已。 这才几年的光景啊! 庞籍竟然已经是枢密使了? 都说汴梁好当官,此话所言不虚啊! 此刻萧然更加的坚定了心中想法——某一定要回汴梁! 庞籍没管这些人的一样,只是朝身后挥挥手,便有人上前来拿出官凭印鉴验证了身份。 “下官见过庞相公!” 众人躬身行礼,萧然也躬身行礼,态度与之前转变之大。 可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到心中的苦涩。 庞籍打起精神问道:“秦为呢?” 一上来没有官腔,也没有说事儿,直接就问那人在不在。 众人纷纷愕然。 萧然说道:“刚才还在。” “说说吧,交趾怎么回事……” 庞籍此番前来有两项任务。 一个是平复西南交趾作乱,一个是看着秦为让他不要冲动行事。 这是临行时陛下亲口交代的。 而且于公于私,庞籍对秦为都是有几分感谢在心中的。 若不是王臻就任枢密使,他恐怕不会这么快就任开封府尹,再后来王臻做了宰辅,他又随之顶替了枢密使的职位。 单论私情来讲,王臻对庞籍可谓是情深义重了。 三年升了两阶,而且还是开封府尹、枢密使,这等大宋顶级大佬的职位。 就算王臻并没有刻意提携庞籍,职位的变动也不过是正常升迁。 但在外人看来,庞籍就是得了王臻的好处! 这一点说破天去,也无人能质疑…… 而秦为又是王臻的子侄,更是自家儿子的老师,于公于私庞籍都要对秦为另眼相护几分。 这就是人情世故。 “西平州土著闹事,后蓄意刺杀……” 这次所有人都老实了,萧然亲自给庞籍解说了现下的局势,再不见先前的倨傲。 大家再次入正堂坐下。 等萧然介绍完大致的局势后,又忽然换了个语气。 他想起刚才秦为讽刺西南官员的场景,就冷道:“那秦为年不过二十,官不过四品,竟敢咆哮堂前一众官员……还说什么此行就是来杀人的,要把交趾打回去。” 大宋对各边境的周围势力,历来的政策都是防御为主。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 所以萧然觉得秦为这话过分了,他完全摒弃了大宋之前的政策,这样的人被训斥是早晚的事儿。 这不庞籍就来了。 他是枢密使,教训一个秦为那不是手拿把掐的。 可谁曾想,庞籍却点头道:“他说的没错,是该打回去。” 呃…… 萧然老脸一黑,心想你庞籍都是枢密使了,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他又劝道:“庞相公,此事……一旦都开战牵连甚广,怕是不妥吧?” 庞籍却摆摆手,淡然道:“没什么不妥的,来时陛下交代了,交趾人狼子野心、还不要脸,响鼓当用重锤敲!交趾人,一定要彻底打服他们!” 萧然无语了。 合着这事儿连陛下也是一样的看法,那为何秦为方才为何没说。 你若早说这是陛下的决断,老夫还费那番口舌作甚? 他心中有些怒意,觉得秦为这是坑了自己。 然后便换了脸色,说道:“他还呵斥了我西南众官员,说都指挥使桑仑统兵无能,说我等没拿东西……庞相公,他一个四品承旨而已……这跋扈了吧?” 他秦为在我的地盘上骂我的人,这不是打人脸么? 而且这人跋扈异常,连老夫也不放在眼里。 你庞籍不该给我等西南官员做个主行么? “他还说什么我等不懂兵法,还畏缩不敢出击……这话谁能忍?若不是看在大局当前,下官早就出言呵斥了……” “……这,庞相公……您为何这般看着下官?” 庞籍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长的看着萧然。 有人便以为这是庞籍一路奔袭累着了,便想拍马屁,逢迎道:“庞相公一路劳顿实在辛苦,还是先休息一日吧。” 萧然也觉得庞籍这是有些累了。 而且他刚刚救人枢密使,就被指派来了西南,想来心中是不悦的。 身居高位者,谁不是享受着温香暖玉。 汴梁那地方养人,谁去了那地方都会不愿离开。 若不是公差没办法,谁会愿意来这种鸟不拉屎的西南之地。 心情不好是应该的,否则那就是贱皮子。 新 425:没脸见人的西南官员 庞相公应该是心情不好吧? 大家的想法一致,都认为庞籍这是心中有气,所以才有些冷肃。 可庞籍却没有搭理拍马屁的这人。 他看向右边的萧然,只是淡淡道:“那少年……忘了告诉你们,当初西南奏报交趾略境,朝中并未重视,是秦为一力主张西南局势恶劣,要朝廷固本清源,并找了不少人证实此事,陛下才改变了想法,派老夫来此坐镇……” 四十岁的庞籍自称老夫。 可他是枢密使,地位摆在那儿了,旁人不自觉的就会自降身份。 萧然先是有些揶揄,然后脸就红了。 竟是如此吗? 真的是那年轻人建议朝廷援兵西南的吗? 他缓缓起身,脸上带着难言的尴尬,“这……这可怎生是好……人家如此帮我们说话,可下官却……不堪啊!丢人……” 萧然是真的没想到,朝廷增援西南的主要原因,竟是秦为力排众议的结果! 可他刚才还说人家跋扈嚣张……怎一个不堪难言啊! 他萧然自然为是君子。 天下文官没有哪个不认为自己是君子的。 大家都秉承着文化人的涵养,知书达理是最起码的要求。 可今日,这群君子竟然恩将仇报。 人家帮了你们,你们不感谢就算了,还看轻、嘲笑人家。 在座的不少人都有些羞愧难当,那几个刚才说秦为坏话的官员此刻都低下了头,脸上红的都能烙饼了。 尴尬的同时,他们更是有些心惊。 那年轻人竟然还能影响朝中的决策吗? 若是如此,那咱们刚才说他官不过四品,这不是又打脸了吗? 众人只觉得脸上阵阵火辣。 啪啪啪的小耳光,让他们脸上生疼。 庞籍叹息一声,他就知道秦为此行会被人小看。 若不是知根知底,谁会相信他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竟已是位极人臣。 秦为虽没有权臣之名,但他的地位早已不逊色朝中相公们了。 就看陛下对他的信任,以及这些年朝中的决策,秦为这个名字早就与朝廷捆绑在了一起。 若是他倒下了。 别的不说,就这几年改革的那些政策,当即便会流产。 所以他决定给这些人普及一下秦为的生平。 之后大家要一起共事,有些话还是先说了为好。 庞籍无奈笑了笑,“先前朝廷送了新式弓弩来,那些武器都是用精铁打造,成本就不用说了,单是这些武器的机密性,你们懂的……” 一众官员纷纷点点头表示理解。 高尖端武器,从来都是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硬性标准。 不论是辽国还是大宋,都有自己压箱底儿的武器,这些就是秘不示人的宝贝,不是精锐部队,不可能接触得到。 “弓弩就是他发明的,还有你们从汴梁运来的烈酒,也是他发明的……他说西南多毒障,又是丛林密布,弓弩小巧可以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烈酒提纯之后可以消毒,以免当地的将士们感染毒障……” 庞籍似有些语气佩服的道:“那年轻人看似随性,可却是执拗的,他发明这些东西,却从未私藏过,一心想要大宋征服寰宇,虽然有些不切实际,但他却真的在为大宋出力,而且出了大力!” 众人此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朝廷送弓弩、烈酒来,是因为秦为的建议。 更让他们惊叹的是,这样的神器竟然就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 可笑他们竟然还嘲笑人家没有功绩! 此等手段,他若是没有功绩,那在场这些人就可以羞愧去死了。 他颤声道:“难道……难道是他?” 萧然低头,声音中多了悔恨:“某先前多番指责……秦大人却没有反驳,还当他是没能力,现在看来……人家是不屑于和我争辩啊!” 一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让萧然觉得有些没脸见人了。 这不是能力和职位上的差别,而是人品和素质的差距。 他长叹一声,豁然起身道:“某错了,这就去谢罪。” 众人纷纷惊讶的看着他。 往日的萧然很是倨傲,他贵为西南一把手,平日里别说是认错,能说句软话那还得看对方够不够资格。 但随之大家又想起秦为说的那句话。 裤裆里的东西还在不在? 这是嘲讽咱们西南官员软弱迟疑……他们生气是应该的。 可现在听了庞籍的,他们又觉得有些亏欠秦为。 人家仗义执言,为西南争取来了武器和援兵,可咱们却在背地里说人家坏话。 丢人现眼! 没脸见人啊! 一阵感慨涌上心头,众人不禁暗自唏嘘着。 他们在广南西路多年,早已忘了汴梁的风景,竟不知几年间大宋竟出了这样一位天才人物。 若早知道秦为有这般功绩在身,他们说什么也不敢嘲笑。 更别说人家帮咱们做了这么多。 若是以德报怨那还是人吗? 现在庞籍将这些事情一一转述给他们,若此刻还不知道错,那未免失了风度,更失了德行! 庞籍已经累了,一路舟车劳顿,又废话了这么久,他隐隐有些犯困。 他便有些兴意阑珊道:“这一路都是急行,秦为更是轻骑上阵,老夫先行三日,却还是在他之后才赶到……诸位且自行吧,老夫要去休息了。” 这是准备撵人了。 “哎!” 萧然脸上一红,跺了跺脚,说道:“真是羞煞老夫了!” 他急匆匆的出去了。 众人也有些恹恹的跟着离开,一时间气氛尴尬。 刚才一群大佬在说话,桑仑这个武将只有躬身听话的份儿。 此刻他终于得以说话,不禁赞道:“秦大人……高义无双啊!” 经过刚才的一番谈论,庞籍也对边陲地带官员的性子有了些了解。 在这里就是利益为上。 他们的利益就是稳住! 稳住交趾和那些土著就是最大的利益! 有功无过,无过就是有功。 所以当西平州动乱之后,他们的第一想法就是安抚,及尽安抚,只要能哄着这些人不闹腾,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秦为一来就要推翻他们的决策,并且态度强硬的上来就要杀人。 这是想一劳永逸解决掉西南地区的隐患,让这块地方从此安枕无忧。 别管他的态度是不是跋扈了,但他的出发点却是为了广西南路好的太平! 而且一旦成功,这就是妥妥的功劳! 如此,你让他们怎能不内疚? “没人安顿秦大人……” 众人走到城外才焕然想起来,秦为此刻还没有安顿,他带来的北伐军也还在外城军营里。 真是不该啊! 万一秦为因此事记恨上他们,一怒之下回了汴梁,那他们这些人才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快去快去,某家中有空余地方,让秦大人去某家里住。” “某看你家不是有空余的地方,是有两个空余的女儿吧!” “是又如何?某家女儿天资国色” “呸……” “真不要脸!” “人家秦大人青年翘楚,可看不上你家的歪瓜裂枣……” 一群人骂骂咧咧的蜂拥而去。 在城里找了一大圈后,终于在一家酒肆里,正在吃饭的秦为给围住了。 这些都是广南西路的大佬。 虽然在萧然和庞籍面前不算什么,但在地方上他们都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 此刻这些人一起出现,惊得那些食客纷纷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可这些人却不在乎身份,看到秦为桌上的那盘冷羊肉,有人抢先奉承。 “秦大人怎可吃这个?快!店家,把你家最好的羊肉弄来,再弄些好酒好菜,若是不好,马上就封了你家的店……” “赶紧去做,别糊弄人!” “某家里还有一坛陈年佳酿,快去拿来给秦大人解解乏!” “某家里也有酒,还有一头刚宰杀的野猪,肉质紧实美味,这就让人去拿!” 店里的掌柜已经不知所措了。 不知道是先去催菜,还是先等着那头野猪到来…… “安抚使来了!” 萧然的到来让掌柜终于崩溃了,一屁股跪坐在地上:“贵人饶恕,小人……小人不知是贵人到来,这羊肉是昨日煮好的……” 竟然是隔夜饭么? 一众官员纷纷怒视着和掌柜,那目光能杀人。 他们才将得罪了秦为,正想要将功折罪。 没想到秦为来到西南吃的第一顿饭,竟然还是隔夜剩饭……这,算是把人得罪死了啊! 不过秦为却没想为难一个小掌柜。 小酒馆一般用的都是普通食材,今日卖不完明日接着卖,这本就无可厚非。 他微笑着伸手去扶那掌柜,和气道:“某吃着味道还好,不用害怕,快起来。” 掌柜没想到秦为这般宽宏大度,一时间竟有些忍不住哭了。 “小人……小人有罪。” 秦为不禁摇头笑笑:“养家糊口的买卖罢了,能活下去已是不易,若日日做新的,那还不赔死了?” “贵人竟也懂得做菜?” 秦为将他扶起,然后骄傲的仰头,故意打趣道:“某在汴梁也是酒楼生意的,而且很多才都是提前一天做好,第二天加工一下。” 身后的谢挺也笑道:“我家大人可是汴梁有名的厨神。” 新 426:长生牌位 宣化城是西南的中心地区,也是为数不多的繁华城池。 酒肆青楼、日用百货等商铺应有尽有,沿街叫卖的小贩也很多,甚至早上报时间的头陀都有,恍如一个小汴梁。 但繁华也是看等级的。 这里和汴梁相比的话,那大抵就成了农村和都市的差距。 偏远农村自然是天高皇帝远,就是一个小里长在这里,也能威风几分。 更别说萧然这种土皇帝的存在了。 在这宣化城里,他就是一手遮天…… 所以见到萧然进来后,周围的食客们都起身束手而立,连带门前的几个小摊贩,都推着摊子远离了。 生怕冲撞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安抚使。 若是在汴梁,那些言官御史们必定会弹劾萧固跋扈嚣张,说不好就会被皇帝斥责 可这里是宣化城。 一不小心就会被弄死的野蛮之地,如果你没有实力,那就要乖乖听话,否则顷刻就会丧命。 官衙里的人都出来找秦为了,庞籍担心那小子会乱来,便也拖着疲惫上街了。 他来到酒肆正好遇见这一幕。 众人对他行礼,庞籍只是点点头,就坐在了秦为身边,笑道:“都说你秦记日进斗,酒菜贵的离谱,老夫可没有钱享受……不过,今日来了西南,你这个东主难道不露一手么?” 然后他又佯怒道:“这一路老夫都被你赶着行军,稍微走慢了些,还要被你冷嘲热讽,如今老夫只觉着腹中造反,命不久矣,这都是你的过错……” 秦为笑了笑,说道:“罢了。” 这一路他都是心急火燎的,生怕来迟了赶不上交趾出兵。 可老庞毕竟是文官,而且年纪也四十多了,这一来千里跋涉,正常人都会吃不消的,更别说他们这些拿笔杆子的。 老庞现在一脸憔悴。 干瘦的模样让人以为换了个人。 若回家怕是连庞世英都认不出来了……而这一变化,起码八成都是因为赶路赶出来的。 再说这次西南之行。 完全就是秦为搞出来的事情,先不说公事儿,就说赵祯听从了他的建议,却让他这个枢密使过来镇场子。 那这事儿他秦为就脱不了干系。 西南暂时无事,秦为也放轻松了许多,至少不用一上来就开战,休整几天先谈谈局势,倒也可以。 接着他就笑着问道:“厨房在哪?” 掌柜一脸茫然的站在那儿,下意识指了指左边,“就在后面,只是贵人……” 你会做饭? 这年头那个当官的会做饭……开酒楼是一方面,可做菜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你这少年看着像个衙门,也不是会做饭的模样啊。 秦为倒是很自信,不管掌柜的眼神,一头扎进了厨房里。 等到他再出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庞籍早就饿的顶不住了,正在吃着随行带来的点心。 见他出来后,就不悦道:“老夫现在好歹也是你的上官,这一顿若是吃不少,这次西南之行你就别想跑了,跟老夫乖乖的待在官衙里。” 秦为自信的笑道:“吃着就是了,某当年就是靠厨艺起家的,要说整个汴梁还有比某更会做饭的,那就一定是秦记的大厨,其他人……他们还差点儿。” 说着话间,谢挺端着托盘走出来,上面摆着几碗羊肉汤面正冒着热气,让人忍不住就食指大动。 “尝尝吧!” 庞籍并不失望,因为他不从不嘴馋。 他只是想与秦为拉近一点关系而已,倒不是想拉拢谁,而是两家目前的关系很是微妙。 上次因为张士逊的关系,他和秦为之间有些踟蹰,就算后来他又上了一道奏折,但间隙也不是那么快就能磨平的。 再加上现如今他儿子庞世英在秦为手下学习,按这个辈分来说,他与秦为属于平辈儿。 可若是按照官职来说,秦为又该是他的下属。 这一来一回的关系逐渐加深,所以他就想拉近一下关系,也好弥补一下之前的踟蹰。 于是这一路他就有意的和秦为亲近了些。 都说庞籍是个正直君子从不虚与委蛇,但人情世故他是懂得,否则这枢密使之位也轮不到他来。 所以美食并不是初衷。 可当他尝了一口汤后,眼睛不由得亮了,不禁赞道:“鲜美!浓郁!” 筋道的手擀面,鲜美的羊汤打底,关键是…… “怎么如此鲜美?” 庞籍饿惨了,也顾不得枢相的面子,一顿狂赛乱喝后,又打了一个长长地饱嗝,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 他有些滑稽的挺着肚皮,笑道:“老夫这是饿厉害了,倒是吃撑了些。” 这哪里是饿厉害了,分明就是饭桶啊。 边上的萧然心中暗笑。 庞籍刚才一连炫了三碗面,这饭量连军中的将士都不遑多让了。 “只是新意罢了。” 羊肉烩面是河南的一大美食物,几百年来的传承,吃货们早就研究出的精髓。 只不过现年间还没有人想到这种做法而已。 掌柜已经傻眼了。 等谢挺等人吃完放下碗后,他不禁端起一碗残羹,尝了一口汤底。 “鲜!” “浓郁!” 羊汤的味道让人忍不住眯眼,还有那新鲜羊肉加上大骨头一起炖出来,在配上几味调料的辅助,鲜味儿一下子就出来了。 掌柜就在西南,他哪里见过这种新鲜美食。 见秦为准备离去时,就大胆问道:“敢问贵人高姓大名。” 秦为笑了笑没说话,谢挺在边上道:“我家大人姓秦。” 子不言父性,民不问官身。 一个姓氏就算介绍了。 这是秦为等人已经出了门,掌柜的赶忙小跑追了出来,激动道:“贵人留步,小可有个请求……” 秦为和庞籍正在交谈这什么,闻声回头,就听那掌柜喊了一句。 他大抵明白掌柜要说什么,随口道:“那烩面的做法你家厨子应该学到了,你愿意用,用了便是,不过要好好钻研,不可落了这道美食的名声。” “小可多谢秦大人!” 掌柜闻言激动的又是一跪。 这年头的人大多是要脸的,抄袭这种事儿,别说是文人学子,连这些偏远地区的小商贩都没脸去干。 一旦传了出去,光是唾沫星子就会把人淹死。 再说秦为的身份,掌柜很想得到这烩面的做法,但他只能求,却不敢私下偷偷做,否则就会吃官司。 这次掌柜说什么也不起来了,恭敬的磕了两个头后,才道:“小人回去后,便要在家中供奉大人的长生牌位,每日三炷香为大人祈福……” 额…… 这就有些过了吧。 这年头要么是当代大善人,要么是利民千秋的伟人,才有资格被百姓供奉长生牌位。 等供奉你的人足够多了,你的名气也就起来了,然后就是一代伟人。 问题是…… 我一个毛头小子何德何能啊?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可是千金不换的金道理。 “秦大人惠人生计,功德无量,让人羡煞啊!” 可庞籍等人却对此艳羡不已,觉得这就是声望,也是为官者毕生所求的东西。 …… 等到了第二天。 萧然派出去的探子终于回来了,也带回来了最新的消息。 “那些土著部落都得了交趾人的好处,交趾人还说,若是他们能助交趾打下西平州这片地方,就让他们独自管理,资源都给他们!” 偌大的西平州,周围六七个下辖郡县,还有一个繁华的首府、宣化城! 这种诱惑不是一般的大啊! 若是往前倒一百年,这就是妥妥的裂土称王了啊! 如果再能稳定住局势,就算是登基称帝自创一个国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虽然这点儿地盘儿当皇帝有些装逼了,但人生不就是为了装逼么,这种诱惑很大啊! 庞籍却觉得有些无语,啐笑一声道:“难道交趾人是散财童子么?用我大宋的地盘去邀买人心,他们倒是大方……” 辛辛苦苦打下一个地方,最后竟然白送人了。 要说这里面没有更大的图谋,狗都不信。 桑仑有些不屑的摇摇头,道:“说是交趾人还想打下邕州、钦州等地,整个西南他们都想收入囊中!交趾人弄了这么大的手笔,自然不会把小小的西平州放在眼里。” 萧然也啐笑道:“交趾人是没睡醒吧,还想打下邕州和钦州?他们凭什么!”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笑声响彻在大堂里。 这就像一只小猴子来和一只老虎说,我要抢你的地盘了。 老虎不会发怒,只会觉得好笑。 官衙里,只有秦为没笑,只是低头看着地图,脸色逐渐凝重。 庞籍收起笑容,就问道:“可是不妥吗?” 秦为看了看众人,摇头道:“咱们恐怕轻视了交趾人啊!” 他没说‘你们’而是用的咱们。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又提到了重点,又不至于得罪人。 大家收起轻蔑的笑容,聚到了地图边上。 秦为安指着西平州说道:“刺杀安抚使是一件大事,既然敢谋划,那就一定有大事发生,否则他们不会冒险……交趾应该已经做好大举入侵的准备了。” 什么?! 众人纷纷发出惊呼。 新 427:中央之国 “不能吧……” “交趾人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动邕州、钦州,这些地方守军加起来有五六万人,就算不是精锐,但也不是交趾能够抗衡的。” “是啊,要说他们偷袭西平州还说的过去,毕竟这里周围有不少土著,他们在地利上有些优势,可……这次大军云集邕州,他们不占优势,不该动手。” “李日尊刚当上交趾国王,就敢和大宋为敌吗?” “……” 在一片质疑声中,秦为却异常坚决的说道:“秦某笃定交趾人都是狼子野心,他们贪婪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交趾地处贵州深处,峰峦叠嶂、沼泽崎岖。 他们本就生活艰苦,故而养成了这种弱肉强食的种族风格,一旦得了好处,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展开杀戮。 在这里,只有杀人和被杀。 “新式弓弩的消息他们知道了吗?” 秦为的问题很简单。 大宋的机密有没有被外邦窥探? 但却只有桑仑能回答:“是的,前些日子有不少土著潜入我军营地窥视,有的甚至潜进了军器库里,不过都被发现了……” 这就是大宋的军队…… 能让人家潜入到军器库里,也是没谁了。 “可抓到了吗?” 这是庞籍的问题,桑仑摇头道:“抓是抓到了,可这些人十分果决,一旦被围堵或是捉拿,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自尽。” “这就是死士啊!” 萧然的眼中甚至露出几分惊恐之色,说道:“下官也看到过那些死士的尸体,他们脸上没有害怕,全都是狰狞和不甘……” 这是畏惧了,对悍不畏死的对手畏惧了。 “他们不是悍不畏死,而是太穷了!” 秦为轻蔑的道:“交趾人穷,谁给钱多就给谁卖命,对他们来说,钱比命都重要……” “斥候!” 秦为果断道:“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派出斥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军士不顾规矩的冲了进来。 他面色煞白,喊道:“西平州反了……” “什么!” 萧然面色一白,喝问道:“谁反了?” 军士喘息道:“全……全反了,此刻西平州已然不复大宋所有……” 萧然慌不失忙的看向了庞籍,“庞相,此事发作了。” 该怎么办? 这里他是主事的,该如何应对,都要他来决断。 庞籍起身踱步,眉间多了愁色:“前脚刺杀,后脚谋逆……不管刺杀成功与否,他们都准备好了谋逆……这是有预谋的……” 他在犹豫,秦为却失去了耐心。 “庞相,这是诱饵!” 秦为耐着性子分析道:“西平州乃是鸡肋之地,常年都在这些土著的手里来回蹂躏,他们反了有何好处?” 大宋在这之前压根就不管西平州的事,权当这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地盘儿罢了。 这些土著造反和不造反有什么区别? “那就是说……交趾人动手了!” 庞籍看了秦为一眼,赞赏的道:“陛下让你来,就是因为你懂得军事,老夫给你压阵,你大胆做就是了……” 闻言,众人都有些愕然。 秦为竟然如此受陛下信赖吗? 连庞籍这个枢密使都要仰仗秦为来行军事,他到底还有多少本事! 秦为却很是淡然,好似理所当然的说道:“不过是在府州弄了个京观罢了,此次交趾人来了,正好试试某这两年苦练的身手如何。” 说着他握住了刀柄,眼中闪过一抹锐利。 庞籍也曾经了解过不少军事知识,他深知此事的重要,叮嘱道:“西平州只是一个开始,交趾人的目标绝不仅仅一个西平州!” 秦为点头,右手按在刀柄上,冷冷的道:“大宋从不乏铁和血,更不缺乏好战之士!这次就是一次机会,不杀他个尸横遍野,不打他个天昏地暗,不用敌人的尸骸筑成尸山血海……这些土著就不会害怕,到时还会有谁承认我大宋是中央之国,没有绝对的武力威慑,大宋怎么睥睨外邦!” …… 庞籍从未统帅过大军,但他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军事,所以紧张的同时也有些期待。 大军开拔,他开始不断的询问各军情况。 在他问了半个时辰后。 秦为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庞相,临战时不可多问,否则将士们就会心慌,以为是统帅没有底气。” 这就是人心的变化。 本来大家踟蹰满志准备大发神威,可你这么一直问东问西的,好像你对此战根本没有一点儿准备。 这让将士们怎能奋勇杀敌? 他们从心里就会觉得此战儿戏,然后失去了勇气。 庞籍点点头,不在多问,只是坚定道:“军心士气可用,此战将必胜矣!若有可能,老夫定要全歼那些叛逆。最好是交趾人也一起来,让老夫看看他们是有多悍不畏死!” 自打来了宣化城,满地官员对交趾可谓是谈虎色变。 庞籍这么说,就是让这些人知道,他不怕交趾,大宋更不怕外敌! 什么凶悍、打就是了! 萧然在一旁赞道:“庞相公的豪气让下官佩服之至,这让下官不禁有了几分诗意,现在就想如何吟诵一首。” 庞籍有些好笑,他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做诗的。 可他却不能呵斥。 大战在即,别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要守好自己的职责,一旦呵斥过甚,就会影响他们的心情,从而影响战士。 秦为在这时悄然退后。 走到一旁和都指挥使桑仑说话。 “要提前把斥候派出去,左右都要哨探,提防敌军伏击。” 桑仑看了前方的庞籍等人一眼,低声道:“只是庞相那边,方略该如何制定,在以前都是……” 以前大宋用兵是要阵图和方略指挥的。 不过连赵祯都知道这种东西简直就是垃圾,别说有利于战事了,不帮倒忙就是好的。 所以此战全由庞籍和秦为商议做主。 说是商议,其实就是秦为给建议,庞籍最后拍板执行。 秦为无所谓的摆摆手,冷笑道:“庞相公这会儿怕是没时间制定方略了,他正在被你们的安抚使萧大人拽着作诗!” 桑仑心中一惊,险些就骂了出来。“这他娘……前方就是思明州了,那些土著随时都有可能来袭啊!这会儿去作诗?” 这尼玛我咋知道? 想来萧然那些人对战事一无所知,又怕万一战败担责。 所以这会儿才想着提前讨好庞籍,以免到时候殃及自己。 玛的! 秦为一脸无语的道:“此战由秦某统筹,现在立刻!将斥候派出去巡查,马上!” 西南这地方到处都是山林,秦为只觉得处处都可疑。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草木皆兵时。 就听不远处的狄青站在高处,厉声到喊道:“弩箭准备!” 唰! 北伐军的厢兵瞬间举起弩弓,全都对准了左前方的一处林子。 里面有人! 而且他们很是嚣张,被发现了也不跑,还爆发出阵阵嘲笑。 这是对地形的熟悉,让他们有恃无恐,知道就算宋军追出来也无济于事。 “给老子弄死他们!” 向来都是某嘲笑别人,什么时候轮到这群鸟人嘲笑某了? 秦为不能忍! 右手举刀,猛地一挥。 “放箭!” 嗖!嗖!嗖! 树林里面的几个黑影正在树上摇晃着,然后快速向深处跳去。 如果是普通的弓弩,那么从官道上射进密林里,不仅准度要够,还要更远的射程,一般弓箭做不到。 所以那几个探子才得意的在笑着。 他们侦知了敌情,回去就有重赏,怎能不高兴。 啪!啪! “啊!” “额……” 弩箭密布而来,射进了丛林里,惨叫声随之而来。 飞蝗般的冲进了林间,惨叫声随即而来。 这些人失算了,没想到宋人的弓弩如此厉害,竟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下,射到他们……这是精锐! 要赶快回去禀报,否则土人会吃大亏! 剩下的十几个人加快了速度,在山林中奔驰着。 秦为看了一眼谢挺,谢挺认真的点头。 意思是可以追击。 秦为当即怒骂一声:“草特玛的!竟然敢嘲笑老子,都给我进去,全弄死他们!” 北伐纷纷下马,然后跟着谢挺冲进了林中。 庞籍只是默默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 萧然却在边上担忧,复读机似得一直说:“林中危险啊!庞相,这些人第一次来西南,会不会?” 北伐军已经进去许久了,可一直没见出来。 庞籍面色复杂的看了眼他,淡然道:“这只军队是秦为一手操练起来的,各种战术配合天下无人能敌,就算让他们去打辽人,这些人也是绝对的精锐!” 这个评价很高。 尤其是在大宋武弱的大环境下,能给出这样的评价,已经是难得的夸奖了。 可萧然还是担忧的说道:“可那些土著从小生长在林间,他们就算训练过山林作战,也终究比不过这些土生土长的……” “有人!” “弩弓列阵!” 土路上一阵叫喊,桑仑已经率领麾下列阵完毕。 众人后退,秦为却在最前方没有动,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秦大人,退后,危险!” 桑仑喊了一声,秦为手握着刀柄不退反进了几步。 “庞相,快叫他回来!战阵危险……” 萧然也有些紧张,秦为毕竟是皇帝派来的,相当于使者,他若是有损伤,回去后少不了就会参他一本。 这时树林里一阵晃动。 狄青第一个出来,身后就是谢挺等人。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走出来,全然没有一丝危险的气氛。 “郎君,小人早发现那些人了,不过是些土著而已,不堪一击。” 就在他们的身后是北伐军众人,有些人手里还拎着人头,血粼粼的看着人瘆得慌。 再往后看,甚至还有一个俘虏。 “竟然……竟然胜了?” 萧然回身看了桑仑一眼,“你这厮不是说土人在林中无敌吗?如今那些人头是什么?” 他的脸有些红,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在燃烧,觉得是桑仑让他在外人面前丢脸了。 可桑仑却更是觉得冤枉。 他低头道:“安抚使,下官……当年率军清剿过土人,最精锐的将士进了山林里,那几乎是……九死一生。” 萧然脸都气红了,指着出来的北伐军说道:“那些就是土人的斥候,可北伐军却把他们的人头都拿到手了!” 连毫不熟悉地形的京城厢军,都能轻松收拾土人的斥候。 可咱们这些经略西南多日的本土军队,竟然说土人如何厉害,如何打不过…… 桑仑也见到了那些还在滴血的人头。 他有些哑言,苦着脸道:“下官绝无谎言,至于他们……这些人恐怕是最精锐的将士。” 不是我们太废物,是他们太厉害了啊! 桑仑觉得自己是做了个不切实际梦。 他甚至还咬了一下舌头,然后痛的惨哼了一声。 秦为回身傲然看着他们说道:“北伐军不同。” 这种略带挑衅的话,让西南各将领官员郁闷不已。 萧然也有些脸色难看道:“不就是厢军么?大宋厢军多如牛毛,有何不同?” 秦为淡淡的道:“他们在西北杀过西夏人,三千人的京观他们杀敌过半。” 众人呆滞了。 “咳咳咳……” 萧然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在马背上弯着腰,差点就趴下了。 你在忽悠老夫呢! 三百人对三千人还杀敌过半?就算是一千五百人,他们也就才三百,怎么能敌? 而且西夏人号称最凶悍,他们连辽人都不惧,竟会被区区三百厢军灭了一半人? 桑仑觉得自己半辈子都白活了,还不如一个少年文官。 然后苦笑解释道:“安抚使,这些厢军一看就是老手,他们肯定是杀过人的,而且人数还不少,您看他们的眼神……人头拿在手里却异常淡定,这就是杀人杀多了才会如此。” 几个武将也在一旁点点头。 他们忽然明白赵祯派秦为来的用意了,这才是真正的军事参谋啊,庞籍这个枢密使只不过是来冲门面的。 “用刑!” 秦为冷冷的说了一句。 北伐军里走出来几个不像士兵的汉子,他们嬉笑着走向俘虏,像个市井盲流。 可就是这几个泼皮一样的汉子,让那俘虏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直教人头皮发麻。 文官们不敢看,可秦为却站在边上。 庞籍在边上淡淡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些密碟?” 秦为点点头:“他们在汴梁时就专门为秦家收集各种情报,审讯刺探的手段不比皇城司差多少。” “这话有些夸大了吧?” 庞籍笑了笑,不是嘲讽,而是觉得不可能。 皇城司的手段京城官员都清楚,那个号称地狱使者的衙门,手段凄厉得让人闻声胆寒。 秦为没再解释什么,因为那几个审讯的汉子已经审完了。 为首的赫然就是张勇。 他笑眯眯的来到近前,笑道:“启禀郎君,西平州那些土人已经集结了,人数约七千余。” 新 428:北伐军死战不退 第一次领军,就遇上了战阵。 而且还是七千余人的大战,别说是庞籍了,就是萧然这个安抚使,在西南经略多年,也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阵仗。 兴奋的同时,老庞也有些心虚。 他忽然发现自己之前对那些战阵的理解,包括纸上谋划的那些兵法,到了真的战阵上,根本没有一点用。 他慌了。 老夫慌得一批! 咋办? 他放眼看去,萧固等人面色惨白,显然都没经历过战阵。 文官靠不住了。 武将呢? 他看了一眼桑仑和几个武将,他们竟然也有些紧张。 是啊! 大宋对西南从来都是怀柔政策,这边也大都是些边境地带的小摩擦。 一年难得见一次血。 这样的大环境下,就算武将在面对这种大阵仗时,心中也没底啊! 玛的! 庞籍愕然发现,这里见识过大阵仗的竟然只有秦为,他甚至有些庆幸,庆幸这次陛下让秦为来了。 否则就他们这几块料,不被交趾人灭了才怪。 庆幸的同时老庞又有些悲伤。 自己和秦为,到底是谁来镀金,谁来干活儿的…… 在座的都是菜鸟。 这一战怎么打? 他下意识看向了秦为。 秦为也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老庞毕竟是枢密使,以庞世英那儿论,也算半个自己人。 所以秦为并没有揶揄他,只是淡淡的道:“某当初在真定府时,曾和辽人的密谍交过手,在府州时,秦某也亲历战阵……在和西夏作战时,与知州折继闵并肩作战,一战击溃李元昊的援军,斩首三千余人!” 这是显摆! 众人没好气的看着他。 他不只是想显摆,他还想夺权! 庞籍想反驳,却觉得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懂就会慌乱,在此时有人说我是专家,那么大家就会不自觉的,想要听从专家的意见。 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你要装逼也得等打完了仗,然后再马后炮的说上几句风凉话。 秦为此刻目光中全是自信。 他傲然仰头,看着众人道:“秦某虽不算什么名将,但也算经历过几场战事,陛下许某行武事,这便是信任……” 这么多战绩? “某不敢说此战必胜,但诸位大人若是信得过秦某,这场仗秦某将会率领北伐军站在最前锋!……秦某不说什么好听话,但只有一句……此战,秦某若是后退半步,你们的弓箭大可以朝着某射来,秦某绝无怨言!” 一句话!此战、北伐军死战不退! 桑仑只觉得胸中一股热浪奔涌上心头,大步站了出来,喊道:“末将愿跟随秦大人出战!” 周围几个武将也默然走到秦为身边。 他们没说话,可脸色却异常坚定。 这是无声的支持! 此刻文官集团们早就六神无主,他们甚至脸上带着惊恐,早就不知所以。 那么这样一来,武人的作用就被放大了。 此刻就算是张之白在此,也只能一脸茫然的看着那么多人,然后想也不想就胡乱指挥。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会。 庞籍无奈的笑笑,看着秦为低声道:“此战……” 他是想说此战你来指挥,老夫放权了。 可秦为还当是他想阻拦,便打断了庞籍的话…… “此战大宋必胜!” 秦为很是自信的道:“秦某若战败,不用庞相公上疏问罪,秦某只会战死,不会败!” 一言不合就拿命做赌注,干什么事儿都是‘命给你’。 这小子一贯作风如此…… 但这份自信和决绝却让庞籍无言了,然后又振奋了起来。 他微微点头,压下心中的忧虑,对萧然淡淡笑道:“今日老夫便在中军坐镇,亲眼目睹我大宋儿郎是如何杀敌建工的!” 这话颇有些当年谢安的风范。 可你庞籍哪能比得上谢安,八成是你心虚了吧? 萧然知道庞籍恨不能亲身参与战阵,可惜他这个枢密使运筹帷幄还行,决胜当场他还差点儿。 这不是鄙视,而是大宋文官的现状就如此。 庞籍还算好的,至少他还算知兵,也不像当初张士逊那种只知道口嗨的清流一派。 可你就那么相信秦为? 萧然看了眼前方意气风发的秦为,觉得这事儿老庞轻率了。 好歹交给桑仑来指挥也成了。 自己盔下的武将他是清楚的,桑仑虽没有帅才,但人却勇武,至少也能打出几分气势来。 可秦为呢…… 他已经在发号施令了。 “骑兵在前,散开点儿,别他娘的挤在一起,你们春游呢?” 这是进攻的阵型。 但看这阵势,桑仑等人心中就对秦为肯定了不少。 这位秦大人虽然年轻,但却是真的知兵,他对战阵的理解更比许多武将还要深刻。 一千五百名骑兵得令后,开始缓缓出前。 “长枪兵在后策应,与骑兵留下二十步距离!骑兵一旦冲破敌阵,长枪并马上冲刺,将缺口撕开,步卒随后策应。” 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 众人将士心中振奋,大声应诺。 “骑兵突破敌阵后不要恋战,马上从左右突散,给长枪兵留下发挥的空间……” 秦为举起脖子上挂着的长筒瞄在眼上,左眼微眯。 随后他望向左边山林,嘴角浮起冷笑:“记住了,击溃即可、千万不能恋战,号令吹响骑兵撤退,谁敢抗命,斩!” 战阵之上最重要的就是令行禁止。 所以秦为必须要拿出威慑力来,否则这些人一放出去就会撒欢儿。 “全军准备……出击!” 秦为并未亲自冲阵,这会儿还轮不到他发挥,他也知道自己这点儿功夫一个回合就得玩儿完。 他突然笑道:“跟着某!” 秦为带人冲到了左翼。 中军里的庞籍见状,只是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去了。 “庞相,今日我等在此候敌如何?” 他含笑问道,庞籍却有些不安。 他略通战阵,明白秦为这是想要守株待兔,可那些土著会按照他的设想从这儿突围吗? 而且这才刚开战,他怎就一定认为己方能胜? 但现在不是质疑的时候,庞籍强笑道:“好。” 秦为坐在马上朝桑仑挥手。 桑仑会意,嘶喊道:“骑兵出击!” 千余骑兵开始起速。 对面的敌军慌乱了一下,其中有人在大声的嘶吼着,然后慌乱的阵营渐渐平复了下去。 “敌军如此淡定等着我方骑兵冲阵,这里就定然有伏兵!” 秦为发现自己竟格外的冷静,与第一次上阵时的激动明显不同了。 此刻整个战场在他眼里,仿佛都是静止的。 他可以从容判断出形式,然后冷静的下发出各种明命令。 一阵马踏大地的轰隆之声后,敌军的骑兵被轻松突破。 一面是土著,一面是大宋骑兵。 孰强孰弱、高下立判。 这是预料中事,骑兵冲杀进去,后续的长枪手列阵冲杀进去,敌军就此崩溃。 “不堪一击!” 庞籍轻言目睹了战事,此刻心情也稍微好转了些,抚须和萧然笑着说话。 后面的步卒也跟了上去,在骑兵的收缩下顺势掩杀。 一群土著被宋军漫山遍野的追着跑。 这本来就是一边倒的战况,一群土著而已,他们甚至连几个像样的战阵都集结不起来,一旦开战就是一盘散沙,大家各打各的,更别提配合了。 不过这些土著有一点很厉害,那就是跑的很快。 尤其是进了山林里,他们跑起来几乎快若奔马。 这就是本土化的优势,后面追击的宋军虽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可还是让不少人逃了出去。 没办法,追不上啊! “全军回撤!保持阵型不要散!” 秦为早就不管那边了,他拿起长筒望着左边的山林,一动不动。 “秦大人,你这是何物?” 战事一边倒,萧然也轻松起来,看秦为模样滑稽,就笑问道。 战事顷刻间就会变化,秦为没工夫跟这些文官瞎扯淡,就随口回了一句。 “千里眼……” 顾名思义,就是能看清楚千里之外的东西。 可世界上有这种东西吗? 萧然明显不信,可庞籍却在一旁点了点头。 当初从汴梁出发时,秦为就拿出了这东西给他,庞籍试验过后奉为至宝,一直不肯拿出来用,说是担心玷污了神器。 如今那东西还在他腰间的挎包里放着呢。 庞籍小心翼翼的拿出来,然后显摆似得给萧然讲解千里眼的用法。 秦为懒得理他们。 中军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号角长鸣,旗帜摇动,各处追杀土著的宋军开始有序回笼,阵型马上集结在一起。 他们意犹未尽,有人甚至在骂骂咧咧,觉得这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为何要回撤? “快看……” 大家正在发牢骚,有人却突然指着山林那边惊呼道。 正在聚集的宋军都纷纷抬头看去。 那片山林里此刻就像是有无数妖魔鬼怪在活动,树枝摇动,但却没有鸟儿飞起。 这是很浅显的常识问题,连新兵蛋子都知道。 正常情况下,山林里一旦没有鸟儿飞起,那就证明那里有让鸟儿惧怕的东西,正在潜藏着。 “敌袭……” 有聪明的马上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然后树林中就冲出了一个交趾人,随后人越来越多,先是七百余骑兵,随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步兵,人数顷刻间就破千了。 新 429:谁说文人提不起刀 天知道左边这处小小的密林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敌人。 “是交趾人!” “列阵!列阵!” 无数宋军在狂喊着,他们全然没有了刚才战胜土著的喜悦,忽然遇到交趾人,让他们明显慌乱了起来。 那片树林就像是个会掉人出来的口袋,人潮依旧不断在涌出。 人太多了,比刚才那七千土著还要多! 而且他们装备明显要比土著好上太多了,虽没有宋军的装备精良,但他们却知道结阵,冲出来后就摆开了冲锋的架势。 “多……多少人?” 庞籍的脸色变了,他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到了此刻,畏惧这种情绪已经从他的身上消散,他只是单纯地没有见识过这种阵仗罢了。 就算学了许多战阵技巧,可忽然遇到这种情况,他却不能及时给出应对。 桑仑已经率骑兵退了回来,他心有余悸的看着前方,喃喃的道:“现在……一万以上了,还在出来……幸好秦大人及时下令退军,不然这一千多骑兵就全完了……” “确定是交趾人吗?” 庞籍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如果不是交趾人,那么以后的西南还是一块安静的地方,大宋还能快乐的拥有这片地方。 如果是…… 那就代表着大宋和交趾彻底翻脸了。 以后西南之地就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大宋的南方将永无安宁。 桑仑只是武将,他不知道这些局势,只是点头道:“是,而且是精锐部队,看来这次交趾人是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广西南路!” 好大的胃口! 庞籍的眼中多了凝重。 此刻他早就放弃了所谓的名将梦想,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就是个棒槌,对真正的战阵一无所知。 “秦为,你看如何?” 秦为在微笑着,全然没有因为交趾人的出现而慌乱,反而眼中多了些光芒。 “这是一次机会……此次西南之行,秦某只为杀人而来!一群没开化的猴子而已,秦某今日就要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大国神威,什么叫中原王师!” 他策马冲了出去,北伐军紧随其后。 狄青手持长刀,紧跟在秦为左边,右边是乔风,三人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尖刀阵,给后面的北伐军确定了进攻的方向。 桑仑等武将带着本部骑兵也紧随其后,大家都是一脸的兴奋。 大宋何时也有过如此英勇的时候了,他们好容易遇上这种快意冲杀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秦为很快就冲到了最前方。 然后回头眯眼看着几个武将,笑道:“敌军的阵营还未集结成型,弓箭手的威力发挥不出来,谁敢和某去冲杀一阵?” 这话里带着俾睨之姿,一往无前的气势。 大约两千骑兵同时发出后生,“末将愿往!” 中原人从不缺少血性,只不过是因为某些王朝的压制,从而让他们忘记了自己的本能。 此刻敌军在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 敌众我寡之下,如何才能让这支军队摒弃心中的恐惧? 那就只有一种办法,杀! 冲杀之下,士兵们就会暂时忘却恐慌,等到突击成功,这支军队便会逐渐走向铁血之路,他们的军心气势都会得到升华。 “大宋万胜!” 秦为拔出长刀,率先奔了出去。 身后的骑兵们都沸腾起来,无数人喊着‘大宋万胜’拔刀冲了上去。 马蹄声轰隆震天,萧然有些面色发白,颤声道:“庞相公,以寡敌众这不是送死吗?快让他们回来!骑兵一旦没了,咱们……” 庞籍也有些紧张,暗骂秦为太过冲动。 “你等可知,这是何意?” 他回头问向身边几个保护自己的武将。 这些武将都一脸羡慕的看着那些冲杀的骑兵,眼中掩饰不住的失望。 他们也想冲杀,也缺只能待在这儿保护几个文官。 难受啊! 有人便郁郁道:“秦大人早就知道北面山林中有埋伏,所以阵型从来都没散开,就是担心交趾人突袭。” 原来如此,好啊! 看来秦为还真是有些本事,此战说不定真能得胜! 在场的几个大佬心里瞬间有了底气,觉得胜利在望。 另一个武将也佩服的点点头:“交趾人数太多,敌众我寡之下我军气势很容易崩溃,秦大人这么做,就是想用一场冲杀来为我军提气!” 庞籍恍然点点头,他看着前方即将接敌的骑兵,蓦然吐出一句。 “所以他去了……” 这就是勇气! 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勇气! 当年秦为在府洲大败西夏人,虽然战报上些的很详细,都说是秦为指挥了这场战斗,可大家却下意识认为,一个少年而已…… 他能有多厉害? 八成是府洲折家的功劳。 折继闵可是有名的勇将,有他在,什么样的胜利都有可能。 当年的庞籍还是开封府尹,想来关注大宋军事的他,也曾在家中复盘几次,得出的结论也是怀疑…… 可现在,亲眼看到秦为是如何作战之后,这些怀疑全都荡然无存! 萧然也叹服的点点头,可又担心的道:“他才二十出头,战阵也没上过几次,还是文官……冲阵可是要武力的!” 言下之意在说,他是想去送死吗? 你好好地一个文官,又知兵善阵,在后面指挥多好,下达命令以后,便让这些武将上去拼命就是。 冲阵…… 这是文官该干的事儿吗? 可那边秦为已经冲进了敌人腹地,两千骑兵像一把尖刀,在敌军的阵营里左右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奈何交趾军队还没有集结出阵营,所以无法做出有效的包围。 骑兵在冲杀一阵后,对方的弓箭手也成型了。 “撤!” 秦为一身血迹恍如地狱而来的猎鬼,举刀大吼一声,掉马回撤。 骑兵得到命令后,开始飞快的后撤。 当回归中军后,所有人马皆是浑身血迹。 “我大宋儿郎可还威武?” 秦为策马来到阵前,面对数千宋军,举刀长啸一声。 他手中精刚打造的长刀已经出现了豁口,上面的血水还在往下滴。 那些留守中军掠阵的将士们,亲眼见到了刚才骑兵是如何冲杀的。 畏惧和恐慌早就随着骑兵的冲杀而渐渐消散。 还有不少人脸色涨红。 一个文官都敢冲阵,而且还是骑兵冲杀。 咱们这些武人却在后面看着……他们忽然想到秦为当初那句话…… 摸摸你们胯下那东西还在不在? 卵子呢? 是个男人吗? “威武!” 几个武将率先举起武器怒吼,于是喊声整天。 秦为笑了笑,说道:“大宋中央之国,向来以仁厚对人,可现在却有人蹬鼻子上脸,想要来试探我大宋的底线,将士们!我等如该何? “杀光他们!” 狄青在边上振臂高呼着。 “杀光他们!” 无数人振臂高呼…… 交趾人在集结。 他们的速度很快,几个将领开始有效的集结战阵。 他们准备冲杀了! 文官那边出现了轻微的骚动,有人在颤栗,有人面色煞白,有人在念念有词…… 文官上阵本就是不务正业,属于强行给自己加戏。 此刻面临优势敌军的冲击,这些人再也没了什么豪情壮志,现在他们只想离开这里,逃离也行。 可秦为却笑了,冷声道:“等的就是这一下。” “弓弩准备!” 这才是宋军的杀手锏,若没有这些家底儿,秦为敢跟两倍于自己的敌军硬碰硬?做梦吧…… 交趾人在狂吼着,骑兵冲在了最前面。 秦为在观察着,身后的弓弩开始倾斜对准了天空。 新式弓弩从建造至今,就在府洲那边参加过一次施展,西南这边的敌军或许听说过这东西,但对其威力却不明朗。 一百五十步……敌军接近了! “弩……放!” 密集的弩箭破空而去,天空中赫然多了一片黑云。 正在狂奔的交趾人纷纷抬头,呆滞的面上多了惊愕! 如此远的距离,连重弓都不一定能达到,这些弩箭怎么可能? 就在交趾人疑惑的时候,惨剧发生了。 惨叫声不绝于耳。 两万余人的冲杀,却被一阵弩箭瞬间豁开了一个真空地带。 然后交趾人趁着弩箭换手的空档,举起盾牌准备突进。 “一群蠢货!” 庞籍摇头叹息着,他太清楚这些弓弩的用法了。 果然,敌军还没准备好冲杀,弩箭又来了,比上次更密集。 “敌军进退两难。” 许久没有冒泡的宋中春终于有胆量凑了上来,有些兴奋的攥着拳头。 交趾人的气势已经没了,他们两次冲击却被灭掉千余人,这样的损失之下,他们已经没有必胜的勇气了。 这就是反击的时机到了。 骑兵阵营里,秦为举刀喊道:“反击!反击!” 无数的宋军在附和喊叫着。 “反击!反击!” “弩箭……放!” 箭矢在空中飞舞,秦为已经被狄青和乔风联手抬出了阵营。 刚才冲得太猛,秦为被一个交趾人一刀砍在了胳膊上,此刻正在流血。 “不用管我,这会儿敌军已经没了气势,骑兵准备冲杀,让步卒跟上,一举冲杀过去,拿下这群草寇蛮夷!” 秦为一把推开乔风,却又被一只手抓住了肩膀。 “你不能再去了!” 庞籍看着他肩上的伤口,说道:“够了!已经够了!” 刚才秦为的冲杀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多少次险些丧命,多少次都是以命相搏的招式。 临行前赵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看好秦为。 这是皇帝的宠信,庞籍不能不听命,否则秦为有什么闪失,他这个枢密使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这不是危言耸听,秦为对赵祯的意义,绝不是一个宰辅能比拟的。 新 430:大宋、杀敌! 庞籍并没有拦住热血奔涌的秦为。 他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就带着人再次冲了上去。 对面交趾人经过几轮弩箭的洗礼,阵营早就不成形了,现在唯有肉到肉妇人厮杀,什么战术手段都没用了。 他冲杀在前,手中长刀劈砍,那些交趾人手拿劣质的刀枪,刚一接触就被斩断,然后就露出惊愕的表情。 这是硬实力的差距,没办法、大宋的富裕程度,足以让这群蛮夷咂舌。 骑兵在肆虐,秦为也在高呼酣战。 后面那些文官们还在看着。 他们亲眼看到了秦为一介文官是怎样杀人的,更是看到这大宋将士,在一个年轻文官的带领下,应是将倍数与己方的交趾大军给压着打。 “他不是文官!” 有人不知是不屑,还是羡慕嫉妒的,酸溜溜的说了这话。 庞籍猛然回头看了这人一眼,眼神冷漠仿佛想杀人。 那人本是在堆笑,见这眼神不对,就觉得自己怕是惹祸了。 “万胜!” 前方突然传来了欢呼声。 众人抬眼看去,就见骑兵冲进了敌营中心,有人用长矛挑起了一个人头。 “庞相公,敌军主将被枭首。” 众人都面色涨红,大宋从未有过这种酣畅淋漓的胜仗。 许多文官都开始面色涨红,恨不得冲上去砍杀。 更有人早就跃跃欲试了。 一个随军小吏突然大喊道:“某也要去杀敌!为我大宋立功!杀敌!” 周围有三百余军士在保护他们。 这些都是精锐,可他们却没办法上战场,只能在这里保护一群什么忙也帮不上的文官。 现在可好,有人不需要他们的保护…… 小吏一把拔出一个军士的长刀,竟然就这么狂奔而去。 他穿着长袍,跑的跌跌撞撞的,没跑多远就被地上的尸骸绊了一跤。 他努力爬起来,嘶喊着,挥舞着长刀,在继续跑…… 他跑的是这般的踉跄狼狈。 可后面文官人群里却不再有人嘲笑,更无人讥讽。 所有人都在呆呆的看着他。 这一刻他们忽然有些理解了,为何武人上阵杀敌时那般的悍不畏死。 热血和勇武激发起来的大宋将士,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脊梁! “某也去!” 又有一个小吏走了出来,他伸手去军士的腰间拔刀。 “这个……” 军士很为难,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可不是让这些人去送死。 万一他们有些闪失,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当兵的。 可小吏的眼中带着凶狠。 “不给寻机弄死你!” 别看他只是个小官,但弄一个大头兵还是轻而易举的。 士兵无奈退缩了,小吏拔出长刀,喊道:“某虽一介书生,但也要为国尽忠!某亦可拿刀杀敌!” 他跟着狂奔了出去。 另一个官员也走了出来,“咱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在这儿躲着,看一个小年轻上阵杀敌,脸呢?!某丢不起这个脸!杀敌!” 军士们已经麻木了,所以他顺利的拔出了长刀。 然后官员长嘶道:“某虽是文官,但也不怕死!我大宋的文官也有血性,也愿意为国尽忠!诸卿可愿同往……” “某愿往……” “某也愿往……” 一个个官吏拿起了长刀在狂奔,义无反顾! 庞籍觉得不解,不明白这些官吏为何会这般热血。 因为他不知道这里面的文官早就不是单纯的文官了。 他们每日临着土著和交趾的双重压力,这些官吏早就被那些野蛮和残暴给逼得忍无可忍了。 憋屈久了要发泄。 秦为就是引子,他以年少之躯上阵,这些文官自然会被感染。 所以,这喜人尚未完全沉沦的雄性气概爆发了。 庞籍看着前方的官吏冲进了人群中,只觉得真是活见鬼了。 “这是怎么了?” “广南西路的官吏怎么了?” 他想让萧然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这事儿回去后该怎么说? 说广西南路的官员们全都变成文武兼备的人才了?还是说这些人全都成野蛮了。 可萧然的目光却在梭巡着。 他呼吸急促,完全没有听到庞籍的问话。 “萧某、亦能杀敌!” 老萧终究是忍不住了。 他驱马上前,正好有军士在一旁拔刀护卫,他就一把抢了过来,然后将官袍束缚在腰间,一手持刀,一手驱马,直奔战场而去。 他的战马显然是没几乎上阵,这会儿一冲击就撒了欢儿,狂奔不止。 “万胜!” 前方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文官的冲锋让那些将士们都红了眼睛。 无数的欢呼声中,无数人在奋力从左右包抄而去。 这是要准备全歼敌军。 他们全然忘了己方只有七千人,而对方现在少说还有万余人。 人数有差距,可气势却早就逆转! 宋军这边气势如虹,反观交趾那边却早已是强弩之末。 主将被狄青弄死了,他们没有溃散已经很不错了。 可谁也没想到,宋军的文官们也开始冲锋了,那些保护文官的千余精锐自然也要加入战场。 这些人俨然成了一只援军,给宋军这边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援。 前方的交趾人终于挺不住了。 他们开始败退! 那些退却的队伍开始朝着山林狂奔。 先前的狰狞和凶悍再也看不见了,那些黝黑的脸上此刻全是惊恐。 这些宋人疯了! 他们一直觉得宋人是软弱的,而且脾气甚好,每每都是能商量就绝不动手。 无数次试探的结果,然他们证明了一个道理:宋人很柔弱! 所以这次他们才敢野心勃勃的谋取西南三洲,想要一次性拿下这些地盘儿,和宋人分庭抗礼。 但今天他们却失策了。 他们看到了宋人的疯狂和悍勇! 连文官都在冲杀。 这个世界怎么了? 这样的大宋怎能不让他们畏惧,害怕…… 他们早就怕的浑身颤抖,只顾着逃跑。 兵器丢掉,干粮丢掉,盔甲丢掉……一切阻碍速度的东西都丢掉。 弩箭在空中划过,这是最后一次齐射,随后弩手们拔出长刀也开始了追击。 庞籍紧张的不行。 他从汴梁带来了十余名官吏,此刻这些官吏都在,可却都已脸色涨红,显然他们被这些西南的文官刺激,也有些跃跃欲试了。 庞籍忽然想起曾经有人说过…… 这个大宋缺少阳刚之气,那些人整日待在汴梁的温柔乡里,早就忘了什么是大国威严。 “汴梁的风吹软了大宋的骨头……” 此刻再想起这些话,有人热血沸腾,有人心中羞愧。 庞籍长叹一声,说道:“某骑马而来,却不能空手而归……” 他缓缓策马出去,身后的官吏们面面相觑。 庞相公这是怎么了? “庞相公莫不是也要去……杀敌?” 这不能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千金之躯、坐不垂堂! 这些话都是形容身居高位者的,可今日庞籍却也要玩儿命了! “此事要是传到汴梁去,谁会信?” “没人会信,那些人会以为咱们疯了。” 在汴梁谁见过文官能上阵杀敌了? 可今日就有了。 先是广南西路的官吏们上了,甚至连安抚使萧然都上了。 再然后…… 竟然连枢密使都上了。 传回去怕是连陛下都以为庞籍疯了。 此番陛下明明是要他来统筹全局的,顺带看着秦为别让他犯险。 可老庞不仅没看住秦为,现在索性被秦为给带偏了,他要上阵! 都特么的疯了啊! 一个官员整整衣冠,肃然道:“既如此,我等也当上阵杀敌!” 于是一群官吏策马冲了出去。 那些负责保护他们的京城禁军此刻也懵逼了。 他们此番来的目的就是保护这些京城而来的官员,大家都是从汴梁来的,目的也很明确。 就是来看戏的。 可今天这群看戏的却成了唱戏的。 禁军们也疯狂了,连保护的对象都上阵了,他们作为武人,哪还有脸在后方看着! “杀敌!” 他们开始了狂奔,速度很快。 而秦为此时率领骑兵已经兜头拦住了溃兵。 交趾溃兵们却压根没有反抗的意思,都从两边开始分开逃跑。 大败不可阻! 此时什么强兵悍将都是扯淡,他们没了军气儿,就只能撤退,否则就是任人宰割。 秦为杀的酣畅淋漓,浑身浴血。 “郎君……,那些人……他们……他们来了。” 乔风的声音有些尖利,显然是失态了。 浴血奋战都没能让他皱眉,可他这会儿却失态了。 秦为下意识抬头,竟然看到了那些官吏们。 他们混杂在追杀的宋军里,手中拎着长刀胡乱的劈砍着。 在后面的是谁? “我特么是眼花了?” 他看到了萧然,看到了……庞籍。 老庞骑马跑得快,此刻已经追上来了,正好前方有一个溃兵幸存,他拎着长剑笨拙的砍去…… “卧槽!” 这一剑劈在了溃兵的后脑勺上。 然后……庞籍大抵力气不够,长剑就被骨头夹住了,拔都拔不出来。 战马驮着庞籍往前去,庞籍的长剑带倒了那个溃兵。 溃兵没有惨叫,而是惶然的爬起来扑向了庞籍。 庞籍懵了,他拎着长剑不知该怎么办。 而那溃兵的眼中全是欢喜。 他们不是想夺马,因为周围全是宋军,夺马也没用。 而是这些交趾人从官服上看出了庞籍是个大官,所以准备劫他来当人质保命。 看看这追杀的一路吧! 宋人竟然不纳降,见人就砍,哪怕是跪地的溃兵也砍。 宋人什么时候那么凶狠了? 以往交战之后,宋军不该是纳降的吗? 有时候甚至他们明明有实力全歼,也不会发狠,大多是派人和谈,然后大家握个手还是好朋友。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们从未遭遇过这么凶恶的宋人,交趾人明显有些崩溃了。 杀戮在继续。 秦为也带人往庞籍这边会和。 开玩笑,这可是大宋的枢密使,若是不小心挂在了西南,那别管他们再打多少次胜仗,也弥补不了大宋枢密使战死的恶劣影响。 到时候好不容易聚起的人心就会涣散。 所以秦为不敢耽搁,眼看又有几个交趾溃兵围住了有些仓皇的庞籍,秦为大声道:“谢挺,去保护庞相公!” 谢挺领命,催马冲了上去,两刀结果了两个交趾溃兵。 庞籍周围那些交趾人瞬间化作了鸟兽散。 庞籍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就是整个人一阵抽搐……吐了! 他刚才杀了两人,红的白的全都溅在了身上,这儿会放松下来,除了吐也只能吐。 这就是第一次杀人的后遗症,当初秦为也是如此。 谢挺只要扶着庞籍将他从马背上搀下来,然后轻轻地给他摩挲着后背,老庞就这么弯腰吐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缓和不少。 很有爱的画面…… 秦为松了口气,并且心肠软了不少。 “招降!” “秦大人有令,招降!” 狄青的声音还在回荡着,有人就用交趾话在叫喊。 夺命的箭矢停止了。 乱窜的交趾人呆立了一瞬,然后再无站立之人。 一片溃兵齐刷刷的跪下,就像是被瞬间收割的稻米残留下的秸秆,很果断,更加赏心悦目。 秦为就站在那里,他微笑着昂首,叹道:“这就是大宋!” 当大宋抛弃那些所谓的温文尔雅时,当文人也敢提刀杀敌时,这个大宋就是中原王朝,无人能敌! 无数历史证明了! 只要华夏能有一个平稳的发展期,那么它将会迸发出让异族震惊的力量。 谁也不能阻拦它一路狂奔,谁也不知道它的极限在哪里。 这只是开始! 北面的山林里,北伐军在绞杀那些欲要逃跑的溃兵。 这是他们此次西南之行的结业考试。 而那些平原上的俘虏,正乖巧的被驱赶着打扫战场。 血腥味笼罩着战场,那些官吏在呕吐着。 他们这辈子恐怕都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吐得脸色惨白,连亲妈都不认识了。 几个官员互相搀扶着站在那儿,各种排泄物留在脚下。 他们边吐边说着自己刚才砍死了谁,是如何的勇敢,惨白的脸上又渐渐浮起一抹红晕,那是兴奋的。 杀人会让人兴奋,不只是武将,文官更是如此。 秦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不仅露出微笑。 这个大宋还有希望! 新 431:科举 秦大人有个变态的习惯。 那就是每逢大战,必铸京观! 这不仅是耀武,更是用来震慑那些不臣之心的外邦,让他们从此都不敢再生出一丝窥觊大宋的想法。 巨大的京观耸立在山林之外。 此番斩首五千多人,俘虏更是不尽其数。 如此规模宏大的京观,在大宋前所未见,在历代王朝中也是不多见的存在。 把早饭吐的干干净净后,庞籍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 “为何要弄在这里?” 他觉得京观这种东西,既然弄了,就要起到最醒目的震慑作用。 放在空旷的地方,更能展现出京观的威力,让这些交趾人和土著从此不敢窥觊西南。 “这片林子里猎物不少,一些土著经常会进去狩猎……” 秦为拎着一只被大战波及而死的倒霉野兔。 没多久一只烧野兔就弄好了,他把肉分成几份给了乔风等人,自己拎着一只兔腿啃得正香。 庞籍闻着那焦香的的味道,却只是想吐。 “美味。” 秦为没管他的丑态,大快朵颐道:“从今起,这里将会成为西南禁区!……当那些土著走出山林时,巨大的京观会让他们发狂。” 庞籍忍住呕吐的想法,皱着脸道:“你是想让这京观成为西南土著的梦魇,让他们从此不敢再越雷池半步……把人心琢磨的那么深刻……哎,你这般手段,这些为何不用在官场上呢?” 谁说哥没用? 只是你们老觉得哥年轻,从不正视哥而已。 少年人最易冲动,这些宰辅便以为他没有程府,陛下也觉得这样的人最好掌控。 做错事儿不怕,怕就怕从不出错! 试想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居高位又深受陛下信赖,关键他还很有城府从不出错……这样的人简直可怕了。 赵祯会放心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在身边吗? 这样的人会真心辅佐他吗? 稍后,几个工匠把刚弄好的京观石抬了过来。 一块儿很大的青石板,厚重且敦实。 这样的石头就算历经千年也不会腐坏。 工匠把准备好的刻刀拿出来,然后再递上一直毛笔,等着大人们题词后,他们再刻印在石板上。 可庞籍却犹豫了一下没有接笔。 秦为看在眼里,心中了然,笑着说道:“那就某来?” 他知道庞籍在忌惮什么。 大宋以士大夫治天下,文官的地位和气尊贵,若是做这种武人才弄的东西,会让人鄙视的,更会让文官集团们看不起。 尤其是他是宰辅,更不能弄……否则就失了人臣的体统。 以上都是文官们自己的潜规则。 这就是当初府洲回来后,尽管秦为功劳最大,也还是被压下去了不少。 不过他不在乎,反正现在的官职他已经很满意了,毕竟他还年轻,就算赵祯肯封赏,那些人同样会阻拦。 还不如自己找个由头,把功劳削去一些。 庞籍干咳一声,说道:“也好,老夫正好看看你的字可有长进。” 秦为写了一手好字,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 毕竟他老爹秦丰是景德三年的进士三甲,这样的出身若没有一手好字,那是在说不过去。 他拿起笔,略一思忖就开始了书写。 汉唐以来,即是中央! 西南不靖,王师讨之! 天圣六年春,王师破定西南,灭敌五千,尽筑京观于此! 大宋司事局承旨、国子监祭酒、秦为! 那些文官见了不禁微微摇头。 觉得这个碑文根本没什么文采可言。 不过大致意思却写明白了,若是那些交趾人来看的话,也能一眼看懂。 也是,这京观本就是给交趾人看得,若写的太过深奥,那些人也不定看得明白。 天色渐渐暗沉,大军得胜回程。 战场之上满目疮痍,一些当地小规模的土著悄悄出现在寂寥无人的战场上。 他们是来捡破烂儿的。 对他们来说,大宋富裕,一场大战之后,那些宋军看不上的东西就会遗弃,然后就便宜了他们。 只是等这些土著刚刚走出山林,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尸横累累,小山一般的京观,让他们顿时吓破了胆。 “啊!” 尖叫声响彻云霄…… …… 汴梁的春天还有些冷,但欧阳修不想穿的笨拙。 他的家很简陋,姚氏今日特地歇了一天,天还麻麻黑就做了早饭。 娘俩儿舍不得点灯,就在外面吃饭。 春寒料峭,可欧阳修看着那一只炖鸡却觉得心中暖洋洋的。 “吃,多吃些,有了力气才好考试。” 姚氏撕下自己认为最好的鸡腿和鸡胸脯给了儿子。 自己则是舀了些汤水就这饼子慢慢地吃。 把鸡爪子拧下来慢慢的啃。 “全吃了。” 姚氏倔强的逼着儿子吃完了一整只鸡,见他打着饱嗝,才心满意足的笑了。 “放心考,为娘还能干几年,就算这次考不中,为娘再供你读三年就是了。” 欧阳修眼眶微红,低下头去。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若是这一科没考中,他就不再读了,然后去找个活计,以后赡养母亲,不能再让她劳累了。 吃完早饭,欧阳修提着考试用的小桌椅,一路把他送了过去。 今日的贡院外人山人海,一眼看去全是人。 汴梁城里的那些小贩也全都出动。 深知今日乃是最大的商机,都拎着巨大的提篮在贡院外叫卖。 不单是干粮,还有热茶,保证热乎乎的,让学子们吃好喝好应对考试。 不过价钱却是平日里的两三倍。 这些应届的考生三年磨一剑,自然不在乎这点儿小钱,就算再寒酸的学子,也舍得花上三文钱买碗热茶喝。 此刻的贡院人山人海,俨然如后世的旅游景区一般。 “欧阳修!” 姚氏母子来到贡院前,却茫然找不到同窗。 今日的贡院鱼龙混杂,学生们不仅要保持好心态考试,更要注意人身安全,免得被贼人给害了。 要说乡试乃科举的敲门砖。 那么科举考试就是鱼跃龙门,这种时候任何一件小事儿都有可能左右学子们的心态和结果。 欧阳修个子高,左右看了看便发现了国子监的同窗。 祭酒甄良也在边上紧张的招手。 这是国子监翻身的一次机会。 一百二十多个学子参加科举,这中举的比例一下就增高了不少。 若这些人中能有三分之一的人考中进士,那甄良这个国子监祭酒的政绩就妥妥的到手了。 秦为也是祭酒,不过他如今正在西南杀人,顾不上这边。 而且依着秦为的脾气,他也不在乎这点儿政绩。 “欧阳修来了,听说他上次乡试得了第五名……” “切,运气罢了……不过是赖于秦为的关照,听说私下里没少给他们三个开小灶。” “可不,这次是却是省试,全天下的大才汇聚一堂,他……怕是会成为笑话。” “听说他和他娘在汴河边给人浣衣,整日与那些妇人混在一起,这种人也配做读书人?” “谁说不是呢?整日跟一群妇女打交道,这种人把读书人的脸都丢完了。” “这是自甘堕落啊!” “怎么说他也是过了乡试的学子,而且名次还不低,若是在外找些教书写词的活计也能糊口,可他却甘愿同一群妇女为伍!果然是没有我辈读书人的骨气。” “你看他模样痴憨,啧啧,看着就像个呆子,恐怕就是那些浣衣的妇女也看不上他。” “那倒是……不过话说,安国兄,你今日用的粉扑看着很自然啊!而且还挺香,是哪家买的?”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某用的是古月楼新上的粉扑,还擦了秦记专供的香露,那东西可不好买,从不在汴梁销售,只有从渠道源头拿货……” “嚯!秦记的香露,那得不少钱吧?” “也不算贵,百十来贯钱罢了。” 没了秦为的监视,有些骚包的学子又开始了擦脂抹粉。 欧阳修从容走了过来,躬身道:“学生见过祭酒。” 甄良看了一眼憨痴的他,心中叹息。 这学生文采不错,可就是看着有些呆傻,这样子以后怎么做官? 不过碍于秦为的面子,他也笑着摆摆手:“去吧,等着你们一起进去。” 欧阳修回身道:“娘亲,您回去吧,孩儿待会儿就进去了。” 姚氏看了儿子一眼,笑道:“放宽心,好好考就是了,娘还能干活,再供你三年也可,别有压力……” “进考场了……” 这时贡院那边一声喊,顿时就沸腾了。 “欧阳修,进来,别被挤散了!” 贡院里面。 监考官知事贡院窦尧,皱眉看着进来的考生,说道:“乱糟糟的,让他们安静!” “肃静!” 本来喧嚣的气氛骤然一静。 学生怕老师从来都是传统,尤其是监考老师,大家顿时都怕了。 这时一个内侍随着人潮走了进来,直奔窦尧这边。 “是陛下身边的内侍总管,许都知……” 有人不禁低呼了一声。 许茂则近前拱手道:“某奉陛下之命而来,只是在边上看看,绝不干涉。” 窦尧却没给他这个面子,冷冷的道:“稍后会锁院。” 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在贡院里旁观考试,这是规矩! 你许茂则更不可能。 许茂则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他身上有任务,自然懒得和窦尧这种老古板置气。 等到一个模样呆板的考生走了进来,许茂则便向前了几步,看着他走近作为后,又退了回来。 “某的事完了,告辞。” 说完,许茂则也不管窦尧的脸色,转身离开贡院。 新 432:张榜 考生全部进场。 有人准备了香案,窦尧和考生们对拜之后,考试就正式开始了。 科举考试一向很简单,第一场是诗词,只要第一场考得好,基本上就稳妥了。 第二场是策论。 第三场则是赋文。 总的来说都是之前科举的套路,没有什么新意,考验的就是学子的文化底蕴。 窦尧回身坐下,代表这场考试已经开始了。 有小吏放下了帘幕……隔断里学子封闭之后,开始了自己的答卷。 欧阳修拿到了题目,按照秦为去交趾前的交代,先闭上眼睛,仔细的琢磨题目,然后开始打腹稿。 稍后他开始答题。 周围都是考生,虽然春天还冷,可许多人都面色发红。 紧张在弥漫。 哪怕韩琦这种十分自信的学子,此刻也稍稍有些紧张,每下一次笔都要经过深思熟虑。 …… 宫中今日和安静,君臣都在沉默中等待着什么。 今日是省试的第一天,大家都有些无心朝政。 “……今年的水势看着不小,各地都准备好了砂石麻袋,一些恐怕决口的河段,要早早进行清淤……” 张之白照例将公事儿说完,然后看着有些心神不宁的赵祯。 年轻的皇帝迎来了他治下的第一次科举,这些人才将会是赵祯未来最坚定的拥趸者。 他岂能不上心。 张之白就笑着说道:“陛下,今日省试各地学子入京应试,只是不知哪家能够拔得头筹,秦为这小子不在京,否则肯定会叫嚣国子监的学生都能金榜有名。” 说到秦为,最在意的莫过于王臻了。 做了宰辅之后,王臻的工作清闲了不少。 不必像枢密院时那般,什么事儿都事必躬亲了。 如今他只要统筹全局,然后与张之白等人协商之后,最后拿出决断程秉陛下。 具体实施自有下面的人来做。 他闻言皱眉道:“交趾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萧然的奏疏还是上月的,这个月的呢?臣有些担心。” “庞籍等人应早就到了,广南西路若真的有事发生,他们理应快马奏报,可这一个月了,奏疏呢?” 赵祯也有些担忧。 但人已经去了西南他鞭长莫及,担心也没用,只能等着。 “那小子从来都是不吃亏的主儿,及之放心吧,他没问题,再说不是还有庞籍在呢么,他也会看着那小子的。” 吕夷简有意示好王臻,自然要多说些宽慰的话。 谁都知道王臻上位后,一没有党羽二没有结交权贵,但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不可控。 更重要的是,他下面还有个后起之秀秦为。 二人虽看着势薄,但却不容小觑。 随后君臣各自散去。 陈忠珩急匆匆的来了。 赵祯在喝茶,手中握着一本最爱看的诗经。 “陛下。” “如何?” “那欧阳修还好,臣给了提示,贡院的那些人知道该如何做。” 赵祯点点头,说道:“欧阳修的试卷朕最后要看……” 论文才,赵祯也许不如韩琦等人精湛,但也是集大成了,那么多的当代大儒教授,皇帝的文采自然不会太逊。 这话要是让窦尧听到了,非得一头撞死在这里不可。 最后要看,看什么? 欧阳修科举不第,那他的试卷自然就要被废黜了。 可听赵祯这意思,就算是废除了他也要重新找来看看。 然后皇帝自然会爱屋及乌说一大堆欣赏的话……到时候窦尧这个主考官该如何?是重新选一次,还是和皇帝翻脸,就不让欧阳修过…… 许茂则目光闪烁,觉得自己是在参与一次将会臭名昭著的行动。 …… 最后一场考的是诗词。 这是欧阳修比较拿手的,洋洋洒洒写了五首诗,然后慢慢地精挑细选, 诗词要想出彩不容易,想要一出手就惊艳众人更是难上加难,欧阳修文采不多,但也不敢保证一定会惊艳。 哺时到了,有人喊道:“停……” 顿时一阵哀鸣传来,有人在哀求多给点时间,可那些巡场的人走过去,一把抢过他的试卷,然后开始赶人。 欧阳修不知道自己写的怎么样,随着人潮出了贡院。 他有些茫然的站在外面,耳边全是嘈杂。 “欧阳修!” 甄良在等候着国子监的考生。 他就像是一只老母鸡,见到一个学生就笑着招招手,然后把他们招致身边。 国子监的学生渐渐聚拢,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刚做的诗词,有人得意,有人沮丧…… “欧阳,你做了什么诗词?” 一个学生自觉超水平发挥了,所以神采飞扬的问道。 人在得意的时候就喜欢寻找到那些比自己差的同类。 告诉他,你只要继续努力,肯定能成功。 欧阳修谦虚的摇摇头,“某的诗词不知好不好……” 然而他的谦虚,却换来大家的瘪嘴,大多觉得他这是没把握,所以才会这么说,给自己找借口。 …… 随后,欧阳修的试卷被送进了宫里。 若是没兴趣,赵祯只会看看名次罢了。 可这次他却在认真的看着试卷。 陛下啥时候那么认真了? 赵家的皇帝大抵都有些艺术家的天分。 赵祯的书法就是一绝,一手飞白体出神入化。 虽还没达到大家的程度,那只是因为年轻,再过几年便能得到精髓。 “哈哈!” 许茂则正在打盹儿,忽听得一声大笑,整个人打了个哆嗦,瞬间恢复了清明。 陛下这是咋了? 他看了眼赵祯手里的试卷。 诗词文章这种东西许茂则不懂,不过看那试卷如此工整,想来这个欧阳修的文采应该不错。 “好,这五首诗分别写的是,相遇、离别、成家、立业、抱负……每首都可圈可点,若是让朕来做,也不见得就能比他做的好。” 赵祯很中肯的评价了欧阳修的文章。 他的文采也不错,但和这封试卷比起来,他觉得还是有些差距的。 不过他是皇帝,自然不能用寻常试题来考校。 他只需能分辨出好坏,然后选择出最优秀的学子入仕,这对朝廷来说就已是最大的幸事了。 许茂则不懂诗词,却也笑道:“陛下这点评若是让那窦尧听到,恐怕就要唠叨了。” 窦尧是当代大儒,以前还曾与真宗皇帝做过侍昭,文采自不必说。 他能将欧阳修的试卷放在前十名里。 这就代表了窦尧对这封试卷的认可。 赵祯点点头,道:“那就让他来,这些试卷若是没有问题,就可张榜了。” 稍后窦尧被带进了宫中。 他从容的走近大殿,先是行礼后,再道:“陛下,这些就是今年贡院选出来的前十名的试卷,您若是没有意义,微臣这就让他们张榜,那些考官也就能回家了。” 这年头的科举严格程度,比后世高考还要严格。 负责批阅的考官,在没有张榜之前,是绝对不可出贡院的,这是规矩。 防止这些考官提前泄露名次,从而左右了帝王和主考官的判断。 “欧阳修……” 赵祯先是点点头,然后又犹豫道:“这个第六名是否还能商榷一下。” 年轻的皇帝心气儿很高。 他总想把一切都坐得完美,喜欢的学子也要完美。 所以他觉得欧阳修的名次还可以再往前放放,如此等他入仕后,赵祯就能直接找个重要部门安排。 但如果成绩太靠后,就算入了仕,也不能直接录用。 否则这对前几名就是不公。 窦尧在贡院听到过几个小道消息,听说陛下对欧阳修很是看重。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同意皇帝当着他面儿徇私舞弊…… “臣以为,欧阳修之文采,第六名尚好,若强项往前放,这是对其他学子的不公!” 赵祯先是一愣,又笑着点头,然后把试卷重新归纳,“就这样吧。” 呃…… 窦尧觉得不对劲。 不是说要把欧阳修的名词往前调吗,怎么突然就高兴了? 他一头雾水,可赵祯却笑得很是得意。 “赶紧去张榜吧。” 他起身道:“今日无大事就别打扰朕了。” 窦尧以为是自己驳了皇帝的脸面,赵祯生气了。 可皇帝毕竟是皇帝,窦尧缓了缓语气,道:“陛下,省试过后就是官,国家抡才大典,臣自受命以来,心中忐忑不安,唯恐辜负了陛下,臣……臣全凭公心,万万不敢有半点私心,若是有,天人共诛。” 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老臣不给陛下面子,实在是国家选材,公平最重要,否则日后这科举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赵祯微微抬眼看着他,微笑道:“王卿勉力,朕知道了。” 窦尧心中郁郁,一路回到了贡院。 此刻贡院外面已经是人山人海了,那些考生都在翘首以盼。 稍后,小吏拿着榜单出来,一张一张的贴在了贡院的墙上。 越往后名字就越少,等到了后十名,每张纸上就只有一个名字。 一般放榜的名次都是从后往前排的,这是为了体现出成绩优异者的不同。 也算是一次嘉奖。 国子监的师生都来了,还有各地参加科举的学子,此刻也等在了贡院门前,紧张的看着那些榜单。 然后就听得一声惊呼。 “中了!某中了!” 这种大概就是末尾的选手,就算中了也是侥幸,不过仕途也算稳了,最不济也能混个小吏当当。 新 433:一如既往的欧阳修 有喜欢热闹者,在大声的唱名。 周围欢呼声此起彼伏。 此刻过关就是妥妥的入仕了,最不济也会是个小官儿。 一辈子的铁饭碗算是到手了,而且待遇丰厚! “毛盾……” “中了!” 国子监的学生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一个学生激动的走到甄良面前,躬身道:“多谢祭酒栽培,学生不敢或忘。” 这学生的水平一百多人里只是中下等,连中等都算不上。 这样的都能考中,那之后呢? 甄良心中忽然激动起来,他有预感,国子监这次又要一鸣惊人了! “中了!” “某也中了!” “哈哈,某中了!” 国子监的学生里不断有人在欢呼着。 “文彦博……” 文彦博双拳紧握,当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眼眶微红。 此刻国子监已经过了差不多二十人了,但前方唱名才一百人不到。 周围的目光已经开始聚焦这边。 九十余人竟然就有差不多二十人是太学的学生,这个……这个比例让人心惊。 “兴许全在这了,他们都是学习机器,自然过的不少,但却不会有真正的大才,真正的大才是要看天赋的。” 大家重新看着前方。 “韩琦……” 韩琦有些玩世不恭,但此刻却呆住了。 “韩琦,你中了!” “哈哈哈哈!你是官了!” “官啊!” 这年头官员就是人上人,一旦成为官员,从此就走上了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都不是事啊! “抢人了!” 就在左前方,一个打扮富贵的老汉带着一群壮汉过来了。 他指着刚被念到名字的考生喊道:“带走!” 壮汉们冲了过去,那考生还在狂喜中,就被他们架着往外走。 “救命!” 考生下意识的喊救命,周围却传来一阵哄笑。 “这是抓你去做女婿,都是汴梁城里有名的富贵人家,你要享福了。” 大宋的婚姻规矩大抵是不论出身。 许多人在为子女谋求婚姻时,往往会选择门当户对的人家,所以老汉就是来榜下捉婿的。 不管什么时候,官员永远是人上人。 只要你是官,那至少身份有了。 这样的人作女婿,稳赚不亏。 “欧阳修!” 欧阳修站在那里,浑身在颤抖着。 他有些惶然和不敢相信。 他现在最期盼的是秦为的出现,那会让他重新拥有勇气。 “欧阳修,好样的!” 有人高声喝彩,引发了共鸣。 “好样的欧阳修!” “欧阳修……厉害!” 叫喊声引来大家的注意,有人把欧阳修的事迹说了出来,顿时引发了大规模的惊讶。 一个浣衣的竟然考过了省试? 由寒门变成官员,这特么的也太……太扯淡了吧!也太励志了吧?! “好个欧阳!” 众人纷纷夸赞着,欧阳修却突然哽咽了。 “这是高兴的。” “喜极而泣啊!换了某也会如此。” 欧阳修抬头,眼睛泛红,“某……某想秦祭酒了……若是没有祭酒,就没有某的今天……是祭酒给我生活的勇气……” 他蹲了下去,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在让他哭泣起来。 众人默然,韩琦低声道:“若非是祭酒一直在鼓励我们,我等都没有今日。上次乡试时,若非是秦祭酒拦住了马德禄,我们二人甚至会有牢狱之灾……秦祭酒对我们,恩重如山啊!” “韩兄说的对,祭酒对某恩重如山!” 省试第六名在嚎哭。 就像是一个孩子好不容易赢得了人生的胜利,却忽然发现身边那个一直以来对自己恩同再造的人却没在身边。 众人沉默了。 国子监的学生在沉思着,有人说道:“是啊!不只是欧阳……某能过省试,很大程度上也多亏了祭酒当时的刷题之法,若非如此,以某的实力想过省试恐怕会很难!” “他们说的祭酒……是秦为?” “对,秦为在国子监推行刷题之法,这些学生们乡试一鸣惊人,如今省试又有不少人通过,说是秦为的功劳亦不为过。” “我的天啊!那人……他竟然还会教书育人?” “他文武双全,上马杀敌,下马牧民,还亲手创建了汴梁第一酒楼‘秦记’……他还有什么不会的?” 影响在不断扩散,当张之白得了最新的结果后,毛笔落在奏疏上。 他无视了自己辛苦大半个时辰写出来的奏疏。 只是呆若木鸡的坐在那儿,好半天才喃喃道:“这是国子监?” 吕夷简也傻眼了,“四十三人?还有一个第六名?撒谎!” 他怒了,呵斥道:“这是在撒谎,去!重新打探来。” 随后消息又传来了:“确凿,太学此次有四十三人过试。” 二人相对一视,两人同时起身。 随后他们出现在了宫中。 “四十三人?” 赵祯愕然,然后问道:“不会是……听错了吧?” 这次准备的进士出身还不到两百人,可仅仅一个国子监,就在在省试里竟然过了四十二人…… 这个太扯了吧。 而且天下学子那么多,就算国子监的学生们学会了刷题,可刷再多的题也抵不过人家天才啊! “整个大宋的英才都汇聚省试,诗词绚烂,文章生辉,这样的省试……国子监竟然拿了四十三人?” 赵祯一脸懵逼,然后下意识就想歪了。 “可是有人舞弊?” 当初秦为在时,国子监学生乡试过了一百二十四人,那个时候就有人说是舞弊,可赵祯却选择了相信秦为。 毕竟秦为在他心中绝不是那种为了私利之人。 可甄良呢? 甄良也是国子监祭酒,而且赵祯对这个人的印象并不多,所以他下意识就觉得,这一定是甄良在其中搞事情了。 张之白却摇摇头,“臣派人去问了,说是没有任何情弊。” 这时外面来了叶双愁。 “如何?” 没等他行礼,赵祯就赶忙问道。 这可是省试,比乡试更加重要的考试,这些人以后就要入仕了,成为朝廷官员的一部分。 若有情弊,那决不可轻饶! 叶双愁自然不敢轻视,他认真道:“陛下,国子监共四十三人过了省试,这个证据确凿!” 嘶! 可怕啊! 赵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这便是秦为的本事吗?那个刷题之法之前还有人说是歪门邪道,可就是这个歪门邪道却一下子占了四分之一的进士名额……” 张之白苦笑道:“正是!臣等以前也没把这个当回事,觉得不过是侥幸而已,毕竟天下学子中人才济济,怎可能抵不过一群靠刷题上来的学生,可现在……哎!臣只觉得有人在用耳光抽臣,一下又一下的……可怕,可怕啊!” 赵祯想起了远在广南西路的秦为。 恐怕他若是得知了这个消息,应该会很高兴吧? 当初让他去国子监,赵祯的想法很简单,就是镀金去的。 毕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臣子,日后若想重用,那就必须把名望和功劳都攒够了才行。 不过赵祯也知道。 他们都是如此年轻,怎可能积攒下那么多功劳,就算是天才也是有不足之处的吧。 可他没想到,秦为竟真的如此优秀。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这样的人,简直妖孽啊! 想到这儿,赵祯又生出一丝担忧……秦为太优秀了,优秀的让他这个同年纪的帝王有些不知所措了。 若日后他名满天下,那自己这个皇帝该如何自处? 臣子比帝王还要厉害,这种人还能留吗? 可他转念又想到秦为在汴梁时的种种作为,又忽的笑了。 这是一个知进退懂的人,他有才更不缺觉悟,每每立功后,就会故意给自己找些过错,让人恨得牙痒痒。 如此,他虽名声受损,但却保全了这份君臣之间的体面。 “那这法子可好?” 赵祯想通后轻松不少,就下意识问了一句。 这意思是,此法可能盛行? 张之白面色古怪的道:“陛下,这所谓的刷题就是……勤奋,可天下读书人不缺勤奋,若以后人人都这样,那现有的科举制度就不能用了。” 谁都想做官,谁都想被人养着。 这本无可厚非,反正每年也就那么多人而已。 可若是大家都学了这种刷题之法,那朝廷每年要养多少人? 而想做官就得读书考试,得勤奋学习。 “呃……” 赵祯也有些无语的摇摇头。 这以后的大宋读书人怕是要变了。 变成了考试的人偶。 什么微言大义背了就是,每日不停做文章,再有老师点评,不长进的就是蠢材。 可这样出来的学生…… 以后入了朝廷,他们能有什么作为? 总不能让这些人以后专门练习文章吧? ……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今日学子们的狂欢。 那些过了的正在欢呼,没过的也要借酒消愁。 汴梁各家酒楼一时间人满为患。 欧阳修没有去参加庆功,他在放榜之后,就一溜烟就跑了。 丢下了一群等着庆功的国子监的师生们。 “他这是欢喜厉害了。” 世事难料啊! 众人唏嘘着,然后各自庆祝去了。 …… 汴河。 姚氏一如往常端着大盆在河边浣衣,周围几个妇人正在谈论着今天的放榜。 “听说今日贡院热闹的狠呢!” “是啊!三年才开一次的科举,过了就是官员,妥妥的吃皇粮了!” “诶?欧阳他娘,听说你家儿子也参加省试了,你怎的一点儿也不关心呢?” 姚氏停下手里的活儿,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想给他压力呢……” 有人却小声讥讽道:“切……说的好听,怕是知道过不了,才不想去丢人吧?” “就是,某听说这次科举,有不少天才学子来京,他家那儿子看着憨痴得不行,怎可能过了……” “娘!” 众人正在谈论,只听得一声呼喊。 欧阳修突然跑了过来。 不由分说的直接跪在了姚氏身边,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里,然后痛哭起来。 姚氏有些不自在的张开双手,然后轻轻拍打着儿子宽阔的后背,就像是小时候哄他睡觉时一样温柔。 “娘亲,孩儿……孩儿中了。” 啥? 姚氏的脑子一下就蒙了。 她还以为儿子哭着跑回来是因为没过所以愧疚的,还想着该如何安慰儿子,帮他找回自信。 可…… 竟然是过了! 姚氏呆呆的看着天边,片片乌云正在汇聚,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她摩挲着儿子的后背,轻声说道:“大郎莫要慌。” 她想说些恭喜的话,可却一时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几个妇人也呆住了。 她们刚才还在揶揄姚氏母子,可转脸人家儿子就考过了……一时间,大家不知该如何是好。 “欧阳修!” 后面跑来了一群人,吓得几个妇人赶忙站到了一边。 当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气喘吁吁的模样让人发笑。 他跑到欧阳修面前,不顾周围妇人的惊慌,皱眉道:“你……你跑个甚……让某……让某追的好苦!” 姚氏下意识的就把儿子护在了身后,起身道:“你们……你们干什么的!” “还能干什么,自然是来抢女婿的!” 男子半开玩笑的摆摆手,身后一群家仆立刻冲了上来,蜂蛹围住了欧阳修。 在场的都是妇人,她们哪里见过这种招女婿的。 有人就喊了一句,“快拦住他们,他们是来害人的!” 欧阳修刚过了省试,就有人来找,这分明就是嫉妒报复。 妇人们虽然平日里言语多有尖刻,但她们心眼不坏,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不是跑,而是帮忙把姚氏母子护住。 双方一阵推攘,家仆虽都是孔武有力的大汉,可架不住对面这群绕指柔般的妇女,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抢人了!” 这里是汴河,人群最为密集。 再加上一群妇人和一群大男人对峙,周围人下意识就以为,这是有人想强抢民女。 玛的! 敢在汴梁城里强抢民女,就算是权贵也不能轻饶了。 一些见义勇为者便冲了过来,一时间河边涌来了好多人。 那中年男子见状也不敢用强了,就苦着脸喊道:“不是恶意,某没有恶意!” “那你来抢我家大郎作甚?!” 新 434:我家郎君有话说 姚氏一改往日柔弱妇人的模样,那张脸格外的狰狞,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敢肯定,若对方真来抢人,姚氏绝对敢拼命! 这是多温良的一个人啊! 孤身一人带着儿子在汴梁求活,平日里遇到有人欺负,也只是忍着,从不与人争执吵骂。 所以大家都觉得姚氏是个好欺负的。 这才平日里多有言语上的便宜,谁不顺心了,都能揶揄她两句。 可现在人们眼中的温良妇人,却从一头绵阳变成了一只母狼! 中年男子被吓住了。 他下意识退后一步,欢喜的喊道:“原来是亲家母啊!亲家母误会了,某是来这儿抢女婿的?” “抢谁?” “欧阳修,就抢欧阳修。” 众人缓缓回身看着欧阳修,看着这个有些木讷的小子。 为啥? 这小子长得不算丑,但也不算英俊啊。 而且还看着有些痴憨,多半是读书读傻了,这样的少年谁会要? 中年男子却苦笑地解释道:“今日省试放榜了,好些人都开始抢人,某不敢拖到殿试以后,所以……” 再等的话,怕就只剩下歪瓜裂枣了。 至于木讷那真的不算事啊! 等他以后做了官,在宦海里沉浮几年,自然就能变得精明了。 众人还在迷茫,显然没听懂这其中意思。 那中年男子跺脚道:“欧阳修中了,第六名,他是第六名!” 轰! “真的中了?” “我的天,欧阳修竟然过省试了?” “咱们这贫民区里竟也能出个天才?还是第六名。” “这不是做梦吧?” 一群妇人瞠目结舌,而那几个曾经和姚氏有过间隙的妇人,心中却开始了害怕。 她们担心欧阳修以后会因此报复自己。 所以她们赶紧一脸献媚的走了过来,说了一大堆的好话。 可姚氏什么也没听进去,她此刻正在流泪,欧阳修在低声劝着。 “娘亲,回家吧。” 省试过后就是殿试,随即就能授官。 授官之后就有了俸禄,虽然不算高,但他本就有官身在,再加上以后不用费钱学习了,自然就能过得很好。 姚氏犹豫了一下,“今天的衣裳还没洗完呢,回头主家会罚钱的……” 对于姚氏来说,干一天活挣一天钱,答应被人的事情要做好,这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 “姚大妹子,你家儿子马上就要做官了,你以后可就是官太太了,哪个主家敢让你浣衣?吓不死他们!” “就是,不就是两件衣裳么?咱们给你洗了,快回去庆贺吧……” “对对!咱们帮你洗,以后你也就不用干这些活儿了,可莫要忘了咱们这些姐妹啊!” 姚氏听到这声音有些熟悉,下意识的就露出了温良的笑容。 几个妇人先是轻松,然后又看到欧阳修的脸色有些淡然,就有些心虚的道:“大妹子,以往咱们说话有些不知轻重,对你多有得罪,在此……给您赔罪了。” 说着,几个妇人朝姚氏行了一礼很是恭敬。 这是百姓见到官员后的理解,可姚氏却不慎习惯,尴尬的摆摆手道:“几位姐姐眼中了,都是一起做活的姐妹,无需这样……” 母亲从来都是善良的。 欧阳修也没说什么,只是蹲下帮母亲洗好了最后几件衣裳后,母子二人从容的回了家。 好似他并没有考第六名。 好似这对母子亦如往日那般清贫如洗。 随着姚氏母子的离开,汴河边上悄然流传出欧阳修的传说。 寒门子弟高中科举第六名,这是多么励志的事情……一时间,汴河周围的贫民区里,响起了阵阵读书声。 …… 今日殿试,欧阳修早早起来,可姚氏却更早。 母子俩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连羊头汤都有,这在以前可是舍不得的。 姚氏满意的看着儿子,“大郎,殿试不废黜人,你只管去考,别管名次,官大官小都是可以,只要你能公正廉明,为娘就欢喜。” 连姚氏这个当娘的也觉得。 前几日儿子省试得了第六名,八成该是运气使然。 否则那么多的学子,她儿子有没有那么出众,怎能得了第六名? 所以八成是某个考官恰好喜欢儿子的文章,所以才会给了高分,至于殿试,那肯定就不同了。 姚氏不嫌絮叨的叮嘱着:“陛下要亲自考你们呢,见到陛下要问好,要客气……” 门前一番嘀咕后,周围聚集不少人。 姚氏仿佛故意显摆似得,声音说的很大声。 这一片都是贫困人家,大家见状都知道这是姚氏有意显摆儿子,可却都没有在意。 人家儿子就是要做官了,显摆不正常吗? 不显摆才不正常呢。 于是大家就都喊道:“欧阳,你要去殿试了。” 顿时那些街坊邻居们都出来了。 艳羡! 嫉妒! 各种情绪在蔓延。 人就是这样,大家原先是同样的境遇,一起挨饿一起为房租发愁。 可转眼间,你家就要平步青云了,我们却仍旧要为了生计发愁,这种天翻地别的落差,怎能不让人心生嫉妒。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等到有天欧阳修步步高升,直到让人仰望后,嫉妒就会变成膜拜。 这就是人性,此时的欧阳修还不太懂。 但他很认真的说道:“是,某这就要去宫里了……” 见他诚恳,有人就笑道:“欧阳,听说前日有人要招你做女婿,你为何不愿意,难不成还在等着娶公主么?” 欧阳修摇头道:“不,某的先生曾说,人在得意时不可轻浮,要慎重,最好什么都别做,等冷下来后再做决断。” 说到秦为,欧阳修的眼神渐渐迷离,眼中又泪花闪烁。 从未有人对自己这般亲切过。 他不嫌弃我蠢笨和呆傻,也不嫌弃我是个寒门子弟,反而在我的身上倾注了更多的关心…… 那我会努力,让你骄傲! 他的嘴角露出微笑,然后抬着头,就这么一路走进了宫门。 …… 殿试! 几场测试下来,欧阳修很从容的交卷了,然后迎着落日的余晖走出宫门。 甄良作为祭酒,自然要等在外面。 这是国子监第一次扬名,他不会放过这个风光的机会。 等了好一会儿,国子监参加殿试的学生陆续都出来了。 “欧阳修!韩琦!” 没等甄良开口,只听得外围一声呼喊。 外面让开了一条道,进来一个男子。 男子先冲着甄良拱手,说道:“小人孙好民,家主人乃国子监祭酒秦为!今日小人奉命而来,得罪了。” 这会儿正是甄良收获喜悦的时候。 孙好民也知道这个时候来,甄良难免就会觉得秦为这是要抢功。 所以他以前就道了歉,也堵住了甄良的嘴。 不过甄良却反倒没有多么在意,只是喜道:“秦为回来了?” 今日国子监的这个局面都是秦为一力为之。 只因为他不在,甄良才享受了不少光环,可那功劳却抢不走。 不是说他一人来,这功劳就是他一人的。 这一点甄良很清楚。 学生们也马上就肃然起敬。 别人的管家他们自然不会理睬,可这位却不同。 对秦为的感激之情让他们做出了不合时宜的举动来:向一位管家拱手行礼,而且态度真诚,比刚才在宫里给考官行礼还要真诚。 孙好民也有些惊诧,然后赶紧还礼,然后说道:“郎君还未归来,只是临走前有交代,说若是欧阳修、韩琦二人都过了省试,殿试后就有些话交代。” 欧阳修马上束手而立。 韩琦也刚出门,听到这话马上就跑了过来,然后和欧阳修一起站好,谨听孙好民的传话。 这个态度很好。 学生对待恩师就应该是这个态度。 孙好民微微点头,这才道:“郎君说了,你们既以过了殿试,那日后就要做官了……所有有些话要说到前面……郎君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首诗很浅显,小人也是懂得,只希望二位郎君也要懂得才是。” “是,学生谨受教。” 韩琦、欧阳修齐齐躬身,学生们也跟着躬身。 “好一个‘当官不为民做主’!……好诗!一点就通……” 甄良也对这句诗赞叹不已。 还是那个秦为啊! 人没来,却只是一句诗词,便压得整个国子监不敢质疑。 这样的文采,若当初秦为也参加了省试,成就想必也不会差! 为官之道庞杂,可秦为一句话就道出了其中真谛。 这样的文采,一旦传扬出去,还有人敢说他不配为人师表么! 在场的人都在虚心听讲,唯独文彦博的面色有些难看。 他是很感激秦为,可就算是没有秦为,按照他的资质也能一路过关。 而且,当初他和欧阳修、韩琦三人,是一同拜入秦为门下的。 可现在秦为却不来关注自己这个天才,只是一味的关照韩琦、欧阳修,这让人心中郁郁,愤愤不平。 都说秦为性格随意,可文彦博却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他了。 原因就是当初欧阳修在乡试时与梁生斗殴,他不仅没有帮忙,还躲了起来。 秦为当时并没有表现出不满,可从那时起,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变了,变得有些生疏,不再像之前那般关怀。 可这真的怪某吗? 文彦博有些委屈的站在原地,心中隐隐生出恨意。 新 435:羡慕嫉妒恨 孙好民自然不清楚这其中的隐晦。 他只是严格执行秦为走之前交代的事情。 然后他看向二人笑道:“郎君还有过交代,从明日起,欧阳修且去三司,先从打杂做起……至于韩琦,你去司事局找宗升宗承旨,他自会对你安排!” 啥子? 师生们都有些懵逼。 现在大家刚殿试出来,首先就是歇息,然后庆祝,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殿试出名次。 在这期间,大家都会找些关系去接触一些官吏,请教怎么为官。 欧阳修是寒苦出身,他哪里能找得到人询问这些知识。 所以即便他是第六名,大家也觉得,他今后的前途不一定就会有自己的好。 还有那个韩琦。 他虽出身比欧阳修好一些,但上次在乡试贡院门前大家,韩琦的名字就已经被许多衙门长官知晓了。 大家猜测,不会有人喜欢一个好找事儿的下属的。 所以韩琦的下场也不会多好,最多是外放到某个州县,然后苦熬十几年再说。 这就是人心的差距。 嫉妒你的总是同行,不希望你过的比他好的,也还是同行…… 可现在,殿试还没出结构,秦为就先出手了。 一出手就是让欧阳修去三司! 玛的! 那可是三司啊! 大宋的财赋之地,在那里但凡能学到些东西,以后就受用不尽。 尤其是三司。 王尧臣如今身兼宰辅和计相,手中权力隐隐比首辅张之白还要大。 所以三司更换计相也是迟早的事儿,陛下不可能让宰辅还身兼要职的,权利太大对皇权来说不是好事儿。 所以现在的三司正是新老交替的时机,只要干得好,就有可能成为新任计相的心腹。 这可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机会啊! 尤其是韩琦…… 司事局!他竟然去了司事局! 虽然当初秦为也曾公开说过,要保韩琦如司事局,但大家都觉得这是在哄人。 毕竟秦为是司事局的大佬,而他又身兼国子监祭酒,如此明目张胆的假公济私,怎容易就会被人弹劾。 可没想到,秦为真就这么有种! 说让韩琦入司事局,就真的这么干了……这是全然不惧御史的弹劾啊! 学生们羡慕的眼睛发绿,可却没办法。 谁让这二人得了沈安的青眼呢! 这下二人可是得意了,等授官后,只需说某在三司打过杂,或者说某在司事局干过,保证下去就能如鱼得水。 这两个部门,一个是手握财政大权,一个是监察各部官吏。 能在这里实习,以后下到各部门,自然没人敢招惹,他们巴结都来不及。 尤其是秦为弟子这个名头。 虽然朝中许多人看不惯秦为,但更多人却害怕秦为。 有一个让人又怕又恨的老师,他们今后自然能少了被人欺负。 欧阳修低下头,吸吸鼻子,频繁的眨着眼睛。 “多谢先生大恩,学生定然会记得先生恩情,一辈子都记得……子子孙孙都记得!” 这种近乎于结党的感恩之语,也就欧阳修这种老实的敢说了。 这就是普通百姓的惶然以及感谢方式,看似不漂亮,但却很实在和诚恳。 反观韩琦就聪明许多,他虽然也很感激秦为,心中想法更是比欧阳修还要强烈,但他却知道言语的威力。 韩琦只是躬身一拜,正色道:“学生定谨遵先生教诲,为大宋殚精竭虑,为朝廷用心做事!” 孙好民心想,郎君不会想把这二人栽培成自己的心腹吧? 他觉得这想法不靠谱。 那个韩琦看着还不错,聪明又有灵气儿,一看就是做官的胚子。 可这个欧阳修…… 太憨了,这样的人入了官场,若不能学得官场规则,那毕定有天会被排斥。 但秦为的举动很明确,显然他这个含义。 于是在一片眼睛发绿的羡慕气氛中。 孙好民淡淡的道:“明日去了三司,就报名,说请见王相公,自然会有人带你去。” 什么? 王尧臣要见他? 这就意味着,当朝宰辅要见他! 要知道王尧臣现在的地位可是人人眼红啊,他一旦青睐了哪个人,等到三司交接后,这人肯定就会被重用。 这都不是猜测,而是一定会! 孙好民看了一眼那些呆滞的脸,拱手道:“得罪了,小人告辞。” 众人都没反应,都在看着欧阳修。 先前大家还觉得他找不到官场老师,可期镍只是让管家跑了一趟,就让所有人羡慕嫉妒恨。 真的是羡慕嫉妒恨啊! 连甄良都呆住了。 别说是以前,就算是现在,作为国子监祭酒,他也别想奢望当朝宰辅会指导自己些什么。 可欧阳修那小子啊! 他竟然能去三司,亲自接受已经成为宰辅的王尧臣的言传身教。 这特么让我们咋活? 欧阳修抬头,眼中全是泪水。 就连同样被秦为眷顾的韩琦,此刻都有些小小的醋意。 那可是宰辅啊! 司事局很好,或者说是最好的去处……毕竟秦为是大佬,只要自己不干那些欺师灭祖的事儿,今后的前程就算是稳住了。 可这依然比不过欧阳修的去处。 人比人气死人…… 甄良心中感慨万千,说道:“这是秦祭酒的一片关切之心,欧阳,你以后要牢记秦祭酒之言,要做一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官。” 欧阳修赶紧应了,然后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掉。 “秦先生对某恩同再造,学生恨不能马上赶去西南,跪在先生身前……” 韩琦同样郑重的点点头,“某也是……若不是祭酒,某此生怕是浑浑噩噩,就算做官也是浑浑噩噩的官。” 是秦为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这份恩情之厚! 他们唯有恭谨受命,此后但凡秦为有事,二人豁出命也会去办。 这就是情分! 那边的文彦博已经别过脸去,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色。 那是王尧臣啊! 虽然王尧臣的脾气大,可只要以后出去说某被王相公指点过,那起点会一样? 还有韩琦…… 秦为这是准备让他接自己班了,否则为何不顾人言可畏,非要把他安排在自己的衙门里。 这和荫官都没区别了! 文彦博伤心了! 凭什么…… 凭什么要对三人区别对待? 就因为我当初没有出手吗? 可文彦博直到现在,也觉得他并没有错,就算有错,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欧阳,恭喜了!” “韩琦,你以后可要在祭酒的手下做事了,这是多大的荣幸啊!” “是啊!咱们祭酒那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你以后的好日子要来了!” 学生们羡慕嫉妒恨之后,就开始恭喜道贺。 文彦博也收起了心中的不忿。 他转脸就变得喜笑颜开,那模样好像比他自己得了好处还要开心。 然后一手勾住二人的肩膀,笑着说要一起去喝酒。 甄良看着文彦博从羡慕嫉妒变成欢喜的脸色转变,心中不禁微微叹息。 这就是人性…… 在利益面前,什么廉耻、什么尊严都能抛诸脑后。 秦为这般看重韩琦、欧阳修,二人以后的仕途绝对会一帆风顺。 而大家有同窗之谊,这份情谊在这等情况下弥足珍贵,把握好了,以后就是助力。 欧阳修在那边面红耳赤,却不见倨傲和自得。 韩琦倒是爽快,亦如往常那样大大咧咧的,笑着要与文彦博不醉不归。 甄良也不禁点头暗赞,这二人各有所长,但有一点却是共通的,那就是他们的心性纯良,为人正直。 这就是秦为所说的品德。 把嫉妒和得意丢掉,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坚持本心,这才是正确的处世态度。 …… 殿试科举几家欢喜几家愁。 但有些人却对这些无所谓,那就是大宋权贵们。 他们不需要科举也能入朝为官,不需要读书也能荫及子孙,只要大宋还在,他们就能一直富贵下去。 赵元俨坐在一家酒楼顶层的飘窗前。 前面就是御街,从上往下看去,众生皆如矮小的蝼蚁,密密麻麻的看着人有些感慨。 在他身边坐着的,是几个宗室权贵的长者。 “……听闻西南战事许久不见奏报,听说是战事不利了……最近陛下正忧心忡忡,准备调集援军开赴西南,人心惶惶啊!” 今日是赵元俨主动请客,几个权贵长者本不想来,可碍于各种原因,他们还是来了,就是为了得到第一手消息。 其中一位老者皱眉道:“消息准确吗?” 另一位老者也困惑道:“这几日都在谈论殿试,听说出了几个大才,陛下正高兴呢,和几个宰辅商量着要给他们什么官职……到是没听到什么关于西南的事情……” 赵元俨微微一笑:“老夫得了消息,西南战事恐怕有变,自庞籍率军出征后,西南的战报就在没有来过了,你们想想……若西南战事顺利,庞籍怎可能不奏战报? 一位老者偏过脸来,眼中多了深邃:“这么说,西南不利了?” “那秦为口口声声喊着要戍边,这下好了,看他回来还有脸再说什么强军!这两年厢军让他折腾的,活活少了一半儿……咱们那些生意没了厢军干活,少挣了不少钱啊!” 这年头,厢军就是为这些权贵们干苦力的存在。 这也是许多权贵们都憎恨秦为的原因。 他一个以工代赈,朝廷两年里便削减了不少厢军的名额。 如此一来,他们自然就是去了一大批免费的劳动力。 至于那些入了军号的厢军,他们也不能明目张胆的私用,所以……当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要说秦家如今也算是权贵中的一员了。 尤其是秦为还手握实权,按理说这样的人他们该及尽拉拢才是。 可权贵们被秦为搞得损兵折将,自然恨极了秦家,也就不会承认秦家权贵的地位。 新 436:大捷! 赵元俨希望秦为能直接死在西南。 不只是他,大多宗室的权贵也是这么想的,大家都希望秦为能早死,然后一切恢复如初。 改革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对于权贵来说,改革就是该他们的命。 小皇帝如今还未稳定权纲,朝中多数臣子还在太后与皇帝之间摇摆不定。 若这个时候赵祯没了秦为这把刀,一切改革、新政都会自行瓦解,赵祯不敢用皇位来赌大宋的未来。 “捷报!” 一阵马蹄声传来,接着外面一阵慌乱的躲避声。 “爹爹……” “快闪开!” “躲开躲开!这是报捷的使者,被撞死了都活该!” 百姓们自行让出了道路,让报捷的使者能有足够的空间飞马狂奔。 “是哪来的捷报?” “他是从朱雀门进来的……南方……” 闻言,赵元俨身体一震,就探头出去。 三骑正在疾驰而来,他们的背上插着小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速度之快眨眼间就冲了过去。 三名士兵都是浑身尘土,可见是长途跋涉而来。 御街是大宋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此刻道路两边站满了人。 一双双眼睛都在看着那三骑。 三人面色灰扑扑的,中间一人昂首喊道:“捷报!捷报……西平州一战,我军一举歼灭土著七千余人……” “捷报……西平州一战,我军大败交趾两万精锐!” 什么? 几个宗室老者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赵元俨那个蠢货不是说秦为不好了吗? 一位老者的面色微白,不复先前沉稳大气的模样。 他们纷纷也趴在窗户边上看着,狠狠的道:“玛的!庞籍刚刚就任枢密使,他不懂战阵,秦为却在府州颇有谋略,既然大胜……那就应是他……” 赵元俨捂着胸口,呼吸有些急促,难过的道:“哎!老夫心中难受,看来是旧病复发了,诸位且坐着,老夫要回去找郎中看病了……” 说病就病,这分明是吓得! 几个老者没好气的看着赵元俨,若不是碍于面子,早就破口大骂了。 方才说秦为死在西南的是你,现在要装病的也是你。 你是知道这次朝廷挟大胜之威,肯定会对朝中的一些跳梁下手,这才害怕了吧! 然后大家就一起抑郁了。 他们觉得自家以后的日子将会更难熬了,而其中最大的始作俑者就是秦为。 “秦为处处和咱们作对……老夫恨不能他死在西南!” 大家都在伤感着,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三骑飞驰而去。 “大宋胜了!” “胜了,哈哈!真的胜了!” “我大宋依然是战无不胜!” “这都是陛下英明执政的功劳!” “万岁!” “陛下万岁!” 声浪渐高,渐渐涌来。 大宋最近几年就只有两场比较大规模的战争。 一次是府州之战,大宋一举击败了西夏人。 第二次就是西南之战,居然是和交趾还有那些土著。 当初李日尊还没亲政,就屡屡劫掠大宋边境,那几年大宋真是焦头烂额,无奈只能以安抚为主。 而现在交趾又搞事情了,那大宋会如何? 大捷! “竟然能大捷,是谁领军?可没见汴梁派援兵去西南啊!” “西南那边多瘴疠,援兵不好去啊!” “这是怎么胜的?难道是天兵天将?” “管他是怎么胜的,反正是胜了。” “对,胜了。大宋多久没胜过了?上次赢了西夏人,这次又击败了交趾人,某心中觉得欢喜……” “是啊!以前不是这里败就是那里败,连一些周边小部落都能让大宋束手无策,再看看如今,真是让人感慨。” “今日为大宋贺,小店今日一律九折……” “为大宋贺,今日进来的就送肉汤一碗……” “小店为大宋贺!今日来找姑娘的客人一律半价!” “……” 皇城守门的侍卫已经接住了报捷的信使。 三人奔袭多日,早就筋疲力竭,被视为一路搀扶往里狂奔。 “捷报……我军大胜交趾……” 枢密院的人出来了,老将王德用第一个冲了出来,比一些年轻人还要迅速,身体依旧硬朗。 他激动着喝问道:“可是大胜?” 信使的脸上全是自豪,喊道:“大胜!我军大获全胜!” “祖宗保佑!” 王德用再问道:“秦为可好?” 陛下这几天已经不止一次的提到过秦为了,更是屡屡询问西南战事。 大家都知道,相比于西南的战事,陛下更关心的是秦为能否囫囵着回来。 一个交趾而已,就算败了也无非是丢几座城池。 可一旦秦为死在西南,那就再也没人敢在朝堂上为陛下挡刀了。 再有就是……若是秦为出事,王臻那老头儿铁定会发狂! 还有王尧臣,虽然平日里看不出来,可那天因为西南援兵之事,他却是直接顶撞了张之白。 更是说出‘朝廷无钱,就要坐看忠臣战死么?’这种扎心的话。 还有赵允让……那个年轻人也会发飙,他虽年轻但身份却尊贵,不少权贵都在依附商郡王府。 若秦为死了,赵允让很定会出手。 到时候陛下怕是要头痛了。 他最后想到了自己。 若是秦为出事了,老夫…… 他很难过,作为打了一辈子仗的武人,他太了解大宋的现状了。 所有人都说秦为是去西南作死的,可只有他知道,秦为去西南不知为了交趾,更是为了大宋武人的地位能拔高几分。 这不是一个人的恩情。 而是对整个大宋武人的恩情。 信使的脸上全是敬佩:“秦承旨亲自率兵、两次冲阵,指挥若定,全歼西南土著,后又率军大破交趾……” “好!” 老将王德用大声叫好。 枢密院的隔壁邻居就是政事堂。 此刻张之白还在宫中,那些官吏也跟着叫好。 信使最后说道:“在秦承旨的感召之下,庞籍、旁相公亲自带着文官们冲杀上去,庞相公手刃三人……” 噗! 王德用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周围的官吏也是傻眼了。 庞籍也上阵了? 这不是扯淡么……他一个文官,而且还是主帅,为毛不在中军指挥,而且……手刃一人? “走!” 枢密院现在的话事人已经通告到了,该去宫中报捷了。 王德用跺了跺脚,喊道:“老夫也去!” 他是武将出身,一般宰辅们议事除非和军事有关,否则很少入宫。 毕竟文尊武悲,他也懒得去看这些文官的脸色。 但今日不同,西南大捷! 连庞籍都上阵杀敌了,这不是预示着无人的春天要来了吗? 枢密院马上有人跟上,一路护着。 剩下的人都在发呆。 秦为怎么做到的?! 以一个司事局承旨的身份,竟然就临阵夺取了指挥权? 他还亲自率军冲阵,而且是两次…… 最后连庞籍和随行的官吏都被感染了,亲自上阵杀敌! 这是真的牛啊! 纵观大宋百年间,没有比秦为这个年轻人更牛的臣子了吧? 可庞籍这是怎么回事? 堂堂枢相,竟然亲自上阵杀敌,你逗我玩呢?! “陛下会不会……发疯?” 赵祯没发疯,正在和张之白、王尧臣商议事情。 “……西南那边终究让朕不安,还是派些援军去,骑兵快些,调五千去……若是不对,稳住再说,后续……再打!收拾李日尊……” 张之白皱眉道:“陛下,交趾不好用兵,而且耗费巨大,臣以为还是稳住就好。” 果然,王尧臣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 他是后来的,刚入政事堂,所有一般情况下不愿与张之白争执。 毕竟人家是首辅,该有些脸面的。 可这事儿他却不能忍,冷道:“什么叫‘耗费巨大’?比起西南之地的万千百姓和将士,些许粮草算什么?” 张之白知道它的意思,却懒得和他争执。 首辅的威严让他时候都得端着,“老夫只是说,西南之地不适合大军征伐,哪里毒障密布,万一有闪失,谁来承担?” 王尧臣毫不客气的直言道:“那也不能坐看秦为死在西南吧?” “……” 赵祯坐视不语。 两个都是他的肱骨之臣,要做到不偏不倚,才是权衡之道。 等二人吵完,赵祯才微微眯眼,说道:“那就先派骑兵去探查,若是不歹也好支援,快些去!” 张之白犹豫了一下,然后躬身道:“臣领命。” 陛下大抵还是担心,那就去一趟吧。 只是五千骑兵来回的消耗也不小,而且战马也会因为长途跋涉而折损,让人头痛啊! 不过想想如今朝中的战马有不少都是秦为从大理讹来的,现在把这些战马再用回到他身上,也算是因果了。 两位宰辅互相瞪了一眼后双双告退。 赵祯目视着他们出去,然后叹道:“国事艰难,奈何……” 他起身准备回去,许茂则在边上安慰了一句,说道:“陛下,奏报还没来呢,兴许会是好消息。” 赵祯苦笑道:“交趾人难缠啊!那些土著常年掠边也不是好惹的,若只是一方势力,朕相信庞籍和秦为还能胜任,至少不会有惨败发生……可交趾人一旦掠边,那就是两面夹击,这分明就是联合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赵祯看去,却是张之白。 张之白的面色有些古怪,不知道是兴奋还是不敢置信。 因为年纪原因,张之白快步进来后就喘息的厉害。 赵祯以为他是忘事了,就笑道:“爱卿可是还有事?” 张之白开口正准备说话。 只听得外间传来一声大喊:“捷报……” 张之白顿了顿,这才抿嘴看了眼赵祯,垂首道:“陛下,西南捷报。” 赵祯眉峰一挑。 他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下龙椅,颤声道:“快,快进来,说话,说话……” 信使被架了进来,喊道:“启禀陛下,我军在西平州击败交趾、土著联军,西南大捷啊!陛下……” 大殿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信使的喘息声。 真的是大捷? 赵祯站在那里,俊朗的面容上有些呆滞。 他伸手拍在了许茂则的肩膀上,力道之大,直教许茂则暗暗吸了口冷气。 他已经快五十的年纪了,哪里经得起年轻人的大力一拍。 可他也只能忍着,知道陛下这是激动地。 然后把怒气发在了信使身上。 许茂则死死的盯着信使喝问道:“说清楚。” 信使喘息初定,说道:“陛下!半月前西平州叛乱,有当地土著行刺安抚使萧然无果,随后枢密使庞相赶到,后经过商议后,庞相决意、全军进发西平州……” 行刺? 好大的胆子! 旁人对这等事估摸着只剩下愤怒了。 但赵祯愤怒之余,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然后从帝王的角度出发,他第一时间就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那些土著肯定是早和交趾人勾结了…… “……椰蓝部人联合当地许多小部族,共集结七千余人,我军一万三千人,双方遭遇,土著抵抗顽强……” “后平阳侯秦为断定敌军有诈,边上的山林必然有埋伏……” 张之白脑海里都开始浮现画面了。 若秦为没有发现这一点,想必宋军就会乘胜追击,然后被暗中埋伏好的交趾人包了饺子! “……只是一次冲击,土著就被击溃,我军大胜……” 幸好,幸好啊! 张之白只觉得的心口那里跳动了一下,然后心跳加速。 “我军刚击溃土著后,秦大人就喝令转向结阵……我军刚刚结阵,前方山林就冲出了交趾伏兵……” 果然! 一个拍巴掌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很是讨厌啊! 赵祯抬头看去,却是张之白。 张之白想起了当初的宋辽之战…… 当年澶渊之战他也在场,而且还是其中的决策者之一,大宋之所以落败,其中缘由没比他更清楚的了。 若是当年他们能再谨慎些,发兵再果断一些,可能结果就不一样了…… “随后交趾人倾巢出动!人数高达两万余,而且兵器精良,全是精锐!” 赵祯紧握双拳,恨不能身处现场。 张之白也抬起头,脸上全是紧张。 “秦大人见敌立足未稳,就亲率骑兵突击,一战击溃敌军骑兵,搅乱了敌军前阵,后全军出击,我军因此大胜交趾!” 新 437:太监何苦为难太监 “好!” 赵祯欢喜不胜:“好个秦为!” 原本他派秦为去只是想让他去见识一番罢了,也好给朝中对交趾有些更深的了解。 为官之道在于经验,可治国之道更是需要经验。 那么经验从何而来? 就是从各地经略,四处探查中得来的。 作为皇帝,赵祯深知自己的经验还不足,而秦为是他今后依仗的大臣,自然就要替皇帝把这些经验都带回来。 如此等以后掌控权柄后,方能运筹帷幄,从容不迫。 这是栽培,也是互相学习。 二人亦师亦友,这些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虽然赵祯的脾气有些古怪,但秦为的脾气更古怪,这对年轻的君臣绑在一起,总能碰撞出一些不一样的火花。 剩下的就是追杀了吧? 大胜之后就是追击残兵败将,一举歼灭敌军! 赵祯心中欢喜,就等着后面的好消息。 “敌军锐气受挫,秦大人亲率骑兵反击……敌军溃败!” “之后,我军分左右包抄而去,秦大人带着骑兵包抄拦截,还是被千余敌军突破包围后冲入了山林。” 没有全歼吗。 赵祯心中稍稍有些失落,但旋即就被兴奋驱散。 跑了千余人算什么,这场大胜可是大宋进十几年来不遇的,仅如此,便足以载入史册了! “随后,秦大人下令,都指挥使狄青,率三百北伐军跟着敌军追杀进去……全歼!” 这才是赶尽杀绝啊! “之后,战局已定……秦大人便令人招降,说是广南西路道路不畅,朝廷经略不便,现有此等不花钱的劳力,那是最好不过了……” “哈哈!” 赵祯被逗笑了:“那人就是个奸商,逮住谁都要薅几根毛下来,他经营偌大的秦记都能得心应手,区区几个交趾俘虏自然不在话下。” “王卿……” 赵祯笑着看向王尧臣,然后打趣道:“你们刚才还说朝廷物资不足,现在秦为可是给你们填了好一笔进项,若是让他再在西南折腾几年,恐怕卿就要让贤了,哈哈!” 这话看似在玩笑。 可说者也许无心,但听者却有意。 王尧臣不仅是宰辅,他还是三司使……宰辅自然轮不到秦为,哪怕有天大的功劳也不可能,他太年轻了。 但…… 也就是说,赵祯认为秦为有为国理财的才能。 张之白有些默然。 他一直觉得秦为这个年轻人本事是有的,但他身上的不确定因素更多。 朝廷若想长治久安下去,这人还是不该给他太大权力。 可现在呢? 从信使的口中可以得知,这场大战从头到尾都是秦为在指挥。 从开始击溃土著,到后面大胜之际他还能冷静处事,并及时收兵列阵,最后一举击败交趾人! 这一步步都很是稳重,几乎无懈可击。 这样的人才早就不能用年龄来衡量了,就算他的政治立场与这些老臣大有不同,但如此才干,难保他真能给这大宋换个未来。 他有些惶然。 觉得属于自己的时代就要过去了。 现在的年轻人不仅能力出众,他们简直可怕…… “此战,我军杀敌五千余!俘虏一万六千余!五千余具尸骸被秦大人令人收敛,后筑京观于山林前,白骨森森的京观……” 赵祯一个寒颤,绕是他没有亲眼得见,依旧忍不住皱起眉头。 许茂则也微微皱眉,大声喝道:“住口!” 这种事儿能叫人夜夜做噩梦,能当着皇帝说吗? 他自己想着都瘆得慌。 五千多尸骸……那这京观得有多大? 一座小山肯定是有了。 他不禁打了个喷嚏。 赵祯只是稍稍异样后,就恢复了脸色,淡淡道:“凶他作甚,好好说就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朕不怪罪。” 信使本是被吓到了。 听到陛下如此温言抚慰,他又不禁泣声道:“多谢陛下仁慈体恤……” 赵祯又微笑了一下,心中却有些自嘲的想到,朕如今,怕也只剩下仁慈了。 尤其是当他得知秦为亲自冲阵时,沸腾的血液就一直没有平息,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率军出征。 金戈铁马、纵横沙场! 这是每一个热血年轻人都会有的想法,皇帝也不能免俗。 “可还有事?若无事便退下吧……” 许茂则招手,准备让人进来引着信使出去休息。 “那个……” 信使突然想起临行前秦为的私下交代。 他有些踟蹰的说道:“我军反击时,庞相公等文官受了大军的感召,也跟随出击……” 赵祯本是在微笑,听到这话后笑容就僵硬了。 张之白更是目瞪口呆。 玛的! 庞籍竟然上阵了? 他一个枢相,而且还是刚入门的文官,有什么本事上阵杀敌? 谁特么见过当朝相公亲自上阵的? 你在给老子出难题! 下次再有这等战事时,老夫若是在场,是不是也得跟着去拼杀,可这从来就不是宰辅的活儿啊! 这特么现在做宰辅也这么内卷了吗?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事八成有情弊。 大概就是庞籍故意弄出来的噱头,为了表功而已。 毕竟他刚做了枢密使,自然要有些拿得出手的政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相比按部就班的做事,军功就显得格外醒目了。 他是文官,而且还是顶级的,自然不怕那些人用攻击武将的手段来攻讦自己。 军功在别人身上或许是累赘,但在宰辅这些人的身上,那就是政绩! 这就是双标…… 不过像庞籍这种正经的科班出身,他有个屁的武力。 还杀人? 不被弄死就算好的的了。 张之白不禁微微一笑。 赵祯也想到了这一点,君臣相对一视,都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庞籍要弄噱头,那就由得他,咱们看戏。 “……庞相公手刃两人,重伤一人……安抚使萧然手刃一人……” 众人的眼珠子一下就瞪大了。 庞籍真的杀人了?! 你特么在哄我吧! 赵祯也傻眼了,不,是被震惊的无所适从了。 大宋之前有世家,有豪绅。 现在有豪绅,但却没世家。 因为这些拥有更多权利和特权的官员们,继承了那些世家贵族的手段,换了个身份后,继续把持着大宋这个巨擘。 所以他们大多成了文官,更不屑于以武将自居。 他们成了权贵。 倨傲不可一世…… 他们身娇体贵,喜欢奢华的生活方式,美食、美人……让他们去杀敌,那和让女人去做皇帝一样的荒谬。 可庞籍竟然真敢上阵杀敌? 他甚至还手刃一人! 朕…… 他还是不可置信看向了信使。 许茂则马上就狗腿的喝道:“若有谎言,那便是大罪!” 他也担心会是噱头,等真相曝光后,事儿就没法收拾了。 然后皇帝发愁就会心情不好,他也跟着倒霉…… 信使却惶然道:“小人不敢!当时秦大人准备率骑兵冲阵,临出击前,庞相公劝阻,问他为何……” 是啊! 就算你知兵,你是百年难遇的人才,但也不至于一身犯险吧? 值当吗? 你有经略之策,大可以派得力将领上阵,那个狄青不就是你一手培养的武将么? 有得力人选却不用,非要自己去玩儿命,你脑子抽抽了吗? “……他是怎么说的?” 赵祯一直觉得秦为是个异类,可某些时候,他却十分喜欢这个异类。 总觉得,这样的异类,才是大宋该有的模样。 “秦大人说大宋文强武弱,可大战之际文人却不敢拔刀,那这样的文人要来何用?大宋周边处处危机,光有锦绣文章能挡住那些刀枪箭雨吗?不能!……文人还要有血性,他们握笔的手也要能拿得起刀……后来,秦大人又说……” 赵祯双手紧握,只觉得一股子热流在胸中奔涌着。 大宋处处都有大敌,可朝廷里的文官们却惜命如斯,他们不敢拿刀。 若真能如前唐那般,文人也可上阵杀敌,这个大宋又该是怎样的模样! “最后说了些什么?” 赵祯脸色有些潮红,这是激动的。 信使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偷偷窥了眼一旁的许茂则。 然后才踟蹰的低声道:“秦大人问那些文官,让他们摸摸自己裤裆下的那东西还在不在?大宋可还有好儿郎?” 嗤! 大家先是一愣,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就笑喷了。 许茂则脸黑如炭,猛地回头看去,却是个小内侍。 他本想发火,等稍后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明头的小混账,可有转念想到大家都是内侍,男人那东西早都就没了。 算了…… 太监何苦为难太监。 赵祯的面色很古怪,似笑非笑,许茂则还当是在笑他,便无奈的低下头。 张之白却面色铁青,恨不得此刻秦为就在殿上,然后狠狠的抽他一顿。 特么的…… 小子,你缺大德了啊! 你当众这么一问,是个男人就会忍不住,否则以后还怎么有脸混。 那以后咱们这些宰辅遇到了战事,是不是也要提刀上去冲杀? 否则就会被人说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 他下意识看了许茂则一眼。 许茂则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眼神,然后大怒! 玛的! 那小内侍与某是同类,笑也就笑了,可你张之白却有那东西。 你也笑我…… 玛的! 等找机会定要坑你一回不可! 新 438:牡丹花冠 朝廷确定捷报之后,赵祯当即便令全国报捷。 这几日他一直都在忧心西南战事,如今好消息到来,也让他轻松不少。 再加上最近殿试刚过,朝廷又要吸纳不少人才。 这对刚刚执政的赵祯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 随后殿试的名次就出来了…… 欧阳修这匹黑马再度逆袭! 以第三名的成绩吓尿了甄良,也让国子监的师生们瞠目结舌。 原先说他省试是走狗屎运的人也都傻眼了。 人不能一直走狗屎运吧?否则那成啥了…… 文彦博当即失态崩溃,后夺门而出,后来听人说他躲在宿舍里嚎啕大哭,还一直喊着‘秦为不公’。 说凭什么一样的学生,却要被老师区别对待! 甄良只是叹了口气,便任他嚎啕了。 没办法,有时候命运就是不公平的,你觉得自己优秀,可人家却觉得你不对胃口。 当初那一次小小抉择,顷刻间就决定了文彦博的命运。 姚氏得知儿子进士三甲后也疯了,当天就在河边哭了一下午,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不辱亡夫嘱托’什么的。 之前些欺负过姚氏母子的,此刻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生怕撞见姚氏,让她想起之前的羞辱。 之后姚氏母子离开了那个临时租住的小院儿。 欧阳修带着寡母荣归故里! 随后他就被授官,奉礼郎,兼知制诰…… 但他却没有被外派出去,还是留在了京城。 按照规矩,他应当被下放到某州任职,可赵祯却把他丢进了三司。 这是秦为走之前与他商议好的。 三司使王尧臣对这个憨厚的少年也颇有好感,时常派些小事让他去磨砺,并指点一二。 欧阳修经常去秦家,然后毕恭毕敬的给刘姝行礼,并以师母尊称。 这是个知道感恩的少年,每次提及秦为都是眼睛发红,感激零涕。 他也是秦为的第一个追随者。 庞世英却是在读书,秦为去西南家中只有师母刘姝在,他就不好再频频登门了,否则会被人传闲话。 而且秦为的离去也让他失去了自由。 庞籍走的时候留下了死任务,让庞氏在家每日盯着他读书。 自从庞世英拜师秦为,性格是随和了不少,但同时也脱了不少,整日里跟着那赵小公爷往外跑不着家。 这是担心儿子在外面疯玩儿,把性子玩儿野了。 毕竟赵允让是世袭的宗室郡王,他怎么玩儿都行,反正后半辈子已经定型了。 可庞世英却是老庞家的独苗,庞籍自然不会放任。 为了这事儿赵允让没少在背后编排庞籍,说他是越老越迂腐,还说他错看了自己。 凭什么和自己玩儿就叫不务正业? 当汴梁的风渐渐带着些许炎热时,刘姝的生辰到了。 这是秦为和刘姝订婚之后的第一个生辰,也算是不同寻常的意义。 毕竟现在的刘姝已经不是未出阁的少女了。 她是秦家的主母,虽还没有正式成亲,但整个汴梁都知道,这桩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 初夏微热,但有风的情况下却很舒爽。 吴妈大早上就起来给刘姝做了长寿面,然后笑着道:“娘子,您现在已经是主母了,生辰自然要弄得隆重些,也好让那些不死心的狐狸精们都看看,秦家早就是您说了算了!” 秦为一朝得势,汴梁城里都在流传着‘嫁人要嫁平阳侯’。 哪怕二人的婚约早就人尽皆知,可还是有些甘愿做妾的人家,疯了傻了的想把女儿送进秦府。 不重生男重生女。 白居易的这句诗完美体现了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以至于这些人即便是做妾,也心甘情愿。 刘姝又吃胖了些,以前瘦如细柳的身姿,现在看来倒是多了几分风韵,更加的妩媚妖娆。 “谁说了算无所谓,我只盼他此番能早些回来……西南苦寒之地,也不知他过的如何了……” 她的嘴唇显得红润,脸蛋上多了粉红色。 前些日子捷报入京,刘姝悬着多日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捷报不捷报的不重要,能立多少功劳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因此得知了秦为平安,这就够了。 在吴妈心里,早就将刘姝当做是亲生女儿来看待了。 她轻柔地帮刘姝把头发梳好,柔声道:“女人都盼望能嫁一个如意郎君,越是上进的就越让人倾慕……郎君如今已是位极人臣,看中他的人不是陛下就是宰辅,这就很难不让人眼红了,那些权贵官宦人家,巴不得能和秦家联姻,也好为家族增添助力,这个时候,什么人都有可能蹭上门来。” “无妨,我知他心意,自然便信他不是那样的人,若他想靠联姻得势,当初便不会娶我,夫妻之间要信任,我信他……” 吴妈笑着点点头:“娘子说的也是,郎君平日里虽看着随性,但骨子里却是个执拗的,他中意你,便会百般爱护,这样的人值得托付呢!”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段玉在院子里喊道:“娘子,有人来了……” “什么人?若是来送礼的,便婉拒了……就说家中女眷不变见客,有什么事让他们等夫君回来后再说。” 刘姝淡淡的回了一句。 自从当家以来,这样的事情她遇到不少,早就轻车熟路了。 秦家是朝廷新贵,攀附者自然不少。 但刘姝深知官场艰险,稍有不慎就会招来大祸,这种事情她不能乱拿主意,就算是商郡王府的礼物,她也不能随便收。 “不是送礼……” 段玉在外面笑道:“不过也算是吧……哎,娘子,您还是自己出来看看吧。” 稍后,刘姝装扮整齐。 吴妈扶着刘姝来到前厅,只见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正恭敬的等在原地。 等刘姝落座后,吴妈上前问话。 “未敢问,贵客是……” 妇人赶忙行礼,恭敬道:“不敢称‘贵’,奴家鹊来楼掌柜,见过秦夫人。” “鹊来楼?” “正是。” 女人的声音中带着矜持的味道。 刘姝大抵不太出门的缘故,不知这女掌柜什么来头。 吴妈却是惊讶,小声道:“娘子,鹊来楼是汴梁最大的饰品铺子,金银玉饰在整个大宋都是最好的,王公贵族们尤为推崇,小小一根簪钗都是天价!” 这就是普通人对鹊桥楼首饰的印象。 但秦家更有钱,尤其是刘姝掌家后,对钱这个东西早就免疫了。 用秦为的话说就是,钱就是王八蛋……太多了也烦恼。 刘姝自然不会惊讶,只是淡淡的看了眼那妇人,“掌柜来秦家,可是要推销你家首饰的么?” 额…… 鹊来楼的首饰还需要上门推销? 若不是对方是秦家主母,女掌柜都觉得刘姝这是在故意嘲笑自己。 但正因为是秦家主母,才会理所当然的说出这种话——有钱啊! 鹊来楼是有钱,但和秦家比起来也是不敌,人家何止是有钱,简直就是豪横。 女掌柜也不敢再矜持,直言道:“奴家是奉平阳侯秦郎君之命,来给妇人送生辰贺礼的……” 稍后随行的两个女仆抱着一个大箱子进来,小心翼翼的打开。 “凤冠!” 屋里人顿时不淡定了。 刘姝惊得说不出话来,吴妈也开始哆嗦。 段玉看似跳脱,可此刻他最冷静,马上就冲了出去将前门关上,然后直接逼住那个女掌柜,眼神十分凶狠。 “说,到底谁让你送来的!” 这可是凤冠啊!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女人能带,那就是赵祯的老婆——皇后! 现在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秦家,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蓄意陷害。 一旦被人拿住了把柄,秦家顷刻间就得玩儿完。 敢仿造皇后的凤冠,你这是作死啊! 赵祯若是听闻,也绝不会放过秦家,这已经超脱寻常罪过了,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容忍。 女掌柜被吓得花容失色,哆嗦道:“不……不是凤冠!不是凤冠……是,是彩冠!是彩冠啊!” 彩冠? 众人又将目光投入箱子里。 仔细看看,这才看出了异样……那头冠虽看着珠光宝色、周身都是黄金打造,但其上并没有凤凰纹饰,也没有九制玉珠,而是被一朵朵牡丹代替,连前面的冠帘用的都是珍珠雕刻成的牡丹花。 刘姝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就是满眼的小星星,欢喜的不得了。 女掌柜也平复了心情,恭敬道:“禀夫人,这是秦郎君离京之前特意派人送来的图纸,由我鹊来楼的能工巧匠雕刻数月才打造出来的牡丹花冠,天下尽此一尊!” 没有女人能抗拒珠宝的魅力! 就连平日里不好钱财的刘姝,当看到这个牡丹花冠时,也不由得失了神,早就忘了女掌柜说的话。 刘姝静静地坐在那里。 两个妇人将花冠捧出来给她戴上,手法轻柔。 这花冠的价值已经不能用银钱来衡量了,便是千金也难已比拟,贵重的让人不敢触摸。 吴妈心中不禁感叹,娘子没看错人,郎君果然是有心人啊! 便是人在西南,也不忘娘子的生辰,更是提前让人准备好了礼物。 这样的郎君天下能有几个? 新 439:老张被坑了 当家主母的生辰,自然要隆重些。 家主不在,但家里的氛围却很融洽。 刘姝坐在上首,下面段玉、春杏等人纷纷恭贺,刘姝再拿出喜钱赏给大家,又是一阵欢乐的笑声。 可这笑声却被段玉忽然打断。 “娘子小心,外面有人进来了!” 一家人顿时紧张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屋外。 要说秦家的安保系统比皇宫都过之不及,若不是怕赵祯发飙,秦为都准备弄一队弓弩手常驻秦家了。 这样的监控之下,竟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秦家院子,还无人示警! 段玉自然会紧张,来者不善啊! 可紧张之中,大家豁然看到门外走进来一人——秦为! 郎君回来了? 一家人从忧转喜,纷纷迎了上来。 “郎君?您何时回来的,怎的无人通秉一声?” 段玉惊喜的看了眼外面,除了乔风站在门外,一人也没有。 孙好民、吴妈也是笑着说了些关切的话。 可秦为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径直走向了俏脸微红的刘姝。 “某刚回京。” 此刻他眼中只有自己的女人。 好吧,本来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的,只是看样子刘姝是被吓到了。 秦为的眼中全是柔情,伸手拉住了那一双柔荑。 吴妈自是不缺这点儿眼色,赶紧让大家都出去,然后把大门关上。 这是二人世界,不容得旁人来打扰。 “庞籍他们还在后面,估摸着还得等十天半月的才能回来。” 秦为隐晦的表达了自己对她的思念之情,很随意的语气,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疲惫。 他竟然为了我的生辰那么辛苦赶路吗? 刘姝依偎在他怀里,不禁眼圈微红,看着他有些瘦削的脸,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十八岁的生辰是如此的重要,这是怕也你成亲前的最后一个生辰了,某不想错过,也不能错过!” 秦为紧抱着怀中的佳人,“在西南归心似箭,路上又记着搜罗东西,这不就差点错过了,不过得了这个东西倒是还满意……” 他拿出来一个小锦盒,然后递过去。 “你看看。” 刘姝一直在低着头,心口像是有头小鹿在蹦跳着。 锦盒打开,一对白皙如玉的虎牙吊坠儿静静的躺在里面,上面有他亲手雕刻的两个字。 一个‘为’字。 一个‘姝’字。 老虎的上膛牙最大,而且这年头武器落后,想要打虎也没那么容易。 这是两颗完整的上膛牙,可见其凶险程度。 这是一处小镇上遇到的,几个当地的猎户刚刚打到这只吊睛白额虎,秦为得了之后直接一千贯将整头老虎买了下来,然后直接让人将虎牙完好的去了下来,很是装逼的把整只虎留给了猎户。 女人总是第一无二的东西,越是稀少越是喜欢。 刘姝当然不例外。 秦为的手邪恶的穿过那婀娜娇柔的腰肢,他低声道:“这虎牙极为漂亮,整个南方都是少有的……你仔细看看。” …… 秦为在和未来媳妇共创美好明天。 赵祯却正在面对一群女人们的围追堵截。 西南的捷报让整个朝廷上下都松了口气,他好不容易轻松些,想着来后宫转转,可没想到那些女人竟然会这般…… 热情! 太热情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些女人就好像怡春楼里的姐妹儿,苦苦等了多时,也只遇见看赵祯这一个恩客。 她们怎能不如狼似虎。 长亭外,小径边。 一群莺莺燕燕的女人守在各自的‘阵地’上,或是弹琴,或是跳舞,又或是唱曲儿,总之十八般武艺尽显于此。 甚至还有些啥才艺也不会的,只能假造各种意外事故,来勾引赵祯的目光。 “哎呦……” 一位妃嫔刚准备上来行礼,脚下忽的一软,就崴了一下。 演技太拙劣了。 你都不做些前戏,就这么生崴么? 朕还在五步开外你就痛呼一声,然后才跌倒……女人啊女人,你就不会先跌倒再痛呼吗? 他仰头看天,心中哀叹着。 纵使朕的身子都是铁打的,也架不住这些绕指柔轮番的压榨啊! 跟别提后宫还有一个好妒的皇后在,他每个月至少又十天都是在皇后宫里度过,倒不是多么恩爱,而是皇后…… 一言难尽啊! 那些女人的眼睛都在冒绿光,那模样分明就是想把朕给生吞活寡了。 可怕! 赵祯有些悻悻的出了女人们的地盘,叫人准备了些酒菜。 “就那个什么……卤肉饭,秦为卤的这个羊头肉好吃啊!以前总觉得这些东西都是腌贊之物,没有羊腿肉精细,可偶尔尝尝也别有一番滋味,让人垂涎……” 卤羊肉很美味,比卤猪肉好吃多了。 赵祯抿了一口酒,吃了一片切好的羊头肉,美滋滋的道:“那猪尾巴也好吃,明晚吃那个。” 许茂则却不喜欢吃这个,他喜欢的是卤豆干儿,豆子的香味再加上发酵的味道混合大酱的香味,啧啧……人间美味。 有人说天底下肉最好吃,别管什么肉,总要比素的香。 那是因为这年头吃顿肉不容易,普通人更是一年都见不到荤腥,自然觉得天下唯有肉最好吃。 可宫中之人,上到皇帝下到宫人,别管地位如何,吃穿肯定是不愁的。 所以,吃惯了大鱼大肉的许茂则,便对这卤豆干儿情有独钟。 他记下了赵祯的叮嘱,想着晚些去弄些卤豆干儿,切成长条再拿小葱香油一浇,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喝点小酒,这日子金不换啊! 赵祯也在喝着小酒,美滋滋的。 他忽觉灵感爆棚,正想哼唱一首诗时,就见叶双愁脚步匆匆的来了。 “哎!先别说,等我吃了这块羊肉。” 赵祯夹了那片最厚的羊肉,缓缓的咀嚼着,最后一口酒送下去,这才满足的呼了口气。 “说吧,又出什么事儿了……” 每每只要张八年主动觐见,那就说明有大事发生了。 而且每次都是能让赵祯倒胃口好几天的事儿…… 叶双愁微微垂眸。 周围的光线照在他那干瘦如骷髅般的脸上。 阴森之气让周围温度骤然降低。 “陛下,秦为回京了。” 赵祯不自居的皱皱眉,又看了一眼卤羊肉,问道:“刚到?” 叶双愁冷冷的道:“午时前就到了。” “这人……哎,又给朕出难题了。” 赵祯叹道:“他可有掩饰行藏?” 掩饰自己的动向就值得怀疑,赵祯看向卤肉的目光中多了无奈。 如此美食,为何不能让我慢慢享用呢? 你小子远在西南都不让朕安生,这回来汴梁,还是不让朕安生! 叶双愁摇摇头,正色道:“没有!秦为回到家中之后就没出来,傍晚秦家伙计带着礼品去了刘家,刘坚亲自出门相见,然后就没有后续了……” 赵祯的眉间放松,然后笑道:“那刘坚本与秦为有些嫌隙,现在秦为娶了人家的女儿,这翁婿关系也得维系……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说着,他又佯怒道:“将家国大事抛之脑后,却一心只想去拍老丈人的马屁,这小子,何其不堪!” 一个老丈人而已,犯得着如此积极么? 反正亲事都定了,依着秦为如今的地位,他刘家还敢反悔不成? 赵祯的想法很那啥……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他是皇帝,别管什么老丈人还是丈母娘,自然只有被拍马屁的份儿……哪里犯得着去拍别人马匹。 他夹了一片羊肉,又开始了美滋滋的享用。 叶双愁看了一眼那羊肉,说道:“倒不是秦为想拍马屁,而是今日刘姝的生辰,秦为是赶回来庆贺的,回到家后就没出过门,皇城司的探子说,秦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赵祯呆呆的看着叶双愁,刚咽下去的羊肉被噎在喉咙里。 他喘息着说道:“太混账了,他竟然只顾着未婚妻的生辰,全然忘了身上的职责!看来不给他点儿苦头是不行了。” 赵祯笑骂了一句,然后眼珠一转,阴测测地笑道:“去把这事儿告诉王臻,那老头儿的脾气一点就找,秦为这回定要有好果子吃了。” …… 温香暖玉度春宵。 从此郎君不上朝…… 凌晨时分,秦为被孙好民的唠叨声逼得张开眼。 门外孙好民还在催促,说什么陛下忧心西南战事,郎君回来了自然不能懈怠,否则陛下震怒,秦家就遭殃了。 这货简直就是活脱的唐僧转世。 屋内,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刘姝红着脸服侍他穿好衣裳,迷迷瞪瞪地出了门。 秦为照旧是骑马来到了皇城前。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哗然。 他竟然回来了? 百官都在盯着秦为。 张之白眼中有些不明的色彩,拄着一根红木精雕的拐杖过来,很是慈祥的说道:“何时回来的?既然回来了就该歇息一阵子……庞籍呢?” 最后的问题才是他的目的。 秦为打个哈欠说道:“下官在关城门之前回来的,累的不行,想着陛下辛苦,再说也没什么重要事情禀告,所以就偷了懒……庞相公,他们还在后面,估摸着……” 说着秦为停下了话音。 这可是个重要情报…… 庞籍这次去西南得了功劳,回来后难免就会摆谱,到时宰辅如何应对? 你老张是首辅,自然不能让一个枢密使将风头压下去,若能提早知道庞籍何时进京,自然就能从容应对。 但天上不会掉雷锋啊! 重要消息都是论斤卖的。 秦为微微挑眉,就像是市井小贩买菜一样,理直气壮的和张之白讨价还价。 老张心中暗骂一句小混蛋,可面上却泰然自若。 他提高了些嗓门,说道:“回京不管多晚都要向官家禀告,你还年少不懂这些,回头老夫帮你向官家解释。” 秦为赶紧一脸纯良,用更大的嗓门说道:“如此就多谢张相了。” 随后他低声道:“庞相公大约十日左右回京……” 张之白盯着他,虽然没说话,但潜台词却出来了。 你别忽悠老夫,否则老夫收拾你。 秦为也笑着冲着他眨眨眼,表示绝对没问题。 稍后进了宫中,等陛见时,赵祯先冷哼一声,问道:“昨日到了,为何没禀告?” 你哪怕在皇城外让人通报一声也好啊。 结果就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哎!朕都不好说你了。 亏得朕还对你多日忧心,结果一颗真心进了狗肚子里。 张之白及重信誉的出班了,笑着说道:“陛下,他回京之后想来疲惫欲死,这时候怕是不好陛见,再说也没什么大事,今日来也是一样。” 首相的面子还是有的。 张之白觉得这都不叫事儿……难不成陛下连这点儿小面儿都不给了吗? 偏偏赵祯真就没给面子,直接板着脸说道:“此事朕自有主张。” 老张不知道自己被坑了。 一直以为秦为是昨晚才回来的,却不知这人中午就进城了,赵祯本就在气头上,你还来求情……这不是找不自在么? 被赵祯一耳光打的晕头转向的。 脸好痛啊! 秦为自只知躲不过去了,只好一脸纯良的出班请罪。 “陛下,臣错了。” 赵祯看着他,恨铁不成钢的道:“要稳重。” “是。” 秦为恭敬地点点头,心里却不屑道:我才二十一岁,稳重毛线。 你也不过才二十,若真如那些老汉一般稳重,朝中这些大臣还不得让你吓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是何苦来哉! 果然,赵祯马上就换了个脸色,说道:“这一路也辛苦,说说吧。” 秦为把西南战事说了一遍,他是亲历者,所以说的更加的详细和栩栩如生,让君臣都不禁为之惊讶、愤怒,或是欢喜。 “……庞相公豪迈勇武,一把长剑耍得呜呜轩轩的,敌军吃了不少亏……” 秦为帮庞籍好一阵吹嘘。 毕竟大家如今也算是朋友了,能帮一把自然要帮一把。 君臣面色都有些异样,大家似乎都在脑补着庞籍上阵杀敌的场景……啧啧!画面太美不敢看啊! 趁大家晃神的时候,秦为这才随口道:“后来臣叫人弄了个京观在那边,也好震慑一下西南的土著。” 新 440:平阳县公 赵祯忽的反应过来。 差点儿忘了还有京观这档子事儿…… 他皱着眉头道:“足足五千多具尸骸,那该是多大的一个京观啊,太血腥了……” 秦为却满不在乎的道:“陛下,那些异族都是畏威不畏德,说白了,这群人就是记打不记吃……你对他再好都没有,只有一下子把他们打疼了、打服了、打改了!他们才会害怕……再有就是京观……交趾人和西南的那些部族都会老实些。” 这人把杀戮和京观说的和吃饭喝水般的自在。 他到底是文官,还是魔鬼? 让赵祯不禁有些头痛,虽然铸京观是件很爽快的事情,他也很赞成秦为说的‘畏威不畏德’,但他是皇帝,要仁慈为主、安慰为次。 杀戮虽有效,然却不能公开赞同。 这是大宋对外的基调,不可轻易更改。 秦为看了张之白一眼,眼神很轻松的一跃而过。 老张,你可没完成承诺啊! 张之白这边更是有苦难言,他也不明白陛下为何会驳了他的脸面,难道是最近太后和陛下之间又有嫌隙了? 一个想不通,人就会下意识联想。 然后越想越歪…… 赵祯这边却很是自然,笑着说道:“你此行立功了,赏赐稍后就到。” 顿时秦为的眼睛放光。 若不是那么多朝臣在看着,他差点想问你要赏赐个啥? 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赵祯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这人还真是不知道藏掖自己的情绪……纵观朝廷那么多臣子,哪个像你一样,一听到赏赐就迫不及待的。 大家至少表面上要婉拒一下,做个姿态。 不过也就是秦为的这个性格,让赵祯对他很是放心。 在他看来,如此喜形于色的人,才是最存粹的,不像那些老臣,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边秦为刚回到家,没多久许茂则就来了。 一进门就仰头昂首的,骚包的不行。 “……特封平阳县公,食邑五百户,实封两百户……” 公爵! 之前秦为的爵位只是县侯。 虽也不错了,但这年头的爵位含金量太低,一个县侯而已,在遍地都是公爵的汴梁城里,县侯的确不算什么。 这都排不上号。 以往赵允让没少因为这事儿揶揄他,说他这个县侯若是仍在大街上,连个六品官儿都不鸟他。 现在不同了…… 县侯到县公,虽然只升了一级,但这一级之间却是有着天大的差别。 秦为现在的封地是汴梁城外东五十里的平阳县。 若他只是个县侯,就算到了封地,也没人鸟他,当地县令最多也就客气几句,然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但若是他此刻再去,平阳县从上到下包括县令,都要听命行事。 这就是区别! 老子也是权贵了,正儿八经的有实封的权贵! 秦为心中得意,但面色不显,抱怨道:“陛下也忒抠门了些,竟然只实封两百户,这一户朝中才给二十五文钱,一共也才五贯钱……现如今物价飞涨,秦记一斛烈酒都要十八贯了……” 他摇头叹息,一副嫌弃的模样。 许茂则不禁气的牙痒痒,没好气的冷笑道:“你去打听打听,那些封爵的啥时候才有的实封。别不知足,以后的路长着呢。” 秦为这才开始得意,笑道:“老许,那以后某出门是不是能显摆了?” 许茂则看了眼周围后,随意的坐下,翘着二郎腿道:“汴梁城中多权贵,县公虽说也不错,但你想要显摆的那些人大多比你爵位高的多,所以死了这条心吧。” 显摆也是要看对手的。 秦为自然不屑于和那些平头百姓去显摆,但他想要显摆的这些人……大抵就是赵允让、赵元俨这一类的。 ……人家动辄郡王、亲王…… “某有军功,他们有个屁!” 秦为觉得很不平,就说道:“封爵最好还是一代过,什么二代、三代的,有些甚至都能传到四五代去……越传越是祸害。” “你这话说出去,那些权贵能活活把你撕成碎片。” 许茂则摇头笑笑,这种话也就他敢说,问题是人家还真就不是靠荫官封爵的,自然有这个底气。 “秦为呢?” 王臻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愤怒。 他一下朝就过来了,刚才在朝上有些话没法说,本想出了宫门后再好好收拾一下这小子。 奈何秦为是骑马他是坐轿,速度上差了不止一点儿。 秦为自知躲不过了,只好笑道:“王公,某在这。” 许茂则自然是知道细情的,眼中露出幸灾乐祸之色,说道:“某走了,对了,下次有卤豆干儿给某留些。” “好说好说,赶明儿让春杏专门给你做一锅,晚些时候给你送到宫偏门儿,你让人来拿就是。” “嘿,谢了!” 许茂则笑眯眯的走了,临出门时遇到了满脸黑线的王臻。 他本来还想客气两句,问题是王臻压根儿就不鸟他。 刚送走了陈忠珩,秦为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嘶! 秦为倒吸了口冷气。 “老夫打死你这个不知规矩的蠢货,竟然回京不去禀告,你想干啥?啊?觉得自己得了点儿功劳,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 “某没有……” 秦为捂着头还在嘴硬。 “某就是太疲乏了,连日赶路太累了……” “放屁!” 王臻的耳光抽得那叫一个响亮。 “你就是累死,也要先进宫禀报一声,这是规矩!” 外面许茂则刚走出大门,就听道里面的惨叫,不禁哈哈大笑。 然后他幸灾乐祸的站在门外,环抱着双手,得意道:“该!以为陛下就这么轻易放过你了?哈哈哈哈!” 他一路回去禀告。 赵祯当即心情愉悦了不少,笑着道:“朕让人去传话,说王臻辛苦了,给了他半日的假……顺带让人不经意间把秦为昨日中午归来却没陛见的消息放给他,果然……朕的心情大好啊!” 皇帝也有一颗腹黑的心。 赵祯笑得很开心,仿佛又回到了未亲政的少年时光。 “走,去后面看看朕的乖囡囡……” 心情一好,他就想去看看自己的女儿。 这是当爹的通病,赵祯不是女儿奴,但看到女儿那肉嘟嘟的小脸蛋儿,也忍不住心神激荡。 郭皇后也早就等在宫里了。 赵祯过来后就抱着女儿转了一圈,然后夫妻二人说了些体己话。 只是话题说着说着就转到了后宫嫔妃的身上。 郭皇后小嘴叭叭的,将一众妃嫔数落了个遍,总之就是嫌这嫌那的。 赵祯顿时不厌其烦,找了个借口就溜走了。 独自一人在花园里转转,看看那些红绿花朵,然后酝酿些情绪,写几幅字。 “写字要有精神!” 凉亭里,笔墨纸砚端放整齐,赵祯手拿毛笔从容落下,许茂则在边研磨。 赵祯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心中所想皆是文字的蕴意,或喜或悲,把这些蕴意倾注于笔端,下笔才有神……” 多年的苦练,赵祯的飞白体已经体现出韵味来了。 二十岁的年纪能把飞白体写成这样,纵观大宋文坛能做到如此的年轻人也实属不多。 不过这话若是让秦为听到了,他多半会不屑一顾。 写字就是随心而为,只要写的工整,能让人一眼看出意思,然后不至于被人吐槽写得难看,这就行了。 至于什么蕴意,那是吃饱撑的没事儿干。 写字能把耶律隆绪写死吗? 不过听说辽皇耶律隆绪也是一个书法爱好者,造诣不俗。 赵祯写好一幅字,自顾欣赏着,喃喃道:“年关时,辽皇耶律隆绪曾给朕写过一封亲笔信,朕观他笔锋却多有不足之力,看来这位辽皇兄怕是时日无多了……” 宋辽曾在澶渊之盟时缔结兄弟之好,两国皇帝更是以兄弟相称。 若是按照这个辈分来算,五十岁多的耶律隆绪和二十岁的赵祯自然就要以兄弟相称……等后来那位侄皇帝登记,赵祯的辈分又能拔高一层。 许茂则自然清楚陛下这是在炫耀,自己还年轻,可辽皇却已经老了。 他赔笑一声,恭维道:“陛下生龙活虎,笔下自然锋芒锐利……辽皇垂垂老矣,明年能不能拿得起笔,都悬了……” 是啊! 耶律隆绪还能活到明年吗? 若是他死了,谁又会是新的辽皇……大宋可能趁此机会一举超越辽国? 对此,他有信心! 赵祯心中愉悦,等在御花园里溜达了半晌,准备回去时,却看了一些光。 那些女人不知从哪儿得知了陛下在御花园,所以全都出来了。 那一双双美眸里仿佛蕴含着绿光……看向赵祯的目光中蕴含着饿狼般的绿光,以及坚定的欲望。 今日不会再让你逃脱了。 这年头狼多肉少,尤其是还有郭皇后那位在边上把着,能得陛下一次临幸更不容易。 这次好不容易遇上了,说什么也要陛下留着龙种再走! “陛下……” 许茂则早已不是男人,却仍旧从这些目光中感受了一股能吃人的凶险。 救命啊! 赵祯不禁双股战栗,飞也似的逃离现场。 新 441:功利色彩的宴会 家主从县侯升爵成了县公,秦家从上到下都在狂欢。 孙好民嘚瑟的站在家门口,威严的看着左右。 那些街坊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这人平日里最好显摆,看来八成是秦家郎君又有封赏了。 有人就说了些赞美秦为立下战功的话。 “如此大功,朝中陛下该有封赏吧?” 街坊带着些好奇的问道。 孙好民淡淡的道:“陛下钦封平阳县公!实封两百户,这在大宋可不是不多见的……” 他的左脚在缓缓的颤动着,那嘚瑟几乎要忍不住了。 呀! 街坊们都艳羡的说着些恭喜的话,眼中的嫉妒却没了。 这不是小恩小惠,而是公侯子爵! 当一个人的成就远离了普通人的范畴之后,嫉妒之心就会消散。 因为他现在的成就比起普通人来,已然高不可攀,嫉妒之心追不上了,除了羡慕就是恭维。 孙好民矜持的道:“为国效力,什么赏赐只是其次,我家郎君并未在意。” 是不在意,只是在家里喝大酒。 街坊们不禁叹息着,心想换做是自己的话,铁定会发狂,恨不得张榜游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可人家却能不漏声色,连面儿都没漏。 果然是秦为啊! 不同凡俗的少年。 不对,准确的说,他现在该是青年了。 二十一岁的年轻人,官居四品、荣耀无数,手握实权不说,如今居然成了县公,这剧情不要太爽了。 当然,像赵允让这样的顶级权贵,或者某些功勋卓著的官员后代也能轻易得到这个封赏,但他们也只是仰仗祖辈的功德罢了。 像秦为这样的能靠自己走到如今地位的,更如此年轻的,整个大宋也没有几人。 太平王侯最难封。 毕竟如今天下太平没有那么多的功劳给你。 还有就是太平年代的皇权,巩固最重要,皇帝不削爵就不错了,哪里还会上赶着封爵。 孙好民嘚瑟够了,等回到家里却见秦为正在狂饮。 赵允让、狄青、庞世英,外加一个折继祖。 五个人在举杯畅饮,喝的是邕州的美酒。 “好酒啊!” 折继祖摇头晃脑的,大抵是想要酝酿几句诗词出来,奈何他是个武人,肚子里的墨水实在有限,憋了半天也只憋了个屁出来。 惹得赵允让哈哈大笑。 喝多了以后,这人第一衙内的那股跋扈劲儿也上来了,非要嚷嚷着去街上逛逛。 大抵就是踩人那一套…… 庞世英的面色微变。 他和赵允让仿佛气场不对,一见面就会互相针对。 所以他转个话题问道:“先生,交趾挨了这么一下,后续可敢再来?” 赵允让的话被打断,却也没在意,只是冷笑道:“交趾一战丢失两万精兵,那李日尊肯定要报复,此刻就该派出援兵……若是某在朝中,此刻定然会进谏官家……” 这厮现在还没接触过朝政,一张口就是瞎扯淡。 庞世英轻蔑的道:“交趾国贫,两万精兵丢了,国中定然会震惊,各种明争暗斗,李日尊现在应当是焦头烂额,哪有功夫来报复……” 赵允让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的智慧已经无敌了,但看在庞世英年少的份上,就不和他一般见识:“这更应当用报复来回击那些争执……” 庞世英随即开始反驳…… 这也只有这小子不把赵允让这个郡王放在眼里,二人不是掐架就是斗嘴。 秦为也不管,和狄青、折继祖继续喝酒。 这种美酒可不多了。 狄青仰头就是一碗,然后单手拎起酒坛子倒酒。 这货就是酒鬼…… 折继祖也不遑多让,西北的苦寒造就了这些西北儿郎的好酒量,与狄青拎着坛子拼酒,大有一副将对方喝倒才罢休的阵势。 秦为笑着没说话。 折家在大宋算是世代武将,不过出身问题,导致折家一直以来都被朝廷所忌惮。 现在折继祖在京城任闲职,一来可以稳住朝中那些势力,二来也可像朝廷表忠心,证明折家没有不臣之心。 至于折继祖与秦家的关系。 怎么说呢…… 秦为一心想要强军兴军,那就铁定绕不开府洲折家这种边疆武将。 现在交好也能提早看轻折家的态度,若折家只想偏安一隅苟且府洲,那秦为绝不会姑息,定要将折家一举从府洲抹去。 若折家也有北望辽国的想法,那秦为也不介意从背后推一把。 他如是想着,然后眼神一撇,就看到庞世英偷偷给自己到了一碗酒,不禁气得一巴掌扇过去。 老师打学生自然天经地义。 “就一点!” 庞世英不敢反抗,只能委屈地表示抗议。 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可在秦为的眼中,他就还是个未成年,哪里能喝酒。 “你现在的脑子还在发育,喝酒多了伤脑,你不会想以后变成白痴吧?酒色伤身,就算是天才,也经不起酒色的腐蚀,懂吗?” 庞世英只好乖乖的点点头。 可他还是觉得不公平,就指着狄青问道:“那他呢?他为何能喝那么多?” 狄青向来寡言,他淡然放下碗,然后伸手擦去下巴的酒水,一句话就把庞世英噎了个半死。 “某与你的老师是兄弟,辈分不同。” 噗! 在场人皆是无语,然后就是大笑。 若论口才,庞世英能把在场几个人怼得去死。 可若是论辈分,他是最小的那个。 怪只怪当初他遇见秦为的时机太晚了…… 庞世英也被这句话堵得脸色通红,然后抗议道:“某已经十五岁了!” 赵允让哪里会放过揶揄他的机会,笑道:“你就算五十岁,论辈分也要喊某一声‘世叔’……哈哈!” 秦为没好气的瞪了眼赵允让,护犊子地瞪眼道:“但某的学生是天才,诗经、论语、作赋、天文、地质、音律……你们随便挑一样,若能赢得某这学生,某输你们十箱暖冬!” 额…… 这下众人都老实了。 天才可不是吹出来的,在场除了秦为,恐怕任何一人都比不过庞世英。 庞世英也傲然的仰起头,心中喜滋滋的。 赵允让自然不会让他得意,赶紧转移话题,“秦兄,你来说说,交趾可会来报复。” “这个啊……” 秦为突然想抽根烟,然后摆出哲人思考的姿势。 “要分析一国的举动,首要看朝政。李日尊少年英武,登基后也在四处征讨,所以对朝政的把控很强……” 这个分析让王庞世英频频点头,然后挑衅的看了赵允让一眼。 后者也不甘示弱,回瞪过去。 秦为不禁莞尔,说道:“这等人强硬,但两万精兵的损失会让他肉疼,而且……大宋以一万余破他两万余,这才是让李日尊害怕的东西。” 赵允让输了,但他却赞道:“精兵对精兵,交趾人大败,所以他们怕了!” …… 回京之后的秦为并未参加任何公开的场合。 他好似在歇息,让人觉得秦家亦如往日那般冷清。 可他此次载誉归来却不再孤独,赵允让率先发出了正式邀请。 不是在秦家,而是邀请秦为前去商郡王府做客,这是一个信号,也是官场之上必要的态度。 “秦兄,不少宗室的得知此事,都送了拜帖到府上,我本意只是想弄个家宴,可那些人……” 赵允让本意只是想要向外界表明一下他和秦家的关系,并不想其他人掺和。 可问题是,商郡王府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了一大票宗室权贵的立场,就算他不说,那些人也会来,而且他还不能拒绝。 “想联盟?” 赵允让点头,有些尴尬的笑笑。 这本身不算什么,但这些人不请自来,倒显得是赵允让故意先斩后奏了。 “无事。” 秦为一脸慷慨的道:“你我兄弟,说这些作甚。” 想了想后,他最后决定拎着一坛子邕州美酒作为礼物,带着刘姝去做客。 这种宴会本身就不在乎礼物是什么。 只要秦为去了,哪怕带一坛子水去,也没人会说什么。 一到了郡王府,王妃就遣人来接刘姝,来人却是赵允让的胞妹,也算是给足了刘姝面子。 赵允让的妹妹年方十八,说是明年就要嫁人了,刘姝也是嫁人的年纪,二人自然有些话题能聊得来。 但这种关系下,总会让人觉得有些功利色彩在。 二人也不太熟,只说要去游园,便回了后院。 秦为则被引去了宴客厅,刚进去就见十余人在说话,年纪都不小。 边上有些年轻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秦为来了。” 唰! 外面一下就安静了,所有的目光都扫了过来。 这些权贵认为大多都认识,不过有些人只是面熟,却想不起来叫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今日一同参加这次宴会,等到消息传了出去,那就代表了秦家要与这些人联盟了。 这是个态度问题,什么关系并不重要。 秦为自然也明白,这种宴会要的就是个脸面,大家客客气气的说上几句玩笑,然后隐晦的表明要互帮互助这就够了。 至于回过头来,会不会有人在背后捅刀子,那就要看双方的利益能否保持一致了。 新 442:西夏的内乱 自从老赵头得了江山后,大宋的政治风格就陡然一转。 变得格外的保守起来,大家该是受了五代十国的荼毒太深,连正常罢免都不敢太强势了,生怕这群人会造反。 要和读书人搞好关系,要和士族搞好关系,还要和权贵搞好关系。 更要和宰辅心连心…… 于是以后的帝王被赵老大弄的那些规矩整的憋屈,却没法诉苦,谁让人家是祖宗呢? 祖宗的话就是规矩。 紧接着烛影斧声赵老二闪亮登场。 这货八成是心虚的,所以坚决贯彻了他哥在位时的所有的政策,正是把这种政策发挥到了极致。 这是生怕人家会说他得位不正。 等到了真宗时,一首励学篇让天下人知道,皇室和读书人真是心连心,你要你有文化,想干什么都行。 来吧,和俺老赵家一起过好日子。 但真宗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这个是毋庸置疑的。 说什么无过就是有,可于皇帝而言,无功就是有错。 大宋的根基都被这货给挖空了。 幸而他的儿子赵祯还不错,修生养息多年,好歹让大宋有了些起色。 可大宋的问题已然根深蒂固,逐渐变成了成为多个毒瘤。 仁宗在庆历年间挣扎了一次,结果被既得利益者的反扑吓尿了,至此不敢再提改革,神宗上台后重用王安石,又挣扎了一次,可惜还是以失败告终。 这其中最大的隐患就是宗室。 这群人就是一颗毒瘤。 他们不事生产,对国家百姓亦无贡献,五岁就要授官,从此抱上了铁饭碗。 若是宗室人数少也就罢了,偌大个国家养几个闲人也不算什么。 可随着几代人的繁衍,现在宗室的人数已经成功突破千人大关,对财政的压力越发的大了。 上次赵祯和秦为私下里悄悄算了一下,结果二人都被吓尿了。 宗室的开支竟然比在京百官高一倍,而且这里并未把婚丧嫁娶和各种赏赐算在内。 这是一颗毒瘤,而且正在不断地腐蚀这大宋的骨血。 …… 商郡王府的聚会瞒不过有心人。 赵元俨作为宗室长者,自然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当得知不少宗室前去赴宴后,气得摔了一整套瓷器。 可心中的怒火却仍旧不见平息。 然后他就准备使坏了,命人将秦为去商郡王府做客的消息传了出去。 毕竟是权臣和宗室,就算私下里关系再好,但如此明目张胆的聚会,就算朝臣们不说什么,陛下会怎么想? “陛下怎么说?” 他让人故意将消息透露给宫中,想来赵祯这个年轻的皇帝,此刻最害怕的就是宗室和朝臣结党了。 “王爷,陛下那边……没说话。” “竟如此吗?” 赵元俨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冷笑道:“本王倒是小看了我这个大侄子了……” 他没想到赵祯竟然毫无表示,这不禁说明了他对秦为的信任,更是说明他早已成熟,不再是哪个任人勾引的小皇帝了。 “王爷,国子监在召集学生回归。” 第二天下人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但凡有秦为的事儿,都赶紧禀告,不论是大事儿还是小事儿,只要关于秦为的,事无巨细! 这是赵元俨的交代,下人不敢耽误,哪怕赵元俨坐在马桶上也是如此。 “嗯……” 这几日老赵同学上火了,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天气转热的缘故。 脸上莫名其妙的涨了许多痘痘,就算他夜御数女也消不下去。 他蹲在马桶上抬起头,面色涨红,问道:“都殿试完了,为何还召集学生?” 下人摇头道:“不知。不过那些新科进士……在京城的也去了。” 赵元俨略一思忖,说道:“此事不必管。” 下人走了,刚走出房门,就听到里面又传来一声难受的闷哼。 …… 赵元俨正在上火,可赵祯却没空搭理他。 “陛下,国子监在召集学生,此次中举留京的也在其中。” 皇城司接触的人很多,这等事情也拿来说,让赵祯有些无奈。 “这等事无需管。” 叶双愁在翻看情报,突然动作一滞,说道:“陛下,有西夏的消息……” 赵祯在喝茶,脸上有些浮肿,闻言就坐直了身体,问道:“可是大事?” 西夏现在正是新老交替的时候,或许就会有大事发生。 叶双愁的面色依旧是冷冰冰的,“陛下,李元昊的储君之位已经稳固,国内势力大多臣服,有个别的虽然还在扑腾,但依李德明的手段,会有办法让他儿子安然继位的。” “要动手了吗?好!” 赵祯放下茶杯,兴奋的起身转圈。 “几家势力皆手握重兵,李元昊年少势薄,但只要李德明在,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李元昊若想安然继位,必然要先稳住内部,少说得五年,这五年足够大宋来从容布置了。” 随后他召集了重臣们议事。 “好事啊!” 吕夷简右手握拳砸在左手心里,欢喜的道:“陛下,听说前阵子李元昊的几个亲信被杀,西夏那些权贵此刻早就和李元昊势同水火了,没有一场恶战,李元昊休想安然继位。” 大宋对于李家的背叛衔恨入骨,李家的反叛,导致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大宋吃了大亏。 不过现在都还为时尚早。 西夏还没有立国,李元昊也还在权利的边缘挣扎。 一切都还有机会,只要能把握住时机,就算李元昊立国了也无所谓,对大宋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赵祯舒心的道:“各方消息都要收拢来,枢密院可有密谍在那边?” 这是明知故问,说明陛下的心情极好,想给枢密院表现一番。 庞籍不在,老将王德用就是代表,他出班说道:“陛下,枢密院有不少密谍在西夏,消息应当这几日就能过来。” 枢密院的密谍比不过皇城司的密谍,不过这不是啥丢人的事。 叶双愁看了王德用一眼,眼中鬼火幽幽,有些不屑。 这方面皇城司是专业的,而枢密院是业余的,差距明显,所以他不觉得这次枢密院能出彩。 王德用虽然老迈了但也不算昏聩,尤其是一声戎马生涯中,他对某些气息很是敏感。 他觉得叶双愁是在鄙视自己,就瞪了他一眼。 玛的! 老夫虽然是个武将,但好歹也是经历过大战的。 那些文官给老夫甩脸子也就罢了,这大宋就这鸟样,可你一个内侍也敢跟老夫甩脸子么? 老夫当年嘚瑟的时候,你张八年还是个小内侍呢! 你算个逑! “此事要抓紧些,但凡有消息来,朕要马上得知,哪怕是晚间宫中下钥也要报来……” 西夏要内乱了,李家的政权要动摇了。 这对任何一个敌对国家或者周围势力来说都是件好事儿。 一旦能抓住机会,那么很多容易就会颠覆天下的格局。 赵祯觉得很幸福,他想了想,问道:“上次派了司事局副承旨那个谁……” 许茂则对此人有些印象,就直接说道:“陛下,是宗升。” 这人可是个人才,溜须拍马的手段比宫中内侍都要精湛。 “是了,就是他。” 赵祯说道:“此番若是西夏又乱,那少不得要派人出使,这个宗升就很不错,听说秦为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在管理司事局……那可是个得罪人的衙门,他能管理的井井有条,想来是有些本事的。” 王德用却很郁闷。 这活儿明明就是枢密院的,凭什么要让一个司事局的去做。 陛下这是瞧不上他们枢密院人的能力么? 老家伙资格老,又是多年的武将,在军中威望甚高,回到枢密院后觉得不爽,就说是出去溜达一圈。 这是明晃晃的脱岗,可现在枢密院里就他最大,而且老家伙资格老,没人敢举报。 于是他一溜烟去了秦家。 这是王德用第一次登门秦家,以前大家也过一些交集,不过大多是萍水之交,算不得情分,只能说是脸熟。 秦为正在纳闷欧阳修为何不来,就听得王德用来了,便客气的请他书房叙话。 老将自然是要尊敬的。 尤其是大宋的老将……那真是走一个少一个啊! “那叶双愁欺人太甚,上次就冷冰冰的顶了老夫,这次又是如此,气煞老夫了。” 年纪大的人不能憋气,否则伤身。 王德用知道这个道理,但却不好找人倾诉,就来了这里。 “要动手了?” 秦为也有些兴奋。 李元昊在现如今或许还不出名,但他却知道,此人胸有大志。 西夏就是在他手里独立的! 而且小李同学还是个战争狂人,一上台就雄心勃勃的想建功立业,而大宋就成了他的目标。 不仅屡屡冒犯大宋边境,更是瞅准时机一举拿下了大宋的河套地区。 这样一个大人物,如今终于要登场了! 大宋和西夏之间的硝烟要点燃了,秦为仿佛已经嗅到了血腥味,腥臭难闻。 王德用不知道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几年后,就介绍了些情况。 “……两边剑拔弩张,李元昊估摸很难坐稳王位,一旦李德明死了,西夏跟着就会乱,到那时……” 痛打落水狗、锤敲破烂鼓。 王德用幸灾乐祸的笑着,脸上还隐隐闪过一丝兴奋的神采。 武人的作用就是战争,之前大宋一贯作风都是安抚,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他怎能不兴奋。 若能在有生之年还能上的站场立下军功,对一个武将来说,也算是最圆满的结局了。 这才是他今日来秦家的原因。 秦为是朝中唯一个上过战场的文官,又是赵祯的铁杆儿心腹,。 若他能向朝廷谏言与西夏开战,那这事儿也许真能成。 “西夏要乱了?” 秦为愕然问道:“陛下也是这般认为的?” 王德用理所当然的道:“咱们都是这般认为的,现在就等着李德明一死,李元昊挡不住那些权贵的攻势,西夏自然就会乱。” 在所有人的眼中,西夏马上就要内乱了。 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小伙子,他能有什么本事压下那些势力庞大的权贵部族。 还不是靠他老爹撑着? 王德用叹息道:“不过西夏一旦内乱,那周边部族,连带高原上的吐蕃,都会因此有所动作,少不得就是大乱战……大宋这边也得留神啊!” 西夏的新老更替让宋辽两国都开始警醒起来。 大宋这边赵祯虽登基也有几年了,但手中权力还是被刘娥压制着。 哪怕太后如今早就淡出了朝堂,可这些宋臣还在时刻警惕,不到刘娥死那天,他们不会放心。 辽国那边,耶律隆绪也命在旦夕,之后辽国也会同样经历新老更替的过程。 这不得不让人忧心啊! 他嘟囔了半晌,最后觉得舒服了些,就准备回去。 “枢密院的密谍是比不过皇城司的,不过那叶双愁可恶,下次老夫得让他好看。” 老小孩老小孩,王德用现在就有些这种情况。 他起身,却发现秦为依旧坐着,就问道:“想什么?” 秦为说道:“若是……您可信某吗?” 王德用点点头,说道:“虽然你我并未有多少交集,但就冲你小子一心要强军兴军,而且你从不歧视武人,所以老夫信你。” 秦为微笑道:“那等枢密院的密谍来了,某想去旁听问话,可否?” “这不合规矩……不过……” 王德用犹豫了一下,又笑道:“不过你在府州弄了京观,西夏人恨你入骨,没人敢说你会通敌。罢了,到时候老夫叫你。” 第二天秦为就被召唤去了枢密院。 王德用有些失望的坐在那里,两个看着筋疲力尽的男子坐在对面,正在狼吞虎咽的吃汤饼。 秦为刚一进来,欧阳修就苦笑说道:“你来了正好,听听这些消息吧……和皇城司探知的消息差不多,都是说西夏要内乱了。” 秦为走进来,等那两人吃完了汤饼后,问道:“李元昊落入下风了吗?” 那两人中的一个点头道:“是,李元昊连续两次在大宋手中失利,西夏内部对他的反对声很大,所以他最近很是老实。” 老实? 谁老实他都不会老实! 按照时间推算,西夏的新君应该很快就会确定。 新 443:要把握机会 赵祯这几天的心情极好,胃口也好,笑眯眯的。 “陛下,李元昊登基之后……西夏内部必然会乱作一团,大宋……可否趁此时机针对一番?” 张之白这几天一直在酝酿着这个建议。 为了研究西夏的局势,可以称得上是废寝忘食。 他的眼中血丝密布,神色却很是振奋。 “针对?” 所谓针对无非就是要对西夏用兵,可大宋想来以仁义传名,无缘无故的进攻西夏,这未免…… 咱们不要脸了吗? “可西夏如今的地盘自古都是属于大宋旧地,历朝历代那块地方也都是中原之国土,臣以为,此次正是夺回我中原旧地的大好时机。” 大宋自立国伊始,就一直被辽人嘲笑是南国。 就连周围的小国都在背后议论,说什么不承认大宋的中原正统之位。 没办法,谁让大宋只有南方,北方之地全都被人家辽人握在了手里,就连一个河北路都风雨飘摇,说不定哪天就被被人家夺走了。 这样的局势下,人家不承认你中原正统,这事儿你还真没法掰扯。 这对大宋历代皇帝来说都算是一块儿心病了…… 赵祯心动了。 “新式弓弩在府州和邕州很出色,以往西夏人的骑兵能肆虐,就是因为大宋的弩箭射的不够远,弓箭太近,只是两次就要接敌了,作用不大……” 弓弩! 哪怕他不愿意为秦为表功,可老张依旧承认了新式弓弩的巨大作用。 如此就算是间接性的帮秦为表了功,为他张目。 赵祯颔首道:“新式弓弩两次立功,朕想到了秦为,若非如此,他中午回京,第二日才来禀告,朕就饶不了他。” 啥? 玛的! 张之白只觉得一股子热血往脑子里冲。 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嘴唇蠕动,最终却没说出那些骂街的话来。 那小子说自己是傍晚才进的汴梁城,老夫这才大包大揽的答应给他说情,可他竟然撒谎! 玛的! 好想抽死他啊! 张之白气得颌下三缕青丝飞舞。 他努力呼吸着,默念着‘老夫是首相,老夫是首相,不和他一般见识’。 连续念了三遍,张之白的情绪神奇的平息了。 让他不禁都有些得意,看来老夫已然修炼到泰山压顶而不动如山的境界了。 “陛下,内乱一般都是雷霆之势,不会持续太久,臣敢打赌,此刻西夏内部正在交锋之中,若一方胜了,那么西夏很快就会平复如初,那时机也就错过了……陛下,兵贵神速啊!” 张之白的眼中在闪烁着光芒。 许茂则想了想,记得一个经常被人欺负的小内侍就有过这等眼神。 那个小内侍被欺负也不吭声,直至抓住了那几个恶人的把柄,然后悄然捅了上去,大仇得报。 那时的小内侍,眼中的光芒就和此刻的张之白类似。 老张想报仇! 不是私仇,而是大宋与诸国的夙愿之仇! 当年澶渊之盟后,大宋卑躬屈膝的接受了辽人的条件,那个时候西夏就开始在边上趁火打劫。 尤其是大宋战败后,西夏的胆子更大了,甚至开始明目张胆的攻略大宋的土地。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宋虽最恨辽国,但双方毕竟是真刀真枪的打了一场,输赢都在明面上,技不如人没啥好说的。 可西夏却像一直偷油吃的老鼠,趁火打劫才是最可恨的! 赵祯迟疑了,这是一个很大的建议,大到能决定大宋未来五十年的命运,甚至能决定周围诸国未来走向。 若是战胜了……自然好说。 大宋趁势攻占西夏夺回中原故土,就算没能彻底铲除这些蛮夷,但至少也能让大宋在未来的百十年来,再也不用担心西南的后顾之忧。 但若是败了呢? 到时辽人趁势来攻…… 痛打落水狗的事儿可不止大宋一家能干得出来,辽人更是深谙其道! 他要仔细想想,而且这等事不是宰辅们就能决断的,重臣们也得参与,集思广益,尤其是太后…… 此事他要和太后好好商议一下。 “去后宫,请太后来前殿议事!” 这是赵祯第一次主动请刘娥来商议国事,若放在以往他巴不得刘娥能从此不理朝政,最好是马上交权才好。 可今日这事儿太大了,他不敢一个人拿主意。 又或者说他有自己的小心思…… 稍后,刘娥就在两个内侍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张之白等几个宰辅也早到了,纷纷恭敬行礼,然后默契的互相看了一眼。 陛下为何会请太后来? 这是朝中有什么大事儿了? 可在座的都是大宋肱骨之臣,朝中有大事儿他们能不知道? 然后大家一起将疑惑的目光同时投向了张之白…… 刚才可就你老张一人在场! 可是你与陛下说了什么,否则陛下好不容易掌权,断然不会轻易请太后出山的。 偏偏老张又是刘娥一手提拔起来的,王臻等人的眼神渐渐多了几分冷意,那眼神就差用语言来攻讦了。 张之白欲哭无泪。 算了…… 这事儿没法儿解释,越描越黑啊! 刘娥端坐在偏座,目光淡然的看着下面一群宰辅们的表现。 她本就是主动让权的,自然不会在意他们这些小心思。 但她肯让权,不代表她没脾气了。 太后的威严陡然而起,环视了一周后,淡淡道:“皇帝请哀家来,是有何大事相商么?” 面对自己的老娘,赵祯想端架子也端不起来,尊敬的俯身点点头,然后将之前与张之白商议的事情说出来。 众位宰辅们一听,也同样严肃起来。 怪不得赵祯要请太后出面,这事儿的确有些棘手,该如何抉择,要好生应对。 稍后王德用也来了,进来时说道:“陛下,秦为也有些看法想说,只是被拦在了宫门外面……” 赵祯诧异的道:“为何没有禀告?” 秦为进宫也不是稀罕事儿,平日里跟回家一样自如,只需禀报一声,赵祯一般都是随时召见。 这就是宠臣的待遇。 可他今日却被拦在了宫门外…… 这小子又搞什么? 王臻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一瞬。 许茂则也微微点头,然后亲自出去查看。 他一路到了宫门外,就见秦为在和侍卫吵架。 “凭什么不给某进去?” 秦为的气焰嚣张,掐着腰在宫门外嚷嚷着。 门口的侍卫们也不弱,冷冰冰的道:“秦大……平阳公,您有陛下特许,进宫自然可以,但您的板甲却不能穿进去。” 许茂则干咳一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秦为看见来人,马上就怒道:“老许,陛下都说了,某有特许、可随时觐见,这人竟然不给某进去!” “为何?” 许茂则板着脸问道。 侍卫看了秦为一眼,委屈的说道:“都知,您……他背上套了一块薄钢板,这……小人不敢让他进啊!” 许茂则顿时一脸黑线,没好气的瞪着他,问道:“这是皇宫,你怕什么?” 皇宫之中难道会有人刺杀你? 再说就算真有人刺杀你,你一块钢板能有什么用…… 秦为却振振有词的叫道:“老许啊,你是不知道……此番殿试之后,那些权贵都他娘的发狂了,竟然有人悬赏一千贯,想要买某的命!某得弄些东西防身啊,上次有人想潜入秦家刺杀某和折继祖,你忘了?” 被人刺杀的遭遇让我后怕不已,所以弄个钢板防身不行吗? 许茂则顿时哑言。 这事儿他知道…… 因为那场刺杀,陛下雷霆震怒,最后还死了一个叫关丞的五品官,才算是草草了结,这不可不是小事儿。 可你进宫穿钢板……太扯了吧? 今日若让你就这么进去了,明日就会有人说皇宫危机四伏连大臣的人身安全都保护不了。 赵祯恐怕丢不起这个脸。 他纠结的道:“先弄出来吧,宫里安全得很,大不了你等出来时再戴回去。” 秦为脸色不满,小声嘟囔道:“老许,若是宫中有人要对某下手,你可要负责啊!负全责!” 许茂则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然后无可奈何的道:“好好好,某负责,谁敢对你动手,某扒了他的皮!” 当! 薄钢板掉落下来,秦为本想接住,可却失手了。 随着钢板一起还掉下来两块儿锋利的刀片儿。 大约半个手掌那么大,刀片儿很薄,若是不仔细看的话,与钢板贴在一起根本发现不了。 许茂则的眼珠子都差点爆了出来。 玛的! 这到底是你怕人行刺,还是你想行刺别人…… 试想一下,若是有人与秦为发生了争执,对方的刀剑都被钢板格挡,然后他趁势抽出刀片……虽小但却锋利! 瞅准机会就能一击必杀! 侍卫们也看到了,然后不仅打了个寒颤…… 真是个狠人啊! 你就不怕这些东西一个不少伤者自己? 他们均是后怕不已,庆幸刚才没有放他进去,否则一旦出了什么事儿,在场的侍卫都得灭族。 大家警惕的看着秦为,手握刀柄,随时准备动手。 秦为却理直气壮的道:“陛下都说了,某文武双全!所以身为一个文武双修的官员,尤其是在有人准备暗杀某的情况下,随身带些防身的兵器不是很正常吗?” 新 444:阴谋 大家相识久了,对方是个什么德行自然清楚。 许茂则仔细看着他,眸中幽幽光芒闪烁。 秦为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坦然笑道:“行了,别想什么我会行刺陛下的这种桥段,某吃饱撑的?” 这大宋谁都会行刺赵祯,唯独秦为不会。 小赵同学虽然软弱了些,可对秦为那不是一般的看重,几年的时间里,他俨然成为了大宋最年轻且最具权势的臣子。 也就是他的年纪做不了宰辅,否则赵祯真有可能让他位列三班。 若说秦为要行刺赵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想自己当皇帝。 否则换做任何一个皇帝上来,秦为的地位都不会有现在这么高了。 许茂则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冷然道:“跟某进来,稍后陛下会做主。” 这事儿他没法处置,只能等赵祯出手。 很多事情不是靠道理就能行得通的,他许茂则没这个资格。 一路进宫,在殿外等候时,秦为听到吕夷简正在激情四射的说话。 “虽说李家在西夏多年根深蒂固,但那些权贵也不是善茬,各家部落联合起来,一个党项部可能挡得住?” “以前大家碍于李家的威势自然不敢没事找事,可现在李元昊上台了,没了李德明的支撑,他能坐稳江山吗?那些权贵会源源不断的向他索取好处,等到李元昊忍无可忍之时,内战就会爆发,而这时大宋再趁机出击,内忧外患之下,大宋……必胜!必胜!” 他最后挥舞了一下拳头,仿佛李家父子就在他身前,被自己一拳撂倒。 张之白也没想到,吕夷简竟然这般支持自己的建议。 可转念又一想,他渐渐明白了。 如今皇帝独掌大权,太后也没了霸政的野心,吕夷简作为坚定的皇帝派,以后的地位将会是水涨船高。 等到自己这个首辅下台后,吕夷简很容易就能做到首辅之位。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给自己多添声望、多攒功绩! 而进攻西夏就是最好的选择。 老吕的气势很足,言辞之间比张之白更为果断。 王臻等人也为了这个庞大的计划而陶醉,仿佛西夏瓦解就在眼前。 “陛下,秦为来了。” 秦为的到来打破了吕夷简的气势。 二人都是皇帝派,在没有利益争锋以前,他们是一个阵营的,别管关系如何此刻都不会翻脸。 可之后呢? 秦为这些年的功绩太多了,而且件件都那么显眼瞩目。 他会成为某日后首辅的阻碍么? 吕夷简只是稍稍有了个想法,又忽的笑了,和颜道:“可是有事?那就让你先说。” 看老夫多么的尊老爱幼。 你秦为以后可要多多支持老夫才是,也不枉我对你一番好意。 秦为正在酝酿怎么个说法。 许茂则就抢先说道:“秦为先前戴了一块儿钢板在背上,上面还沾着两把刀片……” 我靠! 行刺! 吕夷简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是如此反应,可又觉得不对。 秦为要行刺?他脑子进水了? 赵祯淡淡的道:“他先前和叶双愁说过了,那东西进不来的。” 众人纷纷恍然。 刘娥也是微微睁眼,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他。 还真是个有趣儿的年轻人。 他早就给叶双愁备过案了,可还是趁机闹腾了一番,这其中定然是有深意的。 秦为接着就说道:“陛下,有人悬赏一千贯,说是要刺杀臣。” 原来是因为这个…… 陛下,那些人要对臣下黑手了啊!您管不管? 他很是笃定的道:“臣琢磨了许久,觉着和臣有生死大仇的一个没有,最大的仇家就是那些被国子监拒之门外的权贵……” 陛下,凶手可是给您点出来了啊! 赵祯都懒得搭理他了。 这种恐吓多了去,你竟然被吓的披盔戴甲,还不惜闹腾也要让朕做主,丢不丢人?! 这货妥妥的一个流氓啊,哪里有一点儿官的样子。 刘娥却淡淡的道:“说是说,做是做,等他们动手了再说吧。” 噗! “哈哈哈哈!” 宰辅们也想通了前因后果,不禁大笑起来。 王臻一脸黑线,怒瞪了秦为一眼。 你就不能胆大些吗?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老夫真怀疑以后让你接班儿是对还是错。 可秦为却觉得这事儿他没错。 他可以在沙场上果敢拼命,但却不愿在自家国都里被人买命。 这性质和残杀忠良有何区别! 他在琢磨着这事儿是谁干的,抓到后怎么收拾…… “你来作甚?” 赵祯没工夫跟他扯皮,赶紧将话题切入正题。 他刚才被老张、老吕两个老头一番话说的激情奔涌,此刻已经有些意动了。 秦为干咳一声,说道:“陛下,臣觉着……西夏的内乱怕是早就平了。” “什么意思?” 刘娥目光一闪,主动开口。 赵祯也想说话,却又咽了回去。 老娘在这儿,他也得忍着…… 况且这事儿事关重大,有刘娥来主导也不错。 什么意思? 秦为说道:“太后,李元昊雄心勃勃,他不是个软弱的。” “那又如何?” 吕夷简不耐烦了。 如何? 秦为有些怒意,道:“关系大了去!一个如此雄心的帝王上位,他会被那些权贵所左右吗?跟别说这些人已经被李家压了几十年,他们就算想造反,也要有那个实力才行。” 殿内静默了一瞬。 刘娥到底是执政多年,很快就嗅出了问题,道:“你是说西夏内乱不会对李家造成影响,或者说……西夏内乱可能是那个李元昊故意演出来的?” 一个合格的帝王,不仅要有雄心和魄力,更要有审时度势的眼力,和洞悉全局的手段。 与刘娥比起来,赵祯在这一点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秦为甚至有些欣慰起来。 幸好这大宋还有一位刘太后。 否则…… 就靠着些文官和宰辅,他们迟早要把这大宋给霍霍完了不可。 秦为点点头:“众位不觉得这些消息来得太容易了吗?西夏说内乱就内乱,李元昊说翻脸就翻脸,难道他就不知道新帝上位根基不稳这个道理吗?” 任何一个新帝尚未,首先要做的就是安抚人心。 说什么新老交替,那也要基于你手中有权才行,就算是天下臣服,你也总要有个过程吧? 这还没登记呢,就准备对老人下手。 你就问问大宋的皇帝赵祯……问问他敢吗? 赵祯这时终于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这是阴谋!” 西夏故意营造出内部不稳的样子,就是想要周围的势力当真,然后……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大家谁都想来试探,又谁都忌惮对方。 大宋有辽国要忌惮,辽国又有大宋和那些部族要警惕。 然后…… 西夏顺势崛起,李元昊登基及帝! 就看谁来跳这个坑了。 到那时,一方是兴致勃勃想要捞好处的大宋,一方是早就厉兵牧马枕戈待旦的西夏……一场战役下来,万一输了……大宋很可能连西北都得交代掉。 这不就是西夏想看到的吗? 吕夷简不悦的道:“此事只是你的臆测罢了,怎能当真?” 他在鼓动皇帝做好战争准备,只等西夏彻底内乱的消息传来,就开拔到边境地带去,给陷入内乱的西夏人致命一击。 然后妥妥的功劳就到手了。 秦为冷冷的说道:“枢密院的探子说那些权贵屡屡打压李元昊,可李元昊却没有任何应对,就快要退避三舍了。” 这正常吗? 一个即将继位的王者,就算他再软弱,这个时候也要拿出强硬的态度,让那些支持者安心。 怎能如此不堪? “或许是他太年轻……” 不是谁说了这话,大家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去。 王德用被这几道目光盯得头皮发麻,不禁尴尬的别过头去。 张之白脸色最冷,若不是看在王德用现在是枢密副使的份儿上,早就出言呵斥了。 这种话也是臣子能说的吗? 你说李元昊年轻所以镇不住那些权贵,导致国内动荡。 那陛下呢? 赵祯现在也就二十岁,而且上面还有个刘娥在总览着,权利随时都有可能被分化。 你这个时候提年纪,是想说等太后交权之后,陛下也会被那些权贵打压吗? 大宋谁是权贵? 除了宗室就是官员……你这是在说,咱们这些人日后会打压皇帝么? 哎! 吕夷简不由得叹了口气。 都说了不能让武人掌权,一旦掌权就是祸害,这不就应验了? 若真让那些武人翻了身,他们再说些什么话出来,那这大宋就真的要乱了…… 刘娥的脸色也有些冷。 她倒不在意王德用说的话,而是有些心寒宰辅们的反应。 他们反应越是激烈,就越说明在他们心中,自己这个太后从来没被认可过,哪怕是她主动交权,也从未让这些人尊重过半分。 但王德用的话却也不无道理。 现在既然有人出抗雷了,吕夷简自然不会放过,接着话音往下道:“是啊!李元昊还年轻,难免就会失措。” 好你个老吕! 王德用冷冷的看了眼他。 此刻大家俨然忘了秦为刚才的观点。 刘娥缓缓起身,准备结束这场会谈,淡淡道:“这只是猜测,李元昊到底如何,且等消息来了再说吧,此事不宜现在决断!” 还好。 大宋还是有明事理之人在的。 幸好刘娥摁下了这个建议,否则大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出兵,肯可能就会落入西夏人的圈套。 到时候双方交战,也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秦为不怕开战,或者说他巴不得大宋能强硬些,与周边邻国多打上几仗。 可问题是,开战也不是这个开法,送死和占便宜是两码事儿。 他很期待真正的消息来临后,这些人会是个什么表情。 李元昊会是软蛋? 呵呵! 等着打脸吧…… 不过在此之前,小爷要先找到那个悬赏干掉自己的家伙。 新 445:流氓也有同行 狄青在城外的小庄子里落户了,每日除了操练士兵,就是一人窝在小院里喝酒。 他在秦记的庄子里地位仅次于秦为,更是北伐军的教头,所以一般情况下没人会来叨扰他。 只是这种安静的日子过长了,也会让人觉得枯燥无味。 军营里的这些北伐军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龄,经常惹是生非,让他很是头痛。 后来秦为就让加大了操练的力度,每日把他们弄的疲惫欲死,这才好了些。 看在这几日大家操练辛苦也没有惹事儿的份儿上,早上操练完后,狄青便给几个队长放了半天假。 有罚就要有奖,张弛有度下面人才会听话。 狄青便带着谢挺几个队长去了庄子里潇洒,假模假式的在说些战阵之事。 可他的目光不断在看着那些作坊的大门。 “狄教头,快看……” 一个少女抱着几瓶还包装的香露出来。 少女闻香陶醉,在浓郁酒精的催发下,俏脸微微泛红。 那轻盈的脚步,笑容纯净。 让几个军营里的糙老爷们儿不禁吞了口唾沫,谢挺更是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姑娘胸脯,不禁说道:“这胸真大啊!” “是啊!好大!” “谢大哥,比前日的那个还大……” 当兵三年,见到老母猪都会流口水。 这是活生生的少女,而且还颇有些姿色,让他们色授魂与,只是慑于规矩在,才不敢调戏。 几人的脖子跟随着那少女而动,渐渐偏转了九十度,脖子后面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然后狄青就看到了乔风。 “看什么看!” 狄青赶忙板着脸喝道:“刚才某说的事马上回去办!” 几个都头也是正色应了,然后昂首挺胸的回去。 “别装了。” 乔风没好气的道:“郎君召唤你进城,还有谢挺,一起来。” 自从成了亲之后,乔风看着开朗了不少,平日里也不再时常板着脸了。 一路到了秦家,赵允让等人也在。 秦为见狄青和谢挺来了,就指指对面。 坐下后,狄青觉得气氛有些肃杀,心中就是一喜。 秦为双手用力,把一支毛笔撇断,然后咬着后面的一截细竹筒,恶狠狠的道:“一千贯的悬赏,汴梁的泼皮们肯定行动了……” 狄青的眼中多了诧异,就问道:“赏金不低,定会有人蠢蠢欲动……他们悬赏杀谁?” 秦为指指自己。 狄青骂道:“特么的!弄死他!某来带队,去弄死他!” 谢挺是小弟,大哥都发话了,他自然更要景从,眼中多了冷色,“郎君,是谁?” 北伐军原先都是散邸司的厢军,那地方本来就是流氓聚集地,就算偶有几个好人,那也只限于在散邸司里。 若不是秦为将他们揽入了盔下,这群人扔到社会上就是祸害。 他们受了秦家的恩情,自然就认为秦为才是他们效忠的头领。 哪怕现在北伐军的都指挥使是狄青,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为才是背后的主人。 可以这么说,一旦秦为有何闪失,这些人绝对会效死命! 不只是收留改造的恩情。 还有就是现状……若没有秦为在前面撑着,他们这些人哪里会有现在的好日子。 一旦秦为没了,他们不出半年就得散伙,然后被朝廷以各种理由分散在各军种,从此湮灭在大宋浩荡的厢军之中。 可现在竟然有人想干掉我们的头领? 头领没了我们咋办? 老子弄死你! 杀气弥漫,庞世英微微皱眉,说道:“淡定点儿,咱们首先要找到那人再说。” 狄青只是效忠秦为。 从他入北伐军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把自己的定位看得很清楚了。 别管什么都指挥使还是教头,在秦为面前,他就是一个小兵。 其他人在他的眼中只是个过客,所以他冷笑道:“买消息就是。” 庞世英觉得这人太粗鲁,“此事要安静些去弄,某想过了,老师这边的仇家主要两批,第一就是定王府;第二就是那帮子权贵……定王府应当不会这么下作,毕竟赵元俨还是要脸面的。” 他看向了赵允让,“小公爷家也是宗室,商郡王府在宗室里地位也不见得就会比定王府差多少,还是小公爷来讲吧。” 按理这是揭人家的短,庞世英是小辈儿不该这么无礼。 可谁让这二人天生就是冤家,逮到机会就要揶揄对方几句。 赵允让却满不在乎的道:“赵元俨有的是手段,手下养了不少的密探奴仆,他若真想刺杀,完全不需要悬赏。” 谢挺最先得意起来,“也就是说,这些人胆子不大,想做点杀人的事也得前思后想……成不了大事?” 庞世英刚想总结一番,可仔细一想,自己的总结虽然文雅了些,但和谢挺的话是一个意思。 于是他有些郁闷。 秦为咬着细竹筒,淡淡的道:“怕个鸟,去,让张勇把咱们的人撒出去,找人问话。” 这是赞同狄青的建议,庞世英有些不满,但还是忍住了。 要学会顾全大局,这是秦为的告诫。 他的倨傲是天生的,但倨傲的人大多不合群,若非是拜了秦为为师,他压根儿都不会有朋友。 所以他听从了这个告诫。 这事儿自然不能让狄青来干,谢挺是个聪明的,马上就兴奋的道:“郎君,出多少钱?” 泼皮们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没钱别想让他们干活。 秦为说道:“钱?那都不是事。” 此刻他浑身上下弥漫着暴发户的气息,张嘴吐出了细竹筒,说道:“只管花用,告诉那些泼皮,谁能给出准确的消息,两千贯!” 两千贯…… 这是一个能让人疯狂的价钱! 而且有秦为这个财神担保,可以预见的是,那些泼皮要发狂了。 你悬赏我一千,我就悬赏你两千。 不就是砸钱么? “老师。” 庞世英劝道:“若是如此,此事定然会广为人知……陛下那边怕是会有些不满。” “没有什么不满!” 秦为想起小朝会时刘娥说等动手了再说。 先开始他还以为刘娥这是和稀泥。 回到家想了想又想,他不禁有些佩服起这位权柄一时的刘太后了。 什么叫‘动手了再说’? 这就是说那些人一定会动手,换句话说,就算他们不动手,这事儿也由不得他们了。 一个字,闹! 现如今的汴梁城太安静了。 安静的让这些权贵以为,老太后没了权利就成了没了牙的老虎,以至于各种跳梁小丑都想跳出来张牙舞爪一番。 现在刘太后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想到这人,秦为就狞笑道:“他们出一千贯,老子就出两千贯,他们出两千老子就出四千!不就是钱么?!砸!用钱砸!把那个杂种砸出来!” 谢挺明白了,起身道:“郎君,那小人这就去散播消息。” 秦为点点头,笑着说道:“某的名头还是值钱的,所以马上去吧。” 谢挺出去了,秦为又道:“狄青!” “秦兄。” 狄青反手一抽佩刀出现在手中,杀气腾腾的模样,若是再来一副盔甲,就和上阵杀敌差不多了。 秦为冷冷一笑,说道:“既然他要悬赏,那咱们就去街上转转,看看那些人可敢动手!” “好!” 狄青握刀的手颤了一下,可见他已经按耐不住了。 …… 初夏的汴梁行人最多。 不热不冷的天气最适合出游,城内道路两边的小摊贩也趁这个时候聚集一时,趁天气好多卖些货物。 等再热些后,那些身娇体弱的都会躲在家里。 有钱人还会找阴凉的郊外去避暑。 汴梁的繁华不只是权贵有钱人,百姓都融入了进去。 各行各业蓬勃发展,每日巨量的交易在这里发生,交易产生巨量的利益,从而会引来一些觊觎的目光。 那些目光产生于阴暗之中,行走于律法之外。 这就是泼皮闲汉。 闲汉是闲汉,泼皮是泼皮。 他们的生活方式很简单,也很粗暴,什么方式来钱最快,他们就去做什么,只要能挣钱,他们不在乎任何法律。 比如说收取商家和小贩的钱,类似于后世收保护费。 这样来钱很轻松,所以他们很清闲。 初夏的气候很舒适,张勇带着谢挺几人在四处传话。 “我家郎君乃是秦为,两千贯,谁能告知背后悬赏那人是谁,我家郎君用两千贯酬!” “两千贯?” 这是第二天下午,酒肆里的十余个泼皮在看着张勇。 大家都知道张勇攀上了秦家如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而且手下还养了一大批能干的泼皮闲汉。 正所谓同行是冤家。 如此势大的张老大竟然也会找同行办事? 那说明这件事儿很棘手。 这些目光有些冰冷,和前面的不同,这些泼皮显得很是彪悍。 大抵是谢挺这两天来见到最彪悍的一批。 为首的泼皮问道:“谁给?” 谢挺淡淡的道:“我家郎君给。” 泼皮头领微笑着,露出了黄色的牙齿,以及一股子恶臭。 “某马上就要。” 张勇的眼睛一亮,说道:“你若是知道就赶紧说……” 然后他突然觉得有些心悸,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抓住了谢挺的手臂。 多年来刺探侦查养成的敏感性格,让他几乎在瞬间就嗅到了危险的来临,这也是他为何坚持要和谢挺一起来的原因。 北伐军的人是很厉害,若是上了战场以一敌十都没有问题。 可这里是市井,不到迫不得已谁都不会去杀人,所以谢挺这些人的作用就小多了,除了打架能用得上,散播消息这种事儿还得专业的人来。 但今天他还是大意了。 几个泼皮堵住了大门,外面的光线被阻拦,酒肆里多了一片阴影。 这些泼皮在狞笑着,他们的手中都拎着大木棍。几根木棍就完全封住了张勇和谢挺的去路。 张勇没有害怕,只是转头笑道:“老谢,今天看你了,打完了某请你喝酒……” “呸,一顿酒就把老子打发了?” 谢挺也从容的看着一群泼皮,笑骂道:“幸亏是某与你来了,否则你老兄可是难逃喽……” “都是一家人嘛。” 张勇是探子,又不是杀手,手下功夫有限。 “哈哈” 谢挺大笑一声,话音未落,他就扑了过去。 木棍在空中舞动,谢挺的速度骤然加快,撞进了泼皮的怀里,然后提膝。 一个有些细微的声音传来,就像是一只鸡蛋被捏碎一样。 那个泼皮的脸瞬间涨红扩大,他的嘴张开,一个凄惨的不像是人类的叫声打破了寂静。 张勇也瞅准时机越过他,随即两根木棍拦腰劈来。 他身手不如谢挺精湛,但多年来练就的反应却是常人不可比的。 猫身游走在人群之中,瞅准机会就来上一下。 屋里被他偷袭的泼皮们苦不堪言。 偏偏他们还没办法,因为谢挺下手太狠了,让他们根本顾不上去抓张勇。 “都给老子住手!” 眼看手下的小弟们就要被团灭了,泼皮老大忽的从后腰抽出一把弓弩。 吱嘎。 弓弩上弦,谢挺下意识就停了手。 他身在北伐军里,那弓弩的声音他太熟悉了。 这正是秦为制造的新式弓弩! 杀伤力可比寻常弓箭强太多了,一旦被射中要害,十死无生! 张勇也被几个泼皮顺势制住,被伺候了几拳后,嘴角冒血很是狼狈。 他狠狠地吐了口血水,“你有胆……玛的,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折在自家造的兵器上……” 谢挺也冷着脸站在原地,“你既能得到这种弓弩,想必军中应该有些关系,说吧,背后那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明知我家郎君身份,还敢来冒险对付我们!” 人的名树的影。 这些年秦为在汴梁可谓是声名赫赫。 尤其是西北、西南两次大战之后,有人得知了秦为的战绩和他铸京观的轶事,私下里都称其为活阎王。 这种人也敢窥觊。 看来这些泼皮的后台也不简单。 “不过是秦家的两条看家狗,弄死你又能如何?” 泼皮老大厌恶的啐了口张勇,冷道:“这几年你张勇在汴梁不是挺威风的么?城南城北的泼皮都让你收入了盔下,咱们兄弟的日子不好过啊!” 原来不只是悬赏,合着还有私仇。 谢挺忽然想破口大骂,他觉得自己是被张勇坑了。 新 446:你让谁滚? 一个汴梁城里名不见经传的小流氓。 忽然就得了天大的机遇。 不仅发了财,还傍上了一个大靠山,从此事业顺遂地位也水涨船高。 这样的人不就是招恨的活靶子么? 大家都是流氓,凭什么你这么好命。 张勇脸色有些冷肃,“兄弟这话张某不明白……都是在这汴梁城讨生活而已,谁比谁高贵?某家郎君对某恩重如山,某自然要以命相报!” “那你就先替你家郎君去死吧。” 流氓头子狞笑一声,拿着弓弩对准了张勇的额头,冷道:“等杀了你,某再去弄死你家郎君,那两千贯……你们留着黄泉路上慢慢花……” 谢挺冷喝一声:“今日我二人若死在这里,某家郎君定会把汴梁城掘地三尺!包括你们背后的靠山一个也跑不掉!有种就来……某在西南铸京观时都没怕,其会惧怕尔等鼠辈?!” 几个泼皮一听京观,手下动作下意识就停了。 其中一人低声道:“大哥,闻言那秦为文武双全,杀人不眨眼……而且极护犊子,外面人都说他是阎罗王……” 这等忌惮而软弱的话让泼皮头子大怒,他一脚踹翻了张勇,说道:“怕个屁,弄死张勇,城南城北就咱们说的算了,况且咱们还有靠山帮衬……关门!” 这是要下手了。 张勇心中苦笑,正准备拼命时却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张勇和谢挺哪儿去了?刚才不是还在前面么……” 谢挺的身体一颤,泪水几乎就奔涌而出。 “郎君……小人在此。” 他不是张勇,这种市井斗殴对他这种正规军来说太丢份儿了。 若是在不小心被几个流氓弄死,那就太冤枉了…… 外面的声音停住了,泼皮头领暴喝道:“弄死他!” 嘭! 刚关上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大门后的泼皮倒在地上。 尘土飞扬中,一个男子出现了,身后是一群人。 秦为看了里面一眼,笑道:“哟!很热闹啊!这是准备开趴体么……什么意思?谁来给老子说说!” 谢挺想动,可架在脖子上的长刀让他动弹不得。 泼皮头领在最前方,身后就是被逼住的张勇。 他看着秦为,冷声道:“你是谁?猛虎帮办事儿,闲杂人赶紧滚!” 这年头的流氓大多没什么文化,建个帮派取名也是虎啊、狗啊、熊啊什么的,反正都是跟动物沾边儿。 秦为笑了笑,“某秦为,你让谁滚?” 啪嗒! 一个泼皮的手一松,木棍落地。 他赶紧捡起木棍,看着有些紧张。 泼皮老大也有些恍惚了,他一咬牙,刀子又逼住了张勇,眯眼道:“某要用此人的性命来换取各退一步,如何?” 说什么胆子大,那只是因为没遇到比自己胆子还大的。 秦为没来时他们还能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厉害。 可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来到眼前,谁能不怕!再说了……这种地位的人,哪怕放个屁都能蹦死他们。 民不与官斗,流氓更要有眼色,才能混得开。 秦为只是笑吟吟的,看似赞同。 泼皮老大心中一松:“这人是你的得力手下吧,既然是个误会……那就各退一步,此后大家不相干可好?” 秦为看了张勇和谢挺一眼,淡淡的道:“若是某不同意呢?” 泼皮头领狞笑道:“那么就同归于尽吧。” “是个好主意!” 秦为微微颔首,很是温文尔雅。 就在泼皮头领暗自得意时,沈安微微摆手。 “动手!” 他竟然敢动手? 没等泼皮老大反应过来,只听得外面嗖嗖一阵弓弩激射的声音,屋内的泼皮无一幸免,全部到底不起。 气氛骤然静谧下来,紧接着就是满屋的哀嚎声。 秦为此刻走进去,屋里除了张勇和谢挺,已经没人能站得起来了。 外面那些看似普通人,纷纷手持弓弩,三人一组十分冷肃,纷纷对准了地上了泼皮。 这些人一看就是杀人的老手,他们甚至摆开了战场上对阵的架势。 这哪里是泼皮打架,分明就是军队屠杀啊! 一个泼皮忍受不住身上的疼痛,刚想挪动一下,就被一只冷箭射穿了大腿。 狄青收了长弓,长刀在手,狞笑着等候命令。 秦为看着眼前一幕,脸色淡然的笑道:“不要喊打喊杀的,这样不好。你俩还站在那儿干啥?不嫌占地方么?” 他很随意的说着,就像是拉家常。 张勇和谢挺笑嘻嘻的走过来,周围几个泼皮只顾着哀嚎,哪里还敢阻拦。 “呸!” 谢挺过来走到那泼皮头领身边,一脚踹翻了他,然后夺过他手中的弓弩。 “真他娘的晦气,竟被几个杂碎给暗算了……” 秦为接过他手中的弓弩,脸色愣了一瞬,忽的狞笑道:“老子造这弓弩,本是给国家抵御外敌用的,没想到转了一圈竟用到我的人身上了,呵呵,好!很好!” “打!” 秦为终于怒了。 忽觉得有种一片真心喂了狗的屈辱。 狄青第一个冲了上来,对着地上的几个泼皮就是一阵拳脚,后面北伐军的十多个厢军也加入进来。 大家全然没有一点儿恃强凌弱的觉悟,对着屋内毫无反抗之力的泼皮一阵猛抽。 “郎君!” 张勇没动手,只是低着头回到秦为身边,脸上有些羞红。 丢人啊! 终日打雁,结果却被家雀儿捉了眼。 “看来你的感觉还是不准。” 秦为说完也加入了战团,一把抓住那个泼皮头领的头发,用力一提,就把他的脑袋提了起来。 “啊!” 泼皮头领的脸仰着,肿大了一圈的脸上全是青紫色。 他透过肿成一条线的眼帘看到了秦为脸上的温和微笑,心中瞬间就慌了。 他有预感,若再不招供,自己今天八成得交代了。 “某认识那人……你得罪不起的人!” “是吗?” 秦为漫不经心的看着那些扎堆防御的泼皮,说道:“谁?哪位郡王?” 泼皮头领笑了一下,然后被扯到了痛处,就龇牙咧嘴的道:“你懂的……” “啪!” 秦为一巴掌扇倒他,然后伸脚踩在了他的脸上。 这种羞辱的动作让泼皮老大热血上涌,叫喊道:“羞辱人算什么好汉子?有种你就弄死某!” 这才是亡命徒,除非生死就在眼前,否则他们不会害怕。 秦为没理他的叫嚣,只是脸色淡然的看着他 “十息!……十息之内不说出来,某会给你交趾人的待遇,让你有生之年体验一把什么叫‘京观’。” 泼皮老大眼神中露出浓浓的恐惧,他嘴唇微动了一下,可还是没说话。 什么叫硬汉,这就是了。 不过在秦为眼中,再硬的汉子也是人,他不屑。 “打断腿,所有人……” 泼皮闻言不禁惊愕。 刚才被弓弩射了,接着又挨了打,现在还要断腿? 这他娘的魔鬼啊! 泼皮们还在惊骇之中,狄青就准备开始了。 “不!” “某错了!某求饶……” “某也错了,错了!” 泼皮们开始仰头无辜的求饶。 “晚了!” 北伐军里的人都不是善男信女,善心和仁慈和他们根本不搭边,他们只知道杀人,然后练习如何杀人。 骨折声纷纷传来,惨叫声是如此的凄厉,外面的人已经被惊动了。 “去报官!” 外面有看热闹的人在惊呼着。 泼皮老大心中暗喜,说道:“此事就此作罢,咱们还算是不打不相识,否则衙差一到……此事你再也无法遮掩,你只是个公爵,那些人能弄死你……” 谢挺搬来了圈椅,秦为坐下,双脚踩在泼皮头领的脸上,在惨叫声中问道:“可愿说了吗?” 泼皮老大的眼神在闪烁着。 他觉得自己低估了秦为的残忍。 秦为伸出手去,身边就有人送来了马鞭。 秦为猛地起身,不再有一句废话,一阵鞭子如雨点儿般落在了泼皮身上。 “太残忍了!” “此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动私刑。” “某看着人面熟……” “是秦为!刚刚升了公爵的那个。” 一队巡检司的军士飞奔而来,作为维护汴梁治安的主力军,他们的反应速度能让后世的某些人羞愧难当。 “住手!” 在这些军士的眼中,此刻的酒肆里就是屠宰场。 那些被打断腿的泼皮们在满地打滚的惨嚎着,那些跪在地上的泼皮们在磕头,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而最惨的就是泼皮老大。 秦为在挥鞭抽打着他,就像是在抽打着一匹不听话的野马。 那泼皮老大身上的衣服都被抽烂了,身上的鞭痕高高肿起,在四处翻滚。 几名军士抽出长刀,怒不可遏的准备制止这场暴行。 “咋了?” 秦为气喘吁吁的停下,回头淡然的看着那军士。 他们都是混迹在市井中的衙差,平日里没少和这些泼皮打交道。 看那泼皮老大刚才有恃无恐的样子,这些人很可能早就沆瀣一气了。 果然,那衙差队正上前就喝道:“都打断手脚了还敢问何事?汴梁何时多了你这个凶徒。报名来。” 秦为喘着粗气甩了甩脖子,淡淡的道:“某秦为。” 新 447:这反映无敌了 叶双愁来了。 仍旧是那张皮包骨头的脸,上面连点儿血色都没有。 都说秦为是阎罗王,若单论面向,秦为在叶双愁面前只能说是小儿科。 这位先不说战绩,就这幅尊容就能止小儿夜啼。 门外的人顿时散了一半,几个孩子都被吓哭了,然后被大人抱着跑。 叶双愁无事周围人的反应,被人簇拥着进了酒肆。 原本还在死扛的泼皮老大一看来人,瞬间就软了。 “我招了,全招!是周航,是他……” 刚才那么多的酷刑加身都没让他吐口,叶双愁刚一照面儿他就怕了。 可见皇城司的名头在汴梁的威慑力有多渗人。 “娘的!刚才早说不好么?累死老子了……看来老子的还是威慑力不够啊……” 秦为笑着看向叶双愁,问道:“周航是谁?” 叶双愁也没想到自己一进来,那人就招供了。 这要是有外人在,还当是他和泼皮商量好的…… 叶双愁淡淡的道:“周航之父乃是当年太宗皇帝的身边人,当年也是立过功劳的,你怎么得罪他了?” 秦为没好气的破口大骂道:“得罪个屁!某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若不是被人悬赏,老子这辈子都不想认识他。” 叶双愁默然道:“此事你不可妄为,这些泼皮交给你处置,至于周航,私下动手可能会引发大乱,你可弹劾他就是了。” 咦? 向来喜欢纠察全城的皇城司,今日竟然不管了? 秦为心中下意识就想到刘太后,又笑着道:“好说,今日多谢了,改日请你喝酒。” 说着他拍了拍叶双愁的肩膀。 第三次了…… 身后几个皇城司的密碟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敢拍叶双愁肩膀而且三次的人,整个汴梁也就只有他了。 叶双愁下意识皱眉,然后不自然的扭了扭肩膀。 “此事与某无关。” 这是个谨慎的,并没有被秦为带进沟里。 他刚才一进门,泼皮就招供了,任谁都会觉得他和此事有关,可他却不愿趟这趟浑水。 事关权贵,哪怕是叶双愁,也不愿轻易招惹。 大宋的律法承前启后,修修补补,还算是齐备。 普通人的纠纷或是案子,自然是要按照律法来处置,但很有大的随机性,得看审案官员的节操和智商。 但权贵却不包含在内。 权贵犯事了,小事没事,大事的话,会直接捅到官家那里去,让他亲自处置。 这时候就能看出来一些问题了。 一般情况下,对权贵的处置都是轻打轻放,最大的惩罚就是冷落,让你渐渐没落下去。 许多人觉得这样的惩罚已经足够了,对权贵来说就是莫大的打击。 可对秦为来说,弹劾远远不够! “这事没完!” 叶双愁才刚走,秦为就吩咐道:“去盯着周航家,盯死了!任何风吹草动也不能放过!” 前脚答应去弹劾,转眼就准备动手。 秦为表现出来的节操让泼皮懊悔不已。 早知道秦为是这等人,他哪里敢自告奋勇的来找茬儿啊! 既然如此,也不能怪我不仁义了,保命要紧啊。 泼皮老大忍着疼通,赶忙道:“贵人息怒,小人全招……前几日周家的管事找到小人,说是让小人盯着张勇和那些传话的人,必要时收拾几个,震慑一番……小人想着事不大,就答应了……” 泼皮头领真的后悔了,所以态度很诚恳。 甚至情到深处还说了那管事喜欢去哪家青楼,喜欢哪个女人等等私密事。 …… 周航四十余岁,身材魁梧,看着不怒自威。 他坐在上首,看着自己的儿子周天说道:“阻止权贵附学国子监,他秦为好不嚣张……呵呵!但他也罪了汴梁的许多权贵,这些权贵……比如说咱们家,平日里看着不打眼,可一旦要对谁动手,那就会让他后悔生在这个世间……秦为就是如此。” 周天眼中多了欢喜,说道:“爹爹,此次没能中举,孩儿被那些人嘲笑了许久,等下次……还有那个梁生,也对秦为恨之入骨!等下我等过了乡试,一定要好好羞辱那秦为一番!” 下次什么的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就算是侥幸过了乡试,全国大才云集的省试在前,周天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可秦为断绝了他们附学国子监的路,让大家少了一个晋升的阶梯,渠先吹嘘自己是大才的权贵子弟们愕然发现不对劲了。 去参加开封府的乡试? 玛的! 那才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 每年几万人的考生,名额却和国子监一样只有不到两百个。 就这种难度的乡试,去了就是受辱。 以前国子监就是他们的退路,所以大家心安理的荒废了学业,以为只要国子监在,他们就能轻松闯过乡试。 可这个希望现在没了。 就在他们准备用送礼之事坑一把秦为的时候,人家反手就是一记绝杀! 都特么的没了! 要说最痛恨秦为的,周天都排不上号。 他只是随波逐流罢了,就算国子监仍旧让他们附学,他也不一定能考上。 但那些原本就有些才学的权贵子弟就不同了,他们是真的恨秦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那种。 原本势在必得的乡试,结果因为秦为一句话就断了。 他们只能与几万人一起争夺那不到两百个名额,这种差距怎能让人冷静。 断人前程,犹如抛人祖坟! 咱们这仇结大了啊! “那些人许诺,只要能让秦为此次灰头土脸,以后你的仕途就不会有半点阻碍,你明白这有多难得吗?” 周家是老牌权贵没错。 但几代帝王的交替下,周家的恩眷早就不剩多少了。 如今赵祯上位。 客气的话还是赏些恩典,不客气的话,周家就只能守着老本混吃等死了。 所以周航才会答应出这个头。 为的就是周家能攀附上那些有权势的权贵,帮周家后代谋一条明亮的未来之路。 可周天却讶然道:“竟然不是真的杀秦为吗?” 他有些遗憾。 年轻人总是觉得一切不过尔尔,杀个人而已,只要不是他杀,那就无非就是消失了,看不见,就不知道怕。 周行摇头苦笑道:“悬赏之事只是个噱头罢了……秦为才将立功,而且背后有王臻、商郡王府,手里还握着司事局这个实权衙门,谁敢真的动他?吓唬吓唬就算了,若真的杀人,陛下会出手的。” 周天有些不愤的道:“可他却派人来查了,还悬赏两千贯要消息,这不是与咱们对着干么?此人如此嚣张,咱家……” 周家和秦家比差远了,若那些人不出手,周家可就倒霉了。 周航笑了起来,说道:“他这是虚张声势罢了,被人悬赏,总要做出些姿态来,否则以后谁还会在乎他?” 这事时门外出现一个下人。 “郎君,那秦为带了北伐军的人进城,拿住了那伙泼皮……” 周航霍然起身,问道:“那泼皮头领呢?” “被拿下了,秦为当众用刑,现场惨不忍睹!” 在大街上用死刑……嚣张啊! 周天气愤的同时,甚至有些羡慕了,然后狠道:“此人如此嚣张,巡检司的人呢?他们没管?” “没管,后来叶双愁来了,咱们不敢靠近,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周航的眸子一冷,笑道:“罢了,不必管。” 下人敬佩的看着自家主人,觉得这等大将风度果真是非常人所能及。 果然是大将的子孙啊! …… 傍晚时分,大相国寺外面热闹非凡。 听闻京中名妓赵雨嫣要来献技,一时间大相国被挤得水泄不通。 周航也有些意动,听闻那赵娘子美若天仙,人间女子无一能及,若不能亲眼见见,实乃平生憾事。 于是周航上街了,全然忘了他身上如今也背着悬赏呢。 而且是秦为亲口下的悬赏令。 只是他觉得这只是吓唬人的,就像他悬赏要弄死秦为一样,不过是噱头而已。 难不成他还真敢动手? 周航走在街巷里,一心盼望着早点见到那位赵娘子,心情大好之下,话也多了起来,“呵,狗屁的悬赏,某就不信他秦为真敢对某如何!” 弄几个泼皮无所谓,秦为的身份摆在那儿,就算被弹劾,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要是弄了权贵…… 周航觉得秦为能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定然不会干这种没脑子的事情。 可他刚走了几步,忽看得前方小巷里火光大亮。 黑暗中的火光让人下意识挡眼。 周航有些恼怒的道:“去看看是谁。” “哪个不长眼的?” 身后几个家仆掐腰上前喝骂。 那些火把被提起来了一些,光亮之中有一年轻人缓缓走了出来。 “可是周公吗?” 这是官称,周航四十多了,被叫一声周公也不算什么,就像后世叫一声大叔一样,都是尊称。 看对方客气,周航便笑道:“正是周某,你是……” 秦为笑了笑没说话,刚准备上前,之间笑容还挂在脸上的周航忽然一个变脸,然后转头就跑。 在场之人包括秦为都被幌了一下。 “这反应,啧啧,无敌了啊!” 秦为也不禁赞了一句。 他并没有追赶,而是环抱着双手站在原地。 周航刚跑到巷口,就见黑暗中又出现了几只火把,十多个北伐军从另一头走了进来,堵住了周航的逃跑路线。 新 448:秦某也是权贵 “打!” 没有废话,秦为率先冲了上去。 紧跟着狄青也冲了上去,速度更快,直接一脚踹到周航的胸口上。 按说周家也算是武将世家,可多年的富贵生活,让这些武将子弟早就没了祖上当初的悍勇,一身肥肉恨不得爬着走。 如此一个混吃等死的权贵二代,自然挡不住这些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 啊! 周航惨叫一声,惊醒了隔壁两个正在接生意的暗门。 接着就是一阵的拳打脚踢。 “住手!” 远处的黑暗中,叶双愁像个暗夜里的鬼魂,飘忽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皇城司的密碟。 可见周航家周围也是有皇城司的人监视,叶双愁这才会如此快速的出现在这里。 “叶都知救命!” 周航也看到了叶双愁,眼中一喜就开始喊救命。 砰! 可惜他的希望被沈安一拳打掉了。 这一拳直接打断了他的鼻梁骨,鼻血狂喷中,他看到了叶双愁的脸变得铁青。 呯! 又一拳,这一拳打在了周航的印堂上。 人的重心很难解释,但印堂挨了一拳后,哪怕再健硕的人,也会有短暂的失神,然后重心不稳轰然倒地。 秦为并没有因此停手,反而接着抬起右脚,满脸狰狞的踩了下去。 “放肆!” 叶双愁的身体骤然加速,伸手就要去抓秦为的脖领子。 边上的狄青悍然抽刀斜劈。 这一刀很是凌厉,若他非要抓住秦为,那必定也会伤到自己。 叶双愁只有临时变招,变爪为掌向右一挥,重重的劈向狄青的手腕。 按照正常的比武,这一掌必定是要后退格挡的,以免伤及自己。 可狄青却没有丝毫反应,反而直接向前扑去。 他要用胳膊去挡叶双愁的这一击。 受伤是必然的,可狄青只要挡住这一击,反手就能一刀切下叶双愁的右手,这也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一股惨烈的气息却笼罩住了叶双愁。 这就是沙场的招数,压根没想着防御,倾力一击,不是你死就是老子活! 叶双愁的功夫自然不用多说,整个汴梁也没几个能在他手里讨到好的。 可面对这种以命搏命的打法也没辙,只得全力避开。 他刚站稳,就见秦为的脚已经踩住了周航的小腿。 叶双愁赶忙喝道:“秦为,你敢!” 咔! 秦为理都没理他,直接一脚踩下去。 周航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的,不敢相信的看着变形的小腿,眼珠子都瞪圆了。 “啊……” 一声惨烈的哀嚎后,他重重的倒了下去,人已经晕厥。 这种人也就口头上的装逼,真要来狠得,他比谁都怂。 叶双愁阻拦不成,冷眼看着他,怒道:“秦为,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吗?胆大妄为!你这是在找死!” 当街踩断一位权贵的腿,这种事儿大宋立国至今都没有发生过。 可以预见的是。 明日的汴梁城应该会是一场激烈的腥风血雨。 秦为猛地回身,无惧也的眼神,怒道:“那他悬赏时是什么?难不成某就要眼睁睁等着他派人来暗杀某,某却不能有丝毫反抗?这是什么道理!” 叶双愁的眸子闪烁着。 悬赏的事儿皇城司早就知道,可他更知道,周航这种行为不过就是恐吓居多而已。 他不敢对秦为下死手,就像大家以为秦为不敢对周航下死手一样。 “凭什么?” 可现在秦为却发飙了。 “凭什么他能无缘无故的欺负秦某,而某只能忍着?凭什么他能悬赏,某却不能动他?难道非要等到被他弄死,秦某才能反抗吗?那这还有什么意义?” 挨了打不还手,这不是秦为的作风。 他历来都是睚眦必报的,这一点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只不过这些年的成就,让大家有些忘了他原本的秉性,觉得秦家现在好歹也是权贵了,而且有了地位。 这样的人不是应该要几分脸面的么? 可秦为却从不觉得身份地位有什么变化,他依旧我行我素,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人的秉性脾气千奇百怪,但大抵的规则是要遵守的。 而规矩分为明规矩和暗规矩。 权贵之间的争斗大多在手下之间的碰撞来完成,根本没有可能像现在这样,拳拳到肉的斗殴。 这哪里是权贵,权贵的面子可比挨打重要多了。 就比如说那群故意找茬的泼皮。 在叶双愁看来,这种潜规则下,秦为大抵就是派人将这些泼皮弄到手里,找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做掉。 他解了气,对方丢了脸面,这也就行了。 大不了以后找机会,再在别的地方使些手段,让这周航吃上几次暗亏,丢几次脸,该有的面子也就回来了。 他不怀疑秦为的手段。 能在二十出头就位极人臣的,若说他是个棒槌,那才是笑话。 自从秦为入朝以来,使过的手段没有以前也有八百了,悄声无息的扳倒一个小权贵,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可叶双愁没想到的是,秦为压根就想用潜规则的手段,而是直接挑明了! “你会倒霉的……” 叶双愁目光幽森的看着他。 “他们能动手,老子为何不能?他们是权贵,秦某也是权贵!陛下钦封的平阳县公,难道就比别人矮一头么?” 这话有点儿胡搅蛮缠了。 不过叶双愁却不能说什么。 是啊,对方是老牌权贵没错,但秦家也是新晋的权贵,按理说双方的地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为何要区别对待呢? 秦为冷笑一声:“就因为他们势力大,抱团在一起的人多,所以某就要怕他们么?所有就要受他们欺凌么?呵呵!一群趴在大宋身上吸血的蚂蟥,或许人人都怕他们,可老子不怕!” 说着,秦为上前一步,狠狠地啐了一口。 “秦某不是弑杀之人,但也绝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他们不惹某,某自然懒得搭理他们,但谁若是惹上了秦某,那……秦某拼劲所有也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叶双愁悚然而惊。 他看着咆哮的秦为,恍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群臣都觉得他只是个有手段城府的愣头青,可大家还是低估了他。 按照正常人的理解 秦为现在已经在上升的通道里快步行走,前有陛下陛下的宠信,后有王臻帮他斩除荆棘,这样的背景下,他最该做的就是快速融入其中。 “如你所说,秦家如今也是权贵,自然要和这些权贵融入一起,以后的前程自是一片坦途……你为了什么?” 叶双愁真的不理解,与权贵作对有什么好处? “你这是在自寻麻烦,那些权贵会成为你的对手,会在以后给你使绊子,你不怕吗?” 秦为昂首看着前方,冷冷的道:“一群食腐动物!秦某岂会与这等人为伍?他们有什么手段尽可以使出来,阴的、阳的,秦某奉陪到底!这汴梁城不小,秦某走到今天也不是靠泥捏的,不信邪的大可来试试!” “啊……” 昏厥中的周航又被疼醒了。 秦为看了眼他,又冲叶双愁微微额首,道:“此事某做了就是做了,而且并未后悔,你大可详情禀报就是,若是陛下怪罪,秦某绝无怨言!” “走。” 他说完转身就走。 越过周航身边时,周航原本哀嚎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脸惶恐的搂住了自己那条好腿。 这就是秦某的反击,可凌厉吗? 秦为冷笑看了他一眼,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远去,也带走了大部分光线。 周航趴在地上,喘息道:“叶都知,老夫,求陛下做主……啊……求陛下做主!” 骨折的痛苦真的很煎熬,周航又是身娇体贵之辈,所以惨叫声格外的渗人。 叶双愁看了他的小腿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周航的小腿腿骨变形的几乎成了九十度。 在没有现代医学的定位辅助情况下,周航的后半辈子铁定是要和拐杖为伴了。 叶双愁回身往外走,看着前方的幽暗,说道:“秦为才立功……而且是大功,一个平阳县公不够……” 这声音低微,只有他自己听到。 黑暗空旷的巷道里,只留下周航一人挣扎着喊道:“救命……” 他带来的人都躺下了,此刻他必须要自救,否则他的小腿估摸着就废掉了。 声嘶力竭的呼喊下,终于引来了几个路人的关注。 “哟!这不是周公吗?” 微光再现,那脚步声就像是战鼓,一声声敲打着周航的心脏。 他眯眼看过去,就看到了几个蒙面人。 这几个蒙面人的模样很是可笑,脸上带着一个不那么何事的头套,可他们眼中的狰狞却让人心惊。 周航惶然打了个哆嗦,他有种预感,这些人不是来救他的。 “你们要做什么?某是周航……某的父亲当年是太宗皇帝的亲信……” 那些蒙面人背着手,此刻缓缓把手拿到身前,手中的木棍粗大。 “你们要做什么?救命……救命啊!” 几个蒙面人挥舞着大棍抽打着,等他们气喘吁吁停下时,周航的另一条腿也成了废品。 其中一个蒙面人喘着气道:“郎君说要打断他三条腿……可人只有两条腿……哪里来的第三条?” 另一人桀桀笑道:“中间那条……用脚踩……” …… “最好是李元昊被那些权贵赶下台,到时候西夏定然内乱处处烽烟……可秦为又说李元昊没那么简单,这肯定是西夏人的阴谋,可他们如此做能得到什么呢?难不成他们还想主动攻打我大宋么?” 赵祯在吃卤羊蹄。 羊蹄肉劲道入味儿,再来上一小口暖冬,喉咙里火辣辣的,就像爆炸了一样,怎一个满足了得。 郭皇后坐在边上给他斟酒,她左手挽着袖子,右手执壶,酒水倾倒出一条水线,发出汩汩的声音。 这是二人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刻。 没有了跋扈嫉妒的郭皇后娇艳动人,让人不自觉的食指大动。 她抿嘴轻笑道:“听闻李元昊才不过十五六岁,能有多少本事。” “但他是正统。” 赵祯拿起酒杯,缓缓道:“莫要小看了这个正统,朕刚继位之时母后霸权不放,可依然不对我下手,这不仅是因为母子间的情分,还有就是朕乃真宗皇帝嫡子,只要这江山还是大宋的,那些臣子就会出手,这便是正统。” 大宋的母鸡会打鸣,也就是牝鸡司晨。 最厉害的一个自然就是真宗的皇后刘娥。 刘娥当年堪称是武则天第二,手段了得,真宗一驾崩,大宋就落入了她的手中,几番出手,大局已然在握。 那时候有人上书,建议刘娥行武后之事,也就是改朝换代。 而且提这个建议的还不止一人,大部分官员都在左右摇摆,除了宗室权贵,朝中各方都在谋划。 那几年的赵祯在干什么? 他在瑟瑟发抖。 死死地抓住吕夷简、晏殊等人,生怕连他们也倒戈了。 所以无论这些人当初真实想法如何,赵祯也只能依仗他们,不敢有丝毫的质疑,否则他很可能就会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也幸亏老赵家的这个正统之名。 那些士大夫看准了赵家王朝的手段,所以左右权衡之下,觉得只有赵家坐江山,他们才能生活的更好。 这才是这些人支持赵祯夺权的真正原因。 又‘与士大夫共天下’和‘不杀士大夫’的赵家祖训在。 天下士族都会支持赵祯,不为别的,就为赵家人能让他们的利益更大化。 所以刘娥思虑再三也没敢谋逆。 但直至死之前,刘娥都紧紧的握着权柄,没给赵祯一丝机会,直到朝中的局势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赵祯在秦为的建议下,一力压下了那些抨击刘娥的不好声音。 这倒是让刘娥这个太后坐蜡了……皇帝主动让权给太后,这种事儿满天下也只有赵祯能干得出来了。 刘娥的口碑一夜之间落千丈。 是要死后的名声还是要眼前的权利,刘娥只能选择后者,她不怕名声,可刘家却怕,刘家的后人更怕。 如此,皇权逐渐回流到了赵祯手中,才有了今天这种局面。 新 449:第三条腿 想来赵祯也是够可怜的。 这么多年来都对自己的生母一无所知,一心将刘娥当做了亲娘,尤其是这个亲娘还夺了该属于自己的权利。 真是让人惆怅无奈啊! 赵祯心中涌起一丝伤感,随即渐渐消散。 事情已然发生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巩固自己手中的权利,只要他能稳住现有的局面,等到刘娥百年之后,这个大宋依旧还是他的。 他看了郭皇后一眼,心中在想着这个女人的手段。 善妒、跋扈、乖张……却少了心计。 这种人用外人的话来说就是——二百五。 她肯定不会成为刘娥,郭皇后没这个本事,更没这个魄力。 但万一皇帝早逝,皇后垂怜……让一个这样的人来掌权,那大宋还不如交给刘娥,至少在能力方面,刘娥要甩郭皇后几万条街了。 “正统?” 还不知道自己被鄙视了的郭皇后笑道:“那就好,有这个正统在,那些乱臣贼子就不敢动手……” 这话聪明人听来就是一语双关。 可从郭皇后口中说出来,她大抵是想不到这个层面的…… 赵祯在盯着她的眼睛看,然后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他抬头见了叶双愁,就问道:“可是有事?” 叶双愁原先准备了不少言辞,可见到赵祯后,又忽得将之前所准备的全部作废。 他略微斟酌了一下,才道:“不下,背后悬赏一千贯买秦为之命的那人,找到了……” “是谁?” 赵祯缓缓抬头,眼中凌厉的冷芒一闪而过。 陛下长大了,帝王该有的气势和威严他一点不差,他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位合格的皇帝。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闪过这个念头,郭皇后的眼中更是多了欣喜之色。 母凭子贵、妻凭夫贵! 赵祯的权利越大,作为皇后的她的权利也会越大,这本来就是相互的。 叶双愁说道:“是周航。” “是他?马上命人捉拿……” 赵祯面色微寒,又忽的冷静下来,说道:“算了,拿了周航那些人肯定会闹腾,不吓人却恶心人……申饬!你亲自去……” 他也很想弄这些权贵一次,好让他们安稳一些,分清楚在大宋谁是老大。 可转眼又想到刚才…… 这些人虽然可恶,但在皇权没有稳固之前,他还不能翻脸,至少不能闹翻。 叶双愁却冷冷的道:“陛下,秦为已经先动手了,他在小巷里埋伏了周航,并打断了他一条腿。” 想起秦为在那巷子里的那副狰狞模样,叶双愁依旧有些不适应。 倒不是因为被秦为落了面子。 而是他监控汴梁多年,从未见过这等肆无忌惮的年轻人! 不。 秦为不只是肆无忌惮,简直就是疯子。 他全然不把前程未来当回事儿,哪怕就要娶亲,秦家马上就会成为家族,他也还不在乎,依旧睚眦必报。 郭皇后更是惊呼道:“什么?!这人太大胆了……他……他竟然敢打残权贵,陛下,明日会有麻烦,那些权贵不会轻饶了他。” 周航虽然比不上赵允让这些宗室权贵,但也是世袭的爵位。 在汴梁,这些世袭的家族有很多,他们没有多少权利,但不缺地位和手段,所以大家很自然的就会联合到一起,来抵御那些有权势的朝堂势力。 众人都在震惊于秦为的大胆,赵祯却定定的看着虚空,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微,像是自嘲,又像是冷笑,但却让人感觉他有些爽快。 这时候你还笑个啥? 那秦为可是闯下大祸了啊,若不能妥善处置,少不得就是一场乱事。 郭皇后还以为赵祯这时喝酒喝多了失心疯,便赶忙道:“快去叫了御医来!快去!” “叫什么御医?朕好得很……” 赵祯停住了笑声,说道:“此事不管,等明日再看!” 他摆摆手,直接定了这件事儿的基调。 叶双愁等人只好告退。 郭皇后却觉得这个丈夫怕是刚当几年皇帝,还没经验,就劝道:“陛下,若那些人真的闹起来,宗室也会不安生,秦为又是个胆大的,他手中有北伐军,那些权贵又有不少势力,这若是针对起来……大乱啊!” 不过郭皇后并认为秦为能占到上风。 她觉得秦为此刻就是垂死挣扎,破罐子破摔了。 郭家也是权贵,所以郭皇后太了解这些人的手段了。 等那些权贵真的发了疯,弄死秦为也是分分钟的事儿,真到了那时,陛下会生气的吧? 她觉得应当会。 赵祯留恋的看了那盘卤羊蹄。 他还想吃,可皇家的规矩让他不能暴饮暴食,否则就是对江山社稷不负责任,又要有人哔哔了。 他叹了口气起身道:“等着看吧,朕不知那些权贵会如何……他们的祖辈都是功臣,许多还是代代相传的世家,这些人……” 他走了出去,郭皇后也跟在后面落后两步距离。 夜空清朗,繁星点点。 夫妻二人少有的平静,赵祯很享受这种感觉。 有时候他也想过,若郭皇后能不那么跋扈,再少一点嫉妒之心,那么后宫该会很太平吧? 可。 他回头莫名看了眼娇艳如花的皇后。 她才十八岁,正是少女娇嗔的年纪,你让她做个不嫉不妒的雍容贵妇,每天笑呵呵看自己临幸那些妃嫔,这怕是有些不现实。 想到了这些,赵祯又觉得郭皇后有些可爱了。 至少她不像刘娥那样心思深沉,也不像前朝那些皇后一上位后就暮气沉沉的。 她很真实。 走着走着,赵祯的话也多了起来,就像一个给自己妻子倾诉心扉的普通丈夫。 “天地至大,朕在此刻却觉得渺小……” “朕想看看那些权贵的举动,秦为当初问那些文官可还是男人,那东西可还在?文官们被他激得上了战场,拿起了刀!朕想看看这些权贵……他们的那东西可也还在……” 陛下竟然说出了这等粗俗的话? 郭皇后听得目瞪口呆,却心中隐隐欢喜。 她是官宦出身,从小锦衣玉食的养着,粗俗这种东西从来和她都不沾边,或许在她认为,骂句脏话就已经算是惊世骇俗的大事了。 而赵祯更是以仁慈宽容为名。 二人成亲之后,虽说地位尊荣,可皇家毕竟没感情,或者说很难有真的感情。 那种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让人羡慕的同时却少了烟火气。 夫妻之间只剩下了客气和尊敬,却少了真是和情感。 所以当赵祯忽然变了模样后,郭皇后却没有厌恶,反而觉得这样的赵祯才是真实的,才是有血有肉的夫君。 …… 这边秦为刚回到家中。 却见赵允让正蹲在大门口等他,心中不禁一暖,笑道:“来了不进家,在这儿蹲着作甚?给人看了还当是秦家没有礼数,让堂堂小公爷在门外等。” 赵允让见到他后的眼中多了光彩,然后满不在乎的道:“这有什么的,某刚才来了,又想到家中只有嫂夫人在家,你还未成婚,未婚妻就住在了家里,若我贸然进去,怕传言不好听。” 刘姝尚未成亲就做了秦家的主母,一手接过秦家大权。 这在外人看来,除了羡慕还有不少揶揄。 少不得就是那些礼数、规矩之类的东西,秦为不在乎,可架不住被人传闲话。 秦为笑着和他走了进去,却发现大门另一边竟然还蹲着一个人。 却是庞世英。 秦为顿时哭笑不得,“你俩……以后若是没事儿干了,可以去给人家做门童去。” 一边一个,你俩镇宅呢? 庞世英却很是淡定的道:“家里来亲戚了,我在家不舒服,所以就出来转转。” 庞家还有亲戚么? 秦为有些想笑……自从庞家出了个天才后,亲戚们就很少来往了,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庞世英小朋友的情商简直让人捉急。 恐怕没有哪个人会喜欢一个句句戳人肺管子的亲戚…… 大家进了门,刘姝让吴妈去泡了茶,然后回了后院。 几人则是去了书房。 “周航被打断了一条腿,痛快!” 庞世英打开折扇扇动了几下,说道:“如此……虽然会有些纷争,不过还能掌控,老师有大功在身,陛下不会重罚。” 赵允让也点点头,“活该,是他悬赏在前,打断一条腿都是轻的。” 狄青却在边上冷道:“太轻了些,若是某,定然还要打断他的另一条腿。” “太残忍了吧……” 赵允让和庞世英少有的对视一眼,二人出奇的达成了一次默契。 这俩人都属于那种阴损蔫坏的,还都喜欢背后坑人,然后还不被发现的那种。 庞世英正准备说话。 秦为没好气的摆摆手说道:“不必去了。” “如何?” “某离开后,听说那周航又被一群人围殴了,可能是以前的仇家吧……三条腿全断,这回不用你们操心了。” 三条腿? 赵允让一怔,然后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笑声很大,狄青干咳道:“后院女眷怕是要睡了,你小声些。” 庞世英年纪小,但却很聪明,马上就明白了第三条腿是什么意思。 “什么人干的?特别是……废掉了呀!” 秦为一脸无辜的道:“不知道,某当时就打断了他一条腿,然后就回来了,后面和某没关系啊!” “那会是谁?” “管他是谁,周航平日里横行霸道,仇家肯定不止一个。” 新 450:风高杀人夜 仇家多到了一定程度,很多时候报复就是看运气了,谁运气不少谁就倒霉。 反正那么多仇家,弄死谁都不冤枉。 庞世英笑了几声后,又忽的面色一变,问道:“先生,如此……事情可大了吗,那些权贵可会动手?” 赵允让也想到了这个,他看着夜空,觉得处处都是杀机。 “必定会的,既然周航是被他们推出来动手的,那些人就不会袖手旁观,否则今后还有谁会愿意做事……联盟顷刻间就会瓦解。”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啊!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就比如上次赵允让出手要帮本家那孩子解决赌场之事一样。 大家都是一口锅里吃饭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样日子才能长久,出了事儿自然要有人站出来解决。 否则以后谁还会与你为伍? 狄青后知后觉的道:“他们真敢动手?” 赵允让冷冷的道:“若是能齐心协力,那他们就敢,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们虽不见得有这种魄力,但弄一个县公还是不怕的。” 权贵们聚力后,那股力量连赵祯都不敢轻视。 你以为历代王朝的颠覆是因为什么,除了利益还是利益! 真以为几个流民喊几句口号,再拉拢几个吃不上饭的百姓就能把王朝颠覆了?那是做梦。 背后没有权贵世家支持,没有庞大的基础做支撑,谁能颠覆王朝? 中华上下五千年,除了那家姓朱的,其余没有例外! 所以一旦他们来报复,那就是狂风暴雨。 只要不死人,这事儿估摸着就会被压下去,甚至就算死了人,只要不是大人物,这件事儿也没什么可怕的。 秦为不算什么大人物,充其量就是个中等人物。 弄死他固然会有麻烦,但只要权贵们齐心协力,赵祯不见得就敢鱼死网破,现在的他还没那个实力。 秦为不知道赵祯在看着这出戏,但他却很是淡定的道:“那群没卵的货色不敢,他们安逸的时间太久了,不敢拼死……” 庞世英却道:“但他们却不会无动于衷,权贵之所以势大,就是因为他们不断的联姻、联盟、联合……若他们什么都不做,势力就会动摇。” 战略上藐视对手。 可战术上要重视对手……秦为嘴上说的轻松,可稍后便让北伐军悄悄进了城,之后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秦为就坐在正堂里。 正堂里点了一支蜡烛,外面的风不时吹进来,烛光摇曳,照的人的脸晦暗不明。 赵允让并未紧张,他握着一把菜刀,神经质的挥舞了几下,然后又探头看了看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狄青环抱着双手靠在门边的柱子上,他的精神有些不大集中,不停抚摸这手中的长刀,眼神时不时的就会恍惚几下。 他在想那个女人…… 该死的! 我不该想她! 她不值当我想她! 那女人不过就是一个卖货女郎,看她高盘起来的发髻,应该是嫁过人的,这样的人就算合离了,也没多少人会真心娶她。 他虽然不觉得自己多么高贵,可也知道门不当户不对,若是娶了那女子,今后的仕途恐怕就难了。 所以,他要忘记…… 可那张不算是美丽的脸却在脑海里不停的出现。 他觉得有些烦躁,就拉扯了一下胸襟。 咚! 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像是有人跺脚,又像是有人捶门。 正在打瞌睡的庞世英猛地抬头,啊了一声问道:“来了?” 这里就他年纪最小,又是从小读书,武力值基本为零,若真遇上了刺客,他连一击之力都没有。 可他却没有害怕,反而很兴奋。 活了十五年,他第一次这么疯狂过。 “坐下。” 秦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别担心这些,他们打不进来,某在汴梁经营多年,外人不知如何,某却不想瞒你们……若是某想,现在就能让汴梁城变成战乱之地!” 赵允让打个哈欠,心大的问道:“这办不到吧?” 秦为笑了笑,眼中有利芒闪过,“北伐军虽然只有三百人,但若是夜袭斩首,殿前司的那几个都指挥谁都跑不掉!再然后就是朝中几个宰辅,还有宗室之人……某只要控制住这些人,汴梁必乱!” “还有张勇那些人……” 秦为冷冷道:“刺杀、打探、散播谣言,若顺利的话,他们可以进宫!到时……皇城司分身乏术,只能先保陛下,汴梁就成了一个没有眼睛的瞎子!” 赵允让打个寒颤,说道:“陛下不会如此的……” 他觉得赵祯不会动秦为,很坚定的想法。 不只是因为幼时的情谊,还有就是这些年赵祯的所作所为,让人很难将他与心狠手辣联系到一起。 可秦为却是来自于后世,他看看遍了二十四史,自然明白帝王这种生物,他们从来不缺残忍。 赵祯或许优柔寡断了些,但他说到底是帝王,权利在手他便可翻云覆雨,一切皆有可能! 若是赵祯想对付他,那估摸着汴梁城得毁了。 你可敢吗? 秦家有个两库房。 一个是存放金银珠宝钱财古董的,还有一个里面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可却任何人都不给进去。 秦家除了刘姝知道里面是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 那里有秦为的最后退路。 那些威力巨大的黑火药他早就提炼出来了,可却迟迟没有拿出来。 火药作坊那边至今还在研究普通火药,虽然威力也很大,但与黑火药比起来,那就是炮仗和导弹的区别。 老子也不是善茬! 不管谁想对付我,都得做好崩掉门牙的准备。 赵允让一怔,然后大大咧咧的道:“你放心好了,陛下定然不会对你下手,若真有这一天,某拼了一府的前程,也要和你一起讨个说法!” 一个姓赵的说要陪一个姓秦的向赵家王朝讨说法。 这话也就赵允让说得出来了。 秦为这话近乎于谋反,可他却依旧不在意,这等人就是最好的朋友,或者说是兄弟,他们之间超越了立场。 秦为看了他一眼,心中微暖。 罢了,哥以后一定帮你把那皇位弄来耍耍,让你家儿孙也享受一下这九五之尊的感觉。 一阵脚步声传来,很轻微,还有一个鼻子哼叫的声音。 秦为的眼中多了厉色,说道:“来了。” 黑暗中,乔风单手拎着一个黑衣人进来了。 黑衣人被捆了个结实,嘴也被堵住了。 这人见到秦为后,眼中多了欢喜,挣扎的越发的激烈了。 乔风单手拎着他很是轻松,说道:“郎君,方才这人从后院翻了进来,正好被兄弟们守个正着,有个兄弟下意识出手,结果砍断了他的跟腱……” 秦为看了这人的脚后跟一眼,果然是血迹斑斑。 庞世英冷冷的道:“拷打要口供。” “问个屁,直接弄死他!” 赵允让不是针对谁,只是很自然的说了这句话。 庞世英有些脸色不悦,本来就孤傲的他,被人撅了自然不爽。 赵允让却没好气的道:“你不懂这些!他们既然选择了在夜间来,就是不想见光,大家来一次暗战,谁伤谁死谁活该……” 这就是权贵们的手段。 他们不敢弄死沈安,却也不屑于再去赵祯那儿告状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程度,就算赵祯受理了此事,也不会重罚秦为的,更别提对秦为用刑了。 可秦为却打断了周航所有的腿,让他成了废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就是他们的反击,只有这样才能出了这口恶气,才能保住权贵的脸面。 秦为的眼中也多了杀机,“弄死他!” “呜呜呜……” 这人的瞳孔几乎缩小成了一点,惊恐的挣扎着。 乔风伸手捏住他的咽喉,略一发力,众人就听到了噗的一声,那人眼中的神彩渐渐消散。 庞世英的脸上却多了兴奋之色。 少年人不知生命的厚重,总觉得死亡不过尔尔。 他脸色潮红的看着秦为,说道:“先生,可还有人敢进来?” 秦为没理他,对边上的段玉交代道:“把这具尸骸吊在墙外,老子今晚要看看他们有多少人命来填!” 赵允让显得有些紧张。 他虽然主张杀了此人,但真看到人死了,还是有些恐惧。 可这是人命啊! 秦为正看着外面的夜空,目光冰冷。 “今夜老子要让那些人胆寒!” …… 汴梁是一座不夜城。 许多生意都是彻夜经营,有些甚至是通宵达旦,即便是深夜也不缺热闹。 古人云:良辰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人生苦短,应及时行乐。 这就是大宋的繁华,这就是汴梁的热闹。 不过此刻的甜水巷却不一样,这里是内城住宅区,不是土生土长的汴梁人,就是有钱有势的贵人。 所以夜间很安静。 巷子里,几个黑影静静的站着。 秦家的墙头上突然多了个什么东西,几个黑影屏住呼吸,然后往墙边靠去。 一个人形的东西僵硬的从墙头翻出来,然后重重的坠了下去,可那人形的黑影最终却没落地,就悬挂在半空之中,还在来回摆荡着。 这是人! 一股子凉意从几个黑影的脊背处升起。 看着黑影没有一点挣扎和声音,这是……死了? 几个人没想到夜探秦家竟然是这个结局,他们悄然聚在一起,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 新 451:时代的先驱者 沉默一阵后。 几个黑影悄然回身,然后潜入了夜色之中。 一个黑影无意中抬头,就看到了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北伐军,正在往下扑,就厉声道:“救……” 几个北伐军重重的扑了下来,半空中就拧断了他的脖子。 甜水巷外,皇城司的两个密探在等候着。 他们是官方身份,自然不担心安全,所以大大咧咧的站在光亮处,手中拎着炸鹌鹑在啃。 “那些人会不会纵火?” “天知道,不过秦家今夜有北伐军在,想来就算是被纵火也能灭了。” 两个密探在外面蹲了两个时辰,直至夜露打湿了身上的衣裳,这才从打盹状态醒来。 “咦!他们还没出来?” “不知道,刚才迷迷糊糊的,不过他们若是出来肯定有动静。” “难不成他们真潜入秦家刺杀了?” 秦家的安保连皇城司都为之叹服。 所以密碟不相信,这些权贵派来的杀手能在悄无声息中潜入秦家杀人,而且这么长时间…… 一个密探起身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觉得身后像是有个人似的,就缓缓回头…… 就在他的身侧,此刻一个黑衣人静静的站着。 这个黑衣人的双眸黯淡,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 这些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人的脑袋竟然是垂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死人……” 人在骤然遇到恐惧之事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躲避。 两个密探的都是猛地蹦跳了起来,弹跳高度大抵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次做到。 此刻晨光熹微,微光中,五个黑衣人静静的靠在墙上,默不作声。 他们的肌肤惨白,双眸无神。 五个杀手潜入秦家的杀手一个不少,全部被挂在了墙头上。 …… “这是给叶双愁的贺礼!” 秦为在吃早餐,一大碗豆腐脑,再配上两个刚蒸好的羊肉汤包。 狄青一夜未睡依旧精神抖索。 他喝了一口豆腐脑,身体一个激灵,问道:“秦兄,叶双愁招惹你了?上次某看他挺给面子的。” 上次叶双愁在暗巷里阻止秦为殴打周航,最后无功而返却没有报复。 这在狄青这种直男的思想中认为,就是够意思的表现。 秦为看了一眼还在拌嘴的两个小子,说道:“叶双愁早知道周航的事,可他并未管,某估摸着他都没禀告给陛下,这是在坐视……他的目的是什么?” 正在和赵允让低声说话的庞世英抬头道:“先生,叶双愁是皇家鹰犬,自然对那些权贵没多少好感,所以想看着咱们和权贵两败俱伤!” 秦为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然后说道:“少年人少摆弄阴谋诡计。” 人才聪明了会被天妒。 这种人一般没有好下场,不是被人忌惮弄死,就是被老天直接收了。 庞世英却撇撇嘴说道:“先生,那学生说的可对?” 秦为无奈的点点头,道:“对了一半,叶双愁是想看看某会如何反击,但他却不是那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人,他和你一样都是高傲的人……” 高傲的人一般都会用实力说话,他们从不屑于什么背后偷袭。 庞世英秒懂,却依旧坚持道:“他?不过是只比较听话的鹰犬而已,功夫或许不俗,但人却不见得如何。” 这是聪明人的傲然,他们说话从不考虑旁人的感受。 甚至在他们眼里,平凡的人都不配发光,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了。 秦为没理他,只是淡淡道:“他是想看看某是个怎样的人,以为某会退让,现在……他看到了!” 从赵允让他的眼中看到了狰狞。 叶双愁你这个蠢货。 你自认高傲,就觉得别人都是怂包,可秦为是那种怂人吗? …… 两个密探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回到了皇城司,找到了刚起床的叶双愁。 叶双愁审了一夜的辽奸,只睡了两个时辰,人看着有些木然。 他正在穿衣,一身伤疤配上那一副瘦如骨架的身体,让人不自觉的就会想到地狱而来的骷髅。 “说话。” 他系上腰带,缓缓回身。 “都知,昨夜去甜水巷的那些人进入秦家两个时辰后,全被杀了……小人以为他们早就被得手了,就在那里打了个盹……” 两个密探低头请罪。 叶双愁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走出房间,门外有人等候。 “都知,早饭有汤饼和羊肉……” 作为皇城司的老大,叶双愁拥有许多资源,比如说饮食上的,生活条件自然要比普通人好很多。 不过他却很少在吃食上挑剔。 他站在台阶下,幽幽的道:“这二人,每人二十鞭,少一鞭子,就去死吧。” 里面跟出来的两个密探闻言大喜,急忙跪下道:“多谢都知手下留情。” 叶双愁看了眼端过来的饭食,刚想身后,又摇摇头道:“去秦记买份豆腐脑回来,汤包也买些……” 向来不苛求食物的皇城司都知,今日却例外了。 “是!” 手下人愣了少许,赶忙去了。 叶双愁转身抬头看一眼渐渐明亮的东方,冷冷的道:“下手太狠了些,比皇城司还狠,这样的人以后还是少招惹。” 他一路进了宫中,此刻赵祯正在和宰辅们议事,所以得等通报。 说不说? 叶双愁只是想了一下,就下定了决心。 某是官家的人,没必要为别人遮掩什么! 进了殿内,行礼。 赵祯脸色顿时严肃起来,问道:“何事?” 除非是大事,否则叶双愁不会来打扰朝会。 叶双愁躬身说道:“陛下,昨夜有人趁夜对秦为家下手……” 他们果然下手了! 嚣张! 跋扈! 连皇帝信赖的臣子都敢下手,这些人简直不把皇家看在眼里! 赵祯的面上多了铁青,“秦家如何?听说秦家暗卫不少,想来那些人占不了多少便宜,可就怕秦为不当回事儿,掉以轻心可就……” 他关心了秦为,却没问是谁下的手,这个很微妙。 叶双愁眉眼微动,然后说道:“秦家如何不得而知,皇城司的密碟都在暗处,不好直接上门……不过昨夜那些动手的人都死了。五个人全都被弄断了脖子,然后被吊在院墙外,皇城司的密碟发现以后人早就死透了……陛下恕罪、臣失职了。” 被人把尸骸吊在了墙上,结果皇城司的人都没发现,这两个密碟堪称是废物。 可偏偏这来那个废物又是他亲自派出去的,所以叶双愁躲不过,只能请罪。 问题是,谁也没想到秦为下手竟如此之狠。 手段让人心惊。 皇城司的密碟不是没能力,只是大意了。 张之白觉得这事儿真是够诡异的,但庞籍马上要回京了,他此刻不想去管这些阴私之事。 再说这是权贵与秦家的事儿,说到底是私事儿,这与宰辅们无关。 他们不会没事儿找事儿。 就是王臻听到这话,也只是脸色变换了几下,然后忍住没有开口。 还是那句话,私事不可公言,这是朝廷规矩。 赵祯的面色渐渐平缓,说道:“秦为……此次西南大败交趾立功不少,不过他总是太得意了些,让他在家歇息几日吧。” 功劳? 众人想起上次御史被当街围殴的事儿,顿时就是一个寒颤。 秦为动手之前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吧? 陛下看似生气,心中估摸着颇为惬意,只是那些权贵要懵逼恼怒了。 …… 消息没多久就放了出去。 汴梁城中一时间不少东西就多了瓷器碎片,然后叫骂声不绝于耳。 那些权贵怒了,有人甚至私下在埋怨赵祯,然后又急匆匆的去聘请身手好的人来做护院。 一时间在汴梁城中引发了许多猜测,甚至有人说是陛下要对这些权贵下手,所以他们请人来自保。 这等荒谬的话自然没人信,秦为更不信。 今日国子监来了个新的教授,说是请他去国子监聚会。 秦为忙于收拾权贵,所以倒也忘记了欧阳修等人没有动静的事儿。 别人可能会忘恩负义,但秦为知道欧阳修不会。 国子监里静悄悄的,秦为站在门外,笑道:“为何没授课?” 门外一个教授笑着说道:“秦祭酒进去便知。” “难不成还想给某弄个惊喜?” 秦为笑了笑,然后大门打开…… 一群学生整整齐齐的站在两边,大门打开时,他们齐齐躬身。 “多谢祭酒!” 这是谢师恩。 声音很整齐,秦为不知道他们是否事先排练过,但一股热流却在胸口涌动着。 甄良没在,陈昂也没在,其他教授大儒都没在,只有学生们。 当先的就是欧阳修和韩琦,此刻他们脱掉官服,一身布衣走上前来。 欧阳修抬头看着秦为,说道:“先生,学生当日过了省试激动万分,可却不见您在,学生想您……” 没办法,那时老子在西南和交趾人干仗啊! 秦为摇头笑笑,缓缓走过去。 欧阳修的眼中多了泪水,哽咽道:“等学生得了殿试第五名时,那一刻……那一刻学生最想见到的就是您……” 他缓缓跪下,再抬头时已然是泪流满面:“若无先生苦心栽培,学生如今也只是懵懂求生的一个寒门子弟……” 秦为心中感慨,想起了当年的那个少年,懵懵懂懂的少年。 这个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了大宋官员,而且是以殿试第五名的好成绩突围,堪称是奇迹,定然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他叫欧阳修,一个璀璨了大宋百年的名字。 即便没有自己的干预,欧阳修也能在未来闪耀大宋。 可那样的成就里没有情感,而如今,这份成就增添了许多情谊,便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韩琦紧跟着跪下,红着眼眶道:“若无先生这两年的悉心栽培,学生定然不会走到今日,若无您当日力挽狂澜,学生恐怕在就被剥夺了资格……学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所以学生发誓,今后无论何时,都会与先生马首是瞻!” 这种类似于投效的发言,此刻却无人觉得功利。 大家都知道,秦为若只是想找几个党羽,完全没必要如此上心。 “起来!” 秦为伸手把二人扶了起来,说道:“你们是大宋的官员,此后要好生为陛下效力,秦某也一样!” 这话说的漂亮,暗示‘我秦为可没有结党’,众人心中服气。 可接着秦为就换了强调,严肃道的对欧阳修道:“三司是大宋最要紧的地方,努力学,缓一缓再换地方。” 这话一反前面的正义凛然,活脱脱的在徇私。 “还有你……” 秦为看了眼韩琦,这个学生他最为满意,不仅是因为历史上那个名字,还有就是韩琦嫉恶如仇的性格,与自己不差分毫。 “在司事局好生做,进了某的地盘儿就是某的人,以后若敢偷懒,小心某不饶你。” 秦为略带玩笑的话缓和了气氛,韩琦也笑着大声道:“是!学生知道了!” 众人不禁绝倒,但却艳羡不已。 秦为回来了,这欧阳修和韩琦的好日子也要来了。 可为何我等得不到秦为的重视? …… 此刻国子监的空地上此刻站满了学生。 甄良和老师们站在后面的地方,看着秦为在讲话。 这是一次褒奖。 国子监能在这次省试中异军突起,秦为功不可没! 可就在他们最风光的时候,秦为却远在西南,没有感受到那万众瞩目的荣耀。 所以现在就是一次单独的感谢仪式。 让留京的学生们来谢师恩,也让后继者们来敬仰膜拜秦为这位教育大家。 中原人民需要信仰,而这份信仰却不是鬼神,而是一代又一代的先驱者。 此刻,秦为就是大宋教育中先驱者,更是领航者,他的出现完全可以颠覆一个时代的文化。 秦为心中很是得意,但却保持着冷静。 他知道,一次辉煌并不算什么,大宋的教育任重而道远。 在这种儒家文学根深蒂固的时代下,想要另辟蹊径从而百家齐放,机会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秦为站了出来,站到最高的位置,环视下面数百为学生。 “有人说国子监拒绝了权贵子弟的附学是自绝于大宋,是想要倒复江山社稷,这话某不同意,你等可同意?” “不同意!” 新 452:大宋不亡、有我! 用秦为的话来说。 那些想靠附学某前程的权贵就是人找,他们就是大宋身上的跗骨之蛆。 而用学生们的想法来看,很简单……国子监的名额每年就那么多,这些人不付出就想来摘果子,谁会同意? 秦为赞许的点点头,冷道:“对,咱们坚决不能同意,而且要一直延续下去!以后别管谁做了国子监的听偷人,都不能答应放他们进来!否则,他就是国子监的罪人!就是大宋的罪人!” 学生们兴奋了,觉得秦为是在为了大家的利益而考量。 他甚至愿意和权贵们翻脸,只为国子监的学生们能得到最公平的对待,这就是我国子监的脊梁。 学生们崇拜的目光秦为照单全收,脸都不红一下。 他伸手压了压下面的杂乱生,继续说道:“既然你们给某办了这场谢师宴,那么某便不玩儿虚的,某有一言,诸卿可听?” 秦为的表情瞬间严肃,他眼神锐利神情正楷。 “先生请讲!” 下面学生也纷纷肃立。 “某想问你们,天下权贵是如何形成的?” 秦为的言语很淡然,可却让一旁的甄良、陈昂惊了一身冷汗。 陈昂心中暗自叫苦,小声道:“秦祭酒公开场合说这个,是不是有些……” 大宋的权贵何其凶恶,这是在为国子监拉仇恨啊! “权贵首先是官员,渐渐他们底蕴深了,就成了权贵……” 权贵从来都是最神秘的,可在秦为的眼中却只是一群贪婪之辈。 “几代下来,他们早就没了胆略和魄力,有的只是贪婪和胆怯!” “他们只想要不劳而获的好处,从金钱到女人,从地位到土地,就像是只吃不吐的貔逑……” “权贵和豪绅从来都是祸乱的根源!” “前汉时他们吃出了黄巾之乱;前唐他们把府兵吃的无处藏身……” 甄良听到这里时,原本悬着的心顿时抛诸脑后,腰杆都挺拔了些,说道:“好!秦祭酒这话说得好!” 若说国子监谁最希望学生们能做到真正的以天下为己任,那就只有这些老师们了。 他们教授学生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想让这些人成为权贵。 若如此,那也就不配成为老师。 “某这个祭酒说来有些不切实际,但某还是不希望你们之奔着一朝为官,子孙享福的念头,就这么多。” “至于其他的,就只能等你们真正接触了以后,自己便会有体会……权利、名望、金钱……这些东西固然好,可生而为人,某不希望你们一辈子只为这些而活。” “千年的历史会说话,便是你腰缠万贯,便是你权倾朝野,便是你名耀当代……可这些又能如何呢?那些真正生活在底层的百姓会有几人真的记住你?” “人生七十古来稀,十年少小、十年老幼、十年病痛,剩下四五十年昼分日夜,你们还能剩下多少年?生命有限要珍惜,为人不易跟要珍惜……做个对天下有用的人,那时你会发现,纵然千金也比不上成就后的喜悦!” “他在传授做人之道!” 一个教授震惊的道:“祭酒,这合适吗?” 甄良没有回答他,只是喃喃的道:“老夫没老,你秦为别想说老夫只是苟且活着,老夫亦可为天下苍生贡献余生……” 秦为的语气渐渐激昂:“一点浩然正气,万里无邪敢侵!人不能只为欲望活着,那不是人是畜生……人要有理想要有追求!” “为大宋崛起而读书!” 此刻秦为从内到外都是正气凛然。 “大宋处处都是问题,三冗只是表面,更多深层次的问题在等着去发现和解决,可谁去解决?” 秦为看着这些学生,说道:“天下人何其多也,国子监的学生何其少也,可这天下终究是要有人去呐喊,去革新……” 他挥舞着拳头喊道:“你们在这里学了科举之道从此跻身官场,更是在这里学了杂家学术明白了万物之貌,学了这么多,背了这么多,难道就只为了换个好前程?” 学生们的面色渐渐涨红。 年轻人总是容易被激将,一种使命感和优越感油然而生,进而生出了些责任感。 秦为斩钉截铁的道:“要为国家做事,要为百姓做事,要为天下做事!这就叫——中华不亡、有我!” 狂! 前无古人的狂傲! 甄良只觉得胸口一阵震动,尽管他已近六十,可依然被这番话感染。 秦为身上散发的那种自信和豪迈,就像是正午的骄阳,瞬间就闪耀了一切! 那些学生的脸涨红着,一股子气在奔涌,却不知道如何发泄。 一个学生突然振臂喊道:“中华不亡、有我!” “大宋不亡、有我!” “……” “可怕!可怕!” 学生们被鼓动起来的力量让陈昂感到了震惊,他颤声道:“这是蛊惑,这是鼓噪……还好还好,他说了天下兴亡,还说了振兴大宋……” “……” 欧阳修面色涨红,说道:“今日先生之教诲,学生定然奉为座右铭,终生不敢或忘!还请您能留下墨宝,让我等敬仰。” 这小子真是实诚啊! 秦为来到大宋之后就再也没有练过字了,不过有之前秦为的底子在,一手好字还是拿得出手的,不过与大家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学生都在眼巴巴的看着他,目光中全是崇敬。 这些都是我未来的助力啊! 大宋问题繁重,若没有帮手,只靠一人单枪匹马的去闯,能解决这些吗? 断然不能! 加上赵祯也不能。 就算是把秦家现有的底蕴都拿出来也远远不够。 那些既得利益者是如此强大,他们连范仲淹都不放在眼里,连帝王出手仍旧被打得溃不成军! 一旦开始动作,那就只能成功,否则大宋的未来将会永无明日。 看看那些强悍对手吧! 辽人折磨了大宋无数年,可这不算是什么。 百年后金人直接跨过黄河,一路打到了汴梁城下! 他们不仅掳走了徽钦二帝,以及无数人口和财物,更是把汴梁来了个一锅端,直接终结了北宋百年的受命。 最后就是终极大boss——蒙古! 躲在南方的南宋并没有苟延残喘多少年,就被那只席卷世界的无敌之师给灭了,速度之快让人惊叹…… 一代璀璨鼎盛的大宋王朝就此落幕。 可笑吗? 当年号称两千年来最富饶的王朝,竟连一合之力都没有。 这样的‘富饶’到底是虚假繁荣,还是驴粪蛋子面上光。 所以,怎么办? 想要这些历史悲剧不再重演,唯一的出路就是革新。 而革新却从来不是一个人或是一群人就能办到的。 它需要无数的帮手,更需要无数志同道合的人,从根本上改变这个国家的细想,只有改变了思想,才能改变本质…… 秦为看着这些学生,心中渐渐涌起激情。 有这些学生在,革新就有了希望,多年后他们将会衍生出无数的学生,等到这些人的精神和思想传遍大宋的时候。 革新,不过时间问题罢了。 “纸来,笔来!” 秦为竟然要留下墨宝? 这下连甄良都有些兴趣。 “外面人都说秦为少年中举,却挡在了省试屡试不第,他是否真有才学,还是能力有限,今日倒是可以看看。” 大宋评判一个人的本事,从来都是这些…… 桌子很快被抬了出来,笔墨纸砚也一一到位。 欧阳修磨墨,韩琦在边上铺好纸张。 秦为则是在闭目养神。 墨宝是要有讲究的,不能随便写,要有大家风范,要能警示世人,要能传扬天下。 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要写点激励天下学子的话,才能让他们真等的做到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秦为缓缓睁开眼睛,众人都压住了呼吸。 他拿起毛笔,悬空停在纸上,然后看着虚空,神色渐渐肃然。 毛笔骤然动了,而且一动就不停。 “为天地立心……” 好! 只是一句就看出了一人的学文底蕴。 毛笔在继续向下书写。 “为生民立命!” 甄良一怔,只觉得一股大气磅礴之势席卷而来。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好大的口气! 好大的魄力! 众人纷纷屏住了呼吸,只有胸中碰碰作响的心跳。 豪情万丈冲云霄! 众人渐渐沸腾,胸中热血沸腾翻涌…… 从想到这篇横联开始,秦为就进入了一种状态,他也被句话所感染,尽管是抄来的,可以就挡不住他心中那股热血。 在这种状态下,他今日的书法超水平发挥了。 “美哉、美哉!我少年大宋、与天不老!” “壮哉、壮哉!我大宋少年、与国无疆!” 甄良的眼中多了崇拜,然后心跳渐渐加速。 秦为笔下没停,一气呵成! 他抬头看去,就见那些师生们都定定的在看着那支毛笔,有人竟然开始颤抖。 他们都被这两句横联的魄力所感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美哉、美哉!我少年大宋与天不老!壮哉、壮哉!我大宋少年与国无疆!” 这是何等魄力,这是何等胸怀! 新 453:忠心的臣子 千年来励志的诗词不计其数,本朝的真宗就留下了励学篇,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这是来自于帝王的激励,无数学子在励学篇的鼓舞下,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只为一朝在东华门外唱名。 可现在呢? 那包含着无数诱惑的励学篇被击败了。 被这两句横联一败涂地! 甄良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然后失声道:“读书所为何来?此联已然道尽……快哉,快哉!老夫今日服了待诏,服了!服了!” 一股见证了某种重要时刻的气氛渐渐升起来。 …… 人生而自私,生而带着掠夺性。 谁抢占了我的好处,谁压制了我,我就弄死谁!这是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有的人能压住,偶尔让这些想法冒个泡。 有人压不住,于是眼中凶光毕露。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别挡我的道。 秦为就挡住了甄良的道。 在他到来之前,甄良是国子监说一不二的唯一长官,在他到来之后,甄良机会就成了透明人。 所以当甄良忽然要进宫面圣时,大家都认为这个时候甄良该是想要捅秦为一刀才对。 “问问自己此刻为何而读书,是为了高官厚禄,还是为了大宋的振兴……为万世开太平!” 甄良在重复着秦为的那些话,大殿里的气氛渐渐沉凝。 那些权贵们都有些意外。 什么狗屁的大宋振兴。 大宋国富民强还用得着振兴吗,再说那些百姓与和我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我只在乎自家能有多少好处,能给我好处的大宋才是好大宋。 这是他们的真实想法,在庆历年间;在王安石执政期间,他们的这些想法‘熠熠生辉’,生生扼杀了这两次革新。 你革新你的,为了名利也好,为了太下也好,都无所谓。 但是有一点! 别触碰到我的利益,否则弄死你没商量! 千古以来的权贵莫不如此,这不是什么觉悟就能改变的,而是赤果果的人性在‘闪光’。 “我大宋少年与国无疆!” 好! 真的好! 少年强则国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一个国家若是停止了新鲜血液的输送,那么这个国家也就离末路不远了。 赵祯想叫一声好,可却在看到权贵们的脸色后止住了。 此刻权贵们都在盯着甄良,那眼神能吃人。 这人怕是得了好处故意为秦为说话吧? 秦为竟然不是为自己揽功? 挟大胜交趾的威势归来,晋封平阳县公,职位没变但地位却攀了何止一个档次,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在这等时候,别说是年轻人,那些中年人也稳不住啊! 不趁机拉拢一番,为自己弄些心腹和党羽,那还是人吗? 你莫不是脑子瓦特了? 他们不适应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三观,觉得这种人是傻子,历来这种人都该是一个悲情的结局才对。 他们想尽办法弄死那些想为天下苍生做事的人,然后再不咸不淡给他们冠上一个英雄的名号。 反正人已经死了,大家的利益没有受到损害。 甄良继续说道:“臣此生佩服之人不多,秦祭酒算一个!臣在来之前,已令人拓印秦祭酒今日所书,随后镌刻在太学的门外。” 那些权贵傻眼了。 这年头讲究个文由心生,你心中想了啥,写出来的就是啥。 而且秦为的话里还提到了三冗问题,而三冗里,权贵们占据了两样。 冗官和冗费。 他竟然敢提三冗? 大宋是有这些问题,但多年来却无人敢提,因为他们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么硬的命。 可现在…… 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鼓舞学生们革新? 这是作死啊! 你自己喊两句不要紧,你怎做也随你。 可你鼓动学生…… 学生就是大宋的未来支柱! 可现在却被你蛊惑要拿大宋来革新,来解决所谓的各种弊病,我们什么时候就成弊病了? 再说,就算我们是弊病挨着你什么事儿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赵祯最近有些懒,已经好久没有读书了。 做了皇帝后,他居高临下,没时间读书更没心思去读。 总觉得他的话就是圣旨,又何必再去苦读…… 可今日听了秦为所做的衡量,赵祯年轻的心又悄然活了起来。 他胸中翻腾起浪,豪情之气顿生。 赵祯起身看着群臣,吟诵道:“为万世开太平!我大宋少年与国无疆!朕心中感慨万千……若是天下学子皆是如此,朕担心什么外敌,朕还担心什么国事?” 若说秦为之前的话是打脸。 那么赵祯此刻就是把他们摁在地上摩擦了。 权贵们的脸上就像是开了胭脂铺,五颜六色的。 王臻恰逢事宜的出来说道:“陛下,秦为那孩子臣是知道的,最是忠心耿耿的一个。不说旁的,就说在府州他亲自冲阵,西南亦是如此,还差点就回不来了,这样的臣子……难道还不够忠诚吗?” “什么?” 赵祯知道秦为西南之行危险,却不知如此凶险。 他顿然皱眉道:“什么叫差点回不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王臻小声叹道,“当时两军对垒,谁先泄气谁就输了,那孩子为了提升军心,带骑兵屡次冲阵,对方的将军乃是成名的悍将,若非秦为反应快,就算能回来,恐怕也是个残废了。” 赵祯有些震惊的道:“此事,朕为何不知?怎么从未有人告诉过朕?!” 王臻一脸欣慰的道:“臣本也不知,那孩子回来后就在家休养了多日,这个陛下应该知道吧……” 赵祯默然点点头。 王臻接着道:“臣之前还以为这小子是想偷懒,后来去了才知道,他肩上有伤,腿上也有伤,最严重的是后腰……五寸长的大口子啊!若非命大,人都不是囫囵了……那孩子硬是连吭都没吭,更没有因此向朝廷表功求赏!” 说着他眼眶微红,转头看着那些权贵,咆哮道:“就这样的臣子,宁可身死也要为大宋守土开疆的臣子!你们竟然说他在太学结党?老夫结你们祖宗!” 这一刻王老头儿发贲张,唾口大骂! 他全然没有了宰辅的稳重,整个人近乎癫狂。 连许茂则都不禁后退了一步,他敢断言,若此刻这些权贵还敢还嘴,王臻绝对敢在殿上动手。 可惜这些人都是怂包。 他们无人回答。 那个疯子竟然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吗? 他为何不死? 一股沮丧在弥漫着。 “你等为了自家的利益蝇营狗苟,竟还想把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弄下去!你们要脸吗?还有人性吗?你们祖上也都是开过功勋,祖宗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 世界上最恶毒的言语,大抵就是骂人祖宗了。 王臻憋了那么久,骂祖宗都是轻的,哪会简单了事。 “秦为不肯来,这是为何?就是因为冤屈!” 王臻悲愤的道:“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没有倒在交趾人的刀下,而是被自己人肆意污蔑……谁来为他说话?谁来为他辩驳?谁?” 王臻的身体颤抖着,缓缓看向赵祯。 陛下,你今日不给个说法,老夫拼着这身官服不要了,也绝不罢休。 赵祯面色冰冷,他也是恼火不已,若非王臻提前出来开喷了,他铁定也会呵斥这些人。 帝王会猜疑,会忌惮,也会操弄人心。 可当你面对一个不惧生死为自己打天下的臣子,你如何能猜疑,你如何不感动? “前些日子秦为的家仆在街上被人围堵,昨日秦家又遭了歹人刺杀,今日……你等还想要些什么?” 赵祯冷冷的问道。 那些权贵面色苍白,纷纷行礼告罪。 赵祯的提问让他们无地自容,羞愧难当……毕竟很难有人能做到真的不要脸。 尤其是权贵他们虽然无所不用其极,但更看重面上的名声。 这些人一路灰溜溜的出宫。 有人悄声说道:“秦为这是觉得委屈了吧?” 有人冷笑道:“他委屈也是活该,咱们这次损失不少,他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若能气死他,倒是省了咱们出手。” “那小子睚眦必报,遇事儿恨不得做绝了才行,可这事儿却只能停在周航身上,他此刻定然憋屈……哈哈!” 周航被废掉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赵祯有些感性的叹道:“他这是觉着委屈了,朕也召唤不来……可朕是皇帝,有些事情朕不能做,否则就会出乱子。” 王臻却趁机鼓动道:“陛下,做了也就做了,那些人要是知道收敛还好,可现在他们愈来愈不像话了,在这么下去,就算您不想做也不行了,长痛不如短痛!” 赵祯捂额苦笑道:“真知道,只是这事儿太大了,朕现在……” 朕现在苦于无权啊! 只要刘娥在一日,赵祯就只能忍着。 小事儿他做主,大事儿和稀泥。 没办法,老娘太强势了。 张之白的眼中却多了轻松。 他是三超的老臣,自然明白改革的代价,一个不好就是大厦倾覆。 而且多年的底蕴积攒,宰辅们也早就成为了权贵中的一员,就算他们舍得大义灭亲,可家族呢? 人最怕的就是有牵绊,一旦有了牵绊,那便不能随心所欲。 新 454:老庞回来了 权贵们今日算是倒了血霉。 连续被秦为弄了几次,简直就是痛不欲生。 周航的事情不了了之,他们算是吃了一个闷亏,五个杀手也被一撮儿弄死,他们更是哑口无言。 但秦为也不好过,多日来肯定也是提心吊胆。 于是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就想着来试探一下。 大家怎么争锋都无所谓,只要利益能够统一,一切仇怨都可烟消云散。 他们准备来讨好一下秦为,好歹先把自家子弟的附学资格解决了再说。 这世间的人大部分都服软不服硬,身为权贵能够折腰上门,这已经说明了他们想要讲和的态度。 所以大家觉得此行会很顺利。 想来他秦为也不是傻子,真和权贵们闹起来,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一路到了秦家,敲开门之后,没有看到他们想象中的画面。 孙好民把头抬得老高,眼睛几乎顶着头顶上,就这么俯瞰着他们,这模样哪里有半分想和好的意思。 “且等着。” 孙好民只是淡淡的回了句,然后就关伤了上大门。 “一个小小的管家,竟然敢藐视我等?放肆!” “竟然这般倨傲?这是秦为的意思?” 几个权贵怒不可遏,但却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只是抱怨一番,并没有当场翻脸。 只要解决了此事,以后再收拾他也不迟。 一个管家而已,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所以等看到孙好民再次过来时,大家仍然露出了矜持的微笑。 “我家郎君没空见你们。” 啥? 玛的! 权贵们终于怒不可遏,可孙好民却没有给他们发飙的机会,直接就回去了,还不忘喊一声:“关门!” 嘭! 大门猛地关上,荡下些许碎叶。 几个权贵面面相觑,然后愤怒渐渐升腾。 就一路骂着出了甜水巷后,便寻了一处酒楼喝酒,席间开始各种埋怨牢骚。 “这是得意忘形啊!” “他以为陛下护着,咱们就真拿他没办法了?” “秦家在汴梁产业不少,玛的!惹急老子,一把火烧个干净!” “此时不可,秦家的产业是不少,但其中掺股的人也不少,商郡王府和几家宗室还有皇家听说都有份子,若贸然动了秦记,不少人会站出来。” “特么的!这人下手还够狠,比咱们都狠!” “尤其是这小子软硬不吃,这就难办了……” “难办也得半,再想别的办法吧……咦?那是谁来了?” 从二楼窗户看去,街道上一行人正缓缓走来。 “是……庞籍?” “庞籍终于回京了,啧啧!秦为都到多久了?他这才赶到,这是一路夸功吧。” “他才做了枢密使,自然要给自己攒些政绩出来,此番西南大捷,不正是夸功的好机会么?若某是庞籍,也定会如此。” “……这回庞家要得意了。” 就在秦为和一帮权贵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庞籍风尘仆仆的回京了。 一巴掌把权贵们扇的晕头转向之际,庞籍风尘仆仆的回京了。 有人说他是一路夸功,得意洋洋,此番定会风光无限。 可自打看到京城城墙的那一瞬开始,庞籍的脸上就多了冷色。 嘚瑟只会让人失去警觉心,从而在争斗中败下阵来。 他不会! 老庞一路进宫,发现那些人都在看着自己,难道老夫出去一趟变了模样吗? 他摸了一把脸,却只摸到了尘土。 一路上为了往回赶路,他已经三天没洗脸了。 见到赵祯时,庞籍感慨万千的道:“陛下,臣回来了。” 庞籍不是那种邀功请赏的人,可身在官场,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不做就能免俗的,他的位置决定了他的处事之道。 赵祯点点头,叹道:“庞卿家晒黑了……” 为国尽忠的枢密使班师回朝,赵祯自然要关怀一番,以彰显帝王对臣子的关切。 庞籍照例说了此行的战事,以及后续的处置。 “……那些俘虏都交给了广南西路,萧然他们要修路,说是要把通往汴梁的路修的更宽更平。” 庞籍此行归来后,赵祯发现他更从容了些。 这是杀人杀出来的从容吗? 他还在想着庞籍上阵杀敌的事儿,庞籍却开始夸赞秦为,言辞之中全是欣赏。 “……陛下,微臣托大说一句,此子于军事天赋极高。西南之所以能大胜,一多半的原因都是秦为主张得力,这才导致我军没有在人数劣势下仍旧大胜!” “陛下,臣在想,若不是秦为年纪尚浅,这政事堂也该多一个年轻俊彦了。” 秦为现在二十一岁。 十年后他三十一岁,若是做宰辅的话还是有些年轻,但枢密副使也不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对比宰辅们的年纪,这也算是少年宰辅了。 他此行得功归来,最该感谢的就是秦为,若不是他在战场上指挥得力,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他绝无今日之光。 所以胸襟必须是要有的。 再说老庞现在也四十多了,就算秦为升的再快,大不了以后同殿为臣就是了,二人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 尤其是经过这次的事情,庞籍越发看重这个年轻人了。 他胸有大志,若想早日实现,盟友时必须的。 而秦为恰恰是个嫉恶如仇的。 赵祯仰头微笑道:“秦为今后自有安排,庞卿也不容易,竟然持剑杀敌……朕听闻后心中颇为担忧啊!” 是真的担忧吗? 大宋尚文,宰辅上战场简直就是另类,所以他真的不确定,赵祯这是夸奖还是暗讽。 庞籍只能淡笑道,“陛下过誉了。” 赵祯赞许的道:“庞卿谦逊,此次西南大捷,你功莫大焉,且回家好生歇息几日,稍后自然有赏赐……” 他饱含深意的点点头。 庞籍心中一稳,看来陛下并未生气,于是就行礼告退。 等出了宫中后,随从问道:“阿郎,可是要回家?” 庞籍摇头:“去秦家。” 那小子回京这么久了,是该找他好好谈谈了。 既然要联盟,那就要有个态度,庞籍虽是枢密使却也不想托大,毕竟这次西南之功是秦为争取来的,这个面子他要给。 等到庞籍了秦家后,却听闻秦为却去了城外。 …… 秦家庄子现在已经形成了规模。 几个作坊坐落在庄子四周,再加上北伐军的驻地距离不远,经过几次扩建后,这里俨然成了一处小镇。 故有人用‘秦家庄’形容这里。 秦家庄的西北处,那里有一片很大的空地,足足两百多亩地。 简单的围墙将这里圈住,里面没有房舍,只有一个个竖着烟囱的大棚,大棚下面是几个比房屋还大的炉子,冒着呼呼地火焰。 里面的人正在紧张的忙碌着。 “炼钢厂?” 赵允让有些困惑的看着里面那一个个冒火的炉子。 秦为走在前面,笑着解释道:“都说百炼成钢,现年间咱们用的铁器多是糙铁,就算是精铁韧性也还是不足,但钢铁就不一样了,它是把精铁提纯再锻造,做出来的武器更加锋利,硬度更加强悍。” 秦为从墙角处拿起一根钢棍,又拿了一把厚重的长刀劈砍着。 钢棍上留下了不少痕迹,但痕迹不深,可长刀却断了。 里面几个光着膀子的铁匠正在干活,见到秦为后纷纷停下行礼,“见过郎君!” 秦为笑着点头,对几人赞道:“进步不小啊!回头枢密院那边怕是要来人了,那些军器库的工匠都快闲出屎了,真该让他们来看看我大宋工匠真正的高手。” “郎君谬赞了。” 为首的工匠憨笑一声,又皱了皱眉头。 “郎君,咱们最近锻造出来的刀剑已经足够锋利了,而且韧性极强,和现下的兵器比起来,高了不止一筹。” “咱们……” 工匠犹豫了少许,轻声道:“万一量不大了,朝廷恐怕会出手。” 历来私自锻造兵器都是王朝所不允许的,别管是谁,逮到就是一个死。 “安心,此事陛下早就知晓,不派人禁军来驻扎就是怕泄露风声,周围有北伐军看着,你们大可放心锻造,出了事儿某扛着!” “那小人就放心了。” 工匠咧嘴笑了,“您是不知道,自从来了这炼钢厂,咱们都是提心吊胆的……” …… 赵允让参观了炼钢厂,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这样精粹的武器,若一旦投入生产,大宋的武力将会有质的飞跃。 他不禁笑道:“庞籍这几天就要回来了,若他知道你制造出了如此宝贝,肯定会来与你谈话。” 庞籍是枢密使,枢密使最大的任务就是为大宋提高军事能力。 秦家的炼钢厂锻造出了如此精良的武器,作为枢密使庞籍若不来,那才是不称职。 “来就来呗,反正这些东西迟早也是要上缴朝廷的,某现在不过是代管而已,不过……朝廷想要可以,但却不能白要,拿钱来!” 这个炼钢厂看似简陋,可截止于目前为止,秦为的投入已经上十万了。 光是那几个钢炉就造价不菲,再加上炼钢所用的焦煤,可是秦为派了好多人,探查了好多个地方才找到的。 这里面的花费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就在秦为想着如何跟庞籍狮子大开口是,庞籍来了。 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晒得一切都成了白色。 蝉鸣声中,庞籍的脸色变化之快。 先是惊喜,然后就是狂喜……可等听到秦为要价二十万后,脸色又瞬间变黑。 老庞本就晒黑的脸更黑了,怒道:“这是为了大宋,有了这等好钢去打造刀枪,大宋会在面对外敌时多出些胜算。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而你一直在说为了大宋什么都舍得……这个为何舍不得?” 老庞把桌子拍的啪啪作响,怒不可遏的模样能吓尿人。 全然忘了他今日来的目的其实是要和秦家联盟的。 “庞公……要舍得什么?” 秦为却很淡然的道:“这炼钢场是某出的钱粮,出来的钢铁某本想锻造些实用的东西换钱,可想到大宋军事多年来止步不前,又忍住了,可这其中花费,某不说,你自己看。” 庞籍作为枢密使,自然明白锻造兵器的花费之大。 可正是因为他是枢密使,这种为大宋谋福的事儿,他必须要做。 “别的先不说,配方拿出来。” 他在等着秦为忏悔,在他看来,若是大宋需要,他庞籍连家都能舍得给,现在不过是些许银钱而已。 与国家比起来,个人财产算什么? 秦为这是在犯糊涂。 “凭什么?” 秦为险些被气笑了,问道:“二十万对谁来说都不是小数目,秦家是不差这些过日子,但这些投入也让秦家伤筋动骨了半年多。若是就这么给了,那某敢问一句,以后谁还敢去琢磨这些东西?” “谬论!” 作为枢密使,庞籍的目光还是很长远的,否则他不会一心强军。 可作为一个现下的大宋官员,他的眼光也只能控制在朝廷范围之内,只要是朝廷需要的,他都要尽可能的弄到。 “老夫承认,大宋开过至今也从未见过如你这般聪慧的年轻人。” 庞籍先夸赞了一句,又叹道:“某家儿子你也知道,某自认儿子的聪慧天下少有,但与你比起来,某家儿子还差得太远……你的未来不可限量,就算你现在什么都不做,三十年后也有可能窥一窥那宰辅之位,但现在,你首先要学会股权大,否则你越是出挑,未来就会越危险。” “庞相是想说,某德不配位吗?” 秦为淡淡的看着他。 所谓的德不配位,历史上比比皆是。 按照唯心的说法,就是你的德行配不上你现在的地位。 所以你现在要赶紧悔悟,否则迟早会出问题。 扎心的说法就是,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支撑你的能力,能力越大就越危险,你没有实力,再强的能力也会被抹杀。 庞籍没想到他会自己说出来,老脸一绷,“反正老夫不会给钱!” 他气冲冲的走了,赵允让有些担心。 “秦兄,庞籍现在是枢密使,他背后的那些势力也逐渐成型,那些清流派官员本就恨你入骨,你该与庞籍结交才是,而不是交恶。” 没人愿意去把庞籍往死里得罪,就是怕他的那些人脉。 哪怕庞籍从来不承认自己是清流一派的,可这些人本就失去了张士逊这个领头人,现在庞籍上来了,他们怎会放过。 秦为却冷声道,“怕个屁,他老庞若想对我下手,那就尽管来……秦某没对不起什么,也不会讨好。” 新 455:小狐狸 老庞气咻咻的去找到了王臻。 可王臻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自然是帮亲不帮理。 结果两人话不投机吵了一架。 他又不忿的去找到了王尧臣,毕竟王尧臣现在还兼着三司使,枢密院若是要掏钱,那就绕不过三司。 王尧臣最近忙的四脚朝天,好不容易得了两天休假,正在家里挺尸,听到他来了,就穿着内衣出来相迎。 “多说如今这大宋王相才是真正的实权宰辅,老夫今日可是来要钱的。” 一听要钱这两个字王尧臣险些直接命管家撵人了。 等坐下后,庞籍把之前和秦为见面过程说了,“那可是宝贝啊!一旦大宋拥有这种武器,老夫敢说……五十年内,将无任何外邦再敢觊觎大宋!” 老庞越想越气,拍了拍桌子。 “可那年轻人却是钻到钱眼子里去了……而且一张口就是二十万,老夫就是把枢密院的人论斤卖了,也不一定能凑够一半儿!反正此事已然如此,王相,你的出面调停一下,否则这笔钱老夫可就赖上三司了。” 不是庞籍不肯给钱,而是现在的大宋就是个浑身窟窿眼的半残废,有点钱都从这些窟窿眼里漏掉了,还不够。 王尧臣先是一怔,然后笑道:“庞相稍安,此事却是你误会了。” 庞籍怒道:“老夫误会了什么?老夫都说了不会给他钱……” 王尧臣满脸黑线的道:“你换个思路想想,枢密院要配方是公事,可那炼钢厂却是人家私人建造的,从里到外都是人家自己的钱。” 多年来的相处,王尧臣对秦为还算是了解的。 王臻护犊子,但他却多了几分冷静。 “国比家大,他也不例外!” 庞籍说的斩钉截铁,可王尧臣却苦笑道:“你若是强要,想来那小子也不会不给,毕竟这东西私人拥有犯忌讳,可若真的不给钱就拿了,这小子铁定会关掉炼钢厂,然后任由你们枢密院去折腾,反正他是不会再管了。” 庞籍微楞,“为何?” 他觉得此事就算王臻不同意,但王尧臣也该和他站在一队,毕竟这笔钱是要三司来拿的,你王尧臣有钱吗? 合着我老庞为朝廷省钱省错了? 王尧臣却摇摇头沉声道:“规矩!” “规矩?” “对!” 王尧臣解释道:“先不说秦为弄了那炼钢厂花费之大,单说他的秘方……此等国之利器岂会是随意就能发明出来的?他没说辛苦,是因为这事儿本就是他私人弄得,可咱们却不能理所当然,那些配发想来也是秦为没日没夜研究出来的,可到头来被人摘了果子,你若是他,可会愿意?” 历来的研究发明,除了要有一群专业的人才外,还要有足够的条件支撑。 天知道秦为弄出这些东西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若朝廷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拿走了他的劳动成果,那今后他还会再研究吗? 这些年秦为弄出了多少好东西。 若就这么被抢了,他还愿意继续研究吗? …… 相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自私自利的大宋官员。 庞籍也算得上是一个正人君子了。 所以他思虑了很久后,很尴尬的再次出现在了秦家。 秦为笑的很是和气,仿佛之前的那些踟蹰只是个幻觉。 庞籍惭愧的道:“先前狭隘的却是老夫,一味感情用事……” “您多虑了,只是些小误会而已,那个……老孙啊!” “郎君。” 孙好民悄然出现了。 秦为大手一挥,说道:“拿纸笔来。” 庞籍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 稍后纸笔送来,秦为亲自磨墨,淡淡的道:“西南之行某与庞公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庞公应知秦某并非小气之人,这笔钱秦某可以不要,但日后秦家炼钢厂该何去何从?” “朝廷可以派人,将那里归为国有,那些工匠都可封赏。” 庞籍毫不犹豫的开出了条件。 秦为却摇摇头,一边写,一边道:“还不够!那些工匠本就是秦家的人,秦某给的工钱说出来庞公可能不信,两百贯!这还只是基本保障……这期间他们谁若研制出了更好的配方,赏金上千贯!” “这么多?” 饶是庞籍位极人臣,但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千贯。 可秦家一个工匠每年就能比宰辅挣得还多,他们除了地位不如宰辅,生活条件可要比朝廷大多官员好上太多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秦为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庞籍恍然叹了口气,“是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不是有足够的好处,他们肯定不会上心研究。” 秦为这才点点头,仰头叹了口气,“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那些工匠被朝廷收纳,可他们最后能得个什么职位?做多一个工部主事这就顶天了吧?就这还得是祖坟上冒了好大一阵青烟,否则他们这辈子都只是一个小吏而已。” 庞籍脸色一红没有说话。 几个工匠而已,就算是皇家匠人顶多也就是八品。 工部主事? 你怕是没睡醒吧。 虽然在座的两人都看不上这个小小的五品官,但就是这么一个职位,大宋能有幸得之人,凤毛麟角。 庞籍顿时明白了秦为的意思,苦笑道:“的确,就是皇家工匠每年薪俸也不过两百贯,就算偶有贵人赏赐,也绝对比不上秦家给的待遇。” 没了优渥的待遇,却多了一个名义上是官职,实际上是束缚的禁锢。 谁还会主动研究? 光让驴拉磨,不让驴吃草。 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干啊! 秦为说着把笔递过去,很是诚恳的道:“庞公,交换的契书某已经写好了,您随便写个数目,一文钱秦某也没意见……” “这……” 秦为主动给秘方,这是庞籍没有想到的,一时间竟不知说何是好。 怎一个尴尬了得。 秦为却笑着道:“无妨,这秘方本就也要献给朝廷的,您只管写,只要秦某在一天,就会管炼钢厂一天。” 有了秦为的保证,庞籍下意识的接过毛笔,没有丝毫犹豫,就写出了先前和王尧臣商议的最高价格。 王尧臣当时说过要争取折半。 可秦为忽然主动上交,倒是弄得庞籍自觉脸上没光,好像自己是个强取豪夺的恶霸。 他尴尬的不行,自然也救不再好意思坑人家了,提笔在上面写了个‘十五万’。 才写完他就后悔了,但依旧是端着脸道;“如此甚好。” 可他却把肠子悔青了。 老夫上了这小子的大当了! 这小子不动声色的就把老夫架在了高处,上下不能……果然是小狐狸啊! 秦为赶紧收好契约,笑着赞道:“庞公不知道,炼钢厂的那些工人们辛苦啊,每天都要干到五个时辰以上……有了这笔钱之后,他们的日子会好过些,想来在做炼钢时也会念着您的好,此后自然有福泽回报。” 庞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王尧臣得知后只能翻白眼表示无奈,可并未反对。 王尧臣那么好说话? 这是对秦为看重,所以故意想给他谋些福利吧? …… “经过西南这一役,庞籍的枢密使算是坐稳了。” “可就是不知陛下准备让谁来做这个三司使……” 朝堂再次变化,不过这种变化每几年就会来一次,习惯就好。 只是人员变动要注意一下,若是对头上位,那就得做好应对。若是盟友的话,那也能提早做出判断。 秦为坐观风云,却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张相?稀客。” 张之白的到来让秦为差点破功,幸而这厮脸皮厚,所以一番寒暄下来后,成功的稳住了情绪。 面对这些老家伙们时,必须要镇定,一旦有丝毫分神或是被忽悠,那后果会很惨。 张之白看似漫不经心的寒暄着,突然问道:“你对三司使之事如何看?” 这就是坑! 秦为看了张之白一眼,说道:“某官职低微,此等大事自然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别想坑我! 三司使虽无宰相之名,也算是宰相之列,这种大事儿岂是他一个小小承旨能左右的。 张之白笑了笑,唏嘘道:“官职低微,可此事却关联大宋的未来……” 他见沈安依旧没有动静,满是褶皱脸上颤动了一下,叹道:“三司掌管天下钱粮,这个位置很是特殊,所以……” 秦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道:“此事陛下和太后自有决断。” “太后最近身体愈差了……” 作为宰辅,张之白对太后的身体状况最有发言权。 虽然刘娥名义上只是太后,但大宋许多权利其实还在她手里。 所以她的精力和身体情况,在纷杂的政事面前几乎难以遁形。 “太后许多时候都不喜欢说话,这不是她的性子变了,而是……” 虚弱! 秦为知道张之白不敢拿这等事来哄骗自己,不禁黯然。 于他而言,大宋的现状仍旧不容乐观,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一个手段强硬且能压得住场的人来指挥。 赵祯还不行,他手段不够狠。 新 456:西夏立国 后人提及古代,汉唐之威让人向往。 而北宋,却总是让人目眩神迷之余,又不胜唏嘘无奈。 这个绚丽的时代,文章诗词让人目不暇接,许多人名即便历经千年,依旧熠熠生辉,比如说苏轼。 但有不少人的名字在后世却被人唾弃。 比如说赵佶,比如说秦桧。 “陛下,陛下!” 赵祯正在和宰辅们研究春秋左传,外面却有人等不及通报喊了一声,听着像是枢密使庞籍的声音。 “陛下,李元昊登基了!” 果然! 刚露出笑容的张之白呆如木鸡。 赵祯急切的道:“让他进来。” 庞籍冲了进来,顾不得行礼,说道:“陛下,刚来的消息,李元昊登基了,国内势力悉数平定……还有……” 看了眼满殿君臣,庞籍正色道:“李元昊登基称帝,西夏立国了!” 什么? 君臣们都是一脸茫然,然后就是惊骇。 西夏竟然立国了! 原本在历史上西夏现在还是大宋名义上的附属番邦,虽有名无实,但至少西夏这地方不被国际认可。 可就是说宋、辽两国只承认西夏为地方割据政权,并未将其当成一个完整的国家。 别看这只是名义上的事情,但其中区别可大了。 西夏若没有立国,不管在任何时候宋、辽两国都能堂而皇之的对西夏用兵。 可现在西夏立国了,那就成了三国鼎立之局,别管任何一方想动手,都会受到很大的制约。 信使被召唤进来,众人迫不及待的喝问情况。 “李元昊即位后,国内势力蜂拥而至,看似争斗不休,可实则都是障眼法,西夏这是想让周围势力蠢蠢欲动,然后贸然出击,如此西夏明面上纷乱可背地里却早已做好了准备,一句击垮周围敢与觊觎的势力,然后再趁势立国,可李元昊的计谋并未得逞,宋、辽两国都没向边境用兵,西夏自知计谋不能得逞,李元昊却等不了了。” “好狠的李元昊!好个谋略的李元昊!” 张之白的声音中带着忌惮,担心那位少年李元昊会成为大宋的麻烦。 西夏立国啊! 这就意味着原本两国交锋的局面,忽然变成了三国交错。 辽国怎么想的暂且不说,就看现在大宋这边,如果就这么容忍西夏立国,那么大宋的西北防线就危险了。 可若是此刻派兵讨伐,辽国那边就会喜闻乐见。 到时大宋和西夏交战正酣,辽国趁势从边上出击,那下场…… 若辽国攻打西夏还好,两个大国联手西夏自然是唾手可得,可辽国会愿与大宋联手吗? 恐怕到时候辽人不打西夏,却转过头来进攻大宋,到时候两面是敌,大宋能抗住夏、辽的攻势么? “陛下,越是此时也不可急躁,西夏立国看来是早有准备,若这个时候出手,辽国肯定会趁火打劫。。” 张之白果断剖析出了局势。 前阵子他老是鼓动提前调集兵力,准备粮草,一旦得了西夏内乱的确切消息后,大宋该马上进军。 幸而赵祯没听他的,否则李元昊登基称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那大宋立威。 一面是蓄谋已久,一面是满心欢喜想要去占便宜。 胜败早就写好了。 若是辽国那也许可能给西夏带点儿苦头,可若是大宋……在这样的局势下,很可能就会被西夏反抽一耳光。 输给辽人还有情可原,可若是输给西夏。 脸就丢光了…… 张之白很是苦涩的请罪,赵祯叹道:“那李元昊年幼就有这等魄力……秦为呢?把他叫来,朕想听听他的说法。” 张之白的面色微红,嘴唇蠕动,却无话可说。 他能说什么? 秦为那小子……他,特么的……竟然又立功了。 若不是他一力劝说赵祯不要贸然出兵,这会儿大宋很有可能就被西夏人给当做棋子杀鸡儆猴了。 你让老夫能说啥? 不多时秦为来到,进殿后先是行礼,然后一脸茫然的看着几个宰辅。 都这么看着我干啥? 宰辅们的眼神很特别,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饥渴的嫖客遇见漂亮女人,那眼神别提多瘆得慌了。 赵祯也在看着他,正色道:“秦卿辛苦……” 咳咳咳! 张之白不可抑制的发出了咳嗽声。 赵祯对臣子很不错,从称呼上就能看出来。 张卿、吕卿…… 这些是都是大宋的宰辅重臣,更是皇帝需要仰仗的肱骨之臣,自然担得起一个卿字,也算是皇帝的对重要臣子的爱称。 可秦为呢? 赵祯仿佛没听到咳嗽,严肃道:“刚到的消息,李元昊继位了。” 秦为一脸茫然的道:“陛下,这事儿不是早就商议过了吗?李元昊肯定能继位,西夏的内乱也八成是假的……” 赵祯看了眼有些尴尬的宰辅们,然后点点头,又严肃道:“李元昊不仅继位了,而且西夏立国了!” 牛啊! 秦为猛地仰起头,眼中闪过几分光芒。 老李家果然是一家子的战斗狂魔,还真就立国了,这是准备好了,要以西夏一国之力,来称称宋、辽两国的斤两了。 一句话,我小李要和你们两家平起平坐! 服不服的不管,有种咱们就干一架。 大不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可若是西夏赢了,那历史顷刻间就会改写,这个历史长河中闪耀一瞬的明珠,终将散发出属于他的光芒。 事实上,西夏真的赢了。 就这么硬生生的抗住了宋、辽两国的压力,光明正大的立国了! 当年大宋想都没想救出兵了,可韩琦率领的伐夏大军却遭到了史无前例的惨败,让西夏一战封神。 辽国也同样没好到哪里去。 在西夏坚壁清野的政策下,辽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将西夏打败,可却并没有将其打怂。 “陛下,李家人想要称霸的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前朝起西夏就一直属于墙头草的态势,他们在积蓄力量,也在权衡时势,如今他们羽翼丰满自然就不会再甘心做一个没名没分的地方政权。” 这是一切分析的基础,君臣都纷纷点头。 “西夏野心勃勃,为了立国隐忍了几十年,幸好大宋没有上当,否则一战之下,西夏将会实力大增。” 输赢都是相对的。 输了固然就会失势,可一旦赢了……西夏就会在周围势力中脱颖而出,从而让那些想要觊觎的势力心生忌惮。 “陛下……” 秦为认真道:“西夏刚刚立国,现在士气正盛,若此时讨伐恐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就算大宋能赢,可只要灭不掉西夏,对方就能死灰复燃,没什么意义。” 此刻的西夏毫不畏战。 或者说,李元昊巴不得有人能出头跟他打一场。 威名都是大出来的。 现在的西夏就好比是一个刚刚陛下的小学生,而宋、辽两国就是早就成熟的大学生。 小学生和大学生打架,能赢的几率固然很低。 可万一赢了呢? 那么西夏的威名就会响彻中原,到时候周围部族都会附庸,实力岂止是倍增。 就算输了也不打紧,只要不伤及根本,西夏依旧能打出自己的名气。 所以这个时候,西夏要的不是地盘,而是能够震慑周围势力的名望。 “若是宋、辽联手呢?” 吕夷简这话刚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了。 就连一直主张出兵的张之白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开什么玩笑,宋、辽历来就是仇人,尤其是澶渊之后宋、辽两国的关系何其微妙,不打就已经不错,怎可能联手。 秦为并没有动容,只是耐心解释道:“宋辽联手固然能将西夏灭掉,而且是灭国!可这却只是想象罢了。” 秦为缓缓看着周围的重臣,认真的道:“李元昊想立威,宋、辽两国不管是谁要伐夏,李元昊此刻都不会害怕,这一战他必须要打!所以现在咱们要做的不是攻打,而是拉拢……” 嗯? 这是一个很新奇的思路。 君臣此刻都在想如何能灭掉西夏,就算不能也要打压一下西夏的嚣张气焰。 毕竟那地方从来都是中原领土,如今有人在自家眼皮子底下立国了,辽国或许无所谓,可大宋的脸面就不好看了。 所以他们觉得,就算不打,也要做出威慑,让西夏俯首称臣。 张之白没好气的看了眼秦为,冷冷道:“西北之地自古属于中原,我大宋是中原正统,西夏则是叛逆!” “可现在这个叛逆大宋短时间内解决不了的……” 秦为苦笑一声,又正色道:“恩威兼并才是王道!” 既然不能一口气弄死西夏,那么再狠的威慑都没有用,立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这个时候发狠没意义。 赵祯明白秦为的意思,沉默了少许,道:“如何恩威兼并?” 秦为沉吟道:“臣猜测,现在辽国肯定也在研究应对西夏的策略,西夏立国对宋、辽两国的影响都是相对的,既然如此,大宋更不该盲目出兵了,此刻我们要等辽人先出手。” “辽人先出手?” 庞籍有些不解,秦为却点头道:“若辽人对西夏用兵了,那么受敌之下的西夏自然就没有余力应对大宋了,倒时候是攻是守大宋自可从容应对。” “可若是辽人也在等大宋出手呢?” 新 457:大国的威严 谁也不是傻子。 你能想到的问题人家自然也能想到,到时候双方各自忌惮,却白白便宜了西夏。 “那就要看谁能忍得住后出手了……” 秦为说完了,他站在中间,身姿挺拔。 来,来个人反驳试试。 李元昊就是奔着和宋、辽平起平坐去的,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而你们却后知后觉,以为西夏是好欺负的。 这就是我的优势啊! 这一刻沈安觉得世界就在自己的脚下,这些群臣的身前遮着一层厚厚的帷幕,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唯有他的前方一片坦途,一眼看去就是上下千年。 没人知道我的抱负。 张之白觉得他太嘚瑟,就说道:“那按照你的说法,我们现在就该什么都不做,任由西夏在大宋的眼皮子底下立国么?” 大国要的不仅是威严,还有脸面。 在威严没有威慑力的时候,脸面就更加重要了。 任由西夏立国,对大宋来说就是耻辱,可对辽人来说却只是一个威胁,这就是中原正统的压力。 “现在应立刻派使者去西夏质问。” 秦为淡淡的看了眼张之白。 “质问?” 赵祯微微皱眉,秦为却点头道:“对!只能是质问,不可呵斥!” 大国天生就能站在制高点上呵斥小国,这就是实力差距的悲哀。 可西夏不是绵阳,他们也没大宋君臣想得那么孱弱。 “那这个出使人选……” 赵祯和宰辅们开始研究,毕竟这不是小事儿,更不是普通的出使,若去的人太强硬难免就会适得其反,可若去的人太软弱,又担心西夏以为大宋害怕开战。 “陛下,微臣有个人选。” 秦为笑着道:“司事局副承旨宗升!” 宗升? 这个名字好陌生啊。 赵祯皱眉想了好一阵儿,都没想到这个宗升是何方神圣。 可几位宰辅们却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尤其是三司,王尧臣在三司没少和司事局的人打交道,每个月的考核,都是宗升带人来审理。 作为司事局的二把手,宗升的能力确实可圈可点。 可他懂得外交吗? 王尧臣犹豫道:“宗升的确有些能力,但此人谄媚、阿谀,若他去……” 秦为却摇头道:“就是因为宗升圆滑且有能力,所以他出使西夏,更能随机应变,该和气的时候和气,该强硬的时候强硬。” “你小子不会是任人唯亲吧?” 张之白没好气的看了眼他。 “张相错了,下官这叫‘举贤不避亲’……” …… 第二天午后,宗升出使西夏的圣旨便下达了。 秦为专门与他见了一面,二人聊了一整天,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可等宗升从秦家出来后,脸色明显冷肃了许多。 大宋距离西夏说进不进,千里的路程宗升只走了半月便到了。 一队军士护送着大宋使团进宫。 宗升在看着街面上的人流,暗中感受着气氛。 他希望感受到紧张,可那些行人不是面色愁苦就是神态自然,之前的内部动荡仿佛从未发生过。 看来秦大人说的不错,西夏从未内乱过,这一切不过是李元昊演的一场戏罢了。 一路到了王宫里,看着秩序井然,宗升心中微微叹息,心中对李元昊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西夏刚刚立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国内治理成这种程度,可见这西夏君臣也是有些本事的。 大宋使团来访,西夏自然要摆出高规格的接待。 毕竟从现在开始,两国之间真正的外交就要开始了。 宴会设置在宽敞的宫殿内,各自安坐后,有西夏官员作为陪客。 “没藏讹庞?” 宗升起身行礼,对面的西夏官员含笑道:“正是,陛下令某来相伴,随后某会跟着贵使去大宋。” 想起来之前秦为帮他科普的西夏名人里,就有这个叫没藏讹庞的家伙。 宗升仔细看着他,认真的道:“某说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气息啊!” 他的语气中有些艳羡,没藏讹庞不解的问道;“某的身上是何气息?” 宗升似乎有些佩服的叹道:“这等气息某只在宰辅的身上感受过,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西夏遇上了您,真是……缘分啊!” 西夏崇佛,所以宗升的缘分一说让没藏讹庞不禁点头道:“正是缘分。” 两人随后就展开了友好的交谈。 寒暄已毕,没藏讹庞说道:“和大宋发生冲突,这是陛下和西夏都所不愿意见到的,不是陛下非要立国,只是现在的西夏人口已过两百万,兵士更有五十万之多,若不能立国,陛下很难管理这些人,当然,西夏一直以来和大宋都是友好邻邦,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说着就抬头看了宗升一眼。 你们大宋对西夏是个啥意思? 他却不知道此刻宗升的心中全是震惊。 来之前秦为帮他恶补了西夏的局势:西夏刚刚立国势力正盛,他们最需要的就是一场大战来巩固国中的势力,更需要大量的土地和资源来充实国内。 这个时候的西夏早就摩拳擦掌了,就看这场仗是和辽国打还是和大宋打了。 李元昊上位之后,雄心和野心正是巅峰时期,他需要一场场硬仗来奠定自己西夏之王的地位。 可现在大宋和辽国都没动,所以李元昊还在衡量,这场仗到底要和谁打。 承旨,您说的全对! 秦为后面还说了,别对西夏人抱什么希望,大家虚与委蛇也好,借机占便宜也行,反正一句话,有好处就扯淡,没好处就不搭理。 这就是现实外交政策,但很对秦为的胃口。 他的身体微微前驱,含笑道:“大宋的疆域不算辽阔,但军力也足以守护这些地方。” 想要对大宋动手? 你们先掂量掂量能不能行。 没藏讹庞干笑道:“这是自然,大宋国力强盛定无人敢与窥觊,不过双方榷场能否在扩大些,毕竟西夏如今刚立国,国内产出太慢。” 宗升摇头又点头,很是遗憾的道:“催场之事本官做不了主,毕竟以前西夏名义上还是大宋的附庸,开几个催场也无可厚非,可现在……” 现在你们飘了,还想跟大宋平起平坐。 这个时候大宋不出兵已经很那啥了,你们还想那啥? 没藏讹庞冷笑道:“若没有催场的维系,宋夏两国的情谊可能会大打折扣,两国臣民自然便不会友好相处了。” 两边旗鼓相当,都不肯让步。 大宋使团的官员们都觉得这事儿不该自己管,等西夏使者去了汴梁之后,自然有宰辅们来磋磨他。 此刻大宋上下对西夏人很是鄙夷,觉得这是一群白眼狼外加叛逆。 西夏本就是中原故土,现在却在大宋的眼皮子底下立国了,还是那句话……大宋没动手抽你,就已经很有涵养了,你还想得寸进尺? 至于傕场,大宋富饶繁华根本不需要靠几个傕场来盈利。 他们觉得宗升之所以到现在还是笑脸以待,是想以此换取西夏人的善意,这样回去大家都有功。 毕竟谁也不想真的开战。 或者说,即便宋夏要开战,也不能是因为他们的原因。 就在他们的自信满满中,宗升的微笑渐渐收了起来,冷冷的道:“某记得有人好像在惦记着河西之地?那块地方从来都是我中原故土,若谁想图谋大宋绝不放过……大宋渴望和平,但也绝不却一战的实力!” 没藏讹庞的眸子一缩,倒吸一口凉气,“你……” “想问某为何要说这些吗?” 宗升笑吟吟的道:“西夏地处宋、辽交界,辽人想和大宋联手,目的……” 你懂的,大宋若真和辽人联手,西夏就只能跪了。 西夏对河西那块地方垂涎已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宗升顺势一诈,没藏讹庞却变色了。 这不是城府不够,而是西夏现在正急需扩张地盘儿,来供给日益强盛的西夏军民,可他们的实力也有限…… 在宋辽之间,李元昊现在摇摆不定。 宗升相信秦为的判断,但依旧有些忐忑。 他故作不在意的看着没藏讹庞,笑吟吟的道:“西夏王还不来吗?” 没藏讹庞正微微垂眸,突然说道:“西夏和大宋向来是友好邻邦,西夏自然不会对大宋有何妄动,我家陛下如今正值大婚之际,尚大宋公主如何?” 娶大宋公主? 用秦为的话来说,没藏讹庞是李元昊的大舅子,定是要巩固自己妹妹也是西夏皇后在宫中的地位。 可他没想到,没藏讹庞竟会主动提议此事。 这是个意外的问题,但宗升马上就作出了应对:“此事需要陛下亲自决断。” 没藏讹庞点点头,接着外面有人喊道:“陛下到……” 李元昊来了,年轻的面庞看着很是从容。 随后就是宴席,牛羊肉是主食。 可李元昊一直没说话,直至宴会结束时都是默然,只是在出去的时候特意在宗升的身前驻足。 “朕听闻大宋有个官员对西夏多有不满?” 通译翻译了出来。 宗升起身拱手,不解的问道:“不知西夏王说的是谁。” 李元昊偏头看向嵬名聿正,说道:“叫做什么?秦……” 没藏讹庞说道:“秦为,此人从进入官场开始,就疯狂攻击我国,后来更是在府州……此人用我西夏勇士的尸骸筑京观……残忍之至。” 李元昊哦了一声,然后正色道:“大宋若是想和西夏世代交好,此等人就该罢黜了才是。” 他目光平和的看着宗升。 竟然是为了京观吗? 宗升想起了一句话,彼之仇寇,我之英雄。 是了,西夏人凶蛮,以往大宋就惧怕这种凶蛮,西夏人也引以为豪。可现在大宋却出了一个更凶残的家伙,西夏人感到了不安,所以想施加压力。 可这个压力陛下会接受吗? 西夏现在立国,按理来说最愤怒不该是大宋么? 可西夏现在表现出来的态势,明显是强势的,李元昊这是想要告诉大宋,西夏不怕大宋,更不怕与之一战! 历史上西夏和大宋的确开战了,自李元昊即位后,相继发动了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麟府丰之战、定川寨之战等四大战役,歼灭宋军西北精锐数万人! 可现在,由于秦为的从中干预,大宋并没有马上对西夏发动战争,而是派了使团前来试探。 这就是宗升此行的任务。 试探西夏的真实意图,尽可能引导西夏与辽国开战。 宗升摇摇头,说道:“西夏王怕是有些误解……秦大人如今贵为大宋平阳公,深得我朝陛下的信重,废黜?那不可能,一月前他前去西南,交趾人被打得闻风丧胆!两万精锐一朝丧尽!秦大人照旧铸京观于边境,西南土著无不胆寒……” 他微微昂首,嘴角含笑,带着些许谄媚。但这个谄媚的微笑在西夏人的眼中却多了些含义。 宋人不怕咱们! 京观,那会让勇士们哀伤,让他们不敢面对那个号称是魔王的家伙。 他们畏惧自己的灵魂不能归来,那个凶残的家伙啊!为何还不死。 李元昊定定的看着宗升,眸色渐渐冰冷。 宗升却依旧在微笑着,脊背挺拔。 出使在外你就代表着大宋,哪怕是死,你也不能低头。他们哪怕是打断了你的腿,用骨头渣子你也要站直了! 这是秦为对他的指点和期望,宗升发誓自己一定遵守。 自他入了司事局,秦为就是他唯一的上司,也是唯一的仰仗。 他知道这次出使看似艰险,却是秦为一力帮他争取来的。 富贵险中求! 能不能青云直上,就看他宗升能否把握住这次机会了! 所以在这位看似木讷,实则残暴的西夏王的面前,他骄傲的昂着头,就像是在面见一个部落的首领。 这就是大国的威严吗? 西夏虽是立国了,但多年来养成的部族习惯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说白了他们空有实力,却没有像大宋那样的千年底蕴。 所以他们才要掠夺,才要征伐,企图以此来弥补自己底蕴不足的缺陷。 辽国同样如此。 相比于大宋,辽国军力强横,可他们却仍旧缺少了底蕴,千年的文化不是白来的,这些都是大宋的优势,天然的优势! 新 458:改革的心 自古强者都是令人尊敬畏惧的。 大宋是不是强者,西夏还在怀疑。 李元昊的木讷渐渐溶解了些,他微微颔首道:“贵使回去后,为朕转达对大宋皇帝的敬意,并转达朕希望两国世代友好的诚意……西夏虽已立国,但宋夏两国的情谊不会变。” 宗升微笑道:“西夏王的话某定然一字不漏的禀告给陛下。” 这里他用了禀告,暗示李元昊是赵祯的下级。 就算你西夏立国了,以仍旧是大宋的一个附庸而已。 李元昊笑了笑,说道:“若是亲事能成,两国就是亲戚了,那样最好不过。” 直到这一刻,他依旧把自己的婚事当做是筹码,而不是马上扶正自己的老情人没藏氏。 这是一个胸怀大志的西夏王,而且比李继迁还懂得借势,比李德明更懂得隐忍,只是在岁数这方面没有赵祯能活。 李元昊若能多活二十年,西夏必然会成为大宋的头号大敌。 回到驿馆后,众人都默契的进了宗升的房间。 “看好外面,不可让西夏人靠近。” 有人急匆匆的交代着,然后回身说道:“宗承旨,您这般胸有成竹,这是为何?李元昊为何那么客气?” “西夏刚刚才立国,李元昊应当要立威啊,否则大宋和辽国都不会承认他,为何要那么亲切?” “他甚至还想求娶公主,这是判定大宋不会对西夏动手吗?这是为何?” “……” 一群枢密院派来的临时下属,正争先恐后的提出问题。 看他们那忍无可忍的模样,分明就是憋了许久,再得不到解答会发狂。 宗升叹息一声,说道:“你们定然以为这是某的本事吧?” “当然是您的本事,从到了西夏之后,您就稳如泰山,哪怕西夏人冷落咱们也不慌不忙,不是您的本事,难道是咱们的?哈哈哈哈……呃!” 这个笑声在宗升的摇头中戛然而止。 “不是?” “当然不是。” 宗升目露崇敬之色,叹道:“秦承旨早在李元昊攻打府洲时,就就判断出了西夏这边的变故,说李元昊狼子野心,绝不会因为一场失败而落寞。” 有人问道:“难道他去年就知道西夏会有此巨变?这也太神了吧?” “为何不能?” 宗升严肃的说道:“秦承旨去年就说了不可小看西夏人,可朝中大臣却觉得西夏不过弹丸之地,就算有些实力对大宋来说也不过尔尔……现在呢?现在西夏立国了!……真想看看那些之前提议拉拢西夏的那些大臣,现在是个什么表情……此番来使,秦承旨专门交代了,要对西夏恩威并施,让西夏对大宋不敢有丝毫异动!” 原来是这样? 宗升接着赞道:“秦承旨目光敏锐,李元昊今日看似威严,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秦承旨的推测中……包括他现在想试探大宋的态度,秦承旨也早有预测……” 众人面面相觑,“这秦为也太……难道他是神仙?” “不,是高瞻远瞩……” …… 最近大家的娱乐新闻都被西夏立国这件事儿给刷屏了。 无数的官员上奏,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观点。 有说要对西夏用兵的,还有说要拉拢西夏共同抗衡辽国的,也有人说要和辽国联手,趁西夏没有稳定之前将其抹杀。 “陛下太年轻了,对这些事情没有魄力,宰辅们都提议要对西夏用兵,毕竟大宋的脸面大过一切,西夏蛮夷定要付出代价。” “没错!弹丸小国也敢触大国胡须,这次必须要给西夏个教训!” “对!” 三司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八卦。 当大家都在磨洋工、聊八卦时,欧阳修正在一丝不苟的完成上官给的任务。 秦为见到了欧阳修。 “学的如何?” 两人在王尧臣的值房外说话。 欧阳修感激的道:“学生在三司才知道大宋处处都是窟窿,才知道不变革,大宋就没有出路。” 这个答案有些大而化之,秦为皱眉道:“哪些窟窿要变革?” 边上有官吏路过,见状就嘀咕着,大抵是说秦为为了欧阳修而徇私,托请王尧臣来栽培他之类的。 秦为没搭理这个,可见欧阳修面色涨红,就知道他没少因为这事儿被人排挤。 旁人若是得了这种优待,自然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可欧阳修明显就是太实在了,所以听得不任何诋毁。 “怯了?” 欧阳修摇头道:“先生放心,学生在汴河与女人共同浣衣,那等屈辱都能熬过来,这些不算是什么。” “是啊!人要先吃苦,如此方能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说说吧。” 欧阳修想了想,“学生觉着官职太多,养军的耗费太大,还有……” “还有什么?” 秦为追问道,他希望能看出这个年轻人的资质。 欧阳修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了自己的看法:“每年的祭祀和礼仪,以及赏赐的耗费太大了……” “还不错。” 秦为丢下这句话就进了值房,感谢了王尧臣一番,等再出来时,见欧阳修竟然还在外面发呆,就皱眉道:“想什么呢?” 欧阳修抬头道:“学生在想,还有宗室,宗室的耗费比皇家还要厉害,他们才是大宋最大的拖累。” 这话若是被人听到了,欧阳修顷刻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有些忐忑,秦为却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道:“很好,你说的不错,继续努力。” 眼界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是最重要的技能,欧阳修现在就在磨砺这项技能。 他低声道:“先生,许多人说,您提议诸子百家是错的,他们说杂家就是大杂烩,根本没有精髓。” “谁?” 秦为的眼中多了警惕。 那些杂家学术本来就是噱头,他真正交给学生的只是杂家思想,让他们不会一家一家之言所束缚,至于杂学只能说是个笼统的称呼。 毕竟那些跨时代的发明太过惊世骇俗,必须要给它们找个能站得住脚的出处,否则就会被人妖魔化。 只是他教授给太学学生的本事,谁没事做了敢去指手画脚? 欧阳修小声说道:“有不少权贵都在抨击杂家学术,还有些权贵权贵在带头闹……说要朝廷废黜国子监里没用的学术,还有些文人也在说……” 这是附学国子监不成,就寻机给秦为一击。 “你别管这个,好生跟着王公学……王公是大宋为数不多的务实派,三司在他手里十多年从未出过纰漏,你若能学会他的手段,以后前程高远。” 秦为交代了一番后,就回家了,一头扎进了库房里。 家里人少,刘姝有些百无聊赖,看秦为古古怪怪的就跟了过来。 “在做什么?” 库房里,秦为刚打开一个大缸子,闻言抬头,刘姝见他的脸上蒙着一块布,就凑近了几分。 “快出去,这里的味道对你身体不好。” 秦为摆摆手,示意刘姝出去。 刘姝这才闻到一种味道,不仅皱着秀眉退了出去,“好臭!” 不算臭啊。 缸子里的东西很杂,发酵了几个月后,一股子古怪的味道散发出去。 “真不臭!” 秦为把缸子盖好,然后施施然的出来。 “别进去啊!” 秦为已经后悔在自家弄这个东西了,更后悔是自己弄,没把那几个小子叫来。 狄青正在加紧训练北伐军。 西夏立国对大宋来说是背叛,更是挑衅,朝廷说不准哪天就会开战,那些禁军的实力秦为是知道,中看不中用。 若没有几张王牌,这场仗大宋很容就会重蹈覆辙。 所以狄青很上心,毕竟谁都想一战成名恭候万代,这不是欲望,而是普通人最真实的想法。 可秦为看了他发了狠的训练士兵,却觉得他有些过于激动了。 “针砭时弊是好事,可要有分寸,别偏激。” 秦为只能这样来告诫他。 狄青却很纠结的道:“朝廷明知军力才是一个国家的仪仗,可却仍旧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压武人,现在西夏立国了,大战一触即发,可朝廷呢?” 他有些愤怒,冷道:“他们一方面喊着要出兵西夏,可却仍旧想要打压武人,那这场仗怎么打?让谁去打?那些厢兵么……人数固然可怕,但战力……” 他抓着头发在煎熬,觉得大宋不该这么对待为国拼命的武人们。 秦为却担心他会提前秃头,就说道:“说来说去,大宋的问题还是财富不够多,粮食不够多,若是有足够的粮食,那么军队的数量也会越来越多,就算再没有战力,但大宋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狄青的眼睛一亮,说道:“是啊!当今人口日增,可粮食却还是那么多,那些造反的人不就是没饭吃吗……” 可随即他就愁眉苦脸的道:“可土地就那么多啊!” 能耕种的土地肯定还有,后世能弄出那么多土地来就是明证,盐碱地里都能种出粮食,你跟我说地不够多? 开什么玩笑。 只是秦为目前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垦新的土地,这不是后世推土机直接推平就行,还要改变土壤的特性,和气候差异的问题 所以,他想到了另一招。 “可以增产……” 新 459:内耗和外忧 历来土地增产都是农业时代的突破。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中原两千多年的农耕技术,发展到现在已经趋于稳定,那些土地每年产量多少,增量多少这都是有定数的。 不是百姓们不想增产,而是现在的技术和理念根本达不到。 “增产?怕是不能吧……” 狄青以前都是跟着嫂嫂过活的,农耕这事儿他不陌生。 “能,知道杂学吗?” 赵允让也不知何时过来了,“杂学里还有这些?某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秦为在家里教他们杂学并未避开任何人,可狄青是个武痴,一心只想着如何强军,而赵允让又是个二世祖,种地这种事儿和他八字不合。 秦为笑得有些阴森,声音中带着诱惑:“知道杂学能做什么吗?” 二人同时摇摇头。 秦为略带神秘地说道:“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 被臣子频繁逼宫的帝王不多。 赵祯就算一个,而且是最苦逼的一个。 这都要归咎于他随和的性格,和他现在大权旁落的处境,多年来的养成,让他的性格逐渐出于温吞。 最近奏疏满天飞,都在谏言赵祯下旨讨伐西夏。 赵祯自然有些恼火,他不动声色的在观察着这些臣子……他们到底是一心为国,还是存有私心。 叶双愁奉命去打探,得了不少小道消息。 “城中有不少粮商最近都在各处活动,有不少官员家中被送礼了,还有不少人在打军器的主意……” 这就是所谓的‘枪炮一想、黄金万两’。 战争伴随而来的除了杀戮还有无穷的利益。 那些投机者都这等着此战开始,他们便能从其中上下其手,得到一笔不菲的利益。 “外间有些传言,说是赵元俨最近又病了,而且许久都没出门了,定王府的一些暗线买卖也停了,不少人都说这是要有大动作了。” “大动作?” 赵祯微微皱眉,叶双愁解释道:“定王府最近不断地回笼家中产业,并将重心全都放在了粮食方面。” 赵祯冷冷的说道:“这是想发国难财啊!” 若是别人想趁着开战发财还情有可原,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赵元俨是宗室,换句话说,这江山就是他老赵家的。 自家人挖自家人的墙角,这怎能不让他愤怒。 叶双愁看了眼他,低头道:“后来秦为也得知了此事,他说……他说但凡想在这个时候发国难财的,生出来的孩子都没屁眼!” 赵祯差点破功,他干咳一声,极力忍住笑意问道:“此事你如何看?” 换个人听到这等问题肯定要犹豫一下。 可叶双愁却毫不犹豫的道:“难说。” 难说就代表怀疑。 赵祯沉吟了一下,说道:“让吕夷简和李璋来,让秦为也来……” 吕夷简是赵祯继位以来最忠实的拥趸者之意,李璋是新任的殿前司都指挥使,武将的首领…… 秦为来作甚? “算了,让宰辅们都来,重臣都来……” 赵祯目光淡然,“朕今日宴客。” 陛下要宴客?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以前帝后斗法,赵祯从来都是劣势,所以干什么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更别提宴请重臣这种邀买人心的举动了。 可今日他却无视了刘娥的威胁。 宫中一阵忙乱,幸好陛下请的人不多,所以一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就绪。 重臣们一脸懵逼的进宫,大伙儿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为何,等看到秦为后,又觉得古怪。 这小子来干什么? 大家按照官位坐下,秦为在最后面。 稍后赵祯出来了。 他换了朝服,群臣见了心中不禁一紧。 朝服就代表接下来要说的是公事儿,而且是大事儿,很可能就和最近的风声有关。 开宴了,秦为坐在最后面没人管,就甩开膀子吃。 别人都在慢慢吃喝,甚至还停下来歇息歇息,装个雅致,可在看到这厮奔放的气势后,不禁都微微摇头。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赵祯也看到了这一幕,脸色看不出喜怒的摇摇头。 许茂则还以为他生气了,就用目光请示了一下。 赵祯却摇摇头,然后说道:“朕御极已有八年,这些年来诸卿多有襄助,朕这边都一一记着。” 群臣都微微低头表示谦逊。 八年了? 那这么说我来到大宋也有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历史上,李元昊天圣十年才立国,可现在却提前了两年,也不知是好是坏…… “嗝!” 秦为稍稍失神,就一个饱嗝声响起。 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赵祯不用看,也不想看。 他一脸黑线的继续说道:“大宋开国至今已快到百年,百年大宋……要往何方去?朕不知,诸卿可知?” 群臣低头,这话不好接,对错都容易被人揪住把柄。 “陛下,人往高处走、臣以为大宋该往高处去!” 赵祯哦了一声,似乎就等着有人接茬,便笑着说道:“你且说来。” 秦为端坐着,腰背挺直的让那些重臣们艳羡不已。 可自己的老腰已经不堪重负,没法像年轻人那般这么坐。 “大宋立于中原,看似繁茂,可周围不是豺狼就是虎豹。如今人人都讲平安无事,可这个平安无事还能维系多久?” 秦为看向前方的张之白,张之白没搭理他。 反对开战的是你,说不和平的也是你,合着好话都让你小子说了,我们倒成了一群吃干饭的。 秦为微微摇头:“大宋,辽人,西夏,三个地方如今互相牵制,可现在西夏立国了,他们觉不甘心之屈居于那个贫瘠的地方,大宋的西北终将会有一场大战,西夏人窥觊大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到了那时,内忧外患的大宋该如何应对?” “什么内忧?耸人听闻!” 这话说的突兀,却代表了不少人的心声。 朝廷耗费的问题年年说,可大宋还不是年年都这么熬过来了? 外患大家承认,可你能怎么办? 是打还是和,这些天大家早就把嘴皮子磨破了。 “辽人和西夏都是虎狼,这是外患,可怎么办?说的好听,可怎么办?” 说话的是马德禄,他的地位也不算高,也和秦为比起来却高了许多,就在范仲淹下手坐着。 秦为理都没理他,只是夹了一片烤羊肉,入嘴有些冷,但别有一番风味。 马德禄见他无视自己,就冷笑道:“至于内忧,大宋统御天下多年,某看到的只是蒸蒸日上,所谓内耗也属正常,哪个王朝没有内耗,难不成因为内耗咱们就都不吃饭了?” 秦为咽下了羊肉,仍就没理他。 马德禄自觉是他无话可说,心中得意了少许后,一脸正色的道:“年轻人莫要急躁,治大国如烹小鲜……” “你烹个给某看看?” 秦为放下筷子,目光炯炯的盯住了马德禄,说道:“有些人别的本事没有,牛皮到时吹得震天响,整日里之乎者也的,说什么‘治大国如烹小鲜’?来,今日你烹个给秦某看看!别叫嚣,也别说秦某瞧不起你,来,陛下和宰辅们都在,你马大人有何治国良策大可摆出来,说点实在的!大宋现在的问题是什么?怎么弄?西夏现在局势该如何应对?是打还是和,来,你来点实在的……” “某……某……” 马德禄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西夏之事宰辅们都没有个准确的答案,你让他怎么说? 别说怎么说,都会有人站出来反驳他,然后及时一场无休止的辩论,然后就会某些人所记恨。 这种事儿怎么说都是错。 上面的赵祯本是有些微怒,想着呵斥秦为几句,也好让他安生些。 可看到马德禄支支吾吾的模样,赵祯不禁微微一叹,对秦为的那点不满也消散了。 一番话就被逼得无话可说,这等人没啥本事,也就是厮混罢了。 可大宋厮混的官多了去,难道都罢黜了? 那么他的皇位怕是有些不稳妥了。 “某什么?” 秦为咄咄逼人的道:“大宋内忧外患,内忧最直接的问题就是钱……问问三司使王相公就知道,大宋现在是何状况。寅吃卯粮了!还沾沾自喜,你喜个什么?等官员越来越多,军队越来越多,耗费越来越多时,要准备怎么收税?收十年以后的?就这么个境况,你想讨伐西夏?这些耗费你承担得起吗?” 明明再说大宋内耗的问题,怎么就扯上西夏了。 在座的都是人精,闻言纷纷看向了秦为,目光各有不同。 这是指桑骂槐啊! 秦为故意激动马德禄,然后用抨击马德禄的机会,来向陛下阐明大宋目前的现状不适合讨伐西夏。 这才是他真正的立场。 大是一定要打的,但却不是现在…… “好了!” 赵祯的心情被秦为给搞坏了,他沉声道:“诸般事务都要一一去解决,不着急。” 这个皇帝是被压怕了,前有太后后又朝臣,他即便心有壮志,可此刻他只能忍着,忍不住也要忍。 秦为心中遗憾,旋即就想起了赵允让。 也不知他还能不能活到赵允让的儿孙上台…… 新 460:赵祯的班底 秦为渐渐沉默了下来。 他忽然觉得有点儿累,说不出来的那种累,就好像终点明明就在前方,可他用尽了力气也还是摸不到。 赵祯看他不说,微微颔首,觉得他终于长进了,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他眯眼看着下面,突然说道:“朕知道在这大殿之内,诸卿都有些不自在,有人酒量好,好得很,可在朕的面前却不好痛饮……来人。” “陛下。” 有内侍上前伺候。 赵祯的目光转动,含笑道:“取六个大杯来。” 六个? 在座的十多位大臣,都是大宋举足轻重的人物。 可赵祯却只说了六个,给谁? 是给宰辅吧。 可宰辅有四个,张之白、吕夷简、王臻、王尧臣,可还剩下两个呢? 众人快速的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然后纷纷将目光对准一人,应该是庞籍吧……他刚升任枢密使,日后若没意外,入政事堂是板上钉钉的。 如此,余下的人只有羡慕却不敢嫉妒,因为这就是宰辅的特权。 再加上御史中丞范仲淹。 正好六杯。 众人都心中有数,稍后六个大酒杯被送来了。 许茂则授意后,亲自上前斟满酒。 皇帝的贴身内侍亲自服侍,这面子算是给到顶了,几个宰辅都下意识坐正了身体,享受着这份属于他们荣耀。 赵祯微笑道:“张卿……” 不出意外,第一杯果然是张之白的。 虽说他是太后以后提拔,可刘娥既然没有了夺权的心思,那张之白就是刘娥留给赵祯的倚仗。 只要老张在,就算刘娥哪天蹬了腿儿,她手中那些势力也不会乱。 到底是母子情深啊! 至少在秦为看来,刘娥算是对得起老赵家这两代帝王了。 张之白激动地站起身,接过酒水一饮而尽。 “臣唯忠心耳!” 他知道,这杯酒不仅代表了赵祯对他的认可,可代表了张之白这一脉,在刘娥之后也得以保全。 这就是仁君的魅力。 赵祯或许算不上一个有魄力的帝王,但他的仁慈却同样收获了一大群忠心耿耿的臣子,也正是因为他的仁慈,才让这些人死心塌地的愿意为他分忧。 下一杯该是吕夷简了吧。 这就是宰辅的待遇,让人艳羡啊! “李卿。” 李卿? 陛下这是嘴瓢了吧,吕夷简都要出班了,可还是犹豫了一瞬,担心贸然出班闹了笑话。 姓李的?谁? 大伙儿也有些纳闷儿,可环顾一周却没找到人。 等内侍捧着酒杯走到殿前司指挥使李璋的身前时,大家才恍然大悟。 合着是陛下的亲戚啊! 李璋起身,先恭谨行礼,然后才接过酒杯喝了。 文武头领都喝了酒,第三杯是谁的。 “吕卿……” 吕夷简终于松了口气,若今日赵祯不念他的名字,那出了和这个大殿,他这张老脸也就没地方搁了。 谁不知道他吕夷简是最早一批支持陛下亲政的。 可如今赵祯明显是要组建自己的班底了,若没有吕夷简,那他今后的威严便会荡然无存。 吕夷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虽说是排在了李璋后面,但文武的首官先喝酒,这也没什么毛病。 “两位王卿……” 王臻、王尧臣齐齐出列,接过许茂则递过来的酒杯,二人同样一饮而尽。 还有最后一个杯子! 会是谁? 秦为看到群臣的目光在梭巡,大多是好奇,心中不禁有些悲哀。 这不是好酒,这是站队的酒啊! 这段时间赵祯被群臣狂轰乱炸了一阵,他肯定有所触动,还有些担心。 他能担心什么? 无非就是担心刘娥哪一天突然倒下了,朝中可会出现分化的态势,这个大宋可能平稳过度。 赵祯对自己的能力已经失去了信心……他担心刘娥死后自己挡不住朝堂上的那股钢铁洪流,所以提前为自己选好了退路。 这个发现让秦为有些黯然。 “秦为……” 秦为抬头,见到了一堆不解的目光,这些不解马上就变成了嫉妒。 他起身,默然行礼。 酒杯很大,秦为一口气喝下,再抬头时,就多了些酒意。 赵祯笑道:“六位卿家都是忠心耿耿的臣子,朕已尽知,今后这大宋朝堂还要仰仗各位卿家多多出力了。” 这是暗示! 秦为觉得应当是这样。 赵祯是想对西夏开战的,他更想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权利,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早将朝中势力抚平。 只有大权在握,做事才能与底气。 这是想让刚才喝了酒的这六位,去和满朝文武拼刺刀啊! 随后宴会散去,群臣涌出了大殿。 张之白走到了李璋的身边,低声道:“可知陛下的意思吗?” 李璋木然道:“不知。” 张之白笑了笑,也不去找秦为。 一路到了政事堂前面,就见一个官员正在等候。 “见过张相。” “何事?” “张相,交趾使者来了,求见官家。” “交趾使者?李日尊好快……他这是得了西夏消息,就派人快马而来,是想和大宋谈条件了。” 大宋才将在西南重挫了交趾,紧接着西夏就立国了,在这种局势敏感的态势下,交趾忽然派了使臣来,那就是来谈条件的无疑。 张之白眯眼道:“陛下今日不会见他,把他安置下就行了。” 官员应了,等去驿馆时,却没见到交趾使者,就问了小吏。 “说是去见秦承旨了……” 官员赶紧去告诉了张之白。 老张闻听只是笑了笑,说道:“秦为那边肯定没有啥好话给他,那使者怕是要怒气冲冲的出来。” 庞籍刚刚升任枢密使没多,正觉得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和几位宰辅们搞好关系,闻言就笑道:“张相怕是轻视了秦为吧?” 张之白哦了一声,眸色微冷,问道:“为何这般说?” 从身份上来讲,张之白是看不上庞籍的,毕竟当初张士逊联合清流一派给朝臣和太后弄出不少麻烦。 恨屋及乌,张之白看不上他也正常。 庞籍也不在意他的眼神,只是笑道:“张相怕是没见过京观,交趾使者应当见过……” “你什么意思?” 这是在说老夫没见识么! 张之白微怒,庞籍心中暗自乐了,“没什么意思,秦为令人筑京观于西南,在交趾人眼中早就是阎王一般的存在了,他们从心底里惧怕那小子,使者定不敢和他翻脸……” 他当时见到京观可是暗中心颤,虽然嘴上说的无所谓,可一回到营地后悄然呕吐了起来,胆汁都吐出来了。 张之白觉得他在故意夸大秦为,就冷笑道:“你却是小瞧了交趾人,那些人凶狠,哪里会怕什么京观……” 庞籍也收了笑容,说道:“那么……拭目以待就是了。” 边上的官吏们都面面相觑,等出去之后,有人说道:“二位相公这是在打赌?” “可不是吗,不过却不只是打赌。” “这话怎么说的?” “张相年纪不小了,首辅的位置还能做几年?庞籍是枢密使,而且升官神速,张相一旦致士,很可能就是庞相公补缺。” “照你这么说,庞相公现在恨不得张相马上致士……所以张相就想打压一番庞相公,让他不要那么得意忘形……斗上了?” “没错,他们拿了秦为来做赌注,却不知谁能赢。” “谁赢了就占了先手,所以都不会退让……做到宰辅这份儿上,升降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 “那就赶紧派人去,去秦家外面蹲着,咱们也看看那这二位相公到底谁能拔得头筹。” …… 秦家很好找。 就算再不熟悉汴梁的人,只要稍稍打听就能知道秦家的位置。 交趾使者带着两个随从一路寻摸了过来。 “就是这里。” 带路的闲汉得了引路钱,就冲着里面喊道:“秦郎君,有外藩人找……” 交趾使者黝黑矮小,他默然看着,等里面有脚步声传来后,就低声说道:“这是通风报信……秦为在汴梁果然势大,连街上的地痞闲汉都对他服服帖帖的,可见也是个泼皮般的人物,稍后都谨慎些。” 大门打开,孙好民问道:“敢问贵客身份。” 交趾使者拱手道:“交趾使者李珣,求见大宋秦承旨。” 孙好民并没有草草了事,接着问道:“贵使所为何来?” 李珣笑了笑,说道:“某今日刚到汴梁,还未坐下就来求见秦承旨,乃是为了大宋和交趾的未来而来。还请秦大人拔冗相见。” 孙好民心想交趾人,那不是才被我家郎君弄了个大京观吗? 这是来做什么的? 认输服软了? 肯定是了,大宋在西南大败交趾,全歼交趾精锐两万,这样的战绩怎会不让人胆寒。 战败的交趾肯定是害怕大宋会继续报复,这才慌不失忙的派了使者来,看来是怕了,想要求和来的。 他心中得意,就去通报。 “交趾使者?” 秦为正在陪着刘姝看账本,时不时地跟她解释一些数字的用途和算法。 孙好民笑着说道:“看着黑瘦黑瘦的,叫做什么李珣,说是来和您商议大宋和交趾国事的。” 国事? 玛的,最烦这些使者,嘴里一句真话也没有。 真要是国事,用得着和我这个四品的承旨商量? “有趣!” 秦为把账本合上,笑着说道:“稍后再看,话说咱家的香露作坊也有三个了吧?每月产出如何?” 刘姝抚了抚鬓角的青丝,认真道:“约莫一千瓶是有的,这还是你交代要控制生产……前几日那些掌柜还低了条子来,说是想扩大成产,我没同意。” 秦家的生意自从交给刘姝后,黛玉妹妹秒变王熙凤,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整日待在闺房里的柔弱娘子,今朝变成了商场女精英。 这就是秦为说的,人不能太闲了,闲了就会生病。 现在刘姝有了事儿做,人也变得开朗起来,脸上时常带着笑容。 秦为露出几分溺爱的笑容,道:“听说交趾那边也有不少贵族喜欢香露……” 一提到钱,秦家最数孙好民这个管家最积极了。 他眼中精光一闪,说道:“郎君,好主意啊!他们新败,若是挟势要他们买……” 这活脱脱的就是帝国主义的脸嘴啊! 以后的那些帝国主义可不就是这模样吗:哥有货物要卖给你,你买不买? 我不买! 不买? 好得很,兄弟们,揍他,一直揍到他买为止! 稍后秦为就去了前院。 李珣一直在揣摩着秦为这个人,想要真正了解此人的性格秉性,和在大宋的地位与势力。 这是他此行出使大宋的任务之一。 从败军的口中,他得知那人是个文官,但却亲自冲杀。从收买的土人口中,他又得知秦为令人筑了京观。 大宋的文官当然不会如此! 这一定是个叛逆的人,而且极不合群,否则身为文官他不会上阵冲杀,大宋的文官是骄傲的,他们不会允许其中有异类出现。 所以在见到秦为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好年轻。 “见过秦承旨。” 他觉得秦为会冷着脸,所以做好了迎接呵斥的准备,反正来之前他就做好了一切的应对之策。 “这是……茶呢?” 秦为没有回话,而是指着空荡荡的小几,愤怒的道:“茶水呢?某就是这么教你们待客之道的么?你这个管家还能不能干了!” 孙好民马上就出现了,低眉顺眼的道:“郎君,家里的水还没烧开呢!” “废物!” 秦为呵斥道:“这是贵客!更是友邦的使者,为何不赶紧准备?难道要本官的脸面丢到交趾去么?” 孙好民赶紧请罪,然后说亲自去烧火。 “家里穷啊!” 秦为坐下来,叹道:“使者有所不知,某这个承旨说是权利不小,可每年的俸禄就那么点,为了体面家中还得养这些废物,哎!日子艰难啊!” 这是…… 李珣从出发到现在,心中已经对今日的气氛做出了无数种预测。 他想到过秦为会发飙,然后对西南之事愤怒呵斥。又或是当成没事儿人一样,冷着他,让他知难而退。 可这样的秦为却不在他的预测之内。 “秦大人……” 新 461:外交靠的是拳头 我怀疑你在索贿,可却没有证据。 李珣顿时纠结了,按理说这么一个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官员,不像是那种贪污腐败的人啊。 于是就试探着说道:“某此行带了些礼物……” 秦为马上目光转动,他没有说话,却用眼神表达了他的想法……看着空荡荡的地面,脸上露出疑惑。 礼物呢? 靠! 他竟然真的要向我索贿? 李珣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的前半生都活到了狗身上。 这就是传闻中来自地狱的魔鬼? 那个杀气腾腾的阎王一战灭了交趾两万精锐,更是用五千人的尸骨筑了一座山高般的京观,这样的人……他此刻却在向我索贿? 这和传言不符啊! 李珣有些茫然,到底是某看错了,还是那些人谎报军情? 秦为没有得到回应,就跟着嗯了一声,眼神晃动中不停地看向门外。 李珣发誓,秦为的眸子里全是贪婪和愤怒。 他下意识的冲门外喊道:“你们两个,去把东西拿进来。” 上门自然要带礼物,这是最近本的社交礼仪。 可李珣之前觉得秦为肯定不会收,所以就丢在了外面,走个过场而已。 谁知道这人…… 哎! 稍后段玉带着两个交趾人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包袱。 李珣接过包裹亲自打开,里面是一些宝石之类的玩意儿,金银倒是不多。 毕竟混到这份儿上的人物,肯定不缺金银这种东西,宝石更加贵重而且便于携带。 秦为只是淡淡的瞧了一眼,表情很是平淡,摆摆手道:“收了吧。” 段玉点点头顺手把包袱收了去。 等他出去后,秦为突然问道:“西南之事如今已是过去式了,本官多的不说,就问他李日尊是什么意思?” 李旭眉头微皱,肃然道:“那是我朝皇帝陛下!” “沐猴而冠!” 秦为冷笑一声,骤然翻脸。 仿佛刚才收走的不是贿赂,而是一堆垃圾。 这种人就是人们俗称的不要脸。 李旭也没想到这人竟然翻脸比翻书还快,一时间不禁有些失措,就问道:“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交趾入侵广南西路,可确凿?” 李珣的眼中多了怒色,说道:“那是误入!是有逆贼假传陛下的旨意,等陛下想阻拦时大军已经开拔……” 秦为微微一笑,“那逆贼呢?” 一般到这个时候,一个话题就算是结束了,大家可以开开心心的继续下一个话题,可这人却是不要脸,还要追问。 你没听出来我只是找了个借口吗? 不按常理出牌的秦为让李珣有些心累,悄然间他的阵脚就乱了,只能强笑道:“秦大人放心,贼人已经扣押了,回头就杀了他。” 他心中哀鸣着:回头还得赶紧去信国中,让他们找个替罪羊宰了。 大宋的势力交趾不可比,若真闹崩了,交趾会有麻烦。 秦为叹息一声,“这就好,这就好啊!” 他神色黯然的道:“大宋一直和交趾亲如兄弟,可这次却发生了让人不忍言之事,大宋损失惨重……” 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大宋明明是战胜国,光是俘虏就已经赚翻了,你们还损失惨重? 这次是我们交趾损失惨重好吗? 李珣顺势就想起当初信使冲进宫殿时所引发的震惊。 等得知两万多精兵一朝尽丧后,年轻李日尊差点儿就要点兵点将和大宋决一死战了。 幸而边上有宰辅练练去安慰,这才稳住了李日尊暴怒的火气。 “是,那些逆贼罪不可赦!秦大人放心,在下回去之后就书信国内,禀报陛下严惩凶手!” 李珣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啊!” 秦为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朝中有人建言,说是交趾不服王化,不过这一点某倒不是很赞同,交趾怎么说也是友邦,‘王化’之说有些过分了……” 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说‘不服王化’这句话。 只有大国在对周边小国附庸的情况下。 这话就是说,交趾是大宋的附庸,算不上一个正统的王朝。 这话对一个独立的王国来说,简直就是羞辱。 李珣的脸色闪过一抹冷色,又笑着道:“秦大人说的是,大宋和交趾是很好的友邻之邦,愿贵我两国友谊长存。” 秦为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道:“不过此次西南之战,大宋也着实看到了许多内患问题,比如说冗兵、冗费……” 嗯哼? 这人竟然在外人面前提及大宋内患之事! 他不知道这是国家机密么? 李珣似乎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秦为却不等他反应,接着道:“贵使应该知道大宋对厢军的政策……每年各地收编的厢军不尽其数,太多了!朝中就算再有钱,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这倒是实话。 大宋之所以让忌惮,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大宋太富裕了,富裕到几百万的厢兵也能养得起,哪怕这些人根本用不上,可大宋依旧每年都在增加。 李珣深有感触的点点头,“是啊,军队多了消耗就大,秦大人倒不如劝说大宋陛下减少厢军的收编,这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啊。” 呵呵! 我信你个鬼,糟老头子坏得很。 秦为心中冷笑,却依旧愁眉道:“所以最近有不少官员谏言,说是占城向来对大宋恭谨,若占城肯服王化,大宋可以适当的卖些兵器军械给他们,也好减轻一下国内军队的消耗。或是直接派些厢军过去……反正占城的国力孱弱,出些粮食为大宋养兵也不算亏。” 自西南李朝成立以来,隔壁占城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 堪称是三生不幸,摊上了交趾这个恶邻。 若大宋真的愿意出兵相助,就该轮到交趾头痛了。 李珣心中一颤,可面色却不变,只是略带思量的说道:“说是这么说,可两边往返耗费不小啊!” 这是怕了,还不想说自己怕了。 秦为笑道:“广南西路经此一役,有人建言就在本地练兵,练五万精兵以备西南均需,此后海上,陆上……大宋均可驰骋,贵使以为如何?” 两路夹击! 内陆让你不敢犯边,海上的那一路去捅你的腚眼儿如何? 李珣没说话,可却下意识菊花一紧。 秦为继续补刀道:“贵使若是不信,尽可去问问,西夏的李元昊刚刚称帝了,大宋本想讨伐,不过鉴于李元昊的态度恳切,并愿意和大宋世代盟好,我大宋皇帝威服四海、胸襟广阔,自然表示赞同……” 这是外部条件。 大宋在北方暂时没有外患。 你们也别想趁西夏立国就能讨到什么便宜,大宋不动西夏,西夏也绝不敢主动攻大宋,毕竟辽国还在边上看着呢。 所以,目前的态势就是……大宋没有任何外患的风险,集中精力去弄交趾如何? 这个想法很可怕! 西夏的李元昊还年轻,想来他也没有魄力和财富数倍于自己的大宋交恶。 这是不少人对李元昊的认知。 包括辽国那边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他们现在早就该派使者来商议西夏之事,而不是拖了这么久都没有反应。 大家都算准了西夏不会主动招惹宋辽。 李珣强笑道:“我国对大宋一向恭谨……此次某来此也是解释此次误会……” 秦为却摇摇头道:“解释不够,大宋此次出兵一万余人,耗费不小……” 这是赤果果的要赔偿。 这就是敲诈啊! 大国对小国的敲诈。 这事儿是在交趾君臣的预料之中,可却不再李珣的预想范围之内。 在得知大宋竟然只是出兵一万余人,就把他们的两万余精兵给干掉了后,交趾君臣都呆滞了。 大宋在李公蕴建立李朝的时候,就曾经与之交手过,可那个时候的大宋并没有多少威慑力。 尤其是在宋、辽澶渊之后,大宋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更是让人沮丧。 因此也激发了交趾的野心。 无数历史证明,外敌入侵的原因有许多,但归根结底就一个:你太弱小了,不打你哥不爽。 邻居家有钱,但是打架不行,那我去狂殴他一顿,然后抢了他的钱行不行? 肯定行! 这就是强盗逻辑,被无数国家奉为真理。 枪杆子里面出真理,这才是现实! 再加上大宋这些年来的重心一直都在北方。 这也是交趾有恃无恐的原因。 本以为经过西夏立国这事儿,大宋应该对交趾的态度缓和许多才是,毕竟就算是富裕的大宋,若想两线作战也是付出极大的。 可谁曾想大宋竟不准备讨伐西夏,反而想要掉头往里打…… 李珣想通了这个道理,但依旧有些心存侥幸,就说道:“多谢秦大人拨冗一见,某回头就请见大宋陛下。” 这是觉得赵祯那边会仁慈的免掉他们的赔偿。 毕竟大宋的客气是出了名儿的,只要说上几句恭维的好话,大宋就会想一个一夜暴富的土财主一样,不仅不要补偿,反而还倒给钱。 以前李公蕴就这么干过。 那些年大宋和交趾打过几次,但都是不了了之。 后来大宋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不能一举歼灭交趾,那就拉拢一批周边和交趾对立的部族,也好制衡一下。 新 462:老张——你怎么看? 可大宋显然是失算了。 那些拿了大宋好处的部族,并没有因此感激,反而背地里联合交趾蒙骗大宋。 每次只要西南那边一有动静,这些部族的首领就会派人来汴梁要钱。 大宋甚至都不清楚,这些动静到底是真的,还是交趾和这些部族故意联合起来,给大宋演戏看的。 可这群人简直就是无底洞。 他们贪婪无度,更不讲信用。 秦为不以为然的笑道:“如此也好,毕竟本官人微言轻,使者还是要和我大宋陛下见过面了,才能确定此事。大人物的事情,咱们说了也不算不是……” “哈哈,秦大人玩笑了……告辞!” 李珣前脚才出门,皇城司的人就从正堂的后面出来了。 “多谢秦大人给了方便。” 从李珣进城开始,他就在皇城司的关注之下,一举一动都已经被人盯着。 “把那些贿赂带回去。” 那些宝石价值不菲,可秦为却弃之如敝履,密探不禁问道:“秦大人既然不屑这些东西,那为何先前要收下呢?” 这话很是客气,按理他应当问你为何要索贿。 可密碟却还不敢这么问。 在座的不是别人,这可是敢和宰辅开战的猛人。 别说他不敢,就是号称地狱阎罗的叶双愁在,也不会这么生硬的问话。 秦为可不是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他不缺手段,更不缺动手的胆量。 秦为负手看着外面,说道:“这只是谈判的手段而已,先让他放松、轻视,随后再声色俱厉的声讨交趾的罪行,一松一紧,李珣自然手足无措……” “竟然是这般?” 密探拱手,一脸钦佩的道:“小人今日算是学到本事了,此等精妙之道,小人回去后定会好生钻研,秦大人高明!” 他一路回到皇城司,禀告了刚才的所见所闻。 “他哪里会受贿!” 再说,秦家还需要受贿吗? 叶双愁自然不相信秦为会受贿,所以一琢磨,就点头道:“这等手段非得把人心琢磨透了不可……当初他因为欧阳修母子的事情,让赵允让去市井中琢磨人心人性,这是有先见之明呐!” 身边有人问道:“都知,陛下看着像是要清洗一批朝中官员了,咱们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刘娥掌权时,皇城司也曾效忠过一段时间。 但这些都是形式所迫,赵祯不是那种滥杀的帝王。 叶双愁摇摇头道:“咱们从始至终都是陛下的人,这等事陛下自然会明察秋毫……还有,张之白和庞籍曾在政事堂打赌交趾使者之事,把消息放过去。” …… 张之白最近堪称是喜上枝头。 这边通过刘娥的提拔做了首辅,那边又得了赵祯的信任,这就说明他这个首辅之位算是稳稳的了。 即便是新老交替了,他也能稳坐头把交椅。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他处置完了公事,就出来走走。 庞籍和王臻在外面散步溜达,见他出来就微微颔首。 三人走在一起,低声说着今年的收成,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左边。 “……那交趾使者出来时笑容满面的,看着就像是遇到了好事……” 庞籍微微侧脸看了张之白一眼。 你说交趾使者会被秦为激怒……可现在呢?交趾使者却笑容满面的从秦家出来了,这事儿…… 老张——你怎么看? 张之白的面色铁青,喝道:“谁在说话?” 嗖的一下,那边马上就空无一人。 张之白回身,恼火的道:“秦为和交趾使者到底说了些什么?他虽得了陛下看重,可却没资格许诺什么!明日那使者若是要好处……那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庞籍胜了一次,却也没有趁势打劫,只是摇头笑笑:“张相何必担心这等小事,那小子聪明,自然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话是好话,可在张之白听来,这就是庞籍胜利之后的炫耀。 说什么秦为知道轻重。 这不就是在暗示老夫眼拙不能识人么? 可碍于王臻这个护犊子的在边上,张之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中却愈发不爽了。 小个屁! 老张眼中凶光闪过,心想等传出去后,大家都该要看老夫的笑话了。 想做首相你得有本事,分析交趾使者的来意和态度就是一种本事。 可他的分析却错了,有些丢人。 张之白负手道;“等着瞧吧,明日那交趾使者定然会叫苦,顺带再要些好处,否则就会威胁……明日诸位要和老夫坚守底线,一文钱也不能给他们,最多重新许了他们贸易……” 贸易战是大宋最拿手的武器。 一旦使出来,那效果杠杠的,堪称是大规模杀伤武器。 还是那句话,大宋富裕啊! 庞籍点头应了。 打赌归打赌,但在正事儿上大家还是不能含糊。 西南终究不是大宋的主要方向,别管如何应付,只要安宁就好。 …… 第二天早朝,群臣都在。 交趾使者果然求见。 大家都在等着验证张之白判断的结果。 所以趁着李珣还没来的机会,张之白正色道:“陛下,此次交趾损失惨重,臣以为最近几年他们必然不敢再去袭扰西南,如此今日至少要让他们低头认错……若是不肯,那就断绝贸易。” 赵祯点点头,但神色却有些淡淡的,看似底气十足。 可底气从何而来呢? 陛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静了? 张之白心中好奇,可此刻不是询问的场合,他只得压下了心中的好奇。 稍后李珣进来,先是解释了‘逆贼’率领‘叛军’越境袭扰大宋的事,然后就是请求重开贸易。 昨夜他和随从们商议了很久。 大家都觉得秦为不过是个小小的翰林待诏,无法影响到朝局,所以昨日的话大抵都是威胁。 宋皇最多是和以前一样,呵斥几句了事。 然后咱们再趁势请个罪,带来的货物还能卖个好价钱! 这些算盘他都打的很清楚,只要能成功,回去他就会受到封赏。 所以他很是自信的抬头。 可谁料想,赵祯只是淡淡的看了眼他,就转了话题道:“占城对大宋甚是忠心,这些年双方也多有情谊……” 群臣讶然,不知道陛下说这个干啥。 可李珣却面色大变,当场就失态的道:“陛下,占城跋扈……” “占城跋扈?” 赵祯微微颔首,范仲淹出来了。 “开宝元年,交趾自立……” 范仲淹谥号‘文正’,这称号可不是白叫的。 老范博览群书,从容不迫的把这一段历史娓娓道来。 “自大宋立国伊始,占城恭谨顺从于大宋亦多有贡献!而交趾却立于中间……北向大宋不断袭扰,南向占城不断侵袭,实乃祸害!” 祸害? 这个词不算什么,若是在大街上说,谁也不会在意,无所谓,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又不掉肉。 可若是在外交领域,这个词堪称是羞辱! 就像秦为昨日说的那句‘不服王化’,两者意思都差不多,都是大宋对交趾厌恶的态度。 可不应当是这样的! 李珣是交趾的老牌使臣了,出使过很多国家。 尤其是大宋这种中原大国,他不但精通大宋话,而且对大宋也颇有研究,所以此次才会被李日尊派来救火。 按照他的分析,西南对大宋而言只是个鸡肋,只要不闹腾即可。 所以他对此行自信满满,昨日和秦为的交谈只是试探而已。 等试探完毕后,他却觉得秦为是在威胁,是虚张声势,所以他仍旧信心满满。 可现在赵祯的态度冷淡,御史中丞范仲淹更是咄咄逼人,这分明就是认真了。 以前交趾不怕大宋威胁,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大宋军队就是废柴,他们打不过辽人,连西夏都要百般拉拢。 这样的军队,在凶悍的交趾人心中,早就没了威胁。 直到上次西平州的伏击战失败后。 矗立在那片山林之外的大型京观,让他们心中的轻视荡然无存,更是让交趾人和许多西南部族为之胆寒。 他抬起头来,尽量露出笑道:“陛下,交趾对大宋历来恭谨,今后也同样会恭敬,此次外臣奉命来此,就是想好好解释此事,并恳请大宋陛下开恩,重开贸易。” 这还是试探。 年轻的大宋皇帝在李珣心中和西夏李元昊的评价是一样的,年轻所以没经验,他不会轻易和外邦交恶。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年轻的大宋皇帝却脸色阴冷,全然没有半分犹豫。 赵祯冷冷的道:“水路贸易吗?” “不……” 李珣一个激灵,猛地想起了秦为昨日说的话。 大宋准备派兵走水陆两路和占城联手。 至于联手要干什么,这就要看他如何理解了。 李珣不缺想象力,所以他马上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忙道:“陛下,西平州的那些确实是逆贼啊!此事与交趾朝廷无关……” “呵呵,两万多逆贼?而且还是精兵,你想哄骗谁?哄骗陛下吗?” 庞籍最有发言权,此刻他须发贲张的呵斥道:“李日尊若是不臣,大宋天兵自然会水陆并进,灭此朝食!若不信、大可试试!老夫刚在经历过战阵,手痒得很!” 额…… 手痒得很,要杀人! 听听,这是一个宰辅该说的话吗? 张之白等人不禁一惊,可他们更心惊的是今日赵祯的反应。 陛下的态度不大对啊! 还有范仲淹,这人向来自持秉性,若与他无关之事,他轻易不会开口。 但只要他一开口,那这件事儿就必定事出有因! 新 463:名将和世家 这是为何? 还有这个庞籍,他的反应也太强烈了些。 难不成老庞得了战后创伤综合症?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李珣已经躬身请罪道:“陛下赎罪,千错万错,都是那些叛逆的错,外臣此次带了些礼物赔罪……” “礼物?” 庞籍不屑的道:“不是赔偿吗?” 李珣叹息一声,苦笑道;“是,外臣带来了赔偿的礼物。” 秦为……我低估了秦为! 他知道自己低估了那个年轻人,并为此付出了代价。 若是昨日他答应下来,今日的朝会上就是和气一团,宋皇只会轻描淡写的呵斥几句完事,然后一切照旧。 想到这里,李珣更加心惊了。 那个年轻人竟然能影响到大宋的对外政策? “贵使可退下了,稍后自然有人接洽。” 李珣心中苦涩,行礼告退。 出了大殿,他看着天空,唏嘘道:“这个大宋……怎么有些不一样了呢?以往的宋臣不会这么凌厉的……” 殿内,张之白等人都是一头雾水,想问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赵祯有些得意笑道:“昨日秦为就吓住了使者,今日再被呵斥,一下就泄了底,把本来是想卖掉的货物当做是谢罪的赔偿,朕倒是却之不恭了。” 张之白马上就看向了庞籍! 秦为昨日见了使者,消息应当只有陛下知道,可今日庞籍却陛下家配合的天衣无缝,可见是早有默契。 陛下这是何意? 某是首相,为何不与某通气? 难道之前说的那些相濡以沫都是骗人的? 他微微昂首,说道:“陛下,交趾请罪乃是好事,西南一稳,辽人也就无从挑衅,大宋可以安于内政。” 他的脑海里就像是一团乱麻,那线头在四处飘动,他无法抓到。 赵祯点头道:“秦为对外交之道颇有造诣,朕本想把他弄回枢密院去,可司事局也需要他,奈何!” 庞籍却笑道:“陛下,听说那宗升早就得了秦为的真传,和外藩使者打交道游刃有余,软硬皆施,此番他若能成功出使西夏,那陛下可以放心了。” 赵祯也笑了,可张之白的心中却是苦涩的。 陛下为何要避开老夫! 难道真像别人说的那样,一朝天子一朝臣么? 那当日那杯酒就不该给我! 直至散了小朝会后,他才皱眉出去。 “张相小心脚下……” 亏得一个内侍的提醒,张之白才没一脚踩空下去。 他微微颔首致谢,内侍马上就谄笑了起来。 张之白虽然是宰辅,但和内宫没什么关系,更不可能帮他升职,但他依旧在谄笑。 这是习惯,弱小的人本能的习惯。 张之白身体一震,想到了些什么。 昨日秦为见李珣之事必然被皇城司全程监控,随后就报给了陛下。陛下并未通报此事,而是选择性的让庞籍来配合…… 庞籍是此番西南之战的主帅,更是枢密使,交趾人对他的了解自然要比其他宰辅深刻,尤其是西南那一战,大宋可谓是震东西南。 此举……是避开了宰辅们的集体商议,也是在给秦为张目。 张之白联想起了最近的事…… 面对百官的劝谏,陛下依旧没有对西夏之事做出应对,反而开始着手组建自己的新班底,还有那六杯酒! 也就是说,陛下受够了这种动不动就被群臣所左右的日子,所以他需要给自己准备些得力的人才。 秦为文能做事,武亦能做事,而且啥事都能做。 这等人就是难得的宰辅之材,陛下难免见猎心喜,就想栽培一二……也为自己今后的皇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张之白看着天空,叹息道:“那小子何其的幸运啊!” …… 秦为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秦兄!” 赵允让脸色凝重的来到国子监,一进门就低声道:“种家有人来了……放话说是要见狄青……” 狄青在秦家住惯了,只要不用当值,他基本上就一直住在秦家。 在能保护秦为的前提下,也能喝到最纯正的烈酒。 从开始的感激到后面的自然,不是他不懂得感恩,只是隐藏了而已。 他的话不多,但却喜欢观察。 他在观察秦为。 从秦为的言行上来看,这人就是要准备做寇准第二,而且比之寇准还要凌厉,他想要改变大宋。 可寇准最后的下场却也不那么圆满,秦为如何? 狄青有些忧郁。 寇准当年的名声比沈安大多了,唯一的劣势就是只通文,不知武事,后来和张之白等人并肩作战时,也不过是制衡了辽国而已。 可文官无需通武事,通了反而是毛病。 秦为的优势又去了一条。 狄青觉得沈安该全力应付官场上的事务,而不是在家偷懒,更不该动不动就去冲杀。 他坐在台阶上,看着墙角的一丛花树边,花花一爪子扑了一只蝴蝶,然后去嗅了嗅,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笑了笑,然后凭空打出一拳。 我要成为名将,将来辅佐秦兄才是! 想通了这个,折克行的精神一振,决定了自己的今后的目标。 “狄郎君,外面有人找。” 狄青起身走出大门,门外站着个大汉,拱手道:“可是狄青、狄郎君?” 狄青看了大汉一眼,眼睛微眯,问道:“杀过人?” 大汉咧嘴笑了,“某种家人,我家郎君在樊楼……狄郎君可敢去?” 种家人?! 在大宋有两家武将世家,一个姓折、一个姓种! 在杨家武将落寞了之后,大宋唯有这两家武将最是瞩目,一个替大宋驻守西北,一个在河南道养精蓄锐。 狄青的眼神猛地一亮,然后问道:“是谁?” 大汉依旧在笑,不过那笑容里却多了冷意:“是我家三郎。” “种诂?” 种家现在的家主是种世衡,而种诂就是种家的长子,换句话说,种家以后的一切都要种诂来传承 不夸张的说,种诂就是种家未来的话事人。 此人不事科举,却喜好沙场。 种家近几年来一直想要向靠拢方针文官,想尽了办法、削尖了脑袋想要融入大宋文臣的阵营里。 武将在大宋是没有出路的。 这就是种家的想法。 种世衡作为种家的掌门人,他不希望百年之后这个家族落寞无人,所以由武从文是种家必须要做的转型。 而这位号称‘小隐君’的种诂,却承袭了家族的特性,喜好沙场争锋。 他虽人在汴梁,并且顶着几个文官的头衔,可骨子还是向往战阵的。 若说塞外是沙场,那么汴梁就是温柔乡。 狄青在这个温柔乡里待了许久,偶有几场战事也不过是形式大于内容。 他甚至在夜间能听到自己骨头发出来的声音。 这是渴望上阵杀敌的声音! 大汉退后一步,拱手道:“某这便去了,狄郎君若是不敢,尽可不来。” 这话有些轻蔑的,若换做以前的狄青早就暴跳如雷。 可经过这几年秦为的锤炼和教导,他早就学会了不喜于色。 狄青笑了笑,“某稍后就去,孙管家,麻烦找匹马来。” 种家自从转型后,在朝中的地位愈发高了,尤其是种世衡这个号称大儒的家主在,种家可谓是文武通吃的存在。 反观狄青就朴素多了,只有一个北伐军都指使的头衔,更没有什么强大的背景。 孙好民心中有些犯嘀咕,不过还是没反对:“种家是大儒,想来狄郎君去也无碍,总不能打一架吧。” 可是等狄青特地佩刀之后,孙好民觉得这事儿怕是不大对头,就叫人赶紧去国子监寻秦为报信。 “怎地忘记了种家也是将门,这将门见武将,八成会打起来。” 甜水巷距离樊楼不远,等狄青到了以后,门口早就等候了接待的种家人。 “狄郎君!” 那个大汉一直在外面等候,见他来了,就说道:“某家三郎已经等候多时……狄郎君请进!” 这点风度种家还是有的。 “请。” 他走进里间,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魁梧男子坐在正面,身后站着两个男子,侧面还有一人。男子目光俾睨的在看着自己。 男子的嘴唇很厚,相师说这等嘴唇的人有福气。 狄青想起了这些,然后拱手道:“见过种副使。” 种诂挂着左藏库副使的职,还顶着香樟阁的文职,但这只是官阶而已,意义不大。 “坐。” 种诂只是挥挥手,那气势就骤然勃发。 这是杀人杀出来的气势。 种诂虽在汴梁,但年轻时没少上阵杀敌,种家人的气势,不是谁都能挡得住的。 种诂在盯着折克行。 “多谢。” 狄青坐在了他的下首,然后问道:“酒水何在?” 这是反客为主! 种诂笑了笑,看着很是可亲,他抚须说道:“为何没有酒水?” 侧面的随从跪地道:“郎君,小人方才忘记了。” 种诂笑容不减,说道:“断他一臂!” 大汉抬头,惶然道;“郎君……” 种诂身后的大汉冲了过去,单手别住大汉的左臂,然后发力。 狄青甚至都听到了骨折的声音,那大汉却不敢惨叫,把嘴唇都咬烂了,眼珠子凸出来,面色涨红,显然是在极力忍耐着痛苦。 这就是外间传闻的‘小隐君’?可他的表现却比武将还要残暴。 狄青心中冷冷的做出评价。 种诂则是在看着他,见他面色自然,就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有人送酒进来,却只是一小坛。 “少了,若是宴客,就该大方些!” 狄青单手拎起酒坛,嘴角微微翘起,然后仰头就喝。 种诂的眼中多了神彩,等狄青喝完一坛子的酒水后,就抚掌笑道:“都说北伐军野性十足,某听闻折家家主折继闵曾言:大宋今后的武将,就要看北伐军了,这种说法还真是新鲜……今日一见,北伐军如何种某不知,可狄将军却是酒囊……好酒量!” 酒囊饭袋? 狄青面色未变,他偏头看着种诂,“听闻种副使深谙兵法。” 种诂微笑道:“怎么,想要和某比试兵法吗?” 他这话里带着冷意。 种家是大儒出身,哪怕现在改行武事,可却觉得自家是文武双全,所以自然瞧不起一个末路出身的武将。 狄青放下酒坛子,打个酒嗝,“所谓兵法,不过是统军之法,临阵杀敌却要看个人造化……种副使家学渊博,可知西夏以后会如何?” 府洲大胜西夏人之后,狄青这个名字就在汴梁闪耀了起来。 尤其是折家欲要与秦家交好,故而在战报上,对狄青更是不遗余力的夸奖,也算是折继闵投桃报李的手段。 可有人闪耀,就会有人蒙尘。 有折家这样的将门为狄青证明,同样作为将门的种家,自然就会被拿出来比较。 不过种家最近是没有杀敌,尤其是种诂,自来了汴梁以后,就开始和那些文臣套关系,隐隐有些势利眼的模样。 所以种诂无从辩驳。 但忍耐是不可能的,所以种诂在得知西夏自立的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朝廷要用兵了。 不怪他真么想,朝廷不少文官都在嚷嚷着要征伐西夏,以洗涮大宋被叛逆占领故土的耻辱。 可既然要开战,那武将的选择就是重点。 以往但凡朝廷有战事,种家、折家都在考虑的范围内,而所出的将领也基本上都是从这两家选择。 折家自然不用多少,世代的武将! 偏偏近几年,一个叫狄青的少年人走入了大宋武人的视野,有人欣赏,更有人忌惮。 种诂不会对折家如何,毕竟两家势均力敌,而狄青就不同了 来到汴梁,就是想看看这个狄青到底何方神圣,他陪不配得上那些名气和称赞。 而今日一见,狄青一番话不卑不亢,而且还隐隐在反击。 种诂有些诧异,同时也有些不渝。 还是那句话,种家是世家,而狄青却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武将,就算有些战功,但在种家面前也不值一提。 他喝了一碗酒,端坐如山,淡淡的道:“西夏,李元昊上台后就宣布了自立,他肯定要对外用兵的,不管是巩固西夏正统之名,还是向周边势力彰显西夏的武力,李元昊都打几场硬仗才行。” 种家也是身处第一线,对西夏人的认识可以甩满朝文武几条街。 狄青点头,这时有人又提了一坛子酒水进来,他顺手接过,仰头就喝。 这小子是酒桶吗! 新 464:你算什么东西 一坛子酒水喝完。 狄青非但没醉,反而眼睛更亮了。 他淡淡的看了眼种诂,道:“折种两家都是将门,所以便容不得另外的武将出头,生怕有人抢了两家的风头,不过……” 狄青仰头喝了一口酒,冷笑一声。 “相比于种家,折家就磊落了不少,孰强孰弱大家战场上见真章,折家子、折继祖现如今也在京中任职,种都知为何没有邀请他来赴宴?” 种诂的眼神逐渐冷肃,狄青却丝毫不放在心上,接着道:“想必是知道折家悍勇故而不好针对,而狄某却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可以任由种家欺负……” 啪! 种诂怒了,手中酒碗猛地摔了出去。 狄青却未仍旧淡然的盯着种诂,冷冷的道:“如今可看到了吗?狄某虽没有家世,但也不惧任何势力!” 瞬间种诂的脸上就多了厉色,喝道:“断了他的腿!” 那两个大汉就扑了过来,狄青抓住大碗就扔了过去。 当头的大汉劈手打飞大碗,狄青突然就动了。 他单手掀起案几,就在酒菜飞扑过去之时,他顺势扑了过去。 当头的大汉并未闪避,任由那些酒菜落在身上,见狄青扑了过来,他就虎吼一声,然后双手去够狄青的肩膀 这是相扑好手! 一旦被抓住你就别想脱身! 狄青并未闪避,大汉顺利的抓住了他的双肩,就在他想贴身时,狄青的右腿悄无声息的上踢。 这一脚压根就没有什么征兆。 两人几乎是面对面,一般人顶多是用膝,腿法却无法施展。 大汉并未防备这个,所以当颈部遭遇重击时,他的眼中全是愕然,然后重重的扑倒在地上。 第二个大汉手中拎着长凳劈了下来,这个却是违规了。 种诂家学渊博,但论武艺却只是普通。 他只听到长刀出鞘的声音,随即刀光闪过,一切都安静了。 第二个大汉的右臂齐肩而断,他捂着断处疾退,面色惨白,却没有发出惨叫。 狄青虎目圆瞪,盯着冷笑的种谔说道:“种家人,今日可认得狄某了吗!” 种诂的面色微冷,说道:“今日一见,果然有点意思。原以为那秦为是把你当做了行武事的敲门砖而已,没想到他把你调教的不错,却是有些本事,某下次想见见他。” “是谁想见秦某?” 外面传来了秦为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是轻松:“的狄青出来,让某看看种家的名将是何风采。” 眼中饱含杀机的狄青吐出一口气,然后收刀入鞘,转身出去。 室内杯盘狼藉,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 种诂起身出去,对两个随从的遭遇压根不在意。 他发誓,刚才狄青是真的对自己动了杀机。 里间的门开了。 狄青拎刀走出来,上面还滴落着几行血迹,看来是见血了。 狄青嗅到了血腥味,见他没受伤,就笑道:“刀子都动了?也不看这是哪儿,回来少不得被人参一本。” 狄青却淡然道:“是对方先用凳子的。” “那就该弄他。” 秦为看到了种诂,就笑了笑:“可是种副使?” 种诂之前就设想过沈安会是如何的年轻,可当见到真人后,依旧被秦为的年轻和从容给惊了一下。 他的厚唇微微一动,淡淡的道:“这是……要围殴?” 大堂里站着十余个北伐兵,而种谔带来的人更多些,有二十余人,双方正在对峙。 秦为淡然的看着那些人,然后面色渐渐狰狞,问道:“种副使在汴梁日久,按理说秦某作为主人本该宴客,可种副使却迫不及待,这是为何?” 种诂的身体微微前俯,说道:“听闻折继闵得你襄助,在府州呼风唤雨,颇为得意?还听说你近年来大力传扬此人,是准备将他捧成名将吗?” 名将多出自世家。 这不仅仅是垄断的缘故,还因为世家的底蕴很深,所以得到的条件和栽培更多。 狄青一个末微出身,他若想靠自己成为名将,这辈子估计是不可能的。 可有了秦为却不同了。 秦家在汴梁的势力种诂也多有了解,以秦为的手段和势力,他想要打造一个名将出来,很容易。 这才是种诂不悦的根本原因。 他可以接受有人真的勇武凶悍,可却不能接受这么一个被包装出来的名将,从而抢了种家的风头。 秦为淡淡笑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觉着羡慕嫉妒恨了?若是如此,何不如厉兵秣马,等待时机和西夏人动手……” 他盯住了种诂,沉声道:“临山羡木这不好,种家有本事就退而成锯……” 种家是将门,将门大多觉得比别人高一头。 可同样是将门的折家,相比于种家就少了许多这种盛气凌人的傲然。 因为折家虽强却有外族血统,而且行事手段凌厉直接,少了许多婉转,在朝中并不受多少人待见,尤其是文官集团。 所以当初在府洲时,折继闵想要和秦为联盟,以此来消除一些朝廷对折家的偏见,而秦为也欣然答应了。 就是因为这一点! 若当时的对象是种家,那么秦为绝对不会与之联盟。 种家是将门不假,可这个将门却不存粹,里面夹杂了太多的文官集团的利益,若以后双方万一在朝政有了分歧,种家会毫不犹豫的分化秦家。 而折家就不会,因为折家存粹,他们没有文官集团的背景,更没有朝堂上的势力帮忙,所以秦为对折家的作用就扩大了不少。 所以当狄青有名后,种家的第一反应就是秦为想要栽培狄青和折家联手。 若真让狄青羽翼丰满了,再加上折家的势力,种家很有可能就会被比下去,甚至会被取代。 种家自然不肯示弱。 再加上李元昊上来后,大战一触即发。 种诂这才想要试试狄青的手段,若是有可能的话就出手打压。 只要种家能得到这次主站西夏的机会,那么种家的势力就会倍增,相反,若是狄青在这场战役中获得主权,那么种家的未来就没那么顺遂了。 于是他先断了手下的手臂,可狄青却置若罔闻,这就是有狠心。 为将者心要狠,不狠的话迟早会害人害己。 种诂自己就够狠,手下犯错动辄重责,甚至会杀人。 狄青够不够狠?他就想试试应对,结果被废掉了两个手下。 一刀断臂,若非这里是汴梁,他们在樊楼这种地方,种诂相信手下断掉的会是人头。 种种试探证明,狄青绝不上那种靠镀金捧出来的花架子,他有实力,更有魄力,假以时日还真有可能成为名将。 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调教出来的? 种诂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秦为,沉声道:“种家自然有自己的骄傲和传承,无需嫉妒谁……你是秦为?” 种家的老祖是大儒种放,所以他们并非是纯粹的武人,在文人圈子里也有些好评。 这种左右逢源的手段不错,但在秦为的眼中却有些钻营的味道,失了将门的果决,变得不伦不类的。 他微笑道:“那你要看狄青的什么?” 种诂的眼中多了冷色,就像是一头鳄鱼盯住了猎物的那种冰冷。 他冷冷的道:“此事与你何干?” 这是武将的事儿,就算谁都知道狄青是你的人,但你一个文官插手武将之事……你想做什么? 而且我种家人做事,有你秦为指手画脚的份吗? 这一刻将门的煞气骤然勃发,狄青单手握住刀柄,眯眼道:“你若是因为这里汴梁就肆无忌惮……那某今日就杀个人让你看看。” 种诂的眼中有忌惮之色闪过,虽然短暂,却被秦为看到了。 他喝道:“收了你的刀!” 狄青松手,秦为摁住了狄青的刀柄,然后淡淡的道:“有某在……” 种诂终于露出了笑意,却是讥笑:“你要为他做主吗?都说北伐军名义上是朝廷的军队,可其实就是秦大人的私兵,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这是挑拨,也是兵法的一种另类展示。 秦为笑道:“某是他的兄长,兄弟之间可以呵斥,甚至可以大骂,但就是轮不到外人来哔哔,你算什么东西……” 西北很大,风沙遍地。 可西北也很小,容不下有人觊觎。 三个和尚没水吃的道理自古都懂。 若是没有狄青在府州、西南的两次大捷,折、种两家大抵会保持着这种微妙的气氛相安无事。 可现在名不见经传的狄青忽然矛头了,偏偏他还又与折家交好! 这种均衡被瞬间打破。 所以种家有些急了。 于是就有了种诂来试探狄青之举。 秦为一字一吐的道:“在某的面前,你有何资格试探他?漫说是你,便是他种世衡来了,又有什么资格试探某的人!” 狄青除了寡嫂还在老家,他几乎就是个孤儿。 直到遇见了秦为,狄青才算是有了个家。 所以在很多人眼里,秦为就是狄青的后盾,秦家和狄青本来就是不可分割的。 你种诂来试探可以,但你要事先和秦家通气。 别管你是什么将门,还是什么世家之后,这件事儿你都要跟秦家打个招呼,否则就是越线了。 新 465:最大的后台是自己 种诂知道自己失策了。 他更知道,秦为在汴梁的势力何其深厚,光是宰辅就有两位和他交好,更是有宗室子赵允让和他是至交。 这样的秦为,自然有看不起种家的资本。 不过种诂并不准备认错,他之所以来汴梁任职,一个是想和朝廷拉拢关系,还有就是要,向朝廷展示种家的存在。 “听闻你懂练兵?” 种诂看了看那十余名吊儿郎当的北伐兵,淡淡的道:“试试?” 二十余人对十余人,可种诂却没有不要脸的自觉。 这就是武人秉性。 老子一万人杀你一千人,那是老子人本来就多,这也是老子的本事,咋滴,不服气? “让某教教你如何练兵……” 他退后一步,无需挑衅,姿态就出来了。 秦为若是不答应,知兵的名头就会蒙尘。 擒贼先擒王。 相比于试探狄青,现在种诂更想要试探一下秦为,这反倒是省事儿了。 只要秦为的名声能被踩下去,还用在乎狄青如何么? 不得不说,这手段一般的武人用不出来。 秦为淡淡的道:“想动手就直说,偏要转几个弯才行。大儒是大儒,种家是种家,上阵杀敌你也这般转弯吗?那便是贻误战机……不过既然你想动手……谢挺。” 谢挺近前叉手行礼。 秦为看着那二十余人,就问道:“狄青操练你们这么久了,今日比对方少十人,可敢应战?” 谢挺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嘻嘻的看了种诂一眼,说道:“郎君放心,再多二十余人小人也不怕。” 秦为点点头往后退,看着笑吟吟的。 种诂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危险,就毫不犹豫的跟了出去。 若是北伐兵对某下手咋办? 不得不说,种诂的反应确实是快,有名将的资本。 他刚冲出大门,身后就传来了呼喊。 “打断他们的腿!一个不留,若想去朝中告状,尽管去就是,大理寺还是枢密院秦某都奉陪!” 秦为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里面。 “你就那么自信?” 种诂说道:“那些都是种家的老兵悍卒,以一当十的勇士,他们在西北战场上杀敌无数,你那些北伐军……听说都是散邸司出身吧?” “郎君救命……” 他刚想嘲讽几句,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凝固,然后缓缓回身。 因为他听出了这个声音。 这是自己身边的亲兵发出的惨叫和呼救。 那是单手就能弄死对手的好汉,可以不畏生死的悍勇之士,在西北也算是人中翘楚的人物。 可他现在却像是遇到了魔鬼般的在呼救。 他回过身来,里面已经快结束了。 地上倒下了一片,大部分手脚都是不正常的弯曲着。 他的那个亲兵被一个乡兵单腿压住了脊背,还用双手抓住了他的右腿,然后残忍的缓缓折断…… 他目光转动,看着自己的手下被那些乡兵用脚踩,或是用手别…… 骨折的声音次第传来,樊楼的掌柜和伙计们在楼梯口瑟瑟发抖,没人敢喝止。 因为相比于种诂这种看似很厉害的人物,秦为是真的很厉害,而且大家都熟知的那种厉害。 宁惹阎王,不惹小鬼。 秦为不是小鬼,他是魔鬼。 “住手!” 一面倒的虐杀让种诂颜面全无,他铁青着脸喝道。 但秦为没有回复,于是里面依旧。 稍后北伐兵们完成了任务,都笑嘻嘻的出来,看着吊儿郎当的,仿佛刚才的残忍和戾气都是幻觉。 这是面具和伪装! 种诂知道自己上当了。 更重要的是,秦为方才还说了……这些北伐军都是由狄青一手操练的! 此话一旦传出去,那就是种家的精锐连狄青操练的厢兵都打不过…… 名将世家却抵不过一个新晋的小将! 这会导致什么后果? 西北就让折家顶着,实在不行狄青也可带兵去西北防御,反正又种家这个垫脚石在,狄青很快就会成为名将。 至于种家,还是弃武从文吧,免得丢人。 这些种家人的手脚被弄断,就算是养好了也不复悍勇,对于种诂来说堪称是损失惨重,可他却没有丝毫惋惜。 废物! 他缓缓回身盯住了秦为:“这不是传统军队中的练兵手法,他们刚才下手都是要害,一击制敌,京中禁军某都熟知,他们也不是这等手法,是谁?” 秦为冷冷的道:“某!” “果然是你……” 种诂心中震惊,“当初有人说汴梁出了一个名将坯子,而且深得陛下和宰辅们青睐,那时某还不信,一个在温柔乡里锻炼出来的将军,他这能上阵杀敌么?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文武双全。” 他心中释然,觉得不算是输给了一个小将。 只是他大意了。 况且输给秦为不算丢人,毕竟这人的名头已经盖过了不少能臣武将,输给他任谁也不会说什么。 这就是名气太大的弊端。 秦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却不准备可他这个面子。 他拍拍狄青的肩膀,淡淡的说道:“某和狄青是兄弟,兄弟之间自然是互通有无,所以某的那些东西,自然也会有他的一份……” 这话的意思就是,你种家休想用秦某的名头来洗刷自己的屈辱。 输了就是输了,而且是输给了一个刚刚成名的小将! 种诂的脸上多了阴云。 他盯着秦为问道:“你确定要和种家做对头吗?种家不只是将门,更不是折家那种好欺负的……某告诉你,种家才是真正的文武双全!更重要的是,种家不会被猜忌……你可懂这个意思?” 种家和文臣集团交好! 这才是种诂敢与和秦为翻脸的底气,也是能让种家经久不衰的底牌。 狄青的眸子一缩,担心种诂之后会唆使文官弹劾秦为。 种诂看到了他的愤怒和紧张,不禁就笑了。 可秦为明显笑得更得意,他昂头盯着种诂,冷笑道:“文官?秦某是陛下钦封的直图阁学士,更是国子监的祭酒,合着在你眼里还不算文官了?还有宰辅王臻、王尧臣、枢密使庞籍……对了,不知道御史范中丞算不算文官?还有开封府尹晏殊……种家还想认识谁?只管说,哪怕吕夷简某也能带你去见识见识……” 瞬间种诂眼中的笑意就变成了冷意。 他淡淡的道:“年轻人莫要吹嘘,你有王臻撑腰这不假,可若是吕宰辅等人在此,你还要不要脸。” 秦为笑了笑,没说话。 对于这种表身份拼后台的事情,他向来没啥兴趣。 只有自己的强大才是真的强大,秦家最大的后台就是他秦为! “我们回去。” 秦为大获全胜,就冲着种诂挑挑眉,挑衅了这厮一下,然后带着人出去。 种诂在这里也没法待了,打输了没脸。 他正准备出去,掌柜却冲了下来,嚎哭道:“郎君慢走,小店小本经营,今日被打砸,还见了血……种郎君,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一家子都等着小人挣钱养活啊!” “给他钱!” 种诂心中恼怒,丢下一个随从来处理后续事务。 而自己正琢磨着未来怎么寻机压制住狄青这个新晋的武将。 他出了樊楼,就听到前面有人在笑,抬头一看,不禁想仰天吐血。 “陛下还没决定是否要出兵西夏,结果种、折两家就开始闹腾了……” “可不,今日那个折继祖刚去了殿前司找李璋,结果跟着秦为就去了,说什么北伐军的狄青骁勇善战,与折家折继祖一起也能起到制衡的作用。” “这小子虽说有些假公济私了,但说的也没错……狄青是咱们看着起来的,他背后有秦为看着,秦为那小子定不会让他胡来。” “呵呵,那小子自己不胡来咱们就烧高香了。” 街上,庞籍和吕夷简正朝这边走来。 秦为一出门就被二人堵住了。 庞籍看着他那嚣张得意的模样,就笑道:“听闻最近朝中的武将都在为西征闹腾不休,就怕弄出人命来,陛下就让老夫二人来看看……” 他们没直接说种诂和狄青,这就是给了秦为找借口的理由。 不管是输赢,秦为都能轻松应对。 吕夷简也走了过来,见秦为完好无损,就含笑道:“陛下还担心你们吃亏,如今看来还算是不错。” 狄青是秦为的人没错,但他也算是赵祯一手看着提拔上来的。 相比于那些名将世家,对赵祯而言,狄青更容易掌控。 “见过二位相公。” 种诂出门就听到了这番对话,可却不得不上前行礼。 早知道就晚出来一会儿了。 庞籍抬头,茫然的道:“你小子,又与人斗殴了?这位是……” 他竟然用称呼晚辈的口气称呼秦为,可见二人关系极好。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庞籍对秦为客气,不仅是因为关系,还因为自家儿子在人家名下求学,不客气些怎能行。 那么前面他说种家和不少文官交好岂不是自曝其丑? 而且某还说若是吕夷简在此,你还要不要脸……如今却是某不要脸。 种诂心中难堪,却笑道:“下官种谔。” “种诂谔……是种家人吧。” 庞籍自然清楚秦为和种诂刚才发生了什么,本着帮亲不帮理的原则,他顿时冷了脸,淡淡的道:“年轻人争强好胜可以,但也要和气些才好。” 新 466:偏爱的太过分了 西夏的局势变幻莫测。 李元昊的称帝,让大宋君臣都有些措手不及。 当初张之白建议屯兵西北,等没西夏内乱正酣的消息传来后,大宋即刻出兵打西夏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时候赵祯心动了。 那个帝王谁不想收复故土,这可是名垂千史的伟业啊。 可惜这个建议后来被秦为拦截了。 但西北方向的高级将领们,还是通过自家渠道得知了这个打算。 再加上有些驻守西北的将领被频繁召回京城,发表对西夏作战的看法。 大宋对西夏的态势就更加明朗了。 上到君王、下到地方,大家都憋着想要搞西夏一把。 不管是为了立功受奖还是为了收复失地。 这回大宋君臣难得的默契了一把,并暂时摒弃了文强武弱的想法。 虽然武将是要压制,但面临这么好的机会,大家也不肯放过。 这是还没被现实打疼啊! 若他们知道这今后的许多年里,大宋对西夏胜少败多,最后甚至连一战都不敢了,他们会是个什么心情。 种诂就是被遣调的将领之一。 可经过多方证实,西夏并没有内乱。 用秦为的话来说,这一切都是西夏人的圈套。 圈套不圈套的暂且不说,可朝廷现在确实犹豫了,打还是不打,打赢了还好说,打输了怎么办? 看西夏这架势,是早就等着一战立威了。 大宋一个不慎就会成为垫脚石,到那个时候脸面可就丢到家了。 …… 随后,叶双愁就把狄青去了樊楼的事情汇报给了赵祯。 “大宋在府洲、西南连续大胜……陛下您又亲口夸奖了狄青,府洲折家那边倒还好,毕竟上次府洲大捷折家已经占了上风,折继闵不会这么没脑子还来争这些,可……种家却有些脸上挂不住了,同是将门折家得了彩头到还说的过去,可狄青……” 叶双愁的讲述不带立场,冷冰冰的。 “所以种诂在樊楼设宴,叫人去请狄青肯定不会客气,后来秦为也闻讯赶去,还带了十多个北伐军,依着秦为的性子,樊楼今日怕是会动刀兵。” 嫉恶如仇是秦为的标签,说难听点,这厮几十个睚眦必报的。 这种人算不得君子。 可秦为也从来不以君子自居,他曾亲口说过,君子都是装的,太累! 赵祯一听就叹道:“打便打吧,这些武人都憋着一口气想出头,不打才不正常……那种诂带了多少人?” 叶双愁说道:“二十余人,都是西北的悍卒,都能以一当十。” 张之白想起先前陛下让吕夷简和庞籍去劝架,这二人的脚程肯定赶不上秦为的速度,这会儿怕是已经打上了。 他犹豫了少许,淡淡说道:“陛下,听说那些北伐军自从西南回来以后就懒懒散散的,那狄青也不好好带兵了,整日的往秦家跑,还有那秦为……” 张之白的话头顿了顿,看了眼旁边的王臻,幽幽道:“这小子那里都好,也就是太不稳重……输了也好,好歹给他个教训。” 王臻本想回怼两句,又觉得张之白说的也算有道理,那小子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了。 赵祯一想也是。 秦为最近身上的功劳太多了,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让他受些挫折也好,总比被人惦记的好。 叶双愁却说道:“种诂治军狠辣,动辄断手断脚,杀人亦是常事……” 将门治军和将领治军不同,将领会不停的换,麾下对他而言只是一些过客,所以治军再严谨也很少杀人。 可将门却是铁打的将领流水的军士,手段自然不同。 但这种动辄下重手的治军方式却让赵祯有些不满。 张之白解释道:“陛下,军中多有跋扈之徒,若是不加以震慑,临战时那些人会不听号令。” 赵祯不懂这个,但还是叹道:“有错责罚就好,还要杀人么,这……残暴治军,不是好兆头。” 大宋历来主张的就是以和为贵。 赵祯又是号称一代仁君,自然对着些残暴狠辣的手段没有好感。 这一刻种诂在他心中的印象直接跌破了底线,变成了一个残忍好杀的负面形象。 老张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不禁有些傻眼了,“陛下,种家在西北可是中流砥柱,治军手段值得商榷,可却不能伤了悍将的心啊!” 赵祯算是看出来了。 朝中的大臣们对种家明显是带着偏爱的,觉得种家是大儒之后,有手握边疆大权,是个值得拉拢的。 至于那些他们口中的‘贼配军’,朝臣们大多看不起,就算你狄青成了名将,可依然比不上文武兼备的种家。 这时候的社会就是这样。 文人看不起武人,将领看不起下属,世家看不起寒门。 于是军心士气就成了泡影。 等若干年后辽人被金人打成狗时,大宋君臣觉得机会来了,就起大军去进攻,结果被辽人的败军打成了狗。 就是这时候作的孽。 赵祯想到这些,只能摇头笑笑道:“张卿,稍后稍微训诫他们一番算了,好歹都是为国效力的将士,能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 “陛下,来了。” 叶双愁至始至终都没有发表意见,而是一直在等。 在他看来,谁对谁错、谁抢谁若,要看到结果才能下定论。 外面皇城司的麾下密探匆匆赶来。 赵祯直接便道:“那种诂可下狠手了?秦为如何了?快进来说说。” 这话一出口,张之白顿时觉得一阵委屈。 听听! 陛下上来就问秦为如何了,根本不在乎缘由,这是圣卷啊! 没办法……谁让他们不再年轻了,谁让他们不能帮赵祯处理麻烦呢? 那密探进来行礼,说道:“陛下,种诂和狄青在室内动手,种诂手下两人一人断臂,一人胸骨断裂……” 好狠的狄青! 张之白等人想着折克行那不吭不响的模样,心中不禁一寒。 赵祯微微点头,虽然隐蔽,但许茂则却看到了。 这是赞许的表情。 种诂挑衅,狄青反击,陛下认为这样的反击很妥当。 至于什么大儒之后,在帝王的眼中,只有好恶之分,大儒是个什么东西? 大宋遍地的大儒,帝王不差这个东西。 他似乎全然忘了刚才的话……合着种诂严惩下属就是残暴,狄青断人手脚却成了应该做的。 偏爱谁都有,可赵祯的偏爱明显太多了。 大家都在咂舌狄青的狠辣,可唯独许茂则看到了这其中的深意。 陛下有意偏向狄青! 这或许是因为有秦为的因素在,但更多的是,相比于一个势大的将门,陛下更中意狄青这样有能力又没有背景的。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真正的为帝王所用。 当初的秦为就是例子! 密探继续说道:“后来秦为赶到,双方言辞激烈,随后种诂说比试一番,看看秦为练兵的本事……” 王臻猛地冷了脸,狠狠地道:“二十余人对十余人,这是不公!种家好歹也是将门,脸都不要了!” 他没直接弹劾种诂就算是克制的了。 张之白却在心中暗笑,说道:“沙场征战,难道遇到优势敌军还能让你选择一对一?那不是儿戏吗!” 这话看似平常,可王臻却知道,这是张之白开始忌惮他们这些次相了,所以逮着机会就要打压几下,生怕他们太积极抢了自己的首相之位。 没有人会嫌做官的时间短,大家都恨不得老死在这个位置上, 所以……你王臻又不知兵,哔哔个啥? 密探看了张之白一眼,眼神中有些愕然。 张之白心中不悦,就说道:“快快道来。” 秦为被虐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啊! 别管有仇没仇,反正那小子太嚣张了,被教训一顿大家自然开心。 密探只能接着说道:“于是两边就在樊楼里打了起来,小人就愣神了一会儿,里面就倒下了一片……” 我去! 种诂那么猛? 张之白心中对种家的治军本事多了些满意。 心想这样的猛将,若能得他举荐参展几次,那种家翻身的同时,他这个宰辅的功劳也是大大的! 这样的勇将,别说是弄死麾下,就算是多弄死几个也无事。 “小人仔细一看,倒下的却是种家的人……” 呃! 赵祯本是以手捂额,闻言不禁放开手,诧异的问道:“确定吗?你没看错?” 密探委屈的道:“陛下,小人在皇城司里乃是眼力第一……” 赵祯微微抬头,“好。” 只是一个字,却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背后站着的许茂则又不禁心中暗自摇头……陛下这是偏爱的没边儿了。 “秦为令北伐军把那些人的手脚打断了不少。” 这也太狠了吧,比种诂还狠! 看来狄青动不动就断人肢体,是有源头可循的。 张之白又开始微微皱眉,觉得种家的练兵方法怕是有些落后了,这要是盲目举荐,说不好就会落下麻烦。 “此事虽然儿戏,不过……秦为的练兵之法却是令朕激赏,去叫他来。” 大家对赵祯的偏爱已经见怪不怪了,也没再多说什么。 稍后秦为来了,看着很是云淡风轻。 “你和人动手了?还断了不少人的手脚?” 赵祯的问题让秦为很是无辜,他说道:“陛下,是对方主动求着臣,非要和臣比试一番……还说什么,不比试臣就是怂包,臣……陛下对臣提携恩重,若臣是怂包,那不是丢了陛下您的脸么?” 赵祯本是想先定个基调,然后再不咸不淡的呵斥几句了事儿。 可秦为却一脸无辜的模样,让他有些尴尬。 他干咳一声,说道:“据说北伐军自西南回来后,操练就有些漫不经心了,朕还以为他们打了场胜仗,回来就有了骄纵之心,没想到竟然能赢了种家的悍卒,为何?” 这是承认我的练兵之能了吗? 不过这个‘据说’……是听谁说的? 秦为想都没想就看向了张之白一眼,然后笑着说道:“陛下,操练漫不经心只是谣言。臣练兵就是一条,只要练不死,那就往死里练。” 惯性思维你们可懂? 赵祯一琢磨就摇头问张之白:“这等练兵之法可能行?” 张之白知道秦为这话是堵他的,自然不会认栽,接着说道:“难!若是操练狠了,将士会抱怨,进而会怠慢,若是再逼迫,军心就乱了。” 这话没说错,大宋军队目前就这尿性。 赵祯又看向了秦为。 “张相的话倒是没错,不过臣以为军心的混乱,主要还是因为武人地位低下。地位不高就只是想厮混,什么保家卫国只是笑谈罢了,这样的将士若是上了战阵,臣担心会一触即溃。” 这个是痼疾,但在当今的大环境下很难得到改善。 赵祯知道这事儿一旦说起来就没完了,就转口说道:“罢了,你且回去。” 等秦为走后,王臻提醒道:“陛下,您还没问他详尽的练兵之法呢?” 赵祯摇摇头:“他的那些……别人学不来。” 善待将士,爱兵如子! 就这么一条,谁能照着做? 这年月武人就是猪狗,人会去善待猪狗?连种家都对手下的将士非打即骂,可想其他人会怎样看待那些武人。 赵祯有些郁郁不乐,却不知道秦为对他从来都是喜忧参半。 这个帝王仁德宽厚,对臣子来说是个好帝王。 可对天下百姓来说,这样的帝王却让大宋只能原地踏步,导致问题越积越多,让继任者看着这个大宋头痛,只能下狠手去改革。 稍后秦为就去了城外庄子,而种诂则是忙着去拜访几位宰辅。 西北的种家来访,这个是要见见的。 庞籍作为枢密使,种诂自然首当其冲先来庞家拜见。 只是刚一见面,庞籍就暗示了几句,示意他多读书,少些戾气。 这让种诂几乎是想掩面而逃。 吕夷简只是含笑听了他对西夏的看法,却没给评价,这种事不关己的事儿,老吕向来拿捏得很好。 随后就是张之白。 刚在朝中被秦为怼了一句的张之白,话不大好听:“当年老夫跟随先帝出征西北时,种家可不是这般无用。听闻你乃是种家下一代的佼佼者,为何输给了秦为的厢兵,而且还是一群散邸司出来的贼配军?” 。 新 467:拉拢 贼配军这个词有身份的人都会说上几句,宰辅私下里也会这么说。 老张这是真的生气了。 恨铁不成钢的那种…… 本来还想着提携一下种家,适当给种家一些征战的机会,可现在……老张更担心种家上了战场结果拉垮了。 这话太打脸,种诂羞愧难当,等出了政事堂后,就让随从去打听北伐军的情况。 “郎君,北伐军是秦为一手建立起来的,起先是他从散邸司里挑了三百人操练,后来又补充了一百多人,现在人数大概在五百左右……” “北伐军近几年风头不小,府洲、西南两次大胜,让陛下当众许了秦为行武事的权利,这可是大宋独一份儿啊!” 果真是散邸司出身? 种诂心中就更纠结了,等打探到北伐的驻地在城外秦家庄后,就带着人去了。 一路到了城外的庄子外,种诂见没人看守,就说道:“竟然无人看守,这必然是骄兵,迟早会吃大亏。” 他刚策马进去,路边的平地突然塌陷。 一个伪装的北伐军从坑里站了起来,拱手道:“见过种副使。” 战马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吓坏了,不禁纵声长嘶,没有防备的种谔差点就被颠下马来。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战马,种诂板着脸道:“某来此是想见识一番北伐军。” 那军士笑嘻嘻的道:“秦郎君此刻也在里面,种副使可自去。” 这不是骄兵! 这只是北伐军的障眼法而已,谁若是轻视了,谁就会吃大亏。 种诂知道自己先前的判断错了,于是就更期待能看到那支据说是散邸司出身的北伐军了。 一路进去,那一排排的作坊让人心生好奇,可周围却有人在游走,显然不许人靠近。 “据说香露和烈酒都是在那里出产。” 香露、烈酒啊! 那可是聚宝盆。 听说秦为早就立了规矩,秦家的香露不可再大宋兜售一瓶,全都出售给外邦去了。 这就是挣外国人的钱,富裕自家人的腰包。 对于种诂虽然有些不屑,但还是在心里给秦为叫了声好。 什么叫家国情怀?这就是了…… 可这样的聚宝盆却不属于种家。 种家若是有香露和烈酒一样在手,那境况就不一样了。 种诂有些艳羡,直至前方出现了一群人。 周围几个北伐军马上站的笔直,仿佛先前的吊儿郎当都是虚幻。 “玛的,朝中那几个老家伙都说老子不会练兵……可种家会不会练兵?会吧?今日种家的精锐被咱们以少打多,顷刻间就被放倒了一地,谁会练兵?看以后谁再跟老子哔哔!” 秦为很是嘚瑟的走来。 后面的种谔别过脸去,觉得这人一点都没有风度,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思。 “自然是郎君会练兵!种家算个毛啊,等哪天非得跟他们在战场上见见真章!” 大家的回答很整齐,谢挺更是嚣张的说要和种家比试比试。 秦为心中得意,说道:“回头好生操练,以后咱们的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杀奔北方,夺回幽燕故地!” 后面的种诂不禁冷笑了起来。 心想:你大言不惭的说什么杀奔北方……没睡醒呢吧? 可当年太宗皇帝带着一群打遍中原无敌手的骄兵悍将,兴致勃勃出兵北伐,最终还不是一败涂地? 你这麾下撑死了也就五百人吧? 喊什么夺回幽燕故地的口号,对外人来说只是笑话罢了。 “操练起来,晚上酒肉管够!” 秦为回身就看到了种诂,他拱手道:“种副使这是想来指点一番?” 某指点个屁! 种家才将在你手里吃了亏,现在你跟说指点? 这人真的是报仇不过夜啊! 种诂的脸上微微一动,说道:“那些悍卒在西北都是百人敌的存在,所以某很是好奇,你的北伐军是如何能击败他们。” “看着就是了。” 这一片都是训练场,那些北伐兵们在狄青的催促下开始就位。 然后谢挺几个队长抬头,五百多人一一冲了出去。 先跑你个气喘吁吁再说。 两年训练下来,这些北伐军们跑起来跟玩儿似的。 但这并不能让种诂感到新奇。 跑步而已者不算什么能耐,上了战场无非是比别人逃跑的快些罢了。 稍后就是各种难度的越野越障。 但这个对于冲阵的将士来说也没多大作用。 “只是这些吗?” 种诂想用激将法让秦为拿出真本事来,可秦为却并未搭理他。 稍后那些乡兵们都披上了盔甲,然后一一对打。 先开始还没什么,可只是看了一会儿,种诂就觉得脊背发寒。 刚才的那些轻视此刻荡然无存。 这些北伐兵举手投足看似很简单,可招招都是直奔要害,而且他们的搏击手法很特殊,像是外藩人的摔跤,又像是北辽那边的近身格斗。 这种看似扭打的操练外行只能看热闹,可内行却看出了精髓。 这是一种新型的武术,简单实用而且杀伤力很强! 可…… 种诂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秦为,这人是文官出身,而且身板儿还没有军中的火头军壮实,他是如何创出这等精妙的搏击之术的? 可惜秦为并未想给他解惑。 随后就是兵器操练,却只是木刀。 “够快!” 种诂只是给出了这个评价。 看似很简单的评价,但种诂可是号称种家小一辈中的佼佼者,整个大宋武将里也是能排上号的。 这样的评价已经很高了。 此刻他眼中带着忌惮。 经历过战阵的人才知道花招都是骗人的。 战阵厮杀比的就是谁更快。 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敌人,并保存最多的体力,这才是练兵的王道! 拳脚凌厉,刀法更凌厉,这样的北伐军哪怕是放在最彪悍的辽国军队里,也依旧可以称霸了! 种家和辽国交过手,种诂自然知道辽人的实力。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个北伐兵闪电般的劈出一刀,直接砍在对手的盔甲上。 对手惨叫了一声后,轰然倒地。 种诂叹道:“这就是他们说的散邸司出身?” 拿着木刀能让躲在盔甲后面的对手惨叫的……这是他们说的贼配军? 散邸司的人若能有这样的本事,那大宋早就天下无敌了。 你在忽悠我呢! 按照后世的说法,这些都是兵王般的存在,你竟然敢说是散邸司出身? 秦为却诧异的道:“这本就是散邸司的厢兵,当年某去招兵时这些人很多都在散邸司厮混多年了。” 种诂的目光中多了忌惮,“你是文官?” 大宋的文官会操练军队? 会个蛋! 他们只会躲在房间里,捧着地图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然后就牛皮哄哄的号称什么名将。 可种诂是武人,对那等所谓的名将不屑一顾。 哪怕是当初号称知兵的寇准、寇丞相,在他的眼中也只是个笑话而已。 寇准不过就是骨头硬些而已,至于知兵……算了吧。 况且文官会冲阵杀敌? 他们只会拎着长剑瞎比比,敌人来了会被吓的尿裤子。 这也是庞籍此番亲历战阵后,整个朝堂都沸腾了的原因……大宋有种的文官不多,用指头就能数清楚。 秦为很认真的点头道:“秦某入仕就是文官,还是陛下亲手简拔。秦某在国子监也教了许多学生,上一科考试国子监学生震动天下,你说秦某是不是文官?” 种诂无言以对。 这人文能名动天下,武能让敌人畏惧的称呼他为阎罗。 这样的人……自然不屑于和世家交好,所以他才会亲手栽培了狄青,以他的手段,狄青日后成就绝对不俗,秦家也会顺理成章的文武双全。 因为只要他不作死,二十年后他自己就是世家! 可他为何又会和折家交好? 折继祖! 当初折家送折继祖入京,种诂还在背后嘲笑过,说是折家是被朝廷那些相公们吓破胆了,才慌不失忙的送了‘人质’来。 一个靠‘人质’表忠心,才能存活下去的武将世家,还有什么前途? 现在种诂恍然有些明白折继闵为何这么做了。 他想安朝廷之心不假,可他最看重的却不是这点,而是秦家……秦为! 西北一战,折家亲眼见过秦为的手段,所以折继闵看出了秦为日后再武事上的成就,所以才会主动攀附。 那种家呢? 折家可以拉拢秦为,种家是不是也可以? 都是世家,种家更比折家在朝中势大,而且在文官中种家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如此……对于文官主导的秦为,种家给他的助力更多! 可怎样才能让秦为愿意抛弃折家选择种家呢? 钱财就算了,秦家有钱的程度简直让人发指。 至于朝中势力,种诂更是心中悲凄不已……就种家在朝中那点儿势力,实在没脸在秦为面前显摆。 就像人家昨天说的那话——张之白又如何? 种家连宰辅的门边儿都够不上,更别说当朝首辅了!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种诂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随即心中就打定了主意。 ——联姻! 这是历代门阀世家联合的不二法门,千百年来无数的成功案例,都是因此得来。 新 468:挣钱才是王道 种家是家族式的门户。 找几个适龄的女孩子很简单,嫡女不成就用庶女,大不了就是抬个身份而已,这对种家继承人的种诂来说,小事儿一桩。 若是联姻成功,那岂不就是一家人了? 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正准备试探一番时,远处来了一群人。 “秦郎君,小人今日一出门就见得阳光普照,原来竟然是您来了。” “小人见过秦郎君……” “秦郎君,敢问这次可能多放些货?小人把在家乡的家都卖掉了,女人也卖了,并搬来汴梁定居……若是此次不能多拿些货回去,怕是只能吊死在汴梁了。” “秦郎君,小人借了不少高利贷,若是不能拿货……那些可是要杀人的。” “……” 一群来进货的外藩商人围住了秦为。 当初秦为明文规定,香露不可内销,只能销售给那些外藩商人,让他们拿高价进货,在用更高的价格卖往国内。 这一来一回的差价几乎就是天价了。 一天两天看不出来什么,可要是一两年甚至十多年呢? 那些国家的贵族被掏空了荷包,他们会不会因此贪欲难平,然后就会在本国横征暴敛,再然后…… 若让一个人毁灭,必先让其膨胀! 几人外藩商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苦楚,有人甚至跪在地上嚎哭道:“秦郎君,您行行好……此次若是不多给些货,小人的妻子就要和别人跑了。” 玛的! 种诂哪里见过这种哭得鼻涕横流之人,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不禁叹道:“哎,这做生意也不简单,何其艰难啊!” 确实是艰难,艰难到都要被发妻戴绿帽子了。 秦为却没搭理,只是皱眉道:“此次恐怕会多出一个商人来……” 那些外藩商人闻言就怒了,“是谁?” 谁敢和我们抢食? 那个刚才悲痛欲绝的商人已经是目露凶光,双目梭巡,哪里是要被戴绿帽的模样。 商人逐利,外藩商人更是没有一点人情可讲,为此他们可以抛弃一切。 秦为笑了笑:“是交趾人。” “蛮夷之地!他们也懂的欣赏那等沁人心脾的香露吗?怕是暴殄天物吧。” 大食商人跟着刻薄的道:“而且他们才和大宋交战啊,这等狡诈阴险之国,就该被排斥在外,就该弄死他们……” “咳咳!” 远处一声咳嗽,交趾使臣李珣来了。 “小使李珣,见过秦大人。” 李珣是被那些贪婪的手下怂恿而来的。 那些跟随使团而来的交趾官员,偶然在互市上听闻了秦家有一桩顶挣钱的买卖,而且还听说这笔买卖秦家只和外藩做,本地商人想挣都挣不到。 这不是大好的机会吗? 交趾使团这次来的任务除了和大宋扯皮,就是为了贸易啊。 那地方穷困,他们弄些好东西也没地方卖,只能来大宋互换贸易。 而今他们带来的货物却被李珣当做礼品送给了宋朝廷,如此一来他们就没了贸易的好处,自然心中失望。 所以当这些交趾人在某个黑市上见到那种所谓的‘香露’后,顿时就炸裂了,如此宝贝……这不是生意,这分明既是送钱啊! 至于秦家为何执意不做内销,他们或许明白其中深意,但高额的利润让他们早讲家国大义抛诸脑后了。 一句话,能挣钱就是王道! 李珣也心动了,所以手下人几番劝说后,他决定亲自上门来找秦为谈谈。 怎么说前些日子他也是给秦为送了厚礼的,相信这点儿面子还是有的。 秦为也笑着给一群外藩商人介绍道:“这位就是交趾使者李珣。” 李珣只是随意的拱拱手,显得有些倨傲。 交趾地处偏僻,周围就大宋和占城,辽国和西夏要想来收拾他们,要么走海路,要么就得先把大宋给干掉。 所以他有恃无恐。 有本事你们就把大宋打下来再说,然后再和俺们一起钻老林子玩耍。 更何况这些人里大多是商人,而他却是一国使臣,身份上就甩他们几条街。 “给他验货!” 秦为没管这些人的暗流涌动,只是摆手吩咐了一声。 稍后就有人拿来了一瓶香露,弄了点抹在在李珣的手心。 搓揉了几下后,一股浓烈的香气传来,渐渐变淡,然后清雅…… 李珣顿时眼露强光。 的确是好东西啊! 要是带回国去,那些贵妇们怕是要发狂。 交趾虽然穷b,但那些贵族却不差这点钱,他们只要东西好,一掷千金也不会皱眉。 李珣不动声色的感受了一下。 他正准备说也就是普通,然后趁机压压价格。 却发现周围那些商人的目光不对。 怎么那么像西南林子里的野狼呢? 他淡淡的道:“秦大人,这东西也就比那些大食人的香露好上一些罢了,价钱得低一些才行啊!” 李珣多年出使各国,也算是吃过见过的。 他曾今见识过那些大食人从海外带来的香料,和一些不那么纯正的香露,说实话……那些东西和秦家的香露比起来,简直就是狗屎! 可讨价还价是他的本能。 而且他觉得这玩意儿应当不值那么多钱。 “收起来。” 秦为看都没看他,直接负手去了别处,压根就不准备再搭理。 这下轮到李珣傻眼了。 心想你这可不是做生意的态度! 你不满意就说话啊! 他正在纠结秦为是否在装腔作势,那些商人却已经扑了过去。 他们眼中闪烁着让他有些熟悉的光芒。 他认识交趾的一些大商人,那些大商人们每次要占大便宜时就是这个表情。 玛的! 我貌似犯大错了! 看来这货的抢手程度早就超出了他的语气,说句不好听的,一旦这些人争抢起来,能出人命! “秦大人,某错了!错了!” 李珣闪电般的冲了过去,伸手就要抓秦为的后襟。 啪! 边上护着的乔风直接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 李珣只觉得火辣辣的疼,可他却不顾这个,不停地搓手赔笑道:“秦大人,小人要货,一定要。” 秦为淡淡的看着他,许久才道:“看在之前有些交情……减两成给他。” 那些商人两眼放光,欢呼道:“秦郎君英明!” 李珣这边减了两成货,那就意味着他们能多分两成。 这也是一比不小的利润啊! 这些人自从和那些权贵们合作过以后,就明白了大宋贵族的套路,别玩儿硬的,玩儿硬的就得丢银子。 宋人要脸,得巴结。 所以秦家庄建成后,这些人就开始转战此地,与其巴结那些权贵,倒不如直接巴结这位当家的。 反正那些权贵的利润都是定死了的,谁家也不会少了,他们不担心会得罪。 李珣更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此刻他忘却了使者的职责,满脑子都是赚钱的事儿。 我刚才矜持个什么啊! 两成…… 看这些人欢喜的模样,分明就是一大笔利润啊! 他看着自己渐渐肿起来的手,全然忘了疼痛,只想着如何才能求秦为多给点份额。 这就是开端。 远处有皇城司的人在微笑,他们觉得这是一条大鱼,值得慢慢的下饵。 就如同秦为用手段控制住了辽国使者耶律广军一样,如今随着耶律广军在辽国渐渐站稳了脚跟,情报也慢慢读了起来。 若是放在以前,他们是想都不敢想。 如今兵不血刃,就能拿到皇城司以前损失惨重都拿不到情报。 还是内奸香啊!太香了! 随后就是烈酒,和炒菜秘方等物,但凡是能卖钱的,秦为都最大限度的让它们物尽其用。 那些商人连同刚刚加入的李珣,早都变成了贪婪的恶鬼,一个个哈巴狗似的跟在秦为屁股后面,就差给他舔鞋了。 成功做成了一笔交易,秦为的心情很不错。 回家后就就召唤了各位兄弟开宴席庆贺。 他如今也经常喝酒,只是却喝得少,前世的教训历历在目,他怎敢重蹈覆辙。 狄青是个酒桶,怎么喝都喝不醉。 赵允让是个酒蒙子,酒量不咋地,酒品更不咋地,可就是好喝。 庞世英还是小,只能偷偷的喝,还要提防秦为随时抽来的耳刮子。 最后大家全喝醉了,横七竖八的被架进去挺尸。 第二天吃了早餐后,赵允让还在醉着,庞世英则是被庞家的下人背了回去,估摸着少不了一顿狠抽。 庞籍的脾气秦为大抵还是知道些的,和王臻一样,属于那种沾火就着,平日看着护犊子,可真是生气了,下手也不软。 好徒弟,自谋多福吧! 秦为在心中为他的得意弟子默哀了一瞬。 这时张勇从外面匆匆进来,低身附耳道:“郎君,昨夜凌晨时分,有人歹人潜入了秦家庄,被负责暗哨的兄弟们拿下了。” 秦为心中一惊,却没外露。 一行人到了城外的庄子里,秦为见到了那两个遍体鳞伤的歹人。 与这两人比起来,下手及狠的张勇更像是歹徒。 随着北伐军的扬名,张勇这批最早跟随秦为的人也开始发劲儿,隐隐有些想要和北伐军的那些人较量一番的意思。 论战阵冲锋他们自然比不过北伐军,可若是论战前的刺探、传递、跟踪、张勇自认除了皇城司,他不惧任何人。 人就怕有奔头,有了奔头就有了比头。 都是秦为一手拉起的队伍,谁比谁弱,谁都会不甘心。 新 469:老子就是官 密室里,两个歹人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 这两人无力的抬头看了秦为一眼,然后垂首不语。 “什么来路?” 秦为摆手拒绝了乔风抬来的椅子,张勇在边上说道:“郎君,这二人说是牛家庄的人,昨夜是奉命来打探香露的配方,想仿制。” 从香露被秦为弄出来到现在,觊觎的目光就从未间断过。 只是有秦家和不少商郡王府那边的人盯着,一般人也就只敢想想,像这种真敢上门来的,倒是不多。 秦为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接过木棍,挑起了一个男子的下巴,问道:“牛家庄的背后是谁?” 男子摇头道:“不知,只是管事牛坤令小人前来打探。” “打探?” 秦为一棍子抽在男子的脸上。 那张脸快速肿胀起来,他怒道:“潜入作坊是打探?这是刺杀!” 男子本来是在惨叫,听到这话不禁惶然喊道:“贵人饶命,小人真是来打探的,不敢刺杀,不敢啊!” 打探只是潜入没有危害,刺杀则是重罪,处置起来自然不同。 秦为起身道:“牛家庄在哪?” “秦家庄往北走三十里不到。” 谢挺已经按捺不住了,建议道;“郎君,要不报官吧?等官府的人前来处理,毕竟这是秦家庄私人地界,官府肯定会严惩的!” 他的眼珠子在转动,一看就是想自己动手。 可秦为的性子他也清楚,有时候话不能说的太满,郎君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只是郎君会怎么选择? “报个屁,老子就是官!你见过当官的去衙门喊冤的吗?” 秦为目光炯炯的道:“这二人半夜潜入,那边定然在等消息,若是去晚了,毛都捞不到一根,出五十个兄弟跟着,咱们马上出发,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五十多人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军营。 出发前秦为提前北伐军的人呢全都换了便装,毕竟北伐军名义上还是朝廷的武装,他私自调动也要有正规理由。 想这种类似于打家劫舍的买卖,传出去就会有人弹劾。 半个时辰后,家庄就在眼前。 地里现在没活了,所以庄子里看着死气沉沉的。 “带路!” 两个男子被堵住嘴,双手被绳子绑着,而绳子的一头牵在一个北伐兵的手中,就像是在放羊。 众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庄子。 等看到最齐整的一处大院子后,秦为也不必用他们带路了。 直接掐腰来到大门正中央,伸手指着大门,狞笑道:“给老子冲进去!但凡持械反抗的,直接打断腿!” 若说大宋谁的日子最好过,那非大地主莫属。 大宋不限制土地兼并,而且各种赋税沉重,今日你是小地主,明日很有可能就破产变成了佃户。 但大地主却不同。 但凡是大地主,背后几乎都有力量支撑。 牛田是个大地主,牛家庄就是他的地盘儿,可以说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他的地位就和土皇帝是一样的。 这样的日子自然安逸,而且很稳当。 他坐在圈椅上,身边有年轻女仆轻轻扇着扇子。 微风轻拂,外面的秋高气爽不用出门就享受到了,这种生活就算给个皇帝都不换呐,也难怪大宋的权贵那么多却没一个主动想要造反的。 当初太祖皇帝用一朝杯酒释兵权化解了皇家的威胁,却无形中养成了一批吃人不吐骨的权贵。 他们就像是蚂蟥,起初并不起眼,可随着时间推移,再大的帝国也要被这些人慢慢地蚕食殆尽。 “他们还没来?” 牛田刚吃了早饭,吃的有些多了。 他活动了一下胸腹,食物就上涌到了嘴里。然后忍住恶心咀嚼了一下,看向了门外的管家。 管家也在看着外面,有抬头看看天色,眉心紧皱:“郎君,这都两个时辰了,他们会不会被拿住了?” 牛田嗯了一声,就在管家暗赞自家郎君沉稳如山时,就见他猛地蹦了起来。 “快去看看!那秦为号称睚眦必报,千万不能让他抓到把柄!” 牛田以百米加速的动作冲到了门边, 女仆被吓得惊呼了一声,这声惊呼婉转娇媚。 若是往日听到这声音,牛田肯定会下身蠢动,然后跟着调戏一番。 可此刻他霍然回头,那眼神凶狠的就像是一头狼。 “闭嘴,不然弄死你!” 女仆捂着嘴,被吓得浑身颤抖。 牛田站在门边,右手扶着门框,左手垂在身侧,在微微颤抖。 管家已经出去了一会儿,可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他忍不住喊了一声:“牛坤!” 秋风吹过庭院,树叶沙沙作响…… 牛田抬头看着风中摇曳的枝叶,往日觉得诗情画意的场景竟然如此恐怖。那些枝叶仿佛是妖魔鬼怪的手臂在挥舞着,那些沙沙响声仿佛就是狞笑…… 牛田突然侧耳倾听,他的身体奇迹般的停住了颤抖,然后缓缓回身。 女仆站在边上,束手而立,见他回身,就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 可这笑容马上就凝固在脸上,女仆惊骇的看着他的身后。 牛田听到了身后细微的声音,他发誓这就是脚步声。 他浑身僵硬,脸颊颤抖着。 没有人会这般轻手轻脚……除非他被强人逼迫不敢异动。 “牛坤……” 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召唤了管家。 “牛田?”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接着脚步声加重。 牛田先是一个哆嗦,然后盯住了前面的女仆,他缓缓转身……跟着一个猛冲,朝女仆扑了过去。 女仆已经被吓呆了,被他一把拉扯到身后。 他希望女仆能挡住追兵片刻,所以迸发出了潜力,冲着后面狂奔而去。 秦为并未追击,只是淡淡的看了眼牛田逃跑的方向。 谢挺去弄了椅子来给他坐下,然后叫人把牛坤提溜过来。 牛坤的脸上青紫了一块,他淡定的问道:“敢问贵人是谁?这里乃是牛家庄,今日贵人马踏牛家庄,明日的朝堂之上……弹劾怕是不会少。” 秦为大马金刀的坐着,反问道:“昨夜那两人是你派去的?” 那两人已经进来了,被牵着跪在边上,鼻青脸肿的很是凄惨。 哪怕牛坤早就料到了事情败露,此刻也还是有些愕然道:“小人并未指使什么……他们……他们因为偷盗被小人才将赶出牛家庄……” 这个撇清的速度很快,而且借口不错。 权贵们都会用这一招来为自己撇清嫌疑,就像后世有人动不动就拿临时工来说事儿一样。 “是吗?” 秦为微微仰头,突然一脚踹翻了牛坤,骂道:“玛的!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如此也好,谢挺!” 谢挺心中欢喜,往前一站道:“郎君。” 秦为没耐心的说道:“动刑,就在这里。” 牛坤满脸惊愕道:“这是私设公堂!” 谢挺直接一把揪住他的后领,狞笑道:“我家郎君官居四品,文武双职!我家郎君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公堂。” 一顿皮鞭后,张勇也站了出来了,让手下拿出个小毛刷,叫人把牛坤的鞋袜脱了。 谢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皱眉道:“某在这儿用刑呢,你们瞎掺和什么?” 张勇则没好气的回头看了眼他没说话。 张勇是最早跟随秦为的,甚至比狄青还要早。 他自然有自己的骄傲。 这次一定要在郎君面前露个脸才行,否则以后这帮兄弟就要被北伐军占尽风头了。 被毛刷轻轻刷脚底是啥感觉? 谢挺以前不知道,但他现在知道了…… “哦!啊!哈哈、哈哈……” 只见牛坤极力的扭曲着身体,一边大笑一边流泪。 “郎君,牛田抓来了。” 牛田的脸上多了一道鞭痕,被乔风单手拖了过来。 “哈哈、哈哈……” 牛坤流泪大笑,牛田看了他一眼,眼中就多了厉色。 “跪下!” 乔风把他踢跪在沈安的身前,说道:“郎君,这人狡猾,竟然先躲在茅房里,等咱们的人冲过去之后,就悄然从侧面逃。若非是墙头上有咱们的人,今日还真是会被他逃脱了。” “呵呵……” 秦为身体前俯,盯住牛田问道:“香露的方子有多值钱你可清楚?汴梁城里想夺取配方的人多了去,那些顶级权贵做梦都在流口水,可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你可知为何?” 牛田的眼中多了狡黠,说道:“某不知你在说什么……” 秦为笑了笑,“因为北伐军的营地就在秦家庄旁边,他们吃过亏……那些与秦家合作的权贵手段更狠,他们更怕得不偿失!” 秦为又低了地身子,凑近了几分看着他的脸,冷笑不止。 “所以……你敢动手,倒是让秦某有些意外。本来原以为背后会有哪家权贵在出谋划策,可在见到你之后,秦某知道,这背后顶多就是个小权贵或是官员,否则他不会这么蠢,让你就这么派人去刺探……” 牛田眼中惊恐一闪而过,摇头道:“某不知你在说什么。” 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秦为笑了:“你这是有恃无恐?有趣。” “小人招了……小人招了……” 牛田还在死扛,可牛坤这边却已经受不了毛刷刷脚底板的酷刑,直接崩溃了。 “是谁?” 张勇提着毛刷,作势继续给他挠痒痒。 “是一个商人……” “一般的商人不敢,那商人和谁打交道?” “和……和几家宗室。” 秦为想起了近来的暗流涌动,就问道:“可有谎言?” 牛坤从不知道挠痒痒竟然这么痛苦。 他畏惧的看了一眼张勇手中的毛刷,说道:“小人不敢,若有谎言,您可以马上弄死小人!” “问他。” 秦为点点头看向了牛田。 张勇再次举起手中那个不起眼的小马刷,周围人全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连谢挺这样的军中硬汉都不禁皱了皱眉。 以前北伐军的人总觉得张勇等人的存在就是鸡肋,要说刺探侦查北伐军也受过专业的训练,审讯逼供更是家常便饭。 尤其是在府洲、西南连续两次胜仗后,所以他们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 谢挺这帮人早就眼高于顶了。 这次看到了张勇的手段,北伐军不少人都在心中多了几分忌惮。 郎君手下没废物,都是人才啊! 随后院子里惨叫声不绝于耳。 “郎君,就是那个商人在中间牵线。” 张勇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说道:“把他们直接吊在作坊的外面,在身上刷一些蜂蜜,那些虫子最喜欢不过了……” “秦大人饶命……” 两人直接被吓尿了,跪在地上叩首求饶。 秦为一脚踢开想抱自己大腿的牛田,眼中有些不明之色在闪烁着。 “你可……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小人想活。” “那就听话,记住了,乖巧些对你有好处。” …… 秋高气爽的同时,秋季也带来了干燥,让人很容易就上火,脸上不停地长出许多小痘痘。 郡王府里,赵允让端坐在正首,年轻的脸上满是烦躁,正在发脾气。 “玛的!说了多少次,要谨慎,要低调,你们全当耳旁风!来人啊!把他交给大理石问罪,老子不管了!” 正堂中央跪着一个少年,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 少年正是赵允让同父异母的兄弟赵允忠,是老郡王的侧妃所生。 按理说赵允让完全可以不用管他,可权贵也有权贵的难处,赵允让作为一家之主,他若不管,那日后郡王府里的人谁还会与他同心。 年轻的郡王刚当家就遇上了这种烂事儿,怎叫赵允让一个恼怒了得。 “大哥,某没有错,是那些人非拉着某去樊楼饮酒,席间小弟喝多了,他们说了您的坏话,某这才动手,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都就不清了,某不是故意要打人的……” 赵允忠委屈的仰起头,语气中带着哭腔。 这叫赵允让更来气了,骂道:“蠢货!那群小崽子是什么操行你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让你远离那些人,你就是不听,活该!” “他们言语相讥,还骂您……” 赵允忠还想再辩解几句,只听得砰的一声。 赵允让随手扔出了茶杯,正砸在赵允忠的头上,后者被结结实实的砸了一下却不敢吭声,只能低着头不再说话。 管家这会儿也进来了,看了眼屋里的狼藉后,小声禀报。 “郡王,秦郎君来了。” 新 470:是谁有口难辨 秦为一进来就感觉到了些沮丧的气息。 等到了赵允让那里时,地上的杂物都被清扫干净了,压根就看不出先前的凌乱。 赵允让早就冷静下来,装着若无其事的聊了几句闲话,然后又笑着要留秦为在府上吃饭。 可秦为却嗅出了郡王府里的那股火气,没好气的笑道:“有话就说,支支吾吾的这是不好意?还是不信某……” “这叫什么话?某若不信你,那这天下就无人可信了。” 赵允让板着脸,将刚发生的事告诉了秦为。 又再次总结道:“此事目前看来是有预谋的,只是却不知是哪家人下的手,毕竟几个小的在酒楼吃酒,十多个人呢,这事儿不好问责。” 秦为心中有些猜测,“此事目前不好动。” 赵允让也同样点头,道:“对!现在动了反而落了下风,不过是一桩小事儿,大不了把允忠交出去,某就不信大理寺还真敢动手!……某的请罪奏疏也送进宫了,稍后我再去面见陛下,主动承认错误……” …… 他一路进了宫,但还是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到赵祯。 两个堂兄弟的会面很是随意。 赵祯在看奏疏,赵允让站在下方,突然苦笑道:“当家真难。” 赵祯没抬头只是笑了笑,赵允让继续说道:“昨日允忠在街上与人动了手,结果那人没送到医馆就死了,苦主报了官,一口咬定允忠打死了人,可臣方才问过允忠,他并没有下死手,而且他喝醉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有多大的力气……可臣也知道,这事儿没法儿掰扯,该打该罚全凭陛下做主……” 赵祯放下奏疏,抬头皱眉看着他,叹声道:“不管如何,赵允忠失手致人丧命这是事实,开封府那边拖着不定案,就已经给足你机会了,可你却……” 赵允让怒道:“可这分明就是一场精密的预谋,根本没有证据可寻,再说是他们先辱骂允忠在先……” 赵祯冷冷的道:“你也老大不小了,郡王府如今全靠你撑着,遇事莫要冲动,朕可以听你说的,可那些朝臣会听吗?总不能让朕不顾证据强压此事吧?” 这种事儿本来就是阴谋,为的就是逼皇帝出手包庇,然后无数的弹劾就会充斥朝堂。 赵允让灰头土脸的回来了,秦为安慰了几句,就拉着她一起出去。 到了秦家,庞世英竟然也在。 “事情不大好,我爹爹都面色严峻,说此事弄不好连陛下都会受到诟病,那些人自然不敢真的责怪陛下,可他们却会在背地里宣扬此事,陛下的名声……宰辅会出手,到时赵允忠的下场怕是不会好了。” 赵允让的心中恼火,但却不好发作。 赵允忠动手打人也是因为有人在街上说了自家的坏话,所以没错,唯一的错处就是下手太狠。 暴戾! 这是弹劾的一个缘由,而另一个就是跋扈。 “他们说商郡王府仗着陛下的偏爱,所以就有恃无恐了,更说某欺行霸市无恶不作,假以时日整个汴梁百姓都要对商郡王府低头屈膝,瑟瑟发抖……” 庞世英叹道:“此刻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到赵允忠的那几个朋友,威逼利诱,压住他们。然后造势,把自己摆在无辜者的位置上,如此方能死中求活。若是不行……” 他的眼中闪过厉色,说道:“那就派人潜入那个死者的家中,弄死那一家人,然后就说他们是畏罪自杀的,把水搅浑!” 赵允让不禁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主意太过阴狠。 可秦为却没有丝毫意外。 庞世英这种天才,总觉得天下人如草芥,死个把人而已,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在乎……此为征诛之术,但凡是对手,他就忍不住想来个人道毁灭。 庞世英见赵允让撇嘴,就说道:“非常时期就该行非常之事,束手束脚的能成什么大事?” 赵允让不满的道:“陛下不蠢,皇城司最近也在盯着城中,一旦被发现了,那就是灭顶之灾。” 最近朝中风雨欲来,皇城司也在到处监控。 庞世英嗤笑道:“那说该怎么办?” “要不下毒?!让对方似得神不知鬼不觉,死无对证!” 赵允让说完就发现秦为在瞪眼,就说道:“玩笑的,太闷了些。” 天气是有些闷。 “要打雷了,下雨收衣服了……” 孙好民的声音很是尖锐,段玉就笑嘻嘻的出来收衣服。 这就是生活。 秦为却微笑道:“昨日王公和刘家定了亲事,明年三月某就要成亲了。” “是啊!” 庞世英和赵允让不知道他说这个干啥,只能干巴巴的回应着。 秦为抬头看着赵允让,说道:“若是商郡王府因此没落,赵元俨那边肯定会招揽,或是极力打压……某猜,应该是前者。” “为何?” 庞世英不留痕迹的看了眼赵允让,直言道:“先生现在也算是有了门生故吏,而且才二十一岁,只要陛下不出手,无人可威胁到您,定王府肯定是招揽胜过打压。” 秦为笑了笑:“你只看到了这一点,可你却不知道,权贵从来不是一个人,秦家在汴梁六七年的光景,仇家何止百人?就算赵元俨肯不计前嫌,那些权贵也不会,秦家对他们来说就是香饽饽,没了商郡王府背后的势力,秦家在权贵圈子里就没了立足之地,他们只会杀之后快!” 赵允让低下头去,苦涩的道:“秦兄,都是小弟连累了。” 秦为没好气的看了眼他,直接冲外喊道:“乔风!” 乔风进来了,秦为问道:“那个牛田怎么说?” “他答应了。” 乔风拿出一张纸递给秦为,这是张勇刚刚才送来的。 秦为仔细看了看,然后问赵允让:“找到背后之人了吗?坑你弟弟赵允忠的是哪家人?定王府……还是别的权贵?” 赵允让皱眉道:“不知道,可那个被打死的路人据查不是本地的,而且他的家眷也好似忽然冒出来的一样,如今就住在城东棚户区。” “一个纯路人,然后纯纯偶遇到了赵允忠,再好死不死的说了几句坏话被赵允忠正巧路过听到……那么巧?” 庞世英无奈的道:“就是那么巧,这边是有口难辩。” 秦为微笑道:“可某这里也给那些人准备了一个有口难辩,你们说怎么样?” 他把那张纸递给赵允让。 “看看。” 赵允让仔细看了,再抬头时,眼中全是惊喜:“秦兄,这是群攻啊!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反正一个也是弄,两个也是弄!” 秦为嘚瑟的道:“当年某忽悠那些酒楼掌柜时,赵元俨还在装病呢!” …… 马德禄觉得陛下这人哪里都好,可就是太过优柔寡断,而且太念情了。 这不好,帝王本该无情。 对于赵允忠之事已经是铁证如山,可陛下却迟迟没有做出判决,这简直就是拿大宋的未来在开玩笑。 今日他再次进谏,甚至还用了激将法。 “小人会说陛下这是惧怕宗室……又会说陛下这是任人唯亲!” 马德禄身为御史中丞,读书不少,随后就列举了一系列例子:“前唐自代宗以来,帝王轻信宗室宗族被夺了皇位的比比皆是,所以这些国家覆灭乃是咎由自取。” 赵祯心中乱如麻,出于情感他是不愿定罪赵允忠的,因为他知道那些人的目标不只是一个赵允忠,还有商郡王府,甚至还有他这个皇帝。 身为皇帝,很多事情都不能随心所欲。 张之白出班道;“陛下,知江州吕连有言,最近京城秋雨纷纷,各处多有水患,另有几处地震……” 历来天灾人祸都是对帝王的无限抨击,别管因为什么,都是帝王的错。 他微微低头,然后颤抖了几下,好似哽咽。 这大宋太难了! “请陛下三思。” 群臣出班,齐声道:“请陛下三思!” 赵祯闭上眼睛,眉间多了怒色,但旋即散去。 他记得父亲真宗临去前有些担心他的仁慈,就说道:“帝王无情,如此方能有情。” 这话当年的他不懂,后来渐渐多了磨砺,方才知晓了父亲话里的真意。 帝王无情,因为帝王不可能对一人有情。 而帝王有情,则是大爱,对江山社稷的情义,非一人一物。 帝王啊! 他觉得浑身冰冷,只觉得天上地下再无人能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 记得父亲去时眼神冰冷,当时他以为是绝望或是痛苦,如今看来却是孤独。 帝王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权利。权利作伴,尊荣为友,当踏上这段万众瞩目之路时,就注定了最终的孤独…… 他睁开眼睛,眼中波澜不惊。 “朕……知道了,此事可交由大理寺全权审理,宰辅从旁听审,证据确凿即刻定罪!” 赵祯没办法再包庇赵允让了,这么下去只会让皇权不闻,这就是那些权贵们的手段,他们没有切实的权利,可他们人多势众! 赵祯微微垂眸不再说话,大殿里显得有些冷肃。 许茂则眼尖的发现外面有让人影晃动,就出去问了问,回来禀告道:“陛下,秦为在外求见。” “他来作甚?” 赵祯只觉得心中烦闷,有种想撕毁眼前一切事物的暴戾。 他点点头,随后沈安就进来了。 行礼后,秦为先是咦了一声,说道:“好热闹。” 赵祯本是心中烦闷,可见到秦为后,烦躁的心情顿时平静了不少,随之生出了些希望来。 这事儿太恶心人了,你来闹一闹吧。 最好让某些人颜面尽失,如此朕就欢喜了。 新 471:你扛得住吗? “你来作甚?” 赵祯故作淡然的问道。 秦为脸色如常,行礼道:“陛下,臣要弹劾定王府、华南郡王府、安西郡王府、洛郡王府……” 来了! 在看到秦为的一瞬,群臣就知道赵允让的反击来了。 他们可以看不起赵允让,但却无人敢看轻秦为,他们太了解这人的手段了! 商郡王府与秦家交好,这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本就及重情义的秦为怎可能不出手相助。 所以他们一直在等,原以为秦为怕了,可等他真来的那一刻,大家又觉得理所应当,这才是秦为。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群攻! 听听他说的那些名字……每一个单拿出来都是一个强大的存在。 这么多宗室权贵被一起弹劾,也算是大宋建国以来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赵祯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就问道:“你弹劾他什么?” 他知道秦为会出手,可却不知为何要弹劾这么多人。 你能抗的住吗? 秦为昂首道:“陛下,臣在城外的作坊今日凌晨被人潜入行刺,被护卫擒获两人,臣拷问出了背后的那人,竟然是和定王府交往密切的一个商人陈军,此人不止与定王府有交往,和许多宗室权贵亦有勾结,陛下……” 秦为悲愤的道:“臣为了那些作坊投了多少钱粮?每年缴纳了多少赋税?从那些外藩商人的手中赚了多少钱?这一点您和宰辅们都清楚,况且那些钱臣也没用于骄奢淫逸啊! 张之白心中暗道:这小子要开始给人挖坑了。 不是当事人时,张之白总是会想起自己和秦为的几次交手,然后灵台清明的旁观秦为挖坑埋人。 这次你要埋了谁? 那么多的宗室权贵,你扛得住吗? “那些人的家里钱财堆积如山,女人多的没地方安置,这不还欲壑难填,就派人去抢臣作坊里的配方,幸而当时有几个护卫在值守,把那两个凶徒当场擒获,否则陛下……今日臣的作坊肯定就成为一片废墟了。” 嗯! 谁都知道你是为了商郡王府之事来反击的。 可你一下子牵扯出这么多人,你想干什么?难不成你一人之力,还能将这些权贵们一锅烩了? 若真是这样,赵祯还真要感谢一下秦为。 可他也知道,这种事儿只是臆想,秦为没那个本事,谁也那个本事。 否则改革早就开始了,何至于拖到现在。 赵祯有些不信,问道:“可有证据?” “有。” 秦为信誓旦旦的道:“臣已经令人去拿那个商人陈军,此刻定然已经到手了,是否有情弊,陛下一问便知!” 他在赌! 赌赵祯的魄力和勇气,赌大宋未来的命运可以得到改变! 这一切都是改革的前提。 若赵祯来斗争的勇气都没有,那他也没必要再努力下去了,这些年的布局也都将成为徒劳。 你是准备让皇城司插手还是让开封府出手? 皇城司里的人手复杂,除去叶双愁之外,其他几个都知很难说清是谁的人。 所以一旦陈军进了皇城司,那些人就会发狂的去打探消息,稍有不慎这事儿就玩大发了。 若是皇城司出手,那么你就是偏向了宗室权贵。 也就是说赵祯现在还是没勇气和这些权贵们翻脸,他还想苟且下去。 马德禄建议道:“陛下,此案应当让皇城司接手才是。” 下面的群臣都各有心思,可今日陛下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甚至已经答应了皇子入宫之事,下面的事儿不好接茬啊! 若是干涉此事,那就是站队。 站不站? 张之白微微垂眸,在刘娥薨逝之前,他不认为谁能撼动自己的地位。 不管是权贵还是权臣,只要刘娥还没有下台,那么他这个宰辅的权威依旧不可撼动。 既然如此,老夫干嘛要冒险去站队? 若是站错队了,那谁赢了都不会放过自己。 比如说秦为这个蠢货,竟然从头到尾都站在了赵允让那一边,堪称是海枯石烂也不反悔。 这世上还有比他蠢的人吗? 你是权臣,而且是陛下的心腹,日后前程高远,宰辅也是顺水而来。 可你现在却和宗室之人搅和在了一起,那以后呢?陛下一旦掌权,肯定会压制这些宗室。 就算赵祯手段软弱,可就算再软弱的帝王,也不会让一个和宗室交好的臣子做宰辅的,这是底线! 若真有那一天,别管他秦为多有本事,赵祯都会把他一脚踢到穷乡僻壤去。 比如说琼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让秦为在那边和乌龟海鸟玩耍。 真是个蠢货啊! 张之白听到了身后的轻叹,这是庞籍在叹息。 他肯定是在为秦为的未来而唏嘘。 老庞,等秦为滚蛋了,你就少了一个潜在的盟友,所以别折腾了,老老实实地给老夫打下手,做个听话的小弟。 是交给谁来处置? 众人都在等待着答案。 赵祯的目光淡然,他甚至看着秦为笑了笑。 是冷笑。 秦为心中大定! 小赵同学终于要发飙了……他发飙的次数不多,可每一次都是地动山摇。 当初的王尧臣就是血粼粼的例子。 他在祈祷赵允让和庞籍几人能机灵些,把证据弄扎实些。 否则发飙以后的赵祯一旦丢了大脸,天圣七年的最大规模惨剧就会上演。 本想着强势一把的赵祯结果因为秦为的证据不足而被抽了耳光…… 他会大发雷霆,然后弄死赵允忠那个蠢蛋。 这一刻秦为只能祈祷,祈祷赵允让能听庞籍的,直接下狠手,弄死那个陈军,然后栽赃给定王府或是其他宗室。 那等人竟然敢派人去盗取香露的秘密,死有余辜,弄他们也不亏。 秦家的几个作坊就是一个天然聚宝盆,想砸了这个聚宝盆,那就是秦为的大敌,不死何为。 赵祯看了群臣一眼,几个臣子看似真诚,其他人都是漠不关心。 帝王的威信和权利空前薄弱,臣子们自然不在乎谁输谁赢。 这就是人心啊! 他想起了叶双愁的禀告,说秦为令赵允让去揣摩人心和人性。 是啊!帝王不通人心人性,那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的眼中多了些无奈,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些不屑的道:“让开封府接手,大理寺从旁协助!” 瞬间他就看到了愕然和不渝。 你们不高兴了吧? 觉得朕在徇私? 开封府现在的知府是晏殊,手段自不用多说了。 当初他和范仲淹等人上疏,要求刘娥还政于朝,这等人岂能少了魄力? 再加上赵祯的态度摆在这儿,他肯定就会草草结案,然后再给一个含糊的答案,任由赵祯发挥。 所以……朕就徇私了。 你们不高兴了吧? 先前你们逼宫时可不是这样的,那慷慨激昂的模样,哪有一点忠心可言。 如今你们傻眼了吧? 哈哈! 看到你们不高兴,朕就高兴了。 …… 汴梁城中的一处宅子的正堂里,赵允让在看着外面。 陈军就跪在前面,狄青在门口把风。 庞世英拿着认罪书,淡淡的道:“画押吧。” 陈军的身前是几份供词,全是他自己手写的。 他的身体在颤抖,流泪道:“贵人,小人不能啊!” 他的泪水滴在了供词上,庞世英冷笑道:“画押了你还能活命,若是不肯……狄青?先生咋说的?” 狄青淡淡的道:“若是不肯画押,就伪造个自尽的模样,把他吊死在梁上。” 庞世英狞笑道:“还等什么?” 狄青刚挪步,陈军就拿起笔,然后趴在地上飞快的画押。 比起随后的灾难,眼前的灾难更让人恐惧。 庞世英看看手中的一份文书,核对了画押,点头道:“是个聪明人,记住某的话,管住嘴!这件事就如此,明白吗?” 他收起了几分供词,陈军嚎哭道:“可定王爷并没有让小人去纵火灭口!此事就是小人一力做下的,而且……而且小人也没被其他总是指使啊!” 庞世英收好了供词,然后冷笑道:“昨夜那两人随身带着火种,他们供认,一旦盗取了配方,就纵火烧掉作坊……丧心病狂之辈,也敢装无辜吗?至于他们指使没指使……某说他们指使了,你觉得有问题吗?” 好个狠心的少年! 陈军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少年竟然这般阴狠,一下就把无辜的宗室权贵们全都拉了进来,可不管他们是无辜还是什么,这潭水都被搅浑了,他自己更是有口难辩。 “那可是多家郡王府,小人若是揭发,会死无葬身之地。” 陈军绝望了,只希望自家的妻儿能不被牵累。 庞世英冷冷的道:“你若是能扛住,你的妻儿某保了,某说到做到!” 可陈军却冷笑道:“你怎么保?” 庞世英蹲了下来,他盯着陈军的眼睛说道:“此乃朝堂争锋,宗室、权贵、官宦、甚至连皇家都牵扯其中,你已经掺和进来了……明白吗?若是首鼠两端,谁都饶不了你。” 什么? 陈军傻眼了,“小人不敢掺和,小人发誓不敢……” 他没说谎。 派人去秦家庄探查,只是因为他鬼迷了心窍,想着靠着背后的势力拼一把,就算败露了,总不至于被弄死吧? 可现在他才知道,他错了,错的离谱! 新 472:各使各的手段 消息很快传到了赵元俨那里。 “王爷!不好了,王爷!” 定王府的幕僚一路小跑冲了进来。 慌乱的神色引得赵元俨微微不悦,“何事如此慌张?老夫说了多少次,要宠辱不惊!这样子成何体统?!” 幕僚冲了进来,喘息道:“王爷,秦为刚刚进了宫,他竟在朝中弹劾……说咱们派人去偷窃了他香露、烈酒的配方……” 玛的! “他放屁!这是无中生有!这是赤果果的污蔑!” 赵元俨气得脸都红了,全然忘了刚才说的要‘宠辱不惊’之话。 可小郡王赵允良却目光不善的说道:“爹爹,要配方的不是咱们家,可难保他们其中无人动了歪心思……” 赵元俨猛地想起了前几日大家聚会时,有好几个宗室的权贵都在眼馋秦家生意,恨不得将那些秘方占为己有。 他欣慰的看了眼儿子,然后冷道:“去把那些人都叫来!玛的!老夫倒要看看是谁坏了老夫的好事儿!” 定王府从不缺钱。 秦家的生意虽令人垂涎,但对赵元俨来说,也不算什么,他名下商铺、土地、商队印有尽有,不见得就比秦家的生意差。 可其他人肯定不会这么想。 那些宗室里的权贵,他们看似身份尊崇。 可有些人却没敛财的脑子,他们只知道坐吃山空,然后就想着如何能不劳而获。 他之所以会答应合作吧秦为弄下去,一个是因为仇隙,还有就是钱财。 但他们也不傻,知道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与渔的道理,所以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钱财,而且盗窃配方…… 可这事儿和老夫有何关系? 老夫没做过啊! “这是谁在冤枉老夫!” 室内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赵元俨气得的眼睛发红,双拳紧握。 幕僚却冷静了下来,赶忙喊道:“快去打探,看看此事是怎么处置的。” 随后,几家宗室里的人都在定王府碰头了。 当赵元俨说出这个消息后,大家俨然有些慌乱,然后就是互相推脱责任,口口声声喊着此事与他们无关。 这种紧要关头,若是因为这种事儿被赵允让那个小崽子翻了盘,赵元俨肯定会气的砍人。 大家看看他那冰冷的脸色,纷纷打了个哆嗦。 “是秦为,定然是他在设计陷害咱们……” “对!肯定是他栽赃陷害的!” “咱们是说过等事成之后要拿到秦家的秘方……可不是现在啊!” “就是,咱们又不傻……秦家养了那么多的密探,还有北伐军在城外守着,连皇城司的人想去刺探都得掂量掂量,何况是咱们了……在没有扳倒秦为之前,怎能轻易动手?” 赵元俨依旧在冷笑。 他冷眼看着众人的慌乱,和那些没营养的辩解之言。 几个权贵更慌了,他们可得罪不起赵元俨啊! 有人闻言就回身说道:“那秦为难道还能在我家埋下密谍,探知咱们想要香露配方的事?他若是有这个本事,此次赵允忠之事就不可能成功。” 说话的是华南郡王赵元贞…… 这位和赵元俨都是都是真宗之子,算是一个爹生的兄弟。 是啊! 秦为又不是千里眼和顺风耳,他怎么知道宗室里有人想要香露配方的事儿? 赵元俨冷冷的抬头,羞恼的道:“他说的是咱们,不是某一个人……” 赵元贞摇头道:“老夫不贪财,这个许多人都知道。他栽赃老夫只是为了反击而已,骨子里还是瞄着你定王府的。老夫此次遭遇池鱼之灾,先前的优势怕是会荡然无存,陛下……陛下这是准备徇私了啊!” 他缓缓闭眼,两行泪缓缓滑落。 按说在座的都是赵祯叔叔辈或兄弟辈的,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大家都姓赵……可赵祯这次竟为了秦为一个莫须有的弹劾,就推翻了准备定论的铁案……不就是明摆着徇私也要保下赵允让吗? “大好局面一朝尽丧,一朝尽丧啊!” 另一位权贵哽咽道:“陛下好不容易被咱们逼到了墙角,只要再等几天,商郡王府就得倒台,紧跟着秦为就会收到殃及……到时,只等刘姝那个恶毒的女人死了,这大宋江山依旧是咱们赵家的,是咱们宗室权贵的,任他们如何改革,也奈何不了咱们了!” “可……可你们却欲壑难填……成也是你们,败也是你们,早知道老夫就该独自应对,也省去如今的心乱如麻……” 赵元俨只觉得身体发软,他勉强支撑着坐下了,然后说道:“此事只是打了个平手,后续还得要看陛下的选择,陛下若是派人查这个案子……” 他看向了赵元贞。 赵元贞此刻只觉得心口那里突突在跳,他沉声道:“八哥,此事若是某做的,老夫死无葬身之地!” 赵元贞连八哥都叫出来来,赵元俨也没法再纠结这个了,只是苦笑道:“若不是你做的,那此事尚有挽回的余地……就看陛下了。” 众人沉默不语,皆呆坐在那里,室内寂静。 当脚步声急促传来时,赵元俨依旧呆坐原地,纹丝不动。 赵元贞和几个宗室几乎是同时看向门外。 幕僚出现了,面色惨白。 赵元贞单手撑着椅子,身体摇晃了一下,嘶声喝问道:“如何?快说!” 幕僚站在门口,苦笑道:“陛下把案子交给了开封府。” 赵元俨也不能淡定了,不敢相信的猛拍了下桌子,道:“此事关系到皇家脸面,该是陛下一言而决,怎会交给开封府?不该是皇城司接手吗?” 他认识一个皇城司的副都知,只要陈军进了皇城司,他就有把握把此事的根源打探清楚,然后死中求活。 就算叶双愁看得再严,他也不成一天十个时辰看着! 可赵祯竟然把案子交给了开封府,这是什么意思? 赵元贞此刻倒是冷静了,又像是认命了一般。 他呼出一口气,仿佛得道高僧似得淡然道:“开封府现在是晏殊当家,他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做事更是雷厉风行,陛下让他接手就是默认,就算是假的也认了,晏殊有这个本事,将此事做的天衣无缝……” 赵允良的眼珠子都红了,问道:“爹爹,陛下怎能如此?” 赵元俨冷冷的道:“怎就不能呢……反正咱们的也是假的,陛下只管看热闹罢了,咱们能如何?” 赵元贞兀自不肯罢休的问道:“那宰辅呢?宰辅们难道就任由陛下这么处事?咱们和他们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啊!” 赵元俨摇头道:“你也说了,咱们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那这事儿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吗?明白了吗?” 赵元贞恍然大悟,“原来只是一场戏……两家的戏法,陛下在边上旁观,看谁耍的最好就倾向谁。” 赵元俨缓缓点头,只觉得心中痛苦难熬。 “都是你们!” 赵元贞指着当初要争夺秦家产业的几个权贵,大声喝道:“都是你们贪心,若非是你想着要香露的配方,那小崽子哪有反转的机会?” 对方也不示弱,冷冷的反击道道:“方才都说了,此事是秦为在栽赃,与我们有何关系?!” “都是你!你这条老狗,疯狗……” 赵元俨突然抬头,几人的争吵顿时熄火,全都看了过来。 “让人去鼓噪,要求公开审案。” …… 最近汴梁很是热闹,先是商郡王府被爆出跋扈暴戾之事,然后群情激昂,弹劾的奏疏堆满了宫中的库房。 大家认为这是一次成功的进攻,赵允让难办了。 让你整天仗着陛下的宠信耀武扬威的,还拉拢了一大批宗室的人,准备要和定王府对着干。 可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陛下不过是稍稍看重了你家一些,你家里人就那么嚣张跋扈,那等你坐了这宗室们的领头人,你还不飞起来咬人? 这是弹劾的核心内容。 大家都认为商郡王府要完蛋了。 可随后就爆出赵元俨等好几个宗室权贵们,驱使商人去盗窃秦家配方的事儿,瞬间就抹平了前面的那件事。 晏殊很无奈。 他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陛下看似要徇私想保住赵允让,可天平的两端却都是不可触逆的存在。 若是赵允忠真的有罪,晏殊就算可以徇私,可之后呢? 如此跋扈的商郡王府,陛下还会像之前那样对赵允让信任不改吗? 保他是为了帝王的脸面,可若他真的有错……就算今日保了他,难保明日陛下不会再出手弄他。 所以,要把握好这个尺度,才是最难的。 堂下站着几个嫌犯,可外面却有许多人在鼓噪。 “不能闭门审案,这是舞弊!” “开门,我等要旁听!” 一群闲汉在鼓噪,但开封府的衙役手握大棍,压根就不搭理这些人。 可开封府的官员却不在其列。 晏殊看到边上人影幢幢,那些官吏都在躲躲闪闪的想偷听,就无奈的道:“罢了,开始吧。” 开始就是询问,牛田等人的证词都指向了定王府。 也就是说,定王府是主谋,剩下的那些人是从犯,别管是攀咬还是证据确凿,主次都要分清楚! “没有证据,这是诬陷!” 官吏中有人冷笑道。 “可有证据?” 晏殊问道,但有些没底气。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管这个案子,可陛下亲自点名,躲不过啊! 这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事儿铁定没证据,所以他觉得自己坐蜡了。 牛田抬头,认真的道:“有,和小人接洽的是定王府的管事,那管事还给了小人信物…… “什么信物?” “定王府的牌子,还有……” …… 城东秦记的分店里,秦为几人正在吃汤饼。 那是坑人的,想想就知道,喝醉了斗殴多见,可那竟然有人主动凑过去挑衅,不打你打谁?只不过那人下手狠了些,秦兄,此事某以为是自残。” 许久未见的胡聘已经胖的不成人形了,他捧着大肚子,得意洋洋的道:“想想,若是打爆了眼睛,当时就会引发轰动,哪会等到后面……” 秦为吃了汤饼,打个饱嗝道:“自残还是重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段,让陛下看到两边的手段。” 胡聘的眼珠子一转,“某却是有了个主意,咱们寻机把赵允良灌醉了,然后再叫几个女人和他大被同眠……那岂不是身败名裂了?” 这货真阴损啊! 秦为觉得这个主意就是坑死人不赔钱的阴损,可等他看向庞世英等人时,却发现都是赞赏。 庞世英对胡聘颔首表示赞赏,补充道:“别灌醉了,只要微醺即可,然后再下些催情的药,等到赵允良箭在弦上时,在派人去捉奸,就算不能让他身败名裂,也能憋死他……” 胡聘眼露精光,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一拍大腿,赞道:“真是个好主意,就弄些一条柴、天竺油什么的,保证陛下亲至那赵允良都舍不得下床……赵允良是赵元俨的独子,以后的定王府他就是继承人,若是他废了……那定王府就算完了!” 不弄老的,弄小的! 釜底抽薪啊! 都变了! 秦为觉得只有自己纯真依旧,于是就胃口大开,“再来一碗汤饼,多加些羊肉,分量太少了,这不好,会被人叫成奸商的。” 胡聘却没好气的道:“咱秦记从来都不卖汤饼这种普通菜系,若不是你来,旁人这辈子也不能在秦记吃到汤饼……” “胃口不错。” 门外进来几人,却是赵元俨和赵允良父子 这是来旁听的,秦记最靠近开封府,地段好的让人发指,也难怪那些权贵垂涎不已,连赵元俨都有些眼红了。 不过他今日来,可不是冲着秦记的,而想第一时间打探到结果。 秦为没搭理他们。 赵允让却没法不理,怎么说也是宗族长辈,就和他们寒暄了几句。 这小子现在接人待物渐渐圆润,再大的恩怨也能压住。 三人笑吟吟的寒暄完毕,赵允让甚至问了他们要不要吃些汤饼,说什么秦记的汤饼乃汴梁一绝,一般人吃不到。 新 473:欠缺了果断 赵元俨是长辈,自然毫不犹豫的婉拒了。 可经常混迹汴梁的赵允良却还多想了一下,这让秦为的冷汗都出来了。 别看那小子看着笑吟吟的,可心中把这两人恨到了骨子里,若是他们敢吃,他绝壁就敢往里面加些作料。 最后赵允良为了面子也婉拒了。 赵允让遗憾的看了秦为一眼,眼中的恨意渐渐消退。 赵元俨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什么偷盗配方,这是屈打成招吧?” 秦为淡淡的道:“什么打断肋骨,打爆眼睛,最后死在了就医的路上……这是谁下的手?是王爷自己吧。” 赵元俨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说道:“那是当场发生之事,众目睽睽之下,谁能抵赖?这边有证据,你呢?” 秦为把筷子放下,“证据当然有。” 赵允良没忍住,插话问道:“什么证据?” 他觉得秦为是在虚张声势。 秦为笑着问道:“郡王没发现家里少了个管事吗?” 赵允良楞了一下,猛地蹦了起来,撒腿就往外狂奔。 “……去查,马上去!” 等他再次进来时,神色沉郁。 “你好狠的心,好狠的手段。” 赵元俨虽然至始至终没坐在那儿没动,却已经猜到了秦为的手段:“你绑了那管事,拿了他身上的信物,然后作为证据……果然是够狠,够快。” “过誉了,过誉了。” 秦为笑眯眯的道:“只是小事罢了,不过还有一件事……” 赵元俨的脸颊颤抖着,觉得自己以往看错了秦为这个人。 赵允良已经绝望了,到底还是年轻,当得知秦为真的有手段翻盘后,他就已经坐不住了,若不是老爹在场,他大概会发飙。 “你还做了什么?!” 秦为歉然道:“不只是信物哦,贵府那管事认罪之后还痛哭流涕,一个劲儿的说自己跟错了主人!瞎了狗眼什么的……于是他就写了封信,信上说是……王爷让牛田赶紧去把香露和烈酒的配方盗了,若是偷不来,就一把火烧了秦家作坊,也好断了秦某的财源……” 赵元俨倒吸一口凉气,几欲喷火的眼中满是阴冷。 赵允良却直接忍不住暴走了,悲愤的指着秦为说道:“你这个小人!你竟然行此卑鄙之事,你这个畜生!亏得陛下还以为你是如何的纯良。陛下啊!看看这个无耻小人的真面目吧,看看吧,他竟然干出了绑架的丑事……” 他悲愤欲绝,秦为却冷笑道:“此事是谁开的头?你等无耻在前,难道还要我们束手待毙?是了,天下有一等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的就是你这等人,可凭你也配!” 他已经看到了前方的巷子里跑出来一群泼皮,身后是一群衙役在追打。 案子初审完结了。 秦为微笑道:“二位莫着急,结果出来了。” 赵元俨和赵允良缓缓回身。 “打!” 衙役们在殴打着泼皮,街上一片混乱,哀嚎声不断的响起。 然后几个男子冲破了包围圈,疯狂的往这边跑来,口中还大声的喊着。 “王爷,他们有书信为证,还有赃物,晏殊初审判定了……” 赵元俨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眸子一缩,喃喃的道:“要输了吗?怎么可能呢?此事天衣无缝纵是他们有天大的理由,可赵允忠殴人致死这是事实啊!”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可偏偏,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搅和在了一起……结果就这么被翻案了? 赵允良嘶吼道:“某不服,某要见陛下……赵允忠当街殴人致死,这事儿绝不能这么算了,再说这两件事本没关系,陛下不能以此消彼!” 他们的手段再阴狠,最多也就是杀人灭口什么的。 在他们认为,杀人就已经是很毒辣的手段了,可和秦为比起来,他们不缺狠心,却少了果断。 事情刚一发作,秦为就准备了后手。 那个牛田他之所一直摁着不处置,就是想把此事利益最大化。 反正牛田也是该要死的,若能顺手把盗窃配方之事栽赃到赵元俨那帮人身上,这牛田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然后他更是果断,旋即就令人去绑架了定王府家的管事,拿到了‘证据’。 这一系列的动作但凡慢一步,就没有今日的效果。 这果断就像是来自于府洲凌冽的寒风,吹的人心中凛然……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怎会不明白生命的厚重。 秦为回身,庞世英微微一笑,很是得意。 这小子全程都在参与此事的谋划,阴狠,计谋百出。也不枉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悉心栽培,假以时日等庞世英入仕后,将会是他振兴大宋的一大助力! 狄青则冷冷的在喝酒,他只管动武。 赵元俨的目光转动,然后默默的拱手。 “多谢……诸位兄弟。” 秦为笑着摆摆手,狄青也酷酷的举了举酒坛子。 庞世英却笑道:“小公爷这话说得不严谨,某是在这里是晚辈,有先生在,某怎敢与你等称兄道弟?” 这人从来都是嘴不饶人。 关键是他太聪明了,什么事儿到他嘴里,都能说得让人哑言无奈。 可狄青却没来由的哼了一声:“可你却也从未把我等当做是长辈……” 额! 庞世英有些的尴尬的咂咂嘴。 任你再聪明,再会摆弄言语,可架不住人家一根筋儿,什么话都敢说……这一回合的拌嘴,庞世英算是折了。 …… 当那封信被拿出来时,这个案子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赵元俨派了府中的管事来反驳,说那管事被人绑架,可旋即开封府就得了消息,说那管事上午回府时身上的衣裳整整齐齐的,更是连伤痕都看不到一点。 这是怎么被绑架的? 莫不是被绑架了去吃宴席的?若有这种好事儿,那他晏殊倒是希望也有人能绑架自己一次。 损呐! 这些聪明人说话,一个比一个损,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而且那封信怎么说? 定王府的说那封信是被逼着写的。 晏殊见他‘胡搅蛮缠’,就冷笑着说道:“既然说是被逼迫的,那肯定会用刑吧,可此人身上哪有伤痕?” 连个用刑的伤痕都没有,你说被逼的? 那你倒是得说说,他是怎么被逼的。 管事飞快跑回去回话,赵元俨大怒。 然后让他把那被绑架的管事叫来,当场把他剥成了光猪。 可结果别说是伤痕,浑身上下都没有半点迹象,只有几个淤血的唇印,一看就是女人留下的。 管事双手捂着下身,惶然跪下。 赵允良的眼中多了杀机,问道:“为何写了那封信?” 管事哆哆嗦嗦抬头道:“小郡王,他们用刑啊,小人实在是受不住了,不说,就要被他们折磨死了……” 赵允良看着他完好无缺的肌肤,怒道:“放屁,分明就是个软骨头!枉我家养你这么多年,结果就养出来这么一个白眼狼?来人!” “小郡王!” 外面进来了两个大汉。 管事觉得他可能要凉凉了,就拼了命的喊道:“王爷,小郡王!他们……他们挠小人的痒痒,还用毛刷刷小人的脚底板,还给小人脸上盖湿纸,他们是魔鬼啊……” 挠痒痒就让你变成了软骨头? 什么湿纸,一张纸就让你叛了主,这种人就该死! 赵允良厌恶的挥挥手,“现在若杀了你,倒显得我定王府心虚了,家里在琼州有些生意,把他赶到那边去。” “小郡王饶命……” 琼州在此刻就是穷山恶水的代名词。 去了那里虽不说什么九死一生,但水土不服的几率非常高。 不管是官还是民,都视琼州为畏途,甚至就连那几千路,便足以要了人命。 赵元俨捂着额头,呻吟道:“好了,这等人不值得劳神,本王现在就想知道,陛下那边是什么意思?” 站在边上的幕僚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宰辅们没插手,对赵允忠的惩罚陛下还在斟酌中。” 赵允良的眼中多了些希望,说道:“爹爹,看来陛下还是要脸面的,他也知道如此明目张胆的包庇赵允让,会引起其他宗室的反弹。” “他的心态软,这是优点,却是致命的缺点。” 赵元俨冷笑一声,接着道:“若某是他,此刻就该直接向宗室这些人发难,然后揪住开封府不放,到时候有人投鼠忌器,就会有人先撑不住了。” “爹爹英明!” 赵允良拍了个马匹,然后道:“陛下显然还是在犹豫,他不愿得罪宗室,也不想被宗室掣肘,因为太后还在呢……” 赵元俨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 “聪明!我的儿啊!……赵恒,你虽得了那皇位,可你的儿子却是不如某的儿子,哈哈!这大宋江山何去何从,咱们且走且看!” 就在赵允良病急乱投医之时, 京城各处对此事都开始做出了反应。 大部分人觉得这事儿热闹,两家郡王府针锋相对,让大家看了一出好戏。 可有些人却觉得这里面多了些不和谐的因素。 新 474:开赌 于是最近门厅罗雀的商郡王府就多了不少访客。 原以为这次赵允让算是栽了。 说到底他太年轻,商郡王府的势力比起定王府也还是差了不少的。 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次赵允让是无论如何都翻不了身的,只要他一倒,那么原先依商郡王府的那些势力就会土崩瓦解。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 死中求活!赵允让真就翻盘了! 一个秦为,就打得赵元俨那些人丢盔弃甲,大好的局面顷刻间就发生了巨变。 于是他们就来了。 可目的却不是那么存粹。 “小公爷,那秦为手段狠厉,现在他与您交好自然无事,可万一……养虎为患,这可不好啊!” 一个权贵不着痕迹的看了赵允让一眼。 见他并未动怒,就继续说道:“他二十一岁就如此狠辣,以后……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一个权臣的模子啊!不可不防……” 赵允让看了他一眼,冷声道说道:“你若是能说出秦为的坏处也就罢了,不过是恶意的揣测,而且只敢背着说他的坏话,担当何在?你的话能信几成?” 权贵干笑着看向赵允让,用那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郡王,某也是一番好意……那秦为要走的路终究和咱们不是一路的,他要改革……可改革说白了就是弄咱们啊!咱们现在是得意了,可又能得意多久呢?光靠义气……怕是终会翻脸啊!” 在权贵的字典里,义气和蠢蛋是同义词。 他们会看着那些人热血奔涌的去杀敌,然后自己搂着女人,喝着美酒,把那些热血的蠢货斥之为贼配军。 赵允让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摇头。 “义气靠不住?那你说什么靠得住?……秦家的香露和烈酒,你们哪个没占到好处?人家连自家的利益都分出来了,你们却在背后诋毁,还要脸吗?你们若真不愿和秦家结盟,那就把之前生意上的份额都交出来,某不会养白眼狼!” 权贵愕然看着赵允让,心想这些也是你能说的吗? 若不是那些利益足够诱人,大家还会坐在这里么……之所以他们要来劝说赵允让,就是想让他趁机摆脱秦为这个不确定因素,然后再顺手把秦家的生意占为己有。 说到底咱们才是一家的,秦家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 在权贵的世界里,利益才是第一位的。为了利益,他们可以六亲不认,为了利益,国家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符号…… 这样延续下去,谁来都无所谓,大伙儿不过是换个主子罢了。 他觉得赵允让终有一天会明白这些道理的。 可赵允让凌冽的眉峰忽得上挑,冷声道:“秦家和商郡王府是至交,荣辱与共的至交,你们可以不要脸,但某不能!吃饱了就骂厨子,这种人该死!” 噗! 边上的幕僚方瑜看了这几个权贵一眼,仿佛听到了喷血的声音。 赵允让亲口说和秦家荣辱与共,这就是亲手打脸。 你们若再敢算计秦为,那就赶紧滚蛋,以后商郡王府自会与你们划清界限。 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说,商郡王府早就认定了同盟……至于他们,无所谓! “好了,某还要去和友人聚会,就不留你们吃饭了,若是没事儿的话,就各自回家吧……” 汴梁人都知道,赵允让的友人无非就是那几个人,秦为为首的一票年轻人。 这是当众不给面子啊! 你说秦为有问题,未来会成为权臣,甚至会触动到你们的利益。 可老子就是不信这个邪,偏要和秦为交好。 怎地?不服气? 赵允让斜睨着这几个权贵,说道:“某明年就要开府了,这商郡王府的招牌恐怕也要换了去,你们若有旁的想法,随意就是……” 换了招牌,那就说明以后的赵允让就和其他人没关系了,他自己的府邸,自然就是自己说了算。 权贵们心中尴尬。 有人冷笑着,心想陛下可还没有定案呢,且看你家得意,以后大家再看吧。 赵允让一路往甜水巷去,身边的护卫眼睛四处乱瞟。 “小公爷,狄郎君在那呢!” 赵允让歪头看过去,就看到狄青和一个卖货女站在街道的拐角处,正在帮那个卖货女推销着篮子里的针头线脑。 “这人是魔怔了?” 赵允让不理解狄青对那个卖货女郎的痴迷。 那女人发髻高攀,明显就是嫁过人的,最好的结果也无非就是个寡妇,或是被人休了的妇人。 这样的人……配一个六品骁骑将军,北伐军都指挥使。 不般配啊! 真不知狄青是咋想的…… 他摇摇头,悄然去了秦家。 秦为在午睡。 秋风吹拂,躺在院子里挺尸,那感觉就是神仙,微风吹在脸上感觉很凉爽,就像是一只小手…… “啊嘁!” 秦为打个喷嚏,醒来时见刘姝正笑盈盈的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一只羽毛。 “真是越发的顽皮了……” “这天儿看着就冷了,你也不怕着凉了……去房里睡吧。” 秦为打了个哈欠,“无妨……” “什么无妨,隔壁张家的那个老头,就是着了凉,结果得了哆嗦症,每回吃饭,一碗饭就得撒多半碗出去,你想学他啊?” 刘姝如今再也看不到当年来汴梁时的软弱和忧郁,年轻少女该有的活泼和灵动她一样都不缺。 “秦兄。” 看赵允让来了,刘姝行了一礼后便回了后院。 赵允让则坐在了边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可飘忽不定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淡定。 秦为又打个哈欠说道:“别着急,等着。” 宫中的赵祯应当是已经打了主意,可他却在观看,大抵是心情不爽,所以想折腾一下两边的人。 无非就是想看看,那边更忠心,哪边更能为他所用。 不过这一点秦为不担心,他相信赵祯的判断,若他这次保不住赵允让,就算那些人拥护他,以后也少不了麻烦。 赵允让说道:“某不着急,只是有人却急了。” “什么意思?” “有人为了制科考试开盘,说你那弟子苏洵……堵他能入第四等,许多人下了注。只是有宗室子入局,问苏洵敢不敢为自己下注,苏洵……” 没钱! 若不是家境潦倒,苏洵也不会前来汴梁求学。 他现在就是靠着国子监的奖学金过活,苏洵虽不愿寄人篱下,可现状如此他也不得不低头。 所以,这次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参加制式科考。 所谓的制式科考,和普通科举考试大抵相同,不同的是……科举是选拔人才,而制式科考则是朝廷为了选拔优秀官员的特殊考试。 简单来说就是,制式科考比科举的含金量还要高,而且竞争更加残酷! 朝廷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可录取名额却只有五个。 也就是说只有五个人最终能脱颖而出。 上千的举子来争夺那只有五席的名额,这种残酷的竞争,可就算是后世的公务员选拔,也过之而不及。 “明日御试出结果,本来没人注意苏洵的……” 赵允让有些郁郁,秦为却笑道:“可他是某的学生,在国子监里也公开支持某的作为,所以这些人就准备在他身上做文章……” 赵允让点点头,显得有些内疚,他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秦为,还顺带连累了他的弟子。 “想什么呢?” 秦为淡然笑道:“这是站队,他为了师徒的情份站在了某这边,那这些明争暗夺他便想躲也躲不开了,福祸与共就是了,怕个逑,走,看看去。” “那个……” 刘姝又出来了,见秦为准备出门,就犹豫道:“刘家的几个姊妹派人来请了好几次,说是姊妹间的小聚,我想着,日后咱们成亲总是绕不开刘家,便同意了……” 秦为闻言也没在意,点头道:“也好,终归是娘家人,闹得太僵也不好,你尽管去就是,把段玉和吴妈都带上,什么也别怕,谁若是要为难……你就让段玉带人拆了刘家,别怕,咱家担待的起!” 刘姝不禁掩嘴轻笑,嗔道:“看你说的,我不过是去走个过场,她们若是刁难,我便再也不去了就是……” “她们敢!借他刘家三个胆子……” 秦为瞪眼道:“给面子的叫声亲家,不给面子,他刘家算个屁,别怕,你是秦家的主母,成婚后便与刘家再无瓜葛,谁若敢刁难,抽他!” …… 一路到了国子监,苏洵还在紧张的备考中。 “哪里在开赌?” 屋内狭窄,秦为坐在床边,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篇文章看着。 苏洵揉揉眼睛,起身行礼道:“虽说朝中禁赌,可哪里禁得住。这里不能赌,别处还能赌,堵不如疏啊!” 他担心秦为会去举报,然后带人去抓了私下开赌的那一群人。 秦为放下文章,想装个文人点评一下,可却担心出丑,就忍住了。 “赶紧起来带路,某不是去砸场子,而是……看看那人可接得住某的赌注。” 一行人出了这里,从辽国使馆侧面出去,最后在大相国寺的后面巷子里找到了开赌的地方。 院子外面有两个闲汉在打瞌睡,听到脚步声后就警醒的抬头。 等见到苏洵时就笑道:“哟,这不是苏举人吗?怎么,这是回家卖了家当来下注了?” 所谓苏举人,这是讥讽的称呼。 国子监里除了那些先来的学子还没参加过乡试的,剩下的都是举人,这在汴梁的文人圈子里,不算什么露脸的身份。 苏洵微怒,攥了攥拳头没有说话。 可秦为却走出来说道:“这里谁做主?” 新 475:好久没装过比了 民间赌博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现如今律法没有那么周密,尽管朝廷屡次禁赌,也挡不住有些人被利益驱使。 所以看到秦为几人相对陌生,两个大汉眼中多了警惕之色,问道:“敢问……是来下注的吗?” “乔风!” 乔风拎着两个袋子过来了。 “打开,让他们看看。” 袋子打开,一个大汉往里面看了一眼,惊呼道:“竟然是银子?” 另一个大汉笑道:“是有些意思,这年头用银子当钱花的,要么有钱不在乎对率,要么就是败家子,不过……这点钱就算对率最高,也不算是什么。” 大宋的法定货币是铁钱和铜钱,金银都不是。 不过随着铜钱的匮乏,金银,特别是银子渐渐的加入了流通市场。 大门打开,秦为等人被引了进去。 “谁要下注?最多一个时辰,再往后就停了啊!” 院子里很是热闹,三十余人围着一张桌子,前方一个敞胸大汉在主持,周围有几个大抵是泼皮在盯着秦为几人。 “大哥,有人来了。” 大汉抬头,见到苏洵就不屑的道:“按理说你是正主,本不该下注,可老子就是喜欢玩儿刺激的,自己赌自己的前程,还有比这更刺激的么?只是你钱都没有,来此作甚?” “要多少?” 秦为上前问道。 那些围着桌子的赌徒们好奇的回身,见秦为年轻,庞世英更是未成年,于是就笑了。 “这是哪家的孩子,不回家读书来此作甚?小心家长找来,砸了张三哥的赌坊。” 那大汉就是张三哥。 他见秦为从容,就收了轻视,然后盯着乔风看了一阵子,眼中闪过几分精芒,这人看似衣着普通,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练家子。 张三哥便点头道:“你有多少某就接多少,上不封顶!” “张三哥豪爽!” 众人一阵吹捧,张三笑道:“只是几贯钱那等赌注以后少来,某这里也算是担了风险,若仅押注几贯钱,那某还不如睡个女人更自在。” 秦为指指桌子。 乔风走过去,然后把袋子里的银子倒在桌子上。 “银子?这倒是不多见,” “怎么,不收?” 张三哥拿了一锭银子出来验货,小弟们则负责点数。 “三哥,共有一百三十一两左右。” 张三哥看着乔风点点头,赞道:“兄弟,好一把子力气。” 这是套话,秦为问道:“这怎么算?” 张三哥也没废话,直接说道:“若是二十年前,一两银子能换两贯钱,可如今一两银子只能换一贯二,没办法,行价就是如此,当然,你若是去官府兑换,那应该能兑到一贯五,可某这里不是官府……你看可行?” 秦为无所谓的点点头。 张三哥便问道:“阁下想怎么下注?” 秦为却反问道:“若是苏洵过制科,赔率多少?” 他没有进过这种正规的赌场,但前世在电影里也看过不少,赔率高低决定了最后的收益多少。 张三哥摇头道:“阁下误会了,苏洵既然敢去参加制科,这个自不用赌,咱们只赌他能中几等罢了。” 看来这人对制科士子的文名也有些了解,觉得既然有人敢拿苏洵开盘,那他肯定是能过试的。 所以,张三哥不肯开这个盘。 他拿出一张纸,说道:“苏洵过四等,一贯钱赔二十文。” 一比一点二的赔率。 这赔率太低了,没多少搞头。 但赌坊往往就是这样,大热的赌注赔率低,冷门赔率高,引诱你下注冷门。 “苏洵过三等……一贯钱赔五百文!” 这是一赔五,而此刻一贯钱不是一千文,所以差不多是一赔七了,算是高赔率。 张三哥笑吟吟的看着秦为问道:“客人要下多少?全部?还是……” 这时一个男子从后面钻了出来。 他先是冲着赵允让拱拱手,显然是认识的,然后又阴测测看向秦为,冷道:“没想到秦大人也来参赌,那某来与你赌,一千贯可敢?” 赵允让低声道:“秦兄,此人是赵元俨的幕僚路杰。” 这家赌坊在汴梁的存在已经很久了。 他们暗地里和巡检司相互勾结,有的背后甚至还有权贵或是豪商做后盾。 由于之前秦为大开博彩,汴梁城里许多赌场都被迫倒闭了。 现在他们只能把赌坊开在偏僻处,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巡检司的人马上就回来通风报信,时间足够他们从容逃跑。 房子是租赁的,所以看着有些破旧,而且没怎么收拾。 可就在这个破旧的小院里,各种盘口每天都会产生,无数钱财在流动。 甚至连赵元俨的幕僚都来了,边上还有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看来也是某些权贵人家派来的话事人。 所以一百多两银子真的算不得什么。 “哪个裤裆没关好,怎的把这条狗给放出来了!” 路杰本是在冷笑,瞬间就变成了暴怒。 “无耻小人!” 他刚戟指秦为,乔风就上前一步,冷然道:“再不放下,拧断你的手指头,若不信,便试试!” 秦家的护卫是出了名的悍勇,这点熟悉秦家的人都知道。 路杰下意识的放下手,然后怒道:“你污蔑王爷之事瞒不住天下人,你的名声就如那阴沟里的水,迟早会臭名远扬。” 这是口舌之利,赵允让的目光中多了阴冷。 你成功的在未来皇帝老爹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秦为不禁为这厮默哀三秒钟,然后微笑道:“这里本就是赌场,你既想赌,那便赌,不过你想赌多少?” “一千贯!” 路杰傲然道:“张三,可信得过某?” 张三哥打个哈哈,看热闹似得摆摆手,笑道:“若是定王府说句话,那只是小事罢了,两千贯也不过小事儿。” 你一个幕僚说什么信得过信不过,这是主动加戏,想多了。 秦为也恶作剧般的问道:“张三,既如此,那你可信得过某?” 张三哥皱眉道:“敢问客人名讳……” 乔风马上在边上说道:“我家郎君乃是司事局承旨,国子监祭酒……北伐军监军!秦记在汴梁多年,怕是没人不知道吧?” 张三哥脸色一变,马上就拱手道:“原来是秦承旨,先前有失礼数还望秦大人见谅,小人失礼了。十万贯之内,您只管说话。” 这等年少的国子监祭酒,汴梁就一个。 更别说人家把秦记的招牌都亮出来了,那这个人的身份还用多说吗? 玛的! 路杰你信不过,还非要绑上定王府的名头才行。 可这秦为只一句话,你却说十万贯之内随便赊账,啥意思? 众人都看着路杰,觉得这脸打的有些重。 不过秦为坐拥秦记六家酒楼,每年赚到的钱能让人发狂,更别提烈酒、香露这等日进万金的买卖了,这简直就是行走的印钞机啊! 十万贯真的算不得什么。 再说秦为当初公开禁赌,这些赌场那个没吃过他的亏,若能干掉他自然最好,可他们知道,这只是妄想。 所以,干不掉就认怂,这才是大丈夫之道。 路杰此刻满脸的难堪,冷道:“你能下多少?” 秦为看了一眼虚空,瞬间赌神附体,淡淡的道:“你下多少,秦某就跟多少……没钱?只要赵元俨说一句话,某借给你。” 路杰一跺脚,说道:“你等着。” 他一溜烟跑了,这是准备回去请示赵元俨,他不是秦为,张嘴就数万贯,他怕没命下赌桌。 秦为顿时觉得意趣索然,就随意的道:“先前谁说某的弟子不敢下注的?” 张三哥干咳一声道:“这苏洵竟是您的弟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下面的兄弟失言了,还望恕罪。” 秦为也懒得与这些小人物作对,笑眯眯的道:“某下十万贯,你可敢接吗?” 张三哥面色凝重,强笑道;“秦郎君,您该知道的,若是不接,小人的赌坊怕是就没了信誉……可若是接了,小人没这个资格。” “那就去问问你身后的人。” 砸钱的感觉太好了,秦为抱怨道:“这么大的盘口怎的连杯茶水也没有,去,弄些好酒来,顺带弄些卤菜。” 这尼玛是来赌博的还是来喝酒扯淡的? 那些赌徒都在暗自发笑,可当张三哥拱手说是去请示时,他们都笑不出来了。 十万贯的赌注,汴梁从未出现过。 今日要开眼界了啊! 不怪张三哥不敢接,他和路杰一样,不过都是大人物摆在人前的一个传话人罢了,一旦输了,他后面的那人会把他千刀万剐。 稍后先回来的却是路杰,他还带来了两个大汉。 “张三何在?” 路杰冷冷的问道。 “喲!这是要下大赌注了啊!” “路先生,下多少?” 路杰看了秦为一眼,知觉得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一次了,他轻轻昂起头,微笑道:“不多,三万贯罢了。” 擦! 三万贯? 这可是一笔巨款,饶是定王府不差钱,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金,赵元俨铁定是把老底拿出来了。 要是输了,定王府怕是要了紧裤腰带几年苦日子了。 他看向了秦为,挑衅的道:“就赌苏洵能过三等,一把三万贯,你可敢吗?” 边上有人惊呼道:“三等?大宋立国至今,能过了三等就只有吴育一人而已,这……必输的吧。” “太狠了,秦为若是接了,三万贯啊!若是输掉三万贯,他再有钱也得吐血。” “他当然不会接这个赌注!” “……可他不接,那就是认怂了,秦为是什么身份,他若是丢了面子,那以后也就没得混了。” 路杰听着这些议论,心中不禁想起了刚才赵元俨的话。 制科御试过三等比考状元还艰难。 那苏洵虽然有才,可怎么说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士子,陛下可能把三等授予他么?这怕是不可能的,否则那就是徇私了…… 所以就咬死了三等,稍后放话出去,这次要让秦为丢个大脸。 为自己的学生来出头,结果灰溜溜的不敢对赌,这人就是色厉内荏啊! 赵元俨在家中备受煎熬,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给秦为一棍子。 而且若是能赢,那就是三万贯,好大一笔巨款啊! 这得贪污多少民脂民膏才能挣回来。 现在好了,秦为有钱,而且上赶着要当肥猪,那不宰他实在说不过去了。 这时张三哥回来了,他冲着秦为拱手道:“我家主人说了,十万贯不是合适的赌注,不管输赢都会伤了和气。所以家主人说了,五万贯,不管输赢都当是交个朋友。” 好! 秦为没想到一个开赌坊的家伙竟然这般大气,就笑道:“如此也好,来一份赌约吧,秦某画押。” 五万贯自然不可能带现钱来,所以就需要契约。 张三哥笑道:“家主人说了,秦郎君家大业大,五万贯不过是小事而已,无需留下什么文字……” 留下文字就是留下了把柄,看路杰的模样,分明就希望能拿到秦为画押的契约,然后拿去找人弹劾。 这是在释放善意! 不知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他为何会如此行事。 这明摆着是想要交好自己的意思,可他到底何方神圣? 秦为想不通,却也微笑道:“如此也好,秦家的买卖在汴梁不少,这点钱秦家拿得出来,阁下尽管放心。” 双方不动声色的完成了一次善意释放。 路杰就喊道:“张三你来看看,这是定王府管家的画押。” 路杰过去看了一眼,问道:“要多少?” 路杰咬牙切齿的道:“三万贯。” 张三哥点头道:“定王府的名头值三万贯,如此某就接了,做这个中人。” 路杰看向了秦为:“敢,或是不敢?某等你一句话!” 好久没遇到这种装逼的了,好想抽他脸啊! 秦为斜眼瞥了下他,然后淡淡的道:“三十万贯你可敢吗?” 路杰愣了一下,然后冷笑道:“你有三十万贯吗?” 香露大规模贩卖给外藩商人没多久,秦记酒楼虽然挣钱,但想要拿出三十万的现钱,秦为也办不到。 这汴梁城里没人能办到。 至于秦家的家产自然不止三十万贯,可他敢拿身家性命去赌么? 秦为笑了笑没说话。 乔风盯着他,说道:“只要我家郎君出去说一句要三十万贯,汴梁的豪商会蜂拥而至,利息都不要,只求多拿些香露去贩卖……你以为自己是谁?” 新 476:运气真的好 秦为要调集三十万贯真不是事,大不了就是卖些人情出去。 但路杰却不敢接。 哪怕他觉得赢定了,依旧不敢。 这就是差距,钱不是自己的,话起来自然就没底气。 “定王府果然是胆小如此吗?三十万而已,这些年定王府搜刮了杜多少民脂民膏……是拿不出来,还是不敢拿出来?” 这就是秦家和权贵们的区别。 秦家有钱是光明正大得来的,秦为再怎么豪掷千金,旁人最多也就说他个嚣张,却不能诋毁。 可定王府若是一下子拿出三十万,不用秦为出手,光是范仲淹就能把赵元俨弹劾死。 秦为没忘记讥讽一下,然后说道:“三等吗?某应下了。” 苏洵的心中瞬间就被暖流给包围了。 制科三等的难度之大,大抵就相当于一个乞丐突然中了一个亿。 不说这里面的运气,只说难度。 所以没人看好苏洵,但秦为却愿意拿八万贯来赌他过三等,这是什么? 这就是恩义! 此刻苏轼只想到了一首诗,很简单的诗,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恩师待我情。 师徒轻易历来都是最具争议的话题,有些恩同再造,有些却反目成仇。 可现在,苏洵只想说,这辈子他跟定秦为了,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惜! …… 赵祯最近几天心情不大好,有些沉默寡言的。 宫中人知道是为什么,所以没人去打扰他。 这几年赵祯接连诞下了三女,可就是没生出来儿子,这对旁人或许没什么,可对皇帝来说,没儿子和没未来是一个概念。 在加上最近朝中风起云涌,不少大臣都在忙着站队,然后抨击异己。 皇帝很忧郁。 许茂则心急如焚,可怎么也没法让赵祯高兴起来。 叶双愁不会管这些,他依旧是来了。 “陛下,秦为和北海郡王在赌钱。” 赵祯在看书,他随口问道:“赌什么?” 禁赌只是禁百姓,权贵不在其中,这种潜规则自古如此,就算赵祯花了大力气禁赌,可依旧挡不住这些权贵们的脚步。 叶双愁说道:“赌苏洵能否过御试三等。” 额? 赵祯忽的抬头,难得有了兴趣:“苏洵是秦为的弟子,就像那个欧阳修一样……他这人虽然平日里看着放荡不羁,可却及重情义,他下了多少钱?” “和赌坊五万贯,和定王府三万贯。” 嘶! 哪怕是帝王,可赵祯依旧被这个从未听到过的大额赌注给惊了一下。 八万贯……赵祯下意识在心里掰着指头算了算,他的内库里存放着不少钱财,可就算全加起来,也不过十五万左右。 秦为一下一子就赌掉了一半儿! “他再讲义气,可八万贯却不少,他应该没答应吧?”赵祯的眼中多了笑意,带着些恶作剧的那种。 朕要是私下修改御试结果如何? 到时候,看看是谁会哭死。 “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叶双愁也有些叹服,冷冷的说道:“据皇城司的密探说,秦为直接说三十万贯……” “三十万贯啊!” 赵祯冷笑道:“赵元俨没有这么多钱,就算有他也不敢拿出来,否则御史台会咬死他……至于那赌坊的主人,他不敢赌那么大,否则朕会去好生琢磨他是谁,到时候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喽!” 这种民间赌坊,竟有实力一下子拿出三十万。 若是不查清楚,赵祯恐怕会睡不安稳。 叶双愁却板着脸道:“只需陛下一声吩咐,臣马上就带人捣毁了那家赌坊,把那背后之人给揪出来。” 皇城司绝对有这个实力。 赵祯却摇头道:“罢了,禁赌只是担心百姓沉迷于其中而已,至于权贵,输赢都是活该,况且……就算捣毁了这家,还会有另一家出来,他们就是暗夜里的蛆虫,弄不完的。” 许茂则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心中不禁冷笑起来。 赵元俨觉得陛下年轻,就以为自己那些小动作能瞒过陛下,整天上蹿下跳不亦乐乎。 可他却不知道,陛下早就盯上他了,现在不动手,只是因为太后还在,陛下手中的权利掣肘,担心闹大了不少收场。 其实在赵祯的眼中,那些权贵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叶双愁告退,等他走后,赵祯说道:“去问问,看看结果。” 许茂则飞也似的去了。 秋天来临,他最近有些上火,往往七八天都不能好好的上一次大号,这让他很是难受,越难受就越上火。 某发誓再也不吃秦为弄出来的那些美食了。 他想起了那些麻辣卤味,那些香辣爽口的豆干儿……口水不禁奔涌出来。 然后他一路小跑去了贡院,带着马德禄回来了。 此刻马德禄的手中正拿着弥封住名字的试卷。 进宫后,便如实禀告道:“启禀陛下,此次制科御试,有一人入三等,一人入四等,其余的都是五等,共计六人。” “真有三等?” 赵祯不禁一惊,然后接过了试卷。 自真宗时期的几个大才之后,大宋已经好久没出过三等的大才了,尤其是制科四年才出一次,每次就那么五六个人。 出一个三等何其的艰难。 这封试卷很厚,他缓缓看着…… “好文章!” 饶是赵祯文采也不错,可看了这封文章后,也忍不住叹服一声,人比人气死人啊! 他不禁叫了声好,第四、五等的也不看了,说道:“打开吧。” 许茂则亲手打开了弥封,然后呈上去。 赵祯看了一眼,笑道:“第四等竟然是文彦博?他不是早就通过了科举了吗?可又舍近求远来参加制科考试,看来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啊!不错!” 当初过了殿试的一众学子,如今早就在朝中各处任职,也有人外放去了地方任职积累经验。 文彦博就是外放中的一员。 可他却主动辞去了这次机会,说是要继续参加制科考试,看来是不满自己先前的成绩,觉得还能再拼一把。 说实在的,当韩琦和欧阳修被秦为提携照顾后,文彦博大受打击了许久。 他不甘心,不甘被两个原本不如自己的同窗压过一头。 所以他决定拼一把,用自己的实力,为自己某一个好前程! 马德禄也点头赞道:“第四等的文章出类拔萃,只是有些华丽了。” 赵祯再看向第三等的那个名字。 马德禄认真说道:“祖宗以来,制科过三等的仅有真宗时出过一人,此次臣等都看了第三等的试卷,深觉精妙绝伦,不给第三等……臣等无颜去见那人……陛下,敢问那人是谁?” 这是大宋开国以来制科考试的第二个三等,这是要名动天下了。 赵祯的眼中多了些不明之色,说道:“秦为那小子……何其的走运,赵元俨!你可莫要来寻朕哭诉……” …… 赵元俨今日来上朝了,这很难得。 楚王嫡子赵允升也来了,还是那样的风雨无阻。 这位奇葩大侄子正在和赵允让说话,看到赵元俨后,他微微颔首,目光纯净。 赵元俨走了过去,拱手道:“允升还是这般每日都来?” 赵允升认真的道:“白拿了俸禄钱粮,某不知如何报答,也没本事,就每日来上朝,回家就好好琢磨做事儿,为大宋出力。” 赵元俨点点头,敷衍了他几句,然后就寻另外几个宗室权贵们说话。 至于赵允让,话不投机半句多…… 二人很默契的谁都没搭理谁。 闲话说完了,赵元俨有些恍惚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允升见他心神不定,就问道:“皇叔,今日您这是有为而来吧?” 赵元俨笑道:“没有,只是想着来看看。” 他想第一时间得知结果。 赵允升想到了什么,淡淡的道:“听说您昨日和人赌钱了?咱们虽说是宗室,可有些事情更低调一些才好,莫要惹得陛下不悦。” 边上有人听到这话,就说道:“听说是三万贯?王爷好大的手笔,不过是必赢的,三万贯,下官想着就羡慕啊!” 边上有不知道的人就问道:“什么赌注?” 律法规定不许赌博,可这些人却压根没在意,对他们来说,律法算个毛啊,只要他们想,改律法也不是不可能的。 “秦为和定王对赌,赌他的弟子苏洵此次制科能得三等过关。” “三等?那比连续三科考中状元还难啊!定王赢定了。” “谁说不是呢……三万贯啊!在汴梁城中可以买一套豪宅了,果然是大手笔,秦为怕是要吐血了。” 大家在低声议论,游昌道走过赵元俨的身后恰好听到了,他阴笑道:“三万贯,听说秦为刚刚定下了婚期,找个人去告诉刘家如何?” 好主意! 刘家的两几个兄弟是出了名的势利眼。 若是刘标得知秦为一把输了三万贯,肯定会在彩礼上大做文章,到时候就算不能难住秦为,也能好好地恶心恶心他。 说不定能让他秦为人才两空。 赵元俨不禁笑了。 朝中的议事在继续,这边的站班也在继续。 “制科考试第三等啊!某看难,难上加难,不过通说苏洵当初是以国子监第二名的成绩破例入学的,文采自然不用多说,若是发挥得好,过个第四等应该也有可能,这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大才了。” “可第三等就有点儿扯了,若是他秦为亲自上场,那估计还有可能。” 新 477:反转、吐血了 大家虽然都很不爽秦为平日里的作风,可对他的才学却无人质疑。 若非大才,岂能将国子监一手捧上神探? 但若是他的弟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反正大家都不认为苏洵能过了三等,否则那就真是妖孽了。 “定王这次要发财了,三万贯,啧啧!让人羡煞。” “……” 散朝了,时间也不早了,大伙儿都急匆匆的各自回去。 赵允升走到了赵元俨的身边劝道:“八叔,赌博不是好事,会让人深陷其中,你莫要再赌了。” 赵元俨的脸颊抽搐着,心想老夫多大了?有你这么晚辈教导长辈的吗? 他加快了脚步,跟着人流往宫外走去。 等到了宫外时,那些饿了的官员们都纷纷去买吃食,能边走边吃的锅贴最受欢迎。 “定王马上就要发财了,今日可是要请我等吃饭?” 一个略带谄媚的官员笑着问道。 赵元俨的随从不见了,他正在一肚子的火气,但闻言还是欢喜了一下,淡淡的道:“不方便。” 宗室和官员搅和在一起,那会犯忌讳。 除了秦为那个二傻子,整日没心没肺的和赵允让厮混,大家都在明面上保持着距离。 不过喜悦之情却开始洋溢开来。 心情好,胃口就好,从不喜欢吃路边摊的赵元俨准备买几个肉夹馍吃吃,可却发现不少人都在看着自己。 什么意思? 这些人看着老夫作甚? 那些目光大多诡异,似笑非笑。 赵元俨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时消失的随从回来了。 这个蠢货! 喜怒不形于色,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赵元俨微微垂眸,此时不好动怒,等回家再收拾他,可随从却哭丧着脸道:“不好了王爷,输了,咱们输了……” 什么? 赵元俨抬眸,一个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什么输了?” 随从说道:“小人方才听闻,苏洵制科真的过了第三等,就跟着他们一路去了国子监证实,结果……真的是第三!王爷……” 咱府里下个月的俸禄还能发出来吗? 赵元俨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然后就板着脸道:“少废话!” 小贩问道:“王爷可还要肉夹馍吗?” 赵元俨摆摆手,小贩笑嘻嘻的道:“三万贯啊!能卖多少肉夹馍……” 是啊! 三万贯! 换成肉夹馍恐怕能让赵元俨一家,从现在一口气吃到二零二二年。 这回定王府算是伤筋动骨了。 承德门外面,官员和小贩们都停住了手中的事。 大家齐齐看着步履蹒跚的赵元俨。 “定王府每年进益不少,背地里的生意肯定更多,不过这些钱不能马上变现,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拿出来挥霍,再加上定王想来都是花钱如流水……家中肯定也没多少余粮了!” 有人在为赵元俨伤感着,可赵元俨此刻只觉得难堪。 三万贯不算什么,不至于让偌大的定王府全都喝西北风去。 可这种异样的眼神,让他觉得四周的目光都带着嘲讽,那些人都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赵元俨现在除了愤怒,还有些委屈…… 谁能想到竟有人朕能过第三等? 这得多大的狗屎运啊! 那个秦为的运气竟然这般好?那个苏洵竟然真的百年难遇的人才?这是老天爷故意要和我开玩笑吗? 边上的随从已经要疯了,低声道:“王爷,那家赌坊的背后之人不详,应该不会是汴梁本地人,否则咱们肯定能查出来,所以……” 咱们赖账吧?! 只要咱们不出汴梁,任他多大的势力也休想撼动定王府,这点儿实力定王府还是有的。 赵元俨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又沮丧的叹气道:“算了,动不得,若动了,老夫就是小人……为了点钱财被人看轻,得不偿失啊!” 砸了赌坊不认账倒是好办,可以后他赵元俨就不用做人了。 他只觉得一口咸腥直冲咽喉处,他想忍住,却看到了前方的秦为。 秦为笑容可掬的拱手道:“秦某多谢王爷厚爱,三万贯啊!秦某发财了,以后家里可以顿顿肉夹馍了,这还要多谢王爷的厚爱啊!” 他是来收割赌注的,顺便羞辱老夫。 赵元俨心中冷笑,只要老夫能成了大事,三万贯算是什么。他张开嘴准备说话,却觉得一股气冲了上来,就不禁抬头…… “噗!” 一口鲜血就这么冲上了空中,周围的人惊呼道:“定王吐血了!” “定王被秦为气的吐血了!” 玛的! 老逼登,这个时候还不忘坑我! 老子离他赵元俨还有好几步距离呢,难道我能隔山打牛? 随从扶住赵元俨,惶然喊道:“快来帮忙,快去找郎中来,某家王爷本来身子就弱,这要是受了刺激怎么是好啊!” 有几个侍卫跑来帮他把赵元俨扶上马,然后赶紧去医馆。 赵元俨在马背上回身看了秦为一眼,那眼神中全是杀机。 等老夫得势的那天,老夫定要杀了你! 秦为也是一脸悲痛的道:“你这人,输不起啊……那你先前赌什么?只能赢不能输,这是哪家的道理?这是没担当!” 赵元俨听到这话,一口血又涌了上来。 你坏了老夫的大事,还出言讥讽老夫! 秦为! 老夫和你势不两立,老夫发誓一定要弄死你…… 噗! “王爷又吐血了!” 众人不禁都笑了,觉得赵元俨这次算是输钱又输人。 可只有秦为知道,赵元俨这是在卖惨,他不是输不起,而是要把损失降到最低。 不过经过这件事儿,赵元俨再想搞什么小动作怕是难了,至少在未来的半年里,赵元俨只有隐忍的份儿。 半年的时间,足够他来运作了。 大宋与西夏少不了一场大战,但在这之前,大宋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才行。 赵元俨的落败,给了秦为能从容准备的时间。 他眯眼看着狼狈而去的赵元俨,喃喃的道:“大事定矣!” 秦为回身准备离开,就见赵允让和庞世英这两个活宝在后面嘀咕,见他回头,两人都笑了起来。 我们赢了! “喝酒去!” 秦为意气风发的挥手道,那模样格外大气。 庞世英笑道:“先生,某要去樊楼,这次一定要不醉不归!” 赵允让却眼珠子一转,“某要喝家里的烈酒。” 他知道庞世英年纪还小,肯定没有什么酒量,一杯烈酒就足以放到他了,然后就有机会揶揄这小子了。 哼哼。 看你还拽。 秦为心情舒畅,就说道:“好,让人去家里拿酒!” 他只觉得浑身发飘,快意之极,恨不能马上喝的微醺,然后高歌一曲…… “秦大人留步,陛下召你进宫。” 一个内侍拦住了秦为,秦为只好耸耸肩,然后说道:“你们先去樊楼定好地方,还有,苏洵那小子刚得了好消息,去国子监把他也叫来……” 一路进了宫中,那些人见到秦为都是笑眯眯的。 “恭喜秦大人。” 那可是三万贯啊,普通人五百年都挣不来这么钱。 秦为自然得意洋洋,遇人就拱手,“同喜同喜,几个小钱儿罢了,回头大家……” 额…… 回头什么都不能干,否则不等赵祯发飙,御史就会弹劾他在收买人心。 赵祯在看奏疏,神色淡淡的。 “微臣见过陛下。” 赵祯没搭理他,等处理完了奏疏后,秦为已经在神游物外了。 “听闻你赌博了?” 赵祯眼中带笑,却淡淡的道:“苏洵过了第三等,很不容易啊。” 没有朕的首肯,苏洵别想过! 那三万贯……是不是也该有朕的一份功劳在? 秦为不敢相信的看着赵祯,许茂则不禁干咳道:“无礼!” 直视君王就是失礼! 赵祯的嘴角往下弯曲,显得很是得意。 没有朕你赢不了那三万贯! 分润吧,不然朕会收拾你……反正这钱来的容易,而且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秦为苦涩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意思是一成。 赵祯却摇摇头。 两个年轻人开始在大殿里讨价还价,君不像君、臣不像臣……许茂则只能无奈的用眼神警告那些内侍宫女,让他们非礼勿听。 秦为只好无奈的道:“陛下,一半!这是最多了,毕竟臣要去定王府讨债,那老逼……不是,那老头……不好说话啊!” 你要价太狠我就不要那笔赌债了,省得我肉没吃到,还惹得一身骚。 赵祯这才微微点头,笑道:“你做的很好,没了这些人在耳边啰嗦,朕就能安心做事儿,西夏的事情你要多上心,还有今年能些入仕的学子,你也要多看看……” “是!” 赵祯心情不错,秦为自然就得了权限,君臣很默契的达成了共识。 稍后许茂则陪他出来,低声道:“别不高兴了,你算是运气好的,换做旁的人,陛下这会儿早就出手了。” “什么意思?陛下最近心情不好?” 许茂则点点头,惆怅的道:“陛下最近喜怒无常,告诉你也不妨事……后宫,明白吗?还有就是西夏那边,陛下也是愁得狠。” 懂了! 赵祯这辈子都没生出个带把的。 别看他才二十岁出头,可宫中那么多嫔妃,这都几年了,却只有三个公主降生,赵祯着急也是在所难免的。 这是一个在闹别扭的皇帝,所以秦为躺枪了。 新 478:某不服…… 苏洵一战封神,秦为日进万金。 他们自然有庆祝的理由……秦为豪横的包下一家酒楼,几人从早上喝到了中午,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等到结束时,赵允让只觉得天地在旋转。 他坐在马背上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觉得有些头晕。再低头时,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赵允良。 赵允良看着有些颓废:“看样子,你们刚完庆功……可还清醒吗?聊聊?” 边上有一家酒肆,说是酒肆,实则就是一家路边小店,简陋的一塌糊涂。 赵允让看了一眼,点头道:“好。” 酒肆的老板大抵从未接待过这等衣着华贵的贵人,所以把酒杯用水烫了几遍,然后才记起要洗手。 浊酒一坛,小菜三碟,外加一份卤羊脸儿,这就是最好的酒菜了。 两个年轻人对坐在小酒馆里。 赵允良给赵允让倒了酒,然后举杯道:“我们本是很好的兄弟,你我都姓赵……我本以为你能坐上那个宝座,只是……不过我还未输,咱们这个陛下或许不缺手段,可他却少了几分果决和狠辣……我不是你……你可以卑躬屈膝靠讨好他来保住一家老小,可我却不愿苟延残喘的活着!” 他仰头喝了杯中酒,见赵允让不喝,就笑道:“怎么,怕某下毒?咱们兄弟已经生分到这种程度了吗?” 赵允让刚刚才喝了不少酒,人还算清醒,可也不免有些晕乎,他脸色绯红的摇头道:“不够烈,这酒喝秦记的暖冬比起来差远了……” 赵允良笑着自饮一杯,道;“倒是忘了你与他交好……秦记的烈酒在番邦也是出了名的,也难怪你看不上这些……” 赵允让端起酒杯嗅了一下,然后又放下,淡淡的道:“不是看不上,而是秦兄说了,人贵在自爱,不论吃喝都要把握个度……过度则伤身。” 赵允良愕然,然后失笑道:“喝不过某便直说……看来你刚才也喝了不少,这样吧,某不占你便宜……某先喝半斤,然后今日某兄弟二人谋一醉……来人啊,去秦记买几坛烈酒来!” 手下人闻声去了,稍后抱着几坛子烈酒而来。 打开封口,赵允良先是灌了一气儿后,脸上浮出继续红潮,然后挑衅的看着赵允让,道:“现在我们打平了,怎的?一人一坛?” 赵允让也有些酒气上涌,就木然点头。 酒水倒在碗里,赵允良举起碗:“某以前以为你被出宫后,就自暴自弃了。现在想来……你是在藏拙,然后不停的犯错,让太后对你放心,让陛下对你心生愧疚……某小瞧了你,该死!” 他缓缓喝了酒水,等喝完时,对面的赵允让已经开始倒酒了。 “你喝了?” 赵允良觉得自己的酒量非常好,平日在那些朋友里,也算是最能喝的几个。 而且这是烈酒啊! 哪能喝快酒,这不是喝酒,这是在玩儿命。 他觉得赵允让在装,刚刚才喝了一场,现在仍旧这么大量,怎么可能…… 于是他再度举起碗。 赵允让很认真的说道:“某真不想争什么,只想商郡王府能够安稳度日,守住这一家老小。” 赵允良笑了笑,“你别哄人,若是不想争,何必要与秦家结盟,这其中风险你不知道吗?……还有,庞籍的儿子,折家、王臻、王尧臣……你的盟友太多了,若说你不想争,那是个人都不会信……可不得不说,你的运气真好。” 他仰头喝了酒,眼中多了泪花,只是不知道是被酒辣的还是伤心。 “秦为才二十二吧?也就比咱们大了一两岁……陛下现在是无人可用,所以才会任由他折腾,可以后终究会压制的,否则就是权臣,朝廷就会分裂……到那时,你准备怎么办?” 这是挑拨,可却是一个现实问题。 赵允让却端起酒碗,看似缓慢,可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喝了碗中的酒水。 他不是个贪酒的人,可现在却与一个现有的敌人喝了这么多。 他木然的放下碗,整个人已经有些迷蒙了,幽幽道:“某得到已经够多了……若真有那么一天,也不过是黄土一捧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挑拨失败! 赵允良打个酒嗝,然后伏案笑了起来,身体颤抖着说道:“你装的不累吗?你敢说那个位置你没有觊觎过?老实告诉你,某觊觎过!而且一直在为之努力……定王府迟早会落寞的,我若不争,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定王府衰败!” 他笑着抬头,却愕然发现掌柜兼伙计已经不在了,浑浑噩噩的脑子忽的清醒过来。 如果刚才这些话被散播出去,到时候朝野必然震动,定王府可就真的要败落了。 该死啊! 喝酒误事…… 可掌柜却被赵允让的人叫了出去,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看着木然的赵允让,问道:“为何?为何要帮我?” 若赵允让没有让人退出去,就刚才赵允良的这番话,赵祯就能有一百个理由弄死他,再说大家本就是敌人,这是多好的机会。 可赵允让竟然帮了他。 “某从未想过觊觎什么……但你们父子执念太深了,若让你们得了那位置,那某的母兄妻儿都会被牵累……所以某不会让你们得逞。” 赵允良愣了愣,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冷笑道:“什么执念,你在寻找借口……” 赵允让却摇头道:“你们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施压陛下,如何增强手中的权利,可却没有想过,要这权利该如何?你们只想着自己……大宋的危机却无人能看到。” 他转身出了酒肆,脚步稳的就像是滴酒未沾。 “某不服……” 身后的酒肆里,赵允良在咆哮着。 …… 苏洵很快就被授官了,翰林评事,签书真定府判官。 这是状元的待遇。 待到三年调任期满,回来就是京官,最不济也是个从五品的实职,现在相当于积攒能量。 秦为亲自把苏洵送出了城。 苏洵也认真的朝秦为行了一礼,本来是要磕头的,秦为没让。 说到底还是心虚。 名震文坛千百年的一代大家给自己磕头,秦为总觉得这么干得折寿。 最后一路惜别,只得目送他远去。 宦海本就是这样,和旅人一般四处游走。 秦为有些惆怅,等在城门口被谢挺拦住了时,差点就忍不住一脚踹去。 谢挺见他心情不好,就堆笑道:“郎君,有好事,天大的好事……” “啥好事,但凡敢哄骗某,回头你就去琼州种芭蕉去!” 谢挺马上面如土色的道:“郎君息怒,琼州那地方太远了,还得坐船跋涉,比西南还蛮荒……” “别废话了,快说,是何事?” 从一个史上闪光的名人,再到日积月累的相处。 名人总是有种让人吸引的魅力,于是就不舍分离,秦为就是如此。 “郎君,您之前交代的那几亩地,麦苗已经长出来了,比边上的都旺,只是那些老农愁眉苦脸的不知为何。” 真的成了? 秦为之前弄那些肥料时,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毕竟前世他没怎么种过地,这种复合类型的肥料,还是小时候看村里的长辈们弄过。 没想到真就成功 哥的复合肥自然非同一般啊! 秦为心中得意,这可是跨时代性质的改革,若真能成功,那么他的名字将闪耀千古,完全不比苏洵、苏轼这些大文豪差。 这才是一个时代的光辉啊! 等他到了秦家庄时,那几个老农见面就拱手请罪。 “这是为何?” 一个老农羞愧的道:“我等不信郎君的话,擅自把这几亩地和边上的一起下种了,结果……长旺了。” 秦为蹲在地头,俯身看了一眼。 那几亩地的麦苗确实是比边上那些没施肥料的麦苗高大一些,就纳闷的问道:“旺了不好吗?” 老农摇头道:“郎君,此时旺了,虫害会多,等到了冬季不禁冻……” 我去! 这倒是他没想过的问题,实在是专业不对口啊! 秦为被上了一课,然后担忧的道:“那怎么办?要不就铲了这些麦苗,重新下种?” 他不可能再等一年,所以言辞间就多了果断。 “那倒是不用……。” 老农摆摆手,笑道:“等晚些咱们把那些多的根给它锄断了,再不行等冬季时就晚些浇水……根茎少了,自然就长得少了,如此就能均衡。。” 这就是精钢钻和瓷器活儿…… 秦为心中一松,就坐在田边和几个老农聊天,他需要反复确认复合型肥料的实用性,然后才能对症使用。 毕竟这年头的土壤结构和后世还是有些区别的。 “那这复合肥你们觉着怎么样?” “当然是好东西!宝贝啊!” 几个老农都欢喜不已:“敢问郎君,这东西……可是只有咱秦家庄有?” “暂时是这样。” 几个老农面露激动之色,他们当然想自家也能用上这样的宝贝,若是可以……到时就是借高利贷也要回家置上几亩地。 只要有这种利器,家里总会富裕起来的。 是人都自私,有好处就舍不得给别人。 秦为把制作方法仔细给他们说了几遍,直至能复述了,这才在庄子上转了一圈。 “郎君,您好像又长个子了!” 回程的路上,乔风突然想起了什么,憋了半天。就在秦为想抽他时,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长个子了?” 人家都说男人长得晚,二十三还窜一窜呢。 不过这些年他忙着各种事情,身高这种事儿早就忘得干净了,等到家之后,秦为特意测量了一下个子。 还行,果然长了那么两公分,快要一米八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已经来到大宋五年多,快六年了……好快啊! 秦为有些伤感,他知道这是自己还没修炼到家的反应。 一个人若是修炼到家了,会习惯离别生死,因为他知道人生如逆旅,一切都会变化,唯有你自己存在。 他站在院子里唏嘘着,觉得自己可以去写一本言情,就这悲春伤秋的文艺小范儿,说不定能迷倒一票儿少女。 他四十五度仰头看着天空,想着自己从小熟读名著。 可怜一心扑在振兴大宋的事业上的他无暇抄袭,真是遗憾……这个姿势装比很得劲,只是时间久了脖子会酸。 秦为晃动着脑袋,听着脖颈处发出的声音,觉得自己迟早会成为颈椎炎患者。 “某真是为大宋操碎了心啊,每天都在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哎,某容易吗……” “是吗?” “当然……” 秦为下意识回身,然后就看到了一身便装的赵祯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许茂则跟在身后,冲着秦为挤眉弄眼的,一脸的幸灾乐祸。 什么叫做……你为了大宋操碎了心? 你这话把陛下置于何地? 合着就你为了大宋操心,别人都在享受了? 秦为瞬间就挤出了纯良的微笑,迎上去说道:“陛下竟然又换上白龙鱼服了?这秋高气爽正是杀人放火……不,那些逆贼可不少啊!咱们得小心些,好歹多带些侍卫……” 赵祯被那句杀人放火给气得微微皱眉。 他当先进去,许茂则指指外面,沈安到院门外看了一眼,就见一群侍卫正挺胸腆肚的站在秦家院子里。 孙好民正在激动的请人家喝茶,可没人搭理他。 这是抢表现的时候,尽忠职守才是王道啊! “老孙啊!” 孙好民小跑过来,秦为忽然正色道:“这些都是陛下身边最忠心耿耿的侍卫!别说是喝茶了,秦家的凳子都不会坐,甭管了。” 额! 孙好民有些错愕,然后他回头看了眼,那些侍卫们也是一脸黑线。 玛的! 我们好不容易有机会表现一下,你倒好,一句好就让咱们破功了,合着忠心耿耿是假,装得忠心才是真? 咱们可没得罪过你啊! 这混蛋…… 许茂则觉得这厮真是够促狭的,等秦为跟进来时,就低声道:“陛下心情不好,你好好说话……” 秦为抬眼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赵祯。 他心情不好关我鸟事儿! 老子为大宋抛头颅、洒热血,回来还要做你的出气筒? 你还心情不好……前几天那一万多贯喂狗了? 新 479:我不是你的敌人 秋风萧瑟,干冷的秋风吹得人心情索然。 赵祯清秀的面容上,眉宇之间多了忧郁,脸上全是熬夜和操劳过度的灰暗色,全然不像一个二十岁青年该有的模样。 他又回身看着一脸纯良的秦为,只觉得一股朝气扑面而来。 原本年纪相同的两个人,可境遇却天差地别……真是让人羡慕啊! 他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的负重,心中沮丧。 没办法,他是皇帝,是这天下之尊,他享受了更多的同时,本就该比旁人负担的更多,这才叫公平。 世间没有什么是只好不坏的。 压下这个念头,他淡淡的道:“人心人性……于帝王当如何?” 玛的! 这是搁哪儿受了气,跑来我这儿装文艺了? 秦为想离他远点,越远越好。 这种禁忌的话题岂是我能说的吗? 可赵祯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说道:“没让你说朕,说说别人……就像上次在相国寺的禅房里,那时候,你不是说得特别起劲儿么?” 可那时候我还没有现在的身份,可不是想说啥都行么。 秦为心中无奈,只能低眉顺眼的道:“陛下,人心……人心从来都是血肉铸就的,所以……总不会都是冷的。” 帝王要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对臣子的话要有甄别能力,首要就是不信。 用不信为基础,用怀疑为出发点,这才是帝王的谨慎。 直至你能把握朝政了,如此方能收放自如,才能偶尔的浪一下。 而那些一开始就浪的,基本上没几个有好结果。 比如说杨广,要是慢些,要是开头稳重些,一步一步的走,那隋朝的结局还真有可能不一样。 那厮夺嫡的手段阴狠,登基后的手段更狠。 关键是他习惯了大手大脚,根本就没体验过穷日子,所以一上来就搞大工程,觉得天下钱财花不完,丝毫不知道稳住别浪的道理,最后就悲剧了。 赵祯微微一笑,觉得这小子很有趣。 旁人都说人心贪婪要随时提防,尤其是帝王,切不可感情用事。 可他却说人心都是肉长的。 赵祯登基也有几年了,尔虞我诈、明争暗夺他见得太多了,自然知道有些人的心还真就不是肉长的。 那些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干得出来,他们早就是铁石心肠了。 所以他微微颔首道:“其它呢?” 你没完了是吧? 秦为心中恼火,就说道:“可人性又大多趋利,所以要晓情、更要利诱。” 感情永远都是维系人类运转的不二法门。 而若是能利用好情感,随之而来就是利益的变化,这些都是紧密相连不可分割的。 赵祯微微叹道:“把自己弄得这般机心重重的,不累?” 这话不对头。 许茂则觉得秦为是真蠢了,竟然说出这些话来。 这是说你秦为城府深。 秦为却无辜的道:“臣得罪了许多人,也结实了许多朋友,这些人有些是因为情感,有时因为利益,可不管因为什么,其中的情感终究是绕不开的。” 赵祯一想也是,他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枝叶亭亭如盖,就说道:“夏日在此乘凉想来会惬意吧。” “是,臣夏夜就喜欢在树下……喝茶。” 喝毛线的茶,是喝酒。 赵祯拍打着树干,说道:“有人说从未见过你的文章,可见是不学无术,连在国子监里弄的那个什么刷题之法,也都是如此粗鄙,说你欺世盗名,你如何看?” “这是污蔑!” 不会写文章的秦为悲愤的道:“他们看不起臣的学术,觉得臣太年轻了,若如此轻易的就开了一派之先河,那他们脸上就挂不住了!臣虽然没做过多少文章,看诗词还是不错的吧?” 能让秦为引以为傲的,也就只有那些前世抄来的诗词了。 这些就是他纵横文坛的底气,反正无人能够证实是他抄的,那么这些就是属于他的宝藏。 赵祯微微皱眉,想了想,“可是那首词?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是。” 秦为觉得赵祯的情绪有些古怪,伤感渐渐消散,归于平静。 赵祯负手往外走去,吟哦着。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他的腰背渐渐挺直了,回身问道:“朕自登基道现在,算算也有七八年的光景了,朕……可还算是称职?” 秦为心中大震,知道这位帝王终于是下了决定。 他从来都不是软弱的,否则,这偌大的江山根本不可能被他掌阔。 秦为不禁垂首道;“您是位好皇帝,尽职尽责的好皇帝!” 虽然你保守了些,性格软弱了些,手段少了些锋芒……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的赵祯,大宋的后一百年才能繁荣不衰,很多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的。 赵祯没机会开疆拓土,可他却是当之无愧的守成之主! 能用‘仁’字做庙号的帝王,又岂能是庸碌之人? 赵祯微微颔首,脸上多了笑意,回身出去。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当年的澶渊之盟啊!让大宋得了和平,直至如今。只是北伐再也无人提起。 “数十年,望北犹记,烽火河北路。” 那是太宗皇帝……他的北伐,结果大败亏输,自己都差点回不来了。从此大宋就成了南国,再也没敢往北边多看一眼。 直到秦为出现了,他不止一次的喊着要北伐,要让大宋重获汉唐荣光! 好! 等朕解决掉这一切麻烦,这大宋必将会另一番光景! 那身影渐渐远去,竟然有些雄壮之意。 秋风渐起,几片落叶在前面打转,秦为突然觉得浑身一颤。 赵祯终究是一个不缺雄心壮志的帝王,只是以前的他被压抑束缚的太久了,现在……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锋芒! …… 赵祯回到了宫中,就去了延福宫面见刘娥。 他端着茶杯,看着水汽渺渺,神色竟然有冷肃。 刘娥已经六十多了,整个人显得有些萎靡,可她却依旧带着几分那种睥睨天下之势,这大概就是强者的气势吧。 见赵祯脸色肃然,就问道:“陛下这是想要遇上什么难事了?” 赵祯抬眼道:“母后……这些年,您累吗?” 刘娥坐下的身体微微一滞,然后缓缓笑道:“有人生来就要劳累的,年轻时如此,老年也依旧如此……” 赵祯点点头,说道:“都习惯了啊!可这大宋终究只能由一个人来治理……这是纲教伦常。” 刘娥的脸色如旧,“陛下可是决断了吗?” 这对被权利牵扯的母子终于要分出胜负了,或者说,这个胜负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新老交替。 这件事折磨了赵祯多年,也让刘娥拖延了多年,现在终于是出结果了。 赵祯点头道:“是,朕自登基以来时常觉着有心无力,有些事情明明可以做,可却要顾忌这些、那些……从而导致许多事情只能想想,甚至连想想都不行!母后……朕是这大宋的皇帝,是父皇亲口定下的继承人,更是这朝廷之上唯一的主人!若连主宰一切的权利都没有,这大宋江山还有何未来可言?” 他双手紧紧握着茶杯,仿佛从那里能汲取到温暖,再抬头时,已然是满脸的苦笑。 “我从未想过要和母后争什么,只是想到未来……我直觉的前路一片渺茫,我是帝王,不是傀儡。” 这一刻赵祯再也没了掩饰,他的锋芒让刘娥觉得心中冰冷。 她五十多岁执正,亲手将赵祯培养成了一位合格的帝王,她从未讲过这么锋芒毕露的赵祯,更没有见过如此陌生的儿子。 “千里江山、奥妙无穷!朕想独掌这一切……” 赵祯纠结的站起来,缓缓走到门边,看着蓝天,喃喃的道:“今日朕去了秦家,看看秦为……朕与他相同的年纪,可却觉得他要比朕幸运太多了,他可以决定自己的一切,整个秦家他都能随意掌握,可朕却不能……” 刘娥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悲色,淡淡道:“这江山终究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你想做、便去做,母后……不是你的敌人。” …… 天圣八年,冬。 从登基就被太后掣肘的赵祯,终于真正意义上掌权了。 而他掌权的第一件事,就是替换掉了曾经的首辅张之白,次相吕夷简从而顶替了首辅的位置。 没有任何征兆,就连正常流程下的文书都没来得及发出,赵祯就这么雷厉风行的开始了朝堂大清洗。 这场清洗虽凌厉却没有溅起丁点儿血腥,甚至连反抗的都没有。 张之白仿佛是一夜之间就老迈昏聩了,第二日就主动上奏,要求致士还乡。 为此,赵祯辍朝一日,亲率文武百官在宫中设宴,也算给足了张之白面子,至此之后,一代贤相就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连带那些太后一派的官员,也在此次清洗中或被外调,或被架空。 吕夷简任政事堂首辅,王臻、王尧臣任次相。 可是有一人,却似乎在这次大潮流中被忽略了…… 秦为呢? 按理说,如今赵祯掌权,那秦为这个天子近臣自然水涨船高,就算碍于年纪不能升迁,可却要封赏才是。 这个问题无数人想问,可赵祯却迟迟未给出答案。 就在大家心急难耐之时,宫中传来消息,明日重臣和宗室都要来。 这是有重大事件要宣布。 新 480:一代新人换旧人 第二天凌晨,皇城外的人格外的多。 就连以往那些从不喜欢上朝的人都来了。 宗室中人都在边上站成了一大堆,在窃窃私语,宰辅等重臣站在一起,无人说话,但大家都神色轻松。 陛下掌权了,大宋的皇帝终于大权独揽了,这是喜事啊! 吕夷简的眉间多了喜色,对晏殊微微颔首,“此次,你们出力不少。” 晏殊拱手道:“大宋的皇帝自然被旁人所掣肘,皇权的巩固本就刻不容缓。下官只是尽力而为。” 众人都微微颔首,有人低声道:“秦为来了。” 吕夷简看过去,就见秦为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肉夹馍…… 这厮的胃口当真是让人艳羡啊! 秦为吃了肉夹馍,见不少人看过来,就拱拱手,然后打个嗝,又叫乔风把水拿来喝了一气儿。 赵元俨父子站在一起,两人看着秦为饿死鬼投胎般的吃东西,不禁觉得有些饿了。 和胃口好的人在一起吃饭,你也会跟着胃口大开。 赵允良觉得心中有些慌,心跳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陛下会是什么意思?” 赵元俨没好气的看了眼自家儿子,说道:“慌什么?咱们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已经和妇人一般……他还要如何?就算他掌了权,也不能把这些宗室之人都赶尽杀绝吧?否则不用咱们出手,这朝廷就得乱了。” “可咱们之前做的那些……” 赵元俨回身冷冷的看了眼儿子,然后语气低沉道:“咱们什么也没做,就算证据确凿也不能认,明白吗?!” “可……” 赵允良还想说些什么,赵元俨却接着打断道:“就算他查到了这些事,那也是为父一人所做,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咱们父子俩总要保住一个,否则定王府就完了!明白吗?” 沉默中,赵允良有些悲戚的点点头。 晨曦懒洋洋的在天边出现,微白。 “怎么就像是鱼肚子呢?鱼肚的肉最为丰腴细嫩,红烧最好,若是不成清蒸也可,只是记得出锅后要先浇调味汁和铺葱花再浇油……下饭最好不过了。” 周围一阵吞口水的声音,有人骂道:“这人莫不是饕餮转世?怎么说到吃的就这般眉飞色舞。” “是他弄出来的炒菜,有人说他是什么厨神转世呢!” “扯淡!不过那炒菜确实是好吃。” “嗯,某晚上最喜欢叫人做溜肉片,再来一条蒸鱼,好酒一壶,就坐在院子里,用月色佐酒,好不爽快!” “还有那道葱烧海参,简直了……哎,可惜秦记的饭菜太贵了,咱们贵为朝廷命官可还是吃不起……” “开门了!” 一声吆喝,所有的声音都停住了。 众人肃然进宫,没人能笑出来。 今日是大宋朝堂新老交替的重要时刻,堪称是几十年来最重大的事件,每一个参与的人都觉得一股神圣感油然而生。 殿内,因为之前的人员调动,所以重新排了站位。 秦为虽然职位没变,可他站的位置却靠前了不少,算是宰辅之后最好的位子了,和晏殊、庞籍等人都快要并列。 这就是恩待啊! 游昌道在看着秦为,眼神中多了厉色。 今日就是决战! 大家都是曾经陛下掌权的臣子,现在该是论功行赏了。 大家行礼如仪,赵祯微微颔首,显得精神不错。 “诸卿辛苦。” 众人俯身:“陛下辛苦。” 赵祯微微一笑,抬眸看着外面。 该开始了! “诸卿往日说皇权不可分二主,太后思虑甚久……” 来了! 群臣都微微低头,却竖起了耳朵,恨不能把陛下的呼吸声都听个清晰。 赵祯含笑道:“昨日太后以下诏书,卸去了执政理事之权,今后朝中大事由朕全权决断,太后为国辛劳多年,还望诸卿谨记太后恩德!” “陛下圣明!” 众人纷纷行礼,这算是给刘娥最后的体面。 “陛下,请恕臣罪。” 王臻出班了。 赵祯微微皱眉,说道:“何事?” 朕正在炫耀自己掌权了,有什么大事值当出来打断朕的话? 王臻说道:“陛下,昨夜商郡王府闹腾了许久,商郡王妃把小公爷赵允让一家都赶了出来,说是小公爷年纪也不小了,是该继承爵位,令立新府了!” 玛的! 这是……要给赵祯打助攻么? 这边赵祯才刚宣布掌权,那边赵允让就被赶了出来,说什么另立新府,不就是在映射那些宗室长者位高权重却不肯让贤么? 看来这商郡王妃也不是善茬啊! 赵祯心中微微感动,面容却依旧冷肃,淡淡道:“朕知道了,既然商王妃有心要让他自立,那便给了荫封吧……赵允让、商郡王赵元份嫡子,诚实稳重、得体大方……封汝南郡王,食实邑两千石,食邑三千户!” 这么好的助攻,赵祯怎能不顺势出击。 他正准备顺势弄一下这些宗室,却见游昌道出班。 游昌道先看了秦为一眼,然后肃容道:“陛下,臣刚听到一个消息,说是辽人的密谍昨夜去了秦家,并且密谋了许久……” 这事儿不小啊! 陛下,这厮和辽人有勾结! 密谍啊! 一听就是神神秘秘的,多半不是好事。 可游昌道却发现赵祯和宰辅们的目光有些古怪,就说道:“臣也是听人说的。” 噗! 吕夷简突然笑喷了。 “哈哈哈哈!” 宰辅们都笑了,连赵祯都嘴角含笑,让游昌道一脸懵逼。 他秦为是和辽人吵闹过,他是曾经喊过要北伐,并与辽人交过手,可这并不妨碍他和辽人密谍合作啊! 这年头有好处才是王道,至于什么家国大愿……不过是权利官位的敲门砖罢了,用的时候口号喊得响亮,用不着的时候,就是一句废话。 而且昨晚上辽使是在甜水巷里转悠了一圈,好些人都看到了。 可为何陛下与宰辅们会笑……他们不是该发怒,然后惩戒秦为么? 游昌道不明所以,讪讪的道:“臣也是听说……” 没有把握的事大多会用道听途说来给自己上保险。 赵祯没说话,吕夷简拂袖道:“荒唐,胡言乱语!” 呃! 老吕之前不是和秦为有过节么?为何现在要帮他说话? 庞籍见游昌道懵逼,就皱眉道;“这不是玩笑的地方,还不退下!” 这儿在说大事呢,你强行给自己加戏是个什么意思? 游昌道一脸懵逼,心中倍感屈辱的看向了秦为。 秦为正好看过来,很是嘚瑟的挑挑眉。 有本事你再哔哔试试。 秦为被这挑衅的目光给激怒了,正准备说话,许茂则喝道:“肃静!” 许茂则在盯着游昌道,所以这话的针对性很强。 你还有没有点人臣体统了? 不像话! 游昌道被喝了回去,他始终不理解为何陛下和宰辅都齐齐无视了这个指控,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啊! 难道有什么某不知道的东西? 他不知道辽人原先的使臣耶律广军早就被秦为策反了,所以辽人的密碟去秦家肯定是告密的,这种事儿怎能在朝堂上说。 这个蠢货! 王臻看了游昌道一眼,心中在琢磨着怎么弹劾此人。 赵祯看了秦为一眼,记得当年皇城司的人禀告,说秦为在真定府赈灾时,曾与潜藏在城中的辽人密碟交过手,那一战,秦为险些将那些密碟全灭。 也正应如此,辽人在无奈放弃了最真定府的谋划。 双方这也算是结怨了。 以至于后来辽人竟派了杀手不惜来汴梁刺杀,这已经不能用仇怨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不死不休啊! 哎! 这样的臣子多几个才好啊! 他看向了赵元俨等人,赵元俨正板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看似很有宗室长辈风范。 赵允良则是看着有些紧张,见赵祯看过来,就强笑了一下。 这是个蠢的! 赵祯接着说道:“大宋需要一个安稳的朝廷……” 殿内安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赵祯觉得气氛很诡异,群臣就像是在祭奠自己。 他微微摇头,把脑海里的这个不祥感觉驱除掉,然后说道:“朕和太后思虑良久,为大宋计……” 他的目光转动着。 下面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唯独秦为仍旧一脸淡然,好似他从不在意这些功名利禄,就算不能升迁也无所谓。 至于赵元俨也很淡然的站在那儿,可脸颊上细微的抽搐却出卖了他的冷静。 “如此,该分封的宗室子便都分封了吧,允良、允让、允初年纪都与朕差不多,也是该让他们立府了。” 什么叫分封? 若是普通大臣,分封就是恩赐,不管是实封还是虚封,都是荣恩。 可宗室却不一样了。 就比如定王赵元俨,乃真宗赵恒的亲弟弟,定王这个封号也是真宗钦封的。 现在他的身份是亲王,更是赵祯的亲叔叔,所以这个封号相比于其他宗室高了不知一筹,皇帝的亲兄弟,和皇帝的堂兄弟……这本来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换句话说就是,一个是王爵,一个郡王……光是等级就差了好远。 也就说,赵允良一旦接受了分封,那就表明,大宋至此之后再也没有亲王这个爵位了,赵元俨也会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宗室长者。 赵允让今天就没来,这是赤果果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接受分封。 新 481:拒绝 第二天秦为就被吵醒了。 原因是赵允让带着自己的王妃和两个侧妃搬到了甜水巷来,就住在秦家的隔壁。 赵允让还年轻,家眷并不多,左右不过六七个仆人和五六个护院,可租的院子却要比秦家的还大。 里面亭台水榭什么都有,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俨然就是一个小郡王府。 秦为过去看了一眼,回到家后就唏嘘不已:“就为了找个过度的地方,竟然就租了那么大的院子,还折腾来折腾去的,累不累啊!” 他觉得没意思,正好刘姝从书房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首摘抄好的词。 这是一首大才子柳永新作问情词,辞藻很不错,不过通篇都是无病呻吟。 尤其是柳永老兄现如今,正不知在哪个香街柳巷里流连忘返呢,这样的环境下能写出慷慨激昂的诗词就见鬼了。 反观同时大才子的苏洵,虽然年纪尚浅,可他的诗词却要比柳永高出了不知一筹,尤其是两个人的意境截然相反。 秦为觉得柳永的词太哀怨了些,实在是让人不想看。 能让大半个汴梁的青楼名妓都对其钟情日久的柳大才子,找机会一定要见识见识这位风流才子到底何许模样。 “少了大气,不好……” 秦为摇摇头,随后就把那首词仍在了桌上。 身后赵允让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见到这首词就赞道:“一叶便舟轻帆卷,天际遥山小!黛眉浅……原来是柳永的词,不错!这字娟秀,笔锋柔美,也好……” 秦为回身,脸上多了狰狞。 老子媳妇的字也是你能看的吗? 这一刻他把破除封建迷信和封建礼教的重任给丢开了,一脚就踹了过去。 “你刚搬家,不用收拾屋子么?整天的乱跑,那有个郡王样子……” 赵允让一溜烟就跑了,在外面嚷道:“某也就在你家这样,除了这个门儿,某可是威严不可侵犯的!” 呸! 秦为没好气的啐笑一声。 然后他吩咐乔风铺纸研磨,沉吟一番后,写下了一首诗。 “去把这个送到书房……” 乔风在一旁惊叹郎君文采的同时,又羡慕的咂咂嘴:“郎君文采果然惊骇……是否女人都喜欢有才华的男子,春杏这几日都开始唠叨了,说某没学问,以后有了孩子也是干苦力的命。” “有话就直说,什么时候你也学得段玉那样……拐弯抹角了?” 秦为嫌弃的瞥了眼乔风,乔风则脸上一红,低下头不好意思说话。 “是我家那口子……” 乔风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开口,秦为却笑道:“春杏这是担心以后有了孩子,习不得学问?”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老赵家的害人不浅啊…… 秦为摇摇头,笑道:“别担心这个,等以后家里人口肯定越来越多,回头找个教书的先生,给庄子里的那些娃娃都启了蒙,费用秦家全出,咱家里谁有了孩子也可以去……” 乔风觉得这世上在没有比秦为更慷慨的主家了,当下激动的就要行礼。 “好了、好了,一家人,不用那些虚的。” 本就不善言辞的乔风,也不矫情,拿起那首词就去了后院,让春杏代为转交。 “这是郎君给娘子作的诗。” 刘姝打开一看,却是西洲曲。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这是很直白的相思词,很干净清爽,没有无痛呻吟,却满怀了相思之意。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刘姝不禁看得痴了。 这少男少女定下了婚期却迟迟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想着自己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这种情绪大抵是紧张中带着期盼。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我思念你呀,可却见不到你。南风若是知道我的心思,就请把梦中的我吹到你的梦境里去吧。 一种浓稠的相思,牵动起两处的闲愁。 啊,无法排除的是——这相思,这忧愁!刚从微蹙的眉间消失,又隐隐缠绕上了心头。 几句话便倾诉了思念与期盼。 刘姝心中欢喜,就问道:“他怎的不自己送来给我?” 春杏笑着道:“奴猜想,怕是郎君太大男人,所以羞于言表了吧。哦,对了……郎君还说,柳永的词太过哀怨了,什么拍栏杆、拍栏杆……栏杆都要拍断了,也没见他拍出什么千古绝唱来。” 柳永的词太酸了,而且多是幽怨,无趣。 若别人说这话,那肯定会被说是羡慕嫉妒恨,然后被一群文人诋毁的体无完肤。 可唯独秦为不会。 他虽不在文坛,可这些年来却没少留下佳作,那样前无古人的诗词……他自然有资格看不上柳永。 换句话说,现如今秦为的才名早就稳稳地凌驾于柳永之上了,不过他平日里不屑于和这些诗词文章较劲罢了。 少女有些崇拜的捧着手里的诗词,然后又忽的羞恼了。 什么叫‘太过哀怨’…… 你这是觉得我是痴呆文妇吗? 她咬着红唇想了想,说道:“是了,现在多是幽怨之词,却看不到发人深省的文章,若是能包含了家国天下,或是针砭时弊,想来才是大才。” 你说我是痴呆文妇,可现在的环境就是如此,官员文人们作词都是一副深闺妇人的幽怨模样,这怪谁? 谁能站出来引吭高歌一曲,震震这股子风气;谁能写些家国天下、针砭时弊的好文章? 曾今秦为也做过,可他现在没工夫做这些了。 比起用诗词文章来唤醒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气结,他更愿意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春杏从后院过来,将刘姝的那番话带给了秦为。 赵允让和庞世英正好在,两人一听都乐了。 赵允让笑道:“就凭着这些话,这个嫂子某却是认了。” 庞世英打开折扇骚包的要了两下,也不嫌冷…… 然后故作打趣的说道:“先生,您若是再不出手,将来恐怕要被师母嫌弃了,不妨学生为您铺纸磨墨,您可愿一展才情。” 这两小子肆无忌惮的在嘲讽着秦为。 赵允让是纯玩笑,庞世英则是觉得……先生或许在才华上无人能比,但在文章这方面应该不太专注,毕竟这些年他也没做过多少文章。 天才从来都是骄傲的,即便是自己的师父,也同样掩盖不住他的骄傲。 可秦为却笑了笑,说道:“有趣……家国天下吗?还要针砭时弊,如此也好。” 庞世英笑道:“要针砭时弊和家国天下,先生,那可要一大篇文章才行,学生之前有幸欣赏过先生的几篇诗词,惊为天人!就是不知先生文章做得如何……” 赵允让也不禁脑补起秦为成亲后被妻子催促着做文章的场景,不禁就捧腹笑了起来。 这年月男女之间的规矩并非那么死板,比如说赵明诚成亲后还在国子监读书,每逢太学假期,李清照就带着钱和赵明诚一起去大相国寺游逛。 这种类似于后世男女恋人去逛超市的举动,在此时很是寻常,礼教还未张开血盆大口吃人。 所以庞世英和赵允让才能这样调侃沈安。 秦为微笑道:“是啊!要不某就做一篇文章吧。” 他突然想起了隔壁的事,就问道:“朝廷的册封不是早下来了吗?汝南郡王府应该也选址了,怎么还没准备搬家?” 庞世英也才想起了此事,就笑道:“从小公爷到汝南郡王……今后要称呼郡王了,以后在府里也没人敢管束你了,这是好事儿……” 少年人总喜欢无拘无束,不喜被人拘着。 所以对赵允让能独子掌家,庞世英羡慕不已。 赵允让却面色有些古怪的道:“此事……陛下刚派了内侍来宣旨,封某为杭州防御使,知宗正寺,只是被某给婉拒了……某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这种官职可是要做实事儿的,某怕做不来。” 嗯? 他竟然拒绝了? 到手的官职和权利都拒绝了,秦为第一次对赵允让产生了刮目相看的感觉。 什么担心做不好,这分明就是大智若愚! 赵祯刚刚掌权,下面的人一茬换一茬,他这个时候冒头,很容易就会被人抓住小辫子,然后成为打击抨击的目标。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是不好过……熬吧。” 他不担心赵允让会出错,这小子看着吊儿郎当,可手段和心智都不俗,只是他懂得隐忍,更明白自己的身份。 庞世英则好奇的问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先生,这是您新作的诗词吗?” 秦为想了想,“在想写个故事。” 他前世时颇为无聊无趣,无事可做时就看看书,而四大名著自然是必看不可的。 这似乎成为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人年轻人的传统,没看过四大名著,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聊文学。 有一阵子流行红学,他也跟着赶潮流。 就像是后来的追星族一样,很是钻研了一番红楼梦那本书,几乎可以背下来了。 既然赵允让准备韬光养晦,那秦为也乐得能和他多做一阵子的邻居。 他回到了书房里,坐在窗前,仔细的回想着。 “多准备些纸。” 段玉和乔风一起动起来,把上好的纸被裁切,然后小心翼翼的画上编号。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作者自云,因曾经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红楼’一书也。 这是红楼梦的前言,然后就是红楼一诗的《飞鸟各投林》 为官的,家业凋零; 富贵的,金银散尽; 有恩的,死里逃生; 无情的,分明报应; 欠命的,命已还; 欠泪的,泪已尽: ……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算是从尾到头的一个总概,毕竟现在不比当年,很多文章要提前著名故事梗概,否则很容易就被人抨击。 秦为来到这里后文事最多就是练字,或是写几首诗词压箱底,以备后来之用。 写文章……不,抄,这事儿还真让他有些兴奋。 曹公,小子得罪了。 他双手合十,冲着外面虔诚的默念着。 然后他开始书写。 开始他觉得做文抄公很容易,很爽!别人穷极所有才想出来的一首千古佳作,而他只需要吟诵一遍就能冒名顶替,还有比这更爽的事情吗? 可渐渐的就有些晦涩起来,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才想到了问题所在。 那么多字的一本书,他不可能完全记得住。 这就要他斟酌填补那些缺失的地方,这就很难了,前人呕心沥血的著作,怎是一个抄手须臾间就能明悟其中精髓的。 才写了一天,秦为就想放弃了。 只是想到未婚妻的话,他又咬牙开始了抄袭大业。 整整一天,他也就写了一章,那感觉就像是便秘,超级难受……一方面要回想,一方面还要整理改编。 他把几篇稿子丢在桌子上,然后看看天色,才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郎君,该吃饭了,娘子让小人来唤您,您是在书房吃,还是在前厅……” “前厅,这就来了。” 第二天秦为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都没起。 刘家的笑娘子刘婷来找刘姝唠家常,说白了就是攀关系,二人在小花园里时不时的就发出几声轻笑,看样子气氛还算融洽。 赵允让自从做了秦为的邻居后,过来的次数就更频繁了,他吃了早饭就顺便过来转转,然后就转到了书房里。 秦为买了这个院子后,得了安身之地,就把后世的不少知识抄录了下来,不过却不是放在书房,而是放在了卧室里的隐秘地方。 书房还兼了教室的功能,没啥可以保密的。 赵允让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几张稿子,就好奇的拿起来看了看。 “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掐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也有动人之处……” 这是什么? 赵允让觉得很有趣,以为是最近开始流行的说书。 说书又细分为和说史等四种。 此时的说书就是白话文,只是故事不长,都是短篇。 但已经有了些未来茶馆儿说书的雏形,主要的内容有两种,一种是爱情,大抵就是公子小姐,才子骚客什么的。 而另一种就是破案,以破案为题材,若是故事紧凑,也能在勾栏瓦舍里赚的盆满钵满。 这些都是在勾栏瓦舍里用说书的形势表现出来的娱乐内容,有不少郁不得志的才子,平日里为了糊口营生,都会给这些勾栏瓦肆提供一些说书范本。 不过现在的不叫,而叫说书,作者一般也不会署名。 这不是什么大隐隐于市,而是个别怀才不遇又自认为才学卓著的读书人,为了脸面不愿这么做。 万一日后做了官,被人拔出来这些……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后世论坛上有句话说的好:饿死也不写。 这就是所谓的‘文人相轻’…… 可赵允让看了一眼这第一回,觉得不大像是那种。 “咦,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这不是秦兄以前经常念叨的一句话么?” 赵允让一直站在窗前看着,许久才抬头,然后赞道:“秦兄大才!” 新 482:陛下也是人 赵允让最近又火了一把。 原因就是他拒绝了赵祯封赏的官职。 皇帝最亲信的堂兄弟,堂堂的宗室郡王……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不思进取,竟不肯接受陛下钦封官职。 这叫什么? 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狗肉上不了筵席! 赵允良兴奋的说那天和赵允让一起喝酒时,就亲耳听他说过他胸无大志并不想争抢什么,只想一家人简单过活什么的…… 这次可是他自承不学无术的,你们听到没? 陛下,这厮就是个棒槌,而且胸无大志一心只想苟活,这样的人……你重用他也是白搭,还不如看看我们这些能力强的宗室子弟呢,大家都是兄弟,又不是只有他赵允让一个人能为陛下效忠。 没错,现在的宗室终于发生了变化。 谁也没想到把持朝政多年的刘娥会突然决定放权,赵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就清洗了朝堂,将皇权牢牢地握在了手里。 所以,这些宗室权贵们没有了插手朝政的理由后,便迅速改变了战略了,讨好! 全世界都在讨好赵祯。 恨不得夜夜守在宫门外,只等赵祯能不小心看到他们的勤快与忠诚,然后稍施恩雨露,这些人就能草鸡变凤凰了。 可惜赵祯并没有看到,反而选择了让赵允让挑起了这赵家宗室的大梁。 所有人大失所望……他们觉得赵允让这样的纨绔,根本撑不起偌大的宗室一族,若他们以后都要在他的带领下过活,想想都让人心塞…… 赵允良引颈观望,就像是一只乌龟在吸收日月精华。 他的脖子都酸了,宫中终于来了消息。 “陛下写了手诏令,内侍带去汝南郡王那里,可郡王还是以德不配位为由,又上了辞表。” 赵允良的眼珠子里都是欢喜,问道:“陛下可怒了?” 幕僚摇摇头,“没听说官家生气,倒是听闻赵允让请人写辞表,一份十贯钱,这会儿甜水巷里还挤着不少代书先生呢……” 噗! 赵允良郁闷的想吐血。 想要权的人只得了两个闲职,而不想要权的却被硬塞了两个权职,问题是人家还不想要…… 这叫什么事儿! 若是让我来遥领杭州御使、知宗正寺,我在就欢喜的答应了,然后换身崭新的新衣服去上任。 这可是肥差啊! 杭州那地方历来都是鱼米之乡,每年的税收数百万记,就算只是遥领,那也能刮出来不少的油水儿。 那个傻子竟然拒绝了? 人家站队都是为了前程利益,你站队却是为了能安稳的苟活,这…… 难道赵允让是真的没有野心,不想要这个肥差? 庞籍也是这般想的,所以等休沐时就把准备往外跑的儿子给抓了回来。 庞世英老老实实地站着,可脚尖却磨来磨去的,显然失去了耐心。 这个儿子怎么就野了呢? 庞籍心中不悦,问道:“那个……汝南郡王为何不肯受职?难道他真的甘心做一个太平郡王?” 大宋的郡王不算少,而且大多都是富家翁。 不是他们不想要权,而是老赵家自江山正统以来,就一直在防范着宗室篡权,尤其是赵光义老兄从大哥手里接过了这天下共主的位子后,就更担心日后有宗室一脉的人会窃夺自家江山。 所以赵氏一族从建国伊始,就一直对宗室子弟们保持着超高的戒备。 一般情况下,只有皇帝的手足亲兄弟才有机会掌握并参与朝政的权利,也就是大家所说的实权。 其他的堂兄弟们,他们只能是保证衣食无忧,最不济多给些银钱而已。 就比如赵元俨。 他是真宗赵恒的亲弟弟,所以身份地位自然不能和普通的郡王想比,就算赵恒对他一百个不代价,也要将一部分实权交给这个兄弟。 这叫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不管赵恒愿不愿意……否则大臣们就会在心里嘀咕,你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信不过,那咱们你还能信得过谁? 当然,这也仅限于亲兄弟能有此待遇。 而赵允让,作为赵祯的堂兄,能被委以重任,足以看出赵祯对他的优待和信任了。 “谁?” 庞世英想装傻,被自家老爹一记眼镖飞过来,在被罚和坦白之间选择了坦白。 “爹爹,赵允……不,汝南郡王说他不着急。” 一个不着急就完美的解释了原因。 庞籍却有些不满的道:“所说宗室掌权不稳定因素太多,可这毕竟是陛下的一片好意……也是陛下想借此向朝臣们表明他赏罚分明的态度……汝南郡王不接受,却是辜负了陛下的好意。” 庞籍觉得赵允让真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自家儿子天天和那样的衙内混在一起,迟早也得被带坏了。 庞世英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汝南郡王就很镇定,没见到他着急。” 庞籍没好气的道:“他是不着急,可陛下却被抚了脸面……还没见过皇帝给臣子封官,却封不出去的,陛下刚刚掌权,这让他如何收拢人心?” 庞世英有些不耐烦了,见父亲在沉思,就说道:“爹爹,这时候拒绝才是对陛下最好的选择……陛下也是人呀!” 庞籍有大局观,心怀天下,可对于权术他却有些……那个啥。 但他的手段就显得格外的生硬,硬桥硬马。 若不是这一系列的变动,庞籍这性格能当上枢密使……真是撞了大运了。 而庞世英却不同,这小子满肚子阴谋诡计,只是性子倨傲,最喜欢的手段是杀人不见血。 你要做哥的对头?那就弄死你! 前世只知道庞籍是个很有作为的宰相,在位期间不断的加强大宋军事力量,虽然最后被一口气儿败光了成果,但若是没有庞籍那几年的治理,大宋在后来对西夏的战场上,恐怕会输得更惨。 至于他的儿子,历史上只记载了庞世英英年早逝,说什么天妒英才……至于真假,那就要看现在的庞世英是否如此了。 不过就目前看来,若庞世英真的英年早逝了,那他的确担得起‘天妒英才’这四个字。 就连庞籍都会经常就某些问题咨询儿子,让这个聪明的儿子给点意见。 庞籍琢磨了一下这话,微微点头道:“是了,汝南郡王毕竟曾经拥有过那个资格……他的存在总会让人不自觉的和陛下作比较,所以……这个时候,拒绝反而能让陛下更加的信任。” 这时候赵允让若是接受了赵祯的封官,那到真有些给赵祯添堵的味道,所以还是缓一缓吧。 等赵祯捋顺了朝廷这些人,赵允让顺势就任,这样既不抢赵祯风头,又能让百官们省去了比较。 他想明白了这个,再看向儿子时眼中就多了慈爱:“要去哪?” 儿子大了,当爹的没法管了,这种心情很糟糕。 庞世英说道:“爹爹,秦先生最近在写东西,很是精彩,孩儿想去看看最新的。” “……东西?” 天可怜见,庞籍整天在琢磨大宋的那点事,对于勾栏瓦舍里的娱乐方式压根不懂,之说什么说书,他听都没听过。 庞世英说道:“就是编了个故事。” “故事有何好看的?不务正业!” 他觉得这个儿子最近荒废了学业,是时候给他敲个警钟了。 庞世英却心中不满,说道:“爹爹,那故事可不是什么风花雪月,更不是侦查刺探,那故事大着呢!家国天下,人心人性都在一个故事里……这本书以后定然会洛阳纸贵……” 扯淡! 庞籍怒道:“无事找事,去写几篇文章再来。” 李氏听到父子俩吵架就出来了,见庞世英又梗着脖子,就过去拍了他的后背一下,那力量估摸着连苍蝇都打不死,然后嗔道:“怎么和你爹爹说话的?还不赶紧去做文章?” 庞世英是何等人? 天下就我最聪明,其余人等都得仰视我。 若非你是我爹,我也不想和你浪费时间。 他板着脸道;“娘,那本红楼真的很好看,孩儿看了,觉着……家国天下都在其间。允让看了就去了乡间,四处访问民情……” 李氏可不是那等什么都不懂的深闺妇人,所以闻言就问道:“可犯禁吗?” 现在还没有什么文字狱,稍后新政开张,新党旧党摆开阵势,党争一起,那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当年苏轼那个倒霉催的蠢蛋,就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乌台诗案一发作,差点被弄死。 幸而王安石觉得虽然是党争,但不该杀人,另有诸多人劝说,最后免除一死,被赶到了黄州去,被当地监视居住,不得擅离。 庞世英摇头道:“秦先生极为高明,一开始就用了‘贾雨村言’,而且朝代和当今大相径庭,所以旁人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贾雨村言?” 庞籍只是一沉吟,就笑道:“假语村?有趣……那秦为倒是谨慎,不过一本而已,说什么洛阳纸贵,却是少年意气,倨傲了些。” 庞世英也不再辩驳,直接去了卧室,把自己抄录的前面部分拿出来。 “爹爹,您看看。” 庞籍哪有这闲暇时间去,但为了教育儿子,他准备用批判的眼光去看看,然后找出诸多毛病,让这个傲气的儿子收敛一些锋芒。 可当他看到好了歌时,庞籍咦了一声,说道:“这等出尘的举子,秦为才二十二岁不到吧?他怎么这般颓废……” 庞籍刚做了枢密使,又有望跻身政事堂,正是慷慨激昂,想有大作为的时候。 所以他觉得秦为写这‘世人皆道飞升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却是有些颓唐之气在其中,这不好…… 不过他转念一想,想起了当初秦为从一个落寞寒门一路走来的艰辛,很快又释然了。 哎!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那年轻人也不容易啊! 新 483:急躁的赵祯 狄青已经好久没来秦家了。 以前总是赖在秦家蹭酒的人,这一连五六天却不见了踪迹。 所以当赵允让从外面回来,路过那个街拐角时,就愣了一下…… 街拐角的树荫下,一对男女正在说着话,女人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悦耳的轻笑,然后随意的缕缕鬓角的发丝。 可很明显能看出,那女人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神不停地向来往路人身上瞟,然后郁郁的看看胳膊上塊着的篮筐。 她是靠走街贩卖为生的,这大白天的不去叫卖,一天的嚼裹可就没了。 可狄青显然没看出来女人的不耐烦,还在支支吾吾的说着废话。 赵允让不禁叹道:“秦兄说男女之间只是搭伙过日子,别奢望什么情义,如今一见果然,那女子……哎!” 等到狄青走后,女人又开始吆喝了起来。 等她给来往行人卖了几根针线后,喜滋滋的将铜钱收进腰间,笑容顿时盛开在脸上。 等她再抬头时,就见赵允让有些在皱眉的看着自己。 “客人可是有话要说吗?” 你要买东西吗? 刚收了钱的她,笑容显得格外灿烂,全然没有意识到赵允让的皱眉,是因为自己而产生的。 这妇人笑起来很是自然,和现在那种捂嘴窃笑的女人不同,看着多了些爽朗大胆之意 狄青就喜欢这个? 赵允让摇摇头,问道:“没什么挂念的?” 女人见他不是来买东西的,说话还有些莫名其妙,就淡了心思,还当是又来调戏的纨绔子弟,就冷声说道:“客人若不买东西,就且去吧。” 赵允让心中失望,一路去了秦家。 “秦兄,小弟来催更了。” 催更是秦为的说法,被他们催促多了之后,秦为就说自己已经是在爆更了……废话,每天两千字的量,这还不算爆更吗? 可秦为今天却没写,而是在看地图。 “刚来的消息,屈野河的西夏人对大宋边境上的城池开始了小规模的袭扰,不过并未引发大战,双方都在试探。” “果然如此!你猜的不错,西夏果然图谋不轨,不过现在李元昊没有十足的把握,他还在寻找机会。” 赵允让走到边上,这时狄青进来,“秦兄,某刚去了枢密院,他们说没有西夏那边的消息。” 秦为看着地图,沉吟了一下,“宗升他们去了许久,按着时间来算,此刻也该差不多有消息要来了,李元昊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想试探一下大宋的手段吗?” 狄青也严肃道:“朝中目前就担心西夏会突然用兵,可大宋主动用兵,又担心会落入西夏的圈套。” 狄青的话让秦为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开始关注政事了,不错……一个合格的武将不仅要勇武,还要有审时度势的眼光,否则被人弄死只是须臾间。 历史上那个狄青就是因为不懂政事,最后被韩琦等人弄得灰头土脸,最后郁郁而终。 这一世,希望历史不要重演…… 想通了这个,秦为的心情就好了许多,然后说道:“李元昊……你要结合时政来分析。他刚登基,许诺的那些东西正是要兑现的时候,那些势力拥护他自立可是有条件的……他若想安稳的做这个西夏皇帝,那就要及尽可能的安抚这些势力。” 狄青在沉思着,秦为也不催促,只是在琢磨着李元昊最终的选择。 他要如何安抚这些既得利益者?是从大宋身上割块肉,还是会从辽人身上捞一把好处……不过就现在的局势而言,西夏对大宋出手的可能性更大。 宗升紧急出使西夏,就是为了探知西夏的态度,然后大宋好做出相应的对策。 若是选择了和平,那么此刻在边境上不怀好意的辽人会偃旗息鼓,三国将会重新回归和平。 大宋! 西夏! 辽国! 秦为不知道赵祯能不能压住那些旧有的势力,但他始终觉得这事儿没那么容易。 若是在新旧交替时发动战争,大宋会很被动。 所以大家还是坐下来谈判吧,先别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利益才是一个国家最该争取的东西。 “还有那些依附的部族,李元昊需要全面掌握住权利才行,那些部族绝不会甘心让李家坐江山,只不过他们现在没实力而已……” 赵允让的话让秦为心中稍安。 至少在大宋下一任接班人的老爹身上,秦为看到了一丝曙光。 “先生,最新的石头记呢?” 三人刚说了正事,庞世英就来了,一进门就开始催更。 秦为头痛的道:“每日一章就让某头痛了,休想两章。” “秦兄,要不……一章半?” 狄青也不消停,“某觉着那贾琏还行,只是自家父亲不妥当,无人教导。可这人却靠着机敏在荣国府中有了一席之地,不简单呐!” 赵允让也赞同这个看法,点头道:“贾母偏心,贾琏虽然是继承人,可贾母才是一言九鼎,所以贾琏这是在韬光养晦呢,而且还能接办外事,以后寻机就能翻身,很厉害的一个人。” 秦为听着他们俩对贾琏的评价,不禁目瞪口呆。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般老成吗? 红楼的主角是贾宝玉啊! 你们怎么就觉得贾琏不错呢? …… 这边催更催的急,宫中的赵祯也在催促着。 “西夏的消息何在?” 他最近因为朝政的事情焦头烂额,已经半个多月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整个人显得尤为暴躁。 叶双愁看了许茂则一眼,心想陛下这是啥意思? “陛下,西夏那边的消息还未到。” 西夏那边有些荒凉,探子必须要准备周全才能潜行回归,否则不是冻饿而死,就是被人抓住用马蹄踩死。 西夏人生性野蛮,他们比辽人更残暴。 可赵祯今日却一刻都等不得了,喝道;“马上去接应,有了消息立即回来,晚一刻朕……罢了,速去!” 消息传到了宰辅那边。 政事堂里,吕夷简诧异的道:“西夏并未大规模用兵,这说明李元昊也还在犹豫,陛下为何这般急切?” 王臻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只是叹息一声。 吕夷简这个首辅虽说手段不错,可城府与张之白比起来,就差远了…… 王尧臣接着说道:“这是担心太后会反悔,陛下……” 被压制了十几年,一朝得了权利,赵祯还有些惶然,他担心自己的动作慢了,刘娥万一反悔,他就没机会了。 刚上来的当权者急于表现自己的能力,不仅仅要夺权,更要夺得名正言顺。 所以赵祯有些着急了…… 只是这个紧迫感有些过头了。 幸好赵允让没有接受官封……他若是受了封赏,然后又好死不死的做出几件不错的政绩来,陛下肯定会更焦虑,更担心经营大宋多年的刘娥会一个不开心把他换掉。 从来继任者和上任掌权者之间的关系都很微妙,尤其是皇帝。 在帝王的眼中,上任掌权者从来都是危险的存在,这个人一天不躺进皇陵里,他就一天不能心安,从而疑神疑鬼的把自己折腾成神经病。 庞籍顿了段,然后说道:“秦为于外事有造诣,他说李元昊最终会和宋、辽来上一场大战,所以……陛下的担忧也是应当。” 吕夷简也点头道:“西夏连辽人都敢惹,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向大宋开战,可……就像秦为说的那样,若大宋贸然出击,很容易就会掉进西夏的圈套里。” 一般是蓄势待发,一边是刚开始准备。 尤其像西夏这种恶狼般的存在,你要是用普通人的想法去套西夏人,到时候被咬的遍体鳞伤可别怨天尤人。 王尧臣一想也是,“秦为当初担保定然如此,所以才没有大规模增援西北,若是西夏突变……那西北危矣!” 吕夷简的嘴角翘了一下。 若是有变,秦为就要灰头土脸了。 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霍然起身道:“既然陛下心中急切,可令枢密院出骑兵去接应,也好快些得知情报。” 陛下最近已经够拼命的了,大家也该体谅一下,该分担的就分担一下。 王臻点头,庞籍也点头说道:“多派些去吧,若是西夏人袭扰,就弄死几个,让陛下出出气。” 随后吕夷简就去请示了赵祯,然后枢密院命令下达。 汴梁禁军中最精锐的骑兵出动了。 三千骑兵轰隆出动,惹得京城百姓议论纷纷,不知道是哪里出事了。 若是论疆域,大宋的地盘比不上历朝历代,可若是论造反的频率,谁也比不过大宋……汴梁人民隔三差五就能听到有人造反的消息。 渐渐的,君臣都麻木了,连百姓们都当笑话听了。 可京城骑兵却是拱卫皇城的精锐力量,一次出动三千……这次造反的动静也太大了些吧,这是有多少地方造反了? 赵祯在宫中有些焦躁不安,连郭皇后都吃了瓜落儿。 他很急切,他有一种预感,刘娥绝不会轻易交权的……否则这些么年都过去了,她为何到现在才同意交权? 所以他想趁着现在刘娥还没反悔,尽量把大宋的权利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此他才有话语权,就算刘娥想反悔,到时候他也有一拼之力。 “陛下,要不……出去走走?” 许茂则觉得赵祯就像是一只被上了发条的蛤蟆,他最近太紧张了,紧张的让人不敢触碰,生怕刺激到他。 赵祯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新 484:众望所归的皇帝 赵祯换了便衣,被簇拥着往南面的正德门走去。 至于为啥不走北边的玄武门,那是因为玄武门是出兵的城门,常年都有禁军把手,一点儿也不热闹。 许茂则之所以建议赵祯出门,就是让他散心来的,自然不会走玄武门。 而朱雀门外就是御街,人流如织。 人向来都是群居动物,很自然的就会凑到一起,所谓人多热闹……而那些离群索居的大抵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 赵祯在想着心事,一路缓缓靠近了朱雀门。 “万岁!” 远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欢呼。 许茂则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挡在了赵祯的身前,喊道:“护着陛下!快来人……” 众侍卫把赵祯围在中间就准备回去。 这特么出个门太吓人了! 他们不怕什么,可却怕赵祯出事,否则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全得掉脑袋。 赵祯却皱眉道:“听声音远着呢,上城头看看。” “陛下,谁能当得起万岁?臣怕是外间有人谋逆啊,咱们还是早早回宫去吧,外间有禁军在,不会有事的。” 许茂则有些激动,不,是害怕。 这念头造反的情况时有发生,也不知老赵家这些当家的做了什么孽,每年都会有一些闲人闹上几次。 以前大多是在地方上闹闹……可最近传闻,那些地方上有些势力要来京城了! 老许恨不能此刻就有无数军士走上城头来保护自己。 可众人拗不过皇帝,就护着他上了城头。 “陛下!” 正德门里就是皇城,一进来的两排建筑都是宰辅的地盘,再往里才是内宫。 中书政事堂,门下修史院,这些全是宰辅的地盘,不过进门右边的第一家却是枢密院,他们距离城门最近。 这会儿宰辅们已经闻声出来了,见赵祯在上城头,都纷纷跟了过来。 “万岁!” 第二次欢呼声传来,众人不禁加快了脚步。 等上了城头,就见那些百姓在往外城看去。 一队骑兵正护着几个文官疾驰而来。 在汴梁城中纵马,那和自杀没啥区别,光是一个意图惊扰圣驾的罪名,做就足够流放三千里了。 那些御史就如同是嗜血的鲨鱼,会让你后悔不迭,恨不能时光倒流,宁可马骑人。 可今日却不同。 一群骑兵簇拥着几名文官在城中疾驰着,前方的百姓纷纷让开道路,然后如痴如醉的欢呼着。 “万岁!” 几名文官都面色黝黑,脸上多出了许多裂口。这一阵疾驰,脸上的裂口被冷风吹开,顿时鲜血就流淌下来,望而生畏。 可此刻他们的脸上全是骄傲! 在最前方,此刻他恨不能手中持节挥舞。 可从前唐开始,使者就只是携带印信而已,旌节大纛都是没有的。 冷风吹拂着他的脸,他感到了有湿冷的东西流淌下来,但胸中的热血让他忘却了这些伤痛。 他振臂高呼道:“西夏俯首,派使者向大宋称臣!西平府重归大宋!” 不知情的百姓这才狂喜起来,然后振臂欢呼:“万岁!” 大宋从开国至今,对外作战几乎罕见胜迹。 就算是偶尔胜了,可却得不到什么好处,甚至还会在谈判桌上把在战场上用血肉换来的地方退还给自己的敌人。 而外交就更不消说了。 从赵老二开始,大宋的外交就是泥足巨人,不管是对辽人还是对西夏都没讨过好,甚至后来对交趾人都在吃亏。 所以在西夏立国之后,大家都在担心会不会开战。 有一部分人是支持开战的,毕竟让西夏这个叛逆在眼皮子底下立国,这个屈辱必须要用鲜血才能洗清,否则大宋就丢大脸了。 可有一部人却担心开战之后大宋万一输了……那不是更丢脸吗? 大宋国力强盛这么的说,可大宋的军力孱弱这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连普通的老百姓们都知道大宋军事太烂,那些厢军边军连交趾都干不过,你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呢? 所以和西夏开战大抵是要损失惨重的,这是大家的共识。 哪怕之前张之白出来牛皮哄哄的大宋定能在西北战场上血洗西夏之耻,也不能让百姓们有半点信心。 失败多了,军心民心都会颓丧。 所以不但是赵祯急,百姓喝点老酒也会扯扯李元昊那个小子会不会比他老爹还凶悍的事情。 然后都在盘算万一打起来,大宋会丢掉那些地盘,损失惨重之后,怕是又要加赋税了。 大家都在翘首以盼使者归来,哪怕是坏消息,至少能让人心中有数。 如今使者归来了。 他带来了让人不敢置信的好消息。 刚刚当上西夏皇帝的李元昊竟然服软了? 他们怎能服软了呢? 李元昊刚当了皇帝,此刻不是正需要几场大战来壮大西夏声威么? 这是幻听吗? 有老人揉揉耳朵,然后大声的问儿孙。 “翁翁,西夏那个叛逆怕了!他们不仅向我大宋称臣,还主动让出了西平府等地!那本来就是我大宋的土地!” 西平州的归属问题从来都是一个难题。 自西夏诸部壮大之后,府洲那边就没有停止过争斗,大小规模的战役打了不下上百场,不为别的……就为西平州的归属! 以前西平州有大半都被西夏占领,大宋只能以黄河为沿线,将孤悬河外的府洲城作为最前沿的防御重地。 现在好了! 西平州重归大宋,府洲的地盘儿一扩就是两倍不止! 如此一来,大宋的西北算是稳住了,就算西夏再来侵略,大宋也不怕了,依托府洲也就是现在的西平州等十二个堡寨和城池,大宋西北无忧矣! 以前为了西北边境上的那些地盘儿,大宋和西夏人也交涉过多次,可每一次西夏人都会矜持的摇头。 老子打下来的地方,自然就是西夏的地盘,有本事你们就来夺了去! 可现在没动刀兵,西夏人竟然服软了? 这个大宋啊…… 有人想到了最近几年的外交和战事。 “府州啊!西夏人这是在府州被大宋打怕了!” “那边还有个大京观……” “是了!西夏明知道府洲那边他们守不住,所以才主动归还了西平府等地!他们这是害怕了……” “好!” “豪迈啊!一个京观就震慑住西夏不敢越绝,甚至丢掉了自己本来打下的地盘儿!好啊!某恨不能杀奔西夏去,直捣西夏首都兴庆府!” “……” 无数人在欢呼着,那些骑兵也与有荣焉的昂首挺胸,胯下的战马打着响鼻,长嘶着。 所有人都知道西夏服软的含义。 辽使最近又有些嘚瑟,甚至还敢去甜水巷转悠,然后有些官员以此为由,弹劾秦为和辽人交往密切。 这是肆无忌惮,可没法管。 因为西夏一旦稳不住,辽人就敢饮马黄河。 失去了西夏的牵制,大宋就是辽人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他们宰割。 秦为正好带着乔风出来逛街,顺带给刘姝买点小首饰什么的。 女人是需要哄的,偶尔的小礼物就能让她开心不已。 他站在左边,正好看见宗升一行人骑马嘶吼着冲了过来,脸上的兴奋之色早就忍不住溢了出来。 这是荣耀时刻! 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激动吧…… 大宋的外交史上,从此就多了浓重的一笔。 前世的李元昊可不会同意归还什么旧地,他没直接过来打你就算是哥友善了,而且……前世的李元昊不仅打了,还打赢了,打得大宋丢掉了整个西宁州。 可这一世不同了。 府州一战,大宋的兵力并不占优,而且竟然还是野战。 那一战许多人都不相信是大宋胜利了。 胜了! 大宋敢于和对手野战,在兵力完全不占优的情况下,罕有的胜利。 所以那一阵子府州来了不少探子,西夏和辽人的都有,甚至大宋这边担心府州和秦为等人虚报战功,也派出了密谍来查探。 直至他们看到了那个京观,看到了那个杀气腾腾的京观石,这才相信。 这个大宋不同了呀! 它不再回避战争,它敢于在面对强敌时亮出自己的长刀,悍勇的去弄死自己的敌人。 李元昊为何会在明知要战的局面下,竟选择低头了。 一个王朝的建立,是要用铁与血来铸就的。 可西夏这次却怂了,他们不敢与大宋开战,哪怕他们早就准备充分,早就蓄势待发,可还是没胆量决定出兵。 昔日狠辣的平头哥,今日却怂了! 他们没有被辽人打怕,却被向来看不起的大宋打服了! 显而易见,大宋的强势,让他必须要选择妥协。 而他的这个想法却无人得知。 只有得了秦为真传的宗升才能一语撼动李元昊。 这是一次外交上的重大胜利,辽使要失望了,耶律隆绪要忧心了。 西夏刚刚建国,急需一场大战来巩固人心,可现在……西夏竟然先对大宋称臣了,那是否就意味着,他们今后的战略重心就由此转向辽国了? 所谓的友好只是在无法灭掉对手时的暂时妥协而已。 国与国之间哪来的友好? 这世界就是一个丛林,你可以暂时组队去应付对手,但最终你只能相信自己,不断强大自己,否则你就会沦为强大对手的口中食。 这是谁的大宋? 看着这些欢呼的百姓,秦为笑了。 宗升一路疾驰到了正德门外,他仰头便看到了赵祯和宰辅们,大家都是一脸迷茫的看着他们。 “陛下,臣出使西夏归来。” 他下马躬身。 许茂则扶着城墙往下看去,大声问道:“为何欢呼?” 城头太高,无法接近那些百姓,也听不到他们的私下交谈。 可宗升的声音却格外嘹亮,他扯着嗓子喊道:“陛下,西夏俯首称臣!并愿意主动归还西平州其内的地盘儿!” 啊! 赵祯听到了身后有人在惊呼。 “这是兵不血刃的拓土开疆啊!何其难得!” 吕夷简忍不住一拳砸在城头上,然后欢喜的喊道:“好!好!好啊!原以为西夏此次必定会与大宋开战,可谁曾想,不仅没开战,反而……” 反而是西夏主动归还了曾经属于大宋的西平州等地,虽然地盘儿不算多,也不算太重要的经略,可这性质却太令人振奋了! 大宋自开国以来,对外战场上的攻城掠地不多,所以每一次都会让人新朝澎湃。 吕夷简刚做了首相,就得了这么大的彩头,这不更是说明他这个首相做很合格么?以后青史留名也说不定啊! 庞籍也欢喜的道:“李元昊……李元昊果然没胆量与大宋倾国一战,这还要多亏了之前的府州一战啊!如我等所想,李元昊这是被被之前的那战大怂了……如此大局定矣! 天下重归平衡,这才是这群君臣期盼的东西。 如今西夏虽然立国了,但大宋没有什么本质上的损失,甚至还收回了西平州那边的故土,这对大宋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西夏是叛逆……所以大宋不就是要个脸面吗? 好,现在脸面有了! 西夏虽立国了,但又主动向大宋称臣,并且归还大宋故地,愿意俯首,就代表大宋和西夏在面对辽人时将会成为盟友。 这还不算脸面吗! 从李继迁建立西夏割据政权开始,大宋君臣就一直生活在忐忑不安的日子里,这些年没少担忧,生怕西夏人哪天和辽人联手图谋大宋。 是的,大宋是能进攻贫瘠的西夏,可就算是打下了西夏又如何? 打下了西夏,大宋和辽人之间再无牵制和缓冲。 宋辽大战将不可避免。 大宋可能赢? 赢个屁! 就算大宋近几年打出了几场难得的胜仗,但这其中投机取巧占了大比例,真要是举国备战,大宋仍旧会被辽国打出屎来。 所以君臣才会喜上眉梢。 赵祯心中欢喜,他双手撑着城墙,豪气纵横地说道:“朕,为大宋江山子孙赢得了二十年安宁!” 西平州全境重归大宋版图,以后大宋的战略纵深就能更大限度的发挥出威力。 只要折家能守住西平州,大宋西北就再无风险! “万岁!” 每一次胜利的消息传来时,汴梁百姓总是喜欢用欢呼来表达自己对帝王的喜爱。 “陛下万岁!” 这是个仁爱的帝王,大家都希望他能掌权,因为……这样的帝王大多仁慈,而百姓最需要的就是执政者的仁慈。 …… 第一更送上,求月票。 新 485:和亲既是辱国 赵祯心中欢喜。 他刚刚掌权就立下了如此伟绩,怎能不让人心中欢喜。 执政者是需要成绩来表彰的,以前刘娥在时,那些成绩都是她的,所以赵祯才会被臣子们轻视,甚至觉得他无能。 可现在呢? 刘娥退居幕后,赵祯掌权执政,这才刚开始就为国家收复了故地! 这还不算政绩么? 他忍不住就朝着下面挥挥手。 “万岁!” 他抬起头,耳边是欢呼声,眼中全是手臂。 无数人在为了即将到来的长久和平而欢呼。 赵祯心满意足的道:“就是这样,朕的大宋就该是这样,这个大宋就该如此……朕!朕一定会将这个大宋治理得更加强盛!” 远处的秦为悄然隐入人群之中。 他也很欢喜。 大宋赢得了和平,哪怕是短暂的,可却在这个新老交替的当口无比重要。 这是老天在帮助大宋,只是历史上的大宋并未抓住机会。 前世的赵祯刚刚执正,西夏都乱了,连带着辽国也开始趁火打劫,西夏更是接连发动了四次战役,将大宋打得丢盔弃甲 如今呢? 他的嘴角含笑,心情极好。 “郎君,这里人太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如今的秦为也算是名人了,乔风担心有什么不法分子会对他图谋不轨,整个人都紧绷着神经。 “回家……” 秦为笑着转身离开人群。 “秦大人!秦大人!” 他走出了人群,外面一个侍卫正好看到他,就喊道:“陛下召唤。” 得,这下哪都去不了了。 秦为笑着摇摇头;“陛下这是兴奋过头了吧……” 边上有人听到了这话,不禁大怒,等看到是秦为时,又纷纷装作没听见似得将头转了过去。 在外交胜利的映衬下,此刻的赵祯身披光环,谁说他的坏话都是作死。 可秦为却压根不在乎这个。 他让乔风在城门外等着,自己则一个人进了皇城。 一路到了奉天殿,一个御医正在给宗升处理脸上的裂口。 见到秦为进来,宗升不顾脸上没抹匀的药膏,躬身道:“承旨!下官幸不辱命!多谢您临行前的指点!” 秦为摆手笑道:“不过是说些闲话罢了,你立功就是我司事局立功,好好干吧!”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大家都知道在司事局里,宗升几乎就是他的小弟,甚至是学生,没有秦为,就绝对没有宗升的今天。 所以大家都含笑看着。 连吕夷简都温和的道:“此次都有功,朝廷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功臣!” 赵祯在上面说道:“李元昊竟然偃旗息鼓了,倒是意外之喜。” 秦为微微皱眉,赵祯继续说道:“不过西夏就没有良善的,他现在是不敢出手,可稍后怕是会再起战端,不过大宋此次确实是压住了他,朕亦是欣然。” 秦为听到这话才放心。 要是赵祯一味乐观,那就是在给自己挖坑。 “说说吧,朕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赵祯很是轻松的态度让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宗升就说了自己出使西夏的情况。 “陛下,西夏现在也不是铁板一块,国中势力纷杂……李元昊忙着拉拢那些部族势力,可其他势力却在寻机反抗李家的统治,毕竟谁不想当皇帝呢……所以李元昊之所以没有和大宋开战,一方面是之前府洲之败让他心有余悸了,还要就是……西夏现在需要巩固势力,不能打没把握之战。” 宗升说话间看着从容不迫,比之前更多了稳沉。 “李继迁现在自称太上皇,权利全部交给了李元昊……” 这是必然的。 赵祯下意识看了眼秦为,心中欢喜之下,就说道:“秦为当初说那李元昊有些手腕,虽是年少,可心机城府都不差。如今果然如你所言,那李元昊选择了隐忍,朕心中欢喜,你算是有功……” 秦为的目光转动,群臣们大多是恭喜的笑容,只有游昌道第一时间别过脸去。 赵祯见到这个场景不禁就笑了,然后觉得有些不厚道,就干咳一声说道:“你这几日安生些,莫要骄纵生事……” 这意思就是,你别想着用打人来抵消功劳,这次不够,你要是打了朕收拾你。 吕夷简也笑了,“那李元昊可有什么要求?” 众人都知道这些敌人的节操少少,所以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聆听来自于西夏的要求。 殿内比外面暖和,宗升脸上的伤口凝固了,但是却很痒,又痒又痛的感觉让他想伸手挠一把。 “李元昊想和大宋开设榷场,正式开展两国之间的贸易。” 吕夷简的面色不变,王尧臣问道:“你是怎么应付的?” 外交使者出发前都会有权限交代,什么事你可以做主,什么事你必须要这么回答,一板一眼的很是慎重。 除非你是重臣,否则你没有丝毫越线的权利。 一旦你敢越线,回来就是严惩,立再大的功也不行 宗升从容说道:“下官只说此事重大,没个三年五载的怕是不能有结果,况且西夏现在内部正是需要整理的时候,就算开了傕场,他们也需要一段时间来稳定。” 他习惯性的谄笑起来,吕夷简见了不禁皱眉,不过觉得他的应对很是得体,就赞道:“三年五载,到了那时,两边怕是又要起龃龉了。” 三五年后,谁知道是啥情况? 到了那时,若是情况不对,大宋只需一句‘忘记了’完事,到时候大家又来慢慢扯皮吧。 文官最擅长干这个,所以殿内有些默契的阴谋味道。 连王臻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此事……臣到时若是在,只需去厮混一番,保证能磨两年。” 赵祯也很是惬意,觉得此刻君臣之间的心都牢牢的绑在了一起,其乐融融。 宗升觉得味道不对,茫然道:“后来李元昊又说想尚公主……” “放屁!” 这声音中充斥着愤怒,但朝堂之上这等粗俗的话是不能说的。 众人一看却是秦为。 秦为却掩饰不住杀气,恶狠狠地怒道:“别说是公主,大宋的女人他们都别想!一群蛮夷罢了,有种就开战,怕他们不成?!” 君臣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吕夷简淡淡的说道:“没有谁会答应。” 他说这话时很是理所当然的模样。 此刻的大宋还有骄傲,宰辅们再有万般缺点,可也干不出把皇帝赶出城去的勾当;更干不出去满城搜罗女人、财物,把皇族女人和宫女送给金人的勾当…… 秦为愕然,随后竟然有些小窃喜。 是了,我身处的这个时代纵然有万般不好,可这些重臣们却还保留着最后的节操。 等到了徽宗时,从帝王到臣子几乎都节操丧尽。赵佶一家子倒霉是活该,可却让百姓跟着水深火热,当真不值。 哪怕知道未来会有变化,可秦为却依旧在琢磨着等以后赵允让有个重孙子叫做赵佶时,是不是想个办法,把他弄到蛮荒地带去过日子。 或者直接让赵允让交代,家族里一旦有个叫赵佶的子孙出世,就直接将他沁死在茅坑里。 赵祯莞尔一笑,虽然秦为失礼,但这种脱口而出却证明了他的忠烈之心。 若非是忠烈之臣,公主外嫁和他有啥关系?反正又不是他家的女人,他不甘心个毛线啊! 能升官才是硬道理! 赵祯看惯了这些脸嘴,所以很是稀罕这等忠烈之心。 “秦卿家放心,朕不会答应。” 他微微颔首表示了自己的坚定,接着道:“当日在大相国寺,秦卿曾与朕讲过一个远古国家……不和亲、不割地!不赔款、不纳贡!……大宋理当如此!我辈之人应当以此为标榜,为此奋斗!” 他的仁慈也是有底线的,他的姐妹不会嫁给那些蛮夷,想都别想。 从早期到现在,不管是帝王还是重臣,大家对和亲之事的看法都是一致的。 ——和亲辱国,割地亦不许! 但当年却发生过想用宗室女联姻之事,最终宰辅们纷纷反对,认为这是奇耻大辱。于是富弼赴辽谈判,硬是守住了底线。 大宋武力不彰,幸而前期的宰辅们在许多时候都算得上是尽职尽责。 哪怕是那些在政治斗争中无所不用其极的臣子,在对外关系上依旧能守住底线,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 当然,到了王安石开始革新后,这种氛围全没了。 大家为了自己的利益和立场开始厮杀,所谓的君子面具被丢在一旁,都在琢磨着怎么弄死自己的对头。 直至到了赵佶登基,整个大宋都变成了玩具,最后把自己一家子都玩了进去。 大抵让人选择史上最罪有应得的帝王,赵佶起码能进前三甲。 而强行选择赵佶接任的向太后也不是个好鸟,章惇的呼喊犹在耳边,她却一意孤行。 ——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这话简直就是神预言。 秦为的脑子里转动着这些纷杂的念头,只觉得未来还有许多事要去改变,去引导……他还有时间,机会还很多。 “陛下,西夏使者李聿正求见。” 赵祯看了宗升一眼,问道:“此人如何?” “狡诈。” 一句话道明了使者的秉性,这就是宗升的能力……他或许谄媚,或许阿谀,但他识人断事的能力却无人能及。 赵祯点头表示知道了,说道:“让他来。” …… 狡诈的西夏使者来了,诸位把月票投给大宋吧…… 新 486:你缺大德了啊! 随后李聿正进来了。 面向很普通的一个人,身上少了些西夏人的野蛮之气,却多了几分中原人的圆滑和精明。 这次的西夏使者很和善。 毕竟两国刚刚才议定了诸多条款,这个时候再翻脸,那就是脑子有病。 李聿正行礼后很是虔诚的行了一礼,然后才道:“大宋皇帝陛下英姿不凡,外臣见了心中欢喜……来之前,我朝陛下有言,恳请陛下允了。” 称呼转变的倒是很快。 去年西夏使者来的时候,称呼西夏国王还是王上,这次就改成了陛下。 看来李元昊是真的想当皇帝想疯了。 赵祯觉得有些膈应,可也不好发作,就淡淡的问道:“何事?” 李聿正认真的道:“我朝陛下十分羡慕中原的衣冠,在明年时想身穿中原衣冠迎接大宋使者的到来。”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李元昊想当大宋的子民……扯不扯? 许茂则没琢磨过来,觉得李元昊怕是脑子进水了。 可他却看到吕夷简面带冷笑,庞籍面无表情,连王尧臣都是一脸茫然后,就知道这个要求怕是不对劲。 赵祯也稍稍愣神了一会儿,又淡淡的道:“朕允了。” 不过是示弱而已,答应你又有何妨。 什么喜爱中原服饰,分明是李元昊现在不想和大宋翻脸,又担心大宋君臣被西夏立国这事儿气着,担心他们会对西夏下手。 “多谢陛下,外臣还有些话……” 赵祯却没给他机会,缓缓起身,许茂则上前象征性的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朕累了,诸位爱卿谁愿替朕接待一下西夏使者?” 赵祯是皇帝自然没空陪一个小小使者扯淡。 哪位爱卿出面,去跟他们聊聊? 吕夷简淡淡的道:“陛下,臣以为……秦为可担此重任,他是司事局承旨,对大宋各部了解甚详,有他为西夏使者解惑……甚好!” 这等事宰辅自然没时间,而且身份也不对等。 秦为一天闲在家中屁事不干,就该让他出力。 庞籍也带着调侃的笑道:“臣也以为秦为最好,年轻人总是要多动动,等以后臣等告老回乡,他们方能担大任。” 这算是一句好话。 等宰辅们退位了,就该秦为这些年轻人担当大任了…… 王尧臣干咳一声,老神在在的道:“陛下,既然西夏君主友善,那咱们也该让友善的人去商议……臣看秦为这孩子就不错,年轻人很是和气,做事规规矩矩的,还热情,彬彬有礼……” 听到这里时,连赵祯都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吕夷简的嘴角抽搐着,心想你个老王真是越老越不要脸了啊! 你从哪儿看出来秦为和气的? 这小子当朝就敢喝骂人,刚才可是才骂了放屁。 至于友善…… 哎! 辽使若是在这儿,肯定会与之大战三百回合。 他动手打人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至于热情……在坑人这方面,那小子倒是一向很热情,就是不知道西夏使者能否感受到他的热情了。 罢了,老夫实在听不下去了。 李聿正目光寻索,看到秦为那里时,就见这个年轻人拱手微笑,看着很是纯良,然后就回以一个微笑。 这个年轻人不错啊! 想来能在他身上了解到不少关于大宋君臣的态度。 这才是他此番来的目的。 秦为也笑瞧着他,抱了抱拳道:“贵使,秦某有礼了……” 李聿正先是回了一礼,然后猛地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了西北边境上的那个京观。 好像既是这个少年铸就的! 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和善啊! 所谓的和善,铁定是忽悠。 李聿正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拱手道:“在下见过秦大人。” 这人跟着折继祖在西北拼杀了一阵,那时的他还是个少年吧。 在这纯良的外表下,究竟是一颗怎样残忍的心啊! 听闻他还亲手创建了一支战无不胜的悍卒,名叫北伐军。 北伐…… 多少年了,大宋何曾有过这等气魄的武将? 可偏偏这少年不仅会练兵,更可怕的是他竟然是文官!……这就意味着,在大宋对外的战事上,他不仅有绝对的实力,还有更多的话语权! 也代表着此人的心肠极狠。 秦为的目光柔和,说道:“贵使远来,可先歇息,等歇息够了再来寻秦某,大家喝喝酒,说说话,共叙和平。” 这货太虚伪了,那声音柔和的让赵祯都想呕吐。 “今日就这样吧,诸卿可各自去了,使者那边令人好生招待。” 赵祯赶走了众人,然后先叫人弄了热茶来喝了,才长叹一声道:“朕刚才差点就忍不住要笑了。” 许茂则谄笑道:“可不是,连臣都忍不住要喷了……那秦为假的不行,说他和善还装上了,若是西夏使者当真,臣怕是会笑一整年。” 赵祯一想到那个画面,秦为一脸纯良,然后李聿正心中窃喜,以为遇到了个棒槌,再然后被秦为一步步的忽悠勾引……从而吃了大亏。 “哈哈哈哈!” 赵祯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许茂则也跟着赔笑,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陛下自从掌权后每天都在忧思,连临幸后宫嫔妃的心情都没了,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会疯魔了。 这一笑总算是天晴了啊! 他随着赵祯出了大殿,看着阳光照在瓦片上,然后再四处反射,煌然生辉。 “这是大宋!朕的大宋!” 赵祯很是踌躇满志的道:“再过几年,有神威弩助战,只需让西夏人和辽人吃几次亏,此后大宋就能安享太平了,说不定连燕云十六州都可收回……那,朕就是真正的千古帝王了!” 许茂则凑趣道:“官家,到了那时,您可就是千古名君了。” 赵祯的脸上多了红色,嘴角微抿,竟然是有些赧然。 “算不上,只要别说是昏君就成。” “那是谁?” 就在此时,就见前方一个内侍狂奔而来。 许茂则心中一个咯噔,就喝道:“止步!陛下面前,尔等成何体统!” 小内侍慌忙减缓了速度,近前后低头说道:“启禀陛下,西夏使者在过左金水桥的时候摔倒了,好惨啊……脸上全是伤。” “摔倒了?” 赵祯有些幸灾乐祸的道:“脚滑了吧?” 内侍一脸苦涩的道:“当时秦承旨就在使者的身后,哎……” 玛的! 这人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 才将告诉他别胡来,他出门就给人家下绊子! 这要是被人家揪住把柄,然后出去大肆宣传一番,朕刚登基的脸面可就全丢了…… 赵祯瞬间就怒了,骂道:“这混蛋!他这是蓄意的!他的功劳都没了,没了!” 许茂则在旁小声嘀咕道:“陛下,这个……臣敢说,西夏使者定然不知道秦为是蓄意的……” 内侍一脸惊讶的看了眼他,然后点点头的道:“时的,秦大人一脸诚恳的致歉,又扶着使者出去,还叫人赶紧去牵马来,这一路就往医馆去了,那使者看似有些感动呢!” 李聿正真的没怪秦为。 摔倒是因为当时他是在想事,想着想着脚步就慢了,然后不小心撞到了后面跟来的秦为,秦为下意识往后一躲…… 李津正立刻就扑街了。 此刻他的脸上全是伤,有青紫,有破口,惨不忍睹。 秦为很是内疚的把他送到了医馆,跟着直接报上名号,客气的一塌糊涂,脸上还带着内疚之色。 “某是秦为,使者今日所有的开销全都记在秦家的账上,回头你直接让人去秦记店铺里拿钱,或是去秦家……都可!” 医馆的郎中一听是秦为,当即就拍着胸脯说免单了。 原因是他的大儿子今年刚刚考近了国子监。 以现在国子监乡试的通过率,进了国子监,这就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举人的圈子里了,郎中怎能不客气恭维。 随后郎中就给开始李聿正处理伤口,他拿出个瓷瓶,得意的道:“这是小人祖传的秘方,专治跌打,若非是秦大人您亲至,小人是万万不会拿出来的。” 这药膏很是厉害,只是敷上去,李聿正就觉得脸上刺痛难忍,不禁就呻吟了起来。 秦为的嘴角抽搐一下,心想要是那药膏不干净,或是被感染了什么东西,你就安息吧。 他把李聿正送走,正准备回家时,许茂则来了。 “好你个秦为,为何要对使者下毒手?” 想起刚才迎面见到的那张脸,许茂则不禁打个寒颤,这得摔得多狠,才能把人摔成这样啊! 秦为,你缺大德了啊! 而秦为却一脸委屈的道:“你哪只眼看到是某坑得他了?某向陛下发誓,真不是故意想弄他的!” “发誓?某怎么觉着最多会牙疼呢?” 许茂则早就觉得这人的节操信不得,就说道:“哼,陛下听闻此事后震怒……说是要收拾你。” 赵祯震怒倒是不至于,只是气哼哼的,回到后宫和郭皇后说了此事,两人突然就相对笑了。 这人每次立功竟然都会弄些事出来。 以后若是秦为上了史书,怕是会遗臭万年。 …… 第三章奉上,求月票,推荐……打赏有伐? 新 487:还是大宋好 秦为觉得这个世界对他太不友善了。 为什么有点儿坏事儿就都觉得是我做得呢? 他气得不行,然后认真的道:“老许,若是某故意坑的他,那就让某此后一生不得革新,永远不得志!” 这真的是比窦娥还冤啊! 那李聿正分明是自己走着走着就停了,然后撞上了后面跟来的我,只是他太不禁撞了而已,这能怨我吗? 许茂则点点头不再质疑。 秦为的政治基调目前就是革新,也就是说,他只有一直坚持革新,才能在朝堂中拥有一批属于自己的势力。 就目前而言,这个誓言对他很重要。 如此说来那使者也是倒霉催的,他活该! 许茂则接受了他的解释后,便随口笑问道:“那你准备弄谁?你这人不是个闲得住的,有了功劳第一时间就会搞事情……” “游昌道。” 玛的! 我就知道…… 许茂则觉得自己要疯了,他盯着秦为说道:“你还嫌不够乱?那游昌道虽说没你根基深,但他的朋友众多,还和宫里……到时候那些人绝对不会放任你的,他们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 他见秦为不以为然,就说道:“游昌道昨日和人喝酒,说迟早有一日要让你身败名裂,全家……” 秦为刚才也是随口而出,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不过他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听许茂则这么一威胁……啥?我没弄他,他还想弄我? 那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他就冷着脸说道:“怕他个屁!这厮就是朝中的搅屎棍!若只是政治立场不同,那某不会说什么,可他明显就是泄私愤……某的仇家不少,马德禄也该算一个吧?可你看某何时对他下过黑手?游昌道却不同,此人某弄定他了。” 敢说让我身败名裂? 还有全家什么? 许茂则虽然没说完后面的话,但秦为知道不外乎就是‘全家倒霉’、‘全家流放’什么的。 好你个游昌道,老子还没准备对你下手,你倒是恶意满满了啊! 许茂则也后悔了,他盯着秦为的眼睛说道:“某是不少心说了胡话,都是某瞎说的,你别信啊!还有,游昌道那边寻机某给他个脸色就是了,他也奈何不了某,但你且别乱弄。” 他担心秦为大怒,然后对游昌道下毒手,到时候他就是教唆犯。 秦为倒是一脸纯良的道:“老许你放心,他若是不惹某也就罢了,某正在写东西,没空搭理他。” “什么?” “小话本而已,等写完了再说吧……” 秦为一路笑着回到家中,看着情绪极好。 可等进了书房之后,他就杀气腾腾的道:“那游昌道竟然敢语出威胁,去打探他的消息,老子要弄他!” 秦为又要坑人了…… 这事儿最开心的却是张勇,觉得郎君终于有事儿要他们干了。 所以不过是第二天消息就汇总来了。 “郎君,那游昌道的朋友不少。平日里经常和人聚会,说说诗词文章什么的,还有歌姬陪伴,那游昌道和多名歌姬有染。” 歌姬的地位最是尴尬,比如说苏轼,这货在以后就经常把自家的歌姬送人,堪称是不要脸。 可和家中的多名歌姬有染…… “这游昌道的腰子不错啊!” 秦为摩挲着下巴,恶狠狠地敲着桌子,说道:“盯着他,寻机就动手,要让他丢个大脸,别弄死了就行!” “先生,今日的章节您可写出来了吗?” 庞世英来了,秦为注意到他走动间有些不自然,就问道:“腿有问题?” 庞世英有些不自然的道:“没,这几日在家中自己操练,有些过了。” “注意量,过量了容易出事。” 秦为一阵忽悠,庞世英也忘记了催更的事儿,两人在说着隔壁赵允让最近挺老实什么的,后来张勇来禀告道:“郎君,游昌道去了隔壁拜访。” 娘的! 庞世英先是冷笑一声,又不屑的道:“这人虽说见风使舵之快,让人不齿,可眼光到时毒辣,恐怕他也看出来赵允让最近重回纨绔,八成是装的,所以这是来混眼缘儿的,想让赵允让日后帮他说说好话……” 游昌道是皇后的舅舅,换句话说人家是国舅。 只不过大宋的国舅活的都很苦逼,就比如那个闻名已久的曹国舅……一辈子谨小慎微,为了保全自家不被皇帝猜忌,甚至都开始在家倒腾休闲了。 秦为正色道:“别人是什么和咱们没关系,莫要背后说人坏话,这样不好。” 庞世英悚然而惊,才发现自己有些尖酸了,他感激的拱手道:“学生谨受先生教诲!学生这几日颇有些焦躁,幸得先生您提醒,否则就怕会一去不回头了。” 人的性子会善变,今日爽朗,明日可能就会尖酸。 这是利益所决定的。 庞世英太聪明了,所以他总能随时变化成对自己最有利的模样,可这样也不好,很容易走歪路。 他就是这种善变的性子。 秦为欣慰的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做人要豁达,如此心胸才宽阔,心灵才纯净,人性才会高洁……” 他觉得自己对这几个小子的影响越发的大了,看着他们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心中真是欣喜啊! 看看现在的庞世英,那尖刻的性子改了多少了? 还有赵允让那个原先的纨绔少年,现在的他不再装纨绔,反而有些阴损了……让人不禁想掏开他的肚子,看看里面是否全是黑水。 还有狄青,历史上结局并不圆满,就算最后官拜枢密副使,也不是说让人家弄下来,就被人家给弄了。 可如今却是不同,连续两场大胜仗,狄青显然早已简在帝心。 而偏偏那些该有的攻讦和阴谋,却多被比他更优秀的秦为给挡住了,群臣们只顾盯着秦为,自然就放松了狄青。 所以他才能安安静静的成长,只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一飞冲天。 这些都是怎么来的? 都是我秦为的循循善诱和不断垂范,在我的人格感召之下发生的改变啊! 秦为唏嘘着,觉得自己不仅是在国子监里教导出了像欧阳修、韩琦、苏洵、文彦博这样的优秀学子。 更是在家中教导出来了这几位未来的大宋君臣。 这大宋遇到我是何其的幸运啊! “郎君……” 张勇来了,看着有些鬼鬼祟祟的。 “你且看看这篇文章,说的是日月星辰的运转和所谓的大道并无关联,好生看,能让你对宇宙多些了解。” 秦为给庞世英交代了功课,然后出了书房。 “何事?” “郎君,游昌道和那些文人最近喜欢去青楼,里面有个有钱的,一去就包下了整个青楼,几人好不快活呢……” 官员不许去青楼,这是历来的规矩。 可在实际操作中也就是严格了几年,随后就渐渐废弛了……毕竟打拼了这么多年,钱也有了、地位也有了,大家不抓紧享受,还活着干啥? 不过明目张胆去青楼的官员还没有,至少汴梁没有。 原因只要是当初的掌权者是刘娥。 女人天生对男人这种寻花问柳的勾当所不忿,自然不会轻饶了某些人。 比如说苏轼,那货就喜欢青楼和宴饮,越热闹越好,所以包下青楼,大家一群朋友谁也别说谁,这样外人自然不能得知有官员在里面寻欢作乐。 这手段不算高明,但却很霸道。 哥有的是钱,所以就用钱砸出一个安全的环境来,咋的,不服? 有钱人谁能不服。 可偏偏秦为不在其列,你再有钱,还能有我有钱? 这话更霸道,但也是事实。 秦为冷笑一声说道:“跟某比有钱?哼哼……那游昌道就是个不要脸的货色,盯住他,下次他再去时就赶紧来报,咱们去给这位游学士贺喜。” 张勇猥琐的挑挑眉,说道:“郎君,要不小人去弄些药?给他弄个‘烈火一根柴’,保证让他一夜之间就能闻名天下。” 一位学士竟然来青楼玩耍,而且还经久不衰、勇战沙场…… 这人的名声一旦传出去,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后半生的仕途算是全毁了。 你好毒! 怪不得现在汴梁的一些灰色地带中,有人但凡听闻张勇之名,就吓得退避三舍。 狠呐! 有手段,还有势力,更气人的是人家不但后台硬,主人还是个护犊子的。 没法儿比…… 所以汴梁城内不少势力,只要听闻张勇出现,大多不会与之交恶。 秦为更是欣赏的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主意不错,可咱们不能留把柄,这叫做什么?这叫做瓷器不和瓦砾碰。咱们是瓷器,他游昌道就是瓦砾。” 没错,在秦为的眼中,游昌道就是一片破瓦,为他冒险不值。 “郎君。” 吴妈不知何时从后院溜达着过来。 秦为一见她,下意识就以为她是来催更的,便愁眉苦脸的道:“某最近太忙了,实在没空写啊……”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下套了…… 刘姝说让他写一些家国情谊的文章,秦为本来是当做风雅之事来干的,结果没成想最后却成了坑王。 果然,吴妈就是来催更的,她叹息道:“娘子可是在等着呢,说您吊了人的胃口就不管了,没您这样的……” 让媳妇儿等更新就是我的罪过啊! 秦为虔诚的忏悔了一秒钟。 吴妈却犹豫了一下,不顾主仆规矩的上前两步。 张勇看得直皱眉,这人怎得变得这么没规矩,郎君近前也是你能随意走动的吗? 秦为倒是没觉得什么,笑问道:“怎么?有事儿?” 吴妈犹豫了少许,才问道:“郎君,红楼里金钏儿是跳井死了……可是被宝玉害的吗?还是她自己……” 原来是为了这个? 秦为干咳一声,说道:“那金钏儿只是个奴婢,却和宝玉调笑。这就好比宫女要勾引太子一样,飞上枝头变凤凰谁都想,可……你懂得。” 这事儿没什么好说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们没有一个无辜的,贾宝玉是引发金钏儿跳井的祸首没错,可金钏儿自己也未必就干净。 吴妈沉默少许,才惆怅的叹道:“哎,可不是这样么……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岂是那么好攀附的?那金钏儿一家子都在贾府为奴为婢,自己不尊重,却是害人害己,哎!” 连吴妈这种四十多岁的老女人都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了? 秦为不禁在想着刘姝现在的反应。 这一章就是个人性的大揭疤。 曹先生把几个人的秉性全部揭开,其中纠葛写得恰到好处,让人不仔细琢磨是琢磨不到深意的。 比如说薛宝钗,一个大姑娘为了开解自己的姨母,话里话外压根没把人命当回事。 在她们眼里,贾府的这些下人死绝了都无所谓,反正也是贱命,死了几个再买回几个就是了。 秦为不禁感慨唏嘘道:“相比之下还是大宋好啊!雇佣才是主流,别管你什么身份,到期了不想在这家做,那就换一家,也不至于把命都搭上。” 大宋在某些方面其实很开放的。 比如说奴婢,比如说奴隶,又比如说佃农……大宋从不提倡奴籍制度,而且恶意打杀奴仆是犯法的。 即便你是皇亲国戚,一旦这事儿传扬出去,就算朝廷不责罚,民间的道德谴责也不是你能扛得住的。 吴妈恍然点点头,笑着说道:“是了,还是大宋好。” 秦为以为吴妈算是被他唬住了,至少该忘了催更的事儿……因为他刚才就是这么忽悠庞世英的,小庞同学这会儿正在书房做题呢。 可他没想到吴妈竟然比小庞还聪明,饶了这么大一圈子,竟然还没忘了催更。 这年月的娱乐项目其实不算少,什么牌九、骰子的应有尽有。 可能和曹先生所著《红楼》相媲美的,这年头还真没有。 尤其是这书本就是些高墙大院里的勾心斗角,情感凄凉……自然能引得女人共鸣感爆棚。 这让秦为也是心中暗爽。 没想到一本书不仅哄了媳妇儿,竟隐隐让他成为了妇女之友。 这算是好事儿,毕竟每个成功男人背后都会有几个女人的身影,能笼络住这些女人的心,那离成功也就不远了。 新 488:三观出了问题 今天游昌道很生气,原因是在单位被老上司给了脸色。 范仲淹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能说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自然是以国家大事为己任的,怎能看着游昌道这种人整日的攀交勾结不干正事儿。 所以下衙后,游昌道在家里发了一场脾气,看着妻儿瑟瑟发抖的模样总算是舒坦了些,随即骑马出去。 他一身便衣,在街上胡乱溜达,却也没人认出来,算是得了清静。 有很多大人物就喜欢这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他们故意装作一个普通人,在啥事儿也不干的情况下招摇过市,然后等着被人认出来以后,听到周围人的惊呼。 哇! 是他啊! 呀!竟然是大官儿…… 大抵就是这种感觉。 等华灯初上时,人群渐渐多了起来。 那些偶然间认出他的小人物,果然如他所想,先是惊呼一声,然后上来讨好攀附。 游昌道的心情顿时好了大半,一个人悠悠闲闲的往前走着,却发现不知不觉的转到了往日经常来的那家青楼外面。 难道这是冥冥之中自有指引? 想起那些女子的娇柔,游昌道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可现在他却不能进去,因为那个土豪没在。 仅靠游昌道的那点儿俸禄,偶尔来打个牙祭就已经很奢侈了,像是那种动不动就包场的豪举,他没有这个实力。 人生来本是没有什么癖好,酒色财气,这些癖好都是在生活中渐渐蓄积起来的。 他心中有些遗憾,在外面看着那些男人进出,随后二楼灯火辉煌,不时有娇笑传来,让人心动不已。 也不知小红现在正接客呢没有。 那骚娘们儿在别的客人身下,是否也如跟他是那般婉转承欢? 想着想着,游昌道只觉得浑身悸动,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土豪叫来,然后一起进去大杀四方。 可主动上门求请客这事儿他还真干不出来,太丢脸了…… 游昌道心中发痒,在黑暗中站立良久才离去。 “这货竟然是学士?某看他是色鬼吧……” “他当然是学士,龙图阁直学士,比咱家郎君的位阶还要高一级呢。” “就他?呸!他也配和郎君比?还有……朝中不是不许官员逛青楼吗?这货还是学士,就不知道收敛点儿……” “那是哄某些小官儿的,像游昌道这样的身份,只要不大张旗鼓的去,不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堵住,谁会管?” 谢挺指指游昌道消失的方向,有北伐兵悄无声息的悄然跟了过去。 “这老小子憋不住几天,要盯紧了他……等那个有钱人一旦和他联系,先不要妄动,马上告诉郎君。” 谢挺觉得这事儿十拿九稳了。 可与他一起来的张勇却皱了皱眉,正色道:“这家青楼里面你们可查过了吗?有没有什么暗股?” 汴梁的许多商业都是和朝臣挂钩的。 表面上是一个个商人在运营,其实背后的大老板却是这些官员。 张勇整日混迹在市井,他自然清楚,一旦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就算是郎君出手,也难免会有麻烦。 见谢挺摇头,张勇无奈叹息道:“要是朝中某位相公的产业怎么办?郎君招惹了会不会有麻烦?你们不能只想着冲杀、打架,这里是汴梁……要学会用手段。” 谢挺没说话,可脸上却带着几分不服气。 说到底他们是正规军,尤其是几次胜仗后,一些北伐军自然而然的就觉得比别人高一头。 张勇这些人刺探侦查是把好手,可大家明里暗里却也叫着劲。 几人乔装成嫖客进去。 相比于谢挺几个土包子进城的模样,张勇就显得随意多了,没聊几句就和老鸨子成了熟人。 一番闲扯淡下来,就已经把这家青楼的底细摸了个清楚。 这就是本事…… 谢挺虽然嘴上说着不服气,但心中却对张勇这些人看重了不少。 郎君手下无弱兵啊! …… 秦为不觉得一家青楼会威胁到自己,就算是宰辅开的又如何?真要死闹起来,谁也讨不了好。 不过目前他已经被威胁了。 贾宝玉被打了,这很好,那个浪荡公子哥就该打! 只是贾环却更是不堪,他也该打…… 刘姝看了最新一章,里面贾政暴打贾宝玉的片段让她表示赞同。 可这件事儿的起因却是因为贾环告了贾宝玉的黑状,他不该打吗? 这女人都是些什么逻辑? 贾宝玉该打,这说明她有自己的是非观,很让人赞赏,至少她媳妇儿的三观还是很正的。 可贾环也该打…… 这个有些出乎了秦为的预料。 在秦为的视角看来,贾宝玉被打就是活该,不管贾环怎么不堪,如何背后使坏,那都是应该的,在此事中都算是立功了。 他这是典型的功利主义思维。 可刘姝却有些理想主义,所以一交流之后,刘姝就不乐了,觉得他没有立场,俩人还因此两顿饭都没说话。 这是何苦来哉啊。 本来是想给媳妇儿写点儿解闷儿、有趣儿的东西打发时间,没成想却成了二人对彼此三观的考量。 哎! “女人就是这样……” 不过刘姝没有变成某位角色的狂粉丝,这让秦为很是欣慰。 刚开始见到刘姝时,秦为总觉得红楼里的那个角色就是给刘姝预备的,二者的脾气境遇简直相像到了极点。 可时间长了秦为却发现,刘姝与那黛玉妹妹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她也多愁善感,但不作!她也娇柔似水,但遇强则刚! 这就是好现象啊! 张勇来了,身上隐隐有些香粉味,“郎君,那个有钱人终于又露面了,此刻正在和游昌道一起喝酒。” “哪里?” 秦为的眼中多了神彩。 是该干点儿正事儿了! “在樊楼……咱们的兄弟在窗户边听道,他们说明晚还要去那家青楼,而且俩人越聊越兴奋,还说什么新花样……啧啧!” 男人都是如此,一提到那事儿,除非是太监,否则都会有下意识的生理反应。 此刻张勇就露出很羡慕的模样。 尽管他们是要去弄游昌道的,但也不妨碍他对游昌道所要经历之事的向往和憧憬。 男人啊! 此刻天色已晚,秦为盘算了一下,说道:“先找几个机灵的盯好他,另外叫谢挺他们在外策应,明晚咱们也去逛青楼。” 他已经准备好了让游昌道倒血霉。 可赵祯大抵是心有灵犀了,所以第二天下午就把他招进了宫中。 赵祯刚处置完手头的政事,此刻看着有些疲惫。 他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秦为,觉得这个人表演能力简直一流,手段太花了……不过他至少没有什么桀骜不驯的地方。 他端起茶杯缓缓道:“游昌道和你只是政见不同,有些龃龉也是正常,你莫要对他下手,否则群臣不会放过你,皇后也不会放过你,朕自然……你懂得?” 无故殴打重臣,哪朝哪代都没法兜底。 再加上发妻的枕边风一吹,再小的事儿都得给你上纲上线了。 秦为老实的道:“陛下,昨日您派了许都知来传话,臣听了之后,只觉得往日都在迷障之中,浑浑噩噩的不知所以,直至您这边当头棒喝,臣这才幡然醒悟,痛悔不已……” 他唏嘘道;“臣父早亡,一直未曾有人这般谆谆教导,所以行事难免出了些偏差,此后定然不会了。陛下您虽然年纪与臣相仿,可您的宽宏和仁厚却是许多垂暮之年的人都无法比拟的,臣定当紧记陛下教诲,每日在心中默念三遍,以资臣感悟……” 许茂则听得耳朵都直了,不禁看向了秦为,眼中全是……不信。 这厮真是舌灿莲花啊…… 你会幡然醒悟? 某宁可相信母猪会上树,都不信你会痛改前非。 赵祯微微颔首,很是欣慰的道:“好啊!你和朕是一起走过来的,这几年你的功劳朕都看在眼里,朕欢喜的同时,也庆幸你我君臣能一直砥砺前行,十年后……朕等着在政事堂里看到你!” 这话赵祯好像是说过了? 是了,是他在殿试时对那些考生说的话,秦为听欧阳修说过此事。 这怎么和那些宰辅们一个德性呢? 大家都是批发奖状的,画饼画的那叫一个大,那叫一个圆啊! 都是老油条……连赵祯这种看似仁厚的年轻人,也学得和那些老人一个腔调了,动不动就发口头支票。 花最少的钱,干最大的事儿。 秦为瞬间就感动了,然后又指天誓日的说自己一定会痛改前非,赵祯也说一定会宽厚待他。 一时间君臣其乐融融,等告辞时,竟然有些不舍之意。 哎! 平心而论,赵祯这个皇帝是真的不错,若他生在唐高宗时期,又或是某个强盛帝国的继承人,他应当是个非常合格的帝王。 在守成这一点上,赵祯已经做到了极致。 别管国内军力、财力是强是弱,赵祯都能很好把控住朝局,让这些能臣们心往一处使,还能让某些佞臣们念着皇帝的好处。 这种手段,说出来看不出高级,可做出来却是润物细无声啊! 新 489:就是要弄他! 秦为信誓旦旦的刚出了皇城。 他刚才不止一次的向赵祯保证了,绝对不会对游昌道下手,更不会公然出手殴打。 原因很简单,最近身上的功劳不太多,还不够折现在一个御史令的身上。 可他刚走出去了没多久,在御街的拐角处张勇就从边上摸了过来。 “郎君,您猜测的不错,那家青楼果然放话了,说今晚有人包场,外来人一律谢绝入内……” 秦为的眼中多了冷意,说道:“准备好,弄他!” 今日游昌道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整个人不停地在椅子上磨蹭,好像上面有钉子扎着他一样,眼神还不住的往外瞟,一会儿看看天色,一会儿看看院子里的石钟。 但他今日处理政事的效率,却是从未有过的高。 故而赢得了阵阵赞誉。 连范仲淹都公正的夸了他一句,觉得这是因为前几日最他的鞭策奏效了。 不过他现在很危险,这是大家的一致判断。 所以在大家眼里,游昌道的勤奋,既是他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 先前他和秦为爆发过冲突,尤其是现在赵祯掌权了,作为皇帝身边的第一近臣,秦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可你游昌道却和他发生冲突,这是啥意思? 你这是针对秦为,还是针对陛下? 所以游昌道在弥补错失,他急匆匆的去拜访赵允让,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人钻营的本事不错。 他料定了赵允让以后肯定会被赵祯重用,就算没有重用,但凭着二人少年时的情谊,和后来赵允让那么帮忙的份儿上,赵祯的仁慈肯定会多分一些给赵允让。 这就是优势。 只是他却忘记了。 赵允让是陛下最信任的宗室兄弟不假,可他却也和秦为打得火热。 你妄想让赵允让帮你说话,这事儿难啊! 赵允让别说帮你,他不害你就已经很够意思了……扎心了啊老铁! 但游昌道别无选择,他本来就是后戚,仕途方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进展了。 而郭皇后又远在深宫,很多事情不能帮得太过明显,所以他只能去攀附宗室。 反正大家都是权贵,抱团取暖也正常,别人说不出什么来。 他想过去找赵元俨,问题是现在赵祯掌权了,赵元俨自身都难保,那里有功夫管别人的事儿。 而赵允让对这位学士也没啥好感。 “这人钻营得力,我之所以见他,只是想让陛下警惕,顺手收拾他一下,算是小惩,也能让陛下对他产生踟蹰,这人以后也就废了……” 一个家族的领头人,即便他再年轻,那也不缺该有的手段。 赵允让这是借刀杀人之计。 他太了解赵祯了,这个堂弟虽在外人看来仁德宽厚,可皇帝就是皇帝,他的猜忌心要远高于旁人。 游昌道不找他还好,但凡他敢上门,皇帝就会觉得他们这是在结党。 他在享受着阳光和宁静,甜水巷里偶尔能听到鸡犬声,还有孩子的打闹……这是他在深宅大院里从未体会过的。 这才是生活啊! 怪不得秦为那么有钱了,也不肯搬到皇城根儿的富人区住,而是坚持要在这种紧挨市井的地方。 赵允让眯眼躺了一会儿,歪头看向身边的幕僚方瑜。 “给隔壁传个口信儿,就说陛下已经对游昌道生了踟蹰,他若是想下手,陛下只会呵斥却不会真的动怒……” 赵允让的脸上多了狠辣:“让他要下狠手!” 朋友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这就是赵允让的生存之道。 为人要讲义气,尤其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里,有几个重义气的朋友更是难得,所以他很珍惜。 方瑜领命去了隔壁,却看到秦为正在愁眉苦脸的写。 这红楼早就在两家人里传开了,方瑜作为汝南郡王府里的幕僚,文采自然不用多说,因而他更能体会出这书里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于是他就忘记了交代,在边上旁观,算是先睹为快。 直至下午,秦为才写完了一章,然后伸个懒腰,下意识向旁边问道:“见天的晚饭是什么?” 乔风笑着说道:“春杏今日去集上刚买的新鲜羊肉,说是要做红烧的。” 秦为搓搓手,笑道:“别了吧,这天气愈发的冷了,就弄暖锅最好,清水的汤底放上几片姜,鲜美。” 暖锅就是后世火锅的延伸,不过这时候没那么叫的。 好羊肉别弄浓汤刷,那只会破坏原味。 “秦郎君……” 方瑜这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两家关系好,自然没有什么避讳的,所以方瑜进来后,乔风都没有直接通报,而是任由他看着秦为写书。 秦为也是恍然,根本就没发现他进来,笑道:“稀客啊,方先生请坐。” 方瑜也欣然坐在下首,拱拱手道:“郎君说,您可以放心下手,陛下那边已经透得差不多了,不会责罚。”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倒是他那边……” 秦为正色道:“此刻还不是他露头的时候,一定要崩住了,别被某些宗室之人当了刀子使。” 家富自有人来。 赵允让如今算是熬出头了,没了刘娥的压制,再加上赵祯的情谊,汝南郡王府今后肯定会是宗室里举足轻重的存在。 所以越是这样,就越不能太张扬,更要谨防小人暗害。 那些依附而来的人,大多不是真心,更别提他们的节操……秦为保持永久还以的态度。 “秦大人放心,在下会多多提醒郎君……” 送走了方瑜,一家人也要开饭了。 清澈见底的清汤里只有几片姜,切得薄薄的羊肉片放进去,只是几滚的功夫就夹起来,直接捞起来就能吃 这年头还没有辣椒,但却有茱萸,也有些许的辣味,再加上些许花椒油,正好适合秦为这种爱吃辣又怕辣的吃货。 辣、嫩、香、鲜、麻! 刘姝也吃的不亦乐乎,自从住进了秦家,她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儿。 起先还担心秦为会嫌弃,可秦为却说,丰腴才是美中极品,那种骨瘦如柴的,只能是另类美而已。 夹起一大筷子的羊肉放进锅里,秦为叮嘱道:“女人的肠胃大多都细小,所以最好煮熟了再吃,别吃太嫩的。” “恩。” 刘姝欣然点头。 她愈来觉得此生能遇到秦为是今生幸事。 这个男人不仅有本事,而且更有一颗爱她护她的心,这不就是世间女子追求的极致境界么? 若是那黛玉也能遇到这样一个情郎,她的人生怕是会幸福太多。 刘姝如是想着,心中的幸福瞬间就填满了整个世界。 吃了羊肉就下鱼肉,最后下豆腐和蔬菜。 此时汤已经变了,秦为弄了一碗喝,只觉得味道清淡,随即味蕾就被激了一下,鲜美袭来。 “好汤!弄汤饼来!” 最后下面条,那滋味……精华全在面里面。 这边在大快朵颐,游昌道也在樊楼用饭,有了金主爸爸的加盟,这顿饭吃得相当丰盛,让人流连忘返。 一直等到天黑,游昌道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才从酒楼里出来,然后微微低头,一路往青楼去了。 “郎君!” 远处青楼里传出声声娇呼,就听得几声男音也是一声淫叫。 “某的良人!某来了!” 良人这个称呼放到这个地方可不是啥好词儿,你大抵可以理解成为‘小心肝’或是‘小宝贝’之类浪荡称呼。 夜色降临,青楼里莺歌燕舞好不火热。 白日里道貌岸然的男人们露出了原型,看到妓女就两眼放光,有些猴急的甚至连前戏都没有就直接进入了正题。 “知否、知否,应是男肥女瘦……” 秦为站在青楼的对面,手中拎着一只羊腿在啃,边上的张勇蹲在那里目光梭巡,不远处的黑暗中还有谢挺几人在策应。 夜晚的汴梁就是一座不夜城,无数百姓出来寻摸乐子。 乐子有很多,那些民间艺人各处都有,每每精彩的表演聚拢了一群人围着,然后叫好声不绝于耳。 街边的店铺人流不断,掌柜声色俱厉的喝骂着偷懒的伙计,然后又堆笑着送走了客人,迎来新客人。 小贩们也拎着篮子,或是端着盘子,四处叫卖着。 那些逛街的女子大多结伴而行,也不见羞涩。 她们的脸上洋溢着微笑,没有半点矜持…… 偶尔也会出现几个小偷小摸的泼皮,他们混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然后挑选今晚准备下手的肥羊。 就是那种人傻钱多,而且一看就很老实的人。 这种人一般都会成为小偷的首选。 首先他们太老实就算抓住了小偷也不会为自己辩驳,从而让小偷能得以投机逃跑,再有就是……这样的人大多胆怂,稍稍以恐吓就会退却。 只是也有路不平、拔刀助的好汉,让这些社会的渣滓尝到了好看。 然后就是一群围观百姓们暴揍小偷,最后被姗姗来迟的巡检司衙役捉拿归案。 这就是大宋! 它的繁华让人忘却了本身的忧患,正所谓‘富贵迷人眼、城春芳草乡’。 “郎君,游昌道来了!” 秦为把自己从这片繁华中抽出来, 它的目光缓缓移动,然后盯住了那个迫不及待的男子。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游昌道……等着吧,等某给你送一份大礼! 新 490:某不是游昌道 大宋商业的底线很宽松,松到没朋友的那种。 大家从没有什么道德洁癖,这一点在和妓女相处的时候最为明显,只要能挣钱,妓女也可以成为圣母。 大宋的商业环境空前宽容,军队都在经商,用于贴补军费,而妓/女这个古老的职业也在宽容的范围内,从南到北处处皆是。 欲望人人都有,只是有人能控制住,有人沉迷于其中而无法自拔。 游昌道就属于是无法自拔的那一类人。 他喜欢那些女人的殷勤和娇媚,但他更喜欢新鲜。每当换了个新女人时,那种新鲜的刺激感让他文思如尿崩,往往能当场写下几首诗词。 文人为啥会被称呼为骚客? 秦为现在算是懂了……大抵就是因为骚的。 他们最喜欢出入欢场,在荷尔蒙的气息中寻找诗情画意,在床榻之上努力寻找着灵感…… 等看到游昌道走进去了,秦为也笑了,接着低声道:“盯好了,后面那边可有人?防止他趁乱逃脱……” 张勇贱笑着说道:“郎君您放心,后门也有咱的人在盯着,游昌道若是敢从后门走,保证当场抓住。” 二楼多了灯火,然后窗户上映出了人影。 其实游昌道很不喜欢二楼,那种四周没有遮挡的感觉,会让他觉得不踏实。 但金主喜欢,他也不好反对。 金主是个有钱的文人,家族一直以来都是以商业为主,所以当决定进攻文艺圈的时候,他第一目标就锁定了游昌道这样的文坛高官。 他在圈子里出手大方,所以风评颇好,大有赛孟尝的意思。 想融入一个圈子,最好的法子就是撒钱。 哥有钱! 咋的?让不让加入? 等那些人习惯了有你出钱请客吃喝之后,你就是至交好友,别说你要加入,你就是要当他爹,他恐怕也会答应。 人是个习惯动物,游昌道就习惯了有人请客,那种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让他为之狂热。 所以哪怕金主只是个文人,和他的地位相差很大,可两人之间依旧很是亲热。 “学士……饮酒。” 金主笑吟吟的举杯,喝了酒之后,他就搂着了身边的女人,不知是动了哪里,引来了一阵娇嗔不依。 游昌道捻着胡须,刚想出了一句词,被这娇嗔给岔没了。 他觉得这文人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干这事儿哪有直接硬来的? 干这事儿不先调调情,那还能叫文人? “郎君……” 身边的女人靠了过来,香味扑鼻,还有那柔软……一经接触便让人欲罢不能,只想立刻提刀上马。 玛的! 原来我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了。 此刻游昌道觉得什么诗词都比不过现在真实的感受,他已经身处云端之中,早就忘了酝酿什么诗词,他只想直接步入正题。 “郎君请饮酒。” 室内渐渐开始升温,游昌道也喝的醺醺然,可文人的矜持,却不允许让他在这个紧要关头化身为牲畜,所以他高喊道;“某有了……” 金主也跟着抚掌笑道:“游学士大才,某洗耳恭听。” 他眼中不留痕迹的闪过意思鄙夷之色,然后又变换为欣赏之意。 什么狗屁的学士,不过是个色中饿鬼罢了,每次来都作些淫词浪语,若是被外人听了去,怕是会把眼珠子瞪下来。 然后毁三观的问一句——这货是学士? 所谓的权贵高官,这些人私底下比普通人还不堪。 他们拥有着普通人无法企及的权利和财富,所以饱暖必定会思淫欲,淫欲必定会牲畜变态。 他举杯轻啜一口,看着游昌道搂着女人起身,然后就开始走神。 等走神完毕,游昌道正好诵读完了自己刚作的词,然后只说是要方便,就搂着女人走了。 什么方便? 这分明是迫不及待了! 金主心中鄙夷,若不是想融入那个圈子,他绝对不会多看这种人中禽兽一眼。 心中暗恶了一双,他热情的道:“房间都备好了,全新铺盖,保证学士今夜能重温新婚……” “别,别提这些,要……要小心才是!” 早就五迷三道的游昌道还不忘提醒注意安全,也算是难得了……他左手揽住女人的肩膀,右手摆动,然后打开了房门。 “那是……那是谁?” 游昌道突然晃动了下脑袋。 灯火下,一个男子走进了楼下的大堂里,看着笑吟吟的。 男子在缓缓四处查看着什么。 游昌道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猛地把女人按下去,自己也赶紧蹲下,然后伸出手指头竖在唇上,低声道:“别出声,今夜某没来过……懂?” 妓女莫名其妙的点头,心想难道是这位的妻子来抓奸? 她抬头,借着灯火,就看到了一双狼一样的眼睛。 游昌道的酒瞬间就行了,他的声音阴冷的可怕,几乎能结冰,幽声道:“但凡此事被说出去,某弄死你全家……全家!信吗?” 女人知道他是官员,而且有人愿意为他包下青楼,那几乎就是权贵般的高大上,所以就慌乱的点头应承了。 这年头权贵想弄死一个妓女,那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面对死亡的威胁,女人怕了,浑身颤抖。 “奴知道了,不敢,不敢说……” 她瘫坐在地上,闭着眼不停地打着哆嗦,等到再抬头时,游昌道已经不见了,身前却多了个年轻人。 年轻人微笑着问道:“这位姑娘,可曾看到游昌道了吗?” 游昌道这会儿已经一溜烟跑到了后面,准备从后门开溜……早就醉了八分的他,现在还能打起精神逃跑,就已经是极限了。 后面是厨房和杂物间,以及那些杂役的住所,很是混乱。 此时是生意的高峰期,可今夜这里被金主包下了,所以大半杂役都得了假期,不是出去玩耍,就是在后面睡懒觉。 游昌道小心翼翼的靠近后门,突然想起了秦为的秉性,冷汗瞬间就爬满了后背。 那人手中有五百多号悍卒,整个汴梁城别管是权贵还是宗室,若真要跟他明晃晃的干一架,那谁也不是对手。 更可怕的是这人还亲手杀过人,上过战场…… 这样的人会不知道堵住敌军溃逃路线的道理? 在西南击败交趾伏兵的一战中,秦为亲率骑兵拦截了敌军的溃兵,这就是堵后路,那一站他杀敌无数。 南无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 他默念了句佛号,又不安心的在后面加了一句道号,这下一道一佛算是全交代了。 就是不知道这两家同行,会不会因为一个人出手,完成历史上第一次的合作保护。 下人杂役的房间里很臭,游昌道吸吸鼻子,又匆忙摒住呼吸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然后狠狠地吸了口气。 呕! 游昌道猛地干呕了一下。 竟然是来到了茅厕! 他心中懊恼,正准备出去时,就听到了秦为的声音。 “这里就那么大,外面有咱们的人在巡视,后门有咱们的人在盯着,他难道能插翅飞走了?他肯定还在这里!” “搜!” 接着就是青楼掌柜的哀求,可秦为只是报了名号,那掌柜就偃旗息鼓了。 “这是某和游昌道之间的恩怨,你确定要插一脚?你若是折你想插手,那某也不拦着,尽管来就是……” “不敢不敢,小人这就带路,这就带路。” 插手秦为的事情,开什么玩笑? 别说是游昌道了,就算来的是赵元俨,掌柜的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出卖赵元俨,然后转投秦为。 得罪了别人大不了关门歇业。 得罪了汴梁财神爷,那就是家破人亡…… 有了带路党以后明显就方便多了,那些杂役被叫了出来带路搜查,官员不得嫖那个啥……一旦被抓住,游昌道就彻底完蛋了。 所以他咬牙切齿的暗自骂着秦为,然后用渐渐适应了幽暗环境的眼睛寻找藏匿之地。 看茅厕里能有什么地方藏身? 玛的! 游昌道听着外面渐渐接近的脚步声,一咬牙就蹲身,然后反身试探着往粪坑下面伸腿…… 灯笼被举着照进来,黄春在里面仔细看了看,说道:“郎君,茅厕没人。” “他难道会飞?” 秦为的声音显得很是懊恼。 游昌道心中欢喜,却没注意脚下那个小坑渐渐被踩平,细碎的泥土在窸窸窣窣的往下掉…… “走,去前面看看。” 见鬼了! 秦为那边气呼呼的去了前面。 厕所里的游昌道心中大喜过望,等脚步声远去后,就双手抓住踏板,用力踩了一下,准备上去…… 刚一发力,他就感到脚下一滑。 “玛的,救……” 呼救声刚起就没了后续,游昌道咬住嘴唇,绝望的感受着身体在渐渐下滑。 噗通…… 半个时辰后,游昌道浑身湿透的从茅厕里出来了,期间还遭遇过一个杂役小便,他被淋了一身。 可依旧忍着没出声。 他狼狈的从后门出去,这里僻静,倒也安全。 当看到前方灯火辉煌时,游昌道第一次痛恨汴梁的夜生活那么丰富多彩,然后就低着头走进了光明之中。 众人见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子出来就觉得好奇,等一股子恶臭袭来时,现场就乱套了。 “吗呀!他身上怎么全是屎尿!” “好臭!” “呕!” “这人都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会掉粪坑里呢?是不是被人害了啊……” “咦?他怎么哭了。” 听着这些议论,游昌道哭了。 某好端端的在和女人聊天,竟然被那秦为逼迫着躲到了茅厕里,现在浑身恶臭,回家怎么解释? “呕!” 他一边吐一边哭,狼狈不堪。 秦为,你不得好死! 某下次若抓住你的把柄,定然要弄死你! “诶?这不是……这不是御史台的游御史吗?哎!这位好眼熟啊……这不是游昌道游学士吗?” 一个男子突然指着游昌道喊道:“这人某认识,就是游昌道。” “游昌道?那不是朝中的重臣吗?” “哎!真是游昌道哎!听说他还是当今皇后娘娘的舅舅呢,怎么掉进粪坑里了?” 游昌道捂着脸,低头就跑。 “游昌道!” 他听到了那个罪魁祸首的声音,心中杀机满满的抬头。 秦为正坐在路边一个小摊边上吃宵夜。他手持一根麻花在啃,此刻却张开嘴,嘴里的麻花渣渣直往下掉。 “这是……游昌道?” 秦为的眼中也全是愕然,然后忍不住丢了麻花,捧腹大笑。 怪不得没抓到这厮,原来竟然是掉茅坑里去了。 秦为觉得这样的游昌道,比抓奸在床更让自己舒坦解气。 他畅快的大笑着,那边的游昌道看到这个罪魁祸首,不禁仰天嚎叫道:“秦为,某要弄死你!” 他不能说不共戴天,因为会被人联想到秦为刚去的青楼,然后汴梁的舆论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 尤其是秦为就是靠舆论起家的,跟他比舆论战…… 游昌道的双眼几欲喷火,双手一甩,那些渣渣被甩的到处都是。 周围的围观者们赶紧避开,就像是躲避着蛇蝎猛兽。 有人被残渣甩到了身上,就忍不住大声咒骂,可游昌道却没空去管这个,他嚎叫一声,然后就冲向了秦为。 “郎君小心!” 此刻秦为是安全的,毕竟隔着那么老远呢,这是张勇的认知…… 可他却没想到游昌道竟然疯了。 别说是殴打,只要被游昌道抱住,秦为都会发狂。 他面无人色的喊道:“弄他!” 他胡乱抓住了一根竹竿奋力劈去。 “滚!” 竹竿抽打着游昌道,秦为在躲避。 他面对敌人都从未这般惊惶过,此刻却慌得一批,这要是被他抓一把,或是被他搂住……刘姝估计会退婚吧? 靠! 绝不能被他沾上。 啪! 他奋起反抗,一竹竿抽中了游昌道的额头。 “嗷……” 游昌道惨叫一声,然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秦为这才松了口气,一把扔掉竹竿,正义凛然的道:“大家都看到了啊!这人发狂了扑过来,这浑身屎尿,秦某当然不能让他近身,这是正当防卫,还请大家给秦某做个见证……” 周围灯火通明,围观者都愣住了。 游昌道竟然被秦为给干趴下了,这事儿咋算? 可游昌道却躺在地上喘息着,喃喃的道:“不是!某不是游昌道……” …… 第一章奉上,月票拿来,推荐拿来……秦为要被恶心死了…… 新 491:吃屎吃出毛病了 深秋的宫中很无趣。 在一切都逐渐萧索的情况下,赵祯却饶有兴致的在看着夜色,身边一壶小酒,时不时地小酌一口,边上许茂则也会恰逢事宜的再续上杯。 “秋夜凉,喝杯黄酒最是舒坦。汴梁爱酒的百姓不少,此刻外面的酒肆里定然是灯火通明吧……” 赵祯负手看着远方的天空。 天空被灯火染亮了一片,看着就像是夕阳。 “外面肯定很热闹吧?” 赵祯很艳羡这种热闹,恨不能此刻就走在人群里,看着那些繁华,然后见到什么好吃的就尽情的享用。 可是不能啊! 白龙鱼服出宫倒是无碍,但必须要有目的性。 比如说某位臣子重病不起,或是想嘉奖某位臣子,这才能出宫。上次他溜到了秦家,事后就被马德禄给记录了下来,稍后就是劝谏。 很是恼人啊! 赵祯仰头看着夜空,不禁叹道:“帝王不自由,我此刻想着当初母后的感觉怕是也这样孤独无依吧?她怕是也想远离这深宫,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吧?” 许茂则跟在后面说道:“陛下,如今太后深入检出,平日里就是在宫中抄经念佛,延福殿那边的宫人说,太后最近的气色好了不少。” 这是皇城司的密报。 “这就是说原母后的身体不适太好吗?” 赵祯犹豫了一下,又叹道:“是了……当年母后刚执政时虽已经五十初岁,可看着却像是三十岁的妇人,后来母后接过权政没几年,人就苍老了一圈儿,可见这帝王也不是旁人看得那般光鲜的,母后日益衰老怕是就因为操劳过度吧。” 许茂则踟蹰了几下,然后说道:“大概是吧,太后昨日还叫了一个外间的杂耍班子,听说可是开怀。” 赵祯点头道:“秦为说世间最能治病的就是开心,只要人心情好了,再大的病都能好上三分,可若是难过,再轻的病都能要了人命……此言不虚啊!” 这人也真敢说,万一皇帝理解错了,以为你在诅咒皇家…… 许茂则心中腹诽着秦为,却担心自己会被他给带累了,就试探着说道:“陛下,那游昌道也过分了些……” 赵祯微笑道:“是过分了些,不过口舌之争却不必管。秦为身上的棱角太分明了,这样不好,以后会吃大亏的……现在改改性子,以后方可大用,否则利刃伤人亦能伤己。” 他负手往前走,看了一眼星空,只觉得心情大畅。 “你看那些宰辅,吕夷简颇有城府,做事一步一个脚印,不急不躁……王臻看似暴躁,可他心细如发,谁若是被他这副外表懵逼了,就会吃大亏……还有王尧臣,他是母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三司使,这次人权变动,所有太后党都受到了不大不小的冲击,可唯独王尧臣不动如山,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帝王在畅聊权利心术,许茂则不能接话,否则就是干政。 赵祯也明白,所以自顾自的道:“因为不管王尧臣是谁提拔的,但至少他的心摆的很正,从不与人争锋,也从不拉拢旁人,更重要的是他有能力,也懂得进退……这样的人,朕用着放心。” “这才是宰相们的手段!反观秦为做事操切,而且手段大多偏激,动辄就会动手,这样不行……他会吃亏的。” 许茂则想起秦为的秉性,不禁苦笑道:“陛下,那小子就是个倔的,您想想,谁敢和当朝宰辅开战?他就敢。这人遇事不是说看谁厉害,而是看道理……某有道理,那不管当面的是谁都不肯退让……” 陛下,这分明就是愣头青啊! 他若是弄了游昌道,您可千万别迁怒我。 这里没有旁人,许妈这才敢说这些。说完后,前面的赵祯突然止步。 “慢些!” 前方有内侍在低喝着,却是来了一人。 “陛下,是张都知。” 叶双愁来了,赵祯笑眯眯的道:“可是有西夏使者的消息?” 里聿正才到汴梁就摔破了相,但这人却很是坚韧,接着就去见了辽国使者。 很明显这是西夏在试探两国的态度。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谈的,出来时李聿正面带笑容,大抵此次谈话的效果不错,这就更人紧张了。 皇城司派了不少精英,使出了浑身解数想窃听此次谈话,奈何辽人这次防备十分森严,他失败了。 叶双愁气得在皇城司里松了手,负责此次行动的人员全都遭了殃,据说马鞭都抽断了两根。 赵祯也急切,他需要知道辽人的态度。 若是辽人也不想和西夏打这一仗,那就有好戏看了……最后受益的恐怕就会是西夏这个反复无常的二五仔。 这是来消息了吗? “叶双愁不错。” 赵祯难得夸赞了自己的密谍头领。 叶双愁近前,冷冰冰的道:“启禀陛下,秦为刚在南街那边打了御史游昌道。” 靠! 赵祯瞬间就想揍人! 他鼻气咻咻的道:“朕不是说过他的功劳不足以殴打游昌道……不对,就不该动手手!这人……好心当了驴肝肺,真是气煞朕了!为何?他为何要殴打游昌道?” 当街打人,总得有个理由吧? 以前的仇怨不算…… 若秦为真敢这么说,那赵祯绝对会弄他。 你打就打了,可竟然连个像样的理由都编不出来,这是蠢!更是莽撞! 叶双愁依旧是冷冰冰的道:“那游昌道不知怎地,竟然浑身都是屎尿出现在街上,秦为正在街边吃小食,见到他就有些惊讶……后来那游昌道不知为何,竟然就冲着秦为就去了……秦为不敢和他接触,就用了竹竿打倒了他……” 浑身屎尿奔向秦为,所以被秦为用竹竿撂倒? 这个信息量很丰富。 赵祯一怔,然后幻想了一下浑身屎尿的游昌道,咽喉就上下涌动着。 他有些后悔刚才喝酒贪杯了,这会儿难闻的酒气随着生理反应往上涌,再加上那些描述……呕” “怎么回事?” 他觉得游昌道再疯狂也不会平而无故的去找秦为的麻烦。 关键是游昌道打不过秦为。 “秦为今夜去了青楼找人,后来大概是没找到,就在街上吃东西,随行的还有那个张勇。有几个北伐兵也在城里,不过他们没出手……而游昌道今夜在樊楼和人吃饭,后来不知道……” 游昌道不是皇城司盯防的对象,能知道他晚饭是在樊楼吃的就算是很尽职了。 否则什么样的人都要去监视,那皇城司就算有一万人也不够用。 赵祯负手看着夜空,冷冷的道:“青楼?茅厕……那游昌道怕是不干净,秦为去抓他把柄,游昌道逃入茅厕,然后……哼!都不是好东西。” “陛下英明。” 许茂则发自内心的赞美着,赵祯的推理能力简直无敌了。 可同时他也却有些心虚。 若非是他把游昌道要报复的那些话告诉了秦为,秦为估摸着也不会气得反击,更不会现在就会对游昌道下手。 归根结底这事儿就是某弄出来的,要是被陛下知道了…… 许茂则心中忐忑,赵祯却有些恼火。 “游昌道就算是蠢的,可掉进茅厕之后也该知道在那地方洗澡更衣再出来,可见那地方见不得人,他不敢声张。秦为……明日再收拾他。” 见不得人的地方……就是青楼! 许茂则心中一颤,赶紧念了几句佛号, 他不住地祈求佛祖保佑,希望秦为在这件事上能够做到的节操满满,明日千万别把自己供出来。 …… 第二天,正准备处置此事的赵祯却得到了一个消息。 第三天,“陛下,游昌道病倒了,家人代为告假。” 第四天,赵祯开始还认为游昌道是不好意思来,所以很是震怒……咋的?你逛青楼还有理了? 莫不是想一次来要挟朕严惩秦为? 可随后皇城司的消息就来了。 “陛下,游昌道昨夜回去后就烧的厉害,郎中说他昨日吃了污物……能不能醒得过来,那就得看天意了。” 玛的! 吃屎吃出毛病了吧…… 赵祯的咽喉又涌动了一下,然后厌恶的叫停了禀报,接着叹道:“哎!这人……算了,好歹也是朕的朝臣,叫了御医去看看,赶紧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赵祯已经判定游昌道昨夜是去了青楼。 他本想今日呵斥一番,可现在游昌道却生死不知,他的心一下又软了。 至于秦为。 吕夷简不愧是陛下的贴心小助手,此刻他出班道:“陛下,这几日有不少御史弹劾外剥马务贪腐,人浮于事,此事本是指派了游昌道去处置的……” 游昌道估摸着不挺尸就算是好的了,所以这事儿要派谁去……陛下,臣可是给了您解决办法了。 果然。 赵祯心中正在不舒服,闻言就说道:“剥马务……那不是专职剥皮割肉的地方吗?让秦为去,让他去!” 游昌道竟然一头掉粪坑了。 而且大晚上在数千人的围观下,要去找秦为斗殴,结果被撂倒。 惨啊! 吕夷简就是因为知道这事儿不简单,所以他便灵机一动,想到这个既能平了陛下的怒意,又能顺带办了正事儿的法子。 这算是一举两得。 …… 太恶心了,给张月票安慰一下吧…… 新 492:惩罚的意义 陛下不会真的对秦为下手,至少现在不会。 这是宰辅们共同的认知。 所以吕夷简才想到这么一招,既能稍稍惩戒一下秦为,又能让陛下有个容易的选择。 “如此甚好。” 王尧臣也是哭笑不得摇摇头。 茅坑?御史?殴打? 亏那小子能想出来这种办法…… 不过让秦为去外剥马务也算是惩罚了,那里可不是善地,让这小子受点儿苦,也算是好事一件。 赵祯交代完又有些后悔,觉得这类似于发配。 “朕想着外剥马务的事务腌臜,那秦为可能受得了?” 剥马务,顾名思义,就是剥马皮的地方。 死牛烂马死驴什么的全都丢给剥马务,然后他们剥皮抽筋。皮和筋可以用于打造兵器,而肉和骨头可以给宫中的诸班直食用,还有那些饲养的鹰犬也全靠剥马务来供养。 这地方也可以理解成为国营屠宰场,只不过进来的全是死家伙。 剥马务分为内外,出事的就是外剥马务,在城西。 赵祯这话一听就是有些后悔了,秦为毕竟是他的人,赵祯在人情这方面一直都是可圈可点的。 他连那些蹬鼻子上脸的权贵宗室都能容忍,更别说自己一手提拔起来且忠心耿耿的臣子了。 只是帝王说出的话却不好反悔,他就希望宰辅们来提一句,然后他顺势下坡。 吕夷简木然看着笏板,上面写着:平心静气。 这四个字是如此的玄妙,他觉得就代表了做人的真理,但凡琢磨透了这个道理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庞籍在看着吕夷简的脖颈。 自从做了首相后,老吕越发的有气势了,人也胖了不少,显然是俸禄多了,每天吃喝优越了不少,脖颈看着有了肉圈,让人见了就想拧一把。 王尧臣完全没有反应。 这不是针对,而是恨铁不成钢,想着给那小子点儿教训。 你没看连王臻都不说话了么。 可见对于‘屎尿屁’这种事儿宰辅们是真的深恶痛绝,就连王臻都觉得是秦为那小子太不像话了。 你打人可以,就算弄死他游昌道老王也会欣然帮忙和稀泥。 可你这…… 太侮辱人了!这小子真不像话! 见没人接茬,赵祯嘟囔着人心不古,恼怒的道:“都各自散了。” 张之白等人行礼告退,等出了大殿后,他好奇的问王臻和庞籍:“老夫不求情也就罢了,毕竟这事儿是老夫开的口,可你们为何不求情?” 庞籍摇头道:“怕游昌道真的死了。” 王臻也毫不避讳的护犊子,补充道:“若是游昌道死了,秦为去外剥马务就算是赎罪,省得还要被责罚,反正那地方也吃不死人……” 王尧臣则是笑道:“陛下明显是有气的,可有不愿寒了忠臣的心,在陛下心里……秦小子算是忠臣吧?” 吕夷简下意识点点头。 “忠臣最怕什么?” 王尧臣自问了一句,接着道:“最怕君臣之间有隔阂……本来就是一件小事儿而已,不至于因此让君臣心里不痛快。” 这话的意思是,一个游昌道而已,他死不足惜。 但,赵祯却会因此对秦为产生隔阂……为了一个不足轻重的人,这不值当。 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有人听到了这话,回头就禀告给了赵祯。 赵祯闻言默然,然后苦笑道:“我说他们有城府,可这算计怕是比秦为的算术都厉害。罢了……也好。” 游昌道病危! 宫中的御医也去了,然后面露难色的叫人回宫拿药,随后病因也传出来了,大概就是吃了污秽之物,从而导致了高热不退……再这样下去就要完蛋了。 这人昨夜掉茅坑,污秽指的自然就是那些东西。 有心人自然能打听到昨夜的情况,于是秦为就是凶手的传言也出来了。 是秦为把游昌道推进了粪坑里,还灌了他几口…… 秦为不禁灌了他屎尿,还又殴打了他。 这一切都是秦为的计策,这是阴谋!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大家有一点是统一的,这事儿绝对是秦为干的。 这小子坑人也不是一次两次,那一次手软过? 今日这种手段,还真像是他的作风。 呕! 秦为自然是不会承认的,而且他还很委屈。 “老许,天地良心啊!这事和某有啥关系?啊?你说有啥关系?” 秦为怒不可遏的拍着桌子,愤愤道道:“茅坑是他自己跳下去的,和某啥关系?某让他去青楼了?某让他跳粪坑了?陛下不公!” 许茂则板着脸道:“得了吧,那游昌道都要死了,你的对头又少了一个,还是兵不血刃,你不该庆贺一番?” 扯淡! 秦为心中是窃喜的,但他觉得游昌道的病危和自己没关系。 赵祯这是无妄之灾。 “剥马务是啥地方?” 秦为还不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机构,很是云淡风轻的问道。 许茂则幸灾乐祸的说道:“那地方专门弄死牛烂马,你去了牛肉马肉驴肉都可以敞开吃,保证没人弹劾你。” 切! 秦为翻了个白眼,“某还缺那点儿吃喝钱?这分明就是一趟苦差事……” 许茂则看他生气,心里就舒爽不已,笑道:“那就不关某的事儿了,这是陛下的圣旨,你还是少发牢骚,赶紧上任去吧。” 很明显,这就是惩罚,虽然不重,但性质是不好的。 秦为没好气的看了眼他,幽幽道:“老许,你不厚道啊!” “某怎的了?” 许茂则目光有些躲闪,很明显这话有些底气不足。 秦为没好气道:“那事儿你敢说不是无意蹿腾的?若不是你说了游昌道坏话,某也不会这么急着弄他,他也不会情急之下‘误入歧途’……” “某……” 许茂则老脸一红,又振振有词道:“某提醒你小心被弄还有错而了?” “算了……命苦啊!” 秦为哑然失笑,摇摇头道:“反正这事儿到某这就结束了,去了也好,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你能这么想就好,去吧,不是什么刀山油锅,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这是贪腐……” 许茂则心中是感激的。 毕竟秦为没有把他背后说小话的事情供出来,这就是情谊,虽然不多,但紧要关头却能救命。 …… 许久没有担任过新职位了,秦为也习惯了懒散。 早上和刘姝在房里操练了一阵,然后先去洗澡出来,照例懒洋洋的准备吃早饭。 “郎君,今日要谁跟着去?” 每次只要秦为一开始干正事儿,孙好民就觉得未来无限好。 在他认为,人还是要有事做才好,所以平日里对郎君的懒散很是不满,只是不好劝。 秦为才想起今日要去外剥马务巡查,就板着脸道:“那边的都是屠夫,让乔风跟着去就行,段玉照旧看家。” 他真的不想去,而且剥马务那等地方能有什么贪腐? 想想都知道是小事。 “出穿点衣裳,外面儿冷……” 刘姝也满脸红晕的出来了,未婚先那啥的确有些不好,可整日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就会有些情到深处不能自己的时候。 反正家里人都心照不宣,也没人会乱说什么,这让刘姝也心安了不少。 否则一旦传去,那她也就不用做人了。 “早上想吃啥?” 秦为对刘姝的感情很是复杂,说是感恩吧,可这份恩情却不是本人,说是爱卿吧,可终究是餐掺杂着不少恩情在。 反正很复杂……越复杂,就越爱得深切。 “想吃红烧羊肉。” 刘姝红着脸,又鼓起勇气娇嗔的笑了笑。 这是累着了……要放在平时,刘姝很少会主动要求吃这些油腻的肉食。 秦为笑着点头,“春杏,快去做,少放油,不健康。” “是。” 春杏也笑着去了。 秦为则吃了几个羊肉馒头,把刚进门狄青赶出去,让他去殿前司和折继祖那些人去厮混。 “折家是纯种的将门,他们既然有意交好,那就给他这个机会……你去多接触一下,好歹混个脸熟,你以后出去带兵,说不定这些关系都能用上。” 秦为从来都不喜欢这种蝇营狗苟,但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 没有一副不吃人间烟火的肠胃,还是别太清高。 赵允让在自家门口等着,看样子是想跟着去。 秦为却不想带他,毕竟是去受罚的,不是啥光彩事儿,便翻身上马一路往城西去了。 外剥马务,这名字一听就很落伍。 等看到那斑驳的院墙后,秦为觉得这地方有些像是医院的停尸间,不过这里放的不是人,而是畜生。 大门处竟然后两名军士把守,让秦为很是诧异。 一个小小的外剥马务而已,防范这么森严么? 验证身份之后,外剥马务监官常旭带着专知官袁渡前来相迎。 常旭剑眉微微皱着,诚恳的道:“外剥马务最近人心惶惶,秦大人来的正好,好歹查出谁贪腐,谁不干事,清理干净之后,大家才能专心做事。” 专知官袁渡也笑着道:“是啊!下官就盼着您能来,好歹让这造杀孽的地方也多些文气不是?” …… 第三章,一万字更完……月票…… 新 493:公职就是混日子 城外的地皮不算贵,所以外剥马务的院子很大,里面的空地上扔着几头死马,十余名屠夫站在那里,束手而立。 腥臭味在鼻端萦绕着,秦为刚吃的羊肉馒头在胃里翻滚。 那几匹死马看着瘦骨嶙峋的,其中一匹死马的眼珠子都掉落了,隐隐有些腐臭味传来,让人作呕……这些马看样子已经死了老长时间了。 幸好现在是冬天,否则夏天人吃了,不死也得生场病。 “大人,这些都是京中各处送来的,有几头已经烂了,故而没在这里。” 京城之中各衙门的牲畜数量多不胜数,每天都有死掉的。 但这些死牛烂马却不能私下处置,否则地方上的数目就会对不上,朝廷会追究,所以都要送来京城。 这就是剥马务存在的意义。 “动手!” 常旭见秦为有些恶心,就厉喝道。 秦为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可长刀却没带……他这才恍然,这是杀马不是杀人。 一个屠夫猛地拎起了斧头,先冲着秦为谄笑了一下,然后用力的挥斩下去,精准的砍在了马头上。 啪嗒! 马头干净利落的掉了下来,可却不见血液喷溅,这就是好屠夫的手艺。 马头上那颗残存的眼珠子突了出来,却被几条经络牵着没掉,就挂在马脸边上来回摆动着。 随后有人开始破腹,那些内脏看着……血腥腐臭。 秦为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他极力忍着恶心感,负手问道:“这就是你们剥马务的所有人了吗?” 这里有十余名屠夫,外加些军士。 这些人大多是在边上看样子的,动手的不过两三人而已。 常旭看了秦为一眼,说道:“有几个在屋里,有几个在后面收拾生肉,大人要把他们全叫出来?” 秦为诧异的看着他,冷道:“不叫出来……他们在作甚?孵蛋吗?” 剥马务的工作大多都是在院子里完成的,那些人在里面干啥? 常旭的脸颊颤动了一下,喊道:“人呢?人呢?都给老子滚出来,朝中来人了!”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秦为缓缓回身,就见一群人从后面疾步出来。 一个……两个……五个……十个…… 他眼睛都没眨,就直接数出了十二人。 一个小小的剥马务,竟然一下子出来这么多人,这些人干啥的? “他们……都是剥马务的人?” 常旭点头道:“都是。” 秦为想起了自己刚补的功课,就说道:“某记着外剥马务的编制,监官、专知官,手分、军典、节级……再加上屠夫一共二十人,可这里加起来却足足有三十人了,一下子多出了二分之一,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见过待诏。” 一群人乱糟糟的行礼打招呼。 常旭低声道:“秦大人,朝中冗官、冗费……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许多衙门都是如此,您懂得。” “某不懂!” 秦为板着脸看着这些人,眸色冷淡:“有人说外剥马务人浮于事,陛下令某来巡查,如今一看果然!” 按理他都把赵祯搬了出来,这些人应当是要心慌的,然后开始推脱责任或是启地告饶,可众人却只是懒洋洋的拱拱手,然后就表示惶然了。 这特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按照现在的规则,这些人总得要找地方安置。 就算外剥马务不行,那内剥马务行不行?若是都不行,那就干脆换个新的部门,反正大家都是朝廷在编人员,就算混日子也不会被辞退。 一句话,朝廷总会给大家一条活路,所以干活和不干活没啥区别。 秦为瞬间就猜出了原因。 常旭有些尴尬的道:“大人,就是因为这些,所以这些人……不好管啊!” 不是不好管,也不是管不起,而是无事可做,你让他管什么?做事的都在院子里剥皮抽筋,剩下的无所事事,你不可能让他们来帮忙吧? 大家都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你想让我去拎刀剥皮? 不能吧? 就算能,就算他们肯干……可这种专业的事儿交给了不专业的人来做,那就是无故浪费资源,一匹马本来能出一百斤好肉,结果让他们一上手,却只出了七十斤……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到头来,完不成任务,还得是大家一起受罚。 “查!” 秦为只是说了一个字,身后就涌进来十余人。 “账册都交出来!” 这些都是秦为从司事局弄来的查账高手,欧阳修和韩琦也在其中。 还有一个年轻人低着头走过来。 “先生。” 庞世英就像是个受委屈的小媳妇般的来了。 “家父说要多经历些事才好,早上逼着学生写了一篇文章,然后就赶了出来,说是学生在家带着碍眼。” 狗屁的碍眼,明显就是这小子想出来浪,而找出的理由。 秦为也没有戳破,只是点点头让他看着。 庞世英很是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等看到剥皮分解现场时,不禁就干呕了一下,那味道简直了…… 死马比猪养腐烂的更快,所以大多都不新鲜,解开的肉看着颜色都不对了。 臭味不断袭来,庞世英目露哀求之色,他忽然后悔来这里了。 咱们进去吧。 那十二个无所事事的剥马务小吏也站在那里,他们也想走,而且早就不耐烦了,可他们却不敢走,更不敢吭声。 秦为是因何来到剥马务的懂的都懂。 这位大爷连御史台的游学士都敢弄,更别提他们这些臭番薯、烂茄子……实在是惹不起啊! 这就是凶名在外的好处。 秦为第一次觉得被冤枉也不错,不是有句名言说的好么——不能让人敬你,那就得让人怕你! 庞世英的面色已经发白,他早就怕了…… 秦为心中微叹,说道:“去吧,跟着他们学学怎么解剖牛马,好好看着,待会儿某要抽查成果。” “先生……” 庞世英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这次不是请求了,而是哀求。 我闻着味道都想吐了,你竟然让我去剥皮解肉?这还是亲老师吗?没有你这么坑学生的。 秦为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人在年少时多经历些事总是没错的,省的老了被人说糊涂,快去。” 他冷漠的看着那些官吏,说道:“这坐衙的官吏和做事的屠夫一般多,一人养一人,这谁养得起?” 这话把有编制的常旭等人都扫了进去,大家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可却没人敢驳斥。 秦为负手看着这些人的反应。 很遗憾,他并没有从这些人脸上看到丝毫的羞愧之色。 大家早就吃惯了大锅饭,习惯了混日子就能有俸禄,不干活也能有肉吃,还有谁特么愿意去干活。 这些人在秦为的眼中和行尸走肉一般,早就没了一丁点儿积极向上的人生目标,他们把腐蚀这个国家当做了天经地义的事情。 所以他决定不再客气。 “按照编制来……” 秦为翻看着一本人员手册,淡淡道:“凡是没有编制的,某也不会赶你走……但从明日起,某要看到你们存在的价值,也就说,你们在剥马务可以,但不能混日子,你要有事情做,别管作什么,你要有自己的价值……若是只会混吃等死,那不好意思……卷铺盖滚蛋……” 这…… 大家面面相觑,可不少人还是没当回事儿,有道是法不责众,就算你秦为再牛掰,你也总不能把整个朝廷里混日子的都赶走吧? 可秦为接下来的话,且让他们绝望了。 “从明日起,剥马务将要每月接受司事局的考核,不合格者……滚蛋!” 现场一片哗然。 司事局是什么部门他们当然知道。 不过以前的司事局只会考核像三司那样的顶级部门,这些地方上的小部门没人搭理,因为没那个人手和精力,这样的小部门太多了,大家根本管不过来。 可现在,司事局的老大发话了,这事儿八成是要成了…… 于是,整个剥马务上下都开始忐忑起来。 死马不好分解,死的时间越长越不好解。 屠夫们对于新人总是喜欢调侃一番,比如将一些血粼粼的内脏故意弄出来,让他们惊慌失措…… 于是等庞世英蹲在死马边上时,就有人从死马的肚子里拉出了一堆肠子丢在他的眼前。 庞世英痛苦的闭上眼睛,可那股子腥臭味却不断袭来。 他的胸腹处不断起伏着,而且节奏很乱。 看到他的身体一颤一颤的,有屠夫就幸灾乐祸的道:“要吐了,要吐了……” 庞世英转脸过去,张开嘴:“呕!” 早饭全吐出来了,还未消化的内容甩了一地,屠夫们都沉默了。 刚才掏马肚子的那个屠夫堆笑道:“小郎君赎罪,小人……对不住了。要不您还是往边儿上点吧,这里太腌贊了……” 庞世英把早饭都吐了个干净,本有些恼怒,可见这些人都换了个脸嘴,于是心情就好了大半。 他低声问着解剖的要点,然后要了短刀来学习剥皮。 他知道秦为让自己来剥皮的意思,就是要做做普通人,体验一番这些人的日子。 所以他极力忍耐着,直至这几头死马都被分解完毕,这才去洗手。 那些屠夫觉得这少年还不错,一人近前说道:“小郎君下次……只需看着就是了,这些不是您干的活儿,有咱们在呢。” 庞世英不解的道:“你们为何对某这般好?” 你们怎么就前倨后恭了呢? 天下从未有白吃的早饭,庞世英觉得这些屠夫有些古怪。 他来之前特意换了一身普通衣服,而且没用表明自己的身份,就是担心有人会因为他老爹是庞籍从而对他阿谀奉承。 聪明人都是骄傲的,他们越是骄傲,就是越是不愿因为别的原因而提高自己的价值。 可屠夫的一句话就震惊了庞世英。 几个人干笑道:“小郎君,您的早饭里有羊肉,汴梁人早饭能吃羊肉的,非富即贵……所以您不用学这些的。” 普通人早饭能吃饱就差不多了,若是要吃肉,最多的还是猪肉,至于羊肉,偶尔一顿就是过年。 庞世英刚才的呕吐物里能看到早饭的内容,所以这群屠夫们就心虚了。 都是人精啊! 庞世英不禁对这些屠夫们另眼相看。 大家都说他聪明,可单纯的聪明和庞大的阅历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然后他就想起先前吃羊肉时的狼吞虎咽,压根没好好咀嚼就咽下去了。吐出来后形状完整,而且还能嗅到一股子羊肉味。 等去了后面时,庞世英看到秦为竟然在打瞌睡,不禁有些无语。 合着我在外面和死牛烂马打交道,被臭的狂吐不止,你倒好,在这里优哉游哉的睡回笼觉。 这样的先生……哎,我造的什么孽! “先生!” 这里是常旭腾出来的值房,秦为本是坐在椅子上打盹,被这一声惊了,就猛的坐直了身体,茫然睁开眼睛四处看。 “是你啊!” 秦为打个哈欠,问道:“剥完了?” 庞世英的身上带着一股子腥臭味,他抬手闻闻,苦着脸道:“回家不知道能否洗干净。还有,那些屠夫都是人精,竟然能看某吐出来的东西就断言某的家境极好。” “他们当然是人精……在这种地方,没点儿本事的早就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能留下来的都是有本事的。” 在社会底层厮混,不是人精的早就被收拾了。 说是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就是因为这些人阅历太多了,所以他们危害社会的可能性更大。 庞世英见他悠闲,好似全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忍不住问道:“先生,那此事该如何着手?” 秦为揉揉眼睛道:“别着急,等欧阳修他们查完账再说。” 庞世英觉得他过于乐观了:“查账怕是查不出什么问题吧?这些人既然都是人精,那肯定早就把账目做得滴水不漏了。” 人家都说:十个贪污犯里,九个都是做账高手。 这一点绝对不是吹嘘。 敢于贪污受贿的官吏,哪个不是对账目之道深谙其中。 那些光明正大的贪污就是找死。 …… 求月票。 新 494:骄敌必败 在这一点上,秦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他先是赞许的点点头,又道:“问题肯定是查不出来的,这边就是进出死牛烂马,能贪腐多少?小贪而已,不好查。不过……只要开个头,剩下的自然就出结果了。” “开头?” “对!” 秦为很是自信的道:“十二人都是闲极无聊之辈,他们最怕的就是有人断了他们这无聊又能挣钱的生活,所以只要找到一个下手……”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方案,可一早上过去了,还是没人来。 一直到了中午,依旧没看到有人来自首,秦为自嘲道:“到是小看了这群人,看来某的凶名还是不够啊!” 庞世英觉得这个法子太被动了:“先生,应当主动出击。” 秦为也觉得还是如此,就说道:“你去传话吧,第一个来自首的,某担保他无罪,剩下的……哼哼,某的手段他们也是知道的。” 这就是悬赏。 攻其一点破全局! 庞世英依旧觉得没用,不过还是去传了话。 作为一个枢密使的儿子,庞世英还是有些分量的,一旦被有心人利用,那庞世英这种行为,就会让人觉得是枢密院想要插手剥马务。 所以秦为让他去干这些活有些招人眼,随后就被人捅到了赵祯那里。 “庞籍的儿子去剥皮抽筋?” “是,还吐了。” 赵祯不禁也有些无语。 死牛烂马啊! 不用亲眼看到,只需想象一下就觉得恶心。 可秦为竟然让庞世英去动手,这心真是够狠的。 许茂则也觉得秦为太狠,就说道:“那庞小郎君莫不是得罪了秦为?可不应该啊,听说秦为挺看重他的。” 赵祯却摇摇头,面色复杂的道:“正是因为看重,所以才要让他走入民间深切体会这民间的疾苦,这是为他以后入仕做准备呢……为官者不知民情,就会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来。知道了民情,施政方能有的放矢……” 许茂则惊讶的道:“那这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看来秦为是真的看重这个庞世英,并不像外间传闻说……秦家只是想靠这层关系和庞家结盟。” 自然不是。 若仅仅是结盟,秦为完全不用如此看重庞世英,否则日后一旦庞世英出现了什么过失,那他这个老师也难辞其咎。 赵祯有些唏嘘的道:“当年……父皇没空,还执拗,无人教某,某的老师碍于某是帝王,只敢交一些帝王之道,这种民间疾苦他是万不敢说的……” 真宗不是没空,而是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执拗的疯子。 他认为自己是千古名君,而且是那种前无古人、后也无来者的牛掰帝王。 所以他开始给自己搞什么封禅,大搞仪式,把本来还算是富庶的大宋给折腾成了半残。 严格来说的话,大宋冗官冗费有大半责任其实都在真宗自己身上。 赵祯当年是独子,老爹又是个有些问题的皇帝,所以童年和少年时期倍感孤独。 而庞世英却有一个良师益友在身边,这让他都有些艳羡了。 “我当年若是有几个良师益友,也不至于被太后压制这般久……幸好,还有秦为,还有这个愿意为大宋为朕做实事、敢做事的臣子……” 这些都是皇室的秘辛,就在深宫里的人自然明白这话的重要性,一旦传了出去,就是灭门的大祸。 许茂则觉得身体发软,不禁可怜巴巴的道:“陛下,臣什么都没听到。” 赵祯不禁笑了,没好气的道:“朕还不用杀人灭口!” 许茂则本就是有些开玩笑的意思,只想让他轻松些,闻言就笑道:“陛下仁慈,臣铭感五内!” “仁慈啊!” 赵祯微微皱眉道:“外剥马务看似不起眼,可前面去了两人核查,却被那些官吏弄的灰头土脸……人说底层官吏滑如油,这便是实证。秦为的起点太高,并无在下面为官的经历,我就怕他也经不住那些官吏的手段……” 许茂则一怔,就说道:“陛下,可臣以为……那些官吏怕是会倒霉的,秦为连宰辅都不怕,何况是他们……” 秦为那小子可够狠,若那些官吏和他偷奸耍滑……许茂则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出悲剧在上演。 赵祯看了他一眼,说道:“吕夷简为何建言让秦为去?看似是帮朕找了个不至于重罚秦为的借口,可朕却知道……吕夷简就是要看他的笑话。除非是用雷霆手段,否则难。” 吕夷简确实是觉得难,政事堂里,他在冷笑着。 “外剥马务的事可大可小,不过大多认为只是小事而已,所以让游昌道去就是因为此人没什么本事,算是找个事给他做做。至于秦为……就看他准备把这事儿看小还是看大了……” 他端起茶杯,目光定定的看着桌子上的奏疏,边上的心腹说道:“相公,既然事不大,那秦为不管也行吧?万一他真不管了……” 吕夷简喝了一口热茶,惬意的叹息一声,说道:“你不懂……他年少,雄心勃勃,动辄就想北伐,动辄就想革新大宋……年轻好啊!老夫当年年轻时也是这般没头没脑的……可现实永远都是残酷的。” 心腹这才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他既然标榜自身是革新派,遇到这等人、这等事就得出手解决?” 吕夷简点点头道:“陛下掌权之后,受益最大的就是咱们这些当初力挺陛下的人了,而秦为更是最中之最……招人恨啊!所以有了这等机会,大家都在等着看笑话。他若是解决不了此事,风评就会大坏。下次陛下想提升他时,那些人自然有话说……” 无能之辈还想升官? 陛下,你莫不是脑子抽抽了吧? 心腹钦佩的道:“小人就说那秦为的仇人不少,可怎地大家都坐视他逍遥,原来是等在这啊!” 吕夷简放下茶杯,淡淡的道:“你以为呢?等陛下再熬几年捋顺了朝中这些势力,等太后……到了那时,秦为就是近臣,再过十年,这人就要开始暂露头角了,我等垂垂老矣,何人能制住他?” 秦为那人做事太过凌厉,而且一点都不知道和光同尘的为官之道,给自己惹来了不少对手和麻烦的同时,也渐渐成为了官场上的一个另类。 游昌道就是他的刀下亡魂,还有当初的张士逊、丁谓……这让不少官员都悲愤不已,纷纷上了奏疏弹劾秦为,要求严惩。 可赵祯却来了一个查无实据。 于是大家都在等着,等着游昌道的苏醒。 可游昌道的情况却时好时坏,御医也没法断定他何时能醒来,于是大家暂时把目光投向了外剥马务。 不管是从那方面入手,都必须要让秦为摔一跤才行,否则这人竟会愈发的难以管控。 …… 而剥马务这边。 秦为在打瞌睡中度过了他剥马务的第一天。 “还是没人来自首?” 秦为起身伸个懒腰,只觉得浑身精力弥漫开来,舒爽之极。 庞世英在边上发呆,怒道:“没有人来,一个人都没有。还有,那些人已经下衙了。先生,依学生看,必须要下狠手了!” 没人把你这个‘钦差大臣’当回事! 你要是再不下狠手,回去后可就成了满朝文武的笑柄了。 “没关系,下就下吧,咱们也回家。” 第一次办正事却无功而返,庞世英很是沮丧,回到家中后,连晚饭都没吃,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想事。 室内从微亮到幽暗,庞世英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个环境,也忘记了点灯。 庞籍进来见到这个模样,也没点灯,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内。 庞世英想了许久,少年人不经饿,等饿的受不住时,才想着去寻摸吃的。 “爹爹?” 庞籍嗯了一声,进来问道:“想什么呢?” 月光从门外照进来,玉色般的纯净,让人心无杂念。 庞世英起身把椅子让给父亲坐下,然后站在边上说道:“爹爹,孩儿在想今日外剥马务之事。” 此事庞籍也多少了解了些,所以淡淡的问道:“秦为动手了?” “没有。” 庞世英不满的就是这个:“先生今日就在里面打盹了,什么事都没干,那些官吏都在轻视他。” “生气了?” 庞籍淡淡的看着儿子,脸上忽然露出几分笑容。 与秦为相处的这段日以来,他越发觉得儿子改变了……没有了以前的锋芒,更多了几分冷静和沉着。 若是换做以前,庞世英早就要使手段了。 现在他却能稳住不冲动,这就很好的改变啊! 见爹爹脸上带笑,庞世英瞬间忘却了今日的不快。 以前的爹爹总是板着脸,可从未这般温和过,他甚至是有些雀跃的道:“爹爹,是有些生气,不过明日就好了。” 少年人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庞籍却笑道:“做事的法子并非只有雷厉风行,有时候得先不动声色的查看,然后再动手,这样更稳靠些。若是能让对手轻敌,就更妥当了。” 庞世英惊讶的道:“那先生今日就是在骄敌吗?” 新 495:两贯钱的贪腐 今日的秦为堪称是一头猪,睡的连口水都流出来了,别提多废物了……所以庞世英觉得不像是在骄敌。 庞籍点头道:“秦为的手段为父大抵还是清楚些的,当初他在西南,数万人的交趾精锐都没能让他胆怯,现在又岂会?若是没有办法解决此事,他也不会睡觉。” 他看了儿子一眼,说道:“他让你去就是多看看,去看看那些底层的官吏和剥手是什么样的,自己琢磨琢磨……这是在栽培你,让你以后入仕能更加的得心应手,你要记住这份恩情才是。” 关于秦为,庞籍的想法很复杂。 同殿为臣,有些时候秦为的做法庞籍真的不能苟同,可却不能说他错了,因为这人做事儿从不为私利。 可关于自己儿子,庞籍又不得不心生感激。 他看得出来,秦为对庞世英是真的用心了,否则这种时候,他完全不用让庞世英接触,毕竟这事儿他自己做,显然会做得更好。 庞世英郑重地点点头,“孩儿明白,先生对孩儿的恩情,孩儿定不敢忘!” 庞籍起身道:“娘已经给重新准备了饭菜,去吃饭吧。” 刚才光顾着想事儿,这会儿庞世英只觉得肚里孤单,便雀跃着应了。 这才是一个正常孩子的模样。 庞籍若有所思,出了这里后,就对门口的仆人吩咐道:“听说秦为与那刘家女早就定了婚期,明日让夫人去秦家坐坐,带上些锦缎首饰什么的,反正都是些女人家的物什,让她看着准备就是,可不能小气了……” 仆人有些担心道:“郎君,就怕被人看到了说闲话呢!” 秦为刚惹了御史台,他自己还一身骚呢,这会儿上赶着去拜访,那不是擒等着让人拿话把儿么? 庞籍看着明月,感受着冰冷的夜风,说道:“许多时候别想太多最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才是最好的应对,秦家是朋友……朋友就该守望互助,而不是只看利益……那样的关系不会长久。” 最近大家都在等着看秦为的笑话。 除了王臻、赵允让这些关系近的不为所动以外,其他人都开始刻意远离秦为,不是孤立,只是不想惹麻烦上身而已,这在官场是很平常的事情。 可庞籍却令夫人带了不少礼品去秦家串门儿,说什么女人家聊聊家常……这不是明摆着说要支持秦为么? 这个要弹劾不? 当然要! 这事儿往小了说是攀关系,往大了说就是结党! 于是庞籍就被一群恶狗般的御史弹劾了…… 可他仍旧不为所动,第二日照旧同意了儿子去秦家玩耍,还说若是回来的晚,就住在秦家也可。 这不是明摆着要和秦家上一条船么? 所以很多人说庞籍这是脑子秀逗了,也有人说他是功利心太重,这是想要险中求利。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一时间,枢密使庞籍被各种人开始闲话…… 乔风看了落在后面的庞世英一眼,觉得他真可怜。 今早的主食就是庞籍昨日送来的羊肉,秦为吩咐了春心做成羊汤,一家人美美的吃了一顿。 秦为一边啃骨头,一边说道:“你不懂,这时候最不怕的就是被人骂……他妈骂的越狠稍后就会越打脸,只是……庞公能这么做,倒是让某很意外。” 这是公开了要和秦家战队了。 就不怕赵祯起疑心? 可转过头来想想,就算庞籍什么也不做,光是秦为和庞世英的这层师徒关系,庞籍也是有口难辩。 那还不如爽快点儿,是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会不会被皇帝猜忌……赵祯或许会,但他更清楚这种摆在明面上的站队,其实就是心中没鬼的表现。 臣子们越是如此,帝王越是放心。 等到了外剥马务之后,常旭已经到了,昨日查账的司事局等人也到了。 韩琦那这账本,正色道:“承旨,就只有几贯钱的出入。” 这里热闹时每天会处理几十只死去的牲畜,账上只有几贯钱的出入,在大宋的任何衙门都堪称是清廉了。 秦为看着那些聚拢的官吏,微笑着问道:“谁?” 正准备回去的韩琦愕然说道:“是节级李贞。” “多少?原因?” 秦为的眼中多了笑意,庞世英只觉得心跳加速,觉得有事会发生。 韩琦觉得秦为这是准备小题大做了,这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他苦笑道;“学生仔细查看过,还问了话……说是去年他们挪用了几贯钱,因为吃请,后来忘记了补回去,承旨,这等事在各处都有,多如牛毛,而且这里才两贯三百余钱,真的……” 真的不多啊! 别说是这里,就算是秦为自己的司事局,每个月也会有些不大不小的亏空,俗称烂账…… 而那些账上出现大规模亏空的更是多如牛毛。 比如说当年范仲淹的老友滕子京,就是修岳阳楼的那位。 这位老兄当年的亏空可大了去,最终只得一把火烧掉了账册,死无对证。结果被流放去了岳州,顺带修了岳阳楼。 他挪用公款的动机值得商榷,但烧账本的举动却让人无语。 重修岳阳楼花费不少,但也能拉动一些鸡滴屁,顺带还是一件文化盛事,这等一举两得的事儿…… 两贯三百多文钱去吃请,也是相应的拉动了些鸡滴屁,按理是好事。 可秦为却露出了狰狞的面容,喝问道:“拿下李贞!” 李贞是个矮小男子,听到这话后就喊道:“救命……” 乔风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快步冲了过来,单手就拎住了他,回身问道:“郎君,是弄死还怎地?” 李贞差点被吓尿了,他喊道:“这是草菅人命,这是草菅人命!某是朝廷官吏,自有朝廷法度问责!” 秦为可是上阵杀过人的,更是在不少人口中号称阎王的存在,所以李贞才这般惊惶。 “带进去!” 秦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某要问话。” 专知官袁渡有些尴尬的道:“秦大人,那两贯多钱……别说是咱剥马务,就是朝中任何一个衙门,也不算……” 他想说这不算什么。 就算是贪了,补上就好了啊! 才两贯钱,你这想要强行定罪的嘴脸太难看了吧? 秦为却肃然看了眼他,冷道:“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公家的钱,别说是两贯……一文都不该贪!” 这话很是正义凛然,若非是知道秦为的秉性,庞世英都差点信了。 作为剥马务的老大,常旭本该是阻止秦为这种如此逼良为贪行径。 可他却有些恼怒的道:“李贞,你竟然敢挪用公款?不管是因为何事,这都是罪过……亏得某还看重……两贯多啊!你竟然贪了两贯多啊!要重惩!” 李贞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就泪奔了:“是,小人的确有罪,小人为了吃请,辜负了您的厚望……” 这就认罪了? 玛的。 这才是逼良为贪吧? 想要用两贯钱的贪腐堵住更大的亏空,这舍车保帅的手段用的可谓是炉火纯青了。 秦为看着常旭,赞许的道:“你不错,很不错……” 常旭则一脸苦笑的道:“秦大人见笑了,这里虽然不大,可……您知道的,做官难,做事更难啊!”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秦为只是点点头,随后就去了值房。 到了值房里,李贞垂泪道:“小人去年接待了一位庆阳府剥马务的监官,只是身上带的钱不够,就挪用了两贯多钱去吃请,后来小人却忘记了补回来……小人有罪。” 这是认罪了,而且罪行很清楚,就是挪用……注意,不是贪腐,因为账上有记录。 若是贪腐的话,那么他会千方百计的隐瞒。 所以这只是挪用公款,而且数额小的让人想发笑,若是传了出去,定然会有人说秦为这是为了结案而小题大做。 而且人家还是因为接待了同行业的长官,才不得已挪用了公款……人家这是为了剥马务的公事啊! 若这么说来,不算有错,还算有功了。 还有…… 吃了这顿饭的人怕是不止一个李贞。 看看那些官吏吧,都是目光闪烁着,大家不约而同的对秦为露出愤怒的目光,这是准备同仇敌忾了。 庞世英也觉得该发笑。 可秦为的脸上却多了冰霜。 他目视外面,乔风说道:“乔风,从现在开始,这里不许人靠近!” 乔风应了,随即来到门口喝道:“我家郎君发话了,诸位退出去吧,别让在下用强,否则……” 官吏们纷纷退了出去。 秦为这才问道:“两贯三百多文钱,还只是挪用,以为是小罪,所以就自信。自信某无法收拾……对吗?” 李贞抬头,一脸茫然道:“大人,小人没有奢望您能开恩……小人愿意领罪。” 挪用两贯多钱,这是什么罪? 有这等事的官员多不胜数,若是收拾了李贞,怕是会人人自危,到时候光是满朝文武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秦为。 所以李贞有恃无恐。 庞世英却怒道:“挪用也是罪,别管多少钱……大宋的律法森严,岂是因为小罪就能法外开恩的?” 新 496:整治滚刀肉 李贞也不狡辩,只是低头称对,就像是滚刀肉。 说是罪就是罪?这人还真是经验十足了,他这是笃定了朝廷不能那这事儿定罪啊! 秦为没说话,庞世英看去时,才发现他竟然又在打盹了。 “先生!” 您有点做事的样子行不,我这个当学生的都看不下去了。 秦为醒了一下,擦擦嘴角说道:“坐下等着,等消息……” 等消息? 难道先生还有后手…… 庞世英想问,却也知道这不是问事儿的时候,只好压住心中的急躁等待着。 李贞则站在那里很是镇定,时间长了就动了动,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显得很是轻松,甚至还活动了一下脖颈…… 然后他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看到秦为睁开了眼睛。 秦为盯着他,目光冷漠的问道:“可愿说了吗?” 李贞依旧是满脸的愕然道:“敢问秦大人,您还要小人说什么?” 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可你却没有动刑的权利! 除非你想让满朝文武都戳你的脊梁骨……反正我只是个小人物,想来你这种身居高位的人,是不会为了一个小人物惹麻烦的。 他的眼中依然是诚恳:“秦大人,小人愿意领罪,真的!” 什么叫做润如水、滑如油,这就是了。 不过是挪用了两贯多钱就要上纲上线?来,动动我试试,随后京城官场将会义愤填膺,你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到时候就算我栽了,你也别想好过。 因为你打破了潜规则…… 这年头谁没有个紧急的时候? 紧急的时候挪用点公款又怎么了? 难道你秦为这是要逼着大家都做圣人君子才行吗?可惜,朝中没有正人君子,一个都没有! 所以大家会对你群起而攻之! 而且他李贞因此最多不过是去职而已,但事后那些人为了对付秦为,肯定愿意为他提供许多好处。 这就是底层官吏的算计,无处不到,一般人压根就斗不过他们,说是碍于各种原因不好出手,最终只得狼狈而逃。 “愿意领罪?” 秦为笑眯眯的问道,庞世英觉得奇怪,就起身出去看了看,却是张勇来了,还拎着个袋子。 他再转身看去,就见李贞还是一副很诚恳的模样,拱手道:“小人愿意领罪!” “郎君!” 张勇快步走了进来,把口袋放在桌子上打开,说道:“这是在李贞家厨房和卧室房梁上找到的。” 这是一本账册。 秦为随后翻开,只是看了一眼,就抬头问道:“你说愿意领罪……那现在呢?” 从那账本拿出来的一瞬间,李贞的面色就白了,身体在颤抖着,整个人瞬间没有了刚才的笃定和自信。 他颤声道:“秦大人,小人……” “这么多的数额,这么多的涉案人员,你该当何罪!” 秦为一声怒喝,李贞的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这等小事都是在衙门内解决,谁会去家里搜查,而且就算有人想去搜查,可也没有人手啊! 偏偏秦为就愿意,并且也有人手,还是足以媲美皇城司密碟的高手……这样的手段,查本账册,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账册里记录的钱财虽然不多,今日几十文,明日几百文…… 乍一看似不多,可这么一本册子加起来,涉及的金额少说也得有五十贯以上。而且里面还有和个人的金钱来往,堪称是一本贿赂文集。 秦为把账册丢给庞世英,说道:“算一下。” 珠心算的作用马上就被体现了。 庞世英一手执笔,一手翻动账册,因为数据不大,所以很快就算完了。 “六十三贯五百七十二文。” 秦为微微一笑,再次问李贞:“可愿领罪?” 这个不是两贯三百多文,更不是挪用,而是贪腐,虽然数额比起那些朝中大鳄们还是微不足道,但定罪却是够够的了。 李贞的脸上全是愕然,他不是大人物,所以只能贪些小钱。 可现在这些小钱一旦冠上了贪腐的罪名,那就是一笔巨款了。 他再也撑不住了,旋即就跪行过来,不住的仰头低声道:“大人饶命,小人愿意检举……小人还知道许多……” “晚了!” 秦为接过账册,冷笑道:“秦某给了你们机会,可你们却非要跟老子玩儿矫情……知道某最厌恶什么吗?” 李贞摇头,然后一脸的诚恳:“只要大人您一句话,小人以后就是您的人了,但凡您有何吩咐,小人豁出命去也会办成。” 秦为用手中的账册拍打着他的脸,这种羞辱性的动作让人愤怒,可却换来了李贞的谄笑。 “大人对小人极为亲切,便如再生父母,小人今后定会孝……啊!” 秦为实在听不下去了,一脚就踹倒了他,骂道:“老子最讨厌矫情的人,玛的!有本事贪腐,却没胆子抗事儿……你这种人留着也是汉奸的下场……有种就扛着,别怂!” 此刻剥马务的几个长官都在值房内,李贞跪着,其他十一人站着,气氛凝重。 “六十多贯啊!” 常旭痛苦的说道:“外剥马务的衙门里竟然出现如此骇人听闻的贪腐大案,下官有罪,下官监管不力,有罪啊!” 他脸型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看着一身正气,此刻痛苦自责的模样更是让人忍不住有些动容。 但这些对秦为却不管用,他只是笑着问道:“以往那些人一来就查的是你吧?你才是真的聪明啊!” 常旭眼神闪烁了两下,又点头道:“是,下官之前被查过两次。” 外剥马务也不是第一次被查了,这种事儿没必要隐瞒。 “两次都没查出毛病来,这肯定就是清廉了……” 秦为微微点头,说道:“而且你家里并未找到什么东西,可见你的谨慎,果真是手段可以……” “下官从未伸过手,且一直牢记着为官当清廉的道理,兢兢业业……” 常旭微微皱眉,但最后还是释然的笑道:“秦大人怕是对下官有些误会,若是有暇,自可去问问下官的为人。” 秦为笑了笑没接茬儿,只是问道:“若某猜的不错,李贞挪用那两贯多钱的事儿,应该早就被发现了吧?” 常旭眼角稍稍抽出了一下,然后镇定的点头道:“是的,前面两次都发现了,下官也是一时疏忽,竟然就忘却了此事,也忘记了去催促他归还。” 这话乍一听也没毛病。 不就是两贯钱么,忘了也正常…… “你不是忘记了,而是有意留着作为诱饵,让那些来查的官员自以为找到了错处,他们也正好拿去交差……” 秦为忽的笑了一声,然后忍不住叹道:“你算是个人才,真的!当年的丁谓若是有你这些手段,想来他也不会被这么快就弄下去……” 丁谓是谁在场无人不晓。 那可是一代奸相权倾朝野啊!只是最后还是被刘娥给弄了……而这其内出过力的人里,赫然就有秦为的影子。 若不是秦为偶然提了一嘴,很多人都忘了……面前这人,可是弄掉了两位宰辅的狠人啊! 常旭更是眼中露出了一丝惊恐。 秦为却没搭理他们,回头看了庞世英一眼,道:“挪用公家钱粮本是常事,不少衙门都是如此,就算那些来查的官员看到了,只要数额不大就不会搭理。因为大家都一样……所以他们不敢揭开这个黑锅,担心一旦揭开……世英,你可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吗?” 庞世英已经被秦为的话给惊呆了,闻言下意识的道:“一旦揭开,那官场上就会人人自危,大家接着就会群情激昂……而揭穿此事的人,反而会成为大家的仇敌,哪怕是帝王也只能含糊应对,因为他们的队伍太庞大了……” 这就是潜规则,连帝王都无法去打破的潜规则。 庞世英有些叹服的看着常旭,摇头道:“先生常说人外有人……学生今日算是学到了!此人……果真是聪慧!他能想到用此事来让人畏惧,手段何其的厉害……” 他看了秦为一眼,心想:先生,您别是又想搞事吧? 可这是天下官吏中不宣而战的潜规则啊! 饶是想来胆大的庞世英想到这个,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老师,咱回去吧! 他太了解秦为的性格了,说他睚眦必报倒不如说他嫉恶如仇。 在看到秦为眼中的亮光后,庞世英就觉得怕是要出大事了……此刻他最想骂醒的不是秦为,而是赵祯。 陛下,你就不该让老师来查这件事。 现在可好,看你怎么收场…… 和庞世英心中的惶然不同,此刻的秦为只觉得浑身舒爽。 “那些以往来查案的人,他们首要就是查账,一看有两贯多挪用挂着,于是就拿了这件事去交差,上面的知道了也草草了事,无人去管……” 秦为仰头叹了一声,道:“因为只要往下查,必然就会查出更多的挪用,到时候人人自危,查案子的官员怕是连肠子都悔青了。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点到为止。若不是有人在不断举报,本官还真就折戟沉沙了……” 是谁? 众人都面面相觑。 这等事儿有什么好举报的? 秦为的目光转动,在一脸贪官模样的袁渡那里停下,说道:“袁渡你出来,敢说就要敢做,现在你的机会来了。” 在众人不敢相信,和常旭怨毒的目光中,袁渡一脸苦涩的走出来行礼。 秦为笑着赞许道:“在整个外剥马务里,就袁渡一文钱的好处都没拿,堪称是清廉的典范……” 他没说是袁渡举报的,但众人都知道了这话中意思。 那些复杂的目光瞬间盯住了袁渡,甚至还有杀之后快的冷意。 玛的! 都是一个衙门里的同僚,相煎何太急啊! 怪不得秦为一来就有恃无恐的,原来是你在不断的举报! 你这个畜生……不想贪腐没人逼你,到不了你装作看不见、听不见就是,可你为何要坑我们? 袁渡也没想到,秦为竟会当众点出告密者的名字。 这简直就是在游街示众啊! 他知道自己以后算是完蛋了……天下贪官何其多,自己动了他们的利益,那就会有无数人想要他死。 比起秦为,袁渡就是个小人物,他没有那种强硬的后台自保,所以一旦暴露就是个死。 想通了这些,他索性一狠心,拱手道:“此事的确下官举报的……他们在外面把好肉换成了不值钱的臭肉,在里面还要克扣斤两,并且谎报价格,下官实在看不过,好好地衙门,就要然他们弄倒闭了……” 秦为不禁叹息道:“贪心不足啊!” 袁渡木然道:“下官知道以后怕是再难为官了,这事儿既然说出来了,下官也就不奢望了,只求恳请大人上报朝廷,准许下官回家种地。” 举报同僚……这在任何行业里都是大忌。 你不仅触犯了潜规则,还不讲一点儿同僚轻易,这样的人放在任何部门都会是一颗定时炸弹,会有无数的人会对他除之后快。 这就是官场生态。 “怕了?” 当然怕了……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好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说什么清廉为官,可清廉也是需要能力的,没能力……你连清廉都做不到,连独善其身都独不起。 袁渡苦笑着点头。 秦为也笑了笑,淡淡的道:“别担心这个,首先你马上就会被人忽视,因为他们的敌人不是你,换句话说……你还不够级别。其次……以后谁敢动你,那就是动陛下,你要升官了。” 袁渡不敢相信的抬头。 就报了同僚这是不仁、揭发了同行业的潜规则这是不义……这样的人还能升官吗?你确定不是当靶子? 秦为没有多解释,只是起身走到了常旭的身前,说道:“最后问你一句……你是想进了皇城司以后再交代,还是想现在就坦白?” 常旭此刻早就心如骇浪,可还是强作镇定的道:“下官并未贪腐,问心无愧,便是去了皇城司也是这话!” “有种!” 秦为笑了,伸手指着他连连点头:“某平生最佩服有种的人,那就这样吧……希望你到了皇城司,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种。” “启禀大人,下官曾看到那些拉肉的人给常旭钱,还看道过常旭故意压低价格赚取差价!” 袁渡这回算是豁出去了,只是为了秦为那虚无缥缈的保证。 秦为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别担心这个,等去了皇城司,叶双愁会教他做人的。” 新 497:揭开这些黑幕 等出了外剥马务的衙门后,庞世英终于忍不住了。 他紧跟了两步,然后低声道:“先生,皇城司的手段是很多,但叶双愁却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出手。” 贪腐归不归皇城司管? 答案是:不归! 这一点毋庸置疑…… 否则天下的官吏都会寒蝉若惊,然后就会有无数的官员联合起来,一起抵制皇城司的存在。 到时候就算是赵祯也难以收场。 群起而攻之、既大势所趋!这也是官场的潜规则…… 秦为却淡淡的道:“放心吧,某会让他出手,并且给他出手的理由!” 庞世英觉得有些心慌,他有种预感……先生这次肯定会把天通个窟窿。 他赶忙追了上去劝道:“先生,此事要从长计议,很多事情不是咱们几个人就能掀推翻的,要慎重啊!” 秦为点点头,上马而去,他不会等什么从长计议,因为这是一个契机。 窥一斑、可观全豹! 就像当年的王安石,他所呈禀神宗皇帝的那封万言书就是契机,并以此拉开了神宗一朝的改革。 现在,外剥马务的贪腐也是一个契机。 只要赵祯愿意,亦可一次拉开改革的序幕,哪怕是一个小前奏,秦为也知足了。 大宋的改革不可避免,就当是为之后的庆历新政和熙宁变法打一个基础也好,那就让我秦为来打响第一枪吧! 外剥马务的贪污在偌大的朝廷之中真的是沧海一粟。 常旭最大的倚仗,就是查案子的官员不敢揭开这个潜规则,因为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规则,谁打破了,谁就将不能再在这官场中生存。 是的,绝大部分官员都会遵循这个潜规则,并默然不语,守口如瓶。 就像袁渡这样的清廉官员,他可以背地里抨击不公,但也不敢站出来明确指责,因为再清廉的官员也怕死。 范仲淹是个不怕死的,所以他的下场就是被所有同伴抛弃,最后郁郁而终。 王安石也是个不怕死的,可他依旧没等逃过被潜规则的宿命,最后含恨下台。 这是时代的局限。 可秦为来自于后世,压根就不会循规蹈矩,这里的潜规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于是他最大的倚仗被秦为无视了。 秦为直奔皇城,在等待禀告的时间里,他琢磨了一下赵祯等人的反应。 稍后他跟着人进宫,等见到赵祯时,这位年轻的帝王胃口很好,他刚吃完了一份点心、外加两只卤猪脚,正在喝茶消食。 见他进来,赵祯微笑道:“外剥马务那边的事不着急,慢慢的来,实在不行走个过场也就是了。” 他以为秦为是来诉苦的,所以很是轻松。 许茂则也笑着朝他挤挤眼,意思好像在说,这事儿某帮你说话了,放心吧…… 秦为看了许茂则一眼,说道:“陛下,外剥马务之事臣已经查出来了。” 赵祯正在喝茶,闻言一怔。 他缓缓放下茶杯,仔细看着秦为。 这才是第二天,而第一天秦为是在打瞌睡,不务正业。 第二天才过去一半,你这就查清楚了? 赵祯笑道:“是贪腐了多少?” 他并未问官吏冗重的问题,只是问贪腐,这个态度值得琢磨。 秦为却不管这个,他今天就是来通窗户纸的,“陛下,外剥马务一个节级就贪了六十余贯,监官常旭顽抗,但臣估摸着最少两三百贯吧……” 不多啊! 这是赵祯的第一反应。 贪腐是禁绝不了的,这一点君臣们都很清醒,所以……几百贯的贪腐而已,比起那些动辄上万的用度,委实算不得什么。 “此事且等明日商议。” 赵祯欣慰的道:“你这边倒是快,让我想着是不是让你去查查刑狱,和晏卿配合,想来能查出不少案子。” 晏殊做了开封府尹后,就开始在复查各地的案子,这活儿很琐碎,但他干的很是有热情。 可秦为觉得自己不是破案的料,何况大家又不熟……所以就表示了自己的谦逊。 随后秦为告退。 大家都得知了秦为今日在外剥马务的怒吼,好笑之余就等着他的后续招数。 可直至他从宫中出来,常旭依旧无事,显然这件事儿并没有得到陛下的重视。 那个虚张声势的蠢货! 常旭终于松了口气,就邀请了外剥马务的下属们去喝酒,据说酒过三巡之后,他不屑的高呼一声…… 秦为就是个没卵的货色,整日装什么装! 这话顷刻间传遍了有心人处,今夜的汴梁多卖了不少酒水,青楼也多了不少客人。 权贵们在大笑着,嘲笑着秦为的色厉内荏。 查出了问题却不敢深究,你和我们有何区别? 哔哔个啥? 让一个小小的剥马务弄得灰头土脸,你也好意思喊改革?你也有脸说什么三冗问题?你的卵子呢? 明明大家可以好好地做彼此天使,你非要做上帝……这回傻了吧? 大哥不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 哈哈! 权贵们喝着酒,看着歌姬且歌且舞,只觉得这世界重新恢复了正常。 吕夷简得知此事后,在家中看着夜色品酒,最后唏嘘一下,感慨自己现在都对秦为免疫了,然后心情愉悦的去睡觉。 庞世英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庆幸,依旧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 这一次庞籍没有开导他,只是在外面微微皱眉,心中盘算着这次要不要帮秦为一把,至少让他度过这一次难关。 可如何帮? 这事儿根本没有着手点啊……人家自己都放弃了,他能如何? …… 翌日一早,当秦为出现在皇城外时,那些人都忍不住指指点点的,或是交头接耳。 那些目光中多了揶揄,也多了善意,这种善意来自于同类的拉拢,存粹的是想要同化这个倔强的年轻人。 原来你也是咱们一类人啊! 那就融合进来吧,大家一起享受这个时代,你本来就是权贵了,何至于自己掀翻自己的饭碗,这不是有病么? 秦为也笑了笑,然后蹲在边上吃烧饼。 烧饼从中间用刀子切开,然后塞入炖烂的红烧羊肉,一嘴咬下去满嘴油。 秦为大口的吃着,看的周围的人直流口水。 稍后宫门大开,众人鱼贯而入。 秦为揉揉肚子,很是心满意足的出现在了老位置。 吕夷简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多了轻蔑之色。 不过也是花架子而已! 随即开始议事。 秦为依旧在发呆,直至晚点议事结束,赵祯笑眯眯的让大家散去时,让大家有些奇怪的秦为终于站出来了。 他躬身行礼,然后说道:“陛下,臣此次在外剥马务查案,查出有人贪腐。” 这是要给自己请功吗? 赵祯觉得这事儿不算什么大案,所以秦为有些邀功的嫌疑,这人以前可从不表功的,这是也被同化了吗? 不过有功就要赏,不管大小都是功劳。 赵祯便笑道:“爱卿辛苦了。” 这是夸赞。 也表明了这件事儿到此为止了,你这次的功劳不多,口头夸奖已经是最大的奖励了。 秦为却依旧板着脸道;“臣在此次查案中发现了些问题,这些问题看着不大,可长此以往下去,大厦将倾……” 他抬头看了众人一眼,眼中渐渐多了亮光。 “臣发现,现如今许多衙门里挪用公款已然成为了惯例,据臣所知……” 这货要发疯了! 吕夷简只是希望秦为把事情闹大些,然后趁势解决一批偷奸耍滑太过分的官吏,但他从未想过秦为会来揭开这个潜规则。 这事儿太大了,不是你秦为能担得起的。 所以他必须要出面。 吕夷简正色道:“许多挪用都是用在了公事上,不可太过较真,否则大家以后做事平添麻烦……” 这个是有的,秦为也承认,但他话锋一转,说道:“可臣却知道,许多挪用都一去不回,最终就成了贪腐,而且是公开的贪腐!这种贪腐无人追查,久而久之变成了惯例,甚至成了默契。” 呯! 笏板落地的声音很清脆,庞籍借着弯腰的机会掩饰住了自己的震惊。 秦为这厮疯了吗? 吕夷简也在看着秦为,他一直觉得这小子是个蠢的,可现在却觉得自己错了。 这不是蠢,而是疯了啊! 挪用公款的事儿许多人都干过,只是有的填回去了,有的没填而已。 作为有进取心的官员,没有谁会去占这种便宜,否则后面被人抓住这个问题猛烈攻击,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可问题是,这种有进取心的官员多吗? 很明显,不多! 大部分官员都觉得自己上进无望,还不如得过且过,能弄些现有的好处才是正道,所以这些人就成了贪腐的主力,以及挪用公款的生力军。 一般数额不大的话,这种事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而现在这些黑幕被秦为一把揭开,还顺带在上面踩了几脚。 你厉害! 吕夷简由衷的佩服秦为的大胆,满朝君臣都不敢说的事儿你说了,大家都不敢做的事儿,你做了…… 你这不是想革新,你这是想颠覆时代啊! 新 498:这个大宋啊…… 改革是一个朝代必将经历的措施。 任何一个安稳时期的朝代想要延续,改革都是必不可少的,但如何改革,力度应该怎样拿捏,这其中学问可是太多了。 就如大宋这样的现状,贪腐和挪用公款这一块根本不能和改革放在一起,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为何? 因为一旦动了这个,天下的官员都要视你为仇人,到时候你发布的任何一条新政都不会有人支持,甚至还会有无数的人反对你。 如此境况下,你还革新个屁啊! 可秦为就冲着这件事开火了。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许茂则觉得秦为是在作死,而且还准备拉着陛下给他垫背,但只要他不穷追猛打的话,过一段时间就能度过危机。 你赶紧退下吧! 还盯着陛下看,你这是想干啥? 作死呢! 赵祯也觉得秦为是在作死。 别以为大宋对官员待遇不错就没贪腐,贪腐的根源不是待遇,而是伸手可及的钱财,不断在诱惑着官吏们。 面对这种诱惑,能经受住的有几人? 这人莫不是自觉丢了脸面,所以开始发烧了? 赵祯微微摇头,说道:“此事朕自会细细思之,你且退下吧。” 消停吧,这事朕算是为你压下去了。 今日之事就算是传出去,也会成为一个未遂事件被人谈笑而已,大不了丢了脸面,但至少不伤及根本。 可秦为没有这个觉悟,他反而昂首高声道:“陛下,外剥马务的贪腐先不说,就说他们冗官十余人,一个小小的衙门里养着三十多个人,一半儿都是闲人……这些人每日就在厮混,什么事都不干,可每月还拿着朝中的俸禄!陛下,这等废物尸位素餐,为何要养着他们?” 赵祯的目光呆滞了,他看着这个慷慨激昂的年轻人,仿佛是看到了当年的那个人。 晏殊! 当年他也是这般慷慨激昂,要求太后还政于朝,于此不惜堵上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现在秦为也站了出来,他的胆子更大——革新! 对于王朝和帝王来说,革新是好事儿,可对于权贵和官吏来说,革新无疑是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原本赵祯革新的目标就是压缩一下大宋现有的官员编制,把那些尸位素餐者赶回家去啃老米饭,然后通过各种手段来限制官员数量的增长。 还有就是按能力分配职位。 这一点之前他们已经做到一半了。 司事局的存在就很好的抑制住了那些混日子的存在,可那也只是一部分而已,不可能做到把天下官吏全都囊括其中。 还有就是蒙阴。 秦为并没有直接提出蒙阴的坏处,只是春风化雨般的阻止了权贵们附学国子监的权利,这无形中算是堵住了他们一条晋升通道。 可以这么说,这几年来,秦为一直都在默默地革新着,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改变。 赵祯也觉得这事儿急不得,所以对秦为能有此觉悟表示赞同。 只要一直这么小心翼翼下去,革新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可今日…… 他这是怎么了? 潜规则一旦被罚破意味着什么,你秦为不知道吗? 赵祯相信秦为是知道的,否则秦为这些年的革新之路早就断球了。 可他为何还敢捅这么一下? 他看向了宰辅们,这一次连王臻都低下了头,这个马蜂窝目前没人敢捅,可秦为就敢。 朕想抽人啊! 赵祯的额头青筋暴跳了一下。 他何尝不想大刀阔斧的革新,可不行啊……一旦动了,这天下也就乱了,所以咱们小心翼翼的革新就好,什么时候革不动了,就后退一步,至少能稳住现状。 他摆摆手,淡淡的道:“退下吧!诸卿,退下吧。” 秦为瞬间怒了,说道:“陛下,大宋已然危若累卵了!这些人在啃噬着大宋的血肉,在腐蚀着大宋的肌肤……若是置之不理,以后如何?五十年后的大宋,可还能养得起这些虫子?一百年呢?” 养不起,谁都知道养不起。 大厦不是一天倒塌的,堤坝也不是一天决堤的。 可好死不如赖活,大家现在还能活,而且活的很好……为啥要着急动手? 革新就好比自己给自己动手术,一般人肯定怕痛,所以能拖一天就是一天,等到了拖无可拖时,才悲剧的发现已经是无可挽救了。 赵祯铁青着脸喝道:“退下!” 这是在保护你! 否则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咱们君臣的时间还长,何至于计较这一时半会的得失,大不了咱们多弄几年就是了,总会改变的。 秦为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这一日早晚会来,长痛不如短痛啊!臣也想润物细无声,可有些事情能慢慢来,有些事情却不能!可这个大宋需要人站出来挥刀,一刀砍断那些痤疮,否则就是治标不治本!臣自入朝那日其,就已然做好了准备……此生若不能重振大宋,纵然身死也在所不惜!” 他躬身告退,没有丝毫停留。 君臣看着他缓缓出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冰冷。 想当初大宋新立,君臣一心想要结束那百年间的割据,想要重振中原王朝的雄风,想要大宋威镇寰宇。 结束百年割据他们做到了。 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 他们太清楚那股庞大的反对力量来自何处,甚至就连他们自己,也早就不知不觉得深陷其中了。 说什么改革,倒不如说是革自己。 他们付不起这样的代价,就算能……可也不是这种鱼死网破的方式。 如今,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 他敢与拼尽一切改变这个时代,可他却不知,他这么做会牵连太多的人,大家不想被牵连,哪怕不革新,也不能被牵连。 因为秦为的重点从来都不是什么挪用公款。 他只是用这个作为引子,引出了吏治的问题。 一个外剥马务就有一半人在闲着无所事事,白拿着俸禄。放眼整个大宋,这样的人有多少? 这个大宋…… 赵祯突然觉得有些冷。 他看了下去,吕夷简在发呆,庞籍微微皱眉,王尧臣万事不管,王臻…… 王臻此刻出班道:“陛下,此事要封口,不能再让那小子胡闹下去了。” 他的目的很单纯,单纯到君臣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的担忧。 他不在乎什么革新,他只是想保护那小子不被万人攻讦……这个大宋可以革新,但绝不能是以牺牲秦为为代价。 这就是护犊子。 赵祯心中感叹一声,又摇头道:“封不住。” 王臻有些唏嘘道:“臣老了,本想尽力保护那孩子,也好百年之后有个抬棺守孝的晚辈,可……可今日听到那孩子的话,臣却觉着自己还能再干十年。” 他抬头,眼中多了坚毅:“陛下,臣还能再干十年,好歹要看着这些年轻人站稳了再死!” 他的眼睛渐渐红了,说道:“陛下,革新从来都不是喊喊口号,是要有人敢站住来迎接刀枪箭雨的!那孩子太年轻了,这些攻击他扛不住,也不该由他来抗!……若是陛下决定了,老臣万死不辞!” 他眼巴巴的看着赵祯,因为距离的缘故,视线内的帝王很模糊,仿佛是身处水波之中。 赵祯只觉得一股气冲上了胸口,他面色通红的准备起身,最后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的眼神有些冰冷,还有些悲哀。 没有谁比他更明白革新的风险,那些人会发狂的,他们会发了疯的推翻一切,甚至是他这个根基刚稳的帝王。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说道:“朕知道了。” 这是最稳妥的回答。 不伤欧阳修的心,但他觉得还需要说些什么,就起身道:“王卿要保护好身体,十年后,朕和你在此相聚如何?” 王臻心中失望,躬身谢恩。 他知道小皇帝不敢满处这一步,至于什么十年后……十年后帝王或许有了改革的雄心,可那时候却没人再护着那小子了。 到那个时候,秦为的路将会更加艰辛! …… 消息从来都不是能封锁住的,而且在场的人那么多,连赵祯都没法知道谁会把今日的话悄然传出去。 午时才过,外面就有了传言,言辞凿凿的说秦为建言严查挪用公款之事,引发了不少暗流。 等权贵们吃了午饭之后,另一个消息传来。 “秦为建言清理冗官,说是那些人尸位素餐,和虫子一般只会啃噬大宋的血肉。” 汴梁城中的气氛凝固了一瞬,权贵官员们都有些意外。 你秦为自己高官厚禄,可却要让我等断子绝孙! 这是要挖我等的根啊! 就算是宰辅都不敢说这话,一个毛头小子竟然就敢如此吗? 玛的! 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啊! 权贵们本来在嘲笑秦为的偃旗息鼓,觉得他畏缩了,于是得意洋洋。可今天的这些话就像是耳光,就像是秦为的回击,一下下的打的他们的脸上生疼。 秦为仿佛不知道外面的传言般,第二天又出现在了皇城之外。 沉默! 无数目光在看着他。 秦为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工厂人事,目前正在酝酿着裁员的事。 而眼前的权贵臣子们就是员工,他们觉得自己不该被裁员,谁敢裁掉咱们,那就弄死他! 这些员工们此刻正在积蓄着戾气,准备随时弄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这一刻,权贵们团结之心空前的高涨。 新 499:那么我来如何? 大宋的三冗问题不是一天形成的。 以前也有人提过这个问题,只是那些人只敢私下里谈论,却无人敢真的站出来抨击这些问题。 现在,一个名叫秦为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他言辞铿锵的指出了大宋的诸多问题,并且扬言要付诸于行动。 若秦为此刻名满天下,而且位高权重,那也就算了,权贵们就算要反击也得讲究方式方法,比如说施压和排挤。 可如今秦为就是个权不高、位不重的蠢货,而且年轻的让人发指。 他没啥权利,只是个愣头青。 所以大家就更不能坐视不管了! 否则以后谁都能喊一嗓子,到时候成了气候就尾大不掉了。 那些人喊三冗是个大问题,每年都喊,但更像是口号,表明自己忧国忧民之心,过后就消散了。 可秦为不同,这小子会下黑手。灾民编为厢军就是被他给搅合没了。 所以要高度警惕啊! 秦为走向了边上的小摊,早上刘姝睡懒觉,起来晚了些。秦为担心她生病,就拖延了一阵子,早饭也没吃。 他准备买几个羊肉汤包垫垫肚子,所以脚步走的不快,但腰杆很直。 经常早锻炼的人都有这种体会,走路腰杆挺直,脚下就像是安装了弹簧似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出了一个脚印。 那个小贩在笑着,觉得秦为能吃自己做的汤包,那就是天大的体面。 他本是在微笑,突然就有些愕然,有些局促的看着秦为身后。 秦为顿时生警惕,就听不远处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小心!” 他不再犹豫迅速转身,看都没看就摆拳挥了出去,这是遇到危险后的本能反应。 呯! 摆拳是借助腰腹力量和转身的惯性力量,所以威力很大,秦为只觉得拳头击中了人体,然后就看到一人轰然倒下。 周围一阵惊呼,接着众人都看向了王尧臣。 王尧臣刚才就在后面,所以才能看清有人准备撞向秦为。 “打死人了!” 尖叫声撕破了凌晨的黑暗,无数人在看着这边,他们张开嘴,白气从嘴里吐出来,看着就像是…… 一群种马! 而且是一群不安的种马! 倒地的是一位官员,他正躺在地上不住的抽搐着,这一拳把他打懵了,幸好没击中要害,否则真会出人命。 秦为看了眼周围的‘看客’,下意识甩了甩手腕儿,然后无奈的耸耸肩道:“他偷袭,某这是下意识反应……” 有人愤怒的道:“他只是去拍你的肩膀!” 众人看着那人倒地不起,不禁同时吸了口冷气…… 秦为这人下手够狠啊! 倒在地上的官员依旧起不来,并且不住地哀嚎着。 渐渐的,那些怒火在郁积。 因为秦为犯了众怒…… 这个愣头青啥也不管,就站出来傻乎乎的叫嚷,想要驱除那些冗官、冗费。 可他却没有想过,这冗官是怎么来的? 第一是蒙阴,每年皇帝都会恩赐许多权贵官员的子孙,他们的体量何其庞大,大到让人目瞪口呆。 恩赏起源于真宗,这个疯子从澶渊之盟后就开始了各种作死,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各种礼仪。 每一次礼仪都是一次机会,权贵官员们可以趁机上奏,为自家儿孙,甚至可以为自家的门客求官…… 更离谱的是,真宗竟他娘的也会答应! 国家公器成为了帝王笼络臣子的玩具,可笑又可悲。 每年靠恩赐为官的人数在五百人左右,甚至远远超过了正规科举入仕的人数!真宗在位几十年,恩赐了多少官员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就这么一年又一年……大宋的官员队伍终于越发的庞大了。 可官位就那么多,怎么办? 没关系,小问题,咱们创造些官职不就是了……比如说看门官、看家官……于是官职越发的多了,职责越发的模糊了。 本来一个部门就能干的事儿,被几番折腾下分解的支离破碎。 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被这个衙门干一点,那个衙门干一点,结果越干越多,越干时间越长。 就好比一天、一人就能干完的事儿,现在得五六天、七八个人才能完事。 若这些好好干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们根本就是混吃等死的,各部门官员之间相互扯皮,或是不管事。 这就是人浮于事。 但这样依旧无法安排那么多官员,怎么办? 然后官职成了挂名……这就是所谓的恩蒙!什么职位都没有,但却有各种名称、各种说辞的官位。 大家甚至连上班打卡都不必了,就顶个名称就能公然吃皇粮、拿皇饷! 反正大宋有的是钱粮,养着他们就是了。 这些人就像是米虫,隐藏在巨大的粮仓里,悄悄地蚕食着内部的精华,他们无法分离,一旦拉扯就是满地鸡毛。 当年赵祯和范仲淹曾经尝试着把它们拉扯下来,结果那痛苦无法承受。 现在秦为来了,他不仅要重走历史上那段艰难的革新之路,更是提前了二十年! 没有任何征兆和缓冲,他就这么赤果果的暴露在了无数敌人面前,企图用一人之躯,挡住这些凶残的蛆虫。 那些目光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他打死人了!” “这是当众殴人……罪不可赦!” “谏官何在?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当如何?” “快去请了郎中来!” “他竟然在笑!你们看呐,秦为竟然在笑!” 秦为是在笑,笑的很是轻蔑。 王尧臣走了出来,他转身面对着这些权贵官员,说道:“这不能怪他!老夫分明看到是那人想要撞过来……” 那些冷漠的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 鬓发斑白,眼神苍苍。 王尧臣的腰微微弯曲,仿佛是不堪这些目光的重压,他继续说道:“大宋的冗官已不容忽视,大家去问问三司,去问问政事堂的王臻,再问问枢密院的庞籍……大宋的钱都到哪去了?” 王臻走了出来,站在了王尧臣的身边。 两个身形偻捋的老汉遮住了秦为。 “都去养兵,养官了,可还不够。每到下半年,三司就会绞尽脑汁去寻摸钱……否则就发不出俸禄。那么多军队和官员的俸禄发不出来是什么后果?乱,大宋就会乱……” 这是一个死循环,一旦开启就很难终止。 “官员会越来越多,可钱财却就那么多,奈何?” 王尧臣苦笑道:“若再不能制止改革,这个大宋总有一天会被拖死,到那个时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王臻更是向前一步,挡住那些凌冽的目光,大声说道:“一个年轻人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秉承着一腔热忱的指出来,他有何错?” 那些目光依旧冰冷。 这个世界终究是丛林法则,吃饱饭才是最关键的,谁能吃饱是谁的本事,至于其它……关我逑事! 什么大宋,和我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就算换了个王朝,那我们依旧是我们,该吃吃、该喝喝! 若说大宋是一个巨人,此刻已经被这些虫子啃噬的体无完肤,可他们却觉得无所谓,大不了换个人来继续啃噬就是了。 这是本能,贪婪的本能。 “不能了呀!” 王尧臣的白发在风中拂动,他怒吼道:“他们都在害怕,害怕一旦撕开口子却承受不住压力,可老夫不怕!要动手吗?那便冲着老夫来吧!” 终于出来了! 改革从来都是血腥的,不弄死几个人,不冲垮一些势力,这事儿成不了……这个老汉发疯了! 他要公开支持改革了吗? 王尧臣的目光渐渐锐利,怒不可遏:“你们除去污蔑还会干什么?这个年轻人才二十岁便一心为了大宋建功立业,可你们呢?你们又做了什么?你们只会在背后诋毁,只会排除异己……你们做了什么正事?!” 王臻的腰渐渐笔直,他来到王尧臣身边,目光坚定:“今日老夫在此,你们若谁觉得贪腐不该查,冗官不该费的,站出来!” 秦为的目光复杂,微微摇头。 革新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或是某几个人就能做到的,他需要无数个志同道合的人欣然仅从。 本以为孤军奋战,却不曾想身后有千军万马! 这一刻秦为从未觉得如此的坚定。 什么狗屁讲道理,这个天下需要的是革新,而不是靠感化或是讲道理,这些人若是道理能讲通,还用得着革新吗? 打嘴仗,那是蠢货才干的事。 手腕要灵活,能引导就引导,该强硬就强硬,大宋说是帝王的,不如说是这群权贵官员的。 而在他们的下面,无数豪绅文人在引颈期盼着,期盼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官员。 这个局面不打破,革个屁的新! 秦为在冷笑着,他知道赵祯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小皇帝了,掌权之后的赵祯正在飞速的积蓄力量。 他不是不想革新,而是还没有下定决心开战。 秦为也在积蓄力量,国子监就是最好的基地,无数学生从这里出去,最后成为革新的力量。 最关键的还是军队。 他现在不肯把那些黑火药拿出来,就是因为时机不到,一旦贸然出手,弄不好就会成为一场灾难。 武器和战争永远都是在为政治服务,这一刻秦为终于领悟到了这个道理。 他抬头微笑,就看到了庞籍。庞籍没有犹豫,脚步坚定的走了过来。他站在了王臻的另一边。 三个人像一堵高大的围墙,悍然挡在了秦为身前。 秦为却笑着走了上去,站在了王臻的右边,与他们并排而立。 你们不怕风险支持我,我又怎会躲避? 吕夷简咬牙看着这一幕,他也想走过去,但他知道不能。他是首相,一旦站队就会引发党争。 何其震撼! 他觉得身边有人走过,下意识偏头看去,却是范仲淹。 范仲淹自嘲道;“蝇营狗苟小半生,没曾想却被个少年醍醐灌顶了一番,老夫自认大宋需要改革,可却始终没有满处这一步,总以为是时机不够成熟……现在看来,不是时机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说到底还是怕,怕力不从心,又怕失败的代价承担不起。” “可现在……” 范仲淹脸色异常坚定,冷声道:“少年毅敢仗剑,我等若再龟缩,哪还有脸再苟活下去,大不过一死而已……老夫何惧之!” 他缓缓走了出去,周围有人在惊呼。 “范仲淹……” “他竟然也站出来了!” 这是站队! 范仲淹微笑着走了过去,说道:“老夫也觉得这官多了些,本想好好规划几年再向陛下谏言,可现在……老夫却等不及了!” 他站在了庞籍的边上。 而后是晏殊,一言不发的站在了范仲淹身旁。 他是开封府尹,本不用来上朝,可今日他却来了,本想看看那个高呼改革的年轻会是怎样下场,要不要在他危难之际绑上一把。 可现在,他庆幸自己来了。 然后,一个官员默默的走了过来,一个接一个……这堵由人组成的墙越发的厚实和宽阔了。 秦为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人会支持自己。 他吸吸鼻子,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身边的王臻说道:“你别以为大家都是软骨头,只是时机没到罢了……现在你既然掀开了这层盖子,那我等便与你拼上一把又何妨!” 今日他带头呐喊,于是这些人就站了出来。 这个大宋从不乏仁人志士,从不乏勇气,但这些勇气需要组织起来,妥善引导……若说革新手段是术,那么整合这些力量就是道。他们只顾着术,而忘记了道这个根本。 今日秦为无意间的一次举动却引爆了这个根本。 他今日本来只想亮个相,告诉这些人自己是最坚定的革新派,为将来做打算。 因为他的筹码从来都不止压在了赵祯身上,他还有更远大的筹码,赵允让的儿孙,还有国子监里源源不断的年轻学子。 历史的车轮第一次出现了严重的偏差,当初的范仲淹、王安石都在大宋的革新中折戟沉沙。 以至于繁华锦绣的北宋王朝,连两百年都没坚持住就草草收场。 那么!我来如何? 新 500:自有正义之士相随! 今日他站了出来! 明日他就会成为革新的标杆! 而且,他成功了!并被深深的感动着。 原来大宋有如此多的官员支持革新啊!此刻他只觉得胸中发闷,一种莫名而来的感动让他想呐喊。 我从不孤独! 他以为自己是独孤的旅者,可今日这些官员用行动在告诉他,这个大宋自由正义之师相随! 马德禄却等人在看着这一幕,神色冷淡。 他知道会范仲淹站出去。 最近朝中有不少人都在传言,说范仲淹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这个御史中丞,范仲淹当之无愧,而他却是德不配位。 消息被飞快的传了进去。 赵祯正在去垂拱殿的路上,一个内侍狂奔而至,不顾阻拦喊道:“陛下,不好了,皇城外闹事了。” 赵祯摆摆手,让人把内侍放过来。 “谁在闹事?” 赵祯的精神不大好,甚至还打了个哈欠,昨夜和皇后胡闹到了后半夜才睡,这会儿人都是晕乎的。 “陛下,先前有人挑衅秦为,被他打晕……” 我去! 赵祯的哈欠打了一半,就被这个消息给弄停了。 哈欠打一半停住会很难受,那种悻悻然的感觉让人很是纠结。 赵祯很纠结的说道:“这是为何?朕知道了……” 他想起了昨日的事,这肯定是有人泄密了,朕就知道那些人中间有人不老实。 他冷笑着,因为一切尽在掌握。 “那些人在声讨秦为,王尧臣出来辩驳,还说大宋革新是必然的,他必定支持,否则大宋就要倒塌了……” 靠! 赵祯终于动容了,整个人原地愣了少许,才无奈的摇摇头。 他觉得王尧臣出头的借口不对。 你帮秦为出头这无可厚非,就算你不出手,朕也会想办法将那些人压下去的。 可你说什么‘革新是必然的’……这下麻烦了。 若只是秦为也就罢了,他没啥势力和权利,叫嚷着要革新吏治有屁用,那些人顶多是新仇旧恨之下想收拾他罢了。 朕压他一阵子,这事儿自然就消停了。 可王尧臣是宰辅啊,他一出来,此事就闹大了呀! 弄不好就会被说成是结党,到时候……他觉得只是这样,所以觉得还能控制,大不了呵斥一下王尧臣,冷他几天,给那些人做个样子。 “后来王臻也出来了……” 小内侍有些语调颤抖,赵祯却笑了一声:“他出来再正常不过了,王臻视秦为如接班人,不管怎样护着都不为过,只是两个宰辅……哎!” 有点儿难办了…… “还有庞籍……范仲淹、晏殊、好些人都出来了……” 赵祯目瞪口呆……那么多人都出来了? 他从不知道有那么多人会支持革新,本该欣喜的他可现在却慌了。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欣慰,而是惊骇……这是党争的前兆啊! 秦为,你惹出大事来了! 不,是你给朕惹出大麻烦来了! 许茂则也懵逼了,见赵祯还在发呆,就小声提醒道:“陛下,要迟了,朝臣们应该都在等着了……” 此刻天色还微暗,赵祯的神色看着竟然多了悲戚。 许茂则心中大震,急忙低头。 两行泪从赵祯的眼中滑落,他喃喃的道:“父皇,你当初错了……大错特错啊!现在,有人要纠正你的错误,纠正这大宋的错误……” …… 朝会亦如往常的程序开始。 可群臣进来后,殿内却一阵沉默。 赵祯也在沉默…… 可许久之后,他又忽的叹了口气,用作一副极度无奈的模样,看着吕夷简道:“吕卿,今日之事你看如何?秦为……该如何处置?” 正在装傻的吕夷简猛地仰头,愣愣的看着赵祯……问我? 他怀疑赵祯这是在故意为难自己,可他没有证据…… 然后他又偷看了赵祯一眼,却没发现什么问题。 难道不是故意为难老夫? 可这个问题实在是让人两难啊!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陛下,年轻人总是急切,臣以为……要勉励,大宋将来还是要靠这些年轻人啊!” 嗯哼? 老吕有种啊! 秦为笑眯眯的看着吕夷简,他知道这不是吕夷简的心里话,不过是赵祯开口,他不得不表态。 这话传出去你铁定会被打上革新派的标签。 老吕,你要完蛋了。 没等秦为在心里为他默哀完,吕夷简忽然话锋一转,又正色道:“勉励是要勉励,可做事急切却不可取。臣等年纪大了,以后这大宋还得要看他们这些年轻人的……国事艰难,年轻人却不肯体谅,臣以为……还是要时常敲打一番才好。” 什么叫老奸巨猾,这就是了。 连这种刁钻的话题都能堵得严丝合缝,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他说完就看了秦为一眼,心想你以为这等问题就能难住老夫吗? 吕夷简的反应速度很快,应对的毫无差错,革新派和保守派对此都无话可说,可赵祯却无语了。 朕让你出个主意你就说个没完,可最后一句管用的话都没有,全是废话!扯皮扯到朕头上来了…… 他看着宰辅们说道:“朕……西夏如今俯首,辽人无功而返,耶律隆绪也已是老树弥留,想来近年内都不会发生大的战事。诸卿,这个大宋还是稳固的,你等以为如何?” 这是皇帝的表态。 他不想激起党争,更不想让朝堂陷入混乱之中,这个态度在大家的预料之中,众人齐声应是,随后又赞颂了几句。 赵祯的权利还不稳固,他现在要做的是抓权、抓权、抓权!至于其他的都得往后梢梢……别管是革新还是党争,权利都是第一位的。 稍后议事就草草的结束了,赵祯看了秦为一眼,说道:“外剥马务之事你且放下。” 这话里带着警告之意:你别再闹腾了! 可赵祯更多的是无奈……一件小事竟然被秦为折腾成了大事,连宰辅都公开站队了,差点引发党争对峙。 若是大事呢? 那朕岂不是不定哪天就会被臣子给掀翻了? 不省心啊! 他摇摇头,等回到后宫后,刘娥听闻今日前朝闹腾,就派人叫赵祯过去用膳,顺带也想了解一下是什么情况。 “母后,秦为建言清查冗官,那些人就闹了起来。” 刘娥自从交权后,已经很少过问朝中之事了,闻言她心中讶然,说道:“少年竟然胆大如斯吗?可天下的官员权贵那么多,怎么斗的赢他们?这弄不好……党争还是轻的,若万一朝堂倾覆……” 这话是为赵祯着想。 刘娥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 有狠心但却不多,不被逼急了逼惨了,赵祯都不会去孤注一掷,皇位是群里的象征,同样也是他的羁绊。 赵祯心中郁郁,说道:“朕也知那些问题,可每每想动一下,就觉着如身处泥潭之中无法动弹啊!奈何!” 刘娥看着他心中稍稍叹了口气,“此事由外剥马务起,那就由外剥马务结束吧……” 是啊! 冗官不可查,但贪腐却是板上钉钉的,这若是也不能查,那他这个皇帝索性别当了,不如回家带孩子去。 “叫叶双愁来!” 叶双愁急匆匆的来了,赵祯吩咐道:“秦为不是查出了外剥马务的贪腐吗?去,抓了来,严惩!” …… 常旭已经得知了早上皇城外的对峙,秦为以一己之力拉动了大宋朝廷的党争,如今陛下恐怕已经焦头烂额了。 现在朝中无数人都恨不得弄死他,然后鞭尸无数次! 常旭终于是放心了。 这盆祸水终究是泼在了秦为身上……活该!当初你如何嚣张,现在就如何等死吧! 值房内,他坐在椅子上,边上站着两排官吏,看着威风极了,就像是大胜而回的斗鸡。 他端着茶杯问道:“袁渡呢?” 旁边一个小吏马上献媚的笑道:“那人今日没来的,估摸着是知道自家要完蛋了,所以就不肯来受辱。” 有人趁势吹捧道:“那秦为如今四面楚歌,恐怕他连出门都得带护卫了,哪还顾得上咱们这里……监官英明,早就把他看得透透的。” “是啊!毛头小子一个罢了,装什么大头,一来就打瞌睡,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指手画脚,真是小人得志啊!” 常旭却矜持的摆摆手,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朝廷冗官严重这事儿谁不知道?可谁去纠结这事?说说也就罢了……他竟然还建言清理,这是什么?” 他拍拍桌子,皱眉道:“这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是逆流而动!” 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无事可干,要是按照秦为的说法都得滚蛋。所以大家很自然的同仇敌忾了,显得很是惬意。 常旭打个哈欠,心满意足的道:“他说什么……皇城司的人会来处置某,人呢?来,让某也开开眼界,看看皇城司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那便如你所愿……” 外面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就如数九寒天中的冰霜,让人不自觉的皱起了身子。 常旭先是愕然,然后又忍不住怒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也敢在某的地方胡言乱语……” 一阵冷风吹进来。 那张让大宋群臣闻风丧胆,让无数人噩梦的干瘦脸颊出现在了门口。 新 501:他是个疯子! 叶双愁! 如果说秦为的名字对交趾人来说是魔鬼,那么叶双愁就是天下官吏的噩梦! 常旭的手一松。 茶杯砰的掉在了腿上,然后顺着滚落下去,不停地在地上打转着,常旭霍然起身,想挤个笑脸,可最终出来的却是惶然。 “叶都知……” 叶双愁冷冷的道:“某是不是蛆虫轮不到你评判,若是按照秦为的说法,你们这等人才是蛆虫,附在大宋身上吸血的蛆虫,来人!” “都知!” 一群黑袍密碟冲了进来,他们皆佩长刀,脸上还带着一个黑色的半遮面罩。 叶双愁淡淡的道:“全数拿下,带回皇城司去讯问!” “都知,下官……” 常旭刚扑过去想要求饶,一个密碟随手就用刀背抽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一脚就踹倒了他。 剧痛让人脸皮扭曲,常旭跪在地上喊道:“下官冤枉!叶都知饶命啊!这都是秦为的构陷,是构陷啊!” 叶双愁目光转动,森然道:“小小的外剥马务,差点就引发了朝堂大争斗。常旭,你想怎么死?” 他理都没理常旭的哭诉,直接拂袖出去。 常旭早就没了之前的淡然,整个人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上,绝望道;“下官……那是秦为作的孽,下官只是贪了几百贯钱啊!” 他不知道为何几百贯钱就能引发这等大事。 可猛然想起秦为走时说的话,不禁就说道:“秦为公报私仇,他在公报私仇!他是故意用下官来引得朝堂纷争!” 常旭不是傻子,否则他混不到现在。 所以当叶双愁出现的瞬间,常旭就知道他做了什么……这个疯子!为了几百贯钱的贪腐,他竟不惜引发党争! 常旭这会儿真不知道自己是该难过还是该庆幸。 谁能以一己之力扯动整个朝堂的争锋?唯他常旭! …… 秦为才回到甜水巷,就被等他许久的赵允让带进了自家。 “有事跟你说……” 赵允让刚一进门,严肃的脸上就换做了一脸的艳羡,“听说早上动手了?若是某在,定然会弄趴下几个。那些人道貌岸然,可却也外强中干,只要打倒几个就好办了。” 这货真是让人不省心,怪不得能养出神宗那种胆大且执拗的儿孙。 秦为一脸黑线的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打架这种事儿某怎么会做,某向来都是以理服人的,你不知道吗?” 呸! 赵允让没好气的瞥了眼他,直奔书房走去。 汝南郡王府还没有落成,可赵允让一家却提前搬了出来,这本来是一个态度,用来告诉那些权贵,他赵允让从未想过结党。 至于他本意……秦为觉得这货单纯就是为了逃脱王妃的管束。 天气冷了,书房里早早的添置了暖盆,里面燃烧着上好的银霜碳,暖意十足却没有半点烟尘。 “你可知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赵允让给他倒上一杯热茶,神态轻松的笑笑。 秦为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也没遮掩,直接道:“知道……这事儿某既然做了,就没想过退缩,更不会害怕。” 赵允让点点头,拍手笑道:“说得好!” “好个屁!” 秦为仰头叹了一声,靠在椅背上苦笑道:“某知道现在就挑起争端太过急切了,陛下和宰辅们就算同意,这也会是一场血战……可某就是看不惯那些人,这群人太嘚瑟了……不弄他们一下,某心里不爽!” 赵允让也是苦笑着说道:“就在刚才,王尧臣在衙门里动了私刑……说是因为有人私下抨击王公结党……” 这么猛?! 秦为噌的一下就坐直了。 他才刚刚回到家,张勇的消息还没来得及禀报,就被赵允让拉倒了这里来。 感情他刚才错过了一个亿啊! 王尧臣……打人?而且动了私刑……这,太特么劲爆了。 赵允让也是一脸不敢相信道:“王公一直都是冷静不波,谁也没想到这次……被打的叫陈新,是三司的一个主事……陛下得知此事后,罚王公闭门思过,可却未进一步的处罚,这就是和稀泥呢……” 这倒是赵祯的作风。 什么事儿都不会板上钉钉,永远都是模棱两可的态度。 说他心慈手软也行,说他优柔寡断也可……不过这件事儿,赵祯做的对。 不管怎么说,王尧臣今日站在了革新的立场上,那就是值得肯定的! 赵允让接着道:“可那个被打的陈新却不肯消停……不停地写奏疏弹劾王公……下属弹劾上司,这陈新背后肯定有人,据说王尧臣家已经不堪其扰。” 秦为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淡淡道:“王公那边怕是快要扛不住了……他先前是太后一手提拔的,现在陛下掌权,肯定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虽说王公这些年在朝中的口碑一直不错,可他公然站在了革新的立场上,得罪了无数权贵官员,曾经与他交好的人,现在怕是也不敢出来说话了……” 他随即令人去打探消息。 “郎君,那陈新就在王尧臣家门口闹腾,还把自己肿胀的脸和掉牙的豁口给人看,更是口口声声喊着王尧臣公然对下属动用私刑,说他将朝廷律法于不顾,藐视陛下……” 这是围堵。 赵允让眼中放光的道:“秦兄,你现在不好出面了,且待某带人去打一场……” 打你大爷! 秦为一把拽住他,怒道:“你找死呢!陛下如今正在火头上,咱们才占了便宜,就要学乖一些,别闹。” 你变了啊! 赵允让觉得这不是秦为的性子,“可……难道就坐视不管?” 王尧臣今日可以帮了你的大忙,这事儿就不管了?那以后谁还会帮你……本来革新就是艰难无比,你这是自掘坟墓啊! “秦兄,王公这些年待你如何,你心中不会不知道吧?别的先不说,就说你那个学生……叫欧阳什么来着?……若不是王公在后面拖着,他能在三司站稳脚跟?做梦吧……现在王公有难了,你心中就过意的去?就不亏心?” 秦为抚着并不存在的胡须作沉思状,赵允让却不满的在嘀咕。 王尧臣或许比不上王臻与秦为的关系,但这些年也着实在背后帮了他不少忙,更是不惜身份地位,毅然站到了革新的立场上。 这种长辈般的关护,怎能不让人动容。 “你以前经常说,别人帮了咱们,咱们就得加倍的还回去。谁对咱们好,咱们就对谁好……难道王公对咱们还不好吗?而且对你更是提携加保护,你怎么就不肯出手呢?” 赵允让突然恍然大悟:“你是怕陛下震怒?不会的,王尧臣毕竟是老臣子,只要不闹大就没事。” “某会怕这个?” 秦为很是不屑的摇摇头,然后阴测测的道:“某想到了个好主意……” 赵允让欢喜的道:“就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理,看来你是又想到了某些阴损的主意,赶紧说。” 你大爷! 老子哪里就阴损了? 秦为忍住抽他的冲动,说道:“叫人传话,就说那些当初得了王尧臣提携的人,还有王尧臣的那些朋友,他们背后都拿了权贵的好处,此刻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在关键时刻给王尧臣致命一击……” 赵允让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你好毒……这是杀人诛心啊!” …… 王尧臣真的是个顶正直的人。 他在三司呆了十年,但凡是有能力的,多多少少都受过他的提携和恩待,就连吕夷简、晏殊这种现在位极人臣的朝臣,当初也受过他的好处。 可这事儿却很尴尬。 王尧臣在自家衙门里公然动用私刑,这事儿怎么说都是犯忌讳了。 你敢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动私刑,这对否意味着你把三司当成自家的衙门了?难不成你还想把三司弄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当初丁谓是怎么下台的? 不就是因为他权力太大,而且肆无忌惮的安插亲信,企图霸占朝纲么? 这样的权臣,大家就算关系再好,此刻不敢沾你的边儿啊! 现在那位陈新堵住了他的家门,摆明就是要泄愤。 怎么为王尧臣出头? “陈新也就是在衙门里嚼了几句舌头根子,你再生气也不能用私刑吧……二十大板!这手段当初的丁谓也不敢用吧?” 摇头晃脑的道:“陛下没又处置王尧臣就已经够偏心了,若换个帝王,就他这副做派,管你是谁都得倒霉!王尧臣的那些朋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敢上门,怕被人借此抨击……” 孩子长大了啊,分析的头头是道的。 秦为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冷笑道:“正是如此,某就是要让他们无地自容!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现在!谁不出手帮忙,谁就是忘恩负义!” 赵允让得意的道:“某些人别的本事没有,明哲保身的本事却是天下无敌……你这么一弄,势必会让他们进退两难,想必会在家里痛骂造谣的那人,还得捏着鼻子去……” 他拱手道:“秦兄,高手啊!” 以前总有人说秦为的手段狠辣刁钻,恐怕连宰辅们都不一定能比得过他,现在赵允让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不过他话中的赞许,却带着几分‘你太不要脸了’的意思。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要脸的,尤其是权贵和官员,大家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就算有人想到这种主意,也不会去干。 太丢脸了,万一被传出去,以后就别想混了。 但秦为却对这种手段不陌生。 在二十世纪的互联网时代中,流量就是钱,可流量怎么来……不就是造势吗? 而在某种形势下,造势和造谣没有任何区别! 这事儿对秦为来说太简单了,想当初刚到大宋,他就是用舆论坑了一把赵允让,这才有了之后二人深厚的情谊。 不过秦为不想和那个陈新发生什么情谊,只想坑他! 新 502:太后不是混假的 赵祯很愤怒。 大中午的,他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整个人看着有点蔫儿,又看着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 许茂则眼皮狂跳,他忧心忡忡的劝道:“陛下,吃一点吧,您若是不吃,到了晚上也得多吃,会积食的……” 人就是这样,比如午饭没吃,就会觉得亏欠了什么,要想办法弥补。一般人会在晚饭时多吃一点,或是加一顿宵夜。 赵祯虽然年轻,难长此以往下来,只会拖垮身体,再年轻的身子骨也经不住这么造啊……更何况晚上赵祯的任务更大。 赵祯看着案几上的菜,差点想全部砸了。 往日最喜欢的红烧羊肉也变得面目可憎,那一只烧鸡若是赏给宫人们,他们多半会欢呼,可在赵祯的眼中却格外的邪恶。 “朕不想吃,那陈新……竟然趁势堵门,这是为何?这是有人在向朕示威,让朕别弄什么革新,他们想让朕害怕……欺人太甚!” 许茂则这才知道陛下在烦躁什么,他心中暗恨,只恨自己没权利,否则定然会给那陈新好看。 内侍和皇帝本就是一体的,有时候比妃嫔还要亲切,真正的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可叶双愁那边儿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可见这个冷血之人根本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他知道杀人,却不知道如何为陛下分忧。 “陛下,好歹吃一些吧。” 赵祯还是摇摇头,没好气的别过头去,“朕已经气饱了。” 这一刻赵祯有些想念秦为了,于是脱口而出:“若是秦为在,他会怎么做?他肯定不会坐视那些人嚣张的……哎,要是当时秦为也在三司,那个陈新八成会被他抽死,也就没有这些烦心事儿了。” 许茂则嘴角抽搐了一下,又觉得陛下说的不无道理,便有些好笑的道:“陛下英明,臣也觉得秦为八成会下黑手。” 那小子的前科多不胜数,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他绝不会花费口舌。 小爷不和你哔叨,不服气咱就干一架,输赢用拳头来解决。 这样一个动手能力极强的臣子,对于君王来说本该是个头痛的存在。不过此刻赵祯却在怀念这种动手能力。 他叹息道:“只是王尧臣的确做得有些过了……私刑啊!若不是朕知晓他这是气急了,肯定会惩戒,更别说包庇他了……可秦为也不能插手啊!否则就是火上添油,那些人正等着这个机会闹腾呢。” 许茂则讶然道:“那陈心竟然是为了把秦为勾出来?” “你以为呢?” 不管许茂则是真看不出,还是装得,赵祯自古无奈道:“陈新也是当初受父皇蒙阴的官职,就算他丢了这个官职也没什么,那些人会给他相应的好处,甚至会在风平浪静之后,再帮他谋取一个职位……难啊!” 这分明就是阳谋啊! 我陈新本来就是受害者,如今我堵住了王尧臣家的大门,也没人会说什么,就看你秦为管是不管! 王尧臣可是为了你才动手的,你不管就是忘恩负义,以后你还有脸出门不? 你若是出手……那更好不过! 我们早就等着弄死你了,如今自己上门,当然不会放过! 许茂则愁眉苦脸的道:“如此还真是没办法了,如今只能看秦为能否忍耐,不过依臣对他的了解,他八成会动手……” 秦为会忍耐? 他若是会忍,现在至少也是三品的官职了。 就他立的那些功劳,这些年来若不是屡屡犯错,早就足够封一个二品的尚书了,而不是现在这个四品承旨。 赵祯郁闷,许茂则也郁闷。 俩人同时看向了桌上那些菜,同时没了胃口…… “撤了去!” 赵祯只觉得一股子邪火在升腾,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砸了那些碗碟,就起身出去。 “陛下!” 就当赵祯快要临界暴走的边缘,叶双愁来了。 赵祯的脸却阴沉了些,说道:“他不会真的忍不住动手了吧?那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蠢的!” 秦为昨天还口口声声喊着革新,朝中受此影响颇大,若他现在还不知安稳,非要出来折腾,弄不好就会变成党争。 所以赵祯才会和稀泥,才会忍耐陈新去围堵王尧臣家的大门。 一面是权势队伍都及其庞大的权贵,一面是为了大宋忠心耿耿的臣子,赵祯能和稀泥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年头皇帝不好做啊! 想想汉唐的皇帝,赵祯不禁心中发酸,有些伤感……朕哪像是个皇帝,这天底下的皇帝就数朕最委屈。 等叶双愁近前,他板着脸道:“我说过什么?大事当前,皇城司做事要先禀告,不禀告就私自动手……一旦误了大事,那就是大罪!” 皇城司是帝王的私有力量,赵祯要处置谁,臣子们也没法干涉。 叶双愁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很沉稳,可这次却让赵祯生气了。 叶双愁依旧是冷冰冰的,仿佛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说道:“陛下,外间有人传话……说是王尧臣这些年提携了不少人,也结交了不少好友,这些人本来是要站出来帮王尧臣说话的,奈何……” 这事儿真是太操蛋了! 饶是叶双愁这种机器人,都忍不住有些想骂街了。 不要脸啊! 可赵祯却不耐烦了,“奈何怎样?你这刁奴还不快说……” 被骂了的叶双愁恍然回过神来,眸中闪过一抹纠结,道:“奈何这些人却提前被那些权贵收买了,所以才导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人帮王尧臣说话……甚至还有人说,这些人早就等着王尧臣失势,然后趁机对他下黑手,这是想踩着他往上爬!” 我靠…… 赵祯原地懵住了。 “谁会对王尧臣下黑手?还踩着他往上爬……他们也能踩住才行啊!这不是存粹的胡言乱语吗?谁这般不要脸?” 赵祯觉得这谣言压根就没法让人相信:“谣言止于智者,这些话大多人都知道假,那人放出来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这事儿有些可笑。 可叶双愁却甚至舆论的威力,他冷冷的道;“陛下,天下智者只是少数人,能不为世俗所左右的智者更是少之又少……如今外面已经传遍了,都说……包括吕夷简、晏殊等人,都被说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嗤! 许茂则忍不住笑喷了,赵祯也无奈的看着天空,他觉得吕夷简大概要疯了,这是缺了大德了啊! 这时太后刘娥那边的那个阿福老内侍来了。 他先是看了许茂则和叶双愁一眼,然后缓缓说道:“陛下,圣人说王尧臣乃大宋老臣,辅佐官家多年,多有功劳。如今有人围堵他家的大门,当真是把律法视为无物……圣人想派人出宫去刘家打个招呼……” 许茂则心中一惊,旋即就愣住了。 这是啥意思? 连太后都忍不住发飙了? 要知道刘娥可从来没有因为朝臣们的事情表过态,就算当初张之白致士,刘娥都没有多说半句话,而是任由张之白被赵祯赶下了台。 现在她要为王尧臣说话了? 到也难怪,毕竟当初她一手提拔的臣子,现在还在高位上的,也就只剩下王尧臣一人了。 难道太后这是后悔了?觉得放权给陛下错了? 不过这大抵不会,赵祯现在已经开始掌权了,就算刘娥现在想后悔也迟了,否则就是一场朝堂大战。 刘娥不会这么折腾大宋,否则当初她早就出手了。 那就是恩义…… 是了!毕竟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你们弄走了张之白就已经够那啥了,现在连一心为国的王尧臣都要弄了,难道就是因为他之前是哀家的人,所以就要赶尽杀绝吗? 哀家现在是交权了,可也不是泥捏的! 若任由他们弄完这个弄那个,那刘娥别等百年之后,现在她就得被那群人折腾死。 软弱的女人能当得了一国主政? 开玩笑! 赵祯也愣住了,可随即反应过来,觉得这才是太后的本性,她从不缺手段,只是最近太安静了,人们忘了她的凶残。 若是这般,今日那陈新就算是有难了。 有仇报仇,刘太后从不含糊! 王尧臣是哀家一手提拔起来的,就算没了君臣之义,但多年的情分还在,若让你们这么弄下去,那太后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刘家本来就是权贵中的边缘人,太后这么做,也是想让刘家能在她百年之后,找到几个可以结交的盟友。 所以她才怒而找到了皇帝。 老娘要出手,你有意见不? 赵祯点点头。 儿子没意见,老娘你尽管弄就是。 他不好出手,可太后出手没事啊!反正哀家都已经明确表示退居幕后了,有本事你们就来闹腾,到时候哀家一怒之下重回朝堂,看你们哭不哭就完事儿了。 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赵祯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在想着后果。 那陈新铁定会被呵斥的心中惶然,担心是不是自己和太后串通好了要来弄他……这娘俩儿不要脸了,大家咋办? 他不禁就笑了起来,很是得意。 还是老娘的手段高明啊! …… 刘家。 家主刘标莫名其妙的站在大门口,一脸的茫然。 自从刘家来到汴梁,刘娥大抵就派过一次内侍来,那还是刘家刚道汴梁屡被欺压,刘娥这才忍不住出手袒护。 真的就那一次! 当初刘娥掌权,朝野上下无不反对,刘家本来就是众矢之的,刘娥又怎会自找麻烦。 可今天她非但派人来了,而且是大张旗鼓来的。 姑妈……你这是闹哪样啊? 阿福很少出宫,就算之前刘娥有什么任务,也不会派他来宣旨。 所以刚接触这些喧嚣,阿福有些蓦然,偻捋的身子显得更弯曲了,淡淡道:“圣人有令。” 刘标束手而立,低声道:“臣在。” 讲道理,刘标这个后戚做得很称职,不争不抢也不闹,就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任谁也别想挑唆他。 这是刚来汴梁那几年被那些权贵们弄怕了。 历史上那些后戚跋扈的多了去,可有几个有得了善终的? 在加上刘娥一心掌权,更不能容忍刘家后院失火了,所以那几年对刘家子弟看管慎严,乎会是苛刻。 否则当初的刘坚也不会穷到去和一个开夜市的小商贩抢生意。 阿福没管刘家人的茫然,接着道:“圣人说了,当年王尧臣也曾为刘家挡下了不少麻烦,如今王家被人堵了门,刘家却不敢吭声,家里的男人呢?哪去了?” 这话里带着质疑, 可刘标却更加迷茫了:“臣……” 不是你说要刘家夹着尾巴度日么?现在怎么……这是几个意思? 阿福心中了然,只好淡淡道:“圣人说了,要知恩,知恩就要图报。刘家再不动手,那就滚回老家去,别在汴梁丢人现眼!” 沃日! 边上的一群人都被吓尿了。 等宫中的内侍走了,边上的刘坚不禁小声道:“圣人这是什么意思?那王尧臣现在就是众矢之的,圣人却要刘家人出面站队……这是说,刘家以后能站队了?” “咱们家都憋屈多久了?而且圣人年纪越来越大了,万一……,那些宗室权贵第一时间就会那咱们开刀!所以圣人这是要让咱们去拉关系自保啊!” 这些人一怔,这才发现不对劲。 有人蠢蠢欲动了,“那就动手?” “动就动!反正咱家和那些权贵们本就不对付,他们恨不得连同太后和咱们一起赶出汴梁才甘心,咱们自然不用顾忌!” “就是!太后已经说了,要让咱们知恩图报!这不就是说要咱们站队么?那还等什么……大哥,动手吧!” 刘坚有些兴奋的攥了攥拳头。 “可咱家人少啊!若是能动兵器就好了……想来那些人是不敢动兵器的,那咱们可就厉害了!” 刘坚接着道:“大哥,咱家没兵器,但却有打手和木棍!以前咱家只敢偷偷摸摸的动手,现在有了太后撑腰,咱还怕啥?就算弄死几个,太后也能兜住!” 开玩笑,当朝执政的太后刘娥,那是混假的? 别说是之前,就算是现在,刘娥的名字依然是许多人闻言色变的存在。 “弄他们去……” …… 月票。推荐票、收藏! 新 503:你有种 刘家是后戚,而且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以前刘娥执政时,刘家就是权贵圈子里人人喊打的对象,大家高喊着‘太后还政于朝’的同时,自然不会放过这些刘家人。 所以这些年,刘标过得可谓是战战兢兢,就连出去装个逼,都得三思而后行。 大宋对权贵不错,锦衣玉食的养着你,但你不能折腾,别有异心。 现在赵祯掌权了,刘家就算想有那个异心也没那个本事了。 刘标想了想,心一横说道:“叫人准备,带齐人手和木棍,咱们这就去!” 稍后刘家大门打开,刘标上马,身后一群家丁护院各个手里都拿着木棍,威风凛凛的直奔王家而去。 多少年了,刘家何曾这般风光过? 爽啊! 刘标骑在马上别提有多解气了。 周围路过的人也都愣了少许……刘家这是咋了? 难道是太后放权以后,刘家自觉前途渺茫,所以就放飞自我了? 可陛下并没有对刘家下手啊,这是等不及了去找死么? 好事者们都跟在后面。 而陈新此刻就在欧阳修家的大门外喝骂不休。 “功孔夫子曾言:老而不死是为贼!王尧臣,出来看看某的腿!你有种动私刑,没种出来对峙么?大宋律何时有朝廷命官动用私刑之说了?就算你是宰辅,可某却不怕你!” 他拖着半条耷拉着的腿,看样子是骨折了,冲着外面围观的人扯开腰间的衣服,那里已经被打血肉模糊。 老王下手挺狠啊! 不过到底是老王下手狠,还是陈新故作惨状,那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就是王尧臣干的!” 陈新恼怒地吼道:“某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这人就恼羞成怒下了毒手!竟不朝廷律法对某动了私刑!今日某就要个说法,王尧臣,出来说话!” 能做官的都是聪明人。 若只是上官惩罚下属,那这事儿还有余地周转,可他一口咬死了这是‘私刑’,就是不想让王尧臣好过。 围观者越发的多了,有人甚至看到了吕夷简的管家。 虽然现在吕夷简是首相,可当年王尧臣做三司使的时候,吕夷简还曾做过三司的主簿,说来也是受过王尧臣提点的。 这种关系怎么说呢? 就像是你曾经的上司现在成了你的同事,就算没有什么关系,但至少情分还在吧? 大家都在看着,可那管家迟迟不肯出手去劝阻,显然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陈新显然是更加得意了。 连吕夷简都不愿出手,可见王尧臣是天怨人怒了。 这人本是个不入流的小权贵,平日里不仅能挂着官职耀武扬威,还能过着骄奢淫逸的日子。 尤其是权贵的圈子很庞大,陈新自觉已经无人能阻拦自己了。 这种情况很常见,而这种心态也会维持到被打击为止,不抽他几个响亮的耳光,他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疼。 陈新这种明显就是没挨过打的…… 所以他才敢来堵王尧臣家的大门,他得意洋洋的想起了那些人的承诺。 堵住! 把王尧臣的脸面给他堵死! 只要一天,随后好处多多……就算是陛下被抹去了职位,大不了以后找机会给你弄个虚职就是了。 有名有钱还不用干活,这种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这是个机会啊! 陈新接过仆役送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还漱了漱,掉牙的那边疼痛难忍。 王尧臣!你是宰辅又如何?老子今日要让你身败名裂! 一想到自己能把当朝宰辅弄得如此丢脸,陈新只觉得胸中豪气万千,以后该是能在汴梁横着走了吧。 连王尧臣都敢弄的人,今后谁还敢与某交恶。 “陈新!别欺人太甚了!你别忘了,你也是三司的人……” 这时大门打开了些,王家的管家出来了。 陈新噗的一声吐掉了茶水,骂道:“王尧臣以为自己是宰辅兼三司使就能无法无天么?他滥用私行,某看谁敢来帮他出头!” 陈新昂首四处,颇为顾盼自雄。 周围的人里有不少都是被自家主人派来打探消息的。 可大家也只是在旁边看着,就算陈新嚣张的环顾四周,也仍旧没人先出手,更没人劝阻,这说明了什么? 都是明哲保身的高手,都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什么情谊,什么关系……在危险来临时,这些都成了狗屎。 谁会为了一个滥用私行的王尧臣出头?这不是擒等着给自己身上扣屎盆子么? 所以今日就是某陈新扬名立万的好日子啊! “刘标来了!” 外面有人喊了一声。 刘标……刘家? 众人都有些不解。 自从太后掌权,刘家人俨然成了汴梁人人喊打的对象,他们来干啥? 陈新都有些懵逼,等看到刘标身后那一群家仆过来后,就更懵了。 众目睽睽之下,刘标骑着马带着仆人赶来,下马喝道:“谁在闹事?” 额! 往日跟鹌鹑似得刘标,今日显得格外嚣张,那模样就好像找到了靠山的猴子,那叫一个跳脱。 陈新皱眉看了眼他,“刘家人?你来作甚?王尧臣今日无辜殴打了某,某是来评理的,难不成你还想为他张目吗?” 汴梁权贵大抵分两种。 一种是根儿红苗正的宗室权贵。 一种是功臣之后靠祖上蒙阴传下来的爵位。 刘家是第三种……人见人嫌的那种。 所以陈新看到刘标后根本不带搭理的,字里行间都带着不屑。 若是秦为来了,他也许会害怕,毕竟那小子真敢下黑手,可刘家……太后都交权了,刘家算个屁啊! 刘标被轻视了,脸色顿时张红,梗着脖子道:“某今日就是来为王公打抱不平的!劝你识相的话就赶快退去!” 边上的人都为之啐笑。 心想这刘标是失心疯了不成,竟然赶来趟这趟浑水,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陈新也觉得是这样,所以冷笑道:“别说是你来,就是他秦为来了,今日他王尧臣不出来给个说法,某不退!” 还是那句话,刘家算个屁啊! “你有种!” 刘标不仅没被吓到,反而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指着陈新点头道:“来时姑妈说要某好好说话、以德服人,奈何……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口中的姑妈自然就是太后刘娥。 陈新仍旧没带怕的,笑道:“太后掌权时某等都不怕你,如今太后都深入检出了,也不知你刘家还蹦跶什么?这是觉得陛下懒得搭理你们,还是……” 砰! 没等陈新说完,刘标突然就是一拳,直接砸在了他的面门上。 鼻血狂飙的陈新还在发愣,后面冲上来的刘坚上去就是一脚,直接踹在他的小腹上,随即上去就是一顿拳脚。 旁边的人都看傻了。 这是刘家? 那个以前谨小慎微的刘家? “打!” 有了太后的首肯,对刘家来说无异于就是圣旨。 隐忍了多少年的刘标一朝释放,俨然有些癫狂的模样,多少年了……刘家多少年没有这么风光过了! 刘家人蜂拥而上,边上的人群里,有人喊道:“动手!” 那些和王尧臣有交情的都派了人来,但却一直在观望,都不肯做出头鸟。现在有人带头,那有啥说的……揍他狗娘养的! 大家上去打太平拳,回头还能交差,多好的差事儿。 于是人群中冲出几十人,加上刘家人,当真是乌压压一片,甚至有许多围观的都偷偷混进来踹了两脚。 而陈新没想到会真有人来,更没想到来人一言不合就开打,这和剧本严重不符啊! 他带来的不过是十余人而已,这些仆役面对人数优势数倍的对手,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淹没了。 刘标和刘坚两兄弟打的最狠。 二人上来就是一顿拳脚相加,到后面更是用木棍狠狠抽打着陈新。 “嗷!” 当刘标一棍子把陈新打的在地上翻滚惨嚎时,就被刘坚从身后抱住了。 “大哥,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刘标的眼中全是血丝,冷笑道:“蠢货,你以为咱们今日是来干什么的?太后为何要让贴身内侍上门传话?” 这说明刘娥生气了,而且是不杀不足以平其愤的那种。 就算刘标真的把陈新打死了,只要不是有意的,刘娥有一百种方法吧这件事儿弄成是失手误伤。 他挣扎开了刘坚的环抱,直奔陈新冲来。 陈新见状撒腿就逃,那条原本拖拉着的右腿奇迹般的好了,速度那叫一个快。 可他刚跑了几步,身后却有几人围堵过来,其中一人就是吕夷简的管家,还有其他人家的仆人。 谁说他们不敢出手的? 这是想要某的命啊! 陈新眼看冲出重围无望,下意识就转头往大门处冲去。 他刚冲到门口,被他满脸是血惊到的王家管家下意识的一脚踹去,喊道:“打!这贼人要闯门!” 玛的! 堵大门堵了那么久,府里人心惶惶,大家都以为要出大事了。 现在陈新没头没脑的就要往里冲,管家有理由认为他这是想要进府行凶。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全是人,作为宰辅家的管家,他认识不少,大部分都是各家的管事……这事儿大条了啊! 新 504:到底是谁这么不要脸 “救命!” 陈新趴在门槛上往里爬,身后追来了刘标,他单手抓住陈新的头发,然后用力往门槛上撞去。 呯! 管家闭上右眼,右边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大哥!” 刘坚是个胆小的,又是庶子出身,他可没有刘标的身份,万一弄死了陈新,太后或许会保刘标,但他无疑就是那个背锅的。 刘坚心中有自己的小九九,自然要拦住刘标。 等他拦住了刘标,再看陈新那张脸已经完全没有人型了。 “王公……救命……” 王尧臣终于出来了。 他出来的恰到好去,只等陈新只留有一口气了,才姗姗来迟,那模样像是惊讶,又像是意外……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中大快。 敢堵老夫的家门,该!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夫这几十年是白混的? 刘标被几个仆役拦住,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呆呆道:“这是谁干的?” 被打的自家老娘都认不出的陈新畏惧的看着他,直往王尧臣家里爬。 身边的刘坚无奈苦笑道:“大哥,就是您打的。” “某打的?” 刘坚的呼吸平稳了,他觉得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个梦,我那么隐忍本分、老实胆小的一个人,怎么会打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隐忍太久后的爆发才最可怕。 刘标还在迷茫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只听得人群外一阵脚步声,他缓缓回身,就见来了不少巡检司的人,甚至连宫中的内侍也来了。 大伙儿都在看着现场。 惨烈啊! 陈新的家人被打的不成人形,此刻躺在地上呻吟着,陈新更是被刘坚打得跟猪头一样,此刻蜷缩在王家大门角落里,看到刘标就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这是刘标? 那个隐忍多年的刘家? 别说大家不信,连刘标自己都不信,他怎么忽然就发狂了……刚才明明还有理智的啊! 众人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内侍在边上看了一眼后,冷声喊道:“好了,差不多就行了啊!赶紧各回各家……” 陈新闻言只想吐血。 按理这些人都该被抓起来审讯的啊!合着陛下不管了? 某就算是被白打了吗? 刘标呆滞了一瞬,然后冲着王尧臣拱拱手,带着刘家人就准备撤了。 他今日来就是露脸的,经此一事汴梁权贵们将会重新审视刘家这个后戚,王尧臣自然会对刘家心生感激。 就算以后刘家落寞,但至少王尧臣在,刘家就不至于墙倒众人推。 王尧臣明白这些,但仍旧心中感激,就说道:“还请刘兄喝杯酒。” “不敢不敢。” 当朝宰辅叫他刘兄,若是换做平时刘标肯定是求之不得,可现在他却明白,王尧臣感谢的不是自己,而是太后。 王尧臣被禁足在家,消息本就不通常,所以当看到这些人如此仗义,他下意识就以为大家是自发来帮忙的,心中自然感激,然后就邀人进家招待。 可那些管事哪里好意思,随便搪塞几句就走了。 顷刻间这里就只剩下了一地的伤员。 “郎君,不是这些人想来,而是先前外面有人传话,说之前咱们交好的那些人……他们都被权贵买通了,准备要对您下死手呢!” “不肯能……老夫还不至于沦落到墙倒众人推的地步。” 王尧臣一脸懵逼,随即就若有所思,问道:“谁干的?” “不清楚,就在您被禁足后没有半个时辰,谣言就传的到处都是了……后来那些人家的管事都来了,只是都在看着其他人,不肯动手……最后谁也没想到,肯帮咱家打抱不平的竟然是刘家……郎君,太后娘娘对您不薄啊!” 虽然这话说出来有些犯忌讳,甚至会让赵祯心生嫌隙,但事情都发生了,说不说都是定局了。 管家在嘀咕着,觉得太后娘娘真的是心慈良善,至于其他的都不是好鸟。 不多时巡检司的人拉了大车来,把陈新等人弄上车,也不知道拉到哪去。 王尧臣站在门外说道:“此事波及颇广,那些人不肯被带累也是常理,至于刘标……他能来自然是受了太后之命,可这其中多半也是陛下点头了的,否则太后不会越界。” 管家唏嘘道:“人情人情,有来有往才是人情,今日之后……郎君,那些人的嘴脸也该看清了。” 王尧臣点点头,“是该看清了,不过人情反复本是人性,老夫活了许久,这些早已看清。此事出力最大的便是背后传谣之人,你说他是谁?” 管家摇头,“郎君,市井谣言到处都有,到哪查去?” 汴梁人多繁华,市井中每天的谣言没有百条也得有七八十条,连皇城司都没法查。 王尧臣负手看着外面,等看到一个老汉悄然从边上走了,就笑道:“这老匹夫,来都来了还不敢露面,小气!” 老王也是来帮忙的,可现在这里用不上他了。 “此事要破局也容易,只是不管是何手段都会把事情闹大,都容易引发对峙。到时候党争再起……不管是陛下还是群臣,谁都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所以都不会动。” 管家纳闷的道:“可这谣言却管用了。” 王尧臣笑道:“是啊!这谣言玩笑般的把那些人引出来破局,一般人想不到这等法子,背后那人促狭,而且还有些……” 还有些不要脸。 可对方的初衷是帮助自己,所有王尧臣说不出那句话来。 他笑了笑,说道:“那人想做好事不留名,可老夫哪会装傻。备马,老夫上门做个恶客。” 王尧臣家门前一出大戏上演完毕,散播谣言的那人是谁,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所以当王尧臣出现在甜水巷时,那些人都有些傻眼了。 是秦为干的? 是了,那么不要脸的事儿,也唯有此人能干得出来。 可等王尧臣说是被惊吓过度来串门后,这事儿又变得扑朔迷离了。 作为晚辈,秦为亲切接待了王尧臣,宾主在书房里进行了友好的寒暄。 随后王尧臣就说是饿惨了。 “那些人堵住前后门,府中采买的人也出不去,若非是你帮忙,老夫一家子怕是得饿死府中,成为大宋第一个被饿死的宰辅……” 王尧臣一边说一边看着秦为,见他一脸茫然,就说道:“年纪轻轻的别装傻,老夫一辈子见识了多少人?自问一眼就能看出这人的秉性……” 老王就认准了是秦为干的,觉得这么不要脸的手段,也只有秦为使得出来。 秦为小心翼翼的问道:“您不是眼神不好使吗?” 王尧臣没好气的道:“老夫以前眼神还行,直到后来认识你小子,才觉得这眼神一天比一天不好使了。” 好吧,秦为换了个话题:“那陈新……实际上您出门最好,他绝对不敢动手,否则无数人会把他撕成碎片。” 那些人不敢出手帮忙是因为王尧臣犯禁了,可陈新若是出手……下官殴打上官,而且还是宰辅……陈家以后估摸着就没了。 王尧臣叹道:“革新,说是说是改革其实就是改命,可那些安稳富贵的权贵岂会任由别人动他们的命?今日这一闹,双方一触即发,陛下只能和稀泥,否则就是党争!你可知晓党争的厉害?” “知道。” “你不知道。” 王尧臣摇头苦笑道:“党争比兵变还要可怕,那不是一城一地的损失,而是朝野分裂啊!若真到那个时候……大宋乱了呀!” 老王在唏嘘着党争的可怕,秦为却觉得他小觑了自己。 我知道党争这回事,比你们知道的更清楚。 历史上王安石就干过这事儿,最后都要动手出人命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赤果果的厮杀! 可王安石的那一套在大宋仍旧行不通,至少他的手段不够好。 王尧臣唏嘘了一阵子,揉揉肚子道:“可有吃的?” 老人到了一定年纪后,就会勘破一些东西,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这才是真正的人生苦短、应及时行乐。 秦为叫人去弄吃的,王尧臣借机看了看他的书房,随手拿起一本册子仔细琢磨着。 “这便是你搜集的那些杂家学说?” “对。” 他看了一阵子,放下册子摇头道:“老夫老了,学不来这个……以后这天下,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他这话看似无奈,可秦为知道他不是因为这个。 王尧臣是宰辅,更是天下官员的领头羊,他要是流露出对杂学的兴趣,这事儿的轰动性无异于变革。 王尧臣看似老迈,可对气息的变化极为敏感。 “大宋现在要的是稳,稳住了方能奢望其它的。至于革新……要缓缓图之,至少不能这样剑拔弩张的,那样只会是玉石俱焚。” “治国其实和做菜是一个道理……” “什么意思?” 秦为一本正经的道:“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可这话说得容易,天下官吏有几个真会做菜的,他们不会做却硬要去摆弄,结果不是过火了就是没熟。” 王尧臣一怔,然后忽的笑道:“是了,是这个道理,你是个有脑子的,以后路子还长,老夫能帮你几年,可以后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老汉随即就和秦为探讨了一番革新的注意事项,和应该从哪方面入手更容易打开局面。 无疑,这番话对秦为来说是一笔丰厚的财富。 王尧臣经营三司十多年,他见到的事情太多了,他经手的朝政更是多不胜数。 新 505:不要脸的只有他 等在秦家吃饱喝足后,王尧臣打着饱嗝回家了。 是不是秦为? 那些人见王尧臣面带红光的出来,和先前面色惨白截然不同,不禁就纳闷了。 难道真不是秦为传的谣言? 这事儿现在变成了一团乱麻,那些权贵开始揣摩陛下的心思,有人甚至去试探刘家,想问问是不是陛下的吩咐。 想想吧,刘标这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货色,都敢公然带家仆殴打陈新了,这要说没人指使,那才真是见鬼了。 指使他的是谁? 是太后,还是陛下? 若是太后那还好,反正太后没几年蹦跶了,可若是陛下,那他们就得好好掂量一下了,陛下这是几个意思? 赵祯觉得自己很冤,这事儿的确是他老娘授意的,虽然他也没反对…… 可刘娥却很震惊。 “刘标一拳撂倒了陈新,随后刘坚也跟上一脚,二人摁着陈新一阵狂殴,最后刘标更是提着陈心的脑袋往欧阳家的门槛上撞,若非是被人抱住了,陈心今日怕是就交代了。” 叶双愁的禀告不带一点个人色彩,严格遵守事实根据,将场面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连想来波澜不惊的老内侍阿福,都没来由的呆了片刻。 刘家人向来安生,没想到刘标竟然那么猛? 而赵祯则是完全震惊了。 这是朕的表兄弟? 别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这个关系,刘标名义上就是他的表兄,太后的亲大侄。 他目光软和了些,对太后说道:“朕这位表兄以前挺稳重的吧?朕记得以前他总是来宫里告状说是被人欺负……这样的人会把陈新脑袋当蹴鞠……这……” 可是他本性就是如此,以前都是装的? 那等凶残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朕有点儿不放心啊……万一今后刘家人闹事儿,他怎么处置? 大宋对外戚的管束算得上严格,特别是驸马什么的,那就是个养老的职位。一旦和皇家结亲,你每日享受生活就是了,只是别想在政治上再有作为。 至于后戚什么的,比如说刘标,以前管得严那是因为刘娥身份特殊,大臣都怕刘娥玩儿什么李代桃僵的把戏,故而对刘家盯得很死。 不过等赵祯逐渐掌权后,大家对刘家的监视就略微放松了些。 没了威胁的病猫看他作甚。 刘娥迷蒙的眸子中振精光,出道:“大朗以前在老家时很是跳脱,只是后来……哀家代国理政,刘家人就成了靶子,这几年他们安生度日,倒是有些……” 刘家人委屈了! 为了给你老赵家看江山,刘家好好地后戚混成了过街老鼠。 赵祯心中不自在,“那刘标可懂朝政?” 这是准备启用他,也算是弥补母子间的隔阂。 刘娥心中稍稍欣慰,至少这个儿子并没有像她那个死鬼丈夫那般糊涂冷血,他甚至觉得在某些事情上,对他这个当娘的有了亏欠。 换做旁的皇帝,被太后压制了十多年,不心生怨恨就已经难得了,更别提什么亏欠了。 显然赵祯的表现让刘娥很欣慰。 老娘的一片真心终究没有错付啊! 她淡淡的看了眼门外,旋即轻声道:“祖宗规矩在此,若是破了一次,后世子孙就会有样学样,到了那时,朝堂就乱了。” 这个女人永远都能顾全大局,她或许专权了些,可她的能力确实毋庸置疑! 刘娥当政十三年,大宋风调雨顺、国泰君安! 前有真宗留下的这堆烂摊子,后有主少国疑臣子们的逼迫,可刘娥仍旧在这如狼似虎的环境下走出来了! 这样的女人,天生就不该平庸。 这也是赵祯从始至终都在忌惮刘娥的原因……她太优秀了,优秀到让他这个做儿子的有些无所适从。 只是今日陈新算是彻底的恶心到他了。 最终是刘标帮着出了这口气,所以该嘉奖才是。 毕竟太后已经在朝政上做出了让步,他若是步步紧逼,反而显得他这个做儿子的促狭了。 “来人。” “陛下。” 赵祯抚须道:“太后娘娘为国事操劳多年,许久未曾和家人相聚……让刘标入宫来,姑侄也好生叙叙话,让他在宫中吃顿饭再回去。” 太后自然不能经常和家人见面,哪怕当初的刘娥权倾朝野,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让家人入宫。 否则就有里外勾结的嫌疑。 赵祯能如此做,至少说明了他真的放下了对刘娥的戒心,这对母子来说算是好事儿。 刘娥欣慰的看着他,沉默少许后,笑道:“如此,那就多谢陛下了。” 赵祯也含笑点头道:“母后为国事操劳多年,这都是朕应该做的,往后您想见家人,便让阿福他们去宫外传唤就是。” 刘娥心情不错,就笑问道:“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这次智者却被谣言攻陷了……此事可知道是谁做的吗?” 叶双愁摇头道:“查过,不过没找到那人。传言最先应当是从皇城边上开始的,可后来就找不到人了。” 连皇城司都没找到散布谣言的人,可见这人是个高手。 赵祯满脸黑线的道:“难道是朕传的谣言不成?” 孩子长大了,帝王的威严在他身上已经捉奸成型。 看着赵祯发脾气,刘娥不禁莞尔道:“就算是要传谣,也该是让皇城司的人去办,现在倒好,有人却越俎代庖了。” 合着我皇城司就是一群整日扯淡传谣言的妇人? 叶双愁永远都冷着的脸也难免要停滞一下。 可他不敢有丝毫变化。 眼前这个女人压制大宋朝堂十三年,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刘娥和当年的真宗地位相当,若非她主动让权,赵祯甚至能不能掌权都是两说。 刘娥却仿佛并未觉察,自言自语道:“这手段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呢?哀家想着朝中谁……这等没脸没皮的?不过……哀家好像想起了一个人……” 女人的直觉胜过无数侦探! 赵祯虽然不知道这句话,但却是践行者。 “谁?” 刘娥微微皱眉:“怎么就像是秦为才能干出的事呢?哀家当初也见过那少年,是个人才……不过却是个跳脱的,他从不按规则出手。” 秦为是个什么样的人? 多年的交集下来,赵祯觉得自己这个一手提拔起来的臣子,就像一团迷雾。 他或许不缺一颗忠心,可他的忠心却好似永远都立场鲜明,就好像他能提前预知结果一样。 或许这就是天才吧。 赵祯想了想,道:“秦为做事激进,不过忠心却毋庸置疑,朕就取这一点。上次定王家中失火,朕就怀疑是他干的,只是没有证据……” 刘娥笑了笑,接着补刀道:“那人虽然穷凶极恶,可还算是恩怨分明。王尧臣帮了他,那么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可怎么管?他若是出头就会被那些人盯上。到时候皇帝这边还得担心引发党争,弄不好真会把他赶到琼州去……” 刘家和秦为也有过恩怨,只不过那事儿都过去了。 不过她还是觉得这事儿是秦为干的,甚至不用查探,就能坐实传谣这等不要脸的举动绝对与他有关。 “怪不得……朕说他怎地那么老实,竟然在家里不动……” 这时有内侍急匆匆的来了,禀告道:“陛下,先前王尧臣去了榆林巷,在沈家待了有一个时辰。说是去蹭饭了……” “就是他干的!” 赵祯哭笑不得的道:“什么蹭饭?王尧臣上次和朕私下说话时,就说过口腹之欲不过小道,人活一世自当追求无上,他怎会为了一顿饭去秦家?欲盖弥彰啊!” 好了! 始作俑者找到了…… 刘娥要去准备见自己的侄子重温家庭之乐,他呢? “叫了秦为来!” 那个不要脸的家伙,一番谣言让那些人心中憋屈,若是被他们知道是这厮干的好事,下场…… 包括吕夷简在内,都会咬牙切齿的想撕碎他。 那些和王尧臣交情不错的人,都被权贵收买了,还准备寻机对王尧臣下死手……多恶毒的谣言啊! 害的大家不得不站出来,否则以后真没脸见人了。 一头雾水的秦为进了宫,等见到含笑的赵祯时,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允让提前搬出了商郡王府,是不是因为跟你学了这些?” 眼前这个人是没药可救了。 可赵允让从小与他一起长大,帝王的朋友本来就不多,赵允让算得上是唯一的一个了,所以赵祯觉得还是再挽救一下吧。 万一赵允让真跟这厮学会了不要脸,那以后宗室里恐怕就乱套了,赵祯想想都觉得头痛。 “什么?” 秦为一脸懵逼的问道。 “你还敢问什么?” 赵祯冷笑道:“叫人去满世界的传谣,现在还装无辜,你倒是学会了骗人,只是别想骗过朕。” 那事儿被他发现了? “是,臣当时气不过,却不能出去激化矛盾……就想了这个。” 这话很是识大体,否则按照赵祯的理解,这厮多半是会带着人去和陈新打群架。 见他没狡辩,赵祯不仅没生气,反倒觉得这厮为人磊落。 做了就是做了,我认! …… 赵允让最近喜欢上了看戏。 狄青每日都会在甜水巷的借口游荡,然后就能遇上那个塊着篮筐的卖货女郎。 妇人熟练的把客人需要的针头线脑用碎布包好,然后再讨价还价一番,挣上几个铜板后,笑眯眯的揣进怀中。 狄青就在不远处假装路过,偶尔抬头看那妇人一眼,就很是心满意足的模样。 这是痴恋啊! 赵允让觉得狄青疯魔了。 他看了一会儿,等狄青念念不舍的走了之后,才转身回去。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在身边找,本来数量又不多,何况质量又不好……” 他念着秦为曾经说过的一首打油诗,觉得正契合狄青的处境。 天气很冷,赵允让慢吞吞的朝宫门走去。 汝南郡王府修缮好了,他今日要进宫面见皇帝谢恩,然后就能搬去新王府居住了,以后他不再是小公爷,而是汝南郡王,大宋皇室宗亲里的郡王之一。 看看天色还早,这会儿陛下应该还没下朝,他便顺着御街一路走到了南熏门,准备转上一圈。 这是多年来纨绔养成的习惯——招摇过市! “那是什么?” 赵允让刚走到南熏门外,便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男女躲在看街亭里烧火取暖。 “没人管?” 这里虽然是内城和外城的交界处,可巡检司的力量依旧延伸至此。 “郎君,这些是受灾的百姓。” 侍卫们见惯了这等事,早已麻木:“每年冬天汴梁周边总会有人活不下去,他们会进城来寻求庇护……秦郎君不是经常捐钱吗?有时候那些地方也会施粥。等开春了之后,这些人就各自散去了。” 这个时代的百姓很苦,特别是农户。 每当到了青黄不接的时节时,就是他们的难关,过得去又是一年,过不去…… 所以民间的高利贷猖獗,官府却没法管。 为何?因为官府不可能照顾到所有人,最后还是交给了那些高利贷,他们虽然利息高昂,但至少人不至于马上饿死。 只要不死人,那他们的官职就不会受到影响。 后来的王安石就是看到了这一点,这才推出了青苗法,只是这东西治标不治本,青苗法虽好,然却挡不住那些贪婪的权贵。 赵允让觉得心中有些难受,就走了过去。 “小郎君当心!” 还以为他想去施舍,侍卫下意识挡住了他。 施舍灾民本没错,可赵允让习惯了那种高贵的生活,并不懂人心……这些灾民大部分是老实人,可老实人在面临生死危机时也会化身为狼。 他若施舍了一个人,那就会有无数人涌来。 赵允让却没管这个,他大步走了过去。 这群灾民有二十余人,全部挤在亭子里取暖,随着温度上升,亭子里弥漫着一股子臭味。 看到赵允让过来,这些人下意识就惶然的往后缩,让出了大半地方。 赵允让站在那里,看着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在捉虱子。灰白色的虱子被她捏在指腹上,然后笑着塞进了嘴里…… 他猛地回身就跑,侍卫们愕然追了上去。 呕! 赵允让跑出老远后,扶着城墙干呕起来,脸色一片青紫。 新 506:这只是冰山一角 赵祯最近日子过得很滋润。 自太后交权到现在,母子俩的关系终于得到了缓和。 所以有那么一瞬间,赵祯还挺感谢那个陈新的,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他和太后的关系也不会这么快缓和。 赵允让就在这个祥和的气氛下进宫了。 两个儿时的玩伴聊了许久,赵祯甚至还不怕忌讳的留他在宫中吃了顿饭,只是席间赵允让看着满桌的美味珍馐却迟迟不肯下筷子。 “怎的?允让吃不惯这些菜式么?” 赵祯半开玩笑的道:“以前你总说外间的世界多么精彩,说得朕每每都向往不已,看来你是在秦家蹭饭蹭多了,朕这里的饭菜入不了你口了……” “不是的,陛下……” 赵允让却脸色有些落寞的摇摇头,“外间的世界一点儿也不精彩。” 他的异样让赵祯有些摸不着头脑。 开府立业本事好事儿,可他看着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发生了何时?” 赵祯表情渐渐严肃,帝王的敏锐嗅觉让他觉得赵允让是有什么事儿瞒着自己。 赵允让犹豫了少许,恭敬道:“陛下,臣与您自小便成活在汴梁,您在宫中,臣在宫外……看似不同,可却并无不同。” 这话…… 一旁服侍的许茂则眼皮微跳。 什么叫‘并无不同’?一个是皇帝,一个郡王,怎会不同! 这话犯忌讳了啊! 他刚想出言提醒,赵允让就接着道:“陛下,秦为常说。大宋如今就是虚假繁荣……他说臣等目之所及之处皆是美好,所以就理所当然以为大宋遍地都是如此……臣能想象到的穷,大不了就是吃不上饭,可……” 赵祯的脸色渐渐严肃。 他知道赵允让想说什么,可这些话他却不想听。 因为大宋现状如此,若不能改善,听了只是徒增烦恼。 “陛下……” 赵允让认真道:“您见过难民吗?那种真正的难民……您知道他们吃的什么东西吗?臣方才在来的路上,见到了……” “什么?” 赵祯并不感兴趣,可还是问了一句。 “虱子!脚皮!还有墙皮……就在南熏门外,就在我大宋最繁华的国都脚下!” 装了多年纨绔的赵允让很少认真过,以前他所处的环境不允许他认真,可现在不同了,赵祯掌权后,他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但凡有些正义的大宋人,难道不该将这现状告诉皇帝吗? 这些年他一直跟在秦为身边厮混,时间久了,人也变了,变得愤世嫉俗、变得忧国忧民、变得不像个权贵了…… “出宫……” 赵祯再也拿不起筷子了,他不顾准备劝诫的许茂则,起身回了寝宫。 换上一身和贫民相差无几的素衣棉衫,在一众乔装了的亲事官的带领下,赵祯与赵允让出现在了南熏门外。 …… “你都和赵允让说了什么?!” 叶双愁得知赵祯出宫的消息后,皇城司第一时间对南熏门方圆十里之内做了布控,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后,他并没有贴身保护赵祯,而是现在了秦家。 “什么?” 秦为刚才起床。 他有些迷瞪的看着满脸寒霜的叶双愁。 “今早赵允让进宫,之后他与陛下说了城外难民之事,然后陛下便出宫了……你这是在找死!” 叶双愁脸色冷得可怕,让人头皮发麻。 秦为皱着眉头,满脸无辜,“某什么也没说……” 叶双愁发出一声狞笑,冷冷道:“陛下若有什么闪失,秦家就等着灭族吧!” “你拿着大鸟吓寡妇呢?” 被人莫名其妙的威胁了一通,秦为的脾气也上来了,豁然起身道:“某什么也没说,陛下想去哪儿,也不是某能左右的,你皇城司的职责是保护陛下,而不是来威胁一个不相干的人……” 空气中的冷气瞬间提升数倍。 叶双愁的脸色已然难看道了极点,他左手化掌为拳稍稍上扬。 乔风瞬间动了,一步跨到秦为身前,伸手入怀就要掏出弩弓。 “最好不是你,否则……” 叶双愁看了眼乔风,转身离去。 玛的! 秦为冷着脸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凳子,骂道:“叶双愁发什么神经……陛下出宫便出宫了,汴梁城里那么多禁军,难不成还有人敢来刺王杀驾不成?” 说是这么说,可他还是匆匆召集了张勇等人赶去南熏门外。 这年头谁都能出事儿,唯独赵祯不能。 否则刚刚稳定下来的大宋,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 …… 南熏门外,赵祯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亭子里燃烧着的火堆。 可那些灾民的脸却有些看不清。 赵祯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是灰暗的,正午的暖阳并没有照耀在这些难民身上,反而显得有些阴冷。 周围行人都躲得远远地,灾民们围坐在火堆边上,谁都不出声。 那些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不是欢喜,很是诡异。 赵祯看到了赵允让口述中那个抓虱子的妇人,她抓到了就塞进嘴里,每次咬下去都能听到啪的一声。 那孩子面色发黑,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是生命静止了。 还有几个脸色发黑的难民正蹲在城墙边,用手指一点儿一点儿的扣着墙皮,一双眼还不住地四下打量,生怕巡检司的衙差出现。 秦为不知何时来到赵祯身边,看了眼有些迷茫的赵祯,轻声解释道:“一般大城的墙皮都是糯米混合黏土粉砌成的,能果腹,不过会涨肚……很难受。” 赵祯下意识转头,沉默中强笑一声:“秦卿竟连这些都知道,想来以前也是苦过的,朕……” 秦为心中稍稍感触,认真道:“这不是陛下的错。” 诚然。 这不是赵祯的过错,或者说,这不是某个帝王的过错,而是大宋历代帝王积攒起来的问题。 真宗一次泰山封禅,足足压得大宋几十年喘不过来气。 后来各种祭祀大典,百姓们能活着在这里扣墙皮,已经是天见犹恋了。 “朕以前总以为,天下难民或许不容易,可只要朝廷赈灾及时,他们总能生活下去,可现在看来……” 赵祯有些沮丧。 这一幕,当真是将他心中的根基都打没了。 “这只是冰山一角……” 既然这一天终究到来,秦为也不再掩饰,他决定要让赵祯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世界,让他好好看看,真实的大宋民生。 “这些难民他们至少还有墙皮可以扣,可那些远在边塞的百姓们,他们却连野草都找不到了……” 赵祯叹道:“这年底了,难道库里都空了?” 空是不可能的,若是空了,整个汴梁都会动乱。 这是有些人的小手段而已,在提醒赵祯:陛下,你自己看看,那些灾民在京城四处游荡,看着纠结不? 纠结? 纠结那就对了,咱还是回复旧制吧,把灾民全编为厢军。 秦为心中明了,却觉得这是一次机会。 你们不是要逼陛下重复旧制么? 那某就借此让陛下看看真正的大宋现状是什么样的! 赵祯今日算是亲眼看到了,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难过,“本该被安置的灾民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京城,可见地方官吏失职,此事不严厉处置,后续还会有人效仿……” 这就是物极必反。 这些难民出现在汴梁,那些人的本意是想让赵祯知难而退。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赵允让竟然胆大如斯竟带着赵祯出宫私访了……现在,灾难摆在了赵祯面前,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朝廷的无能! 至于重复旧制……治标不治本,最终只是一场空而已。 赵祯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宫中,第一时间就召集了宰辅们开会。 “城外灾民之事众卿家可听说了?” 赵祯第一次没有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可见他此刻的心情是多么气愤。 陛下这么快就知道了? 吕夷简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道:“此事臣也有所耳闻,说是那些难民无处安置,所以便四处逃荒了。” 这话的意思是,朝廷取消了灾民收编禁军的制度,所以灾民无处安置了。 老吕,你不厚道啊! 这事儿明显是人为的,可他却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还像模像样的研究起来。 赵祯脸色有些不悦,淡淡道:“朕今日去了城外……” 我靠! 陛下出宫了? 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在衡量赵祯此番出宫的用意,也在犹豫要以怎样的态度处理这件事儿。 “百姓们过的很苦,可朝中却不作为。” 赵祯没管宰辅们惊愕的表情,接着道:“这还只是汴梁,若是其他地方呢……那些百姓岂不是连活路都没了?” 朝廷每年下拨那么多的赈灾粮款,都被狗吃了? 难道就非要入编厢军百姓们才能生活吗? 显然不是的! “传旨!明日召秦为入宫,朕要去那些灾民的家里看看,让他提前选好地点,不许有情弊发生!” 这是担心有人提前预演。 赵祯生气了,一句话就把宰辅们吓了个半死。 “陛下……” 不等他们劝诫,赵祯冷冷的道:“这大宋是朕的天下,众卿怕什么?怕朕受歹人暗害回不来么?” 额…… 说话如此尖刻的赵祯,大家还真是头一次见。 新 507:给赵祯表演如何打人 秦为得了消息就提前准备了一番。 翌日,赵祯如昨日打扮一样微服出宫了,而且准备的比昨日更充分,无数乔装的亲事官、密碟,早早的就分布在了城外各个地点。 那些灾民的家离汴梁不算远,当天下午秦为和赵祯就赶到了。 这是一个村子,进去后死气沉沉的,竟然只有一户人家在。 这户人家在见到秦为和赵祯等人后,吓得赶紧把门给关上了。 “有情弊!” 随行而来的赵允让下意识的就去敲门,却被秦为拦住了。 “我等是朝中派来的。” 里面有惊惶的喘息声,然后有人问道:“朝中?” “是朝中,是陛下派来的。” 大门缓缓开了一条缝隙,一双惊恐的眼睛在门内往外看。 赵祯和秦为、赵允让都是年轻人,叶双愁年纪稍大,不过乔装后也少了许多冰冷,看着就像个邻家的闲汉, 大门打开了,一个黑脸干瘦男子畏畏缩缩的站在边上,“小人程二,见过贵人。” 他回身拉扯了一下,一个八九岁的女娃被拉了出来,随后又是一个五六岁的男孩。 女娃看着呆呆的,男孩在吸鼻涕,怯生生的不敢看人。 这一家三口衣衫褴褛,赵祯看到女娃的身上披着由各种破布缝制而成的袍子,里面竟然是夹着干草,泪水不知怎地就滑落了下来。 “贵人!” 程二有些惶然,对女娃喝道:“大娘还不快去烧水!” 那双呆滞的眼睛动了一下,然后急匆匆的想出去。 “不必了。” 见到她的鞋子破的都露出了三根脚指头,就说道:“只是问些话,若是有人威胁……你只管说,别管是谁,某都能弄他!” 大娘回身看着父亲,有些胆怯的问道:“爹爹,还要烧水吗?” “滚进去!” 程二喝骂着女儿,秦为却皱眉道:“凶孩子作甚?” 他赶忙堆笑道:“贵人恕罪,小人……习惯了。” 女儿就是赔钱货,在这个时代就是活生生的例证。厚嫁的风俗逼得有女儿的人家苦不堪言,可为了面子却不得不如此。 秦为等人旁敲侧击了一阵子,程二吱吱呜呜的却不肯说。 “陛……郎君……” 这时一个亲事官从门外进来,躬身在赵祯身后,小声道:“这村子里的人家……房子大多被人拆了。” “嗯?为何?” 赵祯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秦为随即看向了程二,喝道:“某等都是陛下身边的臣子,你若是不说,某走后那些人定然会来收拾你!” 赵祯没说话,只是那种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势,让人不自觉的就会怯怕。 程二想跪下,边上的赵允让赶紧一把拽住,说道:“不说我等就走了。”。 “贵人,是……是地主李大庄想要这里的地啊!今年村里遭了灾荒,那李大庄就放了贷,可说好的半年归还,才半个月他就开始催促,不给就打人,还威胁说要点火烧了屋子……” “这是赤果果的圈套!” 秦为冷笑道:“放贷是假,想逼走人才是真的,就是想要这些耕地……你们村的地可是不错?” 程二点头道:“咱们这里是汴梁周边少有的肥地,只是今年遭了虫子,收成少了许多……不得不去借贷。” 此时的大宋,高利贷几乎处处可见,成为了民间寻求解困的唯一手段。 秦为到了此时才深刻理解了王安石为何要推行青苗法的原因。 不推行……下面的百姓怕是要被逼的走投无路了。 各种赋税杂税之下,百姓本就活的艰难,但凡有些小事,借贷是必须的,否则一家子就等着饿死吧。 可要是借贷,那利息之高,年利息几乎都在百分之百以上。 有几个还得起? “李大庄在哪?” 赵祯在边上沉默了许久,这时才问话。 程二指着东边说道:“就在前面那个村子,好大的宅子里……李大庄是这片儿有名的大地主,家里土地上千顷!” 别说是现在,就是放到后世,谁家有上千顷的耕地,那也是妥妥的土豪! 赵祯当即留下人在这里看守,又让人去采买粮食和衣服被子这些生活必需品。 随后他们一路打马而去,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村子。 很大的一个村子,而里面最醒目的就是一套大宅子。 本来叶双愁是不愿让赵祯来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是帝王……看也看了,问也问了,接下来就是臣子们该干的事儿了。 可赵祯明显不想走,而且想亲自处理此事。 叶双愁将目光看向秦为,意思是想让他劝劝赵祯赶紧回去吧……当朝陛下在外面和一群灾民浪荡,这算怎么回事儿? 可秦为却当做看不见,他就是想让赵祯看看这个大宋到底是什么模样。 等一行人策马到了大宅子外时,村子里的人都被惊动了,一个看着很是温文尔雅的男子出来。 “敢问诸位从何而来?” 男子的声音清越,身后跟着几个家仆,看着气势不凡。 赵允让上前问道:“可是李大庄?” 男子看了他一眼,点头含笑道:“正是李某,敢问几位有何贵干?” “贵你大爷!” 呯! 没给他反应的机会,赵允让一拳就抡了过去。 赵祯在后面都看呆了,他没想到赵允让会忽然出手,常年生活在宫中的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不由得楞在原地。 好在叶双愁足够警醒,赶忙招呼手下人将赵祯团团围了起来。 心中不禁大骂赵允让:陛下万一在这儿遇险,某让你整个汝南郡王府的人生死两难! 拳怕少壮。 赵允让正直年轻力壮的岁数,一拳直接打懵了李大庄,接着一脚就踢在他的腿间。 李大庄一声惨嚎,然后夹着腿跪在了地上,正好被赵允让一拳打在下巴上。 接着就是一顿爆捶,秦为在边上看着,不禁唏嘘道:“汝南郡王这些年学了不少拳脚,如今算是学以致用了。” 赵祯带来的人都是绝顶高手,还有皇城司的精锐在旁保护,场面自然是一边倒,没有丝毫悬念。 只是一个照面,乔装成仆人的亲事官们就把李大庄的家仆给撂倒了。 许茂则一张老脸早就皱成了麻花,有些纠结的小声道:“秦大人,这么做不好吧?陛下可还在呢,万一……” “打得好!允让帮朕出了口恶气啊!” 赵祯却脸色肃然的站在原地,冷着脸看着面前的闹剧,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意思。 这……好吧。 陛下看来是真的气到了,恐怕若不是身份原因,他自己都想上手了。 那边的赵允让已经是状若疯癫,拳脚渐渐雨点般的落在李大庄的身上。 “怕是会打死人。” 许茂则想去拉人,赵祯却冷冷的道:“别动!” “陛下,若是打死了人……” 赵允让才刚刚承袭了爵位就打死人,一旦传出去就是暴戾,甚至会有些人说陛下昏庸,那些人会用弹劾淹没了朝堂。 “若是打死了,也是活该!” 得! 皇帝都发话了,那这个李大庄也算是死有所得了。 这事儿就算传出去,有陛下在言官们也不敢哔哔。 他们可以弹劾赵允让,可却不敢说陛下的不是,否则赵祯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子一怒。 话音未落,李大庄就倒在了地上。 玛的! 叶双愁心中暗骂,然后上去在他鼻息间一模,就说道:“鼻息微弱,要赶紧救治!否则活不过几天了……” “拉走!” 赵祯淡淡的摆摆手,然后看向秦为。 秦为马上心领神会,出头走到那些村民面前,也就是现如今李大庄的佃农……朗声道:“某司事局承旨秦为,刚得知了陈大官的无耻行径,义愤填膺之下就令人动手,稍后朝廷自有决断!” 这事儿赵允让扛不住,他毕竟是宗室,不能牵扯民生。 赵祯更不会出面……皇帝带人打了地主,这事儿听着就滑稽,他只能在背后出手,否则就是笑话。 那些村民木然看着,并未有人为李大庄出头。 若不是李大庄的高利贷,他们何至于从贫农变成了地主家的佃户,所以他们之前不仅没有什么主仆之情,分明就是仇人。 “果然不是好东西。” 叶双愁带人去收集了一下证据,结果拿到了不少书信。而且据管家交代,李大庄从去年就在瞄着那块地,只是文峰村的人不肯答应。 巧取豪夺没问题,但这里离汴梁不远,得注意一下影响。 于是李大庄……此人叫做李敏。 大庄算是一个诨号,类似于庄稼很多的意思。 于是里敏就趁着今年文峰村遭遇虫灾的机会下手了,高利贷之下,没有人能还得起那么高额的利息,更别提他还在契约上做了手脚,这更是直接断了大家的活路。 “……高利贷是一回事,当地官府不肯赈灾才是大问题。” 赵祯心中恼火,恨不能马上赶回京城去。 秦为也想回去,可却被赵祯以‘彻查’的命令强行留在了这里,连带着赵允让这个施暴者,也被赵祯以戴罪立功的名义留下来彻查。 这天气没有帐篷露宿就是受罪。 秦为便令人把李大庄家检查一遍,然后就住了进去,赵允让还沉浸在暴揍李大庄的快感中不能自拔,秦为也不去打扰他,只是令人去村里问话。 众人今日累的不行,都想休息了。 可秦为的命令不容辩驳,只得强撑着去找村民问话,问话结果还得记录下来。 可村民们却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看样子是被李大庄欺压怕了,死活不肯说出和其相关的问题。 “给钱。” 秦为让人从李大庄家里搜出来几十贯钱,只要有人愿意检举,证据越多给的奖励也就越丰厚。 反正是羊毛出在猪身上。 新 508:众生如草芥 检举画押还给钱? “这是为何?” 众人渐渐觉得味道不对了。 秦为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赵允让,说道:“有备无患罢了,一个李大庄不算什么,可他背后的那些人会反击……某防的是他们。” 大家随后吃了饭就各自去歇息。 “晚上戒备。” 秦为令人在文峰村全面布防,小心驶得万年船,天知道这些被利益驱使的人能干出多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将北伐军也调了来 一夜好睡,醒来后,看守的北伐兵说了个好消息。 “那个李大庄竟然活过来了?看来还是打得不够狠呐……” 生命力很顽强啊! 秦为去看了李大庄,这厮正在喝粥,见秦为来了不禁畏惧的往里躲。 “这个像谁?” 赵允让皱眉道:“像是那个程二。” 李敏和程二…… 地主和佃农的区别,原先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如今李敏却被打落尘埃,可怜巴巴的模样和程二没有分别。 “我们回城!” 两辆大车都准备好了,一辆拉着重伤的李敏,一辆拉着常二的一对儿女。 程二茫然看着远方,不知道此行的凶吉。 …… 政事堂里,吕夷简看着一本奏疏在冷笑。 “看看,这些人果真是肆无忌惮,竟然说祖宗之法不可动,否则重蹈覆辙之日不远……这哪里是劝谏,分明就是威胁!” 接过他手里的奏疏,庞籍叹道:“这说的是历代帝王留下的那些规矩,不过提及了祖宗之法……祖宗之法啊!” 吕夷简有些悻悻然的道:“历代帝王谁对谁错?如今大宋财力艰难是谁的错?当年真宗皇帝若是少些……那能省多少开销?” 王尧臣在闭目养神,闻言说道:“如今说这个作甚,大宋的财赋艰难,三冗首当其冲。可那些人一提革新就如同是割肉,谁敢动就群起而攻之,怎么办?” 吕夷简随口道:“老夫怎么知道!” “你是首相!” 许久没说的王臻忽的睁开眼睛:“你得带头!否则下面的人就是一盘散沙,都不用人家反击,自己就先败了。” 权贵们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其中利诱最为奏效。 通常他们拉拢的一个人最常用的手段,先是威胁恐吓,若不能吓住,那就花重金利诱,一张一弛拿捏得恰到好处。 吕夷简看着王臻,良久点头:“老夫会带头,只是……心有余悸,那可是党争啊!难道不怕?” 当年一个丁谓就险些让朝堂陷入灾难,连刘娥都有些忌惮了,何况是他们。 王尧臣看了一眼门外,然后问道:“那小子如何……他查的怎样了?” “谁?唔……你说他?” 吕夷简抚须皱眉,显得不大高兴,稍后说道:“年轻人知道什么?此次陛下让他和赵允让去文峰村查探,只是让他去看看民情罢了。” “该赈灾就赈灾吧。” 庞籍也觉得此举无益,他和韩琦相对一视,说道:“快年底了,让那些人消停些吧。” 那些人觉得赵祯年少好欺,还没能稳住局面,所以就想试探一番,恨不得将陛下摁在地上摩擦才甘心。 这不好,帝王没了威严,就如同国家没了灵魂。 刘娥之所以会出面搅和了那个陈新,就是担心赵祯压不住场子,他们作为宰辅,更应该将维护皇帝威严为己任。 吕夷简点头道:“老夫会去呵斥他们。” 稍后消息传来,有人说陛下怕是轻信了宠臣,那秦为就是个惹祸精,说不定哪天就会给朝廷惹出大祸来。 “这是恼羞成怒了。” 王臻并未动怒,淡淡的道:“那孩子是有些激进,可每件事儿都坐得光明磊落,他没有私心自然不会管手段是否激进。” 这是爱屋及乌了,吕夷简微微摇头,却未说话。 王尧臣冷笑道:“不理就是了,陛下不会轻易舍弃那小子的,难道他们还能敢下黑手不成?” 吕夷简看了他一眼,说道:“谁说他们不敢?你们怕是忘了之前有人就在大白天想要进秦府刺杀折继祖……他们胆子大得很呢!” “算了,咱们怎么也没用,还是听听陛下如何说吧……” 庞籍无奈的叹了口气,吕夷简接着道:“不是说陛下昨日去了难民村吗?这也算是切身体察民情了,当今天下帝王除了咱这位陛下,谁还能做到?” 这算是拍马屁,不过在座的各位却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在亲力亲为这件事情上,赵祯的确做得很优秀。 宰辅们商量完毕,就一起进宫求见了赵祯,只是还没等吕夷简开口,就听得殿外又小内侍禀报。 “陛下,秦为求见。” 宰辅们前脚刚到,他后脚就来了。 吕夷简不禁腹诽,这小子是故意的吗? 赵祯笑道:“可是查清了吗?” “是。” 秦为点头禀告道:“陛下,整个文峰村现在只剩下一户人家了……其他的房屋多被拆毁。就是您昨日见到的那个李敏在作祟……” 陛下找到始作俑者了? 吕夷简心中有些欣慰,看来陛下这次出门还是有收获的,至少可以堵住那些言官御史的嘴了。 王尧臣却只关心目前的灾情程度,不禁冷道:“连房子都没了么?这些人太混账了!” 秦为也有些生气道:“诸位相公们有所不知,今年文峰村遭了虫灾,李敏就顺势借了高利贷给村民,当时说好的半年后归还,可才没多久,李敏就来追债,若是不从就殴打,甚至威胁要放火烧屋……” “等等!” 吕夷简皱眉问道:“那些欠债定然是有借据,上面难道没写清楚归还的期限?” 是啊!连王臻都觉得古怪。 这简直就是大宋版的人民的名义啊! 秦为苦笑道:“那些农户大多没见过什么世面,那李敏又是地方豪绅,家里极为有钱……当时借据上写的是半个月,有人质疑,那李敏说是写错了,再重新写却是麻烦,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说半年就是半年……” 他想起了后世的那些骗局,很简单的手段,可上当的人多不胜数。 “他当着那些农户说,大家都信了,可才没过多久,他就翻脸不认……” “这般无耻?” 庞籍第一个反应过来了,怒道:“这等人……可拿来了吗?” 秦为点点头,这时皇城司的人来了,并报告了李敏的伤势,和秦为收集的那些百姓们的口供。 打人这件事儿赵祯是亲历者之一,所以无人能质疑。 可看吕夷简蠢蠢欲动的模样,很明显他不赞成这种动手的行为,只是碍于赵祯没说话,他也不好开口。 若昨日赵祯没在现场,这会儿恐怕老吕早就开始说教了。 甚至连那些说辞秦为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国有律法不可私刑什么的。 这是宰辅的本能反应。 他们身居高位太久,人情早就淡薄了,在他们眼里,规矩比一切都重要。 秦为深吸一口气,说道:“诸位可见过那些流民吗?” 他的神色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王臻的眼神不错,心中就一个咯噔。 这小子要发怒了…… “流民?当然见过。” 吕夷简说道:“老夫每年都见到流民。” 汴梁周边每年都会有人活不下去,这些人孤陋寡闻,但依旧记住了一条:汴梁繁华,那里的机会多。 所以一旦活不下去了,大家就往汴梁来。 这些流民有的留在了汴梁,有的被收拢重新安置。 “见过?” 秦为却冷冷的道:“吕公可知道那些流民是怎么活的?” 吕夷简愕然,却无法答。 “那些流民衣衫褴褛,眼神茫然,宛如行尸走肉。大人也就罢了,那些孩子饿成了皮包骨头,只有一个大脑袋……那眼神看着让人心颤……” 秦为看着吕夷简,目光及其的鄙夷:“吕公可见过这些吗?想来是见过的,只是见了没当回事……为啥?因为觉着自己是宰辅,而那些流民就是蝼蚁!” 吕夷简拂袖道:“荒唐!” 你小子吃枪药了? 这事儿和老夫有什么关系! 可秦为的怒火已经起来了,“荒唐?都是人,都是大宋的人,为何有的人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为何有的人锦衣玉食,高高在上?既然为官,就当以天下为己任,以生民的福祉为自己的为官准则……可天下有几人能做到?” 有个屁! 正如后面有人说的那样: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在大宋,只有士大夫才算是人,百姓们只是工具罢了,和蝼蚁一般。 “人心呢?” 秦为冷声喝问着:“生民乱离、水火同侵!我大宋的官就是这么做的吗?自己国家的百姓视如蝼蚁,自然不会有什么同情心,于是麻木。可麻木了,难道还要求某也跟着你们一起麻木?” 吕夷简面色铁青,说道:“不可理喻!” 在场的都是重臣,多年的宦海生涯早就让他们心如铁石,什么同情心……那是升官的最大障碍,当一脚踢开。 这本就是当权者习以为常的处事方法。 吕夷简只是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只不过没想到秦为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那是因为大家生活的时代不同,所以看待事物的角度也就不同。 秦为冷冷的道:“连陛下前日见了那些流民都落泪了,回来就命人去彻查此事,可其他人呢?那些那这朝廷俸禄享受百姓们供奉的大臣呢?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借此打压异己,他们在冷眼旁观,他们甚至毫不关心百姓的死活!” 振聋发聩般的质问下,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静,无人回答。 几十个流民,小事情罢了,谁有空去管他们。 “昨日到了文峰村之后,程二一家子的惨状你们知道吗?那两个孩子鞋子破的几乎只剩下脚面了!诸位贤达多年宦海,自然修炼有成,哪怕大宋沉沦了也不会变色分毫……” “好了!” 赵祯喝住了他,没好气的瞪了眼他,道:“你好好说话……” 什么叫做大宋沉沦? 这话都不是打脸,而是诛心了! 合着就你知道体恤百姓,其他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小人?这种言论一旦被人传扬出去,在坐几位宰辅的脸面也就别要了。 秦为躬身,然后说道:“陛下,从见到流民再到见到程二一家,您一直都看在眼里,就李敏那样的渣滓,难道不该打么?这等人死不足惜,那就给他殴打一顿泄愤如何?不行吗?” 群臣默然。 秦为说道:“或许在诸位宰辅面前秦某还太年轻,可正是因为某年轻,所以更加明白成长的无助,见到弱小会同情,见到不法会愤怒,见到衰弱会焦急……难道非要让这大宋未来的年轻人,都变成那些麻木不仁的官吏才好?” 噗! 有内侍听到这话不禁一愣,手中的拂尘落在地上。 许茂则却意外的没看他,而是在发呆。 王臻叹道:“麻木不仁……说得好!陛下,臣记着自己当年为官时,见到那些百姓活的艰难就会难过,夜里辗转难眠,心中想的也是那些百姓,一心只想着怎么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他诚恳的道:“只是后来……臣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臣竟然渐渐就麻木了,见到那些艰难也不会动容,渐渐的夜间睡的安稳了,此时想来,臣却是麻木了,忘却了为官的初衷……” 王尧臣也出班说道:“臣当年中举后在汴梁为官,那时臣正事不管,整日游山玩水,此刻思之当年是得意忘形,为官的初衷变成了享乐逍遥,臣错了。” 每日潇潇洒洒的过活,不缺吃穿用度,更有光鲜的身份和名气。 这样的日子谁不喜欢? 赵祯欣慰的道:“为官为官,要想想自家为何为官。说真的,朕当时看到你二人暴揍那个李大庄是,也恨不得上去踢两脚!” 皇帝想打人……这似乎不是个好兆头啊! 宰辅们都觉得眼前这个小皇帝似乎有些变样了,不再是之前那个犹豫不决的少年。 他更加果敢,也更加的冷静了。 秦为看了他一眼,说道:“陛下,此事臣已经查清楚了!当地官吏和李大庄暗地勾结、为虎作伥,为了文峰村那块地带来的好处……于是上下勾结,堪称是无耻之极!” 大宋的吏治……咳咳! 一提到这个脸就红。 新 509:最真实的百姓 大宋的官员已经多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以至于大家需要不停地相互扯皮,相互勾结互捧,才能刷出自己那些为数不多的存在感。 没有当年老朱同志剥皮实草的狠辣,官吏的贪腐自然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赵祯的脸一黑,说道:“查!吕卿!” 他的声音中带着怒火,显然是忍许久了…… 自从文峰村回来后,这个大宋的模样在赵祯心中就更加清晰了,他终于看到了生民之下的现状……惨! 任何人都可以对百姓是如草芥,可唯独皇帝不能! 这一点,无论哪个时代的帝王,只要不是昏庸到家的那种,都会时刻谨记这个道理。 吕夷简出班听命。 赵祯冷声道:“立即派人去查,重惩!一个都不能放过!” 吕夷简应了,赵祯又跟着叹道:“可怜那些百姓啊!这天寒地冻的出来挣命,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庞籍出班道:“陛下,昨日就已经开始妥善安置了。” “好。” 赵祯看着秦为问道:“程二一家安置了吗?” 这是帝王走访民间后见到的第一眼苦难。程二顺理成章的被赵祯记在了心里。 他还是个优柔寡断的性格,看不了有人受苦,所以更想要做一个有为的帝王,可却又狠不了破而后立的心。 秦为知道他这个毛病,所以他才提前做了打算,“陛下,程二一家已经被臣带到皇城外了,想着也让这京中官吏们都看看……真正底层的百姓正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赵祯起身道:“朕为帝王,却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走,去看看。” 这话看似在自责,却是无形中打了多少人的脸。 反正在座的几位宰辅们都自觉脸上一阵火辣。 许茂则有些担忧的劝道:“陛下,让他一家子进来就是了。” 赵祯摇头道:“朕见过那家人,都是普通胆小的,若进来看着这些宫殿侍卫威严,那两个孩子肯定会害怕的,所以诸卿稍后都和气些,莫要吓到他们。” 群臣应了。 之后不少朝臣被莫名其妙的传召进宫,然后大家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皇城外。 秦为故意拖在后面,等吕夷简过来后,就说道:“吕公的孩子穿什么衣裳?” 吕夷简冷着脸没说话。 可秦为却不想放过他,又问道:“下官与您没有私仇,可也还是想让您看看,这大宋如今依然危如累卵……您家小郎君可以在赌场里一掷千金,就算输了也不算什么,着这些百姓……三分薄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啊!” “闭嘴!跟老夫来!” 他还想在说些什么,王臻就从后面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当先过去。吕夷简的眼神已经冷的能冻死人了,再嘀咕,说不得就会结个大仇。 秦为跟上了王臻,笑道:“前些日子给您送的补品吃完了吧,家里前几日弄了些老参,晚些某让管家给您送去。” 王臻今年六十三,按照现在的人均年龄来算,已经是高寿了。 缺医少药的封建时代,就算是宰辅也同样医疗有限。 “老夫身子好得很,你莫要再花那些冤枉钱。” 王臻先是笑了笑,又马上板着脸干咳一声,说道:“差点儿又被你小子糊弄过去……老夫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人不要太促狭,否则以后都是敌人,你还如何革新?这性子……要学会收敛。” 秦为一怔,然后笑了笑,眉间有些冷肃之色:“王公教诲晚辈记下了,只是这名利场上大多没朋友,有的只是利益,大家平日里喝喝酒,青楼听听曲儿,走马章台什么的都可以。可一旦遇到事……若是能有几人倾力相助,就算是这辈子没白活。革新也是一样,若没有推心置腹的盟友,就算朋友再多,也无济于事。” 王臻回身看着他,目光中多了赞许。 “好。” 王臻就是这个观点的认同者,因为他的朋友也不多。那种虚情假意的朋友多了只会耗费的时间,有那功夫还不如好生做事。 “……某和吕夷简没啥仇怨,可就是看不惯他那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好像这大宋离了他就不过了一样。” 秦为一路嘀咕着,前方就是宣德门。 宣德门的外面,程二带着一对子女怯生生的站着,他不理解沈安为何昨夜给了新衣服,今日却收回去,让他们穿之前衣服的意思。 当大宋最尊贵的一群人出现时,边上有小吏喝道:“陛下来了。” 程二下意识的就按住儿女的脑袋,“快跪下。” 他只是一个乡村野夫,对帝王的印象全数来自于传说。 传说中的帝王威严不可亲近,哪怕有人说陛下仁慈……可那仁慈谁见过? 那群人看着浩浩荡荡,步伐中带着威严……就算从身边走过,都能让普通人瞬间卑躬屈膝起来。 程二自然惧怕,他慌忙按下了儿女之后,自己赶紧跪下,喊道:“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陛下万岁!” 两个孩子也跟着叫喊,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家三口,一大两小,就这么跪在那里。 “起来。” 赵祯隔着老远就叫人把他们搀扶了起来,等近前后就微笑着。 可刚准备说话,目光转动间,却看到了这一家三口的衣服不对劲……昨日在程二家中时他就恍惚察觉不对,今日再看……那衣服的确有些不对劲。 “怎地这里鼓一下,那边凸起一团?” 程二穿着一身破烂的短衣,儿女也是穿的破破烂烂的,却看着臃肿……可既然穿的这么厚,又为何会冷呢? 秦为心中叹息,说道:“程二,这是陛下在问话,你可老实答了。” 程二一直都没敢抬头,所以就没认出来秦为口中的‘陛下’,其实就是昨日出现在他家的那个年轻郎君。 他颤声道:“小人……小人在里面塞了东西,所以才……” 赵祯见他紧张,就柔声问道:“什么东西?” 程二半天没说出来,他的女儿大娘吸吸鼻子,“是草,干草。” 程二的儿子还小,他低头看到周围的脚多,心中就怕,就喊道:“不许抢我家的草!” 赵祯眨着眼睛,速度渐渐就快了。 他吸吸鼻子问道:“为何?为何要抢你家的草?” 程二喝住了自己的儿子,然后缓缓扒开胸前,那一团团的干草就刺入了君臣的眼中。 赵祯斜抬着头,神色哀伤。 程二低头道:“整个村子就小人没借钱,那李大庄派人来毁了别人家,然后把御寒的东西都弄走了,小人没法,只得去弄了干草来御寒……其实……” 他抬头瞥了一眼,说道:“干草还暖和些,比芦苇絮强多了。” 赵祯只觉得胸口发酸,那泪水竟然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百姓苦,朕苦了百姓了……” 这是一个年轻且容易感性的帝王,所以众人见他落泪,却不好劝,只能低头表示感同身受。 赵祯渐渐忍住了泪,见那两个孩子的鞋子破烂,脚趾都露在外面,有些肿大,就问道:“这是何故?” “这是冻疮。” 秦为解释道:“没袜子穿,鞋子不够厚,还破了,幸而他们缩在家里,若是在外面的时间长了,弄不好脚趾都会被冻掉。” “冻疮吗?” 赵祯不知道这算不算常态,毕竟他从没有长过,便回头问许茂则:“宫中可有这样的冻疮之人?” 这个问题很尴尬,许茂则想敷衍两句了事儿。 可当看到赵祯那副阴沉的面容,他知道,今天这事儿陛下若是弄不明白,是绝不会罢休的。 所以在赵祯的逼视下,他只得说了实话:“陛下,每年都有。” “可是短缺了衣服?” 赵祯的声音渐渐严厉。 这是实力坑对手的机会,一旦许茂则说宫中有人克扣,那依着赵祯现在的愤怒程度,那人绝对就离死不远了。 可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许茂则也不好太无耻了,毕竟这种当众公报私仇的事情,也只有秦为那小子能干得出来。 他苦笑的说着实话:“陛下忧心了,宫中自比外面要强,衣物很定不会短缺,只是下面的人有些条件差些,而且经常在外面干活,免不了就会得个冻疮。” 赵祯指着那两个孩子问道:“可有这般严重?” “没有!” 这个真没有! 许茂则坚定的道:“最多就是手和耳朵,露在外面的地方长一些。” 毕竟是宫中,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 赵祯叹道:“衣不遮体……朕这个所谓的皇帝有愧啊!” 众人都不自觉的低下头,场面显得有些寂静。 这时一阵风吹来,程二的女儿在颤抖,众人都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等仔细看去,却是程二一家子那里发出来的。 这是被冷的牙齿在磕碰。 赵祯心中发酸,也不是情到深处,还是想在此时机坐坐样子,赵祯伸手解开上衣袍子的纽扣,然后就开始解衣。 “陛下……” 众人见状不禁都傻眼了。 今日乃是君臣议事,所以赵祯提前换了红底淡黄色的团龙窄袄,这衣服谁敢穿? 也幸亏不是大朝会,否则今日脱得就是正儿八经的龙袍了…… 这回许茂则不劝不行了,他苦着脸拦住赵祯的动作,道:“陛下,万万不可啊,这有违礼法……” 那程二家谁敢穿了这衣服,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去。 某穿过天子衣裳,你想死吗?若是以后生出些野心来,那今日的慈心,就会化为明日的耻笑。 “陛下不可,臣来。” 新 510:搞大了肚子 臣子最大的价值就是能为帝王分忧解难。 吕夷简赶紧宽衣解带,表示愿意代赵祯把自己的衣服送给程二父子、女。 当朝首辅都脱衣服了,后面的大臣们哪敢不紧跟脚步,随即群臣都争先恐后的开始脱衣服。 程家三人傻眼了,动都不敢动一下。 任由这群重臣给自己披上那还带着体温的长袍,然后呆立当场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吕夷简的眼中多了煞气,“陛下,拿人吧!” 王臻更激进些,“陛下,该抄家!” 连王尧臣这位向来以冷静著称的人,当看到这一家三口的惨状,也是怒不可遏的低声骂道:“这等人就该抄家,全给发配到西南去!” “不,该发配到琼州去,让他们去那边晒太阳修路!” “这是吃人血馒头啊!” “……” 用干草取暖,穿露底的鞋子,手脚上全是冻疮,看着竟然是乌黑的颜色……和僵尸都没啥区别了。 这是最直观的民情,君臣都怒了。 他们可以容忍某些官员派系,为了某个利益的争锋,从而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 可这不带表大宋的君臣们就都没了底线。 现在百姓惨状如斯,根本不是什么天灾人祸,而是赤果果的人为造成,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用百姓生路做筹码。 这种人还不该制裁吗? 赵祯再看看程二一家三口后,脸色肃然道:“好生安置了。” 旁边内侍恭敬行礼,然后就去安排了。 他负手回身看去,说道:“叶双愁。” 叶双愁早就来了,闻声跟上去。 “去,拿了那些人。” 叶双愁低头领命,喊道:“跟某来!” 他当先往外走,身后跟着一群大汉,气势颇为慑人……竟然是叶双愁去拿人,那群官吏也可以瞑目了。 回到殿内后,赵祯气息咻咻,显然还在盛怒之中,秦为见了心中一喜,就说道:“陛下,那些官吏被拿下……空缺了不少啊!臣在想那些文峰村的灾民不少,能否从他们的中间挑些人去任职……想来那些灾民对陛下的厚恩感激之至,自然会尽忠职守……” “好!” 群臣心中一惊,正想反对时,赵祯起身道:“朕累了。” 几个职位你们也要和朕纠结? 你们真觉得朕好欺负是吧!泥菩萨尚且有三分土气,何况是帝王。 群臣只得告退,出了大殿后,司马光追上来说道:“此事却是有些不妥,若是成了惯例,以后那些徭役怎么处置?” 本来是服役任职,你秦为却想把他们弄成固定的,吃皇粮的职位,这是啥意思? “几个人而已。” 秦为胡乱应付了一下,然后一拍脑门道:“糟糕,家里未婚妻还等着更新呢,众位,秦某就先告辞了……” 这厮一溜烟就跑了。 后面人群里站着马德禄,正皱眉看着秦为离开的方向,“此事不可轻动,否则地方必然大乱,某觉得还是劝劝陛下的好。” “为何会大乱?” 说话的乃是庞籍。 大宋乱不乱,枢密院说了算。 又拥有调动天下兵马之权的枢密院在,就算真有大乱,那也是枢密院的人最先出力。 两人边走边辩驳,旁观的是一群重臣。 还未看到宣德门时,马德禄就已经败下阵来,完全不是对手。 “哎!” 王尧臣看到马德禄站在原地发呆,就上前道:“马中丞,做人要学会向前看,要多看看真实民生才好。” 马德禄木然点头,可他仍旧再次回去求了见赵祯。 稍后就有消息传来,马德里被陛下阴阳怪气的臭骂了一顿,灰溜溜的离开了皇宫。 众人不知道他准备干啥,只是听说马德禄回去以后,就身着便衣去了城外,也不知是真想了解一下灾情,还是单纯就是想博人眼球的。 而秦为则坐在书房里琢磨着取暖之物。 现在能取暖的就是绵,但那不是后世的棉花,偏旁都不同。 棉花在宋朝中后期才开始使用,及至元朝时大兴。明朝时,朱元璋更是强令必须要种植棉花。 这么一换算时间的话,秦为觉得棉花此刻应当离大宋不远。 他在想着棉花的模样,外面孙好民禀告:“郎君,狄青、狄郎君来了。” “今天都是咋了,以往进门还需通报么?让他快进来。” 秦为一筹莫展的看着自己胡乱画的棉花,连狄青走进来都没发现。 “秦兄,军中有将士……” 他偷偷看了秦为一眼,说道:“有的兄弟把庄上女人的肚子……现在人家女方正在闹呢,若是传了出去。” 秦为的心情正在郁郁,闻言就问道:“搞大了?” 狄青冷着脸点点头。 北伐军自建成之日起,就一直是朝堂上的老爷们重点关注对象,尤其是那些权贵们,他们巴不得北伐军犯点儿错,好找理由把这支碍眼的军队给裁撤了。 要知道秦为当初就是靠着北伐军的军功才封爵的。 若是北伐军没了,那么秦为的爵位也就成了空头衔,这对他来说多少都是一次打击。 秦为不禁怒道:“可是妇人?” 如果是做了第三者,那没说的,这是败德,就算秦为不重惩,大宋的律法也不会允许,浸猪笼都是轻的。 “不是妇人,就是秦家庄香露作坊里的女工,听说一家人在庄子上讨生活,良家的女子……” 秦为松了一口气,说道:“去城外。” …… 秦家庄的大宅院里,两对男女低着头跪在地上。 秦为到时就见两个女人小肚凸起,身体微微的摇晃着,显然是冬天的地面太冷,有些受不住了。 “赶紧扶起来!” 玛的! 哪怕秦为前世没有过孩子,也知道怀孕的女人不能受寒,否则就是大毛病了。 边上站满了庄子上的人,闻言有人来扶起了两个女人,那两个乡兵也跟着起来。 “混账!” 秦为见他们还敢起来,上去就是两脚,手里马鞭狠狠地抽了二人几下,这才堪堪解气了些。 两个北伐兵赶紧重新跪下。 秦为冷着脸喝问道:“玛的,一群管不住下半身的畜生,还能要点脸吗?啊?丢人现眼的东西!……可知罪?” “小人知罪。” 两人被抽的浑身是血痕也不敢再动一下。 边上有秦家的庄户说道:“郎君,这二人没成婚就大了肚子,这名声都臭了……还好都是咱庄上的,这要是万一传了出去……” 这年头未婚先孕就是丑事,事情若非是发生在乡间,秦为估计这两个女人大抵要被浸猪笼之类的方式处理了。 他瞪了那两个北伐兵一眼,然后正色道:“此事是某的错……某是秦家庄的主人,出了这等事儿,是某看管不利……” 不是秦为主动揽责,这事儿还真和他脱不了干系。 错就错在,他当初建造作坊的时候只想到了安全性,却忽略了人性。 秦家的作坊里有不少女工,尤其是后来建造的香露作坊,更是他特意嘱咐了胡聘,要求全用女工。 香露本就是女人家用的东西,男人来做总是让人别扭,毕竟这年头男女之间的界限还是很分明的。 只是他却忘了,北伐军负责看护秦家庄的安全。 所以这些兵士们时常都会出营值岗,一来二去的就和这些庄上的人熟悉了。 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出事儿才怪。 只是谁都没想到秦为会主动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兵士们都感动不已,那两个犯事的北伐兵更是嗷嗷叫着,只说是自己的错,该杀该剐只管来。 秦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又是两脚,而且很重。 “闭嘴!” 他喝住了这二人,然后诚恳的对女方长辈说道:“老丈,某听闻她们未婚……您看这事儿?当然了,这要看女方的意思……” 这话里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了,女方长辈马上就换了矜持的态度点头。 秦为笑道:“如此结为夫妻可好?北伐军的营地就在庄上,他们操练之余也能帮衬些家里,算是半子也不为过吧?” 一个老汉皱眉道:“可是名声……” 这是在讨价还价! 尽管大家都是秦家庄的庄户,秦为是绝对的主家,可一旦关乎到自家利益,那也绝对不能含糊。 现在嫁女是负担,嫁妆能让有几个闺女的人家想跳河。 秦为心中苦笑,就说道:“成亲自然要盖房子,好在咱庄上空地够多,此事某全力承担,至于嫁妆……给个意思就行了。” 那些女方亲属都有些紧张,他们只希望能少些,至少别让家里为之一空,听到秦为的承诺后,马上点头应允。 “好!” 众人不禁欢喜,女方家人更是喜气盈腮。 只有秦为心中暗暗:真是个悲催的习俗…… 若是前世也有这习俗,那该有多少光棍儿喜极而泣啊! 众人一个劲儿的夸赞秦为体恤庄户,又闲聊了几句玩笑,将未婚先孕的尴尬压了下去,此事也就定下了。 秦为正准备回去,谢挺突然问道;“郎君,先前在书房里您画的那个是什么花?” “棉花……” 秦为随口说了一句。 可谢挺却认真的皱起了眉头,然后问道:“可是像茧子一般的东西?外壳硬硬的,里面确白花花的?” “对!” 秦为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忙问道:“你见过?” 谢挺仔细想了想,不确定的点点头:“好像见过……” “好好想想,别说废话……” 看秦为一脸严肃, “小人幼时曾和爹娘去北方讨过生活,有几年在一家辽人地主家里做仆役时,他家里就曾种过这种花……听当地人说,好像叫什么……白枝花……对,就是白枝花!” 新 511:寻找新织物 “你确定?” “确定!” 秦为顿时欣喜若狂。 大宋命不该绝啊! 大宋的百姓也不该受苦…… 若是真能找到棉花,那么大宋的国力将会大幅度提升,试想一下……西北苦寒,北方也苦寒,将士们在冬季出动就是在冒险。 若是有棉衣…… 想着大宋将士穿着棉衣出击,而那些敌人却穿着臃肿的皮袄,甚至有些人还没有御寒的衣物,孰强孰弱? 秦为不禁就笑了。 “做好准备!” 他迫不及待的交代道:“某现在就入宫请见官家……你们可敢去辽境吗?去找到那个白枝花,带些种子回来,越多越好!” “敢啊!” 谢挺大大咧咧的道:“不就是辽国么,兄弟们早就想会会那些辽人了,什么骁勇善战……某到要看看是真是假!” 秦为心中暗喜,随后就准备回去。 “多谢郎君。” 两个犯事的北伐兵拦住了秦为,然后你看我,我看你的。 “有事说事,老子忙着呢!” 秦为最近的确是很忙,不但要去和赵祯建言各种朝政之事,还得忙里偷闲给刘姝更新红楼,日子虽忙却很充实。 离他们的婚事就只有两个多月了,要做新郎了啊! 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四样,唯洞房最悦人心! 秦为有些小激动,也有些小忐忑。 一个兵士说道:“多谢郎君,小人……小人却是有钱,建屋的钱小人能承担,不敢让郎君再破费了。” 另一个也信誓旦旦的道:“郎君放心,此后我等定然安生度日,不敢给郎君再找麻烦。” 这群散邸司出身的兵痞会老实? 秦为摇头叹道:“某宁可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肯相信你等会老实。起来吧,房子……以后上阵某还得指望你们跟着拼杀呢!钱的事你们别管,某……不差钱!” “多谢郎君。” 两个兵痞笑嘻嘻的把秦为一路送出了庄子,秦为在马背上回头一看,这两货正在击掌相庆呢! “有媳妇了!” 先上车后补票,这也算是时代先驱了, 秦为一路进城,再次请见赵祯。 “陛下的心情不大好,若是事情不大,可去和宰辅们商议。” 许茂则亲自出来解释,秦为一想也是,就去寻了吕夷简他们。 “秦为求见?” 见鬼了,这厮怎么会来寻咱们? 吕夷简看看王尧臣,王尧臣又将目光投降了王臻……一种不大好的感觉就从心头窜了起来。 “这不会是惹事了吧……” 连王臻都觉得事情不对。 秦为往日有事多半是等待小朝会时向陛下禀告,从不和宰辅打交道,毕竟他有这个特权,怎能不把握好机会。 今天这是怎么了? 碍于王臻的面子,吕夷简也不好说什么谈听话,只是笑道:“罢了,让他来,咱们听听是何事。” 稍后秦为进来,宰辅们都放下手中事,恍如三堂会审般的慎重。 “说吧。” 吕夷简已经提高了警惕,发誓不会再被这厮忽悠了。前几日的朝会,这小子让他颜面受损,若不是看在年纪和地位都悬殊,老吕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秦为觉得气氛不对,就干笑了一下,说道:“下官近日寻到了一种花,这种花生长在北方,很特别……” “老夫忙着呢!” 吕夷简马上就失去了兴趣。 老夫是宰辅,满脑袋的事情,哪有那闲暇时间陪你扯淡,若不是王臻在场,他早就发飙呵斥了。 “那花很漂亮?” 王尧臣出于捧场的角度,好奇的问道。 “对,很漂亮。” 秦为小时候和爷爷一起种过地,见过棉花开花,确实是漂亮。 但他要的不是那花,“那花开了之后就会结果,结的那果子晒干后就会出絮子,能做布料,能做被子……” 在秦为看来,在化工布料出现之前,棉布就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没有这个东西,人口一旦膨胀,衣不遮体就会成为常态。 到那时,礼乐很可能就会崩坏。 “能做布料,能做被子……” 吕夷简有些不耐烦的道:“如今不是有了吗?” 大宋目前的织物种类很多:绵、丝绸、纺纱、麻布……可这么多的织物种类,能堪大用、产量高的却几乎没有。 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 和大宋相比,西夏人的境遇更悲惨些,还有那些高原上的土著,衣不蔽体更是常态,这也是苦寒之地人口少的原因。 没点儿结实的身板儿,都活不过立冬。 西夏的布匹供应大部分来自于和大宋的贸易,如今两国之间的傕场规模不大,一尺布大约在两百五十文左右。 就这种物价,也难怪西夏人穷了。 所以他们做梦都想大宋能够扩大傕场的规模。 可大宋却轻易不会同意,毕竟西夏立国对大宋来说算是屈辱了,要不是秦为摆事实、讲道理才压下了朝廷出兵的念头,这会儿两国早就开战了,更别提什么傕场贸易。 民以食为天,可温饱温饱,穿衣在前,这才是人类与牲畜之间最明显的差距。 穿衣服的才叫人,不穿衣服的就是畜生。 所以衣食总是朝中最关切的问题。 吕夷简轻视的原因在于固化思维,在他看来世间能做布匹的材料就那些了,除了加大生产没有别的办法。 问题是以大宋目前的生产力,想要让全国百姓温饱无忧根本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往后延续五百年也不可能。 难道你秦为难道还能凭空变出新品种来? “如今有的那些织物,那些没棉花好。” 看到连王臻都不以为然,秦为有些恼怒的道:“下官想出动北伐军前去辽境查探此物,还望相公们应允” 吕夷简哦了一声,说道:“你去问了吗?庞籍怎么说?” 庞籍是枢密使,大宋任何的军马调动都需要枢密使的首肯,可问题是北伐军一共才多少人? 秦为有些愕然,无奈的道:“总共也就两百余人而已,剩下的还要当值,这也需要询问枢密使吗?” 你别扯淡了行不行? 若是这样的话,庞籍每天都不用做事了,专门坐在那里当点头菩萨。只要宰辅们同意了,他再去枢密院备个案就完事。 想来他和庞家的关系,庞籍也不会故意刁难。 吕夷简见他坚持,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摆摆手随意的道:“去吧去吧,若是折损了人手……老夫没地方给你补充。” 辽国虎狼之地,旁人避之不及,你还往上凑? 一支小规模的军队摸过去,那无异于找死,全军覆没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的。 想起秦为多次利用北伐军来闹腾,吕夷简的心情忽然就愉悦了起来。 你就折腾吧……等你折腾完了这支北伐军之后,看你以后还敢胡来闹腾。 当初北伐军初建,朝中谁都没想到秦为真能把这只军队训练处战斗力,所以大多是抱着看他丢脸的心态去的。 可没想到这支贼配军真就让他练成了精兵,尤其是秦为这种惹是生非的性格,不少人在北伐军的手里吃了苦头。 这下朝中不少人都不乐意了,纷纷上书要求赵祯裁撤北伐军。 只是北伐军两战两捷,大家没有强力有力的借口。 现在好了,你折腾吧,折腾死了算完。 宰辅同意了。 秦为出门就拐弯去了枢密院,庞籍自然会给这个面子,事情就算是成了。 稍后北伐军就去兵部领取了粮草等辎重,然后准备出发。 秦家庄外,秦为一一拍打着兵士们的肩膀,说道:“好好的去,也要好好的回来,某在家等你们。” 谢挺站在他的身边得意的道:“郎君放心,咱们武器精良实力也不差,那些人……拦不住咱们。” 北伐军的战力自然不用多说。 虽还未与辽人正面交锋过,但依照现在的对比,北伐军就算真的遇到了同等人数的辽军也绝对不落下风。 就算对方人多打不过,跑,还是不成问题的。 秦为心中稍安,说道:“此行只要那个棉花的种子,其它的别管,更不要和辽军正面冲突,速去速回……” 这是他的班底,这两年付出了多少的心血才组建出来的,他希望能一人不少的回来。 谢挺肃然道:“郎君放心。” 秦为看了一眼这些兵士,微笑道:“某在汴梁等你们归来庆功。” 乡兵们在马背上拱手,随即出发。 以往他们总是孤独的,可这次庄子外却多了两个大肚子的女人相送,一种莫名的温馨敢,让这些铁血部队,多了几分柔情。 “早些回来!” “知道了。” 女人和男人的眼中都多了牵挂和希望,原先枯燥而乏味的生活也因此而多了色彩,牵挂让人温暖。 …… 送走了北伐军,秦为惆怅了两日。 随即王臻出现在了秦家。 他见沈安皱眉沉思,就说道:“你且消停些,刘家那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不过刘姝到底是外来的女儿,刘家不会下血本准备嫁妆,你可准备兜裹吗?” 所谓的兜裹和现在的厚嫁风俗有关系。 此时但凡嫁女都得准备丰厚的嫁妆,否则会被人耻笑。富裕人家自然不怕这个,可普通人家却为之头痛。 怎么办? 直接告诉女婿:我家的条件就这么样了,陪嫁也就这么多,你可愿意? 男方若是不愿意,双方就算是告吹了。 若是男方对女子满意,那么就会私下给些首饰金钱,让女方筹办嫁妆,也就是男方给女方撑面子之意。 这种为女方撑面子的行径就叫做兜裹。 秦为想了想,笑道道:“某这里倒是不在乎女方的嫁妆,说句难听的,您也知道某的身家,女方嫁妆的多少……有意思吗?” 这话他说的豪气干云,暴发户的气息让王臻的眼中凶光一闪。 “罢了,此事老夫去说说。” 本是媒人该干的活,可王臻却担心媒人传错了话坏事,就专门告假去了刘家。 这也算是给足刘坚面子了。 …… 而赵祯在听闻了棉花之事,就把秦为招进宫中问话。 “可真有这等宝物?” 他的话里带着狐疑,“若是真有,那辽人为何不用?” 吕夷简笑道:“能织布,能填充在衣服和被子里,而且还好养活……陛下,若是真有这等宝贝,辽人可不是傻子。” 王尧臣也点点头,这是常理推算,小孩子都能得出这结论。这也是人生经验,而人从孩子时代开始的懵懂到年迈时的阅尽千帆,就是刷人生经验。 秦为若是土著的话也会这般判断,可他却是来自于后世,后世记载着辣椒刚登陆时的遭遇……花卉,养在家里供人观赏。 可辣椒后来却征服了华夏,从南到北,席卷一切。 棉花开花也好看,所以辽人就把这种植物当做了花来养…… 秦为解释道:“陛下,辽人能养花的多是富人,富人他不差衣裳啊!不管是绫罗绸缎还是什么,他们应有尽有,所以谁没事去琢磨那棉花能做些什么?再说了,他们也没那本事不是。” 这个不是吹嘘。 华夏人就是有这种物尽其用的本事。比如说吃,天上飞的除去飞机,地上跑的除去汽车,海里游的除去轮船……就没有咱们不能吃的。 多年以来,大家都认为中原富饶。 而他们却不知,这里富饶并不是土地,而是这里的民族。 秦为接着道:“陛下,咱们中原人的勤奋和聪慧本就是那些外邦不可比拟的,就说交趾吧……那边可是种地一年能两熟的好地方啊,物产丰富的让人嫉妒,可他们把日子过成了啥样?至于西夏和辽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秦为说着说着,又正色道:“陛下,以往都是别人来抢咱们的东西,此次好歹也让咱们去抢一次。” 赵祯被他这番歪理邪说弄得哭笑不得,“辽人境内可是善地?再说那棉花之事虚无缥缈,罢了,既然都去了,那朕也无话可说,可万一那些北伐军折损……” 吕夷简在边上补了一刀:“陛下,此事乃是秦为一力主张,臣这边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了。” 秦为听了有些火气,就说道:“那是宝贝,就算北伐军损失殆尽,臣虽心疼,但也还是会去找!” 新 512:太胖了 棉花不是宝贝是什么? 一旦普及下来,这天下就再无寒冷! 但更关键的还是种植地……棉花更适合北方种植,只要它能量产,那么大宋的纺织业格局将会突变。 那些如貔貅一般的权贵们岂会放弃这笔大利润? 可北方是辽人的地盘,想要大规模的种植棉花只有一种可能——开战! 只有把那地盘儿归属与大宋,他们的发财大计才能够实现……他们会为了发财,而忘却了对辽人的恐惧么? 想到这儿,秦为不禁就笑了。 “陛下……” 外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声音尖利的让秦为不禁打了个哆嗦。 赵祯喝道:“去看看何事。” 那内侍被带了进来,说道:“陛下,马德禄掉井里了。” 我去! 群臣齐齐懵逼。 好端端,你马德里去井边作甚? 赵祯也有些发蒙问道:“怎么回事?” “说是马德禄去北山狩猎,在野外口渴,就想寻水,结果不小心掉进了一口枯井里,他的随从来求救……” 赵祯一听就觉得不对劲:“拉上来就好了,难道是重创?” “是马德禄太胖了些……” 众人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胖乎乎的马德禄掉进了枯井里不住地叫喊求救,然后几人想用绳子拉他上来,去发现他的身体紧紧的卡在了井壁上…… 啧啧,画面太美了,不忍看啊! 赵祯无奈傻眼了,吩咐道:“好歹也是重臣,赶紧去,赶紧去。让皇城司的人去,多派些人手……” 出了大殿,吕夷简说道:“这天气寒冷,赶紧去吧,虽说老夫挺烦那人的,尤其是那种钻营的性子……可好歹是御史中丞,万一死在井里,朝廷也要跟着蒙羞。” 在这一点上,秦为和吕夷简的想法难得一致了。 他也很讨厌那个迂腐自大的马德禄,二人之间更是间隙不少,所以马德禄的死活,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回到家中后,他让春杏腌好了各种肉类,然后弄了烤架和刘姝一起坐在前院的凉亭里烧烤。 这边二人正美滋滋的吃烤肉,那边……郊外一个废弃的小村子边上,一群人围在一口枯井边上放绳子。 “拉住!马大人,你拉住绳子!” 井里的马德禄慌忙拉住了绳子,上面的人开始使劲……企图用这种办法将他弄上来。 可问题是,若是这么简单,他也就不用求助赵祯了。 “拉不动,用力!” 几个皇城司的人憋足了劲儿,绳子在手中绷得很紧。 “哎!别拉……” 井里的马德禄惨叫一声,喊道:“且住手!肚子要破了,要破了!这样若能成,老夫早就上去了!你们就不能动动脑子么?” 绳子松了一下,有人问道:“都知,这……还来不?” 听到马德禄的呵斥,叶双愁没有纠结,冷冷的道:“再来!” 老子好心好意来救你,你不感谢也就罢了,还呵斥……真当我皇城司是好说话的了? 绳子再次拉动……很明显,叶双愁是故意想要马德禄吃些苦头的。 “不行!老夫上不去,卡卡……卡住了……” 众人没法,只得放弃了拉扯,随后叶双愁站在井口皱眉问道:“马公可踩到了底了吗?你看看大约有多高。” 马德禄也没力气呵斥了,只能用力喊道:“老夫就站在井底,大约两长左右……” 水井不深,这是个好消息。 否则马德禄就算被救上来了,人也要被折腾死。 “再试试!这次慢些拉……” 于是惨叫声再度响起,很显然这个办法行不通,马德禄的身材和井口形成了稳定的交叉口。 “不行!” 这拉不上来咋整?叶双愁也没辙了,可他却不能撤,毕竟这是赵祯的命令,就算他再不爽马德禄,差事也得照办。 有下属建议道:“都知,要不……咱们从上面开挖吧,也就十多米深,多找点儿人一起,总能挖开它……” “一直挖下去?” 叶双愁盯着这个下属,没好气的骂道:“不等挖开,上层的土就会塌方,不等救上来就……你这是想活埋了马德禄?” “都等着,某回京请示陛下。” 叶双愁飞速回京,然后原原本本的将事情告诉了赵祯。 陛下,不是咱们不给力,实在是这任务太艰难了…… “拉不上来?” 赵祯也有些无语,叶双愁说道:“那进口中间小,也不知他是怎么掉下去的,陛下,这天冷,若是拖延下去,臣担心……” 吃喝倒是简单,放下去就是,可寒冷呢? 这冰天雪地的季节,马德禄就算饿不死也得被冻死。 赵祯马上召集了宰辅们议事……很滑稽的一场议事,和军国政要完全不沾边,主题是怎样营救一个掉入井里的朝廷重臣。 “怎么办?” 赵祯把问题抛出去,自家也在冥思苦想。 “挖?不妥,弄不好就会把马德禄给活埋了,要不挖……哎,这年头吃的太多也是错啊!” 吕夷简揶揄了一句,那意思明显就是说马德禄是个饭桶…… 王臻也接了一句,“硬拉如何?” “不妥,若是把肚皮拉开了……” 说这话的是庞籍,说完后,群臣都一脸纠结的看着他,然后脑补被强拉上来的马德禄——五脏六腑流了一地。 这画面……既恶心、又丢脸。 赵祯的身体抖了一下,说道:“诸卿赶紧想想法子,而且……别说出去。” 若是说出去,满京城都知道马德禄掉井里去了…… 王尧臣很是纠结的道:“这马德禄也号称是文坛大家,在士林中的名声也是有口皆碑的,若思传出他为了狩猎掉进了井里,哎!” 什么人才猎鹰授犬? 纨绔! 赵祯觉得王尧臣这话有些伤人,可又没啥话说,毕竟马德禄的的确确是这么干了,他活该…… 吕夷简干咳道:“陛下,此事要不问问工匠?” 一提到工匠,赵祯的眼睛一亮,问道:“秦为如何?” 王臻本想说不妥,这事儿本就和秦为没关系,干嘛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冒险。 马德禄再怎么说也是御史中丞朝廷的骨干忠臣,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谁沾上谁倒霉,也就是叶双愁不肯强拉的原因。 可吕夷简却赞道:“秦为的学问臣多少知道些,听说他在国子监里开设的杂家学术,就教授些什么力什么动的,据说很是有用。” “上次验证黄河改道之事时,汝南郡王和庞世英只是计算了一番,就得出了不可行的结论,要不让他去看看?” 你秦为不是整天牛皮哄哄的吗? 把你那杂家学术吹嘘的天上有,地上无的,现在出来溜溜吧。 平心而论吕夷简对秦为不反感,只是有些不喜欢这小子那副嚣张跋扈的性子,就想时不时的敲打一下才行。 赵祯想到依旧呆在井底里的马德禄就心急,“速去,让秦为去带人去。” 出了殿内,王臻有些不满的道:“一大坨东西堵在那里,又不是死物……生拉硬拽不行,挖坑也不行,你要秦为怎们弄?若安然救出来还好,若是不能救出来,或是伤了马德禄,是人都会说那小子公报私仇……这可是无妄之灾!” 王尧臣也说道:“是啊!此事和秦为无关,却被带了进来。” 秦为无辜啊! 然后两个老汉的目光同时看向吕夷简,那眼神多有埋怨。 王臻更赤果,简直就是怨恨。 吕夷简被盯得发毛,眼中闪过不悦,说道:“马德禄好歹也是朝廷重臣,此刻他身处危境,我等自然要当有力出力!所说他二人之间以前有些仇隙,但都是同僚出些力也是应该的,他秦为天天吹嘘自己杂家学术如何如何厉害,此刻验证一下也好。” 老吕心中冷笑,知道这是王尧臣二人在联手对付自己。 可老夫是首相,陛下信任老夫,朝中的支持者最多,就凭你们还想掀翻老夫? 做梦! 吕夷简自觉一下就刷了连带帝王的好感度,所以最近很是得意。 那边内侍一路跑去秦家,可秦为却不在。 “何事?” 庞世英和赵允让在,两人正拿着秦为给的题目发愁。 见状赵允让心中一动,就相对一视,然后说道:“秦兄今日有紧要之事出城了,也不知道在何处。” 庞世英也附和道:“有什么事跟某说吧,若是可以,某也可为陛下出力。” 宫中来的人,不就是赵祯有事儿要秦为去干么。 这二人都是聪明之辈,觉得这是逃避功课的大好机会。 秦为给的题目虽然不多,但每次都是异常刁钻,就算聪明如庞世英这样的天才,也连连叫苦吃不消了。 所以时常都在找机会逃课……现在机会来了。 内侍一跺脚,说道:“此事倒也无需隐瞒二位,御史中丞马德禄在城外狩猎时,不小心掉进了枯井里,不上不下的,陛下说秦为的学术得力,让他去看看,好救人呢!” 大白天的不上班,出去打猎? 赵允让脸色一冷,“活该!” “咳咳!” 内侍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没说话。 他也觉得马德禄活该。 你好好地待在御史台何至于发生这事儿,还得劳累我们跟着奔波。 可陛下交代了任务,他们也只好尊行。 新 513:坑爹的办法 虽然二人恨屋及乌都不想去救马德禄。 可也知道,陛下是不会眼睁睁看着马德禄死在井里的,否则这将会是天生七年最扯淡的一件事儿。 说不定就会载入史册,被世人耻笑。 所以这事儿终究还会落在秦为的头上…… 庞世英拿出折扇扇动了一下,说道:“此事……你可知国子监里如今代课杂学老师的是谁吗?你可知宗室里最懂杂家学术的是谁吗?” 内侍摇头,赵允让淡淡的道:“宗室里某最懂杂学,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去国子监。而秦兄公务繁忙,所以平日就让世英在国子监代教。” 这么吊吗? 内侍觉得他二人又吹牛逼的嫌疑,也有不好明说…… 不过谁都知道,赵允让和庞世英是秦为最为密切的朋友兼学生,说不定他二人早就得了秦为的真传。 反正秦为不在,马德禄那儿也不好再拖了,再加上二人又愿意主动请缨,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于是内侍就赶紧回宫禀告。 “允让和庞世英?” 赵祯看向叶双愁。 叶双愁皱了下眉,然后说道:“陛下,庞公家的儿子聪慧,早就从国子监毕业,如今替秦为在国子监里代课,那些学生也都服他。至于汝南郡王……宗室里除去他,也没人学过这些了。” 赵祯叹道:“罢了,那就让他们俩快去。” 这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叶双愁除去传令,再回来时就说了秦为的踪迹。 “陛下,秦为听闻安阳有人做鱼好吃,一大早就带着未婚妻去了,安阳距离汴梁少说三百里,回来怕是要到明日了……” “不学无术!” 赵祯不禁恼怒了,又羡慕嫉妒恨的补了一句:“还馋!” ……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井底的马德禄手中拿着一个炊饼在啃,他的手边还有一个水囊,只是却不肯喝。 喝了就得撒尿,到时候弄的臭烘烘的可不好闻。目前井底就是他的家,把这个家弄的空气清新些是这些穷讲究的文人本能。 只是饭不能不吃,只要不拉稀,他就能憋着,而且按照马德禄的逻辑,饭是一定要吃的,而且要有肉。 但这里是郊外,周围没啥人烟,所以只有救援人员带着的干粮,所以他只能委屈一下了。 才吃了半个炊饼,就听到了马蹄声。 马德禄仰头倾听着,希望此次来的是高人。 “见过汝南郡王,见过庞小郎君。” 一阵打招呼的声音渐渐逼近,随即两个脑袋出现在井口上。 “阁下是……” 井虽说不深,可此刻天色黯淡,加上马德禄年纪也大了,老眼昏花的没认出来那两个脑袋的主人。 “某赵允让,马大人可还好?” “某庞世英,马公在下面可还好?吃了吗?” 马德禄一听是这二人,顿时就没了心思,只是随口回了句,然后又继续靠着井壁啃起了炊饼。 虽然他看不惯秦为,但却不得不认服气他的本事。 可这二人…… 赵允让和庞世英被轻视了,便冷着脸退回来,两人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阵子后,赵允让问道:“拉过几次了?” 这话有些歧义,完全没给马德禄这个御史中丞面子。 好在皇城司的人不是那种嚼舌根的人,只是照实回应,“拉过五六次了,每次都在中间被卡住了。” 叶双愁在边上问道:“可有办法?” 秦为没来,他心里也有些打鼓,可现在也没别的好办法了。 若是等秦为回来,估摸着马德禄就算不凉透也得半凉了。 不知从何时起,大宋的君臣们都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了秦为这个嚣张却能力出众的年轻人。 他或许为人太过古怪,可本事却是真的厉害。 至于他的徒弟……叶双愁下意识就流露出了一抹质疑。 庞世英察觉到了这一抹质疑,只是淡淡的道:“在某的眼中,就没有难事,一个马德禄而已,小事儿。” 小事儿? 你搁这儿吹牛逼呢! 若是小事儿,我们早就把马德禄弄上来了,这意思,合着就你聪明,我们都是傻蛋?这是大家的共同心声。 赵允让却在边上皱眉道:“此事的确有些艰难,某看如今天色已晚,且等明日有了光亮再说吧。” 这个才是稳重啊! 有了庞世英的倨傲作为对比,众人不禁对赵允让生出了不少好感,看来之前他那些纨绔衙内的传言多半是虚的。 可问题是…… 一夜之后的马德禄还能好活吗? 不过这些赵允让肯定不会操心,他当即就让仆人回去拿了家什,然后原地搭建了一个简单的帐篷。 庞世英更过分,竟然在井口边上支起了烧烤架……二人有酒有肉的对饮起来,全然不顾周围人哀怨的目光。 那香味直教井底的马德禄流口水。 不过二人明显没有要分给旁人的意思,皇城司的人只能在边上干看着,叶双愁也只是冷冷的看了眼没有说话。 这点儿小心思怎能瞒过他的法眼。 很明显,这二人是想故意折腾马德禄,毕竟他们和秦为的关系可谓亲切,恨屋及乌也是应该的。 可若今天来的是秦为,他肯定不会这么做,因为他和马德禄有仇,所以做事儿就得忌惮,否则就会被人诟病是公报私仇。 但他二人就无所谓了,一没有实职二没有牵扯,爱干啥干啥。 …… 他二人一夜好睡,却苦了井底的马德禄。 像个蛤蟆似得趴在井壁上,一双眼睛盯着井口满是渴望。 等赵允让醒来时,就见庞世英在井边转悠。 “马先生,听闻您也是文坛大家,在下对大学颇为迷惑,还望先生能解惑……欲修身,必先正心。欲正其心,必先诚意。欲先诚意,先致其知,而致知在格物……可世间能做到之人却凤毛麟角,那世人应当如何?” 庞世英蹲坐在井口,一脸严肃的看着马德禄,可他眼中分明带着戏谑的模样。 正在打哈欠的赵允让不禁愣住了。 这货真的是不地道……人家都快要冻死了,你还跟人家探讨学问,这不是故意给人家难堪么。 可马德禄却不能不回答。 人家好心好意来救你,问你个问题你还摆谱?这明显不是君子所为。 秦为曾说过世间并无真正的君子,若是有,那必然是人偶,没有自己的思想。 因为是人就会有私欲,私欲一起,则心神必然动摇,此时谈什么君子? 君子从不是强迫而来的,若是强迫而为,那就是书呆子,于国于家没有丝毫用处,废物罢了。 井里传来了马德禄的声音,听着有些沉闷:“心先正,方能身正,这是万物之基。如此方能心身合一……” 庞世英转身离开,皱眉道:“马德禄此言颇有道理,看来也是有些文采的……不过说是一回事,可做又是另一回事……这等人,心口不一。” 这时赵允让带来的仆人又开始做饭了,庞世英吸吸鼻子,赶紧去弄吃的,留下马德禄一脸懵逼。 你们这是救人来了,还是郊游来了? 这次赵允让没有小气,而是请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顿饱饭,而且是美味的饱饭……井外的场面和井底再次形成了对比。 孤零零的马德禄显得有些凄凉。 这时叶双愁走过来问道:“如何?” 赵允让放下碗说道:“此事倒是有办法,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能承受……” 有办法了? 叶双愁眼中精光一闪,说道:“郡王只管说来。” 赵允让探头往下面看了一眼,问道:“下面可冷吗?” “不冷,暖和!”马德禄感受了一下回应道。 井上寒风凛冽,井下竟然不冷? “这水井废弃多年了,早就没了水汽,干的很。” 若是有水汽,寒气就会侵袭,这样倒是简单了。 赵允让又一脸正色的问道:“先前拉的时候还差多少?” 马德禄想了想,“不多。” 赵允让点头道:“如此某就有办法了。” 一群皇城司的糙汉子在看着他,不相信这位宗室子有办法把马德禄解救出来。 咱们一群人都没办法,你就学了那个狗屁的杂家学术……就以为自己才高八斗了? 赵允让说道:“从此刻起,只给喝水,不给吃东西,还有……别都围在周围,要让空气尽可能的流通起来,如此下面就不会憋闷。” “就这样?” 叶双愁觉得这事情不大靠谱,他怀疑赵允让在故意折腾马德禄,可却没有证据。 “这不是辟谷吗?” “咦!难道是想把马德禄给饿瘦了?” “这是什么缺的法子……等他饿瘦了,估摸着就开春儿了吧?” “……” 众人一阵议论,叶双愁也觉得心中没底,可目前大家对马德禄的困境并无好办法,所以……要不试试? 没办法时,任何办法都是办法。 反正饿的不是自己。 于是叶双愁走到枯井边,冲着下面说道:“马中丞,可能饿几日吗?汝南郡王提议让你饿上几天,等稍微瘦一点就能出来了。” 下面的马德禄已经听到了刚才赵允让的话。 反应和上面的人一样——这是要坑爹啊! 新 514:节食减肥法 在体积大过于容器的情况下,收缩体积的确是个有效的办法。 可这是人,不是东西…… 饿上几天的痛苦不言而喻,马德禄要是愿意就见鬼了。 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万一此事传了出去,那他马上就会成为围观的对象。 到时大半个汴梁的百姓们都会得知此事,甚至会有好事者过来为官,就算皇城司的人能挡住普通百姓,可他们却没借口挡住朝中同僚们。 ……若被朝中同僚得知此事……那他马德禄的老脸真就没地方要了。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只能叹声道:“此事……秦为可在?可否劳烦叶都知去找一下秦大人?” 你竟然信任秦为? 马德禄和秦为有过几次矛盾,这样的情况下,马德禄竟然选择信任秦为,不得不让叶双愁有些想笑。 在绝对的才华面前,恩怨的确不值一提。 很明显,马德禄也知道若任由这两个小子折腾,他估计活不过立春了。 于是叶双愁再次回京,正好逮住了刚到家的秦为一起进宫。 “饿几日?” 赵祯是个苗条的小鲜肉,自然是不懂减肥的,更是没好好的体验过饥饿的痛苦。 他下意识的摸摸肚皮,问道:“饿几日就能瘦下去了?” 可减肥是说减就减的么?要是那么容易,就等马德禄瘦了以后自己爬上来不好吗? 秦为在心中大骂着赵允让和庞世英,可此刻却只能为他们背锅:“陛下,这人啊……他分为正常和肥胖。马德禄就有些虚胖了,腹部大多都是没用的脂肪。而要想消耗脂肪,就必须节食或是操练。马德禄自然是不操练的,如此可辟谷……不,是节食。” “节食能让肚子变小?” 人上了年纪就有小肚腩,许茂则也不例外,他看着自己的肚子,觉得这是福气的象征,若是让他减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本来就没了小吉吉,再没了一身肉……那不就成了翻版的叶双愁么? 叶双愁似乎感觉到了这种目光,眸中寒光一闪,秦为赶忙用力的点头道:“能!只要减下去脂肪,肚子就小了。” 能不能的他也没减过肥,不过那些风风火火的宣传倒是看过不少。 减肥先减肚子,节食先瘦肚子,这些观念到处可见。就算是不能他也得为赵允让那小子背锅。 若到时候还拉不上来…… “到时候……若是还拉不上来呢?” 赵祯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不在乎马德禄能不能减肥,他只想赶紧把人弄上来,少给朝廷丢脸。 秦为认真的道:“陛下,若是还拉不上来,那就说明马德禄太胖了……那就只能接着节食了。” 若是还拉不上来,那就还得继续减,只不过那时候得吃东西,少量的吃。 赵祯捂额惆怅,此时现场没有多余的臣子,许茂则也话多了起来,劝慰道:“陛下,既然大家都没办法,那这个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臣之见,先试试再说。” 反正也这样了,饿几天而已,就死不了人,最多受点儿苦头罢了。 再说这也是马德禄自找的。 是啊!都没办法,再不行动,马德禄也只能干等着。 “去吧。” 赵祯同意了这个方案,甚至还叫许茂则去定王府问了赵元俨父子。 这俩货虽然不会减肥,但却常年有病,俗话说久病成医,说不定也能有些身体上的新心得。 赵元俨父子得知此事后欣喜若狂,迫切的将心中所得倾囊相授,甚至还详细的写在了纸上,人该如何减肥,预防肥胖……然后就在家里翘首以盼着好消息。 自从赵祯掌权后,对这些宗室权贵们的关注就更多了。 很明显,这是赵祯想找机会对宗室下手了……现在这个时候,任何人有任何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会成为被下手的靶子。 所以赵元俨父子现在要做的就是极力讨好赵祯。 可在府中的他们却不知道马德禄掉井里去了。 “……陛下,定王说他以往得病的时候,都是好几天无法进食,饿几日也没事儿,若是每日还能吃些流食,五六日也能撑住。” 赵祯终于放心了,可宰辅们却有些不解。 “这是要把马德禄变成瘦子?可老夫怎么觉着他还没来得及变瘦……估摸着就得变死人了。” 这里是政事堂,王尧臣却毫不忌讳的在说着马德禄的生死。 吕夷简也撕下了面具:“两个少年在弄鬼,老夫自然是不信的。可秦为为何说好?那是他的学术,赵允让和他交好。谁都能反对,就他必须要说好!” 这就是背锅! 先不管你正确与否,哥先给你点个赞,当然,叫疯狂打扣也行。 王臻不说话,因为他也觉得不靠谱。 在场的三位都是大腹便便,脱了衣服就能看到那松弛而肥硕的肚腩。他们也曾经为肚腩苦恼过,可没法啊,怎么都弄不下去。 可秦为竟然说饿几日就能瘦肚子……这几位位高权重,自然不会饿着,所以对此嗤之以鼻。 你难道是想骗我们去节食吗? …… 得了赵祯的首肯后,秦为一溜烟就去了城外。 等看到那个飞起的小村时,周围已经被皇城司的人安营扎寨了,到处都是帐篷。其中赵允让的那个大帐篷最显眼,两个二货竟然在空地上搭了烧烤架。 玛的! 马德禄没被你俩气死,当真是生命的奇迹。 “见过秦承旨。” “秦大人您总算是来了啊!” “……” 皇城司的人都有些如释重负的意思,一个个殷切的围着秦为,秦为心想这是怎么了?难道马德禄撑不住了吗? 他走了过去,等看到那口枯井时,也看到了赵允让和庞世英。 赵允让趴在井口边上冲着下面喊道:“马中丞!你可能拉吗?对,先解开裤头,注意要提住裤头啊!双腿往前一些,翘着……好,试试,保证不会拉在裤子里……” 庞世英在边上摆弄一个男子,让他做出双腿前屈的姿势,随即令人拿着石头从他的臀部那里掉下来。 这是在教马德禄怎么能在狭窄的井底下解决出恭问题。 “安心,不会掉裤子里!” “……” 秦为愣愣地看着马德禄被两个少年随意摆弄,快感之后就是悲愤……老子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竟然认识这么两个小畜生! 见他们在摆弄这些,秦为不禁恶向胆边生,想一脚一个把他们踢到枯井里去……毁灭吧,累了。 随后庞世英和赵允让就捂着鼻子回来了。 见到秦为后,两人都板着脸,赵允让则是一脸正色的看着他,拱手道:“秦兄来的正好,还请指点一二。” 我指点个什么? 指点你们怎么能在井底畅快拉屎吗? “这样处置极好。” 到了这个时候,秦为也只能一路挺到底了。 庞世英竟还恬不知耻的露出一抹谦虚的模样,“都是先生教的好……” 靠! 一手拉住一人往外走,等到了僻静处后,秦为终于发怒了,一人一脚。 “马德禄的肚皮脂肪肥厚,强行拉上来,就算是拉伤了也无事,丢医馆里养十天半月的自然就好了。你们俩……脂肪的构造没给你们说过?” 庞世英打开折扇扇了几下,说道:“先生您有所不知,若是硬拉的话,如何能显出咱们学术的本事来?他们不知道人不吃东西先瘦的是肚子吧……可咱们知道啊!” 秦为一脚踹去,没好气的骂道:“教你们这些是让你们更好研究未来的,你这是以为自己是神仙了?滚!” 来自于后世的学术里,天文、地理、生物、化学什么都有,有许多知识点很神奇,庞世英开始是敷衍,等那些知识点被一一验证了之后,这厮就愈发的仙风道骨了。 哥的智商能碾压天下所有人,现在学了这些学术,得知世界万物的本源,和你们普通人的距离越发的大了,这寂寞谁人能懂? 一脚踹飞这个嘚瑟的家伙,秦为目光不善的盯住了赵允让。 赵允让一脸诚恳的道:“秦兄,姓马的他怕疼啊!而且刚开始的时候皇城司不少人都挨了他的骂,某若是能他强拉上来,你信不信他非但不会感谢,还会倒打一耙……说小弟故意折磨他。” 这倒是马德禄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过这不是理由! 玛的! 把人饿瘦了,亏你们也能想得出来。 饥饿会让人感到痛苦和不幸福,所以但凡有条件的人都会尽量让肚子里有食物,这是生物的本能。 在这一点上人和畜生都一样。 马德禄就是这样…… 现在的人说是一日两餐,可马德禄的两餐却都吃的很多,而且还喜欢吃肉,也就是无肉不欢的那种饕餮。 再加上平时下午茶点和饭后水果什么,更别提晚上的夜宵了。 这些虽不算正经饭,但加起来也足有四五顿饭的量了。 所以他真的没好好的体验过饥饿是什么感觉。 从昨晚开始他就没吃过东西,期间只是喝了点水。 肚子里在咕噜咕噜的叫唤着,这是在召唤食物,让他深刻理解了饥肠辘辘这个词的含义。 马德禄不相信那两个小子,所以才叫来了秦为。 虽然他二人有仇,但他相信秦为不是那两个小子,他是朝廷官员应该分得清轻重。 叫你来就是道德绑架,你安然救了我还好,若是救不了或是让我受了苦,回去大家都会说你公报私仇。 这就是当官的手段。 “可稳妥吗?” 马德禄仰头看着井上,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青蛙。 井底之蛙! 秦为的脑袋出现在了井口上,那张脸有些模糊不清,可却总感觉有种莫名其妙的阴冷感,让人不自觉的冷嗖嗖的。 “马中丞放心,允让和世英得知了消息就主动请缨而来,就是担心您这边出事。他们虽然年轻,可对您的学问很是尊崇,恨不能马上就把您给救上来,可人力有时而穷……” 马德禄心中一个咯噔…… 别是没救了吧? 秦为换了个语气,他幻想着这里就是某位巨星的追悼会现场,带着沉痛的语气道:“马中丞放心,他们正在计算需要多少时日……哎!您看您头发都扯掉了不少,放心吧,咱们一定会把您给救上来。” 马德禄心中郁郁,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继续饿着,另外,找些歌姬来唱曲……再找些鼓乐师傅来,再多叫些人来,最少要有五十多个人……” 秦为觉得这就是一次郊游,可没乐子不行啊! 叶双愁皱眉问道:“为何?” 你这个太过分了啊!小心马德禄脱困了找你拼命。 秦为却摇头叹道:“一切都是为了救人啊!叫来吧……稍后某会与你解释,现在不行……办法说出来就不灵了。” “再去弄些肉来烤!最好是有牛肉,看看附近村庄里有没有老死的耕牛,或是伤残了的……耕牛不要啊!谁敢宰杀耕牛,小心老子大刑伺候!” 秦为既然愿意背锅,叶双愁也不想多管,于是歌姬来了,在井边载歌载舞。 “要忧郁悲伤的,比如说……霸王别姬会吗?十面埋伏也行……不会啊!那……寒窑赋呢?” 定下了曲调,这些被高价请来的歌姬开始载歌载舞,十分的卖力。 秦为见她们跳的欢快,不禁想起了后来的坟头蹦迪,觉得不大好,有碍观瞻……得要那种另类的…… “某就提个小要求啊!就是要悲伤,若是能伤心欲绝,重赏!” 几个歌姬又从新商议了一下曲目,然后和秦为嘀咕了半晌,演唱会又开始了。 一个歌姬站在井边酝酿着情绪。只见她的眼神渐渐黯然,用标准的四十五度角看着天空……当泪水出来时,秦为不禁赞道:“好,这个专业,记住了,此人重赏!” 那几个歌姬一听就怒了,不就是流泪吗,谁不会啊! “力拔山兮气盖世……” 谁说不会霸王别姬的?这是钱没给到位啊! 那歌姬的嗓门尖利,带着悲痛的感情唱出了第一句。 “好!” 赵允让拍手叫好,庞世英也矜持的点头道:“有些意思,听说这几个都是汴梁城里数一数二的当红歌姬,说不定马中丞以前还认识呢……” 叶双愁目瞪口呆。 玛的! 你们听歌舞就够过分了,就这还不忘捎带着嘲讽一下马德禄。 年纪轻轻的说话是真的损啊,满山的笋都让你夺完了。 秦为却拍手赞道:“好!不愧是汴梁名妓,这唱的让某都想落泪了,真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 …… 第一章、月票走一走,推荐收藏也点点,谢了! 新 515:杜绝发牢骚行为 赵祯一直在等着营救结果,连午饭都没吃多少。 他是真的担心马德禄死在井里……他甚至都能想到,马德禄死了后,后世史官会怎样叙述这件事的情节了…… 等皇城司的人来说了秦为的意思,他也坐不住了。 啥叫做人力有时而穷?你前脚给朕保证没问题,到了现场又嘀咕什么要看天意,这是几个意思? 这是个仁慈的君王,不过是考虑了一瞬之后,就叫人准备了一番,然后悄然出宫。 一路到了城外,皇城司的人带路,越走越偏僻。 许茂则嘀咕道:“这马德禄是真会玩儿,怎么会想到来这里狩猎?陛下,要小心……莫不是有人刺杀吧。” 赵祯瞪了他一眼,但看看周围的冷清模样,心中不禁有些无语。 历代皇帝被刺杀的例子不算少数,不过能成功者却没有,从秦始皇到大宋朝,还没听说过那个皇帝是被刺杀身亡的。 再说朕又不是昏君暴君,他们凭什么刺杀朕? 只是当听到一声渗人的鸟叫后,赵祯又觉得有些渗人了。 呱呱! 一只黑色的大鸟从一棵枯死的老树上飞了起来,呱呱叫着。 “是乌鸦!也叫黑老鸹……” 队伍里有人惊呼一声,然后小声说道:“在小人的家乡,说见到乌鸦就会……不吉利,这个……” 赵祯看着那只缓慢飞行的乌鸦,不禁伤感的道:“虽说官员外出狩猎有失体洁,可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儿,哎!若是真……” 许茂则安慰道:“陛下,您不必伤心,这事儿本就和您没关系,这马德禄看着圣人模样,可人心隔肚皮呢……” 一番巴拉巴拉后,赵祯的心情依旧沉郁。 “到了。” 有人看到了废弃的村落,赵祯赶紧下马,疾步而去。 许茂则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单手扶着他的胳膊,低声道:“慢些慢些……您小心脚下的石头。” 村里那些皇城司的人准备行礼,许茂则摆摆手,示意别打扰,转过一间废弃的屋子后,前方豁然开朗…… 一群人就站在侧面,赵祯看到了秦为和赵允让等人,叶双愁也在。 他的目光转过去,然后身体就不可抑制的在颤抖着,气得浑身打颤。 “时不利兮骓不逝……” 一个歌姬站在井边流泪高唱着曲子,边上的几个歌姬在舞蹈,瞬间垓下之战的惨烈和悲伤就弥漫开来。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那歌姬唱完就委顿在井口边上悲声而泣。 “霸王……” 这妹纸是彻底的入戏了,哪怕此刻井里的味道并不好,可她依旧不为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着,看着伤心欲绝的模样。 这一刻影后附体…… 好! 秦为不禁鼓掌喊道:“好!” “好!” “唱得好!不愧是名妓啊!” 周围一阵欢笑。 秦为笑着说道:“这可要多谢了马中丞,否则你们哪有机会不掏钱,就享受到这等高规格的待遇?再来……” 另一个歌姬出场了,模样姣好柔嫩让人生怜。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竟然是诗经?看来这位是个有文化的妓女,众人不禁肃然。 几个歌姬开始合唱。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一股孤独悲伤的情绪在蔓延着,秦为吸吸鼻子,问道:“可有感触?” 赵允让很正经的说道:“悲伤,抑郁。” “好!” 秦为刚说好,却发现歌声停了,众人都在看着某个地方。 “见过陛下。” 赵祯就站在边上,面色铁青。 许茂则在边上嘀咕道:“这是救人?臣怎么觉着是在欢庆……寻乐子呢!这小子还真是准备要公报私仇啊!他就不怕世人戳他脊梁骨么?” 怕是挖坟掘墓也不过是如此吧? 太过分了! 赵祯看着过来的秦为,低喝道:“这是在做什么?朕让你来救人,你却闹得人尽皆知,是还觉得不够丢脸么?!” 许茂则冲秦为使个眼色,然后摇头,这次你做的太过分了,某也救不了你……赵祯的怒火谁都看得见,连皇城司的人都觉得要大祸临头了。 秦为却依旧从容的道:“陛下,马德禄的身体实在有些过于肥胖了,若是简单的节食减肥……见效太满了,臣也担心马大人撑不住了……所以臣就想着,让这些歌姬弄些悲怆的曲子演绎一番……好改变一下马大人的情绪。” “胡闹!这有何用?” 赵祯觉得这就是秦为不尊重马德禄,而且有拖延之嫌,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他是个公报私仇的小人了。 秦为笑着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人在紧张痛苦时会加快新陈代谢,而且还不觉得饿,如此瘦的更快。” 他觉得这是很普通的道理,可这些人竟然不知道,真是让人无语啊! 虽然他的确有更好的办法救马德禄,但那两个小子已经把他逼上梁山了…… 臣子比皇帝知道的还多……这叫什么问事儿? 虽说是‘三人行必’,但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的。 赵祯不好意思问,气氛正在尴尬时,庞世英说道:“陛下,想当初伍子胥一夜白头就是如此。人若是绝望焦躁不安,消耗就会大,自然瘦的更快。” 这个说法有些道理,但却没有被证实过。 不会是忽悠的吧? 赵祯心中不渝,这时许茂则突然有些扭捏的道:“陛下……臣……臣……” “有话就说,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赵祯准备去看看马德禄,就有些不耐烦。 许茂则说道:“当年,先皇驾崩,臣还没到陛下身边,就差点被人给害了,那时候整日食不甘味,睡不安枕,只是十日,臣就变得尖嘴猴腮般的……” 他指指自己的脸,可现在他的脸白白胖胖的,和尖嘴猴腮压根不搭干。 “果真?” 对于自己的近侍,赵祯总是会多些信任和宽容……老爹和老娘都信的人,自己自然也该信任。 许茂则苦笑道:“陛下,当年许多人都记得这事,那些人还嘲笑臣是要被那人逼疯了。” 那人是谁他没说,但以许茂则现在的地位而言,当年整他的那人不会有好下场,这就是宫中的生存法则。 所以赵祯并没有觉得许茂则心狠手辣之类的,反倒觉得这是好事儿。 高位者,仁慈就是拖累。 他就是拖累太多了……哎!这样不好…… 赵祯看了庞世英一眼,然后走到了井边,“马卿,可还好?” “陛下……微臣见过陛下,多谢陛下关切……赎臣行动不便,不能给陛下见礼了……” 马德禄没想到赵祯竟然来了,一时间不禁哽咽起来,然后就有些脸红。 毕竟他来此地的目的不纯,这事儿不光彩。 人在绝境时会绝望,会沮丧,许多平日里被隐藏的情绪会被放大,不然谁能想到张口孔孟、闭口庄子的马德禄会哭? 赵祯安慰了几句,正准备打包票时,边上的赵允让说道:“陛下,此事说不准啊!咱们只能是尽力而为……” 你可别吹牛逼啊! 万一就不上来,我们丢脸也就丢了,可你是皇帝,一旦有闪失,这个脸可是丢大了。 赵祯也想起刚才说的要让马德禄绝望,于是就说道:“马卿好生安心,朕……在宫中等着你出困。” “臣,多谢陛下。” 赵祯都说了此事艰难,于是马德禄就更绝望了,等赵祯走后,那几个歌姬还在不敢相信中。 俺们竟然见到陛下了? 秦为见她们竟然在发呆,就说道:“哎哎,动起来,继续……曲调要悠扬婉转,内容要痛彻心扉!”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歌声再起,这个荒废的小村里仿佛变成了阴间鬼蜮。 第二天,马德禄已经站不稳了,秦为让人放下绳子,庞世英指导他用绳子捆绑自己,然后上面隔一会儿提一下,让他的双腿能放松放松。 可距离完全拽上来还是有些差距,这货的肚子不是一般的大。 …… 又过了一天,赵祯再次忍不住问了皇城司的人。 堂堂的大宋御史中丞,一直在井里带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何况每天还有那么多人围观,脸都没了…… 尤其是秦为叫去的那些歌姬和鼓乐,这些人可都是市井中人。 也就是说,不出半月,马德禄的名字将席卷汴梁……造孽啊! “陛下,那边说……还不够。” “还不够?” 吕夷简有些怒了:“若是饿死人了,他秦为该当何罪?在这么下去,朝廷的脸面都让他给丢光了!” 这事儿是赵允让和庞世英的主意,但那些学术却是秦为教的,自然要把责任丢在他的头上。 报信的皇城司密碟听到这话后,就吞吞吐吐的回了一句,“陛下……秦大人,他……” “有话快说!” 吕夷简不耐烦的瞪了眼他。 密碟忍气吞声的低声道:“秦大人说……朝中若有人发牢骚,那就让其自去救人,若办法比他的好,他甘愿拜其为师。” 额! 吕夷简被这话噎了个半死。 这小子是真的精明,他料定了多日不救,定会有人发牢骚,就让人来传话……这是堵他们的嘴。 …… 第二更送上,月票。 新 516:出来了 有本事就别哔哔! 有种你来救人,救上来了算你牛掰。 救不上来就别给老子装大头。 王尧臣也有些纠结的道:“按说这事儿的确和他没关系,能去救人全凭心意,若是苛责了也不好,要不……再去问问?” 吕夷简被噎了一下,脸色不悦的皱眉道:“救人是没错,可外面那么冷,饿两天了,陛下,差不多了把……” 赵祯也觉得该动手了,“许茂则去一趟,催促秦为,让他别拖时间,尽快救人……就算不成,朕夜不怪他。” 人家连你们发牢骚都预料到了,再说什么责怪的话就有些过分了。 不能强求,赵祯也只能接着催促…… 于是许茂则再次出马。 到了废弃的小村,许茂则左看右看没看到秦为三人,就问了皇城司的人,有人带着他去了后面的一间屋子。 这个小村的屋子大多废了,只有这间看着完整些。 “少放些盐,酱料涂上。” “嗯……真香!” 许茂则一脸黑线的站在门口,看着秦为三人在烧烤。 半只羊架在炭火上,不时劈啪作响。 是很香啊! 秦为抬头看到了许茂则,就招手道:“老许?你来的正好,这羊肉差不多了。这天冷的邪乎,正好喝点。” 许茂则板着脸道:“陛下和宰辅们在城里忧心忡忡,你倒好,这就开始吃肉喝酒了,马德禄呢?” 秦为笑道:“他?还得等两日,反正他身上的肥肉多,正好当做是节食了,保证他出来唇红齿白,浑身轻松。” “你就扯淡吧!你敢说你真没有更好的办法救马德禄?” 许茂则凑近了几分,没好气的小声说道:“陛下有令,该动手了……你就算想出气,这会儿也该气消了,再拖下去就是没事儿找事……” 一顿丰盛的烤肉吃完,秦为打着饱嗝说道:“既然陛下催促……那就试试吧。” 他一路到了枯井边,问道:“马中丞可还好吗?” 马德禄觉得肚子已经饿穿了,关键是这几日下来,他虽然不吃,可拉撒却不少,把枯井里的味道弄的一言难尽。 “还好。” 他的肚子已经不会鸣叫了,虚弱感让他有些头晕,尤其是这几日各种小曲儿小调儿,直教他精神都萎靡了。 老夫不会是要死了吧! 死就死吧……生无可恋! 他茫然看着上面,问道:“要动手了吗?” 是的,要动手了。 “弄些菜籽油来!” 赵允让担任了这次营救人物的总指挥。 庞世英是副总指挥,“在找个瓦匠,用刀铲把井壁周围全都打磨一下,越光滑越好,尽量减少摩擦,马中丞也能少受些苦。” 后续的事秦为没管,这厮就在边上和许茂则嘀咕着自己每天回城一趟,接着又赶回来的辛苦。 “弄油?” “润滑一下,聊胜于无罢了,只是担心那些尖锐的地方把他的身体擦破了。” 秦为挑挑眉,许茂则却觉得这厮是在讥讽自己,就瞪着眼说道:“你是说某没有那东西吗?本以为咱们也算熟识,没想到……” 秦为愕然道:“你想哪去了?他的肚子胖成那样,哪里会碰到那里……某是担心他血粼粼的出来后去城里转一圈,到时候不定有人怎么说某呢。” 许茂则一想也是,可却觉得更憋屈了。 “工匠打磨井壁……” 憋屈的同时,许茂则微微一怔,小声皱眉道:“某就知道你有好办法!明明打磨一下扩宽井壁就好了,你却……” 秦为马上严肃道:“你这是小人之心!某怎会如此……打磨井壁和减肥根本不冲突好吧?这两样是相辅相成的。” “那就不能拓得更宽些?” 许茂则自然不信他这个鬼话,秦为却道:“大哥,你自己去看看……那井壁都是大青石,你以为那么好打磨的啊,就算能凿宽,可谁能保证不塌方?万一砸死那姓马的,这个责任你背还是某背?”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更何况这种欲加之罪……秦为能最后出手相救已经够意思了。 许茂则不再多言,看着枯井边站着五个大汉,都把绳子扛在肩上。 赵允让皱眉道:“要站在井边提,力要垂直,一旦偏颇人就会摩擦井壁,这是想把人给拉死呢!” “做个架子吧。” 庞世英在边上已经量好了尺寸,和赵允让嘀咕了一下,就说道:“做个架子用滚轮往上拉更好些,可能找了木匠来?” 木匠只是小事而已,皇城司的人出动,稍后就在边上的村子里找来了一个木匠。 木料就地取材,直接拆了那些废弃的屋子。 “这是要改变力的方向,从而保证力的向上点能一直保持垂直状态,尽量减少摩擦。” 秦为很是得意的介绍着这个木架子的作用。 许茂则冷笑道:“救出来再吹嘘吧。陛下在宫中焦虑不安,幸而消息没散播出去,否则这里早就围满了人,到时候若是失败……” “哎!干啥的?” “来看马德禄的。” “……” 玛的! 我就知道……许茂则心中暗骂一声。 秦为这两天先后找了几十个歌姬来跳舞,就算他们想封锁消息也封不住了。 这孙子太坑人了! “出去出去!这里没什么马德禄。” “没有?这里不是废弃多年了吗?没有你们在这里干啥?找宝贝?” “关你屁事!出去!” 许茂则咬牙切齿的瞪着秦为,恶狠狠的道:“若是让某查出来是谁走路的消息,一定不会放过他……” 这是没意义的威胁,秦为根本不为所动,皱眉说道:“这时候追究这些还有啥用?赶紧动手,早了早好。” “拦住他们!” 许茂则也不想废话了,摆摆手示意。 皇城司的人开始拔刀了,外面来了十余人,看到明晃晃的长刀有些心虚,于是就在外围看热闹。 我们在外面你总不能再赶人了吧?反正马德禄出来以后总要经过这里…… 绳子绕过木柱子上的铁质滚轮,再抹上足够多的菜籽油,然后五个大汉一起用力向下拉绳子。 赵允让很是淡定的看了一眼井下,说道:“先来一下狠的,让马德禄离地再说,否则不好弄……用力!” 这货是想吓死马德禄吗? 秦为捂脸,许茂则无语。 “一二……拉!” 绳子猛地绷紧……许茂则就趴在井口边上往下看,因为天色有些昏暗,所以他只看到一个黑影猛地窜了上来。 接着他就听到了噗的一声,黑影擦过枯井最狭窄的中段,马德禄那张布满了惊愕的脸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啊! 许茂则下意识的惊叫着,身体却没有反应。 马德禄久居昏暗的井下,骤然见到光明,惊愕迅速变为了惊喜,随后他就看到了许茂则那张白白胖胖的脸,以及那厚厚的嘴唇…… 闪开啊! 他想冲着许茂则呼喊,可那几个大汉的力气太大,直接拉着他就往上冲去,然后……他就和许茂则接触上了。 赵允让正准备叫他们停住,可看到这一幕后,不禁用手挡住了眼睛。 太辣眼睛了啊! 呯! 没有人叫停,马德禄就先碰到了许茂则,随后从木架子上翻了过来,重重的摔在地上,许茂则用手摸着嘴唇,呆呆的站在那里,就像是刚被人蹂躏了十次。 天色有些昏暗,天空中密布着乌云。 这种天气让人觉得心情压抑,可马德禄却觉得这就是天堂。 他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从未觉得这个世界有如此的美妙和新鲜。 一张脸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内,笑眯眯的。 “马中丞竟然脱险了吗?太好了!若是马中丞折戟枯井,那真是我大宋朝廷的一大损失啊!” 秦为! 是他救了我…… 很操蛋的一种心理。 若是有的选,马德禄很定不会求秦为相救,可是没办法,最后还是被他救了。 马德禄躺在地上沉默了。 他依旧不想起来,他觉得地面就像是母亲的怀抱,让他觉得舒心。 “多谢了。” 这一刻他真的是感谢秦为。 在经历过绝望之后,那些矛盾和纷争暂时被他抛弃了。 “此事却和某无关。” 秦为笑的很是邪恶,“允让,世英,你们过来。” 秦为把他们叫过来,郑重的道:“马中丞,就是他们出手救了你,那个架子也是他们让人做的,你能上来,他俩出力最多。” 马德禄本来心思如白云般的不染尘埃,可秦为这么一说,俗世重新回归。 “多谢。” 秦为是要让他记住这两个年轻人的人情。 你可是欠债了啊! 这厮真的是见缝插针……果真是小人! 若他欠了秦为还好说,毕竟这厮虽然人品不咋的,但在朝中的地位可见一斑,欠他也不算丢人。 可现在让他欠了两个小辈的情分,先不说怎么还,传出去就够人揶揄的了。 “出来了!” “救出来了!” 马德禄被困井下期间,营救行动展开过无数次,可除去给他的肚皮和背部增加许多淤青之外,再无建树。 大家都觉得没招了,就在此时,赵允让和庞世英来了个绝食减肥法。 可是……没人信! 饿几天肚子就小了? 甚至还有人说是他俩受了秦为的挑唆,故意对马德禄下黑手,说他们是公报私仇……可现在呢? 马德禄竟然出来了! 新 517: 科普小课堂 有人过去扶起了马德禄,大家才终于相信这件事。 “竟然真的救出来了?” 马德禄也有些神思恍惚,许茂则催促道:“赶紧把车赶过来,回京,马上回京!这里人多眼杂……” 外面来看热闹的人越发的多了。 已经有人从犄角旮旯里攒了出来,突破了封锁,看到马德禄后就惊呼一声,喊道:“真是掉井里了!” “听说是个大官儿呢。” “可不,御史中丞啊!” “……啧啧!” 马德禄的脸色铁青,马车赶来后,就急匆匆的上车。 作为一个刻板的人,他此刻身上臭烘烘的,衣裳凌乱,而且还裹了不少油。这个狼狈的形象如何能让外人看了。 一路进了城,许茂则在马车边说道:“马中丞可先归家,稍后再进宫。” 陛下为了你茶饭不思,你好歹得去谢恩啊!否则就太不知抬举了。 “不了,某此刻就进宫。” 马德禄心中是感激的,所以一刻都不想耽误。一路进宫,等见到赵祯时,马德禄郑重的跪下,再抬头时已然是泪水涟涟。 “臣……见过陛下。”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赵祯抚须笑道:“这是好事,朕这几日不得安寝,昨夜还做了噩梦,梦见你血淋淋的来见朕……” 他的目光渐渐有些散乱,喃喃的道:“好吓人的梦,好了,都好了。” 马德禄想起这几日的煎熬,不禁放声大哭。 赵祯神思恍惚的说道:“扶起来,把马卿扶起来。” 他起身缓缓走过来,一脸关切的看着马德禄,眼中的宽慰快要实质化了,本以为他会扶起马德禄,可赵祯却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个不常见的动作让秦为的眼睛微眯。 陛下越发的像个帝王了……他明白什么时候该施恩,什么时候该降责,一松一弛拿捏得很好。 有内侍把马德禄扶了起来,赵祯走过来仔细看看,欣慰的道:“还好,看着瘦了些,那个……秦为。” “陛下。” 秦为低眉顺眼的出来了,赵祯看着他笑道:“此次你算是有功,只是……三日竟然就能减掉肚腩吗?” 当然能! 你三天不吃饭试试,肚子里全部排空之后,自然就小了……不过减肥并不是营救马德禄的最终原因,磨平的那一段井壁也是必不可少的。 秦为极为遗憾的道:“虽然臣很想领功,可此事却不是臣的功劳。” 赵祯不禁欣慰不已,觉得这厮总算是学会了谦逊,“是你的就是你的,怎地,还怕朕视而不见?” 秦为苦笑道;“真不是臣的,此事赵允让探究最深。” “果真?” 赵祯一向觉得赵允让就是个有些小聪明但是不多的宗室纨绔,虽然没有外界传得那么邪乎。 他哪里会懂这些东西。 可秦为的表情却很是认真:“陛下,臣不敢欺君。” “让他来,几日没见,不曾想允让也有这等本事了……” 赵祯的心情很不错,随后就叫了御医来给马德禄诊治。 “陛下,相公们来了。” 宰辅们是来庆贺马德禄的回归,于是殿内的气氛越发的喜气洋洋了,直至赵允让被带进来。 吕夷简看着这个年轻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一个宗室子不去好生读书,跟着秦为研究什么学术? 赵祯却不同,从他的角度去看,赵允让这辈子估摸着就是个闲散郡王的命了,了不起给他几个官职让他蹉跎几年。 “三日就能让马德禄脱困,朕觉得很新奇,里面是什么道理,你且说说。” 赵允让淡定的道:“陛下,马中丞掉下去时,因为有下坠的重力在,所以一下就穿过了枯井的狭窄处。可要上来时,就只能靠生拉硬拽,苦不堪言,自然拉不上来。但最关键的还是紧张。” “紧张?” 赵祯有些兴趣了,宰辅们也在仔细听着,连御医都停住了把脉,和马德禄一起看着赵允让。 “是的。”赵允让很自信的道:“人一紧张,浑身都会僵硬,这样会给营救制造很大的困难。” “为何会僵硬?” 这个问题是吕夷简提出来的,他很有兴趣知道这位刚刚承袭爵位的郡王是什么货色,以便于日后对症下药。 帝王永远都是主角,所以你可以聪明,但要有个限度。 所谓的杂家学术其实就是后世的一些科学小常识。 秦为知道这年头谈科学难以被人接受,这才假借了杂学之名。 毕竟这其中的许多理论和观点在此时会显得有些惊世骇俗,所以秦为只是在国子监里小范围传授。 而赵允让和庞世英等人是全系列学习,无需避讳什么,其中天赋最高的大抵就是庞世英。 入学最晚,但却学得最快。 现在国子监里的学生对他都很是恭谨,可见他的成长之快。 但赵允让也不差,只是他更多时间要学习传统儒学,所以进度赶不上庞世英。此刻殿内君臣的目光就像是火炬,而他就是蜡烛…… “人在骤然遭遇事情时,大多来不及紧张,马中丞就是如此,所以才能掉进了枯井底下。若非如此,他的身上定然是伤痕累累……” “而身处绝境之后,却有一线生机,这等时候大多人会紧张,有的人甚至会紧张的浑身颤抖,甚至会胃疼……” 赵允让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连外面的内侍都在仔细倾听。 “诸位可以回想一起自己紧张的时候,身体是否僵硬。这是人体自发的反应,除去极少心理强大之人,概莫能免。” 被他这么一说,君臣就仔细回想了一下。 王尧臣苦笑道:“陛下,臣知道。” “当日臣在宫门前与那些权贵对峙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臣紧张,那时候感觉浑身硬如铁,没有一处是松的。” 这就是所谓的紧张导致了肌肉僵硬。 那些权贵的势力庞大,说不害怕都是骗人的,那种时候,一个不小心可就是党争啊! 庞籍也点头道:“陛下,臣当初在西南时,当看到交趾伏兵从山林中冲出来,也只觉得心跳都没了,浑身冰冷如铁……是了,那就是紧张,浑身僵硬。” 有这两位大佬背锅,赵允让很是从容的继续说道:“而后臣就想到了脂肪。马中丞的肚子……臣见过几次,总是挺着,看着威严不凡……” 他的目光转动,却不肯说话了。 “后面呢?” 赵祯正听得入神,见他走神,就不满的道:“快快说来。” 赵允让干咳一声,看了秦为一眼,秦为微微皱眉,觉得这小子大抵是想作死,这种话一旦说出来,会有不少人恨你。 “陛下,那肚子里……实则都是脂肪,也就是咱们常说的肥油……” 威严之下竟然是肥油? 噗嗤! 外面传来了一个笑喷的声音,许茂则怒瞪一眼,那内侍马上就跪在边上请罪。 “罢了。” 赵祯有些无奈,觉得赵允让太过了些,你这么一说,马德禄以后的脸面往哪儿搁,简直就是威严扫地。 不管大宋在外人的眼中是如何富裕,可大部分人都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着,吃不饱的大有人在。 这时候的肥胖不会别人嫌弃,反而是各种羡慕嫉妒恨,看看那人的肚子好大,威风凛凛的让人羡慕。 这就是为何唐朝以前大家多以肥胖为美。 不是肥胖真的美,而是胖了就说明家里条件好,吃得好。换言之,吃得越好,地位越高,越受人尊崇。 在这个时代,能吃得好的人必然就是有钱人或是权贵,百姓自然会艳羡,可……那个肚子下面竟然全是黄色的肥油? 呕! 吕夷简突然想起个问题,“你是如何知道的?” 是啊! 你一个少年怎么知道肚子下面都是板油的? 赵允让一脸纯真的道:“前年御街上有个欺行霸市的屠户,被发了狂的苦主开膛破肚给杀了,某就看到那屠户肚子里厚厚的一层,全是肥油混合着白花花的肥肉……” 殿内马上就多了些呼吸的声音,很沉重。 “那节食能减掉这些肥油,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王尧臣目光炯炯,老汉觉得这事儿不对劲,所以要敲打一下赵允让和秦为。 三天时间就能把肚子变小? 你哄老夫呢! 他不在乎马德禄受了三天的苦窑,但特却觉得这两个小子太不像话了,若是任由他们这样下去,迟早会吃大亏的。 赵允让却眼珠一转,耐心解释道:“人在连续饥饿时为何变瘦?因为体内的多余脂肪没有了,而且臣亲自试验过,人若是减肥,发现最先瘦下来的是肚子……” “为何?” “因为肚子那儿的肥油最多,也就是脂肪最厚。” 漂亮! 秦为差点想鼓掌叫好,他缓缓看着殿内的君臣,心中的骄傲却压不住了,这便是科学,你们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后世科学。 赵祯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说道:“记得定王以前也是个胖……颇具威严的,可他却连连生病,有时候好几天都不能进食,所以压根看不到一点先前的肥胖,果真如此!” 吕夷简也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肚皮,然后想了想,讶然道:“臣以前好像没肚腩啊!这是从何时开始有的?” “中年发福,这是常事。” 秦为当然不会说是你做了首辅以后薪水太多,多以吃多了。 俩人没啥大仇,这种话不必说。 这话题迅速跑偏,赵祯问道:“马卿……肚子可真是小了吗?” 马德禄点点头,在来的路上他就摸过了无数次,然后不断回忆着自己以前的肚子。他现在可以肯定的说自己的肚子小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其中最大的功劳还是这几天拉出去的,还有最后磨平的井壁。 或许就算他不节食,只要磨平了井壁再抹上润滑油,当天就能上来…… 这话秦为自然不会说,赵祯欢喜的道:“这果真是学问,朕现在就一事不明,这热量是什么东西?” 这个…… 赵允让看了秦为一眼,说道:“人体是个非常神奇的地方,各种器官各司其职,呼吸空气,吃喝食物,这些东西在人体里经过转化,最终变成了我们……” “原来如此……” 大家解了惑,这事儿就算结束了,群臣告退,出了大殿后,马德禄郑重躬身。 “多谢。” 秦为笑道:“路遇危难当出手,这只是应该做的,马中丞身系朝廷设计,秦某定当要竭尽全力才是。” 咦! 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心想这货和,马德禄不对付也不是一两天了,按照他的秉性来说,此刻不该是嘚瑟吗? 他竟然那么谦逊? 马德禄都做好了被秦为调侃几句的准备,可得到的却是善意,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秦为见众人诧异,就说道:“见死不救不可能,仅此而已!秦某所说在政见上与马中丞多有不同,但这是公事儿,私下里大家并无仇怨。” 真正的原因就这个。 善恶很难分清,所以需要秉承本心行事。 秦为看不上马德禄是一会儿事儿,但见死不救又是另一回事儿。换句话说,马德禄怎么说也罪不至死吧? 二人屡次争锋,马德禄虽也用了手段,但却没有突破底线,这就说明这人还没坏到骨子里。 秦为和赵允让缓步前行,身后的马德禄呆立了片刻,突然追了上去。他的身体有些虚弱,跑的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很重。 秦为回头,皱眉看着他。 救你是救你,但我和你没话可说! 马德禄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道:“老夫这次的确是去郊外狩猎的……可等到了那地方才发现……那里原本不是荒郊而是村庄,只是多年来破败了……可为何会破败?汴梁繁华都如此……若是其他地方呢? 大抵是体虚,他说了一阵子就要喘息一下,然后继续说道:“百姓苦啊!那口水井就是血粼粼的例子!” 后面跟来的宰辅们都微微皱眉,这是对他们的否认。 大宋治下的百姓日子那么苦,你们失职啊! 马德禄诚恳的道:“你说的是对的,这天下终究是天下人的天下,只有权贵而没有百姓……那样不会长远。可……哎!罢了……” 他拱手道:“老夫……多谢了。” 说着他躬身下去。 …… 月票、推荐、收藏……都来、都来! 新 518:阴谋 秦为有些懵,忘记了按照官职、年纪,此刻他应该去扶着马德禄的。 问题是这事儿……它有些玄幻啊! 马德禄竟然要感谢我? 这尼玛世界太疯狂了,耗子都给猫当伴娘了! 秦为愕然,然后……他的反应竟然是退后一步,马德禄直腰起来,见状也只有苦笑,秦为不信他,他同样也不信秦为。 如此……咱们以后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吧。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他苦笑一下,拱拱手,然后步履蹒跚的往外走。 赵允让低声道:“秦兄,你不信他?……可你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多是政见不同而已的,这次马德禄的话,明显就是赞同了你的政见,何不就是拉拢呢?” 政治是需要有同盟的,一个人根本没有前途。 利益一致的人走到一起,然后大家团结起来共同漫进,这才是政治方向的正确走法。 在他看来,马德禄虽然有些固执和古板,但人品算正值,与那些权贵不同,至少他不会下黑手。 秦为却目视着马德禄的背影,“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立场这种东西是会变的,或许他本心是如此,可现实确会让人面目全非……若是没了那些权贵的支持,你觉得马德禄还能走多远?” 革新就是新一轮的利益分配。 等真到了哪时候,大家为了利益连人性都可扭曲……就算马德禄千百个赞同自己,可他依旧会毫不犹豫的拿起刀砍死面前的拦路者。 这就是现实。 人品?人品只是一个遮羞布而已。 赵允让叹道:“还早着呢!革新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成的,咱们还要很长的路要走……” 秦为也点点头。 是啊! 路还长,而且荆棘密布,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可他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总要在这段历史中留下些什么,至少要证明一下自己存在的价值吧? “秦为……” 皇城外传来了一声怒吼,惊住了不少人。 韩琦疑惑看向远方,喃喃的道:“怎么是马德禄的声音?他这是怎么了?” 大宋的皇帝平时很和气,律法也相对来说比较松懈。 弹性很大,尤其是对权贵官员,弹性更大…… 这就导致了皇城边上的百姓们胆子也很大,他们的胆子大到什么程度呢? 竟敢在近在咫尺的宫门外吆喝买卖,巡查的禁军也只是看看,并不会刻意驱赶,只是提醒他们不要越界。 “刚出锅的汤包啊!羊肉馅的……” 一个小贩无视了军士的警告,把身体探进门里吆喝着,里面就是枢密院,再里面就是政事堂。 你见过哪国的小贩敢冲着最高权力机构吆喝叫卖的? 大宋的小贩就敢。 所以他们听到八卦也就比一般小贩要多,聊起来更是口无遮拦。 “……那马德禄在井底叫苦,那些人几次拉扯都没救上来,幸而我家郎君……你们该知道的,我家郎君和他不对付,是不是?” 好容易争取到出门机会的段玉,正在传播着自己郎君的功劳。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反应热烈:“是啊,以前就知道秦大人和那人不对付,只是没想到秦大人能以德报怨……好人啊!” 和刻板的马德禄比起来,商人出身的秦为更加的亲民一些,得他们的喜欢。 段玉得意的道:“那马德禄浑身臭烘烘的,在井底待了好几日,你们懂的……若非我家郎君不计前嫌……” 他在得意洋洋的吹嘘,直至边上有人怒吼了一声。 “秦为……” 这谁敢这么大声提到我家郎君的名字?不知道这汴梁城里最嚣张的纨绔是谁么? 虽然秦为已经好久没当过纨绔了,可汴梁纨绔圈子里还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 段玉大怒,捞脚挽手的回身,就想帮郎君讨回名声,可回头却看到了一脸阴冷的马德禄。 我擦! 正主什么时候来了? 这下尴尬了…… 关键是段玉这番话被马德禄听见了,这相当于坑了秦为一把,把他好不容易才弄了些人情给马德禄背上,这一下全被整没了。 现在估计马德禄不找秦为拼命就已经够意思了。 秦为急匆匆的出来,他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所以见状就皱眉道:“马中丞这是什么意思?” 耗子刚救了你,咋的!你想恩将仇报?那可别怪我下狠手。 马德禄看了他一眼,眸色平静,然后在仆役的扶持下上了马,扬长而去,留下现场一地的尴尬。 这老家伙,真是不地道! 他见段玉在强笑,就说道:“别怕他,要淡定!记住了,咱们秦家的做人准则就是以德报怨,以德服人,回家!” 周围的人不大对劲,那眼神有些古怪。 秦为心中恼火,等出了这里后,段玉请罪道:“郎君,先前小人在那里说了马德禄掉井里的一些闲话,而且不大好听。” 玛的! 秦为这才知道马德禄为啥要发飙……合着是被抓包了啊! “说了什么?” “说了他在井底臭烘烘的,若非你不计前嫌出手相救,他就只能吃屎度日了……” 靠! 本来有些搭救的情份马德禄日后出手还能有所顾忌,可现在人情都变成了仇恨。 赵允让则劝道:“罢了,反正这马德禄也不是一路人,说就说了……” 他觉得马德禄本来就不是个东西,就算是段玉说了他一些不好的话,可那也是实话,你气个什么? “不是让你悄悄的说吗?你平时的机灵劲儿呢?说话之前就不知道悄悄周围的环境?回去以后找张勇学一下……” 秦为有些恼怒,可赵允让却差点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为了这次能抹黑一下马德禄,秦为特意把闷葫芦的乔风换成了碎嘴子段玉,可没想到……物极必反了 他服气了。 真的,他自诩阴险狡诈,可和秦为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人竟然一边和马德禄说着路遇危难出手是应当的,背后却让段玉去传马德禄的小话。 真的是太缺德了啊! 段玉低头道:“小人说的口滑了……” 这是说的兴奋了,可见得意忘形要不得啊! …… 汴梁名人的宅子不少,前丞相寇准家就是一处。 那位寇丞相在世时活的大起大落,死后家人倒还算是安稳,而就在寇家过去不远处就是国子监,此刻是午时,那些学生得了空闲,就三三两两的在转悠。 国子监斜对面有家酒楼,酒楼的二楼里,陈新和一个男子相对而坐,案几上摆放着几道炒菜,让那个男子不大适应。 “以前总是摆满了菜,如今就是几道……不过郎君,这大宋的炒菜还真是妙不可言啊!味美新奇,让人欲罢不能啊!” 这是大宋话,听着没什么毛病。 陈新看了他一眼,随手拿起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然后问道:“如何?这都好几日了,那边可有回复?” 男子放下筷子,恭谨的道:“郎君放心,那边说……已经成了,算算时间的话,此刻弄不好已经开始围杀他们了。” 陈新举杯又喝了一口,脸上多了一抹红晕,烈酒的冲劲儿让他有些晕乎,然后微笑道:“某看他此次……怎么死!” 男子低笑道:“那些北伐军若是在那边全军覆没,秦为会肉疼吧?到时他就是自断臂膀,郎君好手段。” 陈新给自己倒了新酒,仰头喝了,这才呼出一口郁气,问道:“可接头时遇到人了?” 男子摇头,迟疑了一下后说道:“有个人看到了小人,不过……” “说!” 陈新的面色一变,差点把酒杯给扔了过去。 “是谁?” 男子的面色也渐渐变了,变得有些惶然,他的目光闪烁:“郎君放心,那人应该是不认识小人的……” 陈新收了怒色,淡淡的道:“此事之后你且安心的去吧。” 这是要灭口! 男子面色惨白,眼中有些厉色闪过。 “别想跑,不想一家子倒霉就乖乖的,那样你死了之后,你的家人还能活的好好的。” 陈新的声音就像是来自于地底,让男子的身体不断颤抖着,他抬头看了一眼,从陈新的眼中只看到了冷意。 “郎君,小人认识那人……” 这是死中求活,陈新心中冷笑,淡漠的看了眼男子,道:“赶紧说,否则……” 男子拿起酒壶,仰头就开始灌。 此时陈新的眼中才多了惶然之色,等男子放下酒壶后又恢复了平静。 “那人是个泼皮,常年在汴梁街市上讨生活,住在西城……” 陈新得了消息,马上就让人去查探,喝酒的性质也没了,便惶惶然的回家。 稍晚一些后,有人传回了消息:“郎君,那泼皮应当是恰巧遇见,然后想勒索些好处,可等咱们去找时,人却不见了。” “他现在已经躲起来了。” 陈新还在喝酒,从中午开始他就一直在喝酒,喝的眼睛发红,他抬起头来看着仆役,冷冷的道:“他可知道某的仇人是谁?” 仆役摇头,这是自我安慰。 陈新看着他变色的脸,叹息道:“某一生与人为善,仇人没有,唯一的一个却是对头,咱们无数人的对头……” 他仰头喝了杯中酒,然后低头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从低到高,渐渐的带着些疯狂之意。 …… 月票、感谢! 新 519:府洲的局势、遇刺 秦家的人口少,可气氛却十分融洽。 上到家主下到仆役都活得很随性,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就在秦为准备在家里悄悄弄个牛肉暖锅时,许久不见的好友胡聘,顶着个大肚子来到了秦家。 “秦兄……哈哈!” 他的笑声愈发的浑厚了,但秦为一见到他的肚腩,就想起了下面的黄色板油。 “老胡,该减肥了!” 他语重心长的劝了劝,胡聘却故意打趣的笑道:“且等哪日掉进井里出不来了再说,再说某家兄弟有的是手段,想来就算掉井里,你也能把某救上来……” 靠! 看来马德禄掉井里去的消息,已经传遍汴梁了。 不过秦为丝毫没有内疚的情绪,反而直接忽略了这件事儿,接着说道:“最近咱们的生意如何?” “好啊!” 胡聘笑着赞道:“咱们上次换了透明的琉璃瓶后,那些外藩商人简直癫狂了,加价两倍都不在乎。某现在就担心那些商人会忍不住铤而走险,万一让他们窃取了配方……” 他看了秦为一眼,见他面无怒色,就叹道:“这次北伐军出动了一大半儿……秦为,剩下的那些人看不住啊!” 北伐军现有的数量大约五百人,一半儿要负责看守秦家庄,一半儿还要看护那两个火药作坊。 炸药是秦为发明的,可也是朝廷的……这一点他决不可越界。 所以这次北伐军走了一多半,秦家庄的安保力量自然就大打折扣了。 秦为的眸色一冷,问道:“可是有人盯住了作坊?” 北伐军此行凶险,秦为自然不会保留实力。若非是担心违规被人弹劾,他连狄青都会派出去。 胡聘忧心的摇头:“目前倒是还没有,不过你我也算行商多年,深知财帛动人心的道理。为了钱财,那些人就敢铤而走险……” 这事儿是有些麻爪。 秦为想了想,“无事,某让狄青去殿前司寻些人,反正他们也没事儿干,就当是换了个地方操练,好歹暂时看着作坊。” 这是应急的法子,等北伐军回来后,还得让他们继续保护作坊,但从长远来看,扩编北伐军才是唯一的出路。 可这事儿恐怕不容易。 就算赵祯放心他,架不住朝臣们不放心啊。 在京都脚下驻扎一直上千人的直属部队……这就相当于把小命交在了别人手里,吕夷简第一个就会反对。 “等再看看吧,若是有适合的人选,到时候北伐军也能增加些人。” 随后狄青就利用在殿前司的关系去找了几十个老兵来,秦为给了重酬,这些人都拍着胸脯说作坊在人在,作坊不在他们就不在。 胡聘当即就带着这批人去了城外的庄子。 “北伐军应该到辽境了吧?” 孤军深入的北伐军太危险了,哪怕这些人都以一敌十的悍将,可秦为依旧担忧,那里毕竟不是国内,位置的风险太多了。 狄青推算了一下,“若是路上没耽误的话,应当是到好几日了。” “某这里倒是有些坐立不安,可惜没有占卜的本事,否则定然要测算个凶吉。” 秦为刚找人加强了秦家庄的安保,城外就发生了些事。 张勇亲自来报:“郎君,昨夜城外的庄子有人潜入,在被发现后就跑了。” 玛的! “还真有不怕死的?” 秦为怒了,起身道:“狄青,咱们去城外,会会这帮不怕死的……某道要看看,谁敢在大岁头上动土。” …… 初春的南方早已生机盎然,可反观略偏北方的汴梁还没看到嫩绿,但生机却也无处不在。 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各行各业都丢弃了冬季的懒散,打起精神准备干活,迎接新的一年。 秦为没活…… 只能跟个盲流一样四处找事儿干,除了去国子监授课的那两天,其他时间都是满世界溜达。 赵祯现在算是彻底的怕了,没事压根就不会召唤他。 哥是啥时候变成鬼见愁的? 不过秦为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有钱又有闲,还有比这样更舒坦的日子么? 但被人嫌弃而导致没事儿干,又是另一回事。 出了南熏门后,秦为正准备催马,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承旨……” 秦为一回身就看见宗升那张略带谄媚的小脸,秦为不喜欢这种笑容,但宗升却不同,他虽然谄媚,却总是给人一种‘我说的就是真的’……让你明知这是在拍马屁,还是感觉如沐春风。 他笑道:“这是要去哪?” 宗升穿的是便服,他翻身下马,上拱手道:“大人有所不知,朝廷又让下官外派了……不过这次不是外邦,而是府洲……陛下有令,两日后出发。” 西北啊! 看来大宋这是重点要经略西北了,这算是好事儿。 “好事啊,让你有军中的履历,以后才好升官……你虽是司事局的副承旨,但陛下刚刚掌权,手边得力又能信用的人不多,所以要把握好机会……” 秦为也觉得这是好事,就顺口问道:“裘书玄呢?怎么安排的?” 唐仁牵着马靠拢过来,低声道:“有人说裘书玄和折家人有勾结,不想放他去地方,但京城这边估摸着不好安排。” “瞎扯淡!” 秦为有些怒了:“裘书玄在那边和折继闵配合的不错,这才打了几次胜仗,就被人惦记上了?按照他们的说法,非得裘书玄拖了折继闵的后腿,这才不叫勾结么……他妈的,什么狗屁逻辑!” 他怒气勃发,宗升却只能苦笑道:“大人,下官以前没接触过这些,若是去了那边……如何做才好啊!” 做好会被人猜忌,做不好……赵祯怕是会放弃他。 这是机会,但同时也是危险。 宗升毕竟是秦为一手提拔上来的干将,他之所以能受赵祯信任,能力只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因秦为的关系。 这一点朝中大臣们都明白。 所以打压宗升是必然的,否则秦为的势力就会壮大…… “做不好下官觉着亏心!” 这话说得有水平…… 秦为仔细看着他,见他坦然,就点头道:“知道亏心就好,怕的就一心只顾着升迁,不管对错是非……西北那边近来不会有事儿,李元昊虽然很想跟大宋来上一架,可他也知道贸然出击没好处……顶多就是些小股军队试探,又或是周边的马贼……你准备怎么处置?” 宗升毫不犹豫的道:“谁若敢来犯边,弄死他们!” 秦为赞许的道:“就是这么个意思,尽管弄,若是朝中谁敢给陛下进谗言,那就得看某的拳头硬不硬。” 又要打人? 而且还是为了我殴打官员。 宗升心中感动,可却一脸关切的劝道:“大人,树敌太多也不是好事儿,您还是以和为贵。” 秦为笑了笑,“功劳太多不是好事,总得消磨一二。” 是了…… 这几年秦为身上的功劳太多了,多到封个枢密副使都不为过了,可他年纪……这个岁数的枢密副使,朝中那些人怕是会疯了吧? 宗升苦笑着,拱手道:“大人放心,下官定然不会丢了您的人。” 他是秦为的人早就是公认的了。 但这个光棍的表现还是赢得了秦为的肯定。 “折继闵那边你放心,某与折家算是同盟,所以你放心打的的干就是了,好生待几年再回来……这几年大战不多,但西夏的挑衅应该不会少,你若是能把握住哦,那就是立功的好机会。” 秦为对外交形势的判断就是先知,几次三番的精准预测,让宗升惊为天人。 所以一听他的预测,这厮就喜道:“若是能弄死李元昊……那就太好了!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秦为鼓励道:“你若是足够勇武的话,可以去试试,说不定真能干掉他。” 宗升赧然道:“大人您说笑了,就算是李元昊愿意亲临战阵,那他也会在中军,不可能在前方。” 秦为微微一笑,心说这个可不一定。 李元昊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不全是靠老子李德明,他十分会用身先士卒的手段来鼓舞士气。 想要抓稳权利,就必须要取得军中的支持,这一点李元昊看得很清楚。 宗升慢慢琢磨着这些话,一会儿就觉得有了些收获。 “西夏贫困,若是想要有发展,就必须对外劫掠……辽人他们弄不过,番人也穷,最好的就是大宋。” 宗升的琢磨还不错,秦为正想夸赞他几句,就见宗升的眼珠子一下就瞪圆了,接着就大喊一声。 “大人小心!有刺客!” 一个男子步行在秦为的左侧方向,突然摸出了一把短刀扑过来。 哎! 还真有不怕死的…… “这是何苦来哉!” 边上的路人在惊呼,秦为却动都没动,只是淡淡的摇摇头。 乔风的反应很快,拔刀挥斩而来,男子下意识的用短刃格挡,却被长刀劈飞。 乔风正准备出手,秦为喝道:“策马撞过去!” 那男子刚转身准备逃窜,听到这话后就绝望的回身,厉喝道:“弄死你!” 他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扔了过来。 新 520:你们是来砸场子的么? 狄青紧紧盯着那个东西。 只是随手就用长刀将其击落在地,仔细一看却是一锭银子…… 此时金银只是在小范围内能够使用,很少在市面流通。 这男子竟然随身有银子? 可见他背后有人,弄不好就是准备在截杀秦为后马上跑路。 战马轰然撞了上去,男子被撞翻在边上,陈洛下马去查看。 “还有一个!” 秦为回身要追,狄青却说道:“无需管。” 这时宗升已经从旁边扑了过去…… 他一把扑倒了一个男子,男子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冲来,整个人都被撞到。 接着就是一顿暴打,这厮的拳脚不怎么样,看着就是王八拳。东一拳西一拳,根本就没有章法。 可他的眼睛却在发红。 “贼厮!竟然敢来刺杀秦大人!谁……是谁派来的?某弄死你!” 王八拳的特性就是发力不标准,乱打一气,不过是十几拳之后,宗升就开始喘息了,显然他不是专业干这个的。 这时巡检司的人闻讯赶来。 宗升这才起身,然后嘶嘶呼疼。他把手翻过来,手背上竟然有几道伤痕,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出来的。 巡检司的人问道:“秦大人,敢问可认识这二人吗?” 秦为摇头道:“不认识,不过此事最好交给皇城司的人来处置,他们背后肯定还有人,你们不好插手,会有麻烦。” 巡检司的人一听就乐了,三两下把这两个刺客给绑了,然后用大车拉着去。 “这只是开端。” 秦为微笑道:“以后随着矛盾的增多和加剧,咱们的处境会更危险。那些人的利益被触动了可不会轻易低头,他们会反扑。可某却不是寇准,当今的陛下定然也不是真宗……所以,咱们要做好准备。” 赵祯可不是赵恒,这娃虽有些寡断仁慈,但就看他在位五十年把大宋治理得风平浪静,这足以说明他的手段了。 这是大宋历史上最具守成的帝王,可惜他的进取心太差了些,也缺少了几分魄力,不然范仲淹的革新说不定真能成功,那时候的大宋肯定就不一样了。 弄不好还能和前堂玄宗般来一次开元盛世。 狄青冷冷的道:“怕什么,来一个弄死一个,来十个弄死十个!若是来了大军,那就两军对峙,咱们可怕了吗?” 两人相对一视,默契于心。 宗升上马,顾盼自雄的环顾四周,道:“若非某早饭吃少了,刚才一拳就能撂倒他,嘶……真他娘的疼……” 这货的武力值不行,但勇气可嘉,竟然为了秦为冒险和刺客动手。 “昨夜有人潜入庄子,此刻看来那人应当是诱饵……目的就是引某出城去,然后这两人再趁机动手……只是,这人会是谁?” 秦为冷静分析了一番,可对于凶手是谁却一筹莫展。 连狄青都嘴角抽搐一下,说道:“你的仇人太多了,朝中想你倒霉的……多到都弄不清谁会对你下手。” 秦为摇头,无奈的道:“愁人不少,但能下狠手杀我的却不多,毕竟我若死了,不少人都得跟着倒霉……” 他一路猜测着,宗升稍后就凑过来,低声问道:“大人,先前狄青不肯出手,是对下官有意见了?” 狄青刚才一直在旁观宗升和那人的搏斗,近乎于冷血。 其实若不是秦为和狄青的关系,宗升完全不必在乎狄青的感受,一个武将罢了,他可是正经的四品文职。 可既然选择了效忠,那就要有低头的觉悟。 秦为放慢了马速,等狄青前出一段距离后说道:“狄青是武将,和府洲折家一样的武将,所以他们评判一个人的标准,和朝中那些人不同……懂吗?” 军中不喜欢软蛋,更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家伙。 你够狠,那么就是同类,今后的武人就会欢迎你。 宗升懂了,也忧郁了。 “这怎么野性十足啊!” “野性不足的话,府州早就陷落了。” 在武器无法形成绝对优势时,只能拼钱粮和野性,大宋的钱粮相比之下足够多,可野性却差远了。 一路去了作坊,却没发现什么异常,这就印证了秦为的判断。 那些贼人只是诱饵,目的是今日的刺杀! 等回城时,他去了皇城司。 …… 皇城司牢房里的惨叫声让人觉得这里不是人间,而是地狱,可叶双愁的神色依旧是冷冰冰的。 “第一个被打傻了,你这是资敌!” 叶双愁觉得秦为真是够蠢,竟然不知道抓活口。 秦为笑了笑:“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敢来行刺就该知道后果!比起威慑……某更喜欢直接弄死对手,让其他对头看看,下次再想和某动手时,就要做好付出巨大代价的准备。” 这是个狠人! 叶双愁觉得秦为的性子有些对自己的胃口,但他是皇城司的都知,没有前程;秦为却前程似锦。 “说不说?” 用刑在继续。 “滚!” 秦为和叶双愁在闲聊,外面突然一阵闹腾,接着赵允让和庞世英竟然出现了。 “别动手!” 后面追来了几个皇城司的高手正准备拔刀,可更后面却来了许茂则。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秦为皱眉看着几人……这里是皇城司,一般人谁会来这里,也进不来。 赵允让和庞世英多半是跟着许茂则混进来的,后来被发现了就硬闯。若非是许茂则认识他们,今日就要血溅当场了。 赵允让看着他的身上,眼中全是杀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杀人越货!玛的!谁干的?某要弄死他!” 庞世英打开折扇,不见慌乱,淡淡的道:“某要呈禀父亲,让枢密院下令大锁全城,弄死他全家!” “你们啊!” 秦为有些感动,也有些想笑。 赵允让先不说了,可枢密院……庞籍若真是下了这个命令,估摸着连赵祯都得提心吊胆的。 用禁军锁城,亏他想得出来。 此刻他只觉得心中温暖,但还是板着脸道:“这里岂是你们能硬闯的地方?若非是叶都知宽容,陛下就要发怒了。” 这话说的连许茂则都想收拾他。 叶双愁还没说话你就为赵允让他们开脱完了? 顺带还给某压了一顶道德的帽子,若是陛下得知此事,你肯定会振振有词的说是某许茂则去告的密…… 你咋就那么不要脸呢? 许茂则心中不满,就沉声道:“肃静!陛下问话。” 众人束手而立,听许茂则说道:“陛下问,谁动的手?背后指使者是谁?” 秦为摇头:“还不知道。” 叶双愁也觉得有些憋屈:“里面还在审讯。” 许茂则叹道:“就没有一个聪明之辈……郡王,还有庞小郎,你们俩急匆匆的来,甘愿冒险冲撞了皇城司,可见是有了发现,说说吧。” 不是有所发现,那就是冲撞,该当何罪? 没鸟的人果然是睚眦必报! 秦为好整以暇的双手抱胸,叶双愁低声道:“他们若是说不出个来由,某定然会给陛下通禀……” “等着就是了。” 秦为很是笃定,叶双愁冷笑道:“别得意,此事骤然而发,两个少年而已,他们能有何作为?” 这两个可不是普通的少年。 俩货一个腹黑,一个满肚子的阴谋诡计。 叶双愁觉得他们硬闯皇城司太过分,就想让他们丢个人……可哪有那么容易,两人看似莽撞,其实都在计算中。 果然,两个小子压根没慌,庞世英率先说道:“昨夜听闻有人闯入秦家庄,今日就路遇截杀,可见两者有关联,甚至可以断定昨夜的潜入乃是诱饵……” 皇城司早些年的作用很是正大光明,到了如今就沦为帝王的密探,也有为大宋打探消息的职能。 但不管是哪种职能,在皇城司上下的印象中,从未有人敢硬闯这里,俗话说骄兵必败,正因为无人敢闯皇城司,所以才让这些人变得懈怠了…… 这两个小子的胆子很大啊! 有人不忿,可更多的人觉得憋屈。 庞世英还好说,就算他是庞籍的儿子皇城司也不怕,他们是皇帝的耳目就算是吕夷简也无权干事。 这个身份护不住他。 可赵允让却不同,这位刚刚承袭了爵位,堂堂大宋汝南郡王,这可是和陛下一个辈分的皇亲国戚。 若赵祯跟他关系不好也就罢了,偏偏二人情谊匪浅,若贸然动了赵允让,宗室里肯定会有人闹腾,陛下也会问责。 这样的人自然不能视若等闲。 这是个僵局,皇城司的人不忿,不给个交代的话,以后赵允让和庞世英就算是和他们结仇了。 而许茂则在御前多年,一看就知道症结之所在。 所以才会给他们出了个难题。 解不出来就对了…… 这样皇城司的人得了下台阶的机会,大家握手言和。 这是许茂则给的难题,也算是帮他们脱罪,可赵允让和庞世英却压根没当回事,“那两名刺客身手普通,行刺的手法也普通,可见背后的人没什么底蕴……” 庞世英的声音戛然而止,许茂则下意识的道:“说啊!” 庞世英笑道:“下面要想想。” 他需要想吗? 汴梁人谁不知庞籍家的儿子是天才,这小子只是在调戏这些人而已。 智商高的人最喜欢的就是俯瞰众生,那种优越感能让你想喷血,许茂则就想喷血,可赵允让却出来了。 这两个小子什么时候配合的那么默契了? 庞世英打头阵,赵允让最后来收拾他们。 “会不会是泼皮?” 许茂则这话问的极为没有水准,赵允让随口道:“泼皮禁不起拷打审讯,再说秦家可不是当初的秦家了,别说是泼皮……就算是辽奸刺杀也得小心再小心。可偏偏这两人手段寻常,口风却很紧,一看就是亡命徒……所以,背后那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赵允让和庞世英在来时的路上就分析过。 庞世英此刻很是笃定的道:“所以此事定然是权贵所为!而且那权贵的身份应该不高,家业不大,否则来的就不会是这两人……要知道,现在不少权贵家中还养者许多死士……此次若是死士出手,先生不可能那么轻松……” 很精彩! 开始经过说的有理有据,就连人心都剖析的滴水不漏。 可皇城司的人却在冷笑……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里面还在审讯,可你这边就给出了结果。 你这是来砸场子的吧? 有人干咳一声,说道:“某看啊!财帛动人心……秦家那么有钱,又垄断了烈酒、香露、酒楼多种产业,怀恨在心者定然不少,所以此事更像是商人做的。商人有钱,买的起亡命徒。” 赵允让淡淡的道:“可商人更重利,不划算的买卖他们不会做。秦家的手段岂是商人能付得起的?就算他能害了秦兄,也不可能染指秦家的任何生意!” 有人冷冷的道:“花钱买了亡命徒就是,我不好、也不能让你好,就算不能拿到秦家的产业,但至少解气。” 这也算是一个理由。 世上很多人都是如此……我不好,所以你们都不能好,你们好了我就不开心,所以弄死你!就算我好不了,也不能让你好过。 可赵允让再次驳斥道:“商人若是要出手,手段定然狠辣,因为他们知道后果承担不起,所以不会手软,此二人……不可能!铁定就是某个权贵的人。” 许茂则见他执拗,心中不禁暗自叹息:这人的性子……太倔了些!许多事情不是非此即彼,你何必去较真呢! 屋子里的惨叫声渐渐尖利了起来,显然是里面审讯的人下死手了。 皇城司的人听惯了这种声音,自然没啥反应。 可赵允让和庞世英却有些不自在……都是祖国花朵的年纪,所以这些阴暗面他们见得不多。 有人见他们面色微变,就说道:“商人不敢刺杀,可那些权贵就如何敢刺杀?你这个说法……可笑。” 皇城司也属于权利机构,思考问题不是先从利益出发,而是从权利斗争出发。 这不能怪他们,一直被压制着的密探们没心思去琢磨人际关系。 秦为和谁有仇,谁会对他下狠手……这些和咱们有啥关系? 叶双愁不置可否的看着这一幕。 稍后这里的一切都会被禀告给赵祯,由赵祯来判断这件事的结果。 新 521:再次使用钞能力! 帝王不怕臣子犯错,只要你有能力又听话,且不是原则性的错误,帝王都能容忍。 可年轻的帝王更愿意看到稳重的臣子,这些出风头的事儿他不喜欢,因为这样会掩盖住的帝王的风头。 叶双愁低声道:“权贵们不敢,他们安逸了百年,都习惯了安生日子,定然不敢如此。” 大宋的权贵安分守己多年了。 皇城司这里收集了些他们巧取豪夺的事儿,或是吃喝嫖赌的事儿,至于谋逆或是谋杀……还没发现。 或许也有,但敢与谋杀的权贵那至少也是赵允让这种级别的顶级权贵,他们的手段狠辣高明,绝对不会办得如此潦草。 秦为淡淡的道:“你不懂。” 你不懂这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你更不懂那些人的节操几乎都掉光了。 肉食者鄙,权贵们看似安生,那是因为没有触犯到他们的利益。 庆历新政时他们就不安生,上蹿下跳。若是范仲淹不肯退,赵祯不肯退,天知道那些年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当年的赵祯害怕了,毫不犹豫的将范仲淹扔出来背了黑锅。 但现在秦为却是不肯退,所以…… “不可能是权贵!” 皇城司的人还是有些不忿,一个头目就大胆的说道:“这是瞎扯淡!权贵这么做就是找死,况且这种刺杀跟儿戏一般,小权贵怎会有这个胆子?” 好吧……某今日得罪了郡王,得罪了衙内,更得罪了秦为这个活阎王,但只要皇城司还在,老子怕个球! 这一刻皇城司上下同仇敌忾,都齐刷刷的盯着赵允让和庞世英。 “啊!小人愿招……招了……” 这时里面有人熬不过拷打,终于要招认了。 “说,是谁指使的?” 众人纷纷侧耳,仔细倾听着。 “是……是陈新……” 众人缓缓看向了赵允让和庞世英,一种叫做尴尬的气氛在急速弥漫着,皇城司的人都涨红了脸。 “可有谎言?” 有人还是抱着侥幸的态度,对里面威逼了一句。 “不敢……只需去拿人就知道了。” “就是陈新!” 这…… 竟然真是权贵干的! 更无语的是,这两个年轻人不仅分析出是权贵,还准确的指出了此事乃‘小权贵’所为! 尴尬啊…… 皇城司的人刚才自信满满,觉得能给这些好命的二世祖一个教训,可顷刻间攻守逆转,审讯的结果来了一次神助攻。 丢人啊! 堂堂皇城司,竟然被这两个年轻人被弄的灰头土脸的。 先前那个头领心中暗自叫苦。 若是他的判断对了倒是好说,以后还能得个直臣的名声,就算赵允让想下黑手,也要估计一下名声。 可现在他输了,这以后可还会有前程? 有毛线! 得罪人也就罢了,关键是还蠢,这个就有些无可救药了。就算赵允让以后弄他,也不会再有人帮他。 这是他自找的。 亡羊补牢吧……他万般不情愿的出来,拱手道:“郡王高见,小郎君高见,某万万不及……服了!” 他再不出来拍个马匹,顺带认栽,这二人铁定会把他记得牢牢的。 赵允让淡淡的道:“只是些简单的分析罢了,不值当什么。只是动机却不明,按理权贵们和秦兄之间的恩怨还犯不着刺杀。” 叶双愁的脸有些挂不住了。 只是些简单的分析就得了结果,那我皇城司上下岂不是成了猪头?你这是打脸了还不够,还想诛心啊! 秦为说道:“对于权贵的心思……恕我直言,你不及他懂得多。” 叶双愁一想也是…… 赵允让本身就是顶级权贵,还有谁能比宗室权贵更清楚权贵之间的隐晦?他对于权贵的心态自然把握的更准确。 他那深凹的眼中多了冷意:“陈新……呵呵,别让某拿到他,否则……不过他此刻多半不在了吧?” 今日皇城司在外人面前丢了大脸,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陈新! 要说叶双愁现在最恨的不是赵允让和庞世英,而是陈新……就是因为这个人,让他在秦为面前丢了面子! 不只是他,此刻整个皇城司的人都记住了这个名字——陈新! 秦为点点头,也不避讳,直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某现在要去弄他了,你可要跟着去?” 这是要公仇私报,可叶双愁却笑道:“正该如此,一并去吧。” “我们走。” 秦为当先出去,赵允让和庞世英跟在后面。 两个小子走得很是嘚瑟,庞世英打开折扇缓缓扇动着,冷风阵阵扇在他的脸上,看着怡然自得。 赵允让负手而行,不时看看左右,竟然是微微颔首,仿佛是在检阅皇城司。 这两个小子真是欠揍啊! 许茂则的脸颊颤抖一下,赶紧进宫禀告。 “陈新?” 赵祯猛地仰头看着虚空,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那些连基本的体面都不讲了……他们不该如此,可知为何?” “陛下,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天大的事,关系到大宋和辽人的大事。” 外面有人来禀告事情,看模样很是轻松。 “去问来。” 赵祯心中猛地一惊,竟然下意识就把两件事合并在了一起,然后一身冷汗。 稍后有人来报:“陛下,来的是个泼皮,说是看到陈新家的下人在城外隐秘处,和辽使的人暗中碰头……” 赵祯霍然起身,只是一转瞬就想到了些什么。 “北伐军去了辽境,陈新的人马上就和辽使密谋……这是……通风报信!” 呯! 杯子破摔的声音很清脆,那些内侍宫女却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混账!” 赵祯气得脸色涨红,咬着牙冷冷道:“你们暗地里拉帮结伙、大肆敛财,这些朕都可以容忍,可你们……你们竟然里通外国!逆贼!这是叛国!” 赵祯发火了! 好脾气的赵祯终于是发火了。 …… 陈钟家中井然有序,下人家眷都在,可他本人却不见了。 “人呢?” 管家跪在秦为的身前,身体筛糠般的发抖,“郎君没在家,说是……说是出去喝酒了,晚些回来……” “呵呵!” 我信你个鬼! 秦为冷笑了两声,突然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把管家扇倒在地上。 他俯身抓着管家的领子,狠狠地瞪着他,森然道:“喝酒?他这是畏罪潜逃!你很好,竟然愿意为他守口如瓶,来人。” “郎君。” 乔风和段玉来了。 秦为一把丢掉管家,狞笑道:“把他一家子弄来,全交给皇城司,某就不信他的嘴巴比皇城司的烙铁还硬!” 管家抬头,眼中有狡黠之色闪过:“小人并未撒谎……皇城司……皇城司却不是你能叫来的……” 秦为一怔,然后回身招手:“来,叶都知来给这位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 人的名、树的影。 如果说秦为对敌人来说是阎王,那叶双愁就是厉鬼。 阎王可以杀人,可厉鬼却能折磨死人…… 叶双愁的那张脸一露出来,管家就屁滚尿流的全交代了。 他一把抱住秦为的大腿嚎哭道:“是跑了,郎君跑了……” “跑哪去了?” “不知……” 秦为的面色一变就要抬腿,管家却抢先用力的扇着自己的耳光:“真的!郎君只说他走了就没事,那些人会帮助咱们家,陛下也会看在他们的份上从轻处置,陈家不会破……” “若这次陈家不破,秦某跟你姓!” 秦为和叶双愁出了陈家,二人默契的互相看了眼,叶双愁说道:“各处查吧,除非他一辈子隐姓埋名,否则就跑不掉。” 这意思就是,若陈新从此隐姓埋名再不会汴梁,这事儿也就算了结了。 他见秦为只是冷笑,就劝道:“对于这等养尊处优的人来说,隐姓埋名就是莫大的苦楚……” “这就够了?” 秦为的不满连路人都能感知到。 叶双愁沉声道:“那些人会看着这里,陈新失手潜逃这就是机会……仇你报了,不过是丢了些脸面而已,只要你不再追究,那些人和你就算是恩怨两清了。” 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不,应该说一群强大的敌人! 仇怨越结越深只会是不死不休,除非朝廷倒行逆施,否则权贵就永远都是庞然大物,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秦为惨败。 可叶双愁显然低估了秦为的头硬程度。 “不反击就不是我秦为!至于恩怨,秦某何时怕过恩怨?” 秦为冷冷的道:“某说了,陈家不破、秦某以后跟他姓!乔风……” “在!” 乔风上前一步,低头听命。 秦为冷冷的看了眼陈家门楣上的牌匾,“让人悬赏……老子要陈新的下落!死的一万,活的三万!” 他侧身看着叶双愁,说道:“没有人能刺杀了秦某之后还能逍遥法外,谁都不成!那些权贵在看着,那就让他们看着,看看秦某是如何把陈新给弄出来,弄死他!谁若是不服,那就继续……秦家有的是钱!某倒要看看……这汴梁是谁说了算!” 这话有些犯忌讳了,不过叶双愁却没有在意这个,他倒吸一口凉气,叹道:“你这是砸钱啊!” “没错!” 新 522:鬼推磨 此刻陈家门前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有不少地痞闲汉。 秦为看着侧前方的几个闲汉,说道:“秦家的财力汴梁人都清楚,某就是要用钱砸死他们!秦家有的是钱!” 这暴发户的气息直接击垮了叶双愁,他不禁心动了。 “若是我皇城司的人查到了他的踪迹……” 死的一万,活的三万! 三万贯啊……朝廷每年给皇城司的公款才多少? 三万贯足够皇城司上下吃喝不愁过两年了,这特么就是一笔横财,谁都会心动的横财! 连叶双愁都动心了,那些泼皮闲汉和亡命徒们会不会动心? 秦为看到那几个闲汉面色大变,然后急匆匆的走了。 这些人定然就是某些势力派来的眼线,这是准备回去报信了…… 秦为冷笑道:“当然算!皇城司若是拿到陈新,钱一分不少!还有……秦某欠你皇城司一个人情,但有所请、随时可以兑现!” 老子就是要用钱砸,砸破那些所谓的狗屁规矩! 至于秦为的人情…… 若是那些权贵听到,肯定是嗤之以鼻冷笑一声:你的人情算个屁哦! 可叶双愁却知道这份人情的重量。 别看秦为现在只是一个四品承旨,可你若是细算下来就会发现,现如今他身上背着的官职简直吓死人。 直图阁学士、司事局一把手、国子监祭酒、北伐军总指挥! 这些职位单拿出来或许不算什么,汴梁别的没有,就是高官贵贾不少,可能将这些职位集齐一身者,除了三位宰辅们,也就只有秦为了! 更别说三个宰辅里,两个对他视如晚辈……汝南郡王、枢密使庞籍、府洲折家!还有国子监里每年源源不断的新晋官吏。 这样的一个人情,能改命! 叶双愁没说话,只是郑重地抱了抱拳。 …… 疯了! 秦家的悬赏一出,整个汴梁城都疯了! 陈新截杀秦为失败,然后潜逃,秦为则开出了三万的天价悬赏,捉拿陈新! 不少人惊叹秦家豪横的同时,也不禁暗骂陈新:你说你一个权贵去截杀秦为干什么?这是没事做了? 动机是什么没人去琢磨,随后大家就开始为秦家的巨额悬赏开始奔波。 一句话:陈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祯也怒了,那个泼皮被破例带进了宫中问话。 宰辅们也在,个个面色难看,大家有意见好好说,说不过背后捅刀子也成,那是文刀,可你特么竟然叛国投敌…… 这是什么一个意思? 而且事败后竟然想去截杀秦为一劳永逸……咋想的? 这头猪! 你以为截杀了秦为,那个泼皮就会被吓破胆,从此不敢再提自己见到陈家人和辽人密会的事吗? 你就不想想……你连秦为都敢杀,那个泼皮岂不是更加害怕了,然后巴不得将此事告诉朝廷保命。 泼皮此刻就跪在下面,颤抖着说道:“小人亲眼见到了那人!而且小人敢用小命发誓,那人就是陈新的人,而且还是管事……另一人乃是辽人,最爱去大相国寺游逛,被小人哄过不少钱……若是认错了,小人愿意挖了这双眼睛。” “小人还和陈新家的管事打了个招呼,后来想着不对,就盯住了他家,果然,就看到陈家出来了几个人,一路就往小人家里摸去了……陛下,小人……小人冤枉啊!” 赵祯摆摆手,有人带着泼皮出去,他沉着脸道:“诸卿以为如何?” 吕夷简率先怒道:“无耻!全家流放,流放到琼州去!” 王尧臣淡淡的道:“臣进宫时,听闻外面竟然还有人在为陈新鸣冤……说什么他是被逼无奈……被逼无奈所以叛国?可笑!他和辽使暗通款曲所为何来?臣以为就是想把北伐军给坑死在辽国!” 吕夷简也出班说道:“陛下,那陈新怕是不只为了北伐军吧。想想,他今日利用了辽人,下次辽人找他打探消息时他能不能拒绝?” 君臣齐齐摇头。 这事儿陈新借助辽人的手,反过来就会成为辽人控制他的把柄。 当初的耶律广军就是血粼粼的例子,连一国使臣都被秦为给策反成了内应,更别提一个毫无节操的权贵了。 “有了开头,结尾永远都看不到。” 吕夷简冷冷的道:“陛下,这是利令智昏!死有余辜!” 竟然敢和辽人勾结,这等人不死何为? 虽然大家平日里为了和平轻易不会开战,但若是触及了底线,那就别怪咱们手狠了! 通敌叛国之人,不死何为? 吕夷简一脸严肃,正色道:“陛下,此人不能活!若是他能活,此后就会有人源源不断的出卖大宋!” 王臻第一次完全赞同吕夷简的话:“陈新肯定是该死,可他现在潜逃了,真真是让人恼恨!” 赵祯更是怒不可遏,他问道:“叶双愁在哪?赶紧找来。” 找人这种事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干。 皇城司就是行业中的标杆,不找他找谁…… 叶双愁稍后就到,赵祯直接喝问道:“皇城司可能找到陈新?” 叶双愁很想说能,但最终只能摇头:“陛下,大宋何其大也,皇城司就这些人手,只能是看运气。” 皇城司的人是很厉害,但奈何人手实在有限,大海捞针的事情,叶双愁也没把握。 “运气?” 赵祯想起陈新此刻多半是在某个地方得意,就难得的动了杀机。 “要几日?” 这是他第一次限期破案。 叶双愁有些发懵,不过还是打了包票:“请陛下放心,最多不超过十日,只要陈新还在大宋,定可将其归案!” 他这话说的很是自信,让赵祯有些不解:“你先前说皇城司找不到人,现在又说十日内,这是欺君吗?” 朕虽然心善,可也见不得人哄骗。 叶双愁低头道:“臣不敢,只是先前秦为亲口开了悬赏,那些泼皮闲汉定然动心了……陛下,财帛动人心,臣说十日都多了些。” 莫要小看那些草莽汉子的力量,他们虽然不专业,但若是齐心去做一件事……按照叶双愁的经验,陈新是插翅难飞。 在加上秦家养的那些密探……那个叫张勇的本事不俗,就连他也不敢小觑。 “悬赏?” 赵祯想起了当初的悬赏,那位悬赏要弄死秦为的家伙,最后被打断了三条腿。 “悬赏也不顶用啊!” 吕夷简皱眉道:“那些泼皮闲汉也就是随意找找,他们毕竟不懂跟踪刺探,最后还得靠皇城司。” 你还真给我皇城司面子啊! 叶双愁看了眼他没有说话。 王尧臣抚须道:“陛下,以臣之见,此事当行文各地,让各地的巡检司多加留意,迟早会把他给找出来。” 赵祯微微点头,心中却异常难过。 朕自问对那些权贵不错,每次封赏都没少过他们,就盼着他们能安生些。 可…… 陈新竟然会为了一己之私和辽人勾结! 此刻他恨不能把陈新给弄来千刀万剐了,可人呢?……那人早就躲起来了。 大宋茫茫,人口亿兆,去找一个人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那就只能看着他逍遥法外…… 真是让人愤恨啊! 他真的是伤心了,很是颓废的随口问道:“秦为悬赏了多少?” “死的一万,活的三万!” 我擦! 赵祯差点就想喷血。 “三万……” 上次秦为悬赏两千贯找人,就已经轰动了整个汴梁城,所以赵祯想着他此次最多是三千贯罢了。 而且三千贯真的不少了啊! 普通家庭拿到这三千贯,一百年都不用愁了。 无数人会为了这三千贯去奔走,陈新将会成为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就算他跑去辽国,只要悬赏没撤,他也不能安生。 可秦为…… 他竟然悬赏了三万贯? 吕夷简傻眼了。 “陛下,三万贯……连臣都想策马走天涯,去寻了陈新回来。” 这是夸张的话,吕夷简自然不会为了一万贯而舍弃首相的职位,十万贯都不成,这是原则问题。 可也间接说明了这三万贯的诱惑力有多大。 就连死的都值一万贯! 这会有多少人为之拼命? “大手笔啊!真真的……大……” 庞籍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感觉了,若是有后世的人在,定然会羡慕嫉妒恨的道:“哥,你这个……太特么土豪了!” 这秦为简直就是不把钱当钱啊! 这花钱的豪爽劲头连宰辅都嫉妒了。 这一刻土豪的气息弥漫在殿内,叶双愁又补了一刀:“陛下,臣和秦为商议过,若是皇城司的人找到了陈新,那三万贯就算是皇城司的……臣不敢私取分毫,只是用于皇城司里。” 赵祯眨眨眼睛,想仔细看看叶双愁是不是被人灌迷魂药了。 连皇城司,连叶双愁这个万年厉鬼都心动了……真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这事儿怕是要成啊! 叶双愁接着小声道:“陛下,秦为当时应当是怒火攻心了,说皇城司若是能拿到陈新,他就欠臣一个人情。” 人情买卖很危险,尤其是有关政治立场的人情。 在场的大佬们脸色同时一变。 新 523:出师未捷身先死 王臻那怒其不争的模样,很明显是想揍人。 王尧臣也无语的摇摇头,傻小子!这话也是可以说的吗? 吕夷简本来想开口,可看几人的脸色,他知道现在若是纠结秦为的话,王臻肯定会反击,连庞籍都不会坐视。 很明显,这就是年轻人气急了放的狠话而已。 你连这事儿都要揪着不放,咋的?要开战吗? 而且叶双愁已经当着陛下的面儿将事情交代了,这说明他有分寸,知道什么人情能拿,什么人情不能。 反观赵祯,只是稍稍沉默后,他忽然脸色一冷,“他的人情不够!如此……皇城司若能拿下陈新,朕……也欠你个人情!” 额! 几个宰辅喉咙里仿佛塞了驴毛一样,那叫一个难受。 才说了秦为冲动,却忘了陛下也是年轻人了…… 皇帝的人情……你这是憋着要弄死叶双愁么? 不过叶双愁是两朝老臣了,自然明白陛下这话的意思,赶忙跪地,道:“臣不敢,为陛下效命,臣万死不辞!不敢奢功……” 这才是聪明人! 几个宰辅点点头,对叶双愁的反应很满意。 “陛下,开封府有事禀告。” 晏殊来了。 “陛下,先前城中的泼皮闲汉为之一空,臣不知为何……” 泼皮们得了消息,晏殊这个知府却还在懵逼,可见今日他是失职了……开封府的治安突然好转,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巡检司的人已经要疯了,因为平日里那些作奸犯科的家伙们都消失了。 这是怎么了? 赵祯喃喃的道:“这是要疯了……” 确实要疯了。 汴梁城中处处都是疯子。 那些自认为有些本事的泼皮闲汉结伴而行,出发去搜寻陈新,而秦为悬赏三万贯的消息也飞快的传了出去,汴梁周边也沸腾了。 “这就是财帛动人心啊。” 夕阳下,秦为和赵允让、庞世英站在城门外,看着几个泼皮消失在远方。 “不管是泼皮还是宰辅,能让他们全力以赴的只有利益,利益和权势永远都是共存的……” 这是来自于秦为的告诫。 他不希望二人今后也会变成那种被利益驱使的权势家。 赵允让说道:“可宰辅们不会为了钱财而全力以赴吧?” “利益不只是钱财。” 秦为看着远方,眸中深邃道:“每个人的利益都不同,为政者的职责就是尽量去找到大部分人的利益,然后施政。宰辅们的利益能有什么?别只看钱,比如说名垂青史,比如说对权利的欲望,或是说被帝王夸赞……当年的丁谓,后来的张士逊,这些人不就是血粼粼的例子么?” 赵允让想了想,然后拱手道:“多谢秦兄赐教。所谓利益,无所不在。只要有欲望,就会有纷争!” 秦为微笑道:“对,就是这么个意思,你若是能触类旁通,看人用人就会如臂使指,挥洒自如。” 这是他给赵允让单独开的小灶,希望他以后教导自己儿孙时也能如此……这个大宋说不定还真有希望。 庞世英倒是用不着。 “先生,您觉得陈新多久能归案?” 秦为说道:“不会超过五日,汴梁城内藏龙卧虎,一个陈新而已,除非他真的消失了……某现在担心的是邙山军。” …… 初春对于南方来说就是生机和嫩绿。 鸟儿鸣叫,溪水潺潺,就如同是含苞待放的少女,惹人怜爱…… 但当你往北方走时,越靠近北边,春天的气息就越滞后,所过之处一片荒凉,即便是繁华如汴梁这样的城市,也挡不住季节的威力。 距离汴梁五百里的新乡中,枝头还看不到嫩绿。 城南的一家小酒肆里,林小北在喝酒。 开春了,酒肆的生意也不大好,那些闲人都去找事做了,开始为一年的额生计奔波,没事做的就是泼皮。 两个泼皮坐在酒肆里喝酒,一坛子发酸的淡酒从早上喝到下午,只是在消磨时间而已。 一个泼皮喝的想睡觉,他打个哈欠,冲着身材魁梧的林小北说道:“小北,咱们新城里就数你的力气大,可你怎么就这么老实呢?你若是做泼皮,某让你做老二……” 林小北端着酒碗的手很稳定,他并未搭话,而是缓缓喝了一口酒。 “就你这里的生意还养活不了自己,你图什么?” 两个泼皮数落了林小北一阵,稍后其中一人懒洋洋的起身道:“就你这样的……白长个子了,连某都打不赢。” “记账啊!” 泼皮说记账,大抵就是刘邦赊账喝酒,算是狗肉账,拿不回来的。 可林小北非但没有拒绝,反而笑着点点头,看来早被欺负习惯了。 这时外面来了个黑脸大汉。 “要什么?” 林小北并未起身相迎。 黑脸大汉背着个包袱,目光扫过店里,在两个泼皮的身上划过,然后说道:“酒菜,还有……这里可能住店?” 泼皮刚走到门外,听到这和话后,回头笑道:“哟,小北……这生意来了,那我俩今日的酒钱可免了吧?” 林小北再次点点头,目光冰冷的看了他们一眼。 “再看挖了你的眼!” 两个泼皮倒不是怕他,只觉得这眼神有些渗人,就喝骂了几句,然后打着饱嗝出去。 黑脸大汉自己寻地方坐下,目光四处梭巡,问道:“干粮可有?” “有,大饼,馒头。” “酒菜先上来,随后准备炊饼馒头……” 黑脸大汉看向林小北的目光中带着轻视,然后问道:“可能弄到船?” “船?” 刚起身的林小北说道:“有,黄河边上某有一艘小船用来去河对岸采买货物,平时店里的生意不好时,某就渡船挣钱。” 黑脸大汉微笑道:“如此正好,快准备酒菜。” 稍后酒菜来了,黑脸大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天色已晚,吃完饭就该休息了,林小北就准备带他去后面的客房,可黑脸大汉却说道:“掌柜的,可能送我连夜过河吗?” 林小北的脚步迟疑了一下,“能倒是能,可这天寒地冻的……” “钱好说。” 还当是他想坐地起价,黑脸大汉拿出了一吊钱来,随手放在地上:“钱就放在这,免得你说某谋财害命。” 林小北又迟疑了一下,然后试探着俯身去捡钱。 黑脸大汉冷笑道:“某是要回汴梁做生意的,做大生意,还会亏你的船钱?赶紧收拾了,晚些就走。” 稍后两人就趁着城门关闭之前出去,然后直奔黄河边。 初春的黄河看着没有一点春天的气息,若是太冷的话,河面上会有许多冰块。今年的情况不错,河面上只有些许冰渣。 林小北带着黑脸大汉往下游走。 这时的黄河河道比后宽多了,先要渡河就得找到较窄的插口,好在这里是新城,本就在黄河中下游,故而有许多小岔口。 一直到了二十仗宽的一个小茬口,二人才找到了一艘小船,林小北一个人就把小船给拉了出来,可见力气之大。 在靠近河道时,林小北回身说道:“客官上船吧,连夜走的话,两个时辰就能到岸。” “好。” 黑脸大汉战战兢兢的上了船,随后就是一段很平常的航行。 小船平稳的到了对岸,可虚晃的河水还是让黑脸大汉有些脚软。 他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岸上,对林小北说道:“划了这么久也累了吧?来,某这里有羊肉馅的馒头,看你辛苦,吃一个,还有一壶好酒。” 他摊开包袱,如释重负的道:“今夜某就寻个人家住下,明日就直奔开封,好啊!这下算是好了。” 林小北把船系好,过来坐下,接过了黑脸大汉递来的冷馒头。 “吃吧,味道不错的。” 冷馒头很难吃,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里面的肉馅都能冰牙齿了。 黑脸大汉低头咬了一口,再抬头时,见林小北已经吃了大半,在咀嚼着,就笑道:“果然还是食量宽大,怪不得那么大力气。” 此刻周围静悄悄的,唯有些许星光照着大地,格外冷肃。 少顷,林小北身体一晃,手里的馒头就掉在地上,他就捂额虚弱道:“怎么……有些头晕……” 黑脸大汉摸出一把短刃,狞笑在星光下若隐若现。 “中了某下的药……你到了阴曹地府要寻仇,就记得爷爷叫做秦为……爷爷我在汴梁等你寻仇!” 黑脸大汉猛地一刀捅去,这一刀必死! 所以他全然没有在意,甚至还有工夫去看看河对岸…… 可他的手却被人一下握住了! 随后他下意识的加力,可那只大手却只是微微一用力,他就痛呼出声,手里的刀子应声落地。 眼看被林小北拿住,黑脸大汉剧烈挣扎起来,嘶声道:“你……你竟然没晕?那药可是某花了两贯钱买的!怎么可能……” 林小北一拳把他打跪在地上,然后说道:“这等劣质迷药味道太冲,某五岁就能分辨,你望向夹在肉馒头里遮住迷药的气味……可那迷药却把羊肉味都串岔了。” 黑脸大汉失魂落魄的道:“你竟然如此厉害……你……你绝对不是开酒肆的!你是谁?为何藏身酒肆?” 林小北单手揪住他的头发,反问道:“那你呢?阁下是谁?” 黑脸大汉吃痛,然后哀求道:“某错了,某有钱,只要你把某送进汴梁城,十贯……不,一千贯钱,某给你……” “有趣。” 林小北的眼睛微微反光,“回答我,你是谁?为何要去汴梁?为何鬼鬼祟祟的,又要动手灭口……” 这是个老手,那种气势只有杀过人的恶客才有。 黑脸大汉察觉到了煞气,只觉得浑身一冷,不禁放弃了反抗,嚎哭道:“某只是一时糊涂啊……” 嚎哭声在黄河边上回荡着,宛如游魂。 “某许久未曾动刑了,今日倒好……希望你能撑住十分。” 随后就是一场刑罚,不过是半刻钟,黑脸大汉就交代了。 “某是陈新……杀你是为了掩盖行迹,某的行踪不能泄露,否则会有危险,所以……” “为何?你是什么人?怕什么?” 黄河水流淌着,林小北站在河边,陈新就跪在边上,他只需要纵身一跃就能跳进河里逃生,可这种天气跳进去就是送死。 他前半生锦衣玉食,别说冷暖了,他连剩饭都没吃过…… 陈新怕冷,所以不敢逃,只能抽噎道:“某家世代为官,后来得罪了那个秦为,某怕他报复所以才逃了……” “有趣!” 林小北把陈新捆了藏在一个地窝子里,随即消失在黑夜之中。 陈新很懊悔,他觉得自己不该走新乡,更不该进那家酒肆,早回如此他就算是在城外露宿一夜也好啊! 此刻他忘记了寒冷,浑身发热。 后面会面临着什么? 那个林小北若是聪明,就该听我的,然后回汴梁拿钱,说不定后面能把他给哄了,然后一刀了结…… 陈家在汴梁朋友无数,况且那些人与陈家多有利益牵扯,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对不会出卖自己。 至于出逃……这是惧怕,对人性的惧怕,生怕被人盯住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地窝子上就出现了一个黑影,他被吓得挣扎了几下。 林小北不知何时又回来了,饶有兴趣的看着陈新,“陈新?那秦为竟然悬赏三万贯缉拿你……活的三万,死的一万,啧啧,好大的手笔!” 秦为有钱这是公认的。 可陈新怎么也没想到,秦为这么疯狂……三万啊!他自己都想自首去了。 一股尿液不受控制的流淌出来,陈新语无伦次的道:“某给你十万贯,不!百万贯……只要你放了某!” 陈新终于明白,这次他打错算盘了。 他以为潜逃出去,再悄悄回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资产转移,再带上一家老小远走北辽。 相信以他对大宋朝廷的了解,辽人肯定愿意接纳他,就算做不了官,做个富家翁也不难。 可没想到…… 三万啊! 天知道这会儿汴梁已经疯狂成什么样了。 “秦为是什么人?” 林小北饶有兴趣的看着陈新。 “他是个疯子!仗着当今陛下亲近,就肆无忌惮……” “那就对了。” 林小北单手把他拖了出来,随后也不嫌弃他身上的尿骚味,扛在肩上就走。 “你放过某,某给你钱。” “住口!” 林小北随手弄了一块布堵住了他的嘴,很快就扛着他消失在黑夜之中。 …… 第一更,求月票。 新 524:我功劳不少 陈新猜测的没错,汴梁确实疯狂了,而且是因为他而疯狂的。 枢密院和皇城司的人都出发了,枢密院的人将会坐镇府洲,随时传递消息。 而皇城司的人则是要深入辽境去打探北伐军的消息,若是他们还在,那就冒险露头示警,让他们提高防范。 秦为也想去府洲,自己的东西只有自己最伤心,他不是不放心皇城司,而是不放心北伐军。 可赵祯却派了两个侍卫在秦家盯着他,明显就是猜到他会冒险。 这样的日子太过煎熬,秦为只能祈祷谢挺的感觉更敏锐些。 “郎君,外面有人求见。” 秦为在家里的行动不受限制,两个侍卫也懒洋洋的在厢房里喝茶,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看住秦为别出门就行。 再说秦为可不是普通人,他们不能也不敢用看管犯人那一套来对付他。 否则依着秦为的性子,等这事儿完了,他绝对会报复。 偏厅里,秦为见到了林小北。 “你是……” 林小北的身材高大,站起来很有威慑力,让秦为恍然想起了当初的张勇。 “某林小北,见过秦大人。” 林小北仔细看着秦为,说道:“某听闻秦大人悬赏三万贯……不知这笔悬赏现在还算不算数?” “陈新?” 秦为心中一喜,此人说三万……那就说明陈新还活着,就问道:“他在哪?” 林小北没有回答秦为的问题,只是摇头说道:“某不想要三万贯。” 咦! 秦为觉得这世界怕是有些颠倒了。 竟然有人不爱钱? 整个汴梁之所以会因为陈新而疯狂,不是说大宋的百姓们心德人善,而是那比悬赏的诱惑太大了。 可这人既然抓到了陈新,为何不要钱? 难不成这货是雷锋? “那你想要什么?” 他担心这个大汉会提出自己无法完成的要求,比如帮他谋个官职,又或者是让自己帮忙铲除仇家…… 他虽有这个能力,但却不是他的作风,原则问题没得商量。 林小北拱手道:“某听闻秦大人南征北战。杀敌无数,小人心中颇为敬佩。某只想跟在大人身边,以后若是有上阵的机会能带上某。” “杀敌?” 大宋的武人地位低,连老将王德用在朝堂上都没有一席之地,竟然还有人想要去上阵杀敌? 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家国大业…… 那这不就是雷锋了,这简直就是圣母啊! 你怕不是想忽悠我吧! 见他皱眉,林小北说道:“家父战殁于北方,秦大人使人去新乡一问便知。” “竟然是军中的兄弟吗?” 秦为肃然,郑重地拱手道;“如此也好……段玉,带他去洗漱歇息,乔风,你去咱们的把陈郎君请来。” 陈郎君很狼狈的被带了进来,乔风一脸见鬼表情的道:“郎君,林小北为了不被发现,竟然雇了一辆牛车……他把陈新绑在车底下,就这么明晃晃的运进了城里。” “是个聪明人!” 秦为随后就去了厢房,他不关心陈新是怎么弄进来的,只要能拿到人,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两个负责看管秦为的侍卫也见到了陈新,二人不禁大惊。 这货是怎么出现的? 整个汴梁找他都快找疯了,可他竟然悄然就出现在了秦家……难不成是秦为故意搞出的噱头?其实陈新早就被抓到了? 不怪他们这么想,实在是陈新出现的太诡异了。 皇城司都抓不到的人,一个大汉就能抓到?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进了秦家?更重要的是……秦为根本没有质疑这个问题。 不质疑本身就很值得怀疑了…… 秦为看二人发呆,淡淡道:“二位,某要用刑了,你们可是要旁观?或者咱们可以交流一下用刑的心得。” 两个侍卫自然不会再待下去了,随即进宫去报信。 有了陈新在手,秦为今天肯定不会跑路。 “陈郎君,久违了。” 秦为伸手,段玉递上了刑具。 陈新被绑在长凳上,哭喊道:“秦大人,秦侯爷……某错了,某错了!饶了某……某愿意在秦家为奴!饶了某,某的家产全给你……” 秦为一皮鞭抽去,陈新嚎叫一声,喊道:“饶命……” 一顿鞭子抽打下来,陈新的嚎叫声传遍了甜水巷。 幸好刘姝今日去刘家赴宴了,说是要商量一下成婚的细节,否则秦为还真没法下手。 “你和辽人说了些什么?” 秦为气喘吁吁的问道,手中的皮鞭已经换成了锤子。 可陈新却是个软蛋,没有给秦为换刑具的机会就全撂了,“某和那人说北伐军去了北方,有人说是去了辽境……” 秦为冷笑道:“他为了一支乡军动手?谁信?” 一百多人而已,别说是乡兵,就算是禁军也不放在辽人的眼中,更不会为此派人去报信。 陈新开始嚎哭,秦为冷冷的道:“把他的指甲拔了!” 段玉拿着拔指甲的钳子,笑嘻嘻的走来,还未动手,陈新就喊道:“某说……某说了北伐军在府州和西夏的战绩,还有你在西南的胜仗,所以……” “他么的!” 秦为怒极了,一锤子就挥舞过去。 “且住!” 身后忽然有人冲了进来,一把就抱住了他,锤子偏了,就落在陈新的肩膀上。 “啊……” 陈新惨叫着在地上翻滚,秦为回身,那人拱手道:“小人情急之下阻拦,还望秦大人莫要见怪。” 这人是专门负责监管秦家的皇城司密碟名叫魏庄,六七年了……人还是那个人,连吴妈都对他熟知许久了。 魏明的身后就是叶双愁。 看来皇城司的人的确要比禁军侍卫的效率高多了。 叶双愁走了进来,看都没看陈新一眼,说道:“整个汴梁敢随意动私刑的就是你秦为,不过某知道你身上还有不少功劳攒着,所以这次正好抵了。” 上次赵允让和庞世英出手救了马德禄,但这份功劳却也是绕不过秦为的。 他冷冷的道:“还差一条腿!” 魏庄面色大变,心想你竟然敢当着叶双愁继续动手! 这是要翻脸吗? 叶双愁的手段他很清楚,所以下意识就提高了警惕。 秦为却没管这些,他俯身用力一锤,陈新的惨叫声顿时就直上云霄,尖利的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秦为!” 叶双愁的眼皮子眨动着,眼中鬼火幽幽,显然是有些恼火了。 秦为顺手把锤子扔掉,脸上的阴冷就换成了笑容,道:“人是某悬赏抓到的,他要截杀的也是某。冤有头,债有主,若是皇城司愿意出一万贯,那陈新就会一根毫毛都不会少的交给你们。” 这是挑衅! 你皇城司无用抓不到人怪谁? 人在我秦为的手中,我想弄断他的腿就弄断他的腿,如何?从被截杀以来他就憋着的那股子气,借着那一锤子发泄了大半,剩下的都冲着叶双愁去了。 魏庄站在中间大气都不敢出。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不禁觉得遍体生寒,就悄然退了出去。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陛下仁慈纵容,所以一直不肯收拾这些权贵,若非如此,陈新怎敢勾结辽人?怎敢截杀某?” 说到底这都是赵祯太心慈手软闹得。 若是他有魄力给这些权贵来上一刀,恐怕借他们两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闹腾。 “那你想如何?” 叶双愁冷冷的看着秦为。 “某不准备如何,只想告诉你……皇城司在中间和稀泥的日子太久了。既然你们不肯动,那秦某来动,想来汴梁城中多几个残废,日子也会有意思些……你怕他们,秦某不怕!” 现年间皇城司的作用太小了。 他们势力比不上后世的锦衣卫和东厂,权利比不上清朝的粘杆处,更像是一个黑暗中的幽灵。 他们睁开冷冰冰的双眼看着汴梁、看着天下、看着芸芸众生。 可他们也只能看着而已。 除非皇帝下旨,否则皇城司从来不会主动出面干预任何案件。 他们活得太谨慎了。 而这个谨慎来源于他们的身份。 帝王的私有力量! 在文官和权贵联手,势力背景都空前强大的情况下,即便是帝王也要忍着。 原本最强的势力,此刻也得归于阴暗处,不得冒头。 秦为知道皇城司的人不能插手太多,这是规矩而已。 可他仍旧有些恼火,最大的恼火就是叶双愁不肯通风报信,否则他何至于如此被动? 如果皇城司能出手辅助,哪怕就只是传递些消息,秦为就能让那些权贵们悔不该当初! 叶双愁定定的看着前方,说道:“皇城司不是某的,你可以为所欲为……” 他转身出去,“带走!” 后面那句话他没说,秦为又岂能不懂? 皇城司的约束太多了,上有帝王,下有朝臣……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甚至一道政令下来,皇城司就不复存在了。 秦为有些内疚了,他喊道:“春杏!” “郎君!” 春杏小跑出来,见叶双愁官服品级不低,就赶忙福身行礼。 秦为笑着交代道:“给叶都知弄些卤肉,猪脚、豆干都带上些……再弄两坛子暖冬也带上。” 新 525:可是他有钱啊! 正好赵允让得知了陈新的消息,就赶忙过看戏,听到这话不禁就笑喷了。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叶双愁拎着一串猪蹄儿,就这么招摇过市,直至到了宫中…… 汴梁人民会笑喷的。 叶双愁别过脸去,皱眉道:“罢了,某最近辟谷……吃素。” 他也觉得不妥。 不是形象问题,而是这么做有些受贿的嫌隙。 可秦为却热情的道:“不碍事,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记住拿回去就放在阴凉处,最好是赶快吃了,吃不完也没关系,卤肉存放的时间长,半夜月不成问题……” 挂在通风的地方,别潮湿啊!最好挂在厨房里,这样少说能挂大半年不坏……” 稍后春杏提着一个食盒出来,秦为不容拒绝的把食盒塞给叶双愁,说道:“看看,这可是上好的猪脚,肥而不腻,肉质紧实弹牙,有嚼头,还不腻人……” 叶双愁觉得浑身不自在,可闻言还是不禁看了食盒里的猪脚。 棕红色的猪脚看着色泽鲜艳,那股诱人的卤味直教人垂涎…… “卤猪脚配上米饭,再浇上一勺卤汁……啧啧,那味道简直美翻了,陛下每次都会让老许带些回去,尤其是老许,简直就是吃货……” 这话的意思是说,陛下和许茂则也都吃过秦家的卤味,就算你拿了,陛下也不会在意。 叶双愁皱眉出了秦家,上马,一路往皇宫去。 他的骑术精湛,单手控缰毫无压力。 等进了皇城司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拎着那食盒。 他微微皱眉,想把食盒扔掉,可最后却鬼使神差的吩咐道:“去蒸些白饭,再去烫壶烈酒来……” 半个时辰后,陈新的口供全部出来,白饭也来了。 叶双愁拿过盘中的猪脚,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下嘴,然后微眯着咬下一块儿最肥的肉,然后细细咀嚼。 一股子香气萦绕在口腔中,叶双愁吃了一片。 香。 那种卤制的香味先在口腔里散开,然后咀嚼一下,原本的肉香就出来了。 叶双愁抬头,眼中有讶色,吩咐道:“酒来了吗?” 这卤肉竟然让他不肯独食,要么是下饭,要么必须有酒,现在酒肉饭都有,没什么比此刻更幸福了。 一手拿着口供仔细看,一手啃着猪脚,等把口供分析完之后,肉尽,酒光…… 赞! 吃了一卤肉,叶双愁带着口供去见赵祯。 一路行走在宫中,那些内侍和宫女无人敢和他对视,都低着头,仿佛前方来的是洪水猛兽。 这种独孤求败的寂寞感,让人慢慢就变的沉默了。 叶双愁冷冷的看着前方,直至出现了许茂则。 “有紧要事。” 叶双愁和宫中的这些内侍没有什么交情,也不可能有交情。 虽然大家都是太监,但本质上却不同,一个是鹰犬,一个是奴仆……如果不想重现东汉十常侍的那种悲剧,二人最好一辈子都别有交集。 许茂则也冷冰冰的道:“陛下刚吃了午饭,这会儿正是瞌睡的时候,你快些说,晚些陛下要打个盹。” 叶双愁一边往殿内去,一边说道:“这个盹打不了了。” 赵祯已经有些精神不济了,见他进来就问道:“可是找到了?” 叶双愁说道:“有人在新城的酒肆里抓到了陈新,并将人送到了秦家,臣刚才去拿了人回来讯问,已经得了结果。” 赵祯的睡意一下就消了,坐直了身体道:“说吧,我听着。” “陈新和秦为仇怨颇深,一直就耿耿于怀……所以当得知北伐军要去辽境后,枢密院里有人暗中把消息告知了陈新……陈新就令人私下和辽人会面,出卖了北伐军去辽境之事……前几日他又令人去找辽人询问消息,结果被一个泼皮偶然撞破,……陈新自知罪大逃遁,在新乡被人给抓住了。” 赵祯厌恶的道:“召集宰辅们,商议处置之事。” 稍后宰辅们来了,得了消息后一致要求处死陈新。 “……陈新家人当全数流放岭南,不如此,不能警示后人!” 吕夷简的心中怒火升腾,若是陈新就在身前,他定然要饱以老拳。 说什么不杀士大夫,但也要分情况……现在这种情形,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百姓们会戳脊梁骨的。 “臣等附议!” 赵祯本来就是这个意思,便满意的道:“好,如此就依吕卿所言,传旨,三日后处死陈新!” 命令下达,自然有人去执行。 赵祯不再管这些,而是叹息道:“先前陈新逃窜,大家都束手无策,可秦为只是悬赏了一万贯,不过是几天罢了,这人竟然就被送来了,可见财帛动人心,让人不知该喜还是该愁。” 庞籍故作玩笑道:“陛下,百姓的教化要如同春风化雨,非一朝一夕之功,您不必太过挂怀,再者说……别说那些百姓了,三万贯啊!连臣当时也心动了……” “哈哈!” 君臣都大笑了起来,最后王臻说道:“可咱们都没那小子有钱啊!他可以悬赏,咱们就是想给,也没钱……” 王尧臣开玩笑道:“以后谁和他结仇,就得要小心他的悬赏。” 吕夷简也觉得有些麻爪,无语道:“秦为可不是一般的有钱,他若是习惯了悬赏,陛下,怕是人人自危啊!” 赵祯想象了一下,秦为手持巨款,倨傲的直接用钱砸人…… 但这只是一个幻觉。 他莞尔道:“他若是这般舍得,那朕去领了这悬赏如何。” 这是在为秦为开脱…… 宰辅们都笑了起来,可心情都不大好。 出来之后,吕夷简唏嘘道:“老夫在想啊,那些豪商若是舍得钱,这天下会不会乱套了?” 王尧臣摇头道:“不可能的,秦为敢、那是因为陈新截杀在前,还有就是他本身就有实力。商人若是敢……那就是自寻死路!” 商人或许有钱,也能买到杀手拼命,但却没有秦为这样的底蕴,一旦败露就是杀身之祸,朝廷和对手都不会放过。 …… 陈新是被皇城司的人丢在大车上拉回去的,所以看到的人不少,大家在感叹是哪位好汉领到巨额悬赏的同时,也在嘀咕陈新的下场。 稍后陈新被处死的消息就传遍了汴梁城。 里通外国、残害忠良! “说是通敌叛国、暗害忠臣。” 一家酒楼的包间里,十余人围坐着,气氛沉郁。 上首的老人冷笑道:“忠臣?他秦为也配……” 另一位老者无奈道:“可问题是陈新行事不密,结果事败……他事败也就罢了,竟然胆大包天的敢去截杀秦为。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下首有人说道:“诸位,三万贯啊!陈新才出去了多久?不过四天吧?竟然就被人弄回来了……下次他若是暗中悬赏要咱们的命……怎么办?” 众人一阵沉默,老人不屑的道:“我等家中难道就没有好手?若是惹急了就火并而已,怕他不成?” “是啊!咱们谁会怕他!” “可他有钱啊!” “有钱又怎地?” “他就是有钱……而且他不讲武德。” “……” 众人无语,老人无奈的道:“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呼风唤雨的人物,竟然被一个有俩臭钱的年轻人给吓住了……说的没错,他不仅有钱,而且从不讲规矩……这是个隐患啊!”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无奈之极。 是啊!他就是有钱! 不舒服就砸钱,而且陛下信任,背后还有宰辅撑腰,谁特么能和他比? “这日子没发过了!” 一个男子奋力砸了酒杯,仿佛是在砸钱。 另一人也骂道:“那个小畜生……手段真是阴狠!他竟然动私刑把陈新给废了,叶双愁都没他的胆子,真想弄死他啊……可某却没他有钱,气人啊!” “下次要小心,别大大咧咧的学陈新。” 为首的老者无奈叮嘱,心中却有些难过,这样一个年轻人,竟然有些压制不住了……那以后怎么办? …… “小人孜然一身,从小就在漂泊,后来有个游侠收养了小人,小人便开始跟着他四处游荡,前些年师傅死了,小人就回到了新乡开了间小酒肆过活。” 林小北看着很淳朴,一番话也说得有理有据。 秦为没纠结他说的话,只是问道:“你杀过人?” 他也是上过几次战场的老手了,对方杀人杀没过人,有没有威胁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人看着淳朴,可总是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他肯定还有秘密。 林小北点头:“当年一路出去,遇到过不少贼人。” 大宋年年有人造反,甚至有些人为了吃上一口公粮,会故意拉帮结伙,然后等着朝廷发现后派人来招安。 虽然大多是胡闹,可这年头贼人却真是不少。 那些贼人占据了要道敲诈勒索,甚至是洗劫行人,运气不好连命都得交代了。 秦为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帮了我大忙,按理说你的要求我应该满足,不过某却不要来历不明的人……这样吧,你先在家里住下,至于上阵杀敌,这个得等待时机。” 林小北叉手应了,秦为起身道:“此刻某的心中都是北伐军,只恨不能活剐了陈新……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一旁的乔风看了眼林小北,然后才宽慰道:“郎君放心,谢挺那些个小子机灵的很,说不定这会儿他们就已经往回来了……” 北伐军是他亲手操练出来的,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些人的实力了。 谢挺他们人数可能不多,但战力绝对够用,哪怕是被万人追杀,只要不被包围,他们就可能逃出来。 新 526:汉人的幽州城! 三月的北方还是冰天雪地。 有些地方的冰雪融化之后,放眼望去泥泽一片,别说是人了,连战马都不愿意涉足。 “好冷!” 一条小溪边上,三百余宋兵在修整。 战马在刨着雪,然后伸嘴在下面寻找青草的嫩芽,这地方没法坐,所有人都在散步,缓解长期骑马造成的身体僵硬。 谢挺在看着南方,眉间多了些迷惑。 “某怎么觉着……有些不对劲呢?” 谢挺是这次任务的总指挥,这只三百人的队伍全都在他的带领下行动,大家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依赖。 所以一听不对劲,周围的北伐兵马上就如临大敌般的紧张起来。 在他旁边是北伐军都头牛莽,盔下带领的一个二十人小队,是北伐军中的尖子精英,随便一个都能以一敌十的高手。 闻言,牛莽手握刀柄,目光敏锐的在四周梭巡了一圈,“挺哥,是什么感觉?” 谢挺微笑道:“无事,老子尿急了,找个地方借手去,你们接着修整,待会儿咱们就出发。”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然后吃干粮的吃干粮,喂马的喂马,笑声重新回归。 谢挺示意牛莽和自己一起。 两人走出了这个地方,看不会有人听到后,牛莽低声道:“挺哥,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他知道以谢挺的敏锐嗅觉绝不会无的放矢。 谢挺也低着头,小声道:“某觉得危险来自于南方,好像有人在盯着咱们,而且他们好像早就知道咱们的存在了……” 牛莽有些无语,皱眉道:“那你刚才为何不说?” 谢挺笑的依旧不正经,淡淡的道:“我不说,是担心有人燥乱……咱们在辽境本就是提心吊胆,这会儿任何事情都要谨慎……懂?” 牛莽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挺哥说的是……” 谢挺看着远方幽声道:“郎君既然对那白枝花这般看重,某就算是拼了命也得找到……老牛,郎君对咱们不薄,你可不能糊涂。” 牛莽在看着南方,闻言说道:“是,为了郎君,继续出发!” 队伍继续往北出发,直至看到了析津府的城墙…… 谢挺回身,对士兵们说道:“兄弟们,某感到了危险……” 牛莽在边上盯着这些人,一旦有人动摇,他将会毫不留情的动手,幸运的是,无人建议马上逃跑。 “都是好兄弟,郎君没白对你们好!” 谢挺也放下心来,轻松的道:“放心,有某在,绝对带你们跑托。不过现在……让咱们进城去和辽人……玩玩他们的女人怎么样?” “好!” 刚生起的紧张就被这话给冲散了。 士兵们嘻嘻哈哈的将马匹掩藏好,然后又乔装了一番,一个个活脱了市井流氓。 析津府。 这里曾经是前唐的幽州,被辽人得了后,先改名幽都,然后又改名叫做析津府。 析津府算是一座雄城,分散进了城之后,谢挺就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那个曾经做下人的权贵家。 几人从后门处悄然进去。 析津府作为辽人的南京,城中依旧按照前唐的旧制设立了东西坊市,各处都有围墙和坊门,这里有三十万人口,各种人都有,汉、辽、奚、渤海、女真…… 颇有那么几分盛唐时万邦来朝的意思。 在这一点上,辽人也算是模仿到了精髓。 就像秦为说的:外族人永远都比中原人更懂得学习中原人的文化和优点。 既然是南京,自然得有皇城,就在城中的西南处,耸立着一座子城,不算大、跟谈不上华丽,就是房子比较多些,这就是所谓的皇城。 这家权贵的院子就靠近皇城,看着颇为华丽。 此时雪还未解冻,加之辽宋和平多年,权贵们早已没了警惕心,这家主人正在前厅看舞蹈。 跳舞的是两个汉女,边上的乐师却是渤海人。 谁说蛮夷不懂得享受,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世面而已。 这家主人看着三十余岁,坐在边上喝酒,不时跟着曲子哼唱几句,极为惬意。 唱着唱着的,一个下人过来禀告道:“老爷,府衙刚来了消息,说是有一小股宋人厢军潜入了城内,府衙说让咱们多加警惕,一旦发现就要全数剿杀了,但要留着人头和能证明他们是宋人的东西。” 这家主人是北辽的一个文官后裔,也算是半个文人,可此刻他一手喝酒,一手抓着羊腿在啃,压根没有半点文士的风采。 他微微抬头,突然骂道:“汉狗也敢来南京找死吗?待老子冲去一刀一个,将他们杀个干净!” 曲子停了,两个汉女在瑟瑟发抖…… 在这里,她们就是待宰的羔羊,但好歹比当年的两脚羊待遇好多了,辽人甚至还设置了所谓的南面官,用汉制来统御汉人。 这就和天龙八部里乔风后来当的那个南院大王行至差不多,专门用来管束汉人的,从军队、官员再到百姓商贾。 男子看着羊腿上仅剩下的筋骨,突然劈手就扔了出去。 羊骨头砸在了一个汉女的胸口上,反弹后落地。 汉女不敢动,只是在颤抖。 男子起身,目光中带着凶狠。他喃喃的道:“这是要找死吗?那些汉人就是一群狡猾的畜生,除了他们的女人很舒服外……男人都该死绝。” 他大步走了过去,劈手就去拉扯一个汉女的衣裳。 汉女下意识的伸手护住前襟,却被男子一耳光打的跪坐在地上,男子大抵觉得汉女不顺从让他失了脸面,就仰头喊了一声,周围的人赶忙退下。 一男二女……悲惨中带着香艳的场面让人纠结。 男子一把揪住了那汉女的头发,直接就往后面拖去,汉女不敢挣扎了,只能哭喊道:“奴不卖身,奴家只跳舞……以后还要嫁人……” 男子哪里会管这些。 他一手一个,拖着两个汉女往后面去,不时大笑一声,显得极为畅快。 转过前院后,再进内院的门,就是另一个天地。 两个汉女抓着男子的手腕,却不敢再挣扎。 一路到了卧室外,男子一脚踢开房门,然后大笑一声,“汉女就是舒服,总是能让人想了还想,今日就让老子来教你们如何做女人……” 男子一脚踢开房门,忽的发现房间内正站着一人,就像是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 “嗯?!” 任谁见到这等场景都会被吓一跳。 男子却只是稍稍惊讶,然后跟着就挥拳过来,反应和迅速半点不像是文人。 牛莽看来冲来动都没动,单手猛地伸出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咽喉,渐渐发力。 咯咯! 男子的咽喉里发出了类似于母鸡下蛋后的鸣叫声,面色涨红,眼神绝望。 “牛莽,别弄死了,要口供。” 谢挺从外面进来了,见两个汉女畏惧的往边上躲,就笑道:“某等就是汉人,你们无需慌张。” 可两个汉女闻言就更慌了,一人下意识就张嘴喊道:“救命……” 谢挺目露凶光,喝道:“再叫唤弄死你。” 叫声戛然而止,周围静悄悄的。 突然前院儿里传来了一声短促的惨叫,接着有人在奔跑…… “救……” 几个乡兵从前院进来了,他们的眼中多了嗜血的兴奋,一看就是刚杀过人,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在渐渐消散。 “挺哥,都清理干净了。” 谢挺点点头,这才放松了心情,蹲下去皱眉看着那个刚才喊救命的汉女,问道:“为何要怕我等?我等也是汉人。” 汉女只是摇头,眼中有惧色。 谢挺无奈的道:“咱们是汉人啊!刚才那人就准备对你们动手,若非是我们……你俩早就被侮辱了。” “奴,是妓女……” 玛的! 谢挺只觉得一股子郁气憋在了胸口那里,难受的想嚎叫。 妓女有理了还是咋的?我们好心救你,你却想害我,都是同胞这是为何…… “可愿跟着我们回去?若是愿意,稍后就跟我们一起走……省得以后再侍候这些辽人畜生……” 在他看来,能回到大宋对于她们来说就是福音。 “不愿意。” 可两个汉女却齐齐摇头拒绝。 “为何?” 谢挺心中失望,觉得这两个汉女莫不是贱皮子? 其中一个汉女扶身说道:“大爷,听闻南国那边的百姓活的辛苦,我们在这里能吃饭,所以……” 不管是什么职业,好歹能吃上饱饭。 可要是回大宋……失节事小,饿死是大! 谢挺起身,苦笑道:“这特么……” 辽人当年刚接手燕云地带时,汉人时常爆发起义斗争。可等辽人渐渐的开始善待汉人之后,情况就变了。 一个士兵低声道:“挺哥,某听说以前府洲、河北路有些百姓,也会偷偷的跑这边来,大多是自愿的……” “这……” 谢挺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某此刻才知道,郎君为何总是看不上朝中的那些官……他们果真都是蠢货啊!” 原先以为自己是王师,北方的汉人就算不箪食壶浆相迎,也至少会拍手相庆吧? 可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结果。 “这边的赋税比大宋的还低……甚至从南边过来的百姓,每年还会有官府补贴生产……这特么让人……” 谢挺很无语,“郎君说要北伐、要恢复幽燕,可这等情况下……就算咱们能打过来,这些汉人怕是不会欢迎,他们甚至会拿起刀枪和咱们拼杀!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了?到底谁才是中原正统?” 他气愤的一剑砍倒了旁边的柜子。 乡兵们站在院子里,只有默然……同族之间为何要这么冷漠?而且要刀兵相向。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 多年后,徽宗联合金人北伐成功,可等宋军打进幽州城后,竟然抢掠汉人百姓,把最后那点血脉传承都给糟蹋了。 以至于后来金人南下侵宋时,北方的汉人不仅不难过,反而踊跃参军…… 一个国家混到这个份儿上,还特么有什么前途? 国家的崩坏从来都和外敌无关,大多是自己从内部腐烂了,外敌的作用只是轻轻一推而已,这座破屋子就轰然倒塌。 “要告诉郎君!” 谢挺平静了少许,一字一句道:“记住了!不管谁活着回去,等到汴梁之后,一定要把幽州这些汉人的想法转告给郎君!” 谢挺觉得秦为定然有办法扭转这一趋势。 否则北伐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军号,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挺哥,咱们的行踪被人知道了。” 牛莽带来了个坏消息。 谢挺冷笑道:“某就说这一路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看来真被发现了,马上寻了那些种子,咱们立刻返程!” 这家权贵底子殷实,种了不少棉花当盆栽,士兵们很快就找到了不少白枝花的种子,然后又发挥了偷鸡摸狗的本事,在周围的权贵人家里寻摸了一阵,收获不少。 几袋子种子被分解开来,一人背一点,如此就算有人死了,其他人也能将剩下的种子带回去。 趁着城门还没关,士兵们分散出去,在城外集合。 谢挺回头看了析津府一眼,仰头叹了一声,说道:“希望下次再来时,这里变成了大宋……不,是中原汉人的幽州!” …… 一路过了高粱河。 谢挺等人没来得及感慨当年在这里发生的大战,夜色就降临了……也不知当初那位高粱河车神逃跑后,是个怎样的心情。 “某觉得有些不对。” 在河边取水吃了干粮,本来准备宿营的士兵们被谢挺匆忙叫了起来,“别休息了,马上走!都准备好,这回怕是要杀人了。” 从这里到府洲有两百多里地,看似不远,可谢挺却觉得处处危机。 他们刚离开没多久,一群骑兵就打着火把来了。 有人下马在河边看了看,回身喊道:“有人在这里住过,两三百人,而且都有马,看来是有备而来!” 一个将领冷笑道:“应该就是他们……胆子很大啊!竟然真的敢来析津府……把斥候全放出去,找到他们,出发!” 马蹄踏破浮冰,下面刚开始露头的嫩草被踩的草汁四溅。 一场追逐战,就在这破冰的北方平原上消无声息的展开了。 …… 第一章,月票! 新 527:北伐军,出击! 辽人的追击小队一直在紧密搜寻着谢挺等人的踪迹。 可茫茫平原,除非用万人部队地毯式搜索,否则就只能靠运气和经验了。 直至凌晨,辽人的追击部队终于重新捕捉到了谢挺等人的踪迹。 “他们在前面……一夜了,他们人马具疲,都给老子加把劲儿!……” 将领在马背上看着前方,目光阴冷,“等抓住他们,用马拖死!” 马蹄声渐渐急促,辽人骑兵开始加速了。 前方已经能看到十余骑在仓皇逃窜,将领喊道:“快一些,再快一些!死死地咬住他们,不要让他们遁逃!” 对方只有三百余人,可辽人这边却有五百精骑。 平原上的骑兵对冲,三百对五百几乎没有胜算,就算对方厉害,但他们身后还有援军正在赶来,所以他无需畏惧什么,只要杀过去就好。 左边突然出现几个火头,将领偏头看去,就看到了几张兴奋的脸,以及几支火箭。 火箭飞来,轨迹非常清晰,带着些弧线……将领低头,这才发现脚下有不少干草,关键是还有些刺鼻的味道。 火箭落下,引燃了干草,将领喊道:“杀过去!” 一点火而已,对训练有素的精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况且等火烧过来时,他们早就冲出去了! 他心中冷笑着,可战马刚冲出去几步,周围的干草和野草就猛的燃烧起来了,而且火势很猛。 轰! 火焰骤然升腾,在黎明前格外的清晰。 那刺鼻的味道就是火油,而且是秦为专门调配的烈性火油。 这种火油类似于后世的低纯度汽油,遇火就能迅速燃烧,当真是居家旅行的必备之物,杀人越货的贴身宝贝…… 战马骤然遭遇火焰围堵,顿时就失去了控制,一时间人仰马翻,战马长嘶着四处乱跑…… “出击!” 看对方被火势困住,谢挺不再逃跑,反而调转马头嘶吼着冲杀过来,身后的牛莽测了一下风向,然后和几个乡兵点燃了小陶罐扔了出去。 陶罐被扔到了辽人中间,烟雾渐渐弥漫。 “咳咳咳!” 将领吸到了一口烟雾,只觉得咽喉难受之极。 “冲出去!” 他知道只有冲出去才有活路,到时候再度集结,面对这支仅三百人的小队,他们胜算依旧很大。 定要这些宋人一次全军覆没的教训! “弩箭……” 透过火焰和烟雾,将领看到了箭矢……那是宋人的新式弓弩,去年有辽奸潜入大宋弄到过几只这样的弓弩威力极大。 可任由辽国的工匠如何仿制,他们总是做不出能媲美这种威力的弓弩。 现在辽将再次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杀器……可他心中却有些纳闷儿——情报上不是说,对方是一群厢军么? 大宋的厢军就是废品,全都是收编老百姓充数的。 就算大宋再有钱,也不可能给一群厢军配备如此精良的武器吧? 所以,这不是厢兵! 这特么绝对是宋军精锐,说不定就是禁军! “上当了,我们上当了!” 三百余人的厢兵,土鸡瓦狗般的弱小,五百余骑就能轻松的绞杀他们,这是出发前他们的想法…… 可这个想法却在遭遇了三波不同的攻击后,烟消云散了。 这特么哪里会是厢兵啊! 火油、弓弩、还有那个会冒浓烟的小罐罐……他们比辽国的精锐装备还好! 一波箭矢就会倒下一波辽军。 不过谢挺没有下令直接冲杀,而是在外围游走,用箭矢在消耗着他们。 将领绝望的发现这群厢军都是老手,他们深谙战场之道,人与人之间的配合更是严丝合缝,他们就连突围的方向都找不到。 将领终于是慌了,就催促着麾下冲杀出去。 “围着他们!” 敌军目前是慌乱的,战马很难控制,也就很难形成合力,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弩箭不断发射,看着敌骑不断倒下,谢挺狞笑道;“以为老子是善人呢?老子是善人,可我家郎君却是收人命的阎王!” 弩箭不断发射,敌骑纷纷落马。 受惊了的战马更是在火焰和毒烟的双重袭扰下惶然不安,有些直接发了狂,开始踩踏周围的同伴。 谢挺大笑道:“郎君的手段果然厉害,只是改动了一下,这毒烟竟然就这般厉害,看这群畜生都呛傻了,哈哈!” 牛莽则带领麾下的小队开始在外围截杀敌军,不时有敌骑从侧后方逃出来,然后被弩箭射杀。 这些士兵在经过长时间的操练和多次的实战之后,他们的身手绝对一流,一般人根本就无法想象。 尤其是有秦为这个‘后台’在,他们用的武器全都是大宋最顶尖的,连手里一把普通的匕首,都是秦家庄炼钢厂里出的精品,连御前侍卫军司的禁军都没有。 牛莽手下的二十多人不仅身手厉害,而且全都是箭术高手,弩箭发出去几乎从不落空。 三百余人围杀五百人,这事儿听着很荒谬,而且是发生在一支大宋厢军和辽军精骑之间的战斗…… 让人有种黑色幽默的味道。 按照常理来说,别说是散邸司的厢军了,大宋的禁军在相同人数、相同装备的情况下遭遇辽军,基本是败多胜少。 而厢兵……这不是笑话吗? 若是传回两国国内去,大家估计都会觉得这支厢军小队就是去给辽人送人头的。 可他们若是在现场看到这个场景,定然会把眼珠子给瞪落了。 辽军被几轮攻击之后,剩下的不足四百人。 也就是说,这一轮交战,辽人损失了一小半儿的兵力,战事也直接出现翻转,现在加兵力相等! 再加上宋军变态的攻击力,辽军想胜就是做梦。 敌军渐渐有聚拢的趋势,谢挺喊道:“牛莽,差不多了……冲散他们,分开截杀,不要让他们结阵!” 牛莽收了弓弩,拔出长刀,喊道:“北伐军……出击!” 这是他们的口号,自北伐军建成之后,几次大战他们都是喊着这个口号冲锋在前,谢挺听了眼睛不禁发热。 他想起了当初第一次上战场时,那时他们的对手时西夏人。 哪怕他们平时操练得再厉害,装备的武器再精良,可在刚开始时因为经验不足,也交了不少学费。 这个学费不是钱财,而是人命。 后来的次大战,北伐军从原先的三百人只剩下了两百多个,若不是后来秦为死皮赖脸的跟王臻要求补充了一次兵源,北伐军现在恐怕就名存实亡了。 经过无数次磨砺,剩下的这三百余人都是精锐! 他举起长刀,喊道:“北伐军,出击!” 从来都只有辽人和西夏人对大宋主动出击,可咱们是谁? “北伐军,出击!” 我们是北伐军! 生来就是要与辽人血战的! “北伐军,出击、出击、出击!” 士兵们嘶吼着冲了上去,聚拢在牛莽和谢挺的后面,结阵冲杀过去。 前方的辽军还有三百多人,人数上依旧占据优势,尽管优势不大,可辽人天生就要比宋人高一截,这是多少年来两国的共识。 可现在…… 辽军在愕然,他们竟然放弃了继续袭扰的机会,竟然敢来决战? 这不是宋人! 从未有宋人这般大胆和无畏,那些宋人早就在无数次残败后变得胆小如鼠,他们哪里敢和大辽作战? 而且…… 一个懂些大宋话的军士喊道:“他们说……他们说冲锋!” 辽人都有些发愣。 从来都只有我们主动冲锋宋军的战阵,何时轮到让宋人主动冲击我们了?一股巨大的羞辱感袭击了他们。 辽将挥刀喊道:“大辽的勇士们,跟我一起出击,杀光他们!” 双方开始了最为原始、也最为血腥的对冲! 牛莽当先冲杀进去,一个辽军大吼一声,挥刀斜劈下来,可他并未格挡,而是身体大幅度偏移,躲开这一刀的同时,长刀从右边挥过。 右边的辽军正准备从边上偷袭,被这一刀从胸腹处掠过,一股热血喷溅的到处都是,随即内脏就跟着挤了出来。 左边的辽军刚准备收刀,牛莽和他错身,左手握拳,一拳就把他打下马去。 辽军刚落马,眼中就多了一只马蹄,马蹄重重的踩踏下去,他的瞳孔放大,惊呼了一声,随即就被马蹄踩在脸上…… 咔嚓一声后,战马前冲,谢挺挥舞着长刀,体会着久违的厮杀。 以牛莽麾下的二十多人为箭头。 北伐军全都冲杀了进去,长刀挥舞,这些秦家庄里游手好闲,整日偷窥大姑娘小媳妇的兵痞,终于得到了再次杀戮的机会。 辽军开始时自信满满,觉得这支乡兵竟然敢和自己短兵相接,当真是自寻死路。 可等一接触之后,辽军才发现这支乡兵不一样,这些人的单兵作战能力极强,一对一辽军完全不是对手。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辽军至少还有人数优势,可这些乡兵竟然连剑阵都会! 他们三人成阵,前后配合默契,另一人在左右游走,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偷袭。 辽军将领看出了己方的劣势,开始不安焦躁的呼喊着,企图让麾下重新集结起来,然后和宋军对冲。 他心里很清楚,若是在这么单兵截杀下去,他们迟早会被耗光。 在这种时刻,唯有相对冲杀方能有生机。 …… 第二章奉上! 新 528:这还是宋人吗 “集结起来!” 辽将在嘶吼着,可他的声音在凌晨昏暗的天色下,却显得格外孤独而无助。 牛莽就在盯着他,见他终于乱了心神,眸中寒光一闪,朝身后喊道:“跟着某!弄死那个辽将!” 二十人的小队就像是一支利箭,冲着辽将而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一路的辽军纷纷被斩杀落马,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这支小队收割了生命,等辽将发现了牛莽的企图,他策马就跑。 为国而战是一回事儿,但站着等死就是另一回事儿了……这时候不跑的就是傻子。 辽军也傻眼了,自己的统军将领跑了,我们咋办? “跑啊!” 有人带头跑路,剩下的辽军开始四散奔逃,这支辽军顿时气势全无。 辽将在奔逃,后面的牛莽再次举起弩弓,只是稍稍瞄准后,娴熟的扣动了弩机。 咻! 在冲阵和逃跑时最好把身体伏在马背上,这样可以缩小自己身体暴露的面积,可他遭遇的却是牛莽。 北伐军数一数二的高手! 弩箭在空中飞起一个刁钻的弧度,准确的斜扎进了他的脊背,辽将惨叫一声,身体坐直了起来,然后缓缓朝着右边跌落马下。 “全歼!” 谢挺见辽将落马,就带着北伐军去追杀奔逃的辽军。 牛莽过去并没有急着补刀,而先是牵住了辽将的那匹好马。 在他的眼中,辽将的价值都没那匹好马的价值高,反正他们是北伐军并属于禁军管辖,就算升官也是内部调动而已。 凡是北伐军的人,对职位都无所谓,因为他们从来都是靠能力说话。 可他不知道的是。 辽人这次在得知了他们在府州和西南屡立战功后,就调集了不少人马,准备把北伐军给绞杀在辽境内,给宋人一次恐吓。 这不仅是挽回了辽人的面子,更是在心理上震慑了宋人。 你们不是自诩北伐军么?你们不是说宋军精锐么? 狗屁! 一群废物厢军,也只能弄西夏人和交趾人而已,遇到我们辽人也得跪了。 辽人就是这么骄傲,所以他们来的时候都抱着收割战功的心理,没有谁真正把这支北伐军当回事儿的。 在他们看来,北伐军来辽境,就是宋人搞的一次噱头而已,为了提升一下宋军的气势。 这次他们要一举绞杀了这群厢军,让宋人再次胆寒! 可……这次他们的骄傲却被迎头痛击。 牛莽下马走过去,发现辽将竟然还未死,可看着也差不多了。 “前方有多少人?” 牛莽叫来一个懂辽语的兄弟问话。 辽将却目光淡然,冷冷的说道:“你们会死在这里,会被丢弃在草原上,任由野兽啃噬,最终变成野草的食物……等着吧,大辽的勇士会把你们嚼碎的!” 没法问话了,这种人一看就是忠将。 此刻身后又传来了马蹄声,牛莽知道没多少时间了,他们必须要马上转移。 这里发生的动静太大,很容易就能引来其他的追击者。 他伸手捏住了辽将的咽喉,辽将眼中闪过一抹恐惧,可仍旧狠狠地瞪着他,说道:“你们死定了……死定……” 没等他说完,牛莽一把捏碎了辽将的咽喉,回身道:“挺哥,辽人怕是不肯罢休,咱们的威胁还在。” 后面来的谢挺浑身是血,他轻松的道:“那就赶紧撤,去割耳朵,然后把马匹都收拢了,再弄些干粮,咱们回家!” 回家! 以前他们在散邸司,可那里不是家,更像是没人性的监狱。 那些大宋禁军曾经是他们眼中的天之骄子,高不可攀。 可他们却不再羡慕,因为他们有了更好的归宿,就算是禁军又如何? “郎君会准备好酒等着咱们回去庆功。” 谢挺得意的道:“这白枝花不知道能作甚,不过郎君这般看重,想来是了不得的宝贝……可惜辽人不懂,他们竟然还把这东西当观赏……” 牛莽翻身上马,看着东方出现的晨曦,说道:“郎君的学问高深,某看大宋就没人比得上。咱们好生跟着郎君去做,光宗耀祖不敢说,可却能做人……” “做人……” 谢挺喃喃的道:“当初在散邸司里,咱们就是一群人见人嫌贼配军,说句难听话,连狗都不如,连出去吃个酒都被人当做是瘟神……咱们的命好,被郎君选中入了北伐军,更是待咱们亲如手足……” 他看着那些在飞速收集战马和干粮的士兵,就微笑道:“郎君总说男儿舍家为国方为大丈夫也!可某怎么就觉着发酸呢!” 牛莽冷冷的道:“郎君拿咱们当兄弟呢,咱们自然要舍命相报。郎君的对手很多……狄指挥使以后是要带兵的,应该不会一直留在北伐军里,所以挺哥,以后要注意了,多弄死几个,也好让郎君少些烦恼。” 谢挺点点头,喊道:“走了,咱们回家!” 一行人卷了战马快速离去。 天色渐渐大亮,几个牧民路过这里,无意间见到了一地的尸骸,不禁就尖叫起来。 “是我们的人。” 他们打马往析津府去,消息也随之传进城中,承平多年,不但是宋人懈怠了,辽人也懈怠了。 可宋人懈怠是觉得幸运,他们珍惜和平,若非被逼无奈,他们根本不想发动战争,只想好好活着就好。 而辽人不同。 他们觉得自己无敌于当世,所以气焰嚣张,根本看不起宋人。 除去当初和西夏人干了一架没淘到好处外,试问寰宇之内谁能让咱们吃亏? 所以没有任何一个辽人会惧怕宋人。 怕个屁! 若是宋人再敢嘚瑟,大不了咱们就再次南下牧马,保证宋人会哭喊着求饶,然后再来一次澶渊之盟,让宋人割地赔款! 这是多年的经验,他们深谙其道,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在得知附近死了三百多辽军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不仅如此,他们发现那些辽军非但被弃尸荒野,而且还少了一只耳朵,这是谁干的? “谁弄死的?” “定然是……” 辽人内部亦有争斗,各种部族的势力错综复杂,可大家以往最多是暗地里捅刀子而已,现在竟有人敢截杀军队了吗? 析津府内暗流涌动,不少部族势力出来声明此事与自己无关。 没有人想到是宋人干掉的。 直至百余骑溃兵命大归来,带来了消息……他们在凌晨时溃逃,不敢直接朝着析津府跑,就这么跑散了,直至此刻才回归。 “是宋人!是宋人截杀了我们……” “撒谎!” 一群文武官员本来还在疑惑,等听到这话有人就怒道:“宋人?不说宋人是否真的敢来,就算是进来了……对了,那三百余人是进来了,可他们是南朝的厢军根本没有战斗力,而且二打一,他们如何能击败你们?” “你这是在为了谁而撒谎?说!” “说出来,你的家人就能得到赦免。” 溃兵们傻眼了,他们惊恐万状的诉说着那凌晨时分的恐惧:“某发誓,真的是宋人啊!是他们……” 有人冷笑打断了逃兵的‘狡辩’道:“宋人?!好姑且当是宋人……那他们有多少人?莫不是宋人开始进攻了?可他们的大军何在?” “五百余人的精骑,光是在府洲边境上跑一圈,那些宋人就会吓得屁滚尿流,恨不得闭城和谈!可你们就这么败了?” 咆哮的是个武将,他冲过来,一把提起个军士,喝道:“怎么败的?到底是谁击败了你们!再敢说谎,现在就剁了你……” “是宋人,真的!” 军士任由他抓在手里,沮丧的低下头,他浑身瘫软,就像是没骨头的虫子。 “那些宋人大约有三百多人,他们没穿盔甲也没带军队的旗帜,但能听到他们用宋话叫喊……而且,他们有火油,还有射程很强的弓弩,甚至连毒烟都用上了……咱们一上来就被打懵了……后来他们开始截杀,我们无法结阵只能败退……” 真是宋人?! 室内的辽人面面相觑,他们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宋人和绵羊般的软弱……怎么可能……怎么会?” 在辽人的眼中,宋人真的是和绵羊一般无二,甚至他们连绵阳都不如,他们都不会反抗的。 从赵老二北伐大败开始,辽人对大宋就占领了绝对的话语权。 现实优势再到心理优势……宋人从不是威胁! 这是辽国从上到下的统一认识,可今日这个认识竟然被击破了! 大家相对一视,有人厉喝道:“就是那支厢军!” 是了,结合上面通报来的情况,宋人那支一百余人的厢军就该在此刻出现在附近,然后实行着他们的目的。 一个文官痛心疾首的道:“宋人的厢军?那不就是一群被招安了的百姓么?三教九流的东西啊……竟然击败了咱们三百余人?这若是传出去……” 传出去大家怕是要被朝廷呵斥了,然后弄不好还会集体降职……各种目光在交汇着,渐渐的有些恐惧之色。 耶律隆绪虽说年迈了,可他的手段却丝毫不软,降职只是小事,若是耶律隆绪动怒,大伙儿怕是要倒大霉了…… “这是耻辱!” “这是宋人给咱们的耻辱,要还回去!” “……” 一阵群情激昂后,有人命令道:“出击!让城内的骑兵集结,奔袭追击抓住他们!然后踩死他们,拖死他们!” 新 529:大宋 平阳侯向辽皇耶律隆绪问好! 随着这道命令,析津府的辽军部队全部沸腾了,超过三千的骑兵队伍在城外集结。 “杀一个宋人厢兵,赏钱五贯钱!活捉一个……赏十贯钱!” “抓住他们的主将,官升一级,上前百贯!” 一个将领站在队伍前方大声悬赏,将士们顿时兴奋异常,恨不能马上就和宋军遭遇,然后升官发财。 文官们站在一起,有个汉官说道:“五贯钱,这个算是重赏,三天之内定然有好消息传来。” 辽国相比于宋国军力强横,但国内的生产总值真不多,百十贯就妥妥的算是有钱人了。 众人纷纷点头。 可他们却不知道,在汴梁,有个不差钱的土豪直接悬赏了一万贯,只是为了找到一个人的下落。 辽人骑兵轰然出动,城头上的文武官员们踌躇满志,就等着他们送人头回来。 这边北伐军连夜奔袭已经来到了距离府洲一百里的莲乡附近。 这里算是宋辽两国的边界,道理上是没有危险的。 可辽人多年的强势下,所谓边境的划分早就是辽人说了算,人家说来就来,那管你谁都的地盘儿。 谢挺带着人小心翼翼的绕了过去。 牛莽在看着前方,“挺哥,咱们奔袭了这么久,应该是甩开那些辽军了。” 谢挺点点头,等远离了人居后,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还好……辽人以为咱们走固安方向,可老子偏要从莲乡绕个远……让他们去固安扑个空吧。” 他喋喋不休的道:“老子就是天生的将才,郎君都说过了,老子这样的人……百年难得出一个!” 牛莽看着他的脸,认真的问道:“挺哥,难道咱们还要逃吗?” “没有。” 谢挺笑的很灿烂,可额头上的汗水却出卖了他。 牛莽眸色微冷:“就咱俩人,你说实话,咱们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谢挺摇头道:“不知道,某总觉得四处都是敌人……咱们绕道莲乡按理说不应该被发现,就算辽人警惕,也不可能这么快吧?可……你看着四周平原上,连条野狗都没有。” 动物大多都有预知危险的能力。 许多天灾人祸侵袭时,他们能提前预知危险,然后找好自己的藏身之处。 按理说宋辽边境上时有劫掠的歹人出没,一些死尸和腐烂的骨头就会成为野狗野狼的盘中之餐。 可现在千里平原连只野兔都见不到,可见周围存在着巨大的威胁……谢挺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程度的危机。 “老牛,某有种预感……咱们捅大篓子了!” 他的目光缓缓转动,额头上的汗水慢慢流淌下来。 “咱们弄死了他们不少人,辽人肯定是发狂了,这周围肯定有大批的人马出没过!” 谢挺神经质的吸吸鼻子,突然喊道:“快点,离开此地,往北走!绕过府洲,从南面迂回……” 没有丝毫犹豫,北伐军全体往北边疾驰。 就在他们消失在这片土地上之后没多久,一队辽骑出现了。 大约千余人的辽骑轰然而去,远处的谢挺放下望远镜,心有余悸的道:“特么的,这是辽人的精锐。” 接下来他们的处境很艰难,在谢挺敏锐的感知下,他们不断转换方向,一次次避过了敌军的搜捕。 就这么到了第三天……东、西、北的方向都被辽军搜了个遍,就差绕道府洲了。 宿营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能的,晚上只能坐在战马边上打盹,为了不暴露目标和留下痕迹,他们连火都不敢生。 凌晨时分,北伐军准备出发了。 莲乡已经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再往前的话,若是疾驰……他们今日就能突入大宋的府洲南境。 大家在沉默中醒来,吃了些干粮后,有人过来说道:“挺哥,老七发烧了。” 谢挺的心中一个咯噔,就跟着过去。 一个士兵躺在地上,身下铺着一块兽皮,可他浑身在打颤,面色发红。 “挺哥,某怕是回不去汴梁了……” 他忍着难受强笑道:“挺哥、牛哥,给某留下一把弩弓和箭矢,你们只管走就是,回头辽人来了,某弄死几个垫背。” “垫他奶奶的孙子!” 谢挺吸吸鼻子,对身边人吩咐道:“去点火,把身上的肉干都拿出来,给老七弄点热乎的。” 老七却焦急的道:“挺哥,别!点火会被人发现,咱们这些人就全完了……” “现在没危险,辽人短时间内追不上来……” 谢挺笑道:“怎的,你还不信哥吗?” 老七呼吸急切的道:“可是,灰烬会让辽人知道咱们的踪迹。” “这里有牧民,他们会认为是牧民留下的。” 谢挺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起身道:“多弄些,让兄弟们都吃喝些热食。” 一阵忙活后,一锅水煮肉干就好了,还夹杂着些许野菜和干饼块儿,只是简单的放了些盐和油脂,大家一人分了一点,几口吃了,然后上马远去。 他们走后没多久,一队骑兵就来了。 “咦!有烧火的痕迹!” 哪怕北伐军走时掩埋了火堆,可那痕迹却无法抹平。 有辽人下马过来查探,回身喜道:“热的!” “挖开!” 辽将的眼中多了欢喜,等挖开后,发现是灰烬,他喊道:“吹号!告诉他们,宋人就在前方……想要五贯钱的,都打起精神来!” 牛角号长鸣,很快周围就传来了相同的声音。 声音不断传导,最后到了一个辽将那里。 辽将是此次围杀北伐军的指挥,他看着前方,冷笑道:“不过是些厢军罢了,弄的阵势这般大,平白给宋人增添了威风。出来前某说过了,定然要拎着宋人的人头回去。时候到了,传令各处,围杀。” 牛角号长鸣,各处回应。 辽将策马前冲,一路不断接收着消息。 “发现宋军!” “不好……跟丢了,他们凭空就消失了……” “他们丢下了一匹马,可能是连日奔袭,那马体力不行了。” 辽将冷冷的道:“他们在拼命,不惜马力在狂奔……谁知道他们有多少匹马?” “五百匹,只多不少!他们之前和咱们的那支……” “好了,某知道!一人双骑还有余……可咱们也不少,继续追!” 追击开始了…… 从上午到午后,他们甚至已经过了断城,可见速度之快。 辽将的神色渐渐凝重,可依旧自信的道:“宋人跑不了,他若是跑了,此次追击失败的罪责,某一人担当!” 手下一听不禁就感动了,纷纷赞美着他的胸襟和自信。 可等到了下午时,辽将的自信在渐渐消散。 “他们消失了!找不到!他们明明是向南逃的,可咱们就是总差那么一点儿……难道他们的路线不是向南?” 辽将怒道:“不往南走,难道他们还会往北走吗?蠢货!他们这是故意迂回路线,就怕被咱们围住,你们分散去找,找不到……把草原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挖出来!” 随即辽军就发狂了,骑兵们在这片草原上四处奔驰,寻找着北伐军。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不断传来的消息让辽将暴跳如雷,在他的催促下,辽军继续搜寻,并不断前进。 而就在离他不到五里的一处小山丘后面,谢挺汗出如浆,耳朵都竖起来了,低着头在说话。 “别动,他们没发现咱们……” 他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根枯枝在地上轻轻地戳着,可见其紧张的心情。 战马也有些不安,它们的嘴被布条给勒出了,连鼻息都只能微弱的喘息。 士兵们一边安抚战马,一边屏住呼吸,所有人绷劲行了神经,人衔枚,马勒口,这就是真实再现。 谢挺突然停住了动作,然后闭上眼睛,低声道:“某发誓!若是能回到汴梁,某就去怡春楼里大醉三天!把里面的女人都玩儿个遍……” 这段时间他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之中。 这两天北伐军们更是屡屡在生死边缘不断试探,若是有一点轻忽或是判断疏忽,北伐军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他的责任。 所以他必须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某发誓,一定要让郎君拿出最好的美酒来……暖冬,就喝暖冬!管他是两百贯一壶还是两千贯!” 他在喘息着,身边的牛莽很平静的通过望远镜在观察着四周。 “东边一队骑兵,看着五百余人……往西去了。” “北边,五百人冲着过来了……往南走了。” “不好……他们超咱们这儿来了!” 牛莽的呼吸骤然一紧。 谢挺抓住一团泥土,浑身颤抖的道:“他们不会过来……他们不会过来……他们会绕道……” 乡兵们已将抓住了缰绳,只要被敌军发现,他们将别无选择,只有往南边冲杀。 朝着大宋的方向冲杀! 牛莽的手依旧稳定,他的声音也不见波动:“来了……有人截住了他们,往西去了,先前我在西边丢下了一把弓弩……这些蠢货,他们为了那把弓弩争抢起来了……然后往西去了。” 谢挺的身体一软,就躺倒在地上。 他在大口的喘息着,骤然放松的身体竟然在抽搐。 “老牛,腿……老子腿抽了……” 高度紧张下,他的小腿抽筋了,牛莽一把拽过他的腿,然后用力的按了几下,谢挺就像是中箭的大鸟挣扎了起来。 “好了,别捏了,疼!” “天黑了!” 谢挺躺在湿润的地上,贪婪的看着渐渐昏暗的天空,只觉得人生从未如此美好过。 “老牛,某发誓,以后一定要学郎君,做一个正直的人,做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做一个喂马砍柴的人……做一个活着的人!” 士兵们都在暗自欢喜,他们握拳相互碰击,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来庆祝脱离险境。 在黑夜中,就算是被发现了,以辽军现在分散的程度来看,他们自相残杀的可能性会更高。 这里离大宋很近,他们现在需要的是等待,等天色再黑一些,就跟着谢挺摸过去。 大家开始吃干粮,谢挺却在喝酒。 不喝不行,他的精神高度紧张的时间太长了,身体绷紧的时间更长,导致一放松就会抽筋。 牛皮水壶里装着秦家独有的高度烈酒,几口喝下去,他又恢复了精力。 “出发!都给老子警醒着点儿,最后一哆嗦了……” 黑夜中,北伐军跟在他的身后,悄然往南边而去。 而辽将却身处光明之中,周围的篝火在噼啪燃烧着,他呆呆的站在那里,脚下丢着一只烤羊腿。 这里的条件不好,可羊腿却烤的极好,羊肉的香味无法让他动容,他在等候消息。 “过了今夜,就再也别想抓到他们了……他们会去报信,府洲城里的宋军就会出兵救援。” 一个将领在低声叹息着。 辽将的眼中多了怒色,他知道这是不满,这次他是总指挥,可最终连宋人的毛都没找到一根,回去怎么交代? 等啊等,篝火渐渐小了,远方突然有人在呼喊。 辽将侧身喝道:“他玛的!是谁在叫喊?吓跑了宋人该当何罪!” 周围的斥候赶忙来报,低头道:“将军,是对面有人叫喊,二十里外……” 二十里不算远。 可现在却成了天堑一般的存在。 辽将的身体一个踉跄,他知道,那些宋军已经冲破他们的封锁了! 另一个将领叹声道:“喊了什么?” 周围的人都低下了头,几日的辛苦却得了这个结果,没有人服气。 “他们喊……大宋平阳侯向辽皇耶律隆绪问好,祝愿辽皇长命百岁……” 羞辱! 一个将领抽刀就砍倒了面前的苟活,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秦为……是那个秦为吗?” 辽将木然问道。 “是的,就是那个把大辽恨之入骨的秦为,咱们追击了几天的宋军,就是他一手创立起来的北伐军!北伐……就是伐辽啊!” 北伐军! 追击了这么久,他们才知道这只宋军的军号。 可笑的是,它竟然叫‘北伐’! 这才是赤果果的羞辱啊! 辽将扶着插在地上的长刀,仰头叹道:“秦为……是他亲自来了吗?可惜了……先前你们合围晚了,让他们从南面的缝隙里逃了出去……回头某会为你们说情。” 新 530:辽使的问责 530:辽使的问责 有功一起受,有难…… 显然,辽将是不准备背这个锅了,并且果断的将这口黑锅甩到了其他将领身上。 想起先前他拍着胸脯担保,说什么如果抓不到宋军,他就独自承担罪责…… 玛的! 现在呢? 说话都成放屁了吗?太不要脸了! 众人愕然,有人就说道:“可是先前……” “先前什么?” 辽将‘噌’的一声拔出长刀,指着几个人说道:“此次有人偷懒!很明显宋军是从南面跑的,可你却埋着头往西追,这就是蠢……” 再哔哔就是你偷懒,杀你也是白杀。 众人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沮丧的等待回去后的惩罚。 辽将看着南方,沉声道:“快马禀告析津府,就说秦为此人狡诈阴险,下次若是有机会,当大军合围……” 有人快马去报信,辽将叹道:“以前那些人说使者都是蠢货,在汴梁被秦为屡次羞辱……可如今一看,不是使者蠢,而是此人太狡猾了,怪不得能在汴梁呼风唤雨。” 甩锅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甩自己的锅,让敌人来替你背…… 众人听出了他的意思,于是就附和着说了些秦为的坏话,反正就是各种诬陷和毁谤,把他塑造成了一个阴险狡诈的厉害人物。 在他们的嘴里,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恶魔,狡猾的恶魔。 远在汴梁的秦为无辜的躺枪了。 …… 汴梁的春光很美,万物复苏的季节给这座城市又增添了几分繁华秀丽。 一只白嫩的手抚摸了一下嫩叶,嫩芽弹动了一下,然后又矗立于春风之中,生机勃勃。 那个泄密的官员被护住了。 枢密院……不,应当是被侍卫军司指挥使张升护住了,而且是强硬的态度将那人硬保了下来。 连枢密副使的王德用来了也不好使,张升拒不交人。 “老夫不会退让!” 张升强硬的表态赢得了下属的尊重,也引得众人欢呼起来。 张指挥使就是我侍卫军司的脊梁啊! 一时间张升的风头无两。 秦为就是在这种气氛中走进了侍卫军司的衙门里。 张升仿佛早知道他会来,亲自冲泡了茶汤待客,一个炭盆在边上无声的燃烧着,值房内的温度适宜。 秦为的目光从桌子上的那些杂物上转到了张升的脸上。 “某和侍卫军司没什么仇怨,说来……侍卫军司还欠了某的情。” 他没喝茶,张升含笑道:“是,若不是当初侍卫军司跟殿前司挣功,齐指挥使也不会被贬,某也做不到这个指挥使。” 秦为笑着说道:“不过张指挥使应该不会领某这个情的,否则下面的人会造反。” 当初齐云峰因为叛军营啸之事被贬,说来这事儿还是秦为一手策划的。 可张升毕竟是侍卫军司的人,就算齐云峰再活该,他也不可能站在秦为这一边,这是原则问题。 否则他将再不能服众。 “听闻新来的副指挥使不怎么称职,吹嘘很厉害。” 张升有些尴尬的道:“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殿前司的王德用做了枢密副使,原先的殿前司副指挥使冯军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摇身一变竟成了侍卫军司的副指挥使。 按说殿前司指挥使怎么不比一个侍卫军司的副指挥使吃香,可冯军偏偏离开了殿前司。 冯立是个新人也是武将出身,可据说他和权贵有些关系,在侍卫军司里很是嘚瑟,吹嘘的本事无双,但实际工作却看不到成绩。 这种人在大宋官场上比比皆是,并不出奇。 秦为微笑道:“某不喜欢这个人。” 我不喜欢他,所以今后侍卫军司要小心了。 张升沉声道:“你喜不喜欢他都是副指挥使,是庞相公点头,是陛下和宰辅们亲自拟定的人。” 作为司指挥使,他必须要力挺自己的下属,这是官场要诀。 秦为笑了笑,“某听闻裘书玄从府州回来后就被闲置了,大家在嘲笑他和武人勾结……张指挥使怎么看?” 张升也是武将出身,可他却眯眼道:“老夫不知。” “好!” 秦为起身道:“辽人以为北伐军死定了,他们会拿着北伐军的尸骸来大宋讨公道。最近辽使准备请见官家……而这一切的起因就是枢密院的人泄密,而枢密院要拿的人,却被你张指挥使保了,好……好的的很啊!” 他起身微微颔首,然后走了。 大门被打开,光亮照进来,一个人顺势进来,行礼:“见过张帅!” “冯军?” 张升淡淡的道:“何事?” 冯立长得很好看,细皮嫩肉的一点也不像武将,他笑道:“听闻辽使准备觐见官家,以往都是枢密院的礼房先派人去摸摸底细,末将已经拖了礼房的人,您放心,他们一定能马到功成!” 这是惯例,但这个惯例却是秦为带来的。 你想见大宋皇帝? 可以。 但你得先和其他人碰个面,交换些看法。 这是摸底,然后提供给帝王作为参考。这个模式让赵祯很是赞赏,此后就成了枢密院的惯例。 张升想起自己先前的态度有些僵硬,就暗自苦笑,说道:“去吧。” 冯立出了值房,在衙门里和几位朋友闲聊,说道:“听闻有人说大宋离了他就不过了?他以为他是谁?” 大家都知道他的身后有权贵的影子,所以就格外客气,一人堆笑道:“没听说吧。” 秦为压根就不屑于这样,当初宗升被破例出使西夏,也是朝廷任命的,他不过是为国选材。 而且宗升回来以后,仍旧是司事局副承旨,功劳还是枢密院的。 对于这一点,枢密院上下对司事局的好感都增加了不少。 在加上庞籍的原因,司事局和枢密院的关系越发和善,不少情况下都是互通有无。 按照职位来说,侍卫军司也归枢密院的管辖,不过冯军显然没把这个放在心上,他觉得枢密院不会因为一个秦为而妥协。 就算庞籍和秦为关系好,但这可不是枢密院一家就能决断的……那些人不会任由庞籍胡来。 冯军英俊的脸上多了含义不明的笑意,负手道:“学问学问,一家有一家的学问,有的人自视太高,却不知天下之大,井底之蛙罢了。” 随后枢密院有人说秦为是井底之蛙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 赵允让怒不可遏的去了秦家。 庞世英随后也来了,他是担心这话会影响到先生和父亲之间的关系,所以就第一时间来解释。 但秦为正在和人说话。 裘书玄看着没了在府州的得意,整个人胡子拉碴的,一点都不修边幅,看着很是落魄。 “下官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玛的!说什么某和折家勾结?某在府洲多年战战兢兢啊!折继闵请府洲官员吃酒,某从来都不去,就怕有人说这些……玛的!可那些人就是有本事把联手看做是勾结,勾结什么?下官真是不知道啊!” 他笑的很是苦涩,神色疲惫,看着苍老了十岁不止。 人活着的目的不同,不同年龄段的追求也不同。裘书玄这等在边疆苦熬的官员想追求什么? 做官! 做大官! 很朴素的要求。 可现在他的这个追求被人斩断了。 “他们不给某安排差事,每月就靠着虚职的薪俸度日……汴梁居,大不易,某倒是还能煎熬,可这等看不到光亮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裘书玄看了秦为一眼,说道:“下官也算是走投无路了,本想来求秦大人出手……可一想此事不只是一个衙门的事,乃是武人和文官之间的矛盾,却是无路可走,哎!罢了。” 秦为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你来作甚?” 这话很是不客气,裘书玄起身,尴尬的道:“下官来……” 某无助失落了,想找人倾诉。 “在汴梁,下官唯一认识的就是秦大人,今日却是打扰了,告辞。” “等等。” 秦为突然叫住了他,问道:“记得某去府州时,你虽然有些文官的毛病,可手腕还算是灵活,以前和西夏人可打过交道?” 裘书玄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打过交道,有时他们会说走失了一批战马,其实也就两三头,就是故意来讹人的……那时候都是下官出面应对。” 秦为微微颔首,说道:“如此你就等着吧,别再四处奔走了,丢人!” 裘书玄听到这话,眼睛一热,心中发酸,泪水就滑落下来。 “下官也不想这样,可……可下官在府州是立了功,为何回到汴梁被冷落呢?不公,这处置不公。” “是不公。” 秦为说道:“这些不公还会延续下去,如果说这些不公是乌云,那沈某希望有一日能用竹竿把这些乌云捅散了,你可愿意手持竹竿吗?” 裘书玄只觉得心跳加剧,嘴唇不禁颤动起来。 这是要招募某吗? 秦为看着他,说道:“若是怕了也无事。” 王安石后来招募了不少所谓的志同道合者,但里面有不少人是在投机,不过这些秦为不在意,关你事投机还是理想,先把气势弄起来再说。 裘书玄苦笑道:“下官此刻前途全无,说什么都是空话,罢了,告辞。” 新 531:老庞发飙了 裘书玄没脸和秦为拍胸脯,说自己以后就是你秦为的人了。 不是嫌秦为的势力太小,而是嫌自己太菜了。 如今裘书玄的妻儿也在汴梁,一家子租住在狭窄的地方,堪称是落魄……他是落魄了,可骨子的傲气却让他不肯低头。 我不是来乞讨的。 别看秦为平时和善,但要成为秦为一伙,你得有资本,不管是为官还是经商。此刻的裘书玄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落魄官员,有何资格答应秦为的招揽? 若是答应了,那就是食客。 以后寄人篱下看人眼色。 一路回到租住的地方后,妻儿都在等着他,见他神色黯然,都没敢问话,裘书玄看着妻儿的惨淡神色,怒火就不可抑制。 可这怒火能冲着谁发泄? 只能自己憋着。 他想起了秦为先前说让自己等着。 “等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而辽国使馆里,礼房的官员已经和辽使见面了。 “大宋和大辽亲如兄弟,怎么可能发生这种龌龊事呢?所谓的厢军进入辽境就是谎言,有人在造谣生事!” 礼房的几个官员都是老手,平时也没少和辽人打交道。 所以他们觉得外交之道就是不要脸,这个认知没错。 辽使木然看着说话的官员,眼中有轻蔑之色闪过,喝道:“这是入侵!这是对大辽的挑衅!等着吧,等着那些人头被送来,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大辽的铁骑……此次大辽定然要饮马黄河,兵临汴梁。” 看辽使发飙了,礼房几位官员开始和稀泥,有人笑道:“贵使这话怕是有些偏颇了,此事肯定有误会……” “滚!” 辽使指着大门方向喝道。 啥? 你竟然让我们滚? 礼房的官员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外交之道是什么? 若是让秦为来说,他当然会说是利益之道,外交人员首要掌握双方的利益所在,然后展开博弈。 所以看似很轻松的外交活动和交涉,或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则都是在博弈。 没有那个把握,你就别去自取其辱。 礼房的官员们就是把事儿想得简单了。 他们之前一直以来都是和稀泥的存在,尤其是在面对强大于大宋的辽国,这些人下意识就会扯皮,生怕辽人狮子大开口。 刻着这次以不同,辽人在大宋手里吃了亏。 换句话说,强国在弱国手中吃了亏,这口气他们怎能咽的下去? 要么大宋态度继续强硬,死咬不认。 要么就态度谦卑恭敬些,跟人家低头认错。 可偏偏他们两样都不敢,怕辽国发飙,也怕朝廷问罪,所以就想着和稀泥,说什么误会…… 辽人自然就会觉得这是大宋在轻视辽国,然后就发飙了。 这不是和某个人打交道,而是和一个国家在交涉。 轻视的结果自然是原形毕露。 被辽使一句滚羞辱的面红耳赤,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们来之前他也做过功课,知道以往的辽使最多是恐吓,所以也做好了迎接恐吓的准备。 可辽使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用羞辱来驱赶。 这是奇耻大辱啊! 礼房的官员都知道,他们惹下了大麻烦。 他们的轻率让辽使发怒了。 而辽使的底气就来自于深入辽境的北伐军。 在有陈新通风报信的情况下,辽人要是不能围杀他们,那真的是愚不可及,这是个必然的结果,所以辽使很是有恃无恐。 见大宋这边的官员们面色惨白,辽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某要见宋皇!” 他站在门外,目光俾睨的看着礼房的官员们,“此事宋皇该给大辽一个交代,否则什么兄弟之国……也挡不住大辽陛下的怒火!” 礼房的官员彻底傻眼了。 有人低声道:“此次本就是大宋理亏,看来辽人这次准备要狮子大开口了……陛下肯定震怒,宰辅们……哎!” 冯军能逼着张升保住那个告密者,这里面是经过了一番运作的。 说句难听话,张升这么做完全就是拿着自己的前程在拼命。 得罪了枢密院这个顶头上司,可想他今后的处境。 宗升的调离并不正常,调去府州更是不正常。 他是秦为的人,按理秦为该为他出头。 可秦为却没动,甚至还觉得让宗升去一趟府州是好事,顺水推舟的沉默了下去。 他的沉默被认为是软弱无能,于是张升就觉得秦为也没传说中那么可怕,于是在各种运作下,他就出面保住了那个告密者。 至于这其中的纽带,就是那个叫冯军的家伙。 于是乎张升得罪了枢密院,也导致枢密院间接性得罪了秦为,然后这群礼房的官员就没了秦为这个外交顾问的帮助。 礼房的官员无奈,只好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来和辽使交涉。 按理说这么做也没错。 可错就错在他们估错了形式,所以一把小心就说错了话…… 可这里不是酒楼,而是辽国使馆! 礼房的人已经坐蜡了,一个小吏只好硬着头皮出来说道:“此事还请贵使莫急,此刻说对错并无用处,北伐军是否去了辽境谁也不知道,还请稍待,想来最多半月消息就会传来,到时再来商议。” 这话不卑不亢,进可攻,退可守,而且小吏说话间神色肃然,并无一丝软弱。 如此优秀竟只是个小吏? 礼房官员面面相觑,外教之道如此娴熟,这是谁的部将? 有认识他的官员不禁苦笑,小声道:“这人当初是司事局的,后来跟随宗升出使过西夏,庞相公觉得是个人才,就硬是从秦为手中把这人弄到了枢密院里。” 又是秦为! 众人心中有些郁郁,又实在是无话可说。 今日若非是这个小吏,他们可就要到大霉了。 对于辽使想见陛下之事,庞籍觉得问题不大,最多找个借口,比如说把邙山军说成是叛逆、逃卒,到时候再赔些钱完事。 赔钱啊! 他有些头痛此事。 钱财不是他担心的问题,他担心的是辽人的气焰会因此事而越发的嚣张,甚至西夏人也会从此事中窥探到大宋的软弱,以后会寻机咬大宋一口。 “秦为……” 庞籍无奈的摇摇头,他知道这次枢密院得罪了秦为,以他的性子不会那么好说话的。 “老夫却是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喽!” 他端起茶杯,自嘲道:“罢了,让他们自己去收拾这个烂摊子吧,希望不要让老夫失望……” 稍后消息来了。 “庞相,礼房的唐岩来了。” 唐岩进来,行礼后就苦笑道:“庞相,今日那辽使跋扈,下官说错了话,那辽使竟然喝骂下官……” 他是来认错的。 这事儿礼房责无旁贷,与其被动受罚,还不如主动点儿,还能落个知错就改的名声。 庞籍没听他废话,只是问道:“你说了些什么?” 唐岩无奈的低头道:“下官本想说此事是误会,结果……” “什么?” 庞籍有些愕然,随后大怒:“你为何否认?那陈新里通外国的事情你不知道?很明显辽使就是有备而来的,你竟然否认……” 此刻最好的法子是含糊应对,一切都等北方的消息来了再说。 就好比后世的一句话:此刻无图无真相,你说个毛啊! 可你竟然矢口否认……这是逼迫辽使必须要断然处置,否则就是失职。 这个蠢货! 庞籍劈手扔出了茶杯,正砸在了唐岩的脚下。 他仰头长叹一声,说道:“此事要尽快解决了。去,请了秦为来……不,老夫亲自去请他!” “庞相……” 他身边的官员悲愤的道:“那个泄密的官员此刻还在张升手里呢,这可是把秦为得罪了,您若此刻去,秦为估计没什么好话……” 此刻枢密院众人都恨透了张升。 可没办,那个官员隶属于侍卫军司,张升不点头,枢密院就算统管天下兵马,也不能强行拿人。 朝廷的制度就是一层压一层,不能越级。 庞籍却冷了脸,道:“老夫受些难听话无所谓,那个张升……他有种就继续护着,某若是不办了他,这个枢密使老夫不做了!” 老庞发火了,事情很严重。 庞籍到了甜水巷时,被一群乞丐挡住了路。 “让开,快让开……” 随从出来驱赶,乞丐们赶紧躲在一边,让庞籍过去。 庞籍一路往里去,那些乞丐有男有女,但最多的还是孩子。 “这是哪里来的?” 庞籍想了想,摇头道:“是了,刚开春,有的却是熬不过去了。” 随从说道:“相公,最多下午就会有人来收拢他们,先给粮食衣服,缓几日就全部安置了。” 庞籍点点头,正准备说话,就见前方一阵骚动。 “相公且慢!” 随从赶紧挡在他的身前,一脸紧张的看着那些兴奋的乞丐。 “都有,不要挤。” 前方有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庞籍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他绕过那些排队的乞丐,走了过去。 就在秦家的大门外,刘姝带着下人们正在分发炊饼。 “别挤了,都有!” 段玉守在一旁生怕这些乞丐冲撞了刘姝,否则郎君会抽死他。 “别挤了,秦夫人心善给咱们口吃的,咱们得要脸才是。” “是了,别人给脸得接着,后面的别推了。” 一阵喧哗后,乞丐们都排好了队。 乔风等人拎着大竹篮,竹篮里是热气腾腾的炊饼。 “一人两个,都有。” 新 532:睚眦必报的秦为 刘姝亲自走下来,一手一个炊饼,顺着发给乞丐们。 她的神色很认真,边发边说道:“晚些有稀粥……不过我家相公说,饿久了不能吃那么多,要节制,否则胃会受不了……” 随从看着井然有序的一幕,不禁叹道:“咱大宋百姓就是守规矩,一个女子也能招呼这么多人。” 庞籍却笑着说道:“守规矩是一回事,可秦家的那些护院也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谁敢不守规矩?那小子看着和善,可手段却不软。” 他若有所思的道:“这就是秦为的外交之道吧,先给你软的,你要听话。你不听话那就来硬的,大家暗地里互相捅刀子,就看谁能捅中对方的要害。” 见庞籍两人过来,刘姝认识他,便盈身行了一礼道,“妾身见过庞相公……” 两家算是朋友,庞籍也没拿架子,客气的笑笑,“秦为呢?这小子还算有点儿善心,秦家开仓放粮也算是给全城的百姓做了个好榜样,好!” 刘姝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行礼道:“百姓苦,天下苦……秦家虽不是什么豪门望族,却也知体恤民生之道,庞相公稍后,妾身这就让人去通秉……” 段玉会意,赶忙进去把秦为叫了出来。 秦为小跑着出来,见到庞籍后就皱眉道:“礼房那些人惹事了?” 若不是外交上出了事儿,庞籍不可能这么急着来找自己。 庞籍点点头,秦为带他进去。 “老夫却是看错了人。” 在前厅坐下后,庞籍唏嘘道:“先前那个告密者……老夫也不解释,此事是老夫对不住你,你放心,就算裁撤了侍卫军司,老夫也一定给你个交代!” 说着他起身拱手赔罪。 一个宰辅给你拱手,而且还是自家学生的父亲……这层关系在,他怎么受这一礼? 秦为起身避开,说道:“庞相无需如此,此事……” 他迟疑了一下,庞籍知道要开筹码了。 关系归关系,利益归利益。 如果秦为就这么答应了,庞籍反倒是为难了。 受人恩惠涌泉相报,这世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 “张升不堪。” 秦为的这句话得到了庞籍的赞同:“老夫当时也恨不能一耳光抽死他,为了一个告密者,竟然……可侍卫军司终究是三衙的重要部门,老夫也不能用强。” 秦为笑道:“听说枢密院还差一个副承旨?” 大宋的官衙体制大多都是一正两副,宰辅如此,三司也如此,有时候一正三副也有可能。 原因就是大宋的官员实在太多了,总给给他们一个安置的地方。 所以这是秦为的条件。 庞籍苦笑道:“这是城下之盟吗?” 秦为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举杯邀饮。 茶叶在水中飘荡着,茶汤的颜色微绿,看着赏心悦目。 庞籍喝了一口,赞道:“这茶喝着也不错,简单,却回味悠长……某家那小子跟你学了几年,老夫却是头一次喝到你家的茶水。” 秦为只是看着茶汤,平静的道:“总有人以为那个副承旨是个好差事,看到别人升官就眼红,可秦为想告诉他们的是,这是个苦差事。” 庞籍微笑道:“愿闻其详。” 秦为说道:“若是大宋强大,那么这个副承旨,包括礼房的差事都是美差,因为他们可以俯瞰一众外藩。可大宋强大吗?” 他抬起头来,认真的道:“辽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威胁大宋,西夏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威胁大宋……甚至连交趾人都不安分,这样的大宋,你让礼房的人怎么去交涉?” 庞籍的笑容僵硬,不自在的叹了一声,道:“以往……自澶渊之盟后,大宋和辽人之间的交往还算是平和,老夫也认为无事,谁知道礼房那些人大意……铸成大错。” “他们大意只是一回事。” 秦为说道:“可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弱国无外交!” 庞籍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然后喃喃的道:“弱国无外交,是了!可……大宋不弱啊!” 他是枢密使,大宋有多少实力他心里最清楚。 可对外他却不能说大宋弱,否则就有扰动军心的嫌疑。 你就自欺欺人吧。 庞籍一生都在跟大宋的军士力量较劲,他能不知大宋如今的情况?当官当的久了,再热的血也得凉了。 秦为缓缓起身道:“庞公,原先的麟府路钤辖裘书玄回来了,并且一直没有得到妥善安置,秦为和他有些交往,觉着此人不错。” 这就是条件。 你庞籍答应不? 这就是城下之盟! 咱们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利益是利益。 “罢了,此事老夫去办。” 庞籍一路回到了枢密院,叫人去查了一下情况,才知道裘书玄这是被针对了。 按说他这个级别的,对一个外调回来的官员根本用不着上心,所以负责人员调动的官员有些疑惑。 连庞籍都能说动,难道这个裘书玄还有什么门路? “相公,那裘书玄说是和折家有勾结,所以回京后就被闲置了。” 扯淡! 庞籍冷笑道:“什么叫做勾结?是有人在弄他……不,在弄折家。这是在杀鸡儆猴,警告后来者,莫要和折家亲近……玛的!大宋的军事力量就是然他们这么折腾光的……在厉害军队也经不起他们这么折腾!” 这等事再浅显不过了,就是一次官场倾轧,背后的人是谁张昇大致猜得到。 随从觉得不忿,“相公,那秦为竟然用此事来要挟,当时就不该答应。” 庞籍笑了笑:“你懂什么?他张升仗着侍卫军司的名头在三衙里没少威风,这次秦为是铁了心要弄张升了,老夫何不助他一把……再说,这外交之事已经迫在眉睫,礼房的人是指望不上了,这时候枢密院里还有谁能力挽狂澜?“” 随从皱眉道:“却是不好挽回了。” 庞籍点头:“正是如此!当初老夫本想吧宗升留在枢密院,可秦为那小子却不舍得放任,知道他为何眼看着宗升被外调却没有反击么?” “为何?” 随从有些茫然,庞籍却露出一丝深邃,“宗升去的地方是府洲,而哪里恰巧是折家的地盘儿……” “您是说秦家和府洲折家结盟了?” 随从大惊失色,忙道:“自古文武结党都是大忌,他这是在作死啊!” 庞籍也点点头,又叹道:“可老夫却知道他没有私心……若他一心只为升官结党,那些权贵巴不得和他联手……他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沾惹一个武将世家?他这是担心别人去了府洲,大宋的西南就不安生了。” 宗升是秦为的铁杆儿小弟,他去府洲和秦为去府洲本就没有差别。 如此府洲方能文武一心,大宋西南安矣! 随从唏嘘道:“兵、吏、户、礼,这四房关系重大,这个副承旨的职位因此而变得抢手起来了。” 他猛地一惊,说道:“相公,秦为插手进来……此次又拉拢了裘书玄,这是什么意思?结党?” 结党是个让人忌惮的词,说话间随从不禁看了看房门处。 “他就这几个人,结党……结什么党?” 庞籍喝了一口茶水,眯眼道:“官场官场,一人独行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王臻号称直臣,可私下也没少和人联手。秦为……他的手中有谁?” 随从扳着手指头说道:“宗升,现在多了一个裘书玄……折家也算一个,不过毕竟是武人,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庞籍仰头叹道:“革新,革新!他想要革新,就必须要有自己的班底,不过他是个知分寸的,手下多是些小官小吏,就是担心被人说成是结党……罢了,老夫去找吕夷简他们商议一番,早些弄下来。” …… “再添一个?” 赵祯习惯性的说道:“那便添一个吧……” 一个枢密院的副承旨而已,多一个和少一个没区别,这样的职位还无法让他动脑子。 庞籍苦笑道:“陛下,那礼房的官员处事不当得罪了辽使,辽使一直在叫嚣要陛见,您看……” “怎么回事?” 赵祯显得有些烦躁:“北边还没有北伐军的消息,辽使为何会跋扈?” 庞籍把事情的原委说了,最后躬身请罪。 “那些个蠢货!” 吕夷简恨得牙痒痒:“此事就该含糊推过去,如何都不能松口,可他们说什么误会……这不是坐实了北伐军去了辽境么?还有那个告密的,如何了?这么久也不见处置……庞相,莫非你要包庇?” 告密者出自侍卫军司,但侍卫军司却隶属枢密院管辖,这事儿怎么论都和枢密院脱不了干系。 本来这些小事儿不用宰辅们操心。 可礼房一下子闹出这么多乱子来,宰辅们很自然就想到了那个告密者。 万一此人狗急跳墙了和辽人暗通,那这事儿就真的恶心到家了。 庞籍就等着这话呢,接着道:“人已经查明了,可侍卫军司那便扣着不放,都指挥使张升说此事有情弊,没证据他不放人……” “放肆!” 果然,赵祯怒了,冷声道:“告密者就该死,还用得着什么证据?那个……张升?朕记得他也是功勋之后,故而将这保卫皇城的重任交给他,可他却私相授受!吕卿……” 陛下生气了,张升就算是完了。 吕夷简马上会意,道:“陛下放心,张升之流臣等知道该怎么做!” 庞籍接着说道:“此事现在很麻烦,若是北伐军被围杀在辽境,如何善后?辽人怕是会不肯罢休……” 派遣军队潜入辽境,这就是你们宋人所说的兄弟情义? 这特么分明就是塑料花兄弟! 吕夷简却冷冷的道:“三百人而已……” 庞籍点头,表示赞同。 “只是三百人,那不是入侵,咬死了这一条,辽人也没法把事情闹大。” 赵祯微微点头,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 可枢密院谁去和辽使交涉? 在礼房把事情搞砸了之后,和辽使见面就是个风险极高的差事。 宰辅们都在发呆,没人吭声。 赵祯也很头痛,见庞籍似乎不紧张,就问道:“张卿可是有人选?若是有,且说来让朕听听。” 庞籍说道:“陛下,秦为如何?” 咦! 赵祯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秦为。 他看了看宰辅,说道:“诸卿以为如何?” 他心动了,真的心动了。 秦为那厮虽然有诸般不好,可对外交之道却有独特的手段,连辽国的使臣都能策反,这就是人才啊! 可此事却是陈新给弄出来的,秦为也是受害者啊! 现在还让他去平息此事,要脸不? 赵祯要脸,所以才会问宰辅。 你们不要脸的出来几个。 宰辅自然是不能要脸的,可这事儿和他们无关啊!陈新是权贵,这个板子要打也该打在权贵们的屁股上。 气氛有些尴尬。 庞籍干咳一声,“陛下,枢密院副承旨……臣看应该找个有能力的人来住持了,原先的唐岩职位不变,但这主事的却要换个人……” “谁?” “原府州钤辖裘书玄一直闲赋在京。” 庞籍正色道:“裘书玄在府州时和西夏人交涉不少,不卑不亢,堪称是大宋官员的楷模,臣以为此人可为枢密院副承旨。” 扯尼玛淡! 老吕发誓这就是秦为的条件。 否则庞籍吃饱撑的会去拉陈昂一把。 不过此事他没有越过庞籍直接找王臻,这就说明在大是大非上秦为还是分的很清楚的,左右不过一个官职罢了。 赵祯淡淡的道:“就这么办吧。” 一个副承旨换了秦为出手,再加上一个侍卫军司都指挥使张升……这笔买卖说到底秦为还是赚了。 可怜张升倒了也没想到,就因为他包庇了一个下属,便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可惜他没机会后悔了。 吕夷简亲自出手,换掉了张升,连带那个受到包庇的冯军一并拿下,侍卫军司从上到下大换血。 这也是交换。 人家好端端的被自己人出卖了,你们总要给个像样的补偿措施吧? 陈新本就该死,可那个告密者呢? 大家本以为死了一个陈新,秦为也算消火了,可没想到这人却如此的睚眦必报……告密者,连带包庇者一锅端! 陈新案到这里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秦为看似没有出手,可无形中却环环相扣,借悬赏弄死了陈新,借枢密院干掉了张升、冯军,又借礼房的手安插了裘书玄这个副承旨。 …… 第一更,求月票! 新 533:小心棺材板压不住 裘书玄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第一号倒霉蛋。 他在府州兢兢业业的干了几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况且他本就是立功了的,而且功劳还不小。 西夏人几次袭扰,若是没有他和折继祖的团结一致,胜利是怎么来的?府洲又怎会安然无恙? 可现在呢? 一句和折家勾结就让他的所有功劳变成了云烟。 “凭什么?” 他的妻子在和房东争执,吵得面红耳赤脸都不要了。 讲道理,官员的妻子自然是要体面的,尤其是面对老百姓时,更要拿足了气势……可现在却为了房租的事儿和一个房东吵架。 这体面哪去了? “凭什么要涨价?” 裘书玄的妻子咆哮着,“我们都说好了价钱,你凭什么涨价?” 商人要守信,这是嘴基本的职业道德。 汴梁商人大多守信,这里的商业繁华,若是被人说不守信,那以后就很难再在汴梁立足了。 可房东却也不是商人,他冷冷的道:“契约呢?汴梁的房家本来就高,一天一涨也是常事儿,谁让你不签契书?” 裘书玄的妻子一怔,说道:“当时不是说……” 说什么? 当初裘书玄以为顶多住十天半月,到时候朝廷给了调令,自然就会有公房住,所以当时只是口头约定。 可现在房东不认账了,而且明显是要坐地起价。 咋办? 谁让你没职位呢?若是朝廷早早给了调令,就算是个六品小官儿,那房东也绝不敢这么过分。 只能搬家了。 可仓促间能搬到哪去? 裘书玄心中苦涩,说道:“罢了,搬家。” 他的妻子缓缓回身,先是呆呆的,突然蹲了下去,双手捂着脸无声哽咽起来,见到母亲哭泣,几岁的孩子也跟着嚎哭 这日子…… 裘书玄吸吸鼻子,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 房东在边上干咳一声,说道:“要么付房租,要么今日必须要搬出去。” 不接受涨价就滚蛋吧! 反正也是个没名没职位的外官,说不定哪天就滚蛋了,某也不怕你报复。 “搬家!” 裘书玄盘算了一下自己的钱,沮丧的发现他没办法接受涨价,只能摇头。 一家三口没什么东西,几个包袱就全装好了。 等他们一家三口走到大门前,房东突然说道:“人一辈子长着呢,别走错了道,否则可就回不去了。” 裘书玄霍然回身,心中的迷惑全都解开了。 随意涨价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房东这般肆无忌惮,原来是有人在指使啊! 房东见他回身,就淡淡的道:“若是知错……那还有救,裘大人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什么人该交,什么人不该交。” 和折家人划清界限,你就屁事没有。 裘书玄苦笑了一下,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他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就回身出了大门。 “出了这门可别后悔!” 能在汴梁做房东的,基本上身家都不差,甚至有不少权贵在做这一行。 当年汴梁房价不算高的时候,赵老大来了个杯酒释兵权,这些权贵就此发财了。 发财了怎么办? 华夏人最喜欢不动产,什么土地、房产、良田……只要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他们都喜欢屯在家里。 于是他们的祖辈就疯狂购买田地和宅院店铺,凡是留到现在的,基本上都发达了。 房东见他不停步,就冷笑道:“你就准备去西南做官吧,一辈子都别想回来……想必那里房租便宜!” 话音未落,裘书玄就停住了。 房东得意的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哈哈……” “见过大人。” 门外的裘书玄呆呆的站在那里,苦笑道:“倒是让您看到下官的笑话了。” 秦为伸手摸摸他儿子的头顶,问道:“怎么像是逃难似的?冷不丁的搬什么家,这里不能住了?” 裘书玄只是摇头,秦为看了里面一眼,房东正好走过来,神色倨傲。 哎! 秦为想起自己前世租房子时遭的罪,不禁唏嘘不已。 他拍拍裘书玄的肩膀问道:“枢密院副承旨做不做?” 裘书玄还是习惯性的摇头,摇头摇到一半时就呆住了,他缓缓抬头,不敢相信的看着秦为。 “大人……” 你这是在骗我吧? 房东是为人来问话,可裘书玄却不买账,他算是把事情办砸了,所以听到秦为的话后,他不禁就笑了。 你这牛皮吹的不小啊! “枢密院副承旨?口气倒是不小,你以为你是谁?某还是枢密使呢!” “某,秦为。” “秦为……秦为?!” 房东喃喃一语,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面色发白。 人的名、树的影。 秦为的这个名字,但凡汴梁有点地位的人无人不晓! 这可是位十足的煞星啊!谁若是惹到他,就是宰辅都得倒霉…… “你怕秦某?” 秦为笑眯眯的问道:“为何呢?秦某自问嫉恶如仇、睚眦必报,却从不欺凌弱小,你为何要害怕?” 房东再退一步,强笑道:“小人一见秦大人就觉得欢喜,不是害怕,这是……这是欣喜若狂啊!” 秦为看了他一眼,笑道:“这样最好,还有,这处院子是谁的?” 房东干笑道:“就是小人的。” 秦为盯着他,淡淡的问道:“某想买下来,可有问题?” 房东下意识的道:“好。” 秦为的目光中带着煞气,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压根就不敢反对。 秦为问道:“多少钱?” 这处宅子位居朱雀门外,蔡河之畔,房价基本上是汴梁顶峰了,否则裘书玄也不至于连房租都交不上。 这座宅子是某位权贵的祖业,从未估价,房东也不过是代理人而已,哪里能报出价格来。 他结结巴巴的半晌没法报价,秦为用可怜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说道:“看你为难,某为你做主可好?这个宅子在蔡河边上,一到冬天就冷,一到夏季就热,弄不好夏天还会有蚊子……” 秦为一把拉过裘书玄的儿子,摸着他的头顶:“多可爱的孩子,想着这么可爱的孩子会被蚊子叮咬,秦某这心里就如刀绞般的疼痛。” “这宅子不值钱!” 秦为笃定的道:“外人顶多会出三百贯,可秦某是讲究人,最是慈善不过了。那个……乔风。” “郎君。” 秦为吩咐道:“让他们准备五百贯钱,今日郎君我算是做了善事,回头定然有神佛护佑……” 乔风应了,然后回家去找孙好民准备钱。 “五百贯?” 房东的眼睛瞪圆,不敢相信的道:“秦大人……去年隔壁的院子卖了,那时候卖了一千多贯。” 这个院子这般大,而且就在内城边上,出门就是蔡河,你想垂钓也成,钓上鱼来还能现场宰杀了吃鱼脍。 鱼脍就是后世所谓的生鱼片,大宋从帝王到百姓都喜欢吃。 至于后世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那种生鱼片,那都是这边玩剩下的。 弄点东西来调配酱料,其中必定是要有醋和芥末的,用白生生,薄的透明的生鱼片蘸一下酱料,再送进嘴里…… 顿时鲜美就…… 没法再说了,全是口水。 蔡河边的大宅子,而且靠近朱雀门,换做后世就是京城的二环以内,这房价得多少? 五百贯?五百贯你只能买个茅厕! 房东觉得这是敲诈勒索,他嘶声道:“秦大人,小人不敢忤逆您的意思,可这个价格,小人没法交代……” 五百贯……这巨大的差价谁来补? 他但凡敢点头,回去之后就等着死吧。 秦为说道:“回去问问吧,顺带告诉那些人,打压有功之臣,小心自家祖宗的棺材板压不住!” 权贵的祖先为了大宋出生入死,子孙却在做着相反的事。 这就是典型的上一代打江山,下一代分好处。 黄鼠狼下崽,一窝不如一窝。 房东闻言就冲了出去,不敢有丝毫停留。 裘书玄一家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秦为笑眯眯的道:“以后这里尽管住,住到你们不愿住为止,若是你不喜欢这里,回头找个差不多地方再搬家就是,” 他知道裘书玄此刻需要消化某些情绪,就出了院子,在外面等候消息。 裘书玄的妻子眼睛红肿,呆呆的问道:“官人,这位是……” 她是妇道人家,哪里知道外面的事。 裘书玄只觉得胸口哪里被堵的满满的,他吸吸鼻子道;“是秦为,就是……那个去府州的少年。” “是他?” 裘书玄的妻子看了外面一眼,喃喃的道:“官人,当初你还说他少年冲动,如今……官人,咱们家遇到贵人了。” 人生中会有无数坎坷,大部分坎坷你只能独自承受,独自去解决。 可人都希望自己在遇到苦难时有贵人出手相助。 这是梦想,但绝大部分梦想都没有照进现实,可今日梦想就在大白天出现了,而且整好砸在了他裘书玄的脑袋上。 裘书玄的妻子忽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然后有些激动的道:“官人,先前他说了什么?……枢密院副承旨?官人……那是好职位呢!” “是啊!顶好的职位,为夫奋斗一生也不一定能做到……” 裘书玄低着头,泪水滴落在地面,跟随着泪水一起流出来的还有这段时日的压力。 新 534:他从来只会坑人 裘书玄收拾好心情走出院子。 秦为就在门口等他,笑容和曦。 裘书玄缓缓走过去,躬身行礼道:“秦大人,大恩不言谢……下官日后唯秦大人马首是瞻……” 他很认真的表达着自己的投效之意,没有丝毫勉强和犹豫。 人在落魄之际的投靠大多出自无奈。 可秦为今日的所作所为,却让裘书玄无比感激,他深知自己的处境,更明白想要在这汴梁官场混下去,靠山是一定少不了的。 秦为虽年轻,但就是因为年轻,所以跟着他,今后的机会才会更多。 秦为回身,心中欢喜的拍拍他的肩膀道:“只是小事罢了。你在府州有功,有功之臣被人打压,某却看不过去。路见不平一声吼,某的嗓子不好,只是伸个手罢了,不值当什么。” 他说的轻巧,心中却不胜欢喜。 裘书玄这等人可不是普通文官,他在府州历练过,对大宋的安全有着清醒的认识,对武人并无那等歧视。 收拢了这么一个官员,以后只需给他机会,自然会青云直上。 这就是我的人马啊! …… 另一边,房东一路狂奔,在内城左转右转,最后钻进了一个宅子里。 “别挡路!” 他一路狂奔到了后宅,几个仆妇见到他后不禁就惊呼出声。 稍后房东被带到了后面,一个驴脸的男子在等候。 男子神色稳沉,见他跑进来就皱眉道:“慌什么?站好了再说话!天塌下来了么?” 房东赶紧站好,然后说道:“卧云先生,不好了,那秦为打上门来了。” 男子的皮肤白皙,虽然是驴脸,可一身锦衣华服却显得精神洒脱,看着不觉得丑,反而觉得风度翩翩。 “说清楚。” 他端起茶杯看着茶末形成的图案,不禁微微一笑。 “秦为为那裘书玄出头,说是给他找了枢密院副承旨的职位。” 卧云先生嗯了一声,说道:“看来张升要完蛋了……秦为能谋取此职,一是陛下认为北伐军必然全军覆没,这算是给他的安慰。二是要用他来和辽使交涉,这是一箭双雕,这等手段帝王能轻松的用出来,就不是昏君。” 房东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不禁茫然。 卧云先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没有去刻薄裘书玄吧?” 房东尴尬的道:“小人……小人……” 卧云先生摇头道:“这是小人之举,那秦为说是嫉恶如仇,实则是心胸狭隘,他既然知道你刻薄裘书玄,必然会报复……他说了什么?” “您真是神了。” 房东敬佩的道:“秦为想用五百贯把那宅子给买下来,小人说差太多,他让小人来问问,他还说……” “还说什么?” 卧云先生轻松的起身,负手往外走。 显然一座宅子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房东说道:“他说小心祖辈的棺材板盖不住。” 卧云先生先是一愣,然后失笑道:“这人说话果然尖刻,若是让那些人听见了……却是过分了。” 他一路出去,房东跟在后面问道:“卧云先生,那要不小人回去……就说不卖?” “罢了,五百贯,算是给他出气。” 卧云先生上马,目光转动,看了看四周,说道:“他没派人来跟踪你,可见是心中有数,不愿真的撕破脸……不过他此刻再嚣张也无用,且等北伐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他会元气大伤……那宅子就算弥补一下他的损失,去吧,卖给他。” 卧云先生再次出现时,却是在赵元俨的书房里。 定王府上次被人纵火烧过,不过这间书房却幸免于难。 虽然开春了,但天气依旧有些阴冷。 “今年的黄河好似多了些水,希望不要决堤。” 赵元俨看了卧云先生一眼,继续说道:“赵允让那小崽子最近安生不少,想来是知道木秀于林的危险……不过北伐军会成为辽人手中的把柄,秦为将会焦头烂额。” 卧云先生坐在他的下首,含笑道:“是,不过此事是陈新闹出来的,秦为是受害者,所以陛下不会怪责他,反而会生出同情,毕竟……仁慈啊!” “仁慈?” 赵元俨冷笑一声,淡淡的道:“本王这个大侄子看着仁慈,不过手段却一点也不软,看似他在纵容秦为,殊不知有秦为这把刀在,他就可以继续装他的仁慈,那些凌厉的手段只需秦为帮他出面就是。” 说到好处时,他明显的是在讥讽。 卧云先生的眉间多了不悦,说道:“王爷,不论如何,大宋如今本就是休养生息的阶段,陛下想要改革也是为了大宋能改掉身上这些老的弊端……不过,改革只是对内,对外的话……除非是重用武人,否则大宋无路可走。” “重用武人?” 卧云先生叫做诸葛宇杰,字,卧云。 此人足智多谋,是赵元俨多番访求而来的智囊。 据说还是诸葛亮第多少代的玄孙,不过这事儿没法考证。 赵元俨摇头道:“彼辈粗鲁,见利忘义,前朝时野心勃勃,颠覆了多少王朝。大宋不能走前朝的老路,那是自取灭亡。” 诸葛宇杰的眼中多了遗憾,说道:“那秦为找到了裘书玄,为他谋取到了枢密院副承旨的职位……还说要用五百贯买了那处宅子。” “畜生!” 赵元俨的脸一下就冷了,他把手中的折扇重重的砸了出去,骂道:“枢密院副承旨管着四房,张升呢?让他把那人看住了,瞅准时机就交出去!” 诸葛宇杰不喜欢他的歇斯底里,摇头道:“庞籍既然同意了让裘书玄进枢密院,张升……怕是要完蛋了。” 赵元俨愤怒的道:“想当初几番周折,总算是把张升弄到了侍卫军司都指挥使的位置上,还想着等时机成熟了……一举拿下那个小崽子!可……秦为!又是他!那个畜生,坏了老夫的大事儿!” 他低下头,鼻息咻咻,然后渐渐平静下来,抬头道:“等北伐军的消息传来,老夫看他秦为可还能笑出来。” 诸葛宇杰笑道:“正是如此。” …… 张升觉得并没有犯多大的错。 说什么包庇告密者,可仅凭那个将死的陈新的一面之词,就能断定冯军是那个告密者?尤其是冯军还是侍卫军司的副指挥使。 若是眼睁睁看着冯军被拿下,那他这个都指挥使以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至于枢密院搞砸了外交之事,那是他们自己没本事,干他什么关系。 直到朝廷的贬谪文书下来,张升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多么的蠢。 礼房搞砸了外交,归根结底就是张升惹怒了秦为,否则当日去谈判的就该是秦为,而不是礼房的那些蠢货。 这口气庞籍得出,陛下和宰辅们也得出,可从哪儿出? 若不是他张升死保着冯军,这会儿事情早就完了,何至于再搞出这些恶心人的事儿来? “这不是某的错!” 张升辩解的很苍白,可来宣旨的宦官却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说道:“陛下有旨,革去张升侍卫军司都指挥使一职,降为东直门守将!原侍卫军司副都指挥使冯军……里通外国、残害忠良,革去官职、永不录用!” 很果断的处罚,宰辅出手绝不拖泥带水。 …… 而枢密院这边,许久不登门的秦为又来了。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专门带着裘书玄一起,等枢密院的官吏们出来的差不多后,才道:“给诸位同僚介绍一下,这位裘书玄……以后你们四房都听从他的调遣。” 呃…… 原枢密院副承旨唐岩的脸颊颤动了一些,说道:“秦大人,唐某自问此事并无过错,你这是……” 在礼房的这件事儿上,唐岩无疑是最倒霉的一个。 他什么都没干,却无辜被扣了一个庸碌无为的帽子。 秦为没理他,在他看来,作为一个官员,无能就是错,没本事还要占着茅坑不拉屎,就是错上加错。 庞籍也闻声出来,他看了看礼房的人,说道:“礼房也该出来做做事了。” 接着庞籍看了唐岩一眼,眼神淡漠,说道:“枢密院四房的职位虽不起眼,可职责却重大。辽使交涉之事副承旨要揽总,礼房要谨慎,不得懈怠……” “是,下官知晓了,定然会督促他们做好。” 唐岩心中憋屈,可发现庞籍并没有要撤他职的意思,心中不禁松了口气,然后下意识看了眼秦为。 庞籍也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老夫给你等介绍……这位裘书玄,此后就是枢密院第二位副承旨了……” 裘书玄出来冲着四面拱手,笑道:“裘某初来乍到,枢密院还是个新人,此后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众人还礼,都说不敢。 枢密院四房的人声音最大,看着颇为兴奋。 唐岩做副承旨多年,虽说为人还算可以,可就是太油滑了,有风险的事从来都是能推就推、能躲就躲。 若非如此,礼房也不至于在辽使那儿碰一鼻子灰。 大家是敢怒不敢言啊! 现在好了,陛下英明,直接架空了唐岩,来的却是裘书玄…… 裘书玄被闲置之事不少人都知道,按理此人是立功了,可归来不但没得赏功,反而被冷落了,这事儿看着古怪。 等裘书玄和折家勾结的消息传出来后,大家这才知道是有人在整他,这人此后大抵就废掉了。 可现在这个传闻中被废掉的人竟然出现在了枢密院,而且一来就是副承旨。 玛的! 这事儿不对,有猫腻啊! 而且他竟然是秦为亲自带来的。 秦为是什么人? 当初王臻在枢密院的时候,秦为就是常客,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若非是知根知底的一家人,别想让他提携。 他从来只会坑人,不会提携人。 新 535:没本事就该死 枢密院的老人都知道,前枢密使王臻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而秦为则是完全继承了王臻的一衣钵。 这一老一小都是帮亲不帮理的典型代表,不是自己人,别想他带你来上任。 这是一个信号,秦为在赤果果的为裘书玄撑腰的信号。 ——劝你们别搞事! 否则就是和我秦为某人作对,和我秦某人作对,就是和王相公作对。 这种明目张胆的护犊子,也就秦为干得出来了。 这是隐晦的威胁,可大家却很熟悉,于是大多数人都笑了。 这位还是这般的护短啊! 唐岩呢? 寒暄几句后,众人才下意识的去看唐岩。 唐岩站在那里,只觉得魂魄都离开了肉体,周围的声音若隐若现。他缓缓想着此事的手尾,想了许久,觉得就是秦为在搅合。 庞籍是个蠢货,他竟然和秦为搅合在了一起,以后肯定会有祸端。 可是……凭什么把我给革职了? 凭什么? 这事儿是侍卫军司的张升惹起来的,告密者冯军也是侍卫军司的人,我只不过是恰好下了拿人的命令……人没拿到也怪我? 讲道理,这事儿还真不怨唐岩。 可还是那句话,身在官场没本事的人就该死。 哪怕你一点错也没有…… 就好比游昌道,先不说他的立场如何,至少这人是个有能力的,所以尽管他被秦为坑的那么惨,可背后依旧有人帮他,这就是本事。 秦为没管唐岩,冲着庞籍拱手道:“如此辽使那边秦某自然会带着裘书玄和礼房的人去看看。” 庞籍点点头,又隐晦的叮嘱道道:“还望尽力。” 你别为了和权贵们的矛盾把此事弄砸了。 秦为看了唐岩一眼,正色道:“秦某和他们没恩怨,但到是那些人……以前若秦某所做不当不小心伤到哪位同僚,今日一并说声‘抱歉’……不管有多少恩怨,那是私下的,可谁若是敢拿国事开玩笑,那就休怪秦某不讲情面!” 庞籍赞赏的道:“如此甚好,老夫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秦为微微颔首,扬长而去。 裘书玄随后就和四房的官吏见面,彼此熟悉了一下,就要赶紧准备和辽使的再次会面。 …… 辽使得知后续会是秦为来交涉后,据说在使馆里大笑三声,说是要看看这位损失了北伐军的老对手是什么表情。 北伐军,那是当初意气风发的秦为亲手组建的厢军。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北望江山,驱除胡虏! 诚然,这只军队的确在屡次大战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正因如此,北伐军的名号叫的越响,辽人就越恨! 所幸的是,北伐军竟然去辽境作死了。 等他们全军覆没的时候,就是你秦为打脸的时候。 皆时,辽国正好用此事挫一挫大宋的锐气,甚至能一举打压了大宋军队的士气。 到那个时候……秦为!你还有脸活着? 就在第二天,秦为带着礼房的人出现在了辽国使馆里。 汴梁城中无数目光都随之而关注着这里…… “你来了?” 辽使很是热情,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至交好友,并叫人去冲泡茶水。 “是啊,贵使来到汴梁没多久吧?以前那个耶律广军怎么没来?” 提到耶律广军,辽使脸色微冷,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他败坏国威,有损大辽名声,陛下已经让他去草原上喂马了……” 秦为点点头,笑容有些深邃:“是吗?” 自从耶律广军回了辽国之后,辽国的密报每个月都有送来汴梁。 就在上个月,耶律广军密报称他已经获得了皇后萧菩萨的信任,如今正担任辽国北苑枢密副使。 这其中有秦为的资金援助,也有大宋这边的‘秘密军报’作为诱饵,耶律广军不升官才怪。 至于什么‘喂马’……这只是辽使胡诌罢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茶水就送来了。 辽使指指茶杯,说道:“尝尝,这是去年陛下赐给某的茶叶,据说还是什么龙凤团茶……味道不错。” 他说的陛下自然不会是赵祯,而是耶律隆绪。 这是显摆。 秦为并未喝茶,辽使笑道:“舍不得?是了,每年你们宋陛下在郊祭时才会赏赐中枢和枢密院各一饼,两府的人就分两饼茶……可怜啊!” 龙凤团茶的制作工艺复杂,名气之大,大抵就是龙肝凤髓般的地位。 可辽使竟然有,这多半是两国交换礼物时赵祯赠送的。 辽国势大,宋国这边每年不得已送些好东西讨好辽国,这就成了辽国显摆的资本。 看见没? 你们国家的好东西你们都没机会享用,反倒是便宜了我们辽国。 “茶,不是这么喝的!” 秦为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辽使笑道:“既然不喝茶,那就说说吧,北伐军潜入大辽准备做些什么?行刺?多半是行刺。” 这是先声夺人。 秦为愕然道:“谁说北伐军去了辽国,贵使可有证据?饭可以乱吃,这话却不能乱说……会死人的。” “装傻?” 辽使冷笑道:“最多半个月,北伐军的人头就会被送到汴梁,到了那时,宋皇将会为此丢人现眼……” 这事儿若真的发生了,赵祯丢人是一回事,辽人还会顺势借此事施压。 大宋违背了兄弟之国的盟约,不要脸! 到时候辽国若想铁骑南下,联合西夏来攻伐大宋,连理由都不用找了…… 你该怎么应对? 陪同的裘书玄和礼房的两名官员都在看着秦为。 在他们看来此事无解,所以就越发的痛恨和辽人勾结的陈新了,还有那个告密者……侍卫军司的冯军! 他该死! 好在陛下明察秋毫,否则现在还任由那个冯军逍遥。 秦为淡定的道:“此事……陈新和某有私仇,并曾派人暗杀过秦某,他说的话你们竟然也信……” 他摇摇头,嘲笑了一番辽使智商,可裘书玄和礼房的官员却傻眼了。 你这个和我们之前的态度不是一样吗? 哪怕你找了陈新和你有私仇的借口,可这没用啊!辽使现在不会管什么理由,他只要结果。 结果就是,北伐军一旦被全歼,辽国就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辽使显然也是这般想的,他狞笑道:“你想垂死挣扎吗?消息会很快,某估算最多半月就来了。” 秦为笑道:“那要不……打个赌?” “赌什么?” 这年月赌博盛行,以至于大宋需要颁布禁赌令来限制,可禁赌令管得住百姓,却管不住权贵。 辽人也好赌,上一任辽使耶律广军就是这么被秦为赢得险些身败名、裂倾家荡产的…… 所以一听到赌,辽使的眼睛一亮,他要把之前耶律广军输的尊严和脸面都赢回来,回国之后就是大功一件! 他直接说出了自己想要的赌注:“烈酒的提炼之法,除此之外大辽不接受任何赌注。” 烈酒可是个聚宝盆,每年能挣到的钱让人眼红。 裘书玄觉得秦为不会答应。 若是赔款的话,顶多就是十万贯以内,可烈酒每年能挣到的钱怕是都不止这个数,否则秦为怎会有底气悬赏……一张口就是三万。 可秦为却微微颔首,起身道:“如此也好,只是贵使用什么来做赌注?” 辽使想了想,却发现自己没有对应的赌注。 烈酒的价值何止百万,他却没有什么能够比拟百万贯钱的东西……悲哀啊! 没有对应的赌注,秦为凭啥和你对赌? 可他舍不得烈酒的配方啊! 他看着秦为,缓缓的道:“若是北伐军无恙,某会出面当众向你赔罪!” 使者当众赔罪,不管他的认错对象是谁,那都代表着辽国赔罪……秦为是宋臣,辽使若是认罪就是想大宋的认罪。 这个贪婪的蠢货! 秦为心中冷笑,说道:“你的认罪不值那么多钱……不过,辽国使臣的名头确是值钱的……如此也好,立字据吧。” 双方立下字据,并画押,这个赌约就算是成立了。 大宋禁赌,可这次赌约却不会有人质疑,秦为等人刚出了出了使馆,身后就传来了辽使的大笑声。 “哈哈!天佑我发财啊!去,弄些酒菜来……要最好的,别舍不得钱,去买来,某马上就要发财了。” 裘书玄忍不住了,他唏嘘道:“大人,您竟然用自己的私产为大宋填补,可这事不是您的错啊!” 这事儿就是陈新的错,还有那个冯军……不行就再加上一个张升。 所以无论如何这个锅也不该秦为来背。 说句公道话,在这件事上,他也是苦主。 而且烈酒的价值有多大?你竟然舍得拿出去。 这个赌注不对等啊! 众人都为之感动,也觉得秦为吃了大亏。只是为了大宋而舍弃了自己的利益,这种精神真是让人感动啊! 感动之余,大家对冯军的恨意更上一层楼了,连带那个包庇陈新的张升也恨之入骨。 多么忠心的臣子啊!竟让两个小人陷害如此……这个大宋怎么了? 不少人都开始在背后议论,说是朝廷给冯军的惩罚轻了,这种人就应该诛九族! 消息随之散播出去,赵祯得了消息后呆了一瞬,然后丢下手中的奏疏,起身走了出去。 春光明媚,给他凭空增添了许多活力。 他静静的看着春光,直至郭皇后走了过来。 “陛下,听闻宫外传来的消息……秦为竟然用烈酒的配方和辽使打赌……这是要用烈酒来赔罪吗?” 郭皇后以前是有些看不上秦为的,原因也简单……女人的心眼大多都小。 秦为之前和游昌道多有嫌隙,郭皇后恨屋及乌,就觉得秦为这人太尖刻了,一点儿也不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这次,当得知秦为用自家秘方跟辽使打赌后。 饶是对他有意见的郭皇后都不禁在中暗暗佩服……忠臣啊! 赵祯点点头,“烈酒值钱,每年产出百万计……那可是三倍的澶渊之盟啊!辽人应当会满意,可朕……” 他的双手握拳,腮帮子鼓起,说道:“可朕却不满意,这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 这更像是城下之盟,让赵祯觉得憋屈。 郭皇后也感动了,“臣妾以往觉着秦为那人太狂傲了,一点儿都不给人脸面……可今日他的举动却让臣妾知道自己错了。” 她恨恨的道:“陈新死有余辜,陛下,那个告密者……还有张升!” 她的话提醒了赵祯。 随后就有内侍去了枢密院,传达了赵祯的命令。 “陛下有旨,冯军之罪与卖国无异,卓令枢密院查抄其家产,即刻发配岭南……侍卫军司张升,识人不明、糊涂至极!即日起剥夺其祖上蒙阴、爵位,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内侍说完处罚,又冷冷道:“陛下还说了,枢密院是朝廷机要衙门,若连自己的嘴巴都管不住,这种人也就不配在枢密院了……” 庞籍一听就乐了。 陛下这是要斩草除根啊! 自从王臻升任宰辅,庞籍接手枢密院后,就一直在想着怎么延续王臻的铁血风格…… 偏偏他在汴梁没有根基,而枢密院里大多是要职,这些人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些权贵的影子在,庞籍想下手又怕反弹太大得不偿失。 现在好了,陛下出手了。 这个枢密院,也该狠狠地争执一翻了! 随后庞籍发飙了……当天下午就革职了好几个混吃等死的官吏,枢密院里噤若寒蝉。 …… 随着枢密院的雷霆风暴,秦为用烈酒的配方和辽使打赌之事也越传越广。 汴梁城内,人人都在为秦为感动着,也觉得这人怕是变蠢了,竟然舍得把自家命脉拿去对赌。 王臻来了,进门先是慈祥的叮嘱了刘姝一些持家的道理,然后就和秦为去了书房。 秦为刚在正在写东西所以没来得及收拾,王臻凑巧看了一眼,念道:“眼看已是两个月的光景,贾琏在……” “贾琏是谁?” 秦为说道:“一个话本里的人物,一个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跟随着沉沦了的人物……可笑又可怜。” 他最近事情多,红楼停更了许久。 刘姝在家百无聊赖的等着更新,等得小脸儿都不会笑了。 她对委屈把林黛玉写的这般孤苦无依很是不满,但更不满的是他的断更。 你难道想太监? 王臻见他神态从容,心中的担忧就消散了,随口宽慰了几句。 “烈酒的生意虽然好,不过你还年轻,家产已经几十万了……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就算不能也能几辈子不愁。” “只是亏了些,给钱都行。” 王臻劝慰了一通,最后还是憋不住难受,“你当时莫不是慌了?” 这个赌注秦为亏大发了,若非是慌乱之中……他怎么会犯蠢? “没有。” 秦为很认真的道:“没慌。” 我不但没慌,还有些想笑。 这孩子傻了! 新 536:吾辈的耻辱! 秦为对赌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刘家。 刘坚一脸便秘的模样,纠结道:“本以为钓到了金龟婿……谁曾想却是个败家子,哎……那烈酒秘方值多少钱啊!就这么赌了?” 刘坚很憋屈。 倒不是因为秦为败家憋屈,而是因为秦为败家之后产生的连锁反应。 刘家在权贵圈子里本就是边缘人物,好不容易趁着上次相助王尧臣在权贵圈子里打开了一点儿名声,谁知道…… 先前那些人得知他是秦为的准老丈人,那叫一个巴结,恨不得跪舔了。 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虽然秦为和他这个老丈人的关系并不怎么愉快,但这并不妨碍刘坚仗着女婿的名头,在汴梁城里耀武扬威。 不过刘坚也知道分寸,那种坑蒙拐骗、欺男霸女的事情是万万不会做的,就算做了也不会提秦为的名字。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婿了,若让秦为知道他冠着秦家的名头在外面作恶事儿……大义灭亲这种事秦为绝对干得出来! 所以刘坚也只是得了几分名声的好处,不过这对他来说也够了。 至少每次出门会客,不论对方是谁都会对自己客客气气的。 可最近…… 那些友人见到他都会笑,很诡异的那种。 然后就是一些风凉话。 你刘坚一位找了秦为这个女婿就能风光了?殊不知你那女婿正拿自家的前程作死呢。 等到秦记破产,他秦为没了豪掷千金的底气,看他还怎么狂? 如今能和秦为掰手腕的权贵不多,就算是赵元俨想要动秦为也得掂量掂量,但这些也是基于秦为有权又有钱。 等他没钱了……就他那个狂傲的性子,权还能抓几天? 街坊们原先是羡慕嫉妒恨,可现在却成了谑笑。 面对这些闲言碎语,刘坚不免发了几句牢骚,可这话却被家主刘标听见了。 “蠢货!” 刘标没好气的道:“你以为秦为没了钱就能任他们欺负了?这些年他真正用钱砸的都是些什么人?” 刘标是家主更是大哥,刘坚不敢还嘴,只能站着听话。 “从丁谓到张士逊,几任宰辅的致士都跟他有关系,你以为这些是靠钱就能做到的?” 刘标严肃的道:“太后娘娘前几日刚传了话,让咱们一定要重视和秦家的这次联姻,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刘坚有些懵,楞道:“连太后也……” 太后都对秦为看重么? 刘标苦笑一声,点头道:“太后说,秦为之才不逊张良、长孙无忌……这是经世之才啊!陛下可能放弃他吗?再说这次……秦为用自家产业和辽使对赌,这是在为陛下解忧,为大宋尽忠,这样的人可能落寞?!” …… 秦为那家产对赌的事情刘姝也听说了。 不过她对这些根本没感冒。 秦为的本事没人比他清楚,能在几个月间将‘秦记’一个小摊位,推上汴梁餐饮业第一的人,他会缺钱? 套用秦为的那句话,就算没了‘秦记’,没了那些作坊,没了官职爵位,他也能翻手起高楼! 就算不能,她也不后悔! 能写出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能写出红楼……这样的人,哪怕是穷困潦倒,我也甘之如醇呢。 “娘子,郎君更新了……” 吴妈回到后院,欢喜的拿出几张纸。 刘姝霍然起身迎过去:“最新的?他怎么不自己来……” “是……郎君说朝中还有事要做,辽使最近不安生,他得去看着点……这些还是郎君忙里偷闲写的呢。” 刘姝心中欢喜,她知道这是秦为心里有她,所以搁下朝政也要给她写书解闷儿……接过稿子就细细看了起来。 贾二偷娶尤二姐…… 看了标题,刘姝叹道:“贾琏忍了这般久,终于是堕落了……哎,这红楼里就没一个是心善的,用夫君的话来说就是……两个人八百个心眼子!” 刘姝在看着石头记,恍惚间到了末尾,不禁怅然若失。 “他竟然这般洞察世事吗?和他比起来,我却这般无用。” 刘姝有些挫败,不过随即又振奋起来,“如此我就更要替他守好这个家了,让他身后无忧的去处理政务……吴妈,去州桥下把这个月的账目都拿来……” …… 权贵们最近有些沉寂。 陈新为了一己之私和辽人勾结,导致北伐军全军覆没,这事儿发作了,权贵们的名声被传得不大好,所以要低调些。 是的,大家都认为北伐军死定了。 北伐军全军覆没也就罢了,大宋别的不多,就军队多。 可辽人想趁机勒索,这个就像是乌云般的压在了汴梁城的上空,让人心情郁郁。 麻烦了啊! 就在此时,一直在家里窝着孵蛋的秦为出来了,这厮太懒,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所以有人说他是在家里孵蛋。 秦为如今算是大宋外事第一人,他的出场自然引人注目。 他能把这事儿摆平吗? 万众瞩目之下,秦为出场了。 然后他也把事情摆平了……可他竟然是把自家的产业拿出来赔给了辽人! 这人疯了! 公事是公事,要赔钱也是朝堂出,和你秦为有啥关系?可笑那些百姓还说什么‘忠臣’……呸,就是个蠢蛋。 这个忠臣当得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朝廷不可能因此封赏他,否则就成交易。 哦嚯,这下子好了,秦家的聚宝盆不见了。 辽人得了配方,肯定会大规模生产,到时候和秦为竞争,那些外藩商人也会迫于辽国的压力摇摆不定,大家的利润都会少。 这个蠢货啊! “蠢货,愚蠢之极!” 赵元俨得了消息,心中欢喜,对诸葛宇杰说道:“此人竟然这般愚蠢,他身边那些‘盟友’那边会怎么说?忠臣?” 他微微仰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良久叹息道:“谁的忠臣?” 诸葛宇杰的驴脸上全是冷漠:“太后的身体不好,估摸着就在这几年了。此时了结了和辽人之间的纷争,陛下再接手了太后留下来的那些势力,今后……” 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未得势先立功。”赵元俨冷冷的道:“他这是在为赵祯打基石吗?果然是忠臣!” 诸葛宇杰默然,从公心来说,他佩服秦为的举动。 可从私人的角度来说,从敌对关系来说,他觉得秦为此举对朝廷有好处,对赵祯也有好处,却唯独对他自己没好处,是在割肉。 “那个蠢货!” 游昌道同样在说着这些话,郡王府里传来了好消息。 “郎君说了,今日阖府上下赏钱半贯!” “多谢郎君!” 游家的仆人们都不可置信的激动着,想来抠唆的郎君自从掉进粪坑里后,就更抠唆了,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原因是游昌道总觉得身上有味道,那种感觉即便是洗一百次澡都挥之不去。 所以他最近有了个新爱好——香露。 秦为虽是仇人,可秦家的香露却是个定好的东西。 每每用了那东西,游昌道都会觉得身上没那么臭了,就连心情也会好许多。 可问题是,秦家的香露太贵了,而且从不在大宋内部销售,想要买就得花高价上黑市买。 一个御史令的年俸才多少? 就算他游昌道贪污腐败成性,也不定能每天都用得起那么贵的东西。 所以当听到郎君要赏钱,家里的仆人都激动哭了。 权贵们都在欢喜,汴梁城的高档酒楼这几日的生意好了不少。 殿前司。 新任殿前司都指挥使李章站在上首,下面左右站满了武将。 “……秦为把自己的香露配方给了辽人,平息了事端,可我辈呢?咱们呢?” 有些人心情愉悦。 是啊! 只要不发生冲突,咱们就能继续混吃等死了,最好一辈子都别发生冲突,至于我死之后……老子管个屁啊。 他们是武将,本就不受文官待见。 所以很多人都是得过且过,生怕打仗……不是怕输赢,而是怕怪罪。 输了被怪罪,赢了还他么被怪罪,这活儿让谁干,谁能愿意? 可有的人却面色沉凝,更有人的眼中多了羞辱之色。 这个大宋还有希望! 李章一拍案几,众人急忙站直了身体。 他沉声道:“若是我辈武人能无惧、无畏,辽人可敢如此跋扈吗?可敢吗?他们不敢……他们连问责都不敢!” 众人低头,有人说道:“殿帅,事情都过去了,反正此事也是因秦为而起,现在有他出面,就算是有了结论。” 在大家看来,烈酒的配方秦为给定了,这事儿也就平息了。 “所以你觉得这是好事?” 李章盯着这人问道。 这人讪笑着,然后又低下头。 这个世界总是有许多懦弱的人,一个懦弱的上官能带出一群懦弱的下属,可偏偏李章不懦弱,而他手下的将士却太…… 李章骂道:“这是咱们的耻辱!” 他看向众人。 有人抬头无奈,羞愤欲死,有人满脸木然,仿佛是木头人,任由你敲打也没反应。 “操练起来!从今日起,殿前司的全体将士每日多操练两个时辰,谁若是受不了,那就滚出去,我殿前司不要废物!” 李章的话就代表着他的态度。 武人该为此感到羞耻! 新 537:太后病重了 由秦为对赌而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正在持续发酵。 连汴梁各处的禁军都开始了操练。 枢密院有些诧异,觉得这群贼配军又抽风了。 不过操练就操练吧,军械和各种物资的消耗一下就多了些,庞籍下面人烦的受不了,开始还担心真是军中作假贪腐,等去看了看,才发现是真的。 “秦为说北伐军的操练之法就一个——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下官甚为认同,并决定效仿。” 李章并不需要给庞籍面子。 说是三衙归枢密院调动,但那只是在开战的时候,或是有军队调动的时候,寻常时候大家根本就是两个衙门。 再加上李章本就和赵祯是拐弯儿的亲戚,所以李章的态度很生硬。 校场上呼喝声震天响,各种队形在快速变换,尘土飞扬…… 庞籍看着这一幕,点头道:“老夫也觉着羞耻……陈新是罪魁祸首,冯军和张升都是帮凶,秦为出了自家最值钱的东西换来了太平,这是耻辱……” “所以要操练他们,把这些不知道荣辱的家伙弄个半死。” 随着李章的声音,一群将领从身前狂奔而过。 这些将领跑的很狼狈,庞籍少有的尖刻了一次,淡淡的道:“无用之极,就像是一群死狗!” 这话极具侮辱。 问题是这些人喘息的真的像是死狗。 “操练起来!他娘的,才几年的光景,你们就废物成了这样……日后万一上了战场,就你们?送死都没人要!” 李章怒了,过去踢打着开始减速的将领们,有人忍着疼痛,哀怨的道:“殿帅,要操练到什么时候?” 李章怒吼道:“把秦家烈酒的钱给操练回来!” 顿时校场上一阵鸡飞狗跳,李章随后就去了甜水巷。 “这天气踏春多少还有些冷,吴妈,你多带些热水,娘子不适宜喝凉的!还有……段玉,马车赶得稳些,别瞎飙车!” 秦为细心地叮嘱了一番,一家人准备去金明池踏春。只是还没出巷子口,就看到了李章迎面而来。 “这是要出去踏春?” “天天在家呆着人都快废了,好歹出去转一圈,不然就辜负了春光。” “舍得吗?” 李章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个问题。 秦为一怔,然后笑道:“没什么舍不得的,家财万贯,可一顿饭也只能吃三大碗,躺下也就是占着这么一块地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李章仔细看着他,见他神色坦然,不禁心中佩服,拱手道:“按照他们的说法,某是国戚,和陛下是表亲。那些人瞧不起某,在背后说坏话,可某从未在意……因为某会用功绩来让他们闭嘴……” 秦为静静的听着,刘姝也在马车里好奇的听着。 秦为点点头,李章此人低调,可王德用升任枢密副使后,赵祯却想都没想就把殿前司指挥使这么重要的位置给了李章,可见对其重视。 按职责来说,侍卫军司负责皇宫防卫,比殿前司更能接近皇城。 可殿前司的军队却是三衙中人数最多的,多半个汴梁的禁军都在殿前司手里,赵祯这算是把自己的性命都交给李章了。 这位国戚深得赵祯的信任! 李章和他策马并行,继续说道:“某看不起那些说大话的人,更看不起那些不知羞耻之人。以往某以为你是个走运的人,后来你屡立功勋,这才让某刮目相看。” 他侧身看着秦为,诚恳的道:“他们总拿年纪说事儿,说什么年轻无用……某今年刚三十,可却从不在意那些人的闲话!你不蠢,某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为了大宋而担忧,所以宁可舍去自己的财富,也要让局势平稳,你……功莫大焉。” 太后的身体不行了,尤其是交权后的刘娥,她虽对赵祯没了威胁,可也对辽国没了威胁。 仅靠一个赵祯,撑得起这大宋的未来吗? 至少现在他撑不住,就算他能独揽朝政也仍旧撑不住! ——魄力! 他没有刘娥那种敢做敢为的魄力! 在李章看来,秦为就是担心刘娥的身体出问题,到时候赵祯压不住场面,辽人从而借机闹事…… “快刀斩乱麻,某想过你此次的手段,只觉得该击节叫好。” 李章拱拱手,笑道:“如此就不打扰你一家出游了,有空一起饮酒。” “好。” 秦为对这位国戚有些好感,觉得可交……可他们为啥都觉得我的配方输定了呢?这事儿谁跟他们说的? 秦为看着明媚的阳光,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妙。 这个赌约……我赢定了呀! …… 时光缓缓流逝,辽使隔三差五就去喝酒,喝的伶仃大醉后就说些欢喜的话,大抵觉得自己立下了大功,顺带还能捞些好处。 赵祯在沉默。 宰辅们也在沉默着。 直至某天刘娥在宫中散步时忽的往后一躺…… “太后晕倒了。” 御医蜂拥而至,然后各种手段一起上,总算是把刘娥救醒了。 “我无事。” 刘娥觉得这些大臣们就是贱皮子,哀家执政的时候你们不停地叫嚣着要我还政于朝,现在哀家不管了,你们有担心我死了,陛下镇不住朝纲。 你说你们是不是贱的? 又没本事,又不放心…… “母后,歇歇吧……朝前的事儿,儿臣应付的过来。” 赵祯心中有些内疚,他觉得刘娥之所以晕倒,就是因为操劳过度了。 以前他和老娘争权,白热化的时候很的不刘娥某天嘎嘣儿了。 可掌权后,他又觉得愧对刘娥,至少在国事上,刘娥并没有对不起他们赵家。 就算之前有些嫌隙,但在刘娥交权之后,这些嫌隙就都化作了内疚。 赵祯皱眉道:“养好了身子,以后的时光多着呢。” 刘娥看着他笑了笑,然后说道:“春光明媚,可哀家却看不到,开门。” 大门打开,阳光带着春光冲了进来。 外面光明,床榻之上却在阴暗之中。 一明一暗之间……时光仿佛就此停顿了。 “真好啊!” 刘娥缓缓地闭上眼睛,再次晕倒。 宫中乱作一团,宰辅们没有得到消息,等第二天早上才发现赵祯没来……难道是宫中出事了? 问了几个小内侍,才吧事情原原本本的了解清楚。 “去看看吧。” 王尧臣的眼中多了伤感,说道:“景德之后,太后以妇人之躯撑起了这偌大的江山,就算她有诸多不好,可依旧是为这大宋殚精竭虑了,我们不能……” 吕夷简有些不自在的道:“殚精竭虑?执政者就该如此。” “尖刻!太后这些年所做虽有私心,但大宋若无她,可能有这十多年来的太平?” 王臻有些怒意。 他不是王尧臣,讲道理,他和刘娥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现在他能站出来为刘娥说句公道话,可见其心刚正没有私心。 吕夷简没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眼宫门。 一行人走了出去,王尧臣看着春光,有些恍惚,“我们都老了,太后也老了,老夫只希望他能再撑三年……” 庞籍在和内侍交涉,让他去禀告皇后,就说宰辅要见赵祯。 他们不能直接说见刘娥,这是规矩。 而却他们去见刘娥只是想尽一下这些年来的‘君’臣之情谊。刘娥虽不是君王,却做了十年君王才能做得事情。 如今这时候,见一面也算是了了大家的因果。 后世人大抵会觉得这是君臣之间的尽忠职守,可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确保没有人作乱而已。 前唐之后就是五代十国,那些帝王和武人、文官、内侍们绞杀成一团,各种稀奇古怪的谋逆方式都展示了一遍。 后宫也是个重灾区,所以为了防备帝王被内侍或是后妃、太后等人弄死,宰辅们每天都要见一次帝王。 而帝王也乐意于每天见他们一面,这样可以震慑那些有异心的家伙,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很顺利的进了宫中,一直到了福宁殿外。 内侍们在外面站着,包围了整个福宁殿。 这是防止有人潜入。 “禁中如此,却是过了些。” 宰辅们拾级而上,终年都隐在宫中的老内侍阿福站在上面,冷冷的道:“太后在养病,不方便见人。” 吕夷简抬头,眼中有厉色闪过,喝道:“我等见的是陛下,不是太后,你身为内侍……想干政吗?!” 阿福是当年真宗赵恒身边的老人,可吕夷简依旧没给面子。 他是赵祯的宰辅,不是赵恒的,这一点吕夷简人拎得清楚。 王尧臣也喝道:“宰辅安可一日不见帝王!你等阻拦是何居心?” 在这一点上,宰辅们很默契的团结在一起了。 寝宫里,刘娥躺在床上没有动静。 边上站着的就是赵祯,还有郭皇后也在。 听到外面的动静,赵祯皱了皱眉,示意许茂则出去。 许茂则点头退了出去,见到宰辅们后双方默然相对行礼。 许茂则说道:“太后只是昏厥,陛下在旁侍奉,这是忠孝礼仪……还有,宫中无事!” “好。” 吕夷简松了一口气。 新 538:可她却说某是忠臣! 当年赵恒嘎嘣儿的时候,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在等着他托孤,可最后却是刘娥拿出了遗旨……临朝听政! 当时的宰辅丁谓在场,可却没有丝毫质疑刘娥手中那份遗旨的真假。 现在刘娥病重,不管赵祯是出于孝道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心思,他都应该守在刘娥身侧侍奉。 宰辅来见刘娥,一是为了全了这一场‘君’臣之义,还有就是担心宫中有人居心叵测,想趁刘娥病重搞什么‘遗诏’‘禅让’之类的把戏。 刘娥没有儿子,赵祯更是赵恒这一脉的独苗苗。 越是这样的情况,越要小心警惕。 天知道那些宗室皇亲此刻都在打什么算盘! 没有皇子,女儿不少,但大多夭折。唯有这位体弱的长公主长期陪在赵祯的身边,给了他为人父的宽慰。 “诸位相公,御医说母后无碍,陛下在旁侍奉,明日便可上朝,诸位相公有事就等到明日再说吧……” 最后还是郭皇后出来给了确定的答案。 她是赵祯的皇后,一荣俱荣的夫妻俩,说的话自然可信。 御医低声说着情况,“……太后还好,只是昏沉几日,最多明日就能醒来。” 王尧臣的眼中多了哀伤之色。 御医说的很轻松,可那眉间的沉郁却瞒不过他,太后的身体状况一直在下滑……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刘娥就是一个篡权弄政的女人,更有人在背地里说她是妖后,可于他而言…… 刘娥就是他的伯乐,当初亲手将他提拔起来的人,此刻却是残阳渐去…… “太后说了什么没有?” 王臻知道王尧臣此刻的感受,可此时需要的是应变,而不是伤感。 许茂则看了一眼周围的亲事官和侍卫, 这事儿你们没资格听。 众人纷纷退后二十步,然后低下头。 许茂则才说道:“太后娘娘说,辽使这件事儿朝廷对不住秦为,让北伐军去送死,陛下对不住秦为……要安抚,要重赏!要让忠臣不含寒心……” 吕夷简呼出一口气,问道:“可还有?” 许茂则摇头。 太后病危之际没有提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王尧臣,也没有提两朝宰辅吕夷简,却提了秦为的名字…… 这事儿有些膈应人,但那小子……总归来说也算实至名归了。 吕夷简回身道:“去个人,把秦为叫来。” 这个吩咐很是突兀,当着大宋皇帝的面,有些颐指气使的跋扈味道。 可宰辅们都沉默着。 许茂则也沉默着。 …… 稍后秦为就来了。 这是他第二次来刘娥的寝宫。 第一次是他坑了丁谓,那时候的刘娥意气风发,想要学一把吕武改个朝代玩玩儿,只是后来这个想法无疾而终。 第二次……权柄朝野的一代贤后却走到生命的尾章。 可当看到床上的刘娥时,秦为惊呼了一声。 这位太后的脸竟然有些浮肿。 “这是喝药之后肿起来的。” 一旁的贴身内侍阿福介绍了一下情况。 可秦为却一脸懵逼。 听了半晌他的感觉就是刘娥的身体虚弱,大抵有些阴虚的味道。 赵祯把他拉到了一边,殿内的宫女内侍都在齐齐盯着他。 压力很大啊! 秦为知道他们在等待着什么。 他摇摇头道:“陛下,太后娘娘的病已经到了药石无奈的阶段,唯一的办法就是进补……也就是吊命。” “这个朕知道……” 赵祯有些悲戚的点点头,又看着他道:“母后弥留之际一直说,要让朕对你安抚、重赏,莫要让大宋的忠臣们寒了心。” 难以想象,这话竟然是刘娥说出来的。 这个被大宋君臣抨击诋毁了百十年的女人,到后来她却才是那个最忧心大宋的人。 秦为有些鼻酸,摇头道:“太后言重了,臣为大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默默地退出大殿,吕夷简等人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太后可醒了?说了什么?” 吕夷简说这话时眼中明显带着忌惮,即便是赵祯一手提拔起来的秦为,他也仍旧不放心。 太后病危,宫中肯定会风起云涌。 这个时候秦为进宫,自然就成了焦点。 秦为摇摇头,道:“太后还在昏睡中,不过太医说这只是暂时性的昏厥,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就能好。” 刘娥的身体本就虚弱,若是好生保养不作死的话,秦为觉得少说能活到七十岁。 可怎么保养? 每天有处理不完的政务,有解决不清的各种朝政,刘娥执正十多年来几乎很少休息,这样熬下去,会长寿才见鬼了。 “今夜就在宫中住下!” 吕夷简说的理所当然,宰辅们也是一脸的就该这样。 秦为动了动嘴终究没说话。 他地位太悬殊了,在这里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他的地位不足以付得起这个责任。 许茂则苦笑道:“诸位相公,这……不大好吧?陛下还在呢……” 若是赵祯病重了,你们担心有人祸乱留就留吧,可现在赵祯好好的,病种的是太后,你们这么留在宫里……不怕说闲话? 这还是对太后不信任啊! 吕夷简随口道:“当年真宗病危,他丁谓都住得,老夫就住不得?” 当年赵恒急病时,为了确保江山稳固,丁谓带着当时的几个宰辅们也是住在宫中,守着他。 可守到最后还是没收住,大宋的权柄竟让一个女人握在了手里。 吕夷简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在发生! 这些文官不但对武人警惕到了极点,对内侍和后宫的女人更是不放心,非得要守着赵祯,担心他涂于不测。 许茂则没辙,就叫人去请示陛下。 赵祯稍后就来了,后垂眸道:“太后的身体不好,爱卿们既然想守着,这是好意,是忠心,收拾吧。” 宰辅们拱手谢了皇恩,赵祯就转头回去看守刘娥了。 这大宋的君臣都有毛病! 宰辅不放心内侍后宫,可谁又能知道,赵祯是否也在担心宰辅们呢? 吕夷简等人留在宫中,不管对刘娥还是对赵祯来说都是有好处的,但凡宫中出现一点的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及时的压住。 秦为的脑海里转动着这些大逆不道的念头,宰辅们在边上嘀咕,而许茂则却和郭皇后身边的贴身太监在暗自较劲。 郭皇后的贴身太监名叫任守忠,这个名字在历史上并不陌生。 当初郭皇后病逝,赵祯的第二任妻子——曹皇后入主东宫。 而偏偏任守忠这个服侍过上任皇后的太监,在曹皇后入主东宫后,竟然还能坐稳后宫第一内侍的位置,可见其手段不一般。 “皇后娘娘都在里面侍奉太后,你却在外面偷懒?这是觉得以后后宫你做主了吗?” 刘娥在世时,后宫的老大从来都轮不到郭皇后,别说是皇后了,就算是赵祯来到后宫,也要听刘娥的。 现在刘娥就要过气了,作为皇后身边的内侍,没了刘娥这个泰山压着,自然就是水涨船高。 “偷懒?某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 许茂则的眼中多了厉色,“你这是觉着太后不好了,所以又得意了吧?觉得这后宫以后就是你的天下了?秦为说过什么?对了,节操,你这等人半点节操也无,无耻!” 任守忠看到秦为在那边发呆,就说道:“任由你污蔑,某依旧是皇后娘娘身边第一得用之人……” 他走到秦为的身边,说道:“秦大人,这是想着美事呢?” 秦为一怔,抬头见是他,就笑道:“咦,这不是任都知吗?任都知竟然不去御膳房帮厨,在这作甚?” 当年任守忠初入宫中并不得重视,和许茂则这种先帝留下的亲信不同,他可是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而当初他进宫的第一份差事就是在御膳房帮厨。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好汉不问来路。 像任守忠这样从底层上来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提及以前的不堪。 他不会觉得以前的生活是对自己的历练,只会觉得那是耻辱。 可秦为却当着众人的面儿将他的耻辱经历说了出来,怎能让人不恨! “口舌之利罢了。” 任守忠淡淡的道:“都说你秦为平日飞扬跋扈的厉害,今日在宫中,你可敢再跋扈?可敢再喝骂几声让某听听?” “你有病!” 秦为很认真的说道:“你真的是有病!” 他的声音不小,边上的宰辅们就看了过来。 任守忠笑道:“再来,某听着。” 外面传言,说秦为脾气暴躁,动辄拳脚相加。 来,痛骂某一顿吧。 最好来一拳。 这里是宫中,只要你跋扈,自然有人会收拾你。 他发誓自己此刻的微笑是最和善的,所以就微笑着问道:“某有什么病?秦大人什么时候成郎中了?” 秦为用一种很不屑的姿态说道:“你这病用一个字来形容叫做蠢,两个字来形容叫做很蠢,三个字来形容是非常蠢……若是用四个字来形容……” 边上的宰辅们惊讶的看着他,觉得在宫中讥讽内侍可不是好主意,一旦被人打小报告,说不得赵祯会收拾你。 而且任守忠是皇后的人,郭皇后这人咋说呢……三个字来形容就是——小女人。 她虽然不会祸国殃民,但女人若是发起狠来,那是个男子都挡不住。 你当这众人的面儿奚落皇后身边的内侍,若郭皇后的小性子刷起来,你可能招架得住? “四个字……” 王尧臣不用想,就笑道:“四个字是什么蠢?” 大家都是文化人,这等简单的词句组合只是小事而已,只是瞬间,脑海里就有无数组合…… 于是他们就笑了笑。 任守忠正看到了郭皇后一脸疲倦的从刘娥的寝宫内出来。 他脸色一变,当即装作委屈的模样,说道:“什么四个字?” 秦为淡淡的道:“你是贱人。” 呃…… 宰辅们都在等他说出带蠢字的话,可这人竟然变卦了,一张口就是‘你是贱人’,低俗却直接。 贱人? 吕夷简突然低头,身体微微颤抖着。 王尧臣的脸颊在抽搐。 王臻笑了,笑的很是肆无忌惮。 贱人! 许茂则想狂笑,可看到郭皇后出来,只得强行忍住了。 御医说了,刘娥会在这两天醒来,这让郭皇后的心情不错,毕竟当初若没有刘娥的做主,她不一定能当上这个皇后。 换句话说,刘娥这个婆婆对她还算不错,她尽心侍奉也算是全了这一场婆媳关系。 可她刚出来就听到了秦为的话。 “你是贱人!” 贱人从古至今大多骂的是女人,可今日秦为却用它来骂了任守忠,这话虽然没有那么狠毒,可是恶心啊! 呃! 内侍自然不是男人,至少在场的人没谁会把陈忠珩和任守忠看做是男人。 失去了家伙事,你就是中间派。 任守忠的嘴角缓缓往两边撇开,脸颊的肉堆起,眼睛微眯,委屈的看过去。 就像是一只刚被欺负的小狗,正好遇到了自己的主人,怎一个委屈摇尾,看着十分可怜。 郭皇后年纪还没赵祯打,可依旧是母仪天下,威严还是很足的,她皱眉道:“为何闹腾?” 秦为无辜的道:“他让臣给他看病,臣看了,说他蠢,他还是没有丝毫触动,可见是蠢极了,臣忍不住就说了他是贱人。” 任守忠的泪水都出来了,但却没驳斥,他知道郭皇后会为他主持公道的,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此刻无声的驳斥更有力。 他坚信皇后会为自己做主,给沈安一次永世铭记的教训。 郭皇后看着秦为,那一双秀眉突然皱起,说道:“太后娘娘一直在晕沉着,都一天一夜了……” 秦为低头。 郭皇后有些难过,“可太后娘娘几次醒来,一直在念叨……” 年纪大的人都爱念叨。 秦为觉得王臻比刘娥更爱念叨,只不过他的念叨方式是叫骂。 “太后说,此番辽使之事,是朝廷对不住你……” 秦为的身体一震,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郭皇后。 这个举动很失礼,可却没人来纠正。 他竟然在晕沉中记得这事吗? “……让北伐军去送死,这不是陛下的本意,太后得知此事后,也有些愧疚,她说你是忠臣,不管是终于大宋还是忠于陛下,你都是忠臣……” 秦为觉得眼睛有些发涩,他低下头说道:“是,臣……知晓了。” 那个杀伐决断的太后年迈了,她竟然记得自己这个曾与她只有几面之缘的人,她竟说自己是忠臣! 可初入朝堂的那几年,他屡屡帮着赵祯从她这个太后夺权。 可她却说某是忠臣! 秦为觉得眼里有些东西在浸出来。 新 539:我梦到我爹了 无可否认的是,刘娥有功于大宋。 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论她的功绩多少,就只是她没有学吕武改朝易帜,大宋的臣民就该念她的好,而不是后世抹黑她。 郭皇后见他难过,就说道:“上次你用烈酒的配方来赔给辽人,太后也很难过。” “赔?” 秦为心中一怔,旋即说道:“皇后娘娘,那只是暂时哄哄辽使而已,他们拿不走烈酒的配方,您放心吧。” 郭皇后以为他是在开解自己,就叹道:“哄不了,辽人不会放手的,他们这次就是来讹人的。” 连后宫的女人都知道辽人对大宋的凑性,可偏偏这些朝臣们不懂。 悲哀啊! “可他赢不了。” 秦为很笃定的道:“他肯定赢不了。” 郭皇后愕然,任守忠在边上被冷了许久,见自家主子不为自己做主,就说道:“吹嘘只会误导陛下和圣人,这里是宫中,不是在你摆弄的国子监。” 摆弄一次用的恰到好处,就差直接说秦为教唆迷惑学子了。 换个疑心的皇帝,这会儿秦为就该被收拾了。 你在国子监里牛皮满天飞没人管,可这里是宫中,不是你信口开河的地方。 秦为没搭理他,对郭皇后说道:“圣人,昨夜臣做了个梦,梦见了臣父。” 秦丰? 那个惹怒了赵恒被一贬到底的倒霉蛋,尸骨大抵都找不到了,还会跟他托梦? 别怀疑此时的迷信。 赵祯当年犯病糊涂时,梦到自己被人给救了,那个人叫做什么葛将军。后来他令人去典籍里查找,竟然在道藏里找到了这位葛将军。 这就是实打实的神迹啊! 所以秦为说梦见了秦丰,大家都觉得这是值得认真的事情,所以肃容听着。 “臣梦到北伐军在辽境被数千辽军团团围住,眼看着就要被围杀时,臣父突然现身,浑身金光四射,只是举手投足见间,辽军竟然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北伐军……于是得以脱困……” 你这个梦……有些太扯淡了吧! 别人做梦最离谱的也就是先人留下了遗泽,些什么天天向上的话。 这有些唯心,但还在大家能接受的范围内。 可你秦为竟然梦到秦丰展示神迹,这个有些过了吧? 他一个被贬的举人,有个屁的神迹,若是秦丰有这种本事,当初何至于被真宗削去功名。 郭皇后也听不下去了,秀眉皱了一下,“此事……再议。” 你这个忽悠大法连老娘都听不下去了! 你想让秦丰的名声好一些,甚至想让朝中恢复他当初的功名,让他得到应有的供奉,这没问题,这是孝子该做的。 可你靠谱点行吗? 吕夷简也干咳一声,说道:“此事无稽了啊!” 任守忠在笑,等郭皇后看过来后又板着脸,这就是变色龙,上位者身边必不可少的一类人。 秦为只是笑了笑。 北伐军的能力他比谁都清楚,那些追踪反追踪的本事,就算是碰到现代化部队也能有一拼之力。 这些都是几年来士兵们挥泪洒汗练出来的真本事。 当初府州的西夏军有几千人,而北伐军只有三百余人,不是照样突出重围了么? 而且那些乡兵都是最强大的战士,有谢挺这样的领导者带着,辽人休想抓住他们。 若是赢了赌注,辽使就立下大功,欣喜的耶律洪基会让他坐火箭升官。 烈酒啊! 辽国多少贵族都在眼馋这个东西,据说那些外藩商人每每到了辽国,他们所带的烈酒顷刻间就会销售一空。 北方苦寒,酒是必不可少的取暖神器。 就算是普通草原部族,也会在冬天的时候大屯特屯酒水,别管是自家酿造的土酒,还是从南边买来的烈酒,这都是必不可少的生活饮品。 就连‘暖冬’那种死贵死贵的酒中奢侈品,都能卖到五百贯的天价。 一瓶酒五百贯! 这已经不是暴利,而是抢钱了。 据说辽皇耶律隆绪也对烈酒情有独钟,身体好的时候,顿顿都少不了烈酒,不少王公大臣为了讨好他,会专门联系那些外藩商人,高价买断收购。 若他能将烈酒秘方带回去,先不说钱财如何,升官是一定的,而且还会是个不小的官职! 可你却赢不了! 秦为在神游物外。 稍后他准备告退,吕夷简却板着脸拦住了他,道:“你喝了酒。” 秦为不解,旋即想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 当初陛下的五杯酒,你也喝了一杯,现在太后垂危,陛下正是需要人稳定朝臣的时候,你好意思走吗? 吕夷简等人是宰相,更是百官之首,赵祯托以国事倚重,这是正常的选择。 李章是赵祯的表兄弟,是他最为信任的人,执掌殿前司,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可赵祯也给了秦为一杯酒,这是为何? 这是信任,也是肯定。 他喝了那酒,基本上预定了下一任宰辅的人选了,只要秦为这些年不作死,等个二十来年,他就是妥妥的宰辅。 可我不想在宫里住啊! 胳膊拧不过大腿,秦为请人去宫外传信,让乔风回家去转告消息。 宫中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能做,连放个屁都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轻轻地放。 宰辅们很老实,都在边上坐着发呆。 吕夷简双眸微眯像是在想事情,王臻眼神不住地扫过旁边那些内侍宫女,让人不敢靠近。 王尧臣则看着有些伤感。 秦为却不肯呆坐。 他悄然出了大殿,外面的人也没管他。 周围溜达了好一阵儿后,晚饭到了。 宫中的晚饭很简单,在吕夷简的建议下,大家都吃素。 吃素能为太后祈福,这理由没毛病。 不管在座的是否真心为刘娥祈福,但这表面功夫得做足了,陛下今日可是滴水未进,咱们在这儿大快朵颐,好意思吗? 可秦为吃了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觉得饿了。 晚上大家都是打地铺,在福宁殿的西侧入睡,当晚秦为睡的不好,一方面是饿的,一方面是不习惯。 …… 凌晨的汴梁城就像是一头巨兽蹲在那里,隔着老远就能看到。 星宿已经消散了,东方出现了些白色。泥土里,各种植物的根系在拼命的延伸着,若是耳朵好的,甚至能听到这些声音。 马蹄声骤然传来,遮住了大自然发出的各种声音。 密集的马蹄声中,一队骑兵出现在了北方的天空下。 秦家庄最近是聘请殿前司的人在看守,这些人得了秦为的高薪,做事倒也勤勉,轮班值守从不打瞌睡。 “北边有马蹄声……听到了吗?” 两个大汉坐在树下,其中一人霍然起身,另一人伏地倾听。 他把耳朵贴在地上,举起左手说道:“没错,至少三百骑以上……对方的速度很快,而且是冲着这边来了……别不是歹人吧?娘的……这些人还真敢伸手!” “示警!” 他喊道:“马上示警!” 另一个大汉在看着远方,惊惶的道:“是谁?敢在汴梁纵马突袭,哪个权贵有个胆量?别是谋逆吧……” 随即他就把手指放进嘴里……尖利的唿哨声中,庄子里冲出来十余人。这些人拎着长刀,衣裳却不大整齐。 马蹄声渐渐近了,黑暗中,那一群骑士看着威势惊人。 带头的大汉颤抖道:“玛的,他们足有四百余骑,这是谁?” 他身边有大汉说道:“烈酒能挣钱,可秦为却把配方输给了辽人,这些人……他们会不会是来抢配方的?” 带头的大汉深呼吸一下,沉声道:“应该是,对手太强大了,就听那些马蹄声,明显都是好马,对方的势力很强啊!兄弟们,都走。” “大哥。” 众人都不舍,大汉说道:“挡不住,可全跑了对不住沈待诏给的钱,某用这条命来报答他的酬劳,你们赶紧走!” “大哥,咱们不走!” 这十余人是一个小队的,为首的是他们军营里的都头,虽然身份不一样,却极为讲义气。 骑兵快要接近秦家庄的时候就开始减速了,但速度依旧不慢。 “他们来了,准备。” 大汉长刀指着前方,厉喝道:“诸位,这里是秦家庄!汴梁秦家……平阳侯秦为你们可曾听过?今日你等来袭,明日秦大人就会悬赏万贯要你等的命……” 秦为悬赏万贯寻找陈新之事让汴梁城都为之震动。 那几日无数泼皮和亡命徒都为之奔走。 而烈酒牵涉的利益更大,秦为估摸着会悬赏五万贯。 五万贯,这几乎能请军队出动,什么样不怕死的人,敢在老虎嘴里抢食儿吃? 黎明前的黑暗中,骑兵们轰然而至。 当先一骑冲了过来,喝问道:“你等何人?为何在秦家庄子?” 带头大汉颤声道:“这里是秦家庄……我等都是看守庄子的人。” 大汉们在颤抖,他们知道这些骑兵只需一次冲击,就能让他们全部完蛋,所以怕得要死。 马背上的骑兵皱眉道:“有何证明?” 带头大汉的手已经握不住刀了,他说道:“是狄青、狄指挥使请了我等来的。” 这骑兵纵马回去禀报,随即三百多骑兵就策马而来。 新 540:北伐军归来! 看守庄子的几个人都慌了。 他们虽是禁军出身,可多余几十倍的敌人,就是神仙也难救啊,何况他们这些京中禁军,很多连战阵都没见过。 大汉有些突突道:“别……这是秦家庄!秦大人会弄死你们……秦大人的威名你们没听说过吗?” “大哥,和他们拼了。” “救命!” 十余名大汉乱作一团,就带头的镇定些,战马从他们的身边冲了过去,马背上的男子都没拔刀,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 “挺哥,郎君竟然请了人,北伐军不是还有百十人留守么?” “那些人得看护火器作坊和炼钢厂,这里是庄子上,他们人手肯定不够用……烈酒值钱,郎君让他们来看家,该是有人想打作坊的主意了。赶紧都洗漱一番,该睡觉就睡觉,某进城去寻郎君。” 大汉们懵逼了,其中一人问道:“你们是谁?” 竟然不杀我们,这是什么意思? 谢挺皱眉回头道:“你们身在秦家庄,竟不知我等是谁?北伐军!” “鬼?” “鬼你大爷!” 谢挺怒了,下马过来说道:“老子谢挺,大名鼎鼎的坚挺哥,这个名字还是郎君给某起的,你没听过?” “北伐军?” 此刻天色已经微亮,带头大汉壮着胆子仔细看看谢挺,看到他倒折在地上的影子才松了口气。 “不是鬼?” 谢挺没好气的骂道:“玛的,这是那个王八蛋咒老子死了?你来看看,鬼魂可会撒尿吗?” 他解开裤带,一泡热气腾腾的尿就飙了出来。 带头大汉这才相信眼前的人不是鬼魂,就说道:“京中不少人都说……说你们死在辽人那边了,这是怎么回来的?” “什么?” 谢挺心中一沉,问道:“说清楚。” “侍卫军司有人泄密你们去了辽境的事情,后来你家郎君的仇人……就是那个陈新,他将此事转告给了辽人……辽使说早就去信国内,说是要围杀你等……” 士兵们都怒了。 “怪不得这一路回来周围那么多辽军,这明白的是早就知道了咱们的行踪,要围杀咱们,原来是有内奸!” “畜生!玛的……狗娘养的!挺哥,弄死陈新!否则咱们兄弟不答应!” 带头大汉已经被惊呆了…… 合着这些人竟然真的在辽境内遭遇了围杀,可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啊! “诸位放心,那陈新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士兵们恨不能把陈新给活剐了。 带头大汉说道:“事情败露后,陈新自知事大,就连夜出逃离开了汴梁,后来……秦大人勃然大怒,大开悬赏!死的一万、活的三万!……不过是几日就抓到了他。这是大宋第一次杀权贵,陛下亲自下的令,连太后都出面了。” “万贯悬赏?郎君果然豪迈!” 谢挺哈哈大笑,庄子里的管事闻声出来,见到他们不禁就哭了起来。 “你哭个什么?” 他们和庄子里的人大多相熟,所以谢挺就有些纳闷的道:“咱们归来不是好事吗?你怎么和死了媳妇似的。” 管事哭声哽咽道:“前阵子辽使借着此事发难,郎君为了平息此事,就用咱家的烈酒配方来平息了此事……这段时日那些商人都不来了,这是想等辽人发话呢……幸好你们活着,否则……” 辽使一旦得了配方,肯定会献给朝廷领功,到时候辽国将会顷举国之力大肆生产,然后四处贩卖。 到了那时,秦家这点产量压根就不算事,商人们自然会去捧辽人的臭脚。 谢挺大怒道:“枢密院无耻,权贵无耻!那庞籍不是咱家郎君学生的爹么?这次他怎么不说话了? 这是迁怒,可庞籍却无法甩锅。 枢密院统管三衙禁军的调动,侍卫军司出了叛徒,你庞籍却不管这就是无耻! “众兄弟在庄子里好生歇息。老牛,带两个兄弟跟某去枢密院,老子非要看看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嘴脸。” 牛莽也是愤愤地点头,管事赶紧叫人做了汤饼和炖肉,几人吃了,等着时辰就进了城。 …… 裘书玄刚入枢密院,若是在这些京官吏,他也业算是半个新人,所以为了早日熟悉政务,他每天都来的很早。 可比他早的大有人在。 这是抢表现的一种手段。 还有一种就是睡不着的老人。 年轻人睡不够,老人却睡不着,满脑子前半生的事情在转悠,或是懊悔,或是得意……辗转反侧的回忆着。 庞籍如今已经快五十了,他站在枢密院的大门外看着前方。 前方就是宫门,昨夜吕夷简等人都歇在了宫中,而他本来也该在其中,可众人都说外面也需要宰辅坐镇,就把他丢下了。 昨天下午传来消息,太后在昏沉间都说朝廷对不住秦为。 但若是相比较来看,北伐军不算什么,三五百人的厢军而已,大不了以后寻机会再给秦为补上这些人就是了。 可朝中的局势啊! 庞籍眼中多了担忧,他也希望刘娥能在活个几年,至少别现在就走,否则仅凭赵祯绝对压不住那些权贵。 可他又希望刘娥能没了,这样赵祯才能真正的掌握皇权。 否则刘娥这个执政太后永远都是个隐患。 “相公。” “见过相公。” 官吏们渐渐多了起来,不多会儿就聚集了不少人。 大家见庞籍不进去,都在外面逗留,想着给他留个印象。 马蹄声骤然传来,庞籍缓缓转身看去。 “去看看。” 大清早在皇城外疾驰,这必然是有紧急事务。 希望不是边患吧! 刘娥刚病,赵祯又担不起来事儿,现在若是开战,国内肯定会乱,那些趁火打劫的会把大宋搅得不得安宁。 庞籍默然祈祷。 “滚开!” 外面传来了一声怒吼,几个大汉冲了进来,其中一人拎着个包袱。身后的军士拔出长刀在追赶。 “大胆!” 枢密院中有官员喝道:“这里是皇城,中枢重地,你们竟敢不通报就擅闯,作死呢!” “你等是谁?” 当先的大汉近前,用一种很是轻蔑的目光看着这些官吏,说道:“某是北伐军!平阳侯秦为麾下的北伐军!” 北伐军? 追赶的军士停住了脚步,那些在叫骂的官吏们也不自觉的捂着自己的嘴,眼睛瞪的老大。 什么‘平阳侯麾下’这种前缀他们不在乎,秦为又如何? 他们惊讶的是‘北伐军’这三个字。 “北伐军……不是说他们早就死光在辽境了吗?” 一个官员小心翼翼的问道。 “某北伐军副都指谢挺!” “某北伐军都头牛莽!” 谢挺大步上前,环视眼前的官吏们,朗声道:“北伐军此次在北地剿匪,其间遭遇贼人多起,我部绞杀三百余名悍匪,最后全身而退!” 他怒吼道:“某是谢挺,北伐军全军而退!一个人都没少!” 庞籍听着目光顿亮,猛地握紧了双拳。 好! 好啊! “你们……你们全身而退?竟然一个人也没……这……这怎么可能?” 在被辽人围杀的情况下,你们竟然能全身而退? 别说是他们,就是宫中的近卫队也不可能有这种战力吧…… 谢挺想起了管事告诉自己的事,愤然怒吼道:“某是谢挺!我家郎君何在?” 以前在外面他们总是称呼秦为是‘大人’,就是担心有人借此抨击,可当得知北伐军被辽人围歼,那些人都幸灾乐祸的说秦为没了北伐军可还敢张狂? 既然这已经心照不宣了,那就没必要掩饰了。 北伐军就是秦家的护院! 先前他们去过甜水巷,得知秦为昨夜进了宫,一直没出来。 陛下这是要谋害我家郎君吗? 枢密院前一阵寂静。 庞籍只觉得心中一阵狂喜涌了上来。 好啊! 北伐军全军而对,这对大宋和陛下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儿,看那辽使还如何嚣张! 他正准备说话,后面有人说道:“他们怕不是和秦为相互勾结作假吧?实则是根本就没去辽境吧?” “谁?” 谢挺的目光转动,牛莽脾气火爆,听到有人侮辱北伐军和秦为,直接冲了进去,稍后就拖着一个官员出来。 “老牛,你这是作甚?” 谢挺见识过朝中这些人的阴险,赶忙喝住了他,道:“莫要给郎君丢人……这些质疑不算什么,辽人的信使就在咱们的身后……到时候自然有人让他没脸。” 牛莽冷哼一声丢开官员,随即把包袱缓缓解开。 这是什么? 牛莽把包袱打开,然后手一倾斜,一些黑色的东西就掉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 那个口出不逊的官员就躺在地上,黑色的东西不断倾倒在他的身上、脸上……他伸手胡乱抓了一块,凑到眼前一看,身体就疯狂的往后退,同时尖叫出声。 “啊!” 尖叫声刺激着大家的耳膜,不少人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 人在疯狂的时候能爬的有多快? 看看这人就知道了,他手足并用,直接原地跳了老高,像个弹簧一样飞了出去。 新 541:你爹是自己作死的 随着他的爬行,身后留下了一道水渍。 周围官员脸上同时露出几分厌恶的模样,纷纷远离了他……这货竟然被吓尿了。 这是什么东西? 那官员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庞籍的身旁,尖声喊道:“相公,那里面都是耳朵……是耳朵……” 我的天啊! 众人这才知道他为何会被吓尿了。 任谁被一堆变色的耳朵倒在身上都会发狂,没发疯就算他的神经粗大,要知道在座的可都是连杀人都没见过的文官。 那么多耳朵……哪来的? 庞籍缓步过来。 他的咽喉在涌动着,但他尽量克制自己不要表现出来。 作为枢密使,他也曾在西南见识过沙场的惨烈,通过这些耳朵,他很快就知道了些什么。 可这要经过确定。 “这是什么?” “耳朵。” “谁的?” “辽军的。” 庞籍仰头,用咽喉呼出了一口气,眼睛发酸的感觉让他不禁咬紧了牙关,这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多少年来,宋军何曾这么勇武过,竟能斩下辽人的耳朵来邀功! “你们死了几人?” 想要零伤亡在辽境干掉数倍于自己的辽人……这明显是在做梦。 所以庞籍认为,就算北伐军死里逃生并斩杀了辽人,但他们的损失应当比辽人更多,或许他们早就十不存一了。 “全身而退。” 谢挺的声音越发的大了,政事堂的官吏们也渐渐簇拥过来。 “好臭!那是什么?” “耳朵……” “天呐,竟然这般粗鲁!这群武人他们那这些耳朵来皇城,这是想干什么?” “问题是……这些都是谁的耳朵?” “辽军的。” “呀!竟然是辽人么……他们……他们不是说去北地剿匪吗?” “蠢,那是托词,宋辽早有盟约在前,他们怎么能直接说去了辽境,那不是给辽人借口吗?” “……” 一群文质彬彬的官吏突然发现这个清晨有些恶心人。 有人甚至在干呕。 庞籍缓缓低头,突然拱手,这是对勇士的礼待! 谢挺并未避让,因为他现在只想杀人,胸中的怒气早就忍耐不住了,若不是面对的是庞籍,换个人来,谢挺肯定会破口大骂。 可那些官吏却惊呆了。 “庞相,万万不可!” 你给一个贼配军拱手,这是啥意思?你可是枢密使啊,大宋最具权势的几个人之一,除了陛下,谁能让你这般折腰? 您这是在自降身份啊! 传出去这影响得多坏? 当朝宰辅竟然向武人拱手,这几乎就是陨石坠落般的大事件。 庞籍并未搭理这些人,他们只知道打压武人,却不知大宋如今的尴尬的境况,就是因为武人地位太低导致的。 谢挺却问道:“敢问枢密使,我家郎君何在?” 杀机! 这人竟然敢在枢密院门前露出杀机? 庞籍察觉到了谢挺身上流露的浓浓杀意,他确信一旦秦为在宫中出了事,眼前这人就敢杀了自己,然后割掉自己的耳朵作为军功的证明。 枭首是长期以来的验功办法,可人头太重,体积太大,不好携带。 怎么办? 后来就有人用耳朵来记功,轻巧的耳朵方便大量携带,哪怕你是无敌猛将也能把自己斩杀的军功带在身边。 庞籍有些无奈,苦笑道:“秦为在宫中,太后身体不豫,所以留他和宰辅们在宫中守候。” 原来如此。 谢挺心中一松,他看着那些官吏说道:“诸位,谢某虽是武人,但敢问诸位……我等可还算是大宋的臣民?” 大宋的武人地位贱,比商贾都不如。 可别管身份再低贱,我等可还是大宋的臣民? 周围的官吏脸色都变了,他们知道谢挺接下来要说什么,可他们却无话可说,羞愧……还有几分自责。 谢挺接着道:“我等在北地剿匪出生入死,不敢苛求旁人高看一眼,可却奢望诸位能记着自己是大宋的官员,莫要在背后捅刀子……” 枢密院门前的温度骤然升高,那些官员有的脸红,有的羞恼……这话几乎就是指着鼻子在叫骂。 你们是大宋的官员还是辽人的官员? 你们枢密院号称节制天下武人,可却在背后捅自家军队的刀子,这和那些卖国求荣的二五仔有何区别! 泄密的事也干得出来,要不要脸?! 庞籍的老脸也有些红,但想起刘娥的身体,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去报喜!” 他回身道:“来人,马上进宫给陛下报喜,就说……北伐军北地剿匪归来,并且全身而退。” 刘娥生病的消息早就传出来了,而且还是老毛病晕倒。 渐渐老迈的刘娥已经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掌权太后了,这个大宋即将损失一个能够威压朝堂的女霸主。 所以这个时候,唯有那些振奋人心的消息,才能让朝廷上下凝聚在一起。 两名亲从官拱手应了,随即转身,披风飘飘间,人已经冲了出去。 亲从官大抵就相当于赵祯的亲兵,不但最受信重,待遇也是极好的,所以得了好消息后,两个亲从官几乎是一路狂奔。 内侍宫女们看着这两人狂奔而来,都赶紧躲在边上,心中不安。 这是哪里出事了? 二人一路狂奔到了福宁殿,吕夷简正在外面透气,见状心中就是一紧,喝问道:“何事急奔?” 里面的赵祯也闻声出来,就剩下郭皇后在床边看着。 郭皇后看着床上的刘娥,苦笑道:“娘娘,当年若没有您一力主张定下这门亲事,儿臣也不会有今日这份殊荣,不管于公于私,儿臣都希望您能够醒过来……您一定要撑住了。” 床上的刘娥依旧在昏沉中,没有任何反应。 亲事官见到赵祯出来,满面喜色的抱拳拱手道:“陛下,北伐军北地剿匪归来,全身而退!” 一阵沉默,郭皇后惊住了。 辽人都提前做好了准备,这北伐军怎么能逃过围杀? 她听到了外面变得沉重的呼吸声。 宰辅们也呆傻了吧? “你莫不是昏头了?” 这是吕夷简的声音,作为当朝首辅,他有这个资格质疑。 “某前夜梦到家父出现在辽境,金光四射啊……于危急时刻拯救了北伐军……” 这是秦为的声音,这个小子…… “吕相,北伐军副将谢挺和都头牛莽此刻就在枢密院那边,他们还带回来了三百多只耳朵……” 福宁殿外,吸气声此起彼伏。 吕夷简再无法质疑,赶忙追问道:“可看清了?” 一个亲从官说道:“小人看的清楚,那些耳朵都是被腌过了……白的渗人,此刻就散落在枢密院门前。” 吕夷简的咽喉里发出了些不明的声音。 腌肉的历史很悠久,人类猎取了食物后,发现吃不完就会腐烂。 咋办? 用盐腌制或是风干。 后来这个技能被点亮了许多,比如说斩首敌军后,就用盐来腌制人头,可以保存许久。 吕夷简想起了自己昨日中午吃的一块腌肉,不禁胸腹处作呕。 王尧臣则是讶然道:“北伐军!他们竟然……竟然这般厉害?” 他偏头看去,秦为在边上负手而立,眉间全是矜持的淡定。 “家父……” 秦丰,你的恩情我早就还清了,我不欠你…… 我刚到大宋时,这具身体就已经是将死之人,是我死中求存挨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也是我让原本濒临破亡的秦家,成为现在汴梁首屈一指的豪门。 现在,你要成神了。 当初你所受的屈辱和不公,我会帮你全都讨回来!若是你在天有灵,那就庇佑秦家后代们一生平安吧。 宰辅们都傻眼了。 秦丰是什么人? 此人就是个没脑子一根筋儿的犟种,在满朝文武歌功真宗皇帝文治武功的时候,竟敢在殿试时呵斥皇帝泰山封禅乃劳民伤财…… 大宋的皇帝除了赵老大,其他本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赵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险些把大宋给整瘫痪了,才换来一次泰山封禅的虚名。 可你倒好……直接照脸抽! “你的父亲……早些年做错了事情,后来被真宗皇帝削去了功名,并且亲自下旨,罚其终生不可入仕……” 吕夷简皱眉道:“那年……他陛见时说真宗皇帝的泰山封禅,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大宋的屈辱不在外面,而是在内部,就在这朝堂之上……满朝文武都是软骨头,除了那些劳民伤财往自己脸上贴金,他们什么都不会……还说陛下如此劳民伤财,就不怕死后被万民唾弃么?这样的臣子……他……若非是当时王臻、王尧臣、范仲淹、晏殊几位金科进士求情,和朝中的几位大臣联名力保,你父亲早就……” 这些话听着有些凌乱,甚至没有一点文官的儒雅,可秦为却在发呆。 牛掰啊! 这样的指责别说是皇帝了,就是普通百姓被人这么骂,也会抄起扁担跟他拼命的。 想必当时的赵恒也是迫于压力,才没直接弄死秦丰。 泰山封禅,听着好像只是简单的四个字。 但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一次封禅就是朝廷一年甚至几年的开销综合,这还不算……那些当地的百姓,还有本就杂乱的税收。 当年有多少人在背后连赵恒的祖宗八代都骂尽了。 “他还说什么,若是陛下无嗣就当早早将宗室子领养入宫,比如当时的商郡王之子赵允让……后来他还说,主少国疑是最大的弊端。” 你一个小官竟然掺和立储大事,还振振有词的说什么要提早接宗室子入宫,你以为你是谁? 可反过头来再看,其实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只不过其他人不敢说,只有秦丰这个犟种不怕死而已。 若是当初李宸妃没有剩下赵祯,那这个时候的皇帝也许真的就是赵允让了。 “你以为汝南郡王为何一开始就对你这般好?” 吕夷简冷冷的道:“因为你是秦丰的儿子,当初若不是秦丰起了这个头,真宗绝不会那么早就选宗室子进宫,只是后来……算是他时运不济吧。” 谁也没想到多年没有子嗣的赵恒,能在晚年时候诞下赵祯。 此刻赵祯也在旁听者,虽然脸色有些难看,却没有说话。 诚然。 吕夷简说的都是实话,若不是这层偶然的联系,当初还是小公爷的赵允让,绝不会主动亲近秦为。 甚至就在秦为弄酒楼的时候,赵允让就能把他玩儿死。 秦为已经震惊了。 我以为已经还完了那位父亲的血脉之情,可没想到他竟然…… 秦丰大抵是最早的那批革新者,不过那是后还不能叫革新,只能说他们这些人是真正为大宋着想的人,所以当赵恒展开一系列的败家行动后,他们便勇敢的站了出来。 只不过秦丰站的太直了,而且骨头太硬了些。 于是秦为就成了一个险些被高利贷逼死的破二代。 赵祯这时微微叹声,道:“你父亲是忠臣,只是他的言论太过激进了,那个时候若是父皇不治他,那满朝文武都会效仿……” 说白了就是——你爹是自己作死的。 秦为没说话,他还沉浸在秦丰当年英勇作死的场面中不能自拔。 “母后……” 秦为正在震撼之中,里面传来了郭皇后的欢呼声。 她看到了六耳的眼皮子在眨动。 昏迷中的刘娥眼皮子眨动了几下,突然嘟囔道:“什么全身而退?” 郭皇后欢喜的道:“母后,是北伐军,北伐军全部回来了。” 刘娥睁开眼睛,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 这位太后的骨子里依旧是一位杀伐决断的女王者。 随后她就偏头看着外面,问道:“谁来了?” 郭皇后不敢瞒着,就小声道:“昨日宰辅们听闻您病种,昨夜就在宫中歇息,如今他们就在外面。” 刘娥眼神变换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嘶鸣。 阿福冲了进来,见他清醒,不禁有些激动道:“娘娘,您可算是醒来了。” 有宫女拿着痰盂过来,刘娥趴在床边,贤惠的郭皇后在她的后背上拍了一掌。 “咳……” 郭皇后发誓自己只是轻轻的拍了一掌,可刘娥却就像是被巨物撞击了一般,咳个不停。 “噗!” 她吐出一口浓痰,喘息道:“都堵在哀家门前作甚?他们是皇帝,是宰辅……都没事儿干了吗?” 新 542:陛下,你学会坏了! 谁也没想到刘娥醒来就发火。 郭皇后小心翼翼的道:“母后,陛下是担心您呢,您昏迷的这一天里,陛下一直守在床边,都没合眼呢。” “他是皇帝,自该做皇帝的事情,守着我作甚……” 刘娥嘴上虽然尖刻,可脸色却缓和不少,淡淡道:“吕夷简他们是担心有人会趁我病危时作乱,他们更怕我还有什么后手,从而威胁到皇帝……呵呵!” 到底是权倾朝野的太后,看待问题一针见血。 “饿了……” 刘娥不再纠结这些,淡淡的看了眼周围。 郭皇后欢喜的喊道:“去弄粥来。” 守在一旁的任守忠亲自去吩咐,看着他走路焦急的模样,刘娥微微点头,“是个伶俐人儿,只是得用好了才行。” 郭皇后微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见过太后。” 赵祯和宰辅们都来了,秦为在后面看了刘娥一眼,见他双眼无神,但面色还算是不错。 “诸位辛苦,哀家无事。” 这是正经问答。 宰辅们催促着御医去诊断。 刘娥摆摆手,示意后面的秦为上前来,道:“先前我在昏沉中……恍惚听到了北伐军回来了……” 秦为点头说道:“正是,托圣人您的洪福,北伐军全数回来了。” “还是那个油嘴滑舌的……” 刘娥喘息了一下笑笑,又茫然道:“辽人没有围杀?” 辽人的南京就在幽州,那里有无数精锐之师,别说大军围剿,只要派两千人出击,北伐军这点人马都不够他们一口吃的。 秦为正色道:“圣人,那晚臣做梦梦到了先父浑身金光四射……” 大佬,我老爹浑身金光四射,把那些辽军的眼睛都射瞎了,他们看不到北伐军。 吕夷简的眼角抽搐着,但却不敢轻视这个说法。 刘娥失神了一瞬,然后问道:“秦丰可提到先皇了吗?” 秦为一脸黑线的道:“圣人,先父并未说话,只是看了臣一眼。” 刘娥心中似有些失望,叹道:“罢了,秦丰当年是被先皇削去功名的,哀家本以为他过去那边肯定会见到先皇……哎!本以为这次哀家就能去见他了,还想着若是能见到他,哀家定要跟他好好诉苦一番,告诉他这些年我的不容易,和大宋的不容易……” 什么样的感情才算是最纯粹的? 当年赵恒在一次偶然的宴会上遇上了早是人妇的刘娥,已是亲王的赵恒并没有嫌弃刘娥的出身,并毅然决然的将他娶进了门。 当一个可以不顾身份地位出身等一切门第要求,仍旧选择娶一个女人,这还不算爱么? 真宗无子,眼看自家江山就要拱手他人,受皇帝独宠的刘娥献出了自己的贴身宫女,只为能给赵恒留下子嗣。 先不说刘娥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就只是这份成全,天下又有多少女人能做到。 多年后真宗病逝。 临危受命的刘娥接过了赵家江山。 那些年宰辅丁谓霍弄权政,刘娥完全可以趁机借丁谓之手改弦易辙,说句不夸张的话……这些年被刘娥提拔上来的官员不剩繁多,若刘娥真有心一拼,不见得就学不了吕武。 可是她没有。 不管真实想法如何,她最终还是没有走到这一步。 秦为看她有些伤心,就低头道:“多谢圣人为臣父直言。” 这下连旁边的赵祯都没法接话了。 刘娥为秦丰直言,那先皇怎么办? 是什么? 是昏君? 宰辅们也是一脸黑线。 刘娥这时渐渐清醒过来,她一把掀开郭皇后扶着自己的手,欢喜的道:“北伐军真的回来了?” 大佬,你的神经反射够长的啊! “是。” 刘娥忽然脸色红润,笑了两声道:“陛下……” 赵祯恭敬的低头道:“母后。” “要重赏!” 赵祯也笑着点点头道:“是。” 刘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否则她完全可以直接下诏让赵祯封赏秦为,可这样一来,群臣和皇帝都会觉得这是太后又想掌权了。 显然,这只会让赵祯难堪。 随后刘娥浅饮了几口稀粥就睡去了,太医过来把过脉后,说一切如常,只要在休息几日就会转好。 赵祯这才放心下来,回到前殿处理政务去了。 …… 大殿里,赵祯坐在正首,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北伐军剿匪归来,这是好事,只是不知辽人那边如何?” 秦为矜持的道:“启禀陛下,北伐军此次杀敌三百余,有耳朵为证。” “好!” 赵祯欢喜的道:“来人,重赏!” 他是真的开心。 相互依偎走来的母后病情好转,自己担忧的国事出现了反转,北伐军全身而退,这是双喜临门。 秦为心中也很是欢喜,但却做出了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道:“陛下,臣只是做了该做的。” 赵祯知道这货又该装了,就没搭理他,直接说道:“赏刘家绸缎两百匹,还有那个刘……你那丈人叫什么来着?” 秦为一怔,下意识道:“刘坚。” 赵祯点点头,冲吕夷简道:“刘坚忠心为国,封六品礼事郎,吕卿,回头你亲自去办吧……” 吕夷简点头应了。 刘娥刚刚起死回生,刘家人肯定也是人心惶惶,这会儿给个封赏,算是皇帝对太后娘家人的安抚。 大家毕竟是亲戚,明面上还要是要关护些。 况且刘坚也是秦为的准老丈人,一次封赏不仅能安抚赵祯和刘家的关系,还能抵消些秦为的功劳,这算是一举两得。 秦为大囧,心想你这个算是什么赏赐? 那我的功劳去送人情,我还得谢恩……脸都不要了。 陛下,你学会坏了! 赵祯精神焕发的道:“辽使呢?辽使哪去了?之前不是说要和大宋开战么?让他来,真到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这位年轻的皇帝又开始嘚瑟了。 威严是一回事儿,年轻气盛也是免不了的,吕夷简只好笑着说道:“辽使大概还没得到消息吧。” …… 辽使才将起床,昨夜一番畅饮,直教他飘飘欲仙。 此刻宿醉未醒的他,正敲打着脑袋叫人送酒来。 头天宿醉难受,第二天喝一点酒会好许多,这就叫做‘还魂酒’,也是以酒醒酒……可辽使的还魂酒却不少,一坛子。 下酒菜和早饭是羊头签和肝签。 羊头签就是用猪油……渔网状的猪油裹着羊脸肉下油锅炸。 肝签也是一个意思。 辽使夹着羊头签蘸椒盐吃了,赞道:“宋人就是会做饭,改日回国的时候,一定要买几个会做饭的厨娘回去,能吃还能用……美哉!” 他渐渐的又喝的微醺,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太好了,让他不禁唱起了歌。 歌声苍凉,稍后有人进来了。 “密报去了那么久,北地的消息也该传来了……” 使者抬头笑道:“应当就是这几日了,烈酒的配方此后就是陛下的私产,某算是立下了大功,你等也有功劳,某不会忘记,都放心吧。” “多谢大人。” 几人陪着使者饮酒唱歌,大多醺醺然时,外面来了人。 “大人,外面有人说那北伐军回来了,那些都在大街上欢庆呢……” “撒谎!” 辽使不屑的道:“宋人就会撒谎,就会玩这些不入流的玩意儿。” 众人一阵哄笑,然后举杯邀饮。 肝签有些发苦,但在猪油的浸润下很是滑溜,众人都是大肚汉,稍后就把酒肉吃净。 辽使打个饱嗝,起身道:“去看看,看看宋人的太后可醒来了。若是醒不来……宋人朝廷必定会乱,宋皇年轻……这就有趣了。” 众人簇拥着他出了使馆,外面的阳光一照着,都不禁觉得恍如隔世。 喝酒喝到这种程度,几乎都是半醉了。 随从抓住了一个宋人,喝问道:“宋太后可醒来了吗?” 宋人一怔,旋即就看了使者一眼,昂着头说道:“太后福泽天佑,自有神灵守护,早就醒来了。” 这眼神有些古怪,使者醺醺然的觉得是轻视,就喝骂道:“滚!” 随后他们又拦住了一人问话。 “醒来了,宰辅们都出宫了,陛下今日都上朝了。” 这就没假了……但这人的眼神竟然也是那模样,让使者有些恼怒。 “去看看……” 辽使等人算是闲极无聊,就缓缓朝着皇城去了。 大宋富饶繁华,是外藩人艳羡的地方,不管是谁来出使大宋,大多都热衷于逛街和采买。 辽使渐渐清醒了些,说道:“那秦为深谙外交之道,这等人要打压,要让他灰头土脸,否则今后必定会我大辽的麻烦,明白吗?” 他站在州桥边上,看着络绎不绝的人流,叹道:“宋人真多,他们总是能弄出许多东西来,让人瞠目结舌。不过幸而他们武力不彰,很软弱……” 随从说道:“所以出了个强硬的秦为,咱们就要让他丢脸?” 使者点头道:“对!烈酒虽然值钱,可某更看重的是此事对宋人的打击……秦为一旦倒台,那些求稳的宋臣就会上来……” 能出使大宋,使者自然不是简单之辈,他眯眼看着前方,“要让宋人提及大辽就害怕,这才是使者的职责。” “秦为来了。” 有随从指着前方喊道。 新 543:是践约还是悔诺? 太阳挂在东边的天空上,阳光柔和,晒的人精神百倍。 林小北的马术看着有些别扭,很是生涩,但战马却没有欺负他,战马通人性,也会选择主人。 主人若是个蠢货,不懂马术,战马也会看不起你,林小北的目光在四处梭巡,目前他的身份是护院。 “郎君……” 他看到了前方路中间的辽使等人,就说道:“是辽人,看着像是辽使……” 秦为点点头,却不肯下马,就这么驱马过去。 “贵使这是出来吃早饭?” 北伐军归来让秦为的心情大好,见到这位和自己对赌的辽使,心情就更好了。 辽使皱眉道:“烈酒的配方……何时给?” 这是心理打击,隔几日来一次,能让人发狂,心里防线就回崩溃,然后就会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秦为却微笑道:“贵使说会当众赔罪认错,何时开始?” 辽使微微一笑,“某先前去信国中,让人准备精米和稻谷……一旦开始制作烈酒,大批高度烈酒会低价进入各国,大辽将会多不少钱财,而这些钱财将会变成刀枪,变成肉食,武装和滋养大辽的勇士。而你……陛下将会感谢你对大辽的贡献。” 辽人上层糜烂,而且他们的文化底蕴实在太浅薄,不足以支撑他们庞大的消耗,耶律隆绪家里也没有余粮,若是得了烈酒,确实是一个助力。 辽使希望看到秦为面色发白、强作镇定。 可秦为只是诧异的道:“你……喝多了吧?” 辽使微笑道:“你在强撑……” 秦为笑道:“去城外看看吧,北伐军昨夜从北方剿匪归来,一人不少,此刻他们就在秦家庄修整。” 辽使一怔,旋即冷笑道:“你失心疯了吗?” 北方的消息应当在这两日送来,那么多的辽军阻击一小股厢军,这结果还用想吗? 辽使以为秦为的压力太大,所以失态了。 可秦为却指了指边上的百姓,说道:“看看他们的表情,你还觉得秦某在骗你吗?或者说你是在自己骗自己。” 辽使看了过去,就见不少百姓都在笑,只是那笑容显得有些诡异,好似讥讽,而且他们大多显得很兴奋,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什么意思? 装得再像也没用! 辽使笑道:“嘴皮子不管用。” 他一回身,却发现秦为已经策马远去了,就笑道:“外强中干,我等回去。” 没有激怒秦为让使者不大高兴,但中午依旧在庆祝,这是一种宣扬的手法,彰显大辽的强大。 我们就是强大,我们永远都能赢。 所以我们要庆祝。 来到大宋之后,他们的伙食就丰盛了许多,而且还一日三餐,中午饭更是丰盛,肉食就有三种。 一道鱼脍摆在中间,辽人们都摇摇头,他们的目标是那只烤羊。 至于这种生腌的东西,他们不感冒…… 有人好奇的夹了几片,蘸了酱料,屏息吃了,说道:“这味道真怪……宋人怎么喜欢吃这东西。” 辽使冷笑道:“牛羊肉是大辽强壮的根源,我们骑马放牧,那些牧人天生就是勇士。而宋人却只知道种地和做买卖,他们连只种马都要向大辽进口……所以大辽能压住他们一百年,不,一千年!” 众人举杯畅饮,笑声传了出去。 外面有宋人在,他听到这欢笑声,就皱皱眉,然后别过脸去呸了一口,国家不强大,百姓的腰杆都直不起来。 若是在汉唐时,但凡有外藩人敢在长安嚣张,百姓们绝不会躲着吐口水,而是会喝骂里面的辽人,让他们小声些。 国势即是人势! 国势强,则人势也强。 反过来亦然。 一阵马蹄声传来,接着几个辽人牵着马进来,看他们的模样,分明就是经历的长途跋涉。 这是辽人的信使! 想必北边又消息。 仆役接过缰绳,几个辽人步履艰难的往里去,看着很是沮丧。 “咦!这是什么意思?有坏消息?” 几个宋人在嘀咕着,然后又幸灾乐祸起来。 “最好是耶律隆绪死了。” 几个辽人进了使馆,直接闯进了饭堂里。使者正在抚须微笑,见他们进来就欢喜的道:“人头呢?怎的就你们几个来了……某正需那些北伐军的人头让宋人羞煞胆寒!” 他等待信使已经许久了,几乎是久旱逢甘露般的急切,只要此事一成,他立功不说,宋人又会遭遇一次打击。 打击多了,宋人自然会越发的怯弱。 这是大辽的国策,不断对宋人施压,直至他们变成羔羊,那时候就可以宰杀了。 几个辽人面面相觑,辽使见状笑容就僵住了。 “大人……” 辽使听出了些不祥之意,他收了笑容,“说吧……” “宋人的北伐军确实是去了南京道。” 辽使心中一松,笑道:“就算是不能全数杀了也没事,只要有十颗人头,某就能去找宋皇的麻烦,到底有几颗人头?” 使者吸吸鼻子,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唤了一下,却是饿坏了。 他抬眸看着使者,眼中有些不忍:“析津府得了消息,就围杀他们。北伐军在高粱河下面突袭了咱们的人,咱们一战损失了三百余人,北伐军却消失了……” 辽使的手一松,酒杯哐当一声跌落在案几上。 他的面色惨白,嘶声道:“后来呢?” 他需要这份功劳,而且他当时传递消息的速度很快,确定南京道并给了那边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能及时围杀北伐军。 “后来我军开始围捕,几次发现北伐军的踪迹,只是都跟丢了……” “蠢货!” 辽使心中恼怒,但依旧抱着希望,大军合围之下,三百余人的北伐军怎么跑?他逃我们就追,他们肯定插翅难飞! 除非他们在天上有只眼睛在看着,否则就难逃一劫。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北伐军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勇士,他们的嗅觉敏锐,完全不是普通宋军。 “最后大军合围,北伐军却仿佛是死光了,根本就找不到。最后在夜间让他们潜入宋境……还报了名号,说是大宋平阳侯秦为、向大辽皇帝耶律隆绪问好。” 噗! 一个正在喝水的随从听到这话不禁就喷了出来。 秦为一直在汴梁啊!他难道还会分身?可这些都不重要了,此刻大家的脑海里都是那个该死的赌注。 当时他们为了这个赌约而欢欣鼓舞,觉得自己赢定了。 可现在他们却傻眼了,先是巨大的失落感袭来,烈酒的配方没了,这让人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而后就是自己的赌注……当众向秦为赔罪和认错,真是让人吐血的结果! 这是奇耻大辱啊! 使者代表着国家,辽使就代表着大辽,他赔罪就是大辽在赔罪,这事儿不能干啊!可当时双方都立下了赌约,若是不践约,大辽就是毁诺者脸面全无。 国家信誉要不要? 野蛮人自然不会要,因为他们的眼中只有利益,赤果果的利益至上。 可你要和各国交往,一旦信誉破产,你就只能用武力来维系自己的利益,这会成为一个恶性循环。 辽国立国许久了,在很多方面和大宋并无二致。 而且他们吃瘪也不少,比如说在对外经济贸易上……大宋的经济能把辽人摁在地上摩擦。 这个赌约不能悔! 否则宋人就会大肆宣扬此事,他们虽然武力不行,但造谣舆论这方面可是专家。 尤其是秦为那个睚眦必报的,其手段可谓尖刻! 辽使抬头,信使见他面色惨淡,就诧异的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吗?既然输了践约就是,大辽不会反悔。” 众人依旧不说话,信使觉得不对劲,就问道:“赌注是什么?” 辽使遣人快马回去报信,只说了秦为这边的赌注,自己这边的却忘记了交代,这本事是必胜心态下的无意之举,可今日却造成了麻烦。 辽使苦笑道:“是当众赔罪。” 信使讶然道:“这会让大辽成为笑柄,周围的国家会把大辽当成笑话,宋人会得意……为何要赌这个?” 使者摇摇头,失魂落魄的道:“那时……某以为南京那边定然能围杀了他们。” 是啊! 都提前通风报信了,不过三百余人的厢兵而已,谁都认为他们死定了。 可他们却回来了。 玛的! 他们竟然活着回来了,而且还反灭了三百多辽军勇士,这事儿是怎么弄的? 信使的脸红了,他在为南京道的官员们感到脸红。 太丢人了啊! 可是结果已经如此,先处理好此事才是关键,他皱眉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若是耍赖宋人肯定不允,可若是……” 大辽是要成为中央之国的! 这些年辽宋为了争夺谁是中央之国的名头口水都用干了,现在若是悔诺,大辽的口碑肯定就崩了。 后那些小国和部族谁会信你? 尤其是西夏刚刚立国,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情,西夏肯定会认为辽国是两面三刀的货色,说不准就会转头和宋人联手。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毁灭性的结果。 可要是践约,这就是打脸……辽使脚步僵硬的往外走,声音有些飘忽:“必须去,否则大辽就别想在诸国之间立足了!” 新 544:辽人向宋人低头了! 辽使低着头缓缓走出使馆。 刚走到门口就见到大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正吃着羊头签。 “这羊头签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过油腻了,尤其是女人小孩儿多吃灰积食增胖,以后家里别做……” 秦为随手丢掉油纸,伸手出去,林小北递来了手帕。 “哟,这不是辽使么?贵使……这是要去哪啊?” 他的声音很热情,脸上带着和曦的笑容,但辽使却觉得全是虚伪。这人就是趁机来炫耀的! “某……” 辽使刚想反击几句,忽的心中一喜。 不是说当众认罪么?那某这里赔罪岂不是更好?这里是使馆外面摆摊的不多,行人也没有多少,就算是丢人问题也不大。 反正认了就算完了,他秦为休想再纠缠。 辽使心中一喜,就正色道:“秦大人,先前某以为北伐军去了大辽,如今真相大白,某错了,某对不起……” 北伐军去了辽境,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连皇城根儿卖肉夹馍的小贩都知道了,那几天朝廷诸位大臣为此事快嚷嚷疯了。 可你抓到证据了吗? 没有证据你哔哔个啥? 那只会让大家发噱,然后告你是毁谤大宋,那样会丢人!辽人竟然空口白牙的说宋人入侵…… 这是怕了大宋? 还是他们已经习惯了耍无赖。 这个脸辽人丢不起!否则就真是让人笑掉下巴了。 所以他很认真的道:“某错了,某一时听错了谗言,污蔑了北伐军和秦大人,某在此向你赔罪,向大宋赔罪……” 秦为默然,然后忽的闪开。 辽使正在欢喜,觉得自己这个赌约践行的毫无压力,回去后也不会受罚,反正看见的人不多。 到时候他回去,辽人这边可以矢口否认。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使馆两边突然涌出来许多人,这些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不好! 上当了! 辽使看到外面的人时,心中一个咯噔,就疯狂的冲了出去,现在逃跑然后耍无聊,应该还来得及。 可他没想到,外面的人更多。 小贩、官吏、军士、百姓、各国商人……连秦楼楚馆的歌姬、妓女都在场,显然这是有预谋的…… 玛的! 辽使刚才以为只有秦为和他的仆役,所以声音就大了些。 秦为这个畜生! 他定然知道某会这样赔罪,所以就提前召集了这些人,让他们躲在两侧等着……他们都听到了? 这些人都在看着辽使,有人笑道:“辽使竟然会赔罪?他们不是最桀骜、谁都不放在眼里吗?这可是破天荒啊!” “哈哈!这真是从未有过的事,辽使出去都是趾高气昂的,谁会赔罪?” 在东方的这块大陆之上,目前的霸主是辽人,而且从很久以前他们就是霸主,俯瞰着一群小国。 中原板荡时,辽人在窥探,他们希望能兵不血刃的拿下这块膏腴之地。 可事情不大顺利,那些中原的土皇帝不大买账。 连那些反骨了自家皇帝的小军阀都尤其刚烈,他们甚至会主动向大辽发起攻击,想要他们投降? 没门儿! 中原沦陷过许多次,但不管是内部沦陷还是外敌入侵,不管当时的领导者们如何争斗,但面对外地,他们从未退却过! 东汉末年、三国纷争! 可就在那样动乱的年代里,诸葛亮人困马乏都能七擒孟获,让那些外夷蛮人不敢窥觊中原一步! 曹操官渡之战的行军途中,都能顺手收拾几个外邦小部落。 这样的中原其实区区外邦蛮夷就能征服的? 直到那个卖祖求荣的孬种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石敬瑭认贼作父,中原对塞外的天险说送就送,还附带打包了一个侮辱性极强的礼物,——儿皇帝! 据说当时的辽皇耶律德光都懵逼了,他恐怕也没想到,小石同学不仅献上了辽国梦寐以求的燕云十六州,还哭着喊着非要认他当爹。 这他妈赶上门儿来的儿子,不要白不要啊! …… 听着周围人的谈论,林小北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他不是什么老实人,双手曾经沾满了鲜血。 哪怕那些是贼人,哪怕那些人是目标,可在杀多了人之后,他对这个世界就变得冷漠了。 在他的心中没有什么大宋,更没有什么中原。 秦为经常和赵允让、庞世英等人讨论着大宋的各种弊端,这些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林小北也得以耳闻。 对此他嗤之以鼻,觉得大宋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就算是亡国了和他也没关系。 这天下谁统治都一个样! 反正只要不碍我的事儿,你们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也跟我无关……这种想法不但存在于权贵中间,不少百姓也同样如此。 比如说在宋辽边境地带,因为辽国赋税低,所以经常有大宋百姓越境过去投奔辽人。 这就是时代的悲哀! 它们没有什么强烈的国家和民族的情绪,一切都只是为了活着,只要能活着,谁当皇帝都行,随便你们。 所以林小北觉得,这个世界的人都应当是这样,故而他宰杀那些贼子时就像是杀鸡,没有丝毫犹豫和后悔。 “爹爹,辽使竟然低头了吗?” 一个年轻人踮脚在看着前方,他也是围观中的一员,只是站得太靠后,脚尖坚持不了多久,就矮了下来。 他的父亲焦急的从人缝中往前看,却只是浮光掠影。 “是啊!辽使竟然低头赔罪了……辽人……他们竟然向咱们宋人赔罪了!” 他的父亲急切间看不清前方,就焦躁的往前挤。 “别挤……” 前面的百姓面露惧色,拼命的扛着后面的冲击,林小北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他知道这是畏惧。 积威之下,这些百姓惧怕辽人,不敢接近他们。 胆小如鼠! 林小北不屑的微微摇头,觉得这样的百姓和羔羊没啥区别,就算今日辽人赔罪了,也不能激起他们的斗志。 等到辽人在战场上胜了宋人后,他们嚣张依旧,宋人胆怯依旧,没用的……这是骨子里的恐惧。 当初他杀那些贼人时就是这样,那些人也害怕……所以就算给了他们生路,等再次被抓后,他们还是胆怯。 “赔罪不行礼吗?” 秦为的话让人意外,周围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辽使能口头赔罪就算是不错了…… 你竟然还奢望他行礼,莫不是疯了吧? 万一辽人发飙了,这就是得不偿失啊…… 就像是后世的美帝的炮弹打偏了,造成某些国家的使官‘误伤’,从而弄死几个外国人,那时顶多就是口头说个非常遗憾完事。 这时的辽人大抵就和后世的美帝差不多,横行霸道,无所不为。 他会行礼? 众人看着秦为,觉得这位大抵是欢喜狠了,竟然奢望辽人再次低头,可他却忘了辽人的强大。 要糟糕啊! 果然,辽使抬头,眼中有怒色闪过。 秦为却不为所动,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道:“听闻辽军强大,以一当百,周边部族都噤若寒蝉……” 从古至今,霸权都是建立在武力的基础上,无一例外! 没有武力你自称什么霸权,靠孔孟之道把敌人说服么?别开玩笑了,那样只会被人笑掉大牙。 辽人就是用武力称霸着这块大陆,而且当代绝对的武力,横扫一切的力量! 至少现在不少人都这么认为,不仅只是宋人。 可若是他们的强大被人揭穿…… 当周边那些被压迫的部族忽然发现,原来辽人也不是那样强大,至少不是绝不可战胜的…… 他们会不会蠢蠢欲动? 这是一道选择题。 辽使心中一震,目光闪烁,问道:“你确定?” 秦为想都没想:“当然!北伐军刚回来,他们也需要一个交代!” 烈酒的配方价值无限,就只是当代的商业用图便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若是辽人得到烈酒之后,又从中提炼出了酒精等其他跨时代的东西,那价值就更加不可估量了。 所以,一句口头赔罪自然不能算数,所以秦为要求他行礼。 可辽使明显也不愿,所以就用了一句‘你确定’?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了,许多人都听出了意思。 于是秦为就丢出了筹码! 要么就行礼道歉,要么……老子把北伐军纵横辽境的消息传出去,让那些人看看南京道动用大军依旧无法围杀北伐军的表现。 皆时那些部族会不会心动? 他们会不会在心里盘算着,等机会称称辽人的斤两……甚至连李元昊都有可能会心动,想着去抢辽人一把。 霸权的终结需要对手,在这个过程中会有不少挑战者出现,辽人能坚持多久?以后的金人就是挑战者中成功的一个,随后又被蒙人给赶了下去。 一代新人换旧人,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现在秦为就不怀好意的想给他们制造挑战者,让辽人霸主的地位又缩短了时限。 “一句赔罪不值当秦某堵上家族产业。” 秦为沉声道:“若是如此,秦某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我眼下连个子嗣都没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是刷光棍儿了。 你不是威胁我么?那我也威胁你……就看谁受不住威胁了! 再说,你一句话就想换来香露配方——要脸吗? 这是另一种压力。 辽使的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 他不想行礼,可周围却有不少外藩商人,这些人行走于各地,他们会把今日的场景到处宣扬,作为自己见多识广的证明。 辽人毫无信誉可言! 他们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辽国百年声誉付之一炬。 信誉破产的代价不小,后世多少公司就是因为信誉问题而倒闭的……人言可畏这四个字辽使也许没听过,但这个道理他应该懂得。 辽使看了秦为一眼,眼中全是杀机。 此人该死! 他飞速的一个躬身,转身进了使馆,随即大门被重重的关闭,似乎想要将那屈辱的一幕永世隔绝在门外…… 可外面的人却炸了锅! 辽人竟然行礼了? 在场的人都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有人狠狠地抽了旁边人一耳光,接着就有人喊道:“辽人赔罪了!” “辽人向大宋赔罪了!” “辽人竟然真的赔罪了?快哉!快哉!” “哈哈!痛快!多少年了,老朽能在死之前见到这一幕,现在去死也值了!” 一个老汉冲着秦为拱手,大声的道:“平阳侯今日威逼辽使,让大宋扬眉吐气,痛快啊!” “大宋自澶渊以来,何曾有过这等扬眉吐气的时候……” “某怎地觉着身体在发热呢!好似有团火怎么都压不灭……” “辽使以往飞扬跋扈,汴梁城中无人能制,今日遇到秦大人,算是他们倒血霉了。” “先前某听闻平阳侯用自家烈酒的配方和辽人打赌,就觉得太憋屈,没想到辽人竟然输了,可见天佑大宋啊!” “这下好了,辽人低头,最少几年内要消停喽!” “……” 那些百姓喜笑颜开,就像是自己赌赢了一般,让林小北有些不解。 不就是一个鞠躬么?辽人甚至连伤痛都没有承受就结束了这场赌约,可这些人为何如此高兴? 秦为微笑着上马,那些百姓让开通道,等他策马过来后,没人说话,可那些目光却让人心颤。 林小北看到了振奋和感激。 又不是他们赌赢了,他们在感激什么? 林小北不解的看过去,他甚至看到一个半大孩子在后面蹦跳,大抵只是想看看秦为。 “侯爷……” 那个孩子在叫嚷,而且不忘规矩。 他们是白丁,没资格叫秦大人,要叫爵位才显得尊重。 秦为则是冲着他挥挥手,那孩子马上就兴奋的喊道:“侯爷冲着我笑了!翁翁快看,侯爷朝我笑了……” 很和谐的一幕,但林小北却觉得不舒服。 他习惯了在市井里隐身,从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和想法。他平时见到的都是喜欢闲扯家长里短,为了些小利益就打闹不休的百姓…… 那是江湖! 而这里是另一种形式的江湖! 大国交锋的江湖!以天下为江湖! 秦为刚回到家,刘府的管家就来了。 “秦郎君,我家主人听闻您赢了辽使,就派小人来贺喜。” 新 545:折继闵的孝敬 烈酒的配方保住了,秦家还是那个秦家…… 花不完的财富,挖不到的大树,秦家大有可为! 而且陛下竟然派吕夷简亲自授官,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礼事郎,可却是刘家翻身的象征。 婚事还没办,陛下的奖励都有两次了。 这个女婿硬是要得啊! 看看以后谁还敢笑话刘家! 恐怕他们除了巴结,就是躲在家里害怕……秦为可不是个心软的,他若是听闻有人嘲笑自己的亲家…… 秦为笑道:“多谢了。” 这件事里的弯弯绕没几个人知道,连赵祯都不是完全了解。 他叫来了谢挺和当时一起去辽境的牛莽,严肃道:“想被朝廷抄家流放吗?甚至把你们关在某个地方被人琢磨……” 两人齐齐摇头。 秦为满意的道:“此次坚挺哥和你们都立下大功,可却不能传出去,知道为何吗?” 谢挺想了想,面露惧色,说道:“北伐军的训练方法是机密,若是被有心人窃取了,陛下肯定会杀一儆百!就算有再大的功劳也不行……” 秦为欣慰的点点头,道:“不过咱自家封赏还是可以的,回去庄上一人领五十贯赏钱……这件事儿,就说是托梦……” 一番交代对口供之后,秦丰就成神了。 最后谢挺有些扭捏的道:“郎君,此次咱们路过府洲修整的时候,当地的青壮听说咱们去了辽境杀人,就跟着来了不少。” 玛的! 秦为有些惊讶,“那些人为了什么?” 谢挺尴尬的道:“他们听闻在北伐军能与辽人对战,这些人都是府洲人,家中亲眷不少受到过辽人的迫害,所以……而且咱们说了北伐军的待遇后,他们就疯了,说什么也要一起来,折继闵折知州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们跟着先来了,说是等郎君定夺。” 放屁! 什么折继闵也没办法? 府洲是他的地盘儿,他连几个青壮年都留不住,那这个知州干脆就别做了。 这明显就是折继闵给的见面礼。 大家都知道北伐军的存在是隐患,说句难听话,这些人根本就是秦为的私兵,除了朝廷每月给的固定俸禄,甚至许多赏钱和吃穿用度都是秦为在垫钱。 若是三五百人还说得过去,就算是以一当百也翻不了天。 可若是数千人呢? 朝廷相公们肯定不会同意北伐军扩张的,就算是王臻再护犊子,也不可能与满朝文武为敌,不是他不敢,实乃这是取死之道! 可谁都知道,秦为志在北伐! 这已经是大宋朝堂上公开的秘密了。 他不仅要北伐,还要革新,甚至拉拢了赵允让、庞籍、王臻等一大批所谓的忠义之士,准备共谋此事。 之所以要用‘所谓的’一词,是因为秦为的这些举动,在那些权贵官员眼里,其实就是他的政治筹码。 但不管是政治筹码,还是心中志向……北伐,首要的前提是什么? 军队! 只有强力的军队,才能完成北伐的大业! 可北伐军只有五百人,就算人人英勇,可辽人却有几十万的军队,想要靠五百人北伐,这就是笑话。 所以那些反对的人并没急着出手,而是等着看秦为的笑话。 于是深知秦为想法的折继闵,就故意塞给了谢挺这些府洲青壮带回汴梁,理由也很简单——上阵杀敌,为家人报仇! 中原人忠孝礼义大过天,这个理由很有分量。 秦为眼皮跳个不停,冷着脸道:“老实说,那些人到底是青壮,还是折继闵特意从军中跳出来的?” 折家不会害他,至少现在不会。 可折继闵的这个见面礼却有些扎手……一个不好就会要命的那种。 谢挺自知折继闵瞒不过秦为,就老实道:“折知州说,这些人籍贯清白,在军中根本没有任何记录,算是折家在外养的私军,以后这些人就归您了,郎君可以放心用。” 私军…… 折继闵连这种掉脑袋的话都说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可他还是谨慎的又问了一句,“宗升呢?他知道此事么?” 谢挺点点头,道:“宗大人是郎君的心腹,小人当时拿不定主意,就悄悄找了宗大人商量……他说折家目前不敢和郎君反目,所以折继闵此举既是送礼也是效忠,郎君自可收下……” 别扯什么高大上的理由,一句话,折家想要在府洲站稳站长久,就必须要在朝中有个强力的后援。 秦为就是折家的靠山,这些人手就是折家的孝敬。 可这事儿还得要上面同意才行。 秦为一溜烟就去求见赵祯,此事宜早不宜迟,否则就会被人说是别有用心。 “辽使赔罪了,朕很欢喜,你做的不错,不枉朕对你的信任,很好!” 早有人把辽使先前赔罪,最后躬身的消息传了过来,赵祯的心情因此而大好。 太后醒来,朝堂安定。 辽使赔罪,大宋扬眉! 这两个好消息不但让汴梁城中处处喜庆,宫中也是如此。 “皇后一高兴就赏赐了不少人,可给的太多了些,自家却收不了场,哈哈哈哈!” 郭皇后就是个息怒随心的小姑娘,就算平日里再多威严,可依旧是个不过二十岁的小女孩罢了,所以欢喜的紧了就赏东西。 辽人吃了瘪,这是大宋的喜事。 作为大宋的国母,她也像过年似的欢喜。 秦为赔笑了几句,说道:“臣家那个也是如此,每每欢喜的紧了就赏东西,等到冷静了,又哀怨着说,赏太多了舍不得……” “哈哈!” 赵祯打趣道:“女人啊!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不过爱卿可比朕有钱多了,想来多几个败家女人你也养得起。” “陛下羞煞臣了……” 秦为苦着脸笑道:“无论臣挣到了多少家财,只要陛下需要,臣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倾尽所有……这天下都是您的。” 懂事。 赵祯心中受用,摆摆手道:“朕不过是玩笑,况且你的就是你的,朕还没不要脸到打自家臣子秋风的地步……” 君臣二人又玩笑了几句,场面一度十分融洽。 秦为趁机开口道:“陛下,北伐军回来时路过府洲修整,当地的青壮听说他们去北境杀辽人,都主动帮了不少忙,那些人……您知道的,他们在府洲被欺压许久,就想参军上战场、杀辽人……” 在府洲杀不了辽人? 赵祯只是刚想到这个问题,就自己否决了……还真杀不了。 大宋不会主动向辽人发难,这是目前的国之定略! 又可笑,又无奈。 赵祯收了笑容,问道:“多少人?” “两百余人,都是当地的青壮,臣想若是陛下允许,臣就去枢密院报备,好让他们查一查这些人的来历。” 秦为提前将话题抛了出来。 既然折继闵笃定没问题,那就不必遮掩,否则反倒是落下了下乘。 赵祯自然明白秦为说的‘查’是何意。 要说府洲青壮与折继闵没关系,大街上的狗都不信。 可秦为一上来就光棍儿的交了底。 不管这些人有没有问题,臣都不会私下接收,这就是忠臣该有的态度。 赵祯的面色稍霁,说道:“北伐军此次立功不小,你也受了委屈……北伐,北伐!无人怎么北伐?算了……下不为例。” “是。” 这是一次隐晦的警告,同时也在告诉秦为,你的功劳和北伐军的功劳都没了。 八百余人的北伐军……若是有朝一日汴梁生变,好不夸张的说,这八百人完全可以做到改朝换代了! 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可见平常优柔寡断的赵祯,其实骨子里还是想要北伐的。 谁不想做一个守土开疆的一代伟人,只是历史上的赵祯被现实打碎了梦想,被那些反对者吓破了胆。 现在,他早早的接过了大宋的权柄,也早早的看清了那些权贵的嘴脸。 一切都在变,赵祯也不例外。 不过这么多人也的确不是回事儿,秦为也觉得有些不妥,准备回去告诫一番,让他们安分些。 赵祯放下毛笔,突然舒展了眉头,说道:“昨日母后精神不错,和朕说了许多先皇那时的事儿……秦丰就是个倔的,他不懂婉转,只知道学文臣死谏那一套,而且……话说的太难听了……” 的确。 秦为都下意识表示认同。 别管赵恒多么不堪,但好赖人家是皇帝,让你一个新科进士指着鼻子骂,没把老秦抄家灭族,这完全是沾了那些权贵的光了。 若此刻秦为的宿敌游昌道在场,肯定会说;咱们当初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祖宗之法,保住了你爹的小命,可你现在却要颠覆……没良心啊! 秦为想笑,觉得秦丰就是个理想主义者。 怪不得他能和范仲淹等人成为好友。 因为像他们这些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太刻板,太不知变通。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 圣贤书读了半辈子,他们骨子里都是大道政通,根本想到实际现实下的问题,比如他们的革新,是否会影响到别人的利益。 如果影响了,是一刀切,还是婉转图之?又或是找到一个共赢的方式,哪怕只是一时的共赢。 所以理想主义者往往都会被自己的理想埋葬。 新 546:打鸡血 想要实现不切实际的理想,往往就要付出难以接受的代价。 秦丰不能幸免,后来的范仲淹也不能。 赵祯的神色有些恍惚,喃喃的道:“通过这件事,朕渐渐有了些明悟……辽人看似强大,可实则不断在衰弱,只是大宋……更弱。” 是啊! 哪怕是要亡国的辽人,依旧能把大宋按在地上暴打一顿,然后逼得大宋不已被轮番蹂躏,这直至灭国。 秦为抬头,眼神有些无奈。 赵祯叹息一声,摆摆手道:“去吧……你我君臣时间还长,革新不急于一时,北伐更不能急切,咱们总能找到机会的。” 这算是许诺,也算是细微的改变了。 秦为很满意,只要有改变,那他的努力就有意义。 许茂则把他送了出去。 “家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对于秦丰这个人,秦为越发的迷惑了。 他无法理解,为何一个人死去那么久,可他身边的朋友却愿意帮他的儿子张目,就连太后都对他另眼相看。 在他的印象里,秦丰明明是一个连街坊都不愿亲近的人。 这个人古板呆刻,他甚至除了读书连个爱好都没有。 许茂则无奈的摇头:“这个你得去问皇城司,当年秦丰当朝辱骂先皇,虽是得了惩罚,可皇城司仍一直盯着他呢,直到秦丰去世……” 秦为一路去了皇城司,叶双愁倒是赏脸,亲自接待。 “你父亲?” 不用去翻看案卷,叶双愁就冷冷的道:“左右已经是过去的人了……他是你的父亲,与你说说倒是可以。” 他大抵是很忙,就指指外面,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父亲当年被削去功名后,就一心窝在家里读书,平日最多就是跑到金明池坐在河岸上发呆,一座就是一整天,当时不少人认为他有毛病。” “他没有毛病。” 秦为侧身,很认真的说道:“家父没有毛病,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太爱较真。在这个假话连篇、粉饰太平的大宋,他这样的人就是异类,但我以他为荣。” 是的,他以秦丰为荣! 在这个将粉饰当真了的大宋,任何的真相都不会被接受,所以秦丰才会做出那般激进的行为。 他很孤独。 随着对秦为了解的深入,秦为愕然发现这位父亲竟然也是如此的孤独。 …… 金明池畔春风吹拂,秦为站了许久。 他在想秦丰当年站在这里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心路历程,才能让他最终决定,要在殿试那种决定自己一生命运的时刻,选择了如此激进的行为。 是恨其不争? 还是悲天悯人…… 百十年后,大宋汴梁就成了被人蹂躏的风化店,皇城更是成为了最低贱的地方。 许多那里的女人被拉扯出来,被自家的军队、亲人、父母官亲手拖到城外,交给得意洋洋的金人为奴。 这其中有皇后,有嫔妃,有帝姬…… 这些女人没有外人糟蹋,而是被自己人心甘情愿的送了出去,随后被一路蹂躏,金人甚至为了争夺和她们的某种权利而发生争斗。 这是一条通往地狱之路。 那些女人在路上就怀孕了,许多人想尽办法堕胎,不想生下那代表着耻辱的孩子。 到了地方后,金人更是举行了献俘大典,那是中原百姓心中,千年来都抹之不去的耻辱! 除去徽钦二帝和皇后之外,其他女人都是袒胸露乳……她们被赤果的仍在草地上,供所有金人观赏。 甚至就连金人中最底层、最低贱的昆仑奴,都能在黑夜里去偷偷强弄着大宋的帝姬。 而赵佶那个畜生…… 他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有心思临幸女人,甚至在被俘期间还生了不少子女。 所以当回顾这段历史时,秦为不可否认岳飞是忠臣,是一代伟人更是中原人民的楷模……可他若是岳飞,绝壁不会去救二帝。 因为他们不配,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这是个屈辱的时代,但这份屈辱应当是送给外敌,而非大宋。” 秦为低声说着,不知道是对谁。 我来了,这一切自然不会再发生!而那些对手必须要祈祷自己的运气足够好,否则塞外广阔,有无数地方可以筑京观。 秦为笑了笑,然后回身。 “那个种子果真这般重要?” 王尧臣打了个饱嗝,老家伙竟然在上班时间出来吃东西。 秦为在心中鄙夷了一番,说道:“非常重要。” “有多重要?” 秦为觉得他是想偷懒,所以才拉住自己扯淡,可自己偏偏也无事可做,有个人扯淡也挺好的。 “能让人冬天不再寒冷,能织布,能纺纱,而且是便宜的布,让大宋的百姓,从此不再无衣遮体……” 若是能普及种植,这一幕都会出现。 当然,若是赤贫的百姓,不管多便宜的布料他们都买不起。 现在的衣服有多贵? 以后的赵明诚和李清照休沐时,二人若想去逛大相国寺,之前都会当一件衣服,价值四五百钱…… 四五百钱! 这个数目能让那些赤贫百姓们望而兴叹,所以衣不遮体并非是笑谈,而是事实。 那些百姓只能买最便宜的衣服,若是买不起,那就……在许多时候,在做某些工作的时候,百姓不分男女都是赤身果体。 这不是他们不知道羞耻,而是舍不得糟蹋衣裳。 汴梁是个好地方,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繁华。 所以这些出生就躺在汴梁繁华中的老爷们根本不会明白,远在汴梁之外的地方,那些百姓正在遭受着什么样的苦难。 不是他们不想管,而是他们看不到。 但有些人是真瞎,有些人确是装瞎…… 王尧臣肃然道:“真的?” 秦为点头道:“某从不虚言。”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千金裘,啥意思? 价值不菲的皮衣! 这年月最保暖的就是皮衣。 辽宋每年都会在边关的傕场里交易数量庞大的皮草,这些东西会被商人或是官商弄到各处去,以供宋人使用。 可皮衣一般人他买不起啊! 不然李白怎能牛皮哄哄的说把哥的皮衣拿去卖了换酒钱。 而棉花却不同,它的生长环境很随便,甚至贫瘠的土地亦能长出果实,一句话……它能大面积普及! 而且还能填充做棉衣和被子,还能织布。 这是什么? 这就是神器啊! 秦为觉得自己正在撕开一个时代的序幕,而棉花只是一个开始,他去庄子上见了那些新人,正好遇到国子监的学生来和北伐军交流。 “郎君,这一路小的都验过了,折继闵那边也送来了花名册,很详细……祖上五代都能查的清!” 这支队伍不容许心思叵测者进入,至少在赵祯驾崩之前不能。 那位帝王虽然年轻,可他的疑心病和当年的赵老二简直不相上下。 他们对所有人都抱着怀疑,别管你是多么忠心的臣子,他总觉得你会干点儿他不知道的事儿,所以百般提防。 这就是秦为说的被迫害妄想症。 大宋的宰辅干不长也是来自于这种猜疑……干几年你就滚蛋吧,不滚蛋朕心不安,否则就让你好看。 而且……刘娥怕是不长了。 到时候没了束缚和制约的赵祯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权利使人奋发,但更能使人面目全非。 秦为心中微叹,然后看向那些新来的青壮年。 他发现这些人都有拘谨。 “他们怎么看着这么拘谨,某又不是老虎……” 谢挺笑道:“这些人来之前都是签了契约的,若是不忠心与您,他们的家眷就要遭殃了,而且……折家治军狠辣,这些人来之前怕是都被折继闵一一约谈过了,所以不敢造次。” 至于么…… 秦为觉得折继闵有些大惊小怪了,不过这也能理解,折家毕竟是投效的一方,若是这些人出了问题,秦为的手段肯定会比折继闵还要狠! “大宋武力不彰,不,该说是羸弱不堪。” 秦为的话让人心惊,可这里是北伐军,谢挺的眼中全是威胁。 谁敢把郎君的话说出去,老子弄死他。 “府州是边境,那里有榷场,也有辽骑。某去过界河,隔着一条白沟河,辽人的跋扈和得意历历在目,让某时常在梦中惊醒。” “听说你们中间有不少人的家眷被辽人欺凌迫害过,某建议你们该去看看史书……不识字也没关系,国子监的学生在此,可以去问问他们,一个国家软弱时,外敌可会尊重你?可会放过你吗?” “不会!” 秦为声如洪钟,一字一句道:“汉末时,塞外异族就在蠢蠢欲动,只是汉人雄烈,哪怕是自家打废了,也没给异族机会。及至司马家时,他们的机会来了,于是铁骑纵横中原,汉儿沦为奴隶……” “隋末时,异族依旧来了,唐太宗渭水之盟暂时换来了和平……可仅仅三年之后,军神李靖就横扫了漠北,用他们的鲜血洗刷了当年的耻辱!” “唐末时,中原乱纷纷,异族同样在觊觎着……石敬瑭双手奉上了燕云之地,使中原再无屏障……” 周围的教授们听到这番话,都摇头笑了。 他们太有学问了,所以这番话完全影响不了他们,反而觉得秦为这就是在忽悠人,俗称打鸡血…… 新 547:一面旗帜 秦为顿了一下,肃声道:“某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等,国家弱小了,外人、异族肯定会揍你,把你揍的生活不能自理,把你变成他们的奴隶……没有谁能幸免……” 他指着北方说道:“大宋现在就是一块肥肉,辽人在冲着这块肥肉流口水,西夏人在流口水,连他娘的交趾人都在流口水……以后说不准连那些大食人都敢提着长刀宰杀大宋人……” “这样的大宋,你等睡觉可能安枕吗?” 大食人的后裔……操蛋啊! 以后的大宋官员蒲寿庚、陆秀夫和文天祥带着幼帝来到了泉州,却被蒲寿庚拒之城外,随即蒲寿庚捕杀南宋宗室……并一路追杀幼帝! 这就是末世景象。 “操练起来。” 秦为高声鼓噪道:“想不想和他们一样,去辽境打草谷?” 打草谷是辽人游骑每每侵略大宋边境百姓时喊的口号,他们以此为荣,以抢夺大宋百姓为战功。 尤其是这些边境上的百姓,他们更能理解这个口号的含义。 “想!” 青壮们齐齐高喊着,让国子监的师生一脸懵逼。 打辽人的草谷……你让那些禁军听见他们可能会认为你在发疯。 你在忽悠我们吗? 秦为指着身边的谢挺介绍道:“此人你们应该不陌生,此次北伐军纵横辽境,无人能敌……他们能,你等也能!” “我们在府州大败西夏人!在西南屠杀交趾人!在辽境肆虐横行!辽使与某打赌,最后鞠躬赔罪……” 秦为挥拳道:“谁说大宋没有好儿郎?!你们只要好生操练,下次,某亲自带你们去打草谷!辽人……算个屁!” “……” 秦为一番粗俗却热血的鼓舞后,那些青壮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兴奋,算是消除了新到汴梁的忐忑。 国子监的学生们却有些不解,等秦为令他们自由活动后,就寻了青壮问话。 “打草谷?什么意思?” 一群学生围住了几个青壮问话。 这些可是读书人啊! 青壮们有些紧张,其中一人说道:“就是……劫掠,辽人们惯用的一个口号……” 这尼玛不就是抢劫吗?只是换了个称呼而已。 “这不是强盗才劫掠吗?” 大宋的读书人都自视甚高,觉得自己以后会是出将入相的大人物,所以不肯躬身去了解那些底层事务。 就算要和对手开战,那也要下了战帖真刀真枪的干。 他们学的都是左传、春秋,于是他们就活在了那个连打架都要将规矩的时代,还天真的以为,别人也会跟他讲规矩。 春秋战国,那是一个让人不解的时代。 小兵对小兵,将军对将军……甚至己方小兵虏获了地方将军,不仅没有功劳,反而会被治一个越阶之罪。 太特么讲理了! 直到那个孙子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青壮闻言,有些愕然道:“塞外异族都是这样……祖辈说他们千百年来都是这样。辽人不给将士粮草,放任他们出来劫掠补给……这就是打草谷。” “他们能打咱们的草谷,咱们为何不能?” 学生哑言,直到秦为来了,学生们赶紧行礼,然后有人问道:“祭酒,千百年来中原都饱受异族荼毒……可以法子消除吗?” 这个问题有些大,大的让人没法回答。 秦为沉吟道:“要想自身安稳,首要是刀枪要锋利,要先把他们打趴下。手中有剑不用,和手中无剑可用……这个道理你们明白吗?” 学生们点点头,他们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秦为笑着道:“所以,要把咱们的武器磨锋利了,不管是读书还是习武都要学以致用才行……如此百年,天下邦国谁敢争锋?!” 后面的教授心中苦笑,和同伴说道:“如此百年,那些外敌也都被收拾干净了,大宋自然就安稳了。” “你看看史书,也就是汉唐才持续不断的对外开战。可国虽大,好战必亡啊!” “国虽大,忘战必危!” 秦为大声的道:“你们以后要学会擦亮自己的眼睛,对那些蛊惑大宋放下刀枪、马归南山的人要提高警惕。这等人……不是腐儒就是居心叵测!” 学生们毕竟还年轻,被他蛊惑的热血沸腾,当即就有人表示要进谏陛下,让大宋重振武备。 秦为笑了笑,不作表态。 此刻的赵祯虽说有些进取心,但真的不多…… 他连内政都还没有完全掌控,这个时候你跟他说开战,那就是准备吓死他。 几个教授在苦笑着。 “某才说国虽大,好战必亡,他马上就说国虽大,忘战必危,这怎么说?” “学生们到底是听谁的?蛊惑他们去关注武事,二三十年后,大宋朝堂之上会是什么景象?” “这一批批的学生会在各处为官,杰出者将会踏入朝堂。到了那时,朝堂之上的声音……怕是会骤然一变。” “人人都喊打,人人都蛊惑君王要重视武备,那样的大宋……” “你忘记了陛下……” “是了,陛下信用他,连宰辅都没他这般简在帝心……恐怕也早就被他给蛊惑的成了另类,多半也是这等想法。” “君王如此,臣子如此,那时候的大宋手中握着刀枪,杀气腾腾的盯着异族……某不敢想。” “可怖,可怕!” 学生们神色振奋的在讨论着秦为刚才的话,看着朝气蓬勃,几个教授却面色微变,就像是老迈的父辈看着叛逆的孩子般的不自在。 “秦祭酒啊,他好是好……他让国子监重新站了起来,让国子监的学子仕途有望。可这等话……却是不该说的啊!某敢打赌,今日他的话稍后就会传到各处。” “他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不,他是站在前面,把自己当做是了旗帜!” “旗帜?” “对,一面旗帜。他竖起旗帜,渐渐召集那些志同道合者……之前的丁谓不就这么做的么?只不过他们二人的目的不同,一个是为了私欲,另一个……” 人群中有人苦笑。 “只能说,另一个更高明……” 用革新来笼络党羽,用志向来招揽人才,用未来许诺好处,用名利来反驳异己! 这种手段若是能成,他就无敌了! “嘶……” 众人看着在那边含笑解答学生疑问的秦为,不禁觉得脊背发寒,还未成亲的年轻人,他竟然就开始竖旗了。 这是要在政坛树名啊! 千年来王朝更替,敢在政坛竖旗且成功的,有几人? 当年的商鞅算一个,结果扑街了。 后来的张仪也算一个,结果被辞退了。 吕不韦也算一个,结局却是饮鸩自杀! 但这些人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身份地位都很高…… 商鞅变法时已经是丞相了,张仪、吕不韦都是如此!可你秦为是什么? 一个国子监祭酒、司事局承旨而已,就算有北伐军这八百人,但也只能吓唬一下那些小角色。 宰辅会怕吗?宗室会怕吗?连权贵都不怕……所以他们从不把秦为的政治理念放在心上,觉得他就是小丑。 是啊! 他只是个四品官儿,所以没人会重视他的竖旗。 更多人会觉得他是在过家家。 教授们微笑着,彼此挤眉弄眼。 “庄上有好酒,咱们去……喝一杯?” “好啊!” 秦为对他们很大方,酒水美食管够,教授们负手而去,一路谈论着题库的充实……仿佛刚才的话题他们从未聊过。 而那边的学生还在兴奋,有人说道:“国子监每年都会有新人进来,十年后,二十年后,咱们都是一伙的……而且韩琦、欧阳修他们已经上场了,接下来就会是咱们……好多志同道合的人啊!” “祭酒说的没错,大宋就该重振武备,等咱们强大了,就一路打过去。恢复幽燕只是开始,咱们要一路往北,再打造战船,去探索那无尽的大海……” 这些话被风吹的无影无踪,学生们开始询问辽境那边的情况。 等他们听到那边的汉人竟然不肯回来时,不禁都怒了。 “以后打过去,让那些汉人看看大宋的强大,让他们后悔……” “赋税太重了,让他们不肯归来是耻辱,大宋的耻辱,我辈人的耻辱……也是宰辅的耻辱……” 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有人在担忧,可秦为却在微笑。 这个时代终将会迎来曙光。 而这些学子,相会是一个时代的缔造者! …… “陛下,辽使告辞,这是沮丧了,臣估算他回去后定然会被处置。陛下,这是被秦为弄掉的第几个使者?” 吕夷简的问题很是无礼,“臣在担心一件事……” 赵祯不以为忤的道:“何事?” 辽使准备滚蛋了,这个消息让赵祯的心情极好。 吕夷简看着宰辅们,板着脸严肃道:“臣在担心,辽人以后……可还敢再派使者来大宋吗?” 众人一怔,随即都大笑了起来。 哈哈! 笑声很爽朗,不管是宰辅还是赵祯,都笑的脸上全是褶子,连旁边的内侍们都忍不住笑了。 诚然! 在秦为的手中,上一任辽使变成了内奸,而这个使者更惨,以为自己能赢,能立功,结果却是赔罪…… 这秦为真的是使者克星啊! 许茂则也在微笑着,不过他想的不是这些,而是任守忠那个蠢货。 你和秦为结怨可后悔了? 以为他倒霉定了,就准备提前踩两脚好跟那些权贵献媚邀功? 傻了吧? 赵祯含笑道;“若非是如此,朕岂会同意府洲来的那些青壮进了北伐军?此等大功总要有些像样的封赏才是……” 吕夷简一怔,这才知道了此事。 “敢问陛下,多少人?” 天下人中宰辅的嗅觉是最敏锐的,他们能在第一时间够捕捉到事情的危险性,而吕夷简的警惕态度并未引发不满,反而是满意。 宰辅必须要时刻保持警惕。 比如说那日吕夷简带着宰辅们睡在宫中保护皇帝,这就是一种警惕。 赵祯说道:“两百余人。” “还好!” 吕夷简松了一口气,说道:“若是多于千人以上,臣定然要去找秦为的麻烦,他有再大的功劳也不行。” 汴梁的驻军很多,大宋禁军的精锐大多在汴梁周边。 造反是不可能的,可对武人的习惯性提防却是政治正确。 王尧臣态度暧昧的问道:“陛下,两百人不算少,秦为的功劳……” “哈哈!” 君臣又笑了起来,气氛极为欢乐,那厮的功劳又被他自己给弄丢了。 大宋开国多年,这等有趣的臣子可不多见,不,是前所未闻。 所以大家要珍惜啊! 连王臻都露出了笑容,他知道王尧臣这话并不是打压,恰恰是在保护秦为,让他明白适可而止。 大家的心态都放松了不少。 “陛下,秦为有奏疏进上。” 赵祯笑道:“这是来讨功的吗?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他这人就是个坐不住的,见朕没动静就憋不住了。” 他点头道:“许茂则来念念,诸卿也听听,稍后好生羞羞他。” 许茂则接过奏疏,含笑看着开始念……然后他的脸上就没了笑容。 “臣,呈禀陛下……北伐军此次在幽州城内遭遇了不少汉人,问及其可愿归来时,当地的汉人却如避蛇蝎……” 赵祯的面色一下就冷了,宰辅们也收了笑容。 大宋边境地带时有百姓逃到辽境去,这是耻辱! 更让人耻辱的是……他们竟然觉得做辽人更好? 这让大宋君臣们情何以堪呐! 秦为这时候竟然来了这么一份奏疏,这是什么意思? 是来恶心咱们的? 吕夷简不禁往坏处想了想。 “陛下,臣斗胆谏言……大宋赋税之重,已远超辽国!朝廷官吏贪婪,比起辽国那些贵族更甚……陛下,大宋的根基在腐烂,赋税和吏治革新已然刻不容缓了!” 兴奋的气氛骤然变了,变得沉郁。 就像是一个发现美女的男子,他尾随了美女许久,好不容易美女回头,却是大那个啥萌妹,顿时呕吐不止。 赵祯皱眉道:“此事……散了吧。” 王尧臣听出了赵祯话里的无奈之气,就出班道:“陛下,赋税之重……三司每年从各地统计出来的生产和税收完全不成正比。” 新 548:天下之财、取之于民 生产和税收不成正比,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就好比百姓一年只能生产出十贯钱的价值,却要交十一贯的税收……日此各捐杂税百姓们怎能不反,怎能不逃跑? 吕夷简不等他说完就反驳道:“可朝廷每年那么多的开销,减税吗?怎么养得起那么些军队和官员,还有……那些耗费。” 每年的军费和薪俸,外加宗室,再有各种祭祀……这些都是无底洞,再多的钱,怎么都填不满。 吕夷简叹道:“削减赋税老夫也想,陛下也想,可朝廷却不能动,一动就散了……” 他摇摇头,率先出了大殿。 阳光不错,欧阳修吸吸鼻子,然后打了个喷嚏。 “那些开销,有多少是能削减的……” “王相!” 王臻刚开了个头,吕夷简就冷着脸制止了他。 这种话是可以说的吗? 王臻也觉出了不妥,淡淡的看了眼吕夷简不再说话。 为了不被人说是欺负老人,吕夷简忍住怒火,说道:“军队没有钱粮要造反,官员没有薪俸会误事,宗室……他们会孤立陛下,至于其它耗费……那是大宋的脸面。” 祭祀天地确实是脸面,可大宋的脸面太值钱了,以至于王尧臣要发火,三司要咆哮。 开春以来,三司就处于忙碌状态,王尧臣一直没空去管其他事情。 等回到政事堂以后,王尧臣拿起笔奋力书写了几个字,然后起身出去。 “老夫今日不来了,要去三司……” 能把旷工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和清新脱俗的,大抵也就是王尧臣了。 因为他根本没有去三司,而是出了宫门就转头往秦家去了,一路到了甜水巷,就见秦家外面围满了人,就喝道:“闪开!” 众人回头,见是他老人家来了,都纷纷避开,然后堆笑说着好话。 “王相公今日难得出门……” “王相公,小人只想求见秦郎君,若是不能,管家也成。” “小人前阵子是鬼迷心窍,只求秦郎君宽恕……” “……” 这些商人前段时间以为辽人会得到烈酒配方,于是就去捧臭脚。如今辽使大败亏输,急匆匆的贵国,大抵要倒霉了。 辽使倒霉商人们很欢喜,可秦为切断供货却让他们要发狂了。 这是报复! 可他们却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来求饶。 王尧臣过去敲门,大门打开林小北脸上带着怒气,还以为又是那些烦人的商贾,见他穿着官服,就问道:“你是谁?” “杀过人?” 他浑身都在散发着阴冷之意,王尧臣下意识的就问道。 “见过王公……” 孙好民也紧跟着过来,笑道:“您老怎么有时间过来了,快请进,郎君在书房更新呢,小人这就去叫……” “不用了,老夫自己去。” 王尧臣到了书房外,就见赵允让和庞世英静静的站在秦为的身后,狄青故作不在意,可却在边上不时踮脚看一眼。 他们都在看着秦为在写字。 “王公。” 边上是旧稿子,王尧臣以为是文章,心中不禁欢喜,觉得秦为总算是知道上进了。 “写文章是好事……” 他随手抽了一张纸看了看,结果就正好看到前面的什么多姑娘…… “谁知这媳妇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就……” 秦为听到这里就懵逼了,他无辜的道:“王公,这是一段,它只是一段啊!” 王尧臣目露凶光,脖子上血管都凸出来了。 大事不好! 嗖的一下,秦为一溜烟就跑了,身后传来了王尧臣恨铁不成钢的叫骂:“淫词浪语,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接着他就追了出去。 庞世英没去劝,而是熟稔的在一个柜子里摸出了一瓶酒来。转身后,赵允让刚好在另一个柜子里摸出了一袋子干果。 倒上美酒,剥开干果…… 赵允让喝了一口酒,唏嘘的道:“你爹爹许你喝酒了吗?” 庞世英摇头,沮丧的道:“我爹爹倒是不说,只是我娘不许。” “我娘也不许,说某的身子不好,现在不能喝酒。只是我爹爹有时候给酒喝,我娘也就是说几句。” 两人缓缓喝着酒,赵允让突然问道:“你说王公是为何而来?” 庞世英一副智珠在握的讨打模样,嘚瑟的道:“今日先生在朝堂上的奏疏太激烈了些,王公定然是为此而来。” 秦家一阵鸡飞狗跳,被拍了满头包的秦为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老王气咻咻的跟进来,庞世英却悄然把第一章放在了他的手边。 “这是什么?” 一首好了歌引发了王尧臣的共鸣,他不由自主的往下看。 王公…… 不知道过了多久,包拯听到了管家的召唤,就抬头,看到秦为三人坐在对面打瞌睡。 “包公……吃饭了。” 吃了晚饭,包拯和秦为在院子里散步。 “你那奏疏倒也平常,可太后才醒来,陛下这会儿正在高兴的时候,你这份奏疏就是扫兴。不过大宋的财赋让人头疼啊!” 王臻做这个三司使多年了,大宋的财政的确很让人伤脑子。 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道:“不过你提及了边境百姓跑到辽人那边去的事,这是在捅陛下和朝臣的心窝子,难怪大家要恼火。而且那些冗官冗费,好处大多都被官员宗室们得了,他们岂会认账?” “可太多了。” 任何时代都会有不公平,好的时代会把这种不公平缩小,或是把蛋糕做大,能让更多的人也能沾些好处。 这便是盛世! 可大宋现在却处处危机,盛世……盛屎吧! 以一国之力养一城,以天下财力养活那些权贵官宦。 这种盛世不要也罢! 秦为皱眉道:“王公,历来皇家都是独大的,可咱们大宋的皇家却和官吏权贵抱作一团,有好处都给了他们,可好处从何而来?” 他有些怒了,“恩下于百官者,唯恐其不足;财取于万民者,不留其有余。这是在竭泽而渔,而目的不过是为了奉养官吏和权贵,再不变革,大宋就完了!” 王尧臣负手看着夜空,“冗官冗费都是从先帝时开的头,他三次封禅靡费无数,郊祭更是……还恩萌官员子弟……哎!这大宋啊,老夫做了三司使才知道里面的腐烂,再不变……老夫怕是看不到大宋的未来了。” 他回身看着秦为,目光炯炯的道:“可这些没法一下去掉。目前大宋差的什么?钱粮!你有何办法?” 后院那边传来了刘姝宛转悠扬的琴声,伴随着夜空中的稀疏星宿,让人想沉浸在此刻,不愿思考。 “贸易!” “贸易?” 王尧臣说道:“老夫在三司看过,记得大宋三司岁入约有六十多万贯,很是可观,你还说贸易,哪来的贸易?” 前面的三司指的是朝中的机构,后面的三司指的是:广州、杭州、明州三个对外贸易的市舶司,统称为三司。 这三个对外开放的港口每年能为大宋赚取丰厚的利润,填补岌岌可危的财政。 秦为微笑道:“王公,贸易……有很多种,大宋目前的不行。” …… 自西汉以来,中原王朝对外贸易的历史悠久。 比如说著名的丝绸之路,那是最早的商路,而到了前唐中后期时,国事衰微,没了强有力的拳头,商道断截就是必然的。 于是乎陆地上的商路被堵住了,海商就开始粉墨登场。 赵光义灭掉了南汉后,第一件事就是开广州为对外贸易的港口,设置市舶司,这是大宋对外贸易的开端。 及至如今,海洋贸易赚取到的钱已经成了大宋不可或缺的财政收入。 可大宋现在主要是召集外藩商人来本地贸易,也就是出口……自家出海贸易所占比例却不大。 大宋的海船实际上并不差,可商路却被外藩商人掌握,利润会被盘剥……秦为早就对此有看法,只是赵祯为帝,许多想法他都不能实施。 “市舶司那边还能再弄弄。” 秦为自信的道:“海外有不少国家,可许多国家却不许大宋的海商前去贸易,只允许自家运送货物前来,王公不觉得这不公平吗?” “你想如何?” 王尧臣依旧冷静。 他不比王臻、吕夷简,他虽也是宰辅,但却身兼三司使,很多事情都要小心妥帖的处置。 秦为说道:“比如说博买,这好倒是好,可却没什么激励。” 大宋的对外贸易方式很简单:你送货来,先抽解,随后大宋官方估价出钱买下,这事儿就算是完了,至于被官方买下的货物,会被统一发卖给大宋商人。 实则大明以后的对外商贸制度就是在这个的基础上施行的,这种模式利润非常高,但却是建立在盘剥本国商人的基础上实现的。 而秦为的想法却是釜底抽薪:“凭什么他们贩卖货物过来,又带着大宋的货物回去贩卖?这肉都被他们吃了,大宋却只是喝汤,这不公平!” 他的声音很是激昂,王尧臣却突然打个寒颤,问道:“难道你想把那些外藩商人都给赶走?” 秦为却诧异的看着他,说道:“这不对吗?有钱自己赚,为何要分给那些贪婪的外国商人?何况他们在我大宋的身上已经赚得够多了。” 新 549:你想打断谁的腿? 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商业贸易这种事儿完全就是和国力挂钩的。 大宋的军力虽比不上辽国,但国内财力却要比周围这些国家强的没影儿了,既然如此为何不能自发贸易呢? 将自己的外贸命脉交给外人,这种事儿只有傻子才能干出来。 王尧臣平静了下来,说道:“你这太狠了。当初太宗皇帝差遣内侍出海,去海外诸国请那些商人来贸易,此刻赶走,名声还要不要了?” “名声?” 秦为惊讶的道:“王公,且不说那些商人垄断了贸易,赚了多少黑心钱?就说名声……和名声比起来,某更想多挣些钱。不说旁的,一年两百万贯!”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意气风发的模样让人羡慕。 年轻人的自信在他脸上显现的淋漓尽致。 作为秦记的开创者,秦家有这个底气! 可王尧臣却一巴掌打掉了他一根手指,说道:“一百万……你以为大国贸易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目前三家市舶司一年能进账六七十万贯,目标定为一百万贯,这算是比较稳健。 “很难。” 就这一百万,王尧臣都认为很难做到了,“三家市舶司都做了多年,有什么能挣钱的他们早就去弄了,这三十万的差额,你怎么弄?” “好弄啊!” 秦为轻松的道:“王公,您信不信?只要那些商人站在某的面前,三十万贯,某就能弄回来。” 王尧臣冷笑道:“说的轻巧,你以为自己能点石成金吗?” 相比于王臻的护犊子,王尧臣就更显得理性许多,他从不会被言语左右。 许是多年三司使养成的性格,在他面前,任何东西都没有真金白银来的实在。 “能!” 秦为很笃定的道:“比如说看似简单的沙粒就能炼成琉璃,还能加工成镜子。那镜子纤毫毕现……王公,只要朝廷放权,点石成金也不是难事儿。” “镜子?” 王尧臣每天早上都会照镜子,不过却是铜镜。 铜镜会锈蚀,所以需要经常磨,所以现年间磨镜子是一门很火的职业,许多贫苦百姓们会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把他交给磨镜子的师傅学习。 “对,镜子。” 王尧臣盯着他说道:“撒谎的后果,某可不是王及之那种护犊子的,你若办不到,老夫不会留情……” “绝不敢。” 秦为举手道:“此等大事某不会说谎。” 王尧臣点头道:“好,此事老夫应了。” 三司使的支持会使秦为的成功率更高,可还有宰辅,他连王尧臣都说动了,王臻更是一句话的事儿。 三位宰辅两位都表示赞同,剩一个吕夷简就不足为虑了。 反正只要他不去触动老吕的切身利益,老吕也犯不着和两位宰辅同时翻脸,这笔买卖不划算。 王尧臣迟疑了一下,将目光转移到书稿上,皱眉道:“你写那些东西作甚?” 秦为干笑道:“写着玩。” 王尧臣点点头,很中肯的评价道:“里面倒是有些可观之处,不过终究登不得大雅之堂,莫要沉迷。” “是。” 只是在勾栏瓦舍里出现的东西,对于士大夫来说连解闷都不够资格……一句话,这玩意儿就是下等人写的东西,下等人喜欢的东西。 老王是宰辅,自然不屑于这些东西。 秦为虽然应了,可却压根不在意这个,他深信一点,不管是还是诗词,好的东西就会受欢迎。 红楼梦能够风靡多年,自然是个好东西。 …… 准备好自己将要提出的观点,第二天秦为就去上朝了。 “陛下,臣敢打包票,若能开展国内商人的海上贸易,每年三家市舶司的岁入能有一百万!” 秦为不说什么大宋的危机,因为任何危机在这群君臣的眼中都是过眼云烟。大宋都平安多年了,你和我扯什么危机…… 后来他们意识到危险后,也曾想扯一扯,结果扯得太迟了,被人家打成了猪头。 所以秦为直接就说出了条件,在目前七十万贯的基础上,岁入达到一百万贯!每年多出三十万贯…… 三十万贯是个啥概念? 当年澶渊之盟的赔款折价也不过是三十多万贯! 澶渊之盟时,这三十多万贯不算啥,而且每年通过榷场都能赚回来。若非出了真宗这个败家子,大宋现在的家底依旧还厚实。 可等到现在的刘娥和赵祯时期,这娘俩儿虽然节俭,但他们还是继承了真宗留下的那一套,于是大宋的财政就越发的艰难了。 以前不在意那三十多万贯的赔款,现在却肉疼的不行。 所以秦为一提三十万贯,赵祯的眉毛就跳了一下。 没有哪个皇帝是不爱钱的,反之,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钱财的重要性,它不仅是笼络人心的利器,更是巩固权利的不二法门! 再说赵祯这个皇帝也没余粮啊! 吕夷简也心动了,可他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如果说秦为昨日的奏疏是打脸,今天这封奏疏就是给糖吃,这小子玩儿的太花了,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已经和某些人串通好了。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王臻,说道:“年轻人总是喜欢信口开河,不过若是真能做到每年增收三十万,确实是件好事儿。” 三十万贯,有了这笔钱,他这位首相就能从容许多。 王臻没理他,显然这件事儿他并不是主导。 那就是王尧臣了,他是三司使,秦为肯定免不了跟他沟通,吕夷简淡淡道:“政事堂最近又差钱了,王相公你何时给?” 王尧臣皱眉道:“钱没有,老夫的命倒是有一条,你便取了去。” 庞籍却在一旁干咳一声,说道:“一百万贯,若是能成,你想打断谁的腿?老夫帮你按着人。” 从吕夷简的‘信口开河’再到说缺钱,再到王尧臣说钱没有,命有一条……这些都是在暗示赵祯。 陛下…… 大宋很穷,这三十万贯很重要。 若是旁人说每年增收三十万贯的话,不等赵祯说话,吕夷简就能饱以老拳。 可这是秦为。 王尧臣既然愿意为他背锅,这其中肯定不止是私交的原因,还有就是王尧臣对秦为有着绝对的信心。 的确…… 秦为近几年声名鹊起,其中最响亮的名号就是‘大宋财神爷’! 这可不是虚的,‘秦记’每年营收多少连秦为自己的都不清楚,但作为宰辅的吕夷简岂能不暗查? 正因为他太知道秦为的能力了,所以想都没想就赞同了此事。 赵祯也心动了。 只是他不好表现出来,毕竟秦为这几年恩宠太盛了,朝中不少人都等着弄他,这会儿只有让宰辅们先表态,他再顺水推舟就行。 可等庞籍问秦为想用这个大功来换取谁的腿时,他只得板着脸干咳几声表示不满。 但他心中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若真能每年增收三十万,打断腿而已,他压得住! 赵祯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散思维:这份功劳能让秦为打断谁的腿呢? 他想到了赵元俨,然后摇摇头。随后想到在家里养病,一直痴傻的游昌道…… “若是岁入两百万贯呢?” 呯! 吕夷简胳膊轻颤,手中的笏板落在地上,他却没有去捡,而是冷笑道:“若是能,老夫的腿送给你打断。” 首相愿意用自己的腿骨来抵消秦为的功劳,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汴梁人民怕是会怀疑吕夷简的脑子坏掉了。 秦为笑道:“吕相的腿……太贵了。” 他本想和吕夷简打个赌,比如谁赢了谁就给谁鞠个躬之类的,或是当众跳段燕舞也不错…… 老吕这两年可没少针对自己,虽然都是公事儿,但不爽是免不了的。 可却看到王尧臣那喷火的眼神,就忍住了。 昨晚他说两百万贯,老王打掉一根手指头,现在他竟然又来了,这是要作死啊! 赵祯皱眉道:“两百万贯,如何来的?” 若是一年能增加一百多万贯的岁入,大宋的财政会缓解许多,他这个皇帝也能过些轻松的日子。 “五年后。” 秦为自信的说道:“若是陛下能让臣来执掌三大市舶司,五年后,臣敢担保能岁入两百万贯!” 赵祯觉得这厮在撒泼,外加撒谎吹牛。 可秦为的神色肃然,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朝堂之上也没谁敢用这等话题来开玩笑。 赵祯心动了,再次问道:“如何能做到?你要知道这可是朝堂,你若是信口开河,到时朕也保不了你。” 意思就是:你若是骗朕,朕可是要生气的。 “首先!召集所有大宋商人从各处往市舶司去,长途运送货物耗费不小,而且那些外藩人最喜欢大宋的什么货物,谁知道?若是能由市舶司统一打探清楚,统一采买,那会节省多少耗费?” 节省就是赚到。 “完后就是出海贸易,目前大宋并没有什么规模性的出海贸易,更多的是外藩商人驾舟来大宋贸易,大宋海商出海还不够多,许多钱都被外藩人给赚走了,这不公平!” 赵祯在犹豫。 他是帝王,习惯性的觉得不能反悔,对外不能太强势,而且他也不是很懂这些所谓的贸易。 但他知道大宋的毛病是什么。 太要脸了。 用钱买面子这种事儿,大宋这些年可没少干。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他忌惮了。 所以秦为才不说革新,只说手段。 这个的确让赵祯心动了。 别说道,咱们来讨论一下术。 他有些纠结的道:“朕要的是实话。” 秦为认真的道:“陛下,臣此刻很清醒,相信您也知道大宋现在的状态,若是再不想办法开源,大宋迟早有天会被拖垮。”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要不要干你自己拿主意。 吕夷简眼神微变,说道:“陛下,若是如此,臣以为可以试试。” 新 550:为未来铺路 试试就试试,反正试过之后就不是小孩子了。 大宋的货物对外藩人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就算大宋再怎么苛待那些外商,他们可会看在钱的面子上忍住, 总之就是,赵祯不怕秦为搞砸锅,所以决定放手试试。 面对巨额收入,君臣都动心了。 赵祯摆摆手,“诸卿各自去吧。” 他竟然拒绝了? 秦为心中失望,但却不是绝望。 他知道这种近乎于改革的决定,是需要陛下深思熟虑的,若赵祯一拍脑门就同意了,秦为反而会担忧。 群臣告退,秦为跟着走了出去。 王尧臣过来说道:“别失望,陛下得衡量利弊,就算他心中同意,可以不能第一次廷议就决定,这不是帝王之道,明白吗?” 权衡是帝王之术中最常有的一种,帝王从来都不是那种拍脑袋就做决定的生物,那是昏君。 秦为点头,这时身后有脚步声,他回身看去,是许茂则。 “陛下让你回去。” 好吧,这位皇帝的手段果然越来越精湛了。 明面上的拒绝是为了万一失败以后还有挽救的余地,到时候没人会说陛下妄断,那些大臣只会抨击秦为处事不慎。 帝王啊! 八百个心眼子…… 秦为跟着回去,再见到赵祯时,他已经换了一身便服,手中端着茶杯在喝茶。 秦为进来行礼,赵祯不搭理。 他有滋有味的喝茶,秦为在神游物外,可外表看着很诚恳,一脸‘我在忐忑’的紧张模样。 对朕有敬畏心,这是个不错的臣子。 野心勃勃之辈永远都不会得到上位者的喜欢,做什么都会防备他们一手,因为他们太锋芒了,功高震主的这句话他们永远都不懂。 而尊重上官的下属会得到奖赏。 “景祐五年开始,少卿、少监以上的文官去广州任职知州者,都会兼任市舶使。其后杭州和明州知州也兼了市舶使……你可知道?” 秦为摇头,这个他还真不清楚。 大宋为了制衡而无所不用其极,官职的复杂性和牵制性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别妄想去彻底弄清楚大宋的官职,那会让人发狂。 赵祯淡淡的道:“这就如同是地方劝农,可知州为市舶使,他们要听你的……谈何容易?” 下级领导上级,这事儿不靠谱啊! 人类从有记载以来就分了贵贱。 什么叫做贵? 贵人,权贵,上官…… 反正就是高大上。 而贱就是矮穷矬。 一般肯定是高大上指挥矮穷矬,反过来就是新闻。 秦为在汴梁的势力不少,连宰辅都会忌惮两分,可这也只限于在汴梁。 出了汴梁城,仅凭他这个四品承旨的身份,那些当地的知州、少卿,可会买他的账?别做梦了。 这些人在当地都是如同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你想让他们听你一个空降来的话,这明显就是不可能的。 秦为很老实的说道:“陛下,都是为了您做事,还分什么贵贱高低?难道不是道理最大吗?” 道理最大这话平时说说也就算了,没谁会当真。 可对于帝王来说却不同。 这是对你,对大宋有好处的事情,道理在你这边啊!你是手握道理的皇帝,竟然解决不了这点小事吗? 秦为抬头看了赵祯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在为赵祯感到委屈。 陛下,你受委屈了。 赵祯只觉得心中憋屈,就说道:“此事我来办,你先想想怎么着手。” 才说完他就后悔了。 我这是怎么了? 竟然答应了去压制此事。 秦为欢喜的道:“陛下英明,只是臣却不好过分,所以臣举荐一人前往。” 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去指挥三家市舶司,先不说资历和职位都不够,就说他这个年纪,若是去了肯定会有人说这是来镀金的。 他是不担心这些,可赵祯会很头痛怎么安排。 这年轻人果然是……忠诚啊! 赵祯心中感动,就问道:“谁?” “枢密院副承旨裘书玄。” 本来最适合的人选是宗升,可宗升目前在府州喝西北风,赶不及了。 而裘书玄是秦为新收的小弟,让他多些资历是好事。关键是秦为的意图也只有自己人才能说。 这些想法电光火石般的闪过,赵祯同样知晓他的意思。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它喂草料。 若是去一个和秦为不对付的官员,那就是背后捅刀子,这种事儿别说是赵祯,吕夷简都干不出来。 太丢人了。 “裘书玄……” 赵祯对此人没啥印象,更不知道他被人弄了一回,若非是秦为伸手,就算是被废掉了。 “你要知道,此人有没有能力朕不在乎,他是否有本事,朕也不知道,所以若是他出错,朕只找你说话。” 你的人你自己看好,若是出了错,那朕就找你说话,板子只会打在你的身上。 这是应有之意,秦为说道:“若是出错,臣无颜来见陛下。”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赵祯摇摇头,把这个不祥的念头抛掉,微笑道:“好生去做,你我君臣以后的日子还长,朕不会亏待忠臣。” 别动不动就什么不回来了,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你得给朕干活干到八十岁! 他是这般想的,所以笑的很是柔和。 这是个好皇帝,真的不错。 可惜……性子太软了,得多多历练才行。 秦为出了皇城,马上就吩咐道:“去寻了庞世英来榆林巷,快去!” 乔风去了,秦为的身边只留下了林小北。 他看了林小北一眼,问道:“家里的亲戚都没了?” 这是林小北进秦家后和家主的第一次谈话,很轻松,也很轻率,没有什么正式的环境,就和普通聊天一样。 他很老实的回答:“是,家里就剩下了小人。” “那……可愿意成亲?” 林小北年纪大概二十七八岁左右,在这个时代,正常人都该当爹了,甚至有的结婚早的,三十岁就当爷爷了。 秦为站在皇城边上,就像是在晒太阳的老汉,慵懒的不时看一眼城门。 他在等待,等待赵祯的态度。 “小人……小人这样的,怕没女人喜欢。”林小北对这个问题有些纠结,他觉得自己习惯了孤独,身边多一个人会很麻烦。 “会有的,跟着秦家好生做事,心思别散乱,一切都会有的。” 这时城门处冲出来一人,他急匆匆的准备打马而去。 “秦大人!” 裘书玄闻声看去,见是秦为在招手,就急匆匆的过来,“大人,刚接到的事,说是让某去市舶司,还让某来寻你。” “跟某走。” 他刚出来没多久,裘书玄就接到了通知,可见赵祯的急切。 皇帝急了,这事儿才好办啊! 一路到了秦家时,庞世英已经来了,赵允让和狄青也在。 “书房说话。” 秦为有些洁癖,从外面回家首先是更衣和洗手,可今日却省略了这两个步骤,显然是急切了。 任何事情在尘埃落定之前都有可能会被翻转。 赵祯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就怕这会儿有人在他耳边又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这位年轻的帝王就会动摇。 书房外是林小北在看守,他心中有些茫然。 这等大事竟然让我来看门,这是为什么? 看重吗? 还是胸怀坦荡? “某和陛下宰辅们许了军令状,明年市舶司的岁入要有一百万贯,若是做不到,恐怕某的下场不会多好。” 书房里,狄青皱眉道:“秦兄,市舶司那边是和外藩商人打交道,多年来岁入增加缓慢,小弟以为此事怕是难为。” 市舶司存在几十年了,可每年的收入就那么多,你一下子提高三分之一,这事儿太吓人了。 庞世英看了第一次来的裘书玄一眼,有些不适应外人的加入。 他有些冷道:“若是增多三成,那就得多方着手,大宋商人这边要压,压那些黑心商人。外藩商人要压,压他们的暴利……小弟听闻那些外藩商人豪奢的令人震惊,是该割一刀了。” 两边都要压,对外藩商人下手要狠。 赵允让淡淡的道:“想赚黑心钱的商人,全部赶出去,不许参与海贸,若有人敢阳奉阴违,就弄他!” 这位更狠,直接要断掉那些商人的根。 裘书玄很谨慎,不想发表看法。 “书玄说说。” 秦为却想听听他的意见。 刚才在宫里他可是跟赵祯打了包票的。 问题是裘书玄有能力是一方面,但他是否对商业方面有嗅觉,那还要继续考量。 裘书玄看了赵允让一眼,说道:“某以为……关键还是要让更多的海商来到大宋,人多了,机会也就多了……” 只有扩大规模才是出路! 这是他路上想到的,也是他宦海沉浮多年,对政事的看法,他觉得自己这是一针见血,比这些年轻人的看法更深刻。 “不错。” 秦为点头赞许,说道:“某在陛下那边说的那些只是皮毛。此次你去市舶司,记住几点,先统一三家市舶司的货物,不要散乱,统一由市舶司定价和出售,要争取最大的利润。” 裘书玄心中一动,觉得自己怕是疏忽了许多东西。 “其次就是鼓励商人出海,想要挣钱,挣大钱,出海才是唯一的选择,最好是能彻底垄断。” “垄断?” 众人不解,只有庞世英若有所思。 “对。” 秦为觉得自己是在释放一头恶魔,他看着赵允让说道:“要鼓励商人出海,组成船队,让大宋的水师护送着他们去。大宋的货物自己卖,大宋想要什么货物自己在当地采买。” 赵允让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贪婪。 垄断贸易的好处太多了,市舶司目前就是垄断了外商的货物采买,然后转卖给大宋商人。 可这是盘剥本国商人,没有什么好处。 而垄断附近国家的贸易,断绝其他商人的后路……这才是釜底抽薪的垄断! 如此大宋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大国,周边国家的经济也都将会由大宋来主导,到时别说西夏了,连辽国都得低头。 “好主意!” 赵允让在秦为的注视下赞道:“如此大宋还能通过海贸控制那些国家的生计,并且水师能经常出海,若有不臣,当可讨伐之。” 这位终将成为下一任帝王老爹的少年,已经明晃晃的露出了贪婪的爪牙! 这才是一个帝王应有的心怀。 显而易见的是,等到赵允让的子孙上台后,一个如此激进壮志的祖先,将会是他们最好的老师。 世人都说,孩子最好的老师就是父母。 秦为这么做就是从娃娃抓起。 庞世英打开折扇,淡淡的道:“这是绝户计,大善!” 狄青皱眉道:“灭了就是。” 裘书玄开始有些轻视赵允让等人,觉得自己会成为这个小团体的智囊,可一番话后,他脊背发寒。 好狠的一群年轻人啊! 在他们的面前,裘书玄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羔羊,善良的可怜。 这是一群小狼,虽然小,可却已经学会了龇牙,学会了享用血食,假以时日……不对! 他突然心中一震,觉得不对劲。 赵允让宗室权贵,等他接过宗室这杆大旗后,整个宗亲圈子都会以他马首是瞻。 秦为未来肯定是宰辅! 而庞世英看着就是个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家伙,更可怕的是他爹庞籍四十多岁就坐到了枢密使的交椅,等王臻、王尧臣这些宰辅老迈后,只要庞籍不作死,就是妥妥的宰辅。 至于狄青,是个杀伐果断的武人…… 这是在铺路啊! 这个小圈子虽然现在看不出什么,但秦为已经用行动证明,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内……这条路已经铺好了! 到时候要钱有钱,要将有将,要政客有政客,要圈子有圈子! 就算帝王又如何? 裘书玄心中一个激灵,马上重新调整了自己在这个小团体里的定位,不再是智囊,而是执行者。 他看到了秦为饱含深意的颔首赞许,心中不禁欢喜起来。 这个小团体以后前途无量,而我裘书玄现在就是其中的一员了。他甚至是有些窃喜,然后想起了带给自己这一切的那个人。 秦为对他微微颔首,然后说道:“你好好生做,此事是某在陛下面前力保……所以你若不成,某也跟着倒霉。” 一种被信重的感觉油然而生,裘书玄说道:“大人放心,某……若是没有一百万贯,某就死在杭州了!” 那就一辈子在海边吹风吧。 新 551:追思 这是个恶毒的誓言…… 秦为点点头,竟然认可了这个誓言。 若是失败,你就在海边安家吧。 “你不乏强硬的一面,可官场上的那一套对商人而言作用不大,他们要的是真金白银,是赤果果的利益……世英。” 庞世英的眉一皱,说道:“先生放心,学生定然能去。” “这是一次难得的历练机会。” 秦为鼓励道:“你满肚子阴谋诡计,不好生用用就可惜了……去看看那些外面的世界,感受一下人心险恶,会比读书更有用。” 庞世英并未反驳阴谋诡计之说,他甚至都没考虑父母同意与否。 随后秦为交代了些自己对海贸的看法,“自古商人就是利益至上的,特别是外藩商人,他们不可信!记住了,那里也是沙场……一个用金钱堆砌的沙场。所谓的贸易就是互通有无,可他们更渴求大宋的货物,所以别担心他们会跑……” “我们暂时无法垄断海外贸易,但这是个趋势,你们此行……别担心。”秦为微笑道:“某这里有好东西,到时候送过去,保证让那些商人发狂抢购。” 裘书玄点头,但心中却不在意这个。 再好的东西也不管用啊! 三十万贯的差额要怎么弄出来?唯有量大,在加上压榨外藩商人的利润,甚至必要时还得玩儿些阴的。 随后两人就各自告辞去准备。 …… 不知道庞世英是怎么说的,庞籍竟然同意他跟着去历练。 只是临走前庞籍悄然来了一趟甜水巷,自己的儿子要出远门,当爹怎能真放心的下,不问清楚他恐怕睡不好觉了。 “朝廷天天喊着要截流……但,你这却是开源。” “对。” “那为何先从市舶司动手?” “嗯……因为这样反对的人少。” 市舶司是官营的买卖,说白了就是朝廷手里的买卖,很少涉及权贵和官员们的利益,只是和某些经商的士绅家族会产生些矛盾,不过这并不能引发大规模的反对。 庞籍看着夜空,面色冷峻的道:“你还是革新……这些就是你为了革新准备的基础。” 秦为侧脸笑道:“此次北伐军在幽州见到了汉人,他们宁愿被外族人欺压也不愿意回来大宋。” “这是忘本……” 庞籍脸色有些冷,这些话他早在朝堂上就听秦为说过了,而且微词颇多,“既然穿了这身衣冠,既然祖辈安葬于此,别处再繁华也只是荒漠。” 衣冠? 秦为摸摸身上的衣裳,随意的垂手,衣袖就跟着垂落。 “是啊!这是我华夏衣冠,怎能弃之。祖辈魂魄在此,怎能远离……” 在饥寒面前没有什么神佛,能让人挂念的就是这一身衣冠,以及那些坟墓和牌位。 庞籍点头道:“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 秦为垂眸道:“那些百姓舍弃了祖宗,为何?不就是被那沉重的赋税被逼走的吗?某如今谋求增加市舶司的岁入,只是想着能让百姓少些赋税罢了。” 老庞,你一心想着加强军备,以为只要军队厉害了,大宋就能不被欺压。 方向是对的,可惜你只看到其一并没有从全局考虑。 强军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强民! 庞籍沉默良久,走之前说道:“大朗的性子有些偏激,不过自从跟你学习后,脾气倒是好了不少,多谢了。” 庞世英的性子……大抵一般人都受不了他的性子,但他毕竟只是个少年,加上秦为一直在引导,所以现在改变了不少。 不过老庞你别太高兴,那小子是少了些偏激,不过阴损毒辣却一点没少。 他笑的很是纯良的道:“那孩子也算是我众多学生里最优秀的,某肯定会尽心培养,这一点庞公放心。” 你儿子是我学生,那咱们就是兄弟了,不客气! 莫名被沾了光,庞籍只能苦笑。 …… 汴梁城外,春风徐徐。 裘书玄和庞世英带着一小队骑兵准备出发了。 “陛下给了三司户部推官的职务,说是下去好和市舶司的人说话,某却是愧领了。” 裘书玄刚到汴梁时被闲置,那时候多少人觉得他此生再无寸进。人倒霉喝口水都塞牙缝,朋友远离,曾经的同僚冷漠,人世间的苦涩和人情冷暖他都品尝过了。 “秦大人,裘某这一切都是你给的,某记得!” 裘书玄没有拍胸脯保证什么,只是拱手,但那感激之情却溢于言表……我此去定然不会辜负你的厚望! 秦为看向庞世英,说道:“你的身子不好,这一路注意,还有,操练别停。” 计谋庞世英不缺,秦为就担心他的身体。 都是小时候太聪明闹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脑子又转的太快,则能不损耗精力。 不过在跟着他们操练了这么久之后,庞世英的身体改善了许多。 庞世英笑道:“先生放心,这一路某会操练过去。” “一路顺风。” “保重!” 双方拱手道别。 “我们一直在努力,所有人都在努力,陛下能同意此事,就说明了他也有一颗进取的心,不过我们也不能懈怠。” 他对赵允让这么说,诚然,这些年来他也是这么做的。 赵允让难得唏嘘道:“大宋处处都是问题,陛下或许不缺雄心,可他的性子太稳了,做个守城之君还行……” 这样的帝王,未来他的后代会如何? “放心吧,大宋的下一代帝王会比他做的还好,陛下虽守城,但他的功绩却不可磨灭。” 秦为对此很有信心。 赵允让笑道:“下一代……那就等有了再说吧,你要成亲了。” 成亲的日子越发的近了,秦为有些小期待。 大宋财神爷要成亲了。 这场婚礼万众瞩目,人人都想看到那让人目眩神迷的奢华,而且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应该看到。 无他,只因秦为太有钱了。 此时的婚礼礼仪繁杂,秦为甚至需要记录在纸上,每日看一遍,免得遗漏,婚礼的前三天,刘姝就搬走住进了刘家。 这是婚嫁的规矩。 就算男方再有钱再强势,也总不能在自家迎娶新娘吧,除了皇帝嫁女,男方登门女方结亲,这是千百年的传统。 两日前孙好民和吴妈就出发去催妆。 所谓催妆,实则就是送些装饰品,而女方也会回赠,当看到回赠的绿袍时,秦为一脸扭曲。 “为何是这颜色?” 吴妈愕然道:“郎君,哪家不是这颜色?” 你莫不是昏头了吧? 孙好民在边上赞道:“这颜色绿的好看,郎君您忘了?头些年小人成亲……还有乔风成亲时,都是这么穿的,不过小人那绿袍肯定不能和您的比,您的这身更绿!娘子真是贤内助,做得这袍子也那么好看……” 他没看到秦为的脸都绿了。 …… “秦为要成亲了?” 赵祯坐在刘娥床边,娘俩儿正说着体己话。 随着年纪的增长,赵祯越发沉稳了,很难看到他冲动。 “是。” 许茂则觉得这个问题是对自己的不尊重,没有了家伙事的内侍,最怕听到的就是成亲和男女之事。 这些话题会引发他们的自卑。 闻言刘娥淡淡的道:“他有钱……” 这话啥意思? 许茂则不解,心想秦为是有钱,可那钱是他自己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怎地,还得要限制一下? “年轻人……当年……当年哀家成亲时……那时候……” 刘娥眯眼,有些茫然的在回忆着自己当年的婚礼。 她是舞姬出身,一个低贱到尘埃里的身份。 所以,当年的她根本就没有一个像样的婚礼,只是一间厢房,再被赵恒临幸之后,便堂而皇之的住进了王府里。 然后就是赵恒封后,刘娥一跃成为了大宋最具尊荣的女人。 封后大典自然要比那些成亲场面隆重的多,只是再隆重也终归不是成亲,女人一生最重要的时刻——她没有。 “当年事……” 刘娥摇摇头,不胜唏嘘。 她在怀念赵恒,怀念那个让她成为大宋最尊贵女人的男人……那个不把自己当皇后,只当妻子的男人。 世人都说赵恒如何昏庸,可唯独刘娥没有。 这个男人是她的一切,是她生命的根源,也是她百年之后合葬的伴侣。 恐怕只有赵恒在世的那些年,才是真的日子吧。 只是他去了。 他这一去,就带走了我的日子,让我重新变成了皇后,变成了大宋最尊贵的女人,却唯独变不成他的妻子…… 孤独的女人。 “好多年了……” 她手里轻轻捏着当年初见赵恒时,他送给她的那枚玉佩。 不是什么名玉,也谈不上多么的贵重,可这些年来她却随身佩戴,一步也没有离身。 每当夜深人静时……每当朝臣逼压时……每当儿子夺权时……她都会轻轻捏一下这块玉佩,然后转脸就变成了那个杀伐决断的太后。 或许只有在那一瞬间,她才是真正的刘娥,才是那个依偎在丈夫怀里的女人,才是那个天下与我何干的小女人。 新 552:迎亲! 秦为连早饭都没法吃了。 大清早女方家就来了人,进行婚礼前的一项活动,铺房、装柜……女方家的人叽叽喳喳的屋里说话,男方家谁都不能进。 她们会把那张特地空出来的大床铺好,各种帐幔都是女方家出。 随后就是迎亲。 “郎君,如今都是让媒人去女家迎亲……” 秦为已经穿戴整齐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出发,却发现媒人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 “见过郎君,郎君今日英俊不凡,来日定然会子孙满堂……” 媒人一串吉祥话说出来,然后微微昂首,“各家的。” “在。” 院子里站满了人,这些都是乐官、吹鼓手、伎女……汴梁城里数一数二的婚嫁班子都来了! 如同后世一般,现在的红白事都有人承包,你只需给钱,交代自己的要求,剩下的事儿你就可以不用管了。 秦家有钱,超级有钱。 这样的人家……当时孙好民只是去交代了一句,没人问价钱,直接就来了,今日是这位财神的好日子,他哪里会亏待咱们。 众人的目光火热,就等着秦为下令。 秦为走下台阶,问道:“人呢?” “郎君!” 门外出现了段玉。 秦为走出大门,媒人和孙好民也跟了出去…… 许多人,堵满了甜水巷的人。 “见过郎君。” 八百余的北伐军来了一半儿,另一半而在秦家庄里悔恨发牢骚,恨自己长相不佳没能参与郎君的婚事。 秦为到不是因为颜值选的人,实在是人太多了。 八百人的北伐军全体出动……吕夷简肯定会持刀过来跟他拼命的。 四百名精挑细选的魁梧汉子此刻整齐的站在大门外,齐齐大喊,声音宏大,吓得巷子里的狗都不敢出声。 “秦兄。” 赵允让和狄青带着这些人等许久了。 媒人愕然道:“这是……” 一个婚事你竟然要带那么多大汉去,你想干啥?而且……这些人明显就是军伍出身,光是站在那儿就够吓人的了。 而且这些大汉看着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你确定不是去和女方家斗殴? “都跟着某来。” 秦为接过马缰,上马后,对孙好民说道:“今日酒食管够,若是有乞丐来,多给干粮和铜钱。” 这是沾喜气。 孙好民应了,然后问道:“郎君,您这是要亲自去迎亲?” 秦为点点头,也懒得多解释,随即一马当先往外而去。 媒人回身道:“赶紧跟上。” 那些乐官伎女们小跑着出来,等见到秦为一马当先时,不禁诧异的道:“现如今都是媒人去迎亲,这位沈郎君倒是舍得脸面。” 新郎去迎亲就是脸面,可现在的男方大多不乐意给女方脸面。 所以他们故意用这种方式来彰显男人的主导地位,以此告诉女方家里的,嫁过来要安生,莫要骄横。 可秦为这个大宋第一财神爷却要亲自去,让人有些看不懂。 要知道如今秦为的身份地位,除非他娶得是公主、郡主或是宰辅家的女儿,否则无人能让他亲自去接亲。 刘家……更没资格了。 大家缓缓出了甜水巷,前方突然停住了,媒人心急如焚的道:“要耽误时辰了,前面谁堵路?赶走!” 他跑到了最前面,刚想破口大骂,却呆住了。 汴河横穿汴梁城,在甜水巷外面的寺桥那里缓缓流过。 这里就是东一条榆林巷。 以往这里很是热闹,可今日却更热闹,堪称是人头攒动…… 无数青衣男子站在那里,当先的就是欧阳修和韩琦等人。 二人上前几步躬身道:“今日乃祭酒大喜之期,我等前来道贺,还请前往。” 媒人已经傻眼了。 “这些人是谁?” 边上的段玉傲娇的仰着头,说道:“都是郎君在国子监的学生,而且不少都已经入朝为官了。” 连朝中官员都愿意屈尊跟队却接亲。 这才是大排场啊! “恭贺秦祭酒!” 暮春的汴梁微暖,枝头上的嫩绿多了不少,微风吹过,几百名学生青衣飘飘的躬身行礼…… 一种时光凝固的感觉让人呆住了。 “我的天!” 媒人低呼道:“谁能让国子监的学生来迎亲?更别说他们中间还有不少是朝廷官员的……秦郎君的面子好大,刘家要欢喜了。” 前方的秦为微微点头,说道:“既然给了你们假,那就来吧。” 有学生喊道:“秦祭酒放心,从前日起……我等就在准备诗词,今日再多的刁难也不在话下。” 几百名国子监的高材生来迎亲,不管是哪边的刁难都会成为笑话。 “好。” 秦为再次一马当先,身后几百名青衣飘飘的太学学生,随后就是几百名乡兵…… “乐……起!” 媒人这时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急忙就组织起了乐声。 众人一路往御街去,刚看到州桥时,前方又被堵住了。 “恭贺秦员外!” 这个称呼已经好久没人叫过了。 依秦为现在的官职和爵位,谁叫员外那就是侮辱人。 可眼前这些各大酒楼的商人,和一些曾经在‘秦记’干过的小贩却依旧这么叫他。 就连一些很不起眼的卖肉夹馍、凉皮的小商贩,今日都默契的停工一日,此刻站在那里齐齐躬身,就像是秦家庄里长势良好的那几亩小麦。 “秦员外,我等愿意去迎亲。” 商人和小贩们都很欢喜,他们甚至短暂的刨去了身份的差距,大商人和小商贩站在一起也没觉得丢脸。 他们觉得这是自己回报秦为的机会。 狄青在边上低声道:“会不会犯忌讳?” 如今刘娥还在,就算赵祯能忍住不猜忌,刘娥呢? 秦为先点头,在那些商贩的欢呼声中说道:“今日迎娶某的妻子,这是人生大事,怎么隆重都不为过。某愿意,仅此就够了。” 什么猜忌,老子不在乎! 今日刘坚告假在家,已经是礼事郎的他一点也不敢托大,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官职是怎么来的了。 所以当他去户部批假时,几个侍郎连问都没问就准了。 谁敢在这个档口找刘坚的晦气,那就是故意想和秦家为敌! 若是秦为知道有人想搅和他的婚礼……就是宰辅也得挨抽! 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知道刘家今天嫁女,不少人在外面看热闹,而且有好事者还知道刘家女的来历。 这可是官员家的婚事,应当很热闹才是。 可刘家却有些冷清,除去一些亲人之外,再无他人。 “刘家是后戚,谁敢来贺喜?这些年太后把持朝政,说不定陛下都对刘家忌惮呢……” “刘坚不是刚做了礼事郎么?他那些同僚呢?” “同僚?刘坚那个礼事郎怎么来的你们不知道?说是恩赐,其实就是陛下不好筹秦为的功劳,才顺手便宜了他这个老丈干子而已……” “怪不得……” “而且某听说,刘家那小娘子就是个私生女,没成亲就住进了男方家,这种女人能给个名分就不错了……旁人自然不屑于来喝这种喜酒。” “……” 街坊们都在摇头叹息,有人说道:“秦为那么有钱,还前途无量,为何要娶一个私生女,那刘坚还是个庶出……怕是会后悔哦。” “可到了现在他也不能悔婚吧?” “刘家没过错,而且当初是他收留了那个私生女,现在想反悔却是晚了,所以冷淡些也正常。” “是了,到时候冷冷清清的接过去,日子也过的冷冷清清的,一个私生女嫁给一个前途无量的朝中新贵,啧啧……比话本里的还精彩。” “……” 他们口中可怜兮兮的刘姝刚祭拜了祖先,虽然她和那些祖先并没有什么情分,但这是规矩。 她的嫡母李氏坐在里面,能看到父亲刘坚在外面踱步。 看样子像是不舍,不过刘姝知道,这不是不舍……而是太激动了。 刘家能和秦家联姻,地位何止攀升一层! 饶是刘姝再不懂那些政治利益,这一点她还是明白的。 不过这些她不在意,只要能够顺利嫁给秦为,她也不在乎刘家对她是怎样的情感。 她今日盛装打扮,脸上白嫩的让李氏有一丝恍惚。 “姝儿果真漂亮,过了门可别忘了母亲和你个妹妹……” 室内只有几个女亲戚在,她们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其中一人嘴唇极薄,她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说道:“今日是姝儿的大喜,男方会来多少人?” 攀比在任何时代都存在。 尤其是一个私生女嫁给了一个24k纯金的金龟婿,这落差很难不让人嫉妒。 在座的都是刘家的女眷,有嫡出就会有庶出。 嫡看不起庶,这是千百年来的传统。 很可惜,刘坚就是庶出…… 李氏脸色有些冷,摇摇头道:“不知呢,秦家可不是小门小户,做什么都要注意影响不是?” 这话很好的回击了那些亲戚。 秦家的地位是你们能懂的? 她也很嫉妒,嫉妒为何秦为看上的不是自家女儿,而是这个病秧子……可她不能表露出来,而且还要尽可能的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 因为她知道,从今日起……刘姝将会成为刘家在家汴梁的仪仗! 她不敢也不能得罪。 那女人脸色不悦,笑了笑,“我出去看看。” 这明显是不想给李氏台阶下,非要让她出个丑才行。 她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就叹道:“外面不少街坊呢,都在等着看姝儿出嫁,若是人少了怕是会丢人。” 她没说刘坚请的人少,可这话里却在暗示刘坚高攀了。 你嫁女儿不闹腾,不热闹,这算是什么事,就算你攀附上了秦家,等秦为得知此事后,也会看轻你家。 新 553:生产队的驴 这时候嫁女儿就是攀比,不管是丰厚的嫁妆还是人山人海的气氛,差一样你在街坊和亲戚朋友的面前都抬不起头。 所以才会有家里女儿多了嫁不起的说法。 刘家自然不算穷,怎奈秦家太富了,富到就算是宰辅都要汗颜。 外面那踱步的身影一滞,李氏见了就说道:“咱家是嫁女儿由不是卖女儿,只要姝儿过得好,热闹冷清都行。” 她嘴里说着都行,可眉间的黯然却瞒不过别人。 “那还等什么?直接花钱去请了人来,先把家门口围满了再说,省得男方家的人都围不满……那时候可不好看。” “就是,人多些总归热闹,像我家出嫁闺女时,夫君请了不少好友,光是宴请就足足请了三天呢……” 刘姝坐在那里,白嫩的脸,乌黑的发……她缓缓抬头,说道:“秦家不会落于人后,这桩喜事有没有人来也都可……” 那几个妇人一怔,旋即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有人本想揶揄两句,可刘姝一提‘秦家’这两个字,她们就哑火了。 这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们,秦家不是好惹的,若是有人再哔哔,小心后果! 妇人嘀咕大抵是习惯,几人听了刘姝的话,悻悻的闭上嘴。 “来了……” “迎亲的来了!” 这时外面有孩子在叫喊。 刘坚脸上一喜,有觉得这样太赤果,换上一副端庄的模样,站在门后。 “为难一下,不然……” 一个亲戚有些无奈的道:“好歹热闹些。” 你刘家虽然在族里不受重视,但对方好歹是秦家,太冷清了丢的可是刘家的人。 刘坚脸色有些抱恙,点点头。 于是亲戚们就冲着外面喊道:“作诗来,否则不给进门。” 外面开始很嘈杂,听到这话后瞬间就安静了。 “哈哈哈哈……” 外面突然爆发了一阵大笑。 李氏面色发白的道:“夫君,这得有几百人吧?” 这些得意的笑声很是肆无忌惮,就像是坑了谁成功之后的得意。 联想到秦为的处事作风,刘坚也有些心里突突,现在不再想着如何刁难新郎官,而是担心这个新郎官会刁难他这个老丈人。 他觉得事态怕是有些失控了。 外面是谁? “仙娥缥缈下人寰……” “从来君子不怀金……” “……” 顷刻间外面就念了十几首诗,让李氏和亲戚们瞠目结舌。 “还要不要?” 外面有人在喊,声音很是欢乐。 这个婚礼渐渐多了喜庆。 亲戚回头,杨继年难得露出了笑容,“罢了。” “开门!” 大门缓缓打开,李氏等人都齐齐看去。 秦家会请多少人来? 一百人有没有? “恭贺祭酒!” “恭贺祭酒!” 大门一打开,外面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声浪。 就像是海浪拍击过来。 李氏的心跳猛地加速,她忘记了要回避。 “好多人……” 那几个妇人呆呆的看着外面。 “那是什么?” 几个大汉刚在墙头上露头,见大门开了,就嬉笑着跳下去。 这是凶人! 几个妇人低声道:“要小心。” 这时大门外的人分开一条道,一个年轻人大步进来,躬身道:“小婿见过丈人,见过丈母。” 刘坚的眼中多了欢喜,他没想到秦为会亲自来。 这对刘家来说可谓面子到家了。 刘坚大嘴一咧,又干咳一声,故作端正道:“你来了……” “是。” 秦为亲自来迎亲,这就是给了刘家偌大的面子。 李氏就更不用说了,她本就想有机会跟这个金龟婿搞好关系,顿时欢喜的道:“贤婿来了,那就赶紧吧。” 她一回身,就见到那几个妇人的脸上多了笑意。 这便是尊重。 你家这个女婿本事大,他尊重你们,那就是好处,以后可以借助的地方多了去。 这便是人的小心思,虽然让人不屑,但这就是现实。 刘姝在后院临时打扫出来的闺房里安坐着。 她呆呆的看着室内的布置装饰,这里没有她豆蔻年华的回忆,也没有往昔刻骨铭心的场面,这里更像是一个过场。 我要嫁人了? 尽管在秦家住了几年之久,可真到了这一天,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心慌,但想起了秦为后,心慌就变成了安稳。 从今天开始,我就真的成秦为家人了! “姝儿?快!” 李氏的声音中带着欢喜,欢喜的仿佛今日是她出嫁一般,身边几个同父异母的姐妹也在叽叽喳喳的恭喜着。 这就是嫁人? 刘姝有些恍然。 “新娘子来了!” 刘姝起身,缓缓戴上花冠,一路往前走,她微微垂眸,然后她看到了那个人…… “檐子抬进来。” 这是刘坚的声音。 新娘子出嫁是要从娘家直接上轿然后送去婆家的,中途脚不能落地。 “不了。” “丈人,让她走出家门吧。” “慢慢进去。” 檐子就是轿子,秦为没有用媒人,而是亲自掀开了帘布,刘姝在进去的一刹那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让她所有的恨都烟消云散。 她看到李氏的满脸欢喜,身边姊妹都是祝福的笑容。 且不论这些是发自内心还是故作姿态,这一刻,她情愿相信都是真的。 刘坚的脸上全是哀伤,他的脸颊在颤抖,有愧疚,也有感动,更有这些年对这个女儿的浓浓亏欠。 我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负心汉。 他该是永远都那般无情,在漫天大雪中将母亲和自己赶出门外……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的眼中马上就被泪水充盈着。 秦为的手一松,帘布垂落…… 就在这一瞬,刘姝双手捂脸,忘却了不能哭、会把妆容哭坏的告诫,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没有喝酒,抬不动了。” “给些酒钱吧。” 轿夫和吹鼓手等人在鼓噪,没有钱就不走了。 这是习俗。 媒人喊道:“天可怜见,秦家会差这个钱?来人,给他们钱。” 外面哄笑起来,等看到一辆马车过来,车上全是麻袋时,大家都懵逼了,两个麻袋被打开,里面都是串好的铜钱。 “起檐子!” 得了钱的轿夫很是稳妥的抬起了轿子。 青衣飘飘的学生,彪悍的乡兵,欢喜的小贩…… 浩大的迎亲队伍开动了。 “那些是国子监的学生,几百个呢,都是大才。先前竟然要作诗词……还好没刁难,否则今日不是婚礼,变诗会了。” “不但是国子监的学生,那些小贩今日都停业了。沈家好大的面子。今日这场婚礼,汴梁人能记住一百年。” “杨家好福气啊!” “先前还冷冷清清的,你看这热闹的……” “哎!那是什么?” 一队乡兵突然骑马出现在迎亲队伍的前面,他们的手中拿着麻袋,伸手进去一抓,就随手挥洒。 花瓣缓缓飘下。 “我的天,竟然还撒花,好大的手笔!” “汴梁城中没人能做到吧?” “那么多花,难啊!” 边上几辆大车上都是一袋袋的鲜花。 胡聘就在边上,挺着个大肚子,得意的道:“别的没有,钱咱不差,花……这天下谁的花有秦家香露作坊里的多?” 鲜花不断被抛洒在空中,飘飘荡荡的落下。 轿子很稳,哭了半晌的刘姝听到外面热闹,就不禁掀开了些帘子。 “好多花。” 花朵在空中飞舞,煞是漂亮。 少女的眼中多了光彩,笑容重新出现。 一朵嫩黄的花朵飘了进来,她伸手接住了,然后低头嗅了一下,清香怡人…… 这是一场惊动整个汴梁城的婚礼,连皇城司都专门去打探了一番,看看有没有啥阴谋,担心有人趁机作乱。 这是习惯,赵祯也习惯去揣摩臣子。 “国子监去了?” “都是学生。” “谁带的头?” “那个欧阳修。” “欧阳修……” 赵祯的眼中有些茫然:“他家里好了吗?” 叶双愁说道:“如今有了俸禄算是好过了,他娘也不在去汴河浣衣了,在家养了些鸡鸭,母子俩日子还算过得去。” “陛下,此次婚礼并无什么异常,汝南郡王府甚至都没去。” “允让不去是避嫌,估摸着在府中喝多了吧?” “是,喝了就耍酒疯,叫嚣着下次要去西南杀敌。” 这家伙的精力旺盛,让赵祯也苦笑摇头。 秦为也认为赵允让在避嫌。 就在他准备进洞房时,赵允让急匆匆的来了,他手中拎着一幅字。 “这是前唐白居易的字,我爹爹在时当宝贝一样藏着,归你了!” …… 新婚燕尔、洞房花烛。 早就熟的不能再熟的两人终于能够合法合规的住在一起了,而且是不怕被人知道的那种。 “郎君,该吃早饭了……” 门外传来段玉那没心没肺的声音,然后就是过来人孙好民的怒骂声,让他滚远点儿别吵到郎君娘子休息。 “哎呀!” “疼!” 一男一女同时摸头痛呼,然后缓缓偏头…… “呀!” 刘姝拉着自己的头发一扯,因为头发缠在了一起,所以很痛的秦为就跟着倒了下去,这是无意中的结发,一种气氛在渐渐生成。 “段玉在叫了。” 刘姝侧身过去想起来,嘀咕着,想让秦为赶紧出去。 “叫官人……” “不……” “叫不叫?” “……官人……” “哈哈哈哈!” 秦为逗弄了一下媳妇,然后神清气爽的起床。 他哼着小曲去了厨房,春杏正在熬粥,见他来了就问道:“郎君,小郎君何时出来?” 正在想着弄什么美食的秦为一怔,没好气的道:“还早呢!你俩呢?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个动静,也不知乔风天天的干点啥……” 一句话反击,叫春杏羞红了脸,再也不敢多说了。 “弄些蘑菇来。” 泡发的蘑菇弄干净,然后加了猪油就这么炒。 “蘑菇味道鲜美,可却太素了些,最好用猪油炒,这样鲜美有了,也不会生涩。” 简单的放些盐就起锅,随后就是一条鱼,秦为制作了浇头,同时蒸了鱼,稍后鱼出锅,把浇头覆盖上去,然后淋热油。 …… 这里在研究吃喝,稍后的朝会上却冷冰冰的。 “陛下,河间府刚送来的消息,说是当地出了一股贼人,四处劫掠,杀人掠货……河间府不堪其扰。” 赵祯面无表情的道:“吕卿说说。” 吕夷简清瘦的脸上多了怒色,“河间府那边说贼人有三百余骑,一击即走,从不逗留,所以几次围剿都无功而返。” 庞籍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的道:“陛下,难道是报复?” 赵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吕夷简说道:“人数一百余,而且就在雄州游走,不肯深入。若是贼人定然是抢一把就跑了……” 王尧臣觉得辽人真的不讲究,“输了就输了,辽人大约是觉着被北伐军纵横南京道丢人,所以就派人来回击。只是……榷场没事吧?” 赵祯摇头,大家心中就有数了。 雄州什么地方值钱? 榷场! 那里有无数金钱和货物,那些人若是敢抢一把,绝对会成为暴发户。 可谁若是敢抢榷场,那就是宋辽两国的大仇人,两国一旦联手,北方就是禁地,再厉害的贼人都无从遁形,会死的很惨。 “是辽人。” 叶双愁来了,送来了最新的消息,“有人见到过那些人,听到他们说话……应该就是辽人。” 事情清楚了,赵祯恼怒的道:“辽人心胸狭隘,让人恼火。当地可能剿杀他们?” 叶双愁摇头,冷冷的道:“那些辽人行踪诡秘,而且界河对面应当经常送来补给,所以他们不会冒险,不冒险当地就没法伏击他们。” “可能调派大军去……”王尧臣话一出口就摇头道:“辽军围杀北伐军失败,南京道丢人都丢到了西京道,大宋若是跟着来一次……” 那辽人就该笑喷了,会诚恳的感谢大宋的配合。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赵祯有些头痛,还有些眩晕。 吕夷简已经分析过了,“陛下,他们若是还击,那么劫掠几次也就罢了,如今他们在河间府一带游弋不回去,就是在等人……” “等谁?” 赵祯猛地一惊,说道:“这是要等北伐军吗?” 吕夷简点头道:“辽人霸道,可此次却丢了大人,必定要把脸面找回来,而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北伐军给灭了。” 新 554:麻烦的客人 这只是猜测。 吕夷简说道:“对方三百余人,若是要剿杀倒是好办,可界河那边不断在援助,甚至必要时可以逃回去。起大军围杀丢人,所以……陛下,北伐军能从南京道逃回来,可见藏匿踪迹的本事不小。” 三百余人对三百余人,让北伐军去吧,反正此事也是因北伐军而起的,若是派了别人去,就算辽人赢了也不会罢休。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这支让他们丢脸的北伐军! 赵祯心动了,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北伐军如今有八百余人,若是去了河间府辽人应该讨不到什么便宜,……只是谁统领他们去?” 军队出动要有将领统御,可北伐军就那点人,谁去? “秦为。” 赵祯讶然道;“他才成亲。” 才成亲就派出去,这个有些不地道啊! “他定然会牢骚满腹,然后再背后说朕的坏话” 赵祯很是笃定的说道。 吕夷简淡淡的道:“陛下,让人去问问就是了。” “许茂则去一趟,若是愿意去,问问缘故。” 人心是帝王最喜欢琢磨的东西,他现在就想琢磨一下秦为的想法。 于是许茂则就去了。 因为早就是老夫老妻的关系,刘姝换了个身份重新入住秦家,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秦为在书房里继续更新自己的红楼。 等看到许茂则时,秦为还沉浸再宝玉pua黛玉妹妹的世界中不能自拔。 “辽人以牙还牙,三百余骑在河间府一带驰骋。他们能得到对面辽人的不断补给……起大军的话会丢人……” 他看着秦为问道:“陛下问你……可愿去一趟?” 才做新郎官就出征,这个有些残忍了,就是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用吧? 可秦为却毫不犹豫的道:“好。” 这爽快的劲头让许茂则都有些意外和好奇。 “你为何愿意去?” 秦为看了他一眼,“这是你问还是官家问?” 许茂则撒谎了,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说道:“某问。” 秦为笑道:“若是陛下问,某自然要仔细想想,你问……” “责无旁贷!” “没了?” 许茂则纳闷的说道:“就这四个字?” 秦为点点头。 “这个大宋很好,繁华的让人想永驻此间。可对头却不少。身为官员,秦某吃着民脂民膏,得做人事。” 这是对责无旁贷的解释。 许茂则回宫转告,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宰辅们那纠结的神色。 责无旁贷! 这话好说,却难践行。 秦为如今就在践行。 “民脂民膏……” 大宋官员谁把百姓当回事?拿了俸禄钱粮是应该的,这是某读书读得好的报酬,和百姓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没有。 所以秦为这句民脂民膏才是最让人尴尬的话。 赵祯心中暗自唏嘘着,心想大宋每年发放的官俸不知凡几,可知道感恩、知道回报的有几人? 都是心安理得的拿着俸禄,可尽心尽职的有几人? 看看宰辅们吧,连他们都在尴尬,可见这话的打击面有多宽阔。 这些宰辅都有过‘浪荡’的时光,那种白拿钱还能逍遥的日子很舒坦,连王尧臣都在政治党派中不能自拔。 关键是秦为竟然没有发牢骚,这让赵祯的满意又多了几分。 这个臣子真的不错啊!不枉他一直以来的信任和提拔。 随后叶双愁就接到了命令。 “陛下说让秦家安静些。” “是。” 为陛下监控他关注的臣子,这是皇城司存在的最大意义,让秦家安静些,就是没必要盯住他家不放。 …… 初夏的河间府不热,这里偏北气温普遍偏低,比汴梁更加气候分明,太阳照着也只是微暖而已。 这里也有榷场,和府州一样,往来最多的就是商人。不过这里来的大多是辽商,而府州那边却多是西夏商人。 但不管是哪里的商人,商人重利轻离别,谁的心都是肉长的,离家久了之后也会伤感思念。 而此时酒水就是最好的伴侣。 这里离河间府还有些距离,路边的酒肆自然没法和城里的比,酒里掺水是常事,菜肴粗糙更是寻常。 不过大家出门是为了挣钱,早就习惯了吃苦,此刻十多个商人在酒肆里喝酒,他们的伙计在外面看守货物,手中正拿着肉馒头在啃。 李素是行商,常年往来于南北。 这种长途行商必须要有伴,否则容易出事。 李素笑的很矜持,他的伙伴陈昂坐在对面,骂骂咧咧的道:“玛的,这酒里最少掺了一半的水。那水还缺德,竟然不是井水,而是河水,喝着一股子腥味。” 李素看了其他人一眼,低声道:“莫惹麻烦,这里不比城里,有口喝的就不错了……等去了汴梁,某请你喝秦记烈酒,那味道……” 陈昂却怒道:“怕个屁,敢掺水还不让人说了?” “谁说这酒里掺水了?” 掌柜就像是有千里耳的神技,嗖的一下从后面出来了。 陈昂本想继续喷,可李素看到掌柜手中拎着一把菜刀,就干笑道:“掌柜的莫要在意,是某这兄弟喝多了,喝多了。” 掌柜斜睨他一眼,说道:“若是不肯吃,就趁早走,不过钱一文都不能少,某在这儿开了几十年的酒肆,什么样的没见过。” 陈昂闻言大怒,正准备发飙时,外面来了几个男子。 “是辽人!” 辽人一般只会出现在榷场,到了这里就算是违规。不过宋辽和平多年了,违规的人不少,也没人追究。 这几个辽人一看就是商人,他们进来就操着熟练的大宋话说道:“好酒拿来,好肉多要,若敢糊弄,小心……” 不等辽人说完,掌柜就马上就换了笑脸,说道:“马上来,马上来,几位稍等片刻……” 大宋的商人们都有些忌惮的看看左右,不愿意和辽商坐在一起,几个辽商寻了地方坐下,却是在李素二人的边上。 随后酒肉送上来,陈昂只是嗅了嗅,就低声道:“他们的酒里没掺水,玛的!这就是区别对待,自家地盘上对别人如此热情……狗腿子!” “行了,快吃吧……吃完进城,等做完这一笔生意,回头去汴梁,某请你吃好的。” 李素目不斜视的在吃饭,他深知这些辽商惹不得,否则被狂殴一顿也没处告状。 陈昂低声骂了一句,然后低头吃饭。 几个辽商狼吞虎咽的吃个半饱,然后缓缓喝着酒,得意洋洋的道:“听闻河间府最近有贼子出没?” “对,宋人集结了不少人马去围剿,哎!” 说话的辽商一脸的恨其不争,很是无奈的模样。 可他眼中的幸灾乐祸却明晃晃的在告诉大家:宋人就是弱,就是蠢!辽人就是要比宋人厉害! 另一个辽商叹道:“那些宋商都不敢离开榷场了。” “为何?” “有些人被劫掠,死了十余人,那些宋商要么缩在城中,要么就在榷场不动窝,连放个屁都不敢大声。” “可怜啊,咱们的货物和人倒是能畅通无阻,可见那些贼人也怕大辽的铁骑,哈哈!” “宋人……” 一个辽商看着那些低头的宋商,讥笑道:“他们不就是这样吗?胆小如鼠,口号喊的震天响,可抓了许久,那些贼人还在逍遥!” 商人有不少必备素质,其中最紧要的就是忍耐力,为了挣钱他们得忍耐这个世界给予他们的一切负面情绪。 比如说欺压。 宋商们都在低头大嚼,李素也是如此,许多事情忍忍就过去了,至于什么贼子……呵呵! 真当大家是傻子呢! 那些贼子在这一带到处溜达,天知道有多少人在给他们传递消息,李素看着这些辽商,不禁冷笑了一下。 他们违规出现在这里,不就是给那些‘贼子’打探消息吗? 商人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没有商机,没有客人,有的只是荒芜。 所以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罢了,可这些辽商还要出来恶心人,多半是激将法。若是有人知道大宋下一步对那些‘贼子’的手段,此刻气不过,很有可能就会说出来。 那就是泄密! “一定能抓到!” 陈昂却忍不住怒道:“他们只要敢不跑,一定会被抓到,然后……然后被杀掉,弄成……弄成那个京观!” 酒肆内的气氛骤然一紧,掌柜不再耳聪目明,缩在后面不出来,连店小二都找了旮旯多了起来,不敢出来伺候。 酒肆里的宋商们察觉到了些什么,都加快速度吃饭,准备在爆发冲突之前走人。 辽商们则是冷笑着起身,有人抄起凳子,有人摸出短刃……他们丝毫没有在人家地盘上要低调的觉悟。 “京观?” 外面有人问道:“谁想筑京观?” “客人……” 掌柜又窜了出来,耳聪目明的让人惊叹,可他却像是被卡住脖颈的鹅,身体往后仰了一下,眼中多了警惕。 “敢问客人要什么?” 河间府这里往来的人不少,他见过各型各色的人,可眼前这个被几个大汉簇拥着进来的年轻人却让他猜不到身份。 但他竟然问谁想筑京观,那么以他的经验……这将是一个会带来麻烦的客人。 新 555:缘分未尽待续…… 他不想做这个年轻人的生意,可年轻人身后的一个大汉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平静,但分外冷漠。 这是杀人杀多了的屠夫才有的眼神,敢在这种荒芜地面上开酒肆的人,这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 该死的,这些是什么人? 掌柜喊道:“门板……” “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后面来了个身材超高的大汉,大汉的眼珠子一瞪,说道:“谁惹事?小心打折腿!” 掌柜看了秦为一眼,见他微笑,就骂道:“回去做饭!老实点,不然老子弄死你!” 这是示威,也是威胁。 看到没,老子也是有打手的,不管你们谁都别搞事啊!不然老子弄死你们。 大汉挠挠头回去了,众人才发现刚才心情有些压抑,高个子总是能让人不自在,大家心中一松,就仔细打量着新来的这些人。 几个辽商也在看着他们,他们相互嘀咕着,大抵觉得不是善茬。 “羊肉汤饼一人一碗,再弄些菜蔬完事,赶紧。” 秦为坐下后,林小北俯身问道:“郎君,小人有预感,这里的人不安全,可要……他们定然是探子!” 他看着那几个辽商的目光不善。 秦为摇摇头,说道:“咱们出来是有正事儿干的,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这样不好,坐下吃饭吧。” 汤饼很实在,汤少,全是干货,羊肉很瓷实,一看就是当地草场里散养的羊肉。 大家一阵吃喝,大肚汉们没吃饱。 不过此刻只是垫肚子,晚些进城才应该会有大餐,毕竟他们此番是来帮忙的,哪有光让人帮忙,不让人吃饱的道理。 “结账。” 给了钱之后,秦为带着林小北他们出去。 “这几人是干嘛的?看着脸生的很,不像是当地人……而且除了那个年轻人,其他人都是冷森森的,好似要杀人。” “不知道,不过看着不怕事。” “是了,连那几个辽商都不敢说话了,这要是放在以前,这些辽人肯定会嚣张的……” “呵呵,他们不是不敢说话,而是在琢磨这群人的来历……你看,他们跟出去了,这是准备没人了再动手。” 李素给了钱,看到掌柜见鬼般的不肯出去看热闹,就说道:“咱们等会再走。” 可陈昂却兴奋的道:“这些人一看就是有来头的,咱去看看他们敢不敢呵斥辽人,走,咱们看看去。” 陈昂冲了出去,李素摇摇头,也只得出去看热闹。 秦为一行才四人,此刻上马后,他回身看了那几个辽商一眼,说道:“左边……都给老子演好一点。” 身后的汉子们咧嘴无声笑起来。 左边是往偏僻的地方去,沿着官道直行才是去河间府。 “那边荒无人烟,他们去干嘛?” “哎!那几个辽人跟上去了。” “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 几个宋商骑马远远跟在辽商的后面,准备看看这两拨人准备干什么,李素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被耽误时间的恼怒。 可他和陈昂是伙伴,大家从南边一路北上,这一路的危险可不少,说是相依为命都不为过,所以他没法丢下陈昂不管。 大约出去了三里地后,有人突然指着左边说道:“好像有动静。” 李素呆呆的看着左边,身边的陈昂惊呼道:“是骑兵……黑甲!全是黑甲!连马匹都有黑甲!他们是谁?” 大宋的骑兵不是黑甲,辽人的也没有。 这些骑兵是哪来的? 一队黑甲骑兵从左侧出现,他们拉开了阵型,就像是渔网般的兜了过来。 商人们把肠子都悔青了,只恨自己的好奇心为何这般重,竟然跟来看热闹。这下可好,看热闹把命都看丢了。 他们想跑。 “后面也有!” “右边也有。” “那前面呢?” 前面是秦为四人。 “他们只有四个人,冲过去!” 商人们觉得自己会被杀死,或是被勒索,被杀丢命,勒索丢钱,孰轻孰重?在商人看来,钱就是命。 所以抗争吧! 于是他们冲着前方而去,但辽商更快,辽商们拔出短刃在咆哮着,直奔秦为四人这边冲杀过来。 “宋人,你们将会被弄死。京观,谁的京观……是你们的!” “杀死他们!” “那个年轻人留活口,拿他做人质!” “……” 李素就这么看着辽商们冲了过去,看着第一个辽人怪叫着挥刀劈砍,从速度来说,他的刀法大抵比普通军士还好。 这不是商人! 他在为冲在前面的秦为感到了些担忧,虽然你会带来危险,但你是宋人,希望你能躲过去吧,然后再放咱们一马。 然后他就看到秦为随手格挡了这一刀,那个辽商刚想再劈斩,严宝玉随意的挥出了一刀。 刀光从脖子那里闪过…… 大抵这个辽商的血气很盛,所以人头被鲜血给冲了起来,脸上的惊骇表情都没变。 秦为微微皱眉,然后冷道:“要活口!” 谢挺冲了上去,长刀摆动,只听到叮当几声,剩下的几个辽人就被他一一丢落马下。 “绑了。” 秦为很是平静的吩咐道,先前的鲜血都喷溅到了他的脸上,可他却没有丝毫害怕。 “这就是……辽人想抓活口的年轻人?他们以为是羔羊,没想到竟然是一头狼。” “某刚才也以为这个年轻人不行。” “他过来了。” 周围的骑兵已经围了过来,宋商们下马跪地,连呼吸都憋住了,胆小的身体都在颤抖,这是来自死亡的威胁。 连辽人都死得如此痛快,那他们呢? “今日你等没来过。” 秦为淡淡的看了眼他们,李素不敢相信的抬头,狂喜道:“是,小人没来过,小人没来过。” 他们觉得自己目睹了这场拼杀后,定然会被灭口,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大度的放过他们。 喜事啊! 李素起身,准备马上去雄州城交割货物,随即离开北方,谁知道这个年轻人什么时候会反悔?赶紧走了才是正经。 可陈昂却感激的道:“敢问郎君名讳,小人下次请喝酒。” 这一刻李素只想勒死自己的伙伴!这个少年可不是家乡的那些读书人,他杀人不眨眼啊! 你特么知道了他的名字还想活? 作死呢! “某秦为。” 秦为回头看了眼陈昂,翻身上马。 谢挺近前说道:“郎君,现在进城吗?” “进城。” 宋商们呆立在那里,有人喃喃的道:“他竟然是秦为?怪不得那么大胆……他竟然来河间府了……” “是啊!旁人怎敢斩杀辽人?而且还放过了咱们,这等胆略,也只有他才有……看来他是来者不善啊!” 周围几个知晓秦为身份的商人都在议论。 “他在西北和西南都筑过京观,杀人累累,有人说他是魔王,这样的人来到了河间府……是为了什么?” “别说了,他又过来了。” “稍后大伙儿都发誓,发誓不会把他的踪迹泄露出去,否则……” “好,用自己的父母妻儿发誓。” 秦为突然策马过来,认真的问道:“某想请你们去办件事,可方便吗?” 商人们强笑道:“方便方便。” 那颗人头就在那里,没头的尸骸倒在另一边……满地的血腥,胆小的吓都吓死了。 我们哪敢说不方便! 秦为微笑道:“那就请你等在闲暇之余传个话出去……就说,想来上次的缘分还未尽,秦某在河间府恭候,不见不散。” 说完他看着宋商们。 这话分明就是传给辽人听的。 他想做什么? 上次的缘分是什么鬼? “是,小人回去就传话。” “好,多谢了。” 秦为笑眯眯的谢了他们,随后带着北伐军朝着河间府城去了,宋商们看着那具尸骸唏嘘了一会儿,有个慈善的还说稍后请人掩埋了。 “他令我等传这话是何用意?” 有商人不解的问道。 李李素突然想起了那些贼人,就说道:“莫不是为了那些贼人来的?是了,秦为号称汴梁财神爷,他不可能是来经商的,犯不着……” 汴梁寸土寸金的地方,来河间府挣钱……除非秦为脑子抽抽了。 另一个商人也点点头,道:“对,那些贼人分明就是辽人,秦为令我等传话,就是要弄他们。” “可辽人不好抓啊!而且对面说不定会接应他们。” …… 这边,秦为一行人来到了河间府。 作为大宋边防重地,这里不仅有军队驻扎,还有皇城司的密碟常年盘踞在此,用于传递各处消息。 此番接待秦为的,就是皇城司在河间府的密碟头领饶东来。 饶东来得到消息后就赶忙出城迎接,并且亲自安排了北伐军的食宿,然后跟在秦为身边认真的介绍道。 “秦大人,您不知道,那些辽人来往飘忽,他们的马是好马,偶尔发现了也追不上……咱们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饶东来回头艳羡的看着北伐军的战马,“都是好马啊!” “这是从西夏人的手中夺回来的,你们皇城司也可以试试。” 饶东来摇头道:“秦大人太看得起小人了,若是弄死几个倒是能行,几百个……皇城司在河间府一共也才几十人……” 新 556:河间府的贪腐窝案 皇城司最擅长的是刺探、监视、刑讯,至于杀人……那只是附带的技能。 饶东来不是秦为,他手下的人也比不了北伐军。 军队和密谍这本就是两个不对等的体系,你让他去歼灭辽军小队,那就是让他去境外送死。 一行人进了城,河间府的知州钱仁才急匆匆的迎来,他的嘴角长了个大疮,看着红彤彤的,顶端有个白点。 看来这段时间辽人的袭扰,着实让他心力交瘁了。 “三百多人……人数上并不占优势,秦大人能找到他们吗?” 钱仁觉得秦为怕是轻视了那些贼子,就认真的道:“经过多番确定……那些辽人绝不是普通贼子,而是辽军的精锐!所谓的贼子只是骗人的……” “某知道。” 一行人到了住所,饶东来告辞,准备去亲自审问那几个辽人。 “还抓了辽人?” 钱仁摸摸大疮,嘴角抽搐了一下,“辽人会发怒……这事儿怕是缓和不了了。” “先前杀了一个。” 秦为觉得钱仁就是只热锅上的蚂蚁,显然是被辽人吓坏了,他起身走到盆架边,顺手接过毛巾开始洗脸。 一切都显得那么从容。 可钱仁却愈发的焦躁不安了。 “秦大人,最近那些商人都不敢去榷场了……” 秦为擦了擦脸,随口道:“不来正好,咱们没啥损失,反倒是辽人会撑不住。” 钱仁苦笑道:“就是因为辽人撑不住,所以这几日他们多番催促……说是若那些伤人再不去,今年的岁币就要增加了。” “呵呵,无赖到底是无赖……” 秦为冷笑一声,钱仁也认同的点点头,接着道:“这些年辽人靠着榷场拿到茶叶这些好东西,那些权贵想要的瓷器、丝绸等物也得靠榷场……他们拿不到货就会威胁,头痛啊!” “贼喊捉贼。” 秦为一把将毛巾扔进水盆里,淡淡道:“那些贼人就是辽军,所以那些威胁也只是假的。贼喊捉贼,目的就是施压,让大宋丢人。” “某知道……” 钱仁摇头苦笑道:“可在河间府为官难啊!这里紧邻辽国,一切都得小心再小心……就算明明知道是假的,可依旧备受煎熬。” “如今某来了,你就无需煎熬了。” 秦为洗漱之后又换了身干爽的衣服,然后问了河间府最近的情况。 “因为最近常有商人在来往的商道上被截杀,榷场就有人开始走私……下官也出手干预过,可效果寥寥……” 秦为缓缓回身,平静的道:“可抓了吗?” 钱仁摇头,叹气道:“没有,某只是干预了一下那些人就疯了似的……再说最近河间府混乱不断,某怕强行动手会引发骚动。” “该抓!” 秦为把外衣穿戴整齐,问道:“主要是谁?” 钱仁看了他一眼,“军士。” 扯淡! 秦为心中冷笑,“军士在监管之下,他们走私上官视而不见?” 钱仁面红耳赤的道:“懈怠了。” “懈怠……”秦为回来坐下,“怕是背后的主使吧。稍后皇城司那边自然会给消息。先让他们自首吧,若是不肯,咱们再好生劝劝。上天有好生之德,好歹给他们一次机会。” 劝劝? 这个好! 身在边境这种地方,无过就是有功了,所以钱仁最近焦头烂额,对榷场那边的走私有些放任自流。 能不动手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那些贼人呢?” 钱仁见秦为的态度不错,就觉得所谓的阎王之说太过无稽,大概就是为了震慑那些宵小而夸大了他的名号。 “听闻秦大人于外交之道颇有造诣,要不某去寻辽人来说说话?” 这位大抵是和平主义者,真以为秦为是来谈判的。 秦为不置可否的道:“若是能谈的话,那就谈谈吧,兵不血刃固然最好,毕竟秦某是外来和尚,许多事儿不好太过。” “秦大人玩笑了,您是陛下亲派来的,下官自然竭尽所能协助您处理好此事!” 等钱仁一走,饶东来就来了。 他的身上带着血腥味,眼中多了几道血丝。 “那几个辽商是辽人的密谍,专门在附近打探消息,查探军队进出雄州的情况。” 这个口供和秦为的预料差不多,他问道:“他们可知道那伙辽军的踪迹?” 饶东来摇头道:“那伙辽军行踪不定,连他们自己人都摸不清,而且每次补给的地点都不固定,很多时候都是辽人那边将物资找个地点放下,过几日他们才回来取……” 那些辽人应当是在不断地游弋,除非出动大军围剿,否则很难捕捉住他们的踪迹。 这就和谢挺他们当时突入辽境时的手段是一样的,只不过这只辽军有后方补给,想要找寻踪迹就能难了。 “知道了。” 随后钱仁带着一个辽人来了,说是榷场的官员,要商议一下榷场的生意。 “那些贼人要及早剿杀了,否则这生意还怎么做?宋人若是不行,大辽可以派出大军来河间府帮忙,保证能清理干净……” 辽人的大军若是来了,澶渊之盟也就废掉了。 且不说日薄西山的辽皇有没有魄力在将死之际挥师南下,就说如今宋辽两方的综合实实力其实差的并不多。 大宋之所以给人一种看似软弱的模样,实则都是那些掌权者骨头太软了。 所以这是笑话,取笑大宋的笑话。 钱仁在边上听了也气得不行,而且辽人这般态度,就代表着他们不想和平解决此事。 …… “有本事就弄死咱们的人,没本事就憋着!” 榷场里有些冷清,若是以往的话,辽人会发慌,可如今他们却在笑。 “要给宋人一次大教训,让他们心头滴血,为此少贸易些时日无所谓。再说了,等过一阵子,咱们不截杀商人,去劫掠百姓……如何?” 这里是榷场,一个辽人在大声说话,周围的辽人都大笑起来。 “好,让那些柔弱的宋人去哭吧……他们现在连出门都不敢了,只能龟缩在榷场立瑟瑟发抖!” “他们在边上呢!会听到的。” 辽人们看了一眼对面的宋人,都笑的更加的肆意了,咱们就是要让宋人知道啊!让他们害怕,让他们羞耻。 “太嚣张了!” 对面是一群官吏,边上还有十余名军士。 打头的乃是一个内侍,他冷笑道:“那些贼子果然就是辽人。” 边上有官员说道:“李朝奉,要不……去干涉一番?” 这内侍是朝廷下派到河间府的供奉官,也是榷场的大佬,这里每年如何走货如何交易,大多都是他说了算。 没办法,这年头内侍就代表了皇家,如此庞大的利益,皇帝要找个绝对可靠且没有异心的人来看管。 内侍的作用就是为帝王分忧。 他们没有子嗣也没有那个玩意儿,所仰仗的只有皇权,所以内侍更好掌控,不怕他们反叛。 李朝奉回身看着这些官吏,说道:“若是没有那些贼子,商人们会纷至沓来,哪有咱们的好生意?” 官吏们都笑了,眼中多了贪婪。 辽人在笑,他们肆无忌惮的说着辽军装作贼人肆虐雄州的得意,笑的肆意,宋人也在笑,商人不敢来榷场,却方便了他们走私。 两边都在笑,偶尔目光交错,都是满满的默契。 宋辽之间的贸易有货物限制,比如说辽人不许卖马,宋人不许铜矿等金属售卖,这份贸易清单上有许多禁止售卖的东西。 尤其是书籍的种类,限制更多。 比如那些有关于历史和农耕技术的书籍,大宋管控的很严。 这一点比前唐好,前唐是恨不能把自己会的都教给异族,堪称是掏心掏肺。 当时唐王朝强大,所以看不出什么,可一旦王朝落寞,那些之前不以为然的东西,就会成为覆灭的根源。 李朝奉和那个辽官相对一视,彼此颔首微笑,然后带着人回去。 “那些贼人只是示威,而且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榷场,咱们的货物尽管走,他们知道分寸。” “是。” 李朝奉叹道:“这买卖啊要做大才好啊!” 因为榷场里不许商人私下贸易,都是官方的牙人沟通,然后定价和决定贸易的数量。可宋辽都是大国,那点货物交易量哪里会够。 明面上的贸易量不够,自然就催生了走私。 这就是市场的引导。 李朝奉冷笑道:“就说布匹吧,辽人的布匹更厚实,更便宜,朝中让咱们加大购买,可辽人不乐意怎么办?还不得私下买来!” “供奉,那些布匹都去了哪里?” “是啊!怎地要从辽人那边大量购买布匹?” 李朝奉摇摇头,“大多是做了军服,给了那些贼配军。” 大宋军服的布料竟然是辽人制造的? 这时有人骑马过来,近前后焦急的道:“李供奉,南边来人了。” 李朝奉漫不经心的问道:“谁?” 来人说道:“是秦为,他放话说让走私的人去自首。” “秦为?” 李朝奉笑道:“还自首?他这个司事局承旨,在汴梁或许吃得开,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河间府他算个六啊!一个空降来的特使,也敢说自首?这是吓唬人的,咱们若是怕了,他估摸着会笑破肚皮。” “是啊!年轻人做事急躁,咱们不搭理他就是了。” “他是来处置那些辽军的。” 李朝奉笃定的道:“秦为此行首要是围剿那些辽军,可他肯定办不到……到时候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管走私?都安心,该走的货继续走。某倒要看看一个年轻人有何本事!” “李朝奉高见!我等就看看热闹算了。” 一群人渐渐笑意轻松,而辽人那边也得了消息。 “秦为来了?” “是!他说上次的缘分未了,他在雄州恭候咱们,不见不散……” “他带来了谁?” 辽人们都在看着来人,眼中有仇恨之色。 南京道上次被北伐军羞辱了一次,当真是颜面尽失,此次若是不能戴罪立功,以牙还牙,不知道有多少官员要被处置。 “和上一次差不多,北伐军来了三百余骑,而且是秦为亲自带队!” “三百余人……他倒是够狂,以为上次一样的人数就能再羞辱我们一次吗?咱们多少人?” “咱们的人随时能补充,除非全军覆没,否则咱们的人永远都有三百余人,想多些也容易,不过最好不要多,如此赢了就能让宋人羞耻!” “机会来了。”带头的辽人眼中多了精光:“都打起精神来,去告诉那些人,秦为来了叫他们警觉些,寻机弄死他。” …… 秦为让参与走私的人去自首,这话被传出来后,河间府里一阵大笑,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吏,包括军士们都在笑。 河间府是榷场重地,走私的事儿从榷场建立的那一天起就没断过。 你秦为刚来就想禁绝了此事,不是笑话是什么。 所有人都在看着秦为的驻地,看他怎么办。 “听说这人曾经在西南一战灭了两万多交止精锐,按说也该是个有脑子的,可他做事怎么就让人觉得不靠谱呢?” “就是,那些贼人还没抓到呢。” “他就带了三百余人来,哪里能抓到?莫以为辽人真的就只有三百人?哎!这日子越发的难过了。” “快看,他出来了。” 大门打开,林小北当先出来。 他看看左右,目光在说话的两个百姓那里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回身道:“郎君,没有异常。” 确定外面安全后,秦为才出了大门。 这不是他过于谨慎,而是必要的防备。 几任辽使在他的手中灰头土脸,辽人早就把他恨之入骨。若是能干掉他的话,不管是什么手段,辽人都敢用。 一行人会和了北伐军之后,就去了榷场。 榷场依旧,宋辽商人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死气沉沉的。 “这是一次博弈,辽人在逼迫咱们动手。” “可那些辽军在哪?”饶东来苦笑道:“某的人已经连续半月都没歇过了,在寻找那些辽军时还失踪了五人。那五人大概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然后就去追寻,可惜……没好马啊!” 新 557: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被灭口了! 这就是两国之间的暗战,死人太多了,以至于大家都有些麻木。 大宋缺马,可辽人却把战马列为禁榷的名单中,明显大家都不是傻子,在打压彼此的手段上无所不用其极。 一群官吏迎了过来,李朝奉打头,笑眯眯的道:“早听说过秦大人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杰。” 这是寒暄,秦为应当回以善意,可他却看着这些官吏,说道:“没人去自首,这是觉着秦某拿你们没办法?”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那些官吏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翻脸,所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连饶东来都觉得秦为做事没有章法,但他只能苦笑。 李朝奉皱眉道:“沈秦大人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秦为认真的道:“今日就是最后的时机,谁愿意自首?” 官吏们都木然站着,仿佛是一群没有主意识的僵尸。 秦为等了一下,见无人说话,就笑道:“这就是要负隅顽抗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既然你等选择了抗拒,那就这样吧。” 他带着人回去,一来一回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根本没有任何手段。 李朝奉冷笑道:“这还是吓唬……蠢货,真以为咱们是被吓大的?有本事你先把那股辽军抓到再说其它。” 饶东来也是这般认为的,他跟在秦为的身边说道:“秦大人,如今人心惶惶,动不得啊!首要是弄走那群辽军,其后……恕某直言,秦大人,走私辽国之事一直有,断不了啊!” “是不敢断吧?” 秦为在看着那些商人,商人们同样在看着他。 “这是一条马鞭,由无数人组成的马鞭……有商人组织货物,巡检帮忙遮掩,军士助纣为虐,官吏带头奔走……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动了,基本上没几个能跑。” 他上了马,回身看了一眼榷场,说道:“这就是一个窝子,贼窝子!” 窝案! 这是秦为的理解,让饶东来忧心忡忡,觉得他是本末倒置。 “如今榷场每年能挣不少,若是打击太过,就怕萧条啊!” “萧条不了。” 秦为啐笑一声,冷道:“你小看了商人的本事,只要打掉了那股辽军,这里马上就会人头攒动。” “那些辽军行踪诡秘,某这就派人去寻摸。” 饶东来觉得没希望,但却愁眉苦脸的坚持着由皇城司来主导这次行动。 “不必了。” 秦为说道:“此事由北伐军来办,皇城司盯着榷场那些人,等消息一到,就马上动手,某跟你保证……此次之后,河间府的榷场至少五年内无人敢走私!” 这话杀气腾腾的,可饶东来却不看好,于是唏嘘着让人去盯着李朝奉他们。 钱仁也很头痛,他现在就指望着秦为和辽人谈判,然后把那群装成贼人的辽军赶走。 “知州,刚捡到的。” 有人送来了一顶头盔,钱仁看了就怒骂道:“这就是辽军的东西,还特么贼人,贼尼玛,不要脸!” 他说完就发现周围静悄悄的,官吏们都呆呆的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老夫不能骂人吗?” 额!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知州竟然破口大骂! 这消息要是传到汴梁,多少人不敢相信啊……可这里是河间府,能逼疯人的地方,骂几句也正常。 “这几年咱们和辽人一直都是默契来往,大宋这边虽然吃亏些,但好歹没有大乱,这就已经不容易了……如今秦为来了,他会如何?” 这是河间府百姓们共同的想法,他们在观望,等待着辽人派出使者来谈判。 可辽人没来。 这是显而易见的! 辽人不可能会承认那些‘贼人’是辽军,所以不来,接下来就是谈条件了,给个暗示,咱们来讨价还价。 可惜辽人连条件都没有! 别说是暗示,媚眼都没有一个,于是大家都觉得秦为坐蜡了。 辽人不搭理你,咋办? 可秦为却不管…… “蘑菇多来点。” 北方的山珍是秦为此行的一个目的,他从那些商人的手中收了不少山珍,然后令人送回汴梁去。 大白天的他就在厨房折腾。 “汤饼什么最重要?汤!” 骨头汤里丢些发好的蘑菇进去,稍后香味就让人垂涎欲滴了。 “这年月的蘑菇真是鲜美啊!” 用羊蝎子熬出来的汤里加上蘑菇,那滋味浓郁的让秦为都忍不住了。 面条放进去,秦为不时搅动一下,免得黏糊粘锅。 调料放进去,筷子顺时针搅动着渐渐浓稠的汤面,秦为听到身后有人吸溜口水的声音。 “秦大人好手艺。” 饶东来吸吸鼻子,谢挺冷笑道:“皇城司没饭吃吗?” 饶东来笑道:“皇城司的饭菜就是喂猪的,一大锅熬煮了分食,一年到头吃下来,闻着味都饱了。” 稍后汤饼就煮好了,秦为给自己捞了一大碗,说道:“剩下的你们自己分。” 瞬间就是一场战争…… 饶东来虽然身手不错,不过谢挺等人却习惯了联手,把他挤到了最后面。等轮到他时,竟然只剩下了残汤剩水,不过羊蝎子却留下了。 “好东西啊!” 饶东来拎起羊脊骨,见上面的肉还多,就赞道:“多谢秦大人了。” 见他抱着羊脊骨啃得香,谢挺皱眉道:“要啃就啃羊腿,谁啃这玩意。” “这才是好东西。” 秦为笑了笑,不过只有上了年岁的人才喜欢羊脊骨。慢慢的啃,把骨头缝里的肉都啃干净,那种满足感就别说了。 吃到一半时,外面来了个兵士。 他看了饶东来一眼,秦为点点头示意他直接说。 “郎君,辽军在容城外出现了。” “好。” 秦为在继续吃,饶东来却没了胃口,丢掉羊脊骨问道:“秦大人,既然有了辽人的踪迹,那该马上去追击啊!” 秦为摇摇头,慢条斯理的喝着汤,等饶东来急不可耐时,才说道:“这是示威,急什么?” 辽人想耍猴,可秦为却不准备去捧场。 这就是大家的理解。 钱仁也来催促,可秦为却在睡午觉,气得他跺脚,扬言要弹劾秦为,随后他就催促驻军出动。 河间府是军防重地,所以驻扎着三个指挥都司,大约千人左右,于是他们闻讯而动,去捕杀辽人。 可第五天,他们灰溜溜的回来了。 “没找到,连马毛都没找到一根,这些人就像是暗夜里的鬼魂,根本就抓不到……而且他们还嚣张的留下了许多没用的辎重,这就是挑衅!” 钱仁的火气更大了,嘴角的大疮开始糜烂。 “人数太多找不到,秦大人能否上书汴梁,多调派些人马过来,围杀这群辽人。” 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啊! 秦为看了他嘴角那个惨不忍睹大疮一眼,叹道:“本想再歇息几日,不过为了知州的身体着想,秦某就提前动手吧。” “什么意思?” 钱仁摸摸大疮,不禁嘶嘶呼疼。 “通知兄弟们,晚上出发。” 秦为从床边摸出了一把黑黝黝的纯钢长刀,随手挥斩了一下,椅子被劈成两半。 “好刀!” 钱仁说完就苦笑道:“此时该夸赞好刀法,可某却是说习惯了,所以宦途蹉跎,只能在这河间府里煎熬着……” 不会拍马屁很难升官,不会迎奉上官更难升官。 做官就是做人,不会做人你就别想做官。 “晚上开个门吧……” 秦为并未回应他的话题,这就是不准备帮他一把。 钱仁有些失望,说道:“这个好说。” 他好心提醒道:“城中有辽人的密谍,晚上马蹄声会惊动他们。” 饶东来觉得控制住难度很大,但还是咬牙承诺道:“皇城司的人会盯着。” “不必管,只要晚上没人能潜出城去就好,白天随意。” “那些密谍会去通风报信……” 钱仁觉得秦为自大了些。 “通什么风?报什么信?” 秦为笑了笑,这时牛莽进来了,说道:“郎君,一切准备就绪。” “好,天黑出城。” 秦为起身道:“二位各自回去吧,某要睡觉了。” 钱仁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行就……再等等吧。” 这是个好人,他担心黑夜里北伐军会被袭击。 饶东来却主动请缨道:“皇城司的人可为斥候,他们熟悉这一带。” 谢挺干咳一声,明显就是在提醒他,你的话太多了…… 饶东来尴尬的道:“好吧,秦大人,一切小心,若事有不谐,就赶紧回来,这种事儿也不能急于一时。” 北伐军全都是经历过血战的,而且他们还去辽境厮混了许久,若论对这一带地形的熟悉皇城司的人也比不过他们。 天色刚黑,北伐军就出现在了街道上。 他们身披黑甲,携带弓弩和长刀。 一人二马,另一匹马带着些不知道用途的东西。 这是一副长途赶路的模样。 “他们要回去了?” “军都司都抓不到那些人,北伐军才一百余人,这点人能做什么?” “哎!白吃了河间府的粮草,屁用没有!” 有人甚至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北伐军?辽人在境外作乱,你们却准备回去了?这是走个过场?” 毫无疑问,这是近乎于羞辱的质问。 新 558:义无反顾的出击 谁都知道北伐军近几年声名鹊起,连辽人都在他们手里吃了大亏,盛名之下最怕的就是其实难副。 就比如现在。 北伐军无功而返灰溜溜的回了汴梁,到时候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们。 可见百姓对这段时间里担心受怕的不满。 秦为回身看了一眼这些百姓,微笑道:“你们会知道的。” “……” 就在这些质疑中,城门打开,秦为带着北伐军消失在黑夜中。 那些百姓终于敢大声说话了。 有人说道:“他肯定想说是大宋的北伐军……可他们是厢军!一群没出息的厢军!散邸司出身的军痞。” 有人哄笑,有人反驳,城内一阵闹腾。 黑夜里,饶东来站在城墙下方的台阶上,身边是钱仁,看着北伐军消失在黑夜的身影,钱仁轻叹一声。 “今夜可会有人出来?” 他希望没人,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闹剧,睡一觉就好了……但却知道这是个奢望。 河间府里不安静,大人吵闹,孩子哭嚎,鸡飞狗跳,这就是和平时期的河间府……若是战时,天一黑就不许折腾,要安静。 黑夜中渐渐多了些动静,饶东来冷笑着低声说道,“他们来了……秦为说河间府里有内应,果然就有……” 钱仁没有这种敏锐的触觉,所以看看左右,却没有发现。 “呃!” 右边突然跃起一个黑影,黑影飞扑过去,另一个黑影刚发出声音,就被打晕了过去。 另一处突然有人喝道“有人逃跑,弓箭手……” 火把突然燃起,两个军士站立起来,开始弯弓搭箭。 光亮中,能看到一个黑影在朝着城中奔跑。 “放箭!” 箭矢飞了出去,男子后背中箭倒下,饶东来骂道“艹尼玛的!要活口要活口说多少次了?怎么一接敌就想着要杀人!那些人明显就是有兵源补充的,你杀得完么?” 两个弓箭手尴尬的道“只是手滑了。” “滑你大爷!” 饶东来急匆匆的跑到那个男子的身边,摸了一下呼吸,再看看箭矢的部位,就伸手握住箭矢,用力插深了些。 钱仁好奇的道“不是要留活口吗?为何要杀……” “插的太深活不了了,一会儿不等咱们问话他就会惨叫,吵人睡觉,还不如直接弄死的好。” 饶东来拍拍手起身,中箭的男子已经开始了最后的挣扎,随后就渐渐平息。 那个被擒获的男子被人带过来。 钱仁一看这人,就骂道,“玛的!是汉人,随便弄。” 河间府有榷场,于是就成为了宋辽双方密谍的战场,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收买对方的人只是小意思罢了。 饶东来对此司空见惯,所以没什么愤怒,他劝道“钱知州不必生气,辽人那边咱们也有内应。” “也有?” “当然。” 而且有几个是大商人,就是被秦为的香露专卖权给引上钩的,皇城司的人已经将这些人摆弄的妥帖听话,如今是刺探辽秘的一大助力。 想起此事,饶东来说道“秦大人是个大才,文武皆能,在朝中地位不低,而且学问也好,随手弄出些东西就能发财……可这样的人,不该来河间府。” “为何?” 钱仁觉得今夜的饶东来不对劲,多愁善感了些,这完全不像是皇城司的作风。 “辽人恨他入骨,某现在觉着辽人正在想着怎么把他弄死,而且是那种最残忍的方式弄死他……” 钱仁无法想象成为一个国家敌人的感觉,他皱眉道,“明知这是送死,你为何不阻拦?难道你们有仇怨?” “当然没有!” 饶东来看着夜空,突然微笑道“若今夜辽皇悄然潜入河间府……身边有一万精锐,此时去行刺是不是送死?” “是。” 夜空很迷人,随着血腥味远去,周围传来了虫鸣。 饶东来回头看了眼他,认真的道,“某一定会去,哪怕明知是送死,某也要死在行刺辽皇的路上……哪怕知道毫无希望,也要拼死一搏!” 钱仁心中一震,“那么秦为……所以他明知辽人恨不得将其杀之后快,也要出击辽军,这是……” “不管成败,不论危险!哪怕辽人集结了全国的精锐在外面等他,今日他也必须要出去!” 饶东来看着夜空,淡淡的道“许多时候义无反顾说的就是这个,这就是命,我等大宋武人的宿命!” …… 初夏的夜不热,至少河间府的野外不热,深夜时还隐隐有些凉意。 不过北伐军里都是些皮糙肉厚的汉子,这点凉意对他们来说更加舒爽。 他们沉默前行。 一个时辰后,谢挺突然说话“郎君,有动静……” 秦为举手,身后的北伐兵们同时伸手勒住了自己的战马,保证将声响降到最低。 谢挺闭眼在感受着,只见他的耳朵轻微抖动着,然后整个人仿佛入定了一般,“左边有些细微的响动,前方好像也有……” “如此看来,这是一个圈套。” 秦为轻声笑道“辽人的目的就是弄死咱们,所以他们早就弄好了包围圈,就等着咱们去送死了。” 干掉北伐军,顺带干掉秦为,不但能雪耻,更是能沉重打击大宋的士气。 这就是两国暗中的状态……和平是白昼,暗战是黑夜。 就在对面,一队辽骑正在疾驰,为首的将领把脸侧着,用耳朵去倾听风从前方送来的信息。 “某觉得有人!” 他转过头,活动了一下脖颈,冷冷的道:“河间府的军都司无功而返,云翼军失败,秦为若再不出来,士气就会跌落谷底。榷场的官员会弹劾他,河间府的官员会弹劾他,他必须要出来。” 他的身后是五百余骑,和北伐军一样都是一人双马。 这是刚从对岸被送过来的精锐人马,在人数上已经远远多于北伐军,而且是枕戈待旦的五百精锐。 决战的时机到了。 “发现骑兵!” 右侧突然传来了号角声,声音三长一短,这是发现敌人的信号,预示着战斗即将打响,提醒士兵们警觉。 “果真是宋人来了,是秦为!” 将领拔出长刀,狞笑着指天怒吼到:“将士们!谁能拿到秦为……活的秦一千贯!死的五百贯,出击!” “呜呜……” 辽军的号角长鸣,两边在不断传递消息,火把被点燃,两股辽军借此看到了对方的位置。 两边不断在催促战马狂奔,有人马失前蹄,随即飞了出去。 这种高速疾驰中落马几乎是必死无疑,所以没有人去看自己的同袍,而是继续加速,黑夜中赶路风险很高,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 借助着星光,辽人发现了前面的北伐军。 “看到他们了,那就是北伐军……是他们!” 辽将也看到了,他兴奋的大笑着:“快些,再快些!千万别让他们跑了……合围!把他们合围!” 出来前他就被叮嘱过,一是要弄死北伐军,二是弄死秦为,若是二者取一的话,先干掉秦为。 不惜一切代价! “杀了秦为,五百贯!” 忠诚对于武人来说很难,他们效忠的是金钱,其次才是辽皇,五百贯对于这些军士来说就是一笔值得发狂的巨款,所以他们就发狂了。 可他们若是知道秦为百万身家,估摸着叛变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杀秦为!” 两股辽人合流了,人数有七百余。 他们汲取了上次那些败军的教训,没有给北伐军布置战场的机会,并且人数上有着绝对的优势。 杀秦为! 这是整个南京道文武官员的心声,在耶律隆绪得知消息之前弄死北伐军和秦为,如此不但无过,还有功。 否则,耶律隆绪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辽人们不断在加速,夜风呼啸着从耳畔吹过,热血在渐渐沸腾,所有人都眼睛通红,杀戮就在一瞬之间。 “他们转向了!” 前面的北伐军突然往右边而去。 “不好!他们看出了咱们的意图,这是想逃回河间府!拦截!右侧骑兵加速斜插进去,一定要拦住他们!” 北伐军不是那么好歼灭的,否则辽人在南京道也不会损失惨重。 所以辽将很明白这次机会难得。 辽军得了命令,开始加速斜插过去,短短几分钟就和北伐军平行,并渐渐向北伐军靠拢。 一旦被贴上,那就是生死搏杀,在人数上不占优的北伐军,一旦被缠上,那下场将会是惨烈的。 北伐军突然往左边再度转向,但这将会远离河间府城。 “追击!他们这是慌了……” 辽将判断北伐军是没把握在回到河间府城之前,脱离他们的追杀,所以软蛋了,想要跟他们打游击躲过这一劫。 “宋人怕了!弄死他们,弄死秦为!” “弄死秦为,升官发财!” “杀!” 辽人在马背上欢呼着,士气如虹,此刻秦为在他们的眼里就是行走的军功,也是他们今后飞黄腾达的保障。 “前方有一条河!” 一路向左追击了十几里地,有熟悉地形的辽军忽然欢呼起来。 辽将心中大喜,说道“这是慌不择路,秦为慌了,哈哈!老子看你们往哪儿跑!将士们……打起精神,全歼这只宋军!” 狂笑声被夜风吹散,双方开始了一追一逃。 “放箭!” 当双方的距离拉近时,北伐军并没有慌乱,反而会时不时地回头,用弩箭来教训那些追兵。 就这样,双方渐渐靠近了那条河。 “他们慢下来了!” 新 559:火药的威力 前方就是那条河,河水潺潺,一股带着湿气的风吹来,让人精神一振。 “追上去!” 辽将见北伐军身陷绝境,不禁狂喜的喊道:“杀上去,杀上去!全歼他们!” 前方的北伐军突然调转了马头,手中纷纷扬起一团团细小的火头,接着将扔火头在地上。 几百个燃烧的火头滚落下来,正在疾驰的辽军压根就避不过。 辽将想起上次败军说的火攻,就喊道:“别停!冲过去就没事了!那是吓唬马的,冲过去!” 战马怕火,这是动物的天性。 他们来之前就对此有了办法,那就是催马疾行,只要速度够快,马就来不及害怕。 于是辽军纷纷打马,或是用脚用力的踢着马腹。战马长嘶着,奋力冲了过去。 “过了,哈哈!” 战马一旦发狂就不会停下来,别说是火,就算是刀子都不怕,否则那些面对敌军的长枪阵时冲杀的勇气是哪来的,不是人不怕死,是马发狂了。 那些小火头突然黯淡下去,辽军中有人喊道:“灭了,灭了!” “这是天意,哈哈哈哈!” 辽人正在欢喜,前方的北伐军突然往左右分开。 “轰轰轰!” 无数爆炸声密集响起,辽将只觉得身体一震,就下意识的趴在马背上。 他的战马人立而起,疯狂的嘶叫着。 无数火光迸发,将领双腿夹紧马腹,看到那些麾下在火光中惨叫着,就像是遇到了魔鬼。 他看到一匹战马猛地蹦跳起来,背上的辽军就像是布偶般的被扔了出去,可战马落地时却再也没了这股疯狂的劲头,直接就摔在了草地上。 鲜血从人马的身上在飙射,许多人在惨叫,可更多的人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就跌落马下。 辽将绝望的看着左右。 北伐军从左右分开不是逃跑,而是包夹,前方就是河流,是绝路,左右是北伐军。 身后是活路,可还得调转马头,那就意味着冲势没有了。 “这是什么!什么鬼东西!” 辽将的耳朵嗡嗡作响,他失魂落魄的喊道:“这是宋人的新式武器吗?” 这是火药第一次大规模用在战场上,近八百余辽军,经过这么一波爆炸后,剩下不足两百人在马背上。 其他的都被发狂的战马给摔落在地了。 这些人此刻都懵了,战马在发狂蹦跳,人被爆炸声给震聋了耳朵,茫然在看着四周。 “弩箭!” 一个声音传来,冰冷没有任何感情。 辽将这才清醒,他茫然看着前方,喊道:“快离开这里!一定要逃回去,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宋人有……” 有什么? 他不知道这种新式武器叫什么,甚至不知道这种爆炸是怎么形成的。 现年间火药的作用更多是纵火,而非是爆炸。 此时的配方调配出来的火药根本不足以展现出威力。 爆炸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儿,更多的是掺和了各种毒药做成毒气弹,用来制造动乱,威力十分有限。 比如说砒霜巴豆什么的,这些都能用来阻击敌人,所以第一次遭遇土炸弹攻击的辽军懵逼了。 这是什么武器? 宋人竟然有这等神器,以往为何不用? 就在他们被炸懵之际,弩箭飞了过来。 辽军纷纷落马,这才开始了集结逃命。 他们不能掉头,因为会耽误时间,会被北伐军从容截杀。 那么就直面对手吧。 辽将率领最后的麾下扑向了左边,而秦为就在左边…… 他手里正拿着火折子,脸上露出狞笑。 来吧! 爷爷给你们买糖吃! 辽军的突围很果断,一旦决定后就不会迟疑,可见这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部队。 他们的速度快的惊人,几乎是眨眼睛就冲到了北伐军阵前。 一波弩箭齐射之后,北伐军再次点燃了手中的瓦罐。 秦为点燃了手中的瓦罐,喊道:“后撤!小心伤到自己人?” 敌军距离很近了,他们这是拼死一搏的架势。 若非是辽军心急跑路,估摸着会用弓箭来教秦为做人。 号称马上无敌的辽国骑兵,几乎每一个骑兵都是好射手。 可以他们被突如其来的火药炸蒙了,早就失了方寸。 辽将见到那些熟悉的小火头不禁怒了,也绝望了。 他催马疯跑,就在冲过这一段密布着小火头的地段后,爆炸就在身后响起。 “轰轰轰轰!” 身后的人马在惨叫,一股硝烟味被风吹了过来,很呛。 “啊嘁!” 辽将打个喷嚏,然后勒住战马。 他的身后只剩下了十余骑。 这是他最后的力量。 “下马跪地!” “下马跪地!” 北伐军列阵以待,身后的追兵也逼了过来。 辽将回身看了一眼,见北伐军正在收割战场。 那些宋人的黑甲骑兵就像是地狱来的恶灵,他们纵马去踩踏那些倒地的辽军,若是有惨叫或是逃跑的,马上就是一刀。 不留下一个活口! 正如同当初北伐军在幽州境内时一样,辽军同样不准备留活口。 双方这些年的暗战次数多不胜数,但凡潜入的密谍都是精锐。 所以杀了干净,免除后患。 然后双方会用这些割下来的人头去羞辱对方,这个才是常态。 可将领却不同。 一个领军的统帅自然要比那些大头兵有价值多了,而且可遇不可求。 宋人若是能擒获辽将,那可就是大喜事。 他们会把辽将好吃好喝的供着,然后通报给辽人那边,等待对方开价。 你们的将领被俘了啊! 多少年没这种事了? 传出去你们丢不丢人?所以准备吧,不是好东西别想咱们放人。 秦为就是在打这种注意,他准备弄些好马,回去装备那些新兵。 如果可能的话,再勒索一些辽人的牛羊就更好了。 不过这要看眼前这个辽将值不值那些东西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唏嘘,摇头道:“刚才炸死了好些马,可惜了……这些马就算是在汴梁也算得上良驹了。” 对面的辽将突然策马掉头,秦为正在想着这厮的意图,辽将在马背上俯身,玩了一手漂亮的马术。 再上来时,他手中多了一把长刀,然后策转马头缓缓而来。 “我们是大辽勇士!” 他举起了长刀仰天怒吼了一声。 “我们是大辽勇士!我们是大辽的勇士……” 百余名幸存的辽军举起了长刀,眼神绝望,但却坚毅。 这就是辽军!一个真正马背上打天下的国家。 他们的强大毋庸置疑,哪怕是在几十年后,辽国内部早已糜烂不堪,可他们依旧能把大宋禁军打出屎来。 他们从不乏敢死之心和骄傲。 这是大宋的宿敌,更是劲敌! 辽将缓缓摧动马匹前进……已不足百人的辽军全都扬起了刀跟在后面,哪怕他们已经没了胜算,依旧组成了锋矢阵。 “随我一起……杀秦为!” 辽将突然怒吼一声,然后开始加速。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斩杀秦为,哪怕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 “真是一个顽强的对手啊!拼着死绝也要杀某……” 这是秦为第一次见识辽人的悍勇,这不同于西夏的悍勇让他心生警惕。 他们认同辽国,并且有国家大于一切这个概念,这就是国家意识的起源。 若是能平稳发展下去,再引导一番……那样的辽国才是真的可怕! 谢挺喃喃的道:“是勇士。郎君,该给他勇士的死法。” 秦为点点头,然后举手示意最后的围歼。 谢挺有些愕然,“郎君,这样的勇士,不是应该一对一的较量吗?” “较量个毛线!” “敌之英雄,我之仇寇。对于我们来说,只有敌人和仇怨,没有英雄和勇士!射人!辽将……罢了,射马。” 他想要战马,可却又想俘虏辽将。 北伐军良好的箭术在此刻就显示出来了,一阵弩箭之后,刚起速的残余辽军全数落马,无一幸免。 唯独那个辽将的战马中箭,一个蹦跳,就把他给颠了下来。 秦为下马走过去,谢挺楞了一下,说道:“小心辽将,快保护郎君。” 保护秦为的工作一直都是乔风来的,只是这次秦为却换了林小北。 他知道,林小北身上绝对有秘密,只是他不肯说,那就要秦为自己来探索了。 林小北此刻却在发呆,所以反应就慢了半拍。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战阵,他开始觉得自己没问题,可现在却有些震撼。 他以为个人武勇能所向无敌,此刻才知道在那种瓦罐的爆炸中,他的武勇只是个笑话。 这是什么东西? 他想问,但却知道不会有人回答。 再没有被彻底信任之前,他不会有机会触摸到秦为的核心机密。 我该如何做? 林小北有些茫然的跟在后面,看着秦为走到了坚持着坐起来的辽将身前,然后坐在了草地上。 辽将在咳嗽,嘴里不时涌出些血泡来。 “你骨头应当是插进了肺部,没救了。” 秦为很轻松的盘腿而坐,身后是持刀而立的牛莽。 辽将喘息了一下,笑道:“那是什么?” 秦为问道:“什么?” “就是炸的那个。” 秦为摇头道:“这是机密,连大宋陛下都不知道的机密……” 辽将的眼中多了神彩,提高嗓门说道:“你要谋逆!” 临死都不忘挑拨离间,是个人物。 秦为只是笑笑,摇头道,“不是谋逆,只是时机不到,担心在大战前被你们知道而已。更担心会被人出卖,把机密告诉你们。” 北伐军在场的都沉默点头。 在这一点上他们有切肤之痛。 若非是陈新的出卖,他们在南京道哪会遭遇危机? 辽将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他笑道:“你们汉人就喜欢内斗,自家斗垮了自家,然后平白便宜了我们大辽。” 这话让人沮丧,秦为察觉到了这个情绪,就说道:“大家都在内斗,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权夺利,你们辽国内部同样如此,比如说此次秦某能提前做好准备,就是有辽人在通风报信。” “谁?” 本来获得了心理安慰的辽将一下就怒了,他伸手想去抓秦为,刀光一闪,他的手从手腕处断开。 他呆呆的看着在喷血的断处,苦笑道:“是了,你不会告诉我……” 他突然开始唱歌,一首听不懂歌词的辽国民歌,歌声苍凉悲戚。 秦为双腿一用力,人就弹了起来。 “枭首!” 辽将已经用左手拿起了长刀,这是准备自尽。 可秦为却残忍的令人枭首,不给他自我了断的机会。 “什么狗屁的勇士!以后大宋会把他们打出屎来!” 随着秦为的话,牛莽挥刀。 辽将愕然,他没想到秦为竟然会如此没有风度,连基本的素质都没有。 宋皇不是说你是名将吗?还说什么你有大帅之风。 就这? 名将要有风度啊! 这是他临时前最后的念头。 秦为走在前方,林小北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竟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见过很多人,杀过不少人。 可他从未见过秦为这等笑骂间就决定人生死的家伙。 这是沙场,他不懂沙场。 可他却知道武人很难,大宋的武人尤其艰难。 但秦为却很轻松的就干掉了辽军。 若是换了他来处置辽将,大抵就是一刀枭首,不会啰嗦。 可秦为却和他聊了几句,然后在辽将觉得心满意足时令人动手。 这个人…… 捉摸不透啊! 而且秦为说什么辽国内部有人在给他通风报信。 没有! 河间府的辽人密谍不少,作为辽人的‘老朋友’,秦为担心被干掉,所以很是谨慎。而作为秦为的近卫,这几日林小北和他形影不离。 他发誓这几日秦为压根没见过陌生人。 那么通风报信之说是怎么来的? 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林小北在琢磨着这事,突然被人拍了肩膀,他下意识的就准备动手。 “去,你是第一次上战阵,记得你说过不要赏钱,只求能带你上阵。如今你来了,去,和他们一起筑京观!” 林小北愕然,然后觉得这只是小事而已。 他跟随着乡兵们一起搬运尸骸,开始真的没啥感觉。 他的力气大,一次能夹着两具尸骸,那些乡兵都对他多了些好感。 新 560:战场和杀人不同 在军中只有强者才会受欢迎,弱者只配被欺负,而且活该被欺负。 那些被杀死的尸骸千奇百怪。 林小北刚一走进,鼻腔里就充满了血腥味,恶臭难闻。 但这没啥,手下人命无数的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味道,甚至还有些享受。 可当风起后,一阵硝烟吹来时,他的咽喉涌动了一下。 那是战场的味道,和杀人不同……那味道里全是死亡的威胁。 秦为站在后面,负手道:“战阵杀人不一样,辽军和山贼更不一样,这里不只有血腥,还有硝烟……这才是战争的主旋律。” 林小北在极力忍耐着,他觉得见惯了死亡和血腥的自己不该不该被这些尸骸给吓到。 可他最后还是没忍住。 林小北蹲在地上吐的整个人都在打颤,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用力。 林小北知道自己错了。 他觉得自己的武勇无所不能,血腥对于自己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可今日他却知道自己错了,战阵之上真的不同,这里的确不止有杀人…… 他吐干净了食物,边上有人送来了水。 “漱漱口吧。” 林小北抬头,对这个北伐军笑了笑,算是礼貌的感谢,只是可他的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稍后一个七百多具尸体组成的小京观就完工了。 随后就是打扫战场,战马、辎重、一切能拿的都带走。 “报捷!” 当晨曦出现在远方时,秦为一边骂骂咧咧的说着干粮这难吃,一边催促斥候回去报捷。 这是河间府的第一战,越张扬越好,最好是能让河间府的百姓们都知道这次的战况。 大宋的百姓们从不缺乏勇气,他们缺的是安全感。 以往的失败和退让,让他们从心底里就对辽人心生恐惧。 而消除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战胜它! “发现游骑……” 可报捷的人刚出发,北边就来了打探消息的人。 “多少人?” 秦为不喜欢吃饭时被打扰,哪怕是在啃干饼子就咸菜时也是如此。 当他能安静下来,不操心其他事时,能把干饼子吃出豪华大餐的滋味来。 “十余人。” “弄死他们。” 秦为决定用草原人的方式来围杀这些偷渡过来打探消息的辽人。 战马歇息了许久,重新振作精神开始赶路。 十余名辽军斥候在东张西望,他们在按照预先的路线来寻找那八百余辽军。 在远方,秦为放下望远镜,说道:“围杀他们。” 众人开始分开,从左右包抄过去。 当辽人发现北伐军时,就掉头逃窜,却被左边包抄的北伐军兜头截住。 “试试辽人的实力!” 敌寡我众之势下,秦为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这是练手的好机会。 他反手从腰间拔出长刀,放弃了用弩箭射杀这些敌人。 于是林小北第一次见到了杀敌的秦为。 他一直以为秦为的名声来自于谋略,作为文官,秦为定然不会杀敌。 只是一刀,秦为的长刀就被荡起,手法很专业,一看就是苦练过的,只是臂力还不够强大。 长刀挥动间,林小北骇然发现秦为占据了上风。 这些辽军斥候都是精锐,能占据上风,秦为的武勇毋庸置疑。 连续几刀挥出,一刀比一刀快。 最后一刀切开了辽军的大腿,鲜血喷射的到处都是。 秦为随即长刀一撩,辽军的腹部被斜着拉开了一道长口子…… “杀光他们!” 这是一个杀伐果断的郎君,压根就看不到在汴梁时的那些和气,这样的人……他根本不是文官。 …… 河间府的城头,此刻已是拂晓。 钱仁和饶东来守在这里一夜未睡,生怕耽误了第一手的情报。 秦为的身份和地位太敏感了,以至于饶东来和钱仁终日惶惶不安。 这场较量不论输赢,但凡秦为有不测发生,那他们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辽人绝对有埋伏。” 饶东来猛灌了一口酒。 他一直秉承着这个看法,可秦为却拒绝了让皇城司的人探路的好意,这让他很是无可奈何。 钱仁是存粹的文官,他不喜欢皇城司,觉得这个衙门就是黑色的,人也是黑色的。 “以前某觉着你们皇城司的人都是黑色的,不喜接近。” “黑色啊!” 饶东来点头道:“皇城司的人隐藏在黑暗之中,当抛头露面时,就再也没了去干活的资格,因为那会让你丧命……不过,秦为出发之前,某与他聊过几句,他说……” 饶东来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那一抹紫色,认真的道:“某以前经常抱怨,一直想回汴梁,听了他的那句话之后……” 他举起酒杯,钱仁不禁跟着举杯。 他一脸神圣的道:“他说光明之下的黑暗才最值得尊重,若没有黑暗在前驱驰,哪有光明普照人间?某听了他的话,一切不甘都消散了……某得意,因为某在为了大宋干活,那些行走于光明之下的人,他们都欠了某的……还有那些兄弟的。” 他仰头喝了酒,钱仁微微一愣,也学他举起了酒坛子猛灌了一口。 钱仁是文官,所以对所谓的出生入死并无多少感触。 “某一直是文官,来到河间府是不乐意的。以前某觉着厮杀也就这么一回事,所谓的密谍定然是尖耳猴腮,猥琐的不行,可见了才知道,都是普通人。” 他自嘲的一笑:“先前秦为明知城外有埋伏,依旧义无反顾的出城。说实话,某心中震撼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就想到了一句话……义无反顾!” “这里是河间府,某看到了辽人的跋扈,才知道大宋的危机重重。” 钱仁叹道:“澶渊之盟是好事,可也是坏事,让大宋忘却了危险……” “知州,开城门的时辰到了!” 今夜的城头多了不少军士,这是提防意外,也是便于随时策应出城的北伐军。 钱仁猛地起身,却因为长时间没动导致的身体僵硬差点摔倒。 饶东来比他更灵活些,就扶了他一把,笑道:“知州若是想操练身体,只管和某说,皇城司有一套强身健体的法子……” 城下已经多了不少百姓,钱仁觉得有些头晕,他说道:“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辽人的密谍?” “不下十人。” 饶东来这是保守估计,实际上肯定会更多,甚至连普通百姓都有可能被辽人发展成内线。 “这些人急着去报信,怪不得秦为要连夜出城……” 钱仁摆摆手,有人喊道:“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站在昏暗的门洞里的百姓和军士被光明罩住了。他们不禁伸手遮住了眼睛…… “有人……” 城头上一声惊呼,大家放下手,侧对着光看去。 一骑独自前来。 马上的骑士举着一面旗帜,因为侧光的原因,所以不大看得清。 马蹄声渐渐逼近,晨风吹的旗帜猎猎作响,有人惊呼道:“北伐军!” “北伐军!” 昨夜北伐军出城时,有百姓质疑他们是哪里的北伐军,言语间多有怪责。 而秦为并未生气,只是回以一句‘你们会知道的’。 这是什么意思? 骑兵飞速而来,在城门口勒住战马。 战马长嘶人立而起,那骑兵双腿夹住马腹,在马蹄重新落地之后,喊道:“昨夜我军在城五十里处遭遇了贼人伏击……” 城头上的钱仁和饶东来瞬间就觉得身体发凉,甚至手脚都是麻木的。 清晨的风很凉快,可这凉快此刻却变成了寒冷。 人群中有几人忍不住笑了一下。 皇城司的人本该严查这些人,了此刻他们正在失魂落魄,竟然没注意到这几人的反常。 “……敌军七百余骑,与我军追逐厮杀……” 七百多对三百多一点……两倍的兵力啊,而且对方都是精锐。 城门内一阵沉寂,绝望的气息在弥漫着。 可没等他们发泄,骑兵昂首看着城头说道:“我军以少胜多,敌军全灭!” 人群中那个刚想骂街的妇人一下就精神了,准备咆哮的男子把声音憋了回去,然后难受的在咳嗽。 那几张欢喜的脸还没来得及变成沮丧,就被皇城司的人盯住了。 “全灭?” 钱仁觉得自己一定是宿醉未醒,他扶着城砖道:“某喝多了,某一定是喝多了。” 饶东来却是专业人士,他不会犯听错的毛病,所以他的身体猛的探出去,喊道:“秦为呢?秦大人呢?你们死伤多少?可要郎中和大车?” 这一连串问题都直指要害,能在狂喜的时刻保持着冷静,饶东来的能力不容小觑。 城下的斥候正准备说话,有人却喊道:“快看,他们回来了,是北伐军!” 一群骑兵伴随着阳光从北方出现。 阳光从东边照过来,经过处理变成黑色的甲衣熠熠生辉。 “好多……” 城头上一个军士尖叫道:“他们没少,没少!” 这人号称是河间府第一眼,眼力超群,所以他一叫喊,众人都不禁仔细看去。 “一个,两个……” 不可能! 钱仁在摇头,他觉得不可能。 七百余精锐辽军,这在以前宋辽小规模的战斗中,他们几乎无敌。 大宋若是想全歼他们的话,至少得出动两千骑兵才行。 可北伐军才三百余人,怎么会全灭?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他整夜未眠,彻夜喝酒,就是担心北伐军被辽人给灭了。 现在北伐军全军归来,这必然是未曾遭遇敌军,或是遭遇了,但机警的逃了回来。 至于全灭这种说辞,定然是秦为要脸,所以故意想的托词。 新 561:人性的贪婪 不管怎么样,北伐军回来了。 只要没有被辽人歼灭,这就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听说上次他们在南京道,北伐军就是在大军围杀中逃了出来,好,好啊!” “快看,他们去的时候是一人双骑,回来时却差不多一人三骑了!” “是啊,他们多了三百多匹马,是好马!” 有人在叫喊,然后越喊越兴奋,钱仁就愈发的迷糊了。 “哪来的马?难倒他们在路上遇到了辽人的商队?不该啊……辽人商队没有这么多好马。” “回来了!” 骑兵轰然而至,秦为在最前方。他勒住战马,然后招手。 几个兵士拎着麻袋过来,然后打开麻袋的口子,倾倒了些东西在地上…… 一块块的东西落在地上,让人看不出形状。 城门外的一条老狗冲过来,一口就咬起了一块,飞快的往城里跑去。 有人看到了它咬着的东西,就喊道:“我的天,那是耳朵,是人的耳朵……” 秦为策马往城里去,百姓闪开了一条道,他们的目光渐渐多了惊惧。 “他们一个都没少,都回来了!北伐军真的全军而归!” 有人终于数清楚了人数,于是那些目光就变成了敬畏。 这是什么? 三百人出击遇袭七百人,不仅全身而退,而且斩杀了…… 这是多少敌人? 有好事者跑过去,用树枝扒拉着耳朵。 秦为却没管这些,直接骑马进了城,钱仁和饶东来已经在等候了。 “秦大人……” 两人仔细看着他,秦为伸开双手,笑道:“二位别看了,秦某无事。” 钱仁激动的问道:“杀了多少人?” “七百七十九人。” 我的天! 钱仁不禁后怕的道:“全歼辽军精锐,竟然全身而退……” 进城的北伐军被百姓们团团围住,并且送上了各种酒肉饭菜,甚至还有给钱的……然后那人就被群殴了。 这是英雄的礼遇,你给钱?看不起谁呢? 兵士们只能笑着接受了那些酒菜,然后各种问题都出来了。 “三百人干掉了七百多人?能说说这是怎么做到的吗?” “这是机密,不能说。” 兵士们没有说战况细节,人群中有些人的眼中多了失望。 “七百七十八只耳朵……有一只先前被狗给叼走了。” 城外终于数清楚了耳朵的数量,又引发了一阵欢呼。 “那些该死的贼人,死有余辜!” “得意吧,到处截杀商人,还专门杀大宋的商人,这下死光了吧。” 欢呼声无处不在,可随即疑问就浮现。 三百人杀八百人,这个……不止是以少胜多,还是以弱胜强! 大宋隔层如此大胜过辽人? “秦大人,这事儿……” 面对惊讶,秦为淡淡的道:“杀了就是,辽人也是人,只要战术得当,他们也得死……” 至于怎么杀的,秦为随口就发挥了他胡编乱造技能。 “把他们引到河边,黑暗中看不清,敌军陷入河滩中,我军趁势弩箭齐发……后来围杀,一个都没跑。” 饶东来激动的道:“夜里遭遇围杀,竟然能从容布置,以弱胜强……秦大人,辽人怕是要发狂了!” 辽人肯定会发狂! 八百人围杀三百人,最后被反杀殆尽……这是要疯啊! 消息一旦传出去,南京道的文武官员要倒霉了。 有人会发狂,有人会不信,但他们都会倒霉。 耶律隆绪怕是会……垂死病中惊坐起! 然后这位辽皇就要暴跳如雷了,把那些倒霉蛋赶到更远的草原上去,去管理那些蛮族。 “义无反顾的出城,这是义。” 钱仁兴奋的道:“遇敌不惊,这是勇。诱敌入圈套,这是智……待诏,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秦大人武功之能冠绝古今,某服气了。” 他深深一躬,饶东来跟随。 周围的人纷纷躬身,为这位年轻人的朝廷官员道贺! …… 榷场每日都在运营,不管刮风下雨从不间歇,除非大战爆发,否则这里不会停止。 宋辽两国的官吏和军士在虎视眈眈的盯着。 不许私下贸易! 如同市舶司一样,榷场同样不许商人们自行交易,全部由官方的中人来沟通。 人性的猜疑在两个对头之间被放大了。 商人重利轻离别,而且他们大多都没有节操! 最好别让商人独自面对诱惑,否则他们会教你什么叫真正的利益至上。 于是官方出面,商人沦为了组织、运输货物的角色。 但官方的效率…… 不管什么年代,但凡是和官方挂钩的事儿,你就别指望效率这个词能存在。 各种莫名其妙的扯皮,各种牵制,各种懒散,各种不愿担负责任…… 可宋辽两国很大啊! 辽国是这块大陆的第一强国,控制着广袤的土地,而大宋则是这块大陆最富庶的国家,人口多不胜数。 可榷场缓慢的效率导致每年的贸易额就那么点,和两国人民的真正需求差远了。 于是就变成了卖方市场,有市场就有交易,但官方不允许私下交易。 不过没关系,人类是最灵活的动物,他们能从各种缝隙中谋得生存。 所以从榷场刚建立时开始,两国之间的走私就从未间断过。 不过这其中大部分是宋人走私辽国,但辽国也有人走私大宋。 这就是利益催生的交易,谁都没法阻拦。 “拿了咱们有啥用?换一批人来他们照样会走私,甚至会比咱们还贪婪……只要辽国那边要货,就有人会走私,这叫做什么?这就叫做堵不如疏……” 榷场的一个房间里,李朝奉正在喝酒,房间里坐着几个官吏,外面有人在盯着榷场。 “咱们恪尽职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为国效忠……” 李朝奉指着外面的小吏说道:“喝酒都还在盯着榷场。” 那小吏回身,手中拿着酒碗笑道:“李朝奉说的是,小人就是恪尽职守。” “来到河间府这个地方,不就是来挣钱的吗?否则咱们大老远的来这儿干啥?来受苦受穷?” “就是,若是来受苦的,那咱们还不如去汴梁做生意,哪会来这里吹北风。” “北风啊!河间府每年的冬季都难熬,汴梁人早上起床就不用管,洗漱水,早饭……连起床都有头陀招呼……那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没钱,没钱来河间府作甚?” “……” 李朝奉看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话,就用拇指和无名指搭上酒碗的边上,食指扣住碗沿,轻松的拿起酒碗,淡淡的道:“说的越多就越心虚,你们心虚什么?” 众人讪笑着,有人说道:“先前有人来禀告消息,说是昨夜看到北伐军从城里出来了……” 李朝奉缓缓喝了一口酒,然后把碗放下,摸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胡须,淡淡的道:“他出来他的……若是能绞杀了那些贼人,那就是功德无量。若是不能……” 他抬眸看了一眼众人,右边的嘴角冷冷的翘起,“那就是来河间府厮混的,河间府虽然不差这几百人的嚼用,可却不能让辽人笑话不是……” 众人一琢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是是,到时候就闹腾起来,让他滚蛋!” “昨夜……” 李朝奉用食指点点北方,说道:“昨夜风云动啊!” 众人恍然大悟,然后都笑了起来。 有人挤眉弄眼的道:“辽人都是精锐,他死定了……还说什么让咱们去自首,这下他先去地底下自首去了,哈哈!” 笑声大了些,李朝奉不悦的皱眉。 众人都收了笑意,见他慢条斯理的喝酒,就赞道:“李朝奉胸中自有韬略,只要您稳坐中军帐,那人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别吹捧!” 李朝奉的嘴角颤动了几下,显然极为受用这种吹捧。 “那边都是精兵……而且是有心对无心,他绝对活不了!” 李朝奉仰头把碗里的酒喝了,起身道:“北伐军都是有数的,就算秦为死皮赖脸的扩充了两次,但朝廷的相公们是不会再让北伐军扩充了……所以这次若他们全军覆没,秦为定然是悲痛欲绝,然后灰溜溜的滚回汴梁受罚……告诉他们,咱们的大买卖要来了,准备好吧。” “是。” 众人心中欢喜,有人想到那种大把捞钱的快活,不禁忍不住了。 “李朝奉运筹帷幄,咱们多久开始?” 规则就是禁忌。 比如说不许偷盗公家的东西,不准以公谋私。 但有人会去故意打破这个禁忌,从而得到利益和快感。 拿了公家的东西去卖,不用自己出半毛钱的成本就能换来大比钱财,这种快感…… 怎么说呢? 不劳而获会上瘾的。 有人说比干那事儿还要快活,而且是规模越大越快活。 李朝奉自己也有瘾,那种平白无故就能赚大钱的走私买卖,让他的肾上腺素在飙升。 他的脸有些潮红,不知道是喝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兴奋。 “都去准备吧,咱们今夜开始。” “是。” 众人齐声应了。 “出去看看。” 李朝奉负手走出房间,身后跟着一溜人,气势很足,像是出行检查的大官儿。 他先是检查了一遍榷场,又严肃的警告了那些商人,不许他们私下交易,否则严惩。 商人们唯唯诺诺的应了,有人献媚的说道:“李朝奉威严,榷场有他才让人安心啊!” “是啊!李朝奉为国为民,当真是我辈中人的楷模啊!” 而且他清正廉明,从不拿我等的一文钱好处,这样的人,某看包青天也就这样了。” “还是李供奉好,只希望他能在榷场多任职几年,咱们也多有几年好日子过不是?” “……” 新 562:我家郎君的功劳可以弄死你 这些议论很快就被有心人传到了李朝奉的耳中。 下属有吹捧的,有歌颂的,反正就是怎么跪舔怎么来。 李朝奉心中得意,面上却淡淡的道:“这只是某的本职,有什么好吹捧的?有那功夫不如把榷场看好了……给陛下省些事,也给朝中多挣些钱!” “送饭的来了。” 大家刚刚巡视完毕,送午饭的人就来了。 在汴梁大家多是一日两餐,普通百姓甚至一日一餐,不过这里是两国傕场,吃喝很定少不了,自然要一日三餐。 一辆牛车上拉着两个大木桶过来。 羊肉馅的馒头,红烧的羊排,都是硬菜,可见这傕场之间的利润有多大。 送饭的老汉看着很兴奋。 “你高兴什么?” 老汉有些呆傻,平日里大家都喜欢拿他来取笑。 李朝奉第一个打了饭菜,正准备做出和官吏们同甘共苦的模样站着吃,听到这话也笑了。 老汉一边给他们分菜,一边兴奋的道:“大人们还不知道吗?北伐军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城内修整呢。” 他笑着给一众官吏盛饭,肥嫩的羊排加汤一起盛在碗里,再往里面泡上两张烧饼,这样烧饼吸收了菜汤的精华,羊排配上烧饼也少了许多腥膻味。 “接着……” 他随手递过大碗给一个官吏,然后习惯性的松手,可对面的那只手却迟钝了,没有接住大碗。 呯! 大碗落地,两张干饼跌落在边上还颤抖了几下,羊排很嫩,落地反弹到了大车的车轮上挂着,很巧合。 老汉也以为没接住是巧合。 他知道马上就有人会来喝骂自己,就惶然道:“罪过,罪过!官人息怒,是小人失手了,小人有错……” 他没有失手。 可面对一群比之悬殊的官吏们,他只有认错,才有可能减轻惩罚。 正准备接碗的小吏面色惨白,没有任何反应。 老汉预期的喝骂场面并没有发生,在场的人都有些愣神,一个个看着他不说话。 “楞住了?都赶紧吃饭。” 直到李朝奉冷冷的吐出一句话,局面顿时重新鲜活了起来。 “回来多少人?必然是十不存一了……” 是啊! 辽人精锐数倍于北伐军,他们能回来也是惨败,这虽然没有全军覆没来的解气,但也对秦为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 若只是残兵败将归来也不错啊! 那秦为就算是不死,可也没有精神来折腾榷场了。 那小吏尴尬的脸红了一瞬,然后重新微笑起来,随口骂了老汉几句,让他重新给自己弄一碗。 老汉点头哈腰的认错,边解释道:“说是都回来了,北伐军一个不少呢。哦,对了!听说他们还弄了什么……京观?就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河间府来的人都在欢呼什么‘英雄凯旋’,得意的不行呢。” 他一边打饭,一边唠叨着:“当年小人在村里和老猎户们一起去山上打死了那头害人大虫,回来时乡亲们也是这么欢呼的……那时候啊……咦,吃饭啊!” 早就没人有胃口吃饭了。 连李朝奉都在沉着脸。 “镇定,咱们是一伙儿的,没人敢惹咱们。” 众人点点头,李朝奉咬了一口羊排,赞道:“好吃,厨子的手艺见长了……” 他一边吃一边说道:“那么多人,宰辅来了也得睁只眼闭只眼,他算个屁!就算他能胜了辽军又如何?” “是啊!他算个屁!” “别怕,吃饭吃饭。” 众人互相打气,然后又喜笑颜开。 两桶饭菜都吃完了,老汉悄然捡起先前落在地上的那两张饼和羊排。他冲着边上馋涎欲滴的几条野狗呸了一下,然后得意的赶车回去。 大车刚出榷场,前方就来了一队骑兵。 老汉用手擦去羊排上的泥土,得意洋洋的道:“回家煮煮,再来点糟酒小酌一口,那就是神仙啊!” “咦?那是什么?” 老汉赶着牛车刚出傕场,就看到对面河间府方向,有一队骑兵正在迅速接近。 老汉茫然看去,见他们竟然是黑甲,就高声喊道:“见过秦大人。” 北伐军是黑甲,这个大家早就知道了。 如今河间府没有一个百姓不知道秦为这个名字的。 这里多年都处于被辽军勒索压迫的生活,如今忽然有人反击并重创了辽军,那他就是英雄,河间府百姓心中的英雄! 疾驰马背上的秦为微微颔首,带队冲了过去。 老汉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得意的道:“多和气的一个人,比李朝奉和气多了。秦大人才是真正的和气,不是装。李朝奉就有些装了……老子大半辈子都活过来了,什么人没见过?这人啊,他走多了夜路,迟早会撞鬼……装作正人君子也不成!” 李朝奉捧着茶杯在喝茶,随口和下属说些闲话,这是他们长久养成的一种饭后消遣的方式。 了当看到秦为出现时,他下意识的喊道:“都站好!” 心虚的人永远都会心虚,下意识的各种反应都会露馅,那些商人也在吃午饭,见状都放下碗筷,盯着下马过来的秦为。 百余名北伐军跟在他的身后,黑甲长刀、肃杀之气蔓延周围,各个神色肃然。 “李朝奉……” 秦为走了过来,盯住李朝奉问道:“秦某就问你一句……陛下对你不好?” 李朝奉下意识的道:“恩重如山。” “那为何要走私?” 李朝奉茫然道:“某并未走私,秦大人这话听不懂。” “是吗?” 身后林小北去找了凳子来,秦为大马金刀的坐下,对那些商人说道:“你等终年游走在傕场之间,也算是熟人了……今日检举有功,包庇同罪!” 商人们顿时心中一凛,无人说话,气氛诡异。 秦为冷笑道:“怎么?这是怕了李朝奉吗?李朝奉好大的官威啊!也不知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脸面。” 是的,这些商人都怕李朝奉。 没人敢检举。 李朝奉很是淡定的道:“秦大人这是威逼不成,就要准备构陷某吗?不过某行端坐正不怕你!” 秦为斜睨着他,冷笑道:“就凭你也配?来人。” “郎君!” 秦为一招手,冷笑道:“去拿了那人来……” 两个士兵拖着一个男子过来,男子无力地抬起头,见到李朝奉顿时精神了起来,就喊道:“郎君,他们用刑……” 这人是李朝奉来到这边后聘请的,专门给他打杂。 此人不属于官方编制,所以无需遵守什么规则,大多在暗中活动。所以在看到他后李朝奉不禁面色大变。 “秦为,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复杂的案件,往往是最简单的小人物决定了成败。 男子被按在秦为的身侧跪下,秦为伸手摸着他的头顶,就和摸家养的猫狗一个样,很宠溺。 “说吧,好好说说李朝奉走私的事,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男子抬头,神色有些挣扎。 “乖一些,某则会吃苦头,你知道的,某的性子向来不好……” 秦为依旧是哄宠物的语气,可林小北却抽出了长刀。 “想断手还是断脚?” 这些人不是密谍,无需什么严酷的审讯,只要拔刀就能吓尿他们。 男子无力地趴在地上,嘴里哭喊道:“莫要用刑了,小人说什么都说……他们在河间府外有仓库……” 李朝奉的面色一白,冷笑道:“什么仓库?某不知道,你这贱人竟敢噬主!该死!” 他觉得自己只要不承认,秦为就拿他没办法。 秦为却看着他笑了:“昨夜某带着北伐军出城,那些贼人就在前方等着,可见是有人在通风报信……是谁?” 没人回答,他继续自言自语:“随后将近八百余人对我三百人展开了追杀……可你们万万没想到,北伐军竟然能杀光了他们……失望了吗?” 那些商人没有得到消息,此刻听到秦为说起昨夜的厮杀,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竟然是八百人?不是说五百多人吗?” “应当是提前知道了消息,所以临时增派的人手,可是辽军……不,那些贼人是怎么发现北伐军的?” “有人通风报信,那些苟日的,该杀!” “竟然被北伐军给杀光了……三百人杀八百人……我的天……这名将也不能吧?” “能个屁!本朝哪有这等名将?就秦大人一人!” “以前他们说秦大人文武双全某还不信,这下某信了。以后谁敢说秦大人只知道文事,某大嘴巴子抽死他。” “那些贼人死了,咱们又能放心的出行了……” “太好了!终于能挣钱了。” 商人们渐渐兴奋起来。 “多谢秦大人。” 有人起身行礼感谢秦为,随后众人纷纷行礼。 “多谢秦大人。” 声音很大,传到了辽人那边,随即辽人们都簇拥了过来,他们看到了秦为,看到了那些身穿黑甲北伐军。 有人愕然,有人目光闪烁,眼中多了恼怒。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秦为仰头看着李朝奉问道,像是在看一只濒死的野狗,眸中没有丝毫神色。 李朝奉却仍旧强笑道:“这些都是诬陷,那些货物和某无关!你没有证据,又能拿某怎样?” “你以为自己是内侍,某就不敢处置你吗?” 秦为的话得到了李朝奉的默认。 有种! 秦为笑了,他伸手,林小北马上递上了长刀…… 谢挺见状大步上前推来了林小北,脸上有些恼怒。 你这人懂不懂事的? 谢挺瞪了他一眼,递上了马鞭。 这里是大宋的傕场,周围都是官吏,你给郎君递刀,是生怕他回去以后没人弹劾么? 就算李朝奉罪恶滔天,秦为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刀杀人,这性质太恶劣了,赵祯都保不住他。 秦为接过马鞭,缓缓起身道:“你走私那些货物……铜钱,铜料,许多物资……这些东西会造成大宋的钱荒。辽人的钱多了,大宋的钱就少了。而且走私还不交税……所以三司使包拯会活剐了你,陛下都拦不住……” 啪! 秦为一顿皮鞭抽的酣畅淋漓,李朝奉躺在地上哀嚎着,有商人叹道:“早上他才一脸官样子的来巡查,现在就被秦大人打成了狗……” “还有谁?” 他的目光一转,那些官吏都齐刷刷跪下了。 “秦大人饶命。” 他们不但走私战略物资,还走私普通货物。 “资敌、偷税、走私、卖国……说吧,你们想怎么死?” 敢走私的人,大抵都没有立场。 这种人活寡了都不为过。 在他们的眼中,只有走私的刺激和赚到的金钱,这些人都废掉了,发配改造也不可能有效果。 李朝奉大抵知道自己死定了,就嚎叫道:“你没有权利处置某,你对某动私刑……陛下饶不了你。” 是的,内侍犯错是犯错,但他怎么说也是皇帝亲派来的身边人,你秦为没有处置权。 你可以把李朝奉带回京,却没有权利鞭打他。 秦为只是笑了笑,目光转动,见许多军士聚集在那些货物边上,虽然在遮掩,可依旧能看出手中握有东西。 这是准备点火来一场鱼死网破吧。 榷场若是起火,烧毁的货物固然价值不菲,关键是很打击信心,以后的商人不会再信任看守榷场的军士…… 那些辽人不禁乐了,有人故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着说道:“我等可以作证,秦为鞭责了李朝奉。” 李朝奉也趁机求饶,喊道:“秦为,你前途无量,在汴梁风头无两,何必为了某犯错?不值当!只要你放某一马,某就不计较此事。” 他觉得秦为会珍惜羽毛。 像他这种仕途青云直上的年轻人,以后只要稳住,就是妥妥的宰辅候选人,何必为了这种小事儿污了名声。 所以李朝奉就生出了些希望。 谢挺冷笑道:“你不计较?你也配……你可知道我家郎君回去后,朝中就有人会害怕吗?” 牛莽更是直接,冷声道:“我家郎君的功劳可以连御史都废了,更别说你这样的人……郎君此次的功劳能宰了你。” 新 563:大宋官员的嘴脸 我擦? 竟然还能这样? 这特么朝廷现在论功行赏的招式都这么直接了? 用整死对头来抵消自己的功劳,谁会这么做……众人看着前方的秦为,心中不禁有一万头神兽在狂奔。 换做某立功,别说是抵消,都恨不能夸几百倍。 “秦为立了好些功劳,他身上的官职无数……” 人群中不知是谁叹了一声。 是啊! 这人立功无数,官职无数,若是不抵消的话,就只能照实封赏,然后朝野就会震动……到时他就会没法安置。 所以在陛下没有对他生隙之前,他有恃无恐! 可这种方式也太扯淡了吧? “用你来抵偿秦某的功劳……可惜啊,你还不够格!” 秦为走到了辽人的前方,冷声说道:“南京道上次灰头土脸,此次报复失败,多少人会为之丢官去职?多少人会被流放到荒凉之地去和那些蛮人为伍?还有哪些倒霉蛋会丢掉小命?” 几个辽人愕然。 在见到秦为后他们就知道截杀失败了,失败就失败了吧,可五百余人去截杀北伐军竟然被全灭。 南京道要倒霉了。 辽人无话可说。 秦为又点点头,笑道:“去告诉南京道的那些人,秦某还会再此停留些时日,他们若是有胆就来。” 当先的辽人冷笑道:“那你要小心了……宋皇倚重的秦大人,万一折戟在了河间府……呵呵!” 辽人反击了几句,不过这话没什么威慑力,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 消息传回去,南京道的官员们会发狂,天知道一群发狂的官员会干出什么事来。 秦为凝视着他,淡淡的道:“秦某对此期待备至,那就说好了,咱们就以这河间府为界……不见不散。” 他被人簇拥着出去,身后留下了一群呆若木鸡的辽人。 “将近八百人就这么死光了?这特么秦为是神仙么?” 没人相信。 也没人愿意相信……这事儿太玄幻了。 “快,派人去看看,咱们已经被动了,绝不能再错失任何消息!” 有人准备派人去打探消息,可还没来得及出去,宋人那边就传来了确切的消息。 “真的是京观!小山一样的尸山,好多残破碎裂的尸骸,还有马尸……人血混合着泥土堆砌成了小丘……就在界桥不远处。” 澶渊之盟后,战争已经远离了河间府,也远离了辽人。 有谁见过京观长什么样? 没有! 别说现在没有,就是辽国最巅峰的那些年,胜仗之后也不过是坑俘而已,谁会如此丧心病狂的铸京观? 也没有…… 一群人都往外跑,而李朝奉等人也想跟着跑,死亡或是发配就是他们的最后归属,所以能逃就逃吧。 李朝奉一边跑一边欢喜的道:“秦为果然是雷声大雨点儿小,他怕担责,所以不敢捉拿我等……赶紧跑,跑到辽人那边去,咱们有钱!对了……要回去拿钱,拿了钱咱们就去辽人那边。” 那些官吏都跟着他跑,大伙的住所就在边上,出去需要往南边跑,而那些涉及走私的军士却不同,他们是往北边跑。 一群院落组成了一个住宅区,秦为已经到了。 他站在街道中间,身边是饶东来,身后是一群大汉。 “万一他们跑了怎么办?” “他们肯定会来这里……” 秦为很笃定的道:“当着榷场的人直接拿人不大好,这容易让那些军士鱼死网破,那样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傕场终究还是要人来维系的,全杀了,谁来主持?” 人就是这样,每当绝境到来时,他们的第一想法就是鱼死网破。 这就是绝境之下的疯狂反扑。 可一旦出现了生机时,绝境时所积攒的勇气就会消散。 那些军士哪怕知道秦为的离去有猫腻,可依旧会选择相信这是一条生路,于是开始奔逃。 “官吏会来这边,这是因为他们贪婪,舍不得自己的多年贪腐的钱财……而军士会往北边去,因为他们怕死,而且他们并没有财产值得眷恋的。” 这就是大宋武人地位卑微的真实写照,他们连贪腐都不配。 “某却以为他们都会直接跑北边去,毕竟和钱财比起来,还是性命更重要些……” 饶东来看向秦为,然后笑着说道:“听闻秦大人在汴梁曾豪赌数次,要不,咱俩夜打个赌……” 宋人喜欢赌,无所不赌。 当年秦为和耶律广军打赌,让辽国在各国使臣面前脸面扫地。 后来他又与宰辅们打赌,每一次都是惊世骇俗,连远在河间府的饶东来都听说过这些‘辉煌’事迹。 “好,赌什么?” 饶东来自嘲的笑笑,“某可没您有钱,咱们就赌晚饭,谁输了就不能吃晚饭。” “好。” “一言为定!” 饶东来话音未落,大家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你输了。” 秦为狡黠一笑,跟着上前两步,正好撞上了迎面奔来的李朝奉,后者见到秦为后就尖叫一声。 “你……你为何在此!你怎么知道……” 李朝奉心都碎了,狂躁地怒吼着:“某与你无冤无仇,更无半点瓜葛……为何你要赶尽杀绝!你这个疯子,某诅咒你世代为奴……世代……” 林小北过去,反手就是一巴掌,将他最后的几句话扇进了肚子里。 李朝奉被抽倒在地上,哭的像是个一百五十斤的孩子。 “秦大人……秦侯爷、秦承旨!某错了……某以前也曾尽忠职守,某在宫中时曾经兢兢业业……某错了……” 那些官吏想跑,被皇城司的人从后面赶了进来,现场顿时乱糟糟的。 “这里交给你了,某去拦截那些军士,稍后某准备给辽人送个见面礼……这好好的事情,人心不足啊!” 傕场本来就是个聚宝盆,若是小偷小摸没人会管,就算宰辅来了也不会搭理。 毕竟每日那么大的流水,少个十几二十贯的也无伤大雅,就当北方喝风的幸苦费了,就是秦为也不能说什么。 可这些人太贪心了。 他们不仅想要幸苦费,还想把后半辈子……甚至后几辈子的幸苦费都赚了。 秦为带着人一路向北迂回过去,等赶到时,那些军士已经被圈住了,那些军士跪的很整齐,叫喊声也很整齐。 “饶命……饶命啊,秦大人!” “垃圾!败类!” 军中经商的习惯依旧存在,甚至文官也在经商,他们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从明面到暗面,最终都会走入歧途。 军中经商是补贴军费,可长此以往,弊端必然丛生。 官员经商同样如此。 这是个商业的大宋,带来的负面问题一大堆,大家只顾着挣钱,敛财,根本不在乎国家的死活。 后人都说大宋繁茂,商业无敌。 可谁看到那些军队和官员们经商的模样? 那嘴脸简直比饕鬄还要恶。 “赶回去!” 秦为策马回去,他知道大宋的商业政策迟早要变,不变革新同样会失败,军队必须要成为杀戮的机器! 而官员则该回归本职。 所以他要来查走私,当这个结果传到汴梁去时,就是一粒种子,号称一代仁宗的赵祯会不会管? 他会管。 但依着他的性子,恐怕也只是头痛医头而已,把这批官员军士处置完事,制度的革新却不能完全展开。 但他终究会变的,潜移默化的改变也许并不能轻易察觉,但终究会绽放。 秦为笃信这一点! …… 宋辽两国在划分双方边界时,多会找一条河,或是一道沟什么的,这样更能够明显的将两国界限区分出来。 然后再在上面弄个界桥,用于方便两国之间重要事件的正式场合。 河间府往北五十里处就是一处界桥,名曰白沟河。 此刻河对岸,一群辽人的官员武将在等候着。 “去看看京观是不是真的!” 一个官员在咆哮着,可更多的官员浑身发软。 “近八百人的大辽勇士,而且都是精骑……这怎么可能输掉?北伐军出动了多少人?难道他们还有隐藏的兵源?” “不可能!咱们的斥候一直都游弋在宋人河间府外围,他们若是大肆的派兵增援,绝对逃不过咱们的斥候……” “而且……有人亲眼看到他们出城,就三百余人,一人双马。……回来时就成了一人三马……” “三百余人怎么能杀光八百余人?这……就是杀一群猪,也不能全歼,总会有些跑掉的吧!” “某不知。” “蠢货!” 辽国的官员们发狂了,“去,弄死秦为,去弄死秦为!” 河间府距离府洲不远,严格来说,辽人的南京道距离河间府比府洲还近,而且不用渡过黄河,直驱而入…… 所以今日来的这些官员,有不少都是南京道的人。 他们恨秦为如果,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饮其血! “再等等吧,等消息确认了再说。” 武将们明显的更冷静些,可消息却一直没传回来,派出去的人都消失了。 玛的! 这是什么意思? “多派些人去,快去!一定要把确切的消息带回来,否则上官们会发狂,陛下也会发怒,咱们就完了……” 新 564:夜刺 八百人围歼三百人,却被对方全歼…… 这种事儿别管发生在哪个国家,都是绝对的耻辱! 更何况此事发生在了宋辽之间,那个孱弱的大宋竟全歼了辽人精骑……耶律隆绪会直接气嗝过去的。 一群文官在咆哮着,武将们终于忍不住了,就调派了精锐斥候出发。 “这些是最精锐的斥候,就算是宋人的皇宫都能摸进去。” 武将们很矜持的保证着。 “那个秦为……他的谋略如何?” “不怎么样,据说很粗俗,几次和谈都与咱们的使者发生了冲突,而且为人尖刻阴险,只是宋皇偏袒罢了。” “那就好!” 一个辽国的汉官盯着河对面,喃喃的道:“这都两个时辰了,该回来了呀!” 当听到马蹄声时,众人都已经吃了晚饭。 “只有一匹马!” 小船随即过来,果然只带回来了一个斥候,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如何?” “赶紧说话!” “没了……全没了!” 斥候筋疲力尽的坐在地上说道:“宋人早就知道咱们会过去刺探,所以在京观周围布下了埋伏,咱们的人过去,就莫名其妙的中箭……死了好些人……” 众人一听都懵逼了。 “那秦为难道还会邪法?” 对于北伐军无所不用其极的战术手段,辽人们都懵逼了。 “万幸……小人因为拉肚子就落在了后面,然后就看到那些人都倒了,这才拼死跑了回来。” 众人默然,他们早就无语了。 不仅被宋人以少胜多的全歼,更被宋人弄死了刺探的斥候,这……脸越来越疼了,怎么办? 一个武将艰难的道:“京观之事确凿,诸位,陛下要发火了。” 耶律隆绪绝对会发飙,作为能和赵恒平起平坐的一代帝王,可他的辈分却只能和赵祯持平。 这本算不上什么屈辱,可气就气在,赵祯才二十岁,可他……已经快要行将就木。 被一个年轻人扇了这么大个耳光,但凡耶律隆绪有点儿血性,他发飙是迟早的。 一个文官回身,咬牙道:“诸位,既然事已至此,主动请罪才是出路。而在此之前,弄死秦为!” “对!他不是说不见不散么?那就弄死他!那他的头颅来平息陛下的怒火!” “好,某会派出最出色的密谍。” …… 秦为一出手就拿下了傕场一半以上的官吏和军士,河间府的傕场终于哑火了。 钱仁连夜派了最快的斥候,飞马奔去京城禀告此事。 而结束了此行任务的秦为却留了下来,他本可以马上启程回去的,可却…… “秦大人,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何不走?” 钱仁觉得秦为就是个麻烦制造者,他留在河间府,自会让河间府成为众矢之的。 “你们杀了那么多辽人,留在这里就是靶子,南京道那些官员会发狂,那些辽军精锐会不惜代价杀弄死……” 到时候他们会来刺杀你,他们会弄死你的! 秦为懒洋洋的道:“病了,郎中说不易长途跋涉……” 病个屁! 你就是想找事儿…… 作为河间府知州,钱仁不怕得罪辽人,反正大家本来就是两个国家,得罪了也没什么,只要傕场还在,辽人就不敢轻易翻脸。 可现在,辽人死了,傕场停了……偏偏秦为这个始作俑者还赖在了河间府不走,这个混蛋! 钱仁气咻咻的道:“秦大人,此事已经解决了,而且你还立下大功,回去就有封赏……可你还不走等什么?” 秦为也没想瞒他,随口道:“某在等辽人的密谍。” “为何?” 你是不作死就不算完么? 你是不是贱的? 钱仁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但秦为在河间府待一天,他就没法安枕。 饶东来正好来找秦为通报那些官吏的审讯结果。 他刚想进去,就听里面的秦为说道:“当初某在真定府赈灾,辽人的密谍就已是无孔不入了,河间府比真定府更靠边境,辽人的密碟更多……他们在这边出手太狠辣了些,饶东来的人自顾不暇……若此下去,他们很难有所作为,甚至还会有危险。” “那和你有何关系?” 皇城司的事务谁愿意去触碰?他们爱干啥干啥,哪怕他们都死绝了,只要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那就安稳看着就是。 这就是大宋官员们对官场之道的理解。 所以钱仁觉得秦为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秦为脸上没有丝毫色彩,淡淡说道:“上次在真定府,皇城司的人帮某处理了不少辽奸,否则那次赈灾不会那么容易……投桃报李,某既然来了河间府,那就帮他们一把,好歹清理些密谍再说。” 睚眦必报、心狠手辣这是秦为在汴梁官场的标签,连城门小吏都能说出几个道道来。 可他还有个更大的特点,那就是重情义……只要是朋友,一切皆有可能! 正应了那句话——朋友来了有美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就是猎枪! 饶东来的眼睛一酸,悄然出去。 皇城司的人不招待见,就像是秦为所说的那样,他们行走在黑暗之中,只为了守护大宋的光明。 可皇城司获得的支持太少了,不及辽人那边,于是在暗战中就处于下风,处处被动。 秦为的这份心让他很是感动,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自皇城司成立以来,秦为是第一个主动帮皇城司的官员,没有之一…… 所以他回去后就吩咐人盯住这边。 “辽人的密谍厉害,别让秦大人接触。” 饶东来想起辽人那几个最出色的密谍给自己麾下造成的损失,不禁恨得牙痒痒,但却无可奈何。 “要保护好秦大人,不惜死伤!” 他冷冷的交代着,手下也是冷冷的领命。 “这是个苟日的地方,无数人命堆砌在这里,有某的兄弟,有辽人的畜生……这种日子何时才是头啊!” “若是能弄死那几个最厉害的密谍……老子愿意跪下叫爹。” …… 钱仁算是怕了秦为了。 这人就是个狗皮膏药,仍都扔不掉,赶又不好意思赶。 至于用强……算了,就他手下那点儿人,还不够北伐军练刀的。 于是无可奈何的钱知州,只能苦着脸让他住进了州衙的后面,自己却搬到了秦为的地方去。 州衙的后面就是知州的居所,这里是河间府,布置都考虑了安全,方便监控。 秦为也没拒绝,在夜间悄然搬了过去。 “郎君,夜里搬家瞒不过有心人,他们不会被这些小伎俩所蒙蔽的……” 林小北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我知道。” 秦为在喝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林小北先聊着。 入夜的天空中仿佛是多了一层雾气,看着有些朦胧。 牛莽从外面进来,微微点头。 “酒足饭饱,睡觉!” 随后宅子里就陷入了黑暗。 皇城司的人在外围盯着,一个个全神贯注,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他们发誓自己眨眼的频率只有平时的一半,可依旧一无所获。 而就在他们揉着疲惫的眼睛,准备打个哈欠时,几个黑影悄然爬上了墙头。 他们的衣服完美的墙头融合在了一起,后世那些以为迷彩服是现代发明的人要喷血了,他们就像是虫子般的蠕动着,直至消失在墙头上。 几个黑影小心翼翼的滑下去进入院子。 地上不知何时已经被钉入了一根铁钎子,绳子挂在上面,人翻过围墙,拉着绳子缓缓往下滑。 这样的好处就是逃跑时可以快速借力翻过围墙。 他们是最出色的密谍,手段和功夫都是最好的……饶东来念念不忘想弄死他们,可这么久了,他们依旧活的很滋润。 榷场就是密谍的最好藏身地,宋辽双方的暗战从不会停止,只会越来越惨烈。 刘娥当初就曾经亲自鼓励密谍们去获取重大消息,一旦被证实了就是重赏,可见这年头谍报工作的重要性。 这是史实…… 几个黑影就像是蜘蛛般的往下滑落,他们控制着速度,有人开始试探,用脚尖去触及地面。 黑暗中,几人同时点头,表示脚下并无陷阱和示警装置。 那个蠢货!几双眼睛里都多了蔑视,那个蠢货竟然连一条狗都没要。 虽然他们有克制狗的法子,可一旦遇到了,总是会拖延些速度,让他们多些忌惮,所以当发现院子里没有防备后,他们松了口气,心中更加笃定了。 今夜他死定了。 围墙就是他们的掩体,此刻就算是宅子里冲出无数军士,他们马上就能借助绳子翻出去,然后消失在河间府中。 而且他们在外面还有一个同伴守着,一旦外面出现问题就会马上示警,几人摸摸身上的引火物,然后点点头往里摸去。 一旦被发现,他们将会纵火,把这里变成火海,然后借机逃走。 能被饶东来忌惮,他们的能力毋庸置疑。这样的密谍南京道也没几个,要是损失在雄州的话,有人会吐血。 若非是秦为让南京道的文武官员倒了大霉,这些密谍也不会被派出来。 这一路他们遇到过巡查的乡兵,可都被一一避过。 新 565:大坑、收成 蠢货! 就凭这几个臭番薯烂茄子能挡住我们? 我们连那些戒备森严的权贵家中都能进出自如,这几个算个屁啊。 只要能弄死秦为,那就是大功一件! 皆时南京道的官员们也会感激自己为他们雪耻,他们会感激零涕! 所以这些辽人杀手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的……可到了这里才发现,秦为不过如此,生的希望瞬间大增。 没有谁愿意去赴死。 他们悄然摸到了卧室的外面,齐齐侧耳倾听,然后微微点头,里面有人在睡觉,呼吸声很平稳。 是不是秦为? 这是一次赌博。 几人摸出了准备到的火油,这是准备动手后点火制造混乱,然后便于他们逃跑。 其中一人悄然往里摸去。 “谁在哪里?!” 寂静中,右边突然传出一声呵斥。 被发现了! 黑影们全都一怔,他们没有丝毫犹豫,果断的点燃了火折子,往窗户和房门上一触,人就准备逃跑。 他们刚跑出去,火头就窜了起来。 “他娘的,你们真烧啊!” 屋子里的秦为见门窗都在燃烧,不禁就怒了。 “郎君闪开!” 外面传来了北伐军们的声音,很焦急。 “撞吧!” 秦为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此时看火头已经起来,他想也没想就往外冲去,轰隆一声,大门就被撞开了,秦为顶着被子冲了出来。 “玛的!别弄死了,老子要活的!” 因为火油的猛势,火头一下就窜了起来,加上刚才的动静,这片区域都被惊动了。 宅子外面皇城司的人见到火头起来就急了,正准备去救援,就见几个男子从边上冲了出来。 而另他们后面正有一人在狂追。 “跑?你们跑哪儿去……老子让你跑!” 谢挺得意洋洋的出现了,他身后还带着牛莽等十几个北伐军,显然这是早有准备的。 这个密谍在把风,他自认为不会被人发现,可遇到了第六感敏锐的谢挺,他也只得跪了。 一阵弩箭攒射后,皇城司的人也出来了。 “杀进去!” 里面肯定有辽人的密谍在逃命,咱们来个里应外合吧。 “别去!” 谢挺却上前阻拦了他们,就在大家心中纳闷时,就见前方的围墙轰然倒塌,激起的阵阵尘土让人目瞪口呆。 玛的! 皇城司的人被吓傻了,幸亏谢挺拦住了他们,刚才若是翻墙……那围墙肯定会倒塌,然后就是上演一出大埋活人。 “列阵!” 一队乡兵闻声赶来,他们身披黑甲手中端着弩弓,缓缓地逼近前方,院子里也出现了黑甲,两边夹击齐头并进。 钱仁和饶东来也姗姗来迟。 “怎么弄的?连墙都倒了……” 钱仁看到倒了一长段围墙,不禁有些纳闷:“这些围墙去年才检查过,还补了几处,怎么就倒了呢?” 而饶东来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他匆忙带着人过去,冲面前的北伐军问道:“那些刺客呢?可有逃跑的?” 谢挺得意的指着废墟处说道:“一个没跑,都在下面了。” “玛的,跟你们说了多少遍,抓活的!抓活的!” 秦为骂骂咧咧的走出院子,就从那段倒塌的院墙直接来到了众人面前。 “秦大人可无恙?” 见到秦为出来,饶东来稍稍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就算弄死再多的辽人密碟,也比不上秦为一人的性命。 秦为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摇头道:“差点被烧死……娘的,这群畜生的胆子真大,真以为点火了还能逃出去?” 谢挺护在秦为身边,笑着说道:“幸亏郎君早知道他们的行踪,否则今夜就危险了。” 秦为更得意了,大笑道:“是啊!国舅的消息很准确,上次北伐军出城游猎,就多亏了他提前报了信儿,那些辽军还以为咱们有三头六臂呢……哈哈,都被我们合围了,辽军都没防备,哈哈!一群蠢货……” 国舅? 众人不解,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秦为口中的国舅是指谁。 秦为也耐心解释道:“今夜也是国舅的人通风报信,说有人会来刺杀,咱们这才能挖了围墙……皇叔是个好人啊!” 国舅是谁? 饶东来问道:“秦大人说的国舅……难道是?” 秦为却摇头,冷声道:“此事关系到大宋最高机密,陛下言禁歪缠,你还不够资格知晓此事。” 钱仁问道:“那某呢?” 秦为倨傲的道:“你?你也不成。” 这时废墟里轰然一下飞起了许多砖头,接着一个黑影就窜了出来。 “弄他!” 秦为指着黑影喝道,“一定要拦住他,不惜代价!” 几名乡兵拉着东西出现了,黑影见了转身就跑,可另一头也有人,两头一夹,可黑影竟然从下面一个地滚就钻了出去,接着两下就消失在黑夜中。 众人此刻才看清楚,原来士兵们拿着的竟然是渔网。 “玛的!一群蠢货,蠢货!这么多人竟围不住一人。去,追到天边也得杀了此人!” 等众人追出去,钱仁跺脚道:“糟糕,萧国舅怕是危险了。” 大辽的国舅名叫萧孝穆,乃耶律隆绪元妃之弟,更是辽国重臣,并敕封爵位楚王,身兼北府宰相、北院枢密使。 能和这等人扯上关系,那绝对是一大好事,不能丢啊! 秦为干咳道:“假的。” 饶东来倒吸一口凉气:“某还以为那位北府宰相真的给咱们通风报信来着,还想着秦大人手段真是毒辣,连这等人都能策应上。” 钱仁也是点头,然后一拍脑子,惊讶的道:“秦大人你这是要坑辽国的国舅?” “国舅这个名头听着不爽,再加上萧孝穆在辽朝廷身兼多个重职,若是能搞臭他,对咱们来说绝对是好事儿,就算不能……让他们互相猜忌也是好的。” “辽皇耶律隆绪已经没几天好活了……萧孝穆不仅是宰相,还是国舅……元妃萧褥斤的亲弟弟,太子耶律宗真是他的亲舅舅……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啊!” 秦为唏嘘着,饶东来和钱仁都傻眼了,看着秦为的目光中多了骇然。 这人竟然这般毒辣,要是被萧孝穆知道了,怕是会起大军来找他拼命。 饶东来知道这等机密事要少说,就问道:“秦大人,这围墙……知州,这围墙谁砌的?回头皇城司要找那人问话。” 这就是典型的豆腐渣工程,他要仔细查查,否则就是隐患,万一下次辽人再来……玛的,被墙砸死冤不冤。 钱仁心中郁闷,可他也不知道是谁弄的,得问人。 “这个……” 秦为尴尬的道:“是某弄的。” 这…… 钱仁和饶东来齐齐看着他,纳闷不已。 你没事刨墙做什么? “围杀怕他们会自尽,所以就弄了个坑给他们钻。” 不然秦为的离间计找谁去传话? 事先掏掉些根基,等他们进去后,两头有人在动手。再想爬墙时,围墙一拉就垮,直接把自己给埋了,想自杀都没办法。 什么是坑? 这就是坑! 钱仁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太阴了!若那萧国舅真的因此被猜忌,怕是会气的带兵来和秦大人拼命。” 为了抓活口你竟然这般阴险,而且还以身犯险。 他觉得和秦为为敌的那些人应该来这里看看,然后再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问题,是否要和他为敌…… 而饶东来的眼中全是感动,躬身道:“多谢秦大人。” 南京道最厉害的几个密谍损失在这里,有人要吐血了,而受益者就是饶东来和他的手下,他没法不感动。 …… 庞世英去了杭州市舶司。 秦为去了河间府。 狄青这次虽然留守在了军营,却是个闷葫芦。 赵允让从未感到这般寂寞过,国子监那边他还得不时去一趟,去看看杂学教授的情况,以防有人趁秦为不再搞事情。 “见过汝南郡王。” 几年的光景,大家的身份都发生了变化。 赵允让已经不是那个跳脱的商郡王府小公爷了,而是自立一府成了大宋的郡王,宗室不少权贵也纷纷表示依附。 所以国子监的门子笑的有些谄媚。 赵允让刚想进去,就见一群师生正在出来。 “这是去哪?” 众人见到是他,就说道:“今日秦家庄的麦子收成,说是弄了个什么肥,看着好像不错,祭酒走之前有交代,在麦收时要去帮忙,体验一番。” 读书要读活,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赵允让这才想起了那个东西,他皱眉道:“那是复合肥。” “是了,就是复合肥!说是能让庄稼增产,好东西呀。” 甄良唏嘘道:“老喽老喽,这天下就要看这些年轻人了……要赶紧,不然麦收不等人。还有,这下地干活,午饭得吃吧?怎么弄?” 身后几个教授说道:“秦祭酒走的时候都吩咐了,庄上会弄午饭。” 甄良笑道:“都说秦家的伙食好,咱们也算沾光了。” 一路到了秦家庄,那些庄户等候许久了,在管家孙好民的带领下迎接国子监的师生。 “客气了。” 甄良看来经历过这种劳动,所以很熟练的吩咐道:“咱们人多,没那么多镰刀,轮着来,剩下的人捆麦子。” 赵允让也想下去,却被孙好民拦住了。 “郡王且慢,等晚些再下去。” 赵允让不解,但相信孙好民不会坑自己,就在田边看着。 “这几亩地看着多不少啊!” 甄良来回巡查了一遍,觉得这几亩地的优势有些明显,边上一个老农咧嘴笑道:“贵人好眼力,这几亩地就是用了我家郎君给的神器,这才长的这般喜人。” “神器?” 甄良一怔,觉得这话不大好,有些犯忌讳。 自古神器都是独属于帝王的,你们在这儿大肆吹嘘神器,万一陛下知道了,就算不惩戒,也会心里不痛快。 赵允让马上冷着脸纠正:“什么神器?是复合肥!” “哦哦哦,是小人记错了。” 老汉说自己记错了,可那眼中全是得意,哪里是记错了,分明就是故意的。 甄良点头道:“若是能多收些,于农户来说就是神器,这可是造福万民的好东西,称为神器也不为过。” 老汉赞道:“这位贵人说到小人心坎上了,就是这个意思。” 随后就是收割,学生们轮流下去。 开始他们干的挺兴奋的,可不过是一刻钟后,赵允让就看到他们开始流汗了,操练是操练,农活是农活。 弯腰割麦的活计不轻松。 “累啊!比写十篇文章还累……” 有人伸手擦汗,然后就惊叫起来。 “好疼!” 赵允让不知道这是什么,见边上的老农笑的很是狡黠得意,就问道:“这是为何?” 老农笑眯眯的道:“那个词叫做什么来着……麦芒……” 赵允让豁然开朗,笑道:“如芒在背?锋芒毕露……” 老农摇头道:“小人听不懂,听不懂。” 这老农坏得很啊! 不过看到那些学生不断中招,赵允让就觉得心中很爽,这才是整人的最高境界,让你有苦没处说。 稍后孙好民才让他下地。 这就是先看到别人是怎么吃的亏你再去,算是王爷的待遇了。 接着收割,然后要等待晒干碾压。 赵允让回到家中后,自以为无事,谁知道晚上浑身发痒。 开始是手背,然后脸上也开始发痒,等到了后半夜,他浑身都在痒,而且起了不少疙瘩。 事情闹大了,王妃令人去请了郎中来,赵祯得知后,也派了御医来为赵允让诊治,这也算是恩待了。 御医问了情况,就说是被麦芒给引发的,弄了包药让他拿来泡澡。 …… 陛下最近的心情不错。 这让作为臣子的李章心情也好了不少。 可最近军中的士气却不大好。 被辽人在河间府袭扰大宋却没办法制止,他想调派军队去围剿被否决,文官中有人就嘲讽,说汴梁禁军都是看门狗,屁用没有。 也不怪文官要发飙,河间府那边一闹,榷场的运转就不大正常,压力就是文官的。 河间府榷场每年能给大宋挣来不少钱,若是这里的财源被卡住了,大宋的经济就会拮据,文官们敢掐死武人。 新 566:又喜又气的君臣 不管那些袭扰的是贼人还是辽军,都不能然他再嚣张下去了,就算不能歼灭,也要赶走再说。 这是文官们的要求,李章却无能为力。 “不许派兵去围剿,这个让咱们怎么办?” 李章难得发牢骚,那些将领这段时间饱受指责,也憋不住了。 “河间府那边虽然有三个军司驻扎,可他们的战马不行啊!怎么追得上那些辽军?这不是坐视不管吗?” “那北伐军呢?他们的武器装备都是最好的,连禁军都没他他们精良……这秦为也真是有钱,更舍得砸钱。” “北伐军的战马倒是不错,可不是某看不起秦为,他就那点人,怎么去围堵辽军?不被追杀就算是不错了。” “是啊!殿帅,北伐军才三百余人,辽军虽说五百人左右,可那边增援的人马肯定不少,某看最后还得咱们上。” “大宋最精锐的马军就在汴梁,多年来咱们就在吃饭操练,可却少了厮杀。此次被人说是看门狗,下官……真想杀人啊!” “杀个屁!” 李章现在也学的粗俗了些,他大马金刀的坐着,说道:“别小看了秦为和他的北伐军,某觉着他们至少能发现辽军。秦为对外交涉的本事大,随后和辽人交涉一番,看他们可还好意思留着那些人在河间府。” “殿帅这是高看了他们,却有些灭自家的威风。” 众将觉得不忿,这时外面有人喊道:“信使来了,信使来了。” 信使会往枢密院和皇城去,李章喊道:“截住他,不,某马上去追!” 随后枢密院就冲出一群将领,李章打头,一起打马往皇城冲去。 这是汴梁城啊! 皇城上有人发现了这十余骑,就叫喊起来,随即有人调集弓弩手来戒备,骑兵也冲出了皇城,恰好遇到了信使。 “捷报!捷报!” 听到是捷报,骑兵们分出人手来护住信使,其余人等就迎了过去。 “是殿帅!” 有人已经认出了李章,众人一阵愕然,有人说道:“殿帅这是什么意思?稍后怕是有御史会弹劾他。” 一群武人在汴梁城中纵马,这是要造反吗? 李章却没管这些,一马当先冲过来,见信使被人围住,就问道:“河间府如何?辽人可退了?” 信使认得他,就说道:“殿帅,秦大人亲率北伐军出城阻击,在城外五十里处围杀了那些贼人。” “好啊!” “哈哈!干得好!干得漂亮!” “某看秦为就该来干武将,若是来了,现在少说得是都指挥使。” 武人们这段时日被文官鄙夷讽刺,早就憋屈的不行,此刻听到这个好消息,不禁都大笑起来。 李章却没有激动,只是冷静的问道:“辽国贼人有多少?” “殿帅,顶多数十人罢了,不然北伐军也没法围杀他们,以末将看来,辽国这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是武人的经验,再没有错了。 李章也觉得应当是这样,但信使却摇头道:“敌军八百余,秦大人率军围歼,敌军全灭没有一人逃脱……” 我靠! 你在忽悠我吧? 众人都有些傻眼了,接着一种被骗的感觉让他们怒火升腾。 “三百余人围杀八百余人?这是扯淡……更别说对手还是辽人精锐!” “就是,他若是能杀了这八百余人,某今日就辞官!” “别是损失惨重吧?若是拼死……哎!” 说话的武将马上就被众人瞩目了,信使有些痛苦的看着他,说道:“各位将军,京观就在界桥边上……” 啥? 又弄京观了? 是了,秦为最喜欢的就是京观,每战若是杀敌的数量够多,就会令人筑京观。 可那是八百余人啊! 而且那些辽军必然是精锐,北伐军怎么杀的? 一群人簇拥着信使进了皇城,李章是国戚深受赵祯的信任,他自然能进去,武将们却被拦截了。 枢密使庞籍也闻讯出来,得了消息后也是茫然道:“三百人杀八百人,好啊!好个秦为!老夫就知道他能成事儿!” 庞籍毫不吝啬对秦为的夸奖,甚至有些得意的样子。 可当看到一群武将满脸黑线后,庞籍又觉得不妥,干咳道:“此事老夫不能私自做主,见陛下吧,叫隔壁的也去。” 这是按规矩办事儿。 否则庞籍就有为秦为夸功之嫌。 政事堂里,吕夷简等人正在议事,得了消息后,吕夷简想都没想就叹道:“此事怕是有情弊啊……” 三百杀八百,还能全歼? 你咋不说你一人就能突入辽境弄死耶律隆绪呢? 王臻也觉得有些夸大了,但他更相信秦为不是那种夸功的人,所以他怒了,冷道:“有些人没本事,便觉得别人也应该和他一样……” 这是暗骂吕夷简狗眼看人低。 老吕顿时怒从心起,不过看王臻那气咻咻的架势,万一吵起来再把这老头儿气出个好歹,秦为回来怕是要跟他拼命。 算了,老夫不跟他一般见识。 众人进了宫,赵祯打着哈欠出来,等信使说了情况后,他也傻眼了。 “那个……可是杀光了?” 八百余人,秦为肯定是谎报军情了,否则哪里可能。 信使说道:“陛下,有京观为证,秦大人亲口说的‘全歼敌军’!那些辽人一个都没跑。” “那些辽军可是精锐?” 赵祯觉得那人怕是有些沉不住气,担心朝中有人弹劾,就弄了些假东西来糊弄自己。 你急什么? 急了就容易出错,再说有朕在,他们也不敢真对你怎么样。 “是精锐,装备精良。” “说说战况。” 信使一口咬死秦为全歼了辽军,赵祯也没法。 “秦大人到河间府后并没有急着出击……等了五日后,北伐军忽然出动,趁夜间出击辽军……” 信使有些激动,说的唾液横飞,全然忘了自己身在金殿上。 “河间府内辽奸不少,所以秦大人断定敌军有密谍去报信,敌军定然会在前方截杀。后来果然遭遇敌军拦截,一追一逃,秦大人带着辽军去了河边一处泥沼地,辽军猝不及防,大半陷入进去,被弩箭射杀,剩下的人被团团围住,一个都没跑。” “好!” 赵祯忍不住叫了好,然后说道:“什么是名将?这便是名将了,哈哈!他果然没让朕失望,大宋得此名将,朕高兴啊!” 赵祯笑声颇大,吕夷简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名将了啊! 这可是陛下亲口说出来的,以后秦为也能牛皮哄哄的说自己是名将了,谁敢质疑,就拿陛下的话抽他耳刮子。 吕夷简心中欢喜的同时,也有些苦涩。 刚刚还说秦为肯定是夸功了,这转脸就被打脸了,老夫这脸面往哪搁? 赵祯意气风发的道:“辽人自诩武功鼎盛,此次秦为以一敌三,尽数杀了辽军,还筑京观,南京道的辽人要倒霉了。朕的心啊……怎么就觉着那么舒畅呢?诸卿如何?” 王尧臣笑眯眯的道:“陛下若是允许,臣现在就想谋一醉,高歌一曲。” 庞籍更是不吝赞赏之言,赞道:“陛下,在交趾时臣就见识过秦为的统军之能,那真是名将胚子。如今雄州一战告捷,臣只想恳求一事。” 赵祯哦了一声,“庞卿尽管道来。” 此刻他的心情极爽,哪怕庞籍想要为自己的门客求官也会应允。 不过庞籍最不屑门客这种东西,自然不会有这样的要求,他只是正色道:“若是大宋要起大军攻伐,臣请出征。” 赵祯指指他,笑道:“要带着秦为一起去,可对?” 庞籍也不解释,哈哈笑道:“英明不过陛下,臣确实是这般想的,有那小子在,臣心里就有底了。” “哈哈哈哈!” 君臣其乐融融,信使在边上欲言又止,一脸便秘模样。 “……朕想着当初让秦为去河间府时,他才将新婚,可一句责无旁贷之后,他就出发了。朕如今想着就觉着亏欠了他……” 吕夷简觉得不能让陛下再唏嘘下去了,这明显是欣喜之后忘乎所以了。 万一赵祯一冲动给秦为赏个不合规矩的官职或爵位,那这事儿就热闹了…… 所以他就赶忙说道:“是啊!不过信使看着还有事要说……” 陛下,咱能先说正事吗? 信使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他挤出些怒色来,说道:“秦大人到了河间府后,先生全歼了作乱的辽军,后又查了榷场,自李朝奉以下的官吏,八九成都涉嫌走私辽人……” 赵祯想打人! 朕高兴一次容易吗? 今日好不容易高兴了一次,朕还在兴奋中,竟然就得了这个坏消息,气煞人了啊! 这就是在捅赵祯的肺管子! 信使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他降低了些声音,“各处清查之后,查出了三十余万贯的财物……” “咳咳!” 王尧臣突然咳嗽几声,说道:“三司那边昨日还抱怨处处缺钱,这算是个好消息。” 赵祯盯着他,眼中有些怒色。 可这是王尧臣,老娘亲自提拔上来辅助自己的宰相,更是两朝重臣老资格了,他没法呵斥。 新 567:一万行就两万 而且这也是事实。 王尧臣这段时日经常发牢骚,说是各处的花销太大了,他这个三司使就像是欠债的,处处都在埋怨他。 甚至还上书说,要辞去三司使的职位,以后专心在政事堂辅佐陛下。 这哪里是辞官,分明是不想再收拾三司这个烂摊子了。 问题是三司之责庞杂,王尧臣当了十几年的三司使,若他都不想干了,那还有谁能胜任这个重要的职位。 所以赵祯每每都会找各种理由拒绝王尧臣……爱卿,你就给朕好好干活吧!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话……不好。” 赵祯觉得有些憋屈,合着贪腐的财物竟然能填补三司的窟窿,这要是传出去还有脸吗? 丢人! “陛下,还是要做生意啊!” 王尧臣想起了些什么,说道:“榷场那边走私是常事,臣不说多,就说这五十年下来,少说得两百万贯的出入吧?两百万贯啊陛下,若是朝中多这么一笔钱……” 王尧臣难过的想哭,看着很伤感,可他却偷偷抬眸看了一眼上面。 他在偷窥赵祯。 奈何年纪大了,老王最近有些老花的征兆,他看不太清赵祯脸上的表情。 最后只得悻悻然的说道:“陛下,要严查!” 赵祯也很伤感,不,是很生气……大宋说是繁华,可他这个皇帝却知道内里的穷困,处处都要钱。 三十多万贯啊! 他也没有余粮,所以虽然生气,但心中却有些小欢喜。 “陛下,这里有秦大人的奏疏。” 信使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赵祯接过看了看,说道:“秦为建言要杀几个,最好是剥皮实草的那种……” 我靠! 这是又要颠覆祖宗之法么? 殿内仿佛刮起了一阵阴风,让吕夷简等人打了个寒颤。 剥皮实草……好狠的秦为啊! “陛下,那些人贪污腐败固然可恨,可这……太暴戾了些吧。” 宰辅们觉得这个建议太吓人了,一旦开了头,就会是一场轩然大波。 庞籍甚至说道:“陛下,此事不可外传。” 王臻更是恶狠狠的,直接发难道:“此间的话谁若敢传出去半句,秦为倒了霉,他也好不了!” 这是担心秦为会成为公敌。 不,不是担心,是一定! 只要这事儿传出去,秦为就会成为天下官吏的公敌,他们会让你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剥皮实草’! 未来明太祖对待贪官的手段在此时就是暴戾,传出去外面的人会说秦为是刽子手投胎转世,浑身的戾气。 赵祯的目光转动,淡淡的道:“朕若是听到外面有传言,今日在的人,都去琼州吧,全家都去。” 殿内的内侍们全跪了。 赵祯微微点头,说道:“那位将死的辽皇虽没了往日锋芒,可他不是羔羊,而是野狼。他一直在想着啃噬大宋,可却又怕崩了牙,所以才一直忍着,可各种试探哪年少过?如今他快要死了,可他的儿子耶律宗真即将继位……一个年轻壮志的帝王上台,他又会如何?”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废! 赵祯今年二十岁,辽国太子耶律宗真跟年轻,他才十五岁! 一个如此年轻的帝王,他一旦掌权就会意气风发,当初赵祯刚上台时也是如此,只是老娘的现实打碎了他的梦幻。 可耶律宗真不同,辽国本就是靠侵略扩张起家的,等他登基,宋辽又会是怎样的情境? 这话让宰辅们唏嘘不已,都觉得这些年能熬下来真的不容易。 “每一次大宋遇到事,第一个跳出来的必定就是辽人,澶渊岁币……” 吕夷简摇摇头,觉得一言难尽。 那次大宋输了,一败涂地那种,连太宗皇帝都赶着驴车逃走了…… 辽人就趁机施压,最后大宋付出了三十万岁币的代价后,这才让贪婪的辽人停住了他们征伐的脚步。 以别扯什么和平,不过是粉饰而已。 宋辽双方的高层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只不过双方目前没有和对方大规模开战的意愿,暂时勾肩搭背罢了。 若是需要,那只手随时都可以去扼住对方的咽喉 这就是宋辽两国之间的情况。 所谓惺惺相惜……那只是某些人的一厢情愿罢了,就像是后世的吹嘘:某球星吊打梅老板……结果传出去引为笑谈。 还有各种吹嘘,肇始者就是那些媒体。而在此时,媒体换了个存在的形势,变成了那些文人。 于是在各种记载中,此刻君明臣贤,堪称是千古难得一遇的盛世。 所以这次辽人吃瘪,心情最愉悦的还是这群君臣。 “那个……” 赵祯兴奋的有些头晕,他想了想,说道:“按照时日,秦为归来也就是在这几日了,那个……可怜他的妻子才将成亲就没了丈夫陪伴,让皇后派人去抚慰一番,好歹也是心意。” 宰辅们面面相觑,庞籍低声道:“听闻游昌道的病情好转了?” “咳咳咳!” 吕夷简差点憋不住想笑了。 赵祯也神色古怪的皱了皱眉头,然后起身道:“散了吧。” 出了大殿后,庞籍等人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王尧臣更是正色道:“游昌道若是听到这个消息,定然会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吕夷简点头道:“如此也好。” 秦为立功了,游昌道要是在这个时候出来蹦跶,那大家正好不用发愁秦为的封赏问题了,何乐而不为呢。 若秦为真打了游昌道,相信就算是皇后出面也没用。 …… “娘子,快些……要跑了……” 夏季也只有早上能户外活动,特别是对爱美的女人来说,阳光就是皮肤的大敌,会让人心情不悦。 知了得意的在树上鸣叫着,让人难以想象它那小身板里怎么来的大能量。 刘姝手中拿着竹竿,竹竿的一头绑着一团糯米弄成的浆糊,她的俏脸微红,水嫩水嫩的。此刻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手缓缓移动…… “娘子,粘住了!” 竹竿粘住了一只知了,一旁的春杏就拍手欢呼起来。 刘姝把知了放在竹编的笼子里,伸手擦擦额头,严肃的道:“嘘!别出声,会吓跑他们的……” 春杏笑着点头,陪着刘姝开始扫荡后院树上的知了。 秦为走了两月多,家中没了主人就没了人气儿,刘姝百无聊赖,也只能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不多时,吴妈来了,“娘子,庄上的人说后日就要扬麦子了,然后就是交租,咱家里收租谁去?” 这是个形式主义的问题。 秦家庄里有管事,而和他对接的是孙好民。 刘姝端着脸道:“让你家那口子去就是了。” “是。” 等吴妈走后,刘姝就笑道:“春杏,我看着像不像当家娘子?” “像。” 二人笑闹了一阵,外面就来了内侍。 “娘子快去,是圣人那边的内侍来了。” 刘姝有些紧张,但记得母亲去世前的那些教导:千言不如一默。 她一路到了前厅,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这就是秦家的娘子?秦为在河间府杀敌,家中可有难处?若是有,只管说,某回去请圣人出手……” 这话听着很美,甚至还有些亲热。 可刘姝虽然见世面不多,但脑子却不差。 难处……秦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院子外的明岗暗哨少说有百十人,就算是朝廷派禁军,短时间内也别想进来。 再说秦为这些年地位不断攀升,谁敢来这里讨野火? 所以这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刘姝不会掌家。 若是一般人被这么一吓,弄不好就会出丑。 刘姝想起了秦为临走前的话:咱家什么没有,就是仇人多……但咱家的钱更多,所以遇见仇人怎么办?悬赏!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再多的问题……用钱砸死他就是了! 所以她抬头看着这个内侍,说道:“秦家这几年也攒了些家产,若是有人来找麻烦,那就悬赏……一万贯够不够?不够就两万!” “咳咳咳……” 孙好民忍不住咳嗽起来,忍笑都忍的脸红。 来人是任守忠,他此刻有些傻眼。 刘姝是个新媳妇,没见过什么世面,最好忽悠不过,所以他也是顺口想吓吓这个女人,可没想到竟然被反击了。 ——莫装逼,若老娘悬赏一万要你的命,连陛下都得含糊! 这是一个女人的自然反应,却挤兑的任守忠无话可说。 “哈哈!” 外面有人在笑,任守忠的眼中多了冷意,边上有内侍出去看了看,回来低声道:“是隔壁的……” 内侍见任守忠不解,就解释道:“汝南郡王立府前,就在隔壁住着,而且隔壁现在也是汝南郡王的产业,看样子是郡王来了……” 这是不放心,所以来看着,又觉得秦为不在不好入府,就在隔壁旁听。 任守忠心中一凛,说道:“刚到的消息,秦为在河间府立了功劳,稍后就回来。圣人说你乃新妇,秦家上下若是有不服的,只管管教……” 孙好民在边上嘴角抽搐,觉得皇后的手也伸的太长了些。 恐吓失败,任守忠也没兴趣逗留,把赏赐的东西交割了之后,就带着人回去。 刚出大门,就看到左边的院子门前站着赵允让。 “见过郡王。” 以往任守忠看不上赵允让,几次见面都是视而不见,可现在却不同了,他低下头,很是恭谨的行礼。 随着赵祯掌权,定王府的没落就是早晚的事儿,新的宗室领头人也即将登场,若没意外的话,就是赵允让了。 他可以看不上这些宗室权贵,却不敢得罪赵允让,否则小赵同学有的是办法让他倒霉。 新 568:秦为归来! 种过地的人都知道,割麦子只是第一步,随后还要进行碾压和分离,这样才能弄出可以实用的粮食。 这是一次肥料实验,赵允让担心有人会搞破坏,亲自带着人在蹲点。 “这几亩地收的麦子不许混淆了。” 他担心有人搞鬼,甚至还令人彻夜盯着。 “郡王您放心,谁敢来捣乱,弄死他。” 孙好民踌躇满志的道:“小人问过了老农,这些试验田最少都要比那些普通良田多产出一斗!” 啧! 赵允让不知道这个概念,就干咳一声。 陪他一起来的幕僚方瑜笑着说道:“郡王,一石有十斗,一斗大约十升……” 若是秦为在的话,定然要说他五谷不分,然后挖苦的他羞愧难当才行。 “竟有一成左右?” 饶是赵允让再不懂农物,也知道亩产多出十分之一是什么概念,若是放在灾荒年,这多出的一成能救命! 他顿时欢喜颜开的道:“可有把握?” 孙好民得意的道:“小人从外面请了几个老农看过,大家的说法出奇的一致,所以应是再没错了。” 他忘记了那几个老农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也没看到秦家庄那些农户对外人来参观的遮遮掩掩。 赵允让心中欢喜,就令人盯好这里,只等扬麦后再晒几日就称重。 民以食为天,大宋经常有人造反就是因为吃不饱,若是天下能普遍增收一成……那得是多大的功劳? 古人说万家生佛,若此举能成,秦为就是真正的万家生佛! 赵允让在憧憬着,而在景龙门外,刚恢复了神智的游昌道出现在这里,嘴里正在唏嘘着。 “秦为那厮终日飞扬跋扈,陛下迟早会厌弃了他,到时候他没了圣宠,打落水狗的人多了去,咱们伸个手就能埋了他……” 他打个哈欠,城墙的阴影遮住了他,很是凉爽。 身边的仆役说道:“郎君说的对,这天气不错,您在这儿坐一坐吧。” 这是他从军士那里找来的凳子,实木打造,看着还算是干净,不过看着有些磨损的破旧感。 游昌道看了一眼那个凳子,干呕了一下,厌恶的道:“别人坐过的,不坐。” 仆役苦笑着,把凳子还了回去。 “连凳子都不坐么?游学士太清廉了,真乃我辈楷模啊!” 几个军士习惯性的吹捧了游昌道一把,尤其是御史这种纯文官,在他们面前就是高山一样的存在。 仆役笑了笑,有些苦涩,自他从恢复神智之后,游昌道就越发的古怪了。 比如说见到不干净的东西会干呕,别人用过的东西不乐意触碰,这些毛病也没啥,大不了平日里多洁净些就是。 可最近他连女人都不乐意睡了,一定要女人洗三次澡方能同床共枕。 爱干净本是好事,可游昌道的爱干净已经登峰造极了。 游昌道就站在那里,连墙都不乐意靠,感觉任何能够触碰道他身体的东西,都会让其感到厌恶。 他眯眼看着蓝天,说道:“浑身清爽的感觉真好啊!听国子监里的学生们说,阳光能杀菌,某以前不信,不过现在却觉得有理。” “闪开,有骑兵来了!” 前方突然有人在叫喊,游昌道抬头看去,就见到一队骑兵出现在左边的横桥那里,这群骑兵风尘仆仆,可疲惫的神色中却带着些兴奋。 当看到打头那人时,游昌道只觉得胸口那里突然沸腾起来。 一种撕心的痛瞬间蔓延全身,就像是油煎一般的难受。 “秦为……” …… 秦为回来了。 他很想先回家去看看刚新婚的妻子,可这次却不成了,一次回来不见帝王可以原谅,两次就是过分。 他不是过分的人,自诩纯良君子,自然不会再给人话柄。 一路到了皇城外,守城的军士肃然道:“末将等,见过秦大人。” 秦为有些累,但精神还算是不错,年轻的脸上英气勃发,他打趣地笑道:“今日怎地这般客气?” “快去禀告,就说秦大人求见。” 有人进去了,秦为活动着双腿,军士赶紧弄了凳子出来,这次没有献媚的神色,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谢了。” 秦为坐下后,龇牙咧嘴的道:“这一路千里地着实有些累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晒麦子时回来了。” 军士拎了个蒲扇给他扇风,秦为愕然道:“今日怎的了,为何都如此客气,这是有事要与某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军士赧然道:“听闻秦大人在河间府以一敌三,且全歼了辽军!这份本事兄弟们佩服的不行,只是不得机会和秦大人说话……都想打听一下那场战事。” 秦为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不少人的偶像,这心里难免有些得意,于是他就得意了,粗略的给这些人大致说了些加工过后的追逐战和围杀。 火药在其中的作用压根没提。 “哎哟!这不是秦为秦大人吗?” 许茂则热情满满的来了,看那模样心情极好。 两人见礼,然后往里去。 “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秦为见他走路有些偻捋,就叮嘱道:“常年站立的人胯骨很容易犯病,回头某送些牛骨、羊骨来,你炖好了拿锤子砸开骨头,里面的骨髓很是美味,俗话说吃啥补啥……” 许茂则感激的笑道:“多谢,主要是最近陛下政务多了起来,某也跟着时常一站就是一天,老喽……人不中用了。” “才五十岁,且活呢……” 秦为心中感触,却笑道:“回头某再给你编一套锻炼的体操,你没事儿就照着练练,延年益寿不敢说,强身健体还是行的。” 作为赵祯身边得用的人,许茂则的待遇颇为不错,只要赵祯没事儿干,他就有大把的时间,这宫里他只服侍一人。 “哎!一言难尽。” 许茂则低声道:“陛下那边倒是还好,年轻人嘛,虽说火气大了些但身体不错,只是太后最近又……” 他没说出又什么,可秦为却知道了。 “某夜里要等到延福宫那便送了消息,确认太后无事后,方能打个小盹,还得要盯着那些人,就怕太后万一……陛下这边却无人应答……” 宋仁宗赵祯别的不敢说,在孝顺这方面还是可圈可点的,尽管历史上的他对刘娥恨极了,可明里暗里都做到了一个孝子该做的。 这就是大家经常说的——人设。 皇帝也需要一个人人设,或是残暴、或是仁孝、或是独断……反正不管是什么人设,终究避不开表演。 所以这就是皇帝的悲哀,哪怕赵祯对刘娥的情感的确真心实意,大家也会有人说他这是作秀。 秦为觉得无可厚非,反正刘娥也快要油尽灯枯了,这会儿你做的再多也只是一时的名声。 只是可怜了许茂则,连夜里偷懒休息一下都不行。 不过他的痔疮看来好了不少。 “这是好事。” 这话是双关。 刘娥的身体能稳住,这就是好事儿! 终于她哪天会走,那不是他们该关心的。 许茂则说道:“这是好事。” 他的话同样是双关。 只要刘娥的身体能稳住,朝野内外就不敢纷争。 前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为了避嫌,两人不再说话。 上午的阳光很好,晒的人有些油汗,许茂则抹了一把脸,在带着秦为进去的瞬间低声道:“陛下的心情不错。” 这是一个有价值的消息。 秦为一怔,旋即有些不自然。 许茂则竟然告诉他这种消息…… 这事儿是犯忌讳的。 若说交情的话,秦为不认为自己和许茂则的交情好到能让他犯忌讳的程度。 那么……这是许茂则有意向自己示好? 罢了。 秦为进去行礼,上面传来了赵祯的声音,有些欢喜。 “爱卿长途跋涉,辛苦了。” “臣不辛苦,想着陛下在宫中宵衣旰食,一边要处理繁重的朝政,一边还要看护太后的身体,臣在河间府每日吃着牛羊肉,就觉着格外的食不下咽……” 这厮的马屁功力退步了? 不但是宰辅们觉得如此,连赵祯都被他这些吹捧给弄的有些尴尬。 咱能不能不要这么尬吹啊! “……想到陛下这般辛劳,臣就恨不能马上把那些贼人给揪出来,于是趁夜而出,遇敌之后,将士们心怀陛下,奋勇杀敌……” 一番叽咕后,秦为才说到了榷场的事:“陛下,榷场上下都烂透了,辽人那边……也烂透了。” 接着秦为就听到了轻松的呼吸声,其中数吕夷简的最大声。 这人得意起来就是不一样,自打老吕做了首相后,连骨骼都显得立体了不少,还真是那句话——人会随着地位的变化不断变化。 不过这种变化也有些坏处,那就是典型的富贵病。 人有钱了吃喝肯定少不了,以前不敢吃的现在却日日不欢,随之而来的就是身体上的各种问题。 老吕最近看着胖了一圈,希望你好运吧,不会三高…… 秦为用一个祝福来了断了自己和他之前种种的小恩小怨。 “辽人那边也烂透了?” 赵祯有些疑惑,在他的心中,辽人大抵就是一个强大而不可抵抗的对手,而强大的对手不该这般糜烂啊! “对,榷场那边都烂透了,深入骨髓的那种……” 吕夷简有些尴尬的道:“陛下,大宋这些年从那边走私了不少战马……咱们的人每年都会借走私的名义,跟那些辽人接触。” 这特么真的让人尴尬啊! 但这是小事,自然不会让皇帝知道,所以赵祯觉得有些唏嘘,但他同时也有些侥幸安慰般的轻松。 原来辽人那边也没好到哪去啊! 比好不容易,但比烂谁不会啊,而且大多数人都会有这种想法,这种心思不但存在于普通人的身上,宰辅帝王亦不能免。 气氛渐渐活泛了起来,赵祯笑吟吟的道:“如此倒是辛苦了你,且去吧,不过……辽人此此肯定恼羞不已,以后你出行多带些人。” 秦为这次算是给了南京道的官员们一巴掌,不少人要被他害惨了。 耶律隆绪会暴跳如雷,然后把自己气的一命呜呼,皆时耶律宗真登基,他会放过那些气死自家老爹的南京道官员么? 恐怕等耶律宗真登记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些人们从上到下的清理一遍。 至于秦为…… 南京道的官员会把他当做是头号大敌,不死不休的那种,世代铭记的那种…… 秦为却一脸淡定,坦然的道:“多谢陛下担忧,您放心……臣不怕这个。” 吕夷简也不赞同这个:“陛下,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你总不能让秦为以后出门都带一个加强排吧?那没等辽人来刺杀,光是自家御史就得把他弹劾死。 “那就多加小心。” 赵祯微微叹道:“辽国那边的密碟前几日传了消息,说是耶律隆绪病种垂危,怕是过不去几年了,他儿子耶律宗真听说是个好战的,到时候等他登基,会不会派了密谍来找你的麻烦?” 秦为觉得不会,“陛下,耶律宗真怕是会没空。” “为何?他比朕还年轻,他才十五岁……”赵祯明显是有些艳羡的道:“他又萧家兄弟辅佐,亲母也尚在,无人能威胁到他的权力。” 幸运的人很多,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耶律宗真。 萧褥斤虽是他的生母,可这位生母却比刘娥这个后娘还要手狠,且此女心胸狭隘,夺权的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秦为说道:“因为他有事情要做。” “嗯?” 赵祯看向秦为,捂额道:“你莫不是又弄了些什么事情……骂了耶律隆绪?还是说了他的坏话。” 秦为无辜的道:“没有的事,臣可是老实人来着。” 你是老实人? 你若老实,那满朝的臣公们就都是傻子。 吕夷简在冷笑。 王尧臣偏过头去,觉得秦为有些不要脸。 此刻只有王臻这位向来亲属分明的老头,一本正经的道:“是很老实,这孩子一向都是规矩做人……” 吕夷简闻言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心道:这老头偏心偏的简直不要脸了,这还是那个刚正不阿的王及之呢? 新 569:坑货的威力 要说这如今这世上谁会毫无保留的相信他,第一个就是王臻,刘姝应当也会。 秦为得了夸赞,就得意的道:“臣在河间府多留了两日,结果辽人果然派人来刺杀,事后饶东来说是辽人顶尖的密谍……” 赵祯一听就急了,说道:“可危险?朕就说要多带人在身边,怎么就不听呢?” “臣早有准备。” 秦为觉得赵祯这是低估了自己的智商,“臣多留几日,只是想引出些人。结果就来了几个密谍。最后只逃脱了一人。” “竟然逃脱了一人?” 吕夷简有些失望,宰辅的世界里,一点缺憾都是不完美的。 不过赵祯却顾不得这个,只是点头道:“人没事就好,一个密碟而已,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秦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陛下,臣是故意放跑那人的。” 众人不禁一怔,秦为说道:“当时那些刺客都被埋在了废墟下,臣胜券在握,就和饶东来说……先前剿杀辽军是辽国的国舅爷的人送的消息,此次刺客来袭,也幸亏国舅爷的人及时通告……” 耶律隆绪的小舅子不少,但能掌握辽军机密的,也就元妃萧褥斤的哥哥萧孝穆能做到了。 他是辽国北府宰相,身兼北院枢密使,只有他能在第一时间内将辽军的消息传出来。 君臣面面相觑,只觉得一股子寒凉在脊背那里升起。 这人竟然给萧孝穆挖了个大坑…… 若是耶律隆绪因此心生猜忌,等他的死后……那萧孝穆的‘顾命大臣’身份可能会有变化,就连太子耶律宗真也会因此警惕。 毕竟这位舅舅的权利太大了,能仰仗是一回事,但同时萧孝穆对他的威胁也是巨大的。 这就是为何少年登基后的耶律宗真,竟被生母夺了权柄,甚至险些学了武唐……这其中定不乏萧孝穆的原因。 吕夷简急促的说道:“萧孝穆是辽国的宰辅,若是耶律隆绪因此对他生疑,那对大宋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儿……” 只是能干这种事儿来,吕夷简真不知该夸还是该骂…… 萧孝穆算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竟然遇到了秦为这个坑货! “哈哈哈哈!” 赵祯突然就笑了起来。 王尧臣也笑了,渐渐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干得好!干得好!” 赵祯笑的不住的咳嗽,然后说道:“朕在想萧孝穆得了消息定然会喊冤,可耶律隆绪父子俩肯定不会大动干戈,但这根刺却是埋下了……一旦耶律隆绪咯嘣了,萧孝穆的位置就会变得敏感……” 若没有这件事儿,等耶律隆绪死后,萧孝穆就是妥妥的顾命大臣,这根本就不用考虑…… 可若是这事儿发生了呢? 帝王是个极其敏感且容易猜忌的物种,就好比当年的曹操梦中杀人是一个道理,能可错杀不能放过! “狗咬狗!” 王臻揉揉笑痛的肚子,很是形象的比喻了一下。 “对,狗咬狗!” 赵祯笑道:“听说那个耶律宗真的弟弟耶律重元也深受他的喜爱,若是他逼急了萧孝穆,你们猜萧孝穆会不会因此选择换人站队?” 赵祯越说越激动,不免冲动道:“此事若是能成,秦为,朕许你大功!” 秦为躬身谢恩,心想他们肯定会斗起来,到时候你可别赖账。 …… “那个年轻人很不错。” 赵祯这几日用膳都会在延福宫,也不知他是想让刘娥感受一下最后的亲情时光,还是担心这个权倾一时的老娘会在临死之际给他出幺蛾子。 天气热起来了,可赵祯中午依旧要吃羊肉,年轻人火力旺,什么样的食物都能消化的掉。 羊肉很嫩,而且还是红烧的,看着格外的有食欲。 刘娥也想吃,不过也知道,若是她吃了这份羊肉,那无疑就是催命的晚餐。 刘娥也有一份,但她只是吃了两片,然后就停住了。 宫女给她喂了些清粥,她用手绢抹去了嘴角的汁液,问道:“他又做了什么?不是说去了辽境么?回来了?” 大宋之事瞒不过刘娥,可她的这句话却让赵祯心中舒坦了不少。 朕才是这大宋之主,一切事情都要朕先知道,这才附和礼法…… 赵祯吃了一片羊肉,舒坦的道:“他不但剿杀了那股挑衅的辽军,南京道的那些辽官要倒霉了。” 这个是预料中事。 赵祯忍不住用炊饼蘸着红烧羊肉的汤汁吃了一口,甜咸的口感让他满足的不行。 “他还设法让辽人相信那位国舅和大宋勾结……这可是天大的机会,一旦成功,宋辽五年内不会有战事。” 刘娥闻言顿时忘记了那道让人流口水红烧羊肉,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喜色道:“如此辽人就要内乱了!” “目前不清楚……” 赵祯舒坦的道:“不过萧孝穆是重臣不会任由,他是不会任由耶律父子猜忌的,若是对方做得太过,他还真有可能出手。” 这是好事,也是喜事。 刘姝显得脸色红润了不少。 “三月家里办喜事儿,大朗进宫跟哀家聊了许久,口中称赞秦为,刘家能与秦家交好,也算是好事儿……” 她说话时看这赵祯,仿佛是在等他的反应。 赵祯笑道:“自然是好事儿,刘标这些年也算安稳,能与秦家结亲,至少今后刘家能在汴梁好过些……” 别管刘娥在不在世上,刘家压根就不可能得到重用,至少在刘娥死之前不会。 所以他不担心这个。 刘娥这么说,也无非是想为刘家族人的将来某个前程,这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若赵祯连这个都要计较,那就未免显得太狭隘了。 但算计依旧是他的本能。 …… “见过官人。” 远行归来,妻子的迎接是最好的解乏剂。 秦为一进门,就迎上了小跑而来的刘姝,她虽表现的淡然,但脸上奔跑所致的潮红却出卖了她的稳重。 “辛苦你了。” “不辛苦。” 夫妻俩才成亲就分开了,骤然相聚,生疏感一时还消除不了。 刘姝的脸上渐渐多了笑意。 她不时看一眼秦为,心中的生疏在消散,换做的都是浓浓爱意……曾几何时,她也曾幻想过能够嫁与他为妻,就算贫苦一生也甘愿。 如今梦想照进了现实,她不仅如愿嫁给了他,更是与之恩爱不疑,人生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值得庆祝的吗。 夫妻俩的再见重逢,相顾无言唯有爱在眉眼中流转。 随后秦为就去了汝南郡王府。 赵允让看着白了不少,秦为也不客气,一进门就坐在了大堂上,仆人也笑盈盈的给他侦查。 “你弄得那个复合肥已经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什么事去看看?” 赵允让来时手里还拿着两个苹果,随手扔给秦为一个,二人一边啃一边先聊着秦为离京后的各种事情。 “明日吧,今日歇歇……” 秦为是个急性子,很少肯把今日的事情推到明日去做。 可他如今成婚了…… 赵允让一副我很懂的笑容,贱贱的挑眉道:“某懂,小别胜新婚嘛……不过秦兄可要急着节制,哈哈!” …… 秦为走了两个多月,汴梁风平浪静。 有了上次陈新的例子,那些权贵们都老实了不少,无人再敢出头找晦气,毕竟他们的对手可不是善茬,那可是敢杀人的主儿。 赵祯听闻秦为去了汝南郡王,第一反应就是笑,然后淡淡道:“不愧于心,自敢光明正大,若他遮遮掩掩的,倒是心里有鬼了……” 帝王的思维就是这样,往往在识人断物上,他会与寻常人反着来。 秦为不知道这是本能还是本事,但终究是一件好事,至少赵祯对他的信任依旧。 第二天,秦为并未睡懒觉,而是起床去弄早餐。 “在河间府吃的牛羊肉多,可吃多了那些肉,却想着家里的酱料……哪里都不如家里好啊!” 秦为做了红油拌面。 麻辣的酱料把面条变成了深色,刘姝试着吃了一口,然后就秀眉以扬,赞道:“好吃,这样的吃法杭州和汴梁都没有……” 段玉端着碗和孙好民几个人在门外连廊下吃饭,闻言也抬头道:“娘子,咱家郎君做饭那可是有口皆碑的,要不咱家的秦记也不会那么红火。” 来自于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夸赞,让秦为心满意足了。 吃了拌面,赵允让就来了。 “秦兄,今日要称重。” 秦为想歇息一日,可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只得出门。 “我出门一趟,午饭估摸着就不回来了。” “知道了。” 刘姝很自然的应了,就像是老夫老妻般的,但她依旧在抱怨…… “也不知道黛玉如何了。” 秦为一路到了城外的庄子上,管事带着几个老农等候多时了。 “见过郎君。” 秦为在河间府剿匪的成功让庄上的人也颇为自豪,老农们在说着复合肥的好处,赵允让在边上发现他们的记忆力很好。 那么那天所谓的神器就是故意拿来忽悠人的说法。 晾晒场上,那些庄户在装袋。 秤已经准备好了,几个健壮的庄户在边上准备抬麦子。 “会有多少?” 赵允让有些期待的问道,他希望能真的多一斗,那样的话,复合肥的推广就方便多了,对朝廷对秦家都是好事儿。 庄户人家农闲时节没事干,收集些东西堆肥不是难事,只要有效果,天下人都会效仿。 这可是活人的功德,功德无量! “见过郎君。” 众人叉手行礼。 秦为笑眯眯的道:“免了免了,开始吧。” 于是几人配合开始称重。 “上次他们说能多一斗,秦兄,若朕能如此,你就要青史留名了……万家生佛啊!” 万家生佛? 你还真敢说…… 不过这事儿放到现在,说是造福万世也不为过。 秦为矜持的道:“只是为大宋做些事罢了,哪里值当青史留名。” 留名吧! 天生九年,秦为制肥,亩产增一成,海内欢呼,遂仁宗敕封国公爵位世袭子孙! 先称的是普通田地收的麦子,这个速度很快,连续三亩地称下来,有人说道:“郎君,一石一不到。” 秦家庄的地还算是不错,一石一的产量也算可观。 “好!” 秦为点头赞道:“你们都是勤奋的。” 将军的本职是保家卫国,文官的本职是治理国家,工匠的本职是打造器具,商人的职责是赚取利益…… 农户作为大宋的根基,他们的本职就是种地,被人夸赞本职工作干得好,庄户们都有些得意和赧然。 开始称那三亩地的麦子了。 一袋袋的麦子被称重,然后记录。 “三亩地分开称。” 秦为很轻松,赵允让很纠结。 他不在乎复合肥的功效,他担心的是秦为……万一这事儿没戏了,传了出去那秦为恐怕会丢脸。 “究竟能有多少?” 他坐不住了,一会儿过去看看称重,一会儿回来长吁短叹。 他也进入角色了。 历史上的三十年后,他的儿子赵宗实登基为帝,不过他已经先一步去世了,而他的功劳却不能抹杀。 在大宋历代帝王中,能教出神宗那样骨头还算硬的子孙,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眼前就是答案。 “他们说大宋稳的很,辽人不敢南向,西夏人自顾不暇,交趾俯首,大宋能太平一百年。可弱小本就会被欺凌。今日这里造反,明日那边造反……如今人不多,看似不打眼,可以后呢?” 赵允让的呼吸有些急促,“官员越来越多,军士越来越多,耗费越来越大……钱粮从何处来?还得从百姓的身上来。可百姓本就生活艰难,怎能肆意盘剥?” “冷静。” 秦为很满意他的态度。 这是一个愤青赵允让,而大宋的未来就需要像他这样千千万万的愤青,才能转变之前孱弱不堪的状态。 等到他的子孙登场,被一个如此激进的祖辈教导长大,他们绝不会安心等死,他们会革新,甚至会革命! 一个民族想要兴盛,这两样都是必不可少的过程。 秦为很庆幸,他没有看错赵允让。 也庆幸他遇见的这个大宋此刻还没那么糟。 一切都还有机会! 一切都才刚刚拉开序幕…… 新 570:骗你是小狗 大宋的问题就是这个。 “大宋的问题就是日益增长的耗费转变为盘剥百姓的理由,解决了这个,再加紧操练军队,这样的大宋谁能敌?” 秦为劝慰了他几句,稍后那边出结果了。 被一群人簇拥着的孙好民在哆嗦,他脸上的褶子随着肌肉不停的颤动,连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一群人识字的也在哆嗦…… 什么意思? 你倒是给个话呀! 哆嗦个什么,老年帕金森了不成? 赵允让仰头,阳光渐渐灼热。 你这是大白天遇鬼了吗? “郎君……” 孙好民一声喊,感觉有些悲痛,不知道还以为秦为不在了,那声音真是悲戚中带着宛转悠扬的凄惨。 老子还活着呢! 秦为没好气的道:“费什么话,直接报来。” “那些试验田亩产一石……一石三还多……” 秦为也是一阵愕然,但神色却很平静。 我去…… 竟然增收那么多? 大宋的土地就那么多,自耕农的日子为何不好过?就是因为土地的产出不足以养活一家子。 而肥料作为增收的利器,在后世广为人知,无比重视。 可现在的肥料能有什么? 现在的关键是种子。 占城稻进入大宋后,在南方迅速普及开来,这就给人口爆炸提供了基础。 华夏自古人口爆炸都是在粮食能得到保障的基础上,若是粮食产量不变,土地数量不变,几十年后自然就养不活那么多人…… 然后就是民不聊生,内乱开始。 大宋得了占城良种之后,粮食产量迅速攀升,这就给人口增长和经济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可时至今日,人口膨胀的速度已经抵消了粮食增收的部分,而人口还在增加……三冗是个大问题,可一切的根源还是在于粮食不够。 每年都有人造反,现在只是小规模,为何? 因为现在的粮食多多少少还能保证不饿死,再过几十年,人口继续膨胀,而粮食增长却乏力,会带来什么后果? 百姓活不下去了。 咋办? 造反! 几十年后的徽宗时期,造反的规模一次比一次大。这里面固然有君臣脑残的因素,可根子还是粮食不够吃。 粮食,从一开始就是这个老大帝国的痼疾。 赵允让嗖的一下就冲了过去,然后一把抢过那张记录的纸,他跟着秦为学过心算,所以在庄老实递过毛笔时粗鲁的拒绝了。 他从上面开始看起,一袋袋的重量此刻重若千斤,数字不算多,按照他的心算水平应该很快。 可他仔细的在看着,从左到右,从右到左……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突然抬头看着秦为。 “秦兄……” 秦为矜持的道:“多少?” 化肥的作用有多大? 尽管会造成什么土地板结,可没有化肥,后世的十多亿人口就会饿肚子。 而这个复合肥其实就是土化肥,只是秦为一时间没想到什么洋气的名字。 赵允让激动的道:“复合肥,复合肥!好啊!一石三还多五升……秦兄!你要流芳千古了……” 周围的农户已经是呆住了。 “一石三多五升?” 有人哆嗦着说道:“那边是一石一,这边多二斗五升……我的天……” 此刻晒场上全是庄户。 原先大家都在扫自家的麦子装袋,顺带看着这边称重,毕竟什么复合肥只是个名头,在没看到实际东西时,他们自是不信的。 可现在结果出来了! 没人管自家的麦子,甚至有鸟儿贼头贼脑的飞下来偷吃一口,见人类愚蠢的在发呆,就鸣叫一声,顿时引来了更多的同伴。 人类并不愚蠢,所以当一个孩子用簸箕盖住了一只贪吃的鸟后,剩下的都飞走了,那些农户这才清醒过来。 “一石三斗五升?这……莫非真的是仙术?” “不能吧?仙术也没有这么离谱的……” “是啊,祖辈都没这么高过,怕是前几百年也没人能亩产超过一石三的!” “可这几亩地大伙儿每日都看着,也没人动什么呀!那就说明这些真的是复合肥起作用了……” “再看看?” “好!” “再称称?” “要得……” 此刻这些农户就如同是一个突然报复的穷人。 突然有人找上门来说你有一份遗产要继承,可穷人却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哪怕支票握在手中也觉得不靠谱。 增收对农户来说就是一份凭空而来的收入,一份几乎可以改变家庭命运的收入!所以他们不相信是第一反应。 赵允让激动的道:“再来一次,好生称了,若不认真算错了,就给打出去!” 赵允让发了狠,这时作坊那边的人也被惊动了,都围了过来。 这一次赵允让亲自蹲守在边上,他甚至叫人去取了一杆秤来,两杆秤一起上,以免出现误差。 此刻已经是中午了,可没谁说肚子饿。 秦为却忍不得。 这些结果本就在他意料之中,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激动的。 他找了块大青石坐下,然后叫乔风去弄了炭盆,又弄了些羊肉在烧烤。 羊肉滋滋冒油,秦为也不怕烫,吃的酣畅淋漓。 “再在弄些芥末来。” 这边调配的辣酱还是差了些意思,秦为重新调配了一下,心满意足的拿起一串羊肉,正准备吃,就被人从身后伸手抢走了。 谁敢虎口夺食? 秦为一回头,却是许茂则。 还有一个叶双愁。 这下皇宫里最具权势的两大内侍都来了,秦为忽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秦家庄里不但有价值千金的香露、烈酒作坊,更有炼钢厂、火器坊这种国家禁地存在,所以被监控是避免不了的事儿。 不过火器坊没什么大的建树,能用的炸药还是秦为之前调配的那种普通火药。 杀伤力可以,但就是用途太局限了。 从那三亩地施肥开始,大抵此事就落入了皇城司的眼中,只是没重视而已。 早上才出结果,皇城司的人大抵就去禀告给了赵祯,赵祯自然不信,于是就派了许茂则来查看。 叶双愁在看着人群,而许茂则已经把一串羊肉都弄进了嘴里,被烫的不行。 “痛快,辣的痛快!” 这货的心中住着一个饕餮,最近却亏待了自己的胃,于是今天就忍不住了。 他蹲在边上和秦为开始抢食,顺带嘀咕着说道:“别人都在称重,激动的不行,你却在这里优哉游哉的烤肉吃……是心有成竹,还是故作稳重?” “啥都没有,我就是乐意。” 秦为抢到了最后一串羊肉,心满意足的道:“那些不算是什么,亩产三成而已,若思有条件,肯下大功夫研究,一倍都可能。” 许茂则的神色一整,问道:“难道你还有手段?” 叶双愁也侧脸看过来。 秦为淡淡的道:“杂家学术是老祖宗千百年总结出来的瑰宝,其博大精深,里面有关乎天地人的关系,若是能钻研透彻了……相信我,粮食自由不是梦!” 后世的粮食亩产若是被说出来,秦为马上会被视为脑残。 可他坚信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不是梦?” 许茂则不满的道:“你总是这般傲然于世的模样,这会让人不舒服的……就感觉你看不起咱们一样,就连你笑得时候,都会让人觉得有些轻视……” “没有啊!某是那种人吗?” 秦为觉得很冤枉。 “没有?” 许茂则说道:“你看吕夷简时眼神就那样……别以为某是瞎子,上次……你和吕夷简打赌,那眼神就像是看傻子一样,那时某就知道,吕夷简他输定了。” 他做了个样子,那眼神很是轻蔑,然后说道:“就这样。” 秦为自然是不承认的,许茂则没和他纠结这个,“杂学学术真有这么厉害,连粮食增产都能弄出来?” “真的不能再真了,骗你是小狗……” 秦为看了他一眼,“若是能在大宋……哪怕只是在汴梁普及杂家学术,只要万人中出一个天才,到了那时,你们就会知道一石三斗五升只是个基础而已,而这些为世人谋福的人将会名传青史,为后人敬仰。” “就是这种眼神!” 许茂则回身问叶双愁,“看到没有?是不是轻蔑?” 叶双愁点头道:“是这么个意思。” 秦为尴尬的道:“事先说好啊,这只是某的一个习惯罢了,完全没有蔑视谁的意思,若二位非要这么想,那某也没办法……这事儿不是某能控制的了。” 许茂则冷笑道:“你自诩创一派之先河,能让国子监的学子们在科举中一鸣惊人,在府洲、在西南、在河间府,你数战数捷以少胜多的战绩比比皆是,连太后和陛下都夸你才能盖世,是当世名将的坯子……这样的秦大人,自然是看不起我等。” “真的?” 秦为一脸兴奋的道:“陛下果真说某是名将?这事儿可不行狂我……” 许茂则便秘的看了眼他,然后有些勉强的点点头,秦为马上就说道:“那下次吕夷简再说某不懂战阵,某可能驳斥他?” 这人怎么就能那么贱呢? 小人得志!这就是两位顶级内侍对秦为的评价。 赵祯和刘娥,这两位大宋最顶尖的人物,一起亲口说的名将啊! 秦为真的是得意了。 在真宗以前大宋还是有些名将的,只是后来重文轻武的愈演愈烈,大宋就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名将了。 直到后来狄青狄武骧现世,大宋总算在名将这个榜单上又近了一位。 后来那些只会喊口号的文臣武将们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一时间你说名将,我说名将,乱糟糟的,可谁都没有得过赵祯的亲口承认。 现在秦为就得到了认可。 以后若是涉及战阵之事,他就有了发言权,谁敢质疑拒绝他的参与,只需一句话:“陛下说某是名将,咋的,你有意见?” “出来了,出来了!” 许茂则和叶双愁嗖的一下就过去了,秦为就站在原地,唏嘘道:“要淡定,淡定……你们这和传说中的名声不符了……” 人群的中间,赵允让拿起那张纸,肃然道:“多次核算,多次称重……平均下来,三亩地亩产……一石三斗五升还多些……并无差错。” 周围一阵寂静。 “老天爷啊!” 一个老农颤颤巍巍的摸着那些袋子,仰头喊道:“打了那么多粮食,能吃饱了啊!以后能吃饱了!” 百姓的日子清苦,唯一的指望就是田里的粮食,这是他们生的希望。 现在每亩地多了两斗多,这就是神迹,所以他们要谢老天,感谢这个世界给了他们幸福生活的机会。 “是秦郎君!” “对!是秦大人弄出了复合肥,所以才提高了咱们的亩产,是秦大人的功劳! 有人拨乱反正,将功劳归于神迹这种说法推翻,这让秦为很欣慰。 “郎君……” 老汉激动地抹了把眼睛,说道:“小人种地一生,祖祖辈辈都是农人,可能敞开吃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年都要熬一阵子,每年都不能保证口粮,心中想着何年何月方能吃饱饭。两斗五升,今日就能吃饱了。” “我家孩子早上就嚷着早饭没吃饱,可麦子还不能吃呢,哪敢给他吃饱……明年……某已经弄了几坑的复合肥存着,等明年……某要吃饱饭,让孩子吃饱饭!” 上次秦为把复合肥的制作方法无偿交给了几个老农,然后又让他们手把手传授给了庄上的农户。 一个农户懊恼的道:“哎,某没做!此刻想想好后悔啊!” 有人嘲笑道:“当初咱们都在弄这个复合肥,希望能増些亩产。可你却说那是哄人的,如今可好……你家就多饿一年吧。” “闪开!” 许茂则和叶双愁挤了进去,老许伸手提了一下麻袋,结果用力太猛,整个人都绷直了,差点被闪了腰。 “确定没错?” 许茂则揉着发酸的老腰还不忘再问一遍。 “当然没错。” 赵允让扬扬手中的纸,冲着秦为兴奋的说道:“秦兄,成了,成了!这往后大宋的百姓有福了!” 叶双愁脸色没有变化,只是悄然看向了某处,那边有个庄户模样的汉子扛着锄头,对他微微点头。 林小北敏锐的发现了这一幕,小声道:“郎君,那人应当就是皇城司的密碟,可要小人去……” “算了,你就算赶走了他,叶双愁也还会派第二人来,监管天下这是他们的职责,无可厚非……” 秦为不会去干这种蠢事。 叶双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就附耳对身边的许茂则说道:“应当没错,那个复合肥确实是个好东西!” “快,进宫!” 许茂则没来得及跟秦为打招呼,便带着人一路小跑回去了。 叶双愁也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马上就喊道:“来人啊!封住这里!从现在起,秦家庄许进不许出!” 新 571:百姓知道谁好 自古天降祥瑞,皇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封控,然后就是占为己有。 “为何要封住这里?” 秦为觉得叶双愁有些神经过敏了。 “这是祥瑞,自然要敬献给……” 叶双愁没说完就后悔了,他看到满脸阴冷的秦为。 “若你们想将这东西归于祥瑞,那某宁可一把火烧了它,也不会让它现世……”秦为有些恼怒道:“这是民生啊!是百姓的命根子……这和祥瑞有毛关系?” 叶双愁也冷冷的看着他,道:“可这东西关系太大,你我都做不了主……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你可知道后果。” 这年头,但凡民间有点儿什么好东西,朝廷都会一刀切的占为己有,还美曰其名的说这是技术垄断。 秦为上辈子见多了这种打着防泄密的幌子以权谋私的,他对其深恶痛绝,接着回身道:“想走的就走,秦家庄不是皇城司,没理由限制百姓的自由。” 他率先上马,带着人出去。 “都知!” 皇城司的人很尴尬,阻拦吧不对,不阻拦吧叶双愁的脸面全无。 秦为冷冷的道:“要拦着某吗?” 叶双愁摇头,皇城司的人闪开,秦为带着人扬长而去。 “都知……这个秦为太过分了,仗着自己受陛下信任,就敢目中无人么?” 有人不忿的建议道:“去陛下那边告一状,好歹不能让他得意!” 叶双愁面色凝重的道:“封锁住复合肥的方子就好,其他的先不要管,陛下自会定夺。” 他先前说话随意了些,作为内侍,他只需向赵祯负责,所以下意识的就想到了祥瑞这个词。 在真宗时期,祥瑞就是升官的法宝,没有祥瑞要想方设法的制造祥瑞,赵祯时期依旧有残留,特别是最近…… 太后年暮欲危,陛下每每痛苦恨不得替母受罪。 此刻的皇家分外喜欢好消息,而所谓的祥瑞就是好消息,最近不少地方官都报了各种各样的祥瑞。 可祥瑞终究不是真的仙丹,它只是皇家脸上贴金的一种手段罢了。 想起刘娥最近的身体,叶双愁的眼中就多了阴霾,他也希望刘娥能多活几年,至少在赵祯将权利完全消化之前,刘娥的生死至关重要。 “这是担心方子泄露?有心人会利用?” 赵允让没走,他准备去检查一下田地的情况,所以得知叶双愁的决定后有些好笑。 叶双愁点头,觉得赵允让应当是此事的支持者。 “挡不住的。” 赵允让指着那些庄户说道:“当初交给他们制造之法就没想着保密,况且那些农户……谁家还没几个亲戚朋友?那些嫁出去的女儿要不要教?如今复合肥没有第一时间大肆传开,只是因为那些人没看到好处,你一封锁,反而会引来那些异国间谍的关注……”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叶双愁的骷髅脸难得红了一下,然后摆摆手,刚组成的封锁线就散了。 “要琢磨人心人性……” 赵允让摇头叹息着,觉得叶双愁是在宫中待久了,加之一直在皇城司,整个人都有些偏激。 这人再这样下去可没好结果。 正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叶双愁就是在这两者之间疯狂徘徊的人。 …… “陛下……” 许茂则急匆匆的冲进宫中,一路小跑的他前襟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身边的内侍想表现,就喊了一声。 “住口!禁声……” 许茂则喝住了内侍,然后疾步上了台阶,低声问道:“陛下可歇息了?” 午后很热,不适合干活。 冰块在散发着丝丝冷气,室内的温度很舒服。 赵祯靠在椅子上打盹,被这一声惊呼给弄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觉得咽喉有些干。 “谁?” “陛下,臣有事求见。” “进来吧,顺带……要茶水来。” “是。” 房门缓缓打开,赵祯舒爽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微眯着眼看着门外的阳光,看得出来,今日他的状态很不错。 许茂则亲自弄了茶水进来,服侍他喝了,然后说道:“陛下,天大的好消息。” “嗯?” 因为刚睡醒,赵祯的脑子有些发蒙,想了想才记起让许茂则去办的事,就问道:“多少?一石一多几斗?” 他的目光有些 呆滞,见许茂则的脸上浮起了兴奋之色,就笑了笑,很累的感觉,他觉得最好是卸下一切事务,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地玩儿几天。 这是当下的感觉。 “陛下……一石三斗五升……” 去哪里好呢? 金明池? 不过那里人太多了,汴梁人喜欢去溜达,朝中的王公大臣认识他的不少,说不定他前脚出宫,后脚就有人来规劝了。 要么就去河间府? 秦为前些日子从河间府归来,满脸都是风霜,但却带着浓浓的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也想去看看,领略一下大宋北方的风景。 他心中微微一动,然后就吸了口气。 “多少?” “陛下,一石三斗五升。” 赵祯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然后身体就软了下去,噗通一声掉坐在龙椅下面。 “陛下!” 许茂则瞪大了眼睛,“您小心龙体啊!” 年轻人身子骨见状,可这么猛地坏一下,谁也受不住,尤其是赵祯这样的身份,但凡可破点儿皮,他都得玩儿完。 “无事,只是惊住了。” 他不能不惊。 一亩地多了三成的产出,这是天大的幸事啊,饶是他不侍农耕,也明白这些增产对大宋来说意味着什么。 “陛下以后要注意,大喜大悲于身体都是不好的,您是一国之主,可要保住身体才是。” 在许茂则以死相逼的强烈建议下,赵祯终于同意召了御医,在确定没有任何事情后,才放心下来。 赵祯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后臀尖,问道:“是多少?” 许茂则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道:“陛下,边上的是一石一,那三亩地是一石三斗五升……您别……” 您别再激动了啊! 要是您摔出个好歹,太后和宰辅们定然要拿某去殉葬。 “那么多?” 赵祯的呼吸急促起来,然后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无故挥舞了几下。 许茂则哀求道:“陛下,您别……别这样……” “看你吓的,朕又不傻,不会再摔了!” 赵祯没好气的看了眼他,忽然玩笑道:“若是因为此事高兴死了,史书上会如何写?” 丢人! 他缓缓起身,在殿内来回游走,说道:“历朝历代都说民以食为天,百姓能吃饱了,那就是天下太平。大宋当年得了好稻种,总算是过了些安生日子,可如今人口繁衍,各处又说艰难……谁都难,可朝中能如何?” 他缓缓走了出去,一阵风带着热气吹来,他不禁微微皱眉,觉得有些发闷。 “土地就这么多,良种也都用上了,每年的产出都有了定数,能如何?就是拔苗助长也无奈。” 他唏嘘道:“这些年各处都在闹腾,造反的,活不下去变流民的……厢军厢军,就是为此而设,只是却让秦为给搅合了。” 把灾民招为厢兵是祖宗之法,却被秦为上次给搅合了。 许茂则觉得这话有些偏颇,就大胆的道:“陛下,那些灾民去了军中也得吃粮呢!收编和不收编其实都一样,治标不治本……” “是啊!他们进了军中之后就不事生产,还得消耗粮草……就地安置是对的,秦为做得很不错。” 许茂则笑道:“他先前还鄙夷臣呢,看着特别得意。” 赵祯莞尔道:“朕少年时父皇常常教导,说是年轻人不狂是没有出息的,得意才是年轻人的本能,若是他二十的年纪城府就深到喜怒不形于色,那就不对了。该喜则喜,该怒则怒,这才是正常人,朕不是也如此么?” 许茂则这才知道,原来秦为的那些过头表现在赵祯的眼中都是正常的。 那些被他打惨的人冤不冤啊! 还有游昌道,据说现在喜欢干呕,见东西就呕,比孕妇还厉害。 “若是大宋的田地都能向这般的增收,五年!只需五年……这天下将会换个模样,寰宇之内将会彻底平静下来。” 肥料的普及需要时间,但更重要的是这个大宋又让人看到了积极向上的一面,光明奋发的一面。 “让秦为来,出宫。” …… 天气热了,宰辅们的工作积极性也受到了打击。 吕夷简在打盹,许是因为做了首辅后精神更甚从前,所以背影看着很是威严,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王尧臣在神游物外。 王臻把脚搭在桌子上,呼噜声连外面都听到了。 一个官员来寻宰辅们办事,听到了里面的呼噜声,就叹道:“这事找谁办去?谁也不敢得罪啊!” “很急?” 身后有人问道。 “是啊!要钱呢,急得不行。” 官员握着文书想推门,可最终还是忍了一下。 “拿给我看看。” 身后的声音中带着笑意,语气随意轻和。 “给你看?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给你看了又能……” 官员不乐意了,回身就准备说说这个调侃自己的家伙,可一回身,他就看到了一身便衣的赵祯,以及他身边的秦为。 哥们,你运气真好啊! 秦为忍着笑,严肃道:“给陛下看看,若是能过,陛下马上就给你批了。” 官员下意识的把文书递了过去,赵祯也真的接了过来。 “陕西禁军、厢军太多,二十余万人……钱粮不趁手了?多少?一万三千贯,这个钱要给。” 赵祯把文书递过去,官员激动的不行,可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就喊道:“多谢陛下!” 呯! 里面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就听到王臻痛呼道:“谁在外面,来人,扶老夫一把,哎哟,这臀疼的……” 赵祯推开了房门,里面吕夷简和王尧臣刚过去扶王臻,见他来了不禁赧然。 上班时间打瞌睡,这不大好吧。 不过赵祯对此倒是不大在意,毕竟几个宰辅年纪都大了,精神不济也正常。 他笑着说道:“城外有田地丰收,诸卿可与朕同去看看。” 皇帝出宫到什么时候都是大事儿。 宰辅们本想劝说,又担心年轻的皇帝不高兴,只好跟着一起出去。 一行人出城直奔秦家庄,等进去时,就看到一群人围在田边。 “下马走过去。” 赵祯兴致勃勃的带着他们过去,近前一看,却是赵允让在田里问老农。 他手中拿着一块泥土问道:“某和边上的土比较过,都是一样的土地,你怎么说这地就肥呢?” 老农手中也握着土,他嗅嗅泥土,再捏散了,笑道:“小人只要闻闻味,再捏捏,就知道这地是瘦还是肥。您看看,这土昨夜就返潮了,下面都是湿的。返潮是好土。” “返潮是好土。” 赵允让记下了,老农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就是捏捏,松散的是好土,看着颜色深的是好土……那土不透气,你种什么都不成呢!至于闻,那就是闻那股子味道,多年种地的人都知道,闻着越香,这土就越好。” 他得意的道:“这土有香气呢,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泥土香?” 赵允让若有所思的道:“以前还有看地气的人,在田间四处查看什么气,就决定这地是该种还是休耕。但您这么一说某就懂了,所谓的地气,实则就是看土……” 老农欢喜的道:“对,就是看土。至于地气,你早上来,那些返潮的地自然就有雾气,这不是地气是什么?地气重的就是好土呢!” 赵允让恍然大悟,躬身道:“某今日也算是懂的了看地气的道理,多谢老人家指点。” 老汉笑吟吟的道:“小郎君穿着富贵,跟着郎君来过几次庄上,可见是富贵人。可这富贵人却肯跟着咱们下地,说笑也不避讳,咱们这才敢有话就说啊!你们说是不是?” 边上的人说道:“对。那些官吏如狼似虎,咱们有话也不敢和他们说,也不乐意和他们说。” 不远处的赵祯看着这一幕,不禁叹道:“百姓都知道谁对自己好,他们都说允让年轻不堪大用,可他却知道真心换真心的道理,这才让老农们说了真话,教了真本事。咱们的官吏有几个能这样的?” 众人无语,心想官吏们平常也接触不到这些百姓吧。 新 572:民心——眼见为实! 过年管理百姓是宏观层面。 而下面的官吏管理百姓也是俯瞰的视角。 实则他们还是千年来的老套路,由地方士绅豪强维持地方秩序,所以这种民不知官、官不知民的事情并不新鲜。 王臻有些打瞌睡,不过刚才的对话却听清了,“陛下,汝南郡王说话随和,不见矜持,舍得和百姓打交道……这可难得。” “是难得。” 赵祯显然很满意:“我听闻他一直在这里,收割时还得了病,这不才好了又来,这就是有始有终啊!若宗室里的人都能像他这样为国分忧,那朕可就烧高香了,可惜……他们不仅不帮忙,还帮倒忙……” 这是夸赞,却顺带贬低了其他宗室,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若是赵元俨父子听到这话,大抵会觉得绝望。 “是郎君,还有吕相他们!”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竟然认出了吕夷简等人,大宋官员上下班要骑马或是走路,容貌自然无所遁形。 等再过几百年后,轿子这个目前只有老弱病残才会去坐的东西就开始粉墨登场了,官员们出行都靠它,坐在里面谁也看不到我。 你看不到我啊看不到我! 百姓看不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不到百姓。 可吕夷简等人众星捧月般的拱卫着一人,这人是谁? “是陛下!陛下竟然也出来了……” 有人欢喜的喊道。 “见过陛下。” 众人一阵忙乱,叉手行礼的,躬身行礼的,拱手的……一个孩子跟着行礼,结果心慌就扑倒了,顿时就嚎哭起来。 “再哭就卖了你!” 他的父亲大抵是恐吓,有过这种经历的孩子不少,所以大家没当回事。 “吓唬他作甚?” 赵祯却皱眉过去,一把拉住小男娃,笑眯眯的道:“可是摔疼了?看看,手黑了,倒是没破,还好还好。” 刚晋升为奶爸的赵祯正是对亲情渴望的时候,想想自家女儿那副软嫩呆萌的模样,心中的慈爱就忍不住泛滥起来。 谁家孩子被陛下这般亲切对待过? 众人有些傻眼,孩子的父亲激动的直哆嗦,眼瞅着就腿软了。 “站直了。” 秦为一把提住了他。 赵祯今日突然对这个孩子亲近并非偶然。 他如今刚二十出头,按理说还不是慈心泛滥的年纪,可奈何郭皇后产下一女后,后宫嫔妃也跟着产了一女。 一连两女…… 这年头重男轻女是常态,别说是皇帝,就是普通百姓都会接受不了。 所以当见到和自家女儿年纪相仿的男孩儿,二十岁出头的赵祯忽然感性了,见孩子没哭了,成就感顿时爆棚。 可他不知道孩子是被吓的懵逼不敢哭。 看看吧,皇帝摸着你的头顶,宰辅们围在边上,这等待遇换个人怕是都得哆嗦了。 “有多少?” 随后他被带到了晒场那里。 “允让也来。” 赵允让拖在后面没上去,等赵祯回身招手时,他楞了一下,这种场合和皇帝走的太近不是好事儿,会被有心人攻讦 “陛下,此事汝南郡王一直都在跟随研究,让他跟着也能给您细细讲讲。” 秦为必须要解释一下,否则这几位宰辅很可能就会提防上赵允让,谨防他越界。 “老实点,宰辅们都看着呢,这会儿和陛下说话要主要分寸。” 秦为低声警告了他,随后就是看粮食。 几个老农在诅咒发誓,用自己的祖辈和儿孙发誓 “陛下,这地就是多施了复合肥的,旁的和隔壁一样的地质……两边的亩产差了三斗还多!” “都在这了?” 袋子打开,赵祯抓了一把麦子在手中,甚至还吃了一粒。 很有嚼劲! 赵祯近些年出宫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随着地位和权利的巩固,赵祯的选择权也随之多了起来,不用再事事征求别人的态度,所以也随性了不少。 而他出宫大多是去臣子家,田间地头这还是头一次来,今日这份荣耀竟然落在了秦家庄的头上,那些农户激动的不行。 “叫你娘来看陛下!” “快些去,陛下快走了,快来沾福!” 叶双愁专门负责赵祯的安保工作,可听到这话也只能是无奈的摇头,百姓的出发点是好的,他没道理阻拦。 “爹爹不是病了吗?赶紧背来沾沾陛下的福气,说不定就好了。” 一个大汉和自家兄弟商议了一下,两兄弟拔腿就跑,期待能在赵祯的福音普照下,治好久病不愈的老爹。 皇城司的人在看着叶双愁……大佬,陛下要成吉祥物了啊! 叶双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想阻拦吧,赵祯肯定会瞪人,这是皇帝亲近民生的重要时刻,不管是真心还是装的,赵祯都要表现出该有的慈爱。 可不阻拦吧,一会儿这里就有热闹看了。 “陛下,一石三斗五升,若是差一点,小人全家死光……” 一个老农在发誓,赵祯点头道:“我信了。” 他抓着一把麦粒,回身道:“人常说民心民心,何为民心?秦为,你来说说。”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一脸淡然的秦为。 这是考教,也是倚重。 小皇帝长大了,听惯了那些报喜不报忧的朝臣瞎扯后,赵祯现在最想听的就是真心话,而这话得让最信任的人来说。 简在帝心啊! “民心……” 秦为迟疑了一下。 这是没有准备,心中也没底气的表现。 哎! 可惜了这个机会啊! 不少人都在为秦为感到遗憾,甚至有人觉得自己肚子里有无数答案可以帮他……这人不是挺有本事的吗?怎么连几句官话都说不好? 赵祯也有些失望。 民心是个大题目,看似简单,但却不好回答。 所以在他看来,秦为之所以犹豫,不是因为说不出来,而是担心言语太过真切,扎了他的心。 秦为抬头看了看那些人,很轻松的说道:“民心就是衣食住行,舍此无他。” 这个太简单了吧? 赵祯说道:“田地增收乃是大事,一亩地能增收二斗五升,十亩地呢?百亩地呢……大宋的土地多不胜数,若是每个地方都能用上呢?” “百姓就能吃饱饭,甚至还能有些余钱……”王臻有些唏嘘的说道:“臣年少时家贫,犹记得家中每日取用米面之窘迫,但凡多用了些,心中就惶然不安,生恐以后断炊……若是天下农户皆能增收,陛下,这是大功德。” 这话虽有帮秦为挣功的嫌疑,可这功劳却实实在在摆在那儿了。 吕夷简眼神变换了几下,没有说话。 赵祯点头道:“是大功德,若是推行天下,功莫大焉。” “陛下……” 他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一群女人来了。 我擦! 这啥情况?来的主要是女人,还有被背着的老人,抱着的孩童,什么人都有,看着混乱不堪。 “保护陛下!” 赵祯看了眼那些满眼期待的农户,又温柔的笑笑:‘无妨,让他们站远些就是了,不要驱赶……’ 一时间百姓们无不歌颂。 王臻瞅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王尧臣,后者马上会意,道:“陛下,这复合肥即真有如此恭喜,那就应当推广…… 秦为也点点头,接着道:“张各地给方子,天下的农户都会主动去做这个复合肥,而且几年之后,他们甚至能弄出更好的方子。” “以利诱之?” 吕夷简皱眉道:“朝中推行即可,那增收我等都看到了,这件事儿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有何不可?” 这位还是有些想当然啊! “咱们看到了,可百姓没看到啊!” 秦为无奈的道:“百姓没亲眼看到,他们怎么会信?您觉得在绝对好处面前,百姓们是相信朝廷,还是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呃! 换个人大抵会说百姓自然应该相信朝廷,可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是老家伙了……那些场面话能免则免。 眼见为实啊! “汴梁是京城,人来人往的南北都有,只要汴梁这边成了,天下人自然也就信了,到时一切水到渠成……” 秦为退了回去。 轰轰烈烈的革新固然好,一刀切掉那些毒瘤固然爽快,可目前也没这个条件不是。 咱们先迂回一下,就一年的功夫,以后可就省事了,不用地方官吏卖力的去推行,多好啊! 赵祯颔首道:“此言甚是,朕先前却是急切了些,就如此吧。” 他看着秦为,微笑道:“此事秦卿功莫大焉,很好!可有什么要求吗?只要不渝礼制但说无妨!” 他说话间有些笑吟吟的,宰辅们也面色古怪,心想这事儿咋算功劳? “陛下,这只是臣和国子监的学子们在闲暇之余偶然研究出的东西罢了,不值得一提……” 秦为诚恳的道:“陛下,国子监的学生们这几年一直都在钻研世间百业,复合肥只是其中的一项,目前学生们还在钻研许多东西,假以时日……” 杂家学术才是最有发展前景的学术啊! 独尊儒术固然可以巩固权利,但却阻碍了其他学家门派的发展,这对一个国家来说并不算什么好事儿。 他期待着赵祯能做出正面回应。 “好!” 新 573:边梁笑笑生 还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要说大宋最有水平的端水大师,就是眼前这位仁宗皇帝了。 真是那边儿都不得罪啊! 他担心大肆推行杂学会阻碍了皇权的巩固,又害怕故步自封步了前朝后尘,所以一个‘好’字就说明了他的选择。 你可以去做,做的好我赏,做错了我罚,该背锅的时候你来…… 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有后路可退。 …… 转了一天回到宫中,赵祯的心情不错,正在喝茶。 阳光明媚,不,是有些炽热。 就像他现在的年纪,正是生命中最炽热的阶段,他能时刻感受到身体上的变化。 “父皇想了一辈子的民心,却最终伤了民心……而朕开始以为民心就是帝王仁慈。是啊!帝王仁慈自然就有了民心。后来又觉得民心应当是威压,帝王高坐九重天,天下莫不屈从……” 他笑了笑,有些自嘲的道:“边境那边的百姓逃亡去了辽国,此事朕知道,只是不肯拿出来商议,丢不起这个人!” 许茂则记得当时有人上报此事时赵祯的态度,很是冷漠。 那不是仁慈的君王,是羞恼的皇帝。 民心都没了,仁慈有何用? “朕这才知道,所谓的民心,就是吃饱饭,有衣穿……秦为说的很对,所以教化不如吃饱饭……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先贤早就说了这个道理,只是朕视而不见,自以为仁慈就能统御天下,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他的声音中带着怒火,“朕要改变!要学着做一个真正的帝王!” “陛下……您一直都很优秀。” …… 秦为去了秦家庄后山的炼钢厂。 夏季来炼钢铁的地方就是找罪受,秦为在炉子边上站了一会儿,听着几个炼钢师傅兴奋的说着最近的几种配方如何的好。 再好现在也不能丢出来! 秦为心中嘀咕着,然后问道:“那些玻璃烧的怎么样了?” 一提到这个,舍情就有些不高兴,大抵手艺人和科学家们的秉性都差不多,骨子里都是倔种。 工匠们在就把身体和灵魂都献给了冶炼。 一开始他们只会冶炼一些比较粗糙的铁骑,钢器更是听都没听说过,后来被秦为高价雇佣来了炼钢厂,于是才接触到了这些冶炼的新技术。 这些工匠都是半辈子的手艺人,一接触这种技术便惊为天人,就一头钻了进去,再也不想出来。 这种就是痴人,后世叫做什么来着……学术专家,生活白痴。 但这种人也是最好的专家。 为首的工匠叫戚老久,闻言皱眉道:“那东西没什么意思……” 他甚至有些很不满,一点都不愿意在玻璃上花时间。 等到了烧玻璃的窑炉边上,几个小工拖出来一个竹筐让在地上,随意的让人觉得里面全是垃圾。 他揭开上面那层脏的让人无语的土布。 此刻阳光很充足,秦为只觉得眼睛被闪了一下。 哇! 竟然全是玻璃……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半透明的琉璃,没有玻璃纯净,但在这年头也已是极品了。 他看向戚老久几人,眼中全是贪婪:“这都是钱,明白吗?” 玻璃是钱,能制造出它来的工匠就是行走的黄金,只要出了炼钢厂的大门,就会有数不清的人排着队高价挖他。 这才是行走的小金人儿啊! 在此刻秦为的眼中,一脸懵逼和不情愿的戚老久就是金子打造的,不,他就是一只母鸡,会下金蛋的母鸡。 戚老久拿起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琉璃,皱眉道:“就是看着漂亮些,小人前几日弄了些比这个更透明的,可他们说透明的不好看……” 谁说的? 老子要打死他! “这个东西值钱?” 戚老久疑惑的看向秦为,可眼中却没有半点贪婪的欲望。 这就叫痴人,一生只为一件事儿而活,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 戚老久觉得这个世间越发的崩坏了,那种说纯不纯的东西竟然也能值钱,“就是些沙子……加了些东西烧出来的……这么简单怎么会值钱?” 在他的世界里,复杂的东西才值钱,比如说削铁如泥的钢刀。 秦为蹲在地上,在竹筐里翻找着。 玻璃块的颜色有些混杂,其中不乏一些很漂亮的。 “这种……就是这种!” 秦为终于找到了一块相对透明些的玻璃,抬头问道:“能弄出透明的吗?完全透明,怎么说呢……隔着这琉璃,咱们彼此依旧能看到对方,而且尽量感觉不到琉璃在中间。” 透明到看不见?” 面对这位给自己饭吃的东家,戚老久不情愿的嘟囔道:“好吧,郎君请放心,等这炉钢出来了,小人就给您做……如今不少人都知道咱们炼钢厂的钢铁比精铁还好,京城不少作坊打造兵器要钢,天天催天天催,可给钱却扣扣索索的……” “都拿走!” 秦为叫人来把这一筐子琉璃都拿走,然后问道:“你掺杂了些什么?仅凭之前的方式恐怕做不到这种效果。” 戚老久说道:“就是些草木灰和贝壳……小人无聊的时候试过几次,最后选定了这些材料,出来的琉璃更加透一些。” “去水冶那边看看,那边有石碱可以少量加一些试试看。” 秦为说的很是淡定,可戚老久却一下就来了兴趣,“敢问郎君,水冶产石碱小人知晓,可加石碱是何道理?” 秦为随口道:“你贝壳灰加草木灰搅合,这是洗衣服用的吧?” 戚老久点头。 别以为古人不会去污,他们最早用的是草木灰,后来发现了贝壳灰加草木灰的去污能力更强大。 碳酸钙遇到了氧化钙,简直就是王八和绿豆的相逢,从此化学的种子就被种下了,虽然小,但却可以生根。 “你炼钢时应当知道,当材料不纯掺杂了其他的东西时,这些东西在一起会就发生些奇怪的反应,得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而草木灰加贝壳灰也是如此,它们混合之后会变成和石碱差不多的东西……” “竟然如此神妙?” 戚老久失魂落魄的道:“小人只是想着出东西,却没去思索这里面的奥妙……失策啊!不,是愚钝!” 他拱手道:“今日郎君当头棒喝,小人才知道万物的生化之理。郎君于小人之恩,不知何时才能报答……” 他眼中泛红,显然是很感动。 这就是专注技术的痴汉,你让他光拿钱不干活,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在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世界,估摸着做梦都是各种实验,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如今被秦为遇到了,自然不肯放手。 他笑着拍了拍戚老久的肩膀道:“只是些小建议罢了,莫要放在心上。” “小建议?” 戚老久闭上眼睛,喃喃的道:“是啊!秦大人聪明绝顶,这些年您创造了何其多的新东西,对您来说这些可能确实不算什么,可对小人来说,确实醍醐灌顶、再造之恩啊……” 他用力的呼吸着,接着又放缓,这是感动了。 人类对世界的认知依旧浅薄,无数神奇现象无法解释,于是就冠以各种神秘的头衔,可一旦被揭开之后,那些神秘就变成了学识。 学海无涯,此时的大道就是新学识。 秦为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中间商,用那些来自于后世的学识在布道,让这些身处迷茫中的人看到更多的光明。 他冲着旁边的小工招招手,等他近前后说道:“记得提醒你师傅烧玻璃。” 玻璃啊玻璃,这玩意儿就是他给庞世英和裘书玄准备的大杀器,只要这个东西出来,一年两百万贯它就不是事啊! 外面多的是土豪,南宋时泉州港的船只多到风帆能遮蔽海面,各种运送货物的大车从头看不到尾。 外面有许多金银,弄回来,然后货币改革……但在此之前得开始革新,否则再多的金银也填不满三冗这个无底洞。 …… “可知最近宋国出了一本奇书,名为‘红楼’?” 萧萧菩萨坐在榻上,这是在帐篷内,她的地盘,她不喜欢那种在草原上到处跑的生活,更不喜欢那些男人疯狂的追逐着猎物的场景。 可她的丈夫,大辽的皇帝,祖祖辈辈都是马背走来的,所以这种时不时地迁徙,她无法避免。 就比如现在。 已然病种的耶律隆绪竟放弃了继续治疗的机会,而是要去漠北深处寻找长生天庇佑,作为他的妻子,萧菩萨只能跟从。 她把手中的几张纸放在案几上,慵懒的道:“那个边梁笑笑生究竟是谁?这名字听着就通俗,和笔锋完全不符。” 边上有侍女说道:“娘娘,没听说过这个人呢!可能也是宋国某个不入流的学子写的吧……” 萧菩萨的脸阔不大,但在白嫩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妩媚。 她的腮边有些红晕,嘴唇圆润,却不大。 她慵懒的道:“若连宋国不入流的学子都能写出这种佳作,那这大宋还真是可怕!” 外面一声鸟鸣传来,萧菩萨的眉动了一下,说道:“你去外面问问,这手稿到底是谁送来的。” “是。” 有侍女去了,稍后回来说道:“娘娘,是一个商人送来的。他在宋人那边行商,在汴梁得了这个,想着娘娘您喜欢,就送了来。” “见过娘娘。” 外面站着的就是那个商人。 萧菩萨拈起那份手稿,说道:“红楼、红楼……这名字听着艳俗,可却没有丝毫污秽的意思,那荣国府乃是钟鸣鼎食之家,更是开国功臣。这样的人家到了后代就显出了颓势来。那贾宝玉天资聪颖,可惜身处荣国府里……” 新 574:苏洵做官了 耶律隆绪今日难得精神不错,病了许久的他,最近缓和了不少。 辽国的太医们都在私下里议论,说陛下这是回光返照的征兆,只是谁也不敢明说,只能敷衍耶律隆绪说是他病情好转了。 病人最要紧的就是心情,心情好了,病情也会跟着好转。 就比如那种动不动就杞人忧天的,就算没病都会给自己下出病来。 大帐很大,大的可以开朝会,帐内没臣子,就耶律隆绪和几个内侍,“陛下,密谍送来了消息。” 耶律隆绪难得精神好些,此刻他正在看书。 巧了,竟然看得也是红楼…… 他微微点头,然后说道:“那荣国府也是长幼不分,贾政说是刻板方正,可却鸠占鹊巢,这样的人好不要脸。还有那贾宝玉不过是次子的儿子,竟然全府奉为瑰宝……那贾宝玉是何瑰宝?就喜欢和女人厮混……宋人中就多这等人,怪不得柔弱不堪。” “还有那个贾琏,全然无用。自家是老大,却让老二抢去了府中的权利,废物!” 他的眼中多了冷色,显然是联想到了些什么,这时一个男子被带了进来,恭敬地跪在右侧低头不语。 耶律隆绪抬头,眼神冰冷的问道:“何事?” 男子低着头道:“陛下,南京道的消息……” 耶律隆绪冷哼道:“宋人可求饶了?” 当他第一次听说有宋人掠境时,也是气得险些过去,然后就是亲命身边人去南京道探查,并命令南京道的官员们补救。 这就是河间府境外的那些辽人由来……南京道的官员们本想以及之道还施彼身,如此方能找回之前丢失的颜面。 耶律隆绪也默许了这件事儿,显然也和那些官员一个想法。 大辽丢失的脸面,要用宋人的血来偿! 男子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说道:“陛下,没有……南京道的那支人马……他们……他们失败了。” 耶律隆绪的眉间多了冷色,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后方补给不断,为何会失败……是自己说还是朕来问。” 男子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急忙说道:“南京道派出五百余精锐去河间府一带打草谷,后又补充了三百人在旁策应……开始宋人束手无策,后来宋皇就派了那个秦为和北伐军来……” “北伐军?” 耶律隆绪早就忘记了这支小的可怜的军队。 若不是当初秦为起的名号的确响亮,这支几百人的小队伍,恐怕都不配入耶律隆绪的耳朵。 身边有人提醒道:“陛下,是宋人的司事局承旨秦为亲手练起来的一支厢军,这些人原先都是宋廷散邸司的兵痞……上次就是他们在南京道捣乱,还跑了。” 耶律隆绪点点头,“朕记起来了,让人去河间府也是以牙还牙,南京道的官员们还算是不错。” 男子吸吸鼻子,“陛下,那天夜里有人来报,说是北伐军出城,于是咱们的人就去截杀……” “后来呢?” 耶律隆绪捂着额头道:“后来如何了?” 他的声音很柔和,可男子却颤抖的像筛糠般的。 “陛下……全灭了……” 耶律隆绪微笑着问道:“谁灭了?” 男子艰难的道:“咱们的人……” “陛下饶命……” 男子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五百余人……一百余人,全灭了,这很有趣。” 耶律隆绪放下手中的石头记稿子,含笑道:“这不可能,哪怕是杨宗保再世也不能,他也会败,为何?” 杨家将算是大宋为数不多的将门。 只是现如今杨家已经没有可战的儿郎了,只有下一屋孤寡妇人带着孩子勉强度日。 男子抬头,额头上已经肿起一块,看着恍如鬼魅,“陛下,那一夜……没人知晓那一夜发生了些什么,后来天明消息才传出去,那秦为还令人筑京观,八百余人,一个不少……” “这是为何?” 耶律隆绪皱眉道:“难道是有伏兵?是了,若非有伏兵,别说是秦为和北伐军,就算是小皇帝赵祯的亲从官来了也只有全军覆没的命。” 男子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后来呢?” 耶律隆绪起身,背身而立。 男子的额头处高高肿起,很痛,可却不敢触摸一下,他说道:“陛下,后来南京道的官员们就派出了密谍去刺杀秦为……” “嗯?知道补救……还算是没蠢到家,朕记得南京道有些厉害的密谍,那秦为死了也好。他是赵祯的近臣,他的死……听闻宋人的太后刚刚还政于朝,小皇帝终于握住了大宋的权柄,朕没有贺礼如何能行?这便是朕送给他的贺礼。” 他回身道:“听说那红楼就是从秦为家传出来的,不过这等文风倒像是女人,想来他那娇妻应是文采非凡,可惜却做了寡妇。” 他叹道:“红楼才出了这些,可朕却爱不释手。在那书里仿佛看到了活生生的血肉,那就是朕的写照……那女人是大才。” 帐篷外的萧菩萨听到这里就捂胸道:“竟然是秦为的妻子写的吗?那女子好生的灵动,真想和她好生说几日话……” “陛下……” 里面的男子抬头道:“南京道派出了最为出色的密谍,有人接应……在夜间潜入秦为的驻地……” 耶律隆绪的眸色冰冷,在他世界里,但凡是对手,最好就是死人……然后他听到了一声轻叹,就微微皱眉,却没说话。 皇后太过多愁善感,想必是觉得那位能写出‘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秦大人不该死。 帐外,萧菩萨轻蹙眉头,低声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你这般豪迈,却也真的去了。” “陛下,密谍刺杀被发现,秦为无恙。那些密谍……在逃出来时被倒塌的围墙给压住了,仅有一人回来。” 啥? 秦为竟然无恙? 那么多好手去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竟然铩羽而归! 这不要太梦幻了…… 耶律隆绪的面色微红,冷冷的道:“来人!” 外面进来两个侍卫。 这是准备要杀人泄愤了,而面前的男子就是这个幸运的倒霉蛋儿。 男子深知后果,惶然喊道:“陛下,不是我等的错,也不是南京道的错……是有人……有人告密。” 耶律隆绪冷喝道:“谁?” 男子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耶律隆绪冷笑道:“这里都是朕的人,你怕什么?朕虽老迈,但杀人的胆量还是有的……快说!” 他知道此事怕是涉及到了大辽的权贵官员,所以就越发的怒了,可他的面上却依旧是冷冷的。 男子知道这是自己保命的唯一机会,就低声道:“陛下,是国舅……” 耶律隆绪的眼中迸发了些利芒,冷笑道:“可确凿?” 男子点点头,严肃的说道:“那密谍当时被埋在废墟里,听到秦为和河间府的几个官员说话,以及宋人的密谍头领饶东来也在场……当饶东来提及北伐军出城时,有国舅的人带路,直接找到了咱们的人……密谍行刺也被国舅的人提前告知了宋人,这才功败垂成……” “国舅……是他?” 耶律隆绪的面色微变,随即淡淡的道:“诬陷国舅,此人当死!” 男子没想到耶律隆绪会这样,他举手喊道:“陛下,臣句句是实,真的是秦为亲口说的,密碟拼死才回来报的信……” 两个侍卫扑过来,先是堵住了他的嘴,然后就往外拖。 耶律隆绪则淡漠的看了眼那人,冷冷的道:“踩死!” “是,陛下!” 男子被堵住嘴拖了出来,萧菩萨漠然看着,微微垂眸道:“世间总是纷争多,奈何、奈何!” 男子被绑着弄进了袋子里,随后一队骑兵在前方来回奔驰,开始那布袋还剧烈的挣扎着,到了后来就渐渐平息…… 萧菩萨不想看这个,就准备回去。 “来了怎的不进去……” 不知何时耶律隆绪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温柔的拦住了她的肩膀。 萧菩萨浅笑一声,低头小声道:“杀人倒是无妨,只是亲眼看着人命消逝,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耶律隆绪微微摇头,虽眼中有些不悦,却还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死人弄远些。 “谢陛下……” 萧菩萨盈盈福身,温柔的露出笑容。 耶律隆绪霎时间觉得心都酥了,只是他又觉得无奈,萧家出这么一个才女也算是奇葩了。 “宋人好些文采风流之辈,连一介女子都能写出如此震动人心的红楼,让人不禁憧憬南国的风流人物。” 萧菩萨不想谈论生死,可耶律隆绪却有些不悦的道:“文采风流抵不过刀枪,当初赵恒一战破胆,龟缩在汴梁城中不敢动弹……后来刘娥掌权也虽做的不错,但毕竟是一介女流,那些朝臣不会真心屈服……再看如今的小皇帝赵祯,年纪尚浅并没有大作为。” 当年澶渊之盟大宋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而是赵恒的确太怂了些,连拼死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后来更是不顾寇准反对,硬是以岁币和解的方式结束了那场战争,此后,赵恒一蹶不振,再也不敢窥北。 “若是赵恒当年胆子再大些,说不准现在两国的局势将会转变,只是他胆子太小了……朕也无可奈何,只能逐日安稳……想来你也不喜欢这样无波无澜的生活吧。” 耶律隆绪的话里带着些别样意味。 “不。”萧菩萨垂首道:“臣妾只是想着陛下文治武功定能长命百岁……毕竟大辽很大,没个人盯着……” 耶律隆绪淡淡的道:“人总有一死,朕已不能免俗,只盼只骨能够撑得起大辽江山,你们娘俩儿日后相依为命……苦了你了。” 萧菩萨微怔少许,眼眶微微泛红,“臣妾不苦,只盼陛下能多守护臣妾些时日……” 耶律隆绪年迈的脸上露出几分少有的感性,叹道:“朕……奈何!去吧!” “是。” 萧菩萨行礼告退。 “竟然是宋礼。” 耶律隆绪觉得自己的皇后更像是宋人多一些,少有辽人的豪迈……太子年幼,这江山若是要她辅佐,怕是艰难了。 人不狠站不稳,一国主事更该如此。 “宋人最近出了个苏洵,有几首词不错。” “是吗?” 萧菩萨回身,笑道:“是那个制科三等的苏洵吗?臣妾听闻其人文采如华,只是不得他的新作。” 耶律隆绪说道:“朕也听闻了他的几首词,的确可圈可点,我大辽这般大,为何出不来这等人才?” …… 苏洵也觉得自己算是人才,只是前十七年他浑浑噩噩,直到父亲去世他才幡然醒悟,奈何太晚了,父亲看不到他的成就。 这是他的臆想。 签书凤翔府判官,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职位,按理轮不到一个年轻人来做,可苏洵不同…… 他不仅是制科第三等,比状元还牛的大才。 更重要的是,他是秦为的学生……赵祯明显就已经把秦为当做宰辅来扶植了,他手下的人自然要高看一眼。 这其中看重只是其一,其二就是秦为手下这些人,包括秦为本人,都有一个特性——没有根基! 正是因为这一点,赵祯才敢放心用人。 没有根基,又才华横溢,这不就是妥妥的一代班底么?等十年后,这些人将会是朝廷最中坚的力量,也会是赵祯最忠实的臣公。 于是苏洵就来了。 路上他就得知了消息,如今的凤翔知府杨公复和自己就是同乡,都是眉山人,所以他心中乐开了花。 杨希凡,字:公复。 制科三等,得意吧?可还有更得意的……刚踏入官场,顶头上司竟然就是同乡,而且拉扯一下竟然是世交长辈。 这舒服不? 舒服。 可苏洵来到凤翔府后,杨公复压根没给他好脸色,这人是什么意思?苏洵很不理解,年轻人多少有些傲气在,于是就在背地里抱怨了一下。 可抱怨没用,你得老实干活啊!夏日炎炎,苏洵也还算勤恳,文书拿在手里,可人却投头如捣蒜…… 好困啊! 昏昏沉沉间,有人进来打招呼:“苏贤良。” 苏洵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这个称呼,就问道:“谁?” 所谓的苏贤良,出自于苏洵制科的科名,他考的那一科叫做‘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称呼他为苏贤良,这是尊敬。 苏洵心里小小得意了一下,却听外面干咳一声,他赶紧就站了起来。 新 575:让人羞愧难当 一个黑瘦的官员进来了,正是杨公复…… 他目光冰冷的看了苏洵一眼,然后对那个称呼科名的官员说道:“不过是个判官罢了,贤良什么?” 苏洵尴尬的脸都红了。 饶是他脾气好,也觉得杨公复这人情商真的太低了……不就是个称呼而已,你这人会不会说话? 那官员也觉得尴尬,刚想解释,杨公复却摆手喝道:“将此人拿了去,打!” 外面冲进来两个小吏,不用敦促,那官员就面色涨红的跟着出去,他一脸的羞愤,眸中隐隐还带着怨恨。 “五棍!” 这是象征性的处罚,却让苏洵想吐血…… 我得罪你了吗?就这还是同乡?可某看还不如近邻,就是陌生人也不至于如此把?从这天起,苏洵的得意就消散了大半。 作为签书判官,文书是他的主职。苏洵能考制科三等,文章自是不在话下,这算是专业对口了。 可他每每送上去都被杨公复点出错处打回来。 大伙儿都知道,被挑刺、这事儿真的是煎熬…… 咋说呢? 文稿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每个读书人都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可你却老说我的孩子这里不好,那里不行……啥意思? 旁人无事,可苏洵明显对自己的文章很自信,的确,不只是他自己这么想,在汴梁文坛他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谁知来了这凤翔府却被杨公复这般刁难,真的忍不下去了。 他写信给秦为,发牢骚说自己再也不想忍下去了,下次杨公复再敢挑刺,他就发作起来。 可在秦为的回信期间,他依旧不断在修改自己的文章。他真的觉得忍无可忍了,甚至都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不去任职,而是等待制科。 大伙儿不知道那种煎熬,大抵就是度日如年的味道,有一个刁难你的上司,而且他还天天刁难你,不给你面子,当众让你没脸…… 你忍得住不? 就算你能忍得住一天,你忍得住一个月么? 这他么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啊! “某忍不住了!” 大晚上苏洵睡不着,就在黑夜里狂喊了一声,就在他觉得自己撑不住的时候,秦为回信了。 他如获至宝,觉得秦为会给自己出个主意收拾杨公复。 按辈分来说,秦为是他的老师,而且是再造之恩的那种恩师。 按年纪来说,秦为与他更是如兄如父,若没有秦为的从中斡旋,凤翔府判官这个职位真不定能落到他头上。 很明显,这个职位就是来镀金的,等他攒够了功绩回去汴梁,最次也是个三司主事,说不定能入御史台。 ——尘世如潮,当有潮涨潮落。你制科是涨潮,如今便是退潮。潮涨潮落才是人生,一帆风水迟早会让你付出代价。 秦为觉得这是一次磨砺,对苏洵的未来有好处。 苏洵……这人怎么说呢? 他有两个儿子都是人中翘楚,他大儿子苏轼就更不用说了,那可是前压五百年、后压五百年的一代词圣。 要说这样的人没有一个好父亲的熏陶,秦为觉得就算是天才也是要人教导的。 就看后世苏轼的性格,苏洵这般也就说得过去了。 理想主义者最容易偏执,然后就会挨揍。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苏洵觉得自己就该有这种气势,可却被秦为的回信给堵到了。 这是觉着我不成熟? 他有些生气,却也不敢忤逆先生的教导,只能一个人独自窝在房里生闷气,甚至连秦为的信都没回。 …… “他在生气?” 杨公复端坐值房,哪怕天气炎热也一丝不苟,手边的文书一摞叠着一摞,简直就是行走的工作机器。 一个小吏站在门口举袖擦汗,说道:“是,还说什么:劝君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杨公复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文书,抬眼看了看小吏,冷笑道:“就是说……以后他能做老夫的上官了,到时候报仇雪恨?” 小吏点点头,心想那位可是制科三等,被你这么磋磨,没骂人就算是好的,人家有些怨气也算正常。 再说苏洵的起点皮颇高,听说朝中又有大人物撑腰,这样的人升官只是时间问题。 前世苏洵的成就并不高,甚至后来他入选了唐宋八大家,不少人都说他这是沾了儿子苏轼的光罢了。 现在看来,苏洵之所以仕途不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耿直随性的脾气,否则他也不会在老爹去世后,才醒悟了努力的重要性。 杨公复起身道:“凌虚台应该差不多了吧?” 小吏说道:“已经差不多了,工匠说最多十日就能完工。” 杨公复说道:“去告诉苏洵,让他就以这凌虚台为题写一篇文章来,要大气磅礴之势……他不是自诩文采一流么?” 这个和岳阳楼修好后请范仲淹写岳阳楼记一个性质,苏洵接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修改。 他不想写。 现在他算是怕了那个杨公复了,反正写什么他都不满意,还不如不写,也省的被他奚落侮辱。 可这是上官的命令,除非他不在这里任职,否则只能从命,格老子的,啷个就遇到杨公复这个棒槌了嘛! 苏洵气咻咻的想了许久,最后提笔写了一篇文章。 文章里他先提到了秦皇汉武时期的宫殿建筑的富丽堂皇,府衙里的小小凌虚台如何能相提并论。可那些宫殿都化为了废墟,你这个凌虚台能坚持多久? 后面笔锋一转,他就提到了人事变化,更是说某些人的虚荣心……他带着这篇文章去请见杨公复。 “这就写好了?” 杨公复冷冷的问道。 “是,下官写好了。” 苏洵把文章递过去,然后等待判处,改吧,哥这篇文章随便你想怎么改,既然不给面子,那某也不必和你客气了。 杨公复大致看了遍文章,稍后就抬头说道:“去吧。” 呃! 我这篇文章可是在讽刺你,你竟然无动于衷?苏洵有些懵,这和平日里的杨公复大不相称啊。 他回到自己的值房,又重新翻出了秦为的回信仔细研读。 “杨公复其人某知之,并非那等嫉贤妒能之辈,更何况他是你的长辈……你莫要急躁,安心,定神,这是你官场的开端,去掉浮躁,冷静看着这个官场,对你以后有莫大的好处…… “好处?” 苏洵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被猎人玩弄股掌之上的猎物,那种拘束和压抑的感觉让他想发疯。 “他肯定会责罚某……不过某不怕,一顶到底!大不了回汴梁就是……反正父亲的期望某已经做到了、科制三等!就算回了汴梁做普通人,也比在这儿受人欺辱的好!” 冲动过后,苏洵回想起自己的那篇文章,觉得讥讽太明显,杨公复不会饶过他,他先是有些忐忑,旋即就破罐子破摔,就等着杨公复发飙。 来吧,某若是低头了就不是苏洵! “苏贤良……” 没过几天,苏贤良的称呼再次传来,苏洵下意识的打个哆嗦。 进来的小吏欢喜的道:“苏贤良,凌虚台立了石碑,知府令人把你那篇文章刻在上面了。” 啥? 苏洵傻眼了。 他不收拾我就够意外了,竟然还把那篇讥讽他的文章刻在上面……他觉得不对劲,就急匆匆的去找杨公复。 到了值房外时,就听里面有人问道:“知府,那篇文章分明就是在嘲讽您……为何要刻上去呢?” “老夫算是苏洵的长辈,看他就如同看儿子,而苏洵就是老夫的孙儿。年轻人骤然得名,意气风发……不敲打一番,骄傲自满怎么办?老夫日后见到苏洵都没脸……他到时候问,苏洵在你那为官,可管教他了吗?老夫如何答?” 杨公复的声音中难得的带着笑意:“所以老夫就要给他没脸,让他把所谓制科第三等的架子放下来,如此方能为官。否则这等意气风发,日后有的他苦头吃。如今你看,这篇文章还真是满肚子的不高兴,哈哈哈哈!” 苏洵站在值房外有些呆了。 他想起了秦为的回信,信里说杨公复不是那等人,可他却不信。 某错了? 他羞愧难当,悄然离去。 …… 陕西的事儿秦为没怎么在意,在他看来,苏洵这就是作的,他目前的关注点都在隔壁的那位邻居身上。 王臻最近一直很忙,从担任了次相以来他就忙得不可开交,这次大抵是忙的太久了,便来秦家串个门子。 老汉无儿无女,发妻前些年也过世了。 有时候他很想来秦家转转门,然后逮着秦为严肃教导一番,这样的日子才觉得有滋味,才真实。 秦为最近在家里歇久了,偶尔去汝南郡王府串门儿,和赵允让聊聊天下大势,然后混一顿饭吃。 这样的日子很逍遥,他正好陪着刘姝过几日二人世界。 “您放心吧,小子这几日低调的很了。只要那些人不惹某,某绝对不主动招惹他们,某向您保证。” 王臻还是老调重弹,担心他和那些权贵不可开交。 秦为信誓旦旦的许诺,王臻微笑道:“如此就好,你整日在家也不是事,家中的事多交给刘姝去做,否则你以后出门怎么办?那些生意都可以交给她去管,慢慢的来,她……她……” 新 576:又是悬赏十万 秦为正在敷衍的点头,听到声音不对就抬头。 “王公!” 只见王臻面色惨白,身体摇摇晃晃的……王臻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身体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很舒服。 他勉强抬头,就看到秦为一脸惶然的扑过来,他见过怒火冲天的秦为,也见过装傻使坏的秦为……可从未见过这样的秦为…… 就像是亲人遭遇了劫难。 他笑了一下,想问‘你急什么?’,然后他就觉得心脏那里绞痛的厉害,就捂住了胸口。 “王公!” 秦为扑过来扶住了他,喊道:“老孙,快取药箱来!” 外面有人在奔跑,接着有人冲了进来。 “郎君!” 孙好民进来看到秦为扶着王臻,就慌了,喊道:“御医,去请御医!” “住口!” 秦为喝道:“快拿了药箱来。” 他慌神了,强作镇定的道:“找个人去汝南郡王府,那里有郎中……去扛过来。” “是。” 林小北的速度很快,只是盏茶的时间就窜出去了两条街,然后在门口侍卫的惊惶下冲了进郡王府。 好在赵允让家里的管家认识他,赶忙拦了下来。 “郎中!要郎中!郡王……王公在秦家昏倒了!” 林小北的咆哮引来了赵允让,他见状就喊道:“在厢房!他在厢房……快去叫他,方瑜,马上让人准备车马!” 顺着他的手指,林小北看到了从厢房里出来的郎中。 郎中是朝廷为了这些宗室权贵特意派发的御医,汝南郡王府每年重金养着,平日里一家子都吃住在王府,算是私人医生。 秦为有钱没错,可他不是宗室,所以没有这个殊荣。 林小北冲过去,一把扛起他就跑。 “哎哎哎!这是……救命!” “住口!” 赵允让面色发白,喝道:“快套马车!” “不用!” 林小北面色一红,双手就抱起了郎中,喊道:“乔兄,你我接力!” 后面跟来的乔风喊道:“好,快走!” 两条街的距离,两人扛着一个郎中飞奔回去,一进门架着就往书房跑。 书房里,秦为已经给王臻喂了一丸药,这是他重金去和一位老郎中求的急救药,可这药对心绞痛有没有作用他也不知道,只能让王臻靠在自己的怀里。 郎中进来时,秦为下意识的喊道:“救了王公重赏,救不了,弄死你全家!” 郎中是汝南郡王的老人了,自然不怕这种威胁,也来不及和他较劲,见王臻面色难看,就赶紧拿脉,随后喊道:“帮他弄开前襟!让他透透气……” 秦为亲自出手,用力的一拉,就拉开了前襟。 郎中猛然想起了什么,拍着大腿怒道:“针呢?某的针不在,怎么治?你那两个下人太莽撞,什么也不说就……” “好了,郎中莫急,这里有!” 秦为打开药箱子,取出一个针袋来,然后酒精消毒,把针递给郎中,可郎中习惯性的就把针往嘴边送,这是他的习惯,在扎针之前舔一下…… “浸泡过烈酒消毒了!别舔!” 郎中尴尬的看了秦为一眼,然后在王臻的胸下一点下针。 那下面是肝脏吧? 秦为冷汗都出来了,大气都不敢出,就怕郎中下手深一些,直接戳肝脏里去。 外面赵允让也到了,看着郎中在给王臻施针,这才知道林小北为何要那么急切,秦为神色有些惶然,赵允让见了轻声叹息着。 他当初在汴梁孤苦无依,和王臻还发生过冲突,可后来渐渐的融洽了,更像是一家人,所以这次秦为是真的慌了,大抵是六神无主。 他从未见过秦为这副模样,所以心中黯然,若是王臻有什么意外,秦为的情绪怕是会崩溃。 “王公……” 刘姝也来了,看到王臻的模样就忍不住哽咽了几下。 当初若么有王臻屈尊帮她二人保媒拉纤儿,这桩婚事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王臻不仅与秦为有恩,与整个秦家都有恩情。 “唔……” 王臻突然呼出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 “王公。” 秦为见他不再痛苦,不禁眼眶泛红的泪问道:“可是好了吗?您有没有哪里不适的地方……可有疼痛?” 王臻微微点头,低声道:“好端端的,你们哭什么?都是成了亲的人了,可不能像孩子一样,以后如何掌家?” 秦为红着眼看去,见刘姝也同样瘪着嘴,夫妻二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担忧。 秦为心中微叹,就说道:“王公无事,姝儿,你去和春杏把药煎来,再弄些顺气的菜式,等王公缓解了吃饭。” 见秦为如今紧张,王臻勉强看他一眼,笑道:“老夫……无事,好得很。” 他对门外的赵允让点点头,说道:“郎中是你府上的吧?若是无他,老夫定然难逃此劫……多谢。” 赵允让行了一礼,“王公言重了,为您看病是晚辈分内的事,只要您安然无恙,我等做些事情又算什么……” 王臻重情义,以前的那些老人走的走、没得没……可他依旧没忘了当初的情分,对这些后辈尽量提携看护。 即便赵允让现在贵为郡王,但对王臻依然很是感激,接着他看向郎中。 “郡王放心,王公这是心疾,此时无碍。” 心绞痛初期死不了,但若是置之不顾的话,随着发病频率的增加,这人迟早完蛋。 赵允让点点头,看了秦为一眼后,说道:“无事就好,需要什么只管说话,家里还有些好药,方瑜随后就会亲自送来……” “多谢。” 秦为此刻有些六神无主,随口说了一句。 赵允让叹了口气道:“你我兄弟何必言谢……你要稳住啊,你若稳不住了,谁来照看王公?” 这是心绞痛,缓解之后就无事了。 秦为不知道王臻在历史上活了多久,但却知道今日若非是在这里,他的麻烦就大了。就算是最后缓过来,长时间的心绞痛也会摧毁他的健康。 你的运气真不错。 王臻也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所以准备回去。 “您不能回政事堂。” 秦为很坚定的道:“您此刻该回家去歇息。” 王臻笑了笑:“只是小事而已,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老夫之前就犯过好几次,也一样无事。” “那是因为发作时轻,今日就算重。” 秦为有些急促的道:“这种疾病无法根治,您无法知道它再次犯病会是什么时候。是白天,还是夜晚,或是在您躺下之后,所以……您必须要休息。” 郎中面色凝重的道:“老夫必须要去禀告给陛下……” 这种疾病他知道,在犯病之后,病人的生死就不由他了,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他看了秦为一眼,然后出去。 等赵祯得到消息之后也有些懵了。 “陛下,王臻年迈……” 吕夷简有些兔死狐悲的哀伤:“还是让他在家休养吧,若是万一有个好歹……政事堂不好变灵堂……” 死在家里总比死在值房里强。 先不说什么晦气不晦气,万一王臻真的死在了政事堂,那世人该如何看待朝廷。 他们定然认为是朝廷苛待了臣公…… 这个锅赵祯不想背,他点点头,说道:“就这样吧,再拍御医去给看看,能尽心一定要尽心,王卿为大宋鞠躬尽瘁,朕不能让忠心寒心……” 王臻以前用口水给他洗脸,恼火是恼火的,可此刻他却有些伤感,那个倔老头就要致仕了吗? 吕夷简的心中也有些唏嘘,出了大殿后,他对庞籍说道:“王臻虽然倔了些,孤僻了些,可终究是半个君子,如今他去了……” “他还没去。” 一直没吭声的王尧臣看着前方,神色有些茫然:“他还活着,更不可能就这么离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他不能死……” 这是对老友离世的伤感…… “可郎中说了,他活不了多久,很有可能在下一次犯病时就去了。” 三人沉默着,等回到政事堂时,就见一群人围在一起说话,神色惊讶。 王臻的事让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受,韩琦看到这个场景,当即就火大了,喝道:“上衙时偷懒,都记下来,记下来!” 记下来做什么? 回头收拾人。 吕夷简可不是什么善财童子,若是一旦被他盯上了,这些人几乎可以确定,未来的前程将会是一片灰暗。 有人惶然道:“吕相,下官们只是得了个消息,被惊到了……” “什么消息?” 王尧臣觉得吕夷简的处置方式太凌厉了些,毕竟这些人没犯什么大错,惩戒归惩戒,但不能上纲上线,否则就会引得人离心离德。 他刚准备缓和一下气氛,就听那人说…… “秦为公开悬赏,十万贯换一副护心的丸药,一旦药方酌取,秦家立刻将十万贯亲手奉上……” 十万贯? 吕夷简哆嗦了一下,然后咬着牙冷静了许久,才装作面无表情的模样道:“呵呵,他倒是舍得。” 庞籍在旁叹道:“有情有义,有情有义啊!” 王尧臣也笑道:“王臻老儿没几个朋友,有个女儿也在就出家去了林州,如今有了秦为这个后生在……也好。” 钱至十万、可通鬼神! 这一点秦为当初早就试验过了,为了治疗刘姝的喘急,他不仅悬赏十万求药,更是亲手干掉了太医院的副承旨王惟一…… 但王惟一的专业是妇科,对心肌梗塞这种病不是很拿手。 新 577:道士也来呛行 稍后刘娥也知道了,她心中只是默然。 “哀家若是病了,谁会为我这般费心……”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她连儿子都不是亲生的。而此刻,她的‘儿子’赵祯也在唏嘘着…… 许茂则觉得赵祯有些感性,却不知道原因。 “某本以为秦为这人与当今朝中许多人比起来已然很不错了,可他竟然能出十万贯……” 赵祯觉得自己就无法做到,不,是想不到。 “前脚才把王臻送回家,回来的路上就悬赏……这就是有情有义。” 郭皇后出神的看着外面,右手无意识握着。听到这话后,她缓缓说道:“可王臻对他夫妻俩也很好,真的很好,只是……” 十万贯。 “郎中说此病无药可治。” 秦为悬赏那么大,怕是有些自我标榜的意思在里面吧?这个病郎中都说了无药可治,最好家里请个郎中常年蹲守…… 所以秦为悬赏十万贯,在有些人的眼中就是作秀。 “他不是自诩杂家学术无所不能吗?那医术呢?怎么也不知王臻的病理?” “某看这个秦为也是个邀直买名之辈吧?” …… “他们对金钱的力量一无所知。” 书房里,秦为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前世关于心绞痛的相关知识。很难,他不是医生,这一刻杂家学术无所不能成为了一句空谈,但他无所谓。 赵允让也觉得秦为是在绝望中做出了悬赏的决定,所以他只能支持。 “悬赏……兴许会有办法的。至于王臻那边,郎中说了静养几日再说,想来不会有问题。” 秦为揉着眉心,“等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 十万贯悬赏,消息出去后,瞬间就引爆了汴梁城的气氛。 十万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啊! 秦为的信誉极好,而且他也的确能拿得出五万贯来兑现悬赏,所以汴梁城疯了。 有心思活络的人想着去骗一把,当然,他们不是第一个……甜水巷里,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站在门口,对庄老实说道:“某有祖传丹药,可解此病。” 秦为出现了,问道:“丹药何在?” 男子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葫芦来,打开塞子,倒出一粒黑色的东西。 “这就是了。” 男子被引了进来,厢房里,郎中见他进来,就问道:“可知道这是为谁求药?” 男子怡然不惧,淡淡的道:“王公,王宰辅” 郎中带着他去了隔壁,房间里放着两张躺椅,躺椅上躺着两个大汉,他们呼吸微弱,上半身赤裸着,胸口那里有些淤青。 “这二人都是死牢里的重犯,一样的心疾,发作的更多、更快,如今都靠着某的针灸来急救……你且等着,等他们犯病了喂药,有效给钱,无效……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样的准备工作让人心惊,让骗子们无所遁形。 而且以秦为在战场上的凶名赫赫,你也别想跟他讲什么人道主义精神,对他来说,别说是用死囚试药,就是用正常人试药,逼急了他也能干得出来。 反正只要舍得给钱,会有人心甘情愿做小白鼠的。 男子干笑一下,刚想说话,就觉得光线一暗,他回身看去,林小北的宽大身板就堵在门口哪里。 是骗子就动手,这是秦为的交代。 郎中掰开了药丸,嗅了嗅,然后吃了一点。 “山楂……是做什么的?嗯?还有……这是麦粉?你这是要做汤饼吗?娘的!这是准备给王公开胃么?” 男子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他刚想张嘴,身后一只大手就抓住了他的脖颈,然后往外拖去。 “这人是骗子!按照郎君的说法就是,打断他一条腿立即赶出汴梁,开封府若是要追究,尽管来。” 外面来了不少人。 大家都等着看到有人领取了十万贯的悬赏,然后看看十万贯是一笔多么大的巨款,可谁知道竟然是骗子。 一声惨叫,所谓的仙风道骨就变成了残废。 随后来敲门的人就少了许多,等第二天时,甚至没人来献药。 外面就多了风言风语,说秦为的悬赏是白费劲了,而此时的秦为正在王家,王臻再次犯病。 宫里的御医和民间高手通力合作,一顿针灸下去,王臻的命算是吊住了。 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的王臻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强笑道:“老夫无事,有那十万贯,不如陪葬……” 看来王臻的心理素质很好,至少他还能开玩笑。 …… 而在汴梁城外二十里处的青云观,几个仙风道骨的道士正在聚会。 青云观是汴梁周边数一数二的道观,曾经就连真宗皇帝都来过这里求道问仙,这里的道士不仅对丹药有深刻的研究,对医术也是精通。 而此刻,道观的客厅里,几个周围道观里的领军人物,全都汇聚在了这里,不为别的,只为那天价悬赏。 青云观的观主叫舍欲,说道:“诸位,心绞痛乃是胸腹之处不通,针灸固然好,可病人却不可能自行诊治,我等准备了一个丹方……各位道兄且看看。” 几个道士接过丹方,皱眉道:“牛黄,蟾蜍……” 这是真正的药方,并不是那种炼丹修道的金属药丸。 其中一位道士闭目思索了一阵,叹声道:“财帛动人心?” 这几位都是隐居在各自道观里的老道人,对名利早已看透,可今日竟然齐齐出来……这是为何? 观主舍欲叹道:“人说名利如浮云,可我等还未修成大道,那些徒子徒孙总得要养活吧?如今青云观虽香火不错,可这里是汴梁啊,生活殊为不易……” 另一人说道:“早说……我等已成朽木,本该不动心。可我等不动心,他们却动了心,整日不安分……害人啊!” “这是诱惑。道心坚固者自然无妨,可道心坚固者有几人?” “那秦为悬赏五万贯,别说是我等,那些寺庙的和尚也心动了。道兄,钱不打紧,可若是让他们得了悬赏,我辈道统何存?” “……” 刚刚叹气的那位道人无奈苦笑,然后皱眉道:“某知道了。这个方子极为妥当,可是否该加冰片?还有……” 丹房内再次热闹了起来,随后有道人被派去采买各种药材。 “三十余味药材,咱们只用七味,若是他们还能复原,那就是天意,若是不能那就算了……用药太猛无异于搏命,秦为的手段怕贫道还是知道的,若是王臻死在了咱们手里,这青云观就算完了。” 几个道士也沉默的点点头。 机遇和风险从来都是并存的。 他们想要拿下这十万贯的悬赏,更想借此压过那些佛教、私教……但同时危险也是逃不过的。 …… 汴梁城中医馆无数,名医无数,可大家对王臻的病却束手无策,一家医馆里,十余个老人在辩驳,说的都是药物名字和病情推理。 “当舒缓……老夫当然知道舒缓,可舒缓不成就成了死人,你那几味药太猛了,这是救人还是杀人?” “当然是救人,不过以毒攻毒罢了。” “以毒攻毒?王臻六十余岁,他经得起这般折腾吗?” “总能坚持一两年。” “那是靠着毒药来坚持……天知道能坚持多久!秦为知道了会跟你玩儿命……” “罢了罢了!此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 一群名医七嘴八舌的争吵着,最后没有结果。 “王臻犯病了!” 外面来了个闲汉,他冲进来伸手,笑道:“王臻犯病了。” 一个郎中皱眉道:“给他钱。” 闲汉得了五百钱,他掂量了一下,说道:“先前王臻的病发作了,幸好郎中在,用针灸给救了回来。秦为发怒了,出来的时候遇到个骗子,就把他打的到处跑……” 众人愕然,有人叹息道:“这便是天意,他再有钱也无法。” “若这十万贯连我等拿不到,那这汴梁境内谁也拿不到。如此……只是可怜了那王臻啊。” “钱再多也无用,秦为应当请了我等去看看,也比把那十万贯扔出去强。” “他自己就是名医弟子,可却毫无办法!” “那此事就这样吧,他那十万贯也不知能不能花出去,既然看不起我等,那就各自回去。” “回去回去,让他枯守着吧。” 众人各自散去。 “青云观的舍欲出来了!” 几个郎中刚出来,众人就遇到了舍欲。 “连他都来了……不是说他从不问世俗,一心只想要得道飞升么?他不是常年都在吗?” “飞升?我等都是医者,自然知道那些只是扯淡罢了……什么仙风道骨、九秋清气,某看也是沽名钓誉之徒,这不就为了钱财下山来了?” “咦!还有几个老道人,其中几人某认识,都是周围道观里的,在汴梁境内名气很大,不少都在宫中做过法事的……” “他们这是去哪?” 一群道人先是去了甜水巷,得知秦为在王家时,就又去了王家。 “青云观里的人说了,这两日他们都在弄药,说是能治王臻的病。” 消息传得很快,那些名医们不禁都笑了。 “道人就是道人,原来某以为舍欲是虔心于道,谁知道竟然也不安分。只是他懂什么医术?” “他懂,他懂的医术却是杀人的。” “道人竟然要抢我等的饭碗,可笑啊可笑,今日便看看他们的拙劣。走,诸位,咱们一起去看看。” “哈哈!” 一群名医在笑着,他们不走了,集体去了王臻家附近等候消息。同行是冤家,而舍情是道人,道人来治病要悬赏,这是跨界…… 这里是大宋,不是后世的演艺圈,你别想搞什么影视歌三栖,否则不管你是几栖动物,这些名医分分钟都会教你做人。 而在王家,当舍欲自报家门后,秦为的第一反应也是和那些医生一样。 道士还会医术? 他心中怀疑,准备待会儿揭破这些人的把戏后,再出手将他们打出去。 而反观舍欲却云淡风轻的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又把几位老道人介绍给秦为,说道:“道友,这几位道兄和贫道相交多年,人品贫道能担保。” 秦为看着手中的一个瓷瓶,觉得这货有些脑子秀逗了。 你担保? 若是这药有问题,你来替他们扛? 舍欲却极为认真的道:“这药方贫道也斟酌过,加了两味。每日吃两次,一次两粒即可。贫道从昨日开始服用,每次五粒……” 他很健康。 在停止服用丹药后,大抵是身体排毒起了作用,如今的舍情看着很是精神,这年头也有试毒一说,而且道士本就炼丹,他们平时超剂量服用更是家常便饭。 秦为看着舍欲那副仙风云淡的模样,有些皱眉道:“此事不可出偏差,至少无毒……否则秦某的手段你们应该知道。” 舍欲认真的道:“药方贫道仔细推敲过,贫道作保。” “把那两个重犯带来。” 随后那两个本是该死的重犯被带了来。 不管是作为重犯,还是作为心绞痛患者,他们的生命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而秦为此刻拿他们来做实验,也是和吕夷简争取了一番的。 剩下的就是等待。 两个大汉被要求干活,在烈日下干活,这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刺激他们发病,然后用他们来试药。 秦为等人就在屋里等待。 冰盆在散发着凉意,秦为以手托腮在打盹,这几日他每天睡眠都不足两个时辰,实在太困了。 “郎君,他们犯病了……” 外面一声大喝,刚才还在打盹的秦为第一个冲了出去,两个大汉中的一个倒在地上,看着很是痛苦。 “别动他!” 秦为瞪大了眼睛,喝退了准备去的仆役。 “他还在等什么?” 一个老道士不忍的道:“治病救人,见病就该救治,他在等什么?难道试药之人就活该死么?” 舍欲却淡淡的道:“他在等……一般的病人犯病了不可能马上得到救治,他在等这个时辰……” “原来如此。不过这也太残忍了些。” 舍情摇头道:“秦为此人虽说睚眦必报,但其品某还是略知一二的,他不会拿无辜人试药……此二人听说都是重犯,死有余辜之辈。” “死有余辜吗?那贫道倒是错怪了秦为。不过还是不忍看。” “这些就和咱们没关系了,咱们也没资格左右……等安心看着就是了,只是那药的药效如何,还得看对症。” “药理不会错,原先的药效平淡,可增减了几味药之后,定然立竿见影。” “这种心疾若是不出手,稍晚也会自行恢复,他该出手了。” “喂药!” 秦为等了大约半分钟,大抵就是病人自行拿药出来吃的时间,一切都尽量做到了和真的犯病一样。 郎中赶忙过去,拿了两丸药喂了大汉,然后开始诊脉观察。 新 578:十万贯长啥样? 秦为站在边上,目光幽幽。 “若是王臻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就只,那你会怎么做?” “劝他马上致仕,再请几个郎中轮值守候……总不能让他就这样把寿命耗干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秦为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就侧身看去。 “陛下……” 赵祯不知何时来了王家。 他微微点头,“王臻对你好,你也不错,可为佳话……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朕说,宫中御医皆可调用。” “多谢陛下。” 有人说秦为是在沽名钓誉,赵祯此话一出,就是打脸,更是在为秦为证名。 赵祯摆摆手,然后看着那个重犯。 “哦……松了,舒坦了……” 大汉的呼吸渐渐正常了,而且不用人扶就能慢慢的站起来,整个人的脸色慢慢地开始红润,气力也好了不少。 郎中回身道:“秦大人,这药丸的确好用!” 秦为心中狂喜,回身冲着舍欲等人躬身谢道:“多谢诸位道长,秦某在此谢过了!” 虽说他对这些道士、和尚什么的并不感冒,但他们能救了王臻的性命,仅凭这一点就值得尊重。 舍欲等人笑着回礼,“不敢不敢,秦大人客气了……只要王公能够好转,我等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此药还得要多试试。” 这是舍欲的话,他证道时就是这等严谨的态度。 赵祯问道:“此药能治何病?” 秦为说道:“心绞痛。” 心绞痛大多不致命,但多来几次,你的心脏就会渐渐衰弱……王臻六十多岁了,在心绞痛的折磨下,秦为不敢担保他能活多久。 “心绞痛?” 赵祯说道:“我去看看王卿。” 他被带到了后面,一进屋就见王臻坐在躺椅上,边上站着五岁的包绶。 “陛下……” 王臻在和下人说话,见赵祯进来就被唬了一跳。 “王卿莫要拘礼,你坐着就是。” 赵祯压压手,身后的叶双愁搬来了椅子给他坐下,秦为则是站在了一旁。 “朕还年轻,这江山还撑不住,你莫要扔下朕,朝廷也需要你坐镇……你的病不好,秦为怕是不会让你回去……所以养好些。” 赵祯的话很殷切,作为帝王,能把话说到这份上也算是仁义了。 王臻沉默了一瞬,说道:“臣自然是不肯歇息的……只是,那孩子心诚,他以为把臣封锁在后院里就不知道他悬赏十万贯之事,可臣子却从仆人那里得了消息。” 秦为的布置堪称是精密,可谁曾想内部竟然出了‘叛徒’,让王臻得知了此事。 赵祯淡淡的道:“我本担心你的身体,可刚才外面来了几个道人,他们的药才将救了心疾。你好生养着,不着急回去。” 他说完起身就走,王臻起身相送,却被拒绝了。 …… 赵祯出了王家,随行的亲从官们马上就警惕的围住了他,周围十米之内不再有任何生物出现。 送他出来的秦为见状就皱眉道:“这是此地无银,若是大张旗鼓的,就越容易引人注目……” 叶双愁翻身上马,看了斜对面那群围观者一眼,“你说的或许对,但此地无银总比毫无防备的好。” 秦为好奇的问道:“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人想刺杀陛下吗?” 赵祯算是不错了,去刺杀他有什么好的? 叶双愁的目光扫过后面,低声道:“当年大宋开国时也杀了不少人……灭了那些地方还有不少残余作孽,时至今日,依旧有人在暗中窥探……所以不可小觑。” 玛的! 这都多少年了,大宋皇帝都换了三四茬儿,难不成这些人还想要光复么? 秦为不敢相信的道:“那些人早就老死了吧?而且就算他们活着,又能泛起多大的风浪来?” 叶双愁点头道:“是死了不少,也有些被皇城司杀光了,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免就有些漏网之鱼的后辈,所以陛下的安危要留心……” 秦为有些懵,不过算是了解了现状。 大宋立国时,周边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国家,什么北汉、南唐……,这些国家被一一统一。 统一的过程自然不是那么美好,血腥味十足。 特别是北汉和南唐,一个是和辽人勾搭,一个是实力雄厚,自认为是正统。 这两个国家从上到下对大宋都不感冒,所以李后主的死是再自然不过了,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可大宋都立国进百年,南唐和北汉也灭亡几十年了,这还闹腾个什么。 他不理解这些人的思维模式,所以便没放在心上。 反正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就算那些人来搞什么刺杀,首当其冲的目标也不会是自己。 最少也要是吕夷简那个级别的吧? 啊嗛! 远在家中的吕夷简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他旋即就感觉有人在诅咒祖籍,可惜没有证据…… 随即秦为就开始验证这个丹药的可靠性。 吃,每天吃,然后观察反应,连续五天没犯病,直到第十天依旧稳定,秦为的心情终于大好。 “那些兔子如何了?” 作为一个优秀的穿越者,秦为牢记兔子是最佳试验品的教诲,让人去弄了些饲养的兔子来喂药。 正常情况下,只要兔子吃了没事儿,那人吃了应该也不会有事儿。 “活蹦乱跳的。” 秦为去看了一眼,确实是如此,他又去后院儿看了眼那几头羊,外加一头牛,都挺不错,活的很健康。 然后他去见了王臻。 这十天王臻犯病两次,都是用针灸来纾解,虽然效果不错,但却因为发病的原因导致身体有些虚弱。 书房外,王臻站在屋檐下,背着的手里还拿着一本论语,他目光平静,颇有些看破世事的豁达。 他侧身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秦为,笑道:“年少时要去拼斗,别顾虑什么,等到了年老时就带着这些回忆含饴弄孙,给子孙说说当年事,最后……” 他的目光越过秦为,淡淡的道:“最后就是尘归尘,土归土,任你帝王将相都逃不过这一遭。老夫此次生病,最大的感悟就是……帝王寻长生之道,定然就是疯了。” “吃药吧。” “王公,要不再试几日吧,是药三分毒,若无百分百的把握,很可能就会留下后遗症的……” “不必了,那舍欲老夫知道,连皇家都不能让其折腰,他是个有道骨的……还有那几个道人,他们每日吃十粒都无事,老夫若是有事,那便是命。” 秦为没法,想起他发作时的痛苦,就叫人拿了药来。 “每日两次,每次两粒,切记不可多吃……” “老夫知道。” 王臻看着他,眼中有些慈祥之色,说道:“回去吧,姝儿还在家等你呢,你们早日生了孩子,等些时日老夫致士了,就在家帮你看孩子。” 他说的很平常,就像是老父亲和儿子闲聊,秦为也很平常的说道:“好,您可要保重好身体,等咱家三世同堂……” “好。” 王臻开怀大笑。 …… 从王家出来后,秦为马上就去了青云观。 这里他第一次去道观,与印象中后世的那些道观不同,这里并不华丽,除了占地面积稍微大了些,和普通道观无异。 并且这里只论道心并无炼丹什么的。 “多谢道长。” 他躬身感谢舍欲。 “只是小事罢了,秦大人不必客气。” 舍欲的目光和很平静,那种真正的无欲无求是装不出来的,他甚至连眼神都没变化几下。 “十万贯……” 十万贯长啥样? 汴梁人大抵很难知道。 一贯钱,哪怕是不足贯,可依旧是一大串,然后就是十贯、百贯、千贯、万贯……十万贯。 十万贯若是全换成铜钱…… 当十几辆牛车组成的超长版车队穿行在城中时,整个汴梁城都轰动了。 十万贯! 这里没有十万贯铜钱,因为十万贯现钱很难拿出来,更多的是盐引和茶引……即便如此,汴梁城里的铜钱储备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那长长的车队行走在大道上,让人看得发狂。 “好多钱啊!” 百姓们在看着,有人的眼中多了厉色,低声和同伴说道:“晚上去抢了,咱们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同伴也低声说道:“你去抢吧,那些道观里可不差人,到时候乱棍打死你。” 出家人为何练武? 现在的寺庙道观大多是私有产业,而且还是免税的那种,不练武的话,那些泼皮无赖来抢夺咋办? 一般人去抢出家人……那就是个悲剧。 道人们接收了钱,汴梁城中不少人都怒了,那些名医又聚在了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道士们的好运气。 “他们是怎么弄出来的救心丸?” “不知道,不过那几个老道士医术精湛,道家又有传承的法子,于是不少秘方就被传了下来。” “还有舍欲,他本就懂医术,而且从不沾手那些丹药之事,还经常弄些药丸来送给看不起病的穷人。” “丢人啊!” 一个老头痛心疾首的道:“咱们那么多人竟然还比不过几个道人,那秦为砸了十万贯,就砸出了一个救心丸,咱们呢?动静都没有。” “就是,最近那些病人都有些抱怨,说咱们还比不上道士管用。” “哎!那几家道观的香火可多了不少啊!” “啧!这道士和咱们抢饭碗,还真是抢赢了,咱们这脸往哪搁?” 一群名医气咻咻的站在那里,有人突然笑了,抚须得意的道:“就王臻吃那药,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旁人也买不到。” “嗯?!对啊!买不到的东西,说的再好听也是白搭。” “……” 新 579:刘姝的手段 秦为回到了家中,刘姝也在担心着王臻的身体,赶忙问道:“夫君,王公的病情好转了没?” 秦为笑着点点头。 看他脸上的欢喜不像是作假,刘姝就俏生生的道:“这几日辛苦了,快去洗澡换身衣服吧。” 秦为有些洁癖,去王家这么长的时间,回家第一件事当然是洗澡更衣。 洗澡出来,刘姝已经叫人准备好了饭菜,甚至还有一壶酒。 “……这几日那边下了几次帖子,我……推脱不掉就去了一次刘家。” 秦为嗯了一声,抬头看着她。 刘姝不知怎地就解释道:“说是家中姐妹生辰,我……。” “不妨事,刘家如今少了约束,走动走动也无妨,毕竟是亲家总不能装不认识……以后家里的事我少管,你多管。” 吃了饭,他懒病发作,就躺在屋檐下。 过堂风很爽,秦丰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刘姝在另一边低声说话。 “他们说那个方子值钱呢……” “前几日开封府去庄上要那个复合肥的方子,有些傲气,庄上的北伐军就动手打了人……他们找来了家里,妾身想着北伐军有功,而且是夫君一手建立的,就说……” 她看了秦为一眼,见他依旧闭着眼,才继续说道:“妾身说我家夫君又立功了,让他们自己掂量……” 秦为捂额苦笑。 我家夫君又立功了,你们若是想找麻烦,那就小心被报复。 不过开封府的人也不地道,这事儿怎么说也不该找到秦家来,而是该在庄上解决,所以刘姝的处置方式没有错,秦为表示十分赞同。 再哔哔就弄死你。 秦家的朋友很多,可对头也不少,朋友自然有好酒,对头来了腿打折,这就是秦为的一贯作风。 刘姝显然是把秦家的优良传统完全继承了。 “就这样。” 刘姝以前就是个深闺少女,对外交涉的事儿还得慢慢的磨砺,目前能知道强硬很不错,至少比大部分女人都强。 这媳妇儿真不错。 刘姝正在想着事,小手突然就被握住了。 她看了眼正在不远处打扫庭院的吴妈,就摇摇头,示意秦为赶紧放手。 “手滑了。” 秦为调戏了一下妻子,然后就开始午睡。 “吴妈,走。” 刘姝把吴妈带走了,等出去后,孙好民就来问道:“娘子,外面有人来问,说是那救心丸的方子可愿意卖……” 秦为给了十万贯,说明那药有用,而且是千金难求的救命方子,若是能买下药方,那就是给自己买了一份保命的手段。 汴梁是大宋最富庶的地方,胖子无数,心绞痛患者也不少。 以前大家没办法,现在却不同了。 买买买! 那些土豪终于出手了。 秦为说以后家里的事让她多管,她真的就想管,没有人心甘情愿相当金丝雀的,至少刘姝不愿那般无用的活着。 “就说方子是治病救人的,若是能等就等,等不了的……五百贯一个人。” 孙好民一脸震惊的道:“娘子,这……未免太高了。” 五百贯一个人,关键方子不是只卖给一人,这真是太贵了些。 秦家有钱,所以可能不觉得五百贯是高价,可若是折换成市价,五百贯足够普通人家生活一辈子了。 刘姝却摇摇头,认真的说道:“我自有主意,你只管去告诉他们,买了方子敢外传的,就是秦家的对头。” 这话的意思就是,方子可以给你,你也可以自己研制配药、救病……但仅限于你自己,若是敢外传,那就是不识抬举。 这大概就和后世‘不可做商业用途’一个道理。 孙好民只能苦着脸去传话,稍后就有人出手买方子。 五百贯一个人,这也太狠了吧。 不过有钱人最怕死,五百贯算个啥,才过了半天功夫,秦家就敛财五千余贯,眼瞅着生意还不错。 消息传了出去,很快就传到了宫中。 “陛下,如今外面都在传,说是秦家赚了死人钱,而且一个人五百贯,心太黑,简直就是变相敛财。” “五千余贯……” 赵祯问道:“秦为不会这般行事,他有钱,而且从不屑于靠这种手段挣钱,去查查是谁弄的?” 叶双愁早就查清了,直接说道:“陛下,外间说是秦为的妻子。” “咳咳!” 吕夷简干咳一声,说道:“秦为怎地娶了这么一个……他又不差钱,这么做不是找着让人拿话把儿么……” 这个女人也太贪婪了吧? 一人五百,那一百人就是五万,何止你俩口子一个豪掷千金,一个却在背后疯狂敛财,这是想要名利皆收……可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糊涂啊! “秦为没说话?” 赵祯觉得秦为不像是惧内的性子,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秦家不差这点钱,没必要弄的这般难看,人们才说他重情义,为了王臻豪掷万金……这么一弄,好名声全没了。” “陛下,外面的百姓都说秦家贪财,不要脸。” 叶双愁冷冷的说着皇城司的发现,可心中却有些好奇。据他的调查所知,刘姝不是这等人啊! 皇城司监管天下,秦为是天子近臣他的妻子自然也在监管之内。 叶双愁觉得其中肯定不简单。 赵祯也有些犹豫,可又不好多说什么,摇头道:“罢了,这是他的东西,朕也不好说,随他。” 陛下这是有些生气了。 稍后散了小朝会,赵祯回去气咻咻的找郭皇后说话。 “他虽说是花了十万,可那是救命的方子,再说他也不至于因为十万贯就倾家荡产了,何必做得这般难看呢?五百贯一人……这也太贪心了些,秦为娶的这个女人不好,被带坏了。” “陛下,这兴许有误会呢!” 过郭皇后觉得不可能,就劝道:“陛下,秦家不差钱,而且那刘姝虽是私生女,但好歹也是刘家女,她若真这般做,想来刘标这个家主也会出言劝谏的。” 在汴梁,权贵们之间都有个不成文的价值观。 名利! 先是名,后才是利益,两者分的很清楚,为了利益放弃了名声,这种事儿小权贵或许会干,可秦家是小权贵么? 刘姝就算再傻,也该明白秦为仕途顺遂,日后出将入相是稳稳的,这种人对名声其何其重要。 别说十万贯,就是百万……与出将入相比起来也不算什么。 “什么误会,明显就是人心不足罢了!” 赵祯有些愤怒,大抵是恨铁不成钢,又觉得自己一腔真心错付了,秦为这时候若是懂事儿,就该赶紧出来辟谣,而不是任由刘姝胡来。 可惜,秦为并未出面。 这才是赵祯生气的原因,他觉得自己这个爱臣就要被自家妻子给堕落了。 “陛下,叶双愁来了。” 赵祯点头示意叶双愁进来,后者带来了最新消息。 “陛下,秦家突然公布了方子,就贴在家门口的墙壁上,说是各地医馆都可随意抄录使用……” 这是外面说的多了,秦为终于出手了吗?” 赵祯觉得这是在压力之下的退让,越发的显得刘姝的面目可憎,不过还好……至少秦为没有被女色迷惑,他还是领的清的。 叶双愁却有些异样,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头道:“陛下,秦家人说,他家娘子听闻有心疾的人不少,可那药配下来也不便宜,想来许多人都买不起,于是就问了些慈善人,那些人也愿意慷慨解囊,就筹集了几千贯钱,准备交给几家大医馆,用于制作救心丸,免费送给那些贫困百姓……” 赵祯顿时愕然,“那女人想的这般周到?” 同为女人的郭皇后也是一惊,然后就是心有余悸的叹声道:“好手段啊!” 哪怕救心丸是秦为花大价钱弄出来的,可汴梁人依旧在说他的坏话,说他邀直买名,说他作秀,甚至说他邀买人心。 这是人性。 大家觉得秦家赚救命钱也太黑心了些,而且吃相难看。 他们全然忘了,这方子也是秦为花了重金买来的。 他们只会说秦为为富不仁,却不会管他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等那几家医馆的人去了秦家,出来时就一脸感慨的说着秦家娘子的慈心。 “秦家哪里差那几千贯钱?沈家娘子还补贴了三千贯,凑齐了一万贯出来,这样的人家……他就该有福报!” “汴梁多少人看不起病?沈家娘子就是为了这个,咱们还骂人,丢人啊!” 至于那些花钱买药方的土豪,在被说成是自愿捐赠后,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吞,不过花五百贯买个好名声,也不算亏。 甚至有些不差钱的富人还有些窃喜,于是皆大欢喜。 汴梁城中的风向瞬间一转,秦家摇身一变成了汴梁第一慈善人家,而秦家娘子就是年度第一贤惠。 “刘贤惠……” 秦为在调笑着媳妇。 刘姝羞红了脸,可心中却甜滋滋的,问道:“夫君,妾身这般做可妥当吗?” “当然妥当,世间能做到名利双收者不多,娘子却是其中一人……” 秦为笑着点点头,毫不吝啬夸奖的说道:“此后为夫也就放心了,家中的事情全由你做主……” “郎君,王公去了朝中。” 秦为还在点评刘姝的手段,门外乔风却传来了王臻复工的消息。 哎! 秦为不禁翻个白眼道:“这老头儿,真是一天也闲不住……病才刚好,他这是急什么呢?” 新 580:老王臻的骨气 恪尽职守的臣子又回来了,兢兢业业了一辈子,侍奉过两代帝王,王臻就是典型的忠臣代表。 赵祯很是欢喜,王臻的心情也不错。 “怎么不多养养?” “陛下,臣吃了那药就觉着松散了,感觉也好多了,只是整日歇在家中却不舒坦,觉着骨头发酸。” 王臻回来了,他回到政事堂后,下属们纷纷来恭贺。 虽说王臻只是次相,名次甚至排在了王尧臣之后,但他没有党派,为人正直豁达,手下官吏纷纷服气。 所以相比于吕夷简那样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的大鳄,王臻更容易亲近些。 “死里逃生,老夫倒是悟到了些东西。” 他召集了在政事堂值守的官吏们说话,“人啊,再多的钱带进棺材里也是白费,吃再多最后也会化为黄土,无所事事更是白活一场,所以要做事,要为大宋做事。” 官吏们熟悉的王臻又回来了。 他召集了下属议事,第一句话就是:“大宋朝廷里最重要的两个部门一个是枢密院,另一个就是三司,这二部责任重大,你等经常说三司差人手,可老夫却知道三司里有不少冗官、冗费的事情,马上揪出来,给他们找事做。” 王臻要动三司? 手下官吏纷纷心惊,一官吏头痛的道:“王相,咱们虽处政事堂,可三司现在由王尧臣王相公监管,咱们插手……这不合规矩啊!” 一个萝卜一个坑。 政事堂有参知政事之权,但这是笼统的权利,分散到各部以后,还是要由各部的长官统管。 若三司使换个人也就算了,王臻是副相自然有权干预,可现在的三司使不是别人啊…… 你这不打招呼就要动人家的地盘儿,王尧臣也不是好惹的。 王臻却淡淡道:“此事老夫已与王相知会了,你们只管去做……还有,通知秦为让他的司事局协同查办!” 连秦为都登场了,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下面官吏噤若寒蝉。 王臻却恍若不闻,严肃道:“那小子也在呆的够久了,给他找点事儿做也好,不然旁人还当是他司事局废了呢。” “相公……三司里的人不少,若强行干预,他们肯定会闹腾,还有,若是找不到事呢?” 三司就那么多做实事的职位,没事可做的多了去,咋安排? 王臻冷冷的道:“无事可做的就退回去,让朝中重新安排。” 另一个官吏苦笑道:“若此怕是会引发动荡,那么多人……朝中各部肯定会推诿扯皮,到时候闹起来……” 大佬,你要清理冗官吗? 这可是犯忌讳的事儿。 王臻摇头道:“老夫不管什么冗官,但在其位谋其政总不会错,清理吧!” 三司开始清理闲人了! 正在喝茶的赵祯差点被一口茶水呛死,然后喊道:“让王尧臣去,把三司多余的人马上安置了,快!” 来人飞奔而去,赵祯一把推开给自己抚胸的内侍,苦笑道:“王臻做事大胆,再晚些,此事就不好收拾了。” 再晚些等事情发酵,王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这是不想活了吗?去,让他来。” 王臻很快就来了,神色坦然。 “为何?” 赵祯淡淡的问道。 王臻是经历过丁谓党争的,那一次多少官吏被拿下,朝廷险些倾覆,若不是刘娥用雷霆手段压住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应当知道什么事不能做。 王臻抬头,坦然道:“陛下,总得有人开个头……太后已经老了,臣也老了,后续的人会不会想到革新?” 这不是作死,而是老一辈想要给年轻铺路啊! 赵祯叹息一声,“你这是想开个头,以后谁要想革新,这就是先行者。” 王臻点头:“陛下,您该清楚,大宋不变就……不变就会变成夕阳!” 他本想说亡国,可见赵祯面色难看,就改说了夕阳。 帝国夕阳! 赵祯的面色铁青,“夕阳,你想说大宋是夕阳吗?最后的余晖?嗯?” 他才二十一岁,且刚刚执政没几年,正是大好的年华,却被王臻说什么帝国夕阳,这是在暗讽他不如自己老娘么? 许茂则低下了头,内侍们都缩头缩脑的,连呼吸声都压住了。 王臻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苍茫,“臣自幼孤苦,父母妻儿早早离世,膝下独有一女也早早的嫁去外地……” 王臻的童年,少年,青年时期都过的孤单,他没有什么亲朋,故而整个人有些孤僻,堪称是宅男的样板。若非是宅男,他也不会这般模样。 为官多年,竟然拉不下脸,不习惯去拉关系…… 这等人和后世宅男的性子实际上差不多。 “后来臣考中进士,临幸之际家乡父老和臣说,当今陛下仁义,该去为这大宋效力,如此方不负家乡父老的一番栽培……” 于是他就出发了,从此走上了宦途,直至现在,王臻摸着胸口,没有感觉到心绞痛之前的症状。 那孩子为老夫如此……老夫为他大闹一场又如何? “臣为官多年,从南到北,什么官都做过。臣见过那些官吏……陛下……” 王臻认真的道:“好官吏有,可官吏太多了,没人认真做事。时日一长,认真做事的就成了异类,甚至会被人取笑……这是为何?” 冗官导致的人浮于事! “为何不能每个人都有事做?不是那等假事,而是正事。” 大宋的官吏设置很复杂,一方面是为了制衡,一方面是为了安置那些无处安置的人,许多官职根本就没有必要设置,因人而设的后果就是无所事事。 赵祯的面色渐渐平静。 王臻老了,他没有什么野心,他的朋友少的也没法产生野心。 这样的一个老臣,他的话里全是真情,对大宋的真情,对他这位帝王的真情。 “臣当面拉住您进谏,往前看也就只有魏征,可魏征死后如何?那位太宗的心胸可有您宽阔?没有!” “不能再拖了,陛下!容许臣说句大不敬的话……” 王臻激动的道:“趁着太后还在,朝中局势还能稳住,当断则断啊!若太后薨逝……陛下,您可有把握压下这朝中动荡?没有!别说是您,就是先帝在世也不能……这些年太后虽然专权,但她的手段臣却看在眼里,除丁谓、废清流、纳贤臣、固朝基!陛下……太后若在,大宋朝廷安稳,太后若薨……朝廷必乱!” 这番话简直扎心,将赵祯贬的一无是处。 可大殿之内却无半点声响,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诚然! 刘娥对大宋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赵恒晚年昏庸,重用奸相祸乱国之根基,后来刘娥掌权,若不是她这些年的经营,大宋岂是这番模样? 现在刘娥老了,那些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们早就摸清了赵祯这个年轻人的脾气秉性,优柔寡断、心志不坚,这样的帝王可能压住那些人? 不能! 若是赵祯又刘娥的手段,后来的庆历新政就不会无疾而终。 王臻抬头看着他,认真道:“陛下,若真到了那时,朝廷会被那些权贵折腾得散架了,您有何面目去见先帝?臣……” 他这话犯了忌讳。 王臻的嘴唇在颤抖着,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他的身体也跟着缓缓跪下,用五体投地的大礼参拜自己的年轻的君王,企图用这种方式唤醒他的壮志。 “陛下……不能了呀!” 赵祯木讷的看着他趴下去,然后眼皮子在眨动着,他张开嘴,吸吸鼻子,然后身体后仰…… “把王包卿扶起来,快,把他扶起来!” 他的声音中带着惊恐,仿佛是面临着什么妖魔鬼怪。 许茂则亲自过去,和一个内侍去扶王臻,但凡扶过老人的都知道那种沉重,等他们把王臻扶起来时,许茂则几乎都要虚脱了。 王臻抬头看着赵祯,眼中带着期冀。 赵祯木着脸道;“王卿的身体不适,速速回去歇息。” “陛下……” 王臻的眼中多了不甘,随即寂灭,他被扶着一路出去,等到了政事堂外面时,王尧臣已经在等候了。 “你知道没用,你也该知道不可能,那是在毁灭……陛下不是太后,他希望的是安稳,哪怕退避三舍也要求的稳定,他不会对那些人下手,他没有……” 王尧臣想说赵祯没那个魄力,可又觉得这么说自己的帝王太好。 王臻抬头冷冷的道:“不管也是毁灭,不过是晚些时候罢了,此事必须要做……既然陛下不敢,那某就去找太后!” 王尧臣闭上眼睛,伸手出来按按,说道:“你既心意已决,某也不再劝你……只是,大宋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以后自然有英主和名臣来处置大宋,我等……维持便是了。” 王臻摇摇头,步履蹒跚的往外走。 王尧臣看着他,心中有些不忍,却无法劝说。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苍老的声音引得不少人出来,见到是王臻,不禁愕然。 “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看样子很伤心……”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王臻的腰杆渐渐笔直,脚步渐渐有力。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个老王臻,果真是打不倒,坚韧的就像是青松。” 说话的是吕夷简。 庞籍有些唏嘘道:“就是急切了些,三司的人收拢了吗?” 王尧臣点头道:“收拢了,王臻既然要开先河,那便让他开吧,某虽知凶险,却不能阻拦,此后……” 咱们的帝王可有这份魄力吗? 赵祯今日的表现让人失望了,宰辅们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若这大宋再让刘娥掌权几年,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希望赵祯能够明悟吧,若是不能……那就辜负了王臻今日的决绝。 …… “三司……王公想动三司,某又何尝不想?那里是大宋的财政中枢,至关重要啊!” 秦为头痛的道:“可此时弄这个太早了。” 赵允让说道:“陛下没有回应,三司被清理出来的人都被重新安置了,中书快的让人心寒。而且理由是三司乃重地,闲人会误事,可笑的理由,不如说别处还差人还好些。” “急什么?” 秦为得知王臻无事后就放松了些,随手拿起桌子上写了半章的石头记看了看,却对下面的情节一筹莫展,“那个李章你觉着如何?” 他的眉微微皱着,好似在思索着什么,漫不经心的模样。 “李章?” 赵允让想了想,“见过几次,很是客气,但客气是客气了,却疏离。” “他当然会疏离。” 秦为心中在转动着各种念头:“大宋军权在三衙和枢密院……大宋的财权在三司和户部,而大宋的政权……在人!” 赵允让点点头:“是啊!大宋的政权在人,所以无论再怎么增强军权、财权,最后也还是绕不开人……不过大宋军队地位低下……” 军队地位低下,压不住阵脚。 也就是说军队无用! 大宋军队被文官控制着,很难翻身。 秦为放下手指的稿子,淡淡的道:“折家、种家……还有三衙!这些人不是废物,只不过他们被豢养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没了血性!” 开封府的大门外贴着一张纸。 “复合肥的制法……” 一群人在围着看,听着前方的人在念。 “将那些肥料弄散弄碎了搅合在一起,埋于坑内,或是堆放于废弃的屋子里……发酵半月再晾晒三日……” 一个老农诧异的问道:“这就是复合肥?那么简单的东西,不能吧?不是说此物乃是神器么?神器竟然这般容易?” 众人都有些不解,觉得这配方也太简单了些。 前方有小吏在,他大声的道:“这东西是秦为秦大人弄出来的,他说了,大道至易至简,越是好东西,它就越简单。那些看着弄不懂,故作神秘的东西,大多是虚张声势,并无多大用处!” 众人听了觉得很形象,有人就说道:“可这话怎么觉着不对劲呢?小人看书本就觉着神秘……” “哈哈!” “那是因为你蠢……” 众人一阵大笑,小吏也懒得管,只等着下一批人。 秦为和赵允让就在后面。 “去看看。” 赵允让兴奋的道:“若是天下都用了……秦兄,你可就流芳百世了!可你为何要阻拦复合肥的制法通行于天下呢?” 新 581:吏治刻不容缓 为官者,为名、为利、为财! 天下官吏无外乎这三种。 可赵允让却看不懂秦为,他为的什么? 秦为和他上马,然后说道:“某不为什么流芳百世,大宋的情况很复杂,打个比方,这里说复合肥必须要通行天下,各地官员要督促……你信不信,此事最后会变成一个敛财的买卖。” 赵允让不解的道:“敛财的买卖?不能吧,这是免费的,他们如何敛财?百姓们又不傻,何故会话这种冤枉钱。” 这个孩子还是有些天真啊! 不,不是天真,而是对下面官吏的无耻没有心理准备,他以为贪官污吏最多不过是在财物上动手脚。 可他却不知,真正的高手贪得却是人心! 秦为觉得有必要给他上一课,也好让赵允让今后的儿孙们也能早早明白这一点。 “地方官吏是虎狼,明白吗?蝗虫腿上都要刮油的人,你说复合肥这等事他们可会坐视?这事儿是免费的不假,可只要他们提前准备了那些材料,再大肆囤积兜售,到时百姓们无材料可用,就得甘愿挨宰!” 赵允让摸着下巴,“能这么不要脸?” “比这还不要脸。” 秦为摇头叹了一声,又忽然换了话题:“对了,听说你家里那位要生产了?” 赵允让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说道:“还早呢,刚七个月,郎中说估摸要到深秋了……你问这个作甚?” 秦为笑着道:“若这一胎儿是男孩儿,可愿结个师徒名分?” “好啊!” 一般宗室子从小都会请名师辅导,这也是为何朝中官吏多为权贵。 他们的教育资源太好了。 普通百姓家的孩子还在土里刨食儿,他们的孩子就已经有名师教诲,并有丰厚的教育资源辅佐。 这样的人只要不是傻子,他就已经走上成才的路了。 赵允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又笑道:“按说你比某还大一岁,这事儿也要抓紧了才是……” 秦为没理他的打趣,认真道:“那就这么定了!” 随后二人出门去找到了胡聘。 胡聘越发的胖了,见他们进来就笑道:“秦兄可是好久没来铺里了,今天这是怎么的有时间了?郡王也来了……稀客稀客,小二,快进来奉茶。” 秦为摇摇头,说道:“老胡,你以前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官吏,给咱们说说。” “怎的?这是有棘手的事儿了?” 胡聘想了一下,笑着说道:“这各地的官吏吧,他有好有坏,好的不少,但坏的同样不少……” “胡兄,别扭扭捏捏的。” 秦为说道:“举例子,说具体的事。” 今日他就是要让赵允让真切体会一把大宋吏治现状是何种模样,否则大宋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仍旧不会明白改革的意义。 他们只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就是为何北宋两次革新最后都无疾而终的原因,没有找到病根儿啊! 胡聘干笑道;“具体的事多不胜数,某就说说那年在舒州遇到的事吧。” “那年某带着伙计去舒州进货,刚进了货,准备启程时,就见到小吏拿人。那人家中颇有些钱财,边上有人说这人心善,街坊邻居就没有不说好的……” 赵允让垂眸听着,虽然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郡王,吏治这种事儿跟自己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还是认真听着。 至少秦为不会害自己,他这么做肯定是有深意在的。 “那人只喊冤枉,那小吏冷笑说他不去当值,就是不服役……而且还鼓动人不去服役……” 赵允让思忖了一下,问道:“这等人不是该抓吗?” 赋税是一个国家的根基,若是人人逃税,还不去服役,律法将会受到挑衅,那这个国家还剩下什么? 胡聘却摇头笑道:“假的。” “假的?” “对,假的!实则是有官吏看中了他的产业,就巧取豪夺,可那人不肯退让,这些人就寻个借口,直接拿了他……” “此事倒是简单。” 秦为见赵允让有些愤怒,就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事每日每刻都在大宋发生着,你气不来。唯一的办法是什么?” 赵允让的眼中多了厉色,说道:“吏治,万事之首!” 秦为的眼中多了欣慰和得意,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一个国家有再多的革新手段,再好的革新方法,可却需要有无数称职的官吏来推行。若是吏治混乱糜烂,再好的革新想法也会变成祸害百姓的手段!” 赵允让起身拱手,肃然道:“谨受教,此事应当禀明陛下,要让他知道这大宋的吏治已然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秦为却眯眼看着远方,淡淡道:“可惜陛下没有这个决心,权贵们太可怕了,陛下亲眼见到过太后被那些人逼得不得不破釜沉舟,他没有太后的那个魄力,自然就会害怕……” 秦为本意是感化赵允让。 可身在局中的赵允让根本不会知道,多年后,他的儿孙将会接过这大宋的权柄,所以第一反应就是劝谏。 “那也要说……” 赵允让严肃道:“这条路终究要走,早走早好!若再僵持下去,或许能苟延残喘几年,但日后的隐患也会越来越多!” 随后两人就去了城外,去看那些农户。 他们随便找了个村子,一进去就能看到那些孩子背着筐子在捡东西,各种能制肥的东西都是他们的战利品,甚至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也认真的背着个小箩筐。 “若是官府强行推行,这一幕你看不到。” 秦为对那些孩子笑了笑,然后低声说道:“他们看到了秦家庄的增收,所以愿意试试,这就是自愿。百姓只要自愿,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赵允让若有所思的道:“等汴梁周边的农户增收的消息传出去,这天下的农户就会自愿去堆肥……而官吏,他们提供消息就够了。” 这就是职责到能力的转变,当百姓自愿去干某些事时,官吏就成了辅助的角色,不添乱就好。 进了村子,那些庄户见他们衣着光鲜神态自若,也没人敢问来历,此刻麦子已经晒干收了起来,农户算是没事干了。 “农闲时节得让他们找事做,不然手中就会短了钱粮,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要哭了……” 说话间秦为吸吸鼻子,说道:“有味道,去看看。” 他站在左边的人家外面喊道:“家里有人吗?” “谁啊?” 一个妇人急匆匆的出来,见到他们几人后就闹了个大红脸,低头道:“敢问贵人这是有何贵干……” “不是贵人,只是想来你家看看那个复合肥的作法,可方便吗?” 妇人回身喊道:“官人,有人来了。” 里面来了个大汉,秦为笑道:“打扰郎君了。” 大汉挠头道:“小事小事,尽管看。” 进了他家,就见墙边摆着两个大缸子,缸子上面还盖着盖子,大汉回身笑着道:“就是这个,今年做两缸,若是好,明年就弄一间屋子来做。” 秦为揭开盖子,先嗅了嗅,再回身问了加的东西,等得知无误后就说道:“隔几日要摸摸,若是里面微微烫手,就要记得翻一下,否则里面的发酵好了,外面的却还是生的……那就是夹生饭。” 他拿过叉子叉了一下,满意的道:“堆料很稳,不松不紧。注意别急,这个发酵要彻底才好,否则你把复合肥弄到地里去会坏事儿……” 他放下叉子,拍拍手上的东西,“发酵不完全,复合肥就会二次发酵,到时候会烧了根苗。” 大汉眼睛一亮,欢喜的道:“某正说不大懂这些,郎君一番话……小人全都明白了,多谢,娘子,娘子……” 妇人出来,大汉说道:“去村头打一壶酒来,晚些请郎君喝酒。” 秦为笑道:“不了不了,我等晚些还得回城,不麻烦了。” 大汉又劝了几句,见他们真的去意坚决,就遗憾的道:“二位一看就是有大学问的,还想着和郎君多说说话,可惜了。” 他把秦为和赵允让送出去,刚出门,就见到十余骑黑甲骑兵,顿时就被唬住了。 “二位郎君……不,贵人,小人冲撞了您,还望您赎罪……” 黑甲骑兵冷冷的看着他,然后策马过来。 “哪有什么冲撞,莫担心……” 秦为摇摇头,对大汉说道:“多谢郎君,告辞了。” 大汉搓着手,看着他们远去后,回身喊道:“娘子,娘子。” 妇人出来见他欢喜,就问道:“官人,是啥喜事?” 大汉说道:“刚才来的是贵人呢!” “贵人?” 有村民路过,就问了情况。 “刚才那些黑甲骑兵进来,是北伐军呢!” “北伐军?” “是啊,北伐军。” 大汉欢喜的道:“那位郎君岂不就是秦为秦大人?” 他欢喜的道:“秦郎君方才来我家,还指点了某做复合肥呢!” 村民一听就艳羡的不行,等村老得知后,就埋怨道:“秦大人平白给了复合肥的制法,咱们得了偌大的好处……还有,前日那个救心丸的方子,大伙还误会了秦为家,连老夫都背地里骂了几句,丢人啊!” 几个村老一阵唏嘘,“最后秦家还出钱给医馆,配的救心丸不要钱的送,只要诊断是心疾家贫,一文钱都不收……多好的人啊!” 另一人埋怨道:“既然秦郎君来了村里,那为何不请他用饭?你家若是没钱,只管言语一声,村里凑一凑,好肉好酒也能弄出来。” 大汉苦着脸道:“请了呢,秦大人说有事回城。” 村老怒其不争的骂道:“蠢货!那是托词。秦郎君是看出了你家的窘境,所以舍不得让你家花费。” “是个慈善人啊!” 村里人聚集在了一起,默默地看着秦为离开的那个方向。 淳朴的百姓们用目光报以了无声的感谢。 新 582:科举的改革者 刘娥站在殿外,目光定定的看着前方。 她看着又苍老了几分,女人的芳华和美艳早就不复存在,可却多了几分阅历下的深邃和深沉。 赵祯后就站在她不远处的侧后方看着,没人提醒他的到来。 太阳很大。 阿福过去说道:“圣人,打个伞吧,您才刚刚好转些……” 太阳不小,阿福担心她会出事。 刘娥的脸颊有些松弛,她微微摇头。 “他在埋怨我,一直是,所以他害怕我会害他,他担心这江山会倒伏在我手里。” 阿福看了一眼侧面的赵祯,目光中带着哀求。 赵祯微微点头。 “见过陛下!” 喊声传来,刘娥的身体一震,她缓缓地向后看了眼,眉间微蹙。 …… 上次科举考试,国子监独占鳌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新的一科又来了。 酒楼里学子们正在闲聊,喝酒吟诗好不热闹。 那些自诩定然能考中的来学子放松,那些自认为肯定过不去的也来放松。 “去年一年做的文章和诗词,怕是比前面二十多年的还多,如今看到题目某就能张口就来。” “文章呢?” “文章?文章做多了都有脉络可寻,看到题目脑子里就顺着来了……无他、唯手熟尔!哈哈……” “只是苦啊!真的苦!没日没夜的刷题,没日没夜的背书……某原先一百四十斤,这才一年光景……诸位看看,某都瘦得苗条了。” “哈哈……” “要想做官,不苦怎么能行?” “可此次真的是苦透了,一年下来某觉着这人都呆了,满脑子都是诗词文章,旁的都没了。” “是啊!以前还知道去青楼喝酒玩女人,现在……去了青楼,脑子里不是女人,而是题目,连做那事儿都心不在焉的。” 一群考生在互相诉苦,有人起身道:“上次国子监一鸣惊人,那些人多得意?这次咱们卷土从来,据某看,这次的考生怕都是在用秦为的刷题之法,国子监……某看他们此次怎么哭!” 这话引发了共鸣,有考生说道:“刷题之法有用,大用。只是斯文扫地罢了。国子监的学生资质也就那么回事,难道比咱们高?” “不可能!” “天下英才多了去,有几个入国子监的?若非是秦为上次用刷题之法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哪来的独占鳌头?” 众人都渐渐的兴奋起来,有人起身喊道:“诸位诸位,学问在天下,而不在国子监,可对?” 这话有些蛊惑的意思。 上一次科举,国子监异军突起,让天下考生哀鸿一片,今日大家来此聚会,实则有些考前誓师的意思。 “对!” 众人欢呼起来,掌柜在含笑看着。 对于他来说,谁赢谁输都无所谓,生意好就行,可伙计们却聚在一起嘀咕着。 “秦郎君弄了那个复合肥,某家里做出来了。等丰收之后,这日子也就好过了。” “还有那个救心丸呢!我家翁翁患心疾多年了,为了看病家里房子没了,产业败了……要不某也不会来这里做工。” “秦郎君是好人,这些学生不学无术,看着像是……” “发情的公狗。” “咦,那人是谁?” “秦郎君……” “见过秦郎君。” 那些考生听到声音都看向门外。 秦为走了进来,淡淡的扫了那些学子一眼,说道:“声音不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已经过乡试了。” 考生们有些尴尬,有人说道:“我等却是忘形了。” 有人却不服气,大抵是觉得低头不爽,年轻人的胆子又大,就说道:“某杨林,见过秦承旨。敢问秦承旨,此次国子监可能再度独占鳌头吗?” 他没有称呼秦为祭酒,却用了其在司事局的官衔,这明显就是觉得秦为徒有其名。 有人怒道:“刷题之法是秦祭酒所创,你学了人家的法子,还拿着人家弄出来的东西出来得意,这是要不要脸!” “是,不该这般得意。” “某错了。” 几个考生赧然冲着秦为躬身,喝水不忘挖井人,这是美德。即便他们再不认同秦为,但受人恩惠就该有感恩之心。 秦为看着他,良久不语。 杨林依旧昂着头,丝毫不见害怕。 秦为微微颔首道:“那就拭目以待吧,某期待与你朝堂相见那日。” 他出了这里就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今日已经停课了,秦为去时就甄良他们在,还有十余名老儒。 “学生们可有自信?” 甄良摇头道:“平常罢了,如今各地的学生都学会了多做题,学生们没了优势,都以为把握不大,可……” 他眼中多了钦佩之色,“你请了这些大儒来,专门去探究历年来的考题,还去琢磨今年可能出题的人,还有可能的阅卷官,看看他们喜欢什么文风……” 陈良也低头了,“从上科结束之后你就着手此事,当时某还说你急切了些,可如今某却服气了……这是未雨绸缪啊!” 秦为微笑道:“学问之道万变不离其宗,乡试和省试是关键,可怎么才能去猜到题目?怎么才能写出让考官喜欢的文章诗词?这就要去琢磨。” “大宋已立国七十余年,秉性范围都已经慢慢定型了。只要经过仔细探究,就像是从湖里打捞鱼儿一样,不断缩小范围,最终确定一个范围,这便是筛选,也叫做……” 也叫做大数据! 不过此刻没有后世的条件,只能人工来分析。 但好在如今的科举定式几乎没有变化,所以分析起来也不算什么难事。 “明年!明年的省试我国子监依旧能独占鳌头!” 甄良像是在为大家鼓劲儿一样,仰手笑着道:“读书、读书……到最后还是人与人的较量,某相信咱的学生们……” 秦为微笑道:“拭目以待!” …… 乡试依旧是按部就班,开封府的考场里,考生们拿到了题目,只是一看,就不禁面露微笑,然后看看左右。 大家都在看着自己的左右,胆子大的甚至还敢回头。 奈斯…… 妥了! 长时间的疯狂做题,带来的是熟练和肌肉记忆,拿到题目就有了腹稿的那种潜意识反应。 于是大家都在微笑,淡定得意的微笑。 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微笑,志在必得的骄傲! “坐好,不许交头接耳,否则都赶出去!” 巡场的人来了,厉色大喝几声,考生们赶紧端坐,此刻大多数考生的心中都在想着一个人。 秦为! 不论是不是国子监的学生,不论这些人对秦为的个人看法如何,但现在大家心中不约而同的生出了感激之情。 他的刷题之法是真的厉害! 至于什么微言大义,什么圣人之言……对不起,此刻某只想考中,然后走上人生巅峰,然后再谈圣人和大义也不迟。 人性在这些细微处被剖开,没有人能幸免,众人低头,渐渐有人开始书写,考场内的气氛渐渐安静下来,只余写字时的细微声音。 这是从未有过的。 以往的发解试时,此刻大部分考生都在琢磨题目,愁眉苦脸的打腹稿,甚至还有人紧张的拿不住笔。 可现在…… 他们太淡定了,就像是平常背书那般淡然。 几个考官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秦为弄了那个刷题之法,如今的考生都是下笔如有神,快的不行。” “哎!他这是把文章诗词变成了市井的东西……人人皆可学,人人皆可考,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会如何?” “到了那时,一次考试蜂拥数十万人……可怖!” “那科举估摸着就废掉了。” “不会被废掉,科举永远都是朝廷选材的重要途径,就算再如何也不可能废除,只能是换个法子,不能再考诗词文章了。” “不考诗词文章?那考什么……” “某不知,不过……这些事儿总会有人去琢磨,咱们就好好地看着就是了。” 众人面面相觑,但又觉得这个猜测有些无稽了,人就是这样,危机没出来之前总是乐观,鸵鸟心态之下,得过且过。 “刷题之法必将改变大宋科举的格局,这是毋庸置疑的!而秦为……这个新式科举的创始者,他必将青史留名。” “不过国子监却没了优势,此次秦为要愁眉苦脸了。” 没了独有的手段,那优势就会成为劣势。 就像金庸老先生笔下的林平之…… 靠一己之力搅动了整个江湖的格局,一本武功秘籍就干废了无数的武林高手。 本来有秘籍是好事儿,可一旦秘籍公开,那就成了祸端,到时候人人可学,人人可练……秘籍没了含金量,反而成了掣肘。 练吧——也就那么回事儿,毕竟别人也练了,自己照样当不了第一。 可不练吧——人家都练了,你若不练就成了吊车尾,到时候谁都能欺负你。 只是现在还没人体会出这其中深意,有人冷笑道:“他这也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看他以后还能得意?” 考场内的气氛渐渐活泛起来,仿佛形成了某种默契。 考官们面带微笑,就像是庙里的弥勒佛像,和蔼可掬就是不会动…… 新 583:你输了 国子监的考场里。 学生们拿到了题目,大多数都是有些茫然,这题目怎么那么眼熟呢,好像在哪儿见过…… 考场上眼神乱飞,大多是欢喜之色,他们想起了那些被框定范围的题目,不禁就想起了那个人。 他就是神啊! “肃静!” 考场内再次安静下来。 窗外阳光明媚,室内的考生们专注的在做题。 而在外面,秦为正在和甄良说话。 “这种法子有用,长期都有用,可国子监最关键的还是要提升学生的能力,也就是本事。让他们不管去做什么都有底气。而底气来源于认知。” 秦为说道:“认知有很多,我们的学生该有怎样的认知?是文章诗词,还是谋生之技?为什么某要推行杂家学术,就是想要学生们博百家之所学。” 甄良点头道:“融汇百家之学固然可怕,只是学生们学了之后都有些傲气。” 陈昂皱眉道:“某在学院里问过他们,不少学生们都说,他们学了这些杂家学术后,对世界的认知更旷阔了,而世界这个词……哎!他们甚至觉得旁人太过浑噩,不配与其为友……” 这是飘了。 儒家敬畏天地,而杂家却想要探索天地。 因了解而探索,因探索而着迷。 “天上有什么?地上有什么?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有什么……杂学教授……不,不是教授,而是用实证和试验来告诉学生们,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不过太得意了不可取,以后还得敲打一番。” 秦为很满意这个现状,他甚至有些得意。 “郎君,有苏洵的信。” 秦为在回家的路上得到了苏洵的回信,他看了信,不禁就笑了起来,这人还真是个直男,难怪他儿子名满天下情商却依旧感人。 这是遗传啊! 回到家,就见赵允让愁眉苦脸的在和狄青说话。 “我娘如今都不管家了,昨日去了一趟宫里和太后聊了许久,回来后就闭门不出,还时不时的自言自语,让人瘆得慌……” 这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秦为笑道:“苏洵来信了。” 赵允让眼睛一亮,问道:“如何了?” 他对苏洵的印象很不错,至少比欧阳修、韩琦几个秦为的弟子好感多了。 这是因为苏洵那种高傲却不羁的性格。 就比如庞世英,号称天才少年的小庞也很高傲,但他的高傲让人感觉居高临下,那种鄙夷的眼神总会让人觉得他看不起自己。 而苏洵不同,这人就是个钢铁大直男,脑子里根本没多几根筋。 赵允让平日里也经常去国子监玩耍,久而久之就和苏洵相熟了。 后来苏洵通过制式,被破格授官,更是经常会来秦家与秦为等人研究局势,几人也算亦师亦友。 “还行。” 秦为把书信递过去,说道:“陈公复好好磨砺了他一番,这小子如今也算是懂的了些进退。” 赵允让看了书信,递给狄青,“陈公复为人大度,是个不错的人。” 陈希文,字公复,和苏家是世交。 话锋一转,秦为问道:“宫中如何?王妃去了宫中一夜,和太后都聊了什么?” 听说昨日商郡王妃入宫见了太后,二人在延福宫里聊了一夜,王妃翌日清晨才从宫中出来,这事儿早就不是秘密了。 按说这两个女人平日里的交集并不多,刘娥现在召王妃入宫,很明显这是有事儿啊! 赵允让摇头道:“我娘没说,问了几次都是敷衍,不过听她的话音儿里……太后的身体恐怕不太好,应该快要大限了……” “陛下如何说?” 大抵是当年积累而来的矛盾,赵祯对商郡王妃没啥好感,就像当初赵允让对刘娥没有好感一样。 等刘娥一去,赵祯就变成了真正的皇帝。 赵允让还是摇头:“这个不知道。” “看来有必要着手了,太后手中的势力不小,就算她不再理政,但那些残存的势力依然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秦为皱着眉头道:“太后这个时候召王妃入宫,想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想提前稳住宗室里的这些人,担心他们在陛下掌权后闹腾。” 赵祯是个怂脾气的,不被逼到忍无可忍他不会出手。 可那些权贵却太懂得软刀子杀人了,他们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赵祯能招架得住吗?很明显……刘娥觉得他的不能。 所以这是提前铺路。 …… 发解试结束了,随即就是阅卷。 考完试的考生们开始大放松,京城各处娱乐场所都被他们占了。 一时间诗词满天飞,文章如流水。 赵元俨也在其中。 他今日邀请了几位宗室里的长者来喝酒,樊楼是大宋的顶级消费场所,来这里消费的至少不差钱。 考生不差钱自然是有背景,有背景的人说话自然是牛皮哄哄的。 “此次乡试某是必过的!若是不过……不过某就请你等在樊楼吃十日!若有反悔某就不是人!” “好,豪爽!” “……” 赵元俨、赵允良父子神色黯淡,他们这些日子以来过的很憋屈。 刘娥大限将至,急着为儿子铺路的她,手段更比平常狠了三分,压得这些宗室权贵们连屁都不敢放。 席间难免有些沉郁,赵元俨笑道:“此事……太后的身体就快不行了,再看看。” 赵允良微微点头,却不说话。 点头就是态度。 六耳活不长了! 前阵子刘娥突然又晕了,连宰辅们都进宫住了一宿,可见不简单。 “太后已近油尽灯枯之际,等到赵祯一掌权……” 赵元俨淡淡的道:“到了那时……” 赵允良的眼中多了冷色:“他一定不是咱们的对手,到时群起而攻之,就看他能否顶住这些压力了。” “他手段太软了……” 其中一位宗室长者平静的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他还是没弄懂,某若是他,就会在太后薨逝之前,将这些威胁全都扫清。” 刘娥活着将这些人弄下去,到时所有的罪责和骂名都可推到刘娥身上。 刘娥若是一死…… 太后一党的残存势力,再加上宗室权贵的掣肘! 赵祯的处境将会极度尴尬。 他们或许没胆量改弦易辙,但架空一个手段软弱的皇帝还是可以的,没办法大宋的权贵就是这么牛掰。 赵元俨举杯,长袖遮住了半张脸,在仰头的瞬间看了赵允良一眼。 “不可轻言放弃……” 他给自己倒满酒,然后举杯。 “好热闹!” “秦兄,这些人大多是考生,他们学了刷题之法,如今真是得意洋洋呢!” “不急,他们只学得皮毛却没学得精髓。” “他们得了你的好处却不去道谢……这样的人也配成为读书人?” “道什么谢?这本是公开传出去的,就算要纠错,也没有立场,所以没必要。” 室内,赵允良放下酒杯,沉声道:“秦为!” “谁叫某!” 房门被推开,秦为在门外笑吟吟的道:“定王父子俩一同出来喝酒,真是难得啊……王爷最近病好了?” 赵元俨垂眸,隐住了眼中的恨意。 他恨啊! 他恨刘娥明明就不行了为何又挺了过来,更恨当初太宗皇帝为何选了赵恒而不是自己,明明他才是太宗最喜爱的皇子。 可恨啊! 赵元俨含笑道:“老夫喜爱弈棋,你可懂?” 秦为微笑道:“略知一二,不过却是野狐禅,不敢贻笑大方。” 赵元俨说道:“棋如人,棋如战阵,来人,备棋来。” “听说定王正在酒楼里和秦为下棋。” 消息瞬间走漏,那些考生都丢下酒菜,结伴来看热闹。 掌柜堆笑着进来问道:“好些人在外面,可要挡住吗?” 赵元俨却没看他,问了秦为:“天气不错,秦大人年轻火力旺盛,可要在外面吹吹凉风,如何?” 这是要准备用围棋来公开折辱秦为。 别答应啊! 狄青在边上皱眉。 他不懂围棋,也没见过秦为下过围棋,自然觉得他赢的希望渺茫,一旦答应了八成就是自取其辱。 “好。” 赵元俨一听就笑了,起身道:“如此这就下去吧。” 赵允良跟在老爹身后下去,路过秦为时看了一眼,冷笑道:“竟敢与我爹爹比棋技,自取其辱。” 秦为则笑着看了眼他,说道:“且拭目以待。” 对于赵允良这种没加过什么市面的小年轻,秦为都懒得和他掰扯。 稍后在外面,一张案几,两张椅子,茶水一壶,中间摆上棋盘,黑白两壶棋子搁置一边。 “请!” “如此某就不客气了。” 赵元俨执白先行,按照规矩下了座子。 随后棋局开始了,因为赵元俨父子的身份尊贵,所以周围看客没人敢靠近看,都在边上远远地围着。 周围被围的死死的,凉风自然就没有了。 棋局在进行之中。 赵元俨夺了秦为的一个角地,抬头含笑道:“这便是挖根,年轻人要好学,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秦为笑了笑,右边单关跳,瞬间就有些围地的模样。 赵元俨毫不客气的在边缘侵消。 双方开始大战。 秦为的落子看似漫不经心,可却不离白棋的气眼。 “要杀老夫的大龙?” 赵元俨淡淡的道:“老夫以前下棋时也好嗜杀,经常让对手满盘不存活,如今年岁大了,却深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年轻人,要知道棋风如人,太过凌厉不是好事,容易崩……” “且拭目以待。” 秦为落子,直接点在一个三目的中间,破掉了白棋的眼位。 “太粗糙了,赤果果的杀棋,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架势,不是什么上乘手段……” “就没见过这样下棋的。” “步步不离对手的要害,一上来就是拼命,连造势都没有……这等棋风谁见识过?” “没见过,古谱上也没见过。” “那就是首创?” “是了,秦为首创过不少东西,如今下棋也别出心裁,这才是他。” “不过黑棋不妙了。” “杀不死这一块,秦为输定了。” “打劫了!” “哎呀!竟然是生死劫!” 所谓生死劫,就是能决定一盘棋胜负的打劫。 “现在要比劫材……秦为好狠的手段,他一上场就要跟定王鱼死网破,可定王的大龙已经成型,却不愿跟他拼死……” 有近距离的人眼尖,然后讶然道:“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啊!现在黑棋正在绞杀白棋,这本就是无限劫材……” 玛的! 但凡懂围棋的都知道打劫怕什么,最怕这种牵扯到一大块棋生死的无限劫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那还打个屁啊! 秦为抬头,淡淡的道:“某说过且拭目以待,郡王以为如何?” 他的声音很平静,并无半点炫耀或是得意,可赵元俨此刻却觉得浑身发热,脸上隐隐冒出了虚汗。 他自诩棋力了得,而秦为从未听说下过围棋,就算是会一些,可一个年轻人如何能与自己这等老姜相抗衡。 他微微抬头,笑道:“老夫……老夫是如何输的?” 从头到尾秦为都没有展现出高人一筹的棋力,只是寻机就搏杀,让他颇为不适应,但也不屑。 此时的围棋是高雅运动,虽然有‘自古争棋无名局’的说法,但优雅而美丽的棋型是所有棋手的追求。 比如说一记小飞看着孤峰突起,天外飞仙,很美吧?可秦为这等人只会强硬的扭断你的小飞,破坏你棋型的美。 秦为抬头,平静的道:“你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输的,为何问我?” 他淡淡的看着赵元俨,“你开口邀请某入局,你先落子……你步步为营想要某落入你的圈套,然后用最小的损失取得最大的胜利,这一切都是你在谋划……想复盘吗?” 你主动挑起朝堂纷争,屡次野心勃勃的想要谋取那至尊之位,可惜你缺了孤注一掷的胆量。 你前怕狼后怕虎,想要火中取栗却又怕烈火焚身,故而一再的等待,一再的谋划,一再的准备。 可惜准备再多,都不如拼死一搏。 你从一开始就落了下乘,看似步步为营,实则是顾忌太多无法形成大势。 新 584:亲娘还活着 这就好比下载小电影,就算你到了百分之九十九,一旦停电,你就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当时直接用流量,虽然损失大了,但却立竿见影! 所有你输了!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你肯定会很纠结和痛苦吧?于是你很不甘心,你想揪头发,想发怒,想揍人,可你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于是你想和自己的对手核对一下这次竞争的过程,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赵元俨微微颔首,很是优雅。 “果然是八大王,这等风度常人难及。” 赵元俨的风度引来了围观者的赞叹。 秦为起身,然后俯身道:“但是……某不愿意。” 他转身出去,人群让开一条路。 “秦祭酒,多谢您的指点!” “多谢祭酒。” “祭酒,某此次若是过了乡试,下次请您喝酒,还请您一定要赏脸,学生是真的想要谢谢您……” “……” 秦为笑着拱拱手,觉得这个世上终究还是感恩的人多。 “祭酒,敢问明年省试时国子监可能再压我等一头吗?” 这个问题比较突兀,秦为看向说话的人,众人也在期待着。 “且拭目以待。” 秦为说完这话就径直走了。 他今日和胡聘约在这里吃饭,还有些商人。 而在后面,赵元俨眯眼看着他的背影,淡淡的道:“此子跋扈,若不能收敛,日后必吃大亏……” 尽管他现在很气愤,但还不得不装作一副长者的模样。 秦为的话里有话,在座的各位都听出来了,可你输都输了,现在说这个还有啥用?成王败寇自古不变的道理。 “你输了。” 一位宗室长者叹道:“从头到尾他都在耍你。你夺取了角地,做成了大龙之势,想要一点一点的玩儿死他,却不知他早就围出了厚势。厚势就是铜墙铁壁,而你必须要去撞,哪怕撞个头破血流亦是如此……后来你果然就撞了。” 另外几人听到这里忍不住想笑。 你想步步为营,可人家却早就孤注一掷了。 拿整盘棋局的命运赌你一个角地,而偏偏你就撞上去了…… …… “秦大人怎地还不来?不是说好了要谈事么……” “都一个多时辰了。” “难道是生气了?” “……” 宽敞的房间里,一群商人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的不自在,只有胡聘坐在椅子上,挺着个肚子在喝茶,很是从容。 一个辽商急匆匆的走过来,“胡掌柜,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胡聘淡淡的道:“没什么意思。” “上次之事我等是身不由己啊!再说最后不是秦大人赢了吗?” 上次秦为和辽使用香露的配方打赌,大家都以为辽使赢定了,所以立场动摇,现在自己做的孽得自己来赎。 “如今我等的货物都被卡住了……只能拿到以前一半的货,胡掌柜,活不下去了呀!” “谁活不下去了?” 随着这个声音,秦为走了进来。 “秦大人……” 高丽商人热泪盈眶的扑了过来,就像是见到了久别的父母。 “站住!” 秦为见他有些想拥抱的意思,就喝了一声,可高丽商人却锲而不舍的冲了过来,看样子就是想来感受一把秦为的体温。 呛啷! 几乎是长刀出鞘的声音才响起,长刀就挡在了秦为的身前。 乔风的手很稳,高丽商人一个急刹,双手挡在胸前,在长刀即将触及时止住了身体的冲势。 秦为看了这些商人们一眼,微笑道:“你等今日请某吃饭,可是有事?” 商人们摇头道:“无事无事,某等就是敬仰秦大人您,想与您亲近亲近……” 既然无事那就吃吧。 酒菜流水般的送上来,全是上等货。 秦为专心吃饭,等吃的差不多后,就心满意足的道:“还不错,这里的饭菜还算合胃口……” 那些商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心中不禁松了口气,天可怜见,这些酒菜都是樊楼里最贵的,这顿饭吃下来,大抵会让一个普通商人破产。 商人衡量价值的标准就是金钱。 请客的诚意怎么体现? 价格! 不求最好、但求最贵!这就是商人的处世之道。 秦为打个饱嗝,说道:“秦某何德何能让给诸位如此破费,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了,诸位告辞。” “秦大人!” 商人们刚才食不甘味,食不下咽,就是在等秦为的消息,可这人吃喝完了,竟然嘴巴一抹就准备闪人。 你这和提起裤子走人有啥区别? 不要脸! 世上最无耻的人,就是白嫖之人。 “怎么了?” 秦为看着他们,平静的道:“这是想让某付账吗?区区一桌酒席罢了,秦某还是付得起的,来人!” “不敢,小人不敢!” 商人们见他态度不对,就急了,有人跑过去推走了进来的伙计。 开玩笑,他们今日若敢让秦为付账,明日就会被汴梁的各大商会除名,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要知道秦记在汴梁各大商会的地位,绝对是稳稳地的龙头老大! 大门缓缓关上,秦为环顾左右,冷冷的道:“刀斧手呢?还不现身!” 砰砰砰! 商人们大惊失色,一瞬间全跪了。 “秦大人,上次我等是鬼迷心窍,那辽使还威胁我等,说是不许和您这边……我等迫于无奈,这才和他们有了些瓜葛,可那是貌合神离,是同床异梦啊!” “秦大人就如同是我等的再生父母,使者那个蠢货,等回去之后,某定然要让人弄他,弄不死也得让他名声扫地……” 辽商都在批驳辽使,其他商人更是不含糊。 “辽使心胸狭隘,而且还有狐臭……他腋下那股子味道,离近些就头晕脑胀,不堪忍受啊!” “他的家伙事还小,小的可怜……上次一起去茅厕,小人就见到了,咦!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 这些人丑态百出,而目的不过是为了金钱而已,有奶便是娘这话用在商人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秦为淡淡的道:“某很公道,这些在汴梁的口碑也是值得打听的,诸位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 商人们齐齐抬头,脸上竟然都挂着泪水。 胡聘起身走到门边,左右看了看。 林小北出现了,他点点头,示意没人偷听。 “商人……对于商人而言,赚钱是第一,其余的都得排在后面。商人重利,这是本能无可厚非……” 商人们齐齐喊道:“多谢秦大人体谅,您真是我等父母亲人啊!” 秦为微微颔首道:“今日吃饭就吃饭,你等下跪……不成体统,罢了,大宋太后前些日子转危为安,此乃普天同庆的喜事……” “是是是,大宋福泽天佑,是喜事。” 说话的是高丽商人。 秦为看了他一眼,“某说话,你就听着,要不你来说?” 高丽商人的脸上马上就出现了汗迹,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嘴。 “这是喜事,可喜事之下有惨事,这不好,很不好!” 秦为说道:“汴梁福田院……既然是喜事,自然要普天同庆才好。” 他微微颔首,然后出了房间。 一群商人面面相觑,有人问道:“福田院不是收养城中孤老和乞丐的地方吗?还有残疾人和幼童。” “是啊!” 高丽商人失魂落魄的道:“很惨。” “太后大病初愈这是喜事。” “所以惨事得消弭了,也算是给陛下太后积了功德,我等责无旁贷啊!” “这话没毛病,可要捐多少?” 大家面面相觑,胡聘也不在,于是心中都没底气。 “少说……五千贯吧。” 说话的是辽国商人,西夏商人呸了一口,说道:“他为了一个药方能悬赏十万贯……五千贯,你打发乞丐呢?” 众人心中懵逼,接着一股委屈就涌了上来。 “辽使逼迫,我等不得不从,如今又是被逼迫,我等还是不得不从……这做生意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一群身家不菲的商人在自艾自怜,良久有人说道:“一万贯吧,好歹凑个整数,就用为陛下、太后祈福的由头,也不犯忌讳。” “诸位不觉得,这是在勒索咱们吗!” 说话的商人被众人看了一眼,那眼神都是看死人的那种,还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笑容。 作吧! 等你作死了,你的份额就会被我们均分,哈哈! “凑钱吧,按照拿货的数目,从多到少的出钱。” …… 胡聘跟在秦为的身边,佩服的道:“据说定王的棋艺很不错,曾和名家对弈都能不落下风,可你竟然能赢了他,稍后京城中又会传闻你的多才多艺了。” “普通罢了,做人要低调,低调才能长寿……” 秦为淡淡的装了个比,然后说道:“不想给这些商人好脸色,所以就顺势和赵元俨下了盘棋,晾晾他们,否则某哪会理睬他。” 狄青这才知道秦为先前答应下围棋是故意的,想起赵元俨的狼狈,他笑道:“那这么说,定王算是无妄之灾。” 赵元俨不知道自己是被秦为当做是工具利用了一下,在家里喝了半醉,然后幽幽的道:“他亲娘还活着……” 新 585:读书为了什么 幕僚诸葛宇杰的那张马脸皱了皱,说道:“王爷,可现在太后已经交权,就算他不是陛下的生母,陛下也不会再与太后争执了,那不是明智的选择。” 赵祯已经逐渐掌权,就算他知道自己生母还在世,也不会因此与刘娥交恶,那样只会影响他的权力。 赵元俨的眼中多了不明的冷厉:“宰辅们都没有担当,陛下听风就是雨,这朝中谁做主?” 诸葛宇杰看着他,嘶的一声吸了一口气,“郡王这是说想利用……” 刘娥本就是危在旦夕之间,若是再把这个消息抛出去……赵祯肯定会想着给亲娘一个名分,但刘娥的名分肯定就会收到波及…… 到那时,太后一党的朝臣们肯定会反对,那朝中就会是一盘散沙,这就是机会。 赵元俨举起酒杯,眸色幽暗,“老夫什么都没说。” 诸葛宇杰何等的聪慧,苦笑道:“王爷,此事无异于搏命,您要小心,万一陛下的心思变了……” 赵元俨没有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老夫不服……老夫比他更出色,为何?为何?” 诸葛宇杰知道他的心结:当年赵恒不过是个存在感不多的小角色,赵光义对他的喜爱更是满朝皆知,那些年的风光时刻永远被印在了他的心中,然后那种难受会夜夜啃噬着他的心。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老三登上了皇位。 本以为他没儿子,这就是报应,可谁知他晚年得子……如今他的儿子也是皇帝! 不该啊! 这种痛苦旁人很难理解。 赵元俨可是妥妥的皇位候选人,而且当选的几率极高,可惜最后天不遂人愿,赵老二到最后还是选择了老三。 赵恒也没让老爹失望,父子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怂! 而且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在见识了皇家的宏大威严,以及那高高在上的权利之后,他们心动了。 心动就行动。 可机会最大的赵元俨却失败了,被赵恒一家三口忌惮到如今,每天过着装病保命的日子,这种心情谁能理解。 一个以为自己会成为皇帝的人被剥夺了资格,过着普通的日子……有几人受得了这等巨大的心理落差? 诸葛宇杰叹息一声,这事儿却没法劝。 他正准备告退,外面来了一人,说道:“秦为和那些外藩商人见面喝酒,出来后没多久,那些商人就去了福田院……捐钱一万贯。” 呯! 不用回头,诸葛宇杰就知道是赵元俨砸了酒杯,随着年纪越大,赵元俨非但没有变得淡泊,反而更加暴戾了。 这就是心态扭曲造成的。 “沽名钓誉!他这是想借用这些商人的捐钱来衬托自家,再加之讨好赵祯那个小崽子!真是恬不知耻!” 赵元俨冷着脸,若是秦为出现在身前,他能一口咬下那厮的一块肉。 来人愕然道:“不,那些商人说是庆贺大宋太后病情痊愈,庆贺大宋国泰民安,为陛下和太后祈福……” 噗! 诸葛宇杰仿佛听到了身后赵元俨吐血的声音,他摆摆手,等来人去后,才回身道:“王爷,镇之以静!越是现在越不能出错!” …… 赵祯也接到了消息,他淡淡的道:“秦为这是什么意思?” 叶双愁说道:“当初那些商人偏向了辽使,事后秦为削减了他们的货……还有,秦为前几日见了另外的一些外藩商人,所以他们就慌了。” 赵祯摇头道:“这是兵法,不战而屈人之兵,旁敲侧击就能让那些商人丑态百出,还出了一万贯给福田院……朕说他是名将胚子,果然不错。” 秦为只是找个由头来坑那些商人而已。 “这人真是……坑啊!” 的确是坑! 他不但坑了那些商人,顺带还坑了不少人。 …… 这边秦为几人也正在家中谈论赵元俨。 赵允让笑着道:“这回那老货怕是要气死了。” 秦为淡淡道:“不过是个小事儿而已,赵元俨不会被影响,过几天心情平复了,他还是会出手,只是不知他下次准备用什么手段……” “管他用什么。” 赵允让冷笑道:“如今宗室里的都开始渐渐疏远定王府……陛下掌权、太后大限,大家都是明眼人,自然明白该怎么站队。” 秦为却摇头道:“可某总觉得赵元俨还有什么手段没用……” 两人断断续续的说了些对时局的看法,林小北在外面说道:“郎君,乡试有了结果,那些考生打起来了。” “为何?” 秦为觉得有些不对劲。 “考试之前有人说刷题之法是邪路,和人打赌自己能过,结果落选,就恼羞成怒,和人打了起来。” 玛的! 谁那么有才? 秦为兴致勃勃的和赵允让一起去观战,等到了东华门外的十字街头,就看到两帮子人正在群殴。 两边打的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边上的巡检司军士在喊住手,可没人听。 一帮人是过了发解试,正在意气风发的时候;另一帮人是名落深山,得等下一科再来,胸口里憋了一口老血,谁都不买账。 巡检司的人拔刀威胁过,无用。眼瞅着他们渐渐失去理智,下手越来越狠,心中急的不行。 “秦为来了。” 有人喊了一嗓子,然后奇怪的事发生了。 “他们竟然不打了?这秦为的名头比巡检司还管用……哈哈!” 两帮人都停手了,齐齐四处张望。 “见过秦祭酒。” 一帮人拱手行礼,另一帮人却是冷眼以对。 “刷题之法让读书成了市侩之事,让科举如此神圣的事情,成了俗人晋升的跳板,此人便是始作俑者。” 一边人多势众,却对秦为拱手问好。 而另一边人少,对秦为怒目而视。 “文章诗词本是雅事,本是斯文事,如今刷题之法一出,浊气上扬,清气落地,臭气熏天,臭不可闻。斯文扫地不说,此后大宋处处都是做题声,何人去琢磨先贤的学问?囫囵吞枣,不求甚解……”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咆哮道:“再过些年,那些人都会把读书当做是做官的捷径,到了那时……” 他的眼中有些恐惧之色,指着秦为说道:“你就是千古罪人!这千年的文化就要被你一人葬送了!” 众人沉默。 显然他们认同了男子的观点。 读书是神圣的,可现在谁还会报以神圣之心读书? 有人喃喃的道:“是啊!从南到北,那些读书人都在疯狂的做文章,做诗词,他们为何?不就是想做官吗?” “可怕!” “可怕什么?” “原先作诗词是雅事,大家聚在一起饮酒玩女……诗词飞扬,神采飞扬啊!可如今呢?诗词烂大街了呀!” “文章也是这般。” “那些人一年做的文章诗词,换做是以前的话,一辈子都做不出来!” “可怖!可畏!” 那些传统派的落第考生在愤慨,大抵觉得这样能让自己的心情好受些,大家都在看着秦为,等待着他的反击。 “你等读书是为何?” 秦为很平静的问道,丝毫不见被指责的愤怒,众人皆是一怔,大抵没人想过这个问题,于是就开始思索。 对有条件的人家来说,读书就如同是喝水般的自然。 然后呢…… “你们不是为了做官……来考什么?难不成你们来考试,就是为了一个名次?然后带着这个名次回家接着读书?若是这样,某无话可说……” 秦为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赵允让却没走。 那些考生在思索,有人抬头傲然道:“某读书只是为了学习先贤的学问,考试只是顺带而已……就算不做官,某也依然会读书!” “对!读书使人明理!” 这话很无耻。 你既然是为了明事理,那还来考试作甚? 难道考试能让你更加明事理? 虽然这话从道理的角度无懈可击,可从私心方面一想……这人太不要脸了!可谁能反驳他? 没法反驳啊! 你要说他不要脸,那以后来参加科举的更不要脸。 这就是诡辩!让人无可奈何,想揍人的诡辩。 大家看着赵允让,心想这位可是动手揍过人的,而且他和秦为关系亲切,简直就是异父异母的兄弟,今日会不会让大家看到一出全武行? 赵允让冷冷的道:“既然是顺带,那你此后可以不必来了,以后朝廷也不会录用你,不过……你若只想应试,某可请陛下每年单独给你一份考卷,你自己回家做就是,爱怎么做怎么做……” 谁都没想到过赵允让会这么反击,所以都傻眼了……旁人说这话自然没效果,但赵允让可是宗室的顶级权贵,他的话完全可以影响到陛下的判断。 若他进宫跟陛下说一嘴今日的情形,那这人就算是废了! 那人也傻眼了,他本是想别一下秦为的苗头,可赵允让却出头了,一下就把他架住了,无法下台的那种。 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坚持自己的观点,否则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这事儿咋办? 他强笑道:“某,某……不是这个……” 不是个啥? 他说不下去了。 答应以后不来考试了吧……那是疯子,他一辈子的前程就毁了,可不答应吧,以后要被穿小鞋。 咋办? 他坐蜡了,最后竟然转身挤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街尾……这人也太无耻了吧?这次连那些同伙都看不起他。 新 586:更多的行业,更多的人才 “呸!没种,这种人也配入仕?” 赵允让尖刻的给了这个评价。 而那些考生却大都在心中称赞有加……无论到什么时候,沽名钓誉之辈都是为人所不齿的。 “读书要读通透,首要是躬身。” 赵允让说道:“我见识过许多华彩文章,听过许多让人赞叹的诗词。可我也去过乡间,见到许多贫困,见过许多绝望……然后我深思,读书为何?” 众人沉默着。 “读书明理,这是首要的一条,万年不变。” 这话很是高屋建瓴,符合赵允让这种权贵王爵的身份。 他的眼神分外锐利,想起了牛二的那一对儿女,想起了那露出鞋子外的乌黑脚趾,还有那填充在衣服里的干草,以及那惶然的眼神。 “诗词乃是个人喜好,如今的科举中都被排在了后面。至于文章,文以载道,辞藻华丽有何用?言由心生,通篇空话给谁看?” 这是把诗词贬低到了泥地里,变成了文人的消遣,至于文章,文以载道,言由心生,要言之有物,假大空的滚蛋。 好个锋锐的汝南郡王! 他才二十岁已然如此,若是再过些年可还了得? 宗室出了这么一位郡王,也算是没有给老赵家抹黑了。 有人赞道:“郡王这话句句在理,诗词……不就是在青楼做的最多吗?以前的柳三变就是例子。” 有人反驳道:“若是这般,此后人人都能读书。只要有名师,自己勤奋些,无数人都能去参加考试,到了那时,天下人人读书,谁来种地?谁来经商?谁来做工……” 玛的! 众人想起以后几十万人涌入汴梁参加省试的壮观场面,不禁都打了个寒颤。 若是这般,读书人真的就不值钱了。 “自家没本事,怪谁?” 赵允让今日把尖锐进行到底,“别人能努力,你等为何不能?整日优哉游哉的,那是读书?大宋要什么样的读书人?” “我以为大宋需要的是有担当的读书人,而不是一心想进入官场来钻营的。心中要有担当,什么担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大宋善待官员,那是因为陛下希望官员们去善待百姓……而不是其它。” “拿了俸禄就要做事,上有君,下有民,君不可欺,民不可愚,上下通畅了,这大宋方能蒸蒸日上。” 这些考生大多年轻,年轻有热血,所以听了这些话后颇为触动。 赵允让朗声道:“当今陛下仁慈,每次开科举都是求贤若渴,大宋是有冗官,而且还不少!” 这人疯了! 冗官是你能提的吗? 你是权贵,更是宗室郡王,没有谁比你更具蒙阴了吧?说到底大宋虚设的那许多官职,不就是为你们这些权贵所设的么! 可你现在却提什么冗官? 这是准备大义灭亲还是不想好好过了…… 有人眼神乱瞟,嘴角挂着冷笑和得意,你说,放开了说,稍后这些话自然会传的到处都是,然后你就会倒霉。 郡王又如何? 你敢说这些话,宗室权贵都不会帮你,甚至就连陛下也会迫于压力处置你! 赵允让仿佛不知道这些,说道:“不宋不缺官,缺人,缺人才。陛下殷殷期盼,就希望能在每一科里找到人才,并大用之。诸位,值此盛世之际,不跻身其中还等什么?” 那些人都面色微红,显然是被鼓动了。 赵允让最后笑道:“诸位,陛下说在政事堂等着你们,且拭目以待。” 众人拱手道:“多谢小郎君开解。” 赵允让笑着点点头,回去找秦为。 前行不过两百步,赵允让就看到秦为坐在路边,和一个小贩说话,时不时地还传来几声大笑。 小贩在炸豆腐圆子,一个个金黄色的豆腐圆子被装在碟子里,再弄上一碟酱料…… 秦为忍着口水,夹了一个。 蘸水是酸辣的,圆子一进嘴里,先是酸辣袭来,味蕾马上就张开了;旋即圆子的焦香就融合了进去,各种滋味迸发起来…… 圆子才出锅很烫,秦为却等不得了,张开嘴不住的呼出热气,然后急匆匆的咀嚼着。 “你差点坑了我。” 赵允让坐在他的边上,要了筷子,就等蘸水。 “你揭穿了那些道貌岸然的嘴脸,一个人溜回来吃东西。我在那边还得软硬皆施把事情压下去,否则甜水巷里今日可就要热闹了。” 秦为咬开一个豆腐圆子,然后吹气。 “这事儿我说没用,你的身份不同,所以你来说这话才最合适……” 秦为夹起丸子蘸着酱料,赵允让也夹起一个,没好气道:“合着我身份不同,就活该给你当枪子?不过……冗官这事儿的确棘手啊!” “若是天下都用一个方法来学习,会如何?” 秦为吃了圆子,分析道:“人人都知道如何学,于是彼此之间的差距就会被拉近,竞争也就愈发的激烈了……可每年的发解试和省试就那么些名额,僧多粥少,怎么办?” 赵允让得了蘸水,他一边用筷子搅匀蘸水,一边说道:“到了那时,要么放开名额,可哪有那么多官职来安置他们?要么就出题出难一些,可这也不是办法,因为考来考去都是那些书,迟早会被人摸透了,对了。” 他接过豆腐圆子,说道:“到时候那些人会不会不愿意读书了?” “不会。” 秦为说的很是笃定,赵允让问道:“为何?” “因为只有读书才能做人上人,谁能舍弃这份诱惑?” 赵允让点头道:“是了,可读书的越多,做事的就越少,头疼。” 秦为笑道:“怕什么?到时候弄新东西出来就是了,新的行业多了,随着而来的新职业也就多了,人才就是要物尽其用,否则就是愚政。” “你是说百家学术,杂学……对啊!” 赵允让眼睛一亮,“若几年后杂学形成了规模,到时候就会衍生出许多学科,想考?那就从头学。而且那时大家都闭口不提什么先贤的学问,考中了才是道理……” 他看着秦为,很是腹黑的笑了笑,“你故意的,从开始你就在布局。可怜那些读书人以为你很大方,竟然把刷题之法给放了出来,造福千万人,可最终你却有杂学在等着他们。你还说我腹黑,你这是什么?” 至于杂家学术,秦为承认这一点,“是,当初放这个刷题之法出来,某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你没发现吗,刷题之法最适合的就是杂学。” 赵允让闭眼想了想那些知识点,苦笑道:“确实是,你这人……这个坑挖的好大,竟然要把天下人都给埋了。” 秦为淡淡的道:“顺手做个事罢了,反正你也学了不少,世英那边更是……说到他,他该到了吧?” 庞世英的杂学造诣颇深,充分体现了自己智商上的优越感。 赵允让也有些想念庞世英了,他觉得自己和庞世英在一起,那主意就一个比一个厉害,真是好搭档。 “差不多了。” 秦为却觉得他们俩要是凑到一起,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一个腹黑,一个满肚子阴谋诡计…… 庞世英是跟着裘书玄去了江南,第一站就是杭州。 他们并没有急着就任,而是沿途欣赏了不少名山大川,今日方才来到吴山。 吴山不高。 “怎么这么矮?” 庞世英负手看着前方的吴山,说道:“前几年在父亲的藏书中看过一本杂记,上线记载吴山秀美壮丽,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天色微沉,吴山上郁郁葱葱,拾级而上,凉风阵阵袭来,不禁心旷神怡。 杭州知州冯遇在侧前方一马当先。 他不时和裘书玄说几句话,面色却不大好看。 冯遇回身看了神态从容的庞世英一眼,严肃的脸上多了些冷意。 “这位是……” 杭州是大州,而且冯遇还兼着市舶使的职务,大抵就相当于后世的杭州市长,兼杭州海关和港口的总负责人。 位高权重的冯遇自然看不上这个年轻且倨傲的庞世英,所以语气不怎么好。 裘书玄低声道:“这位姓庞,乃当朝枢密使庞籍、庞相公家的衙内,此次跟来,只是想见个世面。” “原来如此!” 怪不得如此眼高于顶。 有个做枢密使的爹,别说在杭州,就是在京城也能横着走了。 至于见世面……没啥,想见就见,只要给他不找闲事儿,他也乐得给庞籍一个面子,不过这少年却有些狂傲了。 这不好…… 冯遇的面色好看了些,说道:“少年人要谦逊。” 庞世英愕然,看了裘书玄一眼后,就拱手道:“是,冯知州所言甚是。” 他看着很是诚恳,让冯遇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 人要怎么显示自己的权威?教导后进是个不错的主意,尤其是这个后辈还是一个有来头的人物。 如此不正能彰显自己的本事么? 年轻人,老夫当年如何如何……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老夫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一般长辈教育晚辈都是这套说辞。 不过从小就被成为神童的庞世英,该是没有体会过这种待遇的,毕竟能比他强的长辈真是不多。 随后冯遇就大谈自己当年的读书经历,大抵是头悬梁,锥刺股,外加聪慧过人,这才脱颖而出。 裘书玄在边上见他说的来劲,不禁就暗中苦笑着。 你在庞世英的面前说聪慧…… 那小子现在看着老实,可骨子里却是蔫坏蔫坏的。你若是觉得他是只小白兔,那他会把你坑的找不到北。 上了山,吴山迎客堂前已经多了一百余人。 这些人本来在吵闹,等冯遇出现后,马上就闭口不言,人人堆笑,阿谀奉承的嘴脸都懒得掩饰了。 这种见风使舵、见人下菜碟的本事会的人不多,就三种人:一是商人;二是泼皮;三是官员。 “见过知州。” 冯遇点点头,淡淡的道:“今日召集了你等来此,乃是为了迎接京城来使……三司户部推官……裘书玄。” 裘书玄拱手说道:“今日劳烦诸位了。” 这些都是在杭州讨生活的海商,他们或是下海,或是供货,或是买货……差不多半个市舶司的渠道都在他们手中。 “见过裘推官。” 冯遇看看天色,说道:“今日不热,就在外面走走吧。” 众人都说好,有人说道:“紫阳山那边奇石颇多,倒是可以一观。” 冯遇微微点头,一行人就簇拥着他和裘书玄去了,庞世英落在最后面,看似漫不经心,可却在观察着这些商人的举止。 商人重利! 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所以如何才能让这些商人按照预先的想法来做,这是个不简单的事儿。 一路赏玩风景,最后站在山头上,冯遇被风吹的衣裳猎猎作响,畅快的道:“此情此景,可有诗词以记之?” 一干商人面面相觑,最后就作了几首酸词,让冯遇不禁摇头叹息:“不学无术啊!” 对于商人来说,冯遇就是他们的上官,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所以吹捧是必须的。 一番吹捧之后,冯遇面色稍霁,见庞世英在边上发呆,就说道:“少年人,你可有了灵感吗?” 庞世英指着山下说道:“吴山乃天目山余脉,突入城中,左湖右江,前街后市,一览无余,此杭州形胜之地。” 他看了冯遇一眼,微微颔首:“此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可某来此几日,也去了码头……” 此时江水浩荡,海船能直接航行进来,大家在山顶望去,就能看到无数船帆。 “某看了几日,发现一个问题。” 庞世英淡淡的道:“来的船多,出去的船少。那些外藩商人在此赚的盆满钵满,可大宋却亏了,怎么办?” 商人们有些尴尬,有人说道:“小郎君怕是不知道海外的凶险,若是遇到大风,一支船队都会沉入海底,尸骨无存啊!” 此时出海的人也不少,但没有后期那种船帆林立的浩大场面。 多是一些没有渠道的小商人,他们没有市舶司的支持,又想获利更丰,便只能冒着风险去出海牟利。 有人皱眉道:“而且大食商人把持着更远的航道,那些线路只有他们了解,可他们不肯说,我等也是无法啊!” “大海之大,没去过的人无法想象,烟波浩渺,极目之处依旧是海水,茫然无依。若是没有海图就出海……没人能活着回来。” “牵星之术呢?” 庞世英却没惯着他们,直接反问道:“还有司南,牵星术配合司南,出海尽量沿着海岸前行,总能探索到新地方。” 司南,也就是指南针。 前唐时,大食商人与唐通商,在得到了这种可以辨别南北的引航器后,他们奉为至宝,并把这些带了回去传至了欧洲。 新 587:好狠辣的少年 千年前的时代,通讯并不发达。 而中原地区的国家不少,大家之间的交流靠得基本都是使者。 可更远的地方,比如说海外,又比如遥远的北方……连国与国之间都懒得建交,因为太远了。 建交的成本明显大于了实际利益。 而商人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两国之间的通讯者,他们游走各在国沟通各方,传递着各种知识。 大食商人就是最好的使者。 他们驾舟往来于世界各地,集聚了巨大的财富,也在各处散播着知识,将这些远隔万里的国家联系到了一起。 在座的商人们有些尴尬。 此时的海贸还未到最鼎盛的时期,能瞧见的利益就那些,况且风险明显要比既得利益高出太多了。 所以,若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出海去做那亡命之徒。 但庞世英一个年轻人,他说这个却有些刺激到了他们,让人觉得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出海?有本事你去试试! 有人说道:“年轻人说这个怕是有些不妥当吧,冯知州都还没说话呢!” 冯遇在边上皱眉,显得不大高兴。 说句不恰当的。 在杭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冯遇就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他若是想当个贪官,你拦都拦不住。 这也是商人们敢质疑庞世英的原因所在。 知州就是老大,你一个年轻人装什么装? 冯遇不悦的道:“当年大宋开国,太宗皇帝为了引来各国商人,就派人出去,给了许多好处,这才有了今日三司的繁茂。若是大宋商人蜂拥出海,去抢夺大食人的生意,无需多久,大食人就会生出怨恨之心……” 庞世英笑眯眯的道:“怨恨之心又如何……区区几个大食商人而已,我大宋可害怕他们吗?” 大宋自建国以来,怕这个怕那个,这几乎就成了常态。 可大宋唯独就不怕大食人。 两家离得实在太远了,而且大食那地方地广人稀文化落后,他们靠得就是来大宋贸易带动经济。 故而在大食人面前,大宋就是名副其实的爸爸。 冯遇拂袖转身,冷声道:“荒谬,两国之间怎能用怕与不怕来衡量!年轻人对外怎可这般凌厉?” 华夏对外政策从来都是因时势而变化的。 汉唐时中原大国态度自然强硬,可到了大宋却变得软弱了,这些基本上是和武力值有关系。 汉唐时武功鼎盛,出去的使者都是牛哄哄的。 啥? 你竟然敢不听大汉的? 弄死你! 几十人的使团就敢在异国横行,这种强硬的背后就是军队的强大。 而军队强大带来的后果就是国民自信心的强大。 乖一点,不然哥弄死你! 这是汉唐时对外政策的出发点。 可到了如今却……大家好好坐下来谈谈嘛,不行就做做生意搞搞关系,有钱大家赚才是王道啊! 这就是大宋的对外政策。 在汴梁时,秦为就对这个政策给了一个形象的比喻。 缩头乌龟! 在秦为看来,华夏中原从来都不是那等忍气吞声的性子,但在武力不彰时,他们只能选择软弱。 可问题是,大宋的软弱不是别人带来的,而是有些自废武功的意思。 国家对武人的戒备和打压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也让外夷们狂笑不已,觉得这等自残的举动真的是太搞笑了。 所以! 大宋若想要重塑信心,要想改变这个现状,那就必须以利诱之。 商人们有些恼火,觉得庞世英说话太过分了些。 “这位是……” 但商人的谨慎让他们还是先询问了庞世英的身份,毕竟能站在这里没有小卒,一旦得罪了就是麻烦。 裘书玄一直在旁观,此时他干咳一声,说道:“这位是枢密使庞籍,庞相公家的大衙内……” 庞籍在调任汴梁后,短短几年就从一个地方官吏步步高升,先是权知开封府尹,才一年多的时间就又升做了枢密使。 这样的人距离宰辅之位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见过衙内。” 商人们心惊的同时纷纷拱手行礼,可声音却有些参差不齐。 这是轻视。 这里是杭州,不是汴梁,庞籍只是枢密使,他的手还伸不过来,所以商人们虽然得罪不起,但也没兴趣去搭理一个衙内。 当然,若庞籍是三司使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三司掌管天下钱财,别说是市舶司就连整个大宋的钱财都在三司的统辖范围之内。 庞世英笑了笑,裘书玄说道:“某此行南方,世英是某的帮手。” 冯遇眼中一冷,问道:“市舶司事务繁杂,你等既然代表陛下来视察,尽可去,某公事缠身,就少陪了。” 对付这种下来视察的官员,一般的套路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青楼里耍着,景点游着,最后临走前送点好处完事。 今日冯遇带他们来吴山就是游玩,本来稍后还有些节目,可冯遇却不耐烦了。 一上来就装逼? 哥不奉陪了,你们自家玩去。 裘书玄看了庞世英一眼,有些头痛,这位衙内的脾气还真是让人无奈啊……你就不会婉转些么? 原本他们的打算是,先不透露来意,谎称是来视察的,然后观察杭州的情况。 这是庞世英的建议。 他们这几天都在打探市舶司的情况,因为对外宣称是巡查,所以没人遮掩什么,这年头的视察,只要不是大问题一般都没人管。 上面下来的人也不会多事,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就是这个意思,下来的官员来看一眼走人,真正管事的还是头顶上的官吏。 事已至此,裘书玄也只得和盘托出:“冯知州留步。” 冯遇皱眉回身:“还有何事?” 他看了庞世英一眼,心想出门还带着庞籍家的衙内来见世面,你裘书玄此行大抵也就是游山玩水吧。 至于视察……那只是个笑话。 裘书玄拱手,歉然的道:“倒是忘了告诉冯知州,先前才收到了文书,陛下令某统筹三司……” 这里的三司是指广州、明州、杭州三家市舶司,简称三司。 朝中也有个三司,那是中央部门。 冯遇的脸一下就红了。 过分了啊! 他原先以为裘书玄是下来镀金,顺带放松,所以有些怠慢,可裘书玄现在却摸出了文书,他看都不想看。 大宋此时还在‘兴盛期’,自然不会有官员敢沐猴而冠,在官场行骗。 是了,他想明白了。 裘书玄挂着三司户部推官的职务来到了南方,这就是为了方便镇压三家市舶司,这属于空降兵。 而且是专门来打脸的空降兵! 冯遇有些恼怒的道:“裘推官这是要羞辱某吗?” 裘书玄心想这都是庞世英那小子的主意,和某可没关系。 他只能苦笑道:“冯知州,裘某此行并无私心。” 我没针对你。 所以咱们道理上来讲并不是仇人。 这是表态。 冯遇最后还是验过了文书,然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少了,冷冷的留下一句,“某还有事,告辞。” 他还是恼怒了。 “不必担心。” 庞世英低声道:“他和商人们太亲密了些,不和他翻脸,咱们不好施展。到时候他要插手怎么办?不,他一定会插手……” 裘书玄微微摇头。 庞世英叹道:“他是杭州知州,还是杭州市舶使,这样的人权利太大了,大到他可以随意插手咱们的行动……” 市舶使看似不起眼,可手中的权利颇大,涉及的钱财货物多不胜数。 冯遇做了这么年的土皇帝,他怎肯让两个外来户插手? 庞世英接着道:“所以,冯遇必然会给咱们脸色,甚至会下绊子……此时撕破脸最好不过,回头咱们就能弹劾他……然后再寻些短处。拿下他,南方三司定然会震怖,如此市舶司革新才能顺畅施行……” 他说的很是平常,可裘书玄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庞世英建议大家先不说是来清理市舶司的,而是巡查。 巡察嘛! 你好我好大家好…… 地方上自然就会不在意了。 如此才能了解到问题的根源,更方便他们后续开展工作。 裘书玄以为这就是庞世英的目的,可他错了…… 庞世英一开始就是瞄着冯遇去的,至于之前的说法完全就是伪装而已。 他早就想好,要拿冯遇的人头来震慑三司,为市舶司的革新开道了! 好狠辣的少年。 让裘书玄最忌惮的是…… 庞世英不仅果决而且计谋百出,计谋中套着计谋环环相扣让人防不胜防,你不小心就会被他挖的坑给埋了。 他看了远去的冯遇一眼,心想可你怎么就那么急躁呢?他再看看那些商人,此刻他们都堆笑着围拢过来。 “见过裘推官,见过衙内……” “小郎君才华不凡,怎能叫衙内?” “是是是,该叫小郎君。” 这年月衙内的称呼类似于后世的二代,就像是后世称呼富家子弟是富二代一样,很是嘚瑟的意思。 我爹是官,牛笔不? 你们都得叫我衙内! 可真正有本事的却不喜这种称呼,会觉得是对自己的羞辱,他们更愿意靠自己的本事赢得别人的尊重。 新 588:出海才有钱赚 当得知裘书玄即将就任市舶司后,众人一阵拍马。 讨好官员这是商人们的本能,他们甚至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的讨好,混个眼缘儿…… 裘书玄笑道:“诸位客气了,今日各位贤达集聚吴山,某在此也想请教一番海贸之事。” “裘推官只管说,但凡我等知晓的,一字不漏!”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站了出来,看周围人的模样,这人有些威信。 “你是……” 男子拱手道:“老夫魏云,见过裘推官。” 魏云的脸色红润,肌肤柔嫩,看不出是五十多岁的人,唯独一双斑白的长眉斜了出去,仿佛是两把扫帚。 裘书玄问道:“某这几日沿江转了几圈,海边也去过,发现最多的还是大食商人,那些人和市舶司的官吏相熟,有时竟然可以暂缓给抽成,何故?” 这话问的很尖锐。 自古官商勾结都是取祸之道。 裘书玄作为官员,他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那就代表他有了想法…… 魏平并不在意,笑着道:“大人有所不知,那些大食人身家丰厚,船一靠岸就查验货物,十抽一之后方能博买。不过有时官府不喜欢那一船货,就先博买,随即卖给大宋商人,最后折算铜钱给大食人算账,这样还省事些。” 市舶司存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向外国和本国商人收税。 历来王朝的经济来源就是税收。 收税是两种手法:第一种就是抽成,船一靠岸,市舶司的人会去查验,然后十抽一,也就是先交纳十分之一的货物作为税款。 第二就是博买。 市舶司的人和外藩商人商议好了价格,然后把他的货物买了,大多送去汴梁,少数货物就地发卖。 十抽一的税,加上博买时压价,这就是市舶司大赚特赚的原因。 特别是博买,博买时市舶司的官吏们就是裁判员,等交易确定后,他们随后会发卖给大宋商人。 那时他们又是推销员。 裘书玄笑了笑,说道:“大食商人在杭州可多?” 魏平摇头道:“不算多,最多的是在广州地区,那边的大食人都聚在一起居住,还自行管事,官府不管他们。” “广州那边的藩坊已然多年,大食人聚居于此,有藩长管辖,若是犯法,当地审讯后交给他们处置……” 若是秦为在的话,定然会说这不就是后世葡人弄的那一套吗? 先找名义借你个地方或居住或经商,然后渐渐扩大影响力和实力,等到你衰弱时,就趁机下黑手。 宋末时蒲寿庚就是这么一个例子,最后他甚至直接灭掉了泉州城里的大宋宗室。 养虎为患啊! 还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强大时咱们都是附庸,当小弟当儿子只要你高兴就好。 可等你虚弱时,这些平日里的‘儿孙’们就会露出锋利的獠牙,一口咬掉你两块肉,甚至连你骨头都砸碎了! “有的给了不少好处,朝中也赏了官给他们做……” 蒲寿庚就是官,宋末时在泉州执掌市舶司多年,大宋对其堪称是厚恩,可最终却被此人背叛。 魏平接着说道:“那些大食人对大宋很是恭谨,平日里的进贡和孝敬只多不少,他们恨不能化为大宋人……” “大食是大食,大宋是大宋。” 庞世英打断了魏平的话,他此刻想起了秦为的话:“那些海商大多身家丰厚,人有钱之后就会想着更有钱,会更贪婪……所以别指望他们会主动吃亏。” 他此刻见到了这些商人,不禁对秦为的话大为赞同。 先生大才啊! 他自诩天才,可现在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赚钱要让大宋赚,而不是让大食人……” 这! 众人都有些意外这个说法,魏平干笑道:“小郎君此话倒是新鲜……只是不知裘推官是何意?” 这位年轻人说的话我等是当放屁还是要认真听? 在他们看来,庞世英就是个来镀金的衙内,此刻不过是在抢表现而已,谁搭理他谁有毛病。 裘书玄没有犹豫,说道:“陛下知道他来。” 这是陛下默许的事儿,你们不当回事也行,只是后续倒霉别怪我。 魏平有些尴尬的道:“既如此……那我等该如何做?” 裘书玄说道:“首先就是要认真,什么延缓抽成,某不知道什么叫做延缓,更不知大食人有钱,只知道规矩不能乱,在我大宋的地盘儿上就要守我大宋的规矩!” 这是敲打。 别妄想为了利益和大食商人抱作一团。 小心我弄你们! “还有就是……把咱们大宋的货物都弄在一起,不许和大食人通消息,由市舶司统一定价。” 玛的! 这样市舶司把事儿全干完了,咱们干什么?市舶司把裁判员和推销员都做了,咱们做什么? 咱们好像就只剩下出海一条路了…… “再有就是出海……” 裘书玄想起临行前秦为的交代,就振奋精神说道:“大宋必须要掌握商道,如此方能挣更多的钱……” “出海?” 一个大汉上前,兴奋的道:“敢问裘推官,可是要鼓励我等出海吗?” 裘书玄点头道:“正是,朝中希望你等多出海,把大宋的货物主动贩卖出去,而不是通过大食人来转手……你们都知道,被大食人这么一转手,多少钱都不见了。” 庞世英阴测测的道:“诸位,你知道大食人为何这般有钱吗?不就是转手挣的吗?可那些货物大宋本就能自己出海去采买和贩卖,为何要让他们挣钱?难道咱们没船吗?” 大汉欢喜的道:“小人潘振,见过裘推官,见过小郎君……您有所不知,小人以前也曾出海过,可经常会遇到海盗,他们会劫掠船队……”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裘书玄点头道:“一群海上盗贼罢了,放心,大宋会寻机去剿灭那些海盗……” 大宋也是水师的,不过说句实话,大宋的水师……也就那么回事儿罢了。 因为海外没有敌人的缘故,大宋的军事力量都集中在了陆地上。 甚至连金明池里的战船老旧了都不更新,变成了竞赛速度的龙舟……这样的水师战斗力可想而知。 和平了几十年,大宋上下颇有些文恬武嬉的悠闲。 庞世英突然问道:“大食人呢?那些海盗可会劫掠大食人?” 比起出海的频率和规模,自然是大食人独占鳌头,他们整日往返在大海上,可被劫掠了吗? 潘振摇头道:“大食人不会。” “为何?” 裘书玄不禁有些好奇,甚至阴谋论的在怀疑海盗是不是大食人弄出来的把戏,目的只是为了压制大宋向海外迈出的步伐。 潘振有些唏嘘的道:“大食人的船队庞大,而且他们的战船不少,那些海盗不敢劫掠他们,否则会被大食人清扫……” 大食人的水师竟然强劲如此吗? 庞世英的眼中多了阴霾,说道:“只要大宋能在海外获得到巨大的好处,水师不是问题,朝中那些人尝到甜头,自然大事可成。” 还是秦为说得对,利益才是驱动人的最大因素。 潘振兴奋的道:“若是大宋水师能出击,那小人就敢倾尽家产出海!至于大食人,小人也敢和他们比比谁的货物更好,更便宜。” 这是国际贸易战的雏形。 庞世英心中欢喜,说道:“如此甚好。” 若是能形成这样的局面,大宋就找到了另一只腿。 按照秦为的说法,大宋目前只有陆路,就是瘸腿。只有掌握了海路之后,才能双脚并行,健步如飞。 海商之利很大,必须要把握住。 魏云冷冷的看了潘振一眼,觉得他是不是飘了,然后淡淡说道:“此事却要从长计议,要不……先用饭?” 一路溜达,大伙儿都饿了。 裘书玄说道:“如此便各自去了吧。” 魏云笑道:“此处风景甚好,敢请裘推官和小郎君在此用饭……给您二位也尝尝我杭州当地的特色美食。” “莫非是现做?” 裘书玄下意识的问道,这里空荡荡的,哪来的饭菜? 魏平笑吟吟的拍拍手,稍后山下就来人了,而且是很多人,几十人挑着担子上来,然后摆开了阵势。 甚至连座椅都有,酒菜还是热气腾腾的。 紧接着一队歌姬缓步而来,乐声起,舞蹈动人。 这就是海商的豪奢,他们有钱而且利润之大,自然也就舍得花钱,不过是片刻间就弄好了这些东西。 庞世英冷眼看着这一切,稍后也吃了。 要和群。 这是来时秦为特意叮嘱他的。 你可以愤世嫉俗,也可以刚正不阿,但唯独不能的就是——不合群! 否则就算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华,也要被大势所抛弃。 而所谓的大势就是大多人在座的事儿……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 反之! 当你的想法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时候,先不要急着改变他们,而是要先想办法融入他们。 从内部找到原因,才能真正的将这些人同化。 若是一味地横冲直撞,口口声声喊着自己认为对的事儿,别人就会厌烦,甚至会反对你…… 新 589:贪都不会贪 第二天一早,裘书玄就和庞世英一起去了码头。 船帆遮蔽了视线,一艘艘船在等待靠岸。 市舶司判官齐可引着他们去了码头边上,随行的还有魏云和潘振等人。 “见过齐判官……哈哈!您今日可来得早啊,看来昨日嫂夫人没有劳累您……” 一艘大食人的商船靠岸,为首的一名大食商人正在站船头大笑着朝齐可打招呼,很是熟悉的感觉。 齐可却一改往日的和善,板着脸道:“靠岸,检查他的货!” 大食商人有些愕然。 以往不是直接卸货么?今日这是怎么了? 但一瞬之后就变成了肃然。 “齐判官有所不知,某在路上遭遇了风暴,幸而逃生……看看这艘船吧,差点就葬身海底了,哎,不容易啊!”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能看到破损的风帆,还有一些破损的痕迹。 可见这出海的危险系数极高。 当然,危险伴随的就是利益,危险越高,利益越大。 “某侥幸逃生,却是高兴过头了……” 大食商人在微笑,很是矜持和有风度,这是一种他认为礼貌的微笑,但在庞世英的眼中却是挑衅。 “来人啊,查验!” 裘书玄和庞世英并肩而立,低声道:“要不要再看看,这些货物不少而且种类杂多,很容易出错。” 说着他偷偷的举起手,想看看袖子里那张价格表。 庞世英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放心吧,一切都在某的脑子里,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 智商被碾压的裘书玄不禁为之气结。 记性好了不起啊! 小吏翻查了船上的货物,还记录了下来,随后过来一一禀报。 “启禀大人,这穿上大多是象牙,还有玳瑁。” “搬上来。” 齐可板着脸吩咐道,随后船上的货物都被搬上了码头。 “象牙……三百零一株,玳瑁……三十六只。” 大食商人靠过来堆笑道:“齐判官,十抽一,剩下的什么价?” 齐可看了边上的裘书玄一眼,说道:“老规矩,三贯两百二十文一斤……” 大食商人不禁有些唏嘘的道:“太便宜了,这一趟某算是白跑了,可大海茫茫,这些东西也只有大宋方能买得起……海外的那些地方,哎,穷啊!” 这话卖穷之余,顺带还吹捧了大宋一把。 齐可干咳一声,说道:“赶紧找人来称了。” 有小吏带着人过来称重,二百多株象牙花费了不少时间,称完后,又按照规矩十抽一作为税。 “象牙在汴梁最受喜欢,这批货都送到汴梁去。” 边上的商人在见到是象牙和玳瑁后,就知道自己没机会了,都没多看这边一眼,他们哪里争得过朝廷。 “慢!” 正当大家准备装货时,庞世英却突然走上前来出声。 齐可马上换上笑容,客气道:“小郎君可是有话说?只是这货却耽误不得,京城许多人在翘首以盼呢!” 这话隐隐有些怪责的意思。 咱能不胡闹吗? 就算你爹是枢密使,但这里是杭州市舶司,我们可不是闲人,还要干活。 说着他就看向了裘书玄。 那意思不明而喻——管管这位小纨绔吧。 你想镀金我们不拦着,你想要些好处也可以商量。 但有一点,别瞎几把干预我们的工作,大家两好洽一好。 裘书玄想看袖子里的价格,但却不好意思。 见齐可看过来,他便冷着脸道:“急什么?这年头能买象牙的,不是拿去做笏板,就是拿去做别的,等等又死不了人,都不急。” 笏板是高等官员的必备工具,主要是用于记录和备忘。 而且象牙材质坚硬,用于斗殴堪称是利器。 上次王臻用笏板把一位御史的大牙都打掉了,他所用的笏板就是象牙制成的,堪称是一战成名。 庞世英走过去,伸手触摸了一下粗大的象牙,说道:“某怎么记得五年前,在广州市舶司……象牙是两贯一百钱呢……” 齐可顿时变了脸色,然后有些愕然道:“小郎君,那是以前……而且,这里是杭州,不是广州,地域不同价格自然不同。” 庞世英尝试着扛起一只象牙,只是从小体弱的他没能成功。 这一株象牙的重量至少有五六十斤重。 他重重的丢下象牙,回身道:“象牙……五年前的象牙和今日的象牙有何不同?齐判官给解释一下?” 齐可眉头一皱,随即干笑道:“东西都涨价了,象牙自然也就涨价了。” “涨价?谁涨的?理由是什么?” 裘书玄有些怒了。 他觉得这个齐可就是在藐视自己。 你说涨价就涨价? 这不是明显的中饱私囊么,而且连解释都是鬼扯! 齐可却淡定的说道:“三年前涨的,三年前大食人在海上遇到风暴,一支满载象牙的船队沉没……象牙就涨价了。” 这个理由很强大。 海上危险难测,往往一个风暴过来就会让人损失惨重。 损失的东西自然要想办法弥补回来,至于从哪里弥补,那就要看哪里更需要这些东西了。 庞世英问道:“那支船队沉没……谁看到了?” 齐可看了他一眼,说道:“此等事不会有假吧?” 这个逻辑让庞世英想笑,于是他就笑了,很讥讽的那种。 “愚不可及!某来之前,朝中决议此后不再用象牙来做笏板……汴梁也不想要什么象牙简……所以,它值多少钱?” “不能吧?” 齐可脱口而出道:“朝中难道还能用木做的笏板?而且那些权贵和有钱人都喜欢象牙简。” 你在忽悠我吧? 他不满的看向了裘书玄,却被裘书玄眼中的怒火给淹没了。 “什么不可能?大食人的船队沉没了,谁见到了?为何你等当时不去说不可能!?为何?” 裘书玄怒不可遏的逼近一步,喝道:“他们说沉没了涨价,你就同意涨价了?你可是收了他们的好处?说!” “没有的事!” 齐可斩钉截铁说道:“此事下官早就上报过了。” “谁同意的?” 哪个蠢货同意的? 这不是把大宋当傻子来糊弄么! 你说风暴就风暴,你说涨价就涨价,而作为买主的大宋却只能受着,甚至连个像样的证据都没有。 就这? 裘书玄摇头,庞世英也跟着摇头。 此事和三司有瓜葛,和政事堂也有瓜葛,是哪个蠢货一拍脑袋就同意了,上面的拍脑袋,下面的呢? 庞世英问道:“你在市舶司多年,对海贸应当很熟吧?” “熟。” 齐可干的就是这份活儿,敢说不熟悉就是渎职。 庞世英继续问道:“咱们关起门来说话,大食商人说沉船了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儿,这跟我大宋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的损失还要我大宋来买单不成?还有,你为何会上报?” 齐可叹息一声,说道:“大食人和大宋是朋友,多年的朋友,这不是某说的,朝中那些重臣也是这么认为的。” 年轻人,别想挑我的刺。 老子在这市舶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里面的水深你怎么可能知道! 而且你也挑不到。 此事从头到尾都没毛病,你凭空给某弄个罪名试试? 齐可面带微笑,可目光中却多了冷意。 他认为这是对自己的挑衅,哪怕是庞籍的儿子也顾不得了。 你再哔哔,信不信某让你颜面扫地!他双拳紧握瞪着庞世英,哪怕是裘书玄在场也忍不得了。 你再哔哔试试? 庞世英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轻蔑之意:“朋友……某看是你的朋友吧?!人人都说朋友多了好办事儿……” “放肆!” 齐可怒不可遏,肃然道:“裘推官,这等冤屈某不会忍受,杭州市舶司不会忍受。此事得给某一个说法,否则某即刻上书京城。” 裘书玄冷冷的道:“当年是谁上书京城要求提高象牙的价钱?” 齐可淡淡的道:“某的前任。” 裘书玄看了庞世英一眼,庞世英的眼中闪过厉色。 动手吧! 他们来这里可不是请客吃饭的,而是来找茬!别说齐可真有过错,就算他没什么过错,这杭州市舶司也逃不过改革的命运。 这是他们此行的职责! 裘书玄深呼吸了一下,觉得前途不明。 但对于秦为的谋划,他还是信任的。 “来人!” 随行有军士上前听令,裘书玄说道:“马上拿了齐可,带回去讯问。” 齐可瞬间愕然,进而悲愤的道:“裘大人这是何意?某是杭州市舶司的判官,你等没有这个权利,来人,来人呐……” 庞世英冷冷的道:“市舶司是做买卖的,实则就是商人,为大宋贸易。可谁听闻过商人采买货物主动提价的?” “那是沉船……” 齐可被两个军士给控制住了,他奋力喊道:“来人,来人……” “沉船?呵呵……” 庞世英打开折扇,轻轻扇动着,只觉得眼前全是蠢货。 “沉船都沉了三年,当时为何不涨价?中间一贯多的成本,这个钱谁来承担?大食商船的成本又有多少?” 齐可下意识的道:“忘记了!” “忘记了?” 庞世英觉得智商的优越感太浓郁,不禁生出些悲哀来,这些人也配做官? 若齐可真是中饱私囊了那还有情可原,至少他只是贪不是傻。 若他没有贪腐——傻! 这种人活该被弄。 “你是为大宋经商,商人竟然会忘记赚钱,而且还是赚大钱的机会?” 他走进一步,用折扇挑起齐可的下巴,摇头道:“说你蠢你还是真蠢,在市舶司做官,政绩首要在挣钱,挣的越多升官就越快。难道你不想升官?” 齐可摇头,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庞世英叹息道:“某见过无数官吏,就没有一个不想升官的。为了升官他们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可你呢?眼前有大好机会却视而不见……某在出京前去看过市舶司博买货物的价钱,为何一直在上涨……为什么?” 他冷笑道:“为什么?告诉某,为什么?” 齐可额头上的汗水渐渐涌了上来。 庞世英冷冷的道:“竟然有人不想升官……为什么?是什么让你等甘愿不升官也要在市舶司待下去?” “钱!” 庞世英收回折扇,心旷神怡的道:“只有钱,许多钱才能让你等舍弃升官的机会……有了钱,什么好日子都有了,还费劲吧啦的升官干什么?” 千里做官只为财。 如今有现成的敛财机会,何必要舍近求远呢? 庞世英回身对裘书玄淡淡道:“裘大人,庞某与你打个赌,此人若是没有贪腐,挖了某的这双眸子去。” 他说的很是认真,甚至还伸出手,用食中二指在自己的眼前虚挖了一下。 在汴梁他也见过不少贪污的权贵。 面前这个齐可与那些人比起来,简直就是个蠢蛋。 人家贪污都是小心翼翼,假账、渠道、同僚都打点的一丝不漏,你倒好,明晃晃的就要涨价。 贪污都贪得这么不专业! 脑子呢? 齐可挣扎怒吼着:“这是诬陷!都是你的恶意揣测!某要去告你们,某要上书京城,向宰辅告你们,向陛下告你们……” 庞世英回身看着他,微微昂首,皱眉道:“你没有机会了。” 裘书玄指着那个大食商人,喝道:“拿了他!” 大食商人正在一边看的懵逼,不理解为何上一秒还好好地,下一秒就剑拔弩张了,同时他也倍感庆幸。 幸好我不是大宋人,贪污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可一转眼自己竟然成了抓捕的目标。 他第一反应就是跑,转身就跑,大宋的实力比大食强多了,若是被宋人的官府捉拿,他焉有活命。 “抓住他!” 两个军士追了出去,可那大食商人却先一步跳进了水里,几个扑腾就窜出去很远,仓皇逃命去了。 “这就是做贼心虚!” 庞世英摸着下巴说道:“不愧是常年出海的商人,水性的确不错……水有些浑,谁把他弄上来,十贯钱。” 话音刚落,落水声不绝于耳,甚至有大食商人船上的水手都跳下去了,这些人争先恐后的朝着水波荡漾处游去,就像是一群鸭子。 水手们纷纷潜入水中,水波涌动起来,接着又窜了上来。 “抓到他了,是某抓到的!” 几个男子在争夺着,全然不顾那个大食商人已经被他们沁得奄奄一息了。 最后,水手们成功的那人拖着已经被淹个半死的大食商人回来。 “审讯吧,希望别是大麻烦。” 可庞世英觉得这些事儿里肯定有大麻烦:“最怕的就是一窝一窝的……某觉着应当是。不信你看那些人的眼神,都在发飘,这是心虚了。” 裘书玄有些头痛的看着庞世英,“那么年轻就心机深沉,本来说清理一番就是了,如今你这么一弄,市舶司怕是会上下不宁。罢了,快些吧,另外,去弄些人手来。” 新 590:屈打成招、酷吏 码头停滞了。 官吏们无奈的放缓了查验博买的速度,生怕一个不小心步了齐可的后尘。 按理说那些海商会抱怨,可是没有。 没有抱怨。 大家都在观望,等待最新的结果。 而作为杭州一把手的冯遇已经抓狂了,直接冲进了裘书玄的驻地。 “为何要拿人?可有证据?” 他负手站在院子里,耳边听着惨叫,眼皮子不禁跳动起来。 按理说在杭州这片地界上,他冯遇才是真正的一把手,就算裘书玄是空降来的,干什么事儿也要提前通知一声才对。 可裘书玄显然没有半点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觉悟。 来了才两天,就拿下了市舶司的判官。 你这是不拿村长当干部啊! 裘书玄却淡淡的回了一句,“齐可可疑,而且这几日某发现他花钱大手大脚的,定然有问题。” 冯遇则冷冷的道:“就算他有问题,那也得查清楚了再拿人,放人!否则查无此事,某会上奏疏……” 杭州是大州,能来这里做知州的,背景多少会有,其次就是地位不低。 杭州知州的愤怒,你们能承受吗? “人,裘某已经拿下了,至于上奏……冯知州请自便……” 裘书玄也算光棍儿,干都干了老子还怕你秋后算账? 再说,就算你杭州知州再厉害,那也厉害不过宰辅吧? 秦为的势力绝不是一个杭州知州能比拟的。 他坚信这一点! “招了!某招了!” 受了酷刑的齐可终于挺不住了,嘶吼着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某拿了那些商人好处,而且不是某一人拿了,许多人……市舶司的官吏大多都拿了钱!放过某吧,某愿意戴罪立功……” 冯遇的脸色顿时僵硬。 庞世英从里面出来,颔首道:“冯知州的愤怒,某想见识一番……” 刚才冯遇问裘书玄可能抗住自己的愤怒,庞世英一张嘴就回怼了回去。 有个当朝枢密使的老爹,你杭州知州算个屁! 冯遇冷冷的道:“屈打成招……” 可能等他说完,就听里面的齐可喊道:“某家里有钱,都在书房的木板下面……撬开就能看到……求求你们,饶了某,去撬开就能看到钱,某发誓不敢撒谎……” 冯遇的脸色再变。 刚说屈打成招,齐可就供述自家书房的地板下面有钱……试想一下,谁家会把钱藏的这般隐秘? 这分明就是有问题! 连续两次被现实打脸,就算是冯遇这样的老官僚,也有些挂不住了,那张脸上多了些可疑的红色。 他觉得自己受辱了。 堪称是奇耻大辱! 够了没有? 他抬头看着裘书玄。 裘书玄歉然一笑,“冯知州,裘某还是那句话,此行……裘某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但……市舶司要革新,必然要先肃清吏治……” 我可不是有意让你丢脸啊! 好吧,这个解释算是圆场。 冯遇的面色稍霁,做到他们这个份儿上的官员,其实要的就是一个脸面而已,至于齐可……活该。 他正准备说几句场面话,庞世英的毒舌却启动了…… “堂堂大宋杭州市舶司,这里每年营收近百万贯,可内部的官吏们却大多贪腐……冯知州可知道吗?” 这是赤果果的人身攻击。 连市舶司的一个小判官都能贪污了,那么,树大根深……你这个市舶使干净吗? 干净就是渎职,不干净就是同流合污,还是带头贪腐。 冯遇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那里,正准备用力呼吸几下,里面的齐可喊道:“都不干净……” “把那些商人召集起来。” 时间很紧迫,为了在入冬前理顺市舶司,才审讯完齐可,裘书玄和庞世英又来到了码头边上。 海商们大多目睹了那场抓捕,此刻还心有余悸。 水波不惊,微风送来些许腥味,还有些烧草木灰的那种味道。 裘书玄在看着这些外藩商人,眼神格外的冷漠。 他先在心中打好了腹稿,接着才说道:“从即刻起,所有的货物都分开查验,要分清好坏,然后按照规矩定价……这一点某要提醒你们,原先的价格……你们从大宋偷窃了许多钱财……” 外藩商人们都有些躁动。 当然,他们不会觉得心虚,只会认为这是侮辱。 凭什么你就要说我们偷窃了大宋财务? 这明明就是那些官员们为了利益甘愿涨价的…… 有人就说道:“尊敬的大宋推官,您应该清楚,那些价钱是市舶司的官员定下的,和我们没关系。” 裘书玄冷笑道:“他们不傻,不会主动给你们降价。这里发生了些什么你们最清楚。今日某在此告诉你等,从今日起,价钱要压下去!” 他双手前伸下压,努力回忆起了在西北的岁月。 西北的风凌冽刺骨,而江南的水却温柔如春。 他只是稍稍作势,脸上就浮起了凌厉,“谁不愿意?” …… “要统一卖给他们。” 在另一头,庞世英和大宋商人们在说话。 “不要零散,以后所有的货物都要从市舶司这里过手,谁想私下交易,那就做好去琼州的准备吧。” 庞世英很年轻,可他的身后站着十余名军士,代表着此刻的身份。 商人们默然不语。 庞世英知道这并不代表他们屈服,而是在等待后续。 “市舶司的货物有很多,并非杭州一地所能产出……你等不过是运送货物来此而已,这等事朝中会干的更出色,当然,这并不是说朝中会夺了这门生意,那不靠谱!” 官方不能涉足太细,否则就会引起私人反弹。 那样只会让人摆烂。 “货物可以继续运送来贩卖,不过价钱要公道,还有……某知道有人私下和番商交易,这里就不说了,以后抓到直接弄海里淹死!” 庞世英说的很是轻松,仿佛是在开玩笑。 “别怪朝中堵你们的财路,这几年市舶司和番商勾结,调高了进货的价钱,让大宋损失了不少。这是你们自找的!” “可这和咱们没关系啊!” “就是,齐可他们私下收好处,咱们也管不着。” “……” “可你等没有检举!” 庞世英冷酷的道:“不检举等同于包庇,这几乎是同罪!若非是当今陛下的仁慈,这边的商人都该换一批了。” 这一刻他的眼中全是杀机,这些商人果真是如秦为所说,节操半点也无,有钱就是爹,有奶就是娘。 他本以为一阵威胁,这些人就算阳奉阴违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反抗了,可没想到他刚说完,就有人站了出来。 “我等无罪!” “有意思!” 庞世英盯住了那人,指过去喝道:“拿了。” 两个军士冲了进去,一阵拳打脚踢,然后把说话这人提溜了过来。 庞世英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在吴山上时我等就说明了身份,乃是来清查市舶司的,可有谁检举了?” “没有检举就是同罪!” 庞世英把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商人们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这人……怎么像是酷吏呢?” 这话评价的再正确不过了,庞世英若是生在汉唐时,绝对是个酷吏,手段狠辣的让人头皮发麻。 “想发财可以,出海!” 庞世英就像是个恶魔,此刻却换了脸嘴,带着诱惑,“出海去贸易,把那些本该是大宋的钱挣回来。到时候满载而归,市舶司也只是抽成而已,你们该赚多少就是多少……” “可找不到航道!出海就是送死。” “怕死就不是大宋商人!” 庞世英开始了热情的鼓励:“至于航道,先去咱们熟悉的地方,周边小国去一去,比如说倭国,还有高丽,再远些就直接到占城那边……别说你们连那些地方都不了,那就真不配做海商了。” 商人们在沉默。 庞世英再次觉得自己是智商太突出了,“原先你等坐着就有钱赚,如今规矩收紧,钱就挣少了,所以不乐意,可对?” 对! 商人们都看向了庞世英。 这个年轻人看着才十多岁,可竟然这般聪慧?不过是几句话就把我等的心思给说的清清楚楚的,这份聪慧…… 对了,此人还是当朝枢密使庞籍的儿子,以后前途无量的一个年轻人,岂是几个小小的商贾能比的。 商人们默然,也就是默认了。 庞世英却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些人并不是出于真心,而是畏惧与自己的身份而已。 但,若是想让这些商人真心实意出海,那还要有切实利益才行。 庞世英换了个脸色,正色道:“海外那些地方大多愚昧,坐拥金山银山而不知珍贵,金银随意堆放……还有那些香料、珠宝……无数宝贝都在海外,坐等挣钱不可能了,死了这条心,从现在开始,想挣大钱的……出海吧。” 这才是他们来南方的目的。 威胁也好,利诱也罢。 一句话! 要把大宋的商人们赶下海去,要从今天起去挣海外番人的钱! 一旦大宋的旗帜密布海洋,金银和各种特产都会涌进来,到了那时,大宋才真正的叫做大。 钱山钱海啊! 新 591:利益驱使下的人心 庞世英有些憧憬的眯着眼,脑补着那种盛况。 商人们却依旧沉默。 他们见惯了那些官员虚伪贪婪的嘴脸,自然不会被这区区一番话所打动。 在他们看来,这少年就是来给他们画饼的。 庞世英最后说道:“愿意出海的,报备,找人担保,这些是老规矩,你等都熟悉。市舶司的不少人要倒霉了,不过我等住在城中,愿意出海的,只管去报名。” 回到住所后,裘书玄第一件事就是喝水。 “和那些外藩商人说了半晌,都是人精,旁敲侧击的想问大宋是不是要禁绝贸易,某说不可能。” “是不可能。” 庞世英摇头道:“这样诚然能挣不少钱,可却是心虚,但也会导致那些海外国家集体抵制大宋,要知道大宋周围还有辽国、西夏……大宋只要能压住他们就行,咱们挣大钱,他们挣小钱。” 裘书玄看了他一眼,“你这年轻人,那心思真是让人头疼,这次又威胁人了?” “威胁利诱。” “某担心没人来报名,毕竟敢出海的人不多。” “裘推官,你小看了人的贪心!” 庞世英用那种遗憾的眼神看着他,“他们心中肯定不信某的话,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利益的向往……一个人原先每日能挣十贯钱,可现在一日只能挣一贯钱,想挣十贯钱就得出海……他们肯定会去,咱们等着就行。” 裘书玄摇头道:“海外太凶险,他们肯定不敢。” 现在出海的大宋商人,要么是对自家的航海技术有信心,要么就是只顾利益的亡命徒,而且在国内就有大把挣钱的机会,为啥要冒险出海? 随后的两天里,杭州人就看到了市舶司被全部端掉的场景,官吏们被绑着,狼狈的跟在大车的后面,而大车上装着的全是赃物。 市舶司几乎为之一空,大家都担心会影响贸易,连冯遇都遣人来问话:“市舶司空了,怎么办?” 他不想管这个烂摊子,甚至觉得这是报应。 你们两个外来户不分青红皂白就想要血洗杭州市舶司,现在自食恶果也是活该。 他现在只等看笑话。 “会有办法的。” 裘书玄只是简单回复。 既然人家不给面子,那也没必要客气。 就在大家心中揣揣时,外面来了不少官吏,这些官吏都是脸生的,一来就去请见了冯遇。 “见过冯知州。” “你们是……” 冯遇不认识这些人。 “我等奉命来接管市舶司。” 冯遇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有些失态的道:“裘书玄竟然早有准备吗?” 想必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端掉市舶司的准备。 可行事间却全然看不出来。 防不胜防啊! “那裘书玄看似粗鄙,可城府竟然如此之深。那庞世英少年了得……这可不是一般的衙内啊!” 冯遇摇头唏嘘着,接着有人来禀告:“知州,那些商人去了裘书玄那边,说是要报名出海。” 杭州沸腾了! 那些商人不过是考虑了两日,就堵住了裘书玄的驻地。 因为他们亲眼看到了杭州市舶司的巨变,一批批的官员被换血,一条条新令被颁发,显而易见……那少年并没有说谎。 这是要玩真的啊! 所以权衡了少许之后,商人们就想明白了。 既然大势如此,与其坐吃等死还不如破而后立,出海!大不了就是危险些,但要让他们放弃利益…… 做不到! “有人吗?某要报名,担保人在此!” “别挤,你特么还挤!” “裘推官,某把全部身家都投进来了,买船,进货,准备出海!家中都揭不开锅了,再不出海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一群身家丰厚的商人在装穷,他们最有钱所以也最是精明。 群情激昂间,裘书玄出现了。 “裘推官,我等要报名。” 裘书玄愕然看着这人头攒动的局面,不禁回身看了一眼庞世英,两天前他的话再次被回忆起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人都是贪心的,贪欲不止,就可以利用。 这是在揣摩人心,而且用手段在引导人心,兵不血刃就让这些商人心甘情愿的选择了出海贸易。 这等手腕…… 对了,那个当出头鸟的商人呢? 裘书玄想了想,是被交给了随行的密谍,然后当着那些商人的面发配琼州……太狠了啊! 那商人是被查出来和市舶司的人有勾结,发配琼州的处罚太重了些,可庞世英却遗憾的说可惜不能杀人,否则只需斩杀此人,商人们定然噤若寒蝉。 这个年轻人真的够狠,够毒,够厉害! 庞世英微微一笑,很是纯良。 “报名,给他们记上!” 现场的气氛马上就热火朝天,等报名结束后,有人说道:“裘推官,还有个问题……咱们没有海图啊!” 裘书玄摆摆手笑道:“放心,各国的海图航线由朝中提供。” 商人们顿时欢喜若狂,有人却冷静的问道:“要多少钱?” 给东西就得收钱,这是天经地义的。 而且从裘书玄和庞世英来到杭州这段时日的表现来看,这两人分明就是酷吏转世,但凡有一文钱的好处都不肯落下。 苍蝇过路都会被刮一层油的家伙,怎会放弃这种挣钱的机会? 再说这年头的航海图大多都是用人命换来的,每一次绘制都是一次凶险的航海之旅,几代人的累积才能完成。 朝廷固然实力雄厚,能拿得出疆域更加广阔的海图。 可代价也是昂贵的……要多少钱? 裘书玄淡淡的道:“不要钱!” 啥? 铁公鸡竟然拔毛了? 商人都不敢相信。 “裘推官,莫不是玩笑?” 裘书玄坚定的道:“公是公,私是私,朝中自然是希望你等能挣钱的,所以提供海图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重振大宋水师。以后水师会巡弋于海外,为你等护航,为大宋扬威海外!” 竟然这般美好吗? 商人们都憧憬起来。 “水师挂着大宋的旗帜巡弋在海上,那些番人见了要五体投地……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啊!” “若是有水师跟随,某敢把货卖到天尽头!” 这就是商人。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敢与冒一切风险,若是风险还能控制,他们连命都敢拼! …… 初秋的京城依旧很热。 刘姝喜欢秋天,因为有许多东西可以吃。 “对,轻一点……” “用力……” “哦……” 刘姝面红耳赤的收了手,秦为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背上发痒的地方舒坦了。 “这天气干燥的皮痒,回头叫春杏弄些银耳粥来喝。” “还有,既然已是亲家了,面子上也要过得去才是,让乔风拿些卤味吃食送去,绸缎器具也送些去。” 秦为回身见妻子在发呆,就伸手在她的眼前晃动了一下。 “可妾身想吃都不给。” 刘姝不禁为自己的遭遇感到了些愤慨。 “咱家的卤味的确很好吃,可你却总是小气……” 女人从少女变成妇人后,肌肤会变,原先双颊有自然的腮红,现在却淡了,变成了粉红,而且肌肤越发的白嫩。 眼睫毛扑闪一下,那眼中的委屈就多了些。 秦为愕然,旋即就说道:“王惟一说了,你的脾胃虚弱,不能多吃这些东西,不好消化,不过肉类倒是可以多吃些,回头让春杏弄些别的菜式。” 刘姝见他准备出去,就问道:“是去上衙吗?” 秦为不禁有些囧。 妻子都希望丈夫忙碌起来,有事可做。 而且最好是做大事,若是能操心国家大事就更好了,这样会让妻子觉得自己丈夫的形象更加的伟岸高大。 可秦为目前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很是懒散,丈夫游手好闲会很自卑,所以秦为觉得自己该出门溜达一下。 “为夫出门了啊!” “是。” 刘姝很是欢喜的把秦为送出去。 秦为换了身衣裳,见她喜滋滋的,就取笑道:“我以为你会劝我呢,不说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的话?” 笑道:“要做事才不无聊呢。” 这是个上进的女人。 秦为说道:“为夫去城外操练北伐军。” 这是正事,而且也算是为国效力,应该算是高大上的一项工作吧……所以秦为说的很是理直气壮。 “是。” 刘姝看着他远去,脑海里自动想起了操练的事儿。 脑海中:秦为提着一把百斤重的大刀在挥舞着,大刀砍到什么地方,那地方就寸草不生…… 那些将士都在欢呼雀跃,秦为最后一刀劈出去,地上竟然劈出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一定很厉害。” 刘姝真的想去看看,可女人不能涉足军营,而且这是正事,没她插手的余地。 以前没成婚时,刘姝的爱是含蓄的,而且有些羞于表达出来。 可自打成婚后,刘姝也渐渐变得大胆了,她变得敢于抒发自己的感情,更是理直气壮的认为这才是夫妻的相处之道。 “娘子,上个月的账目送来了……” 孙好民带来了秦家所有店铺上个月的支出账目。 刘姝收起笑容,严肃的点点头,开始了她的工作。 很充实的生活。 男主外、女主内…… 这六个字在秦家两个主人的身上显现的淋漓尽致。 新 592:一刀能砍几个人? 城外的庄子规模愈发大了,新人的涌入让居住地不断扩大。原本的几百亩地,已经不足以支撑人口日益剧增的秦家庄了。 可秦为有钱…… “买!”在视察过秦家庄后,秦为指着边上的庄子说道:“找人跟边上的庄子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周围这些空地全买下来,加盖些屋舍,炼钢厂的厂房也该扩建了……”买下来,以后作为北伐军的营地和操练的地方。”谢挺谄媚的道:“郎君威武霸气。”牛莽觉得他拍马屁的模样很难看,就离了些距离,和林小北站在一起,然后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杀过人?”林小北点头。牛莽看着他轻声说道:“既如此,在郎君的身边就要忠心耿耿,莫要想着别的事情,否则……”他的眼中多了警告之意。 林小北点点头,然后看看左边,在那里,他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让他心悸。 “叫人来建房……”秦为视察了一番,然后还带着他们操练了许久, “这些操练的地方要压实了,地方不够可以扩建,总之一句话,只要练不死,往死里操练!” “我去!这腰……我的腰。”先前挥刀用力过猛,秦为的腰被闪到了。 “好生看着他们,别惹祸。还有……西夏人那边最近有些蠢蠢欲动,说不准何时会发动进攻……一旦有机会,北伐军肯定是要上的……”他仔细看着谢挺和牛莽,见他们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就安心了:“八百余人,八百精兵,在沙场上若是使用得当,就会成为一把尖刀,好生操练。”就如同是李世民的玄甲骑兵,人数不多,但都是精兵。 李世民自己也是用兵大家,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刻,他都会亲率领玄甲骑兵去冲阵,一举击溃敌军。 八百人虽然比不上那些动辄上万人的部队壮观,但在战场上却能起到决定性的因素。 谢挺笑着说道:“郎君放心,这段时日操练下来,那些青壮已然脱胎换骨,下次若是上了战阵,只需杀几人就成军了。”新兵操练的再好也没用,那只是花架子。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悍卒,最终还得要经历一次生死的考量。也就是杀人! 没有杀过人的兵不是好兵,这就是当下对精兵的解读。牛莽点头道:“没问题。”乔风和林小北跟在秦为的身后。 乔风在琢磨着中午春杏会做什么好吃的,有没有自己喜欢的卤猪脚。成婚两年多,乔风也从当初的沉默寡言,变得愈发的稳重随和,身上也少了几分军武汉子的戾气。 看书溂秦为在想着裘书玄和庞世英的事。清理市舶司只是一个开端,甚至鼓励商人出海贸易也只是个开端,大宋需要金银作为财政后盾,需要无数铜矿来确保货币流通。 北方有这些东西,可目前却不是大宋的地盘。海外呢?海外有好地方啊! 金银铜铁都不缺,而且香料和各种特产更是价比黄金。更重要的是,现在那些地方都是蛮荒状态,随便派一支船队过去就能征服,再立一块石碑……诸位,对不住了,这里是大宋自古以来的领土。 好事啊!秦为想的流口水,林小北却在盯着左边。这里还是乡间,细雨遮蔽了视线,远处看着朦朦胧胧的,林小北看着左边,脸色有些狰狞,还有些茫然。 这两种复杂的情绪完美的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看到了两个骑士,那些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的骑士让他很不安,一种莫名的慌乱出现在他脸上。 “你认识他们!”乔风右手握着刀柄,目光锁定了林小北。他摆出了战阵上赤膊的架势,横刀挡在秦为身前,冷道:“早知道你来历不明,悬赏你不要,什么只想上阵杀敌……你在骗谁?”秦为也握住了刀柄, “说吧,谁让你来的?”林小北面色挣扎,竟然有些痛苦。秦为冷冷的道:“某从不信有人能拒绝钱财,抓获陈钟新的悬赏丰厚,拿了那笔钱你就能逍遥一生,为何要在秦家做仆人?”秦为从未相信过林小北,所以出门身边都是两人。 乔风功夫上略逊于林小北,但对拼杀的经验而已却要比林小北高出太多了,军队里养成的悍卒,从来不考虑生死,只有搏命! 林小北痛苦的低下头, “郎君,小人……小人绝不敢对郎君不利。”秦为点头道:“在河间府时,某特地留了几个破绽,当时某的身边就只剩下了你一人,可你却没动手。否则你早就变成了京观里的一具尸骸!”当时牛莽就在弩弓的射程之内,手中的弩弓能确保干掉林小北。 林小北的声音中多了沙哑, “郎君,小人是真心投靠……请您放心,小人绝没有一点儿伤害您的心思。”秦为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来历不明的人某不要,乔风,我们回去。”两人打马而去,乔风甚至不时在马背上回头戒备。 最后秦为的身影渐远,只剩下林小北孤立在那里,目光茫然。马蹄声渐渐近了,两骑在雨雾中开始加速,后面还有几骑,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林小北而来! “林小北,你这个叛逆……”呛啷!长刀出鞘,刀光闪过!…… “轻点!”回到家中后,秦为觉得腰不得劲,就让刘姝来看看。脱掉上衣,只穿着一条自制的短裤,这种装扮让刘姝有些害羞。 多年操练下来,功夫没有长进多少,但秦为的身材却锻炼的不错,肌肉有些流线型的意思。 刘姝按压了一下他的后腰。 “哎呀!”秦为惨叫了一声,就像是被砍了一刀,刘姝赶紧去请了郎中来,结果很喜人…… “就是岔气了。”郎中建议道:“要舒筋活血,喝点酒吧。” “这是庸医,弄出去!”秦为大怒,等郎中走后,就交代道:“去找段玉,他那有药酒。”段玉的药酒在秦家很有名。 他的药酒是祖传的方子,只是那时候的酒不够烈性,所以泡不了多久就得喝完,药性发挥不好。 秦家自然不缺烈酒,上等烈酒‘暖冬’烈得就像是火。这种高度酒才是泡药酒的好材料,乔风经过几年的琢磨,又更新了配方,出来的药酒效果不错。 孙好民以前有些难言之隐,雄风难振,就是喝了乔风的药酒才做回了男人,所以孙好民对他很是亲切。 “郎君的腰闪到了,想要你的药酒去试试。” “真的?”段玉几乎要热泪盈眶了。他经常在家里鼓捣药酒,里面的那些东西让人见了心惊。 至于使用,目前就孙好民试过,而且只用一种药酒。孙好民拍拍他的肩膀,欣慰的道:“某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谁也挡不住你的本事。去吧,让郎君看看你的药酒。”段玉觉得自己是个干御医的料子,可却没机会进宫。 如今来到了秦家,他也想展露一番自己的医术,若是郎君看重的话,以后说不定就有了第二职业……有了兼职就多一份报酬,到时候也能找个婆姨再生几个娃,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嘿嘿!他臆想着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打开了几个箱子。 “那瓶跌打的呢?”屋内的光线昏暗,些许微尘在箱子上面漂浮着,段玉的目光在两个箱子里梭巡着,那些小坛子都被打开了,从上面能看到些东西……一条粗壮的青蛇就从坛子里探出头来,虽然生机全无,但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依旧让人害怕。 吴妈在后面看了一眼,就吓得妈呀一声往外跑。段玉嘴里嘟囔道:“都是好东西呢!”他找到了跌打的那坛子药酒,随后送去后院。 “搽!”于是刘姝就受苦了,用手沾着药酒给秦为揉腰。 “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操练的狠了些……哦!” “八百余人的军队,用好了可堪比万人,所以一定要全部操练好……” “……” “夫君,你一刀能砍死多少人?”刘姝的问题让秦为忘记了腰部的酸痛,不禁愣住了。 一刀……砍死多少人?真正的高手,一刀能砍死一人就算是武技了得了,别听那些说书人吹牛皮,真正的战阵之上,杀敌并非易事。 比如说你一刀劈去,除非是把对手枭首,否则你就得做好对手暴起反击的准备。 秦为记得在府州冲阵的那一次,一个西夏人腹部中刀,花花绿绿的肠子都流出来了,依旧砍死了两个宋军。 千万别轻视你的对手!这是进入边军中的第一训诫,而所谓的边军,指的是有实战机会的军队,目前也就是麟府路那边算得上。 秦为很想说不知道,但出于男人的自尊心,他还是吹了牛:“额,这个……为夫一刀能砍死一个敌军。”他觉得自己这个牛吹的有些大。 一刀看死一个大活人,那得多大的力气?而且对方可不是任你宰割的猪养,而是一个活生生会反抗敢拼命的悍卒! 能一刀杀死一人,这样的人在军中最少也是百夫长级别的人物了。可刘姝听闻后,非但没有惊喜,反而失望的道:“啊?只是一人……”在她的脑海里,总会出现那么一个画面……万人乱战的战场之上,秦为持钢刀对敌军作战,而对面的那个敌军身形壮硕,足足有两个秦为那么高,有五个秦为那么宽。 敌军吼声如雷,一刀下来就能砍死几百个宋军……然后秦为杀红了眼,忽然大喝一声,一刀就把对手拦腰斩断,血流一地! 是了,身材高大血液才多,血流成河想来就是这么个意思。 “郎君,林小北回来了。”嗯?秦为刚想调戏一下妻子,闻言眼中冷了冷,问道:“他还回来干什么?可是想领赏?是了,上次他抓到陈新的悬赏没给……不过是万贯而已,让孙好民去账房给他支钱。”相遇比万贯家财,秦为更看重的是忠心和情谊。 尤其是他这种朝中政敌不少,对外又有不少人窥觊的人,最需要的并不是钱财,而是真正忠心可用之人。 “郎君,他是被抬回来的……” “什么?”……等秦为看到林小北后,后者已经深陷昏迷之中。前院他的屋子还没来得及撤,所以什么都在,此刻林小北正躺在床上,浑身就穿了一条犊鼻裤,身上和腿上都是药膏。 秦为进去看了一眼。郎中在给他处理伤口,见他进来就说道:“这位能活着回来真是运气了,身体也真是够壮的……有些刀口若是再深些,说不得就要出人命了。” “这是本事!”狄青也正好来了,皱眉说道:“从刀口看,他当时被多人围攻,然后破围而出……最后抢到了一匹马逃回来,只是在城外就跌落马下。”门外一个大汉喜滋滋的道:“秦郎君,小人认得他,知道他是您家的随从,所以就把他背了回来。”秦为微笑拱手:“多谢了,老实,给这位兄弟些辛苦钱。”大汉没想到秦为这般谦逊,喜道:“秦郎君人好,所以小人见到他跌落马下,就想着送过来……不是为了要钱……” “无妨,这是感谢你的。”秦为笑着摆摆手,示意大汉出去领赏。孙好民带着大汉去拿钱,秦为对乔风摆摆手,然后垂眸低声道:“查此人……”乔风微微点头,然后出了秦家。 稍后消息传来。 “郎君,那人就是个泼皮,之前和张勇手下的几个兄弟打过照面,张勇平日里打探消息也少不了用上这些人,都是有迹可查的……”泼皮就好,秦为怕这是圈套。 狄青出城一趟,再回来时面色凝重。 “就在秦家庄出来一里多的地方,那边能看到些马蹄的痕迹,有血迹并无尸骸……从马蹄印来看,当时是五人围杀林小北。” “骑兵杀步卒,一人可当五人,五名骑兵围杀一个步卒,那几乎是手到擒来,轻松的不像话……”秦为在思索这里面隐藏着的信息。 狄青也有些佩服:“这个林小北去了一次河间府之后,于战阵杀敌有了经验,否则今日他必死无疑。”上过沙场厮杀过的人,自然要更强大,此刻一个杀过人的府州兵就能干掉两个最精锐的禁军。 为何?因为那些禁军没有经历过战阵,平日里操练的再出色也没用,还不如上阵去杀一个敌人的锻炼意义大。 秦为沉着脸道:“等他醒来问话。” 593:林小北的秘密 林小北伤势不轻,直至第二天才醒来。他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屋顶有些奇怪。 我怎么回来了?他觉得昨日的厮杀是一场梦,于是就动了一下,顿时剧痛从各个伤口处传来,让他不禁惨哼了一声。 “醒了?”房门被推开,乔风走了进来。 “还有力气吗?郎君想要问你话。” “好……”林小北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等秦为来时,见到的就是一个纠结茫然的林小北。 “小人是孤儿,从小就被那人收养,每日操练杀人之技……” “杀谁?”秦为觉得这事儿很有趣,也很无趣,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整杀手那一套,一位你是火影忍者么? 大军绞杀之下,什么杀手都是扯淡。 “杀山贼。”林小北苦笑道:“就拿各地的山贼练手,这些年死在小人手下的山贼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了……”秦为并没有异样,只是淡淡的点点头:“那也不错,若是拿普通人练手,那就是丧心病狂。” “他们以前也杀过普通人,后来觉着普通人不会反抗,没什么意思,到了小人这里就改成了杀贼人。”秦为的眼中多了冷意:“你们这个组织一共有多少人?” “如小人这般的孤儿有百余人,还有十余人是统领,最后就是我们的头领,名字不清楚,只是大家都叫他……” “大家叫他李先生。” “李先生?”秦为觉得这个名字很简单,普通的像是一个路人,不该是一个组织头目的名字。 林小北说道:“是的,他姓李……但叫什么名字不得而知,我们平时也都是唤他为李先生……听说他家祖上曾是皇室。”秦为的眸子一缩,吩咐道:“老孙。”孙好民在外面应道:“郎君,小人在呢!” “去通知张勇他们,查!对了……那位李先生看着多大?” “三十余岁的模样……”秦为说道:“去查,姓李的皇室无非就那么几个,看看当初有谁没死的活到现在,要大人物。”能有财力和毅力干这种事的人,背后的原因必然不简单。 孙好民应了,秦为起身说道:“你好生养着,回头有事说话。”林小北的眼中多了哀伤:“郎君,小人是诚心来的,小人不记得有家,没了去处。上次拿了陈新……小人承认,那次是想借着郎君来躲避他们的搜寻……可后来……”他的眼角有泪水滑落:“后来郎君做事都不避开小人,小人感佩不已……”他看着虚空,喃喃的道:“上个月的那一天,小人记得清清楚楚的。那一天早上,小人想着当年的事,就坐在台阶上发呆,然后娘子来了……”他的眼中多了光彩,精神都好了许多, “娘子问小人可是想家了,小人说没有,娘子就让春杏给小人做了一大碗面,说是吃饱了就不会想家了……”秦为的眼中多了柔色,然后又生出几分漠然,道:“分寸。”你要懂得分寸,否则弄死你。 林小北说道:“是,小人知道。娘子就是天上的仙女,您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会护着秦家……”这是一个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杀手,然后被刘姝无意间的同情给触动了,那颗孤魂野鬼般的心被温暖了。 秦为微微点头,问道:“可知道那些人的藏匿地方?”林小北摇头道:“以李先生的心思,此刻他们定然搬走了。”秦为的眸色微冷:“他若是找上别家也就罢了,可他竟然敢来秦家讨野火,有趣……秦某好久没遇上这种有意思的事儿了。” “多谢郎君。”林小北听到这话,就知道秦为算是接纳了自己,就挣扎着起来行礼。 “你们这个组织存在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你们一直以来的目标是什么?”这是最重要的问题,也是一个忠诚的测试。 杀手组织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为财杀人,只要有利所图他们不在乎干什么,也不在乎杀人。 还有一种就可怕了,他们不为财利而且目标明确,只为完成某个使命,又或者是刺杀掉某个大人物。 林小北没有犹豫:“小人曾经去查探过陛下的踪迹,后来还查探过汝南郡王的踪迹,只是李先生认为不值当,最好还是对陛下动手,那样才解恨,否则……” “想刺杀陛下?”秦为垂眸, “前朝的皇室?五代十国期间皇室不少,可姓李的却不多……” “能收拢一百余孤儿,养活他们不是易事,而操练他们更需要好手,需要专业的人,那人不简单……” “郎君。”门外的孙好民面色很难看,看来是张勇的消息到了。秦为直接问道:“谁?”孙好民说道:“南唐的那位,姓李……那刺客头子就是李家后人之一。”玛的! 南唐后主李煜!老子一猜就是如此……也只有那位才有可能。大宋开国时最大的对手就是北汉和南唐,北汉是找了个辽人爹,所以不可一世。 而南唐则是国势雄厚,而且君臣都认为自己才是正统。李煜……可这种灭国不是很正常吗? 而且这都过去小五十年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复兴不成?有意思吗? “他为何要复仇?别跟某说是为了复国……那不可能!”林小北摇头, “只说了国仇家恨……”国仇家恨?这个理由倒是高大上的很,一下子就把这些杀手的逼格拔高了不少。 但杀手就是杀手!秦为觉得那位李先生就是个神经病。大宋立国七十余年,南唐灭亡也都五十多年了,这会儿你培养百余人的刺客就想刺杀大宋皇帝,这是逗我玩呢? 赵祯出宫的次数不少,但每次周围的侍卫都是数百人以上。连那些明面上的侍卫你都没法靠近,更别说还有一大批隐在暗处的精锐在,刺客如何能得手? 他猛地想起了叶双愁曾经说过的话。是了!叶双愁曾说,有些前朝的遗老遗少正在谋求颠覆大宋,必然说的就是这位李先生。 南唐后主李煜!他走出了房间,一路思索着往后院去,所谓赵老二对小周后用强的事儿,到现在为止,秦为觉得值得商榷。 就算是他真的强上了小周后,也不会让画师在边上作画。有画师在边上作画,谁有兴趣去干那事? 赵老二是帝王,而不是变态,他真要上了小周后也不会让人作画,那是变态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他夺了兄长的皇位,心中最想做的事就是超越,只有超越了兄长,他才能从那个梦魇中走出来。 上女人还叫人作画,这种事儿是最败名声的,赵老二肯定不会去做。而且秦为到目前为止从未听闻过此事,可见后来的那幅画怕是有些问题。 想到这儿,他冷笑一声:“传话,就说林小北活过来了。”……第二天一早。 秦为再次去了城外,牛莽和谢挺护在他的身边,外围有北伐军的精锐老兵在布防,他在钓鱼,可一整天下来别说是鱼,虾米都没上来一条。 回到家中后,刘姝说了件事。 “先前隔壁有动静,乔风他们去了,没发现什么。”在赵允让搬去了新王府后,隔壁就成了秦家的地方。 只是秦家人口不多,那院子就空置了。秦为想了想笑道:“估摸着是几个小贼吧,不过隔壁没什么好东西,就是进了贼人也不怕。”刘姝嘀咕着道:“咱家的护院不少,为何还有小贼敢来咱家召晦气呢?” “财帛动人心,咱家护院是多,但咱家的钱财也多……” “那倒也是……如此,该更加防范才是。”秦为一直等她睡着了才出去,他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对外间的吴妈低声道:“晚上警醒些。”出了这里,秦为就去了前院。 “少喝点酒,免得晚上误事。”段玉觉得狄青喝酒就像是喝水,就等着他轰然倒下,可从白天直至现在,狄青依旧在喝着。 “郎君。”秦为出来了,本来坐在屋檐下的北伐军们纷纷起身,气息渐渐肃杀。 秦为点点头,严肃的说道:“晚上盯着些,那些人……他们擅长刺杀,要小心,死活不论,最好是死的。”狄青拎着酒壶问道:“秦兄,他们会来吗?” “会的。”秦为觉得那位李先生肯定会,冷笑道:“大宋立国多年,国祚稳固,那人知道再无颠覆的机会。可报仇是执念,失去了机会,这人就会发狂……而发狂的人最不可理喻,睚眦必报只是轻的,会变态……”夜色渐渐深沉。 牛莽就坐在屋檐下,夜晚的声音很细微,但在周围的环境映衬下,往日那些细微的声音被放大了。 微风吹拂树叶的声音,虫鸣声,以及外面的各种声音,人在这种时候去掉杂念的话,大抵会觉得世间就只剩下了自己,孤寂苍凉。 这就是为何许多人都会得‘深夜孤独症’……闲地。牛莽闭着眼睛,身体纹丝不动。 这里是后院!狄青在平行的另一边,至于前院,若是敢潜入进来,遇到的就是一群北伐军,谁进来谁倒霉。 594:好厉害的爪功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时间过去了许久。牛莽睁开眼睛看向右边,他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夜,所以能隐隐约约的看到站在树后的折克行现身出来。 有人来了!那些刺客的能力不错,但还比不上林小北,林小北是最出色的刺客,所以他的背叛让李先生大为震怒,这才派人来追杀。 可牛莽和狄青却也不是善茬!就在他们的身后,正在打盹的秦为也睁开了眼睛,他冷冷的看着围墙,右手握住刀柄,默数十个数。 没有任何异常的声响,没有任何可疑的黑影。可秦为知道,那些人来了。 他霍然起身,喝道:“点火!”狄青几乎是秦为开口的同一时间内点燃了火箭,然后一箭射出,吊在屋檐下的一串灯被这一箭顺着点燃,然后光明降临! “弩!”秦为拍拍手,屋顶上出现了一排北伐军,这些人手握弩弓,已经控制住了整个后院,没有任何死角。 三个几乎和围墙融为一体的男子没有用手去捂眼睛,而是扔出了手中的飞刀,狄青已经收了长弓,长刀闪电般的出鞘,劈掉了一把飞刀。 牛莽只是一个侧身,然后就看向了秦为。秦为举手挡在脸上,叮的一声,飞刀却扎中了他的小腹处。 玛德!这是要废了哥的命根子吗?老子刚把腰治好,你就来弄老子的根! 秦为大怒,喝道:“弄死他们!”弩箭从屋顶上倾泻下来,那三人中的一人喊道:“躲!”另两人毫不犹豫的躲在了他的身后,那人张开双臂,尽力护住了两个伙伴,仿佛这样就能护住他们了。 “难道你还能刀枪不入?”没有什么神迹,那个男子被射成了刺猬,但他延缓了片刻,剩下的两人一人往前扑来,一人返身就上了墙,最多一秒钟后就能翻出去。 不知何时,狄青的手中多了长弓,张弓搭箭一气呵成,就在男子的身体刚上了墙头时,一箭飞去,正中他的背心处。 而另一个男子大抵是认出了秦为,就径直冲杀过来。 “玛的!你以为你是荆轲么?刺秦!老子让你刺秦!”秦为拔出长刀,可不管是牛莽还是那些从两侧出现的北伐军们,大家都没人敢让他历险。 于是箭矢飞蝗般的出现,刺客狂奔到秦为的身前时,就已经去了大半条命。 秦为很想一刀枭首,可却担心媳妇明天会闻到血腥味,若是再被吓到就不好了,于是就一脚踹倒了刺客。 刺客本就是强弩之末,直接就倒下了,背上的箭矢一下贯穿身体,没等秦为补刀就嗝屁了。 “出去查探!”有士兵翻墙出去查探,有人来打扫现场。狄青已经收了兵器,道:“可惜没留个活口……” “无所谓了。”秦为冷冷的看着那些尸体,道:“这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就算能活捉,也别想他们会松口……”……晨曦出现在天边时,刘姝就早早的起床了。 只是秦为却依旧睡得香甜,昨晚他睡的很迟,刘姝问其原因,他只说是睡不着,出去溜达了。 “夫君,都日上三竿了,起床吧。” “好!”年轻人嗜睡,秦为迷迷糊糊的穿衣,揉着眼睛出去洗漱,孙好民也正好进来禀报。 “郎君,叶双愁来了。”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叶双愁作为皇城司都知,他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只是昨晚贼人来的快死的也快,等他得到消息后,事情已经结束了。 “让他等着。”昨夜一番折腾,秦为现在很饿,所以先吃了一大碗汤饼才去前院。 叶双愁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他出来就冷着脸道:“昨夜之事某听说了,为何不留活口?别说什么没机会……”秦为冷冷的道:“林小北就是活口,你想问什么?那个李先生不是蠢货,早就跑了,问也是白搭……” “他怎么说?” “孤儿,被操练杀人之技,然后去杀贼人练手……那是个神经病。”秦为真的觉得那位李先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靠几个杀手就想复国?玛的!天龙里的慕容复都干不出这么蠢的事儿。 “什么是神经病?” “就是疯子。”叶双愁点头道:“那人确实是疯子。他的祖辈当年攻破南唐时,你知道的,那些骄兵悍将难免会手痒,李家作为皇室,那些宫女嫔妃自然就成了将士垂涎之物……”这个年代的破城会很残忍。 什么秋毫不犯、约法三章,那只是史书上的美化而已,想要实现却很艰难,在看不到的地方,血腥依旧存在。 秦为觉得被一个疯子盯住很不爽, “皇城司竟然抓不住他?”叶双愁摇头道:“几次都被他逃脱了,你以后若是遇到他,那就赶紧逃,有多远就逃多远。” “那么厉害?” “比你想的还厉害。”叶双愁随手抓了一下案几,起身出去,秦为正准备起身相送,目光一转,就呆滞了。 哥的家具啊!那个茶几被叶双愁这么随手一抓,竟然抓住了四道深深的指痕,秦为把手覆盖上去体验了一下,然后低喝一声,用力抓了一把。 “看哥的九阴白骨爪……” “哎呀!好痛!”这厮一抓,就倒霉催的抓到了木刺,随后他去看了林小北,他竟然已经能坐起来喝粥了。 “这人的身体恢复能力的确很厉害。”狄青赞叹的点点头,说道:“一般人若受了这么重的伤,估摸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肯定现在还在躺着。”林小北放下碗说道:“郎君,那些人一击不中就会远遁,以后再寻机出手。不过他们一旦结仇就不死不休,否则内部就会生乱……”这种事秦为知道:“他们只是一个小团体,这个小团体的目标宏大,可实力却弱小,就凭着闻先生一人来镇压,不,还有那十余人,可这不够。要想维系这些人的忠诚,他必须要保证弄死出现的对手,否则内部就会产生质疑,继而内乱崩溃。”这种非法组织该取缔了啊! 秦为对大宋的治安有些不满,随后就被抓进了宫中。 “那位李先生……你以为如何?”刘娥看着有些恼怒,赵祯跟在他的身边,看模样分明就是老娘最后的历练。 深知自己已经时日无多的刘娥,也开始在自己最后的时光里,准备将这朝堂彻底交给儿子了。 那些曾经亲后的朝中势力,除了刘娥自己,没人能真正的消耗掉。或许等刘娥死了多年后,那些势力也会自然化解。 但这需要时间和过程,对赵祯和大宋来说都是一场要付出代价的时间变化。 秦为看了眼刘娥,小心说道:“臣以为李先生其实知道此事不能成,只是他从小就被灌输要报仇的想法,一旦放弃,那种执念就会让他发狂……”人从小时候就在追求一个目标,直至中年。 然后有一天突然质疑这个目标,空虚和绝望就会随之而来。 “偏执……”刘娥的眼中多了厉色, “大宋当年一统天下乃是天命,南唐苟且,想两雄并立,真乃愚不可及。” “自古成王败寇就是铁律,输了就是输了,若当初输的是……那也会是一样的下场,他要复仇……却是本末倒置!”呃! 太后就是太后,话中永远带着凌厉。反之赵祯在这点上就差远了,他没有那种唯我独尊的霸气。 刘娥有些恼火的道:“当年之事早就过了,此人却纠缠不休,绝不能留!”这位杀伐决断的太后轻轻挥手,边上的赵祯马上就表态:“母后放心,朕这就下旨,让皇城司亲自去追杀他。”以前这话会被秦为嘲笑,可在见识过叶双愁的鹰爪功之后,秦为有些信心了。 “叶都知……那一手鹰爪功好练吗?某可能练练?”想起自己随手一抓就能抓死人,秦为的心情就愉悦的不行,白骨爪这个称呼不合适,太阴森了些,要不叫做……鸡爪功? 叶双愁的手上全是筋骨,少有肉,看着就像是鸡爪。 “可以。”叶双愁很认真的道:“某练了多年,吃过多少苦头就不多说了,只要你能把人练成某这副模样,该就差不多了。”呃! 秦为看看他的骷髅脸,再看看那空荡荡的衣服,急忙摇头拒绝:“那还是算了,某不练了,某还是练刀去。” “怎的,怕了?”赵祯没好气的小,道:“你之前那悬赏的气魄呢?区区蟊贼而已……”秦为摇头笑道:“陛下,臣自然不会怕那劳什子李先生,只是艳羡叶都知的那一手本事……”刘娥微微点头,对赵祯说道:“大宋国势煌煌,些许跳梁小丑不值当倾力而为,此等事让皇城司去处置即可。”这是教导。 以前这些事都是要赵祯自己去摸索的,毕竟刘娥曾掌权时,她自然不会把这些话说给赵祯。 现在不一样了。新老交替的日子即将到来。刘娥既然放弃了做吕武的念头,自然就要把这江山好好地交付给儿子,也算是她这个当朝太后最后的嘱托了。 595:严惩不贷、投机者 事要分轻重,人才能从容。诸葛亮事必躬亲就早亡,司马懿善于隐忍,而且懂得放权,所以活到了最后,这就是事事躬身的代价。 “陛下,裘书玄送来了奏疏。”裘书玄?若不是内侍的提醒,秦为都差点忘记了这个新收的小弟。 不多时,宰辅们联袂而至。赵祯正受老娘教诲治国之道,看到他们来后,就笑道:“几位爱卿同时觐见,可是出了事?”对待能臣要客气,越是仰仗的人,越要懂得亲和……吕夷简率先站出来,拱手说道:“陛下,此番杭州市舶司的官吏被拿掉了九成,全系裘书玄与庞世英二人所为……”我靠! 殿内的人都傻眼了。站在众位宰辅身后的秦为也不禁嘴角抽搐了一下。 朝臣们都说秦某手段狠辣,现在你们看到了吧,人外有人啊!赵祯更是惊骇不已。 这是疯了?大宋何时这般疯狂的处置过官员? “九成……为何?”他觉得裘书玄怕是被庞世英给蛊惑了。当初其人二人南下时说是要带些官吏去,以防拿下贪腐官员后没人顶上去,那时赵祯没多想就同意了,觉得也就是少数而已,所以没在意。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巴掌。九成啊!这就是典型的窝案!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杭州市舶司怕是已经大换血了,但接踵而来的就是乱政,裘书玄可能压住那些本土官吏? “那庞世英据闻做事急躁,而且手段狠辣……”这话秦为听了觉得不爽,虽然小庞的手段有些狠辣,但无疑他的出发点是对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很多事情就是要雷霆一击才有效果。他出班道:“陛下,庞世英做事很是有方略的,而且计谋过人。”赵祯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太护短了, “你看看他做的事,朕敢说此事就是他在边上怂恿了裘书玄。”这话秦为相信。 因为他极力主张让庞世英去,就是给裘书玄充当智囊的。吕夷简干咳一声说道:“陛下,这九成官吏全是因为贪腐……”赵祯的面色一下就黑了大半,不可置信的看着奏疏。 “全是贪腐?”吕夷简点头道:“一窝官吏都坏了,从上到下,目前不知道杭州知州冯遇如何……不过庞世英手段如此激进却没对其下手,估摸着……他还是清廉的。”赵祯恼火的道:“九成贪腐,都没人发现吗?”作为皇帝,他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吕夷简有些尴尬的道:“此事是后续发现的,他们先发现了这几年市舶司进货的价钱高了些……”漂亮! 秦为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并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忙问道:“可是市舶司和那些番商勾结,联手抬价挣钱?”吕夷简点头,怒道:“都是贪得无厌之辈,陛下,要重惩啊!”赵祯觉得自己的脸面全丢光了, “将所涉案官吏全部押解回京,此事交由政事堂协同吏部严审,严惩不贷!”同仇敌忾的气氛在渐渐浓郁。 秦为在边上捅了一句:“敢问……此事是怎么查出来的?”这货忒缺德了吧! 这是要查根问底,再借机追究某些人的渎职罪责,然后一网打尽的节奏啊! “陛下,裘书玄他们才下去就查到了这等大案,可以往呢?市舶司给番商的货物涨价,想来需要上面同意,谁同意的?什么理由?”这是要把此事办成大案啊! 吕夷简心中有些不悦,说道:“此事盘根错节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查清的,臣觉得只查贪腐即可。”若是要彻底清查,弄不好京城就会震动。 天知道杭州市舶司的那些人贿赂了多少京官,说不定连政事堂都不干净,一旦抽丝剥茧,那就是朝野大案! 可赵祯显然已经怒了,摇头道:“查!看看谁同意的,若是没有贪腐,那就降职。若是拿了好处……”吕夷简心中微叹,知道这个窝案激怒了陛下。 宰辅们都没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左边的刘娥。意思很明确,他们想要太后出言劝诫陛下不要冲动……贪腐不要紧,怕的是朝野动荡,那么大的市舶司,其中牵扯的人肯定不会是小人物。 也不知刘娥看到了没有,她眼眸微眯,淡淡道:“三家市舶司乃是大宋的重大财源,这是监守自盗,不严惩如何让人信服?”吕夷简恍然大悟,这是要给陛下壮声势啊! 是了。大宋最近的财政情况并不好,赵祯在宫中为此都削减了不少人手,减少了许多耗费,可这里节流,市舶司竟然在贪腐!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老实人么?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就算赵祯掌了朝纲,又会有几个信服他的。 若说赵祯是老实人,那刘娥就是‘恶人’,这台好戏要开场了!刘娥很好奇的问道:“杭州市舶司的贪腐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几年竟然都无人查到此事,他们是怎么查出来的?”这是来自于太后的问话。 若相比较而言,这句话的分量比皇帝更重。刘太后的威名也不是白叫的……吕夷简只好说道:“先前涨价的缘由是船队遇到风浪,沉船了,可三年期间也无人提醒降价……庞世英敏锐的发现了这个漏洞,一审讯,果然。” “庞世英?”刘娥点头笑道:“哀家记得这个少年,他和老五家的那个允让……还有秦为三人经常在一起厮混,说是聪明绝伦。”这是觉得我等太过愚笨了? 吕夷简有些纠结的道:“冯遇也有奏疏送上。”他把两份奏疏敬上,说道:“冯遇说庞世英太过阴毒,手段狠辣……此人没有仁爱之心,日后必会惹出大祸。”赵祯看了奏疏,皱眉道:“庞世英参与审讯了那些犯官,问冯遇是否贪腐……”玛的! 这是想连人家的老大也给弄了……那小子的胆子果真够大。秦为偷偷看了赵祯一眼,见他面色正常,心中就是一喜,看来他这是认可了庞世英的本事,那小子的运气不错啊! 作为皇帝,赵祯的猜忌心从来都不少,这一点看看那些宗室权贵就知道了,除了赵允让,他恨不得在每个宗室权贵身上都安装一个定位器。 庞世英的举动反而对了赵祯胃口,可却把冯遇差点气吐血。秦为笑道:“陛下,庞世英可是聪慧啊!”聪明人帝王都喜欢。 赵祯突然叹息一声,说道:“可是审讯结果不大好,市舶司每年都会给三司的某些人送钱……”这是潜规则,没法说,不过既然被捅出来了,不处置好像又过不去。 赵祯开始烦恼了。等出了大殿后,吕夷简说道:“庞世英在那边下手太狠,而且倨傲,和冯遇说话时直接反驳,让冯遇当场下不来台。”秦为捂额道:“年轻人,肯定是无意的,冲动了。”冲动个屁! 秦为发誓,庞世英一定是在炫耀自己的智商,直接用智商碾压了冯遇。 这小子真的该打啊!他或许足够聪慧,可他那种恃才傲物的性格却是硬伤,尤其是在官场上,这种性格会要人命的。 ……庞籍也觉得是这样。 “恭喜啊!” “恭喜庞相公,令郎这次在杭州可算是出彩了,朝中连宰辅们都夸赞呢……”庞籍强笑着,等下衙后回家,却是换了个脸嘴。 “你儿子把杭州搅的天翻地覆,市舶司九成官吏被拿下,冯遇被他气得差点吐血。那裘书玄竟然就任由他胡闹……”庞籍头痛的道:“他不是官员,锋芒毕露了!”可听到儿子露脸的庞氏却眼睛都亮了,和庞籍不同,她很是欢喜:“大郎这般厉害吗?果然是我的儿子,聪慧不凡,旁人怎能比得上。”若是秦为在的话,定然会说庞世英的倨傲和智商优越感就是被庞氏培养出来的。 庞籍摇头叹道:“可他不是官员,此事有些犯忌讳,若是一个不慎被人攀诬,那就会是灾难……”庞氏说道:“大郎做事有分寸,再说秦为举荐他去,定然是有法子的吧?”庞籍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说道:“他让大郎白身去南方,这是想让陛下见识见识大郎的本事,以后好重用。”庞世英还没准备去科举,按照他以前的说法,是要准备去钻研杂学,然后传播天下。 可不不入仕不行啊!于是秦为就来了这招曲线救国。太后活不了多久了,等陛下真正掌权后,他需要更多的拥趸者支持。 秦为肯定算一个。那其他人呢……庞籍自觉猜到了秦为的用意,就唏嘘道:“几个年轻人竟然谋划至此,这才是手段啊!为夫老了……”庞氏得意的道:“大郎以后定然会闻名天下,青史留名。”他们不知道的是,让庞世英去的目的大半是为了历练,剩下的是让赵祯看看庞世英的本事。 ……杭州市舶司被拿下九成官员的消息一散出去,京城都惊呆了,这是大宋历代都少见的窝案大案。 而庞世英竟然能以白身参与其中,并且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更是让人艳羡不已。 两个读书人在外面相遇,一人拱手问道:“敢问李兄,此次乡试可过了吗?”李兄面色羞红, “常兄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惭愧,并未过。”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常兄唏嘘道:“某也没过……”两个倒霉蛋面面相觑,李兄说道:“科举就是这么一条路,不中就回家寻别的营生,可咱们能去干啥?”两人沉默了一瞬,常兄说道:“听说了吗,那庞世英以白身在杭州做出了偌大的功绩,整个市舶司都被他给端掉了。陛下说他少年聪慧,前途不可限量呢!”李兄苦笑道:“他是聪慧,可更多是有秦为在为他谋划铺路,否则去杭州之事哪里轮得到他。再有,就算是轮到他了,裘书玄可会搭理他?这还不是秦为的手笔?” “什么意思?”常兄有些不解。李兄说道:“那裘书玄当初从府州回京,结果被冷遇。你知道的,大宋旁的不多,就官多,许多官都没法安置,丢在那里等着排队……那裘书玄算是有功之臣亦是如此。最后还是秦为出手给他寻了出路。所以此次裘书玄纵容庞世英行事,定然就是看在秦为的面子上。”常兄惊讶的道:“秦为竟然如此吗?让人羡煞啊!”李兄笑道:“可惜我等不得其门而入,否则拜在他的门下好处多多啊!”常兄心动了,说道:“要不……咱们去试试?” “好!”俩人到了甜水巷,敲开秦家的门,顺利的见到了秦为。 “秦承旨,某愿意奉您为师……”二人躬身一拜,可嘴里喊得却是秦为的官职。 秦为嗖的一下就避在了边上,身后的人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李兄抬头见是庞籍,就欢喜的道:“学生李柯见过王公。”看看,连庞籍都来感谢秦为了,可见秦为的未来前途无量。 咱们要是能拜在他的门下,那仕途还用想吗?常兄晚了一步,但却不甘示弱的道:“某年少有天才之名,只是苦无名师……秦承旨,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某愿拜您为师。”这人无耻的让秦为都有些扛不住。 “对不住了,秦某并无收徒的打算。”他哪里会收徒,也没那个时间去折腾,况且如今国子监有庞世英坐镇,赵允让也隔三差五的去兼课,秦为觉得自己离混吃等死的那一天不远了。 “秦承旨,某……” “送客!”这两人面带谄媚,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来钻营的,乔风板着脸逼走了这两人。 庞籍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意有所味的看了眼秦为,淡淡道:“此事之后,不少人议论纷纷,有人艳羡世英……” “是。”庞世英前世许是因为老爹的名头太响亮,从而一生籍籍无名,而今生在秦为的干涉下,他虽然没有老爹的名头响亮,但也算是走在了官宦坦途的大道上。 庞籍微微颔首,说道:“多谢你了。”这是来自于庞籍的感激,很难得。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596:等哥有了钱,用钱砸死你! 若历史没有大的偏差,庞籍日后是要做首辅的。这样的人情和保命金牌没有任何区别……试想。 等到庞籍升任宰辅,秦家也早就在汴梁根深蒂固,两家联手还有什么干不成的? 秦为摆手笑道:“世英的聪慧的让人嫉妒,只是倨傲了些,惹人嫉恨。不过不遭人嫉是庸才,某深以为然。” “不遭人嫉是庸才……”庞籍拍手赞道:“这话说的极好。”秦为把他送到大门外,庞籍临走前说了一件事:“杭州市舶司的变故在三司里有些争议……” “这是觉得这边的手伸的太长了吗?” “对。”秦为想起了王尧臣。这事情定然在三司内部暗流涌动,可王尧臣却秘而不宣……他这是想自己解决了此事? 秦为随后就去了三司。三司门外,几个官吏聚在一起说话。 “杭州市舶司往年是送了些礼物给咱们,可每个人不过是一百来贯罢了,那裘书玄竟然……不,定然是那庞世英出的主意!他居然把此事给捅到了京城,这是不想让咱们过好日子啊!” “一人一百来贯,还是好几年的事,怎么地?朝中难道还得要和咱们清算不成?” “王公如何?” “就是因为他!那庞世英和秦为交好,此次秦为一力推动庞世英去南方,就是为了积功。如今庞世英惹祸,王尧臣肯定要为秦为压下此事……” “那咱们可就危险了。” “怎么办?”三司管财政,市舶司的那些收支都会在这里过一道,所以每年都会有人进贡,这种事儿千古都无法禁绝,所以庞世英算是惹众怒了。 “咱们找那些人去。”几人进去,等绕过前面时,就见前方乌压压的一群人站在那里。 而王尧臣就在上面。 “有人以为法不责众,有人以为钱不多没事。可老夫要告诉你们,那是做梦!收了的,赶紧退出来,否则等名册一到,老夫定然让这些人后悔终生!”自己的衙门里竟然出了这等丑事,老王早已是怒火中烧。 m.王尧臣号称忠孝廉节,并因此在朝中屹立不倒。刘娥还政之后,不少曾经支持太后的官员都被罢免,可王尧臣竟能扶摇直上,不仅没有被波及反而晋升宰辅之列,更是兼领三司使! 这样的人岂能容易名节被污?老王冷冷的看着进来的这几人,说道:“过了午时,老夫的房门将会关闭。”老王威武霸气啊! 这是啥?这就是在限定的时间里交代问题,而且要退赃,否则让你们好看。 老王太厉害了。秦为就在后面,听了王尧臣的一番话,恨不能为他鼓掌。 随后就是沉默。王尧臣和秦为坐在值房里说着市舶司今年的目标。 “若是能把货物的价格压下去,一切都统一由市舶司过手,今年的收入会有一个大的涨幅。”王尧臣笑道:“可你的目标却不是这个,你是想逼着那些商人出海,可对?” “是。”这个目标没什么好遮掩的。秦为认真道:“大宋的瓷器和茶叶,最重要的是丝绸,这些都是赚钱的利器,只要市舶司管控得法,大宋的商人敢于出海,那么……大食人就要勒紧腰带度日了。”王尧臣一怔,然后就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 大宋的船队带着无数货物出海,每到一处就靠岸贸易。在大宋很普通的货物就能换取大量的金钱和特产……那样的日子! 他激动的道:“到了那时,每年大宋就能从海贸里赚取大量的钱财,大宋的财政就宽裕了。”目前的海贸大部分都被大食人给垄断了。 若是把这个市场抢过来……秦为看了王尧臣一眼,觉得他的眼中全是贪婪的绿光。 “老夫做这个三司使饱受缺粮少钱的困扰,若是能这样,大宋还算是有救,只是海盗如何?”目前海盗是海贸的最大困扰,出海的船队一旦遭遇海盗,血本无归不说,弄不好连人带船都会被漂没了。 “为什么不重振水师呢?”秦为觉得这个大宋很奇怪。在真宗之前,大宋对水师的重视是惯例,可现在水师却成了节日里竞速的游船,让人唏嘘不已。 “钱。”王尧臣头痛的道:“除去钱,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大宋的目光在北方,南方和大海不在关注之内。”一个国家该关注什么? 这个问题得看当政者。大宋的君王和宰辅都在盯着北方,特别是辽人这个心腹大患,至于南方,目前就是大宋的财富供给基地。 财富供给主要靠土地,海贸的利润固然可观,可基数不大,自然无法让帝王和重臣们重视。 秦为在思索,王尧臣在办公,值房内很是安静。 “有人来了。”王尧臣抬头,说道:“你去吧。”秦为笑道:“可要帮忙吗?”那些人在观望王尧臣,眼瞅着快午时了,王尧臣依旧稳如泰山,于是就怕了,老王摇摇头,眼中渐渐多了冰冷。 “前几日王臻谏言陛下整顿吏治,却被不了了之……今日,轮到老夫了!难道老夫还比不上那个老匹夫?”王尧臣冷笑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大宋三司使要发飙了! 从来都是不争不抢的王尧臣要出手了……这将会是一场灾难,贪官污吏的灾难! 外面大约有三十余人,秦为开门出去,他们赶忙齐齐躬身, “王公……咦,怎么是秦为出来了?”秦为打个哈哈,说道:“王公在里面。”他才走出十余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哭喊道:“王公,下官那时以为是小钱……”扯淡! 什么叫做小钱?拿了钱为市舶司说好话,这个叫做小钱?这个叫做受贿。 王尧臣的威慑力很猛啊!秦为心情大好,觉得王尧臣再活十年的话,估摸着要人嫌狗憎了,和老王臻不同,王尧臣做事更规矩,规矩到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也是王臻几番大起大落,而王尧臣却能稳步向前。随后秦为进宫请见了赵祯。 “水师?”赵祯觉得这个提议有些天马行空。吕夷简皱眉说道:“金明池那边每年都会闹腾一番,年轻人都爱热闹,让他去看看就是了。”秦为看了他一眼,心想你难道以为我是来玩耍的吗? “此事涉及海贸。”秦为开始说出了自己的谋划:“大宋的海贸目前被大食人垄断,每年市舶司能赚取七十万贯的财物,可大食商人能赚多少?”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最少两百万贯。”嘶! 殿内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让怕蛇的秦为缩缩脖子,以为自己来到了蛇窟。 “两百万贯?”吕夷简两眼放光,庞籍摩拳擦掌,王臻努力瞪大眼睛,想看看秦为是否撒谎。 而赵祯已经懵了。 “竟然有那么多?”两百万贯啊!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有了这一笔财富,澶渊之盟算个屁,哥有钱,干架干不过你,但哥能用钱砸死你! 这种土豪的作风太让人喜欢了,连富有四海的赵祯都不能幸免。 “可是真的?” “若有虚假……那就是欺君大罪。” “……”连许茂则都觉得这事儿太奇幻了。秦为全然不惧君臣威胁的目光,笃定的点头, “大宋挣的是生产的钱,而商人却是大食人。一件货……打个比方,咱们卖一贯,大食人收了之后,转手就能卖三贯甚至是五贯。”大佬们,咱们以往都太傻了啊! 面对着这笔大财你们可心动了吗?心动不如行动!赶快拿起手中的电话吧……赵祯呼吸紧了一瞬,说道:“以往从未有人算过大食人能赚取多少钱,当年大食商人在大宋聚居,还捐了不少出来……没想到啊!”吕夷简说道:“当时微臣还觉着是他们太大方了,有些不好意思。” “那是保护费。”秦为觉得需要给这群君臣补补课,他们太单纯了。你以为大食人心甘情愿的拿钱出来是为什么? 那自然是因为他能在大宋身上获得更大的利益!人家这是花小钱、办大事。 可笑的是大宋君臣们还觉得自己沾光了……秦为叹了口气,道:“陛下,大食人的故乡饱经战乱,如今早已不是那个强大的帝国了。而大宋富庶稳定……一个混乱,一个富庶,他们自然会选择在大宋定居。只是他们是聚居,所以……”庞籍冷冷的道:“聚居就是客居,还带着戒备。”可不是吗,不只是戒备,这些大食人在以后会越发的得意,最后反客为主,给了大宋最后一击。 吕夷简想了想, “可重振水师的花费不小……” “海贸能挣回来!”大宋目前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但都是自己作出来的,每年光祭祀就是天文数字,更别说还有三冗。 北宋能撑一百多年,只能说这历代中原王朝攒下的底子太厚了。可再厚的家底也总会有作完的一天,想要源源不断,就得开源节流……节流是截不动了,那开源呢? 赵祯迟疑了一下, “大宋能和大食人相争?” “没有海图。”吕夷简提出了质疑:“那些大食人会给海图吗?” “不会。”这个年代的海图就是无价之宝,是多少代人的生命换来的,没有谁会传授出去。 说句不夸张的话,现如今每一张地图上面都染着无数人的鲜血,疆域越大价值越是难以估计。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597:对未来的幻想 所以!咱们没海图咋办?秦为狞笑一声,狠狠地道:“他们不给咱们就没办法了?威胁利诱……皇城司对这些轻车熟路,随便收买几个大食人就是了。”庞籍有些憧憬的道:“若是到了那时,大宋的货物将会畅行于海外,满载出航,满载而归……”那日子想必极美,殿内的君臣都在憧憬着。 可作为首辅的吕夷简却首先站在了政治角度, “可那样也会弄出一个新的对头来……大食人……”吕夷简的话让赵祯有些疑虑,问道:“大食人的实力如何?若是大宋抢了他们的饭碗,他们可会起兵而来?”大宋目前的情况不容许南方出现敌人。 而不管是侬智高还是交趾人,都让大宋焦头烂额,无法兼顾北方,若不是当初秦为一战荡平了交趾两万精锐,大宋现在恐怕不会好过了。 南忧北患,这种情况很危险!所以要先评估大食人的实力。秦为压根没想,就说道:“大宋这般富庶,他们若是实力强劲早就渡海而来了,何必要冒着航海的风险一趟趟的往返与大宋……所以臣以为大食人也就是这样了。” “这是猜测!”吕夷简总是担心会引来另一个大敌:“辽人啊!他们在边上盯着大宋,恨不能寻机咬一口,所以要谨慎。”秦为耐心解释道:“吕相,大食若是国势强盛,必然不许富商移居海外,可在广州,在泉州,甚至在杭州,都有大食人定居。广州和泉州最多,都成坊市了。而且那些大食人富得流油……”若非要考虑影响,秦为都想派出北伐军去洗劫那些番商了。 他看向吕夷简,反问道:“下官敢问吕相,若是我大宋的豪商大批定居在了海外,您可愿否?”吕夷简的眼中凶光一闪, “那就该死!”大宋差钱啊!越有钱、越差钱……若是有人挣了钱就往海外跑,玛的,这种人不死何为? 赵祯干咳一声, “如此……让王尧臣来,问问这笔钱可有出处。”稍后王尧臣来了,一听这个问题就来劲了。 “陛下,若是能有赚头……”他身为三司使,整个大宋的财政都在掌握之中,对目前的情况了如指掌,大宋目前没钱啊! 但他依旧咬牙道:“只要能赚回来,臣这就去想办法。”这已经是最大的支持了。 若不是说这话的人是秦为,王尧臣肯定会让其立下军令状,若是没有挣回来本钱,流放抄家云云……赵祯颔首道:“既然如此,朕记着京城中就有大食人……”他目视秦为,说道:“秦卿,朕想知道大食人的野心,此事不易声张,你去办吧……”这是个谨慎的帝王,在他的眼中,大宋就是一只小鸡,需要小心翼翼的呵护。 秦为微微点头,表示领会了精神。稍后出去,他直接找到了胡聘。 “秦兄你要找大食人?”胡聘想了想后说道:“有啊,某就认识几个,以前有过几次合作,他们曾买过咱们的香露,后来那些朝中那些权贵有了自己的门路,这些大食人就被赶出局了……”有钱不挣王八蛋。 那些权贵深知香露的巨大利益,这才多久,连自己的商道都有了,他们自己出货到外藩,挣得比批发更多。 连他们都知道杜绝中间商赚差价,可朝廷却不知道……悲哀! “去请了来,某有有话要问。”晚些秦为就在州桥下秦记总店宴请了两位大食商人。 “见过秦郎君。”这两个大食商人见到秦为就两眼放光,恨不能顶礼膜拜,连称呼都是‘郎君’,目标明确……生意! 这是什么眼神?秦为心中纳闷,等吃了一阵子后,就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大食国内目前境况如何?”两个商人相对一视,眸中闪过几许精光。 其中一人说道:“秦郎君有所不知,我大食国力鼎盛,纵横四海而无敌于天下,外邦皆存臣服之心!”秦为微微点头,然后不再说话,稍后吃完饭,他慢慢起身,忽得冷声道:“若是国力鼎盛,那就不该来大宋经商。”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某要大食的消息,确切消息!”秦为说的很是心安理得,仿佛大食现在已经是大宋的藩属国了。 两个波斯人遭遇无妄之灾,一人装着胆子说道:“可此事关乎家国机密,却不是我等能说的。” “拉出去!”秦为指着这人,森然道:“琼州那边短缺了劳力,送他去种地……想来明年秋天收成该会很好。”那个大食人刚想叫喊,乔风就用东西堵住了他的嘴,然后拖了出去。 这就是人在屋檐下。说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大食不是强龙,大宋又岂止是地头蛇。 一个商人而已,秦为表示毫无压力。现在只剩下另外那个大食人在不住的颤抖。 秦为淡淡的瞧着他,笑道:“汴梁的大食人不少,不缺你们两个。”大食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淡然,心中就怕了,外表越凶狠,色厉内荏的可能性就越大。 正所谓咬人的狗不叫,那些真正凶狠的人压根就不会做出凶狠的表情来。 这也可以用缺啥补啥来形容,觉得自己软弱了,所以才需要装作凶狠的模样来吓人,让大家觉得自己够狠。 “贵人饶命,小人说……”剩下的大食商人终于怯了,忙道:“大食国前些年来了一批凶狠的人,他们到处打,打的我等都怕了,所以宁可在大宋定居……”好消息啊! 秦为心中大喜,问道:“那批人是哪来的?” “东边,可他们的骑兵很强大。”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很强大?秦为想起了中亚那块地方。 “他们才将攻陷了我们的国都,目前和我国并立于那块地方。”那块地方很纠结,东西方的交界处,好像是一个四战之地。 打吧,最好打个几十年。秦为觉得时机正好,就再次问道:“那你可知道航道吗?”大食人几乎是马上摇头, “不知,小人真的不知。” “真的不知?”大食人摇头,诅咒发誓只说不知,任凭秦为如何吓唬威胁也问不出来,看样子是真的……随后秦为就去找到了宰辅们。 “吕相,大食那边有外敌入侵,如今双方暂时休兵,可说不准何时会再度厮杀,所以大食不足为惧。”吕夷简抚须皱眉,白净的脸上多了些狠色:“若是如此……那就试试?”这个态度很不好,有些心虚的味道,但大宋对外就是这个尿性,遇谁怕谁,他们连高丽都担心……不过在击败了交趾人和西夏人之后,宰辅们好歹恢复了些信心,否则刚才吕夷简会直接否定。 屡战屡败的后果就是信心全无,遇到外事就只想逃避,用金钱来了事,这样的心态不算奇葩,只是秦为却忍不得。 所以他才在府州冒险使用了火药,一炸得胜,京观震怖西北,而后在交趾,交趾人伏兵尽出,却被大宋击败,京观在西南耸立,交趾人震怖。 再次就是在河间府,北伐军以少胜多一夜覆灭辽军的八百精锐,让辽人也生出了忌惮之心。 这些战绩都是实打实的在提振着大宋的信心,否则今日这个提议压根不可能获得赞同。 “那是大海,看似一望无际,可却会有陆地。”秦为在给宰辅们讲述自己对大海的认知, “这几日某走访了许多出过海的人,而那些杂家记述里就有些相关的教导……”听到杂家学术时,宰辅们都有些不自在。 现年间儒家才是主流,虽没有强制性的独尊儒术,但儒学却和科举挂着钩,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儒家的强大。 可秦为却屡屡提出什么杂家思想,仿佛杂家才是真正的救世之道。想好在座的都是宰辅,而不是那些迂腐的读书人,否则就秦为这番话,定会引得那些儒家教徒群起而攻之。 “目前并没有一个强大到可以纵横四海的国家,所以这是一个机会。”后世那些海洋强国轮番登场,然后开始瓜分世界,现代社会的大幕就由血腥味和厮杀声开启。 此刻大海之上,大食人的实力不错。他们秉承着要发财就出海的准则,暂时充当了东西方的贸易使者这个角色多年了,赚的盆满钵满。 “大宋需要香料,汴梁城里的那些厨子每日都在为了香料发愁,放少些吧味道不够好,放多了会心疼,可香料真的很贵吗?” “难道不是?”吕夷简自家就是个饕餮,所以对此颇为了解。 “汴梁的香料全部来自于海外,大食人说多少就是多少,可在海外,那些岛屿之上长满了香料,只需伸手就能采摘……为何白白让人挣钱?” “长满了?”庞籍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就有些金山银山的感慨。 “咱们可能弄到手?”若是能弄到手,那就是真的金山银山,每年要花费大笔钱财去采买的东西,如今只需要派船队出海即可。 这就是无本生意啊!真这些利益比起来,几只船队算个屁啊!造!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598:三人 行,找老师! 利益使人面目全非。宰辅们此刻早就忘却了那些忧虑,一心憧憬着如何能得到那些巨额的好处。 秦为很是笃定的道:“那边就只有些土人,他们甚至连铁器都不知如何锻造,真正的原始部落……”宰辅们随即就问了皇城司,得到了差不多的回答。 双重肯定! “好!秦为此事筹划得当。”庞籍毫不吝啬的赞道:“若是大宋能从海外获得大利益,你就是首功。” “进宫去见陛下。”这事儿波及不小,必须要慎重。赵祯觉得水师的事有些繁琐,秦为会折腾很久,弄不好要明年才有定论,可当宰辅们来告诉他,说这事儿该马上就办时,他不禁看向了秦为。 “诸卿谨慎谋国,朕深知。秦为,你是如何说动了宰辅们?”他真的很好奇,以至于忍不住要当着宰辅们问出来。 秦为认真道:“陛下,相公们日理万机,柄国之笔重若千斤,自然不会轻易决断政事。他们忙碌,可臣却悠闲,于是就去询问了那些出过海的人,更是和几位友好的大食商人秉烛夜谈,获得了海外的许多消息,归纳之后发现,此时海贸大有作为啊!”吕夷简看了他一眼,觉得所谓的‘友好的大食商人’,还有什么‘秉烛夜谈’都是假话。 所谓的友好,铁定是威胁拷打。所谓的秉烛夜谈,定然是秦为连夜审讯。 可大有作为却是真的。叶双愁接着说道:“陛下,秦为说的没错,那些大食人各个都富得流油,尤其是在泉州和广州最多。”前唐时大部分海贸都在广州进行,可等黄巢造反后,广州被攻破,番商被杀十余万人。 从此番商们就把广州视为不祥之地,开始转向泉州,这也为后续泉州成为重要的海贸港口打下了基础。 富得流油啊!赵祯很想说和为贵,可看看宰辅们吧……王臻老迈眼睛显得有些浑浊,可紧握的双拳代表了他的态度。 弄他们!庞籍双目有神,恨不能马上召集枢密院用兵,派大军赶到海边去,带着船队出海。 吕夷简则沉声道:“陛下,既然已经有了确凿证据,那就不该错过。毕竟大宋处处缺钱,等不得啊!”困扰大宋的就是钱,只要有钱,宰辅们的压力就会小很多,施政也会轻松许多。 赵祯暗叹一声,说道:“如此……水师就开始吧。”随着这句话,三司沸腾了。 请下载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不,是爆炸了。 “挤一挤!各处都挤一挤!总是有钱的。” “什么?挤不出来?”王尧臣大怒,须发贲张的喝道:“挤不住来老夫就把你挤成肉糜!去找钱!还有,造船……战船的打造还得要问枢密院,去找人来。”枢密院的人一听就乐了。 合着竟然还有这等好事?于是他们就屁颠屁颠的去问话,可更奇葩的是,整个枢密院里都没找到一个懂打造战船的事儿。 “不懂?”庞籍瞬间就怒了, “堂堂枢密院,天下兵马总统衙门,你们竟然不懂造船?都是一群猪吗?”玛的! 这就是文恬武嬉啊! “若是此刻有外敌自海外而来,大宋如何抵御?”他的愤怒在有些人看来却不是问题。 “相公,若是有外敌从海外来,大不了把海边的人都迁进来,那些外敌无法取得补给,自然就会退了回去……”禁海政策提前被人发明出来了,虽然只是个官员,可却代表着一种苗头。 懦弱!遇到事不是去想如何解决,而是逃避。可这官员全然没有半点羞耻心,反而还有些得意洋洋,只觉得自己的智慧能俯瞰一众同僚。 他正在得意,只听一声暴喝:“滚!”谁叫我滚?他偏头,就看到了怒不可遏的庞籍。 “一旦迁移海民,那就是生民离乱,而且那些迁移来的百姓如何安置?内地可有那么多的土地收拢他们?”庞籍怒其不争的骂道:“海边一旦无人,广州,泉州……那些地方怎么办?只有畜生才会想到这等主意。”那个官员面色惨白,知道自己怕是要完蛋了……被庞籍挂一个畜生的牌子,以后谁敢重用他? “去找!”庞籍的怒火很大,因为许茂则来了。 “三司的王相公说钱在筹集,就算砸锅卖铁也会筹措出来,可现在……没人懂打造战船,陛下就令某来问问,可是属实?”这话打脸啊! 庞籍本以为打造战船不算什么,毕竟千百年来南方的战船就要比北方的厉害,这是地域差别产生出的优势。 可现在!三司的钱都要到位了,他却找不到一个会打造战船的官员。打脸啊! “谁懂造战船?”战船和民船不同,构造有差异,而且最关键的是,此刻大宋的造船能力不强,甚至要向大食人学习。 等到了南宋后,海贸对大宋的影响越来越大,朝中对海船的重视程度提高不少,于是大宋的造船能力飞快进步。 所以还是那句话!只要给出利益牵引,华夏人就有本事把不可能化为可能。 可现在却没办法,庞籍硬着头皮去请见赵祯,老脸臊得简直无地自容了。 “我泱泱大国竟找不出一个会打造战船的人?而且还只有大食人懂?”赵祯也有些傻眼了。 的确。和大食人相比,大海对于大宋来说还是有些陌生。 “陛下,师夷长技以制夷不算丢人。”秦为一上来就帮庞籍解了尴尬。至于怎么向大食人学习,赵祯觉得还是他更有主意些。 “师夷长技以制夷……”吕夷简沉吟着,王臻更是毫不吝啬的赞道:“这话说得好,大宋就该这样,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秦为无意间的一句话让君臣都觉得很是经典,赵祯更是赞道:“这话非老成持重者,非一心为国者说不出来。好。”许茂则心想秦为这厮虽然看似没啥文采,可等你想轻视他时,一首诗,或是一句经典的话就能让你脸红。 吕夷简也微微颔首, “秦为上次弄清楚了大食人的底细,此次也让他去吧,如此也算有始有终。”于是秦为就成了商业间谍,要去谋取大食人的造船技能。 等他出去后,赵祯感叹道; “这等事繁琐,得和那些大食人不断交涉,好处要给的足够多,还得说好话,还得能判断是真是假……秦为虽然年轻,做事却稳妥,此事交给他,朕放心。”几个宰辅同时点头,表示赞同。 大家都知道赵祯这话的意思并是不再说秦为,而是在寓指自己……朕年轻,但再年轻朕也是帝王! 而且这是商业上的沟通,算是窃密。按照他们的想法,秦为大抵应是去寻摸几个懂造船的大食人,然后双方坐下来进行友好的利益协商。 比如许以重利,再比如许以官职美女……再加上大国的威慑力,一巴掌一甜枣,这事儿也就成了。 ……大食人在汴梁的多以商人居多,而且九成都是海商。既然是海商,那就肯定有人懂得如何造船。 蒲松就是个大食海商,而且小有名气且资产颇丰。他在在汴梁却有个院子,算是个在官面吃得开的外来人。 每逢回到汴梁之后,他就喜欢在樊楼宴请一些官员或是商人,甚至是汴梁有影响力的权贵也在其中。 要说他只是个有钱的商人,那些权贵应该不屑于与之为伍。可这年头的海商不只是有钱,他们还有许多内陆人见都没见过的稀罕物,常言道;物以稀为贵! 那些权贵不缺钱财,却喜欢收罗一些可以彰显身份地位的宝物。蒲松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才能在汴梁的上层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 樊楼有多家商户,最奢华的那几家一般人进不去,因为没资格……就好比后世的私人会所一个意思。 就比如秦记,秦记虽不是什么私人会所,但消费却是汴梁第一。蒲松当然是进得去的,而且他不缺钱。 此刻他坐在秦记二楼的包厢里,笑看着邻座的两人。桌子上不是酒菜,而是一尊红色的小树,这尊小树的基座竟然是玉石雕刻的,可见珍贵。 两个男子正在屏息看着这尊小树,眼中露出了贪婪之色。边上的蒲松笑了笑,矜持的道:“二位可以看看这尊红珊瑚,那光亮,比美人的肌肤都光亮,恍如天成,这样的红珊瑚,价比黄金。”两个男子抬头,赞道:“果然是至宝,价比黄金吗?某买了。”另一个男子却有些恼怒,冷声说道:“只有你能买吗?某不差钱,这尊蒲兄开个价吧,这尊红珊瑚某要了!”两人争吵了几句,渐渐有些火气。 “二位莫恼,这样的宝物当有德者居之。”蒲松笑眯眯的道:“听闻此次有人压下了市舶司的价钱,这生意越发的难做了……某也在想着是不是换个地方。”换个地方的意思就是换个国家,这尊红珊瑚自然也会被带走。 一个男子淡淡的道:“某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此事是秦为在推动,朝中已然首肯,你莫要奢望了。”另一个男子冷笑道:“秦为的手段你该听说过,某不想为此与他交恶,不值当!”红珊瑚虽好,但小命更好。 这年头敢在汴梁找茬秦为的还真没几个。蒲松顿时惶然道:“某自然不敢奢望例外,只是能否让某绕过市舶司直接采买大宋的货物呢?” “很难。”男子抚摸着红珊瑚,又无奈放下,叹道:“刚刚传来消息……杭州市舶司九成官员贪腐,朝中震怒。”蒲松叹息道:“那便是某无福了,那或者……能否让市舶司优先采买某的货物呢?这该不难吧……”两个男子相对一视没有说话。 片刻后,其中一人叹了口气,说道:“你在广州市舶司那边有人,罢了,这尊宝物就让给你了。”蒲松笑道:“二位放心,后续某还有些东西会送来,只是些小东西……”两人默契的微微一笑,这笔暗中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蒲松淡淡道; “来人,上酒菜!”他看不起那些大宋商人,觉得他们有钱就颐指气使的模样太丢人,他的父亲告诉他,要想有教养,就得要先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保持温和的微笑。 不过他不喜欢微笑,于是就淡淡的,看着有些威严。在汴梁他这副模样很吃得开。 嘭!酒菜没来,房门被人一脚踢开,荡起阵阵灰尘,一人在外面负手微笑:“你就是那个蒲松?”……蒲松开始到汴梁时很谨慎。 作为一个大食外来人,国力代表了势力,所以他需要蛰伏着,然后慢慢的观察这座当世最美丽的城市。 慢慢的他用金钱结交了许多朋友,包括能庇护自己的权贵,有了力量,他才觉得自己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人就是这样,当在某个领域、某个小团体里至高无上时,他就会膨胀,觉得天下无敌。 蒲松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看着外面的年轻人,淡淡的道:“许多人叫某蒲先生……还有,这扇门,谁能让他躺在上面,某出一百贯!”这就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门外有他们的随从,蒲松的话音未落,房门两侧就传来了打斗声。顷刻之间,所有的声音都趋同,变成了惨叫声。 “一百贯?”秦为淡笑着走了进来,那两个男子看轻来人是谁后,脸上露出了惊愕。 “一百贯少了些。”蒲松的目光转动,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那两个男子神色不对,脸上的怒容迅速就变成了笑容。 他有预感,来人不一般! “某蒲松,方才有所得罪,却不知贵人……”商人的第一项本事,见风使舵……这是必修课。 秦为对那两个男子说道:“你二人可是官员?”两个男子僵硬的点头,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秦为眸中微冷,淡淡道:“是你们自己去皇城司自首,还是稍后……被皇城司的人破门而入?” “下官自己去。”两个官员在秦为的面前大气都不敢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桌子上的那尊红珊瑚树,受贿被当场发现,这事儿没法收场了。 秦为把珊瑚树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说道:“哟,手笔不小啊!乔风……”乔风从外面进来,秦为把珊瑚树交给他,说道:“带回家去。”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599:全熟还是半熟 这是公然拿人财物啊。若是被人看到,这就是贪污受贿的铁证!可蒲松此刻却满脸堆笑的道:“小的蒲松,贵人若是喜欢这个,回头……等明年蒲某为那些贵人带货时,自然会多带一份。”这话里带着某种矜持:我认识权贵,而且和他们有利益纠葛。 你若是知趣的,那就拿着这尊珊瑚树走人,大家就当交个朋友。否则……任你多么厉害,但那些贵人更厉害,他们若是出手,你同样不会好过。 大家都是出来求财的,有钱赚何至于翻脸?秦为笑了笑,问道:“这些先不说,某听闻你懂的造船之术?”蒲松的眼中多了冷色,说道:“是。”造船是他的拿手本事,祖传的本事,就是靠着这个本事,他才能和那些大海商和平共处,并能利用他们挣下了这份家业。 所以他不会把这个本事教给别人。这年头虽然没有什么知识产权法,但大家对秘方这种东西看得却很重,而且有不成为的规定;私人秘方、概不外传! 就算是朝廷索要也不行,会为人诟病。 “不瞒您说,当初也有不少人找过小的,说是小人帮忙要造船,而且出家高昂,可小的并不愿意。”这是婉拒:你别想让哥为你造船。 就算你权势滔天,但私人的东西,我若不愿,你还能用强不成?不公者,自有公平人士抨击! 秦为笑容随意,道:“这么说……连大宋也请不动你吗?”蒲松微笑道:“小的没这个本事。”我就是不乐意,怎地? 大宋的官员软趴趴的,蒲松早已习惯了这种风格,只要他背后的权贵们在,那么官方就没法为难他。 否则每年砸下去的钱还不如喂狗! “拿了他!”秦为转身出去,乔风狞笑着过来,大手一抓,就抓住了蒲松的衣襟。 蒲松愕然道:“某认识许多人,你们得罪不起的人。”乔风把他按倒在地上,先堵嘴,然后五花大绑,把他塞进了布袋里,随即就这么扛着出去。 一路到了城外秦家庄的营地里。乔风布袋打开,蒲松挣扎的爬出来睁开眼睛,久违的光明让他偏头避开了光线。 “郎君,是要口供?”正好张勇和手下的几个密探也在庄子里修整。前几日他们秘密探查了一家权贵,为了避免搜查,这才来到城外避一下风头。 张勇的武艺不算顶尖,但刑讯逼供却是一流的。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拷打是一个让人着迷的事业,值得自己去钻研一番。 “他会造船,他的手下应当也有造船好手,大宋要造船……”张勇一听就乐了, “郎君放心,小人保准马上让他说话。”秦为点头道:“好。”手下有信心是好事,秦为准备坐观。 “郎君……”张勇有些纠结的道:“咱们的人下手……有些吓人,要不您还是去外面等口供吧,此地腌贊……”秦为冷笑道:“刑讯逼供某也做过不止一次了,尽管来。”哥在后世从各种媒介里见识过多少酷刑? 有本事你就打破常规,要不来个知男而上也行。张勇见他不悦,就干笑着说道:“那小人这就开始了。” “小人愿说……”这时蒲松却突然软了,可秦为没说话,张勇自然会继续准备,稍后一个小泥炉就被送来了,里面的炭火烧的炽热。 秦为皱眉道:“烤哪里?”张勇嘿嘿的笑道:“自然是要害。” “小人愿意为大宋造船,只要一万贯,小人就愿意为大宋打造最出色的船……” “一千贯……” “小人愿意为大宋去死。”蒲松被固定住了,小泥炉放在他的双腿之间,谢挺那这钳子将那东西扒拉出来,笑道:“郎君,是要半熟还是全熟?”秦为淡淡的道:“一般的狗都不吃半熟的东西,全熟吧。” “饶命!陛下万岁,大宋万岁,小人愿意一辈子不出汴梁……”炭火微蓝,可温度却高,那种熏燎的感觉让蒲松要疯了,他极力的扭曲着身体,可灼热却依旧存在。 这一刻他所谓的矜持都不见了。 “若是不动刑,此人怕是会留一手,甚至会坑害大宋,全熟!送进宫去侍候陛下。”秦为转身准备出去。 “什么味?”那股子撩烧的味道很难闻,而且味道越来越重。蒲松绝望的瞪大了眼睛,喊道:“小人若是敢留一手,全家死光!”秦为回身,淡淡的道:“你说自己不离开大宋?” “是,小人发誓,一辈子都是大宋的奴隶。不,小人一辈子都是贵人的奴隶,一辈子都是!” “很好,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某很满意。”秦为点点头,张勇挥挥手,手下小弟把小泥炉撤了,蒲松龇牙咧嘴的在吸气。 “大宋将会打造船只,许多许多的船只,那些船只要坚固耐用,要能远航,并能扛住风浪……”他盯住了蒲松, “大宋需要你的忠诚,只要你能对大宋忠诚,此后大宋就是你的家,秦某就是你的后台!” “您是秦为?”蒲松楞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旁边的张勇忍不住笑道:“合着这都到家了,你还不知主人是谁?烤熟了也不冤啊!”秦为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蒲松,算是无声的回答。 “您早说啊……”蒲松被解开了,他跪在地上喘息道:“小人早就听闻您手段……秦大人放心,小人发誓永世做贵人的奴隶。”只是一个名字就让人俯首,丝毫不敢生出异心。 这就是凶名赫赫啊!若是其他官员的话,蒲松先前的态度一点都没错,大家讲道理就是了。 可这是秦为啊!秦为的动手能力在汴梁广为传播,而且传闻他嫉恶如仇。 此次他出面为大宋寻求造船工匠,但凡敢反对的,大抵都得倒霉。玛的。 老子的名声什么时候成这样了……秦为笑了笑:“如此甚好,期间会有人和你一起造船,若是你认为自己能瞒过他们,那尽可下黑手,到时候秦某会亲自服侍你。”秦为还未出营地就遇到了内侍。 “秦大人,陛下让你进宫。”等见到赵祯时,庞籍也在,而且气氛有些不大对。 赵祯见他来了,就目视许茂则。许茂则看了秦为一眼,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玛的!看着情形,难道是我犯错了?秦为赶紧自省其身,他觉得自己最近挺老实了,也没和人动手,堪称是最老实的一段日子,怎么就有事上门呢? “杭州市舶司的消息,冯遇被拿下了。”我擦?一府知州就这么被拿下了? 那可是土皇帝的般的存在,谁又这么大的胆子!秦为不敢相信的道:“谁拿的人?”许茂则说道:“裘书玄那边审讯完市舶司的人之后,没有发现冯遇贪腐的证据,此事就算是完结了。”这个没错,杭州是大州,冯遇这个知州不可轻动。 “冯遇自己也觉着无事,还到市舶司去查看了几次,和庞世英等人谈笑风生好不客气……”要完蛋了啊! 玛的……这哪里是谈笑风生,分明是要挖坑了。秦为开始为冯遇感到悲哀。 “许都知,你确定庞世英和他谈笑风生?”许茂则干咳一声道:“此事是杭州那边的奏报,皇城司也证实了,在冯遇被拿下之前,他多次与庞世英把酒言欢,不过庞世英年轻酒量不好,冯遇倒是每每都喝得酩酊大醉。”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秦为释然的点点头,觉得冯遇死得不冤。庞世英是什么人?他自诩天下最聪明,余子碌碌,这样的人,也就是秦为能用后世的知识体系来震慑他,才能平等相处。 你冯遇不过是一个官员罢了,你嘚瑟个什么?你可知道在庞世英的眼中,大抵皇帝都是个蠢货,他会和你谈笑风生? 跟这样的人共事,你怕是连睡觉都得睁只眼,竟然蠢的每每喝醉……这不是照着挨抽呢么? 那厮定然是在准备挖坑埋你,所以才会和你谈笑风生,想借此让你放松警惕罢了。 “过了三日,庞世英先是令人悄然拿了冯遇家中的管事。”玛的!这是犯忌讳的啊! 大宋的律法里有一条明文规定;下官不可私自调查上官,就算上官有罪,也只能上述弹劾交由朝廷处置。 可小庞竟然私下扣了一府知州的管家……秦为现在只想撞墙,这种事儿可做不可说,一旦被发现了就是把柄。 那少年还是过于自负了些,竟然犯下这样的大错。 “冯遇的管事是和一个女人偷情,被当场拿下……那个女人随后失踪。”秦为松了一口气,道貌岸然的道:“不要脸!”他在骂那个管事不要脸。 许茂则和赵祯的眼皮子都跳动了一下,这事儿绝对是一个坑,庞世英给那个管事挖的一个大坑。 那个女人定然不是好鸟,应当是被庞世英用钱收买的妓女,这样的一个圈套之下,那管事不上钩才怪。 “那管事被当场弄到把柄,就交代了冯遇的一些事,随后庞世英就鼓动裘书玄去府衙……”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00:是阴狠还是忠心? 这是趁热打铁,不给冯遇准备周旋的时间。 “当着府衙的一众官吏,庞世英亲口念出了那管事的供词,随即就带人去查抄……证据……确凿!”赵祯板着脸道:“他先是麻痹了冯遇,然后设下圈套拿住了冯遇的管事,最后才找上了冯遇。”一步步的走,没有急躁,很是稳妥。 手段是有些不大好,不过目的是正确的,所以没人能指责什么,至于你说挖坑不好……可这年头出事都是看结果,谁去管过程? 别的先不说,你就说冯遇是不是好鸟吧!既然不是什么好鸟,又被发现证据确凿,那过程也就不重要了。 再说庞世英也不是泥捏的,老爹是枢密使,还有秦为这个后起之秀在幕后指使,他拿下冯遇也无可厚非。 庞世英定然是从京城出发后就在谋划着要搞事,而冯遇自然是他的目标之一。 冯遇死得不冤啊!庞世英在拿下市舶司的过程中彰显了自己的智谋和手腕,不但手段强硬,而且谋略更是出众。 当时大家都觉得这是未来的重臣种子。可他的手段却太狠了些,不懂的妥协,迟早会完蛋,谁曾想这厮竟然还不满意,挖了个坑就把冯遇给埋了。 吕夷简淡淡的道:“消息传来汴梁,外面顿时人声鼎沸,都说庞世英手段阴狠……非人臣样。”陛下,这厮做事不地道啊! 关键是他做事不守规矩,胡乱来……这样的人要是进了官场,万一再让他做了重臣,大宋危矣。 大宋危矣自然是耸人听闻,但这种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家伙还是让他滚蛋吧。 赵祯很头痛,庞籍更是头痛。一方面感叹自家儿子的智谋手段,一方面发愁儿子今后的仕途。 你有手段不假,可也一下子得罪了无数的朝中大臣,这样的人进了朝堂,肯定会被群起而攻。 “呼声很高啊!”赵祯也很纠结的道:“他还没科举吧?这就惹了无数人,以后怎么办?”他也很欣赏庞世英的手段谋略,可……这人太能找事儿了,比当初的秦为还要楞,是能臣也是祸害。 庞籍苦涩的道:“陛下,那些人说犬子此行,一心只为了自己出名……手段却不够光明正大。”这还没出仕就人人喊打,以后咋办? 这娃在作死呢!庞籍说道:“陛下,臣子跋扈,臣请召回他……臣会好生管教。”后续还有明州市舶司、广州市舶司,他要是多来几次这种手段,估摸着回程将会危机四伏。 赵祯也很头痛,正准备答应,却见秦为一脸正色的昂首站了出来。 “庞公此言差矣!”庞籍一脸不解,秦为对他微微颔首,说道:“不知道陛下可否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赵祯微微摇头,秦为心想难道现在不流行这句话? 庞籍却说道:“晋人有云,上不正,下参差,和这话是一个道理,上行下效就是这个意思……”这位当年也是妥妥的学霸啊! 秦为点头笑道:“庞公文采博学,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某想请教庞公,冯遇不仅是杭州知州,更是兼着市舶使的职位……不把他这个大贪官给抓出来,敢问杭州市舶司的清廉能维持多久?”赵祯咦了一声,说道:“此言甚是。”他不是笨蛋,但如今皇权式微,他一般很少在吏治上大动干戈,这事儿如果换做是朱元璋在位……把这些人全数剥皮实草都不解恨! 秦为知道这是趁热打铁的机会, “陛下,那冯遇此次若是逃过一劫,他可会收手?就算朝廷没有问他的罪,他可知道收敛?”赵祯默然,从以往的案例来看,冯遇依旧会贪腐。 “狗改不了吃屎啊!”秦为感慨的道:“庞世英为了市舶司长远考量,这才苦心孤诣的抓住了冯遇这个幕后大贪官,这是功劳啊陛下,怎么会是阴狠呢?”他拱手道:“若连这都算是阴狠,那臣希望大宋能多些这样的阴狠,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赵祯和庞籍都微微点头,这话虽然有些道德绑架,但道理却是对的。 随后这些对话就被刻意传了出去。庞籍和秦为一起出宫,看着这个年轻人,他觉得自己老了。 “庞公,这不能怪您。”秦为很冷静的道:“不管是陛下还是您,都习惯了以和为贵,遇事都喜欢适可而止,至于后续,恕我直言……就此杭州市舶司贪腐一案,陛下和您压根就没想到后续。”庞籍的手腕可以,但力度却不行。 这也是后来他终其一生也没能完成大宋强军兴军的目标。人不狠、站不稳! 就好比后来的庆历新政。当年的范仲淹、范文正,他敢拿着名册勾选那些不称职的臣子,然后让他们回家啃老米饭,庞籍敢吗? 莫说庞籍……赵祯敢吗?请下载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他们不敢! 那位堪称是大宋的良心……现在秦为的出现,王臻跻身政事堂,本该登场的范仲淹却延后了。 但他去并不觉的这是坏事儿。当年的庆历新政坏就坏在太心急了,若是能稳住局势慢慢图谋,想来新政改革会走得更远。 秦为的话传出去后,外界沉默了。 “冯遇就是市舶使贪腐的根源,若是不拿下他,难道就坐视他逍遥?继续在市舶司贪腐。”只是这么一句话,就让所有的质疑全部消散了,庞世英再度成名,用冯遇的流放证明了自己的手腕了得。 赵允让在家也得了消息。 “郎君,庞世英手段可以,不过却也太能惹祸了。”幕僚方瑜给出了一个很重很的评价。 诚然。庞世英的手段毋庸置疑,但他处事的手法却太激进,而且这人做事儿太过自负,从不考虑后果。 试想,若今日没有秦为在朝上婉转说话,庞世英少不了会落个永不录用的下场。 赵允让淡淡的道:“有人为国惹祸,有人却为己惜身。”这……方瑜苦笑摇头不再说话了。 这话的立场太过分明,直接就把那些质疑的人打入了谋私的群体里。可间接看出了赵允让与庞世英他们的这个小团体,情谊非同寻常啊! 赵允让放下毛笔,看了看这篇文章,满意的道:“秦为在群情汹涌之下为庞世英辩驳,这是什么?这便是担当。”稍后这话就传到了赵祯那里。 “担当?”赵祯沉默良久,眯眼道:“是了,满朝文武支支吾吾,却只有允让敢说真话,明哲保身的人多了些,有担当的却少了。”这话传到了刘娥那里,他吩咐道:“最近有些好绸布,听说哀家那侄孙女生的娇艳,送些去秦家。”她如今虽不再掌权,但这个吩咐却无人敢打折扣。 太后掌权这么多年,手段和势力都不是吃素的,谁敢怠慢那就是找死。 稍后就有内侍坐车去了秦家。 “太后吩咐,说秦为做事牢靠,家中的妻子贤惠,令赏些东西。这不是天气太热了,宫中正好有这等薄纱,就送些来给她们做衣裳。”几大箱子布料被抬进了后院,等秦为进去时,就见刘姝和吴妈在翻检。 见他过来了,刘姝拿出一匹嫩绿的布贴在她的胸前比划。 “这个颜色好,趁着郎君更是英俊挺拔。”额!是怪挺拔的……穿上绿油油的,就像门口的迎客松一样。 秦为没有纠结这些,只是笑眯眯的道:“既然太后赏了,那就用……想做多少就做多少。”刘姝的眼睛都亮了,说道:“太多了些,够穿三五年了。”几大箱子布料,家里就一个女主人,宽裕的让人羡慕。 秦为淡淡的道:“尽管做,咱们家不差这些。”哥不差钱啊!自己亲生的媳妇儿,男人能当着她说出不差钱的话,那种感觉真是倍爽。 男人挣钱干啥,第一不就是让家人过上更宽裕的日子吗?刘姝却没有得意,悄悄靠近秦为,低声道:“郎君,太后忽然赏赐了这么多好东西,这可有名目吗?”方才内侍来时说,这是太后赏赐给她这个侄孙女的。 刘姝嫁入秦家后,妻凭夫贵、她在刘家的地位也自然水涨船高。但再怎么妻凭夫贵也不至于太后亲自赏赐吧? 要知道之前她成婚的时候,太后都没有吭过一声,更别说赏赐了。这次却突然赏赐了这么些价值不菲的东西,这位太后是想干啥? “别管,收着用了就是。”秦为很是嘚瑟的道:“为夫在外面打拼,你们只管在家中安生享用,把心放在肚子里,秦家有我撑着。”刘姝的脑海里马上出现了一个画面:秦为在外面对人堆笑,拱手什么的……然后换来家里的吃穿用度。 “郎君,外面艰难吗?”秦为随口道:“自然艰难。”他是想起了改造大宋的艰难,所以有感而发。 可刘姝却想歪了,郎君竟然这般艰难?她毕竟是深闺妇人,以前在杭州时,日子过得也很清贫,但那些年娘亲虽然也攒下了一些体己,但也仅限于日常用度,多了也就没有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01:一个书生而已 秦为不知道妻子把自己想的那么不堪,还在边上给她出主意选颜色。 “郎君,张勇来了。”张勇带着蒲松来了。 “小人蒲松,见过秦大人。”蒲松下跪行礼,恭谨的就像是在拜见自己的主人,之前好言好语的说话得到的是婉拒,现在大棍子抽打过去,这人马上就软了。 所以对付小人还得要用棍子!秦为微笑道:“蒲先生……” “蒲松,在待诏面前小人不敢称先生。” “起来吧。”蒲松起身束手而立,秦为问道:“你那些会造船的手下何在?” “最出色的那几个都在汴梁家中……”他抬头看着秦为,目光有些闪烁。 “是担心他们会投靠别人吧?”秦为一句话就揭开了他的担心,蒲松惶然道:“秦大人放心,造船的技术繁杂,小人懂的最多!” “但你却多是指挥,却不会动手。”秦为微笑着,看似温和可说的话却是句句诛心, “老实些,现在说什么忠心都是假的,所以你最好别动歪心思,否则某会换人。”换人之后,蒲松自然就失去了价值,而失去了价值……秦为可不是善人,那些手段不是他能受得住的。 蒲松再度跪下, “小人愿意奉献忠诚,小人发誓永不离开大宋。”秦为盯着他,良久说道:“如此就准备吧。”大宋这个巨人要站起来,左脚是陆地,右脚是大海,双脚必须都要站稳了才行,那样才能走的长远,走的稳当! 他担心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被弄死,所以很是诚恳的道:“小人马上就能去造船。”秦为微微颔首,有人把蒲松带了出去。 稍后秦为便进宫将此事回报给了赵祯。 “此人可稳妥?”秦为摇头笑道:“陛下,此人前倨后恭,典型的色厉内荏,不过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怕死……可以用。” “如此就好。”一想到大宋即将财富自由,赵祯脸上洋溢着意气风发之貌,又不屑的道:“交趾使者又来了,此次带来了不少东西进贡,要求把京观给拆了。”若是在以前,赵祯肯定不会露出这种不屑的目光,而且多半会愁眉不展。 这就是国力不张所产生的心虚,总害怕自己虚假的强大的被人揭穿。可现在! 细微的转变中,赵祯也逐渐变得凌厉起来。……初秋的交趾依旧很热,这里生产水果,可却贫瘠的不像话。 在此地生活的百姓,大家都恨不能赤身果体行走。而作为交趾大将的李常杰却顶盔带甲站在宫门外。 他是交趾大将,早些年狠心阉割了自己,于是就扫清了最后的障碍,从此走上了人生巅峰。 自从此地脱离中原之后,交趾的城头变幻大王旗。王朝更迭迅速,忠诚自然就成了一个珍贵的品质。 所以只有把自己阉割了,才能获得更多君王的信任。李常杰此人对自己够狠,为了前程就一刀割下去,他的弟弟也是如此,于是李家渐渐声名鹊起,成为显贵。 那些人看到李家如此兴旺,难免就会效仿。于是不少人家都狠心阉割了自家孩子,准备送进宫去碰碰运气。 就好像当初的杨玉环;不重生男重生女。李常杰感受到了些目光,他偏头看去,就见宫门右边的阴影下,十余个男子正畏畏缩缩的看着他。 守宫门的军士笑道:“太保,那些都是阉割了自己,想进宫来求个事情做。”李常杰的目光中多了些阴霾。 太监让他获得了权利和信重,但也让他多了自卑。每每午夜梦回时,他会不自觉的伸手去摩挲下方,然后悔恨就会泛起。 权利和男人的象征该怎么取舍?李常杰也很矛盾,但最终他还是觉得和性别比起来,还是权利更重要。 一个内侍出来,躬身道:“太保,陛下请你进去。”李常杰再次看了右边一眼。 那些自行阉割的男子都堆笑起来,有人甚至起身拱手,看那模样分明就是准备好了召唤,愿意为李常杰效力。 这是什么?这就是权利带来的好处,我怎能舍弃?李常杰的腰杆渐渐笔直。 等见到李日尊后,李常杰发现这位帝王的面色有些凝重。 “宋人击败了西夏人,辽人好像也吃了亏……”李日尊的头发很是乌黑亮丽,但他神色凝重,声音低沉,一点也不像年轻人,反而有些老成持重。 “消息来得太晚了,若是早知道宋人击败了西夏人,那上次的伏兵……”李日尊抬头,那双眸子幽深,就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水井。 “当初就该多派些人去,而且应当派出最精锐的军队去,一举击溃宋人,如此方能一战定乾坤。”几个文官不安的动了动身体,仿佛是有虱子在官服里爬动着。 李常杰看了他们一眼,不屑的皱皱眉:“陛下,臣早已查清楚了那日的情况。宋人领军的乃是宰辅庞籍,但临阵指挥却不是他,而是大宋一个小小的侯爵,听说还是什么国子监祭酒,一个文人……”秦为来到汴梁也已七八年的光景。 但被人称作文人还真是头一遭。若是被汴梁的那些文坛大家知道了,肯定会破口大骂李常杰,秦为也算文人? 这等杀人不眨眼的阎王,也配称文人?你懂个屁啊! “国子监祭酒?”李日尊笑了笑, “宋人没有大将了吗?竟然让一个教书先生来指挥军队作战,还是说这位国子监祭酒是宋皇的宠臣?除此之外朕无法想象庞籍怎么会把指挥权拱手相让。”一个文官笑道:“陛下所言正是!若是臣率大军出征,别说是国子监祭酒,旁人就别想指手画脚。”此人的话里有话,李常杰心中冷笑,说道:“那人叫做秦为,乃是宋人那边新近出现的一个少年臣子,诗词出色,文治武功都有很有功绩,深得宋皇的信任……” “诗词出色?”那文官冷冷的道:“除去李白杜甫之外,中原近百年来可还有出色的诗词?可是某位大家的弟子吗?”仁宗一朝文坛巨星无数。 可惜秦为来的太早了些,那些举世瞩目的文坛巨星此刻还未出现。也正因如此,便于了不要脸的四处剽窃。 “骗子!”那文官不问情由就拱手道:“陛下,这种骗人的小把戏臣见多了,无非就是一个有点小才的书生,仗着宋皇的恩宠出来镀金的,能有什么才华?”李常杰轻蔑的道:“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此诗如何?”文官们齐齐点头, “此诗气势不凡,豪迈。”李常杰又吟诵道:“千古江山、孙仲谋处!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首词如何?”众人齐齐惊讶。 “竟然这般豪迈雄壮吗?” “好词!自柳永后,宋人那边少有词人,此词一出,其余皆黯然无光了。” “……”李日尊仔细品味着这首词,说道:“果然是豪迈,朕细细品味,觉得回味无穷,谁作的?”几个文官也兴致勃勃的看着李日尊。 李日尊冷冷的道:“就是秦为。”靠!文官被打了脸,先前对秦为的贬低此刻都还回来了,一首诗词一巴掌,脸上被打的生疼。 “他曾亲率三百北伐军突入辽境,全歼辽军八百精锐!”一句话就道尽了秦为的立场。 “诗词豪迈,让朕也为之赞叹!”李日尊微微抿嘴,然后摸摸胡须,淡淡的道:“连辽人都能胜了,怪不得此人敢冲阵。”李常杰说道:“那一战宋人俘获不少人,如今那些人都在广南西路修路,陛下,等宋人的道路畅通之后,各处调集军队可就快了许多……以后咱们再想去就麻烦了。”李日尊点点头, “宋人跋扈,当讨伐……” “陛下!”一个文官说道 “陛下,宋人近几年虽强势了些,可目前他们并无外患呐!” “西夏那边换了李元昊,李元昊年少无能,能稳住国内就不错了,而辽人那边才盟约几年,他们肯定舍不得那些岁贡。如此宋人就能倾力对付咱们……是不是再等等时机?”李日尊叹道:“是啊!朕本想马上起大军前去接回那些勇士的骸骨,可……时局如此,奈何。”李常杰躬身道:“陛下,您的慈心我等尽知,那些阵亡将士的家眷也应当会体谅。”稍后李日尊的话就会被传出去,自然会有人造舆论,说他是如此的英武不凡,只是为了交趾的未来,这才暂时隐忍了。 李日尊面色微冷,说道:“宋人无礼,交趾迟早会以牙还牙。此次朕派出了使者,这是先礼后兵,若是宋皇顽冥不灵,大军顷刻北上,让宋人的南方变为废墟!”若是几百年后的人来品味这段历史,大抵会觉得交趾人不知天高地厚,真是井底之蛙。 可就在二十年后,交趾人悍然北上,攻城略地战无不胜,李常杰率军屠城,鲜血染红了大宋的西南……李常杰想起了邕州等地的繁华,身体就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 少了家伙事之后,他觉得自己变了,变得更加热衷于权势和杀戮,你们有家伙事又如何? 还不是要做我的刀下亡魂! “陛下,交趾该厉兵秣马,等待时机。”李日尊赞赏的道:“且等此次使者去周旋,若是能麻痹了宋人,让他们疏忽了在邕州等地的防备,那就是咱们的机会!”他起身走到殿外,看着烈日炎炎,不禁胸中一畅。 这是个好战的皇帝,李日尊能一举将交趾这个混乱的局面肃清,可见其手段凌厉,绝不是那种软弱的君主。 “那个什么……秦为?” “是的陛下。” “下次如何?”他回身看着李常杰,目光和外面的阳光一样灼热:“下次可能雪耻?拿了他来。”李常杰躬身道:“定然如此。” “哈哈!”李日尊大笑了起来,笑声中渐渐多了恨意。 “竟然敢用交趾勇士的尸骸来堆积尸山,此等人就该千刀万剐!”李常杰等人躬身。 “陛下英明!”……李珣在汴梁许久了。他觉得自己这次的运气真的很差。 在汴梁采购了不少货物,准备一路带回交趾贩卖,也能发一笔横财。这种事儿屡见不鲜,特别是高丽使者,他们每次来汴梁都是一场商业狂欢,以至于礼房的官吏都说他们不是使者,而是商人。 李珣也准备做一次商人。可半道就被交趾新来的使者给截住了,让他跟着返回汴梁。 玛的!李珣当时真想一刀把使者给剁了喂狗。那些货物都丢在了半道,李珣现在就担心那些东西会坏掉,或是被留下的人给卷着跑路了。 新来的使者叫做陈永强,长得交趾人里少见的白嫩。 “哼,没卵子的货色!”坐在枢密院的待客室里,李珣暗自骂了一句。陈永强是李日尊身边的内侍,在交趾有头有脸。 此次出使大宋,他也算是久困出牢笼,一路欣赏北国风光,有些乐不思蜀了。 可如今在枢密院里,他却被晾了许久,无人接待,陈永强沉着脸,低声问道:“宋人这是什么意思?”玛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李珣想发火,却又不敢得罪这个内侍,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应是他们不知道咱们的态度,所以要商议一番。”这是最好的结果,但李珣不知道秦为是否掺和进来了,若是他又掺和进来了,这事儿就麻烦了。 陈永强冷着脸道:“你说那个秦为能干涉外事,那他人呢?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其不来迎接某?”迎接你? 你算个屁啊!李珣看着这嚣张跋扈的张脸,真想一拳打爆它。 “那人脾气不好……”陈永强冷笑道:“某可是使者,代表了交趾和陛下,大宋礼仪之邦,要的就是个脸面,他难道还敢动手不成?”这话换做旁人是没错,可若是秦为……李珣只有苦笑道:“您有所不知,此人乃是宋朝廷里最为强硬的一个,咱们不可轻忽啊……”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02:赵祯对西夏的态度 这话他本不想说。可却又担心陈永强倨傲惹事,这才好言相劝,再怎么说大家也是一个国家的,若是闹得丢脸,自己也没甚好处。 陈永强闻言冷笑一声,淡淡的道:“那某将拭目以待。”这时外面来了一个官员,他侧身像是在迎接人,李珣起身道:“大概是来了。”陈永强依旧不动。 “贵使这是去而复返,有事?”秦为笑的很是和气,但却看都不看坐着的陈永强一眼,坐着不动? 这种程度的激怒对他没用。李珣干笑道:“某来介绍一下……”秦为摆摆手,说道:“无足轻重的人就免了,大家都没空,有事说事吧。”这是公事公办。 李珣想起自己刚和秦为建立的‘友谊’,不禁心如刀绞,万一这次……以后还能从大宋进货回交趾贩卖吗? 李珣是皇族,身份尊贵。可陈永强却是李日尊身边得用的内侍,名声好不好听无所谓,重要的是有实权。 宰相门前三品官,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在许多时候,皇族只是个象征性的身份,真正有本事的人还是会看不起你。 比如说大宋皇族……若非是要顾忌舆论,赵祯恨不能一巴掌拍死某些叔伯。 交趾同样如此,所以李珣深知自己的身份尴尬,从不敢嘚瑟,可他不敢陈永强却敢,这就是差距。 秦为一进来就不搭理人,让陈永强大为不满,但他知道自己坐着过分了,于是就起身,微笑道:“秦大人久违了,某陈永强……” “李日尊派你等来作甚?这是要与大宋交好吗?那是好事……回头递了文书进宫,此后大宋和交趾就是兄弟般的交情了。”说着,秦为拍了拍李珣的肩膀。 他笑眯眯的到:“作为一国使臣,李大人在汴梁为了交趾据理力争,连陛下都对你颇为头疼,还说让礼房的官员们和你多学学……”这话证明了李珣的功劳,而且还扯到了赵祯,可谓是真金十足。 可使者陈永强在边上的笑容就僵住了。这次出使我才是使者,李珣不过是个跟班儿而已,可你却对着李珣一路夸赞,这是什么意思? 玛蛋!你欺人太甚了吧!李珣也很头痛,有陈永强在哪里轮得到他出头,这不是拉仇恨么? 无奈,他只好指着陈永强,笑着介绍道:“秦大人,这位是我交趾新来的使者……陈永强,乃是陛下身边最得力的内侍。”秦为皱眉道:“何事?”陈永强得了表现的机会,心下稍缓怒气,就板着脸说道:“我国陛下说了,交趾和大宋乃是极为亲切的兄弟,上次的误会之后,陛下已经清理了那些叛逆,人头都带来了。”秦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吩咐道:“好,叫人去接收。”外面听候差遣的小吏跑着去了,秦为又淡淡的看了眼陈永强,问道:“既是误会就不必多说了,贵使还有何事?”话中不耐烦的味道连傻子都听得出来。 这是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啊!陈永强脸色忽冷,蕰怒道:“某乃我国陛下钦封的使者,此番出使大宋,可你们就是这么接待我等的吗?大国礼仪何在?”秦为缓缓看向他,眼中有不屑之色闪过:“礼仪?交趾做了丑事在前倨傲在后,你们还想要什么礼仪?既是出使我大宋,那某就是主人,方才秦某进来时,你一介使者竟然敢坐着不动,这是哪家的礼仪?”陈永强面色涨红, “你进来前为何不通报?” “就凭你?”秦为指着陈永强,用极为不屑的姿态说道:“秦某在西南时,曾经遭遇交趾伏兵,那些人看似凶狠,可却不堪一击。”永强的面色微白,知道自己错估了秦为的秉性。 作为使者,他准备先试探一下宋人的底线和态度。这本没错。可错就错在他不信任李珣。 在看到李珣带着的那些货物之后,陈永强觉得此人已经被宋人给收买了,说的话一句都信不得。 于是他才敢试探一番,结果却撞了墙。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至于威胁……交趾不是辽国,大宋还不至于怕一个弹丸小国的威胁。 秦为对李珣微微颔首,然后皱眉道:“李日尊沫猴而冠,导致身边人不知礼仪,还妄谈什么兄弟之国,就凭交趾……也配?!”秦为说完就出了房间,留下了呆滞的交趾人。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陈永强的怒火渐渐升腾,扯着嗓子怒骂道:“这便是大宋的使官?就这?秦为……宋皇竟然会信重这等人?”李珣摇头苦笑道:“陈都知息怒,您不知道……此人和大宋别的文官不同,你想试探,却找错了人。”若换了其他文官来,就算陈永强的态度倨傲了些,但碍于大国脸面对方大抵会皱眉,却不会计较太多。 可秦为却借机生事,直接把气氛搅黄了。李珣见他兀自冷笑,就说道:“此事和某无关,你自己去交涉吧。”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儿不想再掺和。 而且他知道交趾国内对大宋的垂涎,若是有机会,国内会毫不犹豫的开战,席卷大宋的西南。 再然后……大交趾帝国就成型了。这是一个美好的规划,可该要如何执行那还要看这些交趾官员的本事了。 就目前看来,李珣觉得大宋西南不是那么好得到的,别的先不说,只要这个秦为在,交趾就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秦为出了这里就进宫求见。 “陛下交趾人不断在侵袭占城,并且在大宋的西南频繁生事,这就是在想打造一个大国。” “弹丸小国而已,他们连人口都不足百万,胃口能有那么大?”吕夷简觉得秦为怕是高估了交趾人的胃口。 自古大国的诞生有一个必要的前提,那就是人口!人口部族说什么都是扯淡。 就好比后来的纵横半个世纪的蒙古铁骑,即便他们打下了庞大的土地,可人口部族无法形成有效的统治。 秦为认真的道:“吕相别小看交趾人,他们的野心从来都不小,占城就是血粼粼的例子……”赵祯沉吟了一下, “这个陈永强是李日尊身边的人,你见了之后觉着如何?”这是极为考验眼光的一个问题。 答对了加分,答错了就是无能。秦为想了想,说道:“此人看似倨傲,实则是想试探大宋对交趾的态度,和交趾的对外态度一致。”他抬头看着赵祯,接着道:“陛下,现在的交趾大抵就是一头小一些的野狼,面对大宋这个庞然大物,他们先会龇牙,然后咆哮,若是不理的话,他们就会步步紧逼,尝试着撕咬一口。”这就是交趾的实际情况,从此时开始,他们就秉承着这种风格行事,直至后来被一耳光打肿了脸,这才消停了些。 赵祯盯着秦为,沉声道:“此事不可妄自非议……”这还是和为贵的意思,让秦为别激化矛盾。 不过现在的赵祯身上,已经褪去了不少软弱,隐隐露出了几分凌厉。相信若是时机成熟,他一定不会放过开疆拓土的机会。 秦为笑了笑, “陛下,臣敢打赌,交趾人此刻定然是在厉兵秣马,然后用占城来做磨刀石,只等时机一到,就倾巢北上。”见君臣都不信,秦为说道:“臣请陛下拭目以待。” “好。”显然。君臣们还是不信交趾人的胃口有那么大。但赵祯还是赞许的道:“那交趾使者一来就被你压住了,这一点你做的不错。后续之事还要妥善处置才是。”秦为心中欢喜,知道大宋至少对交趾提高了警惕,这也算是自己对历史的干预。 小朝会结束后,宰辅们结伴走出大殿。秦为跟在后面,却被庞籍拦住了,正色道:“先前听闻西夏那边请求重开榷场,陛下大概要拒绝,你怎么看?” “拒绝的话,西夏人的日子会很难熬。”秦为觉得这事儿怕是没好结果,他低声道:“西夏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李元昊大概会翻脸。”庞籍点点头:“此话早就说过了,只是陛下和太后始终视西夏为叛逆,若是开榷场的话,那不就是说大宋间接承认了西夏的立国吗?陛下自然不能忍,所以就拒绝了。”竟然是这个原因? 秦为一直以为大宋禁榷是想限制西夏人的发展,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个。 西夏地处西北,各种物资无法自给自足。人活着就是衣食住行,失去了榷场,他们连布料都没有。 所以西夏才这般好斗,不是和番人就是和大宋,连辽国他们都敢一较高下。 一句话!这帮人不是在战斗就是在去战斗的路上。回到家,见刘姝正在小憩,气味悄然出去关上门,然后去了书房。 “我的林妹妹啊!”红楼这本书他已经断更许久了,刘姝也时常询问,最后心灰意冷,就当他不写了。 好歹来一回吧。就当是哄媳妇儿了。秦为慢慢回忆着情节,然后增减……孙好民带来了外间的消息, “郎君,有人进谏,说是重开和和西夏人的榷场。”秦为还在继续奋笔疾书,头也没抬到:“去打听一下。”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03:较量、娶媳妇儿 一回还没写完,孙好民又回来了。 “郎君,外间不少人都说,若是再不开榷场,西夏那便缺衣少食肯定要来袭扰大宋。开榷场对大宋有好处,西夏人也会收了野心,这是两边都有好处的事……” “可惜陛下和宰辅们不会同意。”秦为摇摇头,觉得这就是个死结。 “后来如何了?”外面没说话,秦为叹了口气丢下笔,起身道:“算了,问你也不知道。”孙好民挠头道:“郎君,此事怕是要宰辅们才知道。” “某去问叶双愁。”叶双愁依旧是阴森森的模样。不过相处的久了,次数看多了之后,秦为觉得他比那些正常人和气多了。 “你来的正好。”叶双愁坐在屋子里,下面站着几个手下,气氛有些紧张。 “找某有事?”秦为自己找了椅子坐下,房间里的气息有些阴森,而且还有些潮湿,不知道同样是在皇城里,为何皇城司就会潮湿。 在这里待久了怕是会短命!叶双愁看了他一眼,说道:“陛下今日和相公们议事,就担心一个问题……西夏人后续会选择软弱还是强硬。”秦为想都没想,淡淡的说道:“战争!”那几双眼睛都从叶双愁的身上转了过来。 这些都是经验丰富的密谍头子,所以听了秦为的结论后,有两人微微摇头,一人嘴角翘起。 叶双愁单手搁在茶几上,半转身看着秦为,深凹的眼中鬼火幽幽, “他们说李元昊太年轻了,西夏又是刚刚立国……所以李元昊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掌控朝政,开战就是在冒险,他应该不会行险。” “自古只有年幼的太子,何曾有过年幼的帝王?”秦为笑了笑,说道:“登上了那个位置就能让人脱胎换土,就算是一只绵羊也会变成恶狼……李元昊都有两个儿子了,某无法理解,你说的年幼到底是和根据?而且……他故意营造出西夏内不不和,从而导致宋、辽两国束手束脚的错过了开战实际……紧跟着西夏立国,李元昊一上台就做好了与宋、辽任意一国开战的准备……这样的人心思何其稠密,手段何其狠辣……”叶双愁微微眯眼,说道:“有人说西夏刚刚立国内部盘综复杂,李元昊难以驾驭,开战弄不好就会出大事。” “鼠目寸光!”秦为的话引发了不满,那几个密谍头目的目光中多了些阴冷之色。 他们才不管你是宰辅还是宠臣。这些情报都是皇城司在异国他乡用命换来的,岂能被你一个句话就否定了? 那咱们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叶双愁眼神变换了几下,淡淡的道:“还请说清楚何为鼠目寸光。”秦为说道:“西夏国中的矛盾越多,李元昊就越有可能开战。他会借着开战来凝聚人心,顺带还能坑了对头……临战时,有无数种手段可以让自己的对头实力大损。”他看着那几个密谍头子,说道:“密谍不但要学会打探消息的手段,更要知道对手的心思,否则就是盲人摸象!”那几人双拳紧握,看模样若非是有叶双愁在的话,就要准备动手了。 叶双愁看了这几人一眼,然后说道:“某以前不知道王庞世英的毒舌从何处来,此时方知道,就是和你学的。”秦为愕然,然后满肚子委屈没法说。 叶双愁反击成功。他打击了秦为的嚣张气焰,但事情却有些让人头痛, “你这也只是臆测,一切还要看结果如何……”秦为平静的道:“那就拭目以待吧……”李元昊从不是省油的灯。 他爷他爹不敢做的事情,他却做到了,而且年纪轻轻就成了开创一国的君主,这样的人岂会软弱? 他若真的没本事,可敢立国?这样的西夏国主,大宋方面竟然认为他年轻所以胆子不大? 这不禁让秦为想骂街。 “皇城司准备去打探西夏使者的动静,想探出李元昊的意思,可……”叶双愁冷冷的道:“可先前赵允让说北伐军中的斥候无双,在陛下面前说皇城司不及他们,陛下不知是怎么想的,说是让两边都出动试试。”赵允让突然夸赞北伐军,这大抵是公开站队的意思。 当然,这和党争没关系,只是政治立场而已。赵祯是皇帝,他手下自然要有一批心腹,而秦为就是其中之一,现在赵允让也算一个,此刻越是坦荡才越不会遭人猜忌。 秦为沉吟了一下,叶双愁冷冷的道:“陛下是想看看北伐军的本事,若是好,以后可以扩大些。”扩编吗? 秦为知道在刘娥期间大抵等不到机会了。现在正是大宋新老交替的敏感时机,谁也不会主动制造麻烦出来。 但有一个好开头也不错。看来赵祯还是有雄心的,只不过以前被刘娥保护的太好了,没真正的当过家,就总是畏首畏尾的。 他抬头微笑问道:“怎么比试?”叶双愁说道:“当然是分批潜入。但有个问题,若是有人造假消息……”没等他说完,秦为就豁然起身,一脸正色道:“此事关系到大宋的未来,谁敢造假,死不足惜!”这个表态很给力,算是发誓了。 叶双愁点头道:“某信你,如此就准备吧。不过……”他看了看下面的手下,有人说道:“恕某直言,北伐军或许杀敌的手段高超,但在潜入打探消息上,皇城司能让你们绝望。”那几双眼睛中多了傲色。 皇城司从不肯低于人下,只是因为被压制,所以才选择了蛰伏,现在竟然有人要来挑战皇城司的本事……那没啥可说的,让他们颜面扫地才是王道! 秦为起身道:“北伐军中有不少人懂西夏语……还有秦家门下的密探,有不少在西夏商队里做事……” “他们都是商人子弟,也曾和西夏人做过生意。”叶双愁并不是在炫耀皇城司的情报能力,而是在隐隐的告诫秦为。 北伐军的情况皇城司一清二楚!秦为笑了笑,觉得叶双愁低估了北伐军。 火药不出,谁与争锋啊!而且就算没有这些跨时代的武器加成,就靠张勇那些人配合北伐军潜入西夏,也足够探听消息了。 稍后秦为去了城外的营地。由于秦家庄的人口愈来愈多,北伐军索性集体搬到了隔壁的庄子上。 虽然保密程度提高了,可兵士们看着有些没精打采的。 “这是怎么了?”秦为皱眉看着他们。 “都他娘的给老子精神起来,看看你们……像一群被阉割了的猪!滚!都给老子训练去……”谢挺冲过去一阵踢打,好歹士气起来了些。 “郎君,原先在隔壁,作坊里有女人出入,到了这里连做饭的都是男人。”这……都是血气方刚的大汉,见不到女人会纠结,秦为知道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否则迟早会闹出事情来。 “该娶媳妇了!”秦为指着边上的空地说道:“这里多的是空地,给兄弟们找媳妇,不过有一条,要甄别,若是让别有用心的人进来,某只找你的麻烦。”谢挺苦着脸道:“郎君,这里没女人呢。”秦为没好气骂道:“那就去找媒婆子说亲……都是顶好的军武汉子,而且还都不差钱,难道还找不到媳妇?去,叫人去传消息,这几日北伐军招媳妇,各家愿意的带女人来。”谢挺有些吃惊,问道:“郎君,要不少钱呢?”那些兵士们兴奋的同时也有些忐忑。 现在北伐军差不多八百余人。若是这些人一起成亲的话,老兵还好说,因为以前得的赏赐多,足以应付。 可新兵却是穷光蛋。秦为伸出五根手指头,淡淡的道:“北伐军不分新老,凡是年纪过了二十五岁以上的,每人补贴五十贯成家立业,就这样,准备吧。”每人五十贯……北伐军里二十五岁以上的差不多四百多号人,那就是两万多贯了! “多谢郎君!”一群乡兵兴奋的脸都红了。历来武人的地位低下,别说是给你补贴,连丧葬都没人管,所以秦为的话一出,乡兵们都归心了。 “某愿为郎君效死!” “小人愿为郎君效死!”数百人的声音不小,秦为干咳了一声,笑骂道:“别跟老子扯这些虚的,这几日有事交代给你们。”他把谢挺和张勇叫到边上,说道:“西夏使者来了,朝中拒绝了重开榷场的请求,西夏人有可能会勃然大怒,所以需要去使者那边探探消息。”谢挺拍着胸脯说道:“郎君放心,兄弟们保证干的漂漂亮亮的。”秦为沉声道:“这次皇城司的人也会去,陛下说了,要看看北伐军和皇城司谁更厉害!所以你们一定要通力合作,北伐军的能力自不用说,张勇的刺探侦查也是顶尖的,你们一起去,一定要保证安全!”张勇马上惊喜道:“早就想跟皇城司那些人真刀真枪干一场了,这回有北伐军的兄弟们加入,小人保证让叶双愁灰头土脸。”张勇亲自出马,靠着刺探侦查的敏锐嗅觉,再加上北伐军的精锐斥候,这次皇城司有难了……m.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04:忠心的赵允让 当夜色降临时,驿馆里的灯笼随风轻摆,光晕也跟着摆动起来。驿馆外面是大宋军士在看守,他们站在灯笼边,渐渐的就靠在了木柱子上,昏昏欲睡。 汴梁没人会对驿馆下手,长久的无所事事让他们学会了偷懒。几个黑影从侧面悄然摸了过来,到了围墙边上,两人弯腰,可等了半晌却没同伴踩上来,就抬头看去。 两个同伴呆呆的站在那里,正看着左边。黑影随着同伴的视线看过去,就在左边的围墙下,几个黑影正冲着这边招手。 “谁?”有人低声问道。那几个黑影招手的姿势实在是太猥琐了些,让人不禁火冒三丈。 “还能是谁?能在今晚出手的,肯定是邙山军的那些兵痞。”那边的黑影没有弯腰,而是马步扎稳,双手十字交叉放在身前,然后两个同伴踩在他们的手上。 双手用力往上,同伴马上就上了墙头,快的让人无语。两个上了墙头的北伐兵伸手下来,同伴跃身而起,双手抓住对方的手,然后就这么拉了上去。 最后一个北伐兵冲着皇城司这边做了个猥琐的手势,然后才悄无声息的翻身下去。 “玛的!”几个皇城司的密谍被这些兵痞气得无语。 “赶紧进去!”于是两个密谍再度弯腰。可想起刚才乡兵们只是蹲个马步就完事了,不禁有些唏嘘。 他们踩着同伴的背,两个密谍翻了进去,然后悄然潜入。驿馆里构造简单,使者的居住地外面挂着灯笼,很明显,两人相对一视,然后从左右分开。 他们一个摸到窗前,一个摸到了大门侧面。里面隐隐有声音传来。 “宋皇不肯见某,这是执意要和咱们为敌……此事难办了!”大门侧面的黑影紧贴着墙壁,看似融合在了一起,而在他的对面,一个黑影也在偷听里面的动静。 密谍真想丢颗石头,提醒里面的西夏人,外面有北伐军的人在偷听。这当然只是开玩笑的想法。 但和对头近距离一起窃听,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别扭了。对面的张勇带人悄然往后撤离,密谍心中冷笑,心想一点耐心都没有,果然是蠢货。 大门猛地被拉开了,光线倾泻出来……密谍的第一反应就是糟了,两个西夏人从里面冲了出来,光线在他们的身后被阻拦,变得有些散乱。 阴暗和光明之间,密谍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这是被发现了。西夏人肯定在侧面有人蹲守。 …… “吕夷简要发狂了。”狄青拎着酒壶在秦为的边上转悠,而在对面,林小北正在活动身体。 “他发什么狂?这事儿和他又没关系……”林小北的身体恢复能力让所有人都艳羡不已,当初看着奄奄一息的模样,现在已经能打一套拳法了。 狄青琢磨了一下这套拳法,然后微微颔首表示赞赏,说道:“在京的禁军都被他踢着操练,还放话说自己活不了几年了,哪怕是得个逆臣的名头,也得把军队操练好。” “他是首相,首相和军队的接触太过亲密不是好事,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吕夷简的急迫。”秦为点头笑道:“这是好事,只是军队并非只是操练……一味操练而不走心,最后还是外强中干。” “愿闻其详!”赵允让溜出来了,见林小北的拳法凌厉,就想切磋一二。 爱阅app阅读完整内容不过在此之前他想听听秦为的分析。秦为想起了以后的那些强军,就觉得现在的军队有形而无神:“军队首要在思想,要先让将士们知道为何而战。比如说大宋的将士要为何而战,你得说出来,让将士们信服,听了就嗷嗷叫,恨不能马上去厮杀。” “没有灵魂!”秦为摇头道:“辽军做惯了老大,先天有优势。西夏人地处西北,贫瘠困乏,周围都是敌人,晚上睡觉都得枕着长刀。这些都是为何而战的理由,铭刻于每个将士的心中。他们有了理由,大宋的理由是什么?”赵允让毫不犹豫的说道:“大宋的外敌强大。”秦为点点头:“辽人,西夏,还有交趾,大宋的敌人是很强大,可将士们凭什么为国拼杀?凭什么?”狄青叹道:“武人的地位低下,自己把自己当做是牲畜,哪来的灵魂。”赵允让若有所思的道:“军队得有灵魂……” “没错。”秦为在给他灌输这个理念,期待他登基后能支持军队改革:“一支军队它得有灵魂,也就是信念。比如说为了大宋开疆拓土。咱们的土地不够耕种,得用长刀去为大宋夺取耕地,夺取河流和山川……”赵允让微微垂眸,喃喃的道:“大宋的土地是不够耕种,一直以来都无人提出解决之道,用长刀去夺取……”他忘记了找林小北对练,急匆匆的去了宫里,并且第一时间面见了赵祯。 赵祯在看书。这些书大多是宫中的秘藏,里面有些秘辛和帝王之道,这就是帝王传承的一种教育方式。 听到内侍的禀报后,赵祯放下书,眉间多了威严:“允让今日怎的进宫了?可是有什么事?”赵允让行礼,然后说道:“爹爹,先帝时大宋的土地还够用,农户们都有田地可种,可如今人口日繁,这天下的田地却依旧不变,那些农户破产的越来越多了……长此以往,孩儿以为不是好事。” “是不是好事!”赵祯淡淡的道:“农户要有田地种,大宋不抑制兼并,那些失地的农户许多都进了城,大多做工,倒也合适。”这是变相的驱赶农民进城。 赵允让有些不解的道:“陛下,田地不够,粮食就会不够吃……到时候上面就会加税多征收粮食……那些农户的日子就会越发的艰难了。”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农户过不下去就会借贷,高利贷滚动,最终大多破产,然后田地会被豪绅夺了去……不少豪绅从不交税,于是每年征收的粮食就会越来越少……就这么延续下去,爹爹,大宋的天下能煎熬几年?”历史上到了徽宗时,大宋的商业高度发达,但因为赋税的缘故,农业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于是各地烽烟四起,造反的规模越来越大……任何帝国的崩塌必定是先从内部开始的,大宋也不例外,内部的问题越来越多,徽宗却怡然自得。 最终!这位作死天王被崛起的金人掠去北方当了奴隶。赵祯有些皱眉道:“杞人忧天!”不要以为他们很蠢,在这个时代,依照惯性活下去才是王道,从汉唐到现在,帝王们偶有雄心,但大多都是得过且过。 眼界的狭小导致他们觉得这些问题无法解决,只能得过且过。但赵允让和秦为相处多年,日夜熏陶之下,就觉得这种思维当真要不得。 “陛下,大宋的人口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养不活那么多人怎么办?”赵祯重新拿起书,淡淡的道:“秦为不是弄了那个复合肥吗?连太后也在关注,有了这些,应当能养活不少人了。”赵祯看似漫不经心,可粮食的安全问题始终是他的心头大患。 “那也管不了多少年!”除非是出现重大灾难,比如说疫病流行,否则人口只会越来越多。 而粮食的增产却有限,最终还是会回到那个死循环上面来。赵祯再次放下书,他觉得赵允让有些急切了。 但这事儿好事儿。宗室里大多是些只顾自己死活的二世祖,像赵允让这样关心朝廷安慰的宗室子的少见,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够不够多。 想到这儿,赵祯微笑道:“那你说怎么办?”在他看来,赵允让虽然忠心有加,但他性子急切,少了长远谋划,目光短浅。 “去外面要。” “去外面要?”赵祯皱眉道:“去哪里要?怎么要?” “陛下,臣以前也经常读史,见到那些蛮夷日子艰难,就想着他们该怎么办。”这是读史读进去了,甚至是代入进去了。 “微臣发现他们的选择几乎都是掠夺……”呃……赵祯脸上的表情消凝固了。 大宋以仁孝治天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与权贵共治天下。所以他们生来的想法就是安抚,而不是掠夺。 从未有人去统计过这些事儿,从未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所以赵允让一提出来,赵祯就愣住了。 殿外,刘娥站在侧面看着里面的两个表兄弟争论,她摆摆手示意门外的内侍被通报。 “他们活不下去了,首先想着的就是去外面寻找食物,而不是在内部厮杀。把自己人杀的差不多了,剩下的田地正好够种,于是慢慢恢复元气,人口又慢慢的恢复……”赵允让双拳紧握,目光炯炯的道:“可再过数十年,这些问题将会再一次出现……陛下,前汉时的黄巾之乱来源于何处?微臣以为就是因为人口日增,可土地却就那么多,最终无地可种的百姓只能揭竿而起,用刀枪为自己寻条活路……”这是那个汴梁人口中口口相传的纨绔? 刘娥愕然。以前有人说赵允让不学无术乃是藏拙,他担心自己被皇帝忌惮。 刘娥以为这是玩笑之谈,现在看来确实真的……然后她就看向了儿子赵祯。 这话在影射当今大宋的情况。赵祯会不会生气?还有赵允让今日所表现出来的谋略眼光,赵祯会不会因此心生忌惮? 帝王不乏猜忌之心,但更可缺少容人的气度。刘娥在观察,观察这个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儿子,看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可他她只能看到赵祯的侧脸。这张侧脸很是漠然。 “前唐时府兵制败坏,为何?也是因为土地不够……那些府兵按理应当给勋田,可土地都被占据了,哪里还有田地赏赐给他们?于是府兵制自然无法维系,后来就用了募兵制。募兵是好,可却让那些将领成了藩镇,成为了一方豪强,野心自然日增。”赵允让的脸有些涨红,他觉得自己正在宣德门的城楼上,对着这个天下在呐喊。 此刻他全然忘了伴君如伴虎。更忘了自己当初那敏感的身份。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根源何在?帝王的无能,臣子的无能,文恬武嬉。权贵贪婪,豪绅狠毒……这天下的百姓饱受荼毒,可根源还是在于土地不够!” “权贵豪绅巧取豪夺拿去了土地,可这些土地得有人耕种。所以兼并最烈的时候,往往就是人口最多的时候。这个时候的百姓只要能有一口饭吃,就会乖乖的听话……” “可当这口饭都没地方吃了,陛下,您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吗?”赵允让摇头叹道:“造反!从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振臂一呼开始,中原就没少过造反。前汉衰亡于造反,前唐亦是如此……大规模的造反之后,汉唐都衰落了,随后苟延残喘,不过是徒惹人笑罢了。”这就是赵允让吗? 刘娥心中不禁有些意动,她甚至开始假设……假设当初李宸妃没有诞下赵祯,假设当初她认了赵允让这个儿子。 今日之大宋将会有何不同?不管赵允让这番话的对错与否,就凭着他能说出这番话,刘娥就觉得宗室里的下一代无人能及。 赵祯起身,刚想说话,眼角就瞟到了外面的赵祯。 “母后。”刘娥微微点头,目光却看向了赵允让。她缓步进来,摆手拒绝了赵祯的让座,盯着赵允让问道:“这些谁教你的?”她的目光冰冷,里面蕴含着不明之意。 帝王不能被人控制,这是大忌!当初的赵恒就是个妥妥的悲剧,所以刘娥对此有切肤之痛,希望下一代能跳出这个怪圈。 赵祯心中一紧,他自然不会嫉妒赵允让,因为这番话只有忠臣才敢说得出口。 赵祯知道赵允让的心思,他并没有图谋什么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要发表一下自己的一间,不然当年的他就不必藏拙。 他大可以和定王联手做些事情出来。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05:拔得头筹 不过赵祯不敢暗示赵允让要小心。赵允让仿佛不知道这话里的含义,很是纯良的道:“启禀太后,这些话是臣自己琢磨出来的。” “琢磨出来的?”对于赵允让没有自称为晚辈,而称呼为臣……刘娥不想计较。 当初那些事儿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才三岁的赵允让被接近宫里,年幼的心灵肯定是受到了不小的创伤。 很明显,这孩子是恨自己了。刘娥心中微叹,但她却想知道此事的背后有些什么。 “是。”赵允让说道:“杂家思想就是百家齐放,不求侃侃而谈,要的是数据,每一件事都要用数据来说话……数据就是……比如说大宋从开国的那一年到现在的岁入,只要把这些岁入列出来,就能知道大宋的发展是向上还是停滞……”这个不错! 刘娥点点头。 “臣以前读史主要是看兴衰,重在看君臣,而忽略了去寻找原因。后来学了杂学,渐渐的就喜欢上了寻根问底。可国家兴亡的原因是什么?臣就不禁想去探索一番。” “梯子架起来。”……驿馆的围墙里慢腾腾的传来些声音。随后就是人上梯子的声音……当秦为的脑袋出现在墙头上时,叶双愁已经要被气疯了。 他自觉安全无虞,所以才和手下在这个巷子里观察对面的驿馆。可就在身后的一墙之隔处,秦为估摸着正在捧腹忍笑,笑他叶双愁无用。 “某都睡了一觉,叶都知才来啊!”秦为招招手,顺带打了个哈欠。叶双愁冷冷的道:“你倒是心大的狠……你有心思在这里蹲着,为何不管那些陷在里面的北伐军?” “陷在里面?”秦为趴在墙头上,就像是和隔壁的妹纸聊天般的自在:“叶都知放心吧,那些西夏人还抓不住他们。”叶双愁的眼中多了狐疑:“你什么意思?”秦为笑道:“他们估摸着快出来了。”此刻已经是入睡时间了,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连秦为说话都放低了声音。 叶双愁皱眉道:“莫要胡闹,你带来了多少北伐军,稍后跟着某冲进去,趁乱抢走那些被抓的人。” “他们没被抓。”秦为觉得有必要给叶双愁上一课:“他们一直在里面……叶都知没发现,在你的人逃出来后,驿馆里很安静吗?”若是有人被抓,里面会闹腾不休……叶双愁眯眼看着手下,低声问道:“里面没闹起来?”手下摇头:“就是骂了几句。”玛的! 难道真的没被抓?可皇城司的密谍都被赶出来了,要是乡兵们做成了此事,这人可就丢大了。 叶双愁想吐血,他低声道:“莫不是跑了?” “嘘……”秦为突然嘘声,叶双愁马上回头看向驿馆。驿馆的左侧突然窜出几个男子,刚出来时很快,随即他们就慢了下来,甚至还在踱步,就像是……叶双愁觉得他们就像是刚从青楼里出来的嫖客,此刻正心满意足,但腿有些发软。 这般从容不迫的姿态,谁教的?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叶双愁低声道:“他们是怎么避过西夏人的?驿馆只有那么大,为何没被发现!”他真的不理解,所以一边问,一边盯着先前逃出来的手下。 那个密谍面红耳赤的道:“都知,小人对天发誓,当时西夏人确实是发现了咱们,所有才……” “无能!”叶双愁恼怒的低骂一声,那几个男子已经近前了,为首的是张勇。 “怎么样?”秦为就这么趴在墙头上问话,就像是隔壁邻居闲聊一样。 张勇得意的仰起头,似有似无的看了眼旁边的叶双愁道:“郎君放心,咱们得手了,而且全身而退!” “回去再说!”一行人悄然消失在黑夜之中,稍后就出现在了皇城外的那家店铺里。 酒水被倾倒在碗里,秦为连喝了三碗,这才舒坦的道:“西夏国中矛盾重重,李元昊开始向大宋示好,是想重开榷场。如今榷场不能开,李元昊怕是要麻烦了。”看似平淡的话里蕴藏着很多信息,叶双愁看向了秦为, “某不擅长外事,这里面什么意思?”秦为抓了一把炒豆子在手里掂量着,说道:“西北……怕是要不安宁了。” “什么意思?”叶双愁霍然起身,眼中鬼火幽幽。秦为吸溜着吃了颗豆子,淡淡的道:“李元昊处境不大好,他要想摆脱国内不安稳的因素,就必须要给那些对头找事做,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袭扰大宋。”叶双愁的眼中多了厉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去问问陛下可歇了吗?”稍后有人来报,说是赵祯已经睡了。 “那就明日吧,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秦为打个哈欠,急匆匆的赶回家中。 他先去卧室探了个脑袋,看到刘姝正在熟睡,然后才退出去洗漱。夜色深沉,秦为看着夜空,仔细在想着西夏人在历史上的轨迹。 李元昊是毋庸置疑的英主,这一点历史已经证明了。但同时他也短命,不到四十就嘎嘣儿了。 而他的儿子和未来也会成为大宋的头号敌人。小李啊!你千万别来找茬,否则真的会短命。 秦为摇摇头,悄然进了卧室,卧室里的油灯被调过,很小的火头晕染了些光,小心翼翼的脱了衣裳上床,刚躺好,就觉得身边的人动了一下。 “没睡?” “夫君……” “没事,为夫只是去看热闹。”刘姝在昏暗中瞪大了眼睛,鼻子轻轻的吸了吸,似乎没闻到女人的气息,就安心了。 而秦为却一直没睡着,直至窗外微明,才打了个盹。他悄然起床,身后的刘姝也醒来了。 “夫君今日要出门吗?” “对,今日为夫上朝。”刘姝赶紧起来,然后去厨房交代春心弄早饭。她似乎永远都是这么精力充沛,元气满满的出现在了院子里,夫妻俩在院子里跑步,这是嫁到秦家后的日常锻炼,只要刘姝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一天也不会缺席。 她一边跑一边在脑海中幻想,当年的秦为还小,被死去的公公秦丰,带着在院子里跑步的场景。 因为要上朝,所以早饭多是干货,这是防止早朝时间太长,万一憋不住向上厕所,那就糗大了。 前朝有一个得胜还朝的将军,就因为在大殿上放了个屁,结果功劳赏赐全都没了,还差点儿被责罚。 “你们吃你们的,我吃我的,无需刻意。”大清早吃干货很纠结,特别是刘姝……女人的喉道一般都比男人要细,大早上的就吃干的,所以被噎着了。 “慢些吃。”秦为赶紧弄了水来给她喝了,然后又让春杏去弄汤饼。……朝会依旧是那个模样,泾渭分明的文物阵营。 还有朝臣和权贵的阵营也分成了几个团体,大家谁有谁的圈子,互相之间明争暗斗。 “秦大人。”刘标竟然也来了,秦为有些惊讶,就问道:“岳伯大人,您这怎么来了?”刘标是刘姝的大爷,按理说就是秦为的长辈,秦为这么称呼也无可厚非。 可刘标却不敢托大,连连摆手道:“身在朝中就以朝中的礼数就可……前些日子陛下给了优待,准许刘家人入职了……”这是好事儿。 看来赵祯是对刘家卸下防备了。刘标看着多了些精神, “天天在家中憋着难受,出来走走。”这位如今算是得了解脱,据说每日喜欢带着仆役出来转悠,也不干别的,就是单纯地转悠……两人说了几句,刘标指着远处的定王赵元俨说道:“那人不地道。” “为何?”赵元俨这人虽然野心大了点儿,但为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子啊外人面前,他总是一副大家风范的模样,很少与人当面争锋。 刘标皱眉道:“他前几日竟然让人来拉拢某,这是嫌某死的不够快么?”额! 看来刘标也不傻么,否则说不准哪天就被人当了枪使。用屁股想也知道,赵元俨拉拢他能有什么好事儿……他若是没提住诱惑答应了,明天赵祯就能让刘家覆灭。 “秦为!”那边庞籍在招手,原来是宫门开了。一路进宫,等君臣相见时,秦为发现赵祯的眼睛有些浮肿,大抵是睡多了。 叶双愁也在,赵祯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西夏人若是再求见,便允了吧……”这是妥协。 得不到消息,赵祯只能用妥协来缓和一下局势。吕夷简低头应了,对于西夏这个古惑仔,他恨不能一巴掌全数拍死了。 可现实逼人啊!叶双愁看了秦为一眼,他觉得该是秦为来说,毕竟这次是北伐军拔了头筹,得来的消息也理应由北伐军来说。 可秦为却在装死。这是要让我皇城司颜面扫地啊!叶双愁咬咬牙,准备出来说话。 “陛下。”秦为一脸正色的出来了。叶双愁松了一口气,然后有些难受,皇城司是专门干这一行的,昨夜竟然输给了北伐军。 他觉得自己这张脸已经没地方搁了。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06:老吕发飙了 昨晚的事情刚结束,赵祯就得了看消息。说是北伐军的人一暴露先跑了……所以此刻见到秦为,赵祯的心情极为不悦。 他板着脸,秦为也板着脸说道:“启禀陛下,昨夜北伐军的乡兵潜入驿馆,听到了些话……”赵祯皱眉道:“朕知道了。”昨夜叶双愁就给他说过了,那几句话不足为凭。 秦为继续说道:“西夏内部如今矛盾重重,李元昊虽是称帝了,但其地位不稳固,那些贵族都在争取利益,而榷场就是他用来缓和矛盾的好处……”赵祯猛地抬头,目光严厉的看向了叶双愁:“怎么回事?”昨夜你不是说北伐军先逃了吗? 怎么秦为说的和你说的不一样?叶双愁抬头,冷冷的道:“陛下,昨夜皇城司行事不密被西夏人发现,后来臣去了驿馆外,秦为也在……”赵祯看着秦为问道:“怎么回事?”秦为无辜的道:“陛下,昨日虽然暴露了,但北伐军的人并没又被发现,而且还探听到了有用的消息……”赵祯一愣,就看向了叶双愁。 瞬间朝臣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叶双愁那里。皇城司!你们可是专职干这事儿的衙门,可昨夜竟然败给了一群兵痞……这事儿咋说的? 没法说了啊!皇城司丢大人了!专业的败给了业余的,这感觉怎么就那么怪异呢? 问题是这事儿还不是头一次了……当初北伐军和皇城司也曾较量过,那次也是北伐军完胜! 殿内的气氛有些诡异起来。叶双愁觉得头顶百会穴那里在突突突的跳动。 他缓缓说道:“陛下,那些北伐军确实是没走。”昨晚他们都看到了……谢挺和张勇各带了一队人,大摇大摆的从侧面出来,那模样就像是从青楼刚出来。 天可怜见,那里面是凶狠的西夏人,不是青楼里妩媚的女人,可这伙人就像是嫖了一把西夏人,施施然的打着饱嗝出来了。 他觉得这事儿真的是憋屈,于是就看了秦为一眼。秦为依旧一脸纯良,老实本分的模样让人一见就欢喜,若非是知道他的底细,殿内的宰辅们怕都想招他做女婿。 赵祯叹息一声,说道:“此事……李元昊的处境这般艰难吗?”吕夷简正在消化北伐军打探到了消息,闻言说道:“陛下,西夏刚刚立国内部不稳也是正常的……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李元昊很难稳住朝局……”这个分析让秦为心中大为赞同。 庞籍也接着说道:“他若是不动,那就是坐以待毙,若是运气不好……西夏以后怕就不会姓李了。” “那是大宋的地方!”赵祯依旧固执的认为西北那块地方并未从自己的手中丢失。 庞籍也只能干笑道:“是啊!那叛逆如今定然是坐立不安。他需要立威。” “拿谁来立威?大宋?!”赵祯脑门子上的青筋崩了一下。西夏立国对大宋来说就是耻辱,如今耻辱翻倍了……人家不仅要立国,还要拿大宋来立威。 “咳咳!”这事有些尴尬了啊!宰辅们不说话,准备把事情丢给赵祯自己消化。 秦为也不想说话。李元昊绝对会和大宋开战,然后借此机会重新整合国内的势力,从而巩固自己刚刚到手的王权。 那个年轻人真的够厉害啊! “秦为……”秦为一个激灵,应道:“陛下,臣在。”赵祯问道:“你以为李元昊会如何?”你都知道的,何必问我呢? 人家都立国了,还在乎你这点儿威慑力? “他会来袭扰。”李元昊绝对会来!而起他来一次就得意一次,不仅打下了几处重要的疆土,更是渐渐稳固了自己在西夏的地位。 “会是哪里?”赵祯问话时看向了庞籍。枢密使就是干这活的。庞籍沉声道:“陛下,西夏人上次在府州碰壁,此次应当会换个地方,比如说河西走廊,或是河套地区。”赵祯闭上眼睛,喃喃的道:“敌军四处可来,大宋如何?”众人心中忧郁,都觉得这是一次挑衅和麻烦。 没有谁喜欢麻烦,可怎么消弭此事?众人面面相觑,秦为却走了出来。 “陛下,来了就来了,大宋和西夏这一战是迟早的事,既然不可避免,那何不如早早准备?” “说的容易,可西夏人哪有那么好对付?”吕夷简的话里带着些无奈。这些当年经历过澶渊之盟后的宋臣,一提到开战就会心突突,觉得大宋肯定干不过对手。 “打了就是。”秦为不喜欢这种颓废的气息,朗声道:“陛下,府州一战西夏人留下了京观,他们若是不怕,那臣愿意再作冯妇!”他愿意再为西夏人筑几个京观。 这话他说的铿锵有力,让人不禁瞩目。吕夷简心中的无奈渐渐消散,说道:“是了,大宋终究要和西夏人一战,不,不止一战!西夏不臣,大宋理应罚之!既然惧了也无用,何不如早早准备。”他的精神一下就提振了起来,说道:“陛下,若是西夏人来袭,臣……愿往!”庞籍的眼睛一亮,想起上次在西南的战事,就说道:“吕相要统领朝局,却是不可轻离。陛下,臣愿往。”他在西南经历了战阵,回来后得了个知兵的名头,离名将也不远了。 “陛下,臣还能挥刀呢!”伴随着这个声音,老王臻出来了。他双目浑浊的看着上面,说道:“陛下,臣最近闻鸡起舞,每日操练不辍,若是能亲历战阵,定然能为大宋斩杀敌酋。”几位相公们都奋勇争先,庞籍觉得自己也可以再争一下, “陛下,臣最近对西夏那边多有探究……”你们都是业余的,俺才是专家! 赵祯笑眯眯的道:“诸卿奋勇争先,朕心甚慰呐!只是吕卿乃国之肱骨,朕这里却离不得你……”吕夷简心中失望,但知道首相出战不大妥当。 除非是倾国之战,否则他只能在京城待着。赵祯继续说道:“此事尚早,且等皇城司去西夏打探了消息来再说。”宰辅们躬身应命,秦为却出来说道:“陛下,臣想去西北看看。”赵祯笑眯眯的道:“你把北伐军带的极好……不过,到时再说吧……”哥愈发的有名将风范了啊! 秦为挑衅的看了吕夷简一眼,把吕夷简气得眼睛发红,眼瞅着脑血管就要炸裂了。 赵祯见了也觉得好笑,就说道:“散了吧。”再不散去,他担心秦为会进一步刺激吕夷简,两人会当着他上演全武行。 而且吕夷简肯定是打不过年轻力壮的秦为的,这事儿……滑稽了!随后众人就散了。 大家出了大殿后,吕夷简只觉得胸中的那股子邪火烧的越发的旺盛了,就问道:“若是趁着西夏国中混乱的时机……可否大举进攻?”秦为摇头道:“不妥。” “为何不妥?”大宋军队目前这个模样,秦为觉得进攻怕是挨揍的可能性会更高一些。 “禁军可能击败西夏人吗?”秦为拱拱手,扬长而去。吕夷简呆立原地,喃喃的道:“怕是不行啊!”他也做过枢密使,自然知道大宋军队的尿性。 “那就操练。”吕夷简一拍脑门,找到了枢密副使王德用。 “禁军要操练起来,三年之内能否练成精兵?”王德用觉得这人听风就是雨,这话问的突兀,就说道:“怕是难……”吕夷简怒了,喝道:“为何难?你身为枢密副使,而且还是殿前司出身的老将,怎么一提练兵就推诿,要你何用?”王德用愕然看着他,说道:“老夫虽是殿前司出身,可现在却换了衙门,吕相此事还得要问三衙啊!”枢密院只管调动,操练和具体细节都是三衙的事儿。 这关我屁事!吕夷简是急切了,所以忙中出错,但要他道歉是不可能的。 “让李章来!”他甚至都不屑于把三衙长官叫齐,只是让李章来问话,李章是国戚,是陛下的表兄弟,他在三衙能做大半个主。 “京城的禁军可堪一战?”吕夷简杀气腾腾的盯着李章。很明显……若是李章回答的不满意,吕夷简不介意把陛下的表兄弟骂个狗血淋头。 他是宰辅,有这个权利。李章微微皱眉道:“不瞒吕相,京城的禁军……多年未曾厮杀,下官多次巡查,觉着花架子多。若是开战,不容乐观。”这话说的很是实在,没有半点掩盖的意思。 吕夷简只觉得心中一松,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李章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唏嘘着, “吕相,恕下官直言,京中怕是没人懂练兵了。若是要寻练兵人,还得要去西北,那边和西夏人时有冲突,至少不是纸上谈兵。”吕夷简觉得头晕好了些,就赞许的道:“这话也算实诚……京中的将领都是看门狗,拉出去最多能叫唤几声,撕咬却是不敢的。” “西北……”北方的敌人是辽国,可大宋和辽国多年和平,边境地带的将领早就懈怠了。 唯有西北!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07:朝堂上的权衡之术 西北有两家将门。一个是归降出身的折家,一个是世家出身的种家。李章甚至都开始扳着手指头数了。 他认真的跟吕夷简分析道:“吕相,我大宋将门中,种家自种世衡去了之后,种家九子中种诂、种诂、种谊都算不错……”种世衡乃种家军的该创者,更是大儒种放的亲侄子。 这样的身份和成就,族内子侄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那折家呢?”吕夷简忽的想到了什么,看似无意的随口说了一句。而李章却心中了然。 原本和种家比起来,折家在朝臣们心中的存在感几乎为零这几年折家蛰伏在府洲,虽有些成绩但却没有什么令人瞠目的大功。 可自秦为去了一趟府洲后,折家这几年忽然就涨行市了。先是折继闵让自家兄弟如京,名为历练实则就是人质……不过这也的确博得了朝中不少人的好感。 折家既然有这个态度,那至少说明折家还是忠心的。李章思忖之后到:“折家目前就是折继闵和其弟折继闵还行,下面的……多半是厮混而已……”很中肯的评价。 但吕夷简却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别的味道。看来相比而言李章还是更看好种家一些,不为别的……种家是世家出身,大宋少有的文武兼备的家族。 更重要的就是出身了。种家的出身简直完爆大宋所有武将。这也是为何种家能在这种文强武弱的大环境下,依旧混得顺风顺水。 出身啊!李章知道吕夷简在想什么,所以紧接着又道:“不过除去这两个将门外,还有一人也可用也……北伐军的狄青!此人虽出身贫寒,但其身后却有秦为扶持,吕相应当明白……秦为历来的主张就是北伐,狄青若无才干,他断不会让他统领北伐军的……”狄青吗? 吕夷简虽然在许多事情上看不惯秦为的作风,但对其培养人才的手段还是颇为佩服的。 前有庞世英、赵允让、狄青等人,后有国子监的一大批新兴学子,吕夷简、欧阳修、文彦博……这些人已然开始崭露头角了。 尤其是那个吕夷简,入司事局不过一年光景就名声大噪。吕夷简皱眉道:“将门不可倚重,否则就是祸害。狄青……找他来,老夫要亲自问问他的想法。”李章点头赞道:“北伐军几次出战都得胜而归,狄青功莫大焉……正该问问他。”投桃报李。 当初秦为向自己示好,这次就算是他的回礼。官场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唯一永存的只有利益。 狄青满头雾水的来了政事堂。一见面吕夷简就喝问道:“北伐军是谁操练的?”狄青下意识的道:“是秦为。”嗯? 吕夷简冷笑道:“秦为每日在家偷懒,何时去了城外?魂魄去了?”李章的脸颊抽搐着,觉得吕夷简做人不厚道,竟然这般刻薄。 若是被秦为知道了,说不得会寻机报复回来。狄青却一脸正色道:“吕相,操练之法大抵都相似,您可以从禁军之中随意拉出些将领来问问,不管是步卒还是骑兵,操练的法子都是差不多的。再说祖宗传下阵法……” “咳咳!”夷简咳嗽了几声,打断了这里的话头。那个狗屁阵法也就是忽悠忽悠皇帝和那些文官,但凡经历过战阵的人都知道不靠谱。 若是全盘按照阵图来排兵布阵,那就是送死。狄青说道:“秦为提出了几条,下官照着在北伐军中操练,果然厉害。” “哪几条?”吕夷简觉得狄青这话里怕是有吹嘘的成分。狄青说道:“从实战出发,往死里操练!” “实战?”吕夷简的眼中多了些沉郁, “是了,太平日久,军中的操练渐渐流于形式,秦为此言正中其弊,老夫这就去求见陛下。”不知道吕夷简和赵祯说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眼睛竟然有些红。 他站在政事堂的大门外,恶狠狠的道:“都给老夫操练起来!从今日起,京中禁军全部操练起来。”有人不解的道:“相公,禁军每日都在操练啊!”吕夷简咆哮道:“从实战出发,往死里操练!”宰辅们开始还以为宫中是发生了些什么,等见到赵祯时,却发现他的心情不错。 “秦为的杂学诸卿如何看?”皇帝抛出了这个让宰辅们不屑的问题,自然不是想闲聊。 吕夷简说道:“杂学于工农有益。”秦为鼓捣出了新式弓弩、望远镜,还有什么复合肥,这些都是他开创的杂家学术的功劳。 新式弓弩和望远镜自然是工,而复合肥就是农。一个只能在工农上使劲的学问……那是什么? 那就是个笑话罢了!就算你做到了鲁班在世又如何?不能做官入仕光宗耀祖,其他的都是扯淡! 此时儒学昌盛,各种思想都在酝酿之中,所以大家自然看不起所谓的杂家,觉得那就是些等不了庙堂的人胡乱搞的噱头。 赵祯点点头,说道:“朕今日听了一番话,觉着杂家学术之精髓,秦为潜心于此,数十年后当有美誉。”吕夷简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久违的嫉妒情绪从胸口那里翻涌起来,怎么都没法压下去。 而庞籍等人也好不到哪去。他们个个都是出身世家权贵,而权贵又大多遵从与儒家……这事儿在大宋是一个死循环,任何一个权贵都自诩标榜为儒家弟子。 可按照赵祯的说法,秦为死后会得一个杂家学术开创者之类的头衔,从而令其名垂青史。 谁不想名垂青史?之前的帝后两党之争,骨子里是为了利益。双方为此使出了各种手段,什么当面笑眯眯,背后捅一刀……而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名垂青史,而对手遗臭万年。 老夫不服!连想来护犊子的王臻,都忍不住嫉妒了,他苦笑的摇摇头。 秦为,你娃好福气啊!有陛下的话在,只要不犯错,等你死后那场面……啧啧! 赵祯感受到了些羡慕嫉妒的情绪,但却不会表现出来,这就是帝王的权衡之术,让老的嫉妒新的,让新的超越老的。 只有这样王朝才能永存不息。他若有所意的看向吕夷简,笑道:“吕卿这几日频繁催促练兵,可有心得?”吕夷简心中还在发酸,闻言说道:“陛下,这几日臣看了看,京中的禁军怕都是不堪用了。” “都不堪用了?”赵祯有些惊讶。在他看来,京中的禁军就是大宋最大的倚仗,也是皇权最后的牌面。 若是连禁军都失去了战斗力,那他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睛。吕夷简沉声道:“臣去看了操练,说是操练,更像是儿戏。臣当时就发了火,可那些将士们却麻木不仁……”他看着赵祯,痛心的道:“陛下,禁军……它不堪用了呀!”宰辅们面面相觑,王臻不满的道:“吕相为何一直不说?”你憋了几天才说出来,这几天你在想什么? 赵祯也很想知道。吕夷简苦笑道:“老夫想着定然是假的,于是连续几日奔波于在京的禁军各部,结果大失所望……” “陛下,辽人和西夏人若是看到大宋禁军是这般模样,第一件事就是倾国出击。而大宋禁军……除去边军,余者都是白费粮草的行尸走肉。”吕夷简的沮丧谁都看得见,质疑也消散了……现在大家就担忧一件事,禁军成了烂泥,怎么才能重新撸起来。 庞籍想起自己先前积极要求上阵的勇敢,不禁脊背发寒:“陛下,这样的禁军上阵,怕是千古名将来了也无用啊!”王臻看了眼在座的人,淡淡道:“陛下,臣依旧敢去。”老王臻就是忠心耿耿的代表,让赵祯心中感动。 “只是能否先把禁军给操练一番。”王臻马上就露出了真实的脸嘴:“臣在想,大宋能练兵的就两家,折家和种家……交给任何一家都不成,那会坐大……”众人都点头表示赞同。 王臻这才幽幽道:“所以,陛下……臣建议让这两家一起上,还有京中的各武将也拉出来,看看谁的本事更厉害。” “妙啊!”吕夷简赞道:“如此不但能相互制衡,更是能看出谁高谁低。此后朝中左右拉扯一番,两家将门和朝中武将们就会互相牵制,再无藩镇之虞。”赵祯对欧阳修笑了笑:“王卿老成持国,这话……吕卿,如何?”他心动了。 大宋禁军不能当看门狗!一旦西夏或是辽人来挑衅,还得要靠他们去抵御,就这个样子他们怎挡得住西夏和辽人的铁骑? 所以操练吧!吕夷简细细想了想,说道:“藩镇的话,陛下,如今大宋调兵在枢密院,统军在三衙,临战朝中派遣将领……如此之下,藩镇不可能。”大宋的三重隔离,有效的避免了藩镇之祸。 等到了南宋时,这个局面就被打破了。将领拥兵成为了主流。赵祯说道:“如此……这两家该怎样权衡?”吕夷简说道:“陛下,折家的折继祖如今就在京中任职,陛下可直接下旨让其练兵就是,还有就是北伐军,依臣所看,北伐军的狄青颇有大将之风,臣觉得也可多多栽培……”这就是权衡之术。 折、种两家是世家,任何一家做大都是威胁,所以要让他们内耗,为大宋出力的同时,朝廷也更好拉扯。 还有就是新兴的武将也要培养。如此,就算日后折、种两家有什么意外,朝廷也不会尴尬道无将可用的地步。 宰辅就是宰辅啊!一言就权衡了大宋武将的未来走向!赵祯点点头,知道自己需要施恩,笼络一番。 他想了想,问道:“种家呢?” “种诂!”吕夷简看来对此有些研究,很是自信的道:“种世衡去后,种家这一代中最出色的就是以种诂为首的几个种家晚辈了,陛下,种诂最近正在京中筹措,想要谋求青涧城知州一职,如今就在京城……”…… “青涧城本就是家父带人修建的,当年挖井遇阻,工匠都说下面全是石头,家父悬赏挖石,后来果然有清泉流出,据此称为青涧城……”枢密院里,种诂从容说着自家的功绩。 “官从小耳闻目濡,对青涧城多有探究。如今李元昊上台,西夏那边怕是不会安宁,下官就想着何时能重返青涧城,为了陛下,为了大宋杀敌。”正如同府州城是折家的固有地盘一样,青涧城同样如此。 种世衡死后种家子弟就被打散在各地任职,这是朝廷防范武人的惯用手段。 现在种诂想拿回自家的地盘,这话说出去没人会质疑什么。庞籍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和狄青发生过冲突?” “是,当时下官想试试北伐军的厉害,可秦为在场。”他说话间神色从容,仿佛那次吃亏的不是自己。 这就是大将之风。若是失败一次就沮丧懊恼,那还是趁早洗洗睡了,免得害人害己。 庞籍微微颔首,觉得种诂至少气度是有了。 “泾原到环庆,环庆到延安府,再到青涧城,这是一条线……任何一点出错,西夏人就会长驱直入……”这是庞籍对宋夏两国边境的见解, “而种家在那边威望颇高,你准备怎么做?”庞籍的问题看似问战略,可种诂却恭谨的道:“下官唯朝中和陛下之命而行,不敢妄动。”别私下搞小动作,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庞籍这才满意的说道:“如此……此事老夫自然会寻机和陛下说说,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还望枢相栽培……”种世衡起家倚仗的是叔父种放。靠着叔父的恩荫得了官做,后来却是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爬了起来。 他在西北靠着祖上的蒙阴和自身实力,硬是一步步的站了起来,最终竖起了种家将的大旗,成为大宋的将门之一。 种世衡去了之后,他的九个儿子都很能干,可却少了一个扛旗之人。种诂就是想谋求那面旗帜。 知青涧城这个职位就是种家的大旗!只有如此种家才算是有了真正的根基所在,就像折家在府洲一样,地盘儿……这是任何一个世家都避免不了的过程。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09:我大宋儿郎,何惧死也! 大宋军队的编制和历代的军制都差不多。一个指挥都司的满编是五百人,不过禁军大多都是世袭,所以满编的很少。 “三百人一个指挥,一共一千五百余人,都在这了。”狄青被丢在了殿前司营地里,前方的五个指挥使拱手道:“见过狄将军!”这些人大多是听说过狄青名头的。 不管是因为他背后的靠山还是因为狄青这些年的战绩,五个指挥使都表现的很客气。 狄青点点头,深呼吸一下,说道:“从此刻起,一切都要听从某的指挥,谁越矩……军律无情!”治军首在军纪,狄青的第一步没错。 “列阵!”一千五百人站成了阵列。 “都给某站直了,对齐!” “谁敢懈怠,重责!” “那是谁在说话?拖出来!打!”一个军士说话被发现了,被拖出来时,有人在鼓噪。 “北伐军不过是个外编的草台班子,不就是侥幸打了几次胜仗么,耍什么威风?” “就是,不过是一个出身寒门的小兵而已,装什么装,若不是傍上了秦为这个大腿,他算个屁啊!” “……”气氛渐渐有些紧张起来,狄青面色如常,边上的指挥使们都尴尬不已,有人说道:“狄将军,要不……我等先处置了再说?”狄青却摇了摇头。 “无需你们……”若是任由指挥使们去处置此事,他再无半点威望,那还练什么兵? 他站在阵列的前方,看着那闹腾的数十人,说道:“今日狄某在此,军律也在此,万胜军可还是大宋的军队?”那些人依旧在闹腾,渐渐的周围安静了,他们有些不适应,就左右看看。 狄青冷冷的道:“继续说,狄某在看着。”那些人有些尴尬了。他们原先以为同袍们会跟着起哄,这样就算是法不责众,可谁曾想同袍们却不给面子,把他们孤立了出来。 关键是狄青的话有些吓人。万胜军可还是大宋的军队?谁特么还敢闹? 狄青可是要动手了。狄青看着那五个指挥使,问道:“还等什么?”那五人有些愕然,不明白狄青的意思。 狄青咆哮道:“拿下他们!”瞬间,没有选择权的五个指挥使面面相觑。 “你等可是同谋吗?”狄青冷冷的问道,这是最后的逼迫。 “还不动手!”那五人别无选择,再拖延下去,狄青绝对敢把此事捅上去,说他们阳奉阴违,这样的话,狄青算是练兵失败了,可他们五人也会跟着倒霉。 最关键的是,还有秦为在啊!那厮和狄青是兄弟般的关系,他会坐视不管? 那数十人被拿下后还在叫嚣,狄青冷冷的道:“某曾在西北见识过更凶悍的军士,也曾在西南看过那些被称为野人的交趾人,万人的京观,血流成河的战场!” “而你们……”狄青淡淡的看了眼那些人, “汴梁的看门狗,也配和某叫嚣吗?”有人顿时就炸了,怒骂道:“小子,可敢和爷爷一对一……”小兵和将军对垒? 一般的将领都不会答应这种要求,而会选择令人打断你的腿。 “放开他!”狄青的话让人惊讶,旋即那个大汉被放开。 “兵器还是拳脚?”大汉看看狄青,说道:“拳脚。”狄青刀法凌厉,而且是上过战场的,他觉得用刀的话应该占不到便宜,而自己的拳脚有优势,所以该扬长避短。 “好!”狄青解下腰刀,丢在了地上。腰刀激起的尘土还未落地,大汉就冲了上来,他必须要干翻狄青,如此方有脱身的机罪,所以一上来拼命了。 一上手就是合身抱来,这是相扑的手段。相扑在大宋的流行程度非后世所能理解。 真正的相扑好手,一般人压根就没法近身。可狄青并未躲避,准备硬扛。 边上的军士们都惊呼一声,觉得他怕是要被放倒了,大汉心中也是狂喜,大吼一声后,双臂猛地合拢,准备去抓狄青的肩膀。 同时他一膝就顶了过去,这个才是他的杀手锏!你若是去格挡他的双手,那么下面的一膝就能让你跪地嚎哭,胜败顷刻就分出来了。 “小心!”有人喊了一声。他好心提醒狄青要注意这一膝,可狄青已经出拳了,他没有躲避,没有格挡,而是选择了一拳…… “当年北伐军第一次去西北时,他曾说了一句话……”秦为就在营地外看着这一幕,面沉如水。 “我大宋儿郎,何惧死也!”呯!后发先至的一拳。只是瞬间……这一拳把大汉所有的攻击都止住了,那张脸几乎被这一拳打成了平面,大汉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直接扑倒在狄青的身前。 这一刻,万胜军鸦雀无声……狄青展露武力的时候不多,除去极少数的那几人之外,大家对他的拳脚知之甚少,甚至有人说他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说他就是靠着秦为的关照才当上北伐军指挥使的。 所以大汉才选择了比试拳脚,可只是一个照面,狄青一拳就要了他半条命。 一个指挥使堆笑道:“他的拳脚在万胜军能排在前五。”刚才指挥使们的表现有些消极,等狄青干净利落的处置了此事后,他们坐蜡了,所以这个马屁并未得到狄青的赞许。 他淡淡的道:“这些人全数赶出去,不再是万胜军的人。”那数十人本以为会被训斥一番完事,可没想到狄青竟然这般狠,于是都懵了。 “不,狄将军饶命……” “小人错了,求狄郎君恕罪!” “小人有罪,小人愿意留在万胜军,赴汤蹈火……”狄青摆摆手,那些被他震慑住的指挥使赶紧呵斥着,让人把他们拖出去,众人跟着看过去,却看到了秦为。 我靠!玛的……这下才是真的完了!那几十个闹事的人都傻眼了,秦为竟然在外面蹲守,这是在干啥? 这就是想看看谁敢和他的兄弟捣乱啊!而我们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来了这么一出,这以后还有活路? 秦为冷冷的看着他们,然后对里面挥挥手,示意后续的事他们不用管了,秦为自有手段让这些人后悔。 几个指挥使也是战战兢兢不敢再多言一句。当面的可是秦为。这位连宰辅都敢下手的狠人! 别说是他们了……就是三衙的统帅也不敢轻易得罪秦为。之后营门关闭,狄青的怒吼声再次传来:“都特么的站稳了,两个时辰,谁敢晃荡就滚出去!”站两个时辰的阵列,这就是狄青给他们的第一课,这个手段也是秦为传授的。 秦为虽然不好直接掺和,但却可以给狄青压阵。他本以为种家会打压狄青,毕竟狄青之前和种诂有过间隙。 所以秦为今日带来了一半北伐兵,看着浩浩荡荡的,像是要打群架,很明显就要以大欺小了。 至于折家他还是放心的。有折继闵的保证在,相信折继祖知道该怎么做。 可没想到种家还没出手,万胜军内部竟然就出了问题。 “说吧,谁指使你们干的?”秦为笑眯眯的道:“你等该知道某不差钱,一不高兴某就喜欢悬赏……到时候你们的下场可不好看,是去邕州……还是去府州。”去邕州苦,可去府州更苦,而且弄不好会出人命。 折继闵要是知道有人给秦为下眼药,绝壁会让他们去和当地的羌人打交道,那些羌人可不是善茬,他只需一个暗示,这些人就会埋骨于某个地方。 “是闫夏指挥使……” “呵呵……好名字!”秦为赞了一句,然后问道:“可是万胜军的?” “是,闫夏就在种诂那边……”既然要配合,那就别犹豫,这些人深知秦为嫉恶如仇的性子,所以一五一十的都吐了个干净。 “原先咱们就是闫夏的麾下,他上半年才去了别的指挥……”秦为点点头,说道:“乔风,去找张勇让他查查这个闫夏。”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里面的狄青在阵列前站的稳稳的,可阵列中却已经有人开始晃动。 “都给某站稳了!”狄青纹丝不动。站军姿这种事儿,人若没有尝试过之前,一定会觉得自己可以纹丝不动的站半天,可当你尝试着这样站立时,只需一炷香的功夫,你就会开始焦躁不安。 随后就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煎熬。随着时间的延续,这种煎熬会加深。 好在天气很凉爽,这是最大的庆幸。很快一个时辰过去了……阵列里的军士们就像是被打了一拳的不倒翁,大多在摇晃,这支万胜军的操练水准让狄青很失望。 他看了一眼身侧。好嘛!娘的,连五个指挥使都站的松松散散,就像是青楼里发了情的女人,叉开腿勾引外面的男人。 见他看过来,指挥使们尴尬的重新站好,可心中却不住的腹诽着……现在的禁军里谁还这么操练阵列啊? 大伙儿都是按照阵图的指示,排开阵势开干才是王道!这样对上面有了交代,下面的将士们也不啰嗦。 多好!所谓的阵图,在他们看来就像是一场舞蹈,大家按照图纸来站位,过程挺有趣,而且不需要你有什么想法,听话就行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10:忠心的内侍 几个指挥已经站得使晃七倒八。还没等狄青呵斥,阵列里就倒下了一个。 “你等多站一个时辰。”呯!又倒下一个……狄青走过去看了看,说道:“这二人摔倒时双手依旧在身侧,脸部直接落地,没有作假,是真的废物……抬走歇息吧,晚些给肉吃。”其他人听了这话都想死。 本来大家都想效仿一下,直接来一个假摔,可你听听……什么叫真的废物? 而且还要脸部直接落地,不许双手保护才是真的。那是什么感觉?众人的脸都不禁皱了一下。 “呯!”又有人倒下了,狄青过去一看,就喊道:“拿下!”这人下意识的抬头喊道:“小人冤枉……”冤你大爷! 狄青冷冷的道:“晕倒了还能听到某说话?给我滚边上站着去,今日你比旁人多站一个时辰!”好了,这下所有人都老实了。 那五个指挥使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多了,现在犹如地狱般的煎熬。想偷偷放松一下吧,可狄青在边上盯着呢。 咋办?呯!指挥使倒下一个。呯!指挥使倒下了第二个。当阵列里倒下了十余人时,指挥使只剩下了二人站着,而且浑身抖动,就像是筛糠般的。 “时辰到!”砰砰砰砰!一连串沉重的声音中,所有人都跌坐在第地上,开始他们觉得不算是什么,往日坐下也没什么感觉,可今日却不同。 “某怎么觉着此刻坐下就像是神仙似的?可往日咱们没少坐啊!” “舒坦啊!世间再没有坐着更舒坦的事了,老子后悔以前没有多坐会儿了……” “若没人管,某能在这儿坐一整天!” “……” “哎!指挥使他们可够狼狈的啊!” “是,他们竟然倒下了三个,丢人啊!” “狄青过去了,这是要敲打他们?” “……”那三个倒下的指挥使已经醒来了,脸上一片青紫,鼻子也肿了,鼻血好不容易才止住,看着很是滑稽。 他们看向狄青的目光很复杂,大抵是愤怒更多一些。 “众目睽睽之下,你们比军士还无能。”毒蛇庞世英瞬间附身了,狄青刻薄的道:“看看你们狼狈的模样?在大宋边境上任何一个边军都比你们强。所以你们只能在京城当看门狗,不敢出门,不敢冲着外敌咆哮……不,若是有外敌来,你们怕是会躲在营地里不敢冒头,恨不能举手投降……”五个指挥使愤怒了,那些将士们也愤怒了,狄青的话太恶毒,直接把他们的脸皮都撕开了不反驳的还是男人吗? “今日只是站了两个时辰,天气凉爽,可竟然倒下了十余人,其他人也是和柳叶般的晃动……可你们是人,是军人!不是那些秦楼楚馆里的杨柳腰!”狄青回身咆哮道:“那些农户辛苦一年都吃不饱饭,他们以为自己缴纳的粮食能养活一支强大的军队,可他们若是看到你们这女人般的模样,他们会把粮食都埋进土里,宁可喂狗也不给你们!” “你们能保护谁?”狄青冷冷的道:“商人努力经商,缴纳赋税!农人努力种地,缴纳粮食!工匠努力做工,打造兵器……举国上下一起努力,就想打造出一支能让大宋感到安心的军队,可你们能让他们安心吗?”愤怒在渐渐消散!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你们在得过且过,你们在消磨日子!你们甚至都比不过散邸司的那些厢军!”狄青把散邸司抬出来了,他们本想反驳,却想起北伐军里多数人都是出自散邸司,连狄青都是如此。 这支立下许多功勋的乡兵,把这些所谓的骄兵悍将压得喘不过气来。 “想就此浑浑噩噩的一辈子还是重新操练,把自己操练成为悍勇之士……想的留下,不想的出去!”狄青站在那里依旧纹丝不动。 五个指挥使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低声道:“要不咱们……”他的眼中多了厉色,那意思明显就想拉着大家一起退出,然后给狄青弄个没脸,到时候自会有人收拾他,秦为也不好使! 可其他四人却不搭理他,都起身走到了狄青的身后站着。那个指挥使悻悻的爬起来。 他回身看了看外面,身体就觉得一冷,秦为就像是出来秋游般的在外面晃悠,目光已经盯住了他。 这是来撑腰子的!玛的!被他看到了咋办……秦为最近可立功了吗?好像是立功了。 这厮立了功就喜欢惹祸来抵消,而且次次都是大祸……像某这等指挥使,怕是要弄四五个才能抵消他上次的功劳。 在他的脑海里,那些倒在秦为功劳之下的前辈们在哀嚎。 “这只是开始,这一个月下来,某要让你等脱胎换骨,换个模样!” “这里五个指挥,其他两边也同样是五个指挥,大家谁更厉害谁就能入了陛下的眼,枢密院会重视他们,三衙会记着他们,谁能胜出?” “我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一招狄青运用的很好。 军中的气势骤然就起来了。 “不错。”秦为很满意。 “先是威压,然后又是利诱,软硬皆施,狄青以后当成为名将。”林小北问道:“郎君,那个闫夏怎么办?”他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如今早已活动自如了。 秦为本想让他再歇息半个月,可这人却闲不住,说担心李先生会对他下手,只有他才能提前感知那些杀手的踪迹。 秦为冷冷的道:“他自觉在种诂麾下效力某就那他没办法了?他以为种诂能护着他,那咱们就去看看……看看种诂可能护着他。” “郎君,种家将小的也听说过,说是文武双全……”林小北觉得秦为该先去找李章交涉,然后利用三衙的威势给种诂施压,毕竟这事他们是占理的。 可若是一言不合打上门去。那有理就会变成没理……作为曾经的杀手,他懂的如何才能把危险降到最低。 秦为策转马头,淡淡的道:“不管是比文还是比武,种家可能胜过某吗?走,直接去!”秋季不冷不热的很舒服,但有个缺点,干燥。 干燥就容易上火,这种时候要多喝水……许茂则却不知道要多喝水,而且跟在赵祯的身边也没法多喝水,否则尿多。 试想……万一再赵祯在处置政事时,你许茂则却不时要去一趟茅厕,三五次下来,谁还能集中注意力? 而且有事找你人不在,那就是失职,最后只能换个地方。赵祯的身边就是最好的地方,为了这个位置,别说是不喝水,就算是当值时不吃饭也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权势让人着迷,那些畏惧或是崇敬的目光让许茂则觉得这样的日子一万年都不够。 他站在殿外,低声道:“禁军操练不力,太后那边十分关注此事,可御医说要少些思虑才好……所以,勤去殿前司问问万胜军的操练,若是好就赶紧报来……”这话里有些暗示,大抵是要他们报喜不报忧。 刘娥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能不能过了今年都难说。所以在这个档口一定不能出任何纰漏,否则陛下就会被动。 几个内侍笑嘻嘻的道:“都知您就放心吧,咱们都是老于此道的,不敢给都知添麻烦,更不敢让太后忧心。”许茂则点点头,威严的道:“你们懂的这个道理最好,若有不懂的……” “那等人哪有脸在陛下的身边转悠……都知放心。”许茂则点头道:“如此都去忙吧。” “小的这就去打探消息。”许茂则点点头,然后转身进去,他走路时双腿岔开,姿势很不自然的那种。 可后面的小内侍们却佩服的点点头。 “到底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你们瞧,他走路都没声音的……” “那种姿势走路最是累人,可他却忍住,厉害啊!” “那是,若非如此怎能独得两朝恩宠……当初真宗在世时许都知就是身边人,后来太后掌权,许都知还能稳如泰山,现在……更厉害了!”要说刘娥执政那些年中最难熬的是谁,那便莫过于赵祯这个皇帝了。 有名无实自然难熬。可许茂则不离不弃跟在身边,任由太后如何威势,他都没有改换门迎,这样的人不受宠就怪了。 如今赵祯掌权,刘娥也时日无多。许茂则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赵祯今日看着没精打采的,结束了小朝会之后就在那里发呆。 “陛下,午膳有……”一连串菜名报上来,赵祯摇头道:“罢了,朕不想吃,午饭就免了。”这样可不行啊! 人是铁饭是钢,赵祯作为皇帝每日的工作量巨大,若再吃不饱饭,身体就会拖垮。 许茂则想起吃了秦家新研制的麻辣卤味后最近胃口打开,就陪笑道:“陛下,要不……臣给您弄些麻辣的来?保证让您胃口大开。” “什么麻辣的?”赵祯吃惯了宫中的口味,哪怕后来引入了炒菜,可为了皇帝的龙体,御膳房做得大多是口味清淡的。 麻辣是什么鬼?许茂则谄媚的道:“陛下,是秦为新弄的吃法,他上次进宫时给臣带了一些……味道很不错。”赵祯意有所味的问道, “秦为弄的?”许茂则却没有丝毫隐瞒,正色道:“不敢欺瞒陛下,您也知道秦为这人对吃的颇有研究,故而他偶尔也会松懈吃食给臣,还有朝中一些关系好的大臣们也会送些……”一番话说得坦坦荡荡没有任何遮掩。 赵祯脸色好转许多。他不怕臣子们拉拢关系,却担心这些人背地里沆瀣一气。 许茂则侍奉两人帝王多年,他岂能不懂帝王的心思?这事儿照实了说还好,若是支支吾吾的妄想隐瞒,反而会让赵祯心生猜忌。 许茂则看他脸色好转,就笑道:“陛下,秦为这人做菜还是很有一手的,陛下,吃完之后保准您什么烦恼都没了。”那么好? 赵祯微微点头道:“如此就试试。”稍后就送来了一个小火锅,还有几个炒菜,火锅是大杂烩,豆腐、肉、几种蔬菜……一口下去,赵祯就呆住了。 许茂则在边上得意的道:“陛下,这可是最好的火锅,是用鸡骨架和蘑菇熬制的汤,加上各种菜……臣早就让御膳房备下了,就怕您哪天胃口不好,也好改善改善……” “恩,你有心了……”赵祯有些垂涎欲滴了,笑着夸奖了一句。一顿饭吃下来,浑身都热的不行,头顶的汗水渐渐涌出。 “好!”他吃舒坦了,人也精神了许多。 “陛下,歇息吗?”该睡午觉了,可赵祯却摇头道:“我不累,今日就免了……这个火锅的确不错,弄些给太后送去尝尝。” “是……”赵祯拿起奏疏在看,许茂则趁机出去弄吃的,他是大佬,自然有人奉承。 “都知,要吃啥?”许茂则左思右想,纠结了许久,最后一咬牙, “来个火锅,要辣……再弄些羊排炖上,烫壶清酒。”烈酒虽好他却不敢喝,会误事。 午后的宫中很是慵懒,许茂则吃了火锅感觉整个人都舒爽了,他出了房间,刚伸个懒腰,就看到一个内侍狂奔而来。 “都知……” “住口!”许茂则喝住了内侍,问道:“何事?”内侍小声说道:“都知,秦为带着人去找种诂的麻烦了……”玛的! 这厮又疯了?这才安生了几天,又要找事儿了。方才某才在陛下面前帮你说了好话,你这转脸儿就要搞事情,真是一点儿好感也不给人留啊。 然后他急匆匆的进去。 “陛下,秦为去找种诂火并了。”赵祯吃了火锅就觉得精神倍爽,在秋风的吹拂下飘然欲仙。 可听到这话后他不禁就怒了:“这是为何?”门外的内侍说道:“陛下,秦为大早上就去了狄青那边,在外面看了许久,稍后就气势汹汹的去找种诂的麻烦,说是什么坑人……”坑什么人? 赵祯恼火的道:“去看看,要压住!”许茂则应了,急匆匆的往外跑,见他腰身弯曲、双腿外八字的向前跑,撇开赵祯的怒火就消散了大半。 “他的胃病又犯了?” “是。” “哎!是个忠心耿耿的人,若不是当年父皇将他留给朕,这些年朕的日子恐怕没那么好过……”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11:敢不敢打一场! 许茂则不知道自己得了夸赞,他出去吆喝一声,带着十余人就准备出宫。 “许都知……”刚跑到半路,就有人拦截,却是太后那边的人。许茂则马上就开始了喘息,装作很辛苦的模样说道:“秦为去找种诂的麻烦,陛下令某去制止。”博取好感这种事儿没人会嫌少。 就算刘娥快不行了,但博些好感总不是坏处。来人笑嘻嘻的道:“多谢许都知告知,小的定然在太后那边提提都知的好处,您知道的,太后就喜欢这宫中的老人儿……”怕是最恨这宫中老人才是真的吧? 许茂则点点头,一溜烟就跑了出去,上马直奔万胜军,等到了营地外时,就看到里面有人在对峙。 “闫夏此刻是某的麾下。”种诂的眼中多了厉色,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是想动手了,他的身后是一千五百名步卒,这些步卒目光不善的在盯着秦为身后的北伐军。 “这就是北伐军军?” “对,就是他们,前面那个就是副指挥使谢挺,在北伐军除了狄青,就是他了……” “一百余人而已,咱们能踩死他们。” “不过要看种副使怎么说,若是要动手的话……那咱们就下狠手,只要不弄出人命就行。” “好,大伙儿准备准备。”这些人在戒备,谢挺这边却在盯着种诂,低声道:“老牛,要是种诂敢动手,那就弄他……打断他的腿……”牛莽冷冷的道:“放心。”种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他冷冷的道:“秦大人,不管你有什么缘由,闫夏不能交给你。”秦为的目光越过他,看着那个在得意微笑的闫夏,说道:“你一心想保他,可你知他都做了些什么吗?”种诂摇头,秦为说道:“他唆使人鼓噪,想给狄青难看……” “无凭无据!”种诂只是摇头,秦为举起右手在耳畔,说道:“带过来!”一个都头被拖了过来,跪在秦为的身侧。 秦为低头道:“来,说说,告诉这位种副使是谁指使你们干的,目的是什么!”都头抬头,沮丧的道:“就在昨夜,闫指挥使找到了小人,让小人今日给狄青难堪,鼓噪起来,让他在将士们的面前丢脸……” “很不错!”秦为微笑道:“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说是能升职……若是事成,他能让小人升职为副指挥使。”秦为赞道:“他一个其他军司的指挥使竟然能指挥你,为何?”都头说道:“小人原先就是他的麾下。”这一句句的就像是钉子,把闫夏的罪名给钉死了,外面看戏的许茂则挥挥手,示意别通报,他想听听这事儿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事是种诂指使的,那么这次练兵就算是废掉了。因为秦为会疯狂的报复,从此和种家成为死对头。 不要怀疑秦为的节操,这人是典型的帮亲不帮理,有名的护犊子,若种诂真的对狄青下了黑手,秦为绝对会弄他。 世家?呵呵,他连权贵都不怕,还怕你一个没了根基的世家?身边的几个侍卫也小声道:“都知,秦为一直在为狄青铺路,此次谁敢阻拦……怕是要见血啊!”许茂则觉得也是,他低声道:“种诂看样子是要硬撑,可那闫夏都暗中使坏了,这种人还要护着么?”种诂的确是要准备要护着闫夏的。 这是他立威的大好机会,在许多时候,作为上官你必须要竖立一个姿态出来。 这事儿……是我的手下犯事了?好吧。他虽然犯事了,但是对不住,你别想弄他。 这是一种姿态,挺住几天就能获得麾下的崇敬。至于几天后,罪证确凿了,上面干涉了,那我再万分惋惜的把他交出去,这样里外我都有加分,多好? 他觉得这样没错,可却看到秦为的脸上浮起了笑容,很狰狞的那种。 “你想作甚?”种诂退后一步戒备,只要不被偷袭,他自信不论拳脚还是长刀都能胜过秦为。 可秦为却对他没兴趣,而是指着闫夏说道:“拿了他!” “你敢!”种诂顿时震怒,可话音未落,眼前就冲过来一百余人。以牛莽为箭头,北伐军瞬间冲了过去。 种诂想拦截,可身体刚绷紧,秦为就微微弯腰,死死地盯住了他。 “种诂,你以为某会怕你吗?”秦为狞笑道:“今日这闫夏某拿定了,你既然不肯,那便来较量一场,生死随意!”种诂不怕和秦为单挑,可北伐军的气势却镇住了他。 在那些北伐兵的眼中压根就没有他这位种副使,除去边上的两人在盯着他之外,其他人都在观察前方的形势。 那两个士兵面色潮红,看那模样分明就是希望能干翻他这位种家的后起之秀,踩着种家出头……这些人的胆子大的没边了啊! 这是谁教出来的? “动手!”那边也冲出来一群军士,人数约三百余,闫夏在往后奔逃,身后追来的牛莽一个加速,飞起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上。 身后冲来两个士兵,熟练的控制住了闫夏往后跑。 “他们带走了闫指挥使!”那些军士们愤怒了。嘭!两股人潮扑在了一起,瞬间就倒下了一片。 种诂在看着,外面的许茂则也在看,想要成为名将需要许多特定条件,其中一条就是眼力好。 试想一下。当一场大战正在进行中时,可主将却因为眼力不好,判断力出现问题,而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那不是名将! 种诂的眼力不错,所以一眼就看到北伐军军占据了上风。这特么一百余人竟然能在瞬间就压制住了三百余人的对手,这是什么实力? 而且就在他惊讶的时候,北伐军经打穿了出去,正在掉头回来收拾对手。 他们目光锐利,神色漠然,仿佛没有什么能撼动他们的情绪。这是精兵! 不,是比精兵还要精锐的悍卒!可他们前身只是厢军啊!种诂瞬间觉得很惊讶,他觉得这样的军队应当编为禁军,而不是挂着厢军的名头在城外厮混。 只要进了禁军的行列,他就有办法去影响这支军队。 “救命……”一声惨叫惊破了他的遐思,他偏头看去,就见两个军士被一个北伐军的士兵追着跑,其中一个被追上扑倒,另一个头都不敢回。 败了!他沉声道:“放人,否则你走不出营地!”这场比试虽然输了,但他身后还有一千两百人,若是群起而攻之,他们能淹没了这只只有百人的北伐军。 “你可以试试!”秦为冷冷的道:“秦某想和种家人亲近的念头有许久了,今日难得一见,可要做个了断吗?”种诂失笑道:“你以为自己是谁?种家名震西北时,你还是个孩子。”你要拼家室吗! 秦为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上前道:“某秦为!”秦家虽没有种家那种显赫的出身,但秦为一人站在这儿,就比得上他整个种家,不管是势力还是人脉,种家都是被完爆的那个。 他走了上去,一巴掌就抽肿了闫夏的脸,然后喝道:“秦某要弄他,谁不同意?给我站出来!” “他是秦为。” “传闻此人嫉恶如仇,喜欢踩断人腿,更喜欢悬赏……” “闫夏被抓到了把柄,咱们怎么办?上去?” “上个屁!闫夏要倒霉了,此时谁上谁倒霉,那秦为说是嫉恶如仇,其实就是睚眦必报!他一巴掌就打掉了闫夏的几颗大牙,这样的人……能不惹最好就别惹!” “退后!”那些军士开始退后,他们不想被卷进这件事里。种诂此刻才明白了秦为先前那话的含义。 某秦为!我秦为少年丧父,家境贫寒险些被催债的人弄死,某这一路并无人帮衬,可我就这么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文,我秦为诗词不差!国子监的刷题之法轰动大宋,进而引发天下学子效仿,说是当代大儒我也受得起! 武,我战功无数!秦为在府州杀过西夏人,在西南击败了交趾人,在河间府击败了辽人……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实打实的功劳! 老子文武皆能,而且这些成就都是自己奋斗来的……你种诂有什么?没有父荫的话,你能有今日的地位吗? 于是对比就鲜明了。种诂是靠着父荫厮混的衙内,到现在为止也没啥拿得出手的功绩。 而秦为却不同,他一路走来虎狼环视、筚路蓝缕,靠着自己获取的成就。 高下立判啊!种诂的眼中有些冷色,可等他回身见到自己操练的军士都在后退,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放人!”他逼近秦为,显然是恼羞成怒想用强了。谢挺狞笑着走了过来,单手握住刀柄,说道:“种家将……某在辽境杀敌时,从未听闻过,今日种副使可是要让某见识一番吗?”种诂眯眼看着他,说道:“要以多欺少吗?”这是言语上的较量,可秦为是谁,他会被你说住? 秦为微笑道:“先前你们也是以多打少,怎么,现在你不敢吗?”种诂的心有些沉。 从这番对话里,他试探出了秦为的为人,这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家伙,而且还是个从不肯吃亏的人。 种诂骑虎难下,说道:“你待如何?”秦为逼近一步,笑道:“敢不敢打一场!”这人不但不吃亏,还特么不要脸! 你刚刚已经赢了,现在却还要打一场……怎么打?是想再羞辱某一次吗? 种诂知道秦为想动手,他退后一步,喝道:“来人!”这是信号,后面来了十余人,都是他的亲信。 秦为这边的北伐军也回来了,双方眼瞅着就要来一场火并。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12:联姻 眼瞅着就要开干的时候,外面看戏的许茂则终于看不下去了。 “住手!”秦为遗憾的道:“今日算你走运。”他真的想收拾一下种诂,可惜时机不对。 许茂则大步走来,说道:“都散了,各自开始操练。” “老许,这闫夏在背后捅刀子,这事得给个说法吧?某觉得此人背后肯定有某些人鼓噪,他们在动些见不得人的念头!不要脸!”种诂面色如常的道:“此事与某无关。”种家虽说这些年不如之前鼎盛了,但还没堕落到需要使出这等手段的地步。 秦为的话就是在故意恶心人。见种诂没上当,他就挑挑眉,说道:“这闫夏交给谁?”m.许茂则目光转动,淡淡的道:“此等人无耻,皇城司会收拾他。”一句话就让闫夏面如死灰,他疯狂的挣扎着,喊道:“贵人饶命,小人有话要说,小人……有话要说!” “堵住他的嘴!”噪音消失了。许茂则凑近了几分,低声道:“此事你别管,否则就会闹出大动静,放心,有某去盯着,保准叶双愁不会徇私。”秦为拱手道:“多谢了老许,昨日庄上死了头牛,回头家里弄些好卤肉给你送去。” “牛肉啊……”许茂则不禁食指大动,点头道:“好。”秦为家的卤肉绝对是是汴梁独一份儿,一般人还得不到。 而且这次还是牛肉,朝廷禁止杀牛,就算死牛也要多次备案才能处置,若不是自己人秦为肯定不会声张。 想到那卤牛肉的香辣,许茂则觉得自己的胃病大概就好不了了。 “回去。”许茂则走之前看了种诂一眼,那眼神中带着警告的意味,小子……某盯住你了,别搞小动作! 种诂却不认为自己需要搞小动作才能赢狄青。他淡淡的道:“秦大人,咱们一个月后见真章!”秦为笑了笑,不想反驳。 种诂突然低声问道:“你为何要培植一个出身普通的小子,这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好处?”重臣怕结党,宠臣更怕结党。 秦为是两者皆兼的人物,前途无量的同时风险也同样很大,玩意日后狄青位极人臣,他怎么办? 陛下不会允许文武勾结的。而和狄青比起来,种家是根正苗红的大宋将门。 更重要的是种家是家族,他们不会任由秦为摆弄,如此朝廷也会放心。 秦为说道:“武将最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要存粹!种家……兴许你会说种家也是存粹的武将,可在某看来……投向文官阵营的种家已经不存粹了,万一日后战事将起,种家该如何站位?”种诂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个,他淡淡的道:“种家忠心耿耿!”这个回答无懈可击。 秦为也笑着说道:“某不质疑你的忠心,但西北的李元昊会龇牙,有本事就上战阵杀敌比拼……” “这不是某干的!”种诂很恼火,觉得自己纯属就是无妄之灾。秦为笑道:“可你护住了闫夏……”我也知道你不屑这么干,但现在屎盆子却扣在了你的头上,我管你有么有下黑手,就凭这一条你就摘不干净了。 秦为微笑着走了,种诂面色难看,说道:“操练起来!”阵列重新站好。 但在经历了先前的事情之后,士气有些低沉。种诂迅速走出了负面情绪,说道:“都好生操练,若是此番能胜……以后自然有你等的好处。”这是许诺! 来自将门的许诺还是很值钱的。就比如隔壁的折继祖……刚入军营折继祖就和五个指挥使达成了默契。 此番操练的情谊府洲折家不会忘!有这个许诺就够了,这些武人做梦都想升职,在这种文强武弱的大环境下,有了将门的支持,就相当于有了退路。 士气马上就起来了,边上有人堆笑道:“副使高明,昨日末将就听说……隔壁的折继祖刚一上任就请下面的五个指挥使喝酒,而且全是府洲带来的好酒!他这是收买人心呢。”种诂摇摇头。 因为时间太短,所以他没有功夫去慢慢扭转士气,就干脆许诺打气,若是真的胜了,种家绝对舍得给好处。 这有些犯忌讳,但到了这个时候,谁也顾不得了。 “当断则断,否则必受其乱!”他昂起头来,眼神渐渐坚定, “某不担心折继祖……府洲这些年的动作瞒不过有心人,他们的练兵手法就那几样,可……某真正担心的是狄青,此人背后有秦为撑腰,不容小觑啊!”…… “你以为种诂练兵的本事如何?”许茂则没走远,在前方截住了秦为。秦为没想到他竟然问这个,就说道:“不错,至少令行禁止是有了,而且沉稳,加之种诂此人计谋百出,差不了。”种诂的手段颇多,而且有些喜怒无常,若是乱世,这等人就是枭雄的命格,可现在是大宋,所以他的这份心思就只能用在了计谋上。 许茂则赞道:“没想到你竟然这般夸赞种诂,可见心胸宽阔。”秦为一脸愕然的道:“某本就心胸宽阔,恩怨是恩怨,本事是本事……某还没小气到背后说坏话的地步,老许你就是这么看某的?”连许茂则身后的内侍都在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秦为,可见他那番话的诚恳。 秦为差点就要笑破肚皮了,不管种诂如何,作为种家下一代中的佼佼者,朝中定然会重用他。 作为制衡折家的重要因素,赵祯不会放弃种家。除非……有第三个人出现,并且在能力上可以代替折家,在管控上又能比这两家将门更好约束,如此选择多了,将门也就不重要了。 但狄青现在还嫩得很,别说和折、种两家相比,就是和三衙的那些武将比起来也差得远呢。 没有根基是好事儿,好管控。就比如当初的秦为……可这也是劣势,晋升太难了,就算有大才也要熬着,熬够了资历还要熬功绩。 所以这等不要钱的便宜话秦为自然不会吝啬。许茂则点点头,好奇的问道:“那你不担心会输吗?别忘了……隔壁还有个折家子也在操练呢,相比于种家,折家这些年屡经战阵,更不可小觑啊!”秦为自信的道:“他们虽然不错,但狄青更出色。”折家本来就是自己人,相信折继祖心里有数,不论输赢都不会让彼此难看。 哥赢定了!许茂则笑了笑,带着人走了。 “果然是个君子……” “朝中这等君子,秦为……少见啊!” “……”风中送来了些话,秦为笑的很是矜持的道:“种诂练兵不错。”随后他去了樊楼,包下了一家酒楼吃饭,北伐军都是一群底层兵痞出身的汉子,这是第一次在这等高档的地方用饭,很是好奇,这里瞅瞅,那里摸摸。 等酒菜一上,秦为举杯道:“今日在此饮酒,希望将来会有一日,某带着你们在西夏,在辽国……在天尽头,为了大宋举杯。”众人肃然举杯喝了,然后气氛热烈了起来。 秦为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他们不自在,就喝了几杯酒,托言有事出去。 “见过秦郎君!” “见过秦郎君!”一路上秦为遇到了不少人。那些商人见到秦为都像是见到了聚宝盆,笑的眼睛都变成了铜钱,恨不得马上跪下给他擦鞋。 当初的胡聘就是因为和秦为是朋友,从此就走上人生巅峰的事儿在樊楼引为佳话,让一干商人嫉妒的眼睛发红。 还有当初那几个识时务的酒楼掌柜,他们早早的归顺了秦记,才换来了如今的这数万身家。 “祭酒!”才出樊楼,秦为就遇到了欧阳修。欧阳修看着有些焦急,可却看了看左右。 秦为和他走到了僻静处,问道:“何事?”欧阳修说道:“先生,先前有人在家门外堵住了学生,说是要把女儿许配给学生,您看这事儿……” “好事啊!”秦为说道:“你年岁也不小了,此时成亲正好。某这里本来要给你张罗,可却一时没遇到好的。”历史上欧阳修曾娶了三任妻子。 第一人妻子姓胥,乃是当今文坛大儒胥晏的女儿,欧阳修拜其为师,然后娶了自己的小师妹。 可天不遂人愿。这一世秦为来了,欧阳修自然就与那胥家无缘了。欧阳修说道:“是曹家……学生不敢拿主意,所以想请先生代为定夺。” “曹家?”大宋姓曹的不少,但能让欧阳修不敢决定的人家,那应该就是那家人了……大宋开国名将曹彬! 不过曹彬早就死了,现在曹家主事的曹彬之子曹玘。说起曹玘知道的人该不多,但他的儿子女儿却都是名噪一时的人物。 曹玘!著名的神话人物曹国舅的原型,而他本事也是国舅,再过些年,郭皇后薨逝,曹家长女被选为皇后入宫。 曹家从武将世家一跃成为了后戚。曹家看上了欧阳修?这事儿还真是令人意外……秦为乐了,说道:“走,去看看。”他带着欧阳修去了曹家,正好曹玘也在。 三十多岁的年纪整个人看得十分威严,本就是将门出身的曹玘颇有名家之风,坐在那儿气势就有了。 “这就是欧阳修?”曹玘用审视的目光看了欧阳修一眼,说道:“是个不错的年轻人。”秦为摆摆手,欧阳修跟着人出去。 “曹尚书这是什么意思?”秦为直截了当的问道:“是什么让曹家想和某这边联姻?”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13:结亲 如今的曹玘还没有升级为国丈。 官职也不过是尚书虞部员外郎,一个从三品的官职,也就比秦为高一级而已,虽然爵位不底,但权力却要比秦为这个司事局承旨差远了。 曹家本就是开国的权贵,当初老赵头一朝杯酒释兵权,这些文臣武将全都被削了权力回家养老了。 往下的这些后人们,虽然爵位和官职都比常人高出不少,但权力也分散了不少。 所以秦为没必要客气,直接将话题挑明了。 曹玘也不含糊,“秦大人这些年在汴梁的所作所为,曹某也多有所耳闻,这次演武较量……某若猜得不错,狄青要出头了吧?” 武将世家出身的曹玘一语中的。 他虽对秦为了解的不多,但却对北伐军知之甚详。 能把辽、夏、交趾人摁在地上摩擦的军队,其统帅岂能是废物? 就算他秦为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也不可能把一个废物培养成一军统帅,尤其还是北伐军这种从无败绩的军队。 在满朝文武都将赌注压在折、种两大将门身上的时候,只有曹玘眼光独到,他看上了狄青……换句话说,他看上的是秦为。 但曹家不会再与武将联姻了。 在文官强横的这种大趋势下,曹家想要翻身就得向文官集团靠拢。 欧阳修就是曹家的目标。 “肯定的!” 很是自信的说道:“此次一旦赢了,狄青就将会步入武将的行列,只要给机会,十年后,他定然就是大宋名将!” “教授大宋名将的滋味如何?” 曹玘言语间带着鲜活的气息,比起那些死气沉沉的武将,曹玘显得格外的淡然,全然没将武将这层身份放在心上。 秦为想了想,说道:“很得意。” “好一个得意!” 曹玘愣了少许,显然他没想到秦为的回答如此直接。 不过习惯了军武生活的他,显然这样的秦为更对他口味。 曹玘大笑一声,接着道:“日后那些人会说你带出了帝王,还有名将,还有名臣,再加上国子监的那些学生……秦大人,你可知自己已经浑身发光了吗?引得不少人想和你亲近。” “你已经在结党了!” 曹玘说到结党时没有什么惶然之色。 正如同秦为说的那样,官场中不结党的,几乎没有几个有出息。 “那又如何?” 秦为笑了笑,这些都是在他的算计中,所以没什么值得骄傲的,“秦某身正不怕影子斜,看不惯着大可来抨击就是!” 曹玘深看了眼他,露出一抹赞许的笑容:“曹家是武将世家,可大宋如今却容不得这些武将了,所以……曹家终究要给自己找些出路,欧阳修这个年轻人不错,不是那等奸猾的,有你照应着,他前途无量。” 他看着秦为,诚恳的道:“秦大人该知道,曹家这些年还是攒了些旧人的,以后……你若是遇到到了麻烦,只管说。” 秦为心中一震,就看向了曹玘。 这态度就是想结党。 来吧! 曹家看上秦家了,所以咱们结盟吧!以后一起应对这波谲云诡的局势。 曹玘点点头,表示就是这个意思。 秦为起身出去看了一眼,见外面没人,就回身道:“某如今是有不少人手,可家族却凋零,并无可靠的亲人作为臂助,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样的人家其兴也勃,但以后定然不好。曹家是开过功勋,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活的很好,只要愿意,大把的人愿意和曹家联手……为何是秦家?” 曹玘笑道:“家族人多也是麻烦,而且那些人家大多垂暮,有出息的子弟看不到几个。他们现在是很得意,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二十年后你少说能做一路的转运使,可他们呢?最多是在某个衙门里厮混……出言必称某是哪家哪家的人。” 这是非常看好秦为的未来! 秦为盯着了他,说道:“未来……秦某的未来不会是一路坦途,会有许多麻烦。既然要联手,那定然不是儿戏,以后若是首鼠两端……” 曹玘突然解下了腰间的玉佩,奋力往地下一掷。 玉佩碎为几块,曹玘起身道:“曹家人说话算数!” 若是背离,就如同这块玉佩般的粉身碎骨! 秦为起身举手,用力拍去,曹玘也是如此,两人击掌为盟。 啪! 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结党。 “拿酒来!” 欧阳修在前方的屋檐下,有人陪着他聊天。 “这是……” 几个侍女带着酒来了,急切之间没有下酒菜,也就是弄了点咸肉切片。 “干了。” 连续干了三碗,秦为有些翻白眼,赶紧夹了一片咸肉吃了,然后被咸的想吐血,“你家盐不要钱吗?”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曹家家大业大,竟然弄不好咸肉?” 曹玘笑道:“这是祖辈传下来的作法。当年从军之时,肉食艰难,而咸肉能存放许久,还能代替盐,所以曹家的咸肉……能放多少盐就放多少盐。” 当初的开国名将曹彬,活了六十多岁才死。 秦为觉得若是不吃这种咸得人脸绿的咸肉,兴许他能活九十岁。 一坛子酒下去,秦为已经是两眼发直,进来的欧阳修见了就说道:“曹公,祭酒不能再喝了。” 曹玘哈哈一笑,说道:“好,有情有义,这才是曹家的女婿,来人,叫了人来。” 叫谁? 欧阳修有些懵,稍后外面悄然进来一个女子。 女子低头,福身行礼。 曹玘指着她说道:“秦兄看看,这便是给你学生准备的妻子,看看。” 秦为抬头看去,见这女人长相普通,但眉间却有些冷色,他心中一个咯噔……靠,这不会是曹皇后吧? 历史上曹家长女嫁给了赵祯。 这若是被欧阳修捷足先登了,赵祯会不会弄死他? 不过现在的曹家势力还算可以,应该不会把长女嫁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这女子怕是家族中某个庶出。 这个妹纸看模样就是好强的,倒是能和欧阳修互补。 秦为问了几句女人家里的情况,得知父母均在,家中和睦时,就拿出了一块玉佩递过去。 那女人抬头看了一眼曹玘,有些犹豫。这定下来的礼物不是该欧阳修给的吗?为何会是秦为……这不合规矩。 曹玘大笑道:“这是欧阳修的老师,能为他做主,快收了就是。” 女人这才接过玉佩,福身道:“多谢秦大人。” 秦为笑眯眯的道:“欧阳修是个实诚人,莫看他现在贫困,十年后必定登堂入室!你二人只要协心向前,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欧阳修父子是苦力出身,若是为了这个纠结,那秦为觉得不如另找一个。 女人垂首道:“秦大人放心,奴只知道若是不能持家,三代之内必有横祸,若是勤奋上进,贫家亦能出头……” 此话一听就是个能持家的好媳妇儿。 尤其是大家族出身的女子,见识过太多的天灾人祸,更能明白持家有道的重要性。 “好!” 秦为满意的道:“如此就这么定下来了,欧阳修……还不快快行礼?!” 欧阳修瞟了女人一眼,面红耳赤的冲着曹玘躬身行礼,我这是有媳妇了?他有些头晕,浑身发热。 曹玘喜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啊!” 秦为见欧阳修窘迫,就说道:“赶紧回家去报喜,顺带……去请了媒人。” 这时候说亲媒人才是正统,随后秦为打发走了欧阳修,和曹玘一见如故二人就喝了个酩酊大醉。 后续的事秦为都忘记了,等一觉醒来发现身处家中,身边的刘姝呼吸轻柔,他悄然起身出去,然后敲打了几下疼痛的脑袋,就摸去了厨房。 秦为找到了些剩饭,又找了两个鸡蛋和辣酱,生火,放油。鸡蛋搅匀起泡,下锅炒熟…… 接着就是下冷饭。 秦为的米饭最讲究,是先煮后蒸的,颗粒分明。 唰! 米饭下锅,然后用锅铲按压分散。 火大了起来,秦为翻动着米饭,渐渐的米饭都被油浸润,而且也和鸡蛋搅合在了一起,一粒粒的米饭在锅里跳动了起来。 这时候要下辣酱。 自制的辣酱一下,香味就弥漫开来……当初为了制作这种辣酱,秦为找了不少海外的番子重金求来种子。 “秦兄,多弄些。” 靠! 秦为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坏了,他回过身看去,就见狄青拎着个酒壶倚在门边,整个人显得有些失魂。 “我说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还喝什么酒呢?” 秦为没办法,将就现在的条件加了些冷饭,然后又加了辣酱翻炒,又怕不够吃还额外热了些卤肉。 一盘子卤牛肉,两盆蛋炒饭。 两人就这么蹲在厨房里就着小桌造饭,吃了个稀里哗啦,最后挺着肚皮在外面说话。 “万胜军原先的操练差强人意,若是上阵定然挡不住西夏人。到了现在,小弟以为此次胜负倒是其次,大宋军队的窘境怎么办?怎么处置?” 狄青并未纠结在此次操练之中,而是从中看到了危机。 秦为说道:“这是好事,经过此次操练之后,朝廷会趁机推行下去,你不知道,这就是逆天改命啊!” “什么逆天改命?” “就是逆转了某些东西。” 原本的大宋文恬武嬉,逐渐滑向深渊,如今却不同了,以重新操练京城禁军为标志,大宋在渐渐改变之中。 “西夏人会来的,到时候禁军得拉去溜溜,原先……” 秦为想起了大宋和西夏之间的百年战争。 他嘴角微微翘起,不禁微笑道:“西夏人别想再嘚瑟!” 原先的历史上,西夏人频繁袭扰边境,烧杀抢掠,大宋是忍、再忍、一直忍……直至忍无可忍,就要举全国之力去开战。 可现在的局面却变了,府州一战,西夏人大败亏输,心理优势被削弱。 后来大宋又在西南击败了交趾的野心,在河间府又力挫了辽人的精锐,如此更可以倾力对付西北。 还有就是大宋的各种新式武器。 西夏人不知道那些武器的具体情况,但大宋有一种射程较远的弩弓,还有一种能燃烧的火罐罐。 这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了。 若非如此李元昊岂会忍到现在? 原本的历史进程中,李元昊登基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攻略大宋西北防线,直到后来韩琦领兵伐夏大败而回,西夏趁势一统西北地区。 可现在李元昊被大宋几次对外的战事给镇住了,这才是他迟迟没有对大宋动手的原因。 不论在任何时代,实力都是检验国家是否强盛的唯一标准。 来吧! 秦为看着夜空,心中豪情陡增。 李元昊! 某会让你看看如今的大宋和之前有啥不一样。“秦兄……” 狄青喝完了酒壶里的酒,打个酒嗝说道:“你发明的那些武器真的厉害,军中有不少人都说你是大宋第一天才,文武双全。” 这是来自于大宋军队的感念,秦为心中得意,笑道:“只是小事罢了。” 火药啊火药! 他指望的从来都不是弓弩和燃烧瓶,而是烈性火药。 那种一旦出世就能让众邦臣服的神器,等火药一旦出世,轰鸣声中,大宋将会渐渐的把国运扳回来! …… 操练还在继续。 三方军演的方式大不相同。 折家军的操练方式明显就是培养悍卒的路数。 而种家军要的却是一群能够令行禁止的杀人机器。 可狄青这边明显的要严苛一些,而且项目也要多一些,种诂和折继祖听闻后也只是冷漠以对,然后操练的越发的狠了。 赵祯对此喜闻乐见。 在见宰辅时他便说道:“西夏使者再次恳请重开榷场,可见西夏那边的日子不好过,他们太穷了……可若是开了又如何?” 他目视秦为。 哎! 这个问题还用得着说吗? 秦为出班说道:“陛下,西夏人是狼,会得寸进尺,今日您开的是傕场,那么明日很可能就是大宋的国门了……” “就是这个道理。” 赵祯觉得秦为这段时日就这几句话最中听。 “此次开了榷场,下次他要岁币给不给?或是又来侵占土地打不打?没玩没了的勒索和敲诈,当我大宋怕了他西夏不成?” 赵祯对西夏人的恨意超过了辽人。 而原因很简单…… 西夏人是在他登基之后造反成功的。 奇耻大辱啊! 新 614:这个张飞一点儿也不猛 当初刘娥还握着权柄时,不管赵祯愿不愿意也只能隐忍不发。 可现在刘娥的威势渐渐淡薄,赵祯隐忍的心也终于开始复苏了。 他要雪耻! 出了大殿,众人齐聚在了政事堂,连秦为也被破例拽了过来。 吕夷简面色铁青,眼中全是冷色,“西夏使者早就心中惶惶了,昨日还威胁了裘书玄,说再不开榷场,就是要对西夏开战。” 说完他将目光看向了秦为。 “秦为你说说,这是吓唬还是什么?” “应该不止是吓唬。” 秦为理性的分析道:“李元昊的日子不好过,他要立威就必须得挑场硬仗来打,高原上的番子差点意思,可辽人又太强……所以李元昊的目标一定是大宋,只是之前的几番交锋下来,他现在拿不准大宋的实力了,所以才会隐忍……但这种隐忍只能是蓄势待发!” 吕夷简点头道:“明白了!” 他起身问道:“若是开战,大宋胜算几何?” 这厮竟然主动言战? 要知道这可是大宋,文官横行的时代,作为首辅能说出开战这种话来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是了! 现在的大宋还没有经历过后面的惨败,在座的宰辅们还存留着一颗雄心壮志,他们还没挨过打,所以还不知道疼。 秦为觉得这个态度转变的实在是太快了。 “新弓弩有多少了?” 吕夷简直接奔如主题。 “不少了,若是开战足够先锋军破敌!” 秦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宰辅有勇气,而是那些杀敌利器给了他敢与一战的勇气,但不管因为什么,首相言兵这都是好现象! 得了满意的回答后,吕夷简说道:“去,找个人把西夏使者叫来。” 注意。 他不是说请来,而是叫来。 当初被大宋百般呵护的党项部,从来都是宠儿一般的存在,大宋担心西夏会倒戈辽国,多少年来都是连哄带骗的。 可现在态度却一百八十度转变了。 老吕这是啥意思? 秦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吕相,只是个使者而已,他并无决定战和的权利,只是试探罢了。” 吕夷简点头道:“老夫知道这个……” 稍后西夏使者来了,一见面就说道:“外臣出来也有数月,好叫诸位相公得知,某却是要准备回去了。” 还是施压! 多年来西夏早就拿准了大宋的脉,傲娇的小脑袋甩得那叫一个漂亮。 若是往日,吕夷简会打圆场。 可今日他却坐在那里,眸色冰冷的道:“李元昊这是想做什么?难道他真想与大宋一战么?” 西夏使者怒道:“那是我国陛下,吕相还请放尊重些。” “沐猴而冠!” 吕夷简不屑的道:“李家世代都是中原王朝的家仆,却被一个叛逆篡了权柄……若两边交好也就罢了,如今李元昊派你来这是想敲诈吗?老夫知晓他是为了什么,这是想借着敲诈大宋来让那些对头害怕……可笑的小子!” 他换了个称呼,把李元昊称呼为小子。 这是李元昊立国以来受到的第一次侮辱。 这岂能忍? 那皇帝干脆别做好了…… 果然,西夏使者怒目圆睁,冷声说道:“今日之辱,某必定要回禀陛下,西夏绝不会任人欺凌!” 他看着很是激昂。 可吕夷简却冷笑道:“你这几日在汴梁上蹿下跳,四处威胁,还以为老夫会给你脸面吗?滚!” 我擦? 吕夷简猛地起身,戟指门外,须发贲张的模样让秦为想起了张飞。 当然,这个张飞一点儿也不猛。 甚至还有些萌萌的…… 许久未曾见过吕夷简发飙,没想到竟然威力不小。 西夏使者脚下乱了一瞬,脸上的慌张一闪而过,他走到了门边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兵戎相见吧!” 吕夷简一拍桌子,喝道:“让李元昊且来,老夫若是怕了,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我去! 秦为都惊呆了。 这是那个号称翩翩公子的吕夷简? 怎么像是王臻开小号了呢? 连西夏使者都惊呆了,显然觉得这不是吕夷简的性子。 “操练起来!” 吕夷简的兴致很高,稍后就去了枢密院,最后又去了殿前司,督促着所有人忙碌起来。 “半个月!” 在小朝会上,吕夷简冷冷的道:“只给他们半个月,然后看看,若是可以……西夏必须要付出代价!” 赵祯微微点头,显然事先和吕夷简有了沟通。 老吕能做到首辅,绝不只是会站队。 该有的魄力和果断他一点儿不缺! 主辱臣死,既然赵祯觉得西夏立国对他来说是耻辱,那他这个首辅就该为皇帝雪耻,这事儿没说的! 否则赵祯凭什么让你做首辅? 吕夷简冷冷的道:“兵法常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老夫这也算是来了一次攻其不备,看看两家的练兵之法谁更厉害!” 好吧,吕夷简和赵祯联手,想给狄青三人出难题。 将门啊! 也不知他们能不能顶住狄青的来势汹汹。 这位在大宋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人物,绝不是区区一家将门就能呵退的。 等着吧,大宋名将将会闪瞎一群狗眼! 秦为知道大宋对将门的态度很复杂…… 一方面将门能持续帮助大宋守护边疆;而另一方面,本就是从混乱中走出来的大宋,更畏惧藩镇。 如今的将门实则就是半个藩镇,所以需要牵制。 秦为并无异议,赵祯很是欣慰的道:“秦为识大体,顾大局。” 吕夷简皱眉道:“是。” 他会识大体? 庞籍马上接着说道:“陛下,西夏人既然有异动,京城的禁军还得要准备准备,一旦有信报,就该马上增援。” 赵祯点头道:“所以朕才让他们练兵,顺带去信府州,让折继祖枕戈待旦,一旦军令下,必须马上出援。” 皇城司随即就忙了起来。 西夏使者还没走,周围就多了许多密探,只要他出门就别想有半点隐私,连上厕所的次数都有专人禀报。 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让李章觉得很是无谓。 大宋平静二十年了,也是该露一下锋芒,好让那些窥觊之徒看看,大宋的兵锋可还锋利否? 在王德用找他议事时,李章直言道:“西夏人就算是要来袭扰,也无法撼动汴梁,何必草木皆兵呢,打就是了!” 王德用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笑道:“年轻人,你还是看得浅了……你以为咱们这是干啥?这是做给辽人看的!” “什么意思?” “宋夏即将开战,可辽人却在边上看笑话,顺带准备咬大宋一口,所以京城禁军都动起来了,就是告诉辽人别张嘴……” 这是政治! “你记住!” 王德用叹了口气,道:“军事永远都是为政治服务的,此次京城一动,百姓有些惶然,不过辽人却忌惮了。” 大宋一旦倾巢出动,那规模大抵能吓尿辽人。 “数十万禁军齐齐一动,还有百万厢军随时待命,大宋若拼死一搏,辽人若没有和大宋决战的准备,就不敢轻举妄动。” 秦为觉得赵祯的这个决定不错,在和西夏人摊牌之前,为大宋赢得了时间。 狄青则是在看地图,“西夏人此次不会去府州了,他们现在要的不是威慑,而是切切实实的利益,所以某觉得他们应当会去河西……” 河西路那边更宽阔。 而府州的背面就是黄河,前面还有无数个堡寨作为缓冲,就算西夏人拼死打下来用处也不大。 再说麟府路还有四万多的守军,西夏何必浪费兵力来一场无用功。 秦为的目光顺着麟府路移到了河西路,说道:“如此看来,李元昊应当动作了……你说的不错,他就是奔着河套地区来的,那里是一片天然的养马地,西夏不会放过这片地方,就像大宋不会放弃黄河一样……想要和宋、辽有平等对话的权利,光靠耍狠是不行的,还要有国内源源不断的供给,可惜啊……西夏穷啊!” “穷就要抢!” 狄青赞同的点点头:“李元昊既然敢立国,就不会是那种畏首畏尾的,否则就算他能立国,西夏也只是个草台班子而已,迟早会被宋、辽某一方收拾掉!” 这是来自一位即将成为名将的战略观点。 秦为心中欣慰不已。 看来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的。 这一世的顺遂并没有埋没了狄青的能力,反而,这些帮助让他更快的成长了。 对于宋、辽、西夏之间的战略角度,秦为一直都是借鉴历史然后慢慢验证,他能屡屡压中并不是自己多厉害,只是他通晓后面的历史走向而已。 可狄青却不同,他靠的是自己的天赋! “可倘若真的开战,以大宋目前的状态最多是保证不输罢了……” 不输…… 在兵力财力物力都数倍于对手的情况下,大宋却只能堪堪做到不输。 秦为也无奈的笑了,“管他那么多作甚,只要能向前多走一步,那就是胜利!咱们的日子还长呢,这种境况总有一天会改善,大宋也不会一直是当初的那个模样……” 新 615:李元昊来了! 初秋刚过,西北的风也渐渐多了凌厉。 肌肤白嫩的人出行最好带着面纱,以免脸上开裂,但男人不需要这个东西。 西北的风凌厉,西北的人同样彪悍。 一群大鸟在空中组队飞翔着,鸟鸣声在万里无云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的孤寂,汴梁还在惬意的享受秋季的凉爽时,西北的早晚已经能冻死人了。 地上的草还有些绿,可用不了多久,在这片草原上就只会剩下枯黄,马蹄踩在青草上,溅出来的草汁很少。 “没有发现!” 这是一队大宋斥候。 “下马吃东西!” 为首的都头陈冲翻身下马,疲惫的坐在了地上,随手打开背着的包袱,拿出了一块干饼在啃。 干饼吃多了就和吃泥土没啥区别,干巴巴的,就是单纯地果脯。 “昨日有人说看到了西夏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斥候。” “应当不是。” 陈冲吃了干饼,觉得胃里反酸很难受。 他喝了一口水,拍了一下肚皮,起身道:“准备,继续打探……” 瞬间他的眼睛就睁大了,瞳孔缩小,嘴巴张开,“那是?敌军……是敌军!” 远方尘土飞扬,数不清的骑兵在尘土中若隐若现,他们大抵是发现了这队宋军斥候,一队骑兵加速冲了出来。 “我的天呐,这得有两万骑兵吧?兄弟们,赶紧上马,逃!” 他带着麾下刚上马,有人绝望的喊道:“两侧来了……咱们怕是跑不掉了……” 陈冲左右看去,就见敌骑悄然从两侧包抄了过来,这是西夏人的惯用手段,当你发现正面的敌军时,两侧的敌军就已经离你不远了。 “跑,分开跑!” 陈冲奋力的嘶喊着,策马左右狂奔,用马鞭抽打着麾下的战马。 “都头……” 陈冲跟着奔逃,可左右的敌骑却非常有经验的在外围不断加速包抄。 这是要准备一举全歼了他们。 “跑!赶紧跑!某拖住他们……你们能跑一个算一个!” 陈冲打马狂奔,但敌骑却开始收网了,宋军斥候都在拼命的抽打着战马,就在合围之前,跑出去了五骑。 箭矢飞舞,五骑倒下三骑,剩下的两骑亡命而逃。 陈冲喊道:“快跑,回去告诉知州……西夏人的大军来了……一定要传到!” 那两骑来不及悲伤,策马快速奔逃,身后有一队西夏人在追赶着,双方一前一后,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内。 陈冲带着剩下的几个斥候聚在一起,拔刀警戒。 那些西夏人冷漠的看着他们,有人问道:“秦州有多少人马?” 陈冲摇摇头,低声道:“西夏人残暴,他们会虐杀俘虏,把咱们当做奴隶……都不许投敌!死也要站着死!” 身边的斥候应了,有人在哽咽。 大队骑兵轰然而至,一队披甲骑兵护着一个年轻人过来了,包围圈分开了些,年轻人被簇拥着进来。 “问话。” 年轻人只是瞟了他们一眼,就拿出地图在看,不时和身边的几个将领说话。 “秦州有多少人马?可曾戒备?” 对方首领出来了…… 所以这是最后一次问话。 不说,就会被战马踩成肉泥。 陈冲的身体在颤抖,但握刀的手却很坚定,他抬头笑了笑,突然吐了一口唾沫,轻蔑的道:“李元昊,上次在府洲可吃够了苦头?” 通译照着翻译出来。 瞬间李元昊的脸上就多了青色,他抬头,皱眉看着这几个宋军,说道:“若是能下秦州,我们留在渭州的人马就能夹击凤翔府……” 他身边的将领说了几句,大家频频点头,显然李元昊的谋划得到了赞同。 “如此……” 李元昊看着前方,说道:“令勇士们加速,看看能否奇袭秦州城。” 这个西夏的开国君主从来都不是软弱的,他好战且喜战,甚至嗜杀……所以他才敢主动出击大宋。 牛角号吹响,欢呼声传来,大队骑兵开始加速了。 李元昊看了陈冲一眼,那眼神漠然,就像是吃饱的头狼在看着奄奄一息的猎物。 “我们走!” 那些骑兵护着他远去,包围圈解散,留下了愕然的陈冲等人。 “他们难道要放过咱们?” 一个斥候才将惊喜,前方的西夏人突然拔刀加速。 陈冲绝望的道:“这是要拿咱们来见血……西夏人鼓舞士气的惯用手法,兄弟们,好走……杀!” 一千余敌骑蜂拥而至…… 陈冲举刀,吸吸鼻子,奋力的喊道:“列祖列宗在上,陈冲从未向蛮夷下跪……” 他回头看着麾下,平静的道:“既然要死,那便死的好看些,跟着某……” 五名宋军组成了一个最小的锋矢阵,就这么冲了过去。 “杀敌……” 陈冲奋力砍杀着。 人在绝望后往往会爆发出潜力,此刻的陈冲几乎是一往无前,无人能挡。 他举刀,眼中全是血丝,喊道:“狗贼,今日可认识陈爷爷了吗?” 一个将领皱眉看着他,举起了手。 “杀敌!杀敌!” 陈冲再次冲杀,前方的敌人却突然闪开,几张长弓已经对准了他,那些神箭手的目光漠然,然后松手…… 战马轰然而来,倒地的陈冲呆滞的看着天空。 他的咽喉中箭,胸口中箭,都没来得及喊痛…… …… 另一边秦州。 秦州知府方知平正在阅览凤翔府来的信件。 他笑着看完后,随后放下手中的书信,笑道:“他杨公复也算是遇到煞星了,那个苏洵他打熬了许久,可依旧是个刺儿头……杨公复来信抱怨,说凤翔府离秦州近,哪日派了苏洵来让老夫教导一番……哈哈!” “知州!” 他正在大笑,外面进来一人,急切的道:“有斥候来报,急事。” “让他进来。” 方知平的心中一跳,但还是从容的收拾着书信,斥候被带了进来,他身上甚至还插着来不及取下的箭矢。 “知州,西夏来袭……” 方知平收好书信,问道:“多少人马?” “至少两万骑兵。” 方知平叹息一声,说道:“马上派出信使去告诫那些西北的部族,李元昊真的来了,是跟着西夏人走,还是跟着大宋走,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有人去办事,方知平带着人出去,边走边说道:“戒备吧,集结起来。” 有军士冲了出去,喊道:“敌军来袭!敌军来袭!” 钟声沉闷,号声呜咽,整个秦州城都在忙碌着。 一队队的军士集结起来开赴城头,城门处已经被接管了,那些进城的百姓在奔跑,神色惶然。 没有人出城,这个时候出城会被军士以密谍的罪名干掉。 “娘!” 一个孩子在街上茫然看着左右。 他的母亲在前方的人群里焦急的喊着孩子的乳名,可却被人群拥着不断后退。 这就是战争! 方知平指指孩子,有人过去抱起他,然后朝着他的母亲跑去。 那妇人抱住了自己的孩子,感激零涕的冲着方知平喊道:“多谢知州,奴家给您磕头了……” 方知平喃喃的道:“别谢老夫,若是李元昊一心要打下河套,秦州终究不保,到时候你们就会恨老夫……” 上了城头,远方已经能看到烟尘了。 “准备……” 巨大的床弩开始上弦,标枪般的弩箭装在槽子里。 “上城头!” 一队队刀盾兵小跑着上了城头。 “列阵!列阵!” 轰! 众人齐齐跺脚,城头上一阵肃杀。 “弓弩手!准备……” 弩手出现了,他们手里拿着的全都是大宋刚刚制造出来的新式弓弩,黝黑发亮的弩身就像收割生命的幽灵。 他们在城下开始列阵,并检查弩弓和弩箭,远方的骑兵就像是线条,随着距离的拉近,线条渐渐粗壮。 “是李元昊!知州,是李元昊来了!” 有人认出了旗帜。 西夏人这是终于忍不住要发狂了吗? 方知平喊道:“都镇定!城中粮草堆积如山,咱们武器、箭矢无数,都怕什么?有老夫在,怕什么?” 他已经五十余岁了,须发却只是斑白,看着精力旺盛,敌骑不断逼近,最后在床弩的射程外停住,人马的各种声音汇集在一起,显得格外嘈杂。 敌骑中有人在叫喊,旋即齐声大喊起来。 方知平问道:“他们在喊什么?” 身边有人说道:“知州,他们在问降不降。” 周围的将士显得有些紧张,方知平看在眼里,就淡淡的道:“问问他们,一群叛逆家奴,可愿降吗?” “叛逆,可愿降吗?” “家奴,可愿归降我大宋!” 城头上的叫喊骤然压住了西夏人的声音。 “叛逆,家奴!” 连续几次叫喊,双方安静了下来,停止这种战前蛊惑人心的拙略手段。 城外斥候飞快的来回禀报:“知州,敌军两万余,可不见大批车队运送辎重,可见在后面还有人马。” 方知平淡淡的道:“这是李元昊登基后第一次出来,他要给那些叛逆打气,准备好,给他个教训。” 他在看着被簇拥着的李元昊,而李元昊也在看着他。 “那是方知平?” “是。” 李元昊穿着一身银甲,头上带着毡帽,神色从容的道:“此次出击,主要是和西番决一胜负……” “想要拉拢人,首先就要有过硬的实力。” 李元昊冷笑着:“当然,若是这一战能够拿下秦州,那么西番就会与我们联手,两家倾力对付宋人……” “是,西番穷困,若是能打下秦州,此次出来就算是赚到了。” “秦州城中听闻粮草堆积如山,刀枪箭矢更是数不胜数……” “住口!” 李元昊喝住了将领们,说道:“这是在动摇军心!” 一群蠢货,这时候说秦州城里物资丰富,那些军士听了肯定会发憷。 哎! 要读书啊! 他看着这些将领,觉得有必要请几个老师来教教他们,这种没脑子的话他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了。 新 616:好后悔啊! 李元昊看看左右,那些将士们在等待这命令。 进攻……还是等候? 不过是一瞬,李元昊就下了决断。 “前锋军冲一下,看看宋人的准备,后面的准备好攻击,宋人若不堪一击,马上倾巢出动,一鼓作气拿下秦州!” “吹号!” 号声长鸣,那些西夏人开始结阵,前锋军的士兵们刀枪上扬,只等着一声令下。 “出击!” 一个将领挥舞长刀呼喊着。 “出击!” 万众欢呼声中,马蹄重重的踩踏下去。 “不好了,西夏人进攻了!倾巢出动!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 方知平听着这个惊呼,冷冷的道:“叫他闭嘴!”一个将领大步过去,一嘴巴就把那个惊叫的军士给打醒了。 “弓弩手准备。” 方知平的命令让人有些困惑。 “知州,弓弩还是留着拦阻敌军的后续吧,现在就上怕是后面咱们就低挡不住了,西夏人的数量太多了……” 方知平却摇头道:“李元昊初次出征,定然不会倾力而为,他只能是试探……在没有摸清大宋底线之前,他不会贸然大动……只要咱们坚守住前几轮的攻势,西夏人就会犹豫,他最终只能退走。” 这时西夏人突然大吼起来。 方知平举目看去,就见被簇拥着的李元昊出来了。 一群铁甲骑兵护在他的左右,他们并未拿着盾牌,因为在床弩的威力之下,盾牌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李元昊一身明亮盔甲,腰间别着一把金色长刀,整个人看得气势十足。 别看他才十九岁,但多年来的战阵经历已然让他脱胎换骨。 这不是一个懦弱的帝王。 “他想冒险强攻,想立威!” 方知平一拍城砖,喊道:“床弩,准备好。” 床弩开始瞄准…… “知州,李元昊就在床弩的范围之外转悠,不大够得着!” 李元昊很狡猾的在射程内外的地方来回转悠,而那些西夏人却在欢呼着,为自己的皇帝欢呼。 方知平冷冷的道:“他的胆子很大吗?弄他!” 嘭! 嘭嘭! 粗大的弩箭飞了出去,方知平死死的盯住了李元昊,见他策马后退,不禁就大笑了起来。 “胆小如鼠,哈哈!什么西夏皇帝,沫猴而冠的小丑而已!” 城头顿时一阵大笑。 本想立威的李元昊这一下算是丢了面子。 他没想到方知平不仅没被吓到,反而还敢反击,当即冷冷的道:“方知平狡黠,另一边如何?” “陛下,另一边还得等一刻钟……” 李元昊冷冷的道:“若是可能,进城之后,朕要看到一个活着的方知平,朕会亲手让他知道什么是残忍。” “是!” “陛下您让他活,那他想自尽都不能。” “咦!动了,宋军乱了!” “怎么提前了?难道宋军真的如此不堪一击么?” 城头确实是有些乱,不少宋军都在大吼着,无数人在来回奔波,只是距离太远听不到对面的声音。 李元昊含笑道:“看来他们之前并没有防备,匆匆集结的防线还不稳定,准备出击,牵制他们。” 牛角号声中,西夏人开始了奔驰。他们长弓在手,疾驰中依旧能弯弓射箭。 “知州,那边有动静……” 这里是西面,相对的东面城墙上,那些宋军在鼓噪。 “敌军声东击西!” 玛的! 方知平拔出长剑,昂首道:“这边乱箭齐发,压住李元昊,老夫这便去了,东面城墙不能失守,否则我们将腹背受敌!” 一个小吏拦腰抱着他,喊道:“知州,这边是西夏人的主力,需要您坐镇!” 小吏敢阻拦知州,这在平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儿,由此可见在骤然遇敌之后,青州城里的惊惶。 坐你大爷! 方知平一剑柄敲晕了他,喊道:“都跟着老夫来!” 城头的将领懵逼了。 知州,您这叫谁呢? 是全部跟着您去?那不可能吧,可去多少合适您给个话啊!因为是方知平做主,所以大伙儿相互迟疑之下,竟然就坐视着老张一人上马而去。 “这个不妥,赶紧跟上,一定要保护知州安全……” 有人刚想派人跟着去,身后却传来了尖叫。 “敌军进攻……” 众人回头一看,就见无数骑兵在出击。 “床弩……” 嘭嘭! 巨大的弩箭飞了出去。 西夏人都缩在马背上,祈祷自己不要被弩箭射中。一支弩箭从马脖子上穿了出来,把马背上的西夏人穿在了一起,人马瞬间轰然倒地。 这样的场景发生了几次,可对于人多势众的西夏人来说,这点损失不算事。 “弓弩手……放!” 城头出现了一片黑云,李元昊毫不犹豫的举起了盾牌,身前的侍卫减速,准备给他挡箭。 黑云落下,制造了一个空白地带。 李元昊身边的侍卫已经换人了。 原先那个贴身内侍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弩箭射中,然后落马被踩成了肉泥。 宋人的弩弓厉害啊! 李元昊喊道:“进城后要抢夺弩弓!宋人的弓弩厉害,却是给我西夏做了嫁衣,记住,一定要抢到那些弓弩!” 西夏也有工匠,可手艺却比不过大宋这边。所以他希望能缴获足够多的弩弓,然后反手一击,横扫河东路。 “陛下,敌军未动!” 什么? 李元昊抬头看去。 只见城头上依旧是密密麻麻的宋军,他不禁就纳闷了,东边遭遇突袭,方知平竟然不抽调人手去增援吗? 他不知道的是。 方知平不是没想过带人去增援,而是忘记了说人数,那些守城的将士不敢妄动,所以最后尴尬的孤身前往。 城中的军民都紧张的等待着消息。 当听到急促的马蹄声,都不禁趴在门缝那里往外看。 “打开窗户!” 窗户被打开,那些百姓看到方知平孤骑而来,不禁赞道:“知州一介文人竟也有这般武勇,豪气!” “知州豪气! 一阵欢呼声中,城中的士气渐渐上升,那些巡街的军士站在两边,举刀致意。 “知州威武!” 方知平策马疾驰,心中却有苦说不出! 刚才老夫竟然忘记了说人数,这下……一个人怎么去增援?他在马背上回头看去,就见身后空荡荡的,心马上就凉了半截。 真的没人来? 方知平只好硬着头皮冲到了城东,城下有人接应。 “知州,西夏人明显是要前后夹击了,咱们的援军呢?” “没有!某就是援军。” 城西那边已经开战了,援军个屁!他刚说没有,后面就传来了震动,回头一看,一排排步卒正狂奔而来。 “赶紧扶老夫上去。” 两个军士架着方知平冲了上去,一上城头,就见远方出现了乌压压的一片黑云,那些就是西夏人的骑兵。 “那么多?” 方知平极目看去,觉得不对,还早着呢,怎么就先鼓噪起来了? “知州您看……” 方知平低头,就见到了城下的奇葩一幕。 城下有五个人,三个宋人是两名军士加一个文官,可文官被俘。西夏人是两个军士,一人被俘。 此刻两个宋军长刀出鞘,一人把长刀架在西夏人的脖子上,一人冲着对面的西夏人说道:“赶紧放了苏判官!” 苏洵站在那里强作镇定,身后的西夏人一手抓住他的后襟,一手把刀搁在他的肩膀上。 大宋的文官都是傻鸟! 这是西夏人多年来接触宋人总结出来的经验。 大宋的文官只会瞎比划,连带着那些武人也没了进取之心,只知道被一群没脑子的文官牵着走。 瞎人瞎马。 这样的宋人有何惧之? 所以这个西夏军士很是放松,他知道,只要能控制住这个手里这个宋人文官,他就有了谈判的筹码。 宋人的武将不会眼睁睁看着文官受险。 否则他这辈子的前程就算完了。 苏洵这辈子算是比较顺风顺水,除了父亲去世后对他有些打击外,其他时候并没有遇上过什么难事。 十七岁考得制式三等,十九岁就做了凤翔府判官。 这样的人生已经可以用开挂来形容了。 尤其他还在文学方面有着极高的造诣,连秦为都对他夸赞有加,并破例将其收入了门下。 这样的人本该一帆风顺才对。 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很紧张,包括苏洵自己。 脖子上的长刀冰冷,苏洵的眼珠子转了一下,说道:“告诉他,有话好说……城头上的弩弓在瞄着呢,小心把他弄死。” 这两个军士的任务就是护送他来秦州。 可倒霉催的都看到秦州了,竟然遇到了这两个西夏人的斥候,一番打斗后,双方各自都有了人质。 可明显西夏这边的人质更值钱一些。 苏洵近两年在文坛迅速崛起,隐隐有盖过前人的势头。 这要是被抓了……对大宋这边绝对是一个打击。 那个西夏人摇头说了一通,宋军军士翻译道:“说让咱们先放人,否则就和苏判官同归于尽……” 这是有恃无恐啊! 苏洵此刻最后悔的就是在汴梁时没跟国子监的先生们好生操练,否则今日哪里会遭遇危机?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文采不凡,根本不屑于靠武力解决问题。 现在…… 后悔啊! 远方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再不脱身,他这辈子大抵就得去西夏过了。 李元昊一旦知道他是大宋最新崛起的天才苏洵,马上就会把他带回兴庆府,然后令他每日作词取乐。 他娘的,不得行啊! 苏洵觉得自己宁可给不喜欢的庞世英作词,也不肯去搭理李元昊。 以前他总是和庞世英两人暗中较劲。 一个是聪明绝顶,一个是文坛天才,二人在国子监有事没事儿就会切磋一把,结果……诗词苏洵胜,谋略庞世英胜。 要说苏洵这辈子最大的冤家是谁? 那绝对非庞世英莫属了。 好后悔啊! 早知道当初就跟着庞世英去杭州了,虽说这人有点儿臭屁,总是喜欢在自己面前以师叔自居,可好歹杭州没危险啊。 与其被西夏人抓走当禁脔,他情愿被庞世英折磨死…… 苏洵的脑子转动了几下,猛然想起先生曾几次对他说过。 西夏人穷,有些人一辈子连银子都没见过。 还记得秦为说这话时眼中的那种鄙夷简直就要实质化了。 苏洵下意识就干咳一声,右手抖动了一下,一个小巧精致的银壶吊坠就掉在了地上。 这是他身上唯一之前的东西了。 紧接着苏洵明显感觉身后的西夏人动了一下,心中不禁狂喜。 娘的! 老子弄死你…… 他刚想趁西夏人失神的时候反击,就听城头上有人喊道:“下面是谁?” 那西夏人马上就集中了注意力,一刀柄把苏洵的脑袋敲起了一个包,将他牢牢地控制在了刀锋下。 玛的! 是哪个蠢货在问话? 苏洵忍不住破口大骂:“问个屁!某是凤翔府判官苏洵!某的恩师是司事局承旨秦为!” 他觉得自己应当也有些名声在的,可又担心不够分量,便连秦为的名号也一起报了出来。 某不够分量,那某的老师呢? 在大宋官场不知道秦为的人,还真没有几个了。 果然! 上面人听过秦为的大名,而且马上就回复了。 “老夫方知平。” 苏洵瞬间想死。 我竟然骂了方知平? 身后的西夏人用力一拖,苏洵就踉踉跄跄的往后退,这是要把他拖回去,可一旦被拖过去,苏洵就算是彻底的玩完了。 关键时刻,苏洵指着城头喝道:“别放箭!” 人会条件反射。 尤其是在危险关头,人的反射神经会格外的敏感。 比如说有人站在高楼上往下扔东西,路过的人就会躲闪,哪怕距离再远也会下意识躲避。 这种下意识反应没谁能避免,那西夏人就是下意识抬头了,然后反应慢了一瞬。 苏洵趁势右手向上猛地一肘,直接打在身后西夏人的肋骨之上。 秦为曾经说过,男人最怕被打击的部位很多,第一是家伙事,第二是肋部,再然后就是小肚子。 肋部被重击容易岔气。 他身后的西夏人就岔气了,一瞬间失去了反应能力。 新 617:好刀法 这一番变化兔起鹘落,前方的两个宋军军士不禁大喜。 其中一人挥刀,俘虏人头掉落的同时,另一人喊道:“苏判官快跑!” 城头上的方知平已经下令了:“开城门,接他们进来。” 身边有人说道:“不好!知州,敌军接近了。” 几千敌骑正在不断加速,要不了多久,他们将会兵临城下,关键是他们竟然带着木梯,可见是真的要来偷袭攻城了。 方知平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城头上,咬牙道:“开门!先让他们进来再说……” 一个苏洵就够麻烦了,更何况他背后还有个秦为。 那人他虽没见过,但其名声在大宋简直就是如雷贯耳。 尤其是这些边塞城池,有谁没听说过当初秦为力挫李元昊的事情?以一千人硬钢李元昊两千人,最后将其打得狼狈而回。 若苏洵死在了秦州。 秦为大抵会发飙吧? 一定会! 这人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睚眦必报,若他见死不救,秦为绝对会下黑手。 他身在汴梁又是天子近臣,朝中两位宰辅跟他私交甚好……这样的人,其实他一个知州敢得罪的? 城上有人喊道:“知州有令,开城门,接应他们进来。” 下面的城门在缓缓打开,只需要开一条缝隙即可。 “苏判官,快走!” 两个宋军都上马了,可苏洵竟然转身一脚,那西夏人被踢到了家伙事,惨嚎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呛啷! 苏洵拔刀的速度不错,这是他在看到狄青每日坚持不懈的练刀之后,觉得动作很是潇洒,这才跟着学了几天。 他拔刀的动作很快很潇洒,挥刀的动作也不差。 噗! 可这一刀却没砍在脖子上,而是砍在了脸侧,苏洵愣住了,在他的想象里,这一刀就该枭首的。 人头不见,却砍掉了对方的半张脸。 “苏洵,赶紧进来!” “苏判官,敌军来了快些进城吧,否则等敌军接近咱们就跑不掉了,城门也会失守……苏判官,别犹豫了!” 苏洵抬头,就见远处那些敌骑凶神恶煞的来了。 玛的! 他拔出长刀,顺手一拖,然后转身就跑。 “好刀法!” 城门外面的两个军士大声叫好,苏洵不明所以,一阵狂奔就冲进了城中。 他被带着上了城头,方知平欣慰的道:“公复才来信说派你来秦州公干,你竟然来的这般快,果然够勤奋……” 苏洵心有余悸的呼了口气,拱手道:“下官……侥幸。” 他现在身体有些发软,若非是一口气坚持着,估摸着会瘫坐在地上。 一个官员在方知平的身边低声道:“知州,那信使路上生病……耽误了五日。” 玛的! 这苏洵和信使几乎是同时出发,信使在路上耽误了五日,可依旧先他而到。 您竟然说他勤奋…… 羞煞人了啊! 方知平的老脸一红,可对苏洵的欣赏却让他忽略了这个。 “当年老夫在眉州做主簿时,你爹爹带着你们来府上,那时候的你还小,跳脱,但却聪慧过人,诗词典籍都能信口背出,如今更是长进了。” 苏洵恭谨的道:“去年家父仙逝前,下官本想在蜀中应试,父亲便托您给了举荐,只是后来父亲疾病离世便耽搁了……也是您写信眉州知府多家关照,晚辈在此不胜感激。” 他郑重躬身道谢。 苏家祖籍眉州也就是后世的眉山地区。 苏父也算是眉山小有名气的文学雅士,虽后来从商,但在当地也结交了不少朋友,杨公复、方知平就是其中二人。 也不知当初吕夷简决意让苏洵来凤翔府,是否提前预知了这层关系,如果是的话,那秦为该是欠了他老吕一个人情。 “敌军来了。” 一声叫喊打断了这次寒暄,苏洵靠近城墙,就见那些敌骑已经接近了,正在减速,突袭失败了! “知州,他们是想突袭。可惜被苏判官给撞破了。” 方知平点头赞道:“子瞻果然有勇有谋。” 苏洵觉得自己的脸皮不薄,可依旧红了,他是误打误撞的遭遇了敌骑,然后引发了东城这边提前戒备,让敌军的突袭计划失败了。 纯纯的瞎猫碰上死耗子。 方知平冷冷的看着敌骑减速,知道这是决定士气的时刻,就说道:“贤侄先前的那一刀极好,这是和谁学的刀法?” “某的恩师,秦为!” 他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就见先前被自己一刀砍在脸上的敌军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动静,而伤口竟然是在脖颈那里。 护送他的军士赞道:“苏判官您临走的那一刀只是一拖,恰到好处的割断了他的咽喉,多一分会重,少一分会不致命,果然是好刀法。” 苏洵一怔,下意识的道:“只是运气罢了。” “学会谦逊了?好事。” 方知平欣慰的道:“杨公复说你太过骄傲,要敲打敲打才行,让老夫也伸手管教一番。可今日一见,老夫才知道公弼错了。” 他拍拍苏洵的肩膀说道:“这等谦逊的年轻人,哪里需要敲打。” 苏洵强笑了一下。 我真的是运气啊! 长刀太重了些,于是就下坠,而恰好此时他拖刀,一拖就正好拉断了敌军的咽喉,一些列的巧合到一起了。 “知州,敌军开始后撤了!” 这里的敌军不过是三千余人,除非他们能突袭成功一举攻破神门,否则这点儿人用来攻打秦州城就是个笑话, “走,去西城看看。” 苏洵跟着方知平赶回了西城,刚到城下,就听城头喊道:“防箭矢……” 随行的军士一把把苏洵按在了城下,一波箭矢越过城头,然后栽了下来。 苏洵计算了一下,若是刚才他不蹲着,怕是上半身会变成刺猬。 对面蹲着的方知平笑道:“竟然是奔射?可见这里是佯攻,东城偷袭才是李元昊的手段。此次偷袭失败,他定然会撤退,贤侄,你立功了啊!” 苏洵欢喜的道:“如此可能出城追击?” 这是个没见识过战阵的年轻人,一个军士说道:“苏判官,咱们的骑兵少,出城会被缠住,到时候不是追击,而是要被破城了。” 就城中的那点骑兵,若是出击,那只有被追杀的命。 苏洵这个战争小白尴尬了。 “上去!” 方知平等到了箭矢的空隙,猫着腰就往城上跑,苏洵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却发现自己压根没老张矫健。 他想起了从汴梁出发前秦为的交代,让他每日闻鸡起舞,莫要在醇酒美人中熬骨髓。 许久没操练了吧? 苏洵带着这个念头冲上了城头。 “趴下!” 身后一个军士奋力飞扑过来,把苏洵压在了身下,苏洵被重重的扑倒在城头,浑身摔的剧痛。 他正准备发怒时,箭雨来了。 “这是奔射!无差别射杀……都留心!各自躲避!” 苏洵奋力推开身上的军士,躺在地上刚喘息一下,就觉得不对。他摸了一下脖颈,把手拿到眼前一看,不禁有些晕。 “他受伤了!” 一个军士扑过来,苏洵抬头看去,才发现刚被自己掀开的军士肩部中箭,正在龇牙咧嘴的往下面爬。 他是为了救我!瞬间苏洵就内疚了。 “某背你下去!” 此刻的苏洵还是一张白纸,他本能的觉得自己亏欠了这个军士,一把抱起了军士就往下面跑。 方知平在看着,很是欣慰。 “谁说苏洵倨傲的?让他来看看。”方知平赞道:“勇敢,还知道感恩,多好的一个少年啊!看来秦为的确是个好人师。” 转眼间苏洵又冲了上来,他从城垛间往外探头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两万余骑兵有多少? 触目之处都是! 无数骑兵在视线内开始列阵,然后一波波的冲向城头。 “箭矢!” 那些西夏人就像是海水,疯狂的扑向了城墙,在接近城墙时,他们举起长弓抛射,箭矢飞了上来,苏洵赶紧低头,等箭矢过后,身后传来了倒霉鬼的惨叫。 他再次探头出去,就见第二波骑兵已经来了。 方知平蹲在城头上,看着箭雨一波波的袭来,就怒道:“弓弩手何在?” 有将领喊道:“知州,敌军还未攀附攻城……这个时候就用弓弩,会不会太早的了,浪费监视……” “浪费个屁!” 蚁附攻城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 李元昊刚上位没多久,下面的人心还不齐,他可以攻打秦州,但绝不能伤亡太大,否则跟随的人就会寒心。 人家开国都是论功行赏。 可你却要我们来拼命? 若是有足够的利益还则罢了,可现在明眼人都知道,有了准备的秦州不是那么好打的,损失和利益已经不成正比了。 方知平用力的挥手,喊道:“放箭!马上放箭,能用的都用上,弄死那个李元昊!” 那边的将领一怔,想再劝一句,可方知平的眼中全是煞气,他再敢哔哔,说不得就要被当场拿来开刀。 “弩箭……放!” 一直在憋屈等待命令的弩手们马上就精神了,他们举着弩弓斜对着城头上空,然后扣动弩机。 啪! 啪啪! 黑云冲上了城头,然后一头扎了下去。 新 618:难道秦为来了? 李元昊已经激动了。 这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战! 作为开国的帝王,他现在面临着诸多挑战,而最大的挑战就来自于内部…… 人心伴随的永远只有利益。 那些权贵们各自抱团,对他的上台非议颇多。 凭什么你党项部能入主西夏,我们却只能当做陪衬? 当初李继迁宋廷吞并而选择了出走创业。 如今西夏日益强大,各部族之所以愿意听命与党项部,无非就是利益足够。 可现在不同了。 李元昊登基称帝,西夏的利益一大半都归了党项部,其他部族也只能仰人鼻息的活着,这显然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所以当李元昊决定立国之前,就许下了诸多好处。 例如攻占大宋西北……那么大块肥地,一旦拿下对大家都有好处。再比如:立国之后允许各部族通商交易,等等…… 这才是他们愿意跟随李元昊的根本原因。 只是兴庆府最近的气氛不大好,所以李元昊感到了些不对劲,于是就以大宋不开榷场为由,率领军队出击。 这是他登基后第一次出征外邦,他希望能取得成绩,所以他冒险抵近城下,在仔细观察着宋军的反应。 “要准备好,咱们没有第二次机会。” “陛下!” 他刚想让人准备试探攻城,城头的一波弩箭就下来了。两个侍卫飞扑过来,挡在了他的身前,旋即就被弩箭钉死。 先前弓弩发射了一轮,但后面一直没动静,怎么弄都没动静。 西夏人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能减少威胁自然是好事,于是他们就肆无忌惮的开始了奔射。 可现在宋人的弓弩发威了! 无数弩箭在周围肆虐,将西夏军射成了刺猬。 刚才还在得意洋洋奔射的西夏骑兵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之中甚至出现了踩踏的现象。 “撤离这里!” “撤!” 将领们显示出了较高的素养,瞬间就带着麾下后撤,李元昊也在后撤,他伏在马背上,战争并有让他惧怕,反而他很兴奋。 许多人喜欢这种冒险的感觉,他们甚至会为了追求这种感觉而去冒险,后世那些无保护攀岩的就是如此。 脱离了弩箭的射程之后,有人问道:“东城那边为何没动静?” 西边佯攻,东边偷袭,这是事先定下的计划。 如今西边成功吸引住了宋军的主力,可东边为啥没动静? 李元昊的面色阴冷,看着秦州城下的那一片尸骸,说道:“斥候,快去问问。” 一队游骑冲了出去,绕着城墙往左边去了,稍后他们带来了一个将领。 “陛下,东城失手了,偷袭没有成功……” “为何?” 李元昊问的很是轻柔,可那将领却颤抖了起来。 “我军在距离秦州东城五十里处时,一个宋人的官员发现了我们……他们发现后便派人奔袭回去预警,然后……” “竟然不是宋人的斥候?一个官员……一个官员就把朕的谋划给撞破了?” 李元昊觉得这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他想杀人。 将领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陛下,那宋人的官员不仅跑得快,还狡猾……他们伤了我们不少勇士。” 不是我军太无能,而是敌军太狡猾啊! “本来那官员已经被拿住了,我们还准备以次为要挟宋人投降,可不知怎地,他竟然杀人逃脱……” 李元昊还显得有些青涩的脸上浮现了些不敢相信:“宋人的文官……你说宋人的文官被拿住之后还杀了咱们的人,轻轻松松的跑进了秦州城?” 宋人的文官谁有那么强大? 瞎扯! 当年的寇准也说自己是名将,可谁见他上阵厮杀了?都是在后面运筹帷幄而已,可你竟然告诉我他们很厉害? 将领低头道:“是。” 李元昊深吸一口气,压住了心中的杀机,问道:“那人是谁?” 将领摇头。 有人说道:“陛下,据末将所知,在宋人的之中的文官……这些年敢冲阵杀敌的文官也就秦为一个。” 李元昊的眼中多了冷色,想起了府州那边的京观。 那次他踌躇满志的出征,决心要借宋人立威,好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可谁知天不遂人愿……一个秦为便让他饮恨败北! 从那以后,府洲的边军就沸腾了。 他们再也不忌惮西北勇士的威武,那个折继闵甚至屡次派军越过宋、夏边境,这几年西夏边境上的百姓们过得苦啊! 以前他们一到冬天就会越过边境来勒索大宋,而且屡试不爽。 宋人担心西夏倒戈辽国,故而每次都会睁只眼闭只眼,边境上的百姓们也因此过了几个肥年。 可自从秦为来过一次后,一切都变了! 宋人不再忌惮西夏。 这也是李元昊此番决意出征大宋的原因。 他要立威! 更要让大宋知道,西夏不是好惹的! 甚至他还想攻占大宋的土地,抢夺大宋的财富,让大宋对西夏俯首称臣。 而且历史上的李元昊真的做到了。 “派人去问问,若是秦为,朕要会会他。” 斥候领命去了。 李元昊语重心长的道:“一个秦为而已,他再厉害又有何用?两国相争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万千将士的奋勇拼杀,一个提不动刀的文官而已……朕就能斩杀了他。” 这是提升士气的话。 众人也配合着露出了兴奋之色,可有人却傻傻的说道:“陛下,那秦为带着个北伐军,听说辽人都在他的手中吃过亏。” 皇帝说话,臣子只有吹捧的份。 就算是觉得不对,也最好私下再去劝谏。 可刚刚立国的西夏,显然还没来得及给官员们教授官场之上的等级文化制度,官场文化还比较粗糙。 加之李元昊在秦为手中受过挫,导致他威望不足,于是一个傻乎乎的将领就自以为聪明的提醒了他。 可这个提醒更像是打脸。 西夏再牛笔也不敢说能打赢辽人,所以目前的三国顺序是:辽人收拾西夏,大宋收拾西夏……也许是西夏收拾大宋。 但秦为来了,所以西夏想收拾大宋的想法折戟沉沙了。 在有人在提醒李元昊:陛下,那个秦为不是好对付的啊! 李元昊刚说自己单挑能干掉秦为,马上就被人给打脸了。 咳咳! 气氛很尴尬。 这时前方的西夏人也到了城下,他大声喊道:“先前在东城逃脱的文官,可是宋人秦为吗?” 恩? 苏洵正在跟方知平请教敌情,听到这话就整了一下衣冠,然后喊道:“某……大宋凤翔府判官,苏洵!秦为乃是某的老师……” “苏洵?” 来人飞速回去禀告,李元昊一怔,身边有大臣就说道:“臣听闻此人是大宋近两年来新出的天才,十七岁就考中了制式三等,被秦为收入门下弟子。” “天才?” 李元昊叹道:“宋人的天才何其多也,何其多也!一个秦为就不好对付,如今连他的徒弟都如此能耐……” “叫他们撤回来。” 既然突袭失败,那么再逗留下去也无意义。 关键是粮草! 李元昊的眼中多了阴霾。 西夏地貌贫瘠,出产不多,出兵一次必须要有收获,否则那些权贵就会抱怨……这就是他接手的西夏! 城东的敌军绕回来了,迅速和李元昊的主力汇合,然后离去。 “就这么走了?” 一个军士喃喃的道:“几万人马浩荡而来,竟然就这么走了?这叫做什么?虎头蛇尾……” “不过先前的确很危险,若非是撞破了敌军的突袭,以那几百人的兵力,如何能守住城西?” “那是谁……苏判官发现的。” “而且他还杀了一个敌军。” “可他是个文官啊!” “没错!自大宋开过至今,有几个文官杀敌的?而且他还撞破了敌军的偷袭,这本事,比咱们都厉害。” “开城门,斥候出去盯着。” 后续的事用不着方知平来干涉。 他松了口气走到了中间,大声的说:“今日李元昊倾巢而来,他就想一战下秦州,随后席卷凤翔府……” 这个战略意图瞒不过方知平,所以他也有些后怕。 “可他失败了。秦州依旧在,这是谁的功劳?” 他走到了苏洵的身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他叫苏洵,当年他的父亲带着他去见老夫,老夫试了他的文采,不凡!制式当时老夫以为此子日后会成为学问大家,可今日他却让老夫失望了……” 苏洵有些紧张,他是真的紧张。 不同于秦为的那种恩携之情,方知平对苏家有情谊,于苏家父子亦有恩,所以他很是恭谨的对待方知平,在意他的每一句话。 可现在方知平竟然说他失望了? 苏洵很难过,他低着头,没看到方知平嘴角的笑意。 “老夫一直在收集他的消息,从制科开始,每当有他的好消息传来,老夫就会喝个酩酊大醉。可今日老夫却失望了……因为他竟然冒险杀敌……” 苏洵愕然抬头。 方知平笑道:“老夫当时在城头那个紧张啊!恨不能冲下去抽他两耳光……可这小子竟然反手就杀了人,他当时还骂了老夫来着……” 苏洵马上就跪下了。他心高气傲,一般人自然当不得他的跪礼,可方知平当得。 方知平笑着扶起他,说道:“今日苏洵有勇有谋,杀敌一人有功;让秦州避过了一次危机,这是大功,来人,笔墨纸砚。” 当下有人去要了笔墨纸砚来,方知平竟然就在城头书写捷报。 他一书而就,当即封了捷报,说道:“快马报给汴梁。” 这是趁热打铁,要为苏洵造势,他唯有躬身行礼表示感谢。 新 619:都是你教坏的 真正肯无私帮助你的人,往往都是你曾经忽略了的人。两人在走下城楼,苏洵扶着方知平,后者意味深长到:“好生做官,好生做事……知道老夫为何要先说好生做官吗?”苏洵若有所思的道:“秦先生曾经说,小侄为人大气,豪爽,最适合做朋友。可却不适合做官。” “哦!”方知平饶有兴趣的道:“当年秦为刚进朝中时,就做了几件漂亮的事,老夫还夸过他来着……可他为何说你不适合做官?” “先生说小侄少了根筋,琢磨人的筋,这样在官场容易被人哄骗。”苏洵认真的朝汴梁方向看了一眼,又道:“先生还说小侄少了一份忍,遇事急躁,做不成大事。” “不错。”方知平赞道:“你确实是这个性子,那秦为竟然也能看得到,倒是出乎了老夫的预料,好啊!” “他说做官先做人,做不好人,就做不好官。”方知平愣住了,说道:“此话非得在宦海里吃过许多亏的人才能说出来,秦为此人……不简单啊!” “做官先做人,做事先做官!”方知平感叹一声, “你做不好官,上官会欺压你,下属会阳奉阴违,对头会下绊子……背后捅刀子,你还想做成什么事?所以啊……苏洵,你要好生学会做官才是。”苏洵点头笑道:“可后来先生又说,小侄这性子大概是天生的,恐怕一辈子都改不了了,若是能改,那也不是他认识的苏洵了,得了经历却失了纯正……得不偿失。”方知平一怔,在城下站住。 他唏嘘良久,说道:“没想到秦为对你关照如此。不错!他能说出这番话,可见是真的把你当做自己人了……好生维持着,于你以后的宦途大有裨益。”苏洵昂首道:“您的话小侄一定谨记在心,可小侄却自信只要心有良知,日后定能一路坦途。”这货就是这样,永远都不缺乏乐观和自信,不过他的性子确实是改不了,若是改了,后面狂傲自信的苏轼也就没了。 挫败了李元昊的突袭,方知平的心情好的不得了,到了州衙后,就说道:“今日击退了李元昊,可为盛事,诸位可有诗词?以一刻钟为限。” “知州,太短了些,半个时辰吧。”急智谁都有,可诗词这玩意儿却需要酝酿啊! 你以为大街上卖白菜,给钱就能弄一堆回来?就算是文坛大家也不可能信手拈来…… “小侄有灵感了!”众人一看,却是苏洵……这货果真如传闻那般文采横溢! 不服不行啊!苏家三父子叱咤中原文坛百年,后面更有人赞曰;苏轼之才可力压后是文坛五百年! 诗仙的老爹怎会弱了?……时光一转而逝。汴梁的深秋来了。走在御街上,秋风卷起落叶在周围飞舞盘旋,树叶在地面飘动,发出细碎的声音,再悄然落在地上。 “见过秦承旨。” “秦郎君看着又年轻了些。” “秦郎君这是去上朝呢?可吃了饭?小人这儿有刚出锅的烧饼,不要钱的……” “……”秦为一路笑眯眯的进了皇城,待漏院外面,一群官员围在几个小摊前,趁着这个机会吃早饭。 “秋季最好睡觉,不冷不热的……老夫今早差点就不想起来,只是想着晚些有热闹看,这才强撑着爬起来……” “操练半个月有何用?半年还差不多。” “儿戏罢了。” “不过两家都是将门,秦为那边的狄青虽说名不见经传,但秦为可是被陛下赞过名将,且看看他们的手段如何。” “陛下对大宋的武将失望了,所以才会把那个没有背景的狄青拎出来搅和,一是恶心汴梁诸将和那些只会口嗨的将门,二是让我等知道,大宋的军队该奋发了。” “主要还是因为西夏人,李元昊最近很不安分,说若是不重开榷场就要翻脸,气着了陛下,连太后都发话了……” “太后说什么?” “说是大宋何惧一战!” “可问题是李元昊敢吗?大宋虽不如辽国,但也不是几个西夏叛逆能张狂的。” “他定然不敢!” “游昌道来了。”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有人甚至退后了一步,看着缓缓走来的游昌道,从上次掉进粪坑里之后,游昌道就病了。 后来清醒过来,据说得了个毛病。游昌道掏出一张手帕捂着鼻子,皱眉道:“谁放屁了?”众人都看向了左右,然后默契的分来些距离。 游昌道捂着鼻子道:“放屁就憋着,到了空旷地再放,大庭广众之下……缺德!”那个放屁的官员本不想出言丢脸,可一听游昌道怎么说当时就怒了,骂道:“你是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难道你就不放屁?你是神仙下凡?”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这只是一句骂人的话。 可他用在游昌道的身上有些微妙,他就是掉粪坑了呀!你这话不是在赤果果的骂他是蛆虫吗? 众人都看向了游昌道,这货要发飙了吧? “呕!”可游昌道却是干呕了几下,然后拂袖道:“丢人现眼!”这话也顶了那官员一下,他放了个无声的屁,然后靠近了游昌道。 “不要脸!”游昌道面色大变,急忙躲进了人群中,然后喝骂道:“你且等着,某稍后定然要在陛下那里弹劾你。”这人是个宗室权贵,官职虽然不高却顶着赵家宗亲的名头。 大家一般都敬而远之就是了,算是给陛下面子,但若是真干起来,却也不怕他。 和文官相比,宗室实际上就是混吃等死,就是打酱油的。若非大家都有一个祖宗,赵祯早就一巴掌把他们全部拍死了。 那官员本就是个跋扈的性子,闻言大怒,喝道:“今日某定然要你好看!”他发了狠,一头冲进了人群里,这是要上演全武行啊! 那些官员纷纷让开,准备看好戏。 “秦为来了。”那官员已经揪住了游昌道的后襟,听到这话就松开手,然后迎了过去。 “秦为,上次咱们出货不多,不少番商都有怨言了……”秦为脸色微冷,说道:“管他们作甚,他们不想做这生意自可离去便是,有的是人上赶着,怕啥?” “不是怕……”那宗室官员笑道:“某是想问,能否加大一些生产,那香露如今价比黄金,多卖些就能多挣些黄金不是?”当初赵允让和一众权贵入股秦为的香露作坊,本意就是赵允让想拉拢这些人,对抗赵元俨父子的。 再说当时秦为势微,赵元俨又虎视眈眈,若是不能联合一些权贵反击,他将会很被动。 两年过去了,当初加入的宗室权贵们挣得盆满钵满,那些没加入的也后悔了,然后主动投在了赵允让门下。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只是这些人利益熏心,而且严重的贪心不足。秦为瞥了眼他,直接道:“杀鸡取卵你可听过?现在批量生产可以,但以后呢?那些人带着大批的货物兜售各国,香露的价格必然就会受到影响……等到市场饱和,你不仅挣得不会更多,反而会失去这门生意……” “说得对……”宗室官员想了想笑道:“还是秦大人筹幄的长久,老夫目光浅了……”若放在以前,这些宗室权贵往往都是目空一切,哪里会主动给人赔笑脸,可现在为了利益,他们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游昌道却阴测测的道:“秦为,听闻今日就是比试之日?那折克行跟你厮混了这么久,怕是都废了吧?”说着他就干呕了一下,显然是想起了当初的事儿,没有秦为的追索,他就不会进茅房,更不会掉粪坑。 “咦,你是……”天色昏暗,秦为一下没认出来。可这在游昌道看来就是刻意羞辱,所以他冷笑道:“如今你只顾着钻营地位,游某自然进不了你的眼。”这话是讥讽秦为这个天子宠臣只知道讨好陛下,刻薄,而且大胆,就像是不顾后果叫骂的泼妇。 要是赵祯介意的话,以后有的是小鞋给他穿。 “竟然是你?”秦为笑眯眯的道:“狄青勇武……而且秦某善为人师,这不是吹嘘的吧?上一科国子监力拔头筹,这一科怕也差不了……折克行跟着某日夜熏陶,此次定然会大胜。”游昌道冷冷的道:“那汝南郡王跟了你,学得阴险狡诈,那庞家大朗跟了你也成了手段狠辣之辈……”他看了人群一眼,庞籍就在里面。 “那庞世英此次在杭州搅风搅雨,给自己树敌无数……”老庞!不是兄弟没提醒你。 你家那崽子不能再和秦为亲近了啊!否则被带歪了你找谁哭去?庞世英此次在杭州算是大出风头,市舶司被连锅端了,官场为之震动。 而冯进被抓更是让人震惊。于是酷吏之名再次甚嚣尘上,大家联想到庞世英和秦为交好,又得了赵祯的看重,不禁头皮发麻。 以后庞世英若是进了官场,那会是什么景象?这一刻不少人都想到了汉武帝,以及张汤,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秦为,他就像是一块磁石,把赵允让、庞世英、狄青都聚在了一起。 庞世英只是冷冷的看了游昌道一眼,并未说话。自家的孩子自家疼,老庞虽然为人有些刻严厉,但溺爱之心并不少。 和万千父母一样,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自己孩子的坏话。 “还有苏洵……”周围很安静,只有游昌道的声音在回荡着。 “那可是去年制式三等的大才啊!可自从投入你门下后变成啥了都……据说他去了凤翔府之后就有些倨傲跋扈,被杨公复多次敲打依旧不改……诸位,庞世英和苏洵……他们何其相像,这是被谁给带坏的?”众人一听,开始觉得无稽,可仔细一琢磨。 真是这样啊!玛的!尤其是赵允让,这人以前可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只是有些纨绔罢了。 现在呢?他制霸于宗室权贵之间,连赵元俨都要避其锋芒了。以前只是大家不好说而已……想想他当街痛殴御史陈新的丰功伟绩吧,这不是跋扈是什么? 啧啧!这秦为真是……影响力太强大了呀! “苏洵的仕途……某不看好!”游昌道早就得了苏洵的消息,觉得这位大抵就是另一个仲永。 所以他很是笃定的道:“某看他会在凤翔府栽跟斗,然后要蛰伏几年了……而这一切是带来的?” “真是这样啊!” “那位郡王本来就跋扈,如今更是阴狠……庞世英跋扈手段毒辣,狄青也不是善茬,苏洵才和他厮混了没多久,竟然就从制式三等的大才变成了废品……这……” “果然是毁人不倦呐!”毁人不倦的秦为正在愕然。因为他盘算了一下,好像真的是这样。 庞世英的跋扈……这个他承认大多是被自己影响的。可赵允让和苏洵跋扈和我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赵允让那是天生的性子,他本来就身份高贵,做事儿自然跋扈了一些,但心眼儿不坏,而且领的清是非。 而苏洵就更扯淡了。那小子本来就性情耿直,最受不得气,被杨公复敲打了几次,自然就炸毛了。 这是天生的性子,和我没关系啊!可有赵允让珠玉在前,谁都不肯信他的话。 王臻刚才一直在冷眼旁观,此刻他走过来,低声道:“以后要走正道。”我特么……秦为真的是泪流满面了。 真和我没关系啊!老王没在意这个,觉得都不是事,他问道:“狄青此次可能胜出?你要留心这个才对,若是败了,十年之内你都别想行武事了……毕竟陛下之前对你的称赞太盛了。”名将啊! 赵祯夸奖完爽了,可秦为却被他架在了一个高度上,稍有不慎就会跌落神坛。 所以此次比试,大部分人都希望种诂能赢,哪怕血脉不纯的折家赢了也比狄青赢了要好,毕竟秦为这人……仇人太多了! 秦为自信满满的道:“您放心,狄青赢定了。” “好!”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20:自信的秦为 王臻的眉间多了忧虑,显然觉得秦为是在强作镇定。折种两家都是几十年的将门,种家近年来更是号称文武双全,种家九子大半都在军中任职。 面对这样的对手,一个狄青,他可能赢吗?其实在座的都不是很看好狄青。 他们认为狄青输定了。来到大殿门前,曹玘看到秦为过来就上去打了个招呼, “秦兄,今日比试可有把握?狄青这人某也听说过,只是没有了北伐军的助力,他……能赢吗?” “曹兄放心吧,某有信心。”秦为只是笑笑,一旁的游昌道闻言就啐笑一声:“呵,故作镇定罢了,某看你待会儿怎么丢脸。”曹家是武将出身,故曹玘对这些御史天生就没啥好感。 他低头对秦为小声道:“此番比试看得是折种两家,狄青只要稳住,不输的那么难看,就算成功了。”和折种两家比试,别说狄青了,就是三衙的将军们也不敢说稳胜。 曹玘觉得只要狄青输得不太难看,这事儿就不算丢人。这时许茂则从殿内走了出来,一声上朝,百官们列队而入。 今日的朝会很简练,几乎没有什么磕绊就结束了。稍后的小朝会上。大家更是非常默契的加快了速度,没几下就把今日的政事给处置完了。 一群老汉挤眉弄眼的,最后吕夷简出来说道:“陛下,今日天气不错,臣等……想出去踏秋,顺带看看操演……”一群老汉相互使眼色看着有些滑稽。 赵祯干咳一声,说道:“听闻秋色甚美,朕也想出去走走。”你们别想撇下朕! 吕夷简等人齐声应道:“是。”于是君臣联袂出了皇城,直奔校场,一路上人不少,甚至能看到不少换了便衣的官员,还有一些军中的将领也在其中。 “那不是游昌道吗?” “咦,庞籍也在?” “还有王臻。” “几位郡王也来了……连定王父子都来了,这位最近可是不怎么出门啊!” “好热闹!”这是公然脱岗啊!赵祯黑着脸,他本想呵斥几句的,又无奈笑了笑,说道:“罢了,告诉他们,今日上午……就歇着吧。”消息传出去,顿时一阵欢呼。 大家都肆无忌惮的冲出了各自的衙门,往校场奔去。点将台上,赵祯端坐中间,两边是文武大臣,而在校场的周围,百姓和官吏们围在了一起,都在等着主角入场。 赵祯点点头,有人喊道:“叫他们来。”嘭!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轰然炸响,声音不小,随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王臻和秦为站在一起,他低声道:“这是什么意思?”出个场还搞那么大的动静,有意思吗? 边上的人也纷纷点头,觉得太过了些,比武就比武,搞这么多噱头作甚。 秦为却解释道:“军队坐卧起行都有规矩,一言一行都要恪守武人之道。此刻进场就是一次较量,咱们就要看谁能先声夺人。”众人这才重视起来,都盯住了入口。 赵祯点头笑着道:“坐卧起行都有规矩,一言一行都要恪守武人之道,这话很对。”许茂则在一旁有意无意的说了句, “陛下,上次您还说秦为是名将胚子呢!并许他行了武事……” “哦!是吗?”年轻人好激动,每每热血上涌时就会说一些比较激进的话,赵祯显然已经忘记了那些话。 他摸了摸自己有些胡茬的下颌,道:“看来朕的眼光不错嘛。” “来了,种诂来了。” “来了来了!”右边的人群突然裂开一条通道,接着种诂第一个出现,他今日全身披挂,看着威风凛凛。 随后就是一千五百名将士,这些将士昂首挺胸,肃然而来,他们的脚步沉稳有力,目光坚定,显然这段时间的操练有了成绩,自信满满。 “不错!”赵祯满意的道:“看着士气很高,就凭着这个……种诂不错!”群臣纷纷点头赞美,游昌道的声音显得格外的突出。 “……这位种副使可是大儒种放的侄孙,自小家学渊博,文武全才,未来必然会成为名将。” “看看,多整齐,果然是种家将。”那些将士们列队前行,看着井井有条,气氛肃然。 “这就是精兵啊!”游昌道在赞美着,若非大家都知道他和秦为是死对头,大抵要猜测他和种家有勾结。 “如何?”晏殊也在其列,只是他现在的官职只能让他屈居在宰辅们身后,再加上身高不足,被前面的吕夷简挡的那叫一个结实。 王臻也不知道谁能赢,但输人不输阵是他的本能,就随口说道:“不行,看着……没精神。”身旁的吕夷简和王尧臣都为之侧目。 老王,咱们能要点脸吗? “李殿帅,种诂的这支万胜军如何?”大伙儿都是业余的,于是有人就问了半专业的李章。 王德用做了枢密副使后,三衙统帅李章无疑就是大宋最具军事权威的专家了,而且此人正直,他说的话不会有假。 李章点头赞道:“很好,比京城的诸多禁军都强。”这个评价很高,游昌道心中得意,说道:“这可不是某吹嘘,当年某见过种世衡,那可真是名将,他的儿子自然不凡。”王臻听他哔哔个没完,就怒道:“你见过他杀敌了?”呃! 游昌道摇头。王臻冷冷的道:“那你说的跟亲眼见到似的,这不是吹嘘是什么?作为臣子,要谨言慎行,老夫如你这等年纪时,谁敢这般轻浮,定然会被宰辅们厌弃……”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大家好歹都是是宰辅圈子里的,老吕自然要给面子,也不悦的道:“稳重些。”老王这话就是在开地图炮,一炮就把御史们轰成了渣渣。 在座的几位宰辅比你们强多了,而游昌道则是被一炮正面击中,一口老血就憋在咽喉那里。 他指着王臻,怒道:“你……你……”老包见他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就用那种轻蔑的姿态看了他一眼,然后赞道:“折家子老夫见过,很是实诚的年亲人……狄青老夫更是了解,他跟着秦为学了许久,北伐军屡战屡胜,名声或许做的了假,但这些战功岂能作假?依老夫看来,未来的大宋名将,舍他其谁?”这下连赵祯都扛不住了。 你前面说种诂操练的万胜军看着没精神,接着又呵斥了游昌道说话不靠谱……可一转脸这老汉竟然就开始为秦为和狄青吹嘘了起来。 这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赵祯的脸颊微微颤动着。他看了游昌道一眼,见他面色涨红,双拳紧握,显然是有些气急败坏。 是啊!这遭遇搁谁身上他都忍不住。可那是王臻,当初敢怼着朕的脸怒骂的狠人,朕都拿他没办法,你游昌道确定要去和他对喷? 游昌道怯了。赵祯微微摇头,心想;你若是明知必败也要和王臻战一场,那朕还会高看你一眼,觉着你这人有烈性。 可你未战先怯,做了缩头乌龟……不堪大用啊!游昌道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上了不堪大用的标签,他憋着气,渐渐冷笑起来。 “说的再多没用,且看……” “来了,折家军来了。”左边的人群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路,由折继祖领衔的一千五百人缓缓走来。 令行禁止的折家治军风格,让这些人肃立禁威,他也是全身披挂,身后跟着的将士们小步行进,很是轻松。 “狄青来了!”最后出场的是狄青。大家的目光再次聚集,不过脸上的表情有些平静,显然,这一千五百人和刚才的种家军比起来,少了不少气势。 种家治军靠的是威慑,折家靠的是铁血,而狄青……松松散散的一千五百人,队列也就那么回事儿,一群人左看右看的,像是来看热闹的观众。 “没精神!”游昌道马上就反击了王臻。老王怒了,可却没法反驳,这狄青在北伐军时不是挺有手段的吗? 怎么就操练出了这等军队呢?连赵祯都有些皱眉,说道:“这就是秦为说的精兵?”许茂则看了一眼边上,秦为正老神在在的发呆。 “陛下,再看看吧,将领不同治军之策也不同,或许这就是狄青的治军之道呢?”赵祯微微摇头,显然许茂则的好话并没有让他对狄青转变看法。 吕夷简正好说话:“怎地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虎!”进场的一刹那间,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一千五百人从狄青开始,整个行进中的阵列都停住了,队列瞬间变得整齐,三个五百人的方针像是用刀切过一样平整。 “他们在弄什么?”折继祖饶有兴趣的看着场上的狄青。这次出场顺序其实也是有讲究的,左右两路分别代表了两家将门,反而让狄青占了个小便宜,率队从中间走来。 种诂本来有些微词,但他也知道,折继祖不会容忍种家军走中路的,反之他也不会。 至于狄青,反倒成了调和剂。种诂带队在校场的西边站定,见状就冷冷的道:“这是要跑进来?”折继祖微微一笑:“早就听说北伐军治军严格,之前在府洲亲眼见识过他们的勇武,现在再看还是让人惊叹啊!”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21:三方军演! 他不在乎种诂怎么想。反正这次的较量归根结底是将门之争,他可以输给狄青,但绝不能输给种诂,这是折家军的底线。 “呵!”种诂不屑得笑了声, “搞这种噱头有意思么?那些人不是北伐军,就算练了半个月,也是徒有其表罢了。”北伐军的勇武无人质疑。 但狄青的能力却让人不敢尽信。比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他们更愿意相信北伐军有今日之成就,完全归功于秦为。 事实上,大家也就是这么想的。精兵?就看狄青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若是跑着还能保持阵型的整齐,那就是精兵,那些军士抬起腿,然后用力踩踏下去。 嘭!嘭!嘭!正在冷笑的种诂皱眉道; “不对!他们气势很盛,一种不说话的气势……这种步伐,不像是大宋的操练法子!”嘭! 嘭!脚步渐渐加速,整齐的脚步声轰然而来,赵祯不禁后仰了一下身体,许茂则下意识的就挡在他的身前。 “闪开!”赵祯低喝了一声,然后仔细看着那支行进而来的军队。嘭嘭嘭! 脚步声轰隆,就像是迎面走来一堵墙。王德用作为这次的战阵讲解员,他站在赵祯身后,微眯眼看着,赞道:“老夫在军中见过不少劲旅,可有这等气势的一个也无。好一个狄青!”王尧臣也赞道:“虽然不懂军伍,可老夫却觉着有些心慌,这脚步响一声,老夫的心就跟着蹦一下……”连向来稳重的范仲淹,也抚须赞道:“这便是劲旅,好!好!”王臻转忧为喜,抚须道:“老夫就说不会差,秦小子是老夫看着过来的,他的手段岂能差了?如何?”大队步卒踩着重重的步伐走了进来,校场周围的百姓都被镇住了。 “这是大宋的军队?” “看着好吓人!” “这还是那些只会看门的禁军么?”狄青带着麾下走到了北边,和种诂、折继祖遥遥相对,后者朝他微微点头示意,种诂却没有丝毫表情。 “止步……”轰!最后一脚踩的更重,大家都有些地动山摇的感觉。 “劲旅啊!” “这不是精兵是什么?” “这个狄青竟然这般出色,怪不得陛下之前对他称赞有加。” “是啊!当年秦为创建北伐军……他的本事自然不用说,只是没想到,这个狄青也被他调教的如此优秀!” “某行伍多年,操练过的军士不知凡几,可这等操练之法……某从未见过,秦为果真是知兵的,某服了!” “这样的练兵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将领们对此的评价不俗。李章虽然是殿前司的老大,但对于操练却没有他们熟,就问道:“很厉害?”一个将领正色道:“殿帅,军中首要是令行禁止,狄青所部最出色。而且这种走法……很有气势,很能振奋军心!” “军心振奋,这就是胜利之兆!”李章点点头,仔细看着那阵列,说道 “不动如山,好。”他走过去,俯身问道:“陛下,可要开始吗?”赵祯点头道:“一刻钟之后开始。” “陛下……”秦为走了出来,拱手道:“既然是三家比试,何不如就三只队伍一起上场,一战决胜负如何?”赵祯愣了少许, “一起上场?”吕夷简微微皱眉道:“三人不抱树……一起上场难免就有联手勾结之嫌,万一出现在了二对一,怎么办?”三家一起比试,那自然就会有两家会联合在一起。 折家与秦为的关系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在场的都是大宋的顶尖人物,他们岂能不知道折家与秦为的关系? 所以秦为一开口,吕夷简就认为他这是有意偏袒狄青,想要他和折家联手干掉种家。 不要脸!这种严肃公平的比试,你竟然还想徇私?赵祯也有些不悦, “此番较量最要紧的就是公平!”这是生气了。觉得秦为不够磊落落了下乘。 “陛下,若是真的上了战场,谁敢保证对手没有盟友?宋辽若是开阵,西夏会不会作壁上观?若是两家联手,那大宋就不打这一仗了?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切都有可能发生。”秦为认真道:“战场之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胜败!成者为王败者寇,这才是战争的法则!” “说得轻巧……”后面的游昌道忽然冷笑道:“谁不知折家与你关系好,你这就是平摆着想要折继祖徇私,好让狄青赢……” “折继祖若真的徇私,那折家也不配叫做将门了。”秦为冷冷的怼了回去:“莫要以几之心度君子之腹,凡将门皆有傲骨,折家在西北数十年,靠得可不是徇私舞弊。”赵祯点点头, “那就如此吧,两方对垒,任何一方赢了都要精疲力尽,哪还有力气再打一场,不如三方一决胜负……”命令下达,三方开始准备。 秦为正在看着种诂那边,身后有人低声道:“狄青可有把握?”竟然是赵允让。 秦为低声道:“安心等着好消息就是了。”赵祯必须要握有信任的武力,京城的禁军可以挑选,但将领却很难保证忠心,而到了那时,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狄青自然就能脱颖而出。 所以这一战狄青必须要打得精彩!秦为心中暗暗,说道:“狄青已经先声夺人了,稍后……他会让你们都大吃一惊的。”赵允让又溜回了赵祯的身边,一脸老实模样的站好。 显然赵祯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就问道:“去问了?” “是。” “可有把握?” “又!”赵允让低声应了。赵祯点点头没再说花,可眼中却多了坚定。校场里,圆头的木枪、没有开刃的木刀被分发了下来,这是验证练兵之法的操演,当然不能变成演戏,所以要动用木刀木枪。 李章看了张昇一眼,问道:“庞相公……”庞籍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去下令。 李章走过来,躬手道; “陛下,时辰已到。”赵祯微微点头, “开始吧。”李章站在前方奋力喊道:“开始!”瞬间双方都动了,狄青和折继祖、种诂三人都走在最前方,随后他们减速,被阵列淹没。 三方都在不断接近之中。没有什么关系远近之说,折继祖既然应了这场比试,就要打出他西北折家的威风来,不是某些关系就能左右的。 “什么阵?”有将领问道。大宋出战要摆阵,这是赵老二弄出来的好事。 按照他的说法,你们这群丘八懂个屁的兵法,都按照朕给的阵图好生操练,临战照猫画虎就是了。 种诂冷冷的道:“这是将门之战,一千五百人,那么大的校场,没有施展谋略的余地……只有奋力冲杀。某是种家子,文能碾压武将,武,亦能如此……锋矢阵!某为箭头!”他加快脚步走在最前面,身后的阵型渐渐变化。 “锋矢阵?”折继祖眯眼看着,说道:“一往无前是很好,可大宋的敌人多是骑兵,步卒用锋矢阵去冲击骑兵吗?蠢!种诂这是太想击败某,所以迫不及待了吗?” “既然如此,那便成全他。”狄青也看出了种家军的阵法,冷笑一声:“锋矢阵!好……那就来吧!”三方的阵型引得上面的君臣惊呼起来。 “陛下,是锋矢阵,要短兵相接了!” “这是将门之战!” “不止……狄青也不是泥捏的,你看他也摆出了锋矢阵,明显是要和两家将门硬碰硬的拼个高低了。”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当种诂闪电般的劈出一刀时,狄青喊道:“刺杀!” “杀!”种诂一刀劈斩下去,狄青格挡的同时还下了一道命令,随着他的命令,前方的长枪手蜂拥而来,奋力的捅刺。 后面穿插而来的折继祖也带人冲了过来,三方势力瞬间胶着在一起。混战时刀盾兵的作用很大。 可在两军对垒时,长枪手的捅刺能保持阵型不乱,更方便主将指挥,所以深得将领们的喜欢。 “刺!”可对手也是这般想的,顿时短兵相接就变成了长枪捅刺,没有人提议在枪头上包裹布团,更没有人提议让人来裁判战局。 既然要战,那便以对方倒下为止,知道这片‘战场’上只有留下一个人。 长枪的枪头被刻意削圆了,可一旦被重重的捅一下,不倒下也会失去战斗力。 “虎!”狄青这边有口令指挥,长枪整齐的捅刺出去,左右两边同样如此,第一轮各自倒下不少人。 “虎!”第二轮再次捅刺,没有人害怕!那些被捅到的军士在惨叫着,或是倒退,或是倒下,三方各有损失。 “虎!”长枪奋力前刺,一个军士被捅断了肋骨。他双手抓住枪头,缓缓跪在地上,剧痛让他忍不住哭嚎起来。 “这就是沙场吗……”许茂则面色发白,眼前的惨烈让他想闭上眼睛。 那些军士拼命的捅刺,从开始的拘谨到现在的疯狂……所有人都在失去理智,第一次身临这种临战气氛浓烈的演练,让大部分人都在发狂。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22:某不是贼配军! 长枪开始混乱。有人拿着长枪当木棍使,奋力的抽打着,场面渐渐混乱。 “稳住……”狄青连续劈出两刀击退了折继祖,见状就喊道:“长枪稳住!”这边的长枪手们开始清醒,无数次的操练让他们形成了条件反射,无数次惩罚让他们随时都记着保持阵型。 阵型一整齐,长枪的捅刺就无懈可击。反倒是种诂这边没人盯着了,他站在阵前,冷道:“先让折继祖他们互相消耗一下,瞅准机会拿下狄青!”这场交锋对种诂来说,就是折种两家的对抗。 狄青?他只是来镀金凑数的罢了,先拿下他,再堂堂正正的和折继祖较量。 这边……折继祖和狄青双方陷入胶着,前排不断有人倒地,双方避开同袍的身体,于是就出现了缝隙。 “就是现在!”种诂瞅准时机,大喝一声 “种家军,出击!迂回包抄狄青,将这些人一举打散!”狄青也看出了种诂想发,咬牙道:“刀盾兵……”刀盾兵迎头撞了上去,混战开始了,这时候体现的是纪律和勇气。 “这便是战阵吗?”赵祯见过操演,他在宫中也经常看各种操练,可那些操练不过是些花架子而已,看着精彩纷呈,实战意义半点也无。 今日是他第一次见识这等惨烈的场面,不禁为之变色。秦为说道:“这还不算是战阵!” “这还不算?”那些将士们绞杀在一起,不断有人倒下,有人高呼酣战,有人惨叫求助……周围的百姓在往后退,有孩子在哭,有妇人掩面而逃。 这是汴梁第一次出现这等惨烈的演武,让百姓们第一次直面沙场的残酷。 “原来这便是武人吗?” “以前某还骂他们贼配军,如今看了……他们好惨,一个个都拼了命,只为了保家卫国……” “是啊!他们要豁出命去拼杀呢。” “不算。”秦为摇头说道:“陛下,沙场厮杀不会这般客气,更不会避开要害……沙场之上入目所及之处都是鲜血,而且惨叫声也会少许多,不会给你哀嚎的机会。” “为何?”吕夷简从未临阵厮杀过,但依旧觉得秦为说的有问题。王尧臣也好奇的问道:“真刀真枪,不该是惨叫的更多吗?”众人都看向了秦为。 其实在很多人心中秦为已然是大宋知兵的代表人物了。只是有许多人看不惯他那处理凌厉的作风。 但这并不代表秦为没有力能。相反,越是羡慕嫉妒恨的人,越是说明他能力出众。 所以这场比武,其实很多人都在等着秦为发言,甚至比场上那三方还要受关注。 秦为淡淡的道:“因为和敌军绞杀在一起时,不管受了多重的伤,你要么继续拼杀,要么就逃命……至于惨叫,那会让你分神,让你死的更快……”沙场之上,将士们没有惨叫的时间! 这句话让众人默然,原来沙场厮杀这般残酷吗?赵祯觉得有些冷,他不由的握紧了拳头,可身体里的冷意却在渐渐弥漫。 他看着下面的厮杀渐渐胶着,叹声道:“三方不分高下,看来操练的都不错,不过……狄青现在面对两家将门的威压,他能顶住吗?”现在场上局势已经明朗。 狄青和折继祖绞杀在一起,种诂却想渔翁得利。很明显!狄青不仅要和折继祖对垒,还要防范种诂的人从后方包抄截杀,可他已经顶住了压力,和折继祖杀的难舍难分。 “谁能赢?”有人不忍的问道,众人都不忍再看这种场面,有人垂眸,有人抬头…… “种诂!”游昌道坚定的道:“你看他早就准备好了冲势,一旦狄青被折继祖黏上,种诂就会从斜后方插入,狄青的阵型瞬间就会崩盘……到时狄青必败,而折继祖被也狄青消耗了不少,所以最后的胜者就是种诂!” “狄青躲在后面作甚?” “他竟然躲在了后面,这是胆小吗?” “是了……被两家将门虎视眈眈,前有难缠的折继祖,后有随时可能偷袭的种诂……难啊!” “啧啧!这场比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没有果敢之心,这样的成不了名将……” “说得对,将门就是将门,战争和谋略一样不少,反观狄青,三方对垒之下,他却只顾着一面,这就是鲁莽……”出身这个问题让狄青落入了下风,大规模领军出击也轮不到他……也就是说,他只能带着北伐军那些人厮杀,想要统军怕是不可能了。 而种家却不同,大儒出身的种家,在大家的眼中他们是自己人,所以能重用。 一直以来,狄青都在憋着一口气,今日这口气在渐渐释放,他想起了秦为昨日说的话——管他什么狗屁的将门,打出武人的气势来! 前方的长枪阵在不断集结,然后又被打散,折继祖带着一群最精锐的军士在四处冲杀,看着不可一世。 种诂也在后方游走,准备随时补刀。 “时候差不多了!”狄青看了一眼高台,在那里有皇帝,有重臣,还有他的兄弟……兄弟,今日我必定不会让你丢人! 他回身看了一眼,那一百余人正在等候命令。 “没有贼配军!”狄青垂手,木刀的刀尖抵在地面上。 “曾经有人告诉某,人从不分高低贵贱。你要昂着头,哪怕你的对手高不可攀……今日对面的是种家,他们文武双全,人人称赞,就像是高居九天的神只……那么,今日某便带着你们去把这尊神只拉下来……”那些军士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血气在奔涌。 “破了!”前方的折继祖击破了当面的长枪阵,目光锁定了狄青,豪迈大笑道:“狄兄!抱歉了,这一战……”没等折继祖说完,狄青厉喝道:“闪开!”前方的阵列分开。 狄青喊道:“弟兄们,可敢一战吗?”从开始到现在,他的麾下一直在和对手僵持,从未处于下风,残酷的操练让他们比对手更有韧性和勇气。 他们一直在等待着机会,如今机会来了。可敢一战吗?无数人高喊道:“战!”狄青第一个冲杀过去,木刀闪电般的劈砍而去,可他打得却不是折继祖,而是种诂! 狄青速度飞快,调换马头和冲杀只在一瞬之间,种诂都没来得及反应,狄青就已经冲到他跟前。 种诂也不是吃素的,马上挥刀格挡。他后退几步,大笑道:“面对两家将门,你还敢声东击西?你以为凭一己之力能压下两家将门么?做梦!”直到这时大家才看出狄青的意图。 他主动与折继祖拼杀,看似鲁莽实则实在等着种诂先出手,等他带人全部绕到后方,狄青瞬间调转枪头! 种家子!某狄青来了!狄青大声喊道:“段玉!”战场从不是解决私人恩怨的地方,狄青的任务是击败所有的对手,而不是种诂、折继祖这两个人。 正在奋力拼杀的段玉止步,目光扫过这边,然后厉喝道:“种诂!”种诂带着人在游走,听到喊声就抬眼看去,森然道:“秦为的护院!”他冲杀了进去,无人能挡住他的长刀。 “种诂!”段玉在高速狂奔,一个军士拦截,被他连人带刀劈翻在地,此刻他的眼中只有种诂! 种诂在游斗,不断避开狄青的追杀,若是在真正的沙场,他这样的举动就是作死,弓箭手会把他钉死在某个区域。 可现在没有弓箭手,所以种诂如鱼得水。从开战到现在,他本以为对手会一触即溃,可事实和他的预测恰恰相反,对手很坚韧,而且纪律森严,无论什么冲击都像是遇到了礁石,无法撼动。 他知道自己轻视了狄青这个年轻人。所以为了打破僵局,他只能采取这种方式不断游走,维持双方的均势,并试探着从某一个地方取得突破。 刚才他就突破了,可一直在虎视眈眈的狄青却出击了。来吧,来追杀我吧! 种诂狞笑着,左侧却传来惊呼,他侧身看去,只见折继祖一人当先,正在猛烈攻击狄青的后方。 然而狄青留下断后的那五百人显然明白自己的任务是什么。拖住折继祖! 他们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拖住折继祖的攻势,给前方追击种诂的狄青助力赢得时间,否则他们这些人全得被包了饺子。 这边,狄青正在穿插种诂的阵营。只是一瞬,狄青就击破了当面的对手,他在等候最后的时机来临! 他放弃了追杀种诂,选择了击溃对手。 “万胜!”见主将击破对手,众人不禁欢呼了起来。种诂的眸子微缩,说道:“杀进去!”他不能阻拦狄青的冲杀,但对手同样也不能阻拦他,折继祖正在突破狄青的后方防线,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和折继祖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只要攻势形成,那狄青就成了砧板上的肉。想要凭一己之力力挫两家将门? 呵呵!狄青,你想的太好了!种诂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一心只想在狄青冲破他们阵型之前,将狄青死死地困在他和折继祖的夹击之下。 就像是象棋里的兑子战术,他现在准备击溃当面之敌,他劈开一把长枪,刚想杀进去,那个失去武器的军士却大吼一声冲了过来。 折继祖也是如此,他大笑一声:“好个狄青!竟想一打二?可折家却不是病猫!出击!冲破他们的防御!”战阵之上没有人情可将。 折家有自己的尊严,折继祖不会因为和秦家的关系,就对狄青手下留情。 那样对他来说就是耻辱!这边,狄青的冲势更猛了。他知道那五百人挡不住多久的,若不能一战冲破种诂的阵型,他就会面临被两家将门围歼的厄运。 “杀!冲破他们!”狄青一马当先,身边的士兵也忘却了危险,一个军士瞅准空隙直奔种诂而去。 可双方战力显然是不对等的,没等他扬起木刀,种诂一拳就把他的半边脸打肿了。 这军士挨了一下,却没有退缩,反而悍勇的抱住了他,喊道:“弄死他!”弄死我? 种诂一膝顶开了他,然后一脚踹去,这军士竟然硬扛了他一脚,然后在扑倒前一拳击打在他的大腿上。 “某不是贼配军……”军士临晕倒前喃喃的说着。种诂被这一拳弄的踉跄了一下,刚站稳,眼角瞥见有人扑过来,他下意识的挥刀,对手格挡,力量被碾压,随后肩头中刀。 这一下肯定会很痛吧。 “某叫魏勇!”军士肩头中刀,可他却义无反顾的挥拳。呯!种诂没想到遭遇这样的重创之后,自己的对手竟然还能反击,所以没有反应,这一拳让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脸颊迅速肿胀起来。 他反手一巴掌打翻了这叫做魏勇的军士,心中却有些震惊。大家都是从万胜军中分配的人手,狄青是怎么把这些军士调教的这般凶悍的? 整个战场都在相对厮杀,只有段玉在横向跑动。他想起了自家郎君那一日和这些将士们说的话:你们不是贼配军,你们是保护大宋的勇士,但这需要你们去证明,去证明你们的悍勇! 这些将士都憋了许久,今日终于爆发了。贼配军这个称呼一直笼罩在他们的头顶上。 憋屈!可却无可奈何。当兵从军在此时是一件羞辱的事儿,但凡有办法的人家都不会把儿郎送进军中,往上历数千年,从未见过武人如此卑微的时代。 “某不是贼配军!”魏勇在地上伸手抱住了种诂的左脚,身体借力起来,奋力一拳,种诂只觉得后背一痛,不禁长嘶一声,没回身就是一肘。 呯!魏勇的脸已经没法看了,可他仍旧抱住了种诂的腰,死死地不松手,昏沉间喊道:“某是大宋勇士……”种诂怒了。 被一个小兵如此纠缠,这对他来说就是侮辱。他回身一把揪起魏勇,重重的砸在地上。 呯!魏勇倒在地上,身体弹动了几下,旋即昏死过去,世界再次安静了。 623:败了! 段玉的眼睛红了,他奋力冲了过来,身体跃起。 “种诂!”种诂抬头,冷冰冰的盯住了他,狞笑道; “秦为的护院么?某等候你多时了……让某看看秦为的人有多少斤两!”段玉原先在禁军中厮混,算是极为出色的一个。 人一出色就会自傲。他看不惯军中的那些蝇营狗苟,更看不惯那些上官把麾下视为奴隶的言行,所以桀骜不驯。 大宋军中行的是阶级之法,一级压一级,等级森严到后人无法想象。比如说你发现上官贪腐,但你不能上告,否则不管是谁有理,都会先收拾了你,哪怕是宰辅都会先收拾你。 为何?难道发现贪腐不该上告,而是纵容无视吗?对!你就该无视!后人会觉得奇葩,甚至觉得是假的,竟然有这等事? 你怕不是在吹嘘吧?可在大宋……就真的有这等事,而且有案例。大宋从立国开始,为了保证军队不造反,人人老实,就定下了这个阶级之法。 一级压一级!我们不管什么贪腐,只要军中不乱,什么贪腐都没事,他们要的是军中不乱,其它的只是小事罢了。 所以你一上告成功,就会让军中的将领们心慌。玛的!老子贪腐不少啊……这要是被人举报了咋办? 如此将领就会心虚,对麾下自然不敢严苛。将领不敢对麾下严苛,那些军士会不会失去控制? 所以贪腐不重要,重要的是稳定,你若是敢告上官,上官多半会没事,而你却要倒大霉了。 段玉曾经也碰到了上官贪腐。他也没选择上告,可平时的言语间难免透露些不满来,于是被他仍旧被责罚了,然后不服责罚的段玉就闹腾了起来。 当然。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被踢出军营……段玉记得出营地时,上官用那种轻蔑而不屑的姿态说道:“贼配军!就你也配告发某?某会让你求死不得!”哪怕上官也是武人,可他依旧用这句话来羞辱自己的手下。 段玉的木刀劈下,被种诂轻松格挡。他刚落地,种诂的长刀就连续劈斩而来,段玉继续举刀格挡,身体不断后退。 高台上,众人看到种诂的表现,都不禁碎碎念起来,游昌道更是大声说道:“这种诂悍勇无匹,果真是名将啊!”众人都纷纷点头,觉得种诂确实是当得起这个称呼。 “看!”有人指着那边喊了起来。种诂连续几刀都被段玉挡住了,他飞起一脚,就在段玉避开时,木刀却放弃了劈砍,而是捅刺。 长刀捅刺有些不务正业,可在这个时候却是出敌不意,只要段玉躲闪,种诂下一脚就能踹翻他。 可段玉没躲!他就这么站着,任由木刀从肩头捅了进去。许多人都认为木刀没有杀伤力,可当木刀刺进来时,才会知道这一切并不比钢刀造成的伤害差。 段玉没有躲避,剧痛袭来,他双目圆瞪,挥拳。呯!种诂觉得段玉该是浑身无力的呆立着,和他以前杀的那些西夏人一样,所以当他被这一拳打的脑袋偏过去后,他知道危机来临。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被击倒!否则种家的威名就会受损,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种诂奋力一脚踢开了魏勇,然后拔出长刀,鲜血从段玉的肩头飙射出来,他的双目赤红,再次出拳。 种诂冷笑着闪避,这种程度的进攻对他来说只是个笑话而已,所以他在躲避的同时已经准备好了反击。 但他的躲避却被人扼杀了。满脸都被鲜血染红的魏勇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 他甚至没来得及哀嚎,便再次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种诂的小腿,奋力喊道:“段大哥,弄死他!”呯! 段玉知道种诂的身手了得,所以这一拳是倾力而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觉得种诂会避开,然后会还击。 但他的拳头却实打实的碰到了种诂的额头。这……再强大的人也并非无敌。 种诂带着不敢置信的情绪,和难以接受的脸色,重重的倒了下去。段玉松了口气,然后他看到了击倒种诂的最大功臣——魏勇! 魏勇的手松开了,那张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仿佛带着微笑。 “段大哥,某……不是贼配军。”然后他的脑袋一歪再次昏死过去。 “魏勇!”段玉的心中一震,只觉得一股悲伤袭来,而在高台上……游昌道正在吹嘘着种诂的厉害。 “狄青只知道埋头冲,而种诂却知道四处看,高下立判啊!” “是不错。” “还有那个折继祖……”游昌道冷笑一声道:“连五百人的阻击都冲不破,也不知折家这些年是干什么吃的……一千五对五百,竟然不能破阵?”可他却不知,在这种地域有限的战场上,五百人其实和一千人没什么区别,只要挡住缺口,就是万夫莫开。 “折家本就不如种家……”这里的文武百官中,支持种诂的有八九成,所以见种诂纵横无敌,他们都在微笑着。 “种家这几年看似不起眼,可如今看来却是蛰伏。” “是啊!蛰伏是为了更好的崛起,这是一种谋略。” “再看那狄青,他就像是一头野猪在横冲直撞,跟着秦为厮混了这几年,除了混了些军功外,其他什么也不是。” “折家不敌狄青,而狄青却不敌种诂,这……高下立判啊!” “……” “败了!” “什么败了?”就在这些人说话的时候,赵祯等人都看到了种诂被段玉一拳击倒的场面。 呃!这是啥意思?大伙儿才将夸赞你出色,你竟然就被人一拳撂倒了? 这些人的脸上各种颜色在交替出现,尴尬的情绪在蔓延。游昌道的脸色发红,期期艾艾的道:“这是意外,种诂会爬起来吧?对,他肯定能爬起来的。”可他的幻想破灭了。 随着大家的目光看去……战场之上,段玉丢下昏厥的魏勇,然后摁着种诂的脑袋蹲了下来……砰! 砰!砰!一记又一记的重拳砸在了种诂脸上,那力道之大,连远在高台之上的人,都能透过战场上的嘈杂,听到段玉砸拳的声音。 这……这是准备把种诂打死吗? “这就是种诂?” “竟然被一个……军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让人简直不敢相信。” “那是……好像是秦为的护院。”有人认出了段玉,顿时众人都看向了秦为。 不要脸!竟然玩儿这种小把戏,把自己护院安排进去……游昌道顿时像是逮着理时的,怒道:“好你个秦为,竟然安排家人在里面捣乱!”秦为笑了笑,却不屑于回答。 李章却皱眉道:“狄青孤身一人,连个传令的人都没有,这说明北伐军的人他一个没带,可种诂和折继祖那便却分别带了十余人。”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若狄青带了北伐军的人来参战,别说一个种诂,就是加上折继祖也不在话下。 北伐军的战力朝野上下都是认可的。那可是连辽军精锐都能全歼的部队,谁敢小看北伐军? 这也是赵祯为何要他们从殿前司的万胜军里抽调人手,就是担心比赛的不公平。 游昌道的脸这回是真红了。 “败了!”与此同时,狄青带队打穿了种诂的阵列,那些将士终于崩溃了,散落在战场的各个角落。 没了主帅的他们,很快就成了一群散兵游勇,根本再也阻止不起来任何有效的进攻了。 狄青返身再度扫荡回去,和后方抵挡折继祖的五百人会和,双方又是一场激战,折继祖无奈只能放弃冲阵,开始游走…… “败了!”无数人在奔跑,人人面色惊惶。 “这就败了?” “折继祖不是还在胶着吗?”赵祯不解的道:“种诂虽然没了战力,但折继祖的一千五百人却没有太大的损耗,为何败了?”吕夷简不能答,李章说道:“陛下,狄青盔下虽然只剩下一千人不到,可他们的气势却比折继祖高太多了……所以……”这个问题他也没法深入去谈, “臣未曾亲历战阵……不敢妄加揣测。”没经历战阵就没有发言权。他只能看出战场上存留双方的气势差别,却不能断定谁会赢。 赵祯说道:“秦为你来说说。”秦为从容的道:“种诂已经废了,就不说他了……”这话一出,在场不少人都脸红了一瞬。 本以为这回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可谁曾想……他们大力支持的种诂,却是第一个败下阵来的。 而且还是在对手人力不足的情况下,被人家以少胜多了。丢脸啊!秦为没管他们的脸色,正色道:“陛下,折继祖先期摆出锋矢阵,是想和种诂、狄青硬拼……可种诂却想要渔翁得利,所以双方都在互相忌惮,只有狄青不惧劣势冲杀了上去……”秦为看了一眼那些种诂的支持者。 随后他淡淡的道:“折继祖本想硬拼,却被种诂的行为乱了阵脚,导致他不敢孤注一掷,担心种诂会渔翁得利,而狄青……就如殿帅所言,解决掉了种诂后,狄青所部的气势已经起来了,反观折继祖那便的气势却弱了……一强一弱之下,折继祖自知不能硬拼,所以只能游走消耗……所以输赢只是时间问题。”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24:就这么简单吗? 秦为微微摇头,腼腆的笑笑,显得很是不好意思。 “只要是狄青运气太好了……没想到臣家里那个护院真的把种诂给打废了,否则折继祖和种诂联手冲杀,就是北伐军也不能敌……”运气? 那段玉中刀之后依旧不退,这等悍勇之人…… “他为何退出了禁军?”李章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满,这等悍勇之士就该留在军中作为骨干,而不是去为人看家护院。 秦为说道:“殿帅,军中的一些事……他看不惯,所以……你知道的。”李章语噎哑言。 他身为殿帅,岂能不知军中那些腌赞?哎!怪只怪武人地位太低,特也无可奈何啊! 赵祯却来了兴趣,说道:“让他来。”有人下去传令,而此刻狄青也下令停止追击,折继祖那边随后退出了战场,大家开始救治受伤的将士。 大家都清楚,这场仗已经结束了,就算再焦灼下去也只能是两败俱伤。 折继祖没可能赢了气势正盛的狄青,所以他才会选择停战。 “陛下召见?”段玉蹲在魏勇的身边,正在给他检查伤势。 “对,赶紧。”传令的亲从官有些不耐烦。魏勇断了一条手臂,此刻已经被痛醒过来,满头大汗的说道:“段大哥,陛下召见呢,你快去。”段玉点点头,突然俯身下去,将他抗在了肩上。 “段大哥,你这是干什么?”魏勇愕然。 “你才该去见陛下。” “不行,某这张脸怕是见不得人了。” “你不去,某没脸去。”两人僵持了一阵,那亲从官在边上有些懵。这可是陛下亲自召见,一旦去了好处多多。 可你竟然还想多带一个人,这是脑子有毛病吧?魏勇伸出完好的左臂搭在段玉的肩头,说道:“你看,某现在都抓不稳……就算面圣了也是徒增笑柄。” “搭着!”段玉用力把他背了起来,一步步的往高台去。 “副使!”几个种家人冲了过来,见种诂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不禁就慌了,现场的郎中只有十余人,有一人被架着过来。 只是一根银针扎下去,种诂就醒来了。 “折继祖?”他一醒来就觉得脑袋发蒙,就猛的坐起来。校场上全是人,那些骨折的被优先处置,于是各种固定的法子都用上了,到处都是惨叫声。 种诂茫然的道:“谁胜了?”边上的人见他无恙,都低下了头,一种不祥的预感让种诂坚持着站了起来,他踉踉跄跄的站稳了,目光四处梭巡。 他看到了狄青。狄青正在巡查麾下的伤势,不时俯身询问,拍拍伤兵们的肩膀。 这是作态!种诂觉得这种作态很让人恶心,但这代表着胜负。 “郎君,是狄青……狄青赢了。”种诂的身体一个摇晃,问道:“可是某被打晕之后……没人指挥吗?还有折继祖,他是否放水了?怎可能是狄青?”种诂觉得就算自己输了,赢家也该是折继祖,怎么可能是狄青! 这不可能!两方夹击之下,狄青的人手根本不够,折继祖只要配合他留下的那些冲杀上去,就能改变战局。 可他竟然放弃了?众人低头不语。你才晕倒,消息还没传过去,狄青就带队打穿了阵列,折继祖自然没机会反击……可这话没人敢说,怕刺激到种诂。 可他们不敢说,狄青这边的人却敢说。一个指挥使得意的道:“狄将军亲率百余人打穿了你们的阵列,不输还等什么?折将军见势不好,只能游斗……输赢不过时间而已,折将军自然也不会再拼死了。”种诂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狄青面对挑衅选择了隐忍,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般的富有耐心,最终等到了时机。 种诂必须要承认自己操练出来的麾下败了,就在他游走时,他的麾下已经显露颓势,而狄青却顶住了两大将门的压力,悍然选择了出击。 这份勇气让人惊讶。种诂问道:“击倒某的人呢?”有人指着前方,种诂抬头看去,正好背着魏勇的段玉回头,对他笑了笑,很是得意的笑容。 什么种家将?老子干的就是你! “种副使,陛下召见。”种诂拖着沉重的脚步跟了过去。台子上,吕夷简正在说话:“此次操演一目了然,狄青稳赢了。折继祖虽保存了实力,但硬拼下去也只会是两败俱伤,折家子有心胸……”吕夷简破天荒的夸了句。 在座的武将们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武人地位卑微,被夸奖实属难得,尤其是首相的夸赞。 折家这次要露脸了!狄青赢了比试,可折家却赢了气度,反之……一心想要拔得头筹的种诂到头来却成了最失败的一个。 他看了秦为一眼, “秦为,你最近又琢磨出了不少练兵的法子吧……” “哪里。”秦为笑着道:“下官也只是在边上参谋了几句,还是靠将士们拼命训练,陛下和宰辅们统领有方……”要说这次比试赢的是狄青,倒不如说秦为才是背后的赢家。 吕夷简断定,这些新式的练兵方式肯定是秦为搞出来的,可他却将功劳都贯在了狄青的身上。 收买人心?也许是吧……但能把自己的功劳让出来给别人,这种魄力也不是常人能有的。 这时下面的惨叫声少了些,赵祯心头一松,心情好了大半。 “那狄青朕见过几次,是个沉稳的,军中虽然有些宿将,可年轻一代却乏善可陈,今日朕见到了两家将门的未来,又得以狄青这样的军中新秀,好啊!不错!”赵祯的话有些和稀泥之嫌,但作为帝王,他只能这样说。 折、种两家毕竟是将门,他总不能只夸狄青而贬低折、种,如此只会让人离心离德,大宋的未来还是要靠这些人共同扶植啊! 这时段玉上来了。 “那是谁?”段玉把魏勇放下来,扶着他站好。 “见过陛下。”赵祯点头微笑道; “听说你是秦为的护院?朕先前见你悍不畏死,还打倒了种诂,想要什么赏赐?”段玉低头道:“陛下,小人身边的魏勇才是击倒种副使的最大功臣……若非是他拖住了种诂,臣……”他的身体一个踉跄,众人才发现他的肩头在流血。 这是悍勇之士!秦为好运气啊!家中有这么一位勇士,自然不用担心会被宵小挂记。 魏勇慢慢抬起头,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让现场多了一阵吸凉气的声音。段玉有些不忍的说道:“就是他几次抱住种诂,让小人得以攻击……他几次被种诂重击,可依旧不屈不挠的冲上来。”竟然这般坚韧吗? 若说种诂是一个神只,那么段玉和魏勇就是两个凡人,凡人推翻神只,这大抵很荒谬,可眼前的这两个家伙就办到了。 草根逆袭的故事总是很容易让人感动。赵祯就感动了,虽然他不是草根,但这并不妨碍他年轻的心被面前这普通士兵而感染。 大宋就是需要这样忠勇的人才能走得更远! “为何这般死不松手?”那张脸他看一眼就会觉得瘆的慌,所以他的目光有些飘忽。 魏勇说道:“小人……小人。”他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吕夷简笑道:“陛下天威,他是怯了。”赵祯微笑道:“怯什么?不慌,慢慢说,朕等着。”帝王的气度挥发出来,直教人觉得赵祯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光晕。 魏勇吸吸鼻子,鼻腔却被鼻血堵住了大半,他张开嘴用力吸气,然后说道:“陛下,小人听秦承旨曾说,他说……说我等不是贼配军。”一阵沉寂。 “就为了这个?”有人觉得这是谎言! “竟然为了这么一句话就豁出命去干?” “这不是傻子吗?”赵祯听到这等话,不禁看了那边一眼。那边的声音没了,魏勇却有些怒了, “陛下,小人不是配军,小人当初自愿进了禁军,这些年每日操练刻苦,可小人却不肯出去……” “为何?”赵祯见他眼角的伤口裂开了,鲜血细细流淌下来,就有些怜悯。 魏勇大胆的抬头,说道:“那些人看小人好似蔑视……他们看不起小人,所以小人宁可在营里也不出去……可秦承旨却说,咱们该做大宋的勇士!只有这样才无人再敢说小人是贼配军了。”他吸吸鼻子,那声音有些尖锐。 “所以小人就想……”魏勇有些哽咽道:“豁出命去,好歹让他们看看小人的武勇,让他们知道小人是勇士,是大宋的勇士,不是他们口中的贼配军,更不是看门狗……”四周一片寂然。 “所以小人当时就扑了上去,那一刻小人没觉着疼,一心就想弄死他……”种诂刚走上来,就听到了这话。 他不禁看了魏勇一眼,这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军士,大宋军中这样的军士数不胜数。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普通军士,先前死死的缠住了他,让他被段玉一拳撂倒。 “竟然这般……简单吗?” 625:多谢了,兄弟! 大家都觉得这个出发点太简单了,没有什么高尚或是好处。可魏勇的模样很诚恳,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全是认真。 “是真的吗?”历来以天下事为己任的范仲淹,也觉得不大真实,他暗暗摇头没有说话。 认为这是秦为提前排练的好的,就为了在陛下面前演这一出戏。不只是他,在场的不少人都这么想。 觉得这就是秦为的邀直买名的一种手段而已。秦为看在眼里,淡淡说道:“陛下,军士的心中想的其实并不多,他们想的最多的是自己和家人,若是加以引导,他们才会想着自己的职责。” “职责?” “对,职责!”秦为平静的道:“他们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赵祯和宰辅们都点点头,军人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如此么? 秦为说道:“可在军士出门都会被歧视的大宋,他们会被人称为贼配军,会有人冲着他们吐口水,有人会役使他们……这样的大宋,怎么指望他们去保家卫国?怎么能指望他们去悍不畏死?”众人逐渐沉默。 这不是觉得内疚,而是没法反驳秦为的话,但却不同意做出某些妥协而已,现在就要看赵祯的了。 “很好,我辈年轻人就该如此。”赵祯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年轻人,而不是军士,赵祯一开始就模糊了他们的属性。 果然是皇帝,处事老辣的让秦为都没话说。今日看来,赵祯能成为一代仁君是有道理的。 “魏勇……原先是做什么的?” “小人是军士。” “军士啊!”赵祯含笑道:“朕看他做个都头也使得,吏部以为如何?”大宋的官职让人头痛。 比如说武官的铨选,就能让你摸不着头脑。大宋也有兵部吏部这些部门,但都是空头货色,大权都被政事堂、枢密院这种特定的部门给侵夺了。 可武官的铨选却放在了吏部。有官员出来说道:“陛下,此人悍勇忠心,都头当然做得。”皇帝发话要给个都头,这事儿小的不能再小了。 至于先问吏部,不过是走过场,让大家看到他这个皇帝的谦逊而已。你若是以为这是个进谏的好时机,那脑残的标签就会钉在你的头上。 庞籍作为枢密使自然要开口的, “陛下给个都头却是小气了些,照臣看,给个指挥使也不差。”不管他愿不愿意,这是话必须得是他庞籍来说。 这代表了帝王的脸面。众人都笑了起来,赵祯指着他笑道:“指挥使……指挥使麾下数百人责任重大,且等他熟了再说。”这是来自帝王的许诺。 魏勇却呆呆的没听出来,众人一看却不觉得遗憾,反而觉得这厮的运气不错。 大宋提防武人,表现的太聪明的武将会被提防,反而这种看着憨实的才能让人放心。 赵祯抚须微笑道:“看他受创颇重,快扶着去看郎中,若是差了什么,许茂则你看着些……”许茂则低眉顺眼的出来:“陛下放心,臣跟着。”赵祯点点头,目光转动看向了折继祖。 “折家想要什么?”这话很是淡然。这场比试若是按成绩来说,折继祖算是第二名,这也算个不错的名次了。 折继祖赶忙低头道:“陛下,折家只想要杀敌的机会,只想报效君王。”赵祯满意点点头,说道:“如此……万胜军不是差了一个都虞侯吗?朕希望能早日看到你在府州令西夏人丧胆!”折继祖躬身谢恩。 万胜军的都虞侯,折继祖算是熬出头了。众人不禁为之侧目。 “你呢?”赵祯含笑看着一旁没说话的狄青。这场比试的最大赢家就是狄青了,若是按照成绩来算,就算封赏个将军也不为过,可惜狄青的出身太低了。 “启禀陛下,臣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有朝一日带领北伐军恢复失地,为大宋重夺幽燕!”自石敬瑭认贼作父后,幽燕就成了大宋的一块儿心病。 当初赵老二举大军伐辽,想要一鼓作气收复失地。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后来的赵恒更是连打都不敢打,直接给自己搞了个泰山封禅,想用这种方式弥补大宋疆域不固的劣势。 只是他没想到,多年后泰山封禅因他而沦为了笑柄。赵祯也想过收复失地。 或者换句话说,这是任何一个皇帝做梦都想做的事情。只是大宋的情况不允许啊! 今日赵祯看到了大宋将士们的勇武,心中尘封的自信也渐渐涌现, “好!朕便等着你得胜的好消息!传旨……封狄青为四品都虞侯,统领北伐军!”这狄青才多大? 竟然就是都虞侯了,虽然他的权力没变,仍旧是北伐军那八百来人,可职位却压过了不少成名已久的武将了。 以后要是他再有战功,那升官的速度会让人瞠目结舌。赵祯最后的话更是点睛之笔,差不多是许诺让狄青日后领军北伐了。 北伐!和种诂的想法一样,狄青也希望有朝一日站在幽燕的城头举着大宋的王旗。 如今这个梦想又近了一大步,他心中不禁有些激动,就看了秦为一眼。 多谢了,兄弟!若是没有秦为,他至今只能在散邸司里厮混,别说是给陛下和赵允让留下好印象,他连指挥使的面都见不着。 秦为笑眯眯的站在那里,和王臻低声说道:“……种诂会有好处。”王臻点头道:“陛下要平衡,否则一家独大,这不是福气。不管汉唐或是什么时候,一家独大就是祸根,迟早会带来腥风血雨。”秦为对狄青微微颔首,赵祯那边也兴趣索然的道:“种诂。” “陛下。”种诂躬身行礼,因为头部先前被重击,所以有些摇晃。赵祯淡淡的道:“青涧城……你去。”种诂跪下,哽咽道:“陛下厚恩,臣此后定然看住青涧城,为大宋挡住西夏人的兵锋……种家……愿意为陛下效死。”文官对皇帝表示效忠的方式会很隐晦和雅致。 但种家是武人,所以必须要赤果果一些。赵祯满意的道:“好生做。”他缓缓起来,众人低头侧身,恭送他离去,段玉站在那里,肩部传来阵阵剧痛,作为一个前禁军军士,他感到有些失落。 “林小北!”秦为喊了一嗓子,林小北就来了,还带来了一个郎中。 “给他看看。”段玉的肩伤不轻,郎中清创之后,用药膏敷了,然后包扎。 种诂走了过来。他的脸上有几处淤青,看着神色淡然, “某今日败了,狄青的麾下韧性十足……折家虽是将门但某知道他们没这种手段……谁教的?某知道是你。北伐军从散邸司的厢军变成精锐,就是你在起作用……” “你升官了。”秦为不知道是讥讽还是什么,但语气没有变化:“知青涧城,恭喜。” “你是在讥讽某。”种诂抬头,认真的道:“今日某先是锋矢阵,狄青应战,而后某变阵想从后方截杀他,可他却选择了正面交锋……他是个名将种子。”这是对狄青的认可和夸赞,也是对秦为的赞叹。 “他当初来汴梁就是个小人物,跟着你几年后,就渐渐的时来运转了,好运气!”种诂拱手道:“李元昊定然不肯罢休,西夏人会来袭扰大宋,不是打草谷就是来示威,西北将会不安宁,某会去坐镇青涧城,你……若是李谅祚大局来袭,你可会去吗?”种诂的眼中闪烁着不明之色,像是激将,可更多的却是豪迈。 “某定然是要去。”种诂的邀约秦为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好!”种诂看了狄青一眼:“种家输得起,折家在府州立功不少,某去了青涧城之后,定然不让折家专美于前,就算是你……种家是将门,不会被你比下去!”种诂是昂首走的,他没有去再看那些‘麾下’一眼。 “此人御下的手段狠辣,这一阵子,那一千多人被重责的不少。”狄青此时才过来,他先看了段玉的伤口,说道:“当时某必须要冲杀进去,打穿对手的阵列,所以就把种诂交给了你,你没有让某失望,段玉,可愿回军中?”他冲着秦为拱手道:“秦兄,小弟得罪了,回头就从北伐军里挑几个精锐来……”秦为摇头,段玉今日的表现也出乎了他的预料,堪称是一鸣惊人。 以前他只知道乔风的武力好,不管什么时候出门都带着他。没想到段玉的本事一点儿也不逊色与乔风。 “段玉,你若是从军,有今日的战绩在,此后会一帆风顺。”段玉是秦为的人,去留他可一言决断,可他却摇头道:“小人一辈子都在秦家,哪都不去。”狄青赞道:“忠心耿耿,好。”秦为皱眉道:“你赶紧去安抚那些将士,回头占个先机。”狄青这才想起此事,急匆匆的就往下跑,那些文武百官此刻才准备散去。 王臻却招手道:“秦为来。”秦为走过去行礼,王臻笑道:“今日众人都说狄青必败,老夫却说他必胜,在老夫看来,他有三必胜,第一……”老包开始显摆了。 他看看左右的文武官员,淡淡的道:“先前有人说什么种诂必胜……那谁……游昌道吧,说的最是慷慨激昂,若非今日天干物燥,这台子上怕是要被你的唾沫给淹了……”游昌道的脸红了,他悄然躲进了人群里。 可王臻的眼力忽好忽坏,竟一眼看到了人群里的游昌道,他冷笑道:“所谓重臣重臣,身份重,说话就重。可有人说话轻飘飘的,不,是轻浮。这等人也就是陛下仁慈没搭理,否则早就赶回去坑啃木渣子了。”老王开喷了,秦为当然得捧哏, “王公,为何要去啃木渣子?”王臻说道:“做官是蠢货,种田是蠢货,做生意也是蠢货,什么都不会,离了俸禄就能饿死。这样的人,生而何益?死而何害?”呃! 这话说的重了些,甚至是有些刻薄了。游昌道回身,戟指王臻喝道:“王臻老儿,你先前也是嘴硬……今日一战只是运气罢了……”王臻冷冷的道:“那就再来一次,老夫和你各自练兵,谁输谁致仕归家,游昌道,你可敢吗?”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转动,却是看向了众人,这种与世为敌的豪迈让秦为跪了。 王公,您这风范……无人能及啊!众人下了台子,王尧臣一拍脑门,说道:“此事胜负已定,可汴梁诸军如何操练?”吕夷简没回身的道:“此事枢密院和殿前司商议就是了。”赵祯没交代后续练兵的事,可万胜军和北伐军名义上隶属于殿前司,折继祖是万胜军都虞侯,狄青则是北伐军的都虞侯,这里面的味道自然值得品味。 庞籍对李章说道:“那个折继祖其实也不错了……他操练了万胜军,就从万胜军中抽调些人出来……至于狄青,可以让他来殿前司交流一下练兵心得,可却不能让他常驻,他毕竟还是北伐军的人,秦为那边要给面子的。”李章点头应了,然后去协调此事。 这一切都当着狄青在进行着,秦为低声道:“此事谁都不敢接手,这样最好。”水浒传里写了一个八十万禁军教头的职务,可真要让你去教授八十万禁军,等教出来后,你最好找个地方蹲着,从此不出汴梁半步,否则御史能活吞了你。 所以那个八十万是吓唬人的,就像是后世某个带了地球二字的单位,你莫不是真以为这里就能管着地球? 所谓教头,只是下面的一个职务,大抵是个小官。但行走江湖得有个拉轰的头衔,于是就在前面加了个‘八十万禁军’,唰的一下,直接拉轰到无敌。 狄青当然知道厉害,所以压根不沾边。校场外的百姓还未散去,见狄青出来,有人就喊道:“北伐军,好汉!” “多谢!”狄青拱手致谢。这时欧阳修急匆匆的跑了来。 “先生……”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26:是本事还是运气 欧阳修韩琦等人是他早年间最先收的一批弟子,感情自然不用多说。现在欧阳修在三司任职,而韩琦去了司事局有自己看着,一切都再向好的方向发展。 秦为笑道:“今日衙门里皆放假半日,你怎地没来看操演?”欧阳修摇摇头,笑着说道:“学生有些公务刚刚弄完,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不过听说狄将军力压两大将门拔得头筹,学生恭喜先生!”秦为笑着说了句小意思,淡淡的装了个被,然后问了欧阳修的亲事。 “刚派人去提亲。”欧阳修很羞涩,双手握着,不知道怎么摆放。 “那边怎么说?”秦为最近在关注狄青的事,倒是忽略了欧阳修这边。那边是开国功勋之后,可这边却是普通倒不能再普通的人家,曹家会不会想着在婚前压一下欧阳修? 女方强势的家族经常会采取各种手段来告诫男方,不过这次是联姻,曹家若是敢这么做,秦为自然会为欧阳修出头。 欧阳修低下头,秦为的心中一沉,正准备问话,却听他说道:“曹家很客气。”那就好! 秦为本想留欧阳修去家里吃饭,只是三司的事务繁杂,欧阳修跟在王尧臣的身边做事,一刻也不得清闲。 “今年的窟窿有多少?没多少时日了,预估一下总是有的吧?可你等却变成了闷口葫芦,一问三不知。那老夫要你等作甚?还不如喂几头猪还管用些,至少不用发俸禄!”王尧臣又在发飙了。 这人从来都是眼里融不进沙子,一贯钱也别想糊弄,那些官吏站在值房前听训,都低着头,看着很是沮丧。 “等一开年,各等花销纷至沓来,到时候老夫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而你们呢!就是行尸走肉!”王尧臣看来是被气坏了,他走下来狂喷口水,一路从副手往下骂。 大家都被骂的颜面无光,可窟窿这事儿大家真没数,所以只能憋屈的忍了。 “相公……” “住口!”王尧臣显然没骂过瘾,顺着又往下数落。 “相公,下官……知道。”嗯?正喷的痛快的王尧臣愣住了,见开口的是欧阳修,就忍着怒气说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这事儿一般没人去核算,可王尧臣现在要数据,于是大家就悲剧了。 众人都幸灾乐祸的看着欧阳修。心想着小子的胆子真大,不过初衷是为了我等解围,若是晚点他被王尧臣狂骂了一气,大伙儿给他点补偿就是了。 欧阳修认真的道:“相公,今年的窟窿到现在约有三百六十五万贯。”嗯? 王尧臣皱眉看着他,说道:“年轻人莫要信口开河,去吧。”老王是多年的大佬了,只是微微摆摆手,就像是赶走一只苍蝇般的随意。 “你等……”他继续开喷,可欧阳修却再次打断:“相公,下官确定……”王尧臣这些来气了,喝道:“去算来!”完蛋了! 那些官吏都暗中哀嚎,看向欧阳修的目光中多了幽怨,本来被王尧臣喷一次没啥,而且没后患。 可你欧阳修连续两次说自己知道窟窿有多大,相公发怒了啊!这下要是清算出来不合,你自然要倒霉,可咱们也得跟着遭殃。 这也就是看在秦为的面子上,否则王尧臣早就惩戒了,而不是让他们去算账。 “都去!”老王发怒起来是六亲不认的,连欧阳修都被赶去核算,各种支出被汇总,各种收入被汇总……从国子监出来的学生,大多算术都是强项,所以欧阳修算的很快,往日大家会觉得有个欧阳修真好,可今日却唉声叹气的。 深秋的天暗得早,当全部汇总完毕后,大家一抬头,发现天都快黑了。 “岁入和支出总数拿过来!”两个数字被核对了几次,然后被送过来。 简单的减法……晏殊晏殊抬头看着欧阳修,突然苦笑道:“某这个副使……不称职啊!”众人都从他的话里猜出了些东西,于是就惊讶的看着欧阳修。 “三百六十七万贯……”王尧臣去了一趟茅房,回来的路上就检讨了一下。 觉得先前的态度有些过火了,要缓和一下才好,毕竟那秦小子这几年没少给三司输送人才,若就这么抓着他的得意弟子不放,那小子肯定会心中腹诽。 罢了。就当老夫以公谋私了。他走到值房外面,发现里面静悄悄的,本来压下去的火气又起来了。 这是在集体偷懒吗?他怒气冲冲的进去,见众人都在看着欧阳修发呆,就喝道:“看他作甚?丑!说话,有多少?”晏殊冲着他摇摇头,很苦涩的道:“相公,三百六十七万贯……”他苦涩是因为丢人。 作为三司副使又是陛下亲手提拔的亲信,晏殊竟然不知道今年的窟窿有多大,反而是欧阳修一个毛头小子对此一清二楚。 但这个也怪不得别人……大宋财政崩溃于真宗时期,那位皇帝开始还行,到了后面完全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把国库里的钱当做水花用出去。 所以从那时起,但凡管钱的都要和皇帝较劲。就这么较劲几十年,大家都累了,每年的年底都是黑暗的日子,没人想去问窟窿有多大,因为没法补。 但王尧臣不同。当初刘娥提拔他做了三司使,一上任老王就大刀阔斧的清理冗官,随后就是各种改革,皇帝要钱被拒绝也成了常事,三司也算是旧貌换新颜了。 只是大家都习惯了不过问窟窿有多大,反正到年底自然现形,于是今天就被老包给喷了。 欧阳修!大家都看向了他。王尧臣一愣神,然后有些不自在的道:“你们确定没算错?”他没必要嫉贤妒能,何况欧阳修年轻的掉渣,等他能威胁到王尧臣的时候,老王大抵早就仙去了。 晏殊苦笑道:“相公,下官盯着呢。”再出错他这个副使都没脸干下去了。 王尧臣接过那张纸,左右看看,再抬头,就面无表情的盯住了欧阳修,室内静悄悄的,被众人盯着的欧阳修很紧张。 “欧阳修……” “下官在。”欧阳修一个哆嗦,赶紧站直了身体。对于欧阳修来说,王尧臣不仅是宰辅、上官,他还是老师秦为的长辈,按说自己的辈分就是徒孙了,他有些忐忑,后悔刚才不知变通了。 王尧臣的脸上挤出了微笑,问道:“你可是每日都算过?”欧阳修摇头:“下官每日忙碌,没有专门去算。”王尧臣不解的道:“那你如何得知亏空了多少?”亏空不好算,首先是收入陆陆续续的,然后就是支出……最麻烦的就是支出,大宋这么大,支出的项目何其零散琐碎。 这里一堆,哪里一坨,让人抓狂。一般这项工作都是在接近年底时开始,可今年王尧臣却把它提前了,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而就在大家被喷的无地自容时,欧阳修站出来了!他用一个精准的数字让王尧臣的诘难无功而返。 “下官在您的身边……”欧阳修从一开始就是在王尧臣的身边打杂,看似官职不高,可却能接触到许多深层次的数据和问题,对以后的仕途很关键。 “下官每日归纳各项收支……”这个不是欧阳修的工作,但他却主动做了。 “后来下官看到了亏空,偶有盈余,于是就把那些收支算了一下,每个月一次……当时想给您,可下官却怕您看到会发火……”作为三司使,看到亏空肯定会发火,然后焦头烂额,欧阳修有些怵王尧臣,所以才一直憋着。 王尧臣走过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欧阳修下意识的就躲了一下,让老王的手落空了。 这……众人都满头黑线。你怕王尧臣怕到这种程度吗?欧阳修也发现不对头,就红着脸走回来, “您是恩师的长辈,下官不敢僭越……”原来是因为这个?是个孝顺知礼的好孩子,秦为的眼光当真不错! 王尧臣板着的脸顿时露出笑容,点点头道:“好生做事。”这是难得的褒奖,众人的眼中都在闪光,羡慕嫉妒恨的情绪在蔓延。 王尧臣最终还是拍了拍欧阳修的肩膀,然后出门。 “哦!”他前脚才出去,屋子里就欢腾了起来。 “欧阳,你今日可是出头了,要请客!” “对,王相可不爱夸人,今日你得了夸赞,明日就要飞黄腾达了,要记得咱们在一起厮混过……” “请客请客,去樊楼!” “哈哈!” “你们是吃饭还是报仇?去樊楼能把欧阳修吃穷。” “那就……那就吃锅贴吧,每人十个。” “好,要锅贴……稍后咱们顶着夕阳归家,热乎乎的边走边吃。” “走了。”王尧臣闪到了边上,看着一群年轻官吏簇拥着欧阳修出来,兴高采烈的去吃大户。 “相公,咱们老了呀!”身边的仆从走了过来,有些唏嘘的说道:“看着他们,某就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可惜一去不复返。”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27:欧阳修的婚事 王尧臣的眼中也有些茫然之色,随即恢复正常。 “他们正在经历着我们经历过的东西,不过……他们很好,比咱们那时候好。” “欧阳修……相公,在您的身边打杂终究是委屈了些,您是什么想法?”王尧臣说道:“他还年轻,甚至还有些羞涩,这样的性子出去不行,还是再磨磨。”仆人笑道:“您的身边能接触许多机密,而且您的性子……能磨砺人,欧阳修在您的身边待了许久,旁人都眼红了,都觉着该换人了。”王尧臣失笑道:“老夫的脾气不好,一般人大气都不敢出,欧阳修一声不吭,可言行却极为妥当……暂且这样吧,等下一任上台,再由他选择……老夫这个三司使也做不了多久了。”三司使。 这个职位比之后世的户部尚书都还要得意一些,实则就是宰辅,可王尧臣本身就是宰辅,并兼职了三司使能在这等人的身边做事,这本身就是一种资历和重要的学习机会。 “老夫一直在暗中看着他,只是看不出他的心性,今日他这么一说,老夫才发现,这人竟然不吭不哈的……把三司的许多事都摸清楚了……” “相公,这便是有心人啊!” “有心,可更多的是刻苦。他是寒门庶出本就生活贫苦,所以得了机会就没日没夜的苦干……” “那些人羡慕他,总说他的运气好……”王尧臣看着夕阳,突然笑了笑:“老夫从记事以来就觉着自己的运气好,爹娘疼爱、兄友弟恭……后来身边人走的走、去的去,老夫又得了太后赏识做了三司使……直到现在,老夫才发现,什么运气都是假的,本事才是真的!”这时晏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闻言,他笑着点头道:“运气就是本事。旁人在嬉戏时,欧阳修在做事。旁人在偷懒时,欧阳修在做事……水滴石穿。”两人相视一笑、摇头不语。 晏殊说道:“相公,听闻曹家要和欧阳修联姻?”王尧臣摇头道:“欧阳修不值当曹家联姻,此事还是在秦为那边。曹家只是权贵,所以重臣他不敢去接触,武将更是不敢,最后不上不下的秦为最合适,于是就便宜了欧阳修。”这话他说的很是坦然,一点也不担心秦为被人举报。 晏殊意有所味的笑道:“相公,那这是运气还是本事?”先前说运气就是本事,现在副使却用欧阳修的婚事来问王尧臣,这有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意思。 “还是本事。”王尧臣淡淡的道:“欧阳修刻苦,人踏实,若非如此,秦为怎会高看他一眼?他不高看欧阳修一眼,曹家怎会看中欧阳修?你说说这是不是本事?”晏殊被这番话说的一愣,然后大笑着点头。 “哈哈,相公高见,这确实是本事。”……欧阳修顶着夕阳回家,进了巷子后,那些街坊见到他都在笑。 “欧阳修,你媳妇呢?” “欧阳修,某这里有个远方的侄女,你爹都说好,哪日见个面吧。” “欧阳修,你的亲事拖了这般久,是想娶个高官的女儿?可他们看不上你呢!” “……”在秦为的眼中欧阳修还年轻,可在这个时代,许多如他这般年纪的男子,大多孩子都有了。 欧阳修笑着回到了家中,母亲姚氏已经做好了饭在等他。今日的晚饭没肉,姚氏见儿子吃得少,就关切的问道:“可是没肉不喜欢吃吗?那娘亲明日就去买肉。”他还是干苦工时的习惯,总是舍不得花钱,于是苏家的伙食也变得平淡起来。 可年轻人却都喜欢吃肉,喜欢油水。姚氏就觉得自己亏待了儿子。 “要不……明日为娘还是去浣衣吧。”这么多年过来,从来都是姚氏养着儿子,这忽然让儿子来养,姚氏欣喜的同时也觉得实在闲地无趣。 还不去去浣衣,正好也能和那些姐妹们聚聚。 “娘,儿子先前请了同僚吃锅贴,自己也吃饱了。” “哦!请客了?好好,要想和同僚拉近些,最好就是请客。”姚氏放心了,于是就细细的念叨着街坊们的琐事,直至天色完全黑了下去,洗刷完之后,她出来就见儿子在院子里发呆。 “夜里冷呢,赶紧回去。”欧阳修回身道:“娘,您这是闲的。” “呃!” “先生经常说,人活着就要有事做,有事做才不枉来了这世上走一遭。无事可做就是在荒废生命……您想去浣衣,对吗?”姚氏低头,觉得自己是在给儿子添麻烦,双手互握着,小声说道:“娘亲做活做官了,是个骨头酸呢。”欧阳修握住母亲的手,笑道:“这话怎么说的……您若想去就去吧,只是不能再那么拼命干活了,要闲着干。”苏义抬头,迟疑了一下:“可会丢人呢。他们说我儿是官,可他娘却在河边给人浣衣,会给你丢人。”姚氏活到这个份上,所有的精神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她一点都不肯给他添麻烦。欧阳修说道:“母亲放心,您只管去就是……让您在家里百般无聊,那才丢人,连秦先生有时候都会带着妻子,去庄上帮人干活呢。” “不会吧……秦为可是大官,他怎么会为人干活?”欧阳修认真的道:“娘亲,孩儿觉着……做事就是做事,和做人没关系。帝王哪怕是做做样子,也会下地耕种一番……这并不丢人。”第二天一大早,姚氏送走了儿子,就准备去码头。 请下载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是姚老夫人?”老夫人?姚氏正在给大门上锁,闻声回头,却是一个衣着考究的男子。 男子拱手道:“在下见过姚老夫人。”夫人一般都是对大户人家正妻的称呼,又或是家族里的长者。 姚氏从未被人这般称呼过,她摆手尴尬的道:“不敢、不敢,奴家只是个乡野村妇罢了……”那些街坊都开始出门干活,见状都围了过来,远亲不如近邻,说的就是这种时候,若是这个男子欺负姚氏,大伙儿肯定会出手相助。 男子被街坊们围住也不慌,他笑眯眯的拱手道:“家主人令某来此,乃是为了送草帖。”草帖就是女方初步同意这门亲事后给男方的帖子,上面书写着女方父祖的来历,以及女方的生辰八字,男方拿着去找人算凶吉。 “欧阳修的婚事?” “呀!竟然是欧阳修吗?”街坊们见男子仪表不凡,而且还文绉绉的提到了什么家主人,都有些欢喜。 “大妹子,是你家欧阳修的婚事呢!” “这是哪家?”姚氏这才知道男子的来历,她顿时惶然道:“曹国公客气了,小人哪敢!”男子见他惶然,自己也有些慌了。 “我说姚老夫人,您别再自称小人了可好?若是被家主知道了,定然会以为是某的不对……” “好好好……小人……某知道了。”姚氏打开大门,请了男子进去,然后对街坊们拱手道谢:“多谢诸位了,等大郎成亲,定然请诸位街坊来喝一杯酒。”街坊们麻木的拱手,等姚氏进家后,才有人惊叹道:“竟然是曹家?” “吓人呢,曹家是世袭的国公府,然看上了欧阳修,传出去都没人信。” “欧阳修有什么好?” “他能读书。” “可能读书的多了去……” “这就是鱼跃龙门……我家大郎二十多岁了,每日就跟着做活,和欧阳修比起来……没法比啊!” “他们母子初到汴梁日子那叫一个寒酸,如今……哎!一言难尽啊!” “所以还是要读书。” “对,可读书要钱呢。” “省一省,总是能省出那点钱。”…… “母后的病情如何了?”寝宫外,赵祯面带忧的站着,身边是御医。御医说道:“陛下放心,太后的身体还是那样。”赵祯嗯了一声,看着御医皱眉道, “可太后为何虚弱?”御医苦笑道:“陛下,太后毕竟年岁在这了……虚弱也属正常。”刘娥六十多了,这些年政事繁忙,没日没夜的批改奏疏,本来身子就不行了,偏生还执拗的不想放权。 若不是近年来刘娥的思想多有转变,恐怕的她的身体会更虚弱。赵祯的眉间多了黯然,还有些无奈。 “多久能好?”御医低头迟疑了一下, “陛下,太后积於已久,此次大概会长一些。”赵祯听出了些言外之意,就淡淡的道:“消息若是出了宫……”御医看了左右的内侍和宫女一眼,心想若是他们传出去的呢? 赵祯冷冷的道:“不论是谁,若是敢乱传话,乱棍打死!”这就是军法! 许茂则正色道; “陛下放心,臣会盯着他们。”随后宰辅们就进了宫。刘娥在昏睡之中,吕夷简等人轮流上前看了,王臻的眼神不好,甚至还伸手在刘娥的鼻下试探了一下……赵祯满脸黑线的看着王臻,怎一个郁郁了得。 虽然他早就想掌权了,可刘娥毕竟是他的母亲,若是表现的太急切,难免就被背一个不孝的罪名。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28:猜忌、遇刺 这是任守忠第二次来秦家,几次接触下来他对秦为的印象并不好,觉得这早就是从不循规蹈矩的人。 他搞不懂,这样的人随时都会惹祸,陛下为何如此看重他。 “太后病了,宰辅们都去过了,陛下让你也去看看。”任守忠的态度显得很死板。 不过从两人之间的恩怨来看,他从未占据过上风,所以采取保守的斗争策略一点都没错。 刘娥又病了?秦为觉得这位女强人真的已经到强弩之末了。最好是清心寡欲,饮食也清淡些,好生调养几年,未尝不能长寿。 两人一路进宫,秦为思索着刘娥的病情,想着能有什么办法。 “你可知陛下为何要你进宫?”作为帝王的身边人,第一要素就是能揣度帝王的心思。 任守忠是皇后身边的人,可他却志不在此,所以每当朝中有什么时,他总是表现得尤为积极。 秦为看了他一眼, “你……”他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看着就像是……某种担忧的情绪。 “你这个……”秦为说道:“可是经常觉着胸中烦躁不安?”任守忠点头,矜持的道:“忘了告诉你,当年真宗封禅时,某是负责督工的监军。”他竟然参与过泰山封禅? 秦为不禁有些惊讶,任守忠见了就冷笑道:“若是你以后出征,某说不定也会监军,到时候你便会知道……什么叫做监军。” “你这个毛病啊!”前方就是皇城,秦为下马,淡淡的道:“你就是闲的,人一闲就会想太多,比如今日之事……陛下让某来,是你能揣度的吗?”任守忠蒙了,眼中闪过一抹怨毒。 前面有内侍在迎接,秦为对任守忠点点头,然后走了过去,内侍的眼睛很大,看着很傻很天真的模样,笑起来更是喜庆。 “某王重阴,是许都知身边的人,见过秦大人。”王重阴看了后面的任守忠一眼,低声道:“我家都知说了,太后的身体……有些虚弱。”只是一句话,但内容很丰富。 虚弱。那就不是一朝一夕的毛病,而是长年累月导致的,这种病一时间没办法,只能慢慢调养。 秦为知道许茂则让王重阴出来传话是在冒险,这是担心自己一会儿见了陛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谁说无根之人没情谊。他心中一暖,低声道:“回去告诉他,多谢。”把刘娥的病情传递出来,这事儿犯忌讳,若是被知道了,那些太后党的人马上就会发飙。 王重阴笑眯眯的道:“秦大人放心,某办事……都知很放心。”看来这是许茂则的心腹,秦为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王重阴,不时的问几句话,而任守忠在琢磨着如何想办法报复秦为。 “你是怎么进的宫?” “某家中穷,爹爹……说某太能吃,不好养……”王重阴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我爹爹杀鸡的时候,顺手一刀就割了某的东西,就用鸡毛杆子捅在那里,顺手还抹了一把柴灰……然后就用那鸡给某吃了补身子……”秦为只觉得心中发寒,可王重阴却是满不在乎。 这种割法,能活下来就算是幸运。而进了宫中之后,能被许茂则看重提拔更是幸运。 “你的运气不错!” “是。”一路到了寝宫外,王重阴竟然也跟着,这让秦为的心中有些没底。 等见到赵祯后,行礼,等着他开口。千篇一律的车轱辘话,赵祯这看似无意的举措,却让秦为的心悬了起来。 猜忌?太后还没死,陛下就已经开始猜忌臣子了吗?他为何要这些重臣都来面见一次刘娥,其目的就是想着这些人看清楚当下的局势——该站队了! 这位帝王看似仁慈,可骨子里的执拗却让人无奈,十二岁时他就失去了父亲,哪怕那位父亲再荒唐,可也庇护了他。 随后刘娥垂帘听政,威压大宋。这个女人的手腕不得了,几番运作之后,朝政全归己手。 彼时她甚至敢逾制穿着帝王服饰,估摸着是有些跃跃欲试,隔着几百年和那位武曌惺惺相惜。 那时有臣子劝进,让她学武曌故事,改朝换代。可她最终还是没有跨出那一步,于是后世就说她有吕武之才,却无吕武之恶。 所谓吕,就是刘邦的妻子吕雉,这位也是差点颠覆了大汉的猛人。至于武曌就更不必说了,直接改朝换代,临朝称帝。 虽然是皇帝,可头顶上有这么一位‘母后’,赵祯的日子就和小透明一样,可怜巴巴的。 十余年下来,基本上就奠定了赵祯的性格。他仁慈,但却善于猜忌,把祖辈的制衡之术玩的炉火纯青。 从朝堂到军中,制衡无处不在,然后……官吏多如牛毛,多到养不起的程度。 他不相信宰辅,所以隔一阵子就会换人。比如说张之白的滚蛋,实则他是在旁观,并默许。 老张,你干的时间太长了,下野吧,免得朕晚上睡不着。他甚至连枕边人都不相信,这是个敏感到了极点的帝王,很可怜,他坐拥大宋,却被宰辅们压制。 他有后宫无数,却夜不能寐,担心谁会谋害了自己。仁慈和猜忌并存,这就是赵祯。 秦为有些担心。他不知道刘娥的身体会如何,但却担心一旦刘娥死了,赵祯会怎么做? 按照许茂则的说法,宫中有人在准备要干些什么。…… “郎君!”秦为满怀心思的走出皇宫,正在想着今日来发生的这些事儿,身后的林小北低喝一声,人就冲了上来。 他的右手在袖口里动了一下,短刃在手。对面低头冲来了一个矮瘦男子,他的右手已经从袖口里伸了出来,寒芒闪动间,他抬起头来,眼中多了狰狞。 秦为微微皱眉,却没有慌张。林小北冲了过去,右手挥动,叮的一声之后,矮瘦男子的右手多了一道血线,旋即短刃落地。 林小北的右手露了出来,短刃神奇的消失了。矮瘦男子面色大变,刚想转身,林小北的手就勾住了他的肩膀,不知怎么弄的,矮瘦男子竟然寸步难行。 秦为冷笑道:“带回家去。”秦家的前院堆放杂物的屋子里,矮瘦男子被五花大绑,嘴也被堵住了。 “别让后院的听到。”秦为出了房间,林小北就开始用刑了。 “呜……”里面传来了惨叫,就像是孩子的顽劣呼叫,惨叫声连绵不绝,让人惊讶。 段玉在边上纠结的道:“郎君,能让人的惨叫不停,这个是本事,小人不及他。”拷问是一门手艺。 段玉以前的手法太过粗糙,如今多了林小北,这活算是有人负责了。 “夫君……”我靠!秦为抬头就看到了刘姝过来,就笑道:“可是有事?”他迎了过去,身后传来了痛苦的闷哼声。 刘姝好奇的问道:“郎君,谁病了?” “呜……”一个更加尖锐的痛呼声传来,旋即消失。林小北出现在门内,他躬身道:“是小人。”刘姝的目光转动,然后低声道:“夫君,妾身不笨呢。”秦为止步看着她,说道:“好吧,为夫本想带他到庄子上去,可却担心归来城门关闭,所以就在家中……”刘姝的眼中多了些担忧:“夫君,这人可是对头?”在她的眼中,所谓的对头大抵就是弹劾秦为的人,这样的人你竟然把他绑来家中拷打……她很想崇拜,但却知道后果严重。 在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个文官在弹劾秦为,然后被秦为拖回家里殴打。 那文官被打的吐血,丑态百出的跪地求饶,而秦为就叉腰站在那里……秦为笑道:“不,是一个想拦路的家伙,还想动手,被林小北三拳两脚就收拾了。”林小北消失在门内,里面又传来了那种连绵不断的闷哼,刘姝没有丝毫害怕,相反还很好奇。 秦为善意的说了谎话,把妻子送进了后院,再回头时,林小北就在身后。 “郎君,那人说的是交趾话。”……李三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再和交趾再有什么纠葛了。 但他并不觉得遗憾。如今他每日在汴梁做着小生意,虽然挣钱没行商时多,却也心满意足了,所以当被秦为请上门做翻译时,见到那个黑瘦的交趾人时,不禁微微皱眉。 “没错,是交趾人。”李三的态度很主动,秦为满意的道:“问问他,是谁令他出手的。”陈永强要回去了,这个太监使者在被秦为敲打了一次之后老实了不少,而李珣没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动机。 那个交趾人畏惧的看着林小北,显然被他的用刑手法给吓坏了。 “大人,他说是陈永强派来的。” “继续。”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秦为的预料,所以他表现的很是冷淡。可李三却佩服的道:“秦大人竟然这般冷静……这心胸,小人觉着蔡河都能装进去。”心胸比蔡河还宽阔……这个马屁不错。 “陈永强明日启程回交趾,想在临走之前出气……” “李珣不同意,陈永强私下令他来动手……” “……”问完话后,秦为问道:“胡聘来了吗?” “秦兄,某来了。”汴梁的新晋财神胡聘进来了,很是随意的笑了笑,秦为不怎么管生意上的事,由胡聘全权代理,外界自然会把他视为财神爷。 李三是商人,但生意不大。他在胡聘面前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见他进来,就拘束的站在边上。 可胡聘进来却先冲着秦为拱手,笑眯眯的道:“秦兄可是有何吩咐?”他的态度看似平等,可李三是商人,以前走南闯北,看人眼色最是厉害,一眼就看出了胡聘的谦卑。 秦为指着李三说道:“这位是李三,原先为了某的事进过宫里作证。今日请他来做通译,二话不说就来了,是个讲义气的兄弟。胡兄,你请他去喝酒,代某感谢,以后……”他对李三微笑道:“以后若是不嫌弃的话,大家做个朋友。”真的吗? 秦为竟然说要和我做个朋友?李三只觉得心口在发热,那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以至于都在哆嗦了:“秦大人抬举了,小人……小人哪敢,不敢,绝对不敢。”秦为才是真正的财神,和他做朋友,那是什么结果? 发达了呀!李三激动的走路都在发飘,一迭声的道:“您此后有事只管吩咐,哪怕让小人去交趾也使得……”秦为笑了笑,等胡聘带着他走后,面色就陡然一冷,吩咐道:“盯住交趾人,还有,让谢挺和张勇来。”他随后就去了后院。 “郎君!”刘姝和吴妈在开小灶,松果在小炉子里燃烧着,上面的小壶在冒水汽。 “这是泡茶呢?”请下载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秦为对刘姝赞许的道:“这个爱好不错。”多喝茶对身体有好处。 吴妈一怔,红着脸笑道:“郎君,这是鹌鹑蛋……卤的。”额!这时秦为也闻到了那股子卤蛋的味道,合着这媳妇还是个吃货? 刘姝羞红了脸,说道:“妾身……妾身玩呢。” “玩你的。”秦为见她难为情,就吩咐道:“吴妈,你去厨房让春杏弄三个砂锅来,还有煮饭煮八成熟,和菜都送来,某今日给你们做一顿。” “郎君亲自下厨?好!”吴妈欢喜的去了。秦为坐在炉子前面,见刘姝还是不肯抬头,就笑道:“这不是过家家,就算是,只要你乐意,为夫就喜欢。”刘姝抬头,闷声问道:“夫君,以前我娘说,嫁了人就要稳重。”稳个屁! 秦为笑道:“出嫁随夫,你如今是秦家人,自然要守秦家的规矩,为夫说喜欢,乐意,那你就百无禁忌……”稍后春杏带着东西来了,秦为点了三个小炉子,然后架上小砂锅。 “要抹油,不然会粘锅。”秦为在锅底抹油,然后放入八成熟的米饭,盖上盖子,刘姝从未见识过这等作法,所以有些疑虑。 这个能好吃吗?稍后转小火,渐渐的有锅巴的焦香味传来,秦为把一碟子红烧羊肉倒在米饭的表面,还放了香肠和蔬菜,继续小火。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29:好一个清晨 几分钟后,秦为揭开锅盖,那香味顿时就传了出来。刘姝分到了一锅,她有些纠结,这没法儿下嘴啊。 秦为拿着勺子说道:“舀着吃。”米饭香味浓郁,菜汁浸在里面,味道更是出众。 刘姝一吃就停不住了,等吃到最后时全是锅巴,她学秦为用勺子铲起来,送进嘴里一嚼…… “好香!”她看向秦为的目光中马上就多了爱慕,我家官人不但会做官,会做生意,竟然连做饭都是这么出色啊! 这边一家人正吃砂锅饭吃的嗨皮,而驿馆里,李珣却在发怒。 “某都让你别小肚鸡肠的去报复秦为,多大的事?你非要让人去弄他,这下可好,人呢?人在哪?若是被抓到,此事就麻烦了。”陈永强端坐上首,冷冷的道:“不承认就是了,那人本就不在使团里,不承认秦为又能如何?”玛的! 李珣捂额道:“那人说是嫉恶如仇,知道嫉恶如仇是什么意思吗?就是睚眦必报!凡是他的仇人,没几个好下场的!”陈永强淡淡的道:“某是使者,他敢吗?”他端起茶杯,不屑的道:“给他个教训罢了,能弄死最好!不能嘛……也就损失一个人而已。”李珣冷眼看着他没说话。 陈永强继续道:“那等人,在国中随处可见,给些好处就愿意卖命……他若是不知趣,下次某再来时,身边全是这等人,让他胆战心惊。”李珣面色冷淡,放弃了劝告, “此事你一力为之,和某却不相干。”陈永强笑了起来,笑声很是尖锐:“呵呵!你就是个蠢的……你带了那些货物是谁给的?是和秦为交易的吧?” “你胡说!”李珣握紧双拳,眼中多了厉色, “别以为你在陛下的身边就能得意,某是皇族,皇族联手,陛下也得低头。你若是不信,回去某就会让你知道……”陈永强打个哈哈,说道:“此事你不知,你那事某也不知。”大家互相隐瞒,否则两败俱伤,李珣微微点头,赞同了这个提议。 两人就此枯坐着,不再有任何交流。不知过了多久,陈永强幽幽一叹,缓缓起身, “睡吧,明日早些出发。这一回去……北国的繁华怕是难以忘怀,会入梦……”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这话勾起了李珣的伤感。他起身走到门外,看着皎洁的月亮,唏嘘道:“到了大宋才知道什么是繁华,那些人头攒动,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那些诗词,那些骨子里的骄傲……让人恨不能身处其间……可惜,我们是交趾,他们是大宋。”陈永强深吸一口气,说道:“这边呼吸间仿佛都带着香气,还有繁华的味道,若是交趾的该多好?”李珣缓缓回身,两人目光交错,都微微点头。 “时机未到,陛下一直说大宋是个庞然大物,看似被辽人打的很是狼狈,可却坚持了下来。这样的大宋需要警惕,只等时机一到,大军顷刻北上,到时候天地变色……多好啊!” “宋人的南方富庶,若是能吞了……” “那就是天大的造化。”月光散漫的挥洒下来,两个交趾人仰头看着,神色中全是憧憬。 ……皇城司永远都没有假期,除非帝王觉着大宋已无威胁,否则一年到头他们都得睁着眼睛,盯着汴梁,盯着这个天下。 “有人说咱们是鹰犬,那没错,可咱们却是皇家的鹰犬!”叶双愁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散,他的目光冷厉, “太后的身体不好,不管内外都有些蠢蠢欲动,所以要盯紧了,发现不对的地方要及时来报……那些逆贼,都该杀!”刘娥倒下了,但赵祯依旧能把朝政处置的井井有条,可这几日朝中的气氛却不大对头。 夜风吹着他的衣裳,有些空荡荡的味道。 “太后会很快醒来,所以都老实点,散了吧。”叶双愁摆摆手,转身进去。 屋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火锅,还有一壶酒。叶双愁坐下,门外来了几人。 “都知,先前秦为被人盯住了,还动了手……” “谁的人?”叶双愁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然后夹了一块羊肚吃了,赞道:“以前都不吃这些东西,可秦为这么一弄,却成了无上美味……” “都知,是交趾人。”叶双愁神色不变,继续说道:“有人说秦为就是靠邪术蛊惑帝王才上位的,某也曾这么想过,可在见过他做出那么多前所未有的东西后,还有谁能质疑他的本事?”门外的人干笑道:“是啊!他还弄了心事弓弩,还弄了许多新奇的东西。那些东西普通人一辈子弄一件就了不得了,可他却是源源不断……这就本事啊!”叶双愁又喝了一杯酒,然后把筷子放下,目光冷冷的盯着虚空, “外事重要,秦为还是识大体的,他不会动手,只会等到陛下上朝后来禀告,所以无需担心这个。” “是。”叶双愁冷冷的道:“可交趾使者却过分了,去,弄死他们一个人,把脑袋送给他,算是大宋给他的礼物……蛮夷之国,竟然也敢在大宋跋扈……”他把筷子一掷,眼中全是冰冷:“若非北方有大敌,大军南下,顷刻间交趾就会化为齑粉!若非要顾全大局,某此刻便能去取了陈永强的人头。去,马上去办。” “是。”门外有人去了,叶双愁又喝了一杯酒,眸色越发的冰冷了。……凌晨。 天色刚刚破晓。皇城之中,不少内侍和宫女已经起床开始干活了,延福殿的外面,几个内侍在洒扫,他们的动作很轻。 可边上还是有人在低声道:“再轻些。”刘娥在养病,按照御医的说法,周围最好寂然无声,一点打扰都没有。 许茂则得了这话,就召集了内侍宫女们,放话说谁敢吵醒了官家,就赶去洗衣服。 殿外,许茂则正在打盹。从刘娥病倒开始,他就没睡过好觉,夜夜在外面守候,以便能第一时间将刘娥的消息汇报给赵祯。 早晚很冷,许茂则在睡梦中哆嗦了一下,然后就觉得身体一暖,很温暖啊! 他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了刘娥。 “太后……”刘娥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的手中拿着薄被,正在给他披上……许茂则有些感动道:“太后,您总算是醒来了。这段时日陛下心如刀绞,恨不能病的是自己……陛下都瘦了。”刘娥含笑道:“都是老人儿啊,如今这宫里的老人不多了,好好地活着……” “来人!快去禀报陛下!”许茂则仔细看看她的脸色,欢喜的喊道:“去请了御医来,看看太后该吃些什么……”周围的内侍和宫女们都欢喜极了,众人纷纷躬身,贺喜声不绝于耳。 闻讯而来的赵祯也很欢喜。他颔首道:“你等这些时日都辛苦了,稍后自然有赏赐。”太后康复了,自然会有赏赐。 “陛下,叶双愁求见。”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每日叶双愁都会来给赵祯传递消息,帝王要确保江山稳固,就必须要耳聪目明。 而叶双愁就是赵祯的耳朵和眼睛,所以他急匆匆的来了,禀告的第一件事就让赵祯的眼中多了怒火。 “陛下,交趾人派出人手去刺杀前无古人,大概是泄愤……秦为率先一步命家仆拿住了那人……” “大胆!”赵祯急促的呼吸了几下,眼中多了血丝, “交趾人大胆如此,人被擒住之后,他们可有惶然?”叶双愁摇头,冷冷的道:“没有,不过应该快了。”他派人去送人头,想必交趾使者的这个清晨会很美好,赵祯没问他的手段。 “此事受委屈了……在西南灭了交趾两万精锐,还筑京观,李日尊自然恨他入骨倒也正常。不过彼之仇寇,我之英雄,该给他们个教训。”叶双愁低头道:“陛下放心,臣派人去了……” “好。”赵祯只觉得浑身轻松,飘飘欲仙,他微笑道:“秦为竟然没去找交趾人的麻烦,可见还是识大体,顾大局……朕心甚慰啊!”晨曦渐渐出现,赵祯伸开双臂,只觉得神清气爽,不禁赞道:“好一个清晨。” “陛下,太医说太后的病情基本稳定,只是……”这时许茂则走过来小声道:“太医说生老病死乃常态,太后怕是就在今年了……”赵祯面色如常,静静地看着天边的朝阳, “某十二岁登基,距今已九年已……这些年太后执政断权,某没有一天不在等着亲政……可真到这一天,却怎么开心不起来呢?”当年十二岁的赵祯,和五十岁的刘娥一起接手了这个大宋。 近十年的你争我夺,给这对母子之间添了不少仇怨,也淡漠了不少亲情。 如今刘娥老迈,赵祯也终于得偿所愿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权利。他本以为自己会兴奋,甚至迫不及待的希望刘娥赶快蹬腿……可此刻,他却有些莫名的难过。 这种普通人才有的情感一旦出现在帝王身上,往往就会被无限的放大。 所以。只是一瞬赵祯便收起了情感,再次变成那个冷冰冰的帝王。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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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众人的目光一转,就看到了枕头边的那颗人头。 “是葛东的人头……”熟悉的人一夜之间竟然变成了人头,脑袋搬家搬到了陈永强的枕边……有人跑出去,随后呕吐声就传了进来。 有人在颤抖,也有人在发狠。 “这一定是宋人干的。”李珣最后才来,他皱眉道:“这是警告和报复……不过如此也好,他们既然报复了,也就不会再出手,后续就少了麻烦。”陈永强渐渐的恢复过来了,他离开了房间,早饭也没了胃口,只是一个劲催促着快走。 在见到那颗人头之后,大家都没胃口吃早饭。而东西是昨日就收拾好了的,于是李珣和驿馆的官员交涉,稍后有大宋官员来了,陪伴他们出城。 “交趾人这是怎么了?看着慌慌张张的,还有些怕。” “天知道,本来某在吃早饭,被他们这么一催促,就饿着肚子来了。”宋人在抱怨,交趾人也在抱怨。 “某说过不要惹秦为……那人心胸狭隘,而且有仇必报,你派人去弄他,他肯定会来报复。” “可他出手了,杀了某的人。” “这次算是你的运气好,他若是发狠对你动手,事后两国打官司,很有可能会不了了之。” “他没那么大的胆子!” “你别忘了,那个动手的人在秦为的手中!” “某不认识那人。”陈永强冷冷的道:“交趾人潜逃进了大宋,恰好他的弟弟死在西南一战,也就是死在前无古人的手中……他要找前无古人报仇,关我屁事!”李珣冷笑道:“某说了你是运气好,那秦为终究是投鼠忌器,所以只是杀了你的身边人泄愤。”陈永强的眉跳动了一下,说道:“此事作罢,下次……希望早日攻入大宋,到时候某想看看前无古人的脸嘴,想来会很可怜,很可笑!”李珣的面色稍霁,说道:“此事要等待时机,不要四处声张。” “这里全是咱们的人。”一行人出了城,缓缓消失在南方,深秋的气候莫测,哪怕有太阳挂在天上,可冷风吹过,依旧吹的人瑟瑟发抖。 大家不停咒骂着天气,走走停停的。 “前面就是赤仓,快一些,今夜就住在那里。”陪同的官员拱手道:“我等要先去安排,贵使在后面慢行。”这一路都会是这样。 大宋陪同的官员会先一步去安排好食宿,等他们一到就能吃饭睡觉,这待遇算是极好的,但交趾人显然习惯了,陈永强只是矜持的点点头。 宋人去了,此刻都是自己人。天色微微昏暗,两侧的树木在昏暗中被风吹的摆动起来,陈永强觉得这场景很是不爽,有种没来由的危机感。 他皱着眉说道:“晚上问问他们……可有歌姬。”这是饱暖思那个啥,可你一个没家伙事的内侍竟然也想这个? 李珣也有些心动,就笑道:“喝着热热的酒,吃着大宋的炒菜,再看看宋人的歌舞……给些钱还能……嘿嘿!”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笑的很是猥亵,说是使团,不过是六人而已,前面两人,中间是李珣和陈永强,后面有四人。 “有骑兵来了。”前面的人喊了一声。陈永强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还有些不满的道:“让他们避开。”他听前辈说大宋对使者很是客气和优待,去了那个地方就无需客气,所以他就真的不客气了。 “这里是交趾使团,闪开!”前面的两人高声喊着,很是得意,他们见识了大宋的繁荣,对能在这种繁荣的国度显摆,甚至是颐指气使,他们的得意几乎无法掩饰。 对面来的是十余骑,昏暗中,他们渐渐接近。 “不对!”李珣突然觉得身体发寒,他喃喃的道:“这里是汴梁外围,夜间不可能有骑兵调动,那是犯忌讳……是谁?”陈永强冷冷的道:“宋人之事你如何知晓?”李珣摇头道:“宋人压制武人,汴梁周边最为严苛,谁敢犯禁?”陈永强顿时紧张起来,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他回身看了一眼,挥手道:“你等去看看。”前面的骑兵在减速,仿佛真是被喝住了。 昏暗中,前方一声尖叫传来。 “是黑甲!这些人全是黑甲!”这声音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巨大的恐惧,让人不可抑制的想惨叫。 “黑甲?这是什么意思?那些都是什么鬼东西?”陈永强皱眉问道,他看着李珣,发现他的面色在发白,嘴唇在颤抖,好似在畏惧。 不!那是绝望。 “黑甲……北伐军!”李珣喃喃自语:“西南之战中,秦为率北伐军冲阵,最后截杀溃兵……那些北伐军当时就是身披黑甲……那些黑甲坚韧,寻常的刀枪不能破,大宋军队制式不少,但就只有他们是黑甲。”瞬间陈永强的身上全是冷汗。 如今的甲衣多半是锻打出来的。比如说西夏的甲衣,在三国之中最为出色,号称最坚韧,锻打自然不可能是黑色,黑色是热处理后的颜色,天下唯北伐军一家。 这是秦家庄的钢铁厂弄出来的好钢锻造而成,虽然没和其他国家的甲胄比试过,但当时负责锻造的工匠,很是不屑的道:“西夏人的甲衣……那只是个笑话。”随着北伐军在南北征战,黑甲渐渐被人熟悉,连交趾人都知道。 “是北伐军!是那个阎王来了。”前面的骑兵开始加速了,他们拉下面甲,呼出的白气从面甲里散了出来,从脸上飘过,那双眼睛冷漠的扫过来。 呛啷!长刀出鞘,杀气腾腾!这不是来迎接我们的。 “他们要杀人!” “他竟然敢截杀使者,来人,来人……” “救命!”天色越发的昏暗了,黑甲的骑兵纵马而来,战马轻嘶着,白气弥漫,前方的两个交趾人惊呼着,他们开始策马掉头,准备逃跑。 骑兵轻松的追赶上来,长刀挥过,鲜血在没有夕阳的黄昏中飞溅而出,在陈永强的眼中竟然是黑色的。 “救命……”他惶然惊呼,左顾右盼,可无人来解救他。 “李珣……”作为深宫内侍,他没有李常杰领兵的本事,更没有见过多少市面。 但他很骄傲,从君王的信重中获取的骄傲。他一直骄傲着,无人能挡,直至在大宋遇到了秦为。 “救命……”李珣在下马,然后虔诚的跪了下去。 “你这个叛逆!”陈永强虽然没见过多少世面,可对于人心的揣摩却是高手。 没有这个本事他也无法从无数内侍中跻身而出,成为李日尊信重的近侍。 李珣跪下,这是在求饶。 “秦大人,某并未参与此事,都是陈永强……都是他一人干得,您可以彻查!”那两个交趾人被斩杀,骑兵们冷冷的看过来,一匹战马打了个响鼻,摇晃着硕大的脑袋,白气就飘了起来。 他们并未继续动作,可肃杀的气息却笼罩住了交趾人。除去陈永强和一个军士之外,所有人都跪下了。 “都是陈永强,某还劝阻过他,可他是陛下的亲信,某没办法……待诏,某发誓今日之事守口如瓶,某做生意之事可以作为把柄。”李珣很光棍的把把柄递给了秦为,作为自己守口如瓶的见证。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31:你好毒 天黑了下去,陈永强在等待着那两个大宋官员的到来。他是使者,但凡出点儿什么事儿,这些人一个也逃不了干系。 前方的骑兵让开了一条道,陈永强心中大喜,喊道:“秦为杀人了!”昏暗中,一骑上前。 来人一袭青衣,出来后颔首道:“贵使,久违了。” “秦为!”哪怕是天色昏暗,可陈永强还是认出了来人,他的身体停住了颤抖,阴狠的道:“李珣,他会杀了你灭口。”李珣摇头, “不,某愿意作为内应,某愿意写下效忠大宋的文书。” “其他人呢?”秦为策马上前,身后是谢挺和张勇。这是许了吗?李珣大喜,抬头道:“秦大人,这些人中只有一人是陈永强的心腹,某会说他们几人路上染病……是疫病,不治身亡……他们……”他看向了跪在身边的几人,喝道:“可愿戳尸?”这话以秦为的嫉恶如仇依旧是要敬佩一秒钟。 那几人慌不迭的应了:“小人愿意戳尸。”所谓戳尸,就是在陈永强被秦为干掉后,他们持刀去砍尸骸,这是一种另类的投名状,秦为微微颔首,策马缓缓而来。 黑暗中有人喊道:“点火把!”火把逐一点燃,现场多了光亮,秦为策马到了李珣的身边,用长刀搁在他的脑袋上,说道:“某只杀陈永强,其他人某一概不管。”李珣被长刀压住脑袋,身体在疯狂的颤抖着。 听到此话后,他狂喜道:“某等几人会乱刀砍死他。” “你很聪明。”秦为说道:“若非是大宋需要内应,某会从中挑选两人来善后,余者……翻船,懂吗?你们后续会走水路,可水路的风浪很大……于是船就翻了,只有两人活了下来,余下的人尸骨无存……”李珣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是,某知道了。”好狠的手段啊!他此刻再无半点侥幸,至于那两个随行的大宋官员,他们都是司事局的人,而司事局……所以那两个官员会被封口,就算他们被拿下了,也不会供出去秦为。 他无比庆幸自己的贪婪,若是他不贪婪,表现出对交趾的忠心耿耿,那么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谁说贪官没好处?李珣从未觉得贪腐有这么多好处,却忘记了自己以后会变成一个交奸,交趾奸细! 秦为的目光投向了陈永强,微笑道:“贵使急匆匆的就走了,让秦某相送却扑了个空,这不秦某一路追来,这份情谊贵使要怎么还?” “你不怕宋皇弄死你吗?”陈永强在观察着左右。他知道李珣已经指望不上了,眼下唯有自己救自己了。 “你令人动手,陛下很恼火,如今你病死在路上,想来陛下会很欣慰。”周围传来了虫鸣,这是最后的时机,再过一阵子,天气会冷的四野寂静。 陈永强笑道:“某是使者,若是再宋境内发生不测,你脱不了干系,所以你不敢……”话音未落,他策马就往来路跑。 这一刻他把自己那拙劣的骑术超水平发挥了出来,人马合一的奥义瞬间就被他领悟了,并完美的彰显出来。 身后的马蹄声很缓慢,不慌不忙的。陈永强策马狂奔,喊道:“宋皇会宰了你!”身后的马蹄声止住了,陈永强却没有欢喜,反而是勒住了马,他定定的看着黑暗中的前方。 “点火!”噗噗!火头闪过,接着前方多了几个光源,二十余骑兵呈现扇形出现了,战马大抵是被冷着了,不断在甩头。 同样的黑甲,同样的冷漠。这是北伐军!陈永强终于放弃了抵抗,他缓缓策转马头,然后下马,跪在了边上,这是屈从,他表示了屈从, “某愿意为大宋的内应。”秦为下马缓缓走来。 “你叫人刺杀某,手段太差,不过可以不死。” “多谢大人,某回去后,您但凡有吩咐,某定然不敢阳奉阴违,否则全家死光……”他抬起头来,狂喜的脸上多了愕然。 秦为握住刀柄,冷冷的道:“内应的话,有李珣就够了。至于你,听闻李日尊残暴,对大宋的西南虎视眈眈,一心想成就所谓的大交趾……”宋人竟然知道陛下的心思? 李珣瞬间就把脑海里残留的那几分侥幸给驱走了。宋人既然对李日尊的打算一清二楚,那么此刻交趾的所有小动作在他们的眼中就成了笑话。 而陈永强却从这话里听出了些不祥之意,他喊道:“某知道的比李珣多,某还能下毒,毒死李日尊……某能点火烧掉皇宫……”这种慌乱之下的胡言乱语并未让秦为动心。 他淡淡的说道:“交趾会不复存在,而李日尊……他将会为了以后的某些事付出代价,至于你,就先去为他探路吧。”以后的事? 这个说法让人不解。仓朗朗!长刀出鞘,陈永强想跑,可身体却像是被谁施展了定身法般的瘫在那里,丝毫不能动弹。 许多时候,那些木然等待杀戮的人都是这种状态。……吕夷简今日睡的很早,躺在床上时他想起了太后今日的神色,好像有些兴奋。 这是身体好了吗?他希望是这样。大宋需要一个仁慈的君王。至于刘娥,这人的性格太过凌厉,这对朝臣们来说并不是好事儿。 哎!吕夷简很矛盾,一方面他觉得赵祯这等好脾气的帝王最好;可另一方面,他却知道大宋的确需要一位像刘娥这种,强有力的帝王来领导,去面对未来的无数危机。 这个大宋危机无数啊!他知道这些危机,可更知道隐藏在危机之下的无数利益。 那些利益他自己也有份分润。他想过拒绝,想过反对,可那股力量太过庞大让人不敢拒绝,让他畏惧了。 “螳臂当车!”他迷迷糊糊的睡到时候起床,然后下人端来了早饭,稍后捧着溜圆儿的肚子上了马,马儿嘶叫了几声,有些不堪重负。 到了皇城外时,吕夷简被人带到了边上。 “交趾使者死了。”叶双愁在这里告诉了吕夷简一个不知道好坏的消息。 “是秦为干的,肯定是他!”吕夷简瞬间就判断出了下手的那人。 “他竟然敢杀了交趾使者……是了,他这是报复交趾使者的刺杀,可那是使者啊!怎能如此草率应对?!”吕夷简怒道:“这次陛下不能再偏袒他了。”他很愤怒,可叶双愁却很冷静。 “交趾使团回来了。稍后会陛见。”吕夷简闭上眼睛,说道:“此事要压下去……某恨不能让秦为被流放西南,可此刻却要先压下交趾人的怒火。让人去准备,皇城司那边有交趾使者派人刺杀秦为的证据,拿出来,老夫会去压住他们……剩下的等交趾人走了再说。”这是顾全大局的作法,叶双愁点头说道:“那个交趾刺客昨日就由皇城司的人接手了。” “好!”稍后大家进了宫,等见到赵祯时,叶双愁这才斟酌着用词,把消息告诉了他。 “秦为干的!”和所有人一样,瞬间赵祯就判断出了动手的那人就是秦为,可见秦某人所谓的以德服人是如何的虚伪,早就被人识破了。 “杀了使者,李日尊会发狂,会借机袭扰西南……”吕夷简说道:“还有,消息传出去之后,西夏人和辽人会借机嘲讽大宋,而以后大宋使者出使他国,会被借着此事冷落……这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秦为……血气之勇,愚不可及!”连庞籍都叹道:“年轻人做事急躁,此事他该隐忍,且等和交趾开战时再报仇,如此才是公私兼顾。”王臻揉揉眼睛,赵祯和吕夷简等人都在等候他发表意见。 毕竟在座的没有比他和秦为的关系更亲近了,众目睽睽之下,王臻摇摇头,很是惋惜的道:“秦为是很蠢!”连王臻都不支持秦为,可见这个年轻人犯了众怒。 赵祯刚准备说话,王臻又慢腾腾的来了一句:“他该在交趾人出了大宋之后再动手,这样无凭无据,交趾人追问,大宋回一句是交趾山贼干的……”噗! 庞籍没忍住,一下就笑出声来。老王还是那么护犊子,连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说了。 赵祯一脸黑线的道:“此事……秦为呢?” “陛下,秦为在外面。” “这是来请罪,可此事大了去,请罪也不好用。”吕夷简觉得赵祯应当趁着这个机会收拾一下秦为。 赵祯也是这般想的,所以等秦为进来后,就怒道:“不知分寸,做事肆意妄为,如今交趾人震怒,大宋如何能挡?你一人之事却搅动了大宋的西南,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你算是什么名将?”陛下发怒了。 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阅读最新章节。吕夷简也冷冷的道:“你既然懂外交之道,为何会犯错?”这是算总账。 秦为不慌不忙的道:“陛下,昨夜陈永强病死在赤仓,和臣无关。”他说的很纯良,可赵祯早就对此免疫了, “当着朕的面你依旧在撒谎,可见你是跋扈了,是朕这些年对你太过放纵了么……”吕夷简补刀道:“陛下,他必然是杀了陈永强,然后威胁李珣和其他人……可李珣此人却是交趾皇族,回到交趾之后,他必然会翻脸,到时候李日尊会暴跳如雷,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断的袭扰,甚至是大军攻伐。” “李元昊在跃跃欲试之际,西南需要安宁你懂不懂?”吕夷简难得有教训秦为的机会,一发就不可收拾了,说得滔滔不绝。 “陛下,李珣求见。”赵祯捂额道:“避不过,让他来。”稍后李珣来了。 行礼后,他悲痛的道:“好教大宋陛下得知,使者陈永强在汴梁就沾染了疫病,但他对陛下忠心耿耿,强行拖着病体回国,结果在路上不幸……外臣悲痛不已,准备即刻归国。”忠心耿耿? 这是什么东西?还强行拖着病体……大家都觉得李珣是被秦为威胁了,可此刻身处大殿内,人多口杂。 赵祯作为大宋皇帝,不可能做出灭口的事儿来,所以李珣他应当要哭诉啊! 他当朝哭诉秦为杀了陈永强,大宋君臣就坐蜡了,可他竟然一脸悲痛的说陈永强是病死了。 “咳咳!”秦为又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陛下,李珣怕是有些话想单独和您说一说。”赵祯见他一脸正色,浑身的正气都要满溢出来了,就皱眉道:“其他人先出去,宰辅留下。”许茂则带着内侍们出去了。 李珣堆笑道:“从此臣就是陛下的人了,此后但凡有事,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一番话他说的极为认真,感情还很真挚,这人是被秦为灌迷药了吧? 连吕夷简都觉得脑袋一懵。赵祯淡淡的道:“这话朕听不懂。”作为皇帝,他自然不会插手这等会败名声的事儿,所以只能装听不懂。 秦为微笑道:“李珣……生意做得很大,以后想来会成为交趾富豪。”呃! 众人都傻眼了。这是什么意思?李珣抬头微笑道:“臣这里有份文书,还请陛下过目……”殿内没有内侍,秦为准备去接,王臻却拦住他,说道:“让老夫来。”赵祯的猜忌心很重,也只有这些老家伙才能让他有些安全感,王臻拿了文书,仗着老资格就看了一眼,然后眼珠子都瞪大了。 赵祯很好奇的接过文书,然后仔细看去,也懵逼了。李日尊扒灰倒灶,和自家嫂嫂……还有后妈? 这是什么?他从头往下看去,在这份文书……不,这不是文书,更像是,一本色彩浓郁的! 伤风败俗啊!不过文笔还不错,通俗易懂。在这份文书里,李珣描述了李日尊的各种丑行,各种都有。 一句话,李日尊若是看到的话,不管李珣立下多大的功劳,都会一刀剁了他,这就是一份交趾皇帝的艳*情史! “谁……”他想问是不是秦为操刀,然后让李珣抄写的。李珣堆笑道:“这是外臣的一些揭露和感悟,还有更多的……”他又摸出了一份文书,赵祯的脸颊颤抖着,说道:“罢了,吕卿……”吕夷简过去拿了文书,一看也傻眼了。 玛的!这把李日尊写成了这模样,李珣这辈子就算是大宋的人了,他看了秦为一眼,心想你真的好毒啊! 竟然能想到这等手段来逼迫李珣反正。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32:大宋的敌人是谁 吕夷简摇摇头,很是遗憾的模样。 “陛下,皇城司……”赵祯也是如此,两人都觉得秦为不去皇城司主持工作真的是太可惜了,这简直就是天生的间谍啊。 “此事……”赵祯有些纠结的道:“使者病死,朕亦是心痛,可化了吗?” “化了。”李珣说道:“昨夜外臣就带人一把火烧了,其中一人发狂,乱喊乱叫的,被使团的人乱刀砍死。”这是投名状! 赵祯微微点头,对秦为的评价从急躁又回归了,可一国使者‘病死’在大宋,该有的礼仪得有。 “让礼房的去,好生抚慰。”李珣随后告退。 “你怎么逼迫的他?”吕夷简皱眉道:“你要知道,逼迫这事儿并不牢靠,他若是绝望了会不顾后果的告诉李日尊。”赵祯也有些顾虑, “人心的复杂啊,他今日看似附和你,明日就会变个心思。”咳咳!三个宰辅都有些尴尬,这话怎么就像是说我们呢? 秦为拱手道:“多谢陛下教诲,不过李珣此人……臣说过他会成为交趾的富豪。他的生意会做的极好。”王尧臣仰天长叹道:“陛下,臣等却是小看了秦为。他早就用钱财拉拢了李珣,那便是最好的把柄,让李珣脱身不得。他本以为此次回国后就能摆脱秦为的威胁,以后再也不来大宋……可……”庞籍也明白了,他惊讶的道:“可此次斩杀了使者,李珣这下算是彻底的下水了,再也无法脱身,也就是说……大宋因为秦为斩杀了使者还多了一个内应。”玛的! 秦为的谋划竟然到了如此的地步吗? “让叶双愁来。”赵祯也有些震惊,但却目光冷漠,秦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还是猜忌,你秦为私下腐蚀拉拢李珣,这是想干啥? 是不是想在西南搞个据点啊?帝王的本能发作,直至叶双愁来时,他依旧是板着脸,没有给秦为好脸色。 请下载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李珣被收买之事,你可知晓?”吕夷简等人看着叶双愁,若是他说一句不知道,那么秦为就算是完犊子了,可以回家去啃老米饭。 叶双愁冷冷的道:“皇城司先准备拉拢李珣,可大家都说李珣是皇族,不可能会倒向大宋,于是就搁置了。后来秦为用香露把李珣引入圈套,准备用香露生意和他长期合作……臣全数知晓,皇城司的人在其中奔走,都知道此事。”赵祯的脸上重新浮现了笑容,说道:“辛苦了。”他有些难为情说了辛苦,叶双愁以为是说自己,就硬邦邦的说道:“多谢陛下体恤,臣不辛苦。”赵祯摆摆手,等他出去后,就叹道:“李日尊对大宋多有不敬,此番派了内侍来做使者,看似推心置腹,可骨子里却还是敷衍的那一套。”吕夷简对此深有感触:“那个陈永强说的都是套话,根本就没有一点诚意。” “秦为斩杀使者倒是成了逼迫李珣低头的手段,算是功劳一件。”赵祯笑道:“朕知道你的秉性,定然是不肯放过陈永强,所以这个不算功劳。”吕夷简也说道:“此事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祸。”这事儿若是算功劳,怎么说出去? 斩杀了交趾使者算功劳?还是那本艳情算功劳?你怕是脑子有病。等秦为走了之后,吕夷简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陛下,秦为的香露已然成了利器,皇城司的人利用香露收服了不少外藩商人,此次更是拉拢了李珣……臣担心……”若是秦为用香露生意勾搭些文武官员呢? 这对于猜忌的赵祯来说就是丹药,可赵祯却笑道:“那个生意里也有朕的份,不过明面上是允让在大理。”吕夷简一下就傻眼了。 那个秦为竟然舍得把这么值钱的生意送人?这真是够大气啊!哪怕这个人是皇帝……几乎是聚宝盆般的宝贝就这么送出去,谁敢说不是大气吕夷简就能抽他。 而秦为的这份大气今日就得到了回报。赵祯笑道:“当年他初次展露头角在周桥下弄了夜市摊子,朕还记得当时第一次吃了他弄的炒菜……。”庞籍也深有感触:“臣在他的年纪时,还在家中读书。这一比较,臣就觉着……这么多年都是白活了。”赵祯笑着说道:“交趾人跋扈,那陈永强派人刺杀秦为,朕怒不可遏,可那个交趾人竟然不在使团里,而是悄然潜入,否则朕哪里会放过陈永强?”王臻咦了一声,说道:“陛下,既然能潜入一人,那是否还有更多?这些人在大宋各处游走,多半是想打探消息。” “西南最多。”吕夷简很冷静的说道:“交趾就盯着西南。”赵祯叹道:“小小交趾却野心勃勃,不过大宋国势正盛,他们不敢入侵,此后要小心才是。”吕夷简等人都应了,稍后回政事堂。 政事堂里,庞籍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交趾人无耻!”秦为遇刺的事儿他先前才知道,只是忍着没发作,此刻他想起了在邕州时遭遇的交趾伏兵,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是无耻,不过此刻大宋的对手不是他们。”吕夷简冷冷的道:“大宋目前要在意的是李谅祚。最近西夏人频繁异动,虽然人数不多,可却不是好兆头。”王臻骂道:“李元昊小儿,竟然这般跋扈吗?” “秋高马肥,他若是要动手,估摸着已经结束了。”吕夷简皱眉捂着肚子,说道:“老夫身体不适,今日怕是要歇息一下……”王尧臣见他面露痛苦之色,就说道:“身体大事,赶紧去吧,陛下那边我等说一声就是了。”……金明池畔杨柳依依,湖面上残荷随着水波摆动。 水波浩渺,一副肃杀模样。就在边上一排半成品战船上,工匠们站的零零散散的,正在听赵祯说话。 自从大宋决定造船后,赵祯就一直关心着此事。毕竟一项耗费如此之大的项目,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崩盘。 蒲松穿着一身皮袄,有些茫然的道:“大宋水军的对手……陛下,小人不知。”海外就是那些国家,他不觉得谁会是大宋的对头,赵祯负手看着那些船只,恰好看到了被侍卫拦在外围的秦为,就招招手。 秦为过来行礼,赵祯说道:“听闻你昨日喝醉了?”这是谁在散播哥的坏话? 秦为没想到自己喝醉的消息竟然连宫中都知道了,可见那长舌妇定然是官面上的家伙。 “陛下,臣只是肠胃不适。”赵祯笑了笑,并未纠结这个问题。他指着战船问道:“我问你,大宋水军的对头是谁?” “海外诸国。”啧!蒲松有些头痛。他现在被皇城司的人盯着,压根就没办法离开大宋,时日一久,就干脆把自己当做是大宋人。 既然是一伙儿的,他觉得秦为的看法有问题,自然要提醒一下。 “秦大人,海外那些地方多是土人,大宋只需派几艘船过去,刀枪一亮出来,保证他们马上跪地请降。”这个……他们太弱小了,不配做大宋的对手啊! 赵祯微微点头道:“不可欺凌弱小。”扯淡!秦为眯眼看着蒲松,说道:“陛下有所不知,那些土人愚昧,语言文字都没有,有的还以杀人为乐,以人为食。”玛蛋! 赵祯瞬间就变色了:“竟然有食人的地方?你莫不是哄我?”秦为指着尴尬的蒲松说道:“陛下问他就知道了。”蒲松拱手道:“秦大人果真好见识。海外确有食人一族,他们的地方无人敢靠近。”赵祯问道:“既然无人敢靠近,那为何知道他们食人?”蒲松的眼中多了惊怖,说道:“十余年前,一艘被大风打坏的商船靠在了一个岛上,他们看到小径,就知道有人住在这里,于是欢喜的去探路……” “他们遇到了一群土人,就笑着比划,想寻求食物……”向食人族要食物……秦为觉得那些船员是在寻死。 “那些土人见到他们就两眼放光,他们正说是遇到了好心人,那些土人就举起木棍,拿起了吹筒……”蒲松的眼中全是恐惧, “他们觉着不对,于是就开始奔逃,整个岛上都是土人……他们被追着到处跑……大部分人都被弄倒了……” “有五人侥幸逃脱躲在了土人聚居的地方,他们想等天黑跑去海边,然后就看到了土人做饭……” “他们开始宰杀那些人,然后架起锅……”赵祯的咽喉开始涌动起来,他身边的侍卫和内侍们都很难受。 “那些野人饱餐了一顿,剩下的都用盐腌了起来……” “呕!”有内侍回身狂呕,这一下引发了大规模的效仿,金明池畔马上就多了许多酸臭味。 蒲松还沉浸在回忆里而不可自拔:“后来他们成功逃了出来,一直在海上飘荡,直至遇到救援。途中他们断了食物……五人,被吃掉了三人。剩下的两人也有些疯狂……”玛的! 听到这里时,秦为觉得这事儿可以改编成一部大戏,拍出来肯定大卖,食人族、内讧、饥饿面前的人性……多好的题材啊!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34:存粹的武人 大伙儿定神后也觉得尴尬,于是看向陈兴的目光就有些不善。那群军士站直了身体,一股子气势就冲了过来,让承平日久的侍卫们被吓住了。 都是一群猪!秦为想起当年宫中造反的事儿,那么点人竟然就能排闼直入,宫中的那些侍卫和猪一般的没区别。 赵祯点点头,说道:“不错。”他也被惊了一下,但习惯性的保持了镇定。 “这就是令行禁止。”秦为颇为欣赏这位陈兴,所以为他说了句好话。 赵祯目光扫过那些军士,见他们昂首挺胸,就赞道:“期待来年,到时再来看看。”这个期许很给力,陈兴朗声道:“必不让陛下失望。”赵祯点头,然后簇拥着出去。 秦为走在后面却被陈兴突然拦住了,拱手道:“敢问郎君姓名。”这人很实在啊! 自己刚帮了他,他就赶忙上来报恩,甚至不在乎犯忌讳。秦为笑道:“某秦为。”陈兴的眼中多了亮光, “可是那个灭了交趾精锐的秦承旨吗?”秦为没想到他竟然听过自己的名字,就微微点头,然后准备跟上去。 “见过秦承旨。”陈兴肃然拱手,说道:“某在南方时,听闻交趾人时常袭扰大宋,然水军无力,并不能从海上给予交趾痛击。后来听闻朝中派兵南下,某还想着会是僵局,就琢磨了一番从水路给交趾人一下……可没想到……”他的眼中多了狂热,秦为的心中一动,觉得这人有拉拢的价值,不管是从财政的角度,还是从军事的角度,大宋要向海外扩散影响力已经成为必然。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战船在打造,可将领呢?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水军的将领能否挑起重担? “……当听闻交趾伏兵两万时,某恨不能提刀上岸。”陈兴的目光中带着敬佩的道:“报信的说秦大人亲自率军冲阵,几番僵持,击溃交趾精锐……最后竟然一举全歼……秦大人,某更佩服您筑京观的勇气。大宋承平数十年,血勇之气早就消散……捷报来时,整个西南都在欢呼,那些百姓舍得钱去打酒,竟然导致酒水断了……秦大人,您当时回去的早,没看到那军民欢庆的场景。”走出大门的赵祯听到这里就止步回身,那些内侍们有些不解的看着激动的陈兴,可侍卫们却若有所思。 “不过是杀交趾人罢了,值当他这般激动吗?” “而且京观之事当时可引发了些争议,只是被陛下和相公们压了下去,可见此事有些不妥。” “胡说八道!秦大人在西南破敌,一战灭了交趾人的两万精锐,你们没看交趾使者马上就来了吗?交趾人何时这般对大宋低过头了?” “那一战,那个京观才是震慑交趾野心的利器!” “不懂就别乱说话,那一战让大宋的西南平静至今,京观的功劳不少。”那些侍卫虽然承平已久,可对厉害的武人依旧崇拜,尤其是对这种有实在军功的人,他们向往已久。 陈兴猛地颔首,大声道:“秦大人,请受某一礼!”一群将士默默低头,战场上没有给你下跪或是躬身的时间,所谓武人行礼,颔首即可,整齐划一的动作证明了陈兴的操练卓有成效和严苛。 肃杀的气氛让那些内侍感到有些奇怪。 “怎么觉着有些……感动呢?” “那些人好整齐,没声音,可某却觉着比什么声音都震撼人心。” “看!”那些侍卫突然都齐齐低头。他们在宫中听闻了交趾之战,那时大家都觉得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很是欢喜和钦佩。 可等今日听了陈兴的话之后,他们才知道此战对大宋南方的民心士气的影响之大。 那一战,打出了大宋儿郎的血勇之气!怪不得秦为会亲自率军冲阵,怪不得连庞籍也提剑上阵……西南从土著作乱开始,民心士气都在低潮之中,要想重新提振这股气,唯有大胜! 秦为知道军心才是制胜的关键,所以奋勇冲杀,庞籍也知道,所以以宰辅之身去斩杀敌人。 怪不得啊!m.侍卫们纷纷低头表示敬意,赵祯看在眼里,低叹道:“这便是军心士气吗?”他出来体察民情,本是一场作秀,让那些宗室和党派都看看,就算没了刘娥他的地位也仍旧牢不可破! 可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一幕……军心士气是什么样的,以前他不知道,可此刻却有了些感悟。 他看着走来的秦为,微微一笑,说道:“你很好。”两人一路出去,赵祯说道:“水军要重振,将领很要紧,这个陈兴你以为如何?”秦为说道:“此人是个武人。” “武人……”赵祯点头道:“如此我知道了。”现在的将领大多称不得武人,更像是商人,所以秦为只是两个字就阐述了自己对陈兴的看法。 是个纯粹的武人!这等人若是有机会统率水军,按照他麾下的令行禁止,只需几年,大宋水军就能让周边噤声。 大宋的水军一旦成军,大食人就要倒霉了,什么海贸商贸,对不住,那是大宋的海贸,和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该赚的钱都是大宋的,你们就在家里蹲着当二道贩子好了,只要控制住了海贸,大宋的财政会得到改善,水军就可以继续深入……不过欧洲那边好像不怎么好吧? 此时的大宋在他们的眼中大抵就是天堂,能让他们流口水。想到那些欧洲人对大宋顶礼膜拜,秦为就恨不能马上起航…………秦为一路把赵祯送到了皇城边上,下马时,赵祯看了他一眼,说道:“陈兴……他回来是准备接管水军,可水军目前缺了一个都指挥使,你明白吗?”秦为心中一凛,说道:“陛下的恩情,想来陈兴会牢记心中。”赵祯微微点头,然后放低了些声音, “太后的身子每况日下了,少找麻烦。” “是。”秦为知道这句话里的含义,他微微垂眸,一直等赵祯走了依旧在发呆,刘娥的身体怕是真的在一路滑坡。 身体虚弱是一回事,年纪大了才是症结所在,老年人心脑都容易出问题,别说有病了,就算没什么病,这个年纪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秦为?”秦为回身,见到是李章,就笑道:“殿帅进宫吗?”李章摇头, “某来寻你,找个地方说话吧。” “某再叫个人。”李章一怔,问道:“谁?” “陈兴。” “哪里的?” “水军的,今日才到汴梁。” “你想害死他吗?”李章的声音中突然多了凌厉,目光中更是多了不满。 一个是天子近臣,一个是三衙统帅,这样的组合若再加一个水军将领……秦为和李章自然不担心,毕竟他们二人当初都是喝过酒的,可陈兴却会倒霉……秦为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来意,叹道:“他会晚到,认识一下吧,免得到时候有人说某结交军中将领。”李章微微点头, “可某也会有这个嫌疑。” “你是陛下的表兄弟,水军和谋反没关系,在他们能把战船开进皇城之前,你不会被猜忌。”两人就在御街上找了一家酒楼,然后相对坐下,秦为现在也习惯了分餐制,只是在家里经常打乱,一家三口围着一张桌子吃饭。 午后的阳光照了进来,在没有风时,晒着很温暖,李章举杯缓缓饮酒,姿态礼仪无可挑剔。 他是赵祯的表兄弟,这份关系让他深受信任,但也倍感孤独,得了赵祯的信任你就要自觉些,别今日和这个喝酒,明日和那个出游,这是背叛。 做孤臣吧!这就是李章的生存现状。 “某有些羡慕你。”他淡淡的道:“羡慕你有许多朋友,羡慕那些学生尊敬你,你虽也是天子近臣,可却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个孤独的人。 李章眼中的羡慕并不虚伪,他甚至忘记了给自己斟酒,就这么捧着空杯子又喝了一次。 他低下头,问道:“陛下当时赏赐了五杯酒,有某,有宰辅门,可为何还给了你?”秦为喝了一口酒,觉得这家的米酒不错,很醇。 “因为陛下从那时起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太后执意不交权,陛下怕是会用强。所以……他要给自己一些力量自保,否则在某些不好的时候,宫中若是发生些不好的事,陛下将会孤立无援,而后那些野心家们会狂欢。所以,只要某和汝南郡王在,陛下就不会被宗室所孤立……”比如说刘娥重病或是薨逝的时候,外部力量和宫中的某些力量联手,赵祯能否顺利接班? 历史上,大宋的帝王接班并不平静。赵祯为何惧怕刘娥篡权?实在是前唐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当初武则天也是这么篡了自己儿子的皇位的,而结果就是,一个被架空的皇帝一直到死……于是赵祯就焦虑了,然后准备要孤注一掷。 好在他所忌惮的事情并未发生。刘娥确没有武则天的野心,更没有武则天那时的好机会。 秦为在琢磨着这事儿。 “你很聪明。”李章察觉了自己的错误,他缓缓倒酒,就在那细微的水声中说道:“太后的身子不稳定,当然,某以为四五年之内应当不会有问题。可你要做好准备。”四五年? 秦为觉得李章太乐观了些,他抬头,说道:“此事某会小心,若是将来有事,某以为当在宗室。”李章笑道:“和你说话很省事。” “陈兴怎么没来?”……陈兴没法来,他被扣住了。十余名巡检司的军士拦住了他和两个手下,很认真的说道:“刚才那边有人被偷了东西。”陈兴和手下是便装,可那气势一看就不是小偷泼皮。 陈兴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傻子,从这些军士的眼中,他看到了些不妥,他来汴梁的目的就是操练水军,顺带给枢密院过过目。 这条路若是走顺了,以后他铁定就是水军的大佬,所以有人想坑他,按照他的本性应当是硬闯,可这里是汴梁,闹大了之后对他没半点好处。 他强忍怒火,说道:“某要去赴宴。” “赴宴?”一个军士轻浮的道:“谁的宴?某到要看看谁这么脸大。” “秦为秦大人。”陈兴没见过变色龙,但听说过,据说这种生物会根据环境来改变自己肌肤的颜色,这不……他就看到了。 “秦大人?”陈兴看着那张脸马上就多了疑惑,然后又多了谄媚,突然觉得这里不适合自己。 “对,就在前面的酒楼。”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何况他只是个武人,所以陈兴没法,只得低姿态解释。 这里是御街,经常有官吏往来,甚至还有些皇亲国戚,所以一个武人,你说话的声音都得小一些。 “陈兴!”这时前方的酒楼探出来个脑袋,陈兴拱手道:“秦大人稍等,某马上来。”他准备再解释一下,可刚转身,却发现身后没人了。 “军主,他们刚才都跑了,跑的好快!” “军中的兄弟估摸着都没他们那么快。”陈兴摇头叹道:“都被荒废了。”一路去了酒楼的二楼,秦为介绍道:“这位是李殿帅。”陈兴心中一惊,行礼道; “见过殿帅。”李章微微点头,起身道:“你们喝吧,某回去了。”在刘娥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宫中任何意外都不能出。 作为殿前司的老大,李章不能给外界任何错误的信息。比如说和某些文武官员私下见面……他能多留一会儿,就已经算是在冒险。 陈兴不懂,秦为却明白,送走了李章,秦为和陈兴坐下,问道:“可要歌姬?”陈兴摇头, “某从不去青楼。”秦为心中满意,于是和他慢慢的喝酒,陈兴的酒量不错,酒到杯干,吃菜也很生猛,完全就是豪爽的做派。 秦为放下筷子,突然问道:“你觉着大宋该如何去经营海外?”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35:他是秦为的人 这是个大题目,但作为水军目前的最高将领,陈兴得知道这个。秦为在出题目。 再纯粹的武人,御下再出色,可若是对大海的认知不够深刻,陈兴依旧没有资格来统领未来的大宋水军。 陈兴皱眉道:“得有战船,其次就是要放手,让水军出海。”这是宏观的看法。 “比如说……”秦为在诱导。陈兴考虑了一下,他又看了秦为一眼,显然有些顾虑。 毕竟眼前之人完全可以决定他生死,万一他有那句话说的不对,顷刻间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秦为摆摆手笑道:“汴梁人都知道沈某的性子,最是嫉恶如仇。而且……今日你我之间的许多话会进宫。”陈兴的身体一震,这才知道秦为请自己吃饭喝酒的用意。 秦为是文官,而且是大有前途的文官。他哪里用得着敷衍自己?陈兴想起在金明池时秦为对自己的帮衬,心中再无疑虑,说道:“秦大人,若是水军得力,可以泛舟北方……”他看了秦为一眼,见他在含笑喝酒,就心中大定。 “比如说辽军入侵大宋,深入到汴梁一线,此时我水军带着精锐骑兵从河东路那边登陆,随即切断辽军的补给……秦大人,辽军会混乱。”厉害! 秦为一下就有些傻眼了,这就是大宋版本的登陆战啊!以前没人能想起来,因为大宋的水军早就荒废了。 而且这需要大量的运输船,以及一支精锐的骑兵,骑兵在敌后扫荡,正面宋军只需防御即可,辽军粮路被袭扰,只有退兵的份。 陈兴见他发呆,就以为是太激进了,就说道:“某原先还想过从海路进攻辽人,让他们防不胜防……”人才啊! 不论他的想法可行与否,就凭着这开放的思维模式,秦为就觉得大宋算是捡到宝了。 他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笑道:“想的很好,可为何没想过出海……往南边去呢?南边的疆域更加广袤。”陈兴一愣,说道:“可南边并无对手啊!”秦为叹道:“要有眼光,武人要有大局观。大宋现在差什么?钱啊!”陈兴的眼睛一亮, “大食人?”聪明!秦为点头道:“大宋要垄断这条路,明白吗?”当初在朝堂之上,秦为提出了市舶司岁入两百万贯的远期目标。 可在他的心中,这个数字应当翻十倍!当那条商路完全被大宋掌握时,西边的那些人会为了大宋的商品当掉他们的最后一条内裤。 当海外无数资源被发现时,金银铜铁,各种值钱的东西都会被运回来,到了那时,不是十倍,而是百倍……那时的大宋还怕没钱? 还怕三冗?秦为闭上眼睛, “海外有无数的金银铜矿,有各种特产,还有那些渴盼大宋商品的国家,只要看到,大宋就能用各种方式去征服他们。”陈兴抬头看着虚空,觉得这是一场梦。 “秦大人,这……这都是真的吗?”……站在御街上,陈兴觉得天很蓝,空气很清新。 “军主,汴梁的炒菜真好吃。”他的两个随从在楼下也吃过饭了,此刻还有些意犹未尽,汴梁的风华让人陶醉,不知不觉就想陷入其中。 可陈兴却觉得这里的风不自由,这里的风会腐蚀掉自己的骨头,他把那些舒适感收了起来,说道:“稍后去枢密院。” “秦郎君慢走,郎君……这钱小人不能收呢,小人真不收。”身后一阵喧闹,陈兴不禁有些好奇,就回头看去。 掌柜正在一脸纠结的拒绝着林小北递过去的钱,可林小北只是一丢,就把那串钱丢在了柜台后面的箩筐里,让掌柜楞了一下。 “这身手,好汉啊!”就是楞了这么一下的功夫,秦为已经出来了。 “去枢密院。” “秦大人……”陈兴有些感动了,秦为本是司事局的老大,平日里那些衙门就怕司事局的上门,秦为没事去枢密院干啥? 肯定是为了他。一路到了枢密院外面,门子见秦为来了,就笑着道:“秦大人可是来找庞相公吗?”秦为摇头,说道:“劳烦你通禀一声,水军指挥使陈兴来求见庞相。”门子仔细看了陈兴一眼,然后跑了进去。 注意,他是跑的,而不是走。陈兴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低声道:“秦大人在枢密院……看来认识不少人。”秦为笑了笑,没说话……这时里面出来两个官员,陈兴赶忙避在了一边,然后恭恭敬敬的低下头。 这是武人的现状,秦为见了就皱眉,说道:“你怕什么?抬起头来。”你怕什么? 陈兴心中一颤,然后仔细想了想,某不怕,某只是被这个规则给压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来,就见那两个官员冲着秦为微笑拱手,笑容竟然有些谄媚。 “见过秦大人,裘承旨远在广州,您却也不来枢密院,可见是看不起我等……”这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文官? 陈兴微微摇头,觉得自己今日一天见到的变色龙比以往一年见到的都多。 秦为淡淡的道:“都辛苦了。”他说的随意,两个官员却一脸欢喜的道:“不辛苦不辛苦……”秦为随口就打发了他们,然后对若有所思的陈兴说道:“武人就是武人,无需卑微……以后会慢慢改变的。”陈兴苦笑道:“但愿吧。”这时来了个官员,远远的就笑道:“还说陈兴那厮怎地还不来,竟然是和秦大人遇上了,可见福气不错。”秦为微微颔首,说道:“剩下的路你自己走。”陈兴感激的拱手道谢,随后跟着官员进去,等见到庞籍时,就算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低头站好的份。 庞籍正在议事,边上有七八个官员,大家盯着陈兴,神色轻松,带着些戏谑。 文官见武人,先天就有心理优势。庞籍问了情况,随后说道:“朝中好不容易挤出了些钱粮来,你可要看好了,若是贪腐……”陈兴还没来得及表态,边上有官员说道:“相公,朝中并未确定是他吧?是不是找两个人和他一起去看着水军?”气氛有些变化,陈兴知道这是有人在不满自己得了这个职务,所以要插一脚,这种事常见,若是新人来头太大,他的处境会很窘迫。 这便是倾轧,在官场随处可见。庞籍微微皱眉,那人又说道:“相公,水军以后大有作为啊……可大有作为也得要看着些,要制衡才是。”大宋处处都要体现制衡。 可水军还未决定最后的都指挥使人选,此时所谓的制衡值得商榷,大抵就是为了争夺这个都指挥使的职位罢了。 制衡,多少事情假你之名!这时先前去接陈兴的官员说道:“相公,先前是秦为把他送来的。”庞籍不再犹豫,看了陈兴一眼,说道:“钱粮不趁手。”提议加人的官员讪讪的拱手告退。 稍后其他人都走了,庞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水军要成军,明年金明池定然要走一遭。往年是比快,百姓见了欢喜,明年……要看杀气。”陈兴心中一凛,拱手道:“多谢相公提点。” “去吧。”庞籍显得有些疲惫的挥挥手,出了值房,陈兴跟着先前的那个官员往外走。 “先前你为何不坚持提出人选?那陈兴没什么靠山,新人上去,没几下就能把他给顶下来,到时候他越卖力就越是替他人做嫁衣,多好?”玛的! 这还真是哪个背后无人说啊……带路的官员尴尬的看着陈兴,然后面无表情的道:“这些是碎嘴,陈将军不必理会这些。”碎嘴,也就是闲话,这些闲话你听了就过,别闹腾,不然对你没好处,陈兴默然前行,侧面屋子里那两人依旧在说话。 “你知道个什么?今日是秦为亲自带着他来的枢密院,某哪里敢抢?” “秦为难道还能插手这等事?就算他是陛下的亲信,可枢密院的人事调动岂是由他说了算的?他这是要想干什么?” “蠢货!这事儿和枢密院没关系……你想想,市舶司革新是秦为出面,水军出头还得要看市舶司。关键是钱粮啊!你没听相公说钱粮吗?”爱阅app阅读完整内容 “什么意思?” “王臻是宰辅,他对秦为和儿子差不离,王尧臣更是宰辅兼三司使,他和秦为的关系也很不一般……就这么说吧,若是秦为看好的人被排挤,你说后续水军的钱粮可还会充足吗?” “这……玛的,这秦为还真是够霸道的啊!” “还有,他最近的功劳可没动呢!你觉得就咱们这样的角色,够他打一顿的吗?” “罢了罢了,此事别插手了,算那陈兴好运气。”陈兴出了枢密院,只觉得是从龙潭虎穴里走了一遭。 那个官员看了他一眼,说道:“秦大人在枢密院朋友不少,可对头也不少。”陈兴点头拱手道:“多谢提点。只是某还有一事不明,先前听闻秦大人还有功劳未动,敢问……”官员有些纠结的道:“此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那是能动辄就把人打残废的功劳,说出来太丢枢密院的脸了啊!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36:家、刺杀 秦为回到家中,然后叫林小北跟着自己去书房。林小北看着有些不安。 “先前你就不自在,为何?”林小北皱眉道:“小人先前发现有一人有些眼熟……”秦为的眸色一冷,问道:“可是盯着咱们的?”林小北摇头道:“应当是盯住了陛下。” “一群疯子!”秦为没好气的道:“所谓的故国早就尸骨已寒,还纠结个什么?”林小北说道:“太后今年都病倒了两次,李先生大概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弄掉陛下,然后让大宋乱起来。”秦为沉吟了一下, “陛下这几日都会出来,你去跟着,若有不妥……出手。”林小北诧异的道:“郎君,小人并不怕这个,可为何不提醒皇子呢?”秦为轻声道:“因为那些人啊!他们在盯着皇子,恨不能拿着放大镜去寻找他的毛病,若是草木皆兵,会丢人。陛下刚接手朝政,若是太过胆小就会落人话柄……”他指指宫中, “这个时候……很关键。”林小北的心突突跳了一下,然后说道:“是,小人会豁出去保护陛下。” “应当轮不到你保护吧,只是万一。”秦为很是轻松的说着。林小北突然问道:“为了什么?”我们的所作所为都会有目的,可为陛下出手,这是为了什么? 秦为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问题,就笑了。他想了想,很平静的道:“为了大宋。”林小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找出了一个包,包里面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说很细的针,或是很锋利的小刀……他吃了晚饭,早早就睡了,第二天,他没有吃早饭,看着黑漆漆的天色,又看了一眼右边。 林小北笑了笑,然后疾步上前,翻过了围墙。站在外面,他嘟囔道:“围墙矮了些……不过对于那些人来说,再高的围墙也无济于事,罢了……”他顺着墙根往外走,一路出了甜水巷。 天色尚早,他在御街找了个小摊,然后叫了两个羊肉包子,秦为早上和中午喜欢吃汤饼,带动了秦家的饮食习惯。 可林小北以前几乎从不吃汤饼,因为汤饼会让人撒尿,会影响他出手的速度,他吃了羊肉烧饼,然后就伏在桌子上。 小贩见了就说道:“客官……别耽误事了。”林小北穿着普通,一看就像是去干活的人,可你在这里打瞌睡算是什么事啊! 小贩摇摇头,觉得这是个没前途的家伙。天亮了,百官早已进宫,但御街上的各种生意却越发的好了。 这就是黄金地段的好处。小贩渐渐的开始忙碌起来,顾不上霸占了自己半张桌子的大汉。 “陛下出城了……”有人在喊,小贩抬头看了一眼城门方向,说道:“陛下最近天天出来,这是体察民情呢!”吃东西的客人也赞道:“经常出来是好事,好歹知道些事情,免得被那些佞臣给瞒住了。” “什么佞臣?那些相公们可是忠臣,都是老天派来辅佐官家的。” “有奸臣呢!当初不是说张之白就是奸臣吗?” “胡说,张相公是忠臣……”一群食客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开始了莫名其妙的争论,小贩在看着陛下的仪仗,等仪仗过了眼前时,才回身看去。 “咦,那个打瞌睡的人呢?”桌子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排铜钱整齐的摆放着。 小贩赶紧过去数了数,发现数额全对,这才后怕的道:“小本生意啊!差点就被那人给赖账了。”林小北就跟在皇子一行人的侧后方,他抬着头,目光茫然懒散,就像是一个没事干的闲汉。 一路过了御街之后,在皇子去了一户人家嘘寒问暖时,林小北也借机换了一身衣服,甚至连头巾都变了。 这是一项基本技能,他使用起来很是轻松,他的目光在四周梭巡,不时低头,调整自己的眼神。 你必须要让自己融入到人群里,没有丝毫值得别人去关注的地方,这里是外城的西大街,后面就是蔡河,前面是曾经的武学。 陛下来体察民情,周围的街坊们都很捧场的出来了。赵祯在里面和百姓们聊了许久,再出来时,明显能看到些笑容,可见这户人家的日子过得不错。 开封府知府就在边上,见状心中也不胜欢喜。上面来体察民情,当然是越富裕越好,陛下见了欢喜,大家也平安无事。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此刻他迎了上去,笑道:“陛下仁慈,这天地也为之响应,这几年开封府算是五谷丰登,很是祥和!”赵祯微微点头,说道:“开封府的百姓看着日子不错,不过据闻有些地方都是贫民聚居……”这是敲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我知道,只是不想发作。 开封知府叹道:“都有,开封府的人口越发的多了,如今穷人会自行聚在一起,富人会自行聚在一起,开封府从未干涉过……这便是物以类聚。”赵祯皱眉道:“要多伸手,如今不是有了什么复合肥吗?种地也有好日子。”汴梁城就是一块磁石,吸引着无数穷人来淘金,其中最多的就是失地的农户,以前种地日子艰难,可现在有了复合肥,种地也有了出路。 开封知府伴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复合肥还得要看明年的收成,不过下官去看过,确实是厉害,用了复合肥的长的壮实。秦为弄出了这个东西,活人无数……算是大功德。”两人边说边出来,身后,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欢喜相送。 好一幅体察民情的图画。那些百姓见了都赞叹,说皇子仁慈什么的,还有人说知府是个好官,一时间皆大欢喜的气氛弥漫着,让人觉得这就是盛世来临。 林小北就在边上,他对所谓的盛世没兴趣,只是关切着自己的‘家’。 他是个孤儿,从小被李先生的人带走去练习杀人技,身边的都是冷漠的同伴,所以从未有过家的感觉。 后来他逃了出来,想摆脱那个让人觉得骨头渣子都发寒的地方,可李先生的力量强大,他一个人无法抵御。 正在此时,陈新倒霉催的就送上门来了。秦为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如雷贯耳,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投靠,借着秦家来躲避李先生的追杀。 一开始他就抱着这个念头,可后来却被秦为看穿了,那一次他在城外被围杀,那些往日的同伴冷漠的对他下了杀手……他差点就回不来了。 他强撑着进城,迷迷糊糊的觉得只有甜水巷里才是自己的家,但他觉得自己会死在路上,结果等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在家里。 家!一个前半生都在杀手生涯中度过的人,第一次有了家的概念。秦为并未因为忌惮闻先生而抛弃他,这让林小北生出了家的感觉,刘姝也不曾看不起他,甚至有时候会留些吃食给他吃。 林小北的嘴角浮起了微笑,然后眸子一缩,西大街的侧前方有个道观,道观的门外,一群道人正往这边走来。 道人不奇怪,可落在最后面的两个道人却有问题,他们的目光林小北太熟悉了,就是那种木然。 世间再无一物可牵挂,最好的刺激就是杀人,这种眼神林小北也曾经有过,所以他很熟悉。 赵祯开始转向右边,随行的侍卫们例行公事般的围过来,但无人警惕。 这样的防备在林小北的眼中错漏百出,若是他愿意,赵祯今日就得毙命在这里。 你们不知道李先生手下的厉害啊!林小北在人群中灵活的钻来钻去,前方突然多了一个人拦路。 “你是林小北。”林小北看都没看他,低声道:“某看到了……”拦路的人面色急变,就昂首喊道:“站!”这是暗号,表示有问题。 周围的人群里多了躁动,有人在惊呼:“你推某作甚?作死呢!王八蛋滚远点儿,哪里来的臭虫!” “你还摸……有人摸老娘!” “就你这样的,倒找钱都没人摸!” “哈哈!”现场有些嘈杂,这是皇城司的人在惊动刺客,可林小北知道这些手段对李先生没用,所以他开始加速。 赵祯被人护着上马,周围全是骑兵,看似无懈可击,可就在那些道人里,有人举起了吹筒。 林小北面色依旧木然,他在疾步中举起右手,然后猛地挥手,那个举起吹筒的道人眼中多了个小钎子。 小钎子从他的眼中贯入,直抵脑部,道人单手捂着眼睛缓缓倒地。这是致命伤! 另一个道人本是在把风,同伴倒下的瞬间,他转身就跑,大家都在看着陛下,看着他被簇拥着渐渐远去。 道人们此时才注意到一个同伴倒地,有人去扶,却惊呼道:“不是咱们观里的人!” “玄池呢?” “死人了!” “他的眼睛里有东西!”道人们一阵惊惶。 “住口!”叶双愁出现了,他扫了这些道人一眼,说道:“甄别。”他的身后涌来许多大汉。 道人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的清白,随后全被带进了观里。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37:了结 叶双愁蹲在尸骸边上,伸手轻松的把小钎子拔了出来。不用测试长度,他就知道这人没救了,幽声道:“直抵脑子里,一击致命。那位李先生手下有许多好手,林小北果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不过先前咱们的人已经发现了那人,盾牌都准备好了,他的吹筒伤不到陛下。”身后有人说道:“都知,那林小北出手快的让人心惊,今日若是他出手,陛下怕是要危险了。”叶双愁冷冷的道:“无妨,周围有弓箭。”可在见过了林小北先前快如闪电般的出手后,叶双愁也觉得今日很危险,若是林小北刚才的小钎子是对准了赵祯……弓箭来不及的! 他心中后怕,却冷冷的道:“还有一人,林小北已经追下去了,对方肯定有人接应。去,帮他。”既然是自己人,叶双愁从来都不会让他身处险境,皇城司的人单手按住刀柄,分成两路,绕着西大街狂奔而去。 林小北已经追到了宜男桥,这里是北城的最角落,也是最差的地段,人烟稀少。 左边是道观,右边也是道观。道观密集在此处,可见在佛道之争中,道家还是差了一筹,城墙下的地方阴暗潮湿,一般人不会在此居住。 桥面由石板铺设,由于时日太长,石板上泛着绿色,那些苔衣在这少有人来的地方茁壮成长着。 天气寒冷,石板缝隙里,几株不知名的植物已然衰败,正没精打采的随风而动。 蔡河就是从这里进入汴梁城,而宜男桥就是蔡河第一桥……河边有三人在垂钓,大冷天出来垂钓,不是有病就是有心。 他们带着斗笠,手中握着的不是鱼竿,而是木棍。三人抬头,斜睨着林小北。 林小北回身,身后来了两人,前方不用看,那里人最多,五人,他右手垂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短刃。 “十人围杀,李先生这么忌惮某吗?”桥的两头,戴着斗笠的往日同伴在接近中。 “你是叛逆,对待叛逆我们自然不会手软,今日就是来要你命的!”林小北没有丝毫恐惧,只是冷笑道, “叛逆……他以为自己是皇帝吗?某家主人是皇帝近臣,你们与某到底谁才是叛逆?”一个男子沉声道:“先生说了,只要你此刻跟咱们回去,还有生机,如若不然……杀无赦!”林小北再度回身,直面那五人。 “那里整日都是冷冰冰的,那些人每日都会冲着我们嘶吼,让我们记住什么国仇家恨,可所谓的国在哪?所谓的家仇……和某有何关联?那群疯子让你们一辈子都记住自己活着就是为了杀人,那是行尸走肉。”冷风吹过,林小北的话被吹散,并未有什么回应,正面五人缓缓抬头,五双木然的眼睛盯住了他。 显然,这些人早就成了杀人机器,根本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了。当年的林小北也是这样的眼神,可现在却多了些生机。 五人的右手垂下,短刃滑落下来,当刀柄滑落到手心时,五指收拢握紧……目光转冷,为首的男子低声道:“你可后悔了?”林小北的手中同样握着短刃,他没有摇头,因为会影响他的判断力。 “某后悔明白的太迟了!” “杀了他。”很平静的一句话,桥下的三个刺客丢弃了木棍,不知何时手中多了弓箭。 背后的两人分开,中间留下了一条道,可有三张弓在瞄准,这条道就是死路。 林小北唯有从前方硬闯,他一步下桥,一支箭矢从身后飞过。他避开了弓箭的角度,然后一步步往前走,前方就是五个以前的同伴,但此刻没有人流露出什么情义。 “活的赏!”桥对面那边突然传了这句话,带着恨意。林小北的身体一僵,他微微低头,说道:“某就说……十一人出来行动,怎会没有他的心腹带队,你便是了……”桥对面一个男子揭开了斗笠,阴测测的道:“是,某来了!今日这里就是你的……”林小北的手臂猛地挥动,男子下意识的就蹲了下去,预料中的小钎子没来,男子刚起身,林小北就反身冲了过来。 他竟然不怕弓箭! “快放箭,弄死他!”林小北才冲上桥头,三张弓就缓缓移动过来。 “他那么快?”男子的眸子一缩,说道:“他一直在藏拙,这个叛逆,弄死他!”林小北的速度骤然加快,三支箭矢落空,他冲过宜男桥,男子微微后退,让另一个刺客上前。 “果然是把你们当做是草芥!”林小北挥刀,几次格挡后,短刃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割开了对手的下巴,差点就割断了咽喉。 下巴被割开,血就顺着飙了出来,可刺客却漠然的挥刀,除非他闭上了眼睛,否则就要杀人。 林小北没有丝毫意外,但下巴的伤势影响了刺客的动作,所以他从容的闪避,冲向了那个带队的心腹。 心腹狞笑道:“你且回身看看。”林小北没有回身,他知道身后来了五人,所以疾步上前,男子却狡猾的选择了后退,而身后那个下巴中刀的刺客已经追了上来。 林小北突然下蹲,身后的刺客没想到他竟然敢如此,就停滞了一下。就这么一下,就足以让林小北找到破绽,他反手挥刀,短刃从刺客的小腹划过,肠子刚被挤出来,那五人也到了。 “他们是新近练出来的好手吧?”林小北盯着心腹,缓缓挪动脚步:“否则他们不可能那么快,先用这边人少来引某过桥,然后用死士来阻拦某片刻,顷刻间合围……你的谋划不错……”下面的三个弓箭手已经在上来的途中,很快。 心腹笑了笑,说道:“知道你为何会处处被动吗?因为你是一个人。” “先生说了,人多杀人少是天经地义……”他突然动了一下脑袋,眼中有迷惑之色,那三个弓箭手刚上来,就开始四处张望。 林小北身后的五个刺客同样是如此。蔡河缓缓流淌,宜男桥的桥头安静了下来,林小北身处包围之中,所以不敢分心去观察外围。 可他却感受到了这些刺客的紧张。 “这里是绝地!”林小北不知道他们在紧张些什么,但这是好事,他正准备趁机出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谁要比人多么?”宜男桥的侧面巷子里出来了一人,他笑眯眯的走来。 “郎君!”林小北没想到秦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一时间恍惚了一下,然后一种被欺负之后大人为自己出头的感觉让他的鼻子有些发酸。 他有些想哭。秦为看着他笑道:“汴梁城太大了些,你一个人不熟悉容易迷路,所以某就带人来寻你……这边梁敢惹某的人的不多,你们很好……来人。”宜男桥的左右两侧出来了一大批人,甚至屋顶都有人爬了上来,手中拿着弓箭。 秦为摊手道:“不是比人多吗?现在谁的人多?小爷在汴梁打群架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哪条阴沟里泛蛆呢。”心腹目光转动,冷笑道:“想要鱼死网破吗?那未尝不可,某手下的人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他此刻还有八个刺客,若是全力拼杀的话,那损失会让秦为肝疼。 秦为笑了笑, “你高看了自己,或者说,你从不知道军中厮杀对于个人武勇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不如……试一下?”心腹的面色变了一下,喝道:“动手!”在秦为说出试一下的时候,就代表今日必须要倒下一方,八名刺客开始猬集,然后短刀前伸,飞快冲向秦为。 “放箭!” “无耻!”心腹本以为秦为会让人一对一,可没想到秦为却是弄了军中的那一套,一阵弩箭激射而来,八名刺客有五人躲过,剩下三人倒下一人。 七人继续前冲。秦为摇摇头,说道:“不要留手,直接弄死他们。”他往侧面走去,身后,牛莽带着北伐兵们拔出了长刀,他们两人一组,配合着冲杀向前,只是一个照面,那些刺客就被冲散了,随后就是配合默契的围杀。 “看出了什么没有?”秦为走到了林小北的身边问道。林小北看着自己曾经的同伴在乡兵们的配合围杀之下挣扎,心中有些茫然的道:“军中的那一套……能碾杀个人武勇。” “对!”秦为指指那个心腹,几个北伐兵围了过去,刚才自信满满的心腹此刻却绝望的在四处张望。 那些刺客被一一围住。每个人面对的都是两个士兵围攻,而且边上有弓箭手在警戒,局势不对就出手。 这样的处境堪称是绝望。任你武功再高,这样的绞杀下也无可奈何。而且这些士兵的刀法看似简单,可却非常实用,来回就是那么几下,但在两人配合中却天衣无缝。 “杀!”一个刺客被砍翻,另一个刺客却大喝一声,一刀劈中了自己的对手,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围杀他的士兵胸口中刀,马上就被架了回去。 “这是个好手!”这些刺客的个人能力很强,顷刻间就跑出去了两人。而剩下的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全数被乱刀砍死,跑出去那两人往桥边冲去,只要能跳进河里,他们就有办法脱身。 刚冲到桥边他们就跃身而起。靠着先前的位置感,他们会准确的落在河里,可人在半空中时,他们就绝望了。 就在对面的河里,一艘小船不知何时正停泊在那里,小船上赫然站着几个士兵,手中端着弓弩。 噗!两个刺客在空中就被箭矢弄成了刺猬,而李先生的心腹也被逼到了墙角。 “让某来。”林小北走了过去,士兵却没动,只是回头目视秦为。秦为点点头,他们才收起弓弩退到一旁。 “他什么意思?”谢挺觉得林小北这人太阴森了些,不适合做朋友,所以没多少好感。 “他……大概是要和过去亲手做个了结吧,毕竟这些年的瓜葛太深了……”心腹喘息着靠在角落, “你这个叛逆,先生会弄死你的,让你死后都不得轮回,让你成为孤魂野鬼……” “哪里来的轮回?”林小北持刀过来,冷冷的道:“他整日就说轮回,只要我们忠心耿耿,死之后定然能重生……大多人都被他给蒙蔽了,可某却不会。”心腹冷笑道:“你是个孤儿,如今同样是在为秦为卖命。在哪卖命不是卖命?你这是自寻死路!”林小北摇头道:“不,在这里,某有家。” “家?”心腹有些恍惚:“难道你成亲了?” “不。” “杀!”就在林小北说出不字时,心腹突然暴起。两人在墙边展开了厮杀,秦为边上叹道:“用轮回重生来蛊惑那些孤儿,从小一直这么蛊惑,大了肯定会对他死心塌地。那人倒是有才,可惜用偏了。说话间,林小北一刀割断了心腹的手腕动脉,鲜血狂飙中,他深呼吸了一下,说道:“李先生是个杂种!”从小的到现在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滚,林小北的神色中多了哀伤。 手中失去武器的心腹一拳把林小北打弯了腰,骂道:“你会死无葬身之地……”林小北转身,短刃留在了心腹的小腹里。 “你放心,终有一日,某会亲手宰了他。”他的身上多了煞气,秦为觉得不大妥当,便拍拍他的肩膀, “去庄子上吧,去喝喝酒,好好的散散心。”秦为觉得林小北可能有些心理扭曲,需要发泄一下。 林小北却没说话,就在谢挺觉得他太过嘚瑟时,林小北跪了下去。 “今日若无郎君,小人死定了。”他抬起头来,说道:“小人愿意在秦家,请郎君放心,小人……小人是心甘情愿留在秦家的!”那些士兵都在看着这一幕,有人低声道:“他这是要效忠郎君吗?” “当然。”秦为微笑道:“好,起来吧。”这是一个心中没有根的前杀手,在规矩松散的沈家找到了家的感觉,于是就不舍,秦为觉得这是件好事。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38:装病的父子俩 叶双愁带着人冷冰冰的堵在了新桥那里。等他看到那些被抬着的尸骸后,眼皮子不禁就跳了一下。 “陛下叫你进宫。”秦为和他一起进了内城,今日的那场刺杀没有什么影响,甚至现场的人大多都不知道此事。 “知道的都被告诫了,谁敢说出去谁倒霉。” “还有,你今日让林小北单独出来,是想用他来钓鱼?” “不是。”秦为摇头道:“林小北说发现了疑似刺客,某带人在外围只是想围杀那些漏网之鱼,谁知道你们皇城司慢了,被林小北抢先出手。” “那是他的同伴,他当然会最先察觉到。”叶双愁自然不肯承认皇城司不如林小北, “此事太后也知道了。”秦为头痛的道:“太后不会发火吧?”毕竟赵祯是她的儿子,而且这事儿发生的也不是个时候,有心人大概会认为,这是刘娥故意策划的。 权利啊……真叫人无奈! “没有,只是让陛下暂停出宫。”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却有些软弱,想必刘娥也担心会有人利用此事鼓动朝野。 等秦为进宫见到赵祯时,发现刘娥也在,这位早年过六十的女人,面色还算不错。 二人正在喝汤,香味很浓。 “这羊肉汤香浓,天冷喝一碗,浑身热乎乎的,就是胸口会热的不行,得解开些衣襟……”秦为幻想了一下赵祯宽衣解带的模样,不禁就笑了。 刘娥放下碗筷,见他在笑,就皱眉道:“听闻你派的人救了大朗?”大郎这个称呼久违了。 这一般都是普通百姓家父母称呼儿子的用语。刘娥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就自嘲道:“看来哀家真是年纪大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罢了,你们接着说,哀家回宫去了……”赵祯起身行礼目送刘娥离开,他抬头时眼眶有些微红。 接着,赵祯长熟了口气,笑着道:“朕现在满脑子都是年底的事,还有大朝会……期待啊!”大朝会就代表新的一年。 秦为低头道:“臣昨日得知有疑似刺客在陛下的身边走动,就派了那个林小北跟着。他们果然是在今日动手,林小北杀了刺客,臣在外围围杀了其他人。” “皇城司呢?”赵祯的心情看来不错,竟然当着秦为的面取笑叶双愁。叶双愁肃然道:“陛下,先前秦为带人围杀刺客时,臣在外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秦为别以为自己了得。 殊不知这些动作都是在我皇城司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若是愿意,某就能把你也围进去。 秦为只是笑了笑。等叶双愁冷冷的看过来时,就说道:“剩下的北伐军就在边上……他们随时都可围歼!”哥在边上还布置的有人,有本事你就围上来试试。 这两人竟然争执起来了,赵祯不禁就笑道:“都是用心做事,不分上下。”还是那个专业和稀泥的小皇帝……刚出了皇城,秦为就碰上了等他赵允让,二人碰头后便去了不远处一家酒楼坐下。 “那个林小北很厉害?” “是不错,若是一对一,很难遇到敌手。不过若是论厮杀,他还得和谢挺学学,否则遇到配合默契的武人,他讨不了好。” “那就学啊!顺带多教几个……”呃!秦为问道:“这年头郡王府里也这般险峻吗?”他觉得应当是,前世的赵元俨被刘娥母子俩逼得天天装病,后来险些神经崩溃,可见这皇帝的亲戚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赵允让点头道:“你不知道当年某被接进宫后遇到了些什么,幸好后来……不过我这段时期倒是碰到了不少蠢事。” “蠢事?什么意思?”秦为觉得这娃会不会是脑子抽抽了。赵允让的眼中多了冷色:“试探,各种试探,用最蠢的方式。然后就是挑拨,各种暗地里的挑拨。”我靠! 秦为没想到那么久的事情了,竟然还会有人想以此作文章, “是当年的恩怨吧?” “是。”赵允让表现的波澜不惊,让秦为觉得有些悲哀,这娃面临风雨竟然无动于衷,这是喜事还是坏事? “当年某在宫中颇被冷遇,那些人都知道真宗接我进宫是权宜之计,所以……”赵允让挑眉道:“所以许多人都知道某对太后其实心里是有怨恨的,当然,某也并未否认过……所以这些人就想拉拢我做些什么。”好吧,这是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故事。 两人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以德报怨的是傻子,以牙还牙才是王道。 定王府里有些死气沉沉的,那些下人都在屋子里待着,外面只有几人在听候主人的吩咐。 已经是午后了,可大堂那里却没动静。 “这都好几天了,王爷一天只喝一顿稀粥……” “哎!苦了咱们也得跟着喝稀粥。” “郎中说了,王爷胸中郁结难消,有火气……得精心调养。”几个仆役在正堂外面嘀咕,这时外面仆役引来了一人,却是幕僚诸葛宇杰。 赵元俨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外面有人通禀,就睁开眼睛叹道:“这庸庸碌碌的所为何来?人啊!要心思纯净,否则如何能成就大道。”边上的赵允良面无表情的道:“爹爹,怕是来找事的。” “让他来。”稍后诸葛宇杰进来,马脸上堆着笑意, “见过郡王,见过郎君。” “坐。”正堂里没椅子,全是蒲团,诸葛宇杰洒脱一笑,然后盘膝坐下。 “你来作甚?可是又有什么事了?”赵元俨的脸颊瘦了许多,但肤色却越发的白皙了。 自从刘娥缓过来之后,他就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了,一方面是吓得,还有一方面是作态。 那娘们儿可不是赵祯,她是真的敢下手啊!诸葛宇杰笑道:“人说辟谷能让人忘俗,郡王如今浑身上下都是仙气萦绕,让某不禁心向往之……”赵允良冷冷的道:“说正事儿!”诸葛宇杰微微低头,说道:“太后的身体……发作过一次了。” “什么?”赵允良一愣,然后闭上眼睛, “陛下是天子,自然有天护佑,你和老夫说这个作甚?”诸葛宇杰淡淡的道:“陛下今日遭遇了刺客。” “不是老夫!”赵元俨的眼中多了慌张,抓住椅子把手的手都暴起了青筋。 赵允良也是握紧双拳,怒道:“某和爹爹整日在府中养病,他何时出宫都不知道,如何刺杀?”诸葛宇杰微笑道:“刺客当场身死……”赵允良冷冷的道:“你想说什么?”诸葛宇杰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缓缓的道:“太后前些日子发作过一次,不是很好……”他放下茶杯,起身往外走。 他是客,赵允良是郡王,按理应当要告退,可诸葛宇杰却没有。他走到了门边,抬头看着阴霾密布的天空,说道:“要变天了。”看着他消失在门外,赵宗绛迫不及待的道:“爹爹,官家真的不行了吗?他们怎么知道的消息?若是不行了……刺杀赵曙是谁干的?会不会就是他干的?”赵允良皱眉在听着,就举起拂尘摆动了一下, “太后……难说,不过这两年她的身体越发的差了,和为父不能比……”他张开双手,很是自信的道:“为父自从参悟药膳的精髓之后,这身体一日比一日好,可那女人却不同,整日蝇营狗苟,精气神日日消散,如何能长寿?” “至于消息……赵允弼有不少人手,他……”赵允良笑了笑:“他认识不少人,只是近些年沉寂了,可若是论实力,宗室里他前三……”赵允良叹道:“爹爹,那刺杀的人会是谁?”m. “太后没倒下之前,谁也不敢。”赵允良不屑的道:“别忘了吕夷简他们在盯着呢,太后不倒下,谁都没有说话的地方,现在动手就是找死!”赵元俨笑道:“可若是等太后病倒,赵祯当然不会轻易出皇城,所以压根就没机会。”赵允良点头:“陛下看似软弱,可对太后这里却颇为关注,而在太后的心中,最重要的终究还是身后名,否则她早就李代桃僵了,所以她不会让自己在史册里臭名昭著,所以会在去之前安排好后续之事……”赵允良赞道:“爹爹目光如电,那赵允让自以为是,再其中左蹦右跳的,他迟早会栽跟斗。”赵元俨摇摇头,突然面露痛苦之色, “可为父先前却心动了。”赵允良惊道:“爹爹,难道还有机会?”赵元俨摇头道:“估摸着不会有了,吕夷简是文,李章是武,只要他们稳住,陛下就能稳住。” “那秦为呢?” “秦为?”赵允良讥诮道:“他就是在中间搅和的,不过此人有些邪门,宗室里好几个都吃过他几次亏。” “王爷,晚饭要用什么?”这时外面有人进来请示。赵允良的咽喉上下滑动着,说道:“粥……” “爹爹。”赵允良目露哀求之色:“孩儿最近觉得身体越发的精壮了,可以了……要不咱吃点肉?”赵元俨却抚须叹道:“太后的身体大好……罢了,吃肉吧……”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39:谁的钱最多? 秦为在酒楼里也在吃肉。 “那些军士还不错,只是常年懈怠了操练,这才到死不活的。小弟去了这段时日,每日往死里操练,开始还有些人闹事,被小弟打了个半死,后面的都老实了。”狄青就像是饿鬼投胎,一桌菜大多是肉食,他一口菜一口酒,吃的酣畅淋漓。 秦为皱眉看着,等菜吃的差不多后,就抬头吩咐道:“来菜蔬!” “秦兄,不要了吧。”狄青是武人,食量大,而且天生就厌恶蔬菜。 “不可偏食。”秦为镇压住了他,然后趴在窗户边往下看。 “你最近要小心。” “什么意思?”狄青正在提着酒壶灌酒,李言打个酒嗝,眼中多了厉色:“可是有人要对您不利吗?谁?等某晚上去弄死他。” “不要喊打喊杀的!”秦为看到了一个熟人,含笑道:“最近的天气可能会有些变化,要留心。”狄青微微皱眉, “是……”他指着天上,见秦为点头,就松了一口气:“秦兄放心,若是有变,小弟能护着你们出城。”这个蠢货! 秦为咬牙切齿的道:“老子有邙山军护着,用不着你来保护。”狄青一怔,挺直的腰软了下去,然后喝了一大口酒,才淡淡的道:“这汴梁城中也就是秦家能让某挂心,旁的……死活与某无关。”秦为微微摇头。 狄青冷笑道:“某在散邸司被同僚欺负,被上官多番打压时,可有人出手?若非是您,某这几年哪有好日子过?”秦为指着他,气得想抽人。 “秦大人!”楼下走来一人,正好窗户没关,上衙时间出来开小差的秦为就被逮住了。 “华南郡王?”来者正是赵允让的堂兄弟之一,华南郡王赵允初。这小子平日子很是安分,连出门都很低调,这次怎么突然找上自己来了? 只是人家笑脸相对,秦为也不好撵人。初冬干冷干冷的,但今日有太阳。 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一缕,秦为伸手去触摸那光,微微的温暖。 “……这不快年底了,宗室里有钱的自然不愁,可没钱的日子却不好过。”赵允初说话间已经喝了半壶酒, “最近几位长辈筹集了些钱粮,放风说是要给那些过的艰难的宗室……某觉着这有些收买人心之嫌。”秦为把手反过来,看着光线照在手背上, “以往没有吗?” “有个屁!”赵允升因为平时很低调所以没人关注,所以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说话也百无禁忌:“以往那些宗室年底都难过,可没人伸手,今年赵允弼他们却假惺惺的要出手……”他身体前探,眼神中也带着试探之色:“家父和商郡王是亲兄弟……”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这些宗室都是赵老二的子孙,扯关系除非能扯到亲兄弟,否则没用,但宗室站队却很重要。 赵允升这是要站队了吗?秦为心中微动,然后借着窗外吹进一股风的机会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很亲切,汝南郡王对这些兄弟们也很客气。”赵允升的眼神有些闪烁,大抵是有些疑虑。 若非是赵允让的原因,赵老二的子孙死活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不会多看一眼。 赵允升的眼中露出了欢喜之色,起身道:“如此某就安心了,回头他们有什么动静,某会来给你说说。”秦为起身相送, “多谢郎君。”赵允升微微颔首,然后看了狄青一眼,这才出去。狄青的目光很冷漠,压根就没有什么尊敬,若非是武人的地位低,他大抵都不会站起来。 “宗室没几个好的。”狄青这时才大口呼吸,秦为回身把窗户全部打开,冷风吹进来,他就像是刚屏息许久般的呼吸着。 秦为微微点头,赞同了这个看法。所谓宗室,大多都是米虫。和后来的大明一样,成为了大宋的负担。 后来那些没落的宗室太多,朝中为此还出台了办法,给他们自己去寻活路,算是比大明好一些。 秦为微微皱眉, “他们此时出手襄助那些困难的宗室,看似善心,可在官家身体好时谁敢?这是犯忌讳的事,他们……有恃无恐?”狄青拿起酒壶缓缓喝着,斜睨着窗外:“对于他们来说,太后就是老虎,如今老虎老了,病了,他们自然会蹦跶起来。”秦为靠在窗边沉思着。 狄青仰头干了一壶酒,随手把银质的酒壶丢在身边,大笑了一声。 “秦兄,此事看似平常,可某却知晓你的性子,可是要出手吗?可该怎么做?” “怎么做?”秦为笑了笑,然后回家。刘姝在秦家的时间不算短了,开始觉得这个夫君很体贴,很温和,堪称是难得一遇的良人。 她在这边过的舒坦,家里人自然得意,别人问起都说女婿体贴尊重,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体贴是体贴了,尊重是尊重了,可他却觉得这个夫君的身上有层迷雾,让她有些看不透金乌西落,阳光晒在人的身上都觉得冷。 可秦为却很热情。他再度进宫,却是求见了刘娥。以目前的状态来看,刘娥是真的没有称王之心了,所以她现在应该尽可能的把手中权利平稳转交给赵祯。 秦为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行礼。 “可是有事?”刘娥喝了一口茶水,舒坦的呼出一口气。秦为没兴趣喝这里的茶水,他不动声色的把茶杯推开一些,说道:“臣刚得了一个消息,明日有极为德高望重的宗室长辈会去探望、慰问一些日子不好过的宗室。”刘娥的神色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淡淡的,仿佛万事不挂心。 可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的眼中却多了警惕:“谁?”她在渐渐的变化着,从开始对权利的执着,到现在一心想要将权利平稳过度给儿子,中间过的很快。 “不外乎那几人。”刘娥揉了揉眉心,秦为心中不禁一惊。大佬,你可千万别犯病啊! 刘娥松开手,眉间多了倦色,说道:“赵元俨父子,还有那几个……都是野心勃勃之辈。不过他们注定是白费功夫。”她这话说的很轻松,可秦为却轻松不起来。 “太后,此事得打压下去。”要是任由他们折腾,宗室可就离心了。到时候大伙儿振臂一呼,说不定能把你给逼疯了。 “年底了,该走走亲戚才好,不然亲戚们的心都冷了。”秦为看似无意的说了句玩笑话。 “是啊!”刘娥点点头,眸中寒光一闪,说道:“允让也不小了,这宗室里的事儿也该上些心了,便让他代陛下去慰问一下也好。”…… “走亲戚?”赵祯放下奏疏,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听到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就觉得不自在。 “是。”秦为用力呼吸了一下,趁着心情好转的片刻说道:“汝南郡王以前在外面时和那些亲戚见面不多……”赵祯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如此也好。”秦为告退,等他出去后,赵祯说道:“去问问。”许茂则出去,稍后再回来时身后跟着张八年。 “陛下,有几位郡王约好了明日一起去看看那些穷困的宗室。”赵祯觉得头很无奈,冷笑道:“此事有趣,谁带的头?”这话里带着笑意,可却很冷漠。 叶双愁知道这位帝王最忌讳的是什么, “陛下,带头的是定王父子。”赵祯的神色轻松了些,说道:“朕的这个叔叔谋略不错,可却是个胆小如鼠,罢了……那个,允让那边准备怎么做?”叶双愁冷冷的道:“说是去走亲戚。”赵祯重新拿起奏疏看了起来。 叶双愁没动,在没有得到同意之前,他不能离开这里。这就是家奴!等看完这份奏疏后,赵祯又拿了一份,随口道:“抚慰自然是要花钱的,谁的钱多?”叶双愁说道:“秦为。” “是啊!”赵祯笑了一下, “明日会很热闹,我都想去看看那伙人的脸色,想必会很好笑。”这时外面有人进来禀告道:“陛下,定王求见。”赵祯的眼中多了玩味之色,说道:“让他来。”稍后赵元俨被引了进来,见礼后说道:“陛下,今日天气冷,宗室里有不少人日子难熬,华原郡王找到了臣,说宗正寺是不是该出面给些钱粮……臣不敢善专……”他微微抬头,见赵祯在微笑,心中就是一喜,宗正寺本来就该管这事儿,只是赵祯善猜忌,以前没人来管。 赵祯微笑道:“尽管去。”他不答应就是不仁慈,所以自然不会拒绝。 等赵元俨走了之后,赵祯冷笑道:“也不知道是想做什么,不过朕这里稳坐如山,任你等有千般手段也无可奈何。”陈忠珩在边上见他心情不好,就笑道:“官家,明日小郎君那边也会去,到时候两边碰上,这边可没准备。”想想,秦为出手,那手笔会有多大? 赵祯失笑道:“一边心中欢喜,一边躲着想给对方好看,这事有趣,让我恨不能明日出宫去看看。”秦为又在挖坑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40:要比砸钱吗? 汴梁城的冬季很冷,凌晨更是冷的不行。赵元俨早早的就起了,正在吃早饭,诸葛宇杰在作陪,两人在烛光下核对着今日要去的人家。 “陛下昨日的态度和善,可老夫却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儿。”赵元俨的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有些阴森, “陛下那笑容像是在幸灾乐祸,他似乎早就知道咱们想干什么。” “看戏!”诸葛宇杰和他一起说出了这两个字。诸葛宇杰沉吟了一下,说道:“帝王猜忌,独断专行。当今陛下在国事上会听取旁人的看法,可在自身上却容不得谁指手画脚,而且他有些优柔寡断,一时赞同,一时犹豫……”赵元俨笑道:“这等性子,若非是独子,哪里轮到他了?当年他和某并肩而坐,胆怯的不敢看老夫,这样的人……只是命好!”若是秦为在,定然会说这是会投胎。 这时早餐来了,诸葛宇杰见有肉,就说道:“等会要去那些贫困宗室人家,满嘴油光水滑的,被人看到不好。”赵元俨赞道:“还是你细心,罢了,早上就喝粥和炊饼。”吃了早饭后,赵元俨带人去了另外几家宗室府上。 那些人已经在等候了,双方会和,随即宗正寺的人也来了,伴随着一溜大车,开始了慰问之旅。 所谓宗室,也就是老赵家的血脉。从赵匡胤父亲那一代开始,甚至是再高一辈的赵家人也算,所以人数不少。 而过的最差的也就是那些人。他们和现任皇帝的血脉离得有些远,大伙儿平时也没机会亲近,所以这些人就这么被赵祯给无视了。 一家家的去探问,还得温和的笑着,这样的事儿按理很烦人,可赵元俨他们却做得很是舒服。 等慰问完一家之后,赵元俨和赵允良走在最前面,后者低声道:“爹爹,为何孩儿觉着很精神呢?还挺乐意的,就想这么一路走下去,最好这条路没有尽头。”赵元俨一怔,然后偏头看着他,伸手拍去他肩上的落叶,说道:“我儿,这便是权势……能主宰旁人命运的权势。大家都是人,可你却能高坐其上,俯瞰众生,那样的日子可会厌倦吗?”赵允良摇摇头, “不会。”赵元俨慈爱的道:“看看那些宗室,日子过得还不如咱们家中的管事,你送了钱粮给他们,心中得意不得意?”赵允良点头道:“得意,觉着有些飘了。”赵元俨笑道:“这便是了,别人过得差,你过得好,这就是一种得意。你若是能主宰他们日子的好坏,然后冷眼看着,那是什么?”赵允良微微皱眉, “爹爹,那是神仙?” “是啊!是神仙。”赵元俨回头看到几个堂兄弟在后面和人说话,这才低声道:“帝王就是神仙,谁会不想做神仙?”赵允良茫然道:“神仙就是帝王吗?千古以降,无数帝王寻求长生,那是舍不得吗?” “……”他看着有些昏暗的天色,觉得眼前渐渐在发亮,仿佛出现了一条金光大道,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让自己厌恶的人。 “秦为!”赵元俨正在想着一些美好的可能,闻言看去,就见秦为站在前方的人家门外,正冲着这边微笑,仿佛大家是多年老友般的微笑。 赵元俨的脸颊颤动了一下,说道:“这人是扫把星,走到哪都带着霉气,离远些。”见赵元俨父子不动窝了,带路的小吏就指着秦为身边的那户人家说道:“就是那家。”赵允良也上来了,他看到了秦为,就说道:“他来这里作甚?”这里是下土桥边,能听到汴河的流水声,很大。 这也是汴梁一景。众人上前,赵元俨皱眉道:“敲门!”说完他退后一步,对秦为微微颔首,算是极为客气,知道他们之间恩怨的人都不禁赞叹着赵元俨的宽宏大量。 秦为笑吟吟的问道:“王爷这是来作甚?” “年底了,关问一番宗亲。”赵元俨依旧是很和气。 “王爷心善啊!”秦为笑眯眯的赞美着,这时大门打开了,开门的男子见到赵元俨就欢喜的道:“见过定王,昨日就听闻王爷要来,某这里早就准备了好茶……”这人好话说了一箩筐,赵元俨隐住不耐烦,笑道:“如此就把钱粮送进去。”后面有大汉扛着米粮和一条条肉近前,男子眼中放光,说道:“多谢王爷了,回头某请喝酒。”这些宗亲早就没落了,可依旧还有优越感,所以哪怕是面对赵元俨也只是自称某。 赵元俨微微颔首,然后退后,把剩下露脸的机会让给了儿子赵允良。他走到边上,和秦为并肩而立,说道:“快到年底了,你竟然无所事事吗?”这话看似带着关切,可暗地里却在讥讽秦为游手好闲。 “这些宗亲乃是皇室血脉,可依旧过的不如意,远远不及你家。他们每日出去寻生活,辛辛苦苦的却只能维持温饱,而你却过的豪奢,为何?”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多了些凌厉,不过配上他那慈祥的微笑,让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这话带着挑拨,秦为却只是笑了笑。那个宗室男子看了过来,见是秦为,就冷笑道:“秦大人花钱如流水,悬赏动辄上万贯,我等只有眼馋的份。说是宗亲,可怕是连秦大人家的下人都不如,嘿!宗亲!”他冲着赵元俨拱手道:“这年底了,某还盘算着去哪借点钱,幸好王爷来了,多谢。”他郑重躬身,赵元俨侧身避开,谦逊的道:“应该的,应该的,陛下看着你们呢。” “陛下?”这些落魄宗亲可不会怕赵祯,所以男子冷笑道:“陛下怕是巴不得我们都死了吧。” “住口!”赵元俨喝住了他,然后劝道:“今日陛下让我等来,这不是关切是什么?要知道感恩,更加记着陛下的恩德!”男子悻悻的看了秦为一眼,说道:“秦大人还在此作甚?看某的笑话吗?还是准备待会儿回去告状?” “哦,差点儿忘了。”男子冷笑道:“秦大人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连太后都对你颇加赞赏,秦大人可算是把这官场之道玩儿明白了……”这是在讥讽秦为只会阿谀奉承。 赵元俨皱眉道:“莫管别人。”这个长辈风范很是让人心生孺慕,赵允良也从里面出来了,听到这话就说道:“正该如此,过好自己的日子,旁人管他作甚!” “有人来了,好些大车呢!”众人往右边看去,就见十多辆大车缓缓而来,大部分都空了。 而在前方有几骑,为首的竟然是赵允让。 “他来作甚?”赵元俨看着秦为,见他笑的很是纯良,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秦为笑眯眯的道:“这天寒地冻的,汝南郡王前段时日就想着来慰问宗亲,可手头却没多少钱,这不就变卖了些东西,这才筹集到了一万余贯……”玛的! 赵元俨的眼角颤动了一下,说道:“一万多贯,这是在犯忌讳!”众人一听也是,赵元俨接着低声道:“此事只有宗正寺方能插手,陛下也行,可他不行,这是你的主意?”秦为微微点头, “没错。”赵元俨冷笑道:“你害惨了他。”这是恐吓。秦为低声道:“皇子、亲王才会招忌讳,至于允让……要说忌讳,您是亲王允让只是郡王,到底谁最犯忌讳?所以你的恐吓还是冲着那些宗室去吧。” “还有。”秦为矜持的问道:“王爷是要比有钱吗?也不知丢了宜春楼后,定王府的财力还能否支撑王爷这么大的手笔。”赵元俨的面色微变。 当初因为倭女案,怡春楼被赵祯下旨查封,叶双愁亲自带队……那可都是钱啊! 一想到这儿赵元俨父子就恨不得将秦为弄死才甘心。秦为却对他们的怒火恍若不闻,得意的道:“某最喜欢砸钱,砸的人晕头转向,砸的人心不服口服。”赵元俨父子已经傻眼了,他们本来觉得今日会收一波好感,可没想到才刚开始,赵允让就来了。 一万多贯!赵允良郁闷的道:“爹爹,今日这里全部才两千多贯。”这五倍的差距,咋算? “见过汝南郡王。”这时赵允让过来了,男子喜滋滋的行礼,赵允让很有礼貌的先和赵元俨的等人见礼,然后才笑道:“陛下的身体大好,我心中欢喜,就和陛下请示弄了些钱粮,算是给大家添补些,好生过了元旦……”说完他回身就去了大车边上,竟然扛起一袋麦粉进来。 男主人被吓住了,急忙喊道:“汝南郡王莫要如此,某来,某来。”赵允让扛着一袋麦粉依旧有余力,他抬头笑道:“都是亲戚,有何难处就说。我年轻,能干活,无事。”我去! 赵允良觉得很郁闷,低声道:“爹爹,方才孩儿就该扛几袋子粮食,好歹……哎!”赵元俨心中憋闷,他看了儿子一眼,说道:“早知道如此,当时拎只鸡也好啊!”赵允让带着人来回跑了几趟,光是麦粉就送了十多袋,足够这家人吃许久了。 “还有些肉。”他单手就拎起了一只宰杀好的羊,笑道:“这天气冷能多放些时日,记得熬汤,一家子喝了暖和。”男子看着他进去,突然吸吸鼻子,眼泪就落了下来。 “都说咱们是宗亲,可那有何用?没人看得起。咱们吃不好也没人管,就算是来了人,也是冷冰冰的,或是假惺惺的,得了东西心中也憋闷……”赵元俨的脸上挂不住了,觉得这话就是在影射自己刚才的表现。 假惺惺?你这是在说老夫吗?男子擦去泪水,说道:“只有汝南郡王,某虽然穷,可却会看人,汝南郡王说的话都是真心话,笑的比某的孩子还真。” “爹爹,有羊!”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冲了出来,欢喜的喊道:“好大的羊,汝南郡王还在里面教娘怎么熬煮才好吃。”男子抚摸着儿子的头,吸吸鼻子道:“某……某就信汝南郡王。”只是亲自动手扛东西,外加说些真心话,竟然就让他站队了? 赵允良等人都傻眼了。在他们的世界里,说真心话就是在大冒险,所以大家笑得和煦,却假,他们不知道普通人需要的是什么。 不但要温饱,还需要尊重,赵允让送来了温饱,也送来了尊重,一下就收了这家人的心。 失败了啊!赵允让出来时,一边脸上和肩膀上都是麦粉,他笑着拍打了几下,说道:“这天冷,刚才看到家里烧炭盆,要注意,门窗不能全关了,否则会中毒。” “中毒?”宗室男子很是感激赵允让,但却不懂这个:“是什么毒?”赵允让本想分析一番木炭中毒的原理,但最终只是说道:“就是类似于炭毒之类的,反正注意就是了。”男子拱手:“多谢汝南郡王。”赵允让笑道:“谢什么,走了啊!”他冲着赵元俨等人拱拱手,然后上马和秦为一起走了。 大车缓缓从赵元俨的眼前驶过,身后传来了赵允良的声音:“他没给钱!他没给钱!”赵允良也欢喜的道:“就是些米粮,还有一头羊,可是没给钱呢!”赵元俨心中得意,是啊! 他们没给钱。这样算下来的话,两边给的东西价值差不多,赵允让得意什么? 至于什么尊重,别扯淡了,你是要吃饱饭还是要尊重?男子也有些失望,但今日他已经算是大丰收了,所以就拱手邀赵元俨等人进去喝茶。 “不用了,老夫还得去下面的人家。”赵元俨觉得和这家人没什么可说的,就挤出了些慈祥的笑容,然后招呼赵允良父子。 男子摇摇头,满心欢喜的准备进去,却见自己的娘子跑了出来。 “官人!” “怎么了?”女人的手不小,她张开右手,几枚簇新的铜钱静静的躺在那里。 “新钱?谁给的?”几枚铜钱还不能让人动心,男子觉着妻子不够稳重,正想呵斥一番,却见她一脸的欢快,激动道:“官人,一袋子钱呢,都是新钱。”男子一怔,刚上马的赵元俨看了过来。 “多少?” “一百多贯。”男子看向了赵元俨,眼中多了泪花:“人说要钱要钱,乞丐才要钱,所以汝南郡王才悄悄的把钱送进去,却不肯说话……这样的体贴,让某……让某的心中暖和又难过……”周围的街坊一直在边上看着,见他感动落泪,也跟着唏嘘起来。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41:温水煮青蛙 一行人急匆匆的往下一家赶。 “他家门口好些人呢!”才进巷子就能看到那家门口围拢了不少人,都在热火朝天的说着些什么。 “……汝南郡王帮着扛东西进来,出门前还拍打干净,某以为是爱干净,后来才知道,这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做好事不让人知道,这是……哎!这等诚心实意的汝南郡王,真是难得啊!” “汝南郡王先前还冲着某笑呢。” “……”赵允良看着赵元俨,呆呆的道:“爹爹他又来过了……”赵允良失望的道:“他们比咱们出来的更早,而且钱还多,每家足足给了一百多贯啊!这还怎么比?”气氛低沉,有人牢骚满腹的道:“早知道秦为要掺和,就不该来。” “就是,比钱多,谁能比得过他?” “他的香露日进斗金,能用钱砸死人,他的烈酒连朝廷每年都大量进购,军中医用的酒精更是绝密,谁若敢打秦家酒坊的注意,宰辅敢杀人!” “……”有人抬头看到了赵元俨等人,就笑道:“怎么还有贵人来?”赵允良心灰意冷的道:“他们选择了和咱们相反的方向,所以咱们一直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回去吧。”赵元俨微微垂眸,说道:“送。既然来了,那定然要送,否则陛下那边会想咱们为何停住了。”他下马露出了微笑,低声道:“宫里会有人盯着咱们,懂吗?不想被猜忌,那就送完,笑着送完……否则太后会出手。”自己选的路,笑着也要走完! 他微笑着走过去,就在那些人准备打招呼时,他想起了秦为先前的话…… “要比有钱吗?”那厮很有钱,别人有钱都藏着掖着,可他倒好,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一动手就是大手笔,每每砸的人感慨万千。 以往赵元俨没怎么好生感受过被秦为砸钱的滋味,今日算是感受到了。 真特么难受啊!……宗室的两帮子人在暗中争斗,这事儿瞒不过宰辅。 “都去了?” “去了,据说汝南郡王他们去的更早,给的更多。”吕夷简靠在椅背上,越发沉重的身体压得椅子吱嘎作响,他却惬意的道:“给了多少?”来报信的小吏说道:“宗室那边给了十贯钱,还有米粮;汝南郡王那边也是一样,只是每户多了一头羊……至于钱,好像没看到,只是那些人后来都在赞颂汝南郡王,说是顾及他们的脸面……”吕夷简摆摆手,等小吏出去后,就笑道:“诸位怎么看?”庞籍搓搓冰冷的脸, “这是秦为的手法。”吕夷简点头道:“砸钱!明晃晃的跟你砸钱,砸到你怕了,砸到你想吐血却无可奈何,这就是他的手法。”王臻抚须含笑,颇为自豪道道:“还有提前出发,抢在对手之前送了大半人家,这是谁的主意?”吕夷简眸色微动, “这等手法是在坑人……当对手在洋洋得意时,却发现自己要干的事都被别人干了,而且干的比自己更好,这……” “坑人,坑了之后自己还一本正经的看热闹。”玛的,这还能是谁的主意? 王臻的眼珠子一转,得意的道:“若是秦为,他会直接砸钱,砸的响动越大越好,最好整个汴梁城都知道,都看到,可此次没有,可见是汝南郡王的主意。”庞籍点头道:“对,若是秦为,他会一路砸钱,消息传到宗正寺那边去,他们定然会怯了,然后憋屈……这就是堂堂正正之师,以势压人。”吕夷简冷冷的道:“可他们此次却是阴险的先出发了,送了大半人家才和宗正寺的人相遇,直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手法……”阴险,腹黑! 三人同时感到了头痛。吕夷简起身道:“老夫觉着该去问问。”稍后有人来了,吕夷简问道:“今日汝南郡王如何?” “郡王诚心诚意。” “他甚至在看到一户人家艰难时落泪了。” “秦为数次催促,他却不肯走,执意要关心一下那家人,说祖上都是一家,而且都是姓赵的,就算不再是一家人,也要帮一把。” “……”吕夷简等人面面相觑,心想难道是秦为的主意? “好吧,不是汝南郡王就好。”他们不希望出现一个腹黑的郡王,尤其这个郡王还和陛下的关系很好,如果陛下一旦被印象……试想一下,金殿上坐着一个腹黑的赵祯……那样会让人非常难受,而且不好控制。 ……一上午的时间都在送东西和慰问中度过了,赵允让觉得身体很累,但精神很好,两人找了家酒楼歇息。 “要好酒!”赵允让一边捏着肩膀,一边龇牙咧嘴的道:“这一上午把我累的,早就馋了,我感觉现在能吃一头牛!”酒菜上来,他先狂吃海喝了一阵子,然后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 “又偏了你的钱。”他年轻的脸上多了感动,很纯真, “你当年不差钱,让我入份子是给好处。那时我家不怎么样,我爹爹去世后他们欺我年纪小,更是被人看不起……所以,我知道你是送钱。”秦为低头吃菜,随口道:“你想多了。”赵允让笑了笑, “宫中冷冰冰的,我庆幸没有入宫,没有留在那个冰冷冷的地方,就算有无上的权利又如何……”秦为放下筷子,抬头,认真的道:“宫里当然没外面快活了,整日被人看着管着,哪有咱们一起喝酒痛快。”赵允让点头道:“好。”两人碰了一杯,赵允让喝下去,然后问道:“你想要什么?”见秦为的目光不善,他赶紧解释道:“不是说要为你酬功,我是问你这一生想要什么?”秦为默然。 大宋不兴吃午饭,但中午饿得慌咋办?点心什么的应付一下。此时正是中午,外面又开始了热闹。 “鹌子羹,群鲜羹,杂辣羹,骨头羹……” “二陈汤,干木瓜汤,仙术汤,生姜汤……” “旋煎羊,冬月盘兔,白肠,水饭……”秦为突然问道:“觉得吵闹吗?”赵允让点头, “很吵。” “快走,黑金刚出场了,今日的相扑定然精彩纷呈。” “看什么黑金刚,某要看莽二姐的相扑,她穿得少,胸脯大……”脚步声从门外远去,秦为微笑道:“某就想守护这份吵闹,谁敢打断这份热闹,某就弄死他。” “守护这份吵闹?”赵允让迷惑了一下,然后说道:“是守护这份繁华吧。”秦为点头道:“是。”赵允让坐直了身体,很是自信的道:“肯定能守住。” “对头呢?”秦为扳着手指头说道:“辽人第一,西夏第二,交趾第三……”赵允让自信的道:“辽人如今渐渐保守,西夏人也就是不停的袭扰,至于交趾,上次你给了李日尊狠狠的一下,再动手他就得要掂量掂量了。” “有信心是好事,不过大宋最大的问题却不在外。” “我知道,三冗。” “你什么都知道。” “对,我琢磨了许久,觉着要向外,得先解决大宋内部的问题。”赵允让意气风发的道:“首要是冗官,要大刀阔斧的动手……只可惜我不是陛下,否则这些人一个也别想逃!”一句话说的杀意盎然。 秦为幽幽的道:“也幸好你不是陛下,不过……一切还不晚,不是陛下没关系,人要有梦想……”赵允让一怔,然后颓然道:“秦兄,这是割他们的肉,不会有人支持的吧?”这娃现在已经修炼的很出色了,至少不会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能为所欲为,而且他的儿子也已经诞生,就等着三十年后赵祯膝下无子,赵允让就是当之无愧的太上皇。 如此,大宋的下一代革新和发展才会稳定。所以年轻人,不能冲动啊! 你现在就当好你的爹,教好你的儿子,然后坐等当老大就行。秦为见他颓然,就淡淡的道:“慢慢的来,比如说……改制如何?” “咦!”赵允让一听就觉得有戏:“是啊!目前的官职太过纷杂,职权交缠颇多,各处都在怨声载道,若是借着改制的由头慢慢的动手……”这个叫做什么? “把青蛙放进冷水里,下面烧火,青蛙会觉着舒服,等它发现太烫却已经晚了,最后被烫死在锅里……” “这个很神奇啊!可却很有道理。”赵允让起身道:“秦兄大才,我如今只觉着眼前一片光明,哈哈!这天下大有所为,大有所为啊!”他带着侍卫回到王府,路上就吩咐道:“去弄几只青蛙来。”幕僚方瑜愁笑了笑道:“郡王这是有何秦大人学到新的知识了?”赵允让笑着点点头,可侍卫却皱眉苦脸的道:“郡王,这时节没有青蛙呢,咱们上哪儿去找啊?”赵允让叹道:“蠢材蠢材,青蛙在冬眠呢!去庄上寻老农。”防御好奇的问道:“郡王这是要弄什么?”赵允让笑道:“刚学了实验,某想试试是不是真的……”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42:秦家的新年 新年即将来临。作为皇帝,赵祯自然不能抠门,要犒劳一下各位臣子,还有那些宗室什么的,若是连新年都要扣扣索索的,有些影响大宋的形象。 新年要汇报总结上一年的工作情况,宰辅们和三衙的长官们都来了。大家欢聚一堂。 赵祯坐在龙椅上,看向庞籍,问道:“辽人可安静了?”庞籍说道:“他们在雄州吃了一次亏,随后耶律洪基清理了析津府的文武官员,新来的那些人还算是老实。”赵祯笑道:“这是挨打了,忌惮了,看来辽人怕的还是这个。”拳头硬腰杆才硬,这一刻赵祯深刻领悟了这个道理。 庞籍苦笑道:“小打小闹而已。”赵祯看向了吕夷简, “宗室如何?”吕夷简心中一震,低头道:“臣看着呢。”赵祯含笑道:“如此甚好。”他起身走到了外面,许茂则赶紧弄了厚袍子给他披上。 外面冷,但阳光却不错。赵祯回身道:“诸卿都来,咱们^_^和那些祥瑞。”吕夷简心中一松,笑道:“如此陛下可要管一顿饭吗?”赵祯指着他笑道:“朕便管了如何?”众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随后大家一起去了龙图阁和天章阁,看了历代皇帝的御书和那些祥瑞。 赵祯的兴致很高,等摆好酒宴后,他频频举杯邀饮,微醺之后,他要了大杯子,亲自倒满酒,然后招手道:“吕卿来。”吕夷简起身近前,赵祯端起大杯子笑道:“天下太平多年,卿等劳苦功高,今日君臣之乐,当传于后世……”吕夷简接过杯子,一口子干了。 “这是鹿胎酒。”吕夷简点头赞道:“好味道。”赵祯笑着拍拍手, “歌舞来。”歌舞作伴好下酒,君臣这一次喝到了深夜才各自散去,刘娥得了消息也只是笑。 “陛下这是在摆太平宴吗?”宫中安静便是太平,刘娥笑着摇摇头,拖着虚弱的身体批完了最后几本奏疏。 这些都是赵祯决定不了的事情,最后都会送到刘娥这里再过目一边,然后给出最后的决定。 没办法,皇帝太年轻啊!第二天一早,赵祯正在吃早饭,就见许茂则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他放下筷子,有些落寞的道:“知道了。”许茂则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赵祯就已经走出了房门,赵祯的脚步越来越快,许茂则要小跑才能跟上。 寒风凛冽,可赵祯的面色更冷峻。一路到了福宁殿,西阁外面已经站满了人,人人面色沮丧。 赵祯沉声道:“闪开!”众人避开,赵祯从中间大步进去,进去的第一眼就是御医,一排御医聚在一起嘀咕,各种术语和药名在往外飙。 而刘娥就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虚空。按理她是听不到脚步声的,可他依旧偏过头来,冲着眼中含泪的赵祯笑了笑,然后艰难的伸手…… “我儿莫哭……这次还好,哀家……为娘还好……还好……”赵祯收起情绪,目光扫过御医们,喝道:“出去说!”御医们出去了,赵祯走到床边,目光渐渐缓和, “幕后,这次好好歇歇吧。”刘娥嘟囔道:“哀家……我觉着没事,就是没力气。”赵祯坚定的道:“歇一歇吧,好不好?”刘娥闭上眼睛,说道:“宰辅们该来了。” “陛下,相公们求见太后。”赵祯却摇头道:“不见,让他们再门外说话。”这里躺着的不只是大宋的太后,还是他的母亲,他不想自己母亲狼狈的样子让外人看见。 于是吕夷简等人在门外问道:“敢问太后可还好吗?” “哀家还好,只是要休养一阵子,外朝之事就有劳诸卿了……若有不决的奏疏,照例让人送来给哀家看。”只要没有彻底倒下,她就不会放弃这个大宋。 或许这一刻的刘娥已经不是贪恋权利,而是爱她的儿子,她想在有生之年帮儿子稳住这个大宋,尽可能多的帮他做些事情。 “是。”吕夷简等人告退。赵祯马上下令道:“叫叶双愁来。”叶双愁随后来了,赵祯扶着刘娥靠在床头,冷冷的说道:“盯住各处……” “是。”这是皇城司的主要职责。 “让李璋来。”赵祯想了想, “罢了,他若是来了,怕是会满城风雨。”刘娥却虚弱的笑笑道:“满城风雨又如何?正好看清谁是叛逆,坐天下者不但要有谋略,更要有魄力。” “这……”赵祯觉得以前他们母子之间多又不快的原因,就是老娘太强势了。 刘娥冷笑道:“汴梁城和周边有多少禁军?禁军的精锐泰半在此,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太后病倒了。 这个消息随即被封锁,吕夷简在政事堂黑着脸道:“谁敢乱说,杀!旁人不敢杀,老夫来杀!”他寻了把长剑挂在腰间,可他腰间肥肉过多,竟然被别住了剑柄。 “安心,无人敢说。”王臻揉揉眼睛,问道:“御医怎么说?”吕夷简说道:“他们说太后还好。”庞籍笑着说道:“那不就结了?咱们每日去福宁殿露个面,就说年底事情少,小朝会散的快。”吕夷简和王臻赞道:“此言大善!”于是他们就开始了作假,每日装模作样的去福宁殿冒个泡,在门外和赵祯说几句话,然后回去。 这番作假瞒过了大部分人,却瞒不过有心人。定王府里,赵元俨在喝茶。 静室里只有他和诸葛宇杰文。茶水的香味缓缓散发出来,诸葛宇杰嗅了嗅,满足的道:“此后数十年,若是能每日如此,某就算是大满足了。”赵元俨淡淡的道:“小事罢了。事成之后,你自然是老夫的重臣。”在历史上,他一直在觊觎着,不满着,然后付诸行动。 诸葛宇杰微微低头,含笑道:“王爷谬赞了,某……”他的眼中多了神彩,挑眉道:“这个大宋当有大作为,北面要压下辽人,要灭掉西夏……然后再积蓄国力,等到了时候,就倾力北伐……”赵元俨抚须笑道:“当一雪前耻!”两人相对一笑,然后举起茶杯遥遥相敬。 ……年底了,秦家每日采买不断。乔风牵着牛车进来,车上坐着春杏,还有许多年货。 年货这个词只在秦家出现,但深得大家的喜欢,大车上有几只宰杀好的羊,还有些活的家禽。 正在点数的刘姝抬头道:“夫君,这些干果怎么弄?”别人家买干果都是一点点的买,秦家是大包大包的买,看架势是准备拿来当主食。 “各家都给些。”干果在任何时候都不便宜,所以下人们都欢喜不已。 “多谢郎君。”每家一大包干果,孙好民给他们分了,自己最后拿了一袋,打开看了看,笑道:“这东西下酒最好,特别是晚上,在炉子边坐着,一边吃着,一边喝着,那滋味,神仙都不换。”春杏开始整治菜了,因为大菜多,所以需要人帮手。 乔风自然不肯让旁人来插手,可他还得看家护院,于是就把看似最没威胁的林小北给抓了来。 林小北很老实的在解剖羊。 “把脊骨单独剔出来,郎君说要熬汤。”春杏在炸东西。大宋以前最好吃的菜就是油炸的,各种炸。 比如说把猪板油裹着各种东西炸,换做是后世的人,见到这种‘美食’大抵会敬而远之,觉得太油腻。 可现在的人就喜欢油腻。秦家本来不会这样,但秦为一个人说了不算,家中的女主人偏就拥有一个符合时代要求的胃口。 油炸的味道很香,可闻小种不馋这个,他只是觉得这香气里有家的味道。 春杏一边捞着油锅里的东西,不时回头看看,见林小北很快就把一头羊给剖开了,就赞道:“你这个不错,可会做饭?”林小北摇头,这一刻他忘却了自己曾经开过酒肆。 春杏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饭碗不会受到威胁,于是她就对林小北好了些,让他吃了几个炸丸子。 秦为正在和刘姝一起准备礼单。 “这个,还有这些……王公家的给些实在的,不过那种油大的东西少弄些,多弄些干果和肉干……” “庞家就几口人,吃的肯定不差,要不就送些好酒?”这是刘姝第一次以当家主母的身份准备礼单,所以有些生疏。 秦为看了一眼,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有欧阳修母子……这母子二人在汴梁没亲没故的,也要给些。”刘姝马上就醒悟了,说道:“那要不也是送些实在的东西吧,这样他们回礼也不必花费多少。”秦为点头,赞道:“如此最好。”刘姝被鼓励了一下,剩下的那些礼单都大胆的说了。 秦为或是赞同,或是婉转的提出意见。渐渐的,家的味道就出来了。 “秦兄!”狄青总算是从军营回来了。上次比武后,李章说什么也要把狄青借调去殿前司训练新兵,秦为也不好拒绝,这不知道年关才算结束。 他拎着个大坛子进来,见刘姝也在书房,就放下坛子拱手道:“见过嫂子。”刘姝笑道:“军中可是休假了吗?”狄青点头道:“是,等年假结束后,小弟就回北伐军去了……”刘姝点点头,又吸吸鼻子,问道:“咦?你坛子里是啥?”狄青把坛子一倾斜,秦为笑道:“去哪弄的野味?”里面装满了宰杀好的野味,一坛子得有五六十斤。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643:天圣九年 这货丝毫没有冬季杀生的愧疚感。 秦为和狄青出了书房,一路去了前院。 “禁军中如何?” “还好,万胜军尤其好,军律森严,只是其它军中听闻有人聚众饮酒,晚上大喊大叫 “大喊大叫?” 秦为一怔,这时有人敲门,开门后,进来的竟然是赵允让。 “找谁?” 孙好民见来人带着斗笠还低头,就警惕的退后一步,来人抬头看了一眼,见到秦为后就说道:“秦兄。” “你?” 来人摘下斗笠,脸上虽然用东西弄黑了些,可却能认出是赵允让。 秦为没想到马上过年了,他竟然会乔装来家里。可随即他心中就是一紧,回身看了一眼。 这是担心 林小北转身疾冲,当冲到正堂前时身体跃起。 他的脚在墙壁上飞快的蹬踏了几下,身体飞速上升,就在势尽时双手已经抓住了上面木梁,一个翻身就上了屋顶。 林小北在屋顶快速转身观察四周,然后说道:“郎君,没人。” 秦为点点头,说道:“去书房吧。” 赵允让点点头,看了屋顶上的林小北一眼,说道:“这个林小北真不错?若非知道他不会跟某走,某还真想跟你要了他。” 秦为知道他是说笑话,就笑了笑:“只要他愿意,你随便。” 赵允让漫步缓行,“这些时日不少人说某以后就要作威作福了,别说是要你个护院,就算是抢了你的生意,你可敢不给吗?” “给。” “还有人说某会和陛下争权,说当年……” 老赵看样子很愤怒:“他们还有脸说当年?某三岁就被抱进了宫中,说好听的是继承皇储,说难听就是个备胎。” 进了书房,赵允让的气息就变了,有些狂暴。 “太后病倒了你可知道?” “什么?”秦为真的不知道。 “消息不灵通,在许多时候会要了你的命。” 赵允让不满的嘀咕了一通,然后说道:“消息确凿,太后已经躺下了,御医说此次大概会很久。 这个皇宫怎么四处漏风呢? 秦为不禁为赵祯感到了悲哀。 帝王一言九鼎,可他就控制不住别人从宫中弄消息,甚至是安插人手。 “此次某觉着……少说要病两个月。” 赵允让提及自己的这位堂弟并没有什么好感,“他习惯了大权在握,此次竟然躺下这么久,可见是真的起不来了。我在想陛下这会儿应该高兴大于难过吧?” “难过是肯定的。” 秦为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血脉割不断。” “对,他是先帝的血脉。” 赵允让叹道:“某本想着既然她已到了大限将至,前尘恩怨就一笔勾销,所以来提醒你,别忘记了你喝过的那杯酒。” “忘不了。” 那杯赵祯的酒秦为喝了,那么就得干事。 赵允让汇报完了消息,又吸吸鼻子,“饿了,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弄些来……” 好吧,这位还真是不客气。 “弄些丸子和卤菜来,还有酒。” 秦为陪他在书房喝了个半醉,然后叫人套车把他送回去。“不,某要走回去,不能连累你。” 秦为当然不同意,“少来吧,你连累我的事儿还少了?再说了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来我家就是走动喝酒,怕什么?” “不不不!某这就走了。” 立府后的赵允让越发成熟了,在为人处世方面他要比同年纪的赵祯强得多。 秦家的大门斜对面,两个蹲在那里装乞丐的男子也正在看着这一幕,都已经快看不下去了。 大佬,你门早就暴露了好不好? 那千篇一律的伪装,从郡王府的后门鬼鬼祟祟出门的猥琐身影,都已经深深地出卖了你。 赵允让的斗笠都掉在了胸前,满面红光的推开秦为,然后打个酒嗝,说道:“送礼记得多送些好酒好菜。” 他双手都拎着食盒,里面不是卤菜就是酱料,回家赵允让可以吃好几顿。 秦为让乔风去送他,然后看了对面的两个乞丐一眼,说道:“这天气在外面蹲着够呛,给他们各自来一碗热乎乎的汤饼,羊肉也多给些,再来些酒。” 两个密谍尴尬的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感谢。 秦为叹道:“这里没什么事,换着蹲就行……” 皇城司的人不加掩饰的出现在秦家附近,这就代表着提醒和警告——秦为,你最近别搞事! 结合赵允让说的话,秦为知道,刘娥真的病倒了,赵祯一倒下,宰辅们不会慌乱,可皇城司会盯着重要人物,李璋会得到消息…… 太后病倒的消息只是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传播,没人冒着被叶双愁撕碎的风险到处乱说。 从赵祯登基到现在,刘娥病倒的次数可不少,所以知情人也没什么可说的,该过节就过节。 “过年啦!” 秦家的大门打开,亲手贴了桃符的孙好民出来了。 巷子里的孩子们大多穿着新衣服出来了,一年到头,再穷的人家都会尽力给孩子置办新衣裳,会尽力安排好这顿饭。 一群孩子在得意的比较着。 “我有饴糖!” “我也有!” “我的在这里,你们看。” 众孩子把自己带出来的糖拿出来显摆。 正好路过的狄青看到这一幕,脸色却一如既往的淡漠。 他的童年有等于无,在汴梁待久了,他觉得自己把过去都忘记了。 厨房里热气腾腾的,春杏掌勺,帮厨的人不少,狄青就拎着个酒壶在边上闻味道。 “这是鱼,只是炸了。” “这是肘子,蒸出来的。” 用味道下酒,秦为觉得这厮迟早会成为酒神,等到了晚上时,秦家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红烧蹄膀……” “茶叶虾仁!” “爆炒羊杂……” “……” 一道道菜摆在桌子上,果果在边上拉着嫂子嘀咕什么时候能开始吃,分明馋了。 这是秦家最丰盛的一顿,一共三十六道菜,全是硬菜。 什么看盘之类的在秦家不吃香,按照秦为的说法:咱们就吃实惠的。 今天是天圣九年的最后一天,所以不分餐,四人各自坐下,秦为举杯道:“这一杯酒,祝国泰民安。” 四个酒杯轻轻的碰了碰,欢喜渐渐弥漫…… …… 第二天早上,秦为穿戴整齐,外面却传来了消息。 “太后身体不适,陛下最近心情很不好,所以大朝会不办了。” “他们昨日都知道了消息,是按照等级通知的。” 靠! 秦为怒道:“那某的等级昨日也该通知到了吧?” 来通知他的军士苦笑道:“各国的使者早就到了,却得知取消大朝会,都闹了起来,就忘记了。” 大朝会是很隆重的一次聚会,不但大宋有,辽国也有,每年大家都会在这个时候互派使者来朝贺。 可各国来大宋的使者却扑空了,大宋竟然不办新年大朝会了?随即有消息传来,说是大宋财政艰难,赵祯干脆寻了个生病的理由不办了。 “这谁想的借口?好主意啊!” 秦为觉得这个主意真的不错,等得知是王臻后,就无奈的道:“王公巴不得不办,最好什么都不办。” …… “王臻这个主意不错。” 刘娥躺在床上,面色看着好了些,不过气息依旧有些不稳定,赵祯也在,坐在边上跟她说着话。 边上的小几上摆放着一碗羊羹,可一只手却盖在了上面。 “御医说您的身体有些燥热,不能再吃羊肉了,至少在好了之前不能吃。” 赵祯不等刘娥同意,就把这碗羊羹给了边上的许茂则。 “拿出去!” 许茂则看了无奈的赵祯一眼,就端着羊羹出去。 “哀家……我无事。” 刘娥觉得自己问题不大,所以不肯忌口,御医们没办法,只好请来了陛下。 赵祯知道刘娥独权惯了,别人自然不敢忤逆她,就劝道:“好了再吃吧,晚些儿臣让人去雄州,专门采买些好羊,一路精心喂养回来。” 赵祯觉得很憋屈,就别过脸去。 “使者们闹腾了?” “是。” 一直在边上站着的叶双愁这时才抬头,看向刘娥的目光中多了凝重之色。 “辽使说您的身体大概是不好了,所以不能出来见人……” “有趣。” 刘娥呵呵冷笑道:“辽人却不希望我早死……为何?因为他们穷。一旦后继者要北伐,不管成功与否,辽人只会更穷。” 他惬意的道:“当年澶渊之盟最大的原因就是穷,大宋再拖下去,辽人就会窘迫。所以除非是倾国之战,否则辽人顶多是数万人的规模,能灭谁?” 叶双愁心悦诚服的道:“太后英明,确实是如此。” 刘娥又看向赵祯,叹道:“陛下,你性格稳重,不过性子却有些软弱,若是辽人摸准了你的脾气,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勒索……可北伐却不会,所以也不必太过担心。” 她就像是在说后事般的语气让赵祯有些不自在,就劝道:“母后歇息吧。” “歇太久了。” 刘娥说道:“骨头都酸疼了。哀家现在什么都怕,可就是担心你啊……作为娘亲,哀家自然希望你能遇平则鸣,宁折不弯……可作为太后,哀家又担心你压不住这纷涌的朝堂。” 她突然握着赵祯的手,低声道:“若是当年哀家早早让权给你,你现在会不会做的很好?” 赵祯心中苦涩,笑道:“母后做什么都是对的。” 母子争权,这是她和赵祯的痛处,时至今日依旧不能释怀。 刘娥松开手,含笑道:“哀家倒是想通了,权利这种东西,能用好则罢,用不好大不了不过是后世史书上多谢了几句不好而已,任他们去吧……大宋有许多问题,我却懒了,不想动,等你上来,到时候会大动干戈,那些臣子们要倒霉喽。” 她说的很轻松,赵祯皱眉道:“可有前朝的前车在呢!” “前车是前车。” 刘娥的思路很清晰:“可大宋出问题了,大问题,秦为曾经说不动是死,动了还有活的机会,我深以为然。只是有当年之事在,我却乏了,不肯再动……先帝若是有灵,定然会嘲笑我的胆怯。” 赵祯叹息一声:“那秦为就是个厉害的,等几十年后,他的城府怕是会更深了,到时候这个朝堂会是什么样?不过他算个忠心的。” 能让天生猜忌的赵祯说出忠心二字,连刘娥也愣了一下。 “那是命。” 刘娥再次握住了儿子的手,摩挲了一下。 “别担心这个,秦为……你一直在令他做事,哀家也一直冷眼看他折腾,算是个懂事的,他不会去试探帝王的底线,我取他这一点,否则上次他殴打御史时,哀家就能把他丢到琼州去,一生不得归来。” 刘娥问了时辰,说道:“往年此刻大朝会正酣,稍后有赐宴。许多使者都等着吃大宋的赐宴,以为荣耀,今年却也不能免,来人。” “太后。” “让礼房的准备酒宴,诸国使者汇集一处,令秦为主持。” “是。” 等人出去后,赵祯在一旁笑道:“那些使者在幸灾乐祸,想看真是否有心思管事,朕就让他们最头痛的秦为去,最好闹一场,哈哈哈哈!” 赵祯孩子气的笑了起来,很是得意。 陪在边上的郭皇后问道:“不担心使者们闹翻吗?” “不担心这个。” 刘娥说道:“闹翻就闹翻吧,哀家躺在这里不自在,他们若是自在了,我也不舒服,大家一起不自在最好。” 许茂则一溜烟跑去了秦家。 这段时日刘娥卧床不起,许茂则不但要注意汤药和病情,还得要留心外朝的事,一时间忙个不停。 他抬头看着桃符,叹道:“是啊!某都忘记了,现在竟然是天圣九年了……” 天圣是个不错的年号,九年这个数字也很吉利,代表着圆满,所以秦为的心情不错。 “老许来的正好,今日家中有做好的熏肉,你带些回去。” 秦家过年做了许多菜,秦为拉着许茂则进了厨房,看着那堆叠无数的菜,还有挂的到处都是的肉,许茂则嫉妒了。 “那么多好吃的。” “对,某别的不爱,就好这一口,有美食就要享受,说吧,想要啥。” 新 643:可敢一战否? 秦为用暴发户的姿态震慑了许茂则一番,然后得了消息就郁闷了。 “既然大朝会取消,那赐宴也该取消,现在赐宴,那些使者还以为这是自己闹出来的好处,以后就麻烦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若是人人都这样,那个当妈的大概会生无可恋。 许茂则用叉子叉了一只熏前腿下来,看了一下肉色,满意的道:“这颜色红的漂亮,肯定是美味。嘉佑八年了,要个好兆头,就拿它了。”秦为一怔,说道:“天圣九年了,一切都在变……”大朝会的赐宴大抵就是国宴,最是隆重。 赐宴要从许久前开始准备,从干货到采买,各种食材准备好,就等着今天。 各国使者在得知取消大朝会之后都有些猜测,只有辽使和西夏使者很是跋扈,说什么宋人的太后定然是不起了,弄不好回头咱们就不用归国了。 “回头宋太后若是……那咱们就是现成是使者,只是从朝贺变成了吊唁而已。”西夏使者大抵是最无所谓的,觉得刘娥的死活和自己没关系,这个和西夏目前的局势有关系。 李元昊上次偷袭失败之后,就转身去攻打高处的番人,结果大败。目前西夏国中的气氛不大好,李元昊巴不得大宋这边来点刺激的事,好让他再度凝聚人心。 刘娥……这位压了压了西夏十几年的女人,所以死了最好。辽使看着他冷笑道:“你们都和宋人开战了还派使者,这是不准备要脸了吗?”西夏使者冷冷的道:“你们也不是这样吗?河间府那边的京观可好?”辽人装成马贼在河间府袭扰,结果被北伐军一战全灭,筑京观于河边,这事儿没瞒过西夏人。 辽使恼怒道:“府州的大京观可好?”玛的!这个是西夏举国的痛处,此刻被辽使提起来,西夏使者恨不能一拳崩掉这厮的满嘴大牙。 尸骸被堆积成山,魂魄不能归去,这是最大的恐惧和悲哀。所以李元昊就用这个来提振士气,去偷袭秦州城,结果被苏洵无意间撞破了,功败垂成。 看书喇边上的使者们见他们二人在较劲,有人就在偷笑,有人在嘀咕。 “那秦为都在啊!” “是,两次都在,府州之战他冲阵了,雄州之战是他率军打出来的。” “还有交趾……那一战覆灭了两万精锐,李日尊要哭了。” “他们自己准备伏击宋人,结果反而被全灭,果然是不堪一击。”说这话的是高丽使者,他昂首看着边上矮瘦的交趾使者,得意的道:“大宋在金明池造战船,以后说不得会水陆并进,交趾……呵呵!”呵呵这个词大抵天生带着嘲讽和倨傲的气息,所以从古至今都被人厌恶,交趾使者就是如此。 他冷笑道:“宋人若是出海,高丽得意什么?若是他们的战船一偏,说不得就跑高丽去了。”高丽使者看了一眼辽使,得意的道:“宋人不敢。”辽人揍过他们几次,不过没成功,所以双方算是牵手和平了。 若是宋人从海上攻打他们,辽人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否则宋人一旦北伐,就是双向。 一路走他们的北方,一路从高丽,两路夹击之下,辽人会很难受。所以高丽的战略地位很是超然,他压根不慌。 “今日赐宴……谁主持?”一个使者大抵是饿了,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嘀咕道:“某得知赐宴,早饭吃到一半就停住了,现在可饿的狠了。” “来了。”众人看向门外,就见一个年轻人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竟然是秦为!”秦为拱手道:“诸位使者新年好啊!这天圣九年祝大家都发财,哈哈哈哈!”这个意头不错,众人都笑了起来。 秦为和各国使者都寒暄过了,有礼院的官员来请示:“待诏,可上酒菜吗?”秦为点头道:“上吧。”水陆之珍陆续上来,各国使者都喜笑颜开。 秦为举杯道:“某是个慈善人,最听不得哪里有厮杀,可这个世间往往事与愿违,所以这第一杯酒,祝各国和平。”使者们都喝了,放下酒杯后,西夏使者说道:“说到慈善……待诏几次杀戮都以筑京观为结束,敢问这是什么慈善?”秦为说自己是慈善人,还祝‘世界和平’时,各国使者就已经很纠结了,觉得这厮就是个撒谎不眨眼的家伙。 面对一年只能吃一次的美味佳肴,使者们都忍住了,就等着看秦为的笑话。 秦为放下筷子,淡淡的道:“府州之战,入侵者是西夏人。邕州之战,入侵者是交趾人,雄州之战,那些马贼许多人怕是都认识……”有使者笑了起来,大抵是觉得秦为这话有趣,直接讥讽了辽人。 辽使眼露凶光看去,却发现是海外使者,顿时就没辙了。那使者挑逗的看着他,大抵是想说‘你来啊! 有本事你们就出海来揍我’。秦为见了只是淡淡的一笑,继续说道:“这三个京观都有个特点,大宋是被害人。”没有人动容,辽使甚至很坦然的道:“邻居家有钱,借一些使使也好。” “所以才有了澶渊之盟。”秦为主动说出了大宋的耻辱,活生生的揭开了伤疤。 “大宋从立国之初就秉承着和平相处的想法……”辽使冷笑道:“当年北伐的是谁?”秦为反问到:“幽燕是谁的地方?”辽使昂首道:“那是大辽的南京路!什么幽燕,某没听闻过。”这话应当会激怒秦为吧。 可秦为却淡然处之,辽使就继续说道:“听闻你力主北伐,如今如何了?”秦为淡淡的道:“且拭目以待就是了。”现在且看你撒欢,等将来拉清单。 辽使笑道:“宋人的武功……那不是个笑话吗?”他看看左右,然后就大笑了起来。 每年大朝会的保留节目就是辽使挑衅大宋,今年虽然大朝会停了,可惯例不能丢。 秦为淡淡的道:“北伐军三百余人,上次的马贼……好像有八百多?一个都没跑,死的千奇百怪的被封在京观里……” “哈哈哈!”笑声突然传来,众人看去,还是那个海外的使者,老子孤悬海外,谁能把我怎么样? 辽使先前得罪了他,现在他就要笑。 “哈哈!”笑声愈发的大了,辽使恼怒的道:“宋人都是废物,秦为,你可敢和某来搏杀一场吗?”气氛骤然紧张。 秦为看他一眼,淡淡的道:“某奉命来接待诸国使者,行的是文事。贵使如今叫嚣,若是在战阵之上相遇,秦某希望你依旧能如此。”到时候弄死你! 辽使大笑道:“那某手下有勇士,可敢一斗吗?”大朝会取消了,挑衅在秦为这里也铩羽而归,辽使有些不满意,就想了这个由头。 他用那种蔑视的姿态看着秦为,问道:“你可敢吗?”秦为呵呵一笑,举杯道:“这第二杯酒,祝今年风调雨顺。”众人举杯,对辽使被冷落表示喜闻乐见。 辽使没有举杯,冷冷的道:“宋人果真是无用,但凡提到刀枪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若是……”秦为突然松手,酒杯就这么掉在案几上。 他淡淡的道:“你说了许久,人呢?没人你说什么?”辽使正在讥讽,被这么一激,就喊道:“来人!”外面有人大声应了,接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这是一个大汉,身材看似魁梧,可走路时却显得很灵活。 他目光转动,行礼的同时盯住了秦为,那眼神中马上就多了些煞气。辽使指着大汉笑道:“这便是为某牵马的奴隶,某不喜欢他,所以若是能让他留在汴梁也不错。”这话里有两层意思,一个是击败了他,辽使就把此人送给秦为;而第二个意思就是埋骨于此。 使者们都在笑。每年辽使挑衅大宋是保留节目,今年他们还以为看不到了,没想到辽使等在这里。 那个大汉哪里会是奴隶,奴隶的说法是辽使的手段,只是想贬低大宋罢了,此人当然是辽国的勇士。 大宋可敢应战吗?众人都看向了秦为,站在边上的几个官吏也是如此,只是他们的眼中多了担忧。 辽人的勇士定然是勇悍无匹,这会儿大宋到哪找人去?辽使狡猾啊!竟然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就是要让大宋措手不及,找不到人选。 秦为微微垂眸,好似在为难。辽使笑道:“若是不能某也不勉强。”这是最后的羞辱。 “来人!”秦为淡淡开口,同时倒了一杯酒。众人看向门外。林小北低头走了进来,看着普普通通的,没有任何值得让人多看一眼的地方,他抬头行礼,双眼木然。 这一刻,西大街刺杀赵曙的刺客们仿佛是附体了。这么一个蠢货,竟然出来搏杀? 辽使干咳一声,说道:“但凡勇士,眼神必然凌厉,身躯粗壮有力,百战之下,看人一眼就能吓死人……这位是……”秦为矜持的道:“这个是家里的下人,平日里就是在厨房帮厨,顺带兼职品尝新菜式……” 645:总使千般不好,仍值得! 这是厨房帮厨的?林小北抬头,那麻木的神色让人深深相信这就是个被主家奴役的可怜人。 哎!有人生出了些同情心,就说道:“秦大人,此人看着老实,该善待些才是。” “是啊!还说是慈善人,看看此人,就像是……痴呆的模样。”林小北的模样有很大的迷惑性,秦为见了心中满意,就冷冷的道:“他是秦家人,死活都是。”辽使一直在仔细观察着林小北,见他身材魁梧,但有些弯腰驼背的,就看向了那个大汉。 大汉点头,有些轻蔑之色,表情好像再说,这人死定了!辽使点头,淡淡的道:“那便开始?”秦为倒了一杯酒,装逼的抬头淡淡的道:“酒刚热过……等你回来喝酒。”然后他把酒杯推到了案几的前端。 林小北默然转身出去,辽使点点头,大汉也跟着去了。辽使举杯看看左右,微笑道:“本想在此间比试,可却怕宋人见不惯血腥,所以就在外面罢了,咱们听个响动。”他说的云淡风轻,那些使者也微微点头,然后举杯共饮。 辽使放下酒杯,满足的叹道:“秦大人这是魂不守舍吗?”秦为在看案几上的一块扣肉,闻言抬头道:“不,某只是在想着,这块肉若是吃下去会胖多少。”众人不禁就笑了。 秦为弄出了炒菜,如今炒菜不但在大宋发扬光大,在辽国和西夏也出现了模仿者,只是他们的水准有些一言难尽。 “扣肉肥而不腻,好吃。”秦为吃了一块,然后举杯饮酒。辽使听到外面没动静,就说道:“该开始了吧?”秦为笑了笑,问道:“可听闻过温酒斩华雄吗?”辽使茫然,使者们都摇头,连大宋的官吏们都没听过,华雄是谁? 为什么斩他还要温酒?秦为只是微笑……呛啷!外面几乎是同时响起了拔刀声,众人都纷纷看向外面,连呼吸都屏住了,这一战会厮杀多久? “哈!”一声大喝率先传来,却是那个大汉的声音。辽使在微笑, “某赌……十息!”秦为也在微笑:“五息如何?”辽使问道:“赌注!”秦为笑道:“来不及了……”辽使冷笑,众使者都在笑,赌注都来不及说,你这是在想什么。 铛!外面传来了第一声,这是长刀格挡。嗤……这个声音紧随而来,大部分使者不解,辽使和西夏使者却在笑。 “这是割到哪了?飙血的声音这般大。”辽使的语气很是轻松。噗!人体倒地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尖叫声。 “杀人啦!”有寒风吹来,秦为嗅到了血腥味。很臭!长刀归鞘,然后有脚步声靠近。 众人纷纷盯住了门口,但辽使的面色却变了。这个脚步声轻灵,而大汉的脚步声却沉重。 难道……难道是旁人?脚步声接近,随即林小北依旧是弯腰驼背的进来。 他近前抬头,依旧是木然的模样。 “郎君,那人死了。”很木然的语气,配上他那木然的表情,却让人心惊。 辽使霍然起身, “谁干的?”他不认为林小北能杀了大辽的勇士,所以怒道:“来人!”外面冲进来了两个辽人,他们面色惨白,进来后不由自主的看着林小北。 “谁杀了他?”辽使问的很是绝望,因为他看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两个辽人指着林小北,其中一人低声道:“是他。”另一个说道:“只是一刀……”辽使心中一惊,看过去时,正好秦为拿起酒杯,含笑道:“酒尚温,这是你的。”这便是北宋的温酒斩华雄! 林小北接过酒杯喝了,然后木然看了众人一眼。这一眼很是平常,可使者们都不禁后仰了一下身体,仿佛下一刻林小北就会冲到自己的身前来,随手溂 “郎君,小人告退。”随着秦为点头,林小北告退,众人这才哗然。 “这就是秦家的帮厨?” “没错。”秦为信誓旦旦的道:“他每日都会去厨房帮忙。”林小北喜欢厨房,觉得有厨房的地方就有家。 众人不禁惊叹了起来,觉得这个秦家果真是藏龙卧虎。 “某家中还有几个不争气的下人,赶车的可以去太学授课,厨娘可以让人一见忘俗……”秦为举杯道:“这一杯……为了刚才的血腥。”辽使的面色终于变了,他用力捏扁了手中的银杯,冷笑道:“那只是某牵马的奴隶……” “奴隶也是人。”秦为很认真的道:“在大宋,主人不得轻易责罚奴隶,弄死了下人或是奴隶,哪怕你是宰辅,依旧不能免责……知道这是什么吗?”众人摇头,辽使轻蔑的道:“软弱无能才会让奴隶翻身。”众人都笑了起来。 秦为起身道:“这是因为仁慈。在大宋人的眼中,自己的同胞值得珍惜。大宋不支持奴隶制度,大宋希望每一个百姓都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哪怕对方是宰辅,亦能不卑不亢……”众人都收了笑容,唯有辽使依旧冷笑。 秦为看了他一眼,眼神轻蔑:“在大宋,某就算是落魄了,依旧能背着妹妹从雄州迁徙到汴梁。我们没有被驱赶,凭着双手就能活下去。在大宋,只要你有本事就能过的很好,你的本事越大,就活的越好……”他继续说道:“这无需看你的后台和出身……我们都知道,某些人从娘胎里爬出来就含着金钥匙,于是富贵,可一旦落魄,举家为奴并不罕见。可在大宋,这一切不会发生。”那些使者的眼中多了艳羡,看那模样恨不能就在大宋定居下来。 此时的大宋文化昌盛,经济发达,堪称是世界第一,若是武功能跟上,这就是统御世界的帝国,无人能敌。 秦为微笑道:“这便是大宋,它温文尔雅,并且宽容。它欢迎来自于各地的朋友……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刀枪。”他微微颔首,然后缓缓出去,直至他消失在门外,使者们这才清醒过来。 有人叹道:“是啊!你们看看汴梁,各个地方的人都有,大宋并不歧视他们,只要遵守规矩,只要符合规矩,你就能在汴梁住下……” “在汴梁,每日早晨有头陀报时,你起床就能买热水和洗漱的东西,随后早餐就送上门来了……足不出户,你就能在家享受一整日,这个大宋啊!真是让人艳羡不已。” “还有,你去御街看看,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各国的货物都在两边贩卖,你想要的东西都能买到。” “那大相国寺才繁华,外面各种杂耍戏法,里面许多小摊,什么东西都有。” “还有码头,那些船靠岸,无数货物就被搬运上来,供给汴梁人使用。” “这个大宋……就是天堂……”是的,秦为也是这般认为的。 “不要弯腰驼背,否则你以后找不到媳妇。”秦为准备回家了,林小北骑马跟着侧面,警惕的盯着四周,他说道:“郎君,小人这是习惯了,这样旁人不会警惕。” “可秦家不需要你去刺杀谁,就算是要刺杀……你也能昂首挺胸。”有北伐军在,秦为并不认为汴梁有他攻不破的豪宅,若是愿意,他甚至可以点燃整座皇城。 林小北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此刻是新年第一天,街上多了好些人。这些人穿着新衣裳,笑容满面的四处游荡,遇到相识的就拱手问好,站在一起说着自己的近况。 或是找地方喝一杯……那些孩子在街上玩耍,有的到处乱跑,大人被撞到了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让小心些。 这就是生活吧?林小北心中有些茫然, “郎君,这个大宋……值得吗?”秦为为这个大宋做了不少事,不管文武他都造福了无数人。 “值得。”秦为微笑道:“这个大宋纵然有百般不好,可看着这些繁华,还有那些宽容,你不觉着该守护眼前的这一切吗?”林小北不知道,他看着这些繁华,觉得有些不真实,赐宴就这么草草结束了,礼房的人赶紧报往各处。 今日没有大朝会,可宰辅们却在政事堂里弄了个火锅聚餐,算是犒劳一下自己,稍后就准备放大假了。 吕夷简最喜欢这等热闹的场面。他举起酒杯主持工作,没几下就把王臻等人灌的诗兴大发,连续作诗五首。 “这等酒,老夫当年能喝十碗!”王臻喝的面红耳赤的在叫嚣。庞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赞道:“微甜,不辣,喝着很是舒服。”吕夷简举杯道:“天生十年来了,这一年,辽人依旧不会入侵,西夏人会蛰伏,交趾人被打了一顿老实了,大宋从未如此安宁过,诸君,为此喝一杯。”三人举杯共饮。 “相公。”这时外面有人叫门,吕夷简皱眉道:“初一还有事?这些人可真不让人省心,老夫……哎,罢了,进来!”门被推开,一个官员进来说道:“见过三位相公,刚到的消息,赐宴结束了。”吕夷简点头道:“如此就好,明日的弓箭比试……这是辽人的挑衅,不办了。”按照传统,明天该是大宋和辽国使者比试弓箭的日子。 可刘娥卧床不起,赵祯也没心思去敷衍辽人。宰辅更是无所谓,所以干脆不办了。 646:他竟然会脸红? 几位宰辅正百无聊赖的商量着新的一年的工作。来人接着说道:“先前辽使就挑衅过了,后来他更是叫了自己的随从挑战,说是生死勿论……”卧槽! 吕夷简皱眉道:“秦为怎么婉拒的?”在他的眼中,仓促之间的秦为也只能婉拒。 来人抬头,眼中有钦佩之色, “秦大人并未拒绝,叫了随从出战……” “鲁莽了!”吕夷简皱眉道:“此等事没有先例,他直接拒绝了事不好吗?”来人笑道:“沈秦大人的随从只是一刀就了结了辽人的勇士。”卧槽! 王臻本事醺醺然,听到这个不禁喝道:“只是一刀?”来人点头道:“只是一刀。”王臻举杯痛饮,喊道:“痛快啊痛快!老夫真想大醉一场……此刻老夫诗词如泉涌啊!”吕夷简却没工夫听他的词,问道:“秦为可羞辱了辽人?”王尧臣说道:“此时最好镇之以静。”在赵祯倒下的日子里,最好别惹事。 来人的眼中多了亮光,那自豪感连醉醺醺的王臻都感受到了:“秦大人并未羞辱辽使,只是说了一番话……” “……这便是大宋,它温文尔雅,并且宽容。它欢迎来自于各地的朋友。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刀枪。”来人的话说完了,他微微喘息,发现三位宰辅都不说话,可眼中却多了些情绪。 王臻赞道:“说得好,大宋繁华,温文尔雅,诗词歌赋醉人……这样的大宋,老夫恨不能长命百岁,好生看看这个大宋。”王尧臣也有些热血沸腾, “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刀枪。这话不卑不亢,却极为振奋人心,老夫……”他一把抢过酒壶,竟然就着壶嘴狂饮起来。 吕夷简慢了一步,他把酒杯一掷,起身在室内转了几圈,说道:“我辈辅佐君王,苦心孤诣,为的不就是这些吗?”三人齐齐大笑了起来,笑声豪迈,而皇城司早一步就拿到了消息。 “林小北动的手?”哪怕是新年,叶双愁的脸上依旧是冷冰冰的,眼中鬼火依旧。 “是。”来禀告的密谍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个辽人应当是军中的悍勇之士,可面对林小北时,只是一刀就被杀了……”叶双愁冷冷的道:“一人他能杀,两人他只能逃。不过听闻他最近在城外的庄子里跟着操练,若是等他习练了军中的杀伐手段,以后却难制了……” “秦为说奴隶也是人……”叶双愁的面色依旧冰冷。 “……大宋希望每一个百姓都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哪怕对方是宰辅,亦能不卑不亢……”叶双愁的眸色微暖,旋即变冷。 这个大宋,哪怕是内侍,陛下都不会轻易责罚你。这样的大宋……叶双愁的脚步很快,稍后就出现在了寝宫外面。 “进来。”赵祯靠在床头上看书,边上坐着郭皇后。 “何事?”赵祯放下书,然后揉了揉眉心,看着精神还不错。叶双愁低声道:“陛下,大半个时辰前,辽使挑衅,秦为派出家人斩杀辽人……”郭皇后的眼中一亮,双拳紧握。 赵祯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 “辽使挑衅……这不是常事吗?秦为的家人……邙山军在城外来不及,就是那个林小北吧?”叶双愁低头, “是,陛下英明。”赵祯得意的道:“这么些年下来我都摸清了辽人的秉性,必定是辽使挑衅,说是双方出人演武,这是想打秦为一个措手不及。可他却不知道秦为仇人不少,出门身边都要带好手保护……于是……他这是以为能坑了秦为,可我敢打赌,秦为那时定然在笑,笑的很开心。”那厮最喜欢的就是给人挖坑,看着别人跳进去就在边上装无辜。 这样的事儿赵祯见过几次,自然就知道辽使是掉坑里去了。叶双愁低头道:“是。” “后来呢?”赵祯的心情很好。 “后来秦为就说了一番话,除却辽使和西夏使者之外,那些使者都心动了。” “他说了什么?”赵祯笑道:“难道是每人给他们一千贯?那我可不会出钱。”叶双愁重复着那些话…… “独立的人格……”赵祯笑了起来,带着些得意的道:“百姓也是人,为何要让他们跪着说话?那样的场景我不想看到,觉着心酸。”郭皇后看着他,眼中多了些温柔, “陛下,百姓都说您仁慈呢。”赵祯笑了笑。 “……某些人从娘胎里爬出来就含着金钥匙,于是富贵,可一旦落魄,举家为奴并不罕见。”赵祯含笑道:“有本事就能出头,百姓亦能成为宰辅,这便是朕的期冀。”叶双愁继续说道:“这便是大宋,它温文尔雅,并且宽容。它欢迎来自于各地的朋友……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刀枪。”他说完抬头,眼中第一次多了感情,诚恳的道:“陛下,这些都是您给予大宋的好处。” “没有那么多……”郭皇后骇然发现赵祯竟然在害羞。他不自然的微微低头,喃喃的道:“我没有给那么多,再说……以后的人怕是不信……” “他们会信的。”郭皇后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认真的道:“这些年,您给大宋带来了太平的日子,您施下仁政无数,让天下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古往今来……如您这般的帝王……并不多。”她本想说独一无二,可终究还是说了并不多。 赵祯觉得脸有些热,他抬起头来,眼中多了憧憬之色。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人人都该受到善待。只是大宋各处都有饥饿,也有衣不遮体者,让朕每每思来很难过……”他缓缓靠在床头上, “秦为的话说的极好,这个大宋,每个人只要努力就能吃饱饭,这是我的目标,希望能在去见父皇之前实现它。”郭皇后笑道:“定然是能的。” “是啊!”赵祯欢喜的道:“复合肥今年就能见到好处,到时候随着旅人和商人到处传播,大宋各地的农户就会自发的制作……这个法子不错。”他微微皱眉, “革新是需要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可……可终究反对者众多,朕亦不能阻拦……”而回到家中的秦为却有些头痛。 过年好多事儿,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拜年,有些人他愿意见,可有些明知大家不熟,可还是无法拒绝。 欧阳修带来了礼物,还带来了一群学生。十多个学生站在院子里,秦为笑道:“某怎么看着有些兵强马壮的意思呢?”欧阳修说道:“祭酒,他们即将参加春试,说是来请您教诲。”孙好民在边上撇撇嘴,心想今日可是初一,在这个时候上门,铁定是来混脸熟的。 “平日里好好学习了,那么此刻就无须担心什么。”秦为并未觉得有上进心是什么坏事,这些年轻人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他们憧憬未来,迫不及待的希望能过了那一关。 但他们却有些担心,所以来寻求鼓励和认同。一个学生说道:“祭酒,外面的学生大多都学了咱们的法子,今年……”他低下头,这是不自信的表现。 秦为看着这些学生,笑道:“别担心这个,虽然都是多做题,可我们做的题和他们不一样。”学生们整日埋头苦读,对外界关注的不多,所以有些不解。 秦为说道:“放心,题目不同,结果就不同。”这些学生明显不相信,秦为笑了笑。 学生们坐了一会儿,秦为给他们开导了一番,至少他们告辞时看着精神不错。 哥有做心理医生的潜质啊!秦为很是得意,等大门关上后,他的眼中多了冷色。 “玛的!辽使这是疯了?”墙头上的乔风双手一松,人就落了下来。 “郎君,最少有三人。”秦为冷冷的道:“去问问谢挺,天圣十年的第一天,可是偷懒了?”乔风点头,悄然从后门出去。 林小北也悄然出去了,秦为站在正堂前,目光幽幽的看着关上的大门。 孙好民在他的身边说道:“郎君,辽人的密谍……让皇城司的人出手不好吗?” “好是好,可此刻大宋需要用雷霆万钧的手段来震慑辽人,以免他们错误的以为这是个机会。”孙好民低头想了想, “郎君,您说的是太后一病不起吗?” “对。”秦为淡淡的道:“所谓席间演武,实则只是辽使想激怒大宋,然后看看陛下的病情。如今他冒险启用了不少密谍,目的同样是如此。若是陛下的情况不好……辽人定然会怂恿西夏人出手。”三国之间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但互相牵制是肯定的。 “郎君,林小北摸出去了。” “林小北的身手汴梁没几个能拿住他的,不用管他。”……甜水巷的一户人家里,主人一家五口被绑在了卧室里,此刻只能无助的呜咽,而就在大门边上,一个男子趴在墙头上看斜对面的沈家。 一个男子坐在下面,在警戒。 “出来一个,是……乔风。” “那个林小北还是没动静?” “秦为喜欢游玩,这几日他们肯定会出门。” “那要不要干掉秦为?” “这里是汴梁,谁敢那么干,皇城司的叶双愁肯定会发狂,然后上天入地的追杀咱们,这笔买卖不划算。”坐在地上的男子问道:“你说若是咱们弄死了秦为,叶双愁会不会叫人去刺杀咱们的官员?” “肯定敢,否则皇城司就成了缩头乌龟。”男子摇头,漫不经心的道:“可和咱们没关系……嗯?”他觉得眼角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就偏头过去。 一个小钎子高速飞了过来,本来是瞄准了他的太阳穴,此刻却因为他的偏头而变成了眉心。 小钎子扎进眉心里,围墙上的男子听到了动静,就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腰腹用力,准备翻出去……一个黑影正高速冲来,他必须要在黑影近身前翻出去,哪怕被人发现也好,黑影的手一扬,一个绳套就准确的套住了男子的脖颈。 噗!男子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他双手抓住脖颈上勒的越来越紧的绳子,眼中不禁流露出绝望之色。 林小北边走边收绳子,近前时,单膝重重的跪下。噗!咽喉遭此重击,男子的眼睛翻白,剧烈的挣扎起来。 “这就是林小北?”就在隔壁一家的围墙上,几个皇城司的密谍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他躲在那里半个时辰,就等着这两人松懈的一刻,这耐心……” “他若是要刺杀谁,估摸着谁就得如芒在背。” “该我们动手了!”几个密谍点头,其中一人问道:“多少人?” “九人。” “地方!” “甜水巷五人,寺桥四人。” “发信号,动手!” “啊……”一个密谍仰天长啸。 “动手!” “动手!”甜水巷瞬间就沸腾了起来,墙头上,树上,阴影里……皇城司的密谍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冲了出来几个男子装作顾客在对面吃东西,见状他们把摊子一掀,有人一脚踢翻炉子,顿时引发了一场骚乱。 他们分开往两头跑,可皇城司的人却堵住了去路。几个男子相对一视,却不见慌张,他们摸出短刃,凶悍的冲了上去。 “皇城司的人有弩弓啊!”秦为觉得这些人挺蠢的,不,是很傻,脑子进水的那种傻,弩箭肆虐了一通,巷子里多了血腥味。 秦为看完这场追杀大戏,打个哈欠问道:“辽人要心疼了。” “辽人在汴梁的密谍不少,可精锐却不多,今日出来的都是精锐,少了他们,皇城司能省许多事。”叶双愁站在秦为家的大门外,对于自己的手下动用了弩弓有些不满意,在他看来,皇城司就该以牙还牙,同样用刺杀的方式来干掉自己的对手。 秦为却很满意:“能用弩弓杀人,就不要用刀枪。” “可这有些示弱。”既然是密谍,那就该悄无声息,动用弩弓杀人,那和军队有何区别? 秦为看着他,叹息道:“是面子重要,还是麾下的命重要?”呃!皇城司的人看到自己的都知脸红了。 玛的!他竟然会脸红? 647:尊重 叶双愁永远都是那张死人脸。 他别说是脸红,脸都不会白一下,整天都是那副别人欠他八贯钱的模样。 这话看来是顶着他的肺管子了,秦为丝毫没有得罪人的自觉,“那个……那些血腥味会吓到小孩子,是不是清扫一下?” 叶双愁淡淡的道:“凭什么是皇城司?” 秦为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有那种很悲痛的语气说道:“你们人多啊!” 可你家人也不少! 叶双愁身为皇城司都知,一般人哪里敢和他这般耍赖,今日一遇到秦为,他算是麻爪了。 “辛苦了啊!” 秦为转身进了家门,随即就听到他喊道:“二梅,给张都知弄几条腌肉!” 皇城司的人面面相觑,都觉得秦为用腌肉来作为报酬真的是太过分了。你好歹弄些大菜慰劳咱们一番也好啊! 众人都觉得自家都知会拒绝,所以有人喊道:“把尸骸弄走。” 剩下的事儿咱们不管了,有本事你们就叫巡检司的人来干活。 “叫人洒扫。” “都知……” 众人都觉得叶双愁怕是病了,我皇城司何曾这般低三下四过啊!叶双愁负手而去,他看着天空,突然觉得不怎么看好。 秦家的腌肉切成薄片,透过这个肉片看向天空,你会发生生机勃勃,还有那腌肉的香味…… 有松柏枝,有果皮,有果枝……据说要熏制一天一夜才行,这些味道都浸入到了肉里,挂在厨房的梁架上,每日烟熏着…… …… “这个要用淘米水洗,洗刷干净……” 秦为把洗刷好的腌肉放进水里煮。 水开,腌肉在里面上下翻滚着。 “看到没有?那些黑色的东西都被煮出来了,而且多余的盐也会被煮出来不少……” “看到了。” 春杏有些赧然的道:“以前奴就想着盐贵,就不肯煮,直接上锅蒸……” “盐贵?” 扯特么丹! “盐贵只是因为历朝历代都想借此赚钱,盐铁盐铁,这是陛下两大赚钱的利器,可盐缺吗?不缺。” 一旦放开生产,盐的价格会低的让人感动。 “一家子吃那么咸的东西,也不怕给咸死了。” 煮好的腌肉进锅蒸,蒸好后趁热切片。 “一定要趁热,否则冷了不好吃。” 秦为一边说一边切肉,一心两用很是从容。 哥的刀法越发的出色了啊! 用筷子夹起一块轻轻地放进嘴里拒绝,“香啊!这生活给个神仙都不换啊!” …… 天圣十年的第一天,汴梁城里并不太平,因为辽使的临时决定,导致城中多了不少血腥味。 “……哎哎哎!这娘子看着美,老牛,拦着她!老子今日要用强!” 一条小巷子里,谢挺兴奋的鼻子都红了。 前方,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正在低头狂奔。 而在对面,牛莽冷冷的看着她,喝道:“跪下留你一命!” 女子只是狂奔,一般人大抵会怜香惜玉,在面对女人时,哪怕她是对手也会选择更软和的手段。 可牛莽却不同,在他的眼中压根就没有男女之分,他举起手,身边的北伐军们抬起了弩弓。 “射腿!” 狂奔中的女人闻声止步,可弩箭更快。 女人扑街好看吗? 大抵是不好看的,可就在女人腿部中箭扑倒时,在后面紧追不舍的谢挺依旧是一个飞扑…… 他重重的压在了女人的身上,得意的道:“老子压住她了……” 北伐军蜂拥而至,女子猛地弹动了一下,谢挺的体重竟然压不住,被弹了起来。 女人翻身,手中的短刃挥动。 “别想弄我挺哥……” 谢挺早有准备,一脚踢飞短刃,然后又重重的压了下去。 呃! “是什么?” “是男人,那胸口的肉还壮实……” “哈哈哈哈!” 谢挺不自在的搓了搓手臂,骂道:“弄走,赶紧弄走!” “咳咳!” 身后传来了干咳声,谢挺没回头,阴测测的道:“老早就发现了你们,若非是一伙儿,刚才你们小命难保。” 两个男子走了过来,一人俯身看了女子,然后从怀里摸出块布擦拭着她的脸,脸上的粉被擦去,那张脸渐渐清晰。 “是他!是他!” 那个密谍突然一巴掌扇去,俘虏木然看着他,然后吐了口唾沫。 “他是谁?” 谢挺觉得皇城司的人都喜欢一惊一乍的。 “他上次弄死了王大他们……就是他,老子追他到街尾,他临逃脱前还回头看了一眼,那长相……老子夜夜都梦到……” 密谍仰头喊道:“王大,兄弟抓到他了,他将会生死两难,你在天之灵……安息吧!” 两个密谍神色哀伤,谢挺也不禁收了轻浮,问道:“为何杀了你们的人?” 密谍笑了,“辽人和西夏人都有密谍在汴梁窥视,皇城司自然要去清剿他们,每次清剿都是一次生死……” 谢挺肃然起敬,颔首道:“辛苦了。” 北伐军们齐齐颔首,“辛苦了。” 两个密谍没想到竟然能获得北伐军的尊重,都有些窘迫。 “此人就交给你们了。” 按理这人是北伐军擒获的,应当要和皇城司讨价还价一番,可谢挺此刻却只是想到了雄州。 饶东来看着越发的憔悴了,河间府就是和辽人的第一线,他承担了巨大的压力,但从不畏难。 这便是皇城司吗? 谢挺觉得自己以往还是小瞧了他们。 “多谢。” “多谢了兄弟!” 两个密谍拖着那个辽人出去,谢挺在后面喊道:“要帮忙喊一声,咱们旁的不行,杀人是本行。” 两个密谍摆摆手。 “我等只能在黑暗中藏身。” 谢挺随即去秦家复命,秦为听了就说道:“那些都是好汉子。” “是啊!小人见了都觉着是好汉,只是皇城司却见不得人。” 秦为沉吟了一下,问道:“若是北伐军和皇城司相比,你以为如何?” “厮杀能胜,皇城司不是对手。只是打探消息和刺杀咱们比不过,但若是加上张勇和他手下的人,咱们就能稳胜皇城司,毕竟他们的人不是军队,没有机动性。” 谢挺很客观的对比了双方的差距,秦为点头道:“是啊,术业有专攻,不过北伐军的人数太少,注定只能成为一支精锐,不能作用于大局,但却能改变一隅……好生操练,某觉着李元昊怕是会报复。” 谢挺诧异的道:“郎君,李元昊才将铩羽而归啊!” 在他看来,李元昊现在就应当在家里蹲着舔伤口,而不是找大宋的麻烦。 “他们败了。” 李元昊在大宋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之后,就去找番人的麻烦,结果被打的满地找牙。 “新帝上位的第一次征伐竟然是大败,李元昊的处境怕是会更艰难,对此大宋是喜闻乐见,喜大普奔啊!” 秦为很是幸灾乐祸的道:“某如今在想,李元昊面临内外交困该怎么破局……” 他甚至在想历史上李元昊早亡,这中间会不会有些什么阴谋。 有了最好啊! “他需要再战!” 秦为很头痛,“辽人他不敢打,只有找大宋了。你说大宋这是怎么了?怎么谁都想欺负一把。” 谢挺发狠道:“郎君,要不兄弟们走一趟兴庆府,刺杀李元昊可好?” “不好。” 李元昊死了,他的那个小舅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没了李元昊的约束,西夏更加难以制约……” 秦为想着局势,谢挺却在恶心,他找到了水,反复的搓洗着手脸。 “秦兄……哈哈哈哈!” 胡聘挺着个大肚子来访,随行还有一大车礼物,他如今走路要微微后仰,身体才不至于失去平衡。 “你该减肥了。” 秦为看着那个大肚子就觉得心慌,可胡聘却很是无所谓的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吃饱喝足,该死就死。” 两人进去坐下,胡聘笑眯眯的拿出个木匣子,打开后全是各种值钱的票据。 “年利不是结了吗?这是什么?” 秦记的利润早就结算过了,秦为以为是胡聘贪腐了,目光顿时不善。 “这是那些商人孝敬你的。” 胡聘得意的道:“如今咱们秦记香露的名气越发的大了,那些商人就指望这个赚大钱,所以……某最近又收了几个小妾,全是外藩女子……要不……给你几个?” 给你妹! 秦为皱眉道:“说事就说事,别扯这个。” 胡聘讪讪的道:“如今觊觎香露的人越发的多了,有些商人担心会被撇开,所以……他们想弄个契约,比如说二十年内只给他们供货。” “扯淡!” 秦为淡淡的道:“某想卖给谁就卖给谁,至于他们,商人都没节操,谁信他们谁死。” 好吧,这事儿被拒绝了。 胡聘刚想换个话题,却发现秦为面色肃然,就心慌的道:“安北,某可不是来为了他们说话的……” 秦为看似不大管生意的事,甚至后来对账都是刘姝出面,可胡聘知道,一旦秦为翻脸,他顷刻间就会从汴梁财神变成乞丐。 所谓的香露,包括之前的烈酒和酒楼,都是秦为一人弄出来的,他能让胡聘进来,也能把他赶出去。 新 648:新一年的省试 胡聘有些慌了。他知道,当初秦为之所以选择自己,一个是因为正处落魄时,还有就是他是个重情义的。 可同样,他眼里从不容沙子!秦为斜睨着他,淡淡的道:“老胡,创业艰难,守业更难。某希望在十年后,二十年后……咱们依旧能坐在一起喝酒。”胡聘起身, “是,某知晓了。”秦为突然诧异的道:“哎!我说老胡你怎么这般……毕恭毕敬的,快坐下。那个……来人,弄酒来。”胡聘初一上门送礼,秦为好歹要招待一番,否则丢人,他轻松的坐了下去,可暗中却汗湿背腋。 秦为看似诧异,可却是在无声的敲打他。我能让你得意,自然也能让你失意。 “谁带的头?”秦为突然问道。 “辽人。”这一刻胡聘把肠子都悔青了,面色上难免就显露了些情绪。秦为似笑非笑的道:“他们给了你好处?”胡聘点头,痛心疾首的道:“说是贺新年,某却是……拿了东西,就……” “吃人手软,拿人手短,你拿了他们的好处,自然要来为他们说好话。”香露的产能一直被秦为控制着,可商人的欲望却是无止境的,眼瞅着市场饥饿,赚钱的机会却只能错过,那心中必定是油煎般的难受,于是就来找胡聘使劲。 胡聘心中懊恼,就说道:“要不就把那些东西退回去?” “为何要退回去?”秦为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 “进了咱的地方,管它是钱还是粮,都是某的!”胡聘一时语塞,觉得自己的贪婪在秦为这里变成了正义凛然,这世间人不少,可谁能有他无耻? ……一匣子各种有价票据被丢在小桌上,刘姝抬头, “夫君,这是什么?” “钱。”秦为重重的坐下去,椅子吱呀一声,然后才舒坦的道:“别人送的,尽管花用。”刘姝看了一眼,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画面:几个官员堆笑着站在门边,鬼鬼祟祟的看着左右,然后抬头道:“秦大人……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我的夫君贪腐了吗? “夫君,是……是行贿吗?”她忍不住脱口而出,见秦为愕然,就换了个说法:“夫君,咱们家不差钱呢……”咱们家不差钱,你别去索贿,丢人。 这是哪跟哪啊!秦为忍不住笑道:“咱们家的钱够多了,你家夫君我哪会去受贿?”刘姝赧然道:“妾身不知道。”她嘴里说不知道,可脑海里却控制不住的不断浮现着画面。 一个男子跪在秦为的面前,举着木匣子嚎哭道:“秦大人饶命,小人愿意拿全部家产来赎罪……”我的夫君……这样好像更厉害些吧? 按照后世的计算,此刻的刘姝还是个少女,少女都有些粉红梦想,而刘姝的梦想就是这些。 秦为不知道妻子在想着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他闭上眼睛,懒洋洋的道:“都是那些外藩商人给的,不要白不要,回头你自己入账,怎么花用随便你……” “那么多?”竟然是商人送来的?刘姝自己数数了,说道:“夫君,有好几千贯呢!” “夫君……”她悄然看去,秦为却已经睡着了。 “怎么就不陪我说话呢?”刘姝嘟嘴道:“几千贯就这么扔给了我,怎么用?”她单手托腮,想着怎么一起花钱,渐渐就闭上了眼睛。 ……时光就是这么悄然溜走。过了中旬时,汴梁城中就热闹了起来。省试在即,汴梁城中各地的考生来了不少,客店的掌柜喜上眉梢,伙计忙的脚不沾地 “这些学生快考试了还敢饮酒作诗,多半是混日子的。”一个伙计送完菜,累的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发牢骚。 “祝兄高才,当年王公在江南东路时就对你多有嘉誉,今日你厚积薄发,此科当高中,让我等羡煞啊!” “祝兄,某敬你一杯!” “罢了,某却不胜酒力。”里面闹腾了许久,最后大家簇拥着一个年轻人出来。 年轻人回身拱手:“诸位,某先回去复习了,告辞。”众人拱手道:“且待数日,我等静候佳音。”年轻人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他一路行来,却是去了一处民宅。 敲门后,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出现在门后,见年轻人就是一愣,然后笑道:“竟然是祝郎君,你怎地知道老夫来了京城?”年轻人拱手道:“见过程先生,某出来前,家父取了字,叫做延中。”中年男子含笑道:“行万里路,当有字行天下。延中此次可是……哎呀!竟然忘记请你进来,快进来。”年轻人叫做祝京,来自于江南东路,在当地算是有些名气。 进了里面,屋子里看着很干净,却是刚洒扫完毕。 “程先生,某昨日才得知您回京任职的消息……”祝京看向程先生的目光中带着钦佩, “后来问了许久才知道您住在这里,为此……”他有些厌恶的道:“先前还和那些人一起喝了酒。”程先生温和的说道:“人行世间,总是要有些取舍。既然你来参加省试,那就是决定了要直面这些……既然决定要直面这些,为何还会厌恶和不满呢?”祝京一想就起身拱手, “多谢先生教诲,某先前却是想岔了。既然要走这条路,那就别怪这条路上有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程先生抚须笑道:“正是此理,不过你既然来了……老夫正好叫了酒菜,便一起吃吧。”祝京赧然道:“先生清贫,某却是叨扰了。”稍后有人送了酒菜来,两人就草草吃了,饭后,两杯茶,二人相对静坐,这是一种境界。 祝京放下茶杯,抬头说道:“先生,听闻陛下病倒了,可朝中却依旧如故,某觉得陛下该多一些制衡……”程先生平静的道:“老夫此次回京任职监察御史。”祝京喜道:“您刚正不阿,陛下是知道您的名声了吗?”程先生摇头道:“不知。平静而行最好。你还年轻,专心考试……”祝京收了笑容,拱手道:“是,谨受教。某还有一言,先生乃是当世大儒,对如今的学风如何看?”程先生淡淡的道:“世间纷攘,利字而已。” “先生此言甚是。”祝京说道:“如今天下都信奉那人的题海之术,学问无人深究,尽皆利欲熏心之辈。先生,再过几年,这个天下就再无净土了。”程先生微微眯眼,说道:“汴梁乃天子脚下,学问高深之人颇多,为何无人出面?”祝京苦笑道:“那人只在太学行此术,外间都是偷师,所以无法指责。”程先生点头道:“某知道了,此次进京任职,此后和他相遇的机会多,某会劝诫……”祝京起身告退,程先生把他送到门外,这时边上有人喊道:“可是程颢吗?”程先生点头,那人说道:“有你的书信,说是你兄弟的。”程先生接过书信,然后摸了送信的钱给此人,这才笑道:“某刚来京城,此人定然是一路追来的,难啊!”祝京躬身道:“如此某告辞。”程颢点头道:“去吧,你的文章某看过,极佳,若是不中才怪。”祝京却是又去了另一处。 “见过庞公。”庞籍刚下衙回家,见他来了就笑道:“可用饭了吗?” “某才从程先生那边来。” “程颢?” “是。”庞籍淡淡的道:“那年老夫见过你的文章,很是灵动,就用仲永之事来告诫,如今可懈怠吗?”祝京低头道:“不敢,某一直在苦读。” “如此甚好。”庞籍做事的本领不错,但说话的本事却很糟糕,没几句话两人之间竟然就冷场了。 “王公,某想请教当今的学风。”庞籍一怔,然后说道:“你说刷题之法吗?” “是,不知王公如何看。”庞籍说道:“此术已然风行于天下,不可制。”如今大宋的读书人大多是题海大法的信徒,你若是要强行禁止也不靠谱,天下人一张嘴,能让你里外不是人。 可有识之士却对这个现状忧心忡忡,比如说祝京。 “我等寒窗十年,却不敌他们不求甚解的五年,长此以往,先贤的学问再无人继承,岂不悲哉?”祝京说的憋屈,但事实更憋屈。 大家以前读书都是要仔细推敲先贤的每一句话,恨不能从中找到天地大道。 可如今呢?如今的学问被人总结出来,然后死记硬背即可。 “……多做题,每日都是不同的题目,他们说做多了之后,看到题目脑子里就出了一篇文章,这等学问……某以为是亵渎!”祝京昂首看着庞籍,诚恳的道:“先生亦是学问大家,为何不与那人据理力争呢?”庞籍确实是学问大家,不过目前他的理论还未完成成型,所以只能算是个一线的大家,比不上王臻这些大佬。 他看了祝京一眼,说道:“争什么?不该这般读书吗?可天下人都在这么读。”既得利益者太多了,现在出去阻拦此事,那就是公敌。 祝京低头,苦笑道:“难道就没办法吗?今日程先生却颇为激愤。”大佬,程颢都要准备教训秦为了,你呢? 庞籍淡淡的道:“此事……你且去考试。” 649:宇宙三连问 祝京正满怀期待的等着,却被这句话给梗得想吐血。他不知道庞世英专门在国子监教授杂学,所以这话就戳到了庞籍的肺管子。 老庞看似古板,可在家中的地位却并不高。比如说妻子庞氏,这位表妹温柔如水,内里却颇有手腕,把庞籍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至于儿子庞世英,老庞和他的关系更像是朋友。所以你提谁都行,别提老庞的亲人,否则翻脸分分钟的事儿。 送走了祝京,庞籍准备去后院,有仆役提醒道:“郎君,夫人喜洁。”庞籍哦了一声,随即去洗手净面,一路到了后院都没人相迎,庞籍心中开始犯嘀咕了。 “娘子可是病了?”他的脚步加快了些,仆妇说道:“郎君,娘子没病。”庞籍心中一松,脚下也轻快了几分。 稍后进了屋子,妻子庞氏不见,却有一女人含羞带怯的起身相迎。 “奴见过郎君。”我擦!庞籍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当场扑街。 “你是谁?”他站稳了,随即就看看左右,却不见妻子。女人低头,露出了一截脖颈, “奴乃是娘子买来……奴的夫君是武人,弄坏了船只和货物,家产赔光也不足,就发卖了奴……”这等事儿在以后会觉得很是奇葩,可在大宋却很正常,公家财产被你娃给弄没了,赔来,不然追究你的刑责庞籍皱眉道:“娘子用多少钱买了你?”女人抬头,面色艳丽,小嘴微张,诱惑横生:“九十贯……”九十贯能买到这等艳丽的女子不算贵,可见那个将领急于脱困的心思。 女子偷瞥了庞籍一眼,心想这位可是名臣,若是能做了他的小妾,想来也还安稳。 这年头的女人没多少奢望,最大的奢望就是安稳,若是再生下儿女,她们就觉得此生圆满了。 庞籍嗯了一声,女子正在欢喜,却听他问道:“娘子何在?”稍后庞氏就来了, “夫君。” “把她退回去。”老庞拂袖就准备出去,庞氏低声道:“夫君,给钱了。”买卖都成了,你说送就送? 庞籍不满的道:“某喜欢清静,那个……你的夫君是谁,说出来。”女子报了,庞籍吩咐道:“去个人,把她的夫君找来。”女子惊惶,稍后庞家来了个大汉。 “见过庞公。”大汉就是被免职的武将,看着很是晦气,庞氏在后面听着。 “带着回去!”庞氏嘴角噙笑,心情不错。老庞和司马光一样只有一个女人,在外面的风评不错。 按理庞氏该很幸福,可按照此刻的潜规则,当你年老色衰时,就该给自己的夫君找个小妾。 所以她找了。如今她的表哥却不肯要,这让她如何不欢喜。 “小人不敢。” “来人。” “郎君。” “给他们些钱,都送走。” “王公,小人……”外面传来了男子的哭声。这个男子卖媳妇自然不要脸,可在此时却是正常的举措,所以庞氏听到哭声就有些心酸。 “都去吧,以后好生度日。”稍后脚步声传来,房门被打开。庞氏满心欢喜的说道:“这是夫君自己送走的。”这可不是我善妒赶走的啊! 庞籍知道表妹的小心思,就说道:“是。”庞氏马上就眉开眼笑的道:“夫君还没吃饭,快去把饭菜热了……还有酒。”庞籍摇摇头,觉得女人的心思真的难懂。 “夫君,马上要省试了,也不知道大郎在哪,他也该去科举了。” “嗯。”庞籍心中挂念着远在广州的庞世英,说道:“此次省试怕是会很热闹。” “为何?” “秦为的刷题之术尽人皆知,国子监此次怕是艰难。还有那些斥责当下学风的……秦为会焦头烂额。”……官员不是谁都能当的,以前是要看背景,后来要举荐,依旧是要看背景……直至科举一声炮响,百姓从此也能一窥以往高不可攀的官员之位。 所以说科举是华夏最重要的发明也不为过。它缓解了官制的僵化,更缓和了社会矛盾。 省试当天凌晨,贡院前多了一排军士。周围小贩云集,各种灯笼散着光,把周围映照的就像是白昼。 渐渐的有考生来了,等人多了之后,小贩就开始了叫卖。祝青也来了,他含笑和江南东路的考生聚在一起说话,很是亲切。 “国子监的来了!”祝青闻声看去,就见外面来了一队人。别的考生都是零零散散的来,可国子监的不同,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商议的,竟然是先集结,然后才来贡院。 青衣飘飘的学生昂首进来,让人不禁心生艳羡。 “好整齐啊!”人都喜欢依附强大的集体,而国子监这种整齐的队形就显得很强大。 他们左手矮凳,右手小几,背上背着考具,整齐划一,看着赏心悦目。 甄良亲自带队,祝青见了就低声问道:“国子监的科举成绩于秦为可是政绩,他竟然没来吗?” “来了。” “在哪?” “在边上吃锅贴呢!”祝青顺着手臂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一个年轻人正在喝水。 小贩在嘀咕着:“秦郎君吃慢些,您又不进去,干嘛这般急切?”秦为喝了水,打个饱嗝,然后走了过去。 “见过秦郎君。”国子监学生们齐齐招呼,贡院前的嘈杂都被压了下去,众人沉默,看着秦为缓缓走了过去。 “他会说些什么?鼓舞?”祝青冷冷的道:“他会蛊惑。”他急促的道:“先贤的学问就被他这般亵渎了,可你看看那些人,他们就像是见到了大儒般的兴奋激动,这是……亵渎!他们在亵渎学问!” “不,闭嘴!某要听秦郎君说话。”祝青皱眉看了边上的同伴一眼,却见他双拳紧握,兴奋的在看着那边,这是利欲熏心之辈,某不屑与他并肩。 他刚想退后,却想起了程颢的话,于是又打消了主意,只是眉间却多了厌恶之色,他看向了秦为。 周围的人也在看着秦为,国子监的师生们更是如此,上次的科举考试国子监一鸣惊人,这次呢? 学习方法已经传遍各处,褒贬不一,国子监再无优势,那么此次省试国子监可能再度力压各路考生吗? 定然不能!秦为刚才吃的有些急了,所以缓了缓,然后对这些学生说道:“进去,让他们看看我国子监的风采!”学生们轰然应诺:“是。”一时间士气如虹,若是此时发下题目来,定然文思泉涌。 “开门了!”秦为让开,国子监的学生们整整齐齐的往前走去。 “这个像是什么?” “军队!” “对,就像是军队!” “秦为竟然把国子监的学生操练成了这样,幸好某没进去,否则……斯文扫地!”有人一脸艳羡的道:“你这是进不去嫉妒了吧?嫉妒就嫉妒,何必说什么幸好没进去。”那人冷笑道:“某很差吗?他们的刷题之法某也学了,某嫉妒他们什么?” “国子监此次怕是不容乐观,怪不得秦为的话那么少。”秦为站在那里目送着国子监的学生进去,祝青特地绕过来从这边走,近前后说道:“秦郎君,你这般亵渎学问,夜里不怕做噩梦吗?”秦为闻言看了他一眼,说道:“学问何用?”从未有人这般问过这等问题,周围的人都是一愣,旋即有人说道:“明理。”秦为笑道:“都活到二三十岁了还不明理?”祝青冷静的道:“其中有大道,我辈当孜孜以求。”狗屁的大道! 秦为隐住不屑说道:“可飞升了吗?”噗!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把儒家比作是道家。 祝青认真的道:“人活一世,就该弄清这个世界……否则就是浑浑噩噩,与草木何异?”这话引发了不少共鸣,此刻前方在排队,正好有空,于是有人说道:“宇宙何处?多大?有什么东西?这个世间是何物在主宰……许多学问值得我等去追寻。”宇宙多大? 宇宙在何处?有什么东西?宇宙三连问,问的周围鸦雀无声。秦为干咳一声,说道:“我等就身处宇宙之中,宇宙之大……一锅煮不下,大到你等无法想象……至于里面有什么东西,咱们就是宇宙里的东西……” “你这是……”有人觉得这个答案荒谬,正准备驳斥时,却发现无话可说。 “祝青!”祝青是才子,众人都指望他驳倒秦为,可祝青却只是淡淡的道:“此是狡辩。”众人轰然而笑,然后跟着人流进去。 是啊!秦为这就是狡辩。可等走一段后,有人讶然道:“这话一点都没错!” “是啊!我即是宇宙,这等境界……豪迈啊!” “宇宙之大,一锅煮不下……这般风趣的少见。” “我等就是宇宙里的东西,我即是宇宙……” “某怎么觉着自己很渺小?” “尘埃罢了,是了,佛家有云,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正合沈秦郎君之言,” “道家也有这等境界的话,可见沈秦郎君乃是佛道双修。” “不,是儒道释三修。” “……” “秦郎君大才。”一个送孩子考试的男子拱手行礼,敬佩的道:“听了秦郎君一番话,某大彻大悟,只觉得心中光明……多谢秦郎君提点。”还有人说道:“宇宙即我,我即宇宙,某听了只觉得平时学问的不通之处尽皆豁然开朗。” “秦郎君今日之言就像是磨镜子的磨石,让某心中的困惑之处皆被磨去,多谢。” “……”这是啥意思啊?秦为心中懵逼,但只能拱手干笑,没法说话,你们说的哥听不懂啊! 什么宇宙即我,我即宇宙。宇宙大的要命,无边无沿,一个黑洞过来就把人给吸成了渣渣。 他一路干笑着回到了家中,恰好赵允让出宫来,闻言就敬佩的道:“这个境界高深,秦兄,小弟也豁然开朗。” “什么意思?”秦为觉得自己是遇到了一群神经病。赵允让摇头晃脑的道:“天地人,这其间有大道理在,寻出这个大道理,就是明心见性,就是得了大道。”秦为这才知道,合着这些人都是在追求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这些东西在后世被归类在哲学里,学习的人很少。 可在此时,这些道理读书人都要去琢磨……他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赵允让,说道:“你们真可怜。”赵允让却很是钦佩的道:“我即宇宙,这是大我,也就是说要与宇宙同行。而小我却是宇宙的一份子,泥沙般的渺小……遵循大我的规则,行小我之事……如此则是大圆满……”啪! 赵允让捂头抱怨道:“你又打我!”秦为叹道:“这些都是某随口扯的淡,你们竟然还当做是真理……”赵允让不禁大为崇拜:“你随口说的话竟然这般有道理,秦兄,要不你还是专心做学问吧。”瞬间秦为觉得自己成道了…… “秦郎君,欧阳相公让你去政事堂。”秦为本想在边上的酒楼弄个包间,做个关心学生们的姿态,没想到老欧阳找事。 他急匆匆的到了皇城外,在等候通传的时间里,见边上一个中年男子在看着自己,就拱手道 “某秦为,敢问……”中年男子拱手道:“老夫程颢,见过秦郎君。”三十多岁的年龄就自称老夫,看似可笑,可秦为没笑。 他定定的看着程颢,有种见大神的感觉。这就是程氏兄弟中的程颢?理学的起源不晚,但兴起却是这两兄弟搞出来的,他们好像在洛阳研究了许久,所以被称之为洛学。 这个儒学的分枝后来渐渐庞大,被称为理学,秦为的脑海中马上就出现了一些不好的画面。 不是理就是气……理气理气……好像是肠胃方面的问题?是了,气不顺,气胀就需要理气,否则容易放屁。 大神啊!这是秦为见到的第一位学问大神,他不禁仔细看着,却发现程颢长相普通。 哎!没点大神模样,失望,和自己想象中一点儿也不一样。 650:我即是宇宙 这时里面来人,秦为就拱拱手,一言不发的进去了。程颢此时已经有了些名声,所以边上等候的官员中有人就不满的道:“他不过是小小的秦郎君,难道很了不得吗?竟然连话都不说,无礼之极!”程颢温和的道:“初次见面,他又有事,应该的。”作为学问人,程颢的脾气很好。 有人说道:“程先生此次回京授何官?”程颢笑了笑,也不说是遮掩一下,而是很坦荡的道:“监察御史里行。” “好职位啊!”众人一听就不禁艳羡不已,在大宋要想升官,你必须要经过几道坎,这些坎就是职位,监察御史这个职位就是其中一个坎,干好了,以后升官发财自不必言。 无数重臣都担任过这个职务,可见监察御史的含金量。所以大家都纷纷恭喜,一时间很是热闹。 就在这热闹中,有人说道:“今日省试,若是国子监再度胜出,以后天下再无学问。” “还有的。”程颢平静的道:“学问在心中。” “这话说得好。” “刚才有人说什么……我即是宇宙,宇宙即是我……”咦!程颢抬头眯眼,赞道:“这话很好。万物皆是宇宙。天之理,人之理并不冲突,皆是天理……大善!大善!”旁人也点头赞道:“苦苦寻求天理,天理却在自身,这话说的通透,是哪位大儒说的?”程颢也颔首道:“是哪位说的?且待老夫上门拜访。” “刚才就听了这话,没问谁说的。” “刚才某问了。” “是谁?” “是……”这个官员的目光有些闪烁, “是秦为说的。”我催!那厮不学无术啊!竟然还能说出这等让人恍然大悟的话? 程颢觉得有些奇怪,就说道:“刷题之法不堪,可这话却是极为出众,不该牵累。”老程很是大气的说一是一,二是二,不该搞株连,可许多官员都一直认为秦为就是个滥竽充数的家伙,所以才觉得这是幻觉。 秦为竟然能说出这等让人敬佩的话来?这是幻觉吧? “没听错?” “没听错,在贡院前有人问了秦为,他随口就说了这番话。”玛的!这人竟然变得这般有学问了。 这种极具意境的话是所有人的追求,秦为的我即是宇宙,这话逼格太高,一下就镇住了这些人。 可他的脑海里还有许多这等高逼格的东西,若是都批发出来,大抵会被人供着,从此开宗立派,成为一方大佬。 程颢叹道:“这等话该是千锤百炼才能出来,沈秦郎君虽然年轻,可学问却不差,老夫当去请教。”老程正在学问的迷茫期,很是好学。 那个传话的官员长吁短叹起来,边上有人问道:“你这是为何?”官员唏嘘道:“有人传言,沈秦郎君先前的话只是随意说的……”噗! 虽然没听到,但守门的军士确定有人在吐血,众人夸赞不已的东西,你竟然说是自己随意说的。 就好比一干人等在夸赞自家的宝刀奋力无匹,然后秦为持刀挥斩,把他们的所谓宝刀全数斩断。 就在大家震惊时,这厮淡淡的道:“这把刀是某家里最差的一把。”这个不吐血真的是不行了。 程颢觉得自己的性情算是极端的好,但听到这话依旧忍不住想骂人,什么叫做随口说的? 合着我们赞不绝口的话竟然是你随口说出来的?这话也太气人了吧?看书溂 “不对,好像说的是……”那个官员想了想,说道:“好像说的是随口扯的淡。”守门的军士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冷,他确定自己感受到了煞气。 而秦为此刻也多了些煞气。 “舞弊?谁说的?”他没想到王臻竟然说出这等话,不禁大怒。王臻皱眉道:“慌什么?这些只是流言,老夫让你来是想问问,国子监此次可有把握吗?”这话里的含义就是:国子监这次不会输的太惨吧? 秦为愕然,王臻以为他是没把握,就语重心长的道:“你那个刷题之术终究无法保密,如今天下都在风行此术,如此大家都扯平了。国子监……安北,人有起有落,起来时要稳重,不轻浮得意;落下时要淡然,从容面对那些责难和讥讽。一时的起起落落不算是什么,等过后你再看,就会觉着至为可笑。”秦为真的是无语了。 “王公,国子监输不了啊!”王臻叹道:“好吧好吧,输不了。”年轻人总是这般好胜心强,那便随他去,等结果出来再安抚一番就是了。 王臻公事繁忙,把秦为送出门去,最后交代道:“古人云,胜不骄,败不馁,你好生感悟一番。”秦为笑着应了。 这些人都以为此次国子监要扑街了,有人冷笑等着看热闹,有人现在就冷嘲热讽,幸灾乐祸。 可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大数据吗?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概率吗?秦为出去的时候遇到了程颢,他习惯性的拱拱手,想着这位大神进宫来干啥。 程颢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些不满,问道:“那话可是你说的吗?” “什么话?” “我即是宇宙……” “对啊!”秦为没觉得有什么,至于宇宙,哥哪天爆发个小宇宙给你们看看,要不破碎虚空也成。 程颢叹息道:“既然知道学问之贵,为何要授人刷题之术?那方法是在亵渎学问,却不该是你弄出来的。”这位大神果然是要批斗这个啊! 秦为淡淡的道:“学问在于用,能用就是学问。否则整日皓首穷经也是缘木求鱼。”刷题之法就是秦为的根基,只要这个学习方法一直是主流,那么他的地位就牢不可破,百年后的史册上,他秦为和刷题之术当会留名。 而且最关键的是此术一出,那些人想神话儒学的梦想就破灭了。大家别哔哔什么儒学深不可测,大伙儿只是学来考科举罢了,扯这些干啥,还不如去多做几道题更实在些。 “用?”程颢叹道:“此术一出,学问再无高下之别,看似无事,可却多了铜臭味。”这话是说刷题之术就是庸俗之术,不堪之术。 这个评价秦为却不能接受,他冷冷的道:“那程御史为何为官?何不归乡去做学问……另外也别去挣钱,自己种地,一箪食,一瓢饮,岂不快哉!”边上两个官员听到这里都忍不住想笑,你程颢把大道理说的天花乱坠,什么铜臭味,可有本事就亲自去践行啊! 做什么官?收什么俸禄?回家种地去吧,然后过着贫苦的生活,每日还要钻研学问……秦为随意拱拱手,扬长而去。 程颢被这番话弄的有些晕乎,就像是被乱棍打了一顿,喷了未来的理学大佬一把,秦为心情愉悦的找到了赵允让。 “可有把握?”赵允让也在关心着省试。 “安心,某出手你还不信?”秦为得意的道:“到时候这些学生就是新政的支持者,等他们在各处为官,新政铺下去,他们就是监督者,都是监察御史,你可知这有多少好处吗?”赵允让笑道:“好处太多了,有人在各处盯着新政,有问题能及时禀告,有人从中作梗也能及时发现……秦兄,好处多不胜数啊!”秦为微笑道:“安心等着,到时候有你大展身手的机会。”庞籍当年要派人下去巡查才放心,可依旧被蒙蔽了,现在秦为弄了无数学生出来,这些学生都是正经科举出仕,谁能排挤? 有他们在各处为官,这便是无数御史……老庞,我这招比你厉害吧?这一刻秦为无比嘚瑟。 大宋的省试原先比较松散,考的场数不定,有时候七八场,有时候几十场……一句话,弄不死你算我输。 后来范仲淹秉政时,发现这种考试的方式太过随意,就干脆定了规矩,从此省试就只考三场。 三场考试,第一就是策。马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他抬头看看左右,看到了两名国子监的同窗。 三人微微颔首,此刻今科知贡举马德禄已经弄完了那些礼仪,近前说道:“科举乃伦才之道,三场策、论、诗赋,皆为你等所学。当今官家仁慈,求才若渴,于是开科举,重人才……今日之省试,过了即是官员,你等勉力。”以前殿试还会黜落考生,到了仁宗中后期时,省试一过,就算是彻底的过关了,殿试只是排个名次而已。 所以马德禄这话一出,考生们都兴奋了起来,传来些嗡嗡嗡的声音。 “开始吧。”马德禄微微点头,有人开始报题,同时还写在纸板上到处传示,瞬间,国子监的考生们都呆住了。 马英也呆住了。这题……怎么这么熟悉呢?一篇文章顷刻间就在脑子里成型了,速度之快,大抵能吓尿那些所谓的天才。 马英不是天才,速度那么快是因为这道题他做过,这一刻他想起了以往在国子监学习时,教授们出的题目。 这是运气吧?马英觉得多半如此,但依旧是欢喜不胜,他看看左右,那两个同窗也是在欢喜,考场内,国子监的考生们都在欢喜…… 651:新老帝王的传承 他们疯了?其他考生见状只是冷笑,有人还干咳一声,引得监考的人过来查看, “不许交头接耳,否则算作弊。”马德禄满意的看着秩序再次回归。他回到帘后,和几个同僚说话。 “国子监的考生看着整齐划一,这是秦为北这几年的成果。” “那些学生每日闻鸡起舞,行武人之事,恬不知耻!” “只是强身健体罢了,何必这般刻薄。” “刻薄什么?你不知道他们不但是跑步,还要操练长枪和长刀,这不是行武人之事是什么?” “他们又不上战阵,行什么武事?” “罢了罢了。”马德禄皱眉压下了他们之间的争执,有人说道:“秦为在国子监不但行武事,还弄了那个什么……刷题之术,引得天下效仿,有识之士皆斥其媚俗,然其势已成……奈何?” “哎!刷题之术已然成了气候,压是压不住了,不过可以压住国子监!”众人交换个眼色,都微笑起来,马德禄知道他们的意思,却也乐见其成。 国子监……秦为……他的眸色渐渐多了沉郁。近几年的学风不大对劲,必须要扭转这个势头,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科举考试中体现出来。 比如说坚持传统学习方式的考生在省试中胜出,这是不是证明?马德禄想起本科的那几个人才,不禁微微含笑。 ……考试在继续,当第二场的题目出来时,考场里再度响起了低喝声。 “噤声!” “安静!”又一次镇压成功,马德禄心情更不错了,可国子监的考生们却有些懵逼,这个题目怎么还是眼熟呢? 马英想起了相似的一个题目,那是去年年中做过的,虽然不一样,但却类似,可以引申许多。 玛的!他有些懵逼了。他看看左右,发现其他考生都是愁眉不展,或是冥思苦想,显然并未做过类似的题目,他再看看左右的两个同窗,他们的眼中同样是充斥着不敢相信。 这特么谁弄的题目?竟然连续两道题都蒙对了……我的神啊!……贡院外重新挤满了人,秦为也在其中。 一群国子监考生的家长围在他的身边,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小子的勤奋,大抵有考不上的担忧,想给秦为留个好印象。 若是考不上省试,那多半还得继续读书,还得在这位秦郎君的手下,所以先讨好没错,而作为相对的,周围的那些人却离得远远的。 汴梁本地的考生家长们来了,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大声说笑。 “有了刷题之术,考科举再也不是难事,沈秦郎君功莫大焉。” “是啊!这是他的功劳,不过如今四处都传遍了,国子监再无优势。” “就像是流星闪烁了一瞬,看似漂亮,可也只是那么一次罢了。” “但还是要多谢他。”众人冲着秦为拱手微笑,秦为颔首回应,感恩的人还是有的,这个发现让秦为很欣慰。 “他看着风度不错,并没有沮丧。” “国子监如今他很少去了,所以沮丧什么?考得好就好,考不好他就说自己早就没管了。” “那他今日还来作甚?” “做样子呗!” “开门了!”有人喊了一嗓子,顿时所有人都往前涌去。 “哎哎哎!别挤啊!”秦为被人簇拥着过去,奋力挣扎了许久才脱身出来,贡院的大门打开,考生们涌了出来。 “大郎,这里,为父在这里!” “二哥,二哥,我在这……” “……”外面顿时一阵兵荒马乱,祝青也出来了,几个江南东路的考生围在他的身边,不时说着自己的文章。 这大抵就是复盘。 “祝兄,你的如何?” “还好。”祝青很是谦逊。 “祝兄乃是我等之中最出色之人,此科当出人头地。” “……”祝青没有理会这些吹捧,他在默默回想着自己的文章和诗赋,觉得还行,心情就好了起来。 等结果吧,结果出来,某定然不让苏洵专美于前。 “国子监的出来了!”祝青回身看去,就见国子监的学生们在大门外重新集结,然后走向了自己的父母家人,他们的家人含笑看着,秦为自觉的走到了边上,周围空无一人。 祝青看到秦为此刻的境遇,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自己隔壁家的那条老狗,孤独而可怜。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场操演。国子监的学生们整齐的站在秦为的身前,一如每日早操时的场景。 “他们要做什么?” “不知道,兴许秦为还要说话吧。” “看着很整齐啊!” “对,行武事搞出来的整齐,让人看着……难受。”国子监的学生们齐齐躬身下去,依旧整齐划一。 “多谢秦郎君。”所有人都停住了,纷纷看了过来,这里是贡院大门外,无数考生和家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看着国子监的学生们弯腰,然后高喊。 “多谢秦郎君!”整齐的声音震动着贡院内外。……这是什么意思?祝青觉得国子监的规矩太多了些,让人有些不舒服,随后散去的国子监考生们把原因也散到了各处。 “考得好吗?” “好,爹爹,孩儿觉得有把握。” “真的?” “真的,孩儿此次定然能过了省试。” “别说大话,小心被人取笑。” “爹爹,孩儿真的有把握。” “……”国子监的考生们都喜笑颜开,只是记得规矩,没把考题被猜中的消息放出去,这让别人有些不齿。 “他们太骄傲了,上一科的成功让他们忘乎所以。” “是的,所以这一科就该给他们当头一棒!”许多人都是这般想,随着人流散去,今日贡院门外发生的一切都在散播。 吕夷简得知后只是摇头,对王臻说道:“你不是找秦为来敲打过了吗?为何国子监还这般得意?”王臻茫然道:“说了是说了,不过……年轻人,总是要吃亏才知道教训。”吕夷简点头, “是了,他的路太过顺畅,此次该摔一跤才好。” “叫上枢密院,咱们去见陛下。”刘娥卧床不起,但赵祯每日都会去寝宫外问候,等到了福宁殿的西阁外时,宰辅门见到了守候的赵祯。 吕夷简先问了病情。御医王翔说道:“太后在不断恢复之中,某有把握……”他很是自信自己的医术,吕夷简闻言含笑道:“若是如此,某保举你的大功。”王翔退后,吕夷简带着宰辅们在外面行礼。 “诸卿辛苦了。”双方都没见面,刘娥在里面听着他们的汇报,或是简单说几句,或是默然。 说完政事后,吕夷简觉得气氛太严肃不好,就冲赵祯笑道:“陛下,今日省试结束,国子监的学生们很是自信,在贡院外就说必中。”赵祯刚伺候了刘娥喝药,闻言也笑了笑:“年轻人嘛,秦为不也经常自信满满的吗?这是言传身教。本来朕该说他们轻浮,可想着朕年轻时也曾经这样过,所以……有些向往啊!”吕夷简在外面说道:“如此臣等告退。”赵祯在里面应了,等他们一走,刘娥这才喘息了几下。 “帝王之道首在威严,威严而不可测,于是臣下忠心不变,你可懂了?” “是,孩儿懂了。”边上坐着的赵祯点点头。刘娥干咳了一声,赵祯就拿了温水给他喝。 喝了一口温水,刘娥看了他一眼,笑道:“宰辅要稳重,否则今日一个主意,明日一个主意,帝王头痛不堪。”赵祯点头, “从前孩儿曾以为宰辅们太过暮气沉沉,可如今看来,这不是暮气,而是稳重。大宋很大,不可轻忽。” “对,就是这个道理。”看书溂刘娥的眼中多了回忆之色:“可听到国子监的学生们朝气蓬勃,我也不禁为之精神一振,可见帝王之道在于平衡。”刘娥一生信奉的准则就是无愧于心。 终其一生,虽然后世人说她缺少吕武之恶,可朝局却尽在掌握,这便是她的道。 每个帝王都有自己的道。刘娥担心自己的儿子会走上歪门邪道。 “你莫要和他们针锋相对,那只会让朝局失控,最好的法子就是默默等待。你是帝王,有这个权利等待,只等时机一到,你就能重新开始……这是臣子所没有的权利,他们羡慕,但不能给,否则乾坤翻覆就在顷刻间。” “臣子们总是会得寸进尺,许多时候你可以软弱,当着他们软弱也无碍,这时候你要看。”刘娥的眼中多了冷色:“你要看谁在继续得寸进尺,这等人有逆臣之嫌,不管他是何等大才,皆不可用!切记了!” “聪明或是本分的臣子都会适可而止,于是君臣相安,这就是君臣之道。”理学尚未成型,那些严苛尚未出现,所以君臣关系并非如以后般的泾渭分明。 赵祯点头,刘娥摆摆手道:“你且回去吧,记住要多学多问少说……” “是。”作为未来的帝王,赵祯已经逐渐有了帝王的雏形,可惜给他过度的时间太短了,刘娥希望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尽可能多的给赵祯传输些有用的帝王之道。 刘娥算是个慈母了,否则当初她独揽朝政,完全可以拼一把废了赵祯。 652:天下第一名师 “放榜了……”外面传来欢喜的叫喊声,贡院大门外马上就被人挤满了。 “如何?”赵允让斜睨着秦为问道。 “国子监依旧独占鳌头!”秦为很是淡然的举杯。他问过了考生,得知两道大题都被圈中了,当晚就和甄良他们喝了个大醉,那一晚甄良等人对他真是顶礼膜拜,觉得秦为以后会在教育上流芳千古。 “国子监的人来了!”国子监的学生们依旧是一袭青衫,然后聚在一起来看榜。 “……陈宇……” “……”开始唱名了,这虽然比不上东华门外唱名,却也不差。 “过了省试就是官员,这些人算是出头了。”随着唱名的深入,国子监的阵营里不时爆发出阵阵欢呼,而其他考生们此刻沉默了,祝京也在沉默之中。 前面唱名十人,竟然有三人是国子监的考生。这个比率依旧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不会是巧合吧? “他们中了三个了。”祝京的目光沉凝,说道:“要能沉住气,这只是开始。”唱名继续…… “他们又中了五个!”先前三个大家都觉得是巧合。此刻唱名三十人,国子监中了八个。 这个不是巧合!不可能是巧合!唱名继续…… “某中了!” “某中了!” “……”欢喜的喊声此起彼伏,但众人都不禁看向了国子监那边,那边呼喊的频率最高。 “他们……都是刷题之法,他们怎么能这般出色?”祝京摇摇头,身边的同伴说道:“有人说此次是要给国子监一次迎头痛击,如今可好,被国子监一顿乱拳打晕了……”唱名继续…… “国子监有多少了?”众人麻木的看着那边的欢呼。 “都是一样的读书,都是一样的法子,为何他们中那么多?”科举就是独木桥,这边上去的人多了,别的地方自然就少了。 这里看似温文尔雅,可依旧是丛林法则,考试的过程实则就是赤果果的血腥搏杀。 如今国子监大胜,他们在欢呼,可其他人却在痛苦。 “祝京!” “恭喜祝兄!”祝京摇摇头,他并未欢喜。在国子监大面积过关的情况下,他的过关显得微不足道。 “什么大才都没用,国子监最管用!” “那秦为……那秦祭酒天生就会教书育人,进了国子监就等于是进了官场。” “先前不是有人说不屑于进国子监吗?” “那是傻子,他人呢?” “跑了,估摸着是觉得中不了,掩面而逃。” “有不少这样的人,他们说不需要什么刷题之法,就能让国子监刮目相看,他们中了多少?”那些人的目光在四处梭巡,见到祝京后就说道:“这里有一个。”这不是骄傲! 祝京微微低头,在国子监庞大的过关人数面前,他们之前的打算落空了。 “某想起来了,你们想想,那日省试出来时,国子监的考生齐齐向秦为躬身行礼,还感谢他来着,这是……” “这是有把握,信心十足!” “可笑那时候竟然觉得他们是在自欺欺人,如今却是咱们在自欺欺人。” “绝望了……某绝望了!”一个男子突然发狂喊道:“秦祭酒在哪?某要求见秦祭酒!”科举考试是人生的一大关口,过了从此鱼跃龙门,不过就还是小泥鳅。 所以过了会欣喜若狂,不过会心丧若死。范进中举就是最好的例子!他那只是中了举人,还不是进士。 而在大宋,过了省试就妥妥的是进士了,殿试只是走过场而已。大家看到这人疯狂,都摇头叹息。 有好事者指着斜对面说道:“他在那里的二楼喝酒。”嗖的一下,这人就消失了。 “秦祭酒!”秦为正好和赵允让他们出来,正在说话,面前却跪下一人,噗通一声,秦为不禁有些牙酸,担心这人的膝盖会变成两半。 传说中膝盖全是脆骨吧?他避了一下,男子却喊道:“秦祭酒,小人愿意进国子监,小人愿意奉您为师……”秦为干咳一声,说道:“国子监某许久未曾去了,入学之事和某无关,你确是找错人了……”男子抬头道:“秦祭酒,小人知道您才是国子监背后的那个人,某在家悬梁苦读,却苦无名师……小人愿意拜师……”他用力的磕头。 听着那噗噗噗的声音,秦为的脸皱了一下,说道:“要去的自去国子监,再说一遍,某不管国子监的入学!”他说完就准备跑路,却发现被围住了。 此刻唱名已经结束,有人在外面喊道:“国子监中了三十八人!”疯了! “这是什么省试?这是为国子监办的吧?” “上一科他们中了四十二人,这次大家都一样,他们竟然中了三十八人,还让人怎么活啊!” “秦为呢?不,秦祭酒呢?某要进国子监读书!谁敢拦着某就杀了谁!” “他在那!”玛的!秦为发现事态不对了。他急促的吩咐道:“赶紧护着允让回去!赶紧!”赵允让还没来得及说话,郡王府的几个侍卫就裹着他冲进了酒楼里,而秦为却被拦住了。 狄青目光阴冷的道:“闪开!”这厮是真的敢杀人!可人群哪里会听他的,有人喊道:“秦祭酒,某肖长宏,只要秦祭酒您能答应学生一声……”答应你妹! 秦为当然不能骂人,此刻是他最风光的时候,他必须要保持淡定。 “狄青别动手!”狄青已经放倒了三人,再不喝止,今儿这里就会变成沙场。 秦为扶起那三人,诚恳的道歉,然后说道:“某真的不管国子监之事了,所以若是想去国子监就读,你们只管去找他们。”有人喊道:“可那些学习的法子都是你教的。”呃! 这个秦为没办法谦虚,也不想谦虚。对啊!就是我弄出来的。他面露难色,摇摇头,还叹息一声,然后说道:“某要归家有事,诸位,让一下吧。”他不解释就是确有其事,顿时这些考生就沸腾了,此次国子监再度逆袭,竟然还是秦为的手笔? 这样的人就是天下最大的名师啊!秦为被团团围住了,赵允让在二楼喊道:“救他出来!”闻讯赶来的皇城司军士们奋力挤了进去,等他们艰难的把秦为救出来时,都狼狈的好似刚和敌军大战一场。 秦为的外衣不知道被谁给剥走了,鞋子也掉了一只,头发散乱。他面无人色的道:“某下次再也不敢托大了。”他急匆匆的回到家中,刘姝也得了消息,和吴妈等人在后院等候。 “恭喜夫君。” “恭喜郎君。”气氛很欢快,可秦为狼狈的模样让刘姝有些好奇:“夫君,你被人打了吗?” “没有,是被人那个啥……崇拜了。”追星族要不得啊!他一边换衣服,一边想着今日的事。 三十八人,这就是三十八个官员,未来他们会被放到各处为官,这就是新政的坚定支持者。 当年王安石的新政被群起而攻之,不管是朝堂还是下面,既得利益者的反扑之凶狠,出乎了他的预料。 当然,这个和皇帝的判断失误有关系。 “秦兄!”刚想到赵允让,他就来了。 “你没事吧?”先前秦为的遭遇太过惨烈,赵允让这才知道亲民也是有代价的,若是安保不得力,随时都会把好事变成坏事。 “没事。”秦为带他去了书房,正色道:“有事和你说。”这样的秦为少见,赵允让端坐好了,仔细听着。 “知道革新为何为苦难重重吗?” “既得利益者的反抗” “还有呢?” “还有……”秦为盯着他,认真的道:“这个大宋是士大夫的,明白吗?”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是赵家人的口号,并付诸实施。 “当他们发现新政在破坏他们的利益时,允让……他们就会变成反对者,用各种手段去反对、去破坏新政,所以想要改革,就必须要有一个扛得住事儿的帝王!” “各种手段?”赵允让显然并未认识到这里面的残酷。 “对,各种手段!”赵允让若有所思的道:“当年寇准被斥责无为,于是黯然下台,这就是一种手段吧?” “没错。”秦为解释道:“寇准的出发点并没错,错就错在他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他还能黯然下台,换个地方为官,若是太过激烈,你可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赵允让悚然而惊。 他的眼中多了厉色:“那些人胆子真大,该弄死他们!” “他们多不胜数,你怎么弄的完?”秦为没好气的道:“说这些只是在告诉你,莫要轻视了那些对手,对家中儿孙也要这样教导,然他们从小就有这种觉悟。”赵允让郑重点头应了, “好,我回去要好好想想。”这是好事,秦为很欣慰。这个大宋看似不变,可实则在他的推动下渐渐在发生着变化,灾民改厢军变了,朝中的负担减小了。 好在王臻、王尧臣这些干事儿的老臣都还在,政事堂依旧稳固。国子监从胡瑗之后就没落了,可如今国子监如日中天。 赵祯原先是个怂嘚子,如今也好了不少,至少他敢于反抗了。赵允让原先是个小透明,现在他看到了大宋的危机,于是变成了愤青。 可愤怒没用,在秦为的影响下,他对大宋的问题认识更深刻了,等到若干年后,他的子孙上台后,大宋至少不会那么快就重蹈覆辙。 而且他还有许多支持者。这些都是变化啊! “去,弄酒来!”秦为心中欢喜,就叫人弄了酒来,和赵允让在书房喝酒,人逢喜事精神爽,两人边喝边聊,直至下午赵允让才醺醺然回家。 稍后,二人喝酒的消息进了宫中。秦家周围不缺皇城司的眼线,汝南郡王府的眼线更多,所以今日之事很难不被人发现,然后汇报给了赵祯。 “陛下,汝南郡王今日在秦家喝多了,二人说了许多革新的事儿……”赵祯嗯了一声,边上的郭皇后却不乐意了。 “宗室郡王却和陛下手下的重臣屡屡聚会,这样不好……”这是正常的逻辑。 宗室与朝臣不可私交过甚否则犯忌讳。赵祯却依旧淡然,笑道:“无妨。” “今日省试放榜,国子监过了三十八人。贡院前,秦为被人团团围住,无数人想拜他为师,无数人想进国子监……有人说他是天下第一名师。”郭皇后愕然道:“天下第一名师……竟然这般厉害?”……被人夸奖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秦为自然心中欢喜,当晚自然就鞠躬尽瘁了几次,然后第二天早上就起晚了些。 等两人出了卧室,家里人都早就起床了,春杏准备好了早饭,夫妻二人甜蜜的吃了早饭,坐在后院凉亭里闲聊。 “我们要见秦祭酒!”卧槽!外面一声大喊,秦为不禁面如土色。段玉翻墙上去看了一眼,说道 “郎君,都是读书人。”糟糕了。秦为以为自己昨天已经把他们忽悠的差不多了,没想到第二天竟然又来堵门。 “秦祭酒,国子监的门进不去!” “甄良一直在说不是自己管此事,那肯定是您在管……”这些学生遭遇了传说中的踢皮球,甄良一招太极拳就把秦为给坑了。 “别开门!”秦为有些愤怒于甄良的没担当,刘姝双手托腮,可怜巴巴的道 “夫君,咱们不能出门了吗?”看书溂这个不妥当啊! “现在是春天呢!”刘姝想了想, “踏春!”正月间踏什么春?顶多有些嫩草罢了。 “好吧。”秦为觉得城里暂时不能待了,于是就在外面的人暂时离开去吃饭时,一辆马车带走了秦为一家子。 春天来了,汴梁城中处处彰显着活力。 “秦为跑了?”秦为当然不能满世界乱跑,至少得备案,此刻他的奏疏就在赵祯手中。 “那些落榜的考生一大早就堵住了甜水巷,秦为就带着家人去了城外的庄子,说是要住一阵子。”赵祯放下奏疏,有些疲惫的道 “甄良狡猾,把难事丢给了他,我本以为他会扛起来,谁知道他竟然跑了,这下该轮到甄良为难了。” 653:大宋未来可期! 叶双愁低头不语,这不是他该干涉的事。赵祯靠在床头想了想, “宫中有人说允让跟秦为私交甚密?”许茂则说道 “是。” “都是一群看不得别人好的……”赵祯拿起另一本奏疏, “西夏那边僭越称为宣徽南院使,召集宰辅和汝南郡王也来,让他们议事,说的话随时报来。”稍后一伙人就在外面聚集。 “宣徽南院使起于前唐,我朝亦用之,如今李谅祚僭越,可见是狼子野心,不过无需理会,看他折腾。”庞籍觉得这事儿不打紧,可吕夷简却不同意 “西夏人是野狼,不可放纵,老夫以为当遣使呵斥。”王臻说道 “遣使的话是不是太大张旗鼓了些?老夫看最好是送了诏书去,这样进退皆可。”他指了指里面,暗示此时大宋需要的是安稳。 吕夷简点点头,算是赞同这个看法。该赵允让表态了。赵祯既然让他来,那就有询问的意思,虽然宰辅们都觉得国事不适合这些宗室权贵们掺和,但谁让人家兄弟关系好呢? 要说赵允让当初也是差点儿继位的宗室子,这样的人赵祯的性格肯定会忌惮,不弄死就很仁慈了,岂会让他参政。 可事实是,赵祯对赵允让有着蜜汁信任。这也许是两人年纪相仿,又是彼此儿时唯一的玩伴吧。 宰辅们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毕竟让一个宗室郡王参政,这事儿怎么看都是有风险的。 更让人难受的是,赵祯目前还没有儿子……可赵允让已经一子两女了,万一要是……难啊! 下面就是赵允让,他问道 “西夏可是臣子?”这话问的很是凌厉,尤其是从赵允让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几分弄不清身份的意思。 吕夷简皱皱眉说道 “是。”赵允让继续问道 “君臣之道可还记得吗?”这个问题让人变色,吕夷简微微垂眸, “记得。”赵允让看着他,用那种很认真和理所当然的姿态说道 “那还等什么?”吕夷简抬头,只觉得眼前多了一柄利剑,那光芒刺眼。 那还等什么?他下意识的道 “是,该遣使呵斥!”庞籍看着赵允让,眼中多了异彩。这就是当初那个险些做了皇帝的宗室子吗? 这一刻众人只觉得一股锐气充斥在此间,让人不禁热血沸腾,这些对话被传到了刘娥的耳朵里面。 “……汝南郡王问还等什么。” “还等什么……”室内静悄悄的,大家都在想着这句话。大宋习惯了忍让,习惯了这些跋扈,所以这句话才显得格外的震撼人心,西夏人弄个宣徽南院使的官位不算大事,赵允让的态度才是大事。 许茂则在偷瞥着赵祯,担心他会呵斥。毕竟自家这个皇帝的心眼儿不是太大,这种话被一个郡王说出口,赵祯有足够的理由发飙,然后找个由头弄了赵允让。 赵祯深吸一口气, “你不怕西夏人大举入侵吗?”赵祯的问题很尖锐。赵允让说道 “西夏人是野狼,野狼觅食是本能,周边能供他们劫掠的就是大宋,所以大宋对他们再好、再仁慈,野狼依旧会扑上来撕咬。”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等来呵斥,才继续说道 “这等野狼,你对它越好,它就觉着你越好欺负,所以最该做的就是用棍子敲打,打到它怕,打到它跪地请降!”少年人的声音是西阁内回荡着,陈忠珩只觉得胸口发热,恨不能化身为武人,上阵去砍杀西夏人。 这股热血被赵祯感受到了,就看了他一眼。 “可是辽人在。”这是题目。若能答得好,赵允让以后就有了参政的可能。 这不仅仅是信任,还有绝对的实力。赵允让皱眉道 “辽人乐意于见到大宋和西夏人开战。因为西夏的牵制导致他们无法倾力进攻大宋,所以大宋和西夏的战争他们是乐见其成。”这是基础,赵允让的认识非常深刻。 赵祯面无表情的道 “可若是打不过呢?”大宋的军队……几次战争,大宋被西夏人打的满地找牙,最后好不容易守住了,就用什么军中有一韩,西贼丧胆之类的口号来给自己壮胆。 赵允让说道 “大宋军队从开国时的劲旅变成了今日的看门狗,缺乏操练是根本,武人丧失进取心是源头,该重振军队了……”他抬起头来,说道 “怕并没有用,不能怕。他们若是要挑战大宋,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回去,揍他们一个头破血流……想想汉唐,那些异族可敢叫嚣吗?都在汉人的兵锋之下瑟瑟发抖,可见和异族打交道,最厉害、最有用的还是刀枪……大宋,终究还是要用刀枪去和他们说话。”赵允让说完后再度低头。 赵祯的手中拿着掉在了被子上。死一般的寂静。许茂则甚至心中有些叹息着,他觉得这样的人才是大宋的英主,可他的主子是赵祯,所以他只能幻想一下那种意气风发。 他看向了赵祯。赵祯在发呆。大宋终究还是要用刀枪去和他们说话!这是秦为的风格。 他们都说赵允让被秦为带坏了,这是坏吗?大宋蛰伏多年,如今机遇和困难并存,可前路漫漫,该怎么走? 他在迷茫,并感到了压力。这个大宋啊!赵祯发誓自己从未像今日这般锐气过,而这份锐气是被赵允让感染的。 “异族人……”赵祯想起了大宋的那些敌人,不管是辽人还是西夏人,还有交趾人,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凶狠。 当大宋虚弱时,他们就会扑过来撕咬,无一例外。大宋该怎么应对?这些年大宋的应对很保守,基本上都是在被动防御,甚至是竭力避免战争。 可按照赵允让的思路,这种避战的想法大错特错。大宋一旦面临挑战,就该应战! 打!把他们打怕了,大宋自然就安全了,这个思路完全摒弃了用金钱换和平的既往政策,锐气十足,让人心中振奋。 赵祯笑着点点头道 “你……很好!”赵允让行礼告退,全程只是先前抬了一下头,室内的情况都没来得及看。 等他出去后,消息很快传给了刘娥。垂暮中的刘娥突然坐直了身体,然后说道 “等到他说的那时,少说也是三十年后,那时的陛下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到时候……修身养性的大宋会如何?此刻虽不妥,但以后呢?有这样的臣子,大宋未来可期!”吕夷简等人让也陆续出了宫。 “汝南郡王锐气十足,不过那些锐气会被岁月磨掉不少,但依旧有进取心……若是当年……一个有进取心的君王正是大宋需要的。”三人相对一视。 庞籍问道 “他们说汝南郡王与秦为整日密谋皇位……可这样的臣子,会是那种密谋江山的人吗?”若赵允让真有这种想法,又何必谏言这种激进的言论? 只有心中坦荡,才敢直言不讳!王臻不屑的道 “那些只是犬吠罢了,真该让他们来看看今日……”夕阳笼罩了皇宫,竟有些血红之色。 ……初春的鸳鸯泊水波不惊,放眼看去,四周点点嫩绿,几只鸟儿从天空中滑翔落在绿地上,迈动着细长的腿进了浅水区。 水草浅浅,鱼儿在其间游动。鸟喙在水中猛地一啄,一条鱼儿就被叼了上来,鸟儿仰头张嘴,几次之后,鱼儿就被吃进了嘴里。 微风吹过,远近的水面微动,这里的水看着好似不流动,若是无风,周围的景致便如同是凝固了一般。 直至一群骑兵冲了过来。鸟儿惊惶飞走,那些骑兵都大声的笑着。耶律隆绪喜欢这种笑声,这会让他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战马低头寻找食物,耶律隆绪看着远方,问道:“皇后在哪?”身边的人说道:“陛下,娘娘带着梁王在营地边上骑马。”耶律隆绪笑着道:“走,看看。”战马奔驰,激起一阵水花。 一路上都有漂亮的鸟儿被惊起,扑啦啦到处乱飞。 “鸳鸯成双成对,最是坚贞,这里最多的鸟就是鸳鸯,可见并无半点俗气。”萧菩萨站在草地上,双手握着,看着前方那些飞起的鸳鸯,惆怅不已,而就在身后,一个男孩正在侍卫的保护下骑马射箭。 “娘,累了。”男孩射了几箭就策马过来撒娇。萧菩萨回身,歪着脑袋,无奈的道:“真儿,那就歇息吧。”男孩长得粉雕玉琢,听到歇息他就皱眉道:“娘,先前孩儿读了那首词……”马蹄声骤然而至,耶律隆绪下马,见男孩乖巧行礼,就笑道:“真儿刚才说读了什么词?”这就是他和萧菩萨的儿子耶律宗真,年方十七岁。 不过耶律宗真的亲娘却不是萧菩萨,而是元顺妃萧褥斤,后来被立为太子之后过继给了皇后萧菩萨。 耶律宗真朗声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孩儿最喜欢前面的那一段,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还有八十二年,爹爹,什么八十二年?”耶律隆绪颔首微笑道:“八十二年,说的是八十二年前宋人被咱们击败的日子,他们为此痛苦煎熬。”耶律宗真若有所思的道:“可他前面的却是很有气势呢,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爹爹,我也想这样。” 654:意外的大坑 天下没有不希望儿子有出息的爹娘。耶律隆绪赞道:“我儿倒是豪迈,聪慧不凡,可见是天授。”这个儿子生而聪慧,而且还喜欢读书,深得耶律隆绪的喜爱。 耶律宗真皱眉道:“爹爹,这词是谁作的?”耶律隆绪看向了萧菩萨。 萧菩萨说道:“这词是南朝的一个官员,叫做秦为作的。” “秦为……”耶律宗真好奇的道:“上次听到爹爹提及此人,好像很恼火呢!”玛的! 这熊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萧菩萨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就说道:“此事不该你管。”她这个丈夫哪儿都耗,可就是脾气太臭了些,前些日子一直病着,这几天刚刚有些好转,她不想耶律隆绪因此气得犯病。 秦为在雄州干掉了五百余辽军精锐,让析津府的辽人士气大跌,而且还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 比如说西夏最近有些咄咄逼人,大抵就是觉得大辽竟然连宋人都打不过,是不是变弱了,想来试探一下。 耶律宗真应了,萧菩萨带着他回去。帐篷里,萧菩萨教导道:“以后这些事别当着你爹爹说,明白吗?”耶律宗真点头,萧菩萨见儿子乖巧,忍不住就摸了一把他的脸蛋,笑道:“真儿就是老天赐给我的宝贝。”稍后她把儿子哄睡了,就去作词。 案几前,她把毛笔一丢,说道:“一首词得了两句,后面却再无感觉,头痛。”她郁闷的呼出一口气,问道:“南边的还是没有吗?”边上的侍女说道:“娘娘,那位边梁笑笑生还是没有出新的红楼呢。”萧菩萨叹道:“那位大材斑斑,却任性,若是能见到她,我愿与她联床夜话,想来会很美。”秦为若是听到这话,大抵会直接懵逼,大名鼎鼎的萧菩萨竟然要和哥联床夜话? 我去!那谈什么?孤男寡女……这个好像不合适吧!稍后传来了消息,明日狩猎。 萧菩萨有些担忧的道:“陛下身体每况愈下,若是在这样不知爱惜,真不知还能坚持几年,哎……长此以往,权利都落在了那些人的手中。”……而在另一处帐篷里,耶律重元正在发火。 “……什么太子,都是骗子!那耶律宗真聪慧,去岁受封梁王,这以后就是太子了,那我呢?我明明才是大哥!”耶律重元和耶律宗真是亲兄弟,也都是元顺妃萧褥斤所出。 只是亲兄弟却因为皇位反目了。国舅萧元隧眉间多了恨色, “二殿下,陛下这些年一直在哄您呢!他把您给哄住了到时候耶律宗真上位,你将何去何从?那不就是眼中钉?”耶律重元闭上眼睛,腮帮子鼓起数次,说道:“上次有密谍自南边回来,说某和南人勾结,出卖大辽,幸而舅舅帮我压下,否则我就要倒霉了。”萧元遂古冷笑道:“这也只是缓兵之计,若耶律宗真即位后想要对你下手,到时候这便是现成的罪名。”他身体前倾,低声道:“二殿下,您想想,到时候他对外说咱们和南人勾结,那些部族可会同情咱们?” “证据呢?”耶律重元怒道:“没有证据!” “哎!”萧元遂觉得自己这个外甥有些呆傻了。 “析津府那些官员将领被流放了多少?这些就是现成的证据,到时候只需拉几个来作证,咱们百口莫辩啊!”耶律重元一拍脑门:“是了,析津府的那些人定然是信了这谣言,觉着是我害了他们……是谁在造谣?”萧元遂摇头道:“不知道。但那边是密谍死里逃生之后探听到的机密。”舅甥俩郁闷的相对发呆。 “舅舅,会不会是……”耶律重元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觉得自己的智慧已经突破了天际:“这会不会是耶律宗真自己弄出来的!”萧元遂一下就精神了许多,而且多了惊惶:“那他这是为何?”看书喇耶律重元冷笑道:“他是等不及了,要准备动手了。”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喃喃的道:“这可是你逼我的……你竟然用密谍来撒谎,来制造罪名,耶律宗真,就算你做了皇帝也是个自私自利的昏君!”秦为若是在,肯定会捧腹大笑,然后大醉一场。 没想到自己挖的一坑,能把两位辽国大腕儿全给坑了。当初在河间府时,秦为故意放出消息让辽人以为内部出了叛徒,而这位叛徒却不是耶律重元而是国舅宰辅萧孝穆。 萧元遂乃是萧孝穆的亲弟弟,没想到他为了自家兄长的名声,竟将这盆污水泼在了自己亲外甥耶律重元身上。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昏君当政,各处都在不满,这是咱们的机会啊!” “嗯,仔细筹谋一番。”耶律重元自然不知道这是秦为和自己亲舅舅联手给他挖的坑,急匆匆的召集了心腹来议事,议题就一个,怎么才能谋逆。 第二天,这片湿地里号角长鸣,无数骑兵拱卫着耶律隆绪他们出现了。 第三天, “今日看谁的本领高超,朕重赏!”第四天,耶律隆绪的命令下达,骑兵们开始绕圈驱赶猎物,黄羊、狐狸,狼……各种各样的猎物都被驱赶在一起奔跑,耶律隆绪带着弓箭出发了。 第五天,他箭矢连发,那些奔跑中的猎物纷纷倒地。第六天,一支箭矢从侧后方飞来,射中了一只黄羊,不过箭矢却无力,扎在黄羊的身上不致命。 第七天,这谁射出来的箭矢?第八天,丢人!这时又一支箭矢飞来,同样命中,依旧是力道不足。 “谁?”耶律隆绪回头一看,就傻眼了,他的儿子耶律宗真正在张弓搭箭,脸板着,很认真的放箭。 “又中了!” “哈哈哈哈!”耶律隆绪不禁大笑起来,说道:“我等的祖辈骑射无敌于天下,这才有了大辽的江山,如今真儿却有先祖之风,可喜可贺!”众人都齐声赞颂,耶律隆绪微微颔首,得意的道:“南边的刘娥,她的儿子是养子,而且母子两人的关系还极其的不少,他儿子可有真儿这般文武双全吗?”众人说道:“陛下,南人怯弱,哪里能和梁王相比?”耶律隆绪大喜,就把儿子召来问道:“南国繁华,可却不是大辽的地方,你想要那些繁华吗?”耶律宗真大声的道:“孩儿想要就自己去取,用刀枪弓箭去和南人要。” “哈哈哈哈!好,好,好!” “梁王英武!” “大辽后继有人了!”欢呼声回荡在猎场之中,耶律重元和舅父萧元遂在后面看着,面色阴沉。 “舅舅,这是定了,肯定是储君了,我没戏了……”耶律重元恨恨的道:“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要筹划一番。”舅甥俩缓缓跟在后面,稍后耶律重元突然低头哽咽,萧元遂劝道:“哎,可怜儿的孩子,这是命呢!”耶律重元吸吸鼻子,难过的道:“那密谍为何要言辞凿凿的说我勾结宋人?这是诬陷!我做什么都好,却不肯和宋人勾结。”萧元遂眼神闪烁,阴狠的道:“这就是阴谋,咱们可以试试和宋人……真的勾结一番如何?”耶律重元摇头道:“不可,只能是最后的打算。”而在汴梁,还不知道自己本来想要埋萧孝穆的坑,却意外把耶律重元给埋了的秦为过的很逍遥。 赵允让骑马在前方疾驰,当冲过箭靶前方时,一箭射去。 “中了!”狄青懒洋洋的站在那里说道:“还行!”赵允让策马过来,意气风发的道:“我的骑射如何?”那边郡王府的侍卫扛着箭靶过来,果果看了就欢喜的道:“允让哥哥好厉害,竟然中了一箭。”秦为淡淡的道:“十箭中一,确实是不错。”骑射是草原异族对付中原人的最大利器,你可以用长枪列阵阻拦骑兵冲击,但箭矢呢? “草原异族有两个朋友,一个是战马,一个是弓箭,失去了这两个朋友,大宋能轻易击败他们。” “骑射啊!很头痛。”赵允让终于不好意思了, “就中了一箭,若是辽人来能中几箭?”秦为看向了狄青。狄青冷冷的道:“少说八箭。” “于奔驰中射中八箭,可怕。”赵允让有些惆怅,觉得击败辽人的把握又小了些。 秦为见了只是不理。赵允让毕竟还年轻,心中觉得憋闷后,就会寻事发泄。 随后秦为和赵允让去了作坊。 “见过郎君。”作坊里大多是女人,秦为是主家自然能进来,赵允让却是外人。 有女人赤果上身在搬运酒坛,见了秦为依旧如故,等见到赵允让后就尖叫:“有男人!快出去,快出去!”赵允让转过身去,面红耳赤的道:“怎么不穿衣服。”秦为却在纠结之中,心想合着你们都不把哥当男人? “见过郎君!”几个赤果上半身的女人穿好了衣裳,大家这才见礼。秦为皱眉道:“早就说过多次了,有困难的要资助,衣裳不够穿,怕破,这是某这个主家的责任,你们只管穿,破了找管事,他不管……某管!” 655:又是一件神器? 那些女人都有些赧然。管事也是个女人,她看了一眼那几个女人,说道:“郎君有所不知,咱们作坊给的钱粮足够多,只是她们却习惯了,所以……”那几个女人有些忐忑的看着秦为,生怕他说什么轻浮之类的话。 秦为正色道:“这些都是怕的,穷怕了。这不是你们的责任,而是朝中的责任,是某这个主家的责任。”那几个女人没想到秦为竟然会这般说,把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顿时就感动的不行。 “郎君,这是我等的错,下次定然不会了。” “奴只想这节省,却忘了难为情。” “……”这是一个物资匮乏的时代。所以布匹就成了奢侈品,一般人家很难置办好衣裳,平日里能不穿就不穿,这样能延缓衣服的寿命。 随后秦为就带着赵允让看了这条原始的生产线。 “这是酒精制作。”酒精制作是在室内,一进来就酒味熏鼻。蒸汽迷漫在室内,几个女子正在忙碌,秦为说道:“别管我们。”那边在蒸酒,秦为用小碗接了半碗递给赵允让。 “啊!”只是喝了一小口,赵允让就被辣的龇牙咧嘴的。他小时候偷喝过酒,结果醉的不省人事,出了这里,下面就是香露制作,视察结束后,庄上的管事来了。 “郎君,那些白枝花……不,那些棉花怎么处置?”玛的!秦为一拍脑门,说道:“竟然忘记了此事,该死!” “棉花?就是上次你让北伐军去弄的那个东西?” “对。”秦为兴奋的道:“走,看看去。”管事在边上嘀咕道:“那些棉花一朵朵的,里面的籽很难取,今年的也准备好了,就等时候到了下种……”几十个大木箱打开,里面全是白生生的棉花。 怎么弄?众人都在看着秦为。秦为伸手摸了一把,熟悉的绵软让他不禁落泪了。 赵允让缓缓蹲下,拿了一坨棉花在手中,捏一下,很软,而且有种暖和的感觉,他随手扯了起来,把一团棉花扯的四分五裂的。 呯!秦为一巴掌抽去,制止了他的愚蠢行径,然后起身道:“织布,还有……弹棉花!” “织布?” “没错!”秦为兴奋的道:“找人来,找织布的人来。”如今的大宋依旧是农耕社会,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没一会庄上就来了个妇人。 “织布!”秦为分了十箱子棉花出来,剩下的他有用处。妇人先是摸了棉花,接着又用手指捻了几下,抬头自信的道:“这个可以纺纱。” “纺纱?” “对,先纺纱,再织布。”瞬间秦为就丢人了。原来是要先纺纱再织布啊! “把东西搬来这边弄。”秦为不放心把棉花放到别的地方,还下了重赏:“若是弄的好,回头你家小子读书得力就送国子监去,若是不得力,就给钱。” “得力得力!”妇人的眼中马上就绽放了光芒,看那模样谁敢说他儿子读书不好,她就敢和人拼命。 一个圆形架子架好,还有一些小东西准备好,妇人就开始尝试纺纱,只见她手中捏着一小把棉花,随手拉着,竟然就拉出了一条线。 线头挂在架子上,她摇动了圆形架子,那线就被拉了出来,一手捻线,一手转圈……秦为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千家万户中……女人们坐在简陋的木制机器前,或是纺纱,或是织布。 就在那简单枯燥的声音中,一匹匹布料被织了出来,然后拿去集市换钱。 那些妇人欣慰的拿着钱去买些盐米,回到家中后,幼儿欢喜的迎上来抱住她的腿,仰头央求好吃的,她就摸出刚买的饴糖,笑眯眯的给孩子吃。 这就是千年来母亲的形象,慈爱而任劳任怨,秦为的眼角有些湿润,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那也是个任劳任怨的女人。她虽然没有什么大成就,却养育了自己的孩子。 “话说……你不是说自己不管国子监招生之事吗?”就在他怀念那个世界的母亲时,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玛的!这谁那么不长眼,竟然当面揭短!秦为刚想发怒,随即就堆笑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王臻板着脸道:“君子慎独,老夫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总是不听。”所谓慎独,就是让你里外如一,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当面是君子,背后是小人。可这样的人万中无一。王臻觉得自己有必要把秦为改造成一个君子,所以总是不遗余力的调教他。 “是是是,某回头就再好生自省一番。”秦为随口敷衍了老头,心想我当然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否则早就被那些老鬼给吞了。 这年头君子就是倒霉蛋,比如说范仲淹。而吕夷简等人当年也跟着做了一回君子,结果也跟着倒霉,于是他们改弦易辙,从君子变成了政客,日子过的别提有多滋润了。 做君子要倒霉,做小人过的爽,你咋选。某秦为当然要做君子!这一刻秦为突然有了使命感,指着纺机说道:“王公,这便是棉花。”王臻仔细看着纺线,问道:“这便是北伐军去辽境带来的棉花?” “是!”北伐军冒险进入辽境就是为了这个东西?王臻拿起一团棉花掂量了一下:“轻飘飘的。” “当然要轻,否则不好织布,做成被子能压死人。”秦为已经把那些棉花幻想成了棉被,想着盖上棉被的暖和,不禁暗爽不已,你们还在盖着厚重的被子,我却只需要几斤棉花就能确保暖和。 被子暖和了,媳妇在侧,饱暖那个啥……他心中得意,王臻在仔细看着纺纱,问道:“可能织布?”妇人现在已经熟悉了棉花的手感,纺纱很轻松,闻言就说道:“能呢,奴觉着这棉花纺的线比什么麻布都好许多。”王臻皱眉回身,对赵允让说道:“这事儿直接报给政事堂不好,宰辅们会权衡……等到推广就不知哪年了,还请郡王去禀告陛下。”这并非是王臻倚老卖老去指使赵允让,而是这事儿他出面比自己和秦为出面都合适。 不管棉花好不好,就算这又是一神器,但却关乎了民生。上次那个复合肥就是因为没提前准备好推广事宜,所以才慢吞吞的,这次王臻多了个心眼。 让赵允让去说,一是他郡王的身份,这事儿就算是帝王的家事儿,再有就是他能直接对接赵祯,政策不必再从下往上一层一层递交,能省不少事儿。 赵允让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一路打马冲进了城中。 “哎!这不是汝南郡王吗?怎么这般急切?莫不是出事了……” “他才出城没多久呢,这就回来,可见是遇到事了。”没多久,赵允让在城外遇事就变成了惹祸,各处传的沸沸扬扬的。 而赵允让已经找到了赵祯。赵祯问道:“可是外朝有事?”赵允让说道:“陛下,棉花出来了。” “棉花?什么东西?”赵祯早就忘了那件事,赵允让心中微叹,知道这是没上心的缘故。 看书溂毕竟在此之前,大家连棉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又何来奢望会重视。 “陛下,就是去年秦为令北伐军去辽境收集的白枝花……” “哦……想起来了。怎么了?”赵祯来了点精神,他记起了些事。 “那些棉花都结了果,正在纺纱织布……还有……还有弹棉花。”赵允让也不知道秦为嘴里的弹棉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能让秦为喜上眉梢的,必然是好东西。 赵祯皱眉道:“那棉花可还好?” “好。”赵允让喜道:“那纺线的妇人说比麻好许多。”赵祯有些坐不住了,这年头布料种类繁多,但最便宜的还是麻布。 “叫相公们来,王臻呢?叫来,赶紧……”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赵曙亦是如此,只有赵允让看着平静。 赵祯以为他不懂这里面的重要性,就说道:“大宋绫罗绸缎都有,可百姓用的多的还是麻布。麻布多产于成都那边,广南西路也有,价钱还便宜,最合百姓用。可终究还是少了些,以至于百姓时有衣不遮体者……若是能多些便宜的布匹,那这个天下……温饱了。”温饱就是盛世,所以赵祯一提到这个精神就起来了。 “是。”赵允让很是认真的应了,稍后宰辅们来了,都在门外站着。 “上次北伐军去辽境弄的棉花结果了,如今在城外纺纱织布,王卿……你才来,说说吧。”王臻刚从城外赶回来,此刻看着挺胸腆肚,洋洋得意的模样很是招人恨。 他看看几个宰辅,说道:“当初臣就说秦为做事稳靠,可有些人就在边上嘀咕,说什么年轻人做事轻浮,若是被辽人抓到把柄,大宋顷刻间就危若累卵……”他在讥讽宰辅们,赵祯在里面满头黑线的道:“说正事。”你们几个老汉的恩怨朕不想管,别影响朝政就是了。 王臻看了吕夷简一眼,才缓缓说道:“那棉花耐旱,不怕晒……”吕夷简本是想收拾王臻,可听到这话就愣住了。 耐旱?还不怕晒?这是什么东西?大部分经济作物都怕晒,干旱更是它们的大敌。 可棉花竟然不怕吗?吕夷简沉声道:“不得虚言!”王臻冷冷的道:“这是朝堂。”吕夷简气急而笑:“你都没见到种植的过程,想来就是听了秦为的一面之词。你倒是信他。”王尧臣问道:“一亩收多少?”这个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王臻说道:“百斤不到。”百斤不到…… “那么多?”吕夷简几乎是下意识的说了出来。庞籍欢喜的道:“耐旱,不怕晒,亩产那么多,若是能用,陛下,天下百姓就要欢欣鼓舞了。”赵祯也有些激动:“上溯千年至今,每每到了寒冬,百姓受冻哀嚎,朕思之不禁泪下。若是这棉花能大用,那就是大功,来人,朕要出宫。” “陛下不可!”宰辅们反应很强烈。前段时间京中刺杀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这才过去了多久,你又要出去浪? 吕夷简也劝道:“陛下,臣等去看就是了,若是好,回来转告。若是不好,当场就呵斥,您何苦……”大佬,你就别折腾了好不好? 赵允让也劝了劝,可赵祯却铁了心要去看:“母后每年到冬季都怕冷,这还是在宫里,锦衣玉食的宫里。而百姓衣不遮体……朕想起了上次那父子三人,鞋子破了,脚指被冻的发黑……那衣服里塞满了干草……朕现在回想起来就难过,快,朕要更衣。”赵允让再看着这位名义上的堂弟,他想看出一些虚伪来,可那张脸上全是兴奋,连揭被子的动作都是那么迫不及待。 这是真的关心百姓的君王!怪不得人人称颂。 “檐子,把檐子抬来!” “一定要保密陛下的心行踪!”稍后出去,檐子换成了马车,君臣就浩荡往城外去了。 马车上,赵祯有些迫不及待, “可封锁住消息了?若是被辽人那边得知,他们也会种了……”马车边上的许茂则说道:“陛下,那些棉花都种在庄子上,没人知道是什么东西。”赵允让微微点头,仁君的概念被刷新了,他的仁更多是给了大宋,至于辽人,那关朕屁事。 一路到了庄子上,骑兵纵马进去,结果被北伐兵们拦截了,两边开始叫骂。 “玛的!这里是秦家庄,谁让你们纵马的?滚出去!” “滚出去?你们也不看看后面的马车里是谁!” “是谁?就算是陛下来了……陛下他老人家仁慈,定然不会让人纵马踩踏百姓的田地!” “就是,郎君说过什么……对了,曹操的手下踩了田地,他就割了头发当做是斩首,你比曹操厉害?” “曹操是谁?” “曹操就是……三国知道吗?” “……”两帮子人从剑拔弩张飞速变成了科普状态,吕夷简不禁为之绝倒。 “别管,进去。”赵祯只想看到棉花,于是马车从边上驶过。 “见过陛下!” 656:适合种在西边 秦为得了消息出迎,那些北伐兵傻眼了。 “真是陛下?” “见过陛下。” 这是赵祯第二次来到秦家庄,马上就引发了轰动。 “娘子,陛下来了,赶紧来看啊!” “爹,赶紧把陛下背出来,让他看一眼陛下,沾沾福气。” “大郎,快来给陛下看一眼,说不定你就变聪明了。” 赵祯才将被扶着下了马车,周围就被围满了。 “见过陛下。” 众人行礼,有老人眯眼看着,然后说道:“陛下可是没休息好吗?为何看着没笑脸呢?难道病了?” 倒不是赵祯故作威严,而是他一心都在棉花上,所以看着有些严肃。 不过这是机密,没人会回答他。 “陛下,您可要保重啊!” “对,您要万岁才好。” “咱们在家早晚祈祷,指望您能万岁呢!” “陛下万岁!” 从老人到孩子都在呼喊着,赵祯的眼睛红了,不停的眨巴着,宰辅们和赵允让退后,把这份荣耀留给了他。 “这便是民心!” 秦为在边上点头轻声笑道:“你仁慈,百姓能看得到。你虚伪,百姓也能看得到。好与坏只是一念之间。所以要始终如一。” 赵允让点点头,“是啊,陛下的确是个仁义帝王!” 几个老人出来,颤颤巍巍的拱手,然后又说了些祝贺的话,赵祯也微笑着和他们拉起了家常,问了家中的收入和人口,甚至连婚嫁都过问。 一番交流下来,他的面色也和善起来,精神更好了。 “棉花呢?” 秦为陪着他进了作坊,里面此刻有几个妇人在忙活,两人纺纱,两人织布。 吕夷简捡起一坨棉花,捏了捏,说道:“蓬松,很轻。” 他把棉花贴在脸上,眼中多了喜色:“还暖和。” 赵祯伸手要了棉花过来,仔细体会了一番,就欢喜的道:“是个好东西,看看,好好看看。” 他看了纺纱,两个妇人见他来了有些心慌,连续断了几次线。 “莫慌莫慌,好好的。” 赵祯又过去看了织布。 织布机来回动作着,赵祯伸手摸了摸前方成型的布料,仔细感受了一会儿,说道:“是个好东西!” 宰辅们都上去摸了摸,动作很是轻柔。 “陛下,这里只是一些,若是多种些,铺天盖地都是棉花,那场景……” 王尧臣拿了棉花在手中把玩着,只是把玩把玩的,那棉花就进了他的袖口里,然后他又去抓棉花。 秦为看在眼里也不说,因为大头都在他那里,赵祯坐在那里等着,等前面的布料得了,就令人送来。 “披上!” 他伸手,许茂则把新鲜出来的棉布先披在自己的身上,仿佛是在试毒。 赵祯笑道:“哪有什么毒,赶紧拿来。” 他披上了棉布,然后拉紧了些。 “暖和!” 他一说暖和,吕夷简就忍不住了,顾不得什么犯忌讳,就伸手摸了摸布料。 很结实! 棉布当然结实,秦为在边上笑咧开了嘴,觉得这些土包子真的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后世的棉布遍地都是,谁也没当回事。 可现在这个东西却是神器,能炸晕许多人的神器。 赵祯松开手,激动的道:“是很暖和!王卿,麻布多少一匹?” 王尧臣兼三司使,价钱这种事情很敏感,想都未想就说道:“臣记着好像是四百文。” 赵祯想了想,“这一亩地收多少棉花?” “七十斤多一些。” “七十斤……” 只是简单的换算后,王尧臣就得出了结果:“陛下,值当种!” “好!” 赵祯满面红光的道:“种子呢?” 这是要准备过河拆桥? 秦为说道:“陛下,种子都收着呢,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下种了。” “交出来!” 赵祯的心情很好,说道:“上次你非得让北伐军去弄这个什么白枝花,我还以为是胡闹,就算是种子弄来了我也没多关注,如今看来你却是对的,我错了。” 陛下竟然认错了? 他带头认错,吕夷简也只能捏着鼻子说道:“若是遍地种了此物,秦为,天下人能温饱,你有大功。” 秦为正色道;“这是某的本分而已,并不奢望什么大功。” 回过头他就找个由头,和赵允让一起告退。 等他们走后,赵祯唏嘘道:“我以为自己见识多,所以总觉得年轻人靠不住,可秦为却弄了这个棉花出来,让我无话可说。诸卿可有话?” 吕夷简摇头,“臣无话可说。” 能说什么?这个棉花若是广泛种植,大宋就不缺布了。 庞籍说道:“陛下,以前大宋的军服都是从辽人那边买布来做,若是这个棉花能大兴于天下,辽人怕是要头痛了。” 王臻赞许的道:“正是如此。辽人依旧在织布,却不知道大宋在蓄积棉花,等够了就停止买他们的布……那些布能卖给谁?” 庞籍幸灾乐祸的道:“怕是要压在自己的手里了。” 赵祯含笑道:“那么多的布,耶律隆绪可以卖给西夏人嘛!” 赵曙最近接触了不少政事,所以此刻才敢说话:“不过辽人的布料向来卖的贵,西夏人舍不得买。” 王臻笑道:“那就折半吧,大宋的人口多,他们若是肯折半卖,全都买了来。” “那辽人岂不是要亏本?” 君臣相对一视,一种看到别人家要倒霉,自己忍不住想狂笑的情绪在滋生。 “哈哈哈哈!” 秦家庄以前就是个不打眼的地方,别说是陛下,连官员都没来过,大家都觉得以后这里就这样了,可没想到却换了主人。 这个主人有些年轻,大伙儿有些没底,不知道他会把庄子弄成什么样,随着作坊的建设,香露的投产,庄子上的农户们都惊呆了。 这个主人家牛笔大发了呀! 于是人人归心。 “见过郎君!” “见过郎君。” 秦为和赵允让在庄上溜达,一路上遇到的农户都是恭恭敬敬的打招呼。 “这便是威信吧。” 赵允让觉得宗室里那些人就是太缺乏威慑了,需要些狠人才能震慑住那些人。 “威信威信,这是多方面积累下来的东西。” 秦为说道:“比如说你有钱,或是你有权,再或是你特别聪慧,那么你就会有威信。而帝王的威信首要来源于聪明,你能不被臣子哄骗或是压制,这才是威信。” 赵允让若有所思的道:“威信在于实力。” “没错!” 秦为觉得自己带出了一个和历史上不同的大宋,未来会如何,他真的很期许。 “听说最近太后的身体还不错?” “嗯,能下地走路了,不过需要有人在边上不时扶着。” “只要太后能再坚持一年,大宋对内对外就都能多一分胜算。” 这不是危言耸听。 大宋现下就是飞速发展中的状态,必须要有一个能压住一切的人把持,她可以不理朝政,可以不出面…… 但只要她在,任何宵小都不敢造次! 出来后,正好赵祯过来。 “我看看你家。” 这是庄子里的主宅,买下庄子之后,秦为就令人彻底翻修,所以此刻看来很是簇新。 “看着很简单!” 赵祯出宫次数也不少,所以对臣子家的情况比较熟悉,秦为看了后面的吕夷简一眼,据说这厮家中装修颇为奢华。 “陛下,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吃住再奢华有何用?只要自己觉着舒适就好。” 赵祯抚须点头:“此言大善,还有这棉花……棉布极好。” 赵祯伸手从许茂则那里接过一块棉布,说道:“此物坚实,暖和,一旦百姓自己种植,就能自己纺织,到时除却自家穿衣之外,还能售卖,这便是第二重好处。” 王尧臣摸摸袖子里的那十几坨棉球,说道:“陛下,南方多良田,一年两熟,若是用来种棉花,百姓怕是不肯!” 众人都纷纷点头,吕夷简却冷冷的道:“强令他们种就是了。” 好吧,这位就是个强项令。 赵祯摇头道:“毕竟不好,到时候怨声载道,我会难过。” 众人都有些惆怅,觉得这么好的东西就该铺满大宋,可百姓不同意怎么办? 秦为在边上等着,等气氛渐渐有些忧郁后,才说道:“陛下,其实这棉花最适合在一个地方种植。” “哪里?” “西洲回鹘那里。” 君臣齐齐默然。 “西夏那边?” “对!” 秦为见赵祯有些不信,就说道:“陛下,那边太阳大,阴天不多,最适合棉花生长……” “啧!” 吕夷简有些头痛的道:“大宋到西洲回鹘,中间隔着一个西夏,怎么去?” 就是中间隔着西夏才要去啊! 秦为觉得利益才是驱动战争的原动力,所以一脸纯良的道:“臣发誓,那边最适合棉花种植。” 吕夷简狐疑的道:“你不会是为了怂恿大宋对西夏开战才有此说法吧?” 他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赵祯也有些迟疑,庞籍打酱油,王尧臣在装沉思者…… “咦!” 就在秦为觉得宰辅们是在装傻时,王尧臣却咦了一声,然后说道:“陛下,臣想起来了一件事……当年……前朝时,回鹘人进贡来的东西里面就有白布……” 新 657:弹棉花 所谓前朝,就是周,柴氏的周国。 吕夷简皱眉道:“你没记错?” 他觉得王尧臣已经老朽了,早该回家去养老。 而不是在政事堂里厮混,不仅占了宰辅的位置,还握着三司这个实权衙门不撒手,一点儿没有退位让贤的觉悟。 王尧臣目光转动,半晌才确定了他的位置,然后淡淡的道:“吕相是要和老夫探讨学问吗?” 瞬间吕夷简默然。 眼前这位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当初可是进士三甲出身,比在场百分之九十的人都高出了几个档次。 若非如此,当初刘娥也不会力荐王尧臣接管三司。 这位是真的有本事啊! 你确定要和他比试一番吗? 吕夷简不肯受辱,于是退了。 “白布?” 赵祯摸摸手中的白布,对秦为说道:“旁人讥讽你不学无术,可你却博览群书,强闻博记……你为何不去驳斥?” 这个…… 秦为微笑了一下,看着带着些苦涩:“臣自从走了仕途以来,所作所为敢说都是为了大宋。许多事没法解释……若是每件事都去解释,哪还有功夫去做事?” 赵祯赞道:“夸夸其谈的臣子我不喜欢,埋头做事的臣子我一直看在眼里,你很好。” 王尧臣赞道:“若是每件事都去解释,这官却做得有些假,安北此人可称为君子。” 是啊!哥就是君子! 秦为一脸的正义凛然。 不是我强闻博记,而是后世知道棉花的种植地而已。 每年到了采摘的时候,那些人就和候鸟般的涌向那个地方,让人印象深刻,不过强闻博记的赞誉他就不客气的收了。 “还有什么……弹棉花呢?” 赵祯突然想起了先前的一项活动没见到。 秦为一脸囧色,“陛下,臣还不熟。” 赵祯兴致勃勃的道:“试试。不行我来。” 随后大伙儿就去了弹棉花的房间,秦为用两层纱巾遮在脸上,就像是个蒙面大盗般的,看着很是滑稽。 随后就是弹棉花…… 蹦! 蹦蹦…… 秦为没找到节奏,如果用音乐来形容的话,就是很糟糕,被弄过的棉花堆叠在白布上,秦为有些窘迫的在弹棉花。 他只是在小时候见到过,那些到处游走的手艺人给家里弹过棉花,他们弹的很有节奏感,而且看着不累。 他一遍一遍的弹着,渐渐的找到了感觉。 每一下敲打绳子,感受着那股子弹力,秦为觉得这就是道。 他的敲打渐渐富有节奏…… 赵祯在外面看着,突然说道:“做事就要这样,心无旁骛,看看秦为,开始生疏,后来熟悉,一下一下的,让我看了觉着赏心悦目,这就是从容。当着我的面,能保持从容的朝臣有几个?” 王尧臣想了想,“陛下,怕是一个也无,秦为从容如此,臣当年也多有不及。” 赵祯叹道:“这便是做事的臣子,不管外间多少诱惑,他一心只想着做事。” 庞籍说道:“普通人在见到您之后,一是慌张,二是想让您关注,于是手忙脚乱,哪还有什么从容!” 赵祯见秦为依旧在全神贯注的弹棉花,就赞道:“他弄出了这个棉花,可却不居功,是个值得托付大事的人。” 这话引得宰辅们都有些发酸。 王尧臣算是老资格的臣子了,闻言就半开玩笑的说道:“陛下您这话岂不是说臣老了,不中用了?臣还没老呢,臣如今还能一顿吃一斤肉,夜里一次……咳咳咳!” 听到一顿吃一斤肉时,赵祯点头赞许,等听到夜里一次什么时,他的脸马上就黑了。 老家伙……当真是老不修啊! 秦为弹了许久,这才叫人来拉线。 “这是要定住棉花,不许它乱飞。” 拉线是个精巧活,秦为指导两个妇人来做。 “多压压!” 弹好的棉花很蓬松,来回的压,然后拉线,等最后用布把整个棉被包裹起来时,秦为忍不住就趴在了上面。 真软啊! 他准备今晚就和媳妇盖这床被子。 “我看看。” 赵祯进来了,秦为百般不愿的让开。 “嗯,软和!” 赵祯四处摸摸,然后说道:“带回去,正好给母后涌上。” 啥? 秦为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不见外。 合着你当孝子却让我当冤大头? “陛下,怕是有毒呢,还是臣先试用吧。” 赵祯淡淡的道:“你方才弹了许久,满身都是棉花的花絮,若是有毒,你此刻可还能站着?” 秦为无语。 许茂则欢喜的过来,亲自把棉被抱着,赞道:“真的暖和。” 赵祯说道:“此物回头就要多种,汴梁周边先来!” 吕夷简应了,赵祯看着秦为,很是赞赏的道:“先从汴梁周边来,若是好,百姓自然会种植,这还是你的想法,很稳妥。” 复合肥就是用了秦为的办法,先是秦家庄丰收,引得汴梁周边的农户效仿。 如今汴梁周边的农户反馈相当好。 一旦今年丰收,复合肥丹的美名就会不胫而走。 秦为谦逊的道:“臣只是尽力而已。” 赵祯见他谦虚,心中又满意了几分,“我看你做个三司使也使得。” 吕夷简一下就愣住了,他看看庞籍和王尧臣,他们也有些懵。 陛下莫不是疯了? 哪有给臣子这般许诺的? …… “热!” 刘娥这一觉睡的很舒服,醒来时觉得有些热,等晚些赵祯来跟她禀告事情时,他说了此事。 “这被子盖上热的厉害,为娘昨夜睡的极为舒服,少有的舒服。” 真的那么好? 稍后赵祯特意派人去了一趟政事堂,并带去了太后的亲身反馈。 王尧臣正色道:“老夫家中有事,要回去一趟。” 他前脚出了政事堂,庞籍接着说道:“老夫身体有些不适,想去看看郎中。” 吕夷简能说什么?难道他能说你们不能撒谎? 是的! 他打赌这两个老家伙就是在撒谎。 稍后有消息传来:“吕相,他们去了城外,看方向应该是秦家庄子……” 老夫就知道! 吕夷简很生气,可却无可奈何。 “韩相,二位相公带着两卷东西回家了……” “那不是东西!” 吕夷简郁闷的道:“那是棉被!” 他也想要啊! 可他和秦为的关系就这样了,哪有脸去秦家庄?而后消息散开,秦为再无宁日。 “郎君,又有人来讨要棉被!” “没有!就说没有!” 秦为摸着仅存的两床棉被,气鼓鼓的对刘姝说道:“这是咱们家的,记住了,谁来也不给!陛下也不行!” 刘姝想起秦为弹棉花的熟练,不禁赞道:“夫君,您真是什么都会呢!” “一点点罢了。” 秦为想了想,觉得自己会的太多了,以至于生出了些俯视众生的感觉,很不好。 他在庄子里和妻子逍遥度日,直至殿试前才回京。 “怎么才回来?” 王臻的精神看着好了许多,他和秦为在庄子上缓缓散步,不时看看周围的田地。 “太后听说了棉花的事情,这两日心情极好,御医说病情都好了许多,这都是你的功劳。” 秦为淡淡的道:“心情好,身体自然就好。” 王臻经历过病痛,所以闻言就问道:“你是说……太后的病情是多年来的积郁造成了?可太后……” 她是一国之母,更不夸张的说,她万人之上! 她为何积郁? “没错。” 秦为分析道:“太后在掌权后被先是被臣子们反对,后来连陛下也……心情自然郁郁;再加上陛下并不是太后亲生……” 玛的! 王臻干咳一声,眼中有些凶光闪过。 这话是你一个臣子能说的啊! 传出半句话都能要了你的小命…… 秦为干笑道:“还有就是年迈,这是最大的压抑,毕竟谁也不想死……尤其是那些身居高位者。” 权势动人心。 历代帝王为何明知丹药害人也要趋之若鹜?不就是为了能出享受几天这种至尊的生活么,刘娥也不能免俗。 可空余权利,年纪却不允许……人长期处于压抑的状态之下,不生病才怪。 王臻暗自点头,回去就找到了吕夷简等人说话。 “……秦为说太后生病多是为此,咱们是不是变变。” 王尧臣叹道:“罢了罢了,太后都成了这样,我等难道还要强项?吕相?算了吧……就算之前有些恩怨,但那也是当年的事情了,总要有个了断吧?” 吕夷简点头,眼神有些飘忽,他抬头看着虚空,“老夫这几年却也过分了,现在陛下已经掌权,如此……” 几人相对一视,都微微点头。 …… “这个被子好,不过……洗不洗?” 刘娥这几天都在琢磨着这床被子,连自己的病情都忘了。 赵祯见惯不怪了,就说道:“母后,允让那边怕是知道,要不让他来?” 刘娥点头,他抚摸着棉被说道:“若是天下百姓家家都有棉被,不受冻,那便是盛世……饥寒饥寒,没了寒还有饥饿……” 许茂则出去了,有内侍就大胆的说道:“太后,不是还有那个复合肥吗?” “是啊!” 刘娥很是欢喜的道:“复合肥哀家也看过了,确实是作用不小,以后用于天下,这大宋就再无饥寒……盛世啊!” “启禀太后、陛下,皇后来了。” “这便是棉被?” 新 658:牙尖嘴利的刘坚 自从刘娥病了后郭皇后经常回来请安,有时候也在床前侍奉,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但作为儿媳妇儿,郭皇后做得还算不错。 “是,陛下得了这好东西后,马上就亲自给哀家送来了,你摸摸。” 刘娥很是得意的指着棉被,等郭皇后试了一下后就问道:“如何?” 郭皇后欢喜的道:“软,暖和。” “这便是秦为弄出来的棉花?” “对,收成不少……” 赵祯说着就笑了,“只是大多被他给藏了起来,若非是我逼着,他还不肯弄被子,哈哈哈哈!” 老娘和媳妇儿这么融洽,赵祯的心情也是极好。 稍后赵允让来了,刘娥少有的和颜悦色的问道:“这棉被可要时时清洗?” 赵允让说道:“无需如此,只要隔一阵子把外面的拆了清洗就是了。然后……隔几年弹一次棉花。” “那还好。” 刘娥越发的觉得这是个宝贝,稍后就吩咐道:“再躺躺。” 他说的很是轻松,就像是孩子得了新衣裳,迫不及待想穿起来的嘚瑟。 郭皇后捂嘴笑了,说道:“如此臣妾就不打扰了。” 赵祯遗憾的看着她出去,其实他更想和皇后一起滚棉被,只是大白天没法开口。 刘娥躺在床上,被子盖好,暖意袭来。 “好东西!” 刘娥就这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她眨巴着眼睛,迷惑的问道:“怎么是清晨了?我一觉睡到了现在?” 赵祯正好过来请安,得知刘娥醒了也是很开心,笑着道:“母后,您睡了两日。” “哦!怪不得腰酸背痛的。” 刘娥想起来,可才一动就头晕的厉害。 “我有些头晕。” “陛下,相公们来了。” 赵祯笑了笑,离开寝宫来到前殿,刚一进门吕夷简就禀报道:“陛下,今日……” 开始禀告了,赵祯凝神听着。 “……此人贪腐一万余贯,臣等以为当流放琼州。” 赵祯看着虚空,嘴边挂着微笑,说道:“琼州一去再难回……” 外面的吕夷简说道:“陛下,那要不就在西南吧。” 咦! 赵祯觉得有些奇怪,按照往常来说,吕夷简应当要据理力争,而且要把他说的哑口无言才是。 他怎么那么软和了? 随后又是几件事,赵祯都按照自己的思路一一给出意见,可奇怪的事发生了…… 稍后他叫来了郭皇后,说道:“他们今日很和气,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吕夷简连声音都压低了……这是怎么了?” 郭皇后一脸感慨的道:“陛下,那人本是母后当年选拔上来的……宰辅们这么做,想来是不想与太后交恶,毕竟太后的病情……” “原来如此……” 赵祯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宰辅们也是知人情的……母后这些年为国事操劳,这点儿小事儿的确不该……罢了,那就流放西南吧。” 马德禄得了消息很生气,作为御史中丞,他的第一任务就是劝谏。 于是他就上了奏疏,劝谏赵祯要以国事为重,言下之意就是不管这贪腐之人是谁提拔的,既然犯错了就该罚。 “太后病久了,连宰辅们都知道讲几分人情,你何苦进谏。” 程颢和马德禄在学术上有共鸣,所以关系不错。而马德禄的职务是知谏院,算是他的领导之一。 马德禄板着脸道:“开了头,以后就没法收尾,作为御史,遇到这等事不可退缩,要用奏疏告诉陛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程颢叹息一声,起身告退。 回到御史台,正好遇到刚升任传令郎的刘坚,他就拦住了拱手说道:“刘大人,令婿的文章如何?” 这是暗示:你那女婿做学问吗? 先前他去找马德禄,两人为了当下的学风问题探讨了一番,结论就是所谓的刷题之术危害最大,引得天下学子忘却了学问,一心只求富贵。 刘坚是新人,而且刚来御史台没多久,面对程颢这位上官自然要恭敬些,便认真说道:“他当然做学问,否则国子监此次如何能再次脱颖而出?” 程颢一怔,说道:“那是取巧。” 他觉得刷题之术完全就是在取巧,把学问弄成了烂大街的货色,当真是让人忍无可忍,若是可以,他甚至认为秦为是千古罪人。 “从刷题之术出来之后,学问荡然无存,你也是多年寒窗出来的,以为如何?” 但凡是十年寒窗出来的官员,对儒学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不肯亵渎,所以他以为刘坚该做出正面反应。 可他却忘了刘坚的出身。 若是靠寒窗苦读谋出路,恐怕刘坚这样的一辈子也别想入朝为官。 而如今他受惠于秦为的功劳被赵祯破格录取,自然要向着自家女婿才是。 刘坚木然的道:“读书苦。” 程颢含笑道:“是啊!” 他想起了自己多年的苦读经历,不禁有些唏嘘。 刘坚依旧着木然说道:“不是每个人都会成为大儒……” 程颢点头,“大儒大儒,所谓大,就是难,难啊!” “既然不能成为大儒,那为何要皓首穷经?” 程颢愕然。 刘坚说道:“读书明理,但还需要营生,要去养活妻儿,日日抱着书本读书,谁养你?” 程颢惊讶,继而想反驳,可一时间却不知如何说起。 边上有两个官员也在惊讶。 “这是刘坚?” “向来圆滑油腻的刘坚能说出这番话来,还真是不容易啊!” “可不是,当初他这个官职就是陛下为了筹秦为之功破格给的恩惠,所以刘坚向来小心,不肯得罪旁人,没想到今日竟也这般伶牙俐齿……” …… 西北的春天来的比较迟。 当地上的青草刚冒出头时,府州城里才感受到了一些春意。 宗升住的地方不错,至少晚上不会漏风。 他起床洗漱,然后仰头大喊一声:“李元昊小儿,可敢来府州吗?” 他的随从燕九在边上侍候,见他仰天大叫也不惊讶。 洗漱完毕,吃完早饭之后,宗升就带着燕九去寻折继闵。 折继闵在练武,宗升看了艳羡的道:“知州这是多年苦练才有这等杀敌手段,某若是能有一半本事,也能跟着去冲阵。” 边上的折家人笑道:“钤辖说笑了。” 宗升认真的道:“秦大人比某年轻许多,他都能冲阵杀敌,某是秦大人一手提拔的,自然要效仿,否则别人说秦大人眼瞎了,竟然提拔了某这个软蛋……某不怕自己丢人,就怕给秦大人丢人。” 折继闵把长刀丢过去,有下人稳稳接了,他走过来笑道:“钤辖可见过秦大人厮杀吗?” 宗升摇头:“想来是能让人热血沸腾。” “对,那年我部和西夏人绞杀在一起,不分胜负,关键时刻秦大人率北伐军从侧面突入,一举击溃西夏人,这才有了大捷,这才有了京观。那场厮杀……确实是很热血。” 边上有人说道:“北伐军不过几百人,敌军数千人,百人去和数千人厮杀,那感觉……当时某就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再加上秦大人以文官之身冲阵,更是激发了军心士气,西夏人顷刻就全军溃败。” 宗升听的热血沸腾。 恨不能西夏人顷刻间就来到府州,然后他率军厮杀! “李元昊会不会来府州?” 这是个大问题。 折继闵摇头道:“这边对于西夏人来说就是鸡肋,所以多半不会来。” 宗升惆怅的道:“是啊!就算是夺取了麟府路,可还有一条黄河遮挡着,对岸就是河东路,那边大宋屯兵无数,西夏人肯定不敢冒险。” “最近辽人的游骑倒是来了几次,要小心些。” “辽人的游骑?” 宗升觉得这事儿问题不大:“辽人不会和咱们开战。” “可袭扰却不少。” 折继闵和宗升上了城头,用望远镜看看远方,惬意的道:“这便是秦大人弄出来的宝贝,千里眼。” 宗升有些眼馋,但望远镜现在是高配,还轮不到他。 “有船来了!” “知州,后面有船来了。” 折继闵和宗升赶紧下去,骑马去了南城,等到了南城后,有将领急切的道:“钤辖,知州,是辽人的船。” 折继闵虽然是知州,但在许多时候,宗升这个钤辖却比他的权利更大,这便是互相钳制。 不过远在京城殿前司的折继祖早就写了信来。 信中说宗升是自己人,两边又磨合了一番,算是配合无间,府州城上,居高临下就能看到黄河。 黄河在这里显得很是安静,而且河面也不宽,十余艘小船从上面缓缓而来,看那悬挂的旗帜,分明就是辽人。 对岸就是保德军,和府州城隔河相望。 保德军那边也发现了这些船,于是飞快的去报信。 “十二艘船,每艘船上有三十余人。辽人这是来打渔吗?” 折继闵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看向了身边的宗升,“钤辖,某以为当警告,驱离。如何?” 他觉得这个方案是最稳妥的,不激进,但也不保守,宗升应当会同意,宗升接过望远镜看了许久,等放下望远镜时,眼中多了光芒。 这种光芒折继闵见过,当年秦为建议出击时,眼中就闪烁着这样的光芒。 “知州,这是越境可对?” “对,辽人越境了,而且还是走水路,算是犯了忌讳。” 宗升说道:“大宋几次回河之争都是担心黄河改道,一路流经辽人的南京路,到时候他们会从水路一路到了汴梁城下。可今日辽人真的来了,不过却是从麟府路这边发动了袭扰,知州可知为何吗?” 折继闵摇头。 “某也不知。” 宗升舔舔嘴唇,说道:“但秦大人说过,遇到敌人的挑衅,要坚决打下去。他们敢露头,那就用棍子敲打……不可有一丝退让,否则那就是在给自己埋下祸根。” 周围的将领闻言都傻眼了。 这是文官?这怎么比我们武人还激进! 折继闵心中激奋,就问道:“那钤辖以为该如何?” 宗升看着黄河里那些缓慢移动的小船,喝道:“弄死他们!” 我去! 你莫不是昏头了吧? 众人惊愕,有人说道:“那是辽人,西夏人若是来袭扰,杀了就杀了,可那是辽人。” 西夏人为何一直被视为叛逆,因为他们的实力无法撼动大宋。可辽人却不同,那是大宋头上的一把长刀,大伙儿都担心这把刀什么时候会掉下来,所以不敢去触怒他们。 连折继闵都面色凝重,说道:“钤辖,若是两国起了纷争,辽人可不会善罢甘休。” 众人都纷纷反对,谁都不敢承担由此带来的后果。 “若是大宋的战船进了辽境,会如何?” 折继闵几乎没思索:“会被弄死。” 宗升狞笑道:“那咱们为何不能弄死这些人?” 折继闵不能回答,有些羞愧的道:“此事……” 宗升偏头问道:“某的话可管用?” 折继闵点头,宗升喊道:“那还等什么?兄弟们,跟着某出击,去弄死那些辽人!” 他拔出长刀,第一个冲了下去,一旁的折继闵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这位才像是武人。 “知州,怎么办?” 宗升就带着燕九冲了下去,可不能让他们两个去杀敌吧?那大家的卵还在不在?这句话秦为说过。 大家都想起了当年。 跑到城下的宗升回身挥舞了一下长刀,喊道:“卵还在不在?” 城头的将士们都面色涨红看向了折继闵。 这里是府州,折家才是地头蛇。 “在!” 折继闵此刻有两个选择,第一种就拦截,然后给宗升分析其中的顾虑,可这样士气难免大跌。 所以他一咬牙,喊道:“弄死他们!” “开城门!” 宗升一声大喝,城门打开,他第一个跑了出去。 出了南门就是台阶,他顺着台阶往下跑,身后的折继闵却追了上来,低声问道:“若是辽人问罪怎么办?” 他不怕开战,却担心从背后射来的冷箭。 宗升边跑边说道:“别怕,秦大人在汴梁呢!” 这话里对秦为有着强大的信心,仿佛他把天捅个窟窿,秦为依旧会淡淡的说句‘小事情’,然后随手把天补好。 新 659:这是宋人的文官? 折继闵无语,两人一路往下跑。 身后大队军士带着武器也跟来了。 黄河在这里比较文静,河里的十多艘小船上,那些辽人正在得意时,就见城门洞开,接着冲出来一群宋军,都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辽将站在船头,纳闷的道:“宋人猪狗般的胆小,他们怎么敢出城呢?” 边上有人说道:“他们还拿着兵器呢!” “若是动手怎么办?” “宋人敢动手吗?哈哈!” 这些对话传出去,周围的小船上全是笑声。 辽将盯着往下面跑的折继闵等人,说道:“上面说宋人最怕大辽走水路,所以几次想把黄河的河道改回去,弄的国中民不聊生,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如今咱们来了,看看。” “从这里可以直接杀奔宋人的河东路,若是大军掩杀,再过去就是汴梁了。” “听闻汴梁有无数美食,无数美人,钱财堆积如山,粮食更是多的都烂在了库房里,若是那里是咱们的多好?” “宋人的女子最美,以前咱们还能不时打草谷,抢些宋人女子回去,自从去年年底开始就不许了,也不知道是为何。” 辽将见麾下都鼻息咻咻,面色微红,显然是在憧憬着杀进汴梁的各种好处。 他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去年在南京道,宋人的北伐军才三百余人,就横行一时……而后南京道派人去报复,被北伐军全灭,还筑京观在雄州……丢人啊!” “北伐军?好像听说过。” “就是那个秦为。” “那个秦为不是文官吗?” “文官?他都亲自冲阵好几次了。” “那么厉害?” “他做的词据说连陛下都喜欢,还有皇后也喜欢,那个……梁王也是。” “别说了。” 辽将觉得这有些伤士气,刚喝住麾下,却发现宋军开始集结了,府州城就建造在黄河边的小山包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此刻宋军在集结,托天气晴朗的福,能清晰看到一个文官在挥刀嘶吼。 “集结起来,让宋人看看咱们大辽也有水军!” 十多艘船开始集结。 这年头干点什么都讲究个阵势,赵老二更是阵势痴汉。 “……这条河是大宋的,河里的每一条鱼都是大宋的,大宋的船可以航行,大宋的渔民可以捕捞……可外人就不行!” 宗升挥动着长刀嘶喊道:“如今辽人来了,他们侵入了大宋,怎么办?怎么办?” 这些军士被他的话蛊惑的热血沸腾,此刻见他以文官之尊依旧在挥刀嘶吼,就喊道:“弄死他们!” 这声音传到了船上,有懂大宋话的说道:“说是要弄死咱们。” 辽将愕然,然后鄙夷的道:“他们哪里敢!” “杀敌!杀敌!” 就在此时,宗升转身,长刀指着河面的船嘶吼着。 那些将士纷纷涌了下来。 “杀敌……” 西北气候有些干燥,但在府州这里却不同。 一条黄河从中间流过,劈开了这块地方。 一边是孤悬对岸的麟府路,一边是保德军。 只是保德军的地位有些尴尬…… 作为黄河的第一道防线,他们身处一片山包之下,在黄河前的地盘很窄,所以不好施展。 地盘窄小有个好处,那就是黄河对岸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所以当发现府州城城门打开时,他们都以为这是要来驱离辽人战船。 都指挥使李科站在黄河岸边,挥手道:“别张弓。” 身后的弩弓都释放了弓弦。 “军主,这些辽人嚣张着呢!” 李科懒洋洋的道:“对方就六百人不到,他们嚣张什么?不过是来探路的罢了,然后招摇一番而已……” “军主,对岸的折家人准备驱赶他们,咱们可要配合一二?” 两边隔河相望,但折家是地头蛇,这边不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将领同样是如此,历任将领都和折家没什么交情。 “不必了……不过做做样子也好,免得被人弹劾,稍后跟着喊几嗓子。” 李科觉得折继闵就是瞎折腾,有这功夫不如睡一觉,长久的和平让大宋军队渐渐失去武勇,文恬武嬉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他们……他们在干什么?” 手下一声惊呼让李科抬眼看去,他也惊呆了,那些府州军士已经开始准备弩阵了,这是要开战的架势…… 我靠! 折继闵,你特么这是想干什么? 李科心慌的道:“是假的吧……吓唬辽人的。” 辽将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很冷静。 “宋人在干什么?” “这是想吓唬咱们呢!” “看,他们逼过来了!” 宋军的弩阵在步步逼近,辽将冷笑道:“令前面那艘船开过去,靠岸,上岸去吓唬吓唬他们……” 上游有一艘船在待命,旗帜摇动几下后,就靠了上去,宋军都有些紧张,有人在嘟囔着。 “当年高粱河大败之后,就再也没和辽人干过了……干的过他们吗?” “他们会不会报复?” 弱者面对强者最怕的就是报复。 而报复也是强者震慑弱者的保留节目。 宗升拎着长刀走在最前方,当到了山下时,他问道:“这里可能射中他们?” 折继闵有些紧张,“能。可是……” “放箭!放箭!” 宗升突然喊了起来,宋军的弩阵一怔,旋即对命令的习惯性服从起了作用,因为距离很近,所以弩弓倾斜的角度比较大,然后扣动弩机…… 当天空之中出现黑云时,辽将面色大变,喊道:“退回去!退回去!” 刚才的倨傲和自信全都消散了,此刻辽人的脸上全是绝望。 “救命!” 有人蹲了下去。 也有人想借着同袍的身体来躲避弩箭。 有人慌乱中拔出长刀,准备格挡弩箭。 可弩箭的速度很快,这只是做无用功。 “跑啊!” 在不能移动的船上被弩阵攻击会是什么后果?所有人都知道,绝境来临,噗通声不绝于耳,辽人开始跳河逃命了。 船工毫不犹豫的划船,船队开始转向……可这些动作在弩箭的速度之下都是白搭。 黑云冲了过来,有人举起盾牌在尖叫,有人在胡乱挥舞长刀,有人在恐惧之下跳进了河里…… 噗! 噗噗!~ 瞬间这些船上就像是被种了一片小树,那些中箭的辽军惨叫着跌落水里,可同袍却没有伸出援手。 “折继闵疯了!” 辽将躲在盾牌后面侥幸逃过一劫,他呆呆的看着岸边的折继闵,突然指着宗升喊道:“有文官在,折继闵为何敢放箭……” 在辽人的眼中,宋人的文官大抵是最软弱可欺的,而且从不敢反抗。 可岸上就有一个文官…… 问题是他不但不阻止,反而兴奋的脸上发红,就像是发现了一个绝世美女正在冲着自己媚笑。 那就是宗升。 “放箭!放箭!” 从汴梁来到府州,他一心就想着和西夏人厮杀一番,可李元昊不来这里,他也只能枯守着,希望三年后能调回汴梁。 如今西夏人没来,辽人却来了。 弩箭再次升空,辽人的船队已经转向,开始疯狂逃窜。 “回来啊!” 宗升已经完全癫狂了。 他挥舞着长刀,袖口滑落下去,半只胳膊都露在外面,仰天喊道:“狗杂种,来啊!来宗爷爷这里,看你宗爷爷如何杀人!” 辽军的船队在疯狂逃窜,对岸的保德军已经傻眼了。 他们竟然敢杀辽人? 李科呆立在那里,脑海中翻涌着各种念头。 “军主,他们疯了吗?” 手下都慌了,有人说道:“辽军若是报复,保德军首当其冲啊!” “不是府州吗?” “府州那里经得起辽军一击?最后还不是要把怒火发泄过来?若是宋辽大战……那折继闵就是罪人!” “宋辽大战……咱们打得赢吗?” “住口!” 李科心烦意乱的喝住了手下,然后眺望着船队,辽人的船队在仓皇远去,河面上那些落水的辽人在呼救。 到处都是载浮载沉的辽人……这个咋办? “军主,可要去救他们?” 李科摇头,“这些人救上来怎么办?难道还能俘虏了不成?若是放回去,有人会说是纵敌,既然左右为难,那就别管了。” “军主,那边……那边……” 李科顺着手下的手指看过去,就看到那个文官拎着长刀,一马当先冲向了先前登陆的辽军。 “这是……是宗升?” “没错,就是他!” 西北的春风依旧寒冷,可宗升却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热,他狂奔而去,那些辽军见他这般疯狂,都有些傻眼了,随即结阵。 他们不逃跑,是因为从回到船上到离开的时间里,足够宋人的弓弩发射好几次了。 这是精锐的反应,宗升不知道,折继闵却知道,所以他带着一队军士超过宗升,率先冲杀进去。 鲜血在狂飙,让宗升想起了当初在汴梁城外扑倒刺客的经历。 “杀敌!” 麟府路最高官员在杀敌,其他人怎么看? “杀敌!” 所有将士都迸发出了巨大的热情,顷刻间就把那三十余人冲散了,一个辽军正在回身,宗升从身后偷袭,一刀劈去。 “铛!” 新 660:坑我? 这个辽军是个老手。 他很利落的挡住了宗升的攻击,随后就准备反击。 这是宗升第一次上战阵,但他丝毫没有慌乱。 “钤辖!” 那些军士都慌了,有人弯弓搭箭,可宗升的速度更快。 “老子弄死你!” 宗升的长刀被挡飞了。 他顺势松手,然后扑过去,一嘴就咬住了对手的脸…… “嗷……” 一个野兽般的惨嚎回荡在黄河岸边,折继闵回身看着这一幕,不禁赞道:“好一个钤辖!” 当宗升站起来时,嘴角和下巴都是血。 他看着尸骸遍地的河边,喊道:“这便是辽人?” 折继闵心中一动,就说道:“是,辽人的精锐。” 宗升笑道:“什么狗屁精锐,被咱们两下就杀光了,可见辽军不可怕,可怕的是咱们自己先怕了。” 这是在给大家打气。 “大胜!今日犒劳全军!” 宗升的话引爆了情绪,军士们欢呼着,声音传到了远处的船队上。 “宋人疯了!” 辽将面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回去要倒霉,所以就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宋人的文官发狂了,此战与我等无关……” 受伤的人在惨叫,没受伤的都在颤抖。 大家都还没从刚才弩箭覆盖的恐惧中恢复过来。 这些人确实是精锐,但长久的和平同样让他们缺乏经验。 “是,宋人的文官疯了。” 宗升在岸边的疯狂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打破了大宋文官们以前留给他们的固有印象。 有人说道:“可咱们是越境……” 宋辽和平,但越境时有发生。 以前辽军越境就算杀人放火宋人也最多是驱赶而已,甚至很多时候那些宋军连屁都不敢放,所以大家都没想过被宋人攻击。 可今日…… “而且是水路。” 宋人恐惧大辽从水路攻击,这不算是秘密,反而是辽人口中的笑柄。 这时上面来了一艘船,还没靠近就喊道:“府州城中是宗升,是那个礼院的宗升,让你们回去……” 辽将看着损失惨重的手下,终于落泪了。 “宗升……原先是司事局的,而且和大辽使者很熟。” 众人愕然,辽将抬起头来,脸上全是懊恼:“此人就是秦为一手教出来的,秦为……那就是个疯子啊!” 众人都想起了河间府之战…… 那时的秦为当真是悍勇! 他一夜之间就杀光了那些辽军精锐,还胆大包天的筑了京观,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他教出来的人会是什么样的? 物以类聚啊! 辽将痛悔不已的道:“为何不早些把消息送来?为何?” 来船靠近后,见他们这副凄惨的模样,不禁愣住了,然后说道:“早就报上去了,可……可这个消息被人丢在了箱子里。” “他玛的!” “这等大事竟然被人给忘了?” “战前要知道敌将的秉性,这样才有把握,可他们干了什么?竟然把这等消息给遗漏了,该死啊!” 这些败军纷纷叫骂着,辽将的声音最大。 “这是谋害!这是有人想谋害我等!” “回去找他们算账!” 每一个强盛的国家都会随着掌权者消失的危机意识而渐渐衰弱。 而这衰弱开端定然是文恬武嬉,大宋如此,辽国也是如此! …… 府州军还在打扫战场,有人问道:“河里的辽人怎么办?” 宗升的兴奋劲过了,淡淡的道:“去割了耳朵来,其余的……喂鱼!” 于是那些辽军的结局就被注定了…… 稍后呼救声渐渐消失,全都被淹死在河里,这时对岸也有人驾船过来了。 “知州,是李科!” 李科在过河的途中就遭遇了辽军,可他却视而不见,上了岸之后,满地的尸骸让他有些恶心。 “呕!” 他忍不住回头干呕了一下。 “这是武人?” 才将躲着吐了许久的宗升出现了。 他一见李科这副模样,就冷着脸鄙夷的道:“武人就算是饮血也该甘之如醇,你这个算是什么?” 他对保德军先前的反应有些不满,所以借机发作。 “先前为何不动手?” 若是两岸一起动手,今日辽军能逃回一半船只就算是祖上积德了。 李科苦笑道:“钤辖,某不知啊!再说辽人凶狠,这些年大宋从未率先动过手……某一时间不敢决断啊!” 以往谁敢和辽人动手? 你这个让我措手不及不说,后果谁来承担? 兴奋在渐渐散去,那些将领都忧心忡忡的看过来。 宗升很是淡定的道:“此事要从几边来看,辽人在河间府被秦大人打了一巴掌,京观至今依旧耸立在河边,南京道士气大跌,这是起因。” 折继闵点头道:“辽人蛮横惯了,吃亏就要找茬!” 任何一个地区老大都会是这个德性。 当年的汉宗同样如此,吃亏了就要收拾你。 “河间府那边众目睽睽,辽人不好下手,就冲着这边来了,想打压咱们的士气,可能让他们如意吗?” 宗升从容的道:“今年的大朝会取消了,可赐宴却依旧有,朝中是秦大人出面,席间辽使使人挑衅秦大人,随后……” 他看着这些武人,挥拳道:“秦大人只是派出了身边的家人,一刀就结果了辽人的勇士!” 那么厉害? 辽人的勇士自然不俗,秦为的家人……他从哪找来的牛人? “秦大人来信给某说,辽人色厉内荏,实则早就习惯了安稳的日子,一旦开战,岁币就会取消,辽人可有好处?没有!” 每年的岁币在辽国的财政预算里占据了不少比例,一旦大宋取消岁币,耶律洪基也要头痛了。 而他头痛之后,定然会开战,从小到大,从袭扰到大战……非得要把这个钱抢回来不可。 “……汴梁周边的禁军在操练,这让辽人有些慌了,于是他们在挑拨,想让西夏人和大宋打起来。西夏人在蠢蠢欲动,可他们偷袭秦州失败。李元昊不是傻子,所以他在观望,于是辽人就忍不住了……” “他说的可有道理?” 李科低声问道,目光中多了狐疑,他觉得宗升的模样更像是在蛊惑人心,像是个江湖骗子。 折继闵淡淡的道:“他是秦为教出来的……” 李科微微皱眉道:“秦为?” “有问题吗?”折继闵彬彬有礼的问道。 李科说道:“秦为看不到这里。” 这话隐晦的说秦为是说大话。 折继闵淡淡的道:“老夫信他。” 李科愕然,说道:“因为折继祖吗?” 这话里带着些许质疑:你是因为你弟弟得了秦为的恩惠,所以才无条件信任秦为吗?这是私相授受! “……不必担心辽人会如何,一旦他们越境,那就赶出去。若是他们不肯出去,那就打!” 宗升结束了自己的讲话,脸上还带着些红晕过来了。 折继闵平静的道:“继祖如今是万胜军的都虞侯,这里面秦为起到了关键作用。但老夫信他,是因为他的一言一行……” 宗升这才知道他们两人刚才在嘀咕些什么, 他盯着李科,有些不满的说道:“在朝中,连陛下和宰辅在外事上都要听取秦大人的建议,你以为这是为何?” 啥? 李科只是个武将,而且还不是大佬,哪里知道朝中的情况,所以才会质疑。 此刻宗升这么一说,他马上就拱手道:“是某说错了。” 陛下竟然要听取他的建议,那么宗升是他教出来的…… 他对辽人的判断可准确吗? 李科请罪后就诚恳的说道:“辽人若是来试探,咱们驱赶就是,此次杀了不少人,他们可会报复?” 宗升一番话忽悠了军士们,可却忽悠不了李科和折继闵。 折继闵不好问,李科就出头了。 宗升看看左右,折继闵摆摆手,周围马上就空了。 宗升这才缓缓说道:“太后的身体不适,从去年到今年一直是病着……辽人早就按耐不住想要趁机找事儿了……” “辽人想动手?” 折继闵心中一惊,和李科相对一视,都有些紧张。 保德军就属于河东路,这里和河北路就是抵御辽人的第一道防线,也是实力最雄厚的防线。 这两道防线一旦被突破,敌军就能一马平川的直抵汴梁城下。 宗升摇头道:“大宋正值新老交替之际,若是此刻有外敌逼迫,朝中如何应对?陛下又该如何决断?” 折继闵沉声道:“怕是会慌乱,然后服软。” 宗升挑眉笑道:“如今呢?” 如今…… 李科脱口而出:“如今辽人死了这么多人,他们会认为大宋不会服软,朝中想服软也不能了。这是先斩后奏啊!” 可人是谁杀的? 府州军,而李科在对岸观战,并未阻拦,算是帮凶。 玛的! 你竟然坑了我们? 李科的呼吸有些急促。 折继闵却不是那么想的:“辽人可会动手?” 宗升曾经主管过对外事务,按理应当很熟悉这个。 折继闵盯着他说道:“老夫的兄弟就在汴梁,老夫曾与秦大人在西北御敌,折家与秦家算是同盟!” 你可李科我不管,但你若是忽悠我,回头秦为会剁了你。 “不会。”宗升干笑道:“辽人不过死了一百余人,而且他们是试探……” “可他们丢脸了!” 新 661:节俭的太后 辽国自澶渊之盟后便将宋人视为土鸡瓦狗之辈,他们岂能容忍这次屈辱! 李科皱眉说道:“以辽人跋扈的性子,他们会忍下去?” “不忍也得忍。” “为何?” 宗升看着他,“你确定要知道?” 李科犹豫了一下,“是,请指教。” 宗升叹道:“辽人在等待太后……而且,我大宋虽是新老交替之际,可辽人又何尝不是呢?那位辽皇……耶律隆绪的身体不见得就比太后好多少,也许他更快……” 呃! 李科后悔了,掌权者的生死也是他能随便揣度的么? 他无奈的道:“太后千岁!” 折继闵沉声道:“可是哀兵吗?” 宗升点头道:“辽人就算是要动手,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此时太后生病,大宋军民一心,气势如虹,这便是哀兵必胜……他们真要动手,也只会选在新……那个时候。” 年轻的帝王刚刚掌权…… 赵祯必然没经验,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李科捂额道:“读书人的脑子怎么那么好用呢?” 宗升看着对岸,唏嘘的道:“某当年在汴梁浑浑噩噩,只知道随大流、装孙子,每日就玩弄些权术……西夏人来了也装孙子,那时觉着自己就是个孙子……直至遇到了秦大人,看着他把辽使弄疯了,看着他把西夏人逼回了使馆里去……那时某才知道,原来对付异族怕是没用的。” 折继闵点头道:“是,异族人就是这样,你越怕他,他就越得意,就越厉害。” 宗升叹道:“可没人信啊!你说了可有人信?” 折继闵摇头:“那些人不信咱们的话。” “不,他们是担心。”宗升说道:“他们不敢去揣度敌人,所以就软。” 折继闵和李科对此只有苦笑,作为武人来说,这事儿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宋在装孙子。 李科问道:“沈……秦大人真的这般厉害?” 他来到保德军时,府州之战已经结束了,所以只是听了一耳朵。 宗升皱眉道:“河东路太平那么些年,都懈怠了。” 他摇摇头,然后负手去看战果。 李科愕然,就问折继闵:“这什么意思?” 折继闵说道:“许多事没传出来,比如说秦为在河间府一战杀了辽人五百余精锐,还筑了京观。” 李科瞪大了眼睛,“不能吧……“ 折继闵冷笑道:“某会说谎?” 这种事无法说谎,也不敢说谎。 李科哆嗦了一下,“那沈秦大人竟然还能杀敌?” 这是他第一次过河,也是第一次和折继闵打交道。 大佬,你莫骗我啊! 折继闵笑了笑:“府州之战他亲自冲阵,你们大多以为是某在为他表功吹嘘,可河间府之战,交趾之战,哪一次他不是冲在最前面?和交趾人开战时,他就在王尧臣和数万人的眼皮子底下冲阵,谁能作假?” 李科被镇住了,“某也没冲过阵,也没杀过敌,总想着文官见到人血就会哆嗦,可那位秦大人竟然这般凶悍,某却是服气了。” 随后就是等待,折继闵令人把那些尸骸的耳朵全数割了,叫了快马带着进京报信,信使换马不换人,高速朝着汴梁进发。 两个信使出现在汴梁城下时,汴梁的树木都染上了嫩绿,春意盎然。 他们带着麻袋进了枢密院,门子问道;“哪来的?” “府州。” 门子见他们拎着两个麻袋,就问道:“来干啥?” “报捷。” 门子被唬了一下,赶紧进去禀告,稍后就有人带他们进去。 庞籍见到他们还拎着麻袋就问道:“折继闵又和西夏人开战了?” 信使说道:“禀告相公,是辽人。他们乘船突然出现在府州城下,我军出击,击退了他们。” 说到辽人时庞籍就变色了,等听到击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来了多少辽军?” “五百余,乘十余艘船。” “折继闵是怎么把他们吓跑了?” “相公,不是吓跑,是……击败了他们,用弩阵……杀敌一百余。” 庞籍张开嘴巴,“这……这……杀了辽人?” 两个信使这一路快马加鞭而来,此刻疲惫欲死,闻言以为庞籍不信,就把麻袋打开,一股子腥臭味就传了出来。 拎住袋子底部一倒……一百多只耳朵就这么倾倒在大堂里,这些耳朵能看出腐烂的痕迹,腥臭味中人欲呕。 一个小吏捂着嘴,忍了几下,终究忍不住,就跑了出去。 “呕……” 腐烂的腥臭味在大堂里散播着,庞籍屏住呼吸,然后喝道:“收了。” 两个信使手足无措的道:“相公,本来是腌好了的,这……这应当是路上被雨水淋湿了,然后就烂了。” 众人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画面…… 大雨倾盆之下,两骑冒雨飞驰,马背上的麻袋被雨水打湿。 里面的耳朵因此糜烂发出恶臭…… “呕!” 稍后庞籍就出现在了政事堂里。 “什么?” 宰辅们也傻眼了。 吕夷简说道:“折继闵为何要动手?” 王尧臣沉吟道:“莫不是当时辽军在挑衅?若是如此,该驱逐。” 王臻点头道:“越境而来,再敢挑衅,弄死倒也好,只是辽人会如何?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三人面面相觑,吕夷简说道:“折继闵竟然敢弄死辽人,此事……是什么兆头?” 庞籍说道:“武人跋扈?不过此事和武人跋不跋扈没多大关系,大敌当前,他们总不能站着挨打吧……” 政事堂里沉默了一瞬,王尧臣说道:“这是大事,是不是去陛下那里……” 吕夷简摇头道:“太后的身体不大好,此事陛下肯定回去请示太后,万一太后想要息事宁人,府洲那些武人可就倒霉了……” 不知从何时起,宰辅们开始慢慢地改变。 历来不把武人当人看的宰辅们,他们竟然也开始关心武人了,这种变化或许短时间内看不出,可回头再看……大宋正在改变! “让秦为来问问。” 外事不决问秦为,这是大宋君臣的习惯。 稍后秦为来了,一听此事,他就欢喜的道:“好事啊!辽人跋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抽他们几次,他们还当是我大宋无人……” “好事?” 庞籍说道:“折继闵杀了一百余辽军,到时候辽人兴师问罪怎么办?” 秦为平静的道:“辽人那边,耶律隆绪老迈早就不管事儿了,如今是萧皇后和太子耶律宗真监国……怕是耶律宗真此刻正在准备对付自己的那位国舅爷吧……” “什么意思?” 宰辅们两眼放光,吕夷简问道:“可是你上次坑了他的那一下?” 秦为点头,吕夷简喊道:“去,让叶双愁来,就说有急事问话。” 叶双愁是陛下的人,他也不能喝来喝去,更不能私下交往。 王尧臣微微眯眼,呼吸重了几分,问道:“你能确保萧孝穆谋逆吗?此事干系太大,切不可轻浮……” 吕夷简看了过来,见秦为神色平静,就微微皱眉。 “能。” 吕夷简的眉头一下放松,“莫要信口开河。” 秦为看着他,微笑道:“某在河间府挖了这个大坑,可不是只为了一个萧孝穆,再者……吕相可知某为此冒了什么风险吗?” 吕夷简摇头,这事儿秦为并未说过。 “当时为了引诱辽人的密谍来刺杀,某以身为饵,他们果然就来了,在房外浇灌火油,随后点火…… 秦为平静的道:“当时若是慢了片刻,某可能就会被烧死在里面……若非是有把握,某怎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所以……若是耶律隆绪还活着,萧孝穆肯定是不敢谋逆的,但若是耶律隆绪快死了呢?” 他微笑道:“年轻的耶律宗真上位后可能压住这位权倾朝野的舅舅?耶律隆绪若不想皇权旁落,就一定会想办法制衡试探,而萧孝穆权柄辽国多年,他又岂会任人宰割?……秦某把话放这儿,萧孝穆若是没有谋逆,那某会潜入辽国,去弄死他。” 吕夷简默然,王尧臣后怕的道:“为何这般冒险?水火无情,你若是……宋辽和平多年,无需如此啊!” 秦为笑道:“大宋最大的威胁是谁?辽人!只要能削弱他们一些,某总是愿意去做的。那些密谍在出生入死,某只是冒险罢了,值得。” 王臻叹道:“我等坐在汴梁城中好似木雕神像,却不知边疆依旧在厮杀,惭愧。” 稍后叶双愁来了,吕夷简劈头问道:“萧孝穆如何了?” 皇城司在辽国有密谍潜伏,经常会送消息回来。 叶双愁没想到他竟然问这个,不过辽国的消息历来都是他重点关注的地方,所以没有犹豫,就说道:“上次秦为在河间府弄了一把,侥幸逃生的密谍带回了北府宰相萧孝穆和大宋勾结的消息……” “果真?” 吕夷简肉眼可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若此事成真,那耶律隆绪真可能会因此猜忌萧孝穆,从而…… 到了那时,辽国内部定会大乱。 好事儿啊! 叶双愁没有解释,只是接着道:“只是那斥候还没进宫就被萧孝穆的人先带走了,他们私下篡改了消息……” “篡改消息?” 这下不仅是宰辅们,秦为也不淡定了。 北伐军丛辽国回来后,辽国的消息就断了,毕竟他只是四品承旨,若私下打探辽国消息,不用赵祯出手,宰辅们都能剁了他。 所以他也不知道后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叶双愁点点头道:“萧孝穆得知此事后深知瞒不过,就让斥候改了口供,说是此事与二皇子耶律重元有关……耶律隆绪得知此事后却斥为假消息,不加理会……可萧孝穆却越发的谨慎了,耶律隆绪亦是如此……还有……” 庞籍催促道:“还有什么?” 叶双愁深看了眼秦为,淡淡道:“辽国二皇子耶律重元似乎早就与萧孝穆勾结,试图取代耶律宗真继位太子……” 耶律重元! 宰辅们有些懵逼,秦为却心中不禁苦笑。 差点儿忘了这货。 历史上耶律重元险些做了皇帝,只可惜大哥技高一筹,他的皇帝们最终成了泡影。 现在他再次出手了。 这场戏越来越好看了! 吕夷简看了秦为一眼,突然拱手,认真的道:“若是耶律重元和萧孝穆果真谋逆,老夫要谢你。为了大宋谢你。” 王尧臣说道:“耶律重元一旦谋逆,不管胜负,辽人都会被削弱,大宋又会安稳些,功莫大焉。” 大宋最大的对手就是辽人,只要这个对手出丑或是被削弱,对大宋、对这些宰辅们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连死对头吕夷简都难免面露喜色。 稍后大家一起去了福宁殿。 西阁内,刘娥躺在床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屋顶,赵祯在她身边坐着神情有些蓦然,不知这母子俩刚才聊了什么。 气氛有些干涸…… “……西夏人在秦州偷袭失败,辽人的挑唆失败,于是亲自上手,宗升力主出击,于是弩阵发威,辽军死伤百余……” 刘娥的呼吸有些急促,嘴角颤动一下,“让他们进来说。” 赵祯也赶忙冲外喊道:“许茂则,让宰辅们进来!” 对于他来说,辽国就是大敌,代表着屈辱,每年的岁币对大宋来说更多的是提醒,提醒着赵祯,大宋是用金钱买来的和平。 他是仁君,可仁君并不代表没火气。 他的火气可以冲着交趾人发泄,可以冲着西夏人发泄,就是不能、也不敢冲着辽人发泄。 他有些激动,秦为低眉顺眼的跟在后面,进去一见布置就有些吃惊。 寝宫里的东西大多老旧,被褥只有棉被簇新,其它的看着……都是旧东西啊!看着许久未曾更换了。 这是当年险些成为女帝的刘娥? 秦为微微低头,心中感动。 儒家提倡慎独,宰辅们平日里喋喋不休的说要节俭,可私底下他们的薪俸丰厚,日子过的别提多舒坦了,和节俭压根不搭干。 新 662:厨神出手 可她…… 这个大宋朝臣口中的窃夺者,却一贯秉承了节俭的作风,如此看来……后面赵祯能被成为千古仁君,和刘娥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宰辅们纷纷沉默。 王尧臣唏嘘道:“您竟然节俭如此,臣心中羞愧。” 刘娥却没有什么自得,他的声音低微,却很清晰:“一钱一物皆是民脂民膏,朕万万不敢奢靡……” 秦为在侧后方看着刘娥,见他面色如常,心中就多了安稳。 “耶律重元会谋逆?好事……哈哈哈哈!” 刘娥喘息了一下,看着秦为,微笑道:“此次辽人失败,耶律隆绪会如何?” 这是外事,而刘娥第一个问的是秦为。 秦为凝神说道:“陛下、太后,此事耶律隆绪定然不知。只是下面官员的谋划而已,目的是想吓唬大宋……” “吓唬?十余艘船,不够吧?” 赵祯不留痕迹的看了眼刘娥,然后觉得这个有些夸大了,他冷笑一声,“朕自然是不怕这些的!” 在老娘面前,赵祯不想表现的太软弱了……多年来刘娥的鞭策和压力,让赵祯每每下意识就会想要在刘娥面前表现。 宰辅们都笑了起来。 秦为淡淡的道:“大宋几次给黄河改道,初衷就是惧怕辽人从水路进攻……” 呃! 这个久违的话题让殿内生出了尴尬的气氛。 当初秦为一力劝阻给黄河改道,闹得沸沸扬扬的,如今辽人竟然借着大宋的恐惧来恐吓,可见是蓄谋已久。 “大宋既然惧怕辽人从水路进攻,那他们自然会走水路来试试,只是没想到遇到了宗升,于是求仁得仁。背后策划那人大概会怒不可遏,随后去耶律隆绪那里添油加醋的说大宋的不是。不过耶律隆绪此刻的心思怕都在那位皇叔的身上,无暇分神。” 秦为很是笃定的分析着辽国的动态,赵祯频频点头。 “好,如此朕就放心了。” 赵祯兴奋的道:“辽人此次被当头痛击,此后定然不敢再来,这是大宋第一次给了他们教训,很难得,朕很高兴……” 自从刘娥生病之后,赵祯大抵是放下了某些东西,也放心许多,所以他多了些孩童般的自然,少了戒备。 他意犹未尽的道:“那宗升……朕记着原先是司事局的副承旨吧?” 秦为说道:“是,陛下您的记性羞煞臣了。” 这个马屁赵祯很受用,他微笑道:“他原先不起眼,跟着你厮混几年,不但外事有建树,去了府州也这般果断,还能上阵杀敌……长进了许多,可见你会教人。” 秦为心中高兴,就谦逊了几句。 刘娥也笑而不语,然后问道:“辽人五百余乘船沿着黄河进入府州,宗升折继闵出击,杀敌百余,辽人会如何?” 秦为低着头,说道:“五百人乘船来,更像是恐吓,若是软弱退后,辽人定然会得寸进尺,所以杀了最好。” 赵祯问道:“若是辽人遣使问罪呢?” 秦为从容的道:“那是大宋的府州。” 这话很含蓄,却隐藏着让人心中一惊的力量,那是大宋的府州,进来就得做好出不去的准备。 哎…… 秦为的性格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硬啊! 刘娥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眼赵祯……若是她的儿子也能像面前这个年轻一样强硬果敢,大宋说不定还真能在他手中变个模样。 “辽人可会报复?” 刘娥给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秦为仔细想了想,说道:“不会。” “为何?” “因为此事大宋占理。” 宰辅们都笑了起来,觉得他天真了些。 可秦为心中却有些无奈,因为他只能这样说……难道要说;因为太后您还没挂,所以辽国不敢太强硬?还是说赵祯这个皇帝太面了,辽人其实是在等他继位,然后在出手…… 秦为接着说道:“今年赐宴时辽使挑衅,却不是往年的口舌之利,而是杀戮。” 众人看了秦为一眼,秦为当时面对挑衅没有后退半步,派出家人,只是一刀就了结了辽人的勇士。 赵祯点点头,面上多了笑意,对于他来说,这便是值得骄傲的事,他会和郭皇后她们说,嘚瑟的说。 “辽人为何会把口舌之利变成了刀兵之争?臣以为是惧怕大宋练兵。” 京城禁军操练许久了,各处反馈的消息还不错。 “辽人最惧怕大宋重修兵戈,所以赐宴时就想用杀戮来震慑大宋,可却失败了。于是此次他们再次出击,用水路出击来恐吓大宋……” 大宋最怕辽人走水路进攻。 “你越怕什么,敌人就越会给你什么。可府州却给了他们一巴掌。辽人会恼火,可却忌惮。他们忌惮大宋在练兵……耶律隆绪会继续看,看大宋走向何方,在此之前,他不会贸然动手。” 寝宫内沉默着。 “哈哈!” 笑声突然响起,刘娥指着秦为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作为一国之母,这些年刘娥却行驶着帝王之权,不夸张的说,就算是现在,刘娥也是当之无愧的大宋第一人。 她的性格大家多少知道些,如今她亲自问话秦为,就是给宰辅们释放一个讯号。 此子可担大任! 吕夷简有些不情愿的笑道:“此子老夫也算是看着他一路走来的……假以时日后,可担大任!” 王尧臣自然不会吝啬,“秦为明日里虽说激进了些,但其忠心耿耿且一心为国,这样的人才自然要重用才是。” 王臻更是笑着点头,然后故作矜持道,“还年轻,莫要骄傲才是……” 妥了! 刘娥安排这么一出,就是为了给赵祯铺路,大宋的未来需要秩序,而接班人稳定就是最好的秩序。 今日宰辅们齐齐夸赞秦为,明面上是肯定秦为,其实则是肯定赵祯这个皇帝的眼光,这就是给了赵祯定心丸。 赵祯心中欢喜,说道:“摆宴,马上摆宴!” 人一欢喜就喜欢搞些庆祝活动,赵祯的庆祝活动就是摆宴,然后君臣饮酒作乐,他欢喜不打紧,可刘娥却也想凑凑热闹…… 这个举动却吓尿了御医和宰辅们。 “太后,您现在要养病啊!酒宴还是缓缓吧。” “若是饮酒,那会加重病情,万万不可啊!” 大佬,咱能别浪吗? 大家一阵劝阻,刘娥遗憾的道:“罢了,那就诸卿且去吧……陛下一定要让诸卿尽兴而归啊!” 赵祯也松了口气,点头道:“母后放心,朕自然不会苛待宰辅们……” 秦为也笑着点头道:“太后虽不能饮酒,但吃些进补的菜式还是可以的,如此臣回家做一道菜,还请太后下品尝。” 刘娥的咽喉涌动了几下,说道:“宫中什么都有……” 咱等不及了,你赶紧做吧。 作为大宋最尊荣的女人,她现在能享受的却不多,唯一的爱好就是吃了,可羊肉不能吃,别的菜她也吃腻了,于是渐渐没了胃口。 炒菜并非是秦为首创,但却是他发扬光大的。 他在汴梁的第一桶金就是靠炒菜,等后来秦记成立之后,汴梁人再也没见到他做过菜…… 今日他主动请缨,别说是刘娥,连赵祯和宰辅们都忍不住了。 王臻板着老脸道:“陛下,臣今日来的匆忙……没吃早饭,如今腹中鸣叫如鼓……不如就把宴席改在现在如何?” 王尧臣也正色道:“往常小朝会之后就是赐宴,陛下病了之后,我等久不知味矣……” 扯了半天,实际上就是为了自己的嘴馋找借口。 赵祯笑道:“都吃都吃。” 秦为说道:“臣有些作料在家中。” “宫中没有?” 秦为摇头道:“那是臣自家弄的。” 果然是厨神啊! 众人艳羡不已,随即就让人去沈家取东西,秦为去了厨房,刚进去就被吓了一跳。 一屋子的厨子齐齐拱手,“见过秦大人。” 偶像啊! 这些厨子的眼中放光,大抵是没学会那些追星族的手段,否则定然会掏出纸笔来让秦为签名。 他们以前的偶像是上古神厨易牙,现在却变成了秦为。 “秦大人今日亲自出手,这便是我等的福分,恳请秦大人允许我等旁观。” 秦为被热情包围了,他点点头,厨子们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厨神亲自动手,看一眼就能增长多年功力…… 不对! 是看一眼就能琢磨出无数奥义。 众目睽睽之下,秦为要了一条黄河鲤鱼。 “谁来杀?” 秦为拎着菜刀含笑问道。 “某来!” “闪开,这鱼是某的!” “秦大人,某来杀!” 众厨子为了在秦为的面前表现一番,差点来了一场群殴,他们都以为秦为是想看看自己的本事,却不知秦为只是偷懒而已。 杀鱼,清理干净,秦为接过处理好的鱼,用刀简单的斩成几段,起油锅。 唰! 下姜蒜爆香,然后下从秦家带来的酱料,香味渐渐浓郁起来,厨子们吸吸鼻子,有人说道:“这酱料……一百贯某愿意买配方。” 有人讥讽道:“一百贯?一千贯你都买不到。” “那是秦大人独家的东西,今日若非是要给陛下、太后做菜,咱们闻都闻不到。” 说话间,秦为拎起了一个小坛子,打开后,一股子酸味袭来,这就是泡菜的老酸汤,整道菜的精华所在。 新 663:老范,你不地道啊! 唰! 酸汤倒进去,再加点井水,水汽冒起,秦为马上就下了鱼。 “盖上盖子!” 秦为潇洒的把锅铲放在边上,回身说道:“这饮食之道吧,实则是越简单的越好。宫中几十种配料一起弄,那菜吃着是香了,可食材本身的香味呢?哪去了?” 众人凝神听着,在后面盖锅盖的厨子动静大了些,马上就被无数眼神给狠狠的盯住了,咱们在听秦大人说话呢,安静些! 有人跑出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纸笔。 “要善于去发现新食材和新配料,比如说这个泡菜里的酸水,平日里没谁在意这个,以为登不得大雅之堂,可某今日就用它来做一道菜,稍后你等可以品尝。” “秦大人,再说说吧!” “再给我等说说做菜的道理。” “……” 秦为笑了笑,“做菜其实就看你用心不用心,你若是用心,自然会不断尝试新的作法。比如说酱料,难道真的那么了不得?不过是多次尝试的结果罢了。” 他最后说道:“就如同大宋的国势一般,固封自守没有出路,唯有不断创新……记住了,创新才是厨子的命!” 众人呆呆站在那里,有人喃喃的道:“创新才是厨子的命,这话说得好啊!” 大家都习惯了按照老办法来做菜,没有几个人想着去创新,暮气十足。 这样的饮食界自然没什么活力,直至秦为闯了进来,用一系列炒菜把他们打了个满脸开花,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创新。 稍后汤开了,秦为揭开锅盖,那股子香味袭来,众人不禁为之陶醉。 “这酸汤煮鱼竟然这般香吗?” “闻着就流口水,想吃。” “秦大人果真是……又弄出了新菜,某恨不能拜在门下,朝夕请教。” “……” 秦为叫人弄了不少小碗,然后每个碗里舀了些鱼汤,剩下的就叫人全部弄起来,然后带去刘娥寝宫。 他前脚才走,厨子们就抢疯了。 “这是某的鱼汤!” “别喝完啊!给某留一点。” “……” 一阵混乱后,众人都在回味着。 “酸辣……关键是鱼的鲜融在了里面,酸辣鲜,啧啧!只是一口啊!秦大人也太抠门了些。” “鲜美!酸辣还开胃,某饿了。” “某也是。” 厨子们面面相觑,都觉得秦为怕是又要弄出一个小菜系了,“易牙也没法和秦大人比啊!这就是千古厨神!” “回头某就在家里供着秦大人的牌位,好歹保佑某厨艺精进。” 稍后秦为带着食盒出现在寝宫里,新式酸汤鱼登场了。 “鲜美!” “酸辣。” “好饿啊!” 刘娥连喝了三碗鱼汤,边上的宰辅们眼珠子都瞪圆了,她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卿等用吧。” 她有种预感,这些本就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宰辅们,现在应该更不待见了…… 宰辅们一人只得了一碗汤,但鱼肉不少。 “臣告退。” 秦为拱手告退,稍后吃了酸汤鱼的宰辅们开胃了,“太后要用膳,快些,太后说饿的厉害。” “相公们都说没吃早饭……” 今日的宫中出现了一个奇景,陛下和宰辅们齐齐喊饿,可御厨们也在喊饿,只是他们近水楼台先吃了。 肚子填饱了,君臣面面相觑,不好意思之余,也有些感悟。 “他说创新就是厨子的命,这话可是话中有话?” 刘娥叹道:“这话各行各业都能用,朝堂可能用?” 各行各业用是创新,朝堂上用就是革新! 赵祯点点头,然后深深感叹了一声,“他有心了。” 这个态度让宰辅们有些吃味。 出了寝宫,庞籍说道:“陛下什么意思?” 吕夷简不语,欧阳修刚才吃的最多,他打个饱嗝,满足的道:“陛下说秦为能用做菜的道理来进谏,可见有心,而咱们……都只会吃。和猪差不多。” 你们都是吃货! 一群吃货宰辅心中不忿,等回到政事堂后,才发现门边竟然有两个腥臭扑鼻的麻袋。 “什么东西?” 王臻吃的心满意足,闻到这股味道顿时就干呕了一下。 有小吏捂着鼻子道:“先前报捷的人拎着过来的。” 吕夷简怒道:“为何没人查?” 然后他就爆炸了…… “呕!” 吕夷简在狂吐,欧阳修好奇的道:“是什么东西?” 他吸吸鼻子,这时外面有人跑来,是庞籍。 他刚刚吃的有点儿多,所以走路就慢了些,等看到政事堂门口的那个麻袋,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似乎忘了一件大事儿…… 老庞赶忙喊道:“那麻袋别动!” 可王臻的好奇心很重,于是也跟着看了一眼。 “呕!” 政事堂前瀑布飞流直下,先前的酸汤鱼全都化为乌有。 “先前是秦为叫他们搁这的。” 卧槽! 等弄清楚里面装的是耳朵之后,政事堂的人把秦为恨透了,太坏了那厮,回头得寻机收拾他。 “不关我的事啊!” 回到家中的秦为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丝毫没有愧疚感。 王臻冷哼一声,说道:“你就想捉弄宰辅……” …… 刘娥的身体将养多日后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可病情依旧是那个模样,不见好转,可也不见恶化。 卧床的时间一长,她也忍不住了。 “都是不管用的庸医!” 在无数次的失望之后,刘娥早就怒了。 太后发怒,宫中唯一能杠的就是陛下和皇后。 只是赵祯平日里国事太多,自然不能日日守在身边,于是有人就去请了郭皇后这个儿媳妇儿过来。 “这是怎么了?” 地上有摔碎的茶杯,那些御医站在边上低眉顺眼的,从未有过的老实。 刘娥气咻咻的道:“我的病情治了许久也未曾好转,可见他们是庸医。罢了,不是庸医,但治不了我的这个病。” 若被认定为庸医,这几个御医就要倒大霉了。 郭皇后看了那几个一脸劫后余生模样的御医一眼,说道:“那么就换人吧。” 那几个御医的脸色又变了,看着如丧考妣。 这事儿终究瞒不过赵祯,没过一会儿内侍就把刘娥发飙的消息带到了前殿。 赵祯扶额想了想,说道:“听宰辅们说孙兆和单骧诊脉不错……如今他们在何处为官?去问问。” 许茂则一溜烟就跑去问话,许久才回来。 “陛下,孙兆在郓州,单骧在邠州。” 郭皇后毫不犹豫的道:“那还等什么?快马把他们带回来!” 赵祯喘息着说道:“好,让皇城司去。” 随后赵祯就令人去找宰辅传话。 “陛下令弹劾医官宋安道等人。” 吕夷简欣慰的道:“陛下总算是发火了,好事……怎么说也是皇帝,太和气了不少,再说太后如今并无威胁,陛下太小心了些……这不好,会让人轻视了帝王威严。” 王尧臣也有些唏嘘:“宋安道他们诊治了那么久,可什么都没治好,陛下只是命我等弹劾……算是仁慈了。” 吕夷简说道:“让人准备吧,随后就弹劾他们。” “吕相,范仲淹弹劾人……” 这边还没开始弹劾,庞籍的奏疏就来了。 “什么意思?” 吕夷简只是看了一眼,就满头雾水的道:“范仲淹说酒精本是军中利器,可却被人截留。那些将士缺了酒精,多有伤亡……” 王尧臣一怔,说道:“酒精就是用于伤口杀毒的。当初去西南时,军中就带有这个酒精,有人还偷了出来喝,被仗责,老夫刚好看到,这才知道酒精是做什么的。” 庞籍则皱眉道:“范仲淹是监察御史没错,可他是文官……这军中之事他是如何得知的?” 老庞是枢密使,天下兵马都在他的管控范围之内。 可军中出了这种事儿,最先发现的却是范仲淹……而且他不仅没有提前跟庞籍打招呼,反而直接越级上报了…… 老范,你不地道啊! 吕夷简也想到这一点,但他懒得关心这些,把奏疏放在边上,说道:“陛下在养病,暂缓。” 最近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被政事堂截留了,然后大家一起商量着弄了完事,尽量不影响刘娥养病,也免得赵祯忧虑。 王尧臣说道:“此事该是枢密院……还有三司也该有份。” “那时候庞籍还没担任三司使,这笔花销已经成了惯例,不关他的事。” 老庞虽说不是宰辅,但他也不是好惹的,而且人家主动提出此事,若是被反口再咬一口,这有点儿说不过去。 王尧臣点头道:“如此也好,让枢密院清查再报吧……” 他们觉得这样最好,可事情却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 …… 赵祯今天召开了小朝会。 这是刘娥生病以来赵祯第一次主动召开小朝会,宰辅们都心受古鼓舞,觉得他们的皇帝是个知轻重的。 可就在小朝会上,向来沉默的范仲淹突然弹劾了吕夷简……说他压下了弹劾的奏疏,这是在为军中贪腐张目。 “……京城各处禁军都在操练,三司拨了无数钱粮,可得了什么?” 吕夷简的脸色铁青,若是可能,他想找个兵器和范仲淹拼了。 大家都搞不懂范仲淹这是抽的什么风。 以前老范虽说强势了些,但对待宰辅们还是很客气的,至少不会像秦为那样直接戳宰辅们的肺管子。 着这次范仲淹却狠狠地在君臣面前刷了一次存在感。 弹劾吕夷简! 范仲淹板着脸说道:“臣这几日去询问了一番,禁军此次操练很是辛苦,时有受创者,可酒精竟然被克扣了,拿什么杀毒?” 新 664: 赵祯很是平静的在听着,并微微鼓励的看了他一眼。 范仲淹得了鼓励,就继续说道:“臣以为此事当顺着查,从克扣酒精查下去,定然会抓出一群老鼠。” “咳咳咳……” 王尧臣突然拉着嗓子咳嗽了起来,就像是大清早谁在亮嗓一样,赵祯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在低调了许久之后,他迫切需要一次出彩的亮相。 而范仲淹的弹劾就给他提供了武器。 果然是贴心的范仲淹啊! “吕卿……” 赵祯发话了,吕夷简出班,有些懵逼。 您这是要干什么呢? 赵祯淡淡的道:“此事不可小觑,那个……范卿。” “臣在!” 范仲淹出班候命。 吕夷简的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觉得陛下怕是会出幺蛾子。 赵祯并没有辜负他的‘厚望’,说道:“此事既然是范卿发现的,那就由范卿去查,朕静候佳音……” 稍后散了小朝会,出去之后,吕夷简不忿的道:“介甫这是对老夫不满吗?” 范仲淹板着脸道:“下官这是就事论事,并无冒犯韩相之意。” 这话硬邦邦的,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吕夷简却是个火爆性子,当即就发飙道:“有事不和老夫说,非要捅到陛下那去,这是想捅老夫一刀吗?” 范仲淹一听这话不对劲,却不肯退让,就说道:“吕相这话却有些让下官不明白。下官那日递了奏疏,为何没有回复?” 吕夷简骂道:“那时太后还在卧床,什么狗屁弹劾,那是弹劾的时候吗?陛下整日有心太后病情,这个时候弹劾好啊?” 范仲淹盯着他,“太后的病情缠绵,陛下忠孝自然要侍奉在旁,但宰辅在此期间岂能荒废国事?” 老吕脸红了。 陛下把国事交给你们,可你们却只报喜不报忧,要是陛下不理朝政,那这个大宋还过不过日子了? 吕夷简被他顶撞的没了退路,若是服软,他首相的威严就会荡然无存。 所以…… 吕夷简拂袖道:“此事老夫不管了!” 你范仲淹单枪匹马的去闯吧,撞个头破血流的别回来求援。 范仲淹特硬气的道:“下官上奏疏,也只是为了通禀。” 老夫是那等做事没数的人吗? 范仲淹昂首而去,吕夷简冷笑道:“老夫看他怎么丢脸!” 军中自成系统,你范仲淹一介文官,老夫看你怎么嘚瑟。 “王相公在不在?” 他们刚好走到政事堂的外面,就见一人在问门子。 门子摇头,“王相先前来过,刚走。” 秦为? 吕夷简马上就恼火了。 秦为和王臻的关系谁不知道,而王臻又与范仲淹、晏殊等人有交情,如此老范铁定会找他帮忙。 到时候王臻只消和秦为说一声,秦为就会屁颠儿屁颠儿的拉出折继祖来,范仲淹又多了帮手。 折家和秦为是盟友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那某去找李殿帅吧!” 秦为回身看到了吕夷简等人,就拱手问好。 吕夷简板着脸道:“你找李璋作甚?” 秦为一脸正气的道:“查克扣酒精的案子。” 果然啊! 你秦为什么时候和范仲淹穿一条裤衩了? 吕夷简冷冷的道:“这个案子陛下有交代,与你无关。” 秦为愕然道:“吕相,那酒精是秦记酒坊出来的,如今酒精被克扣,秦家浑身长嘴都说不清,哪能置身事外?” 吕夷简无话可说。 这事儿秦家也被牵连了,秦为当然要管,范仲淹也能正大光明的把他拉进来。 得! 这事儿由不得他了。 秦为随后就去找到了李璋。 “殿帅,此事得给个说法吧?” 李璋已经得了消息,“只管查,此事殿前司会伸手。” 秦为得了这个好消息就去找范仲淹,可老范竟然在枢密院。 “庞相被范仲淹给气得下不来台,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就去了。” 秦为傻眼了,心想老范竟然那么猛? 范仲淹是忠臣,这一点毋庸置疑,就算满朝文武都不知道范仲淹的忠心,但后世来的秦为岂能不知? 他知道,这事儿谁都拦不住。 范仲淹此举就是要肃清军中贪腐,而他的目标其实和自己一样——改革! 前世范仲淹一生都在为了革新而努力,而今朝秦为的出现,却让原本该站在阵前的范仲淹隐忍了。 本以为他会一直这么忍下去,静看事态发展。 毕竟眼下秦为才是革新派的主力先锋,范仲淹完全没必要给自己往身上揽麻烦,可他依然这么做了…… 庞籍五十出头的年龄,按理说范仲淹这样刚四十的朝臣,不管是官职还是年纪,在庞籍面前都算是晚辈。 可庞籍竟然被他给气坏了,可见范仲淹的火气有多大。 随后两人在三司碰头。 王尧臣同样是怒气冲天:“这是贪腐!要严查!” 范仲淹说道:“此事是要严查,从进货那里查起……秦为,你怎么看?” 秦为说道:“军中自成一体,若是消息走漏了,难免会惹麻烦,某的意思是……” 他并指如刀挥斩下去。 王尧臣赞道:“秦小子长大了!” 为一脸黑线,“范公,某都成亲了!” 王尧臣不屑的道:“老夫成亲多年了。” 范仲淹想了想,欣赏的道:“兵贵神速,秦为果然有名将之姿。” 秦为笑道:“名将不敢说,不敢说。” 王尧臣瞅了他一眼,知道这小子心中正在嘚瑟,就说道:“那就动手!” …… 大宋禁军虽然都叫做禁军,但内部还是分了三六九等。 骑兵作为稀缺资源,在军中就是长子般的存在。其次就是步卒,步卒也分档次,万胜军原先就不怎么打眼。 范仲淹到了万胜军,折继祖就迎了出来。 “见过范公。” 范仲淹点点头,问道:“黄义何在?” 黄义就是都指挥使。 “军主在列阵等候。” 这是想显摆一番。 范仲淹一听就明白了,于是就跟着折继祖进去,进了营地不久,前方就出现了一个方阵,看着整整齐齐的,格外的震撼人心。 “操练的不错。” 京中禁军以前是看门狗,现在依旧是,只是这只看门狗的体魄看似强健了不少。 “见过范公。” 黄义迎了过来,笑的很是谄媚,范仲淹见了就不满的冷哼一声。 受秦为的影响,他觉得武将就该是不卑不亢,可黄义却谄媚了些,看了就觉得面目可憎。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吓人。 御史中丞! 这是大宋为数不多的实权衙门之一。 而且也算是陛下身边的近臣,只要他在赵祯的身边不经意的说几句坏话,他黄义回头就得跪了。 “谁掌管物资?” 范仲淹站在阵列前,感受了一下,觉得热血好像有些涌动。 这种感觉很奇妙,对于范仲淹来说很是新奇。他想起了自己当年科举中试的那一刻,以及被授官的那一刻…… 许多人生中的闪光点都会有这种热血涌动,兴奋异常的感觉。 可现在的却有些不同,范仲淹说不清有什么差异,就多看了看。 “吕迪,吕迪过来!” 黄义咋咋呼呼的叫来了一个都虞侯。 “见过范公。” 范仲淹点点头,板着脸道:“酒精是你在管?” “酒精?” 军中的物质数量庞大,管理是个大问题,吕迪想了想,就笑道:“是,这些东西的确是下官在管。” “可有账簿?” “……” 吕迪的目光闪烁,范仲淹见了就冷笑道:“说!” 吕迪的额头有些湿润,他微微抬头,眼中有哀求之色,低声道:“范公,下官的表弟和欧阳公认识……” 黄义显然知道这层关系,所以退后了几步,不准备掺和,折继祖木然看着,心中为吕迪默哀一瞬。 这是范仲淹啊! 京城号称忠心执拗的范仲淹,你竟然和他去拉扯关系,这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住口!” 范仲淹断喝一声,说道:“说,那些酒精哪去了?” 吕迪没想到老王会不给面子,就再次说道:“下官和庞公见面还能打个招呼,范公,您……” 庞籍在朝中的人缘不错,这个性子大伙儿都知道,这种官场中立人很受欢迎,但范仲淹却不尿他。 “来人!” 范仲淹一摆手,随行的人就近前来候命。 “拿了他问话!” 随行的上来两个大汉,夹着吕迪就在边上用刑。 这位是文官? 这下连折继祖都有些侧目了。 还在汴梁时,提及自己的父亲都是用那种很头痛的表情,大抵就是……哎!我爹怎么样怎么样,若非他是我爹,我早就不忍了云云。 这是少年人的牢骚,可也说明了老范的古板,可今天这位古板的老范竟然要旁观用刑,这个牛笔大发了呀! “下官和庞公交好……” “庞公……救命……” 吕迪开始惨叫,旋即就胡乱呼叫救命,折继祖冷冷的站在那里。 黄义低声道:“庞籍是枢密使,范仲淹这个是不是过于强硬了些?” 折继祖摇头道:“此事非我等能管。” 他这是暗示,也是好心的提醒,文官的事儿不要掺和。 “查账!” 吕迪在那边‘坚贞不屈’,范仲淹沉着脸,带着人去查账,这个世上传递最快的不是什么光,而是八卦。 范仲淹还在查账的时候,消息就传到了政事堂。 “吕迪?” 庞籍有些懵,来人低声道:“庞公,他的表弟是陈志。” “哦……陈志?陈志的文章不错,而且彬彬有礼。” “是啊!可吕迪如今被范仲淹拷打,他自己要避嫌,就托下官来……” 来人抬头,说道:“您德高望重,想来就是一句话的事……” 庞籍叹息一声,说道:“贪腐了?” “就是拿了几瓶酒精兑水喝了。” “那事不大。” 几瓶酒精算个屁,老范怎么就拷打起来了呢?他二人都是当初一起入朝的新科进士,还算是有些当年同窗的情谊在。 于是庞籍叫了人去万胜军传话。 范仲淹正在查账,面色严峻。 来人被带进了房间,他只是站着说了一句:“庞相公让某来,有些话想和范公说说,还请……” 室内的人起身,默然出去。 这事儿算是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不是他们能掺和的。 官场就是修炼场,修炼不到家,就活该你倒霉,而修炼到家的标志就是会看眼色,懂的趋利避害。 范仲淹抬头问道:“庞公有什么话?” 来人说道:“庞公说只是些小事,何必大动干戈。” 范仲淹冷冷的道:“回复庞公,就说不是小事。” 来人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强硬,就不满的道:“庞公说了,这是小事。” 范仲淹再次抬头,不耐烦的道:“老夫说了,这不是小事。” “好好好!” 来人气呼呼的摔门出去,外面等候的黄义不禁有些心慌。 “这是闹翻了?” 折继祖点头,范仲淹执拗,他算是第一次领教。 黄义头痛的道:“咱们会不会被牵累?遵道,你和沈待诏交好,能否去问问?” 折继祖沉声道:“军主想多了,自身行的正,无需惧怕什么。” 黄义叹道:“你有秦为庇护自然无事,可某却麻烦了呀!” “来人!” “找到了!” 里面突然传来了欢呼声,接着范仲淹出来,冷冷的道:“查!就按照刚才的法子,京中各军一一查验!” …… 庞籍被范仲淹给顶了。 庞籍是谁? 德高望重,人脉之丰厚,大宋无人能及,他曾经提携过范仲淹,所以范仲淹的举动被人诟病为忘恩负义。 随后范仲淹查出了吕迪贪腐的证据,更是让庞籍下不来台。 有人就堵住了范仲淹,当面说他忘恩负义。 范仲淹冷着脸道:“公是公,私是私,庞籍知道此事的原委,无需你等来挑拨。” 这就是范仲淹,哪怕是想缓和关系,也说的硬邦邦的,庞籍本就有些怒气,被这么一说,真的就下不来台了。 王尧臣找到了秦为,让他出面缓和。 “这不关我的事啊!” 秦为没办法,只得去请了两人喝酒,老太太的脚恢复了,范仲淹的心情不错,所以秦为一邀就来了。 而庞籍则是有火没地方发泄,准备来开喷,三人在酒楼会和,然后就是沉默,秦为在中间很尴尬,只得举杯邀饮。 新 665:月亮上的坑 两个老汉不说话,他就频繁举杯。 喝酒有规矩,秦为是晚辈,一次只能邀饮一人。可他不能厚此薄彼啊!于是没多久,他就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外加肚子里翻江倒海。 他左看看庞籍,老欧阳正在板着脸发呆;右看看范仲淹,老范也在发呆。 “二位……此事是不是误会了?” 庞籍喜欢提携后进,做老好人做惯了,你要说他徇私,那定然是有的。 别把这些官员看得无比高大,他们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官。人该有的情绪,他们一样不缺。 庞籍后面知道了吕迪贪腐数额巨大,早就后悔了,可范仲淹那边硬邦邦的顶着了他的肺管子,他下不来台啊! 于是秦为一说误会,他就冷冷的道:“老夫有什么可误会的?且等几年死了,自然无人问津。” 这话说的很是颓丧,秦为看向范仲淹,“范公……” 你得表个态吧? 范仲淹抬头,认真的道:“庞公,某送过几次辽使……” 辽使回去,大宋得派官员随行,范仲淹就去了几次,一路还诗词唱和。 “辽人跋扈,哪怕是诗词唱和,他们的眼神都带着鄙夷。” “那一次路过农户家去要水喝,边上一个孩子在屋檐下乘凉睡觉,那辽使的随从喝了水,随口就把唾沫吐在了孩子的身上,某忍不住就呵斥了他,他当面没说话,后来和同伴嘀咕……” 范仲淹的脸上浮现了些怒色,“他说宋人都是猪狗,迟早会成为大辽的奴隶……” 庞籍抬起头来,愕然道:“竟然这样?” 范仲淹点头,痛苦的道:“某那一刻只觉着胸中憋闷的慌,恨不能提兵北上,犁庭扫穴……可大宋的军队不成啊!” 他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重重的顿在了桌子上,摇头道:“后来演武,某也去看了,只觉着惨烈,慑人心魄……这才知道沙场不简单,夸夸其谈之辈只会坏事……” 庞籍的老脸一红,他就是嘴炮无敌的典型人物。 “陛下令京中各军参照操练,那一刻某心中欢喜啊!” 范仲淹看样子也是动感情了,眼睛有些红:“都说文武文武,可军队不能打,文官再出色又有何用?难道能凭借唇舌去说服对手?” 秦为在边上点头道:“口舌有用,那还要刀枪来做什么?” 范仲淹说道:“正是这话。某是看到了希望,所以在听闻军中贪腐时就怒了,恨不能把那些贪腐的将领千刀万剐,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庞籍有些不自在的道:“老夫也不是说要庇护那人……” 范仲淹为人处世算是半个棒槌,所以不理解庞籍这话的意思。 秦为干咳道:“庞公自然不会包庇犯罪……” 老范啊! 你当时好歹用软话解释一下,庞籍这边得了台阶,自然就无事了。 这就是不会做人的典型事例。 范仲淹一怔,旋即板着脸道:“某当时只顾着生气,却是有些不恭敬……” 这个话依旧说的硬邦邦的,让秦为只能苦笑,老范就是个钢铁直男啊!范仲淹随后举杯,连饮三杯。 庞籍也回了三杯,两人旋即就开始吟诗作词,把秦为抛在了一边。 这怎么就好了呢? 稍后庞籍喝的烂醉,竟然要带着范仲淹去家中促膝长谈……两个老汉同住一室,促膝……长谈? “不去……” 范仲淹坚定的摇头,“某要回家!” 两人在酒楼下面拉拉扯扯的,范仲淹不小心一推…… 呯! 庞籍捂着额头,看了柱子一眼,然后缓缓倒了下去。 …… 政事堂里,老庞脑门上顶着个包,见秦为来了就说道:“秦为,你可知老夫头上这包是怎么来的?” 秦为一脸纯良的道:“是有人从楼上丢东西砸的。” 老庞觉得撞柱子有些丢人,所以需要个借口。 庞籍满意的点点头,说道:“那几个医官都被降职了。” 这是应有之意,刘娥的病情好好坏坏这么久,那些医官难辞其咎。 庞籍摸了一下额头上的包,龇牙咧嘴的道:“陛下封扁鹊为神应公。” 每朝每代都会封一些古人,扁鹊作为神医,自然也在其列。 原先扁鹊是神应侯,这一下就直接飞升成了神应公,赵祯大抵是想通过封公,让刘娥得到神医的庇护。 秦为也希望扁鹊能保佑刘娥再活十年,毕竟这个女人可是关系着大宋未来发展的人,可这得看天意。 “殿试在即,本是件喜事,可范仲淹查出了不少军中贪腐,陛下正在发脾气,我等都要去,你也跟着来。” …… “……拨下了许多钱粮,为的就是操练出精锐来,可却引来了蛇鼠,若非是借着酒精之事查出来,大宋的禁军会成什么样?” 赵祯的脸色有些冷,看着就是有气憋着。 “将士们的钱粮被克扣,或是以次充好,可怜那些壮汉了,一心报国,却吃不饱,穿不暖,他们的家人岂不心疼?朕每每念及此,就觉得怒不可遏。” 赵祯愤怒了,宰辅得给个话。 吕夷简出班道:“陛下,此等人死不足惜,臣建议全数发配琼州。” 去琼州就是死路一条,这个惩罚够意思。 可吕夷简却有些尴尬。 当初范仲淹上奏疏是被他压下去的,两人之间还有些龃龉。如今范仲淹捅出了大案子,他就坐蜡了。 若是可能,他恨不能把那些贪腐的武将都给剁吧剁吧,然后弄成粉末,每天早上吃一碗。 庞籍顶着个包出班说道:“陛下,这是好事啊!” “好事?” 赵祯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想起皇城司说庞籍半夜喝多了在酒楼里胡喊乱叫的,心中就有些不满。 朕这几日天天茶饭无心,你们却在外面喝大酒? 让人嫉妒啊! 至于那个王……范仲淹干得漂亮,就该让这些人都警醒些,省得他们天天没事儿干专盯着朕。 庞籍说道:“贪腐现在查出来,军中就少了靡费,将士们也多了劲头,几番操练之后,早晚会成为劲旅。可若是不查,就这么拖延下去,这些劲旅迟早会和以前一样,都荒废了。” 这是反向思维,赵祯一想还真是这样。 “壮士断腕,好处多多啊!” 王尧臣不失时机的说道:“早些查出来是好事,此后军中严格操练,外敌自然会畏惧……辽人就是例子。” 赵祯笑道:“是啊!辽人得知大宋严加操练禁军就慌了,还派了船去府州挑衅,却被唐仁和折继祖迎头一击,哎!说起来辽人竟然还没发火,果真是心虚了。” 他将秦为在边上装小透明,就笑道:“你说过萧孝穆会谋逆,朕拭目以待。” 秦为正色道:“陛下,国事不能说,而是要做。耶律重元本就不满自己的境遇,他想当太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被臣……不对,应该说被萧孝穆拖下水,他觉着自己被传谋反,耶律宗真早晚会对他下手,还不如提早摊牌……这是做,没有这个圈套,臣不敢说他会谋逆。” 这是我做出来的功劳,怎么能说成是我的预言呢? 赵祯点头道:“说不如做,好。你那个酒精对金疮果真有用?” 当初秦为和枢密院建言酒精能消毒,因为武人地位低,加上涉及的金额太小,所以大家都没关注。 秦为说道:“陛下,将士们平时操练会经常受伤,等上阵时在箭雨和刀枪中厮杀,浴血奋战就是家常便饭,许多人在当时只是受创,看似能救活,可后续不少人会莫名其妙的发热,然后……” 他微微垂眸,赵祯叹道:“这是为何?” “陛下,人体……” 秦为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臂,说道:“人有皮肤覆盖,作为对人体的保护,皮肤被割开,外界的许多东西就会钻进去,此时若是不理,那些东西就会越发的壮大,最后会遍及全身。” 那时候就会要人命! 赵祯面色微沉,问道:“酒精就是杀这些东西的吗?” 秦为点头,吕夷简问道:“可这些东西……谁看到了?”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是先人的智慧,这个时代并无显微镜这些东西,所以肉眼看不到那些细菌和病毒,大伙儿也不会相信。 众人都纷纷点头,觉得此言有理。 秦为淡淡的道:“以前谁看到月亮上的东西了?” 吕夷简一怔,旋即退了回去。 当初月食时,天下物议汹汹,赵祯眼瞅着就要下罪己诏了,秦为就弄了个望远镜出来,让大家看到了月亮长的什么样。 庞籍不知道此事,就问道:“什么月亮?” 王尧臣说道:“当初月食时,秦为做了个大的千里眼,当夜咱们就看到了月亮,那上面……” 秦为说道:“千里眼能看到月亮,若是再看细一些,就能看到那些更细微的东西,比如说伤口上的那些细菌。” “更细微些,难啊!” 吕夷简说道:“佛家有云,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可是这个道理吗?” 秦为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很多东西我们现在没看到,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新 666:莫急,慢慢来 一粒沙子里就有一方世界,这个比喻很有诗意。 赵祯感慨道:“原先举手投足都不在意,可此刻想来,身边处处皆是细微处,秦为,这可是杂学里的吗?” 宰辅们都在看着他,大抵希望不是。 杂学大伙儿没当回事,可随着一件件发明被推出来,一次次的震撼人心之后,谁也无法忽视这些上古传下来的学问。 这是颠覆医术的观点啊! 可为什么以前没人发现呢?为何秦为就能从那些上古杂书里明悟出这些东西呢? 这年头一般难以解释的事情都会被人神话掉,秦为就是被神话了的,大家觉得这就是天才的本事。 在大家的注视下,秦为微笑着点点头。 “是。” “杂学……” 宰辅散去,赵祯叫来了叶双愁。 “皇城司监视秦家多年,你们可知秦为口中的那些‘典籍’?他说杂家学术是从那些典籍上明悟出来的,可那些杂家学术的书籍朕也看过,却觉得很一般……” 他的神色淡然,眼睛微眯,让人看不到任何情绪。 叶双愁心中凛然,说道:“皇城司在秦家周围常年有十余人监视,哪怕是风雪交加也不停止搜寻……他们是从秦家的书房中搜出了不少关于杂学的书籍,但更多的是秦为写的那些手稿……臣问过他,他说是自己闲暇时看书琢磨出来的,臣看不懂那些文字,甚至有些符号见都没见过……” 上面没有声音,叶双愁有些不自然的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的手就像是被风干的一样,只是一动,就有些阴森森的气息散发出来。 赵祯微微眯眼,淡淡的道:“不少人说杂学无用,那是因为他们只看到了科举,科举不考杂学,自然无用。可千里眼、神威弩,金肥丹……包括今日的酒精杀毒,这些东西让人震惊……” “震惊之余,我在想……秦为弄出来的这些东西都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大宋,从军中到农户……” 叶双愁微微抬头,眼中有些冷色。 赵祯笑了笑:“他很聪明,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也知道什么不该做,这样的人才能长久。” “陛下,皇后来了。” 郭皇后进来,见他精神不错,就笑道:“陛下,这几日太后的身体看来恢复了许多,可喜可贺。” 赵祯点头道:“这么说那几个新来的御医医术不错,那就该赏他们。” 朝廷就是要赏罚分明,郭皇后也是大家族里出来的,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她坐在边上,赵祯看了她一眼,说道:“刚说到秦为,你对他怎么看?” “秦为?” 郭皇后迷惑了一瞬,然后浓眉微微一挑,想起了他这些年和自家舅舅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 不过中肯的说,秦为并没有主动招惹过游昌道,反倒是自己这个舅舅…… 哎! 郭皇后有些无奈,然后爽朗笑的道:“那人是个狡黠的,开始是拿刘家人立威,这是知道刘家是后戚不敢太过招摇,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可见他平日里的纯良大多是假的。” “哈哈!” 赵祯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他那时在汴梁孤立无援,就认识一个王臻。找一个人来收拾,也是想告诉汴梁人,秦家的胆子大的没边了,还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叫做什么?” “肆无忌惮!” “不,叫做心有沟霍……” 赵祯笑了一阵,就说道:“殿试在即,希望今年的学子们能出几个好的,上次殿试……那个韩琦、欧阳修就很不错。” 殿试在即,汴梁城中大多欢欣鼓舞。 陈英坐在殿内,题目出来时他只觉得脑海里平静如水。 到了此时,成绩并不是第一位。按照秦为的说法,你得把自己的政治观点通过文章表达出来。 陈英闭上眼睛,静静的想着…… 殿内的国子监考生们几乎都是这个模样,赵祯低声问道:“这是为何?” 这姿势就像是得道高僧,这个秦为不会把国子监的学生们教的心如止水吧? “这是在想题目吧。” 稍后国子监的考生们睁开眼睛,纷纷拿起毛笔书写,他们的神色严肃,仿佛是在写着关于大宋前途的文章。 “太严肃了些。” 宰辅们偷空也来了,想看看今年可有哪些年轻俊彦。 赵祯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不好问。 一直等到考试结束,许茂则谄笑着说去问问,然后恰好抓到了陈英。 稍后他回来了,说道:“臣问了他先前为何这般严肃,他说秦为说过,如果说省试是进入官场的敲门砖,那么殿试就要抛弃名利之想,扪心自问,把自己对大宋的看法通过文章写出来,去告诉陛下和宰辅,去告诉天下,国子监人是怎么看这个大宋,是想为这个大宋做些什么……” 赵祯心中一动,就问道:“他想告诉朕什么?” 许茂则说道:“他说道和术当并存,当道不可为时,则用术。什么……把道供起来,用术即可,慢慢的再去改变道。臣不懂这话。” “朕懂。” “老夫懂。” 赵祯和宰辅们都懂,所以才有些纠结。 所谓的道就是当今的主流思潮,革新就是和这些主流思潮碰撞。当年的寇准就是败了,在那些所谓‘主流’面前碰了个头破血流。 而陈英的想法却是不去理这些主流思潮…… 咱们悄悄的干,一点点的干。 等到了某个时候,整个大宋焕然一新,那些主流思潮自然再无容身之地。 “他还是在想着新政之事,并通过在国子监的教导,教出了这么一批人来。陛下,以后这批人就会是新政的支持者。” 赵祯的神色有些复杂,秦为这些年的政治目标一直都很明确,这也是赵祯欣赏他的原因……一心为国。 可这些年的局势下,赵祯也知道,想要新政改革是多么艰难。 虽然这几年赵祯也转变了许多,但他还是没有勇气以正身去面对那些明枪暗箭,所以此刻听闻这些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表态。 “他们不怕?” 庞籍觉得这些年轻人真的是胆大无畏,不禁就有些唏嘘起来。 许茂则说道:“他最后说了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说完后他发现现场安静了,赵祯本在沉思,此刻却微微皱眉,眼中有些情绪,关键是他的双拳紧紧地握着。 “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们对大宋抱着希望,希望这个大宋能变得更好。他们自信,让朕有些沮丧于自己的颓废……” 赵祯突然笑了:“诸卿,看好这些年轻人,如何?” 吕夷简躬身,“敢不从命……” 宰辅们齐齐躬身。 这一刻仿佛是有种神圣的东西在降临,连最不服气别人的吕夷简都在感动之中。 这些就是大宋的未来,而现在他们将会经受自己的打磨,想着这一点,大家的心中就有些激动。 殿试的结果出来的很快,当东华门外唱名时,汴梁城陷入了狂欢之中。 …… 秦为就在这个狂欢中进了宫。 刚刚为国发掘了人才,赵祯心情很不错,直接在偏殿接见了他。 一段时间不见,秦为发现赵祯竟然胖了些,可见宫中养人,“朝中不少人想把自己的子弟送进国子监,可却被拦住了。” 自从国子监在科举中发力后,那里就成了香饽饽,许多人都想进去。 秦为抬头道:“陛下,国子监是为大宋培养人才的地方,臣希望那里是净土,权利最好不要进去。” 赵祯看着他,缓缓说道:“我已经拒绝了。” 那些人上了不少,想利用赵祯这个皇帝的威压来迂回救国,可惜还是被拒绝了。 “太后也对国子监多有夸赞,你要好生看着,莫要让那些学生步入歧途。” “是。” 秦为知道这是告诫,让自己关注国子监的教学情况,莫要出现歪门邪道。 宫中没有风景,有的只是高墙和殿宇,做了许久的赵祯僵硬的扭了两下脖子,起身走出了殿外。 秦为也只好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君臣二人在前殿的空地上散步。 春风微暖,吹的人心旷神怡。 赵祯拾级而上,道:“殿试时听了考生的话,国子监你做得很好。” “臣惶恐。” 秦为低头。 风吹在他的身后,但却没带来温暖。 “要慢慢的来,我就取你这一点……大宋急不得啊!” 赵祯缓缓踱步,秦为跟在侧后方,保持着微微低头的状态。 “国事纷杂,还有外敌威胁,但凡内部出些事,那些外敌就会趁机要挟或是入侵,所以不能急,要多看看……” 秦为觉得背有些冷。 这是对革新的态度吗?许茂则冲着他使个眼色,示意别闹腾。那天赵祯听到了国子监考生的话后,看似欣慰,但心中却有些忐忑。 帝王虽年轻不缺冲劲儿但却多疑,一般多疑的人都不喜欢折腾,最好是按部就班的一步一步往前走,哪怕走偏了也只能慢慢转向,生怕一个急刹车自己被甩了出去。 可那些学生都是年轻人,恨不能朝夕就能改变大宋。 于是赵祯就叫他入宫,算是给个告诫。 秦为觉得心中有些冷,赵祯回身,温和的道:“你我君臣都还年轻,莫急,咱们缓缓的走,这个大宋朕不会放弃,更不会放弃那些为大宋努力的人……” 这话里带着期许,很是暖人心。 “臣惶恐。” 秦为低头。 新 667:儿 晚霞中,秦为和妻子在后院挖图种花。 刘姝是因为爱好,秦为则存粹是为了老婆开心…… 秦为说道:“咱们家不差钱,可人生在世,你得知道什么事该怎么做。五谷不分,四体不勤,那样的人活的浑浑噩噩的,无趣。” “许多事不是辛苦,而是乐趣,不然果果整日学绣花做衣裳,或是满后院乱跑,那样可有意思?” 挖土中的刘姝愣了一下,偏头看着秦为道:“那些官宦人家的孩子不就是这样吗?” “秦家不一样。” 秦为说道:“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不管是你还是果果,都可以自由的活着。” 刘姝在秦家算是比较自在的,而且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不受约束,这在汴梁算是头一份。 她只觉得心中的暖意在蕴蕴而发,“夫君,您不怕外面的人说吗?” 人是群居动物,所以才人言可畏。她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夫君,觉得他一定会有个很好的答案。 秦为微微一笑,说道:“人活在世间首要是自己,其次便是亲人。善待自己,善待亲人,除此之外,我凭什么要去取悦别人?” 这个时代对人的要求很高。 各种规矩的目的就是让你变成一个君子。 君子的一举一动自然是要符合这个时代的要求,这是共识。 可秦为的话却像是一记炸雷,让杨卓雪有些不敢相信的同时,深深的被打动了。 我凭什么要去取悦别人?! 人每天活着就像是在表演,在亲人的面前表演是亲情,心甘情愿;出门之后,你还得在街坊的面前表演,;在同僚的面前表演;在…… 一个人从起床开始就在表演,直至夜间再次进入梦乡,这才回归本性。 这个时代的人习惯了表演,去取悦亲人,取悦街坊,取悦朋友,取悦同僚,取悦无数人…… 可他们偏偏忘记了取悦自己。 他们已经习惯了,并觉得理所当然,所以秦为的话才显得格外的离经叛道,但杨卓雪却有些醍醐灌顶的醒悟。 她只觉得身体一松,轻松感就来了。 “够了够了,再挖就能埋花花了。” 刘姝这才反应过来,美眸看着秦为闪烁柔光。 着多好的哥夫君啊! 刘姝想了想街坊的那些夫君,他们可会和娘子一起种花?他们可会任由娘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这样的男子,在当世堪称是稀罕物,我竟然嫁给了他? 刘姝想起上次去刘家做客,后母曾笑着说,说是外面好些人家后悔当初没下手抢秦为,倒是让刘家占了大便宜。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景:自己和秦为走在御街上,突然两侧冲出来无数女人,而且都是美人。 这些女人疯狂的拉扯着秦为,还大声的咒骂她,想抢走她的夫君…… 很可怕啊!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另一个画面:秦为冷冷的拔刀,一刀劈去,地上就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巨大的鸿沟对面是那些女人,另一面是她和秦为。 那些女人被气浪掀倒在地,依旧伸手哭喊着,想引来秦为的注意。 秦为潇洒的回刀入鞘,然后转身道:“随为夫来。”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只觉得心中的幸福都要堆满了。 …… 秦家的幸福泡泡遮天蔽日,宫中的也不差。 刘娥今晚特地和赵祯一起用饭,席间还喝了些酒。 夜色很美,但也很冷。 赵祯把一袭大氅给刘娥披上,母子二人静静地看着夜晚的月光。 刘娥回头看了眼这个陪伴了她整个老年生涯的儿子,忽的笑道:“你我母子多年,往日倒是冷落了你……来世,娘亲再补偿你吧……” 夜风微冷,但暖意却通过大氅传递了过来。 刘娥伸开手臂任由赵祯将衣服披在身上,微笑道:“我如今身体好了,感觉浑身都在发热。若是可以,我现在只想换一身宽衣长袖的衣裳,在这宫中缓缓而行,吹着风,飘飘乎欲仙。” 赵祯有些伤感,却仍旧强笑道:“您的身体好了,大宋也就好了。这几日外面都在欢呼呢,说是您重新理事,连辽人都安分了些,可见这大宋还离不开您。” 赵祯的面色微红,他回身说道:“今日才收到消息,辽国那边有些异常的举动,宰辅萧孝穆和二皇子耶律重元频频拉拢朝臣……可耶律隆绪却视若无睹,可见是要出手对付了。辽人要自顾不暇了,咱们就看热闹……” 赵祯笑着恭贺。 “哀家执政多少年了……” 刘娥皱眉抬头想了想,然后失笑道:“多到都不记得了……之死这些年来哀家也算是兢兢业业吧?” 赵祯点头道:“您为大宋做的何其多,天下人都会记在心里。” 刘娥微微偏头过去,在大家看不到的耳后,有些细微的红晕。 “从先皇去世后,我就不再是我了,只能被迫一步步的走,一步步的摸索前行……时刻记得善待这个天下,善待天下人……这些年……还不错。” 她的微笑着,脚下轻松。 看着她消失在寝宫之中,赵祯有些感性的抽了抽鼻子,喃喃道:“朕忽然想起了秦为当年说的那句话……她不欠大宋。” 赵祯这些年被架空、被压制,仿佛已经成了他的命运,,她只能在自己的地方躲着,用尽各种办法从刘娥的手里夺权。 但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母亲’最终还是将这江山还给了他,便如当初张之白之言;太后无吕武之恶…… 那么就这样吧。 “太后喝了点酒,现在有些晕乎,回去就睡了,看着有些虚弱……” 等刘娥走远了,才有人来禀告了这个消息,赵祯有些不满的道:“医官呢?不是让他们昼夜不离的诊治么?” “医官都回去了。” “为何?” “太后说……她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 赵祯苦笑摇头道:“朕这个娘有时候太倔了些……明日告诉阿福,晚间福宁殿必须要有医官守着。” “是。” “陛下,您赶紧睡吧。” “好。” 赵祯躺在床上,自嘲的道:“陛下、陛下,也不知道是谁先这么叫的……” 慢慢地,赵祯渐入梦乡。 梦里,他遇到了早就离世的父亲,真宗赵恒身穿黄袍迎面朝他走来,并且笑着将身上的黄袍脱下披在了自己身上。 这些年赵祯很少做梦,基本上都是一觉睡到醒来。 可在自己逐渐接触权利之后,紧张,担忧,对未来的不确定,这些压力让他夜不能寐,渐渐的入睡艰难。 从刚开始奢望能和母亲和平共处,到后来刘太后强势掌权一手把控了这个大宋,一切就都变了…… 他从愤怒到漠然,其间也经历了不少挣扎。 渐渐的,他不再憧憬梦境,更不憧憬温情和……母子之情。 你是太后,我是皇帝,仅此而已。 黑暗里,他畅游在自己的梦中不能自拔,他回到了刚刚登基的那几年,那个严厉的女人机会从未对他笑过。 她们之间仿佛只有权力的过度,和那冰冷的宫规和规矩。 虽然没有人要求他需要保持什么仪态,也没人敢冷漠对她,但却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寒冷,那种孤独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 然后,他梦到了孩童时,那些为数不多的美好…… 赵祯的身体渐渐放松,嘴角多了些微笑,唯有在这些梦中,他才能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园。 “陛下……” 皇宫的夜很安静,巡夜的人走路都会小心,生怕惊醒了贵人的美梦,所以这声尖叫才显得格外的凄厉。 赵祯猛地睁开眼睛,狭长的丹凤眼中多了冷色,那双浓眉挑起,喝道:“开门!” 等房门打开时,他已经穿戴完毕。 来禀告的那人还未开口,赵祯就冲了出去。 赵祯一出去就开始了奔跑,身后那些值夜的内侍和宫女都跟在后面,脚步声惊醒了附近入睡的人。 他们或是冲出来,或是打开窗户…… 陛下在奔跑…… 所有人都懵了。 “太后……” 有人惊呼着。 在宫中能让赵祯狂奔的只有一件事,太后! 赵祯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在奔跑着,脚下的鞋子渐渐成为拖累,她踢了两下,赤脚继续奔跑。 脚底接触冰冷的地面,他却没有丝毫感觉。 你要挺住! 身后的人在追赶,却越追越远,福宁殿就在前方,此刻这里已经是灯火通明,外面全是内侍和宫女。 “陛下!” “陛下来了!” 一阵欢喜的声音中,赵祯冲进了西阁。 西阁里,刘娥被人扶着靠在床头上,见他冲进来,先是一愣,接着就强笑了一下,然后指指自己的胸口。 “母后!” 灯光下,能看到刘娥原先红润的脸色变得铁青,近乎于青紫。 刘娥颤颤巍巍的指着心口,脸颊颤动着,嘴巴张开,“啊……啊……” 赵祯喝道:“医官呢?” 许茂则在边上说道:“陛下,还没来。” 赵祯走过去,一巴掌扇倒了他,喝道:“去人,全数带来,要快,跑死了也得来!” 御医是被架着进了福宁殿的。 当他们到时,赵祯已经控制住了福宁殿及周围。 多年的皇帝生涯,他已然成长为了一个优秀的帝王,他能提前控制住任何可能慌乱的场面。 他不在担心自己的地位会受到威胁。 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马上就要死了…… 这天下,再也没有谁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了。 “马上诊治!” 赵祯坐在床的另一边,刘娥的嘴张开,发出一串无意义的声音,目光中带着惶然在看着她。 “安心,太后,安心。” 御医们见刘娥的面色青紫就慌了,赶紧诊脉,然后有人喊道:“生火!” 生火熬药! 另一人却等不得了,喊道:“针灸!马上!” 银针被取出来,艾绒被点燃…… 赵祯亲自把刘娥的衣裳脱开,过程中两人各自有一只手在握着,御医咬牙看了赵祯一眼,然后下针。 刘娥的嘴角流出了一抹白沫,有御医绝望的喊道:“艾绒!快,点燃了!” 刘娥在看着赵祯,眼中的惶然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赵祯感觉她的手指头在动,就低头道;“母后,您要说什么?” 刘娥的眼神平静,带着些微笑,用食指在他的手心上缓缓写着…… “针弯了,谁有?谁有?” “快,太后的脉乱了!乱了!” 那根食指在赵祯的手心里缓缓移动着,赵祯凝神看着,感受着。 “章……章……” 他认出了一个章字,可后面那个字却有些复杂,刘娥的手指渐渐无力…… “母后!” 赵祯抬头看去,说道:“儿臣……儿臣认不清。” 这是赵祯执政后第一次在刘娥面前自称‘儿臣’……而这个称呼,也让这对母子瞬间重回了当年的光景。 “药好了!” 外面忙乱了起来,接着有人端着碗冲进来。 刘娥的手无力垂落,她看着赵祯,微笑着无声的重复说着一个字…… 赵祯定定的看着她的嘴,喃喃的道:“儿……我儿……” 赵祯的生母李氏,大宋章懿皇后。 刘娥是想告诉赵祯,虽然他的亲娘不是自己……但她却早就把赵祯当做了自己的儿子…… 一个御医扶起刘娥,另一人扒开他的嘴,然后开始灌药……刘娥已经不能吞咽了,药汁从他的嘴角流淌下来。 她偏头看着赵祯,眼中有期冀…… 赵祯的眼睛睁着,泪水缓缓滑落。 他吸吸鼻子,点头道:“儿臣知道……儿臣都知道,您是我娘,从当年您抚养我开始,您就是我的娘!” 刘娥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竟然灌进去了些药。 “太后喝药了!” 狂喜的声音中,刘娥缓缓移动目光,看着赵祯。 这个口口声声喊着叫自己母后的孩子,从当年李宸妃诞下他后,便一直是由自己抚养,她亲眼看着赵祯从咿呀学语到现在的样子。 她一直以为这是正常的,甚至早就在心里将他认作是自己的亲儿子了。 直至有天…… 有人告诉赵祯——刘娥不是你的生母! 你的生母一直在默默的看着你,却不敢和你相认。 新 668:稳定局势 那个恶毒的告密者啊! 他活生生隔开了这对原本母慈子孝的母子。 从那以后,刘娥能明显感觉到赵祯的变化,他看自己时的目光中不再有笑容,甚至有几分深深地怨恨…… 从此这对母子形同陌路,直到生命终结的这一刻。 她缓缓抬起手,想最后再抚摸一下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那几个御医神色哀伤,急忙起身避开。 有人在哽咽。 老内侍阿福缓缓跪在地上,脑袋一下下的颤动着。 他的嘴唇紧抿,泪水划过脸庞。 赵祯缓缓站起来,此刻他的脑海里全是空白,没有恨、也没有泪水,眼中甚至没了光亮…… 那只手缓缓落下,赵祯哽咽着轻声喃语了一声。 “儿……” 这是刘娥留给赵祯最后的声音,不是大宋,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权利,也不是那些她一直牵挂着的国事朝政。 只是一声儿。 赵祯低头,泪水从眼中滴落。 “太后!” 那些御医跪下了,泪如雨下。 “太后!” 那些内侍和宫女跪下,哽咽声不断。 刘娥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位叫了二十多年的母亲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去了…… 赵祯擦去泪水,他的悲伤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恢复了冰冷,淡定的吩咐道:“看好这些医官!” 许茂则爬了起来,“是。” 有人带着御医们去了偏殿,他们的命运将会在几天之内决定。 许茂则哽咽道:“陛下,该请宰辅们进宫了。” 赵祯木然看了一眼外面,说道:“深夜开宫门,那是授人以柄。让人悄然出去,别说缘由,只让宰辅们黎明入宫。” “是。” “还有,去厨房弄粥来,就说太后饿了。” “是。” “封住太后住的地方,那些内侍宫女谁敢擅自离开,死活不论。” “是。” 赵祯就站在那里,淡定冷静的处理着这次的突发事件,这一刻,他真的成长为了一个优秀的帝王。 随后,他缓缓坐在了床上,看着带着微笑的刘娥,喃喃的道:“你这便去了……朕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威胁了,可……可我却不高兴……” 他就这么呆呆的坐着。 天色渐渐明亮,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陛下,宰辅们来了。” 赵祯缓缓转动脑袋,脖颈那里发出了咯吱的声音。 “让他们进来。” 宰辅们进来,当看到刘娥时,吕夷简脸色变换了几下便很快恢复镇定,王尧臣身体摇晃了一下,泪水滑落,然后跪倒在地上。 “太后……” 赵祯遣人出宫报信,虽然没说具体的事,可他们却都猜到了。 猜到是一回事,见到是一回事。 “太后!” 王尧臣嚎哭着,他知道当初那个提把自己的伯乐去了……可却舍不得。 赵祯也被这一声呼喊激得眼眶微红。 可是他很快就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现在他必须要主持大局,没有时间悲伤。 此时刘娥已经被包敛起来,看着神态祥和。 赵祯的嘴唇动了一下,然后跪下,“娘。” 这个女人给了他终身难忘的难堪,但最后还是将一切又都还给了他。 “还请陛下节哀,此刻您应该先着手准备太后的丧事……太后……”吕夷简沉默了少许,叹道:“她毕竟是先皇亲口定下的人选,丧事不能普通……” 赵祯麻木的站着,任由那些人忙碌在眼前。 吕夷简说道:“马上召三衙都虞侯以上,宗室刺史以上进宫。” “召百官入宫!” “让王珪草拟遗诏!” 一道道的命令有条不紊,气氛渐渐安稳下来。 吕夷简走到赵祯的身侧,低头道:“陛下,此刻可要通禀天下吗?” 赵祯微微点头。 吕夷简看看左右,最后指着麻木的阿福说道:“你去,把消息传出去。” 阿福伺候了刘娥多年,那么最后一程自然也该是他。 阿福木然点头,然后转身出了大殿。 一路上他遇到了百官和宗室,他就减慢了速度,他缓缓看着这熟悉的宫中,却觉得多了陌生。 “陛下!” 一个宏大的声音传来,阿福知道这是有人开始站队了。 由于刘娥薨逝的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所以赵祯必须要尽快将权利收拢,该弄走的人尽快弄走,减少意外。 被声音惊动的人们走出来,看到阿福的打扮和模样,有人就哭了出来。 “太后!” “太后啊!” 那些内侍宫女跪在地上,嚎哭声渐渐传开。 随后阿福也缓缓出去,到了政事堂那边时,那些官吏们都站在外面,见他过来,都缓缓跪下。 “太后去了。” 阿福出了宣德门,外面就是御街。 繁华的御街上人流如织,在看到许茂则后,这些繁华都停滞住了。 “铛!铛!铛!” 宫中传来了钟声。 阿福看着这些人,他仰起头,任由热泪滚落下来,奋力的喊道:“太后去了!” 他泪流满面的再次抬头,就看到了秦为。 泪流满面的秦为…… 两人静静的相对站立。 “太后……去了?” “是。” 这是秦为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悲痛,他的脸颊在颤动着,继而浑身在颤抖…… “昨夜无月。” 阿福说了这句话,就转身回去。 两人虽没有多少交集,可此刻却像是多年老友一般,只消一句话,秦为便明白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昨夜天空晦暗。 前方来了一个小吏,近前后说道:“秦大人,庞相有话。” 秦为问道:“手书何在?” 他单手握住刀柄,目光锁定小吏,小吏被吓住了,哆嗦着摸出了手书,这等时候,除非是赵祯当面说的话,否则秦为一概不信。 “庞相说宗室哭灵的气氛有些不对,让你在外面留神。” 秦为咬牙切齿的道:“李璋呢?” 小吏说道:“殿帅一大早就被召进了宫中。” “愚蠢!” 秦为怒道:“拿纸笔来!” 有人送来纸笔,林小北弯腰,秦为就在他的背上垫着书写。 写好后,他吹干了墨,递给了小吏:“马上交给陛下。” 小吏抬头,惶然道:“秦大人,这是……” 他嗅到了令人不安的气息。 “速去!” 小吏一溜烟跑进了宫中,刚草草完成刘娥入土事宜的赵祯拿到了秦为的手书。 虽然心情依旧悲痛,可赵祯却显得很冷静,他吩咐道:“找允让来。” 稍后赵允让来了,赵祯把手书递给他,“可是秦为的笔迹?” 这个时候他同样不信任别人。 赵允让看了一眼,点头道:“是。” 吕夷简在边上问道:“敢问陛下,秦为是要作甚?” 赵祯看着庞籍说道:“庞卿让秦为盯着外面,秦为想要指挥万胜军……” 这个要求很过分,在这个紧要时刻,几乎是在犯忌讳。 答应不答应? 庞籍的额头上渐渐多了汗水,尽管他和秦为私教不错,但此刻也知道情况特殊,容不得半分意外。 他颤颤巍巍的出来说道:“陛下,不可啊!” “万胜军里有折克行在,一旦……那便是灾祸。” 一旦折继祖和秦为联手,万胜军悍然入宫,天下就要变色了。 吕夷简的眉间多了冷肃,问道:“秦为是发现了什么?” 这时有人进来禀告道:“陛下,亲王来吊丧。” 太后薨逝,按照顺序,先是亲王来吊丧。 这算是自家人的吊唁。 可此刻却让赵祯有些紧张……他的眼中多了冷色。 “陛下……” 庞籍对秦为并无意见,相反,他心底里是相信秦为的,而且确信秦为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但在这等时候谁都不敢冒险,包括他。 赵允让说道:“陛下,微臣担保,必无事。” 边上,刚刚和范仲淹一起进宫的马德禄却急了,说道:“郡王这是要徇私吗?但你只是郡王,此事要有陛下做主,你这么做是越制!再说秦为万一……江山社稷如何?” 秦为要是造反了怎么办? 赵允让目光坚定的道:“那我去挡。” 你竟然这般信他? 这时亲王们出现在外面,包括定王赵元俨和他的儿子赵允良也来了,赵祯扫了他们一眼,淡淡的道:“给他!” “陛下!” 马德禄皱眉,可赵祯已经冷脸在看着那边。 “拟旨!” 旨意飞快拟好,在混乱的情况下,自然是许茂则去送。 赵祯看着他,温言道:“此刻朕身边可信之人不多……” 自古一代新人换旧人,刘娥去了,他身边的阿福自然就要跟着失势,不殉葬就是恩待了…… 可许茂则虽说服侍赵祯多年,但他毕竟也老了,若是此刻赵祯换了他,任谁也不能说什么。 可听这话,赵祯却把许茂则当做了自己最信任的人,而且是为数不多的那几个。 他躬身:“是,臣粉身碎骨也要办好此事。” 他接过旨意,一路跑了出去。 吕夷简上前道:“陛下,臣请先去看看各位郡王。” 他这话含糊,但众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先过滤一道,若是发现有不妥的地方,他会先处置了,确保新皇登基顺利。 这是担当! 赵祯点头,问道:“李璋何在?” “陛下,殿帅在前面巡查。” 新 669:突变 皇宫中,前面有许多亲从官和亲事官,这些人一旦发难,谁也没法抵御。 赵祯点头道:“王卿也去。” 王臻出来,“是。” 众臣心中一凛,知道这位帝王已经开始进入角色了,吕夷简主动是好事,但他却又用了王臻,这便是制衡。 王臻老迈,而且朋友不多,这便是最忠心的臣子,赵祯不信他信谁?这等想法只是一瞬就出来,可见赵祯的聪慧。 他不是笨,也不是懦弱,只是这些年被压制惯了而已…… 吕夷简心中微微苦涩,然后和王臻出去,郡王们的神色哀伤,不过吕夷简饱经世故,只是一眼就看到大多是假的。 “诸位随某来。” 他率先去了偏殿,回身道:“请定王先来。” 这是要一个个的过关,王臻一言不发的进去。 赵元俨的眼中多了些异彩,缓步入内。 殿内昏暗,吕夷简和王臻在里面一些,看着有些模糊,赵元俨只是轻轻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默然。 吕夷简说道:“太后去了。” 赵元俨知道,所以这是废话。 王臻说道:“此后陛下掌权,先皇留下的辅政之说也不复存在,定王要明白此刻大宋的皇帝是谁。” 赵元俨的眼中多了些异色,问道:“皇帝是谁?” 王臻冷冷的道:“就是陛下!” 赵祯登基十年,刘娥放权后,赵祯执政也有两年光景了,他不是皇帝谁是皇帝?赵元俨这是明知故问。 吕夷简有些恼火,单手按住腰带,真想抽人。 赵元俨抬头,眼中有些诡异的笑意:“被一个女人压制十多年的懦弱之人,岂能做天子?反正太后如今也去了,何不另立有才干之人。” 吕夷简问道:“何人?” 赵元俨不答,只是看着他。 气氛有些紧张。 王臻厉喝道:“有先帝遗诏在!” 他须发贲张,赵元俨退后一步,然后微笑道:“此乃宗室家事,何用宰辅说话?” 赵元俨转身出去,吕夷简喝道:“王爷意欲何为?” 赵元俨脚步越发的快了,吕夷简和王臻追了出去。 “赵祯何在?” 赵元俨冲进了殿内,赵祯和群臣看着他,有些愕然。 “陛下在此,定王乃臣子,岂敢直呼陛下名讳!” 吕夷简的眼中多了杀机,王臻一把抓住赵元俨的袖子,喝道“还不速速退去!” 赵元俨冷冷的看着赵祯,说道:“你何德何能?” 赵祯的面色微冷,赵允让在边上说道:“那您又何德何能?立嫡立长……陛下是先皇独子,你是什么?” 他用您这个尊称,代表着并未失去理智,但反问一句您何德何能,却直接梗住了赵元俨。 你赵元俨有什么资格来担任帝王? 大宋‘兄友弟恭’是传统,这之前也是有先例的,所以赵元俨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他的目的不言而喻。 当初赵老大把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弟弟赵老二,不管这其中是否有隐情,但赵老二却的的确确做了皇帝。 现在刘娥死了,大宋最有手段的女人没了…… 那是否意味着他有机会了? 赵祯这个被压制多年的皇帝,天下又有几人真心信服的? 赵元俨冷冷的道:“太后昨夜为何匆匆离去?这里面有人在……” 这是暗指有人害死了刘娥。 “赵元俨!” 就在殿内的人为之变色时,外面一声厉喝,接着赵允让就冲了进来,赵祯的眼中多了些别的情绪,然后迅速掩饰住。 赵元俨刚回身,迎面就是一个拳头。 呯! 世界安静了。 噗! 赵元俨倒在地上,众人愕然看着出拳的赵允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人竟然敢动手? 还是当着陛下的面,这个事儿咋办? 众人看向了宰辅。 吕夷简捧着越发大了的肚子,一脸正色的道:“定王中了暑气,看来这是有些语无伦次了……” 众人的脸颊都在抽搐着。 这是睁眼说瞎话啊! 赵元俨分明就是被赵允让一拳撂倒了,你竟然指鹿为马。 赵祯淡淡的道:“定王思念太后过甚,送回去调养。” 这是禁足了! 赵元俨出师未捷身先死,被赵允让一拳ko,接下来的事情反倒是简单了。 打完人的赵允让此刻也干咳一声,然后说道:“本王……本王刚才也中暑了……” “秦为那边如何了?” 宫中初定,可赵祯却觉得暗中有些不对头。 “让李章来。” 李章回来了,“陛下,外间无碍。” 太后新丧,宫中必须要保持稳定。 赵祯点头,“辛苦殿帅了。” “不敢!” 作为赵祯的表兄弟,李章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所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得意忘形。 “秦为要了万胜军,为何?” 这话是吕夷简问的。 李章心中一紧,说道:“军中怕是有人要作乱。陛下,臣请出宫。” 他准备去镇压那些乱臣贼子,赵祯微笑道:“殿帅辛苦许久,此事朕便让秦为去做了。” 李章和他并不是血亲,关键时刻他不敢行险。 相比于李章,此刻赵祯更愿意相信秦为。 无他,只因秦为没有党羽,更是他的心腹,二人一荣俱荣,此刻只有秦为才是最稳妥的那个。 李章黯然告退。 许茂则近前,低声道:“陛下,怕是有些不对呢。” 赵祯点头,“定王突然发难,若无倚仗就是癫狂。可他一直隐忍至今,岂会癫狂?外间必然有人响应。” 许茂则皱眉道:“秦大人在宫外,就怕万胜军不听话呀!” 赵祯的眉间多了忧虑,看着宫外的天空,说道:“让人去打听打听。” …… 同一时间,秦为出现在了万胜军中。 “有旨意!” 秦为看着黄义,目光中带着探寻,“列阵吧。” 黄义目光坚定的道:“秦大人恕罪,某要先看旨意。” 秦为眼中多了些满意,就出示了旨意。 看了旨意之后,黄义说道:“某愿听秦大人号令。来人,列阵。” 号角长鸣,折继祖单手按着刀柄,低声道:“秦兄请看!” 营地里传来了催促声,瞬间就多了杂乱的脚步声,无数将士从各处蜂拥而出,他们穿戴整齐,全副披挂。 阵列迅速成型,秦为满意的道:“不管如何,那么快就能集结列阵,算是操练有成了。” 黄义堆笑道:“多谢秦大人夸赞,此事却是折指挥和北伐军的狄指挥一直在管,某只是占了便宜。” 秦为和狄青就是亲兄弟般的交情,这时候把功劳丢在折继祖和狄青的头上秦为必定欢喜。 至于功劳…… 折继祖的未来在西北,而不在京城。 狄青的未来又绝不止是一个指挥使,所以这个功劳最终还是会回来,被他黄义受用。 此人的算盘打的响亮,秦为微微摇头,走到阵列前说道:“太后去了。” 他低下头,众人低头。 稍后秦为抬头,说道:“太后新丧,城中有些异动,城外也有些异动。” 气氛马上就紧张了起来,秦为的目光在军士的身上转动,身后的折继祖按刀在盯着那些将领。 “陛下令某看住京城,某第一个就想到了万胜军,你等可能镇压京城!?” 他的目光锐利,声音肃然。 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荣耀,此后会成为万胜军的光辉履历。 “能!” 六千余人的大喝,声音震耳欲聋。 秦为满意的道:“陛下给了你们争取荣耀的机会,谁想放弃?” 没有人说话,秦为说道:“那么……今日的皇城将会由你等看守。” “出发!” 军队来了! 汴梁城中很安静。 那些百姓有些点燃香烛,点燃纸钱,虔诚的为薨逝的太后祈祷着。 但这些人不多…… 毕竟这天下还是姓赵的。 就像当初刘娥的那句话:就算哀家做得再好,百姓和史官也不会念我半分的好,他们只会觉得我居心叵测…… 今日的汴梁再无阳光。 万胜军的到来让这些悲伤停顿了一瞬。 皇城外,那些百姓在看热闹,乌泱泱的全是人,挡在了皇城门前,军队的到来依旧不能阻拦。 黄义有些焦躁的道:“秦大人,可要驱赶?” 秦为摇头:“万胜军不是对付百姓的。” 黄义心中一凛,就指挥麾下站在两边。 “派人去查探京城各部,若有异动,马上来报!” 秦为已经进入了角色,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杀人的事。 “夫君!” 秦为恍惚了一下,抬头四处张望。 “夫君!” 他随着声音看去,就在左边看到了妻子。 这个时候出来是找死吗? 秦为有些怒了,正准备过去,却看到了狄青和谢挺。 狄青现在不属殿前司管辖,所以今日他不能带队,否则就有叛乱之嫌。 他们的后面是北伐军。 大家都穿着便衣,但腰间却有些鼓鼓囊囊的。 “看好这里。” 秦为摇着头过去,刘姝就跑了过来,她知道今日城中发生了大事,所以担忧秦为的安慰,这才不顾安危抛了出来。 “慢些慢些!” 周围的人很多,林小北冲了过去,和过来的狄青一起护住了刘姝。 边上突然伸出一只手抓向了刘姝,林小北随即挡在刘姝的身前,那只手抓住了他的腰带。 新 670:平乱 手的主人脸上的狂喜刚变成愕然,林小北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 只是一巴掌,男子的半边脸就没法看了。 林小北的眼中全是红色,他单手抓住男子的咽喉,然后猛地发力。 “慢!” 折继祖刚想叫他留活口,可却晚了些,男子的咽喉被捏碎,呼吸断绝,就和上岸的鱼儿般的在挣扎着。 这人救不活了! 秦为走过去,不着痕迹的挡在了妻子的身侧,脸上的阴沉一扫而过,换颜笑道:“你这是……要跑路?包袱呢?” 要跑路怎么会没包袱? 刘娥看到秦为无事后,眼中慌乱顿时消散,接着便有些兴奋:“夫君,谢挺来说怕城中有事,准备护着妾身和家人去城外,只是妾身担心您这边,就说来看看。” 干得好! 秦为冲着挡在外面的谢挺微微颔首,谢挺兴奋的脸上都在发光。 秦为被找去有事,这是沈家最虚弱的时候,谢挺没有得到通知,却带着北伐军悄然进城准备应变,这个反应很快,让秦为很是欢喜。 “夫君,太后去了吗?” 刘姝见众人神色哀伤,就有些感同身受的难过着。 “是。” 刘姝见过刘娥。 当初她能顺利嫁给秦为,那位太后虽明面上没有出现,但却是因为她…… “林小北杀气太重了。” 谢挺低声说道。 林小北那边已经来了巡检司的人,有北伐军过去交涉,巡检司的人大抵是认出了死者,就说什么要带走林小北。 秦为走了过去,低声道:“此人谋逆,你们要为他张目吗?” 巡检司的人见到是秦为,马上就慌了。 “小人不敢。” “拖走!” 这等渣滓死了也是白死,秦为拍拍林小北的肩膀,“你这是在为民除害,杀得好!” 汴梁的泼皮不少,但是这等敢抢人的泼皮却罕见,那几个巡检司的人嘀咕着,大抵也知道那泼皮平日狠辣,就拖走了尸骸。 林小北看着前方的果果,嗯了一声,目光渐渐柔和,那是他心中的柔软之地,谁敢去触碰,那就是找死。 几个斥候疾步而来,眉间看着有些紧张。 “秦大人,神勇军里面有骚动!” 折继祖看了眼折继祖,他现在不在殿前司,所以很多事情,折继祖的作用要比他大得多,至少他能阻止很多事情,这就是将门的威力。 折继祖上前低声道:“神勇军是步卒……有二十个指挥,兵力和万胜军差不多。” “带一半人走!” 秦为带了一半人走了,有人飞快的把消息传了进去。 赵祯在守灵。 宰辅们也在,在这个时候他们必须要齐心稳住,只要过了今天,事情就好办了。 吕夷简站累了,就靠在墙上和庞籍说话:“……宗室中,定王最为阴沉,老夫本就在等他跳出来,亲从官都准备好了,可没想到那位竟然冲进来就是一拳,反倒是让老夫恍然大悟。什么口舌之争都没用,还不如一拳。” 赵允让的悍然一拳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习惯了用舌头解决问题的宰辅们觉得捅破了些什么。 这一拳虽有些惊世骇俗,但也正是因为这一拳,打掉了宰辅们对赵允让所有的猜忌。 要知道,这位郡王当初可是被当成过储君培养的…… 要说大宋现在最能威胁到皇权的人是谁,一个赵允让,一个赵元俨…… 前者用一拳打出了自己的立场,虽有些跋扈,但却让宰辅们对他不再忌惮。 而后者…… 被这一拳打碎了美梦。 庞籍低声道:“看到那人被打倒时,你觉着如何?” 吕夷简坦然的道:“舒坦。” 庞籍揉揉发酸的老腰,偷看了赵祯一眼,说道:“用拳头来说话真的舒坦,怪不得秦为愿意去打断别人的腿来抵消功劳,老夫也有些……” 两人相对一视,都觉得那种感觉真的舒爽。 “陛下……” 许茂则的身影进来,今天他走的路大抵能让一个正常人瘫软,他可依旧脚步矫健,“陛下,外面传来消息,神勇军有骚动……” 赵祯本是在发呆,闻言目光一冷,问道:“秦为呢?” “秦为带了三千人去。” “三千人……”赵祯看向了李章:“神勇军如何?” 李章的眉间多了愁色:“神勇军二十个指挥,差不多七千人。” 赵祯面色一变,“那他怎么只带三千人去?” 李章看了镇定的赵允让一眼,说道:“因为他怕这是声东击西,所以必须要留下一半人看守皇城。” “很周全,可那边却有六千余人!” 吕夷简的面色铁青,说道:“调兵吧陛下,臣担心秦为一旦镇压不住神勇军,整个汴梁都会乱起来。” 赵祯的呼吸紧了一下,看向了李章,这个时候他把李章留在宫中有几层意思,一是扣押,二是以备咨询。 “朕当初赐酒诸卿……诸卿可还记得?吕卿……” 他的神色中多了冷意。 吕夷简躬身:“臣任凭陛下差遣。” 这个时候就是表忠心的绝佳时刻,况且他早就站队了,而且功劳不小,所以不可能会改弦易辙,赵祯自然信任他。 赵祯说道:“秦为也有一杯酒,他如今冒险率军去镇压,即便是败了,也是忠心耿耿……”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秦为堪称是勇。 这样的秦为无法指责。 赵祯看着李章:“李殿帅。” 李章躬身:“臣粉身相报。” 赵祯微笑道:“如此就好。” 他眨动了一下发酸的眼睛,说道:“此刻不能动,一动……就乱了。” 吕夷简还在思考,庞籍已经反应过来了,“若是调兵,谁都会知道出了大事,到时候那些贼子若是从中作乱,汴梁就乱了呀!” “陛下!” 外面进来一人,却是叶双愁。 “陛下,有人翻墙准备进宫,在城头时被发现,已经被斩杀……” 赵祯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朕这个皇帝倒是做的有趣,太后才将薨逝,就来了不少贼人,这些贼人意欲何为?” 竟然有人硬闯皇宫,这事儿可以和当初赵老二那场烛影斧声相提并论了。 这是刘娥薨逝没选对日子吧…… 吕夷简右手握拳,重重的捶在左手手心上,恨恨的道:“那些贼子都该千刀万剐,可秦为那边怎么办?” 王臻最是忧虑,可他忧虑的却不是大宋,而是那个年轻人……他皱眉道:“秦为那边……要不让他回来,好歹守住皇城了再说。至于其它的,看看谁最忠心,捧日军如何?调动捧日军去镇压!” “捧日军是骑兵!此次……不能动。” 步卒就算是要造反,破坏力也没骑兵那么大,所以还是把骑兵给憋着吧。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不时长吁短叹。 赵允让觉得这是活该! 摒弃武人进入中枢的恶果开始出现了,若是在场的人中间有一位宿将,此刻定然能分析的妥妥当当的,安排的井井有条的…… 可这里谁是宿将? 吕夷简? 算了吧,他耍耍嘴皮子还行,庞籍虽是枢密使,但和名将两个字根本不搭噶,王臻和王尧臣年事已高…… 最后就是李章这位殿帅,算是全职武人,可依旧然并卵。 李章是由文官转为武将,作为赵祯的表兄弟被看重,并执掌殿前司,专门看守汴梁安全。 可对于武事他也是大半个门外汉,无法给出正确的判断和建议。 吕夷简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转圈,看得人眼晕。 赵祯的心情也在爆炸边缘,见他转来转去就有些闷,“韩卿……” 吕夷简止步,“陛下,臣心中不安。” “臣也是。” 庞籍也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大家面面相觑,才知道彼此都在压力之下有些扛不住了。 赵祯淡淡的道:“如此,捧日军不动,骁骑军出一千。” 庞籍点头:“好!一千骑兵,就算是神勇军破围也能冲散他们。” 他在西北带过军队,知道骑兵对步卒的优势很大。 “速去!” 宫中再次有人狂奔,气氛渐渐紧张起来,神勇军的营地里乱糟糟的,几千人在吵闹,分做了无数个小团体。 都指挥使韩成德站在边上吼道:“谁在造谣?是谁?” 人群中有人喊道:“太后是被人害死的!” “他们亲眼看到太后被人给害死了,是毒药!” “太后虽没有帝王之名,但这些年仁慈勤恳,就算身份不同但也不能任由被奸人所害!为太后报仇!” “为太后报仇!” 群情激昂中,都虞侯秦亮拔刀喊道:“杀进皇城,为陛下报仇!” “报仇!” 刘娥的驾崩来的很意外。 她卧床已久,渐渐的好了……这是一个健康的人,可她怎么就突然去了?这明显很不正常! “太后前几日还上过朝,怎么一夜之间就去了?” “皇城中有逆贼!” 且不说大家的悲痛是真是假,可此刻被这么一煽动,场面顿时就燃了。 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被收买了,他们甚至对刘娥没有半分忠心,可现在依旧拿起了刀枪。 说什么太后仁慈勤恳,那不过是一句蹩脚的借口罢了。 刘娥若真是这么得人心,当初赵祯根本没机会执政,早就被废了。 “杀进城去!” “冲出去!” 韩成德带着几百人在阻拦,可挡住了这里,别的地方就被突破了。 他喊道:“秦亮,老子干你老娘!你这是作死呢!” 秦亮在人群中间喊道:“冲出去!为太后报仇!” “报仇!” 气氛被点燃了,韩成德的阻拦一触即溃,那些军士们朝着外面冲去。 “回来!” 韩成德喊道:“这天下本就是陛下的,你们为谁报仇?你们这是造反!” 没人听他的,跑在最后的两个军士止住脚步,回身冲着他拱手道:“军主,太后虽得位不正但这些年也算勤恳,可竟然被人谋害了,某等定然要为她报仇……” 报仇? 报个屁! 韩成德一跺脚,骂道:“那是蛊惑!那是收买!你们当中到底有谁收了好处,你们心里清楚!” 身边的将领绝望的道:“军主,他们若是去了,咱们也跑不了!” “这是近乎于谋逆!” “秦亮有问题,拿了他!” 韩成德一咬牙,说道:“他被裹挟在军中,怎么拿?追,死也要把他们拦住!这是有人密谋,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几百人去追几千人,这事儿怎么看就怎么不靠谱,前方的人已经冲出了营地,爆发出了一声呐喊。 “报仇!” “止步……” 一声厉喝从外面传来,韩成德马上跑到了边上,侧身探头看去,营地外,此刻三千余人的万胜军已经列阵完毕,前排全是长枪。 森严的阵列前是秦为。 他盯着前方冲出来的那几百人,厉喝道:“某秦为!你等为何出营?” “冲出去!” “赶紧冲出去!” “他就是逆贼!” 有人在蛊惑,于是人群开始涌动。 呛啷! 秦为拔出长刀,喝道:“再敢前行,与谋逆同罪!” 后面的折继祖猛地挥手,长枪齐齐放平。 “虎!” 三千余人的低喝带来了强大的威慑力,那些涌动停住了。 秦为知道这些将士大多都是被蛊惑的,在从众心理的作用下被裹挟其中,他们会跟随大流而动。 此刻止住了他们的狂热,就算是成功了第一步。 “太后昨夜在宫中驾崩,宰辅们凌晨入宫,里面有吕夷简、庞籍、王尧臣、王臻,还有御史中丞马德禄、范仲淹……还有三衙的都指挥使和都虞侯,他们也在宫中……朝中所有相公们都在,你们要找谁报仇?” 秦为缓步向前,语气渐渐激昂:“因为你们的暴动此刻无数百姓在惊慌,皇城之外,无数人在逃难,你等想做什么?” 那些军士面面相觑,有人喊道:“你也是逆贼!” 秦为冷笑着,长刀指着发声处,说道:“太后在时,对秦某多有夸赞!更是亲口许下了某的亲事,某的夫人是刘家嫡女刘姝……陛下对某同样信任,某吃饱撑的要去谋逆?某若有二心何必要和刘家结亲?某发疯了不成?这是蛊惑!!!” 新 671:一个人的威压 秦为一人一刀站在正当中。 他猛地一喝,随后说道:“此刻退回去,你等只是被怂恿,若是冥顽不灵……可知道秦某铸的京观吗?” 他再往前,就这么一人逼向人潮。 “当年交趾人精兵伏于山林,骤然而出,某率军拦截,以弱胜强,最后全歼……你等可比交趾精锐还厉害吗?” 不能! 一个李重朔就把大宋打的原形毕露,所以没人敢说自己能胜过交趾精锐。 秦为抬头,厉喝道:“再不退,死!” 人潮猛地就退了回去,中间有人喊道:“咱们人多!咱们比他们人多!杀出去!” 喊话的是都虞侯秦亮,他挥舞长刀,声嘶力竭的在蛊惑着,可没人听他的,那些军士在疯狂的往回跑。 正准备出来的韩成德差点被踩死。 秦为就这么一人上前,几千神勇军的将士却像是被数万骑兵追杀,逃得狼狈不堪。 韩成德躲在边上,看着秦为缓缓而来,不禁苦笑道:“他杀敌无数,筑京观无数,某以为不过如此,可今日只是一声断喝,竟然喝退了我神勇军六千将士,这算是什么呀!” 不但是他惊呆了,折继祖和万胜军的将士们都不敢相信。 一人竟然逼退了数千人,这事儿是怎么发生的? “秦大人只是说了自己的战绩,竟然就逼退了神勇军!?” “可秦大人的战绩……确实是能吓到人啊!” “被秦大人一人逼退,神勇军完了!” 今日之后,神勇军的士气会一落千丈,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能挽回,可只有秦为知道,神勇军要倒霉了。 将领这个级别会被清洗,然后不少军士会被打散发配到各处。 神勇军要想恢复元气,得看下一任将领的手段。 韩成德却没有这个烦恼,因为他从开头就在竭力阻拦,只是没想到有人在中间不断蛊惑,人数还不少。 他猛地摇摇头:“怎么就被他逼退了呢?” “谁在蛊惑?” 秦为已经进营了,身后的万胜军紧紧跟随,神勇军在慌乱,但有求生欲比较强烈的喊道:“是都虞侯……” “谁是韩成德?” “某!秦大人,是某!” 韩成德连滚带爬的冲过来,被秦为身旁的狄青、林小北逼住。 秦为说道:“都虞侯是谁,揪出来!” 此刻气氛就在临界点上,那些将士都担心被清算,所以秦为自然不能去,最好的人选就是韩成德。 韩成德大喜,觉得这是一个将功赎罪的好机会,就带着麾下冲了过去。 “只拿秦亮和他的心腹,其他人闪开!” 他是都指挥使,平日有积威,此刻那些将士们的热血都消退了,见他冲过来,就赶紧避开,露出了秦亮和那一百余人。 “闪开!” 见到神勇军的将士怯了,秦为觉得这是个练兵的好机会,就喝住了韩成德,令折继祖率军去解决叛逆。 只是一个冲击,这些叛逆就跪地请降。 秦为看着跪在身前的秦亮,微笑道:“秦都虞侯,你准备全家去哪里?琼州?还是海外……” 秦亮绝望的道:“你不是文官!” 没有文官会这般行险,一人逼退数千人,看似潇洒,可内里的风险却极大,一般的武人都不敢,就别提文官了。 秦为心中一松,微笑道:“某文武双修!” …… 宫中,赵祯正在焦急的等候消息。 这期间他并没有闲着,而是沮丧的自省吾身,想看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竟让那些人在刘娥刚死的档口谋逆。 这明显就是看不起他啊! 以前刘娥在的时候,那些人虽然叫的凶,但真正敢动手的一个没有,连赵元俨这样有实力的亲王都只敢在暗中搞些小动作。 可刘娥一死…… 大人物、小人物都蹦跶出来了,全然没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这不只是谋逆,还是赤果果的侮辱! 赵祯的眸光微寒,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杀机,这时叶双愁也疾步冲了进来。 “如何?” 赵祯双拳紧握,此刻紧张的情绪才开始释放,不管成功与否,都不必紧张了。 叶双愁的面色微红,“陛下,神勇军都虞侯秦亮蛊惑人心,全军鼓噪出击,秦为率万胜军拦截,一人一刀,喝退了那些乱军,并擒住了秦亮和那些叛逆。” “一人一刀……好!” 赵祯一直在紧张之中,此刻得了好消息,就失态的道:“朕就知道那个他是个忠心的,一人一刀,果然是名将!” 赵祯以前说秦为是名将胚子,现在干脆就直接说他是名将。 这个赞誉可不得了,以后朝中的名将头衔可就有人了。 吕夷简有些失落的道:“老夫还担心他带着三千人不够,可竟然一人就逼退了乱军,他是如何做到的?” 王臻一副自豪的模样,故作沉稳道:“一人可抵万军!” 庞籍想起了秦为在西南那一战中的表现,就分析道:“他战功赫赫,定然是用万胜军作为威慑,其后用自己的战功镇压神勇军……吕相,大宋这些年,除去那几位故去的老将之外,可还有谁如秦为这般战功赫赫的吗?” 吕夷简摇头,叹道:“他一步步的逼迫,手段……高明。” 赵祯心中欢喜,但面色如常的道:“神勇军谋逆……” “陛下,只是一部人。” 吕夷简说道:“那些人都被秦为给揪了出来。”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赵祯,两人之间的分歧出来了,赵祯准备拿神勇军来开刀,吕夷简却希望缩小影响,只论首恶。 “陛下,关键时刻……” 连王臻都加入了劝说的队伍中来。 赵祯的眸色渐渐深沉,说道:“让秦为来。” …… 神勇军里,一百余人齐齐被绑着,有人在嚎哭,有人在喊冤,也有人垂头丧气。 “为何要谋逆?谁在背后主使?” 秦为一边问话,一边看着外面,他在牵挂着妻子。 也不知姝儿被慌乱吓到了没有…… 秦亮跪在他的身前,冷笑道:“成王败寇罢了,如今赵祯掌权,你又是最早的从龙功臣,以后自然春风得意。可你春风得意了,别人呢?凭什么就你得意?” 秦为听到这话,不禁愕然。 折继祖冷冷的道:“自己的本事有多大,就有多得意。没出息还要较劲的只是蠢货,如今大势已定,你死定了。” 秦亮笑道:“死便死了,好歹不至于憋屈。” “还是个硬汉?难得。” 秦为吩咐道:“谢挺,过来服侍一下咱们这位都虞侯。某看……今日心情难过了些,笑一笑吧。” “是!” 谢挺单手就把秦亮拖了过去,蓝义堆笑道:“秦大人,某会拷打,一手鞭子使得出神入化,若是不弃,某来。” 秦为摇头,“没有多少时间了,今日就要定下大局,所以快刀斩乱麻。” 那边的谢挺弄了刷子来,然后叫人把秦亮绑在柱子上,特别是脚腕那里,绑的严严实实的,无法动弹。 谢挺抬头笑道:“都虞侯,某来侍候你了。” 毛刷在脚底一刷,秦亮就忍不住狂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蓝义觉得这个有些儿戏了,“挠痒痒也算用刑?家中的孩子时常这般玩耍……秦大人,要不还是拷打吧。” 你这个挠痒痒有些玩笑啊! 气氛本来很紧张的,那些将士都担心自己被牵连,此刻见谢挺在给秦亮挠痒痒,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一个谋逆的案子,竟然用挠痒痒来当做刑罚,这事怎么都严肃不起来啊! 蓝义见秦为不搭理自己,就退到后面,和折继祖站在一起,低声道:“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拷打还是要上鞭子,最好蘸盐水,一鞭子下去人犯会叫的灵魂出窍……比和女人都舒坦。” 蓝义是折继祖的上官,可折继祖来这里只是镀金的,迟早会回西北,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同僚。 “军主,挠痒痒并不轻松。” “是吗?” 蓝义笑道:“家中的孩子会笑的很清脆……咱们小时候不也试过么?这有什么不轻松的……” 孩子小时候,哪个父母没挠过他的小脚丫? 听着那清脆的笑声,觉得这就是。 “啊……” 就在这轻松的气氛中,那笑声渐渐变了。 “啊……” 秦亮的笑声连成片,喘息的功夫都没有,渐渐的变成了惨叫。 他在剧烈的挣扎着,可谢挺经验丰富,捆绑的很坚实,大抵后世那些绳艺大师都得甘拜下风。 他的脚趾卷曲着,因为太过用力,竟然抽筋了,惨叫声回荡在四周,那些轻松的微笑都没了。 这是挠痒痒? 渐渐的,将士们安静了下来,带着畏惧的看着秦为。 别人拷打都是鞭子抽打,这人却来了个挠痒痒。 大伙儿还以为是玩笑,可笑着笑着的,竟然变成了惨笑,可一个简单的挠痒痒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有人忍不住脱了鞋袜试了一下,然后龇牙咧嘴的道:“难受。” 给自己的脚底来几下自然难受,可秦亮却是不间断的被挠痒痒。 “某说了……某说了……” “再来。” 谢挺却觉得时间太短了,没啥成就感,秦为指指对面的房间,然后对蓝义说道:“太后心丧,别有用心者不胜繁数,所以……现在只要能稳住就是功劳,明白吗?” 新 672:热血 蓝义凛然应命。 神勇军的事目前没时间处置,但后续会有恶果出来。 太后新丧,大宋最具权势的人死了,皇帝年轻不服者自然会趁机搞事情,所以现在,汴梁周边的禁军不动就是功劳。 按照规矩稍后都会有赏赐,算是安抚军心,而神勇军就别想了,他们只祈求不要被发配,至于赏赐,那是做梦。 所谓的赏赐,实际上就是赵祯的买路钱。 各路大神请了,某现在要掌权了,你们赶紧来站队吧,乖乖的别闹哈,最好效忠一下,这样大家都好。 用赏赐换忠心,这像不像是做买卖? 这就是买卖。 那些重臣和帝王都不懂军队,他们依旧把军队当做是朝秦暮楚的青楼女子,却不知道去探寻原因。 所以这个赏赐给出来就是买卖,接了这些赏赐的军队就是生意人。 这样的军队哪来的战斗力? 唯有万胜军! 他们今日用果敢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心,在京城禁军万马齐喑时,宛如一轮红日冲天而出。 赵祯会为此感到欣慰吧? 秦为希望赵祯能从这里面看出些东西,别再用老手法去统御军队,折继祖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近前看了蓝义一眼。 “军主……” 你确定要听秦亮的招供吗? 蓝义楞了一下,然后笑道:“某去看看那些兄弟。” 他找了借口离去,折继祖才低声道:“说是什么诸葛先生的谋划,每个细节,包括怎么煽动,都是诸葛先生一手教的……甚至是他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都事无巨细的交代了,其心思缜密让人害怕!” “恩,的确是个很细心的人。” 秦为拿了口供,指着边上的那些将士说道:“看好他们。” “是,某保证不让他们踏出营地半步。” 蓝义信誓旦旦的模样并未让秦为有半点欣赏。 对于这个都指挥使,秦为觉得他更像是个文官,奉迎的那一套很是熟练,却不知统军作战的本事可有几分。 大宋的军队目前就这尿性。 所以后面韩琦率军进攻西夏时,大伙儿配合的就像是一坨狗屎,最后自然是一败涂地,直接让赵祯对大宋的武力绝望,进而对大宋绝望。 现在他多么憎恨西夏这个叛逆,以后就多么无奈憋屈。 憎恨又能如何呢? 打不过啊! 一国之重首在军队,军队站不直,这个国家也站不直……国将不国! 秦为带着人出了营地,刚出营门,就听到马蹄声轰然而来。 “是骑兵!” 营地里的神勇军将士们开始了骚动。 “这是陛下派来镇压咱们的,要杀人了!” “快跑啊!” 里面一阵混乱,秦为骂道:“杀你大爷!老子在此,谁来杀人!老子若想杀人早就镇压了,还等你们逃跑?都安静!” “万胜军……列阵!” 万胜军在折继祖的指挥下在营门外列阵,瞬间肃杀之气弥漫。 骑兵轰然而至,当看到营外的阵势时,他们勒住战马,随后有人喊道:“谁在前面!” 秦为摇摇头,觉得赵祯终究还是大胆了一把,竟然敢启用骑兵来援。 “某秦为!” “秦大人?” 一个将领带着人警惕的上前,等看清是秦为和折继祖后,就诧异的道:“秦大人,逆贼呢?” “在里面。” 将领在马背上往里面看了一眼,见神勇军的将士们都乖巧的站在角落里,不禁讶然道:“竟然就镇压了?” 秦为在想着诸葛先生的事儿,就不耐烦的道:“难道还要厮杀一场才好?” 将领尴尬的拱手道:“如此某得罪了。” 骑兵闪开,秦为对折继祖说道:“看好这里,回头陛下那边会记得你。” 折继祖看了那些骑兵一眼,眼中有些警惕之色,“秦兄小心半路被人截杀,要不某带人送你回去。” “扯淡!” 秦为笑道:“外面有北伐军在,有狄青带队,某安全的很。” 大宋军神,这个称呼可不是浪得虚名。 也许狄青现在还欠缺一些名气和战绩,但他的武力值已经到达了名将的位置,只等时机便好…… 狄青挑眉道:“秦兄放心,不管是谁来,某誓死护着您。” “走!” 秦为担心宫中有变故,就急匆匆的带着人走了。 来援的就是骁骑军,那将领满怀立功的心思来到这里,没想到竟然扑了个空,心中不爽,就下马问话。 “怎么镇压的?” 万胜军的人不搭理他,将领有些怒气,就来找折继祖。 “这位是……折家子?” 折继祖拱手道:“折家折继祖。” 将领肃然拱手,然后问道:“敢问折郎君,先前这里……真的谋反了?” 折继祖点头,他们来时神勇军都炸营了,说是谋反也不为过。 将领还是不甘心,“六千余人谋反,三千人怎么镇压下去的?” 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调侃之意。 大抵觉得折继祖是在夸大功劳,毕竟这年头军中夸大功劳是痼疾,从古至今都有。 夸大功劳只是小毛病,那些杀良冒功的才是大问题。 折继祖在盯着里面,闻言就说道:“秦大人一人上前,逼退了神勇军?” “一人逼退神勇军?” 将领觉得这个牛笔吹大了,就干笑道:“怎么逼退的?” 折继祖淡淡的道:“战绩!” 将领愕然,折继祖补充道:“从南到北的不败战绩,西夏、交趾、辽国……以及那些京观。” “战绩……” 将领恍然大悟,“是了,秦大人杀敌无数,南北都有战功,那些京观更是提振了大宋武人的士气,这样的人若是逼过来,除非是铁了心要造反,否则谁能不退?” 这便是一人一刀的传奇。 将领回身看着威风凛凛的骑兵,唏嘘道:“看着好看,终究没杀过人,没用啊!” 冷兵器时代,没有杀过人的军队只是花架子,可去哪里杀敌? 将领看着北方,憧憬道:“若是有机会和秦大人并肩作战,上战场、杀贼寇!那会有多快意?” 折继祖淡淡的道:“要上阵,先严厉军律,为将者首当其冲,要以身作则。” 将领尴尬的道:“这个……阶级之法在。” 阶级之法就是要一层压一层,把军中的声音给压制住。 谁敢反抗上官,打死勿论。 折继祖说道:“所谓阶级之法,就是要压住下面的将士,让他们有话不敢说,有冤不敢诉,迟早会被取消。” “谁说的?” 将领觉得阶级之法才是大伙儿的福利,早已在军中根深蒂固。取消谈何容易? “秦大人。” “秦大人?” 将领笑了笑,觉得这不可能。 可看着折继祖笃定的模样,却有些不敢确定,那个人做成了许多大事,阶级之法说不定真会被他给掀翻了。 宫中渐渐稳定,有人劝赵祯打个盹,他拒绝了。 他很清楚,这一段时间里,许多人会盯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能不能控制住局面? 是强硬还是和之前那般的软弱? 赵祯在登基的那一刻就有了觉悟:帝王必须要板着脸,什么情绪都不能轻易外露,否则臣下会依此揣摩你的秉性,进而会谋求夺取你的权利。 君臣之间的斗争从来都是不见硝烟,但却惨烈,刘娥算是强势的,可她终究不是帝王,那些人怕她却不敬她。 那么朕呢? 赵祯的嘴角微微下撇,看着有些冷酷之意。 朕不仅要让他们怕,还要让他们敬……这才是帝王! 以前他刘娥受制约只能忍耐,可现在刘娥去了,他的机会也来了,仁慈不过是人设,权利才是最终目的。 “陛下,秦为求见。” 那下撇的嘴角恢复了正常的角度,赵祯点头,眼中多了些满意。 秦为进来,还未行礼,赵祯就微笑道:“如何了?” “神勇军都虞侯秦亮是……” 秦为看了一眼周围,赵祯冷冷的道:“都滚出去!” 那些内侍和宫女纷纷退了出去。 秦为微微皱眉,说道:“一个叫做诸葛先生的人教唆谋逆,秦亮带着一百余心腹在军中挑唆鼓噪,神勇军炸营,臣侥幸赶到拦截……” 他说的很轻松,可李章却知道不轻松。 吕夷简也知道,谁都知道,这些简单的话语里隐藏的危机,若是当时神勇军失控,秦为就会被乱刀砍死。 赵祯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说道:“为何行险?” 行险? 秦为一直没注意这个,此刻被提醒,他不禁有些后怕起来。 “臣当时忘了。” “忘了?” 赵祯不禁失笑,说道:“旁人大抵会吹嘘自己当时是多么的无畏,多忠心,可你却说忘了……” 宰辅们也笑了起来,气氛渐渐融洽。 王臻说道:“陛下,秦为年轻,说话却直爽。在那等时候,他估摸着也没法去想为什么。等想到了,估摸着也怕了。” 赵祯讶然,“是了,朕却问的有些傻。” 就如同是后世那些傻缺记者追着见义勇为者问话:“请问您在救人之前是怎么想的?您是出于何种心境呢?” 怎么想? 想个屁! 那就是本能反应! 新 673:曹公,对不住了 如果危急关头想的多了,那多半就会犹豫。 接着就会害怕,就算想救也不敢上前了,或是直接旁观。 庞籍笑道:“臣当时在邕州,秦为蛊惑臣上阵杀敌,臣当时记得……他说谁是大丈夫,男人的东西可还在……臣就看到他冲了上去,浴血厮杀,臣就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就这么提着长剑上去了。” 老庞当年在邕州追杀敌军,消息传来时满朝文武震惊,都觉得他算是开了文官杀敌的先河。 现在他披露了当时的心路历程,大家以为会有些让人热血沸腾之处,没想到竟然这般平淡。 吕夷简好奇的问道:“事后呢?” “事后?” 庞籍笑道:“老夫吐了战马一头一脸,还跌落马下,幸而被人救了。事后老夫就在想啊……发现当时确实是挺大胆,若是不上去杀敌,定然会后悔,一辈子都会后悔。” 就那么简单? 不杀敌就会后悔,庞籍点点头,表示这就是自己的心路历程。 赵祯赞道:“虽然并无动人心魄之处,但这却真实,让朕都想临阵观战了,若有机会,朕也想……” 众人都面面相觑,心想你可别去弄什么御驾亲征。 当年真宗被寇准逼着来了个御驾亲征,大宋军队果然士气大振,然后扛住了辽人,最后辽人无计可施,只得索要了钱财离去。 那就是澶渊之盟。 不论澶渊之盟的对与错,单说御驾亲征,这效果确实是杠杠的,可风险却不小,若是战败,帝王被俘,大宋就可以收拾收拾,洗洗睡了。 不会再有第二个寇老西了…… 也不会再有第二个无能没主见的真宗了! 所以御驾亲征就该成为绝响,大宋就该平稳向前,再不会有那些危险发生。 王臻看秦为身上没伤,就问道:“城中杂乱,你家夫人呢?” 吕夷简皱眉道:“这里是宫中。” 现在是公事时间,你扯什么夫人? 王臻振振有词的道:“他为了陛下孤身去拼命,家中的妻小谁来照看?还不得提心吊胆的?” 吕夷简别过脸去,不想和他较劲。 “还好,如今她们在城外。” 这些事迟早会被人说出来,所以秦为选择了坦然。 “那个诸葛先生……” 赵祯的眼中多了冷色:“是哪里人?” 秦为说道:“那位宗室长者的人。” 大宋的宗室长者很多,从赵老大开始到现在,大宋传了四代人,老人新人一大堆,但能担得起赵祯亲口询问的……那就是定王赵元俨。 赵祯的眸子一缩,冷冷的道:“他先前想逼宫,朕还在想他哪来的底气,原来底气就是神勇军啊!” 吕夷简后怕不已,“陛下,此事要赶紧,否则那人怕是会跑。” 赵祯笑道:“赵元俨跑不了,他知道,若没有证据朕轻易不会对他下手,就算有证据,朕也要念及宗室情分,至于那位诸葛先生……秦为,可觉得辛苦吗?” 他并未使唤叶双愁,可见他现在对宫中和军中的力量目前依旧不大信任,甚至就连皇城司他都开始提防了。 刘娥在时皇城司虽是帝王专权,但也免不了被刘娥的势力渗透。 虽然她已经去了,更是在此之前将权利交还给了赵家,可赵祯依旧不放心,依旧在小心提防。 而秦为不同。 这是他未得势前近臣,对自己夺权多有帮助,在此刻自然是他最信赖的人。 秦为明白他的心思,就笑着说道:“臣也想见见那位诸葛先生,想看看他为何动这等心思。” 赵祯点头,“去吧。” …… 今日的汴梁城中格外寂静,百姓们都默契的闭门不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多喘。 定王府里也很安静,但却安静的有些诡异。 春天来了,万物都在生长,庭院里的花树新芽嫩绿。 一泓池水里,鱼儿悠然游动。 赵元俨的脸颊青肿,但却神色从容,他松开手,一把粟米落进了水池里,几条鱼儿疯狂的扑了过来抢夺食物。 “先前悠然自得,看似山中隐士,可一见到食物就矜持全无,可见世间的高洁大多是假。” 赵元俨搓搓手,黏在手上的粟米落下去,又引发了一轮争抢。 他侧身对诸葛宇杰说道:“当时你说应当要果断,最好是让秦亮斩杀了韩成德,然后裹挟神勇军冲进宫中趁乱杀人……” 诸葛宇杰的马脸上全是从容的微笑,他拍拍手,抬头道:“王爷,历来这等事都要果决。当年的太祖皇帝亦是如此……” 他面色平静的幽声道:“当年在陈桥时,他若是迟疑两日,这个天下可能还是周。上溯千年,无数人在谋反,不管是为了理想还是贪欲,他们用尽了手段……” “可成功者有几人?失败的为何会失败?” 而后,诸葛宇杰忽的笑了,“失败者或是没有这个实力,但最多的是用错了法子,或是不够果决。” 赵元俨的目光中含着内疚之意:“老夫却犹豫了……” “老夫想试探一番,若是能兵不血刃最好不过,可……赵祯竟然神态自若,宰辅们都站在了他那边……那些郡王多在装傻。” 诸葛宇杰笑道:“既然太后都已经还政于朝了,那些臣子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另立新君的风险有多大,大到会掉脑袋……况且陛下这些年性情温和仁慈勤勉,大臣们不是就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帝王么?他们的好日子即将到来,又谁会去冒险呢?所以当时某说此事不可为,可……某并未怪责于您,这便是……命……” 他俯身伸手在水池里搅动了一下,那些鱼儿竟然不怕,反而是围拢过来,啄食着他的手指头。 “这些鱼儿习惯了没人杀它们,渐渐就忘却了危险,于是以为这样能行,那样不行……可这个世间终究还是要用刀枪来说话,谁的刀枪更锋锐,谁就会赢。” 他弹动了一下手指,那些鱼儿猛地四散而去。 “某看过一本书,叫做红什么楼的,里面写了不少有趣的事。” 诸葛宇杰负手站在那里,自然有潇洒之意。 “某最喜欢那几句,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某在定王府里正是期待那一日。” 赵元俨微微叹息,唯有苦笑。 “如今某知晓没了那一日了,那红楼里却又有几句……让某明知是飞蛾扑火也不愿放弃……” 他缓缓走向自己的房间。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他的声音清朗,并无半点惶然绝望。 赵元俨失败,作为亲王长辈,赵祯自然不会杀他,不过以后就只能在府里煎熬度日。可诸葛宇杰作为智囊却逃不过那一刀。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诸葛宇杰微微抬头看着密布灰烟的天空,说道:“一个女人能走到如今这个局面,足以去千古留名。” 整个汴梁都在因为刘娥的离世而变化着……稍后消息传出去,这个天下都会因此发生剧变。 一女子之身行帝王之事,就以是万人景慕,又何况是真的帝王之位……这样的人生怎能让人不羡慕? 赵元俨就羡慕了。 当初他有很大的机会能够问鼎那个位置,可最后发生了却戏剧性的改变,那个唾手可得的位置一夜之间就换了人…… 从那以后,他似乎就有了某种执念。 或许他此刻在意的早已不是那个位置,而是自己当初留下的执念太深,以至于这一声他都无法自拔。 可如今……他再无机会。 “可有人却会遗臭万年!” 门外,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诸葛宇杰回身,看着带人进来的秦为笑道:“秦大人这是来要某的命吗?” 秦为点头道:“今日你等若是得逞,汴梁将会成为血海,他是亲王陛下的亲叔叔,所以靠着会投胎逃过一劫,可你却不行。” 赵元俨盯着秦为,眼中的杀气再也无法掩饰:“你竟然能压住神勇军,为何?” 他们只是得知秦为率三千人压住了神勇军,却不知道具体情况。 “心急如焚了?不,是五内俱焚了?” 秦为看着他,鄙夷的道:“你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知道为何吗?” 赵元俨摇头,此刻他再无半分意气。 秦为淡淡说道:“当时最妥当的手段就是蛊惑那些将士们斩杀了韩成德,这样大家都上了贼船,这股子力量谁能挡?就算是挡住了,死伤必然惨重。” 赵元俨看着诸葛宇杰,先前的些许不信任全数消散,“诸葛,是老夫错了……若当时听了你的话……” 诸葛宇杰洒脱的一笑,“王爷无需自责,某说过了,这便是命。” 天命不在你,所以你自然错漏百出。 诸葛宇杰冲着秦为拱手,问道:“秦大人从早些时候就和汝南郡王交好,后来更是治好了陛下,若非是如此,此次王爷并非没有机会,比如说陛下突然发病……” 秦为冷笑道:“你们在宫中也安置了人手,若是陛下发病,自然会有人趁势鼓噪起来,可对?” 诸葛宇杰赞道:“秦大人神目如电,难怪陛下会说你有名将之姿,某输的不冤枉,王爷……” 他看着赵元俨说道:“此事早在数年前便定了胜负,您无需纠结。” 赵元俨点头,苦涩的道:“从那女人放弃了效仿吕武的想法,决定还政于朝时……老夫就已经败了。” 但他随后就冷笑道:“但你等没有证据,能乃老夫何?赵祯禁足老夫能多久?” “一生。” 秦为丢下一句话,指着水池边说道:“可愿一行?” 诸葛宇杰笑着点头,两人并肩而去。 “听闻你很聪慧?” “没错。” 这是诸葛宇杰的骄傲,虽然没有王雱那种嘚瑟,却也颇为自豪。 秦为赞许的道:“听闻过你的一些事,堪称是智囊般的人物,只是却不懂天时。” 诸葛宇杰微微皱眉表示不解。 “先皇当初被太宗皇帝看重,你们自知无法抗衡先皇所以蛰伏,可当今陛下也是正统,你们却觉得有机可乘,觉得太后定然会和陛下争权,你们便可坐收渔利,可最后呢?太后提早放弃了‘武代李兴’,并且在两年前就还政于朝,这让陛下有了积蓄力量的时间……所以最后,响应你们的不过是区区一个都虞侯而已,某敢打赌,你事先联络了不少人,可对?” 诸葛宇杰微笑道:“对,不过某却不会告诉你,若是你以为用刑能让某说出来,那尽可试试。” 秦为看着他,突然笑道:“某为何要知道?” 诸葛宇杰好奇的问道:“陛下不想一网打尽吗?” “你想多了。” 秦为淡淡的道:“你定然是用许诺和小恩小义去拉拢他们,这等人就是墙头草,从不敢行险,新皇登基之后,他们估摸着要喝酒庆祝并未响应谋反,哪用得着一网打尽?” 他拍拍诸葛宇杰的肩膀,转身就走。 赵元俨站在那里,挡在秦为的必经之路上,冷冷的盯着他,“这天下是赵家的,你只是臣子,不管你有多能干,你也只能是臣子。此后见到老夫也要行礼,所以,你得意什么?” 秦为知道他现在的心中大抵有些侥幸,觉得赵祯不敢对自己怎么样,所以要咆哮一下显示存在。 “你不该冲某发火。” 秦为的回答很简单,挥拳! 呯! 赵元俨倒地,边上的仆役捂嘴惊呼着,却不敢呵斥。 秦为笑道:“你以为自己是亲王就能得意?那今日某来告诉你,遇到了拳头,你只是个毫无用处的老头罢了!” 赵元俨趴在地上嘶吼道:“老夫不服!” 权利再无指望,继而是绝望袭来。 诸葛宇杰没有管他,而是走了过来,近前后低声问道:“某知道红楼出自于秦家,可有人说是你娘子写出来的,某却不信,敢问秦大人,是谁写的?” 秦为愕然,没想到竟然有人去打探这个消息。 诸葛宇杰笑道:“某闲暇时无聊,便假公济私令人去打听的消息,不过并未对尊夫人有恶意。” 秦为相信这话,“那书……是某写的。” 这一刻他默念道:“曹公,对不住了。” 新 674:白皮肤、蓝眼睛 诸葛宇杰傻眼了,然后猛地大笑起来,转身缓缓向水池走去。 “果然,果然,哈哈!” 他仰头,脚下踉跄,朗声道:“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是红楼里的歌,此刻被诸葛宇杰吟诵出来,分外的应景。 诸葛宇杰走到了水池边上,然后站上去,举手仰头微笑道:“这个世间啊!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憎……” 噗通! 他就这么直挺挺的摔进了水池里,水池看不清深浅,水花四溅中,那些鱼儿被惊往各处。 水面渐渐平静,只有些水泡不断涌上来,那些鱼儿好奇的汇集过来,然后纷纷潜入下去。 …… 秦为在城中待了三日,随后就告假出城。 “快跑!” 才进庄子,秦为就看到一伙小孩在疯跑,边上还有几只家犬在汪汪的叫着,很是热闹,边上的大人见了只是笑。 这才是真正的世间。 “见过郎君!” “郎君,他们说您这次是一人就杀光了那些叛逆,保得陛下坐稳了江山……” “那些什么神勇军,说是被您一声大喝就吓得屁滚尿流。” 庄户们见到秦为就像是见到了偶像,热情几乎要融化了他。 “都是传言,不可信。” 本来是正经话,可是经过几次传递之后,就变成了流言,让秦为有些尴尬,就冲着庄户们笑了笑,说道:“太后虽去了,但陛下勤勉爱民,宰辅们辅佐得力,大宋无事。” 在传出有人谋逆的消息后,庄户们这几天都没出庄子,担心会被乱军波及,现在秦为说城中无事,庄户们都喜笑颜开的准备进城采买。 “夫君。” 刘姝在主宅迎接自己的夫君,看那面颊微红的模样,分明就是有些小崇拜。 秦为安逸的坐下来,刘姝喜滋滋的给他泡茶,然后碎碎念道:“他们说茶不是这么泡的,后来妾身却习惯了,觉得这样的茶才好喝。” 秦为见她面色微红,皮肤细嫩,就取笑道:“这几日可安心?” “安心。” 刘姝把茶杯放下,问道:“夫君,那些叛逆可凶狠吗?” 大宋承平多年,哪怕传出有叛逆谋反,可大家依旧没啥感觉。 直至多年后,宋徽宗赵佶在位时也是如此。直至金人兵临城下,大家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大宋不行了呀! “还行。” 秦为回到家中,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有些倦意。 “夫君您上阵了吗?” “上了。” 秦为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 “那肯定是杀人了。” 刘姝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自家夫君一人一刀平静的逼向那些叛军,然后蓦然挥刀…… 秦为说道:“此次之后,大宋就稳住了,以后……会一直走上坡路。” …… 太后薨逝之后的事情很多,许多人以为秦为作为新贵会每日去朝中凑热闹,好歹趁热打铁,让陛下看看自己的勤勉。 可他从出城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终于将皇权牢牢握住的赵祯开始了真正属于他的时代,大宋自然气象不同。 秦为并未管这些事,准备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好生歇息一番。 暮春的庄子里处处都是嫩绿,花草遍地,夫妻二人每日踏青赏花,日子过得虽平淡,但却让人留恋。 没几天传来消息,王尧臣出人预料的上疏,恳请致仕。 都老了啊! 秦为有些唏嘘,他知道王尧臣为何致士,应该说所有人都知道,但大家都很默契的选择闭口不谈。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只是秦为觉得如此对待一个兢兢业业的老臣,为民有些失了气度,就算王尧臣要致士,也至少三辞三请走个场面吧? 可惜,并没有。 赵祯急欲巩固自己的地位,朝臣们急于拉帮结伙,大家都理所当然的把王尧臣当做了过度…… 得知消息后,秦为亲自去了一趟王家。 本以为致士后的王尧臣会多又不甘,可真的见到他时,看他坐在树下和孙子嬉笑打闹时,秦为又有些释然了。 新老交替、亘古不变。 没有什么好不甘的,多年后大家都是如此,无愧于心便好…… 所以当那些商人来恭贺自己立功时,秦为有些懒洋洋的。 正厅里,各国商人轮流说了一番好话,最后高丽商人说道:“秦大人,有人说那个复合肥……能否用来种花?” “能啊!” 香露的根本就是花,可花的产量大抵就那么多,而且秦为的采购从不扩大范围,就在汴梁周边,让人无语。 高丽商人笑道:“某听闻大食人在海外售卖香露的价钱……”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太多了,他们赚的钱让人心惊。可我等赚的钱连他们一半都没有……” 他伸出小拇指,用拇指和无名指掐住小指尾部,唏嘘道:“我等就这么点,秦大人,他们拿货太多了。” “这是无耻的谎言!” 几个大食商人怒不可遏,“秦大人,这是谎言,我等在海外历经艰辛,堪称是九死一生啊……” “九死一生这个词用的不错。” 秦为的赞美打乱了他们的节奏,气氛缓和了些。 “秦大人,海外那些地方多是土人,土人能有什么钱?都是穷人。” “我等出海也就是赚个辛苦钱,若非是生计艰难,我等也想留在岸上安稳度日,谁想每日玩儿命啊……” “海外还有各种凶险,不小心就会连人带货沉入海底……哎!艰难啊!” 几个大食人正说的口沫横飞,秦为突然问道:“土人?也包括了那些白色肌肤,蓝色眼睛的人吗?” 呃! 众人不知道秦为话里的白色肌肤的人是谁,有人甚至诧异道:“白色肌肤、蓝色眼睛的人?” 此刻还不是大航海时代,就算是大航海时代,东方依旧很少见到白皮肤的人种,所以除去几个见多识广的商人,其他人都有些不信。 可那几个大食商人却被梗住了。 “秦大人您竟然知道那些人吗?” 一个大食商人诚恳的道:“秦大人,他们也穷,穷的怕人,还脏。” 他说的很诚恳,觉得秦为应该会给予自己同情。 可秦为却在笑。 “那些人很穷?” 他笑中带着仁慈,就像是庙里的木胎神像,让人看着很和祥,忍不住亲近的那种…… “是啊!” 大食商人们都很忧郁,他们的脸上浮现了同情之色。 大抵出家人都没有的慈悲笼罩住了他们,看着悲天悯人,让人心中感动。 “那些人到处打杀,有钱就去打造兵器,然后四处征战,尸横遍野啊!” “我等把大宋的货物运回国中,剩下的海路我等不敢再走,都是国中那些亡命徒,他们……” 一个大食人热泪盈眶的道:“那些年轻人冒险去贸易,去了十个,最多回来两三人,这条路……它充满了血泪啊!” 另一个大食人哽咽道:“小人的侄子就是死在了那条航道上……每当想起他,小人就……” 他仰头忍泪,可身体却在轻微的颤抖着。 哎! 周围的商人本是在幸灾乐祸的看着,见了这一幕也不禁唏嘘,然后看向高丽商人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做人,要厚道!” “是啊!海路凶险,除却大食人之外,再无人敢走。” “罢了,这钱他们挣得艰难,没人能抢。” “……” 商人觉得意趣索然,高丽商人也尴尬的道:“某是听了你们的随从说的……不是故意偷听,是他喝酒之后自己说的。” “那是酒话!” 一个大食商人怒道:“那些伙计都是懒汉,不抽打他们就不肯干活,和妇人般的到处去抱怨。” “是酒话吗?” 问话的是秦为,大食商人正色道:“秦大人,那些人在路上被禁止喝酒,到了汴梁之后,他们会偷偷的出去,喝醉了之后借机发泄不满,都是假话。” 不喝酒是美德,偷偷喝酒没道德。 秦为赞道:“你们堪称是大食好人啊!” 几个大食人笑着说了些迎奉的话,气氛渐渐融洽,有人开始说了此行的目的,气氛顿时严肃起来。 “秦大人,我等已经劝说了一些商人去种花……等来年咱们就会收获一大批干花,保证价钱低。” “只要您答应,剩下的事我等就办了,保证妥帖。” “……” 这些商人看来为了让秦为扩大香露的生产规模都已经要抓狂了,竟然去找了商人准备去种花。 香露大多是干花制成。 干花很轻,但体积却不算小,长途运输划不来。 所以原材料的收购要么是在汴梁周边,要么就是在水路时周边。 这是交通便利的要求,另一个就是土地和气候,这些若是没找好,后续一堆麻烦事,可这些麻烦事如今都被他们摆平了。 可见这些人为了挣钱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秦为微笑着颔首。 众人一见就以为他要同意,不禁暗自欢喜。 “那个……” 秦为看着那几个大食商人,问道:“你们去大秦是走海路吗?” 几个大食商人面面相觑,说道:“是啊!” 秦为微笑道:“看来你等就是航海先驱,殊为难得。” 大食商人堆笑着,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为问答:“走海路……往哪边走?” 新 675:最尊贵的女人 大食商人低头不语,一脸的尴尬,仿佛是秦为要逼迫他们交出商业秘密。 “爱德华还好吗?他还是那么信任诺曼人吗?” 秦为想起了那个游戏,唏嘘着游戏竟然也能有用。 “秦大人……” 众人没听过什么爱德华,但却见那几个大食商人面色惨白,然后缓缓跪下,“你……你是神灵吗?” 一个大食商人嘶声道:“没人知道这些,没人知道!只有我们,那些白色肌肤的人只有我们才认识。” 另一个大食人一脸震撼的道:“我等……没有海路,没有!” “大海就像是狂暴的父亲,我们无法越过那些风浪,所以……所以我们走了陆路,一路转去那边。” 那些商人呆若木鸡的看着这一幕,有人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爱德华是谁?诺曼是谁?” “不知道,不过看大食人的模样,分明就是极为隐秘的东西,而且是这边没法知道的东西。” “那秦大人怎么知道的?” “大宋的杂学文化博大精深……” 大家的目光在闪烁,有些意动之色。 “杂家学术,秦大人就是专门研究杂家思想的,他只是独自研究就已经这般出色,若是那些历代先贤们呢?他们到底留下了多少好东西? “怕是能一眼就看穿你我的心思。” “还有……那些古籍呢?那些书里会写着怎样的学识?怕是会……震动天地吧。” “要不,咱们也去学学?” “某知道这些学识都只在国子监里小范围的传播,但学习杂学的学生却不少,不如咱们找几个学习过杂学的学子请教一下?” “好!” 众人抬头看向秦为,眼中多了些崇拜之色。 “别想用那些来蒙蔽秦某,那只会让你等的脑袋处于危险边缘。” 秦为淡淡的道:“记住了,这是一次警告,若是再有下一次,你们的资格会被取消,兴许在归去的路上会遭遇贼人。” 几个大食人愕然抬头,这是在威胁吗?路上遭遇贼人,什么贼人?怕是你沈秦大人派出的北伐军吧? 半路截杀之后,把尸骸丢在某个地方,估摸着几百年都不会被人发现。 或许,他还会铸京观。 他不就是靠这些凶名赫赫的吗? 一个大食人悲愤的道:“秦大人,您是官员!” 他走南闯北,却从未见过哪个国家的官员会威胁干掉他们,这还是那个大家熟悉的大宋吗? “他们在厮杀,可却也在和平。他们的财富多不胜数,而你们是唯一的获得者,所以你们就是东西方的使者。知道使者必须要拥有什么品质吗?” 秦为认真的说道:“诚实!在杭州,你们的人贿赂了市舶司的官员,让大宋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而今天你等依旧谎话连篇,这就是大食商人的品质吗?” 几个大食商人羞愧的垂首道:“我等只是害怕,害怕被欺压。” “大宋的胸怀无比宽阔,这一点谁都知道,所以这依旧是谎言……” 秦为看到了王臻,就最后说道:“某现在记住了你们的谎言,并将会继续观察,好自为之。” 他疾步走向进门的王臻,然后扶着他往另一边去了。 “您怎么来了?” 王臻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些商人在看着这边,目光震撼恐惧时,就问道:“你又吓唬他们了?” “不,只是告诫了几个谎话连篇的大食商人,用事实反驳了他们的谎言。” “你……” 王臻虽不懂经商,但自从做了宰辅后,他对任何事情都敏感了许多,他说道:“你这是想打压大食人吗?” 秦为扶着他避开了一个小坑,笑道:“他们成批的来到大宋,然后赚取无数金钱,可某却不信他们的人品,所以此刻只是提个醒,等大宋的商船能通航四海时,大食人的二道贩子生意就可以终结了。” “然后他们会来喊冤,于是今日的谎话连篇就是驳斥他们的利器……” 王臻皱眉道:“你还年轻,别把自己弄得满肚子的阴谋诡计,那不好。多和果果学学,开朗些,少想些坑人的事。” “某不坑人啊!” “还说不坑人,吕夷简胖的那么厉害,你当年给的方子是不是有问题?” “不是啊!和某无关。” 王臻冷哼一声,说道:“先不说这个了……辽人会很快来祭奠太后,可西夏人却有些古怪,他们在汴梁的人回去的太快了。” “太快了,他们急什么?” 秦为微微皱眉道:“他们可不会对太后的薨逝有半点同情和悲痛,所以他们急着回去干什么?” 王臻点头道:“朝中觉着他们怕是有些谋划,你以为如何?” 秦为断定这是赵祯叫王臻来问的话! 在出城之后,秦为就再也没回去过,大有在城外度过夏季的意思。大家知道他在新帝登基的过程中立功不小,所以也乐于见到他的避开。 但西夏人的异常举动却让大宋君臣有些狐疑,却无法决断,最后就想起了秦为这个大宋外事第一人。 召见吧有些丢人,好像满朝重臣都没你秦为厉害,太难为情了。 最后就把和秦为关系最密切的王臻叫来问话。 这个迂回应当是赵祯的手段。 秦为说道:“李元昊上台后就出征收拢人心,谁想第一战偷袭沁州失败,第二战又败给了那些番人。他必须要有所作为,所以此次太后薨逝,他会不会觉着大宋的人心不稳,所以想来一雪前耻。” 王臻点头道:“果然还是你分析的透彻。” 秦为心想不是我分析的透彻,而是李元昊就是这个尿性,他要是再不削弱一番那些政敌的实力,怕是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 战争从来都不单纯。 那些试图开战的国家,就像是一个脚踩几只船的女子,每每当着大家搔首弄姿,背后却是硝烟和尸骸。 白骨堆积如山,鲜血流淌成河! 秦为的呼吸急促了些,王臻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怎么眼睛都红了?” “昨夜没睡好。” 秦为压下了那些暴戾,随便扯了个借口。 王臻侧身,严肃的看着他,“年轻人……要胸怀大志,要要闻鸡起舞,莫要留恋床笫上的那一时欢愉……” 剩下的话老王没法说了,你秦为自己领会去。 这是让我别把腰子给废了? 秦为觉得自己真的是比窦娥还冤,可王臻已经准备回去了。 “陛下那边你好歹去请见请见,不然这臣子做的也太逍遥了些。” “是。” 秦为随后就准备进城,可刘姝却有些不舍。 这些日子的时光是她来到汴梁以来最轻松,也是最惬意温馨的时光,她不再操心那些繁杂琐事,秦为也不再时时忙绿。 难得的二人世界,就要结束了吗? “那你再住几日,好好玩儿,不用担心家里。” 秦为丢下妻子,孤零零的进了汴梁城。 刘娥薨逝之后,朝廷一系列的动作都有条不紊,首先是将刘娥之前留下的那些势力打散重组,可用的拉拢,不可用的赶走。 这种情况下不是仁慈的时候,该强硬就要强硬。 大家都在按部就班的往前走,唯有郭皇后有些懵。 这就轮到我做主了? 以前刘娥在时,她虽是皇后却没有多大的权利,毕竟那个女人可是连皇位都能抢的存在。 别说是她,就算是赵祯,当初也只能顺着、受着、忍着。 如今他夫妻二人一起翻身做了主,赵祯终于将皇权尽数握在了手里,郭皇后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现在,我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郭皇后心中如是想着,威严的气势渐渐浓郁,“皇陵那边,太后陵寝等事宜可妥当了?此事不同以往,莫要出岔子,否则什么脸面都顾不得了。” 没了刘娥这个女人中的强者压制,郭皇后的气场也渐渐威严,宫女们都应了。 任守忠堆笑道:“皇后娘娘放心,皇陵那边有鸿胪寺和礼部的人共同处理,三司的款项也不敢拖延。” 郭皇后淡淡的道:“要盯着,不许出错。” “是。” 郭皇后摆摆手,室内的人都出去了。 天气略微凉爽,最是适合睡觉。 “我这个皇后如今倒是威严了,可却多了许多事要做,想睡也不能。” 郭皇后慵懒的半躺在榻上,幽幽的想起了当年之事。 那一年,年幼的她被带进了宫中,见到了那个大宋尊贵的女人,然后一番筛选下来,她被那个女人看中了…… 那次的宫中之行,她得到了未来的夫君,也记住了那些威严。 “公主呢?” 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成婚七年,她为赵祯剩下了一女,此后却再无所出……不过幸好,那些嫔妃们也没那个运气。 论情感,她自是喜爱自己的女儿。 可论身份,她却无比希望自己也能生下个男孩儿,连百姓家都知养儿防老、养儿传承……何况是皇家。 背后的侍女说道:“圣人,公主正在和嬷嬷们学做针线。” 郭皇后嗯了一声,又轻叹了口气,“公主看似尊荣华贵,可大宋……谁都不愿意尚公主,奈何?” 新 676:是苟安还是反击? 大宋对外戚的戒备比明朝还厉害,一旦娶了公主,你的后半辈子就混吃等死吧。 郭皇后想起了秦为,不禁幽幽的道:“当初汴梁城内无数的人家想要和秦家联姻,却便宜了……只是不知十年后,秦家还能否一如既往,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 此刻的秦为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只正在飞速上涨的潜力股。 哪怕是贵为皇后,也希望有朝一日能给自己的女儿选一个不错的夫家,哪怕秦为现在连个后都没有……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未雨绸缪。 “陛下来了。” 门外有人禀告,郭皇后依旧靠在榻上,说道:“最近累得很,却是不恭了。” 赵祯进来见她躺着,就说道:“去找医官来。” “我没事呢。” 郭皇后缓缓坐起来,然后叫人去泡茶来。 赵祯坐下,看看室内的布置,觉得有些寒酸:“朝中最近最大的花销就是太后的陵寝,先忍忍。” 皇家的陵寝就是用钱财和无数人工堆积出来的。 刘娥虽不是帝王,但她的陵寝规格自然不能和普通皇太后想必。 据史料记载,当初刘娥大限将至时,甚至曾身穿衮服祭祀大宋宗庙,这样的人物,其陵寝怎能将就? 按照那花费来计算,若是每年死一个帝王,不必外敌来攻打,大宋就会因为财政崩溃和军队暴动而灭亡。 在大宋,帝王的陵寝不是民工来建造,而是军队。 军队在此刻的职责不是保家卫国,而是苦力,所以朝中经常呵斥下面的官吏役使军队,这是乌鸦落在猪身上,看不到自家黑。 郭皇后却笑道:“已经很好了。对了,陛下登基已久,可宫中却显得有些冷清,却无趣了些,臣妾想着是不是再招募些女子来给陛下解闷。” 她边说边盯住了赵祯,在他的眉头皱起来后,就低下了头,不知道是惶恐还是得意。 “我不闷。” 赵祯皱眉道:“宫中女人不少,此事以后不必提了。” 自古皇帝都不是什么从一而终的人,但赵祯也不是个滥情的,至少在后宫嫔妃这方面,他并没有纵欲过。 至于几十年后,为了生个儿子险些把腰子累炸,那只是无奈之举…… 郭皇后闻言,赶忙低下头,嘴角却带着欢喜。 自古帝王就是高居九重天,威严不可测。 威严是第一重享受,那种俯瞰众生的感觉实在是太舒坦了,以至于有些酋长会喊出我还想再祸害五百年的话。 第二重享受就是天下的美女任由自己享用,天下的东西都任凭自己享用。 是个男人就会憧憬美女如云,夜夜做新娘,可赵祯竟然不想。 这几日两人难得坐在一起,赵祯便低声说了些外面的事。 “……辽人大概是要多看看,看看我是什么秉性,若是好欺负,定然会起大军来威胁。他们缺钱,耶律隆绪已经老迈不堪,能不能活过今年还是两说……” 郭皇后听着这些事,眼中渐渐多了神彩。 “西夏人看似很悲痛,可他们的人回去报信跑的太快了些,如今估摸着已经出了西北,可见心急。” 赵祯的嘴角多了讥讽,郭皇后问道:“陛下,他们急什么?” “以为这是机会。” 赵祯的脸上多了凝重之色:“李元昊登基至今,西夏国中依旧混沌,那些对头依旧在抱团盯着他。” “那他就该和那些人斗啊!” 郭皇后把李元昊的处境换在了赵祯的身上,觉得就该斗。 赵祯摇摇头道:“内斗只是最坏的打算,打来打去,最后打烂的是自家的东西,李元昊不傻,所以……” 郭皇后听出了些煞气,就惊道:“难道他敢冲着大宋来?” 赵祯笑道:“为何不敢?你别忘了,他上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偷袭沁州,若是被他得逞,整个凤翔府都危险了。” “多亏了苏洵。” 郭皇后对此事也有所耳闻,知道那次是因为苏洵及时勘破了西夏人的阴谋,才避免秦州失守…… 赵祯点点头,缓缓起身,眼中有些憧憬之色:“这是朕登基后面临的第一次威胁,怎么办?” …… “怎么办?” 赵祯召集了宰辅重臣议事,秦为也在。 吕夷简说道:“陛下,李元昊是否会入侵不能确定,但若是大宋戒备森严,怕是会被嘲笑。” 王臻说道:“可被嘲笑总好过被打个措手不及,上次李元昊偷袭沁州,若非是被发现,西北危矣。” 吕夷简不悦的道:“国事不是街坊打斗,若是能,老夫巴不得整个西北都戒备森严,可老夫是首相,要考量民心士气,还得盯着另一头的辽人,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这些点点滴滴老夫都要考量,你考量了什么?” 吕夷简这阵子颇为得意,跋扈的老毛病又犯了。 王臻被他这话梗到了,却没法反击,一时间竟然哑火了。 “对付西夏人无需考量。” 庞籍则是用那种‘不出老夫所料’的眼神看着出来的秦为。 他知道,老吕要有麻烦了。 你敢不给王臻脸面,秦为绝壁要出来扫你的面子。 秦为出班说道:“陛下,李元昊如今就是困兽,西夏内部的纷争他无法平息,也不敢去平息,否则处处烽烟,他又会担心大宋和辽人趁火打劫,所以他定然会借势。” “借势?” 吕夷简觉得秦为的想法太过幼稚,“他借什么势?” “对!” 秦为笃定的道:“国中有大麻烦,有对头,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外面解决。” “怎么解决?你莫不是信口胡说……这是御前,陛下没空听你瞎扯。” 吕夷简最近关注的事情有些多,脾气坏了不少。 秦为没看他,继续说道:“国中有政敌,政敌手中有军队,怎么去削弱他?” “大军镇压!” 吕夷简的反应很中原,很儒家。 秦为微笑道:“为何不对外去解决呢?” “怎么解决?” 吕夷简冷笑问道,他觉得秦为是在为了王臻出头。 秦为说道:“开战!” 咕噜! 殿内瞬间安静,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叫了一下,声音就清晰传了出来,可众人都没功夫去看是谁饿了。 他们面面相觑,觉得这个想法真的是太疯狂了。 大宋这些年虽然小战不断,但国与国之间的大战还真没有发生过。 再有,开战需要的不仅是消耗,还有各方损失的利益……那些外貌和经济,那些背地里捞好处的官员…… 吕夷简也知道这些,但这话却不能明说,只是冷冷道:“穷兵黩武不会有好下场!” 御史们也不满的道:“为何要开战?一旦开战就是血流漂杵,生民离乱,某想到那个场景就心中不忍。治国,首要稳!” 晏殊干咳道:“那个……大宋和平多年,西夏只是小患,无需大动干戈。” 这是晏殊第一次以‘相公’的身份站在朝堂之上。 显然,他还有些不自然,所以说话也有些拘谨。 刘娥下葬的第三天,王尧臣上书请辞。 而接替王尧臣的正是做了两年的开封府尹晏殊,现在的大宋三司使,而空缺出来的宰辅一职,由范仲淹顶替。 赵祯知道,王尧臣是忠心的,可他却不能再留王尧臣了。 刘娥死了,一切权利都要过度,皇帝要培植自己的势力,用自己最亲信的人,而王尧臣…… 他虽有忠心,却不是‘亲信’。 一群宰辅都在反对秦为的这种思想,哪怕对秦为不错的庞籍和晏殊也是如此。 这不是私仇,而是在警惕这种激进的思想被赵祯接受,到时候…… “汉武穷兵黩武,前汉由盛转衰,正是始于他。” 吕夷简的腰杆挺直,目光俾睨的道:“大宋要江山稳固,行事就要慎重,动辄开战何其轻率?” 秦为有些恍惚,他想起了后来的那些话。 后来面对着赵祯的积极态度,富弼说道:“臣愿陛下二十年不言兵。” 大宋的宰辅们忌讳谈动兵,仿佛那就是末世前兆,而这一切的起因有两个,一是在几次战争之后,他们对大宋军队绝望了。 第二个原因就是警惕武人,他们宁可为此现状,也不肯让武人成为主宰。 想想,若是大宋对外战争时常高唱凯歌,武人们会不会嘚瑟起来? 他们会不会觊觎权利? 前唐后期和后来的混乱时期中,武人就是这么起来的,然后把文官当做了猪狗。 那种日子不能再来了呀! 赵祯登基后,心中是有一番打算的。 但他要先看,看看重臣们的想法。 臣子们有些跋扈,这些他感受到了,可怎么回击? 他根基未稳,要忍。 但他的耐心却越来越差。 刚才的辩论从是否该对外开战来解决国内的矛盾,迅速转为大宋该走向何方。 这是个大题目,赵祯虽然不赞同频繁对外开战,但那种所谓的平稳却也无法接受。 那样的日子中,帝王的作用会被削弱,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木雕神像。 他在看着宰辅们。 吕夷简微微昂首,显得有些倨傲。 刚刚升任次相的范仲淹眉间多了愁色。 而且…… 他在干什么? 赵祯仔细看去,发现范仲淹和身前的王臻在搞小动作,前者拉着后者的袖子,像是在小声劝阻什么。 赵祯的额头上全是黑线,心想这里是朝堂,你们两个这是在弄什么? 秦为知道,这是范仲淹在阻拦王臻出来为自己发声。 尽管范仲淹并无恶意,而且他是坚定的改革派,但在大宋……开战和改革并不是一个性质。 他只是觉得秦为的这种思想不妥当。 “没有汉武,前汉会早亡。” 秦为的声音陡然响起,范仲淹不禁松开了手,茫然看着前方。 汉武穷兵黩武这是定论,你还想为他翻案不成? 秦为从容的道:“前汉初立就有白登山之围,这是什么?这是匈奴人在觊觎中原,他们的势力在膨胀,看着中原这个花花世界眼睛都花了,于是就不断寻机进攻。这样的匈奴,打不打?不打他会越来越强大,直至出现一个和辽人一般庞大的势力,到了那时,怎么打?” 宰辅们面色有些红润,吕夷简说道:“辽人也只能选择和平。” 大宋虽然武力不彰,但却有钱、有人,两边大打出手几次,大宋每次都满地找牙,但韧性却足,让辽人也有些忌惮。 秦为用辽人来打比方,有些讥讽宰辅们苟安的意思。 “吕后被羞辱,换做是我朝如何?” “那只有倾力而为。” 当年的匈奴冒顿单于写信给吕后,说我生活在沼泽和草原里,非常向往中原的繁华,而你刚死了老公,要不咱们一起过吧。 这等奇耻大辱换做大宋也忍不得,可大汉当时却忍了。 “那时的忍耐只是为了积蓄力量,几代之后,到了汉武时,大汉兵强马壮,于是大军出动,为此复仇。” 秦为语气铿锵,“我朝立国之前,石敬瑭认贼为父,让中原再无天险。其后高粱河之败更是让大宋一蹶不振……可大宋积蓄力量了吗?” 他看着宰辅们,目光炯炯的道:“圣人也曾经说过,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尤可报也!大宋当年有高粱河之败,近来更是有澶渊之盟的羞辱,多久复仇?韩相,大宋准备用几世来复仇?!” 玛的! 谁敢说汉人胆小怯弱的?! 秦为怒道:“咱们的祖先从不畏惧对手,不管是谁,惹到了咱们,杀了咱们的人,十年,百年,千年后,咱们卧薪尝胆,终有复仇的那一日!” 殿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秦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吕夷简涨红了脸,想驳斥,可自己却是赞同安稳度日。 一句话。 咱们内部怎么搞都没事儿,该改革就改革,该新政……有机会也能搞搞,但开战……这事儿要不得。 怂啊! 不是老吕怂,而是大宋多少年来被外邦在战场上打得没了脾气,就算是宰辅,也没有了一战的勇气。 庞籍说道:“要从长计议,你还年轻,莫要急切。” 新 677:对西夏的态度 庞籍说这话是缓和气氛,完全是好意。 可秦为却说道:“李元昊想借着大宋的手消磨那些政敌的军队,他更想借着和大宋开战来凝聚人心,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难道大宋就任由他这般戏弄?” 宰辅们不准备认真应对李元昊的威胁,这让秦为爆发了。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赵祯旁听了半晌都没说说话,显然他是在等秦为的最终结论。 现在,他终于发话了,却没表态。 “打!” 秦为挥拳道:“李元昊既然要来找麻烦,那大宋就打。不管是他政敌的人马,还是他自己的人马,一并打了,要把他们打疼了!西夏既胆敢立国,就要承担这个后果……说句大不敬的话,若非是之前大宋内部不稳,这场仗早该打了!” 这话有些诛心,但却是实话。 之前刘娥在,朝中势力随时都有可能分化成两派。 所以那时谁都不敢言战,不是没那个势力,而是时势不允许。 现在刘娥去了,朝中势力合成一派,皇帝掌权虽不稳,但却没了竞争对手,赵元俨也被软禁。 这个时候打一场也未尝不可。 以来可以提高臣子们的凝聚力,二来也能给刚刚掌权的赵祯增添不少威望。 “可是……” 这次连范仲淹都有些头痛了。 “大宋和西夏以前也有过多次摩擦……秦为,难啊!” 当初西夏还是一个小部落大宋都拿他没办法,现在西夏立国了,兵强马壮! 万一…… 庞籍叹息一声,也不肯说话,大宋对西夏没有什么优势,不敢开战啊!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担心打不过。 所以大家才会抱头装傻,然后被动的应对敌人的挑衅。 甚至就连一向激进的范仲淹都弱了气势……这事儿,还真是操蛋啊! 秦为心中暗骂一句,拱手道:“陛下,臣请去西北!” 吕夷简抬头,有些愕然。 你竟然主动要求去西北? 吕夷简也曾经说过自己想去西北掌军,想代大宋亲手结解决了西夏这个叛逆,可说归说,做归做…… 面对彪悍得连辽人都怵的西夏人,他心中没有一点胜算。 秦为竟然主动请缨去西北戒备,这是什么精神? 勇! 悍不畏死! 因为现在西夏人啥意思都没表达出来,贸然西北全线备战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自灭威风。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吕夷简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无畏,不禁热血上涌。 当年他也曾跟在寇准身后,亲身经历了那场让大宋屈辱百年的澶渊之战,后来……他就怕了。 他刚入政事堂时曾力主革新,更是大胆启用了不少新人。 可做了宰辅后,他却渐渐变得圆滑犹豫起来,他心中的激情已经渐渐平淡,甚至就连冲劲儿都没了。 这无关年纪,只是身在高位久了,便顾忌的多了。 “陛下,要不……臣去吧。” 吕夷简觉得自己已经把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此刻。 老夫不怕! 他想起当初还在枢密院的日日夜夜,想起被自己当年跟着寇公一起琢磨了无数遍的战例。 那些日日夜夜里,他们都在饱受煎熬。 当年之战他回想多次,想来想去,最终觉得是大宋军队的实力不够强大,骑兵不够多,所以非战之罪。 可大家心里都清楚,任何理由都是借口罢了。 当年若是他们能再勇敢一些,或许就没有后面的澶渊之耻,哪里会有现在跋扈嚣张的辽国! 老夫这次一定不再怕! 若是李元昊敢来,老夫拼死也要让他知道吕夷简是何等人。 他握紧了双拳,却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吕夷简有些不高兴,等看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的肚子时,就摸了摸。 哎! 硕大的肚子渐渐有些下坠的趋势,整个腰……没腰了呀!吕夷简顺手摸了一下腰部,不禁悲从心来。 想当年老夫的小腹也是六块腹肌啊! 现在呢? 一大坨! 做了几年首相,别的没涨,只有岁数和体重越来越高。 王臻说道:“吕相,军中可是要操练的!” 庞籍也茫然道:“吕相没有经历过血战,要不……还是在后方指挥吧。” 这是不看好年纪和体重一般高的老吕能亲历战阵。 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连赵祯都笑了。 “吕卿……罢了。” 你哪里是上阵杀敌的料子,别到时候西夏人没杀掉,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老吕虽说有时候脾气臭了些,但做宰辅还是可圈可点的,至少他肯干实事儿,而且为人直爽。 若是折在了战场上,这对赵祯和大宋来说都是一大损失,更有可能让西夏平添了气势,让大宋百姓对朝廷失了信心。 赵祯见宰辅们的意见趋于统一,就吩咐道:“如此当派人去巡看,若是西夏人来袭,就果断迎敌。” 庞籍干咳一声,示意陛下看自己这边。 老夫在西南可是干翻了交趾人的存在啊! 上次从西南归来之后,他对征战就生出了浓郁的兴趣,恨不能率军冲出国境,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老吕是首相身份太重,去军中怕是会被当作吉祥物供着,老夫去吧。 赵祯的目光转动。 秦为太年轻了,资历不够,自然不能统帅大军,就算他想提拔秦为也不能越界,否则就是捧杀。 那么就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臣子去坐镇。 他看过吕夷简,脸颊微微抽搐,觉得这位还是在朝中蹲着吧。 庞籍上次去西南表现还不错,甚至还手刃敌军一名。 范仲淹……他要留着对付朝中那些别有用心的臣子,老范的作用从来都不在战场上,而是在官场。 王臻垂垂老矣,赵祯已经提拔了张晟为枢密副使顶替了老将王德用,就等着王臻致士,庞籍补缺,张昇就可以接任了。 最后就是晏殊。 晏殊文采自不用说,这些年他教导赵祯,无愧帝师之名。 可他却也不是能领兵的,没有经验啊! 若是李元昊来袭,他能及时作出应对吗? 赵祯在沉吟着,目光在庞籍和晏殊之间打转。 庞籍面色微沉,显得格外稳重。 晏殊神态自若。 赵祯又看了一眼秦为,眼中有些晦暗之色。 “王卿六十余,尚能饭否?” 王臻没想到陛下竟然会点自己的将,他一怔,旋即凛然道;“若是败了,老臣愿死在敌军刀下,无颜再见陛下。” 一股惨烈的气息弥漫开来,连吕夷简都不禁为了这话而侧目。 陛下并未要求王臻立军令状,甚至都还留给他拒绝前去的余地,可王臻竟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去西北挣命有多大作用? 就算是立功了还能撑几年? 可他竟然就这么给自己画了个圈子,用最激烈的方式给了陛下一枚定心丸。 老王,你一辈子执拗,老了老了,竟然这般果决吗? 吕夷简叹息一声,说道:“王公只管去,尽力就好,至于死不死的,这些话说来作甚?陛下在呢。” 按年级,王臻比吕夷简大了十岁不止。 现在他用一句‘王公’,全了对王臻的尊重。 赵祯说道:“是这样,王卿去了,只管巡看,若是李元昊不来就罢,若是他来了,是战是守你可一言而决,朕在京城绝不让你束手束脚!” 宰辅们被这话给感动了。 以前刘娥在时大家都有些小看了这位帝王,不是赵祯没本事,实在是那个女人的光环太闪耀了。 现在他们才发现,原来这位陛下竟然这般大气? 从赵老二开始,不管是武人还是文官出征,宫中的帝王总是在担心。他们并不只是担心胜负,更担心领军人是否有异心。 在这种被迫害妄想症的指引下,各种奇葩的制衡手段都出来了,比如说阵图。 而赵祯竟然放言不捆住王臻的手脚,让他自由发挥,这种待遇可是百年难得一遇。 “陛下英明!” 这次连秦为都心悦诚服的躬身行礼。 他知道赵祯想弄西夏不是一天两天了。 毕竟西夏是在赵祯在位期间独立建国的,这就好比自己家里忽然有个儿子说:以后我不叫你爹了,咱俩轮兄弟。 这事儿换谁谁能忍? 赵祯以前一直隐忍,因为他上面有娘,下面有不太服气的臣子们。 现在娘没了,臣子们被他从上到下洗了一通,要说现在谁最想和西夏开战,那无疑就是赵祯了。 可他却不能表现的太过激进,否则就会被说是冲动…… 一个容易冲动的帝王,这对国家来说不是好事儿。 好在有个比他更冲动的臣子,忠心且聪明。 很多话不用赵祯之说,秦为就能在他之前将话题跑出来,然后再多方婉转下促成此事。 赵祯微笑道:“西夏、辽人、交趾人……以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人,大宋的麻烦会很多,朕一己之力如何能当?还请诸卿勉力。”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群臣也大概明白了,看来对西夏一事陛下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只是用秦为的嘴说出来了而已。 此时若再出言反对,那就是不识时务了。 新 678:帝王的心思 朝会结束了自然就是小朝会。 这项流程是大宋开国以来亘古不变的规则,一般比较重要的国家大事儿,其实都是在小朝会上敲定的。 刚刚入了政事堂的范仲淹显得有些低调,三司使晏殊则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前段时间王尧臣致士,大家怎么说也是同僚一场,自然要去送一程才是。 只是除了秦为,和那些与王尧臣关系不错的臣子,几乎没有什么人去王家赴宴,这样让老王的一场致士宴显得有些寡淡。 晏殊倒是想去的,只是这个时候登门,却显得有些像是显摆一样,便只让家仆送了些礼过去。 看,你致士了,而我却顶了三司使的位置,这就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外人若是看见,那年会说晏殊这是小人得志。 可比起晏殊,范仲淹却显得坦荡多了,他跻身政事堂成为次相之一,再职位上要比晏殊高了一级,可以说他才是王尧臣致士的最大受益人。 可他依旧去了王家,并且大大方方的参加了宴会。 “李元昊可会倾国而来?” 定下了去西北的人选后,赵祯就令人送来地图,和宰辅们纸上谈兵。 吕夷简摇头道:“怕是不能吧?” 李元昊是个新对手,大宋君臣都不怎么了解。 当初他爹李德明在位时,西夏虽也偶有和大宋发生摩擦,但都是不疼不痒的小事儿。 李德明对大宋这个名义上的‘老子’态度还是比较客气的,至少他一直主张都是与大宋交好。 轮到他儿子上台,这才一年光景便宣布了西夏自立…… 可见这父子俩根本不是一类人。 两国相争,知己知彼是第一要务。 赵祯深知这个,所以就指着秦为说道:“秦为你说。” 秦为干笑道:“都是宰辅,臣有些心慌。” 王臻别过脸去,他不想看秦为那张看似纯良的脸,否则会忍不住想抽他。 吕夷简没好气的道:“都说了你是大宋外事第一人,没人抢你的头衔,说错了也不会怪你,说吧。” “那臣就说了啊!” 秦为也有些恶心自己拿捏姿态的语气,但必须得这么走一遭。 他指着河东路说道:“河东路大部有黄河作为天堑,麟府路在那边作为预防,李元昊就算是来了,也只会以拿下麟府路为目标。但麟府路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就是鸡肋,所以他暂时不会去动。” “鸡肋,什么意思?” 庞籍不大明白秦为话里的意思。 没看过三国的凡人啊! 秦为想起后世的那些蛮人拿着一本三国当兵书,不禁优越感油然而生。 “鸡肋……没肉,但丢弃会如何?” “丢了就丢了,老夫从不吃鸡肋。” 吕夷简作为知名的美食家,觉得鸡肋完全不能进入自己的食谱,秦为不禁为之绝倒。 “浪费了,可惜。” 王臻老了,知道惜福的道理。 “对啊!” 秦为的话头总算是能接下去了。他说道:“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麟府路对于西夏人来说就是这样。但麟府路对于大宋却不同,它就是大宋在黄河北岸的据点,不但能为河东路挡住敌人,若是大宋要进攻西夏人,麟府路就是一个极好的出发点。” 秦为沿着黄河那里划了个几字形,说道:“这一块地方水草肥美,黄河对于大宋而言脾气太暴躁了些,动辄决堤,坏处更多,可这里却是例外……好地方啊!” 河套地区当然是好地方,李家世代居于此,正是靠着这片肥沃的土地打下了根基,近而独立成为一国。 可以这么说,河套地区就是西夏的命根子。 “咳咳!” 吕夷简干咳两声,“麟府路对大宋重要,对西夏却不是好地方,所以暂时无碍,所以……你认为李元昊若是要来,必然是走陕西路吗?” “没错。” 秦为指着陕西路说道:“在陕西路,大宋和西夏之间的地形犬牙交错,正是用兵的好地方。而河东路只能一步步的硬打,李元昊目前不会有兴趣。” “你是说他急功近利?” 赵祯对李元昊这个对手很有兴趣,但他更想在自己的手中收复西夏那块地方,夺取那片养马地。 “不。” 秦为说道:“对于李元昊而言,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国内的局势,那些对头在盯着他,他必须要有所作为,以此来获取国中的支持。这就是国中有麻烦,向外面去寻找解决之道的法子。” 话题回到当初,秦为重新解释了这个法子:“西夏国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李元昊掌握不了全部权利,那些权贵各怀鬼胎,西夏缺乏一个强有力的势力去震慑他们,光靠党项部不行,所以他有些心慌,必须要不断对外开战来确保自己的地位稳固。” “不断开战才能保证他的地位稳固?” 吕夷简皱眉道:“这是什么道理?” “消耗对头的实力,不断拉拢吞噬那些势力,而这些在和平时期很难办到,但开战时却很轻松。只要开战,李元昊就有许多种法子去吞并那些对头的军队。” “用厮杀来消耗对手,并获取利益,比如说夺取大宋的某个地方,或是成功的劫掠一批人畜钱粮……陛下,诸位相公,请注意西夏人的秉性,若说大宋是国家,那么西夏人更像是一个以劫掠为生的部族,所以不要把大宋的想法套在他们的身上,那不靠谱,而且荒谬。” 从未有人把西夏人比喻的这般形象,一番话就彻底揭穿了西夏人所有的战略和战术目标。 没啥目标,就是烧杀抢掠。 不是去烧杀,就是在去的路上。 这就是西夏人。 吕夷简赞道:“此言大善,老夫也是这般想的。” 不要脸! 庞籍看了吕夷简一眼,赞道:“臣以前不知怎地,总是觉着西夏别扭,但却不知为何。如今秦为这么一说,臣就恍然大悟,原来西夏是个贼窝,李家就是贼头子。” 赵祯回想了一下自己关于西夏的所有印象,点头道:“包卿年纪不小了,秦为一路要扶着些。” “是。” 这是命令。 从西夏人一反常态的狂奔回国报信开始,大宋就处于紧张之中,就像是住在楼下的人每天晚上等着楼上那只靴子落地。 如今靴子落地了,不管西夏人是啥想法,大宋决定要戒备。 宰辅们告退,赵祯自觉精神还好,就一路去了后面。 郭皇后正在和女儿说话,自从刘娥逝世后,她越发感到了权利带来的优越感,这个后宫她一言而决。 见赵祯来了,郭皇后就笑着问道:“前面的政事可是完了吗?” 太后薨逝后,赵祯的事情就多了起来,回来的时间不定,但今天算是早的。 赵祯坐下后,见女儿怯生生的看着自己,就把微笑弄的柔和些,说道:“太后刚刚过世,在后宫之中且好生度日,该玩耍就玩耍,莫要拘束了。” 郭皇后知道他这些年寸步难行,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和那个女人明暗交锋不止。 现在那个女人死了,再没有人能威胁到他的权利。 现在的赵祯更像是一个帝王,而不是一个丈夫了。 郭皇后心中感慨,转头就对女儿们说道:“你们去玩吧,有人冲着你们使气只管说,娘来收拾他们。” 她原先和赵祯在宫中虽然谈不上受气,但上面有个人压着总会让人不舒服。 如今一朝翻身,恨不能找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来解气。 等她们走后,赵祯收回了目光,作为夫妻郭皇后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就问道:“陛下可是在朝中有什么难决的事了?” 后宫不得干政,郭皇后这话算是僭越了。 可赵祯却点头又摇头,最后失笑道:“今日论及西夏,秦为一席话说的极好,让我恍然大悟,宰辅们亦是如此。此人有大才啊!只是不知这样的人,朕能用他几时……” 提到秦为,郭皇后也有些遗憾:“是啊!历来有大才的人大多桀骜不驯,那秦为看似随和圆滑,可骨子里却是个执拗的,认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就看他一路走来,王臻、赵允让、王尧臣,这些与他交好的人,他都以诚相待,可……游昌道、韩敖、张士逊,这些人敌人他更不会手软!若没有羁绊,他不会任由任何人摆布……不过朝中又不是他一个能臣,听说有些后起之秀也都不错……” “妇人之见!” 赵祯摇头道:“朝中这些年虽启用了不少新人,但那几个为数不多有本事的,却都是秦为提拔上来的,或是与他有关……不过好在他知道分寸,那些人虽是他一手提拔,但他却不肯与这些人过多攀交,就是担心树大招风……当年的丁谓就是前车之鉴啊!” 言罢,赵祯又叹了口气。 “西夏人大概要来了……” 郭皇后正在想着赵祯的那番评论,闻言惊道:“陛下,难道李元昊真的要来袭扰大宋了吗?” 赵祯点头,“今日我听了许久,自己琢磨了许久,觉着李元昊是想趁着太后去了,大宋国内动荡的机会,来袭扰一番。” 新 679:求你了,一定要来啊! 对于大宋来说,西夏永远都是它心中那根拔不掉的刺。 那个野蛮的部落啊! 谁都没想到多年之后,它会成为大宋尾大不掉之害。 郭皇后面色发白的道:“臣妾那时还小,犹记得父亲曾说过,西夏人凶狠呢!” 赵祯对此也有印象,“那时大宋最怕辽人,如头顶悬剑一般的惧怕,可西夏人竟然也让大宋无可奈何……” 赵祯叹了口气。 他心里清楚,大宋不是打不过西夏…… 只是没有西夏那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啊! 赵祯淡淡的道:“祖宗以来,大宋都是以文御武,前些年天下太平这么做像是不错,可一旦发生大战呢……大宋能否以文御武胜了那些来犯之敌?” 答案是否定的。 饶是郭皇后一介女流,她也知道外行领导内行这种事儿有多么的不靠谱。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大宋有祖宗之法在,文官本就是主流,想要改变难如登天啊! “那此次谁去?” 郭皇后有些急了,,“千万别是那些不懂武事的文官啊,或者庞籍去也行啊!上次在西南他不是还剿灭了交趾精锐吗。” 这个妻子还是天真啊! 你以为上次西南大捷是庞籍的功劳? 别傻了。 当初若没有秦为在,恐怕连庞籍这个枢密使也得折在西南。 赵祯说道:“我让王臻去。” 郭皇后一听就傻眼了:“陛下,王臻都六十多了,而且还没上过战阵呢!” 你这是拿大宋开玩笑吗? 郭皇后想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热糊涂了。 赵祯笑了笑:“我让秦为跟着去……” “秦为?” 郭皇后不知道秦为的那些战绩,所以不解的道:“陛下,秦为去了作甚?” 赵祯笑道:“秦为知兵,朕之前就说他有名将之姿,而他也没让朕失望,这些年但凡他参与的战阵从无败绩!” …… 苏洵自从上次和杨公复闹了一出之后,渐渐的就放飞自我了,他本就是一个喜好自由自在的性子,当初若不是其父突然亡故对他打击颇深,想来他也不会到汴梁求学。 凤翔府颇有些可观之景,苏洵结交了几个朋友,经常到处乱转,这日他们去城外转了一圈,午时才回来。 “城门那里好像有人呢!” “看看!” 苏洵骑着马,喝的二麻二麻的,打了个酒嗝,说道:“今日休沐,咱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有能阻挡?不怕!” 杨公复爱收拾他,苏洵本有些芥蒂,不过时间长了他也成了滚刀肉。 收拾吧,反正我也躲不掉。 之前他也想过要反抗,而且反抗的方式很简单——告状! 可在和秦为几次通信之后,他渐渐明白了杨公复对他的用心良苦,也逐渐接受了这位长辈的敲打方式。 不过敲打是敲打。 可苏洵这种天生就不受拘束的性格,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掉的。 于是和杨公复之间的斗法就成了凤翔府的亮点,引来不少人观战。 苏洵下马过去,见城门处有不少军士和官吏,就醉眼惺忪的道:“好像是知府?” 随行的官员瞟了一眼,然后惊呼道:“是转运使!” 卧槽! 大家都赶紧站直了身体。 那边的杨公复正在和陕西路转运使姜来说话,见苏洵站在那里,就招手道:“苏洵,你过来。” 他被阳光晃了一下,所以没看到苏洵喝酒了。 苏洵被如同招呼孙子般的方式叫了过来。 “见过知府。” 杨公复此刻看到了苏洵喝的脸红的模样,不禁双手紧握,双目喷火。 心想:老夫本想把你介绍给姜来,好歹在上官面前刷个好感度。 可你娃竟然大白天的喝酒,而且还把自己喝的醺醺然才回来,这下在场的人都看着,老夫想袒护你都不行。 这是作死呢? 杨公复这模样落在旁人的眼中,大家都知道苏洵要倒霉了。 说吧! 你想选哪种死法? 这次杨公复最少会让他清理二十本账目,或者让他搜罗地方县志,然后一遍又一遍的抄复,直到把苏洵累吐了。 大家不由得自发笑。 姜来却饶有兴趣的问道:“听闻你上次手刃一人,老夫问你,西夏使者前阵子飞快而过,往自己国中去了,这是何意?” 苏洵忍住了一个酒嗝,只觉得胸中全是豪情,就说道:“太后薨逝,西夏人肯定不会是因为悲痛才跑那么快的……所以下官以为,李元昊八成是想来占便宜的。” “你可再说!” 姜来淡淡的说道。 边上的杨公复眼中几欲喷火,他觉得苏洵就是在胡言乱语,所以喝道:“姜大人问你呢,还不快说话!” 他想吓唬一下苏洵,最好把酒给吓醒了。 可苏洵此刻却特别放得开。 酒精让人胆大…… 苏洵打了个酒嗝,含糊道:“漕节,李元昊虽然做了皇帝,但他的日子仍旧不好过……西夏的权贵们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李家做了江山,那些好处却没有一一兑现,人家自然都不买账……可李元昊已经没有多少好处能给他们了,除非他想当一个名存实亡的西夏皇帝,所以……他必须要立威才能稳住,否则迟早会被人杀了……” 姜来微微颔首,露出了微笑。 杨公复见了心中大喜,就说道:“这小子胡言乱语,漕节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这是谦逊的话,杨公复说的极为得体。 苏洵却不是那么认为的,他梗着脖子道:“下官敢打赌,李元昊肯定会来袭扰,若是不来,下官……下官就回家种地去!” 玛的! 这一刻杨公复只想一把掐死他,然后再吊在城门上风干。 你这是人话吗?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竟然用仕途来打赌,难不成你和李元昊是亲戚?你让他来他就来? 要是李元昊不来,你哪还有脸为官? 滚回眉山去种地去吧! 可怜老苏啊! 想你一辈子与人为善,怎竟得了这么一个不孝逆子,苏洵要是回去种地,他非被气的从坟地里爬出来不可。 边上的人也觉得苏洵是喝多了。 有人忍不住低声道:“苏洵这是太过得意了,他自诩文采一流,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每次酒喝多了就胡言乱语。” 苏洵说完也觉得不大对,等看到杨公复那双喷射小刀子的眼睛时,他也懵逼了。 我刚才说了啥? 我竟然拿自己的仕途来打赌? 这何其愚蠢啊! 李元昊来不来我也不知道,这是口滑了呀! 仕途断绝的绝望让苏洵有些腿软,他觉得自己后半生最好的去处就是给秦为当幕僚,然后厮混到老。 可我不想当幕僚! 而且一旦秦为得知此事……自家老师什么脾气还是清楚的,看似与人和善,实则脾气不小。 秦为可是大宋有名的狠人啊! 他若是出手,六个杨公复也不如…… 我要戒酒! 这一刻他发下毒誓,只要过了关,他一定戒酒,否则就被酒淹死……还有那个李元昊…… 求你了,一定要来啊! 姜来一直在看着苏洵。 可见他如此斩钉截铁,就微微颔首,甚至还有些欣赏。 这年头,像这样勇敢自信的年轻人不多了啊! 姜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赞道:“老夫听闻苏洵能杀敌,还揭破了西夏人偷袭的谋划,并不信,以为这是公复为他弄的功劳……” 杨公复心中暗叹,他可不会给苏洵走捷径,那只会害了他。 不过现在什么都不用走了。 姜来微笑道:“今日听了他的一番话,老夫信了。” 杨公复心中一惊,然后又是一喜。 “漕节,莫非是……” 姜来说道:“边境那边已经出现了西夏人的游骑!消息已经被证实,看来李元昊是真的想要对大宋出手了。” 我靠! 西夏人真的来了? 大伙儿看向苏洵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位的判断怎么那么准?莫非他是天生的名将? 众人不禁钦佩的看着苏洵,有人赞道:“苏判官果然是大才啊!国家大势拿捏得如此精准,以后定然会出将入相。” 现在文武全才可是稀罕货,苏洵连续两次出彩,让大家不禁为之侧目,羡慕嫉妒恨自不必说。 苏洵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大腿那里升起来,然后一路窜上来,窜到哪儿哪舒坦。 我竟然蒙对了? 他想起了在汴梁时秦为对西夏形式的分析,才霍然发现自己说李元昊必定会来是受了秦为的影响。 姜来叹道:“西夏人要来了。” 周围的人都慌了,有人问道:“漕节,咱们怎么办?” “援军呢?漕节,援军怕是赶不及了吧。” “来回京城报信,哪怕最快,可也得许久,肯定来不及了。” 姜来指着后面的一队骑兵说道:“无需召集,朝中对此早有判断,援军提前出来了。” 杨公复心中一松,问道:“陛下刚刚接手朝政,竟然这般果敢睿智吗?” 说皇帝果敢睿智总是没错的,反正都是好词儿,到哪儿都挑不出毛病来。 可姜来却有些尴尬的道:“据说是秦为判断出了李元昊的动向,然后陛下这才派了不少骑兵来。” 和西夏人交锋一定要骑兵,否则进退两难。 杨公复问道:“敢问漕节,是谁带队?” 这个带队的人会成为总揽战局的统帅,杨公复低声道:“别又是派了哪个不懂战阵的文官来吧……” 姜来不自在的道:“不是他,是王臻。” 大家都对那些只知道画阵图的文官没信心,可一听到王臻,杨公复不禁苦笑道:“好不如来几个文官……” 老王没经历过战事,来了不管用啊!到时候谁敢听他的? 姜来笑了笑,“同行的还有秦为。” “来了!” 正在说话间,外面有人喊道:“援军来了。” 杨公复回身,就见远方出现了一片黑点。 骑兵迎了过去,姜来说道:“是王相到了,幸好老夫及时赶到,赶紧,大家一起列队迎一迎。” 苏洵打个酒嗝,就走到了杨公复的身边。 杨公复看了他一眼,说道:“回头清理三十本账簿!” 苏洵本是豪爽的性子,最不喜欢核对账目这等细致的事,闻言就堆笑道:“知府……下官错了。” 从以前死不认错,到现在遇事就认错。 苏洵走过了一长段心路历程,堪称是男人成长日记。 杨公复沉吟了一下,刚想问他是不是怕自己跟秦为告状才认怂的,外面就有人喊道:“来了!” 杨公复马上忘却了此事,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一队队的骑兵在逼近,这些骑兵经历了长途跋涉,看着很是疲惫。 随后就是大队骑兵簇拥着王臻来了。 六十余岁的王臻看着精神还不错,他下马后,姜来和杨公复迎了过来。 “王相一路辛苦,城中已经准备好了住所,还请歇息。” 王臻摇头道:“找椅子来。” 众人不解,可王臻神色严峻,于是就找来了椅子。 王臻就在城门外坐下,接过一杯茶水喝了,说道:“陕西路的将领是怎么回事?都安逸废了么?” 姜来闻言大惊,就看向了边上的一个武将。 “杨康,出来说话。” 将领乃是陕西路马步军副总管,他出来行礼。 王臻问道:“斥候可派出去了?” 杨康愕然道:“西夏人尚未出现,下官就没派。” 王臻盯着他,“等他们出现时,这里就是第二个秦州了!” 王臻勃然大怒,“上次李元昊偷袭秦州险些成功,老夫本以为你等会有所准备,可没想到依旧是文恬武嬉。陛下把陕西路交给你等作甚?还不如拱手送给西夏人,好歹还能省些钱粮!” 众人低头,心中惶然。 王臻把茶杯放下,只觉得怒火又上来了,“你等把骑兵放在家里作甚?留着下蛋吗?可就你等这般无谋之人,麾下能下什么蛋?蠢蛋!一窝都是蠢蛋!” “看看!看看!一群蠢货,就知道低头,可想过马上将功补过吗?没有!可见都是脸皮厚如城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都是饭桶!饭桶!” 大宋第一喷子上线了。 老王骂人的功夫可谓是炉火纯青,在汴梁能和他过招的不超过三人。 况且在这个地方,就属他官职最高,谁敢出言那就是找抽,大家只能硬着头皮挨骂,却不敢多说一句。 新 680:斩杀敌将第一功!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王臻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住了。 姜来陪笑道:“王相,要不现在派出斥候?” 王臻喘息了几下,目光盯着北方,说:“秦为已经去了。” 姜来心中一凛,“王相,可是发现了敌军斥候吗?” “是游骑!” 王臻的眼中全是不满,“老夫以前不知道行军如何,此次跟随而来,这一路见识了行军的辛苦,在进入陕西路之后,那些将士们还得顶盔带甲负重而行,天气再热也无人抱怨,可即便是这样,斥候每日依旧要来回查探,不见懈怠,直至发现敌军游骑,可你等呢?在干什么?” 无人回答。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给惊住了,西夏人的游骑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那就代表着战火即将被点燃,陕西路…… 姜来深吸一口气,喊道:“戒备……” …… 三百余西夏骑兵在凤翔府外围五里游弋,一人双马让他们显得游刃有余。 为首的将领在看着远方,说道:“宋人并未戒备,只可惜咱们人少,否则一次突袭就能打下凤翔府。” 边上的麾下说道:“要不咱们试试?” 和大宋不同,辽人和西夏人好战善战,而且从来都是以战养战。 所以西夏军队的军功赏赐最为丰厚,也最能鼓舞士气,所以将士们有立功的机会都敢于冒险。 将领也心动了…… 可他最后还是摇头道:“此次是来查探宋人的准备,不是偷袭,罢了。” 众人绕着凤翔府城转圈,大体查看了一番戒备情况,然后准备回去。 “宋人够蠢,竟然没有派出斥候,若是我军用精锐游骑打头阵,一路清洗遭遇的宋人,隐秘而行,定然能夺取凤翔府!” “可国中那些人和陛下不对付,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出全力?” 将领唏嘘道:“是啊!各有各的心思,也只能大军出击了。” “有敌军!” 前方一阵惊呼,将领双手一按,人已经站在了马背上,就在他们的前方,几百骑兵正缓缓而来。 “是宋人!” 将领拔刀喊道:“怪不得这一路都没有遭遇拦截,原来是宋人的圈套,凤翔府不能去,只能杀!冲着北方,让我们杀出回家的路!” 一片长刀出鞘的声音中,将领长刀指向前方,厉喝道:“宋人都是无能之辈,跟着某,回家!” 西北才是他们的家! 不管那个家再贫瘠,可依旧是他们的归属! 西夏的战马开始加速,马蹄敲打着泥土,节奏渐渐紧密…… “是西夏人的游骑!” 秦为放下望远镜,微笑道:“咱们的运气不错,竟然拦截住了敌军游骑,稍后给斥候记功。” 一群骑兵在侧面兴奋的脸都红了,“多谢秦大人!” 这可是此行的第一功,好兆头啊! “敌军来袭!” 噌! 秦为拔出腰间的长刀,回顾左右,微笑道:“这些年宋、夏两国鲜有大规模的摩擦,凤翔府多久没经历战阵了?” “秦大人,许久。” 秦为点头道:“的确有些文恬武嬉了……如此,驱赶他们!” 敌骑已经开始加速了,秦为轻轻踢了一下马腹,战马开始出动。 他拉下头盔上的面甲,然后开始加速,这样做可以最大限度的阻挡风沙的侵袭,可能让人更加专注。 夏季的风渐渐灼热,从面甲的各处钻进来,青草的味道很浓,就像是汴梁春天刚到的气息。 谢挺和牛莽紧紧地跟在秦为的身边,身后就是北伐军,而他们在中路,两翼就是此行跟随的骑兵。 这些骑兵在汴梁看门许久,此次得了出战的机会,都有些忐忑。 秦为看了一眼左右,见左右的骑兵行动迟缓,就说道:“要凶猛!对方不过几百人而已,怕个屁!” 他需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给这些骑兵提气,给凤翔府,给陕西路提气,这时远方已经出现了大宋的斥候。 “竟然……他们竟然强行拦截西夏人?” 在他们看来,西夏骑兵只能被削弱,可秦为把骑兵排成了弧形,分明就是想全歼。 “西夏人凶悍,怕是要吃亏了。” 话音未落,中间的北伐军已经撞上了西夏人,秦为长刀挥动,挡住了当面敌骑的进攻,旋即反手劈砍。 “铛!” 长刀从中劈断了对手的长刀。 “杀敌!” 秦为一刀从敌军的脖颈处劈过,然后左手一抓,就抓住了人头。 谢挺和牛莽奋力前冲,挡住了前方的敌人。 秦为拎着人头嘶吼道:“杀敌!杀敌!” 他是文官,却率军杀敌,并冲在了第一线,此刻更是斩首一人。 这些举动让两翼的宋军骑兵沸腾了。 “秦大人在杀敌!” “他并未躲在后面,他杀了一人!” “兄弟们,杀敌!” “……” 两翼本是有些被拉下了,此刻一加速,就兜住了敌军,秦为刚想扔掉人头,可迎面却冲来一骑,正是西夏将领。 长刀没有什么招式,就是劈砍,靠的是速度和角度,以及应对的方式。 秦为被折克行等人喂招多年,加之几次亲历战阵,经历也算是丰富了。 长刀从侧面劈砍而来,这是欺负人。 若是新手遭遇了这等角度的攻击,只会下意识把长刀挡在身体的左侧,被动的防御。然后敌军只需一个变换角度,人头到手。 可秦为却伸出左臂去格挡,然后长刀挥斩。 敌将不禁有些傻眼了,他看出了秦为就是将领,所以准备来个擒贼先擒王,可没想到竟然遇到个棒槌。 你确定要用手臂格挡我的长刀? 这种沙场菜鸟的反应让敌将不禁喜翻了,只需砍掉秦为的左臂,然后他就能轻松的活捉了秦为。 长刀如期砍中了秦为的左臂,却没有切入的感觉,反而像是砍中了一根铁棍。 “铛!” 长刀无功而返,敌将还在愕然时,黑色的陨铁长刀挥过。 谢挺在后面看着这一幕,脸都被吓青了,等人头被鲜血冲起来时,他也到了秦为的左侧。 他来不及去探究秦为的手臂在没着甲的情况下,是怎么挡住了敌将的进攻,就单手抓住了人头,仰天喊道:“万胜!” 斩杀敌将第一功! “万胜!” 宋军欢呼起来,士气大振。 谢挺嘶喊道:“秦大人斩杀敌将,万胜!” 士气本在沸腾,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将士们不禁都疯狂了。 “万胜!” 汉唐军人高呼万胜,然后把自己的敌人追杀到天尽头,可大宋军人多次败绩之后,士气跌落,早就忘却了那些悍勇。 此刻只是一个文官在前方冲杀,就让他们热血奔涌了。 战马在奋力冲击,直至撞上对方。 “杀敌!” 两匹战马撞在一起,马背上的宋军飞扑过去,他并未躲避,而是瞪圆了眼睛,抱住了敌军,两人一起落马。 跌落马下后,敌军翻身就压住了他,一拳就把他打的七荤八素的,这等时候比拼的不是什么武技,而是悍勇。 谁更悍勇谁就会获胜。 “费二!费二!” 一个宋军回头发现了他被控制的险境,就想回身救援,可前方却冲来一骑,他只得全力应对。 费二又挨了一拳,他想放弃了。 许多时候,沙场上的生死就像是吃饭喝水般的简单,胜利者斩杀敌人很自然,失败者被杀之时也很平静,仿佛就是去打个盹。 费二不是敌军的对手,他绝望了。 “万胜!” 前方的欢呼声陆续传来,这是宋军占据上风的表现,费二看着蓝天,不知怎地,就笑了。 噗! 长刀捅入了他的肚子,剧痛袭来。 费二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伸手抱住了对手,敌军没想到这个软弱的宋人竟然还会反抗,一时愣神,然后就被抱住了。 两人在地上翻滚打斗着,没一会费二就被敌军从身后搂住,敌军从费二的身后握住刀柄,用了点力,长刀就再深入了些。 费二看到了同袍解决了自己的对手在策马朝着这边狂奔而来,他看到了前方的秦为率军在驱赶着敌骑往凤翔府跑。 这个大宋还有希望。 他用被鲜血染红的双手握住了敌军的手,然后微笑了一下,用力…… 噗! 长刀贯穿了他的后背,刺入敌军的肚子……敌军愕然中刀,刚想挣扎,费二再次用力,于是他的身后再也没了动静。 同袍飞驰而至,近前就跳下马来。 “费二!费二!” 费二看着同袍,露出了笑容,叹息道;“很痛……” 同袍已经看到了他的伤势,长刀只剩下刀柄留在他的小腹外,这是致命伤。 “费二!” 同袍和他的交情深厚,见不可挽救,不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落泪道:“你可还有什么话吗?” 剧痛阵阵袭来,费二咬牙道:“这个大宋……还有希望……” “费二!” 费二的眸色渐渐失去神彩,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就这么躺在地上,身下是敌军。那把长刀插在他的小腹上,敌军和费二的双手都握在了上面…… 大宋很好,很繁华,这个大宋能千年万年存在,这是和平地区的想法。 新 681:第一次正面迎敌! 汴梁人正在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这些繁华。 甚至在黄河以南的很多地方,大宋都在享受和平。 他们认为和平将会永远存在,无非是花了些钱而已,这些代价可以接受…… 可他们却不知道,在北方,在西北……这些将士知道和平只是一个虚幻。 无数次袭扰和厮杀,让他们知道异族在窥探着大宋的繁华。 对于异族而言,勤劳的汉人,善于创造的汉人就是最佳的奴隶人选。 而中原那个花花世界就是他们的跑马场,他们无时不刻不在觊觎着这一切,如今他们又来了。 以往大宋的将士没有士气,面对不断的失败他们绝望了,只想得过且过,可今日一战却颠覆了大家的看法。 文官上阵冲杀,并大胆的想全歼敌军游骑。 大宋什么时候有文官去杀敌了? 没有。 所以武人就像是孤独的雕像,为大宋守护边疆,还得承受来自于文官的鄙视。 如今这一切被秦为颠覆了,他亲自冲阵不但激发了宋军的士气,更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这个大宋……还有希望! 同袍起身,微微低头,说道:“费二,你放心,某会代替你去看着这个大宋,看着你说的希望……” 他回身,远方的宋军正在驱赶着敌军往凤翔府而去。 秦为想给凤翔府的军民们打气! 同袍最后看了费二一眼,上马,拔刀喊道:“万胜!” 他的声音不好听,有些嘶哑,但却带着一种以往宋军缺乏的气质——无畏! 这个大宋,真的还有希望! 凤翔府府城的城门外,王臻被太阳晒的流汗了,他一直在看着北方,旁人说话一概不搭理。 时间流逝,王臻脸上的神色越发的严肃了。 他在担心秦为! 他们快到凤翔府时,斥候发现了敌军的踪迹,秦为当即和王臻请命率军去截杀,王臻想了想也同意了。 王臻现在有些后悔了,他从未见过秦为杀敌,也未曾见识过真正的战阵厮杀,所以有些心慌。 “王相!” 边上有人靠近说话,王臻正在担忧秦为,闻言就冷哼一声,正准备呵斥这个蠢货,却看到是苏洵。 在汴梁时,苏洵在秦家和王臻没少打过交道,就算没啥情分,大家至少能换个脸熟。 所以此刻被杨公复推过来解围。 苏洵拿着一块湿毛巾,说道:“王公,擦擦吧,不然您要是中暑了,先生回来得杀了下官。” 苏洵是秦为的学生,而秦为是王臻的子侄。 按照辈分,苏洵得叫王臻一声师爷。 王臻的眼神很冷,接过毛巾后也不擦,而是问道:“敌军游骑一般会有多少?” 这个问题只有武人能回答,杨康说道:“王相,游骑的数量说不准,有时一百余,多的时候一千多……” “蠢货!吃白饭的蠢货!” 王臻怒了:“什么都不知道,那要你作甚?” 杨康觉得很委屈,就说道:“除非是来偷袭,这等深入打探消息的游骑不会超过五百人,否则容易被发现。” 这个解释让王臻面色稍霁,姜来见状就说道:“王相,要不派些援军去?” 此次王臻率领七千余骑兵来援。 就算李元昊碰到了也得要思量一二,只需派出一千骑前去增援,定然能驱逐那些敌军游骑。 王臻摇头:“老夫不懂战阵,可老夫知道,此刻若是去了援军,大宋的士气可就低落了……” 他看着远方,神色倔强,“该胜就胜,败了就假装胜了,总得要把士气鼓舞起来,等候李元昊那个叛逆。” 姜来看了杨康一眼,杨康点头,眼中有敬佩之色。 王臻说是不懂战阵,可却知道士气可鼓不可泄的道理,此刻不掺和就是最好的应对,陛下派他来就对了。 若是其他文官来,定然会对战事指手画脚,这里规定一下,那里掺和一下,不败才见鬼。 而王臻不同,他是秦为的长辈,所以会最大限度的听从秦为的建议,而秦为……文武双全啊! “斥候回来了。” 王臻看似稳重,可听到这个消息后却霍然起身,然后几步上前,竟然是反应最快的一个。 十余骑飞驰而来,近前后,有人喊道:“王相,秦大人击溃敌骑,正裹挟他们而来。” “好!” 王臻用力挥拳,身体踉跄了一下,喊道:“老夫就知道,老夫就知道……好小子,给老夫长脸!哈哈!” 城上城下的人都不禁齐齐叫好。 “秦大人果真是厉害啊!上次在府州大胜,咱们这边还怀疑了一番,说是折继祖在为他铺路,如今看来咱们都看错了此人。” “陛下赞他有名将之姿,连太后都不止一次夸赞过他,岂会有假?” “文官统军第一人!” “没错,本朝文官统军第一人就是他了。” 一群人把秦为看成是大宋文官行武事的第一人,当然这其中不乏有拍马屁的嫌疑,毕竟当朝宰辅在场,而且他对秦为,那可谓是亲如子侄。 这个时候说两句好话,很可能就会得到宰辅的青眼。 王臻听了也不生气,可姜来却面色发白,建言道:“王相,敌军马上就来了,咱们要不……进城吧。” “进城?” 王臻疑惑的道:“进什么城?” 姜来尴尬的道:“敌骑马上到了,这里怕是会有些危险。” “危险什么?” 王臻淡淡的道:“七千骑兵在此,危险什么?秦为带着几百骑就击溃了敌军游骑,老夫这里有七千骑兵,危险什么?老夫若是退了,那还来西北干什么?不如在汴梁养老!” 六十余岁的王臻竟然这般果决和富有勇气。 姜来不禁羞愧难当,他咆哮道:“骑兵都赶紧上去!” 他回身见几个官吏悄然往城中去,就怒道:“拿下他们!” 几个军士过去,不由分说的踢翻了他们,然后反剪双手带了过来。 王臻冷冷的看着他们,“老夫身为宰辅尚未退去,你等怕什么?嗯?” 他是宰辅,此刻来到西北,统管陕西路军民事宜,几个官吏的未来一言而决,京城知道了也只会无视。 几个官吏面如死灰,有人说道:“王相,下官……下官是想上城头去,对,下官想上城头去御敌。” “哦,是吗?” 王臻冷冷的道:“如此给他们兵器,去迎击敌军。” 有人送来了长刀,几个官吏偷瞥王臻,见他神色肃然,就慌了。 “王相饶命……” 让他们这等胆小鬼去杀敌,只会坏事,最后不是投降就是送人头。 几个官吏丑态百出,王臻见了就喝道:“拉了去,回头弹劾!” 完了! 被宰辅弹劾……这也算是露脸了,这几个大抵回头就会被削了官职,然后回家去啃老米饭。 “来了!” 王臻霍然回头,眯着老眼看去,远方出现了一群黑点,黑点看着不断在变化,渐渐的接近。 杨康拱手道:“王相,下官率军拦截,可否?” 文官统军,你要行动就得请示,不然一刀把你剁了也是白死。 王臻点头,杨康兴奋的喊道:“上马,随老夫来!” 多久没杀敌了? 今日终于有了机会! 这是大宋近几年第一次主动对西夏正面交锋,让杨康兴奋的身体都在颤抖。 他迅速翻身上马,身后集结了一千余骑兵,刚想出发时,有人喊道:“已经围住了,不用去了。” 追击的宋军突然加速,秦为喊道:“弩箭!” 弩箭纷纷飞去,前方的敌军落马一片,秦为的战马微微跳了一下,避开了一个落地的敌军。 那敌军刚心生欢喜,就被后面的战马撞飞了出去。 谢挺丝毫没有察觉,举刀道:“兄弟们,打草谷了!” “打草谷了!” 这是辽国边境上,那些辽人边军常用的口号。 北伐军曾去过一趟辽境,回来后就学会了这个口号,觉得又提气,又能让士兵们受到鼓舞。 很快,北伐军的第一人批追了上去。 沙场上的思索只是一瞬,随即双方就展开了厮杀。 只是一刀,秦为就劈断了对手的长刀,让原本后方观战且心急如焚的王臻不禁大声叫好, 等秦为一刀枭首时,他的咽喉涌动了一下。 边上的姜来赶紧扶住了他。 前方就在厮杀,这是凤翔府军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些惨烈,两匹战马相撞,长嘶着倒下。 双方士兵皆长刀挥舞,鲜血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妖艳,宋军不断切割着溃兵,然后分而围杀。 此刻战局已定,已经不用秦为来厮杀了。 他策马在边上观战,身边的谢挺低声说着对西夏人的看法,“这支游骑不错,悍不畏死,郎君,西夏人确实是厉害。” 秦为在看着前方,突然喊道:“用弩箭围杀他们!” 前方的宋军开始拉开距离,然后密集的弩箭让那些西夏人空有一身武勇没法用。 “他们的处境不算好,可恶劣的环境才能催生出最强大的勇士。” 谢挺不解的道:“可大宋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三面临敌,哪一面都不简单。” “可大宋习惯了缩着脑袋过日子,过一天算一天……这样的西夏若是再容忍它发展壮大几年,大宋只会越来越被动。” 新 682:杀人的感觉 尽管宋军这边人数占优,可最后还是有几个西夏人突破了弩箭的封锁。 他们自知逃生无望,便直奔秦为这边冲来。 几人面色狰狞,咆哮如雷,大抵是发现了秦为的身份,想弄死他。 秦为拔刀,说道:“如今的大宋不同了,有人在苟且偷生,可更多的人将会正视大宋的危机,这就是我来此的意义。” 弩箭密集而来,这几个西夏人纷纷中箭落马,最后一个后背中箭,却依旧倔强的冲杀过来。 “别帮忙!” 秦为轻轻喝一声,战马起速。 “来此的意义?” 谢挺不解秦为先前那话里的意思,然后喊道:“宝玉,护着郎君!” 牛莽拿起弓箭,缓缓跟在了后面,那个西夏人的战马也中箭了,人马缓缓而来,他的目光依旧凶悍,但背影却格外的孤独。 苏洵在城下看着这一幕,不禁说道:“先生之勇不亚于军种名将!某不及也……” 最后的战士,独孤的战士! 西夏士兵的背后中箭,依旧坚强的前行,想去杀死自己的对手,这样的敌人让人敬佩,不禁生出放他一马的心思。 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一丝苍凉之意,战马长嘶着,缓缓驮着自己的主人向前,它看到了寒光闪过。 然后鲜血飙射,人头落地! 秦为策马过去,收刀归鞘,仿佛刚才只是削断了一截树枝,身后传来人体落马的声音,接着就是战马长嘶。 那战马低头,用舌头去舔着自己的主人,可失去脑袋的主人纹丝未动。 它就用脑袋去拱了拱,依旧没反应,于是就仰头长嘶,悲凉的长嘶声中,秦为策马到了王臻的前方,下马上前。 “可伤着了?” 王臻见他浑身浴血,就有些心慌。 秦为活动了一下身体,笑道:“没有。” 他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好像沉重了些,就问苏洵:“怎么板着脸?你小子在凤翔府这些日,人精神不少嘛……” 苏洵却还沉浸在刚才的血战中,幽声说道:“先生,沙场让人唏嘘啊!” 旁边也有人感叹道:“是啊!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某,忽然才思泉涌,想作诗一首……有了!” 秦为回身看到那匹战马在围着自己主人的尸骸转圈长嘶。 他恍然大悟,就说道:“想想每次被杀的百姓,想想这些西夏人在那时在干什么,是烧杀抢掠,是恶魔般的狂笑,所以……你们这等心思还是收收吧。” 秦为一直觉得醉心于诗词的人就不该为官。 因为这种人太过多愁善感,想法太多,做事不专心。 苏洵是这样,多年后他的儿子苏轼也是如此。 不可否认他们都是文坛百年不遇的佼佼者,但有文化不代表有能力,当官这种事儿,不是光靠文采就能行的。 有十余人依旧在唏嘘,秦为无奈使出了杀招:“想来被劫掠到了西夏去的那些女人,他们也会为此叹息。” 腾地一下,那些多愁善感的‘诗人’们的脸就红了。 是啊! 他们此刻在感叹西夏军对勇武的同时,那些边境上被西夏人劫掠去的那些宋人百姓同样凄惨。 对敌人的怜悯就是最自己的残忍。 这句话留存已久,可他们此刻方知。 这一场厮杀短促,但却惨烈。 以往大家都在想着战阵厮杀是什么样的,今日算是见到了。 王臻回身道:“大宋的百姓即将面临西夏人的威胁,你等还在为了他们感叹,那何不去投奔李元昊,想来高官得做,名利双收,和当年的石敬瑭等人一般,名垂青史。” 石敬瑭是汉人,当年却投奔了辽国。 若不是他拱手让出了燕云十六州,如今的中原岂会处处受制于蛮夷,这是个大汉奸,至于什么名垂青史是不可能的,遗臭万年倒是肯定了。 那十余人尴尬的脸红,刚生出的诗兴荡然无存。 一阵风吹来,秦为身上的血腥味被吹的到处都是。 “呕!” “腥臭难闻啊!” 有几个文官咽喉涌动着,干呕了几下,他们回想起先前秦为斩杀那个西夏人的随意,不禁心中惊骇。 这便是被汴梁的文官集团们称为异类的秦为吗? 文官领军多见,但亲自上阵杀敌的没有。 哪怕大宋最后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那些文官们依旧在想着怎么统御武人,用自己的聪慧去指挥他们获得胜利。 有人忍不住问道:“秦大人,上阵杀敌……不怕吗?” 谁都喜欢金戈铁马的冲杀,但这很危险,所以大伙儿还是吟诗作词吧,把这些豪情都丢在里面,流芳千古。 秦为说道:“怕是肯定会怕,生而为人,有几个不怕死的?可当你看到异族肆虐大宋时,你就无法置身事外。” 大宋不乏聪明人,他们知道大宋的危机迟早会全部爆发出来,到时候埋葬了大家。 而在这样的危机之下,他们选择的已久是装傻。 不是不想管,而是代价太大了。 就像当初王臻劝阻秦为放弃革新一样……这件事的确非做不可,可他却不希望这个人是秦为。 说什么身死皆为国,可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 我在世时危机不会全面爆发就够了,至于子孙……我死之后,什么都看不到,眼不见为净。 众人点头,这才觉得秦为不是异类,也是会害怕的文官。 “可某的性子比较古怪,会溺爱孩子……” 那边在打扫战场,秦为也算趁机得了清闲。 于是他就趁这个时间,以满地尸骸为背景,给这些依旧在奢望长久和平的人上课。 秦为目光渐渐望向北方,深邃而幽深,“某担心自己死了之后,孩子会面临北边敌人的虐杀。即便活着,也会沦为奴隶,从此身处黑暗之中……” 百年后,汴梁沦陷。 无数汉人沦为奴隶,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当金兵冲破那座巍峨繁华的汴梁城时,不知那些人是否也会悔恨……悔恨当初的懦弱。 再过一百多年,神州陆沉,蒙古人铁骑横扫中亚,中原大地尽归其中,汉人第一次在自家的土地上,被沦为下等人的存在。 “那老夫会死不瞑目。” 秦为点点头,王臻说道:“走,进城。” 秦为单手轻轻的扶着他,一行人进了府城。 那些官员还站在城外发呆,有人轻声说道:“北边敌人的虐杀……秦大人说的是辽人吗?” “不会吧,宋辽和平了三十年之久,哪会再起杀戮?” 有人反驳道:“当年前汉前唐时也是如此,异族何时不在觊觎着中原?咱们汉人勤劳,总是能创造出许多财富,他们看着眼馋,看着心慌,就会抢夺,杀戮,哪一次不是如此?” 众人一想可不是这样吗。 从秦汉开始,每一次中原板荡都能看到异族的身影。 他们不禁就愣住了。 “辽人凶狠,西夏也凶狠,大宋奈何?” 大宋打不过辽人,甚至连西夏人都害怕,所以大家都很沮丧。 “西夏凶狠,可刚才他们却败了。” 一个文官眼中多了神彩,说道:“以前大家总是说武人无能,可秦大人为何能带着他们战胜西夏人?” “是啊!” “秦大人还是文官。” “先皇……” 一个官员放低了声音说道:“先皇当年……” 先皇当年可是败了啊! 虽说对手时辽国,可那个时候的西夏已经不是大宋可以为所欲为的存在了,澶渊之盟的主要原因,其实就是宋真宗忌惮了辽国之势,更害怕周边势力群起而攻。 他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先皇冲阵了吗?” 原本众目睽睽之下评价先皇是犯忌讳的事情,可现在大家心中热血奔涌,都顾不得了,激动地抒发着自己的意见。 众人也想起了先前的厮杀,不禁悠然神往。 “秦为率军厮杀,自己当先冲阵,难道这才是文官统军的法子?” “没错!” 一个文官憧憬的道:“秦大人都能杀敌,我等为何不能?” “对!若是我大宋的文官也能杀敌,咱们怕什么?!” “说得好……我等虽不懂武略,但不懂可以学,可以操练……我等也能上战场!” “想想汉唐时,那些文人文官都仗剑行天下,路见不平拔剑相向。出了国境,更是能率军杀敌……” 文官踱步越来越急,神色兴奋:“大宋的文人和文官若都是这般,诸位,可怕辽人吗?可怕西夏人吗?” 众人想想那个场景,不禁就痴了。 “人人仗剑而行,昂首挺胸。闻战而喜,单骑出关觅功名……以军功封爵,这才是男儿所为。” “若是这般,异族怕是要瑟瑟发抖了!” “我中原汉族从来都是这片土地上的主宰,从汉以来,中原皆是汉土,从来只有我们攻占别人,何来的被人欺压?!” “我泱泱大国岂会怕了那些境外蛮夷?!” 远处的军士在边上警戒,听到这些话,不禁就说道:“若是连我大宋的文官都能这般,这个大宋就还有希望。” 一种兴奋的情绪莫名的在城外激荡着。 …… 一行人进城后,先去了杨公复安排好的住所。 王臻在驻地修整了一个时辰后,很快就接见了当地官员,随后就是一番详细的情况介绍。 秦为去洗澡,谢挺就充当解说员:“禀王相,三百余人的游骑出没,随后定然有大股敌骑。” 王臻看着地图问道:“他们来此为何?” 谢挺说道:“他们深入凤翔府,一是打探大宋军力,二是看看是否有防备,若是无防备,西夏人怕是敢直接突袭。” 王臻点头:“上次李元昊突袭秦州,幸而……那个谁?” 这地方没苏洵说话的余地,所以他在后面装小透明。 闻言王臻q自己,便踮脚举手道:“王相,下官苏洵。” 大佬,我在这啊! 王臻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夫知道是你……你是秦为些学生,平日里更改恪守律己,莫要给师长丢脸!” 看来苏洵的性格王臻已经知道了,这话就是敲打。 苏洵出糗了,悻悻的脚跟落地。 “军中之事老夫懂的不多,但老夫深知李元昊每一次出击都会倾尽全力,因为他需要胜利,所以……” “全力戒备。” 王臻说道:“另外,陛下已经下旨,令府洲的折继闵和种谔率骑兵增援,若是李元昊来了,好歹要让他灰头土脸才是,否则老夫无颜回京。不过在此之前,老夫会让你等无颜为官,所以都打起精神来。” 谁敢不尽力,老夫倒霉之前会让你们丢官! 老王的警告很无耻,但却很有用,他是宰辅,拿捏几个边城官员简直不要太容易,他完全有这个实力! 秦为洗澡出来了,王臻问道:“先前为何要裹挟敌军而来?” 众人也有些不解。 秦为说道:“大宋和异族之间的战事时有发生,可文官有几人见识过战阵厮杀?谁见识过西夏人的实力?下官想着趁此机会,干脆就让大家看看。否则他们到不了这里。” 这话里带着强烈的自信。 若是此战之前,这些人肯定会说秦为吹牛,可现在却是钦佩。 王臻目光扫过众人,问道:“诸位有何看法?” 战前要统一认识,就算他官职最高,可一旦开战那就要上下齐心,否则一个小小人物的失误,就能左右战局的成败。 老王的问话很是及时。 都尉杨康说道:“王相,下官以为西夏人凶悍,不过并非不可胜,只要指挥得当,将士用命,下官担保此战必胜。” 这话太过高屋建瓴,没有营养。 就和那些文官拍着胸脯保证会用心工作一样。 扯! 老王直接忽视了。 姜来看出了王臻脸上的不悦,当即表态道:“大战一起,补给才是重中之重,下官将会倾尽全力,陕西路将会倾尽全力。” 这个表态很给力,王臻赞道:“好,回头老夫一一禀告给陛下。” 他突然问秦为:“杀人的感觉如何?” 这个问题很让人头痛。 每个人对杀人的理解都不一样,就好比秦为,他第一次杀人时就很狼狈。 而狄青第一次杀人时却十分轻松,好似这人天生就该待在战场一样。 新 683:疯子 当初他们在府洲第一次铸京观,不少军士都吐了。 就连身经百战的折继闵都难受了好久,可只有狄青表现如常,他甚至能一边吃肉,一边抬尸体。 所以杀人这事儿,因人而异…… 秦为下意识的道:“第一次心悸,呕吐,事后有一阵子会很难受。不过第二次就好多了,到了第三次,几乎察觉不到难受。” 他觉得狄青毕竟是少数,自己这种解释才是大多数人的反应。 王臻起身道:“既然如此,老夫寻机也看看能否杀敌。” 众人都有些心慌,姜来堆笑道:“王相,杀敌这种事儿下官们去就成了,您……您在后面指挥即可。” 王臻六十多了,上阵杀敌? 这多半是去送人头。 他要是折在西北,整个陕西路都得跟着陪葬。 王臻认真的看着他,说道:“这是你说的,老夫记住了,那老夫就坐看姜大人如何战场杀敌为国建功了!” 姜来呆立原地,王臻说道:“老夫累了,秦为,帮老夫送客。” 六十多岁的王臻跟随大军一起行动,能坚持到这里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而他也很有自知之明。 战场不是儿戏,在这种时刻,他不拖累大军,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 秦为笑眯眯的把姜来等人送到大门处。 姜来摇头苦笑道:“人人都说你秦大人以文官之身冲阵杀敌是异类,老夫却不是这么认为,此次若是有机会,老夫也会学学庞相,好歹让长剑见血才是。” 秦为笑道:“定然会让漕节如意。” 姜来摇头道:“老夫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倒是不至于,可却是头一遭准备杀人,王相此举是为了你,老夫……老夫当年仕途艰难,却无一人扶持,秦大人,王相对你如此,让人羡煞啊!” 秦为点头道:“是,下官有数。” 他以文官行武事,引得外界议论纷纷。 文官文人们视他为异类,长此以往可不是好事,就算有赵祯那句‘秦为可为名将’背书,可文官们依旧会对他心生嫌隙。 所以王臻用话套住了姜来。 若是后续有机会,姜来定然要持剑上阵。当然,做个样子即可。 可事后却会引发不少议论。 从庞籍杀敌到姜来上阵,文官们在渐渐影响并做出改变,到时候看谁还敢说文官杀敌是异类? 王臻的用心良苦,连姜来都看出来了。 随后的两天,斥候密集被派出去。 姜来带着陕西路文武官员不断在协调物资人员,各地步卒云集凤翔府,每日操练的声音让人难以入眠。 秦为去看过几次操练,回来王臻就问他本地军士如何,秦为回答说不错,至少看着比京城的步卒多了些野性。 宋军渐渐恢复了精力,秦为刚想建言来几次合练时,斥候送来了消息。 “发现敌军。” 斥候的脸上全是惊惶,王臻喝问道:“多少人?” 斥候吸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四五万。” 杨康沉声道:“王相,李元昊来了。” 王臻点头,见斥候难过,就问道:“你哭什么?” 斥候哽咽道:“发现敌军后,为了获知敌军人数,我等冒险靠近,随后被追杀,小人的兄长……战殁了。” 王臻的身体一僵,边上有文官喝道:“当着王相的面说这个做什么?出去!” 斥候身体一颤,就准备请罪。 在大宋武人从来都是低人一等的存在,他们甚至不配备文官提起。 可王臻却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前,严肃的道:“你的兄长是勇士,他的功劳……老夫会报上去。” 斥候激动的浑身发抖,含泪道:“小人的哥哥在天之灵定然会欢喜。” 王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此人不能出战了,但要记功。” 斥候急道:“王相,小人还能出战!” 秦为说道:“王相是怜你兄长战殁,想给你家留条根,你兄长死了,你要养家,要更要尽孝……” 斥候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宰辅竟然这般思虑周全,不禁跪地大哭。 “多谢王相。” 武人需要鼓励,需要肯定,这样他们才会悍不畏死。 这是临来时秦为与他的建议,要善待武人。 难以想象,此战若是换马德禄那些存粹的御史文官来,他们会多么嫌弃这些武人,倒时的下场…… 所以在选人这一点上,赵祯做的可谓是恰逢其会。 他知道王臻和秦为的情谊,而秦为深知战阵,所以王臻肯定不会在背后给秦为下绊子,并且全力支持。 若说王臻是帅,那秦为就是将。 将帅一心,还有什么仗打不赢? …… “苏判官,好词!绝世好词!” “此词一出,多少人要自惭形秽啊!” “某今年是没法作词了,太难,太难啊!” “……” 苏洵在饮酒,气氛正酣时随口一首新词便让在座的官员们自惭形愧。 不可否认,在写诗这件事儿上,苏家父子已经做到了极致,从老子到儿子,都天生对诗词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 后来的苏轼更是让天下文人汗颜。 “爽快!” 苏洵把酒杯一砸,说道:“我辈读书人不但要精通诗词文章,还要能杀人!” 他今日佩了一把长剑,此刻按着剑柄。 苏洵目光俾睨的道:“若是李元昊来了,某肯定是要跟着去的,此次不杀敌,某就不回来了!” 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向外面。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有人说道:“这个……苏判官喝多了?” 一个小吏用手遮着嘴低声道:“多半是,你看他走路都不稳了。” 苏洵走到酒肆的门外止步,只觉得一股热血在奔涌,不禁就长啸了起来。 “啊……” 啸声很威猛,也很嘈杂。 秦为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甚至能看到他的扁桃体。 “刚吃了鱼?” “咳咳咳咳……” 正在长啸的苏洵被吓了一跳,然后就咳嗽了起来。 “咳咳……先生,学生被鱼刺卡住了!” 他奋力再咳了几下,一根鱼刺就被咳了出来。 秦为皱眉道:“别在大街上鬼哭狼嚎,小心把真狼给招来。” 指指街道两头,苏洵看去,就见那些行人在看着自己,目光诧异,就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一个孩子被自己的母亲抱着,她看到苏洵在看着自己,就反身抱住母亲的脖颈,嚎哭道:“娘!娘!怕……” 她的母亲皱眉看着苏洵,说道:“不怕不怕,是个疯子。” “怕疯子!” “那咱们走,离疯子远远的。” “好,娘,赶紧走。” 苏洵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正色道:“先生莫怪,学生知错了……” 苏洵最注重外表,可他此刻却不敢擦拭,只是低着头,像个犯了错了的孩子。 秦为哭笑不得摇摇头。 他知道这货就这个性格,你就算拿绳儿拴着他,他也依旧是这幅德行,而且还会尥蹶子。 不过可以侧面反映了苏洵的真性情。 秦为板着脸道:“马上要出发了,你是准备在这里,还是……” “某要跟着先生,您到哪学生就到哪!” 苏洵一把抓住秦为胯下战马的缰绳,说道:“学生给您牵马持鞭,给你冲锋陷阵!” 就你还冲锋陷阵? “酒。” 秦为实在不想打击他,只是一个字,苏洵马上就变脸道:“先生放心,大战截止之前,学生不再饮一滴酒!” 秦为笑着他,笑道:“走吧,你总是说诗词里少了许多雄壮,此次某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战阵。” 苏洵心中欢喜,但口头上却不肯服输:“学生上次某已经见识过了,还手刃一人,难道还算不得战阵?” “差得远了,跟着某,你会知道何为战阵!” 秦为带着他到了王臻的驻地,进去后,只见里面多了几队戒备的军士,目光炯炯的盯着进出的人。 王臻正在和人议事,见他和苏洵进来就说道:“可有消息了?” 这几日他一直在等候消息,夜间都睡不安稳。 秦为见他的眼中有血丝,就说道:“刚到的消息,李元昊已经来了,游骑已经逼近了泾原。” 王臻坐在椅子上,侧身看着室外。 他无需再看地图,就揉着眉心说道:“这是要劫掠?” “是,因为若是要攻城略地的话,不如直接突袭。但若是我军防御不严,劫掠就会变成决战。而且……您知道的,百姓怕是要倒霉了,所以……” 秦为的神色有些肃然,王臻缓缓看过来,沉声问道:“泾原二州周边的百姓不少,大战一起,定然会被劫掠,你想怎么做?” 秦为缓缓看过室内的人,说道:“某想……决战!” 姜来等人不解,秦为说道:“李元昊不肯攻打坚城,他会用劫掠周边来激怒咱们,救不救?看着那些百姓被带走,他们几辈子积累的钱粮被带走……咱们是眼睁睁的看着,还是出城救援?” 李元昊就希望宋军出城救援,这样就形成了野战的有利态势。而野战……对于西夏人来说,野战就是机会。 姜来低头,声音也低了下去,“城外的百姓自然会尽力撤回城中,可你知道的,终究装不下那么多人……” “以往西夏人虽然都是些小规模的劫掠,但每次来都会收获不小……” 杨康说到这个就有些脸红,这让秦为觉得他还有救。 “秦大人,西夏人的骑兵多。” 新 684:这就是他们的使命 大宋缺马…… 这是大宋的死穴! 秦为说道:“养马地有,在河套那边,眼下咱们就这点骑兵,可一边是百姓,一边是西夏人,敢不敢?” 只是河套地区紧邻西夏过境,就大宋这种软怂的性格,若是在哪里养马,恐怕就是给西夏人储备战略物资了。 所以大宋目前只能望梅止渴。 他没有看王臻,而是看着杨康:“某想和敌军……在野外决战!” 室内静悄悄的。 良久,杨康艰难的道:“以往西夏人来了,我军闭门不出,他们劫掠一番自然就走了,可某却觉得憋屈,觉着……难过。西夏人喜欢把大宋百姓拉到城下来虐待,听着那些哭嚎,某也……” 他低下头去,能听到吸鼻子的声音。 姜来叹道:“敌强我弱,奈何?” 对西夏,大宋没有必胜的信心,导致大家如今信心全无。 秦为看向了王臻,“西夏这个跳梁小丑已经嚣张多年了,现在李元昊连国都立了!大宋难道一直要避战吗?王相,某在此请缨,若是不能胜,请斩某头!” 王臻一巴掌拍在案几上,起身吼道:“就算是要斩头,也是斩老夫的!” 姜来缓缓起身,淡淡的道:“还有某的!大好头颅,尽可取去。” 杨康从未见到文官这般强硬过。 他不禁哽咽起身,“诸位大人请放心,此战若是败了,下官愿意死在冲阵的路上!绝不苟且偷生!” 热血就这么沸腾起来,王臻亦不能免。 他一下发作起来,踢翻了案几。 “起兵!” 马上有人出去喊道:“相公有令,起兵!” “起兵!” 声音不断传出去,等传到军队营地时,终于引发了欢呼。 “起兵!起兵!” 王臻伸手接过长剑佩在腰间,带着人走了出去。 “起兵!起兵!” 欢呼声传来,他对秦为说道:“听闻以前士气低落,如今为何这般欢喜?” 秦为没说话,杨康说道:“王相,上次府州击败了西夏人,秦大人就在,后来秦大人还击败了交趾人……昨日在城外,将士们更是亲眼看到了秦大人斩杀地将,全歼西夏斥候!他们喜欢和经常打胜仗的将领一起,只要跟着他,将士们就觉着心中有底。” 王臻看着秦为,沉声道:“既然如此,你要努力才是,莫要轻率。” “是。” 秦为知道这是自己成为真正名将的机会。 所以他很是坚定的道:“王公放心,此战,我军必胜!” …… 三天后。 当看到前方一队西夏游骑时,秦为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王臻说道:“王相,敌军游骑巡弋,大军当在其后。” 王臻也看到了,他问道:“老夫不懂战阵,但能杀敌。你等有建言尽可道来,老夫一一考量。” 这个态度真的是太友好了,武将们都跃跃欲试,想趁机出头。 和真宗当年的‘牛皮哄哄’不同,赵恒是单纯的吹牛逼,却没有任何经验,甚至连胆子也没有。 王臻虽然喷人不遗余力,但在自己不懂的事情上却不会装行家,这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杨康策马上前说道:“王相,敌军游骑近而不退,可见有恃无恐,下官觉着李元昊就在后面不远。” 王臻点点头,看向了其他人。 姜来想说话,却发现无话可说,只得苦笑。 连王臻都说自己不懂战阵就不掺和,你姜来懂?不懂就闭嘴吧。 “秦为!” “王相。” 秦为在观察那股敌军游骑,“西夏的日子能过,可却过得不好。” 有人不解的道:“他们的日子好不好和此战没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 秦为摇头道:“西夏国内不富裕,说白了就是穷……所以出战就不能拖延。想想,他们若是粮草堆积如山,那李元昊完全可以利用骑兵的优势和咱们周旋。时日长了咱们必定会疲于奔命。” 那人赧然道;“是某的眼界窄了。” 秦为心想哥有领先千年的眼光,自然能碾压你。 “战争从来都不只是厮杀,战争连接着朝堂和民间,三者息息相关,为将者必须要有宏远的目光,洞悉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如此才能不断进步。” 大宋的将领大抵是当鹌鹑的时间太久了,所以听到这番言论后,有人赞道:“秦大人此言甚是。” 王臻也含笑道:“战阵耗费钱粮无数,汉武时,前汉胜了匈奴,可最后也被拖的经济凋零。为君者、为将者若是体悟了这个道理,自然不会穷兵黩武。” 老王还是觉得汉武帝有些穷兵黩武,但秦为却不觉得。 秦始皇算是暴君了吧? 可若是没有这位暴君以战止战,七国还不知道要再打多少年。 若真是那样,损耗就少了?就不死人了?百姓们就过得好了? 未必。 若真是那样,七国只会更乱。 “敌军来了!” 斥候回来了,带来了让人不安的消息。 “王相,我军长途跋涉,将士们疲惫……是否先进城歇息?” 姜来希望决战能在大宋以逸待劳的情况下发生,所以就建议先进城防御。 王臻嗯了一声,说道:“可会影响士气?” 他不懂怎么作战,但却懂得什么对军队最重要。 士气! 这是军中最重要的东西,也是一场大战主要成败的根源。 “肯定会。” 秦为开始观察远方,这时斥候过来请示:“王相,小人请命出前查看敌情。” 王臻点头,斥候们吆喝一声,然后冲了出去。 随后就是一场追逐战,宋军的斥候被西夏游骑驱赶拦截,双方不时爆发激战,几个宋军斥候被乱刀砍死,剩下的人却不退,反而向纵深突入。 箭矢飞舞中,他们勇敢的冲了过去,而后路已经被断掉了。 王臻缓缓的道:“他们……不怕吗?” 悍勇的斥候颠覆了王臻对武人的看法,他有些担忧那些勇士。 秦为说道:“双方交战之前,遮蔽战场是第一要务,而斥候的任务就是要突破这个遮蔽,把敌军准确的情况查清楚,豁出命了也要传回来……这就是他们的使命,别无选择!” 秦为的一番话让王臻的眼眶都红了,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惨烈和牺牲。 “老夫……这便是厮杀吗?” “是。” 秦为说道:“王相,下官请命去接应他们。” 夏季的大胡河有些暴躁,水流湍急,声音传出老远,这条河发源于西夏境内,是黄河的上游支流之一,这里看似水源丰富,可土质却不好,植被稀稀拉拉的。 这便是西北的风貌,秦为渐渐熟识。 秦为在等待王臻的决断。 王臻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些许担忧。 “骑兵珍贵,老夫不能给你太多……” “是,下官只率本部八百北伐军即可。” 王臻的嘴唇动了一下,想说太少了,可最终却点点头,低声道:“小心点,一定要安全回来……” 秦为点头,回身喊道:“北伐军出列,随某去杀敌!” 一阵纷杂之后,秦为带着八百余骑兵出发了。 “武人不怕死吗?” 一个从京城跟来的小吏有些不解的问道。 同伴也不懂,“这等时候上去……某虽然不懂战阵,可也知道前方危险,他们还抢着去,真是让人费解。” 以往他们眼中的武人粗鄙,胆怯。 可在到了西北之后,这些固有的印象被渐渐击破。 秦为带着骑兵一路冲杀过去,拦截的敌军游骑见他们人多,就避开中间,准备从两翼用弓箭射杀宋军。 “弩箭!” 结果他们还没进入弓箭的射程之内,就遭遇了宋军弓弩的打击。 此次出兵,秦为给骑兵们装备了大量的新式弓弩,能保证在和敌军接触之前,先给他们几波箭雨。 三司的晏殊为此连底裤都掏出来了,甚至还不耻下问的去王尧臣府上请教,如何才能从各部挤出更多的钱来。 打仗从来都是最烧钱的。 千年后的那些现代化战争之所以失败,其根本原因不在于战场上,而是后方补给、武器数量。 一旦这个国家的经济崩盘,这场仗也就不用打了。 好在大宋有钱,虽然花的更多,但比起西夏……西夏更穷! 此刻,战场上弩箭四处乱飞,不时有敌骑落马。 “齐射!” 当敌军接近时,零散的弩箭马上就变成了弩阵,杀伤力骤然加强,弩箭覆盖的区域之内,几乎很少有人能幸免。 秦为没有注意侧翼,他盯住了前方。 一路疾驰,两翼的敌骑被弓弩手射杀不少,剩下的不敢再靠近,只是隔得远远的在呼叫威胁。 当看到远方的烟尘时,秦为也看到了正在努力回归的斥候,以及追杀他们的那些西夏游骑。 敌军游骑约一千余人,而斥候只剩下了七十余人,巨大的差距让宋军斥候只能不断奔逃,没有反击的余地。 而且斥候的职责是打探消息,回禀消息,而不是杀敌,所以他们面对巨大的牺牲依旧在左冲右突,只想回去禀告敌情。 这便是沙场! “他们以多打少,不要脸!” 狄青的眼睛红了,第一次生出了袍泽之间的那种心痛。 “郎君!” 众人都在看着秦为。 秦为拔刀,说道:“那咱们就去欺负他们一回,出击!” 新 685:战场才是男儿的舞台 八百余骑去欺负敌军一千余骑,秦为说的很是理所当然,身后的骑兵们有些紧张,但北伐军却很是从容。 狄青拔出长刀,喊出了那句渐渐被人熟知的口号:“北伐军,打草谷了!” “打草谷了!” 北伐军狂呼着,紧紧跟在秦为的身后,急速而去,前方宋军的斥候都头贺玉正在策马狂奔。 他带着麾下冒死打探到了敌情,却被一路追杀,敌军在围杀他们,只是几轮下来,贺玉的麾下死伤惨重。 “都头,援军来了!” 就在贺玉心中焦急时,有人看到了疾驰而来的援军,顿时大家就欢呼起来。 “只有八百多人!这点人来做什么?还不够西夏人冲一阵的。” 骑兵对骑兵,大宋并无优势,所以人少了自然有败无胜。 贺玉喊道:“玛的!这谁领军来的?快些,让他们撤回去!” 这不是他高风亮节,而是担心被敌军缠住之后,大伙儿都没机会再回去,身后的游骑迟迟不肯包围他们,就是想引诱宋军来援,到时候一并解决了对手。 所谓的围点打援早就被人熟知,人性在此刻就是最好的军师。 “回去!滚回去!” 斥候们在焦急的吼叫着,面色涨红,可距离太远,嘶吼再大声也听不到,于是牛角号长鸣,急促的催促着。 可援军却越发的快了。 西夏追兵狂喜着从两侧迂回迎上去,竟然放弃了贺玉他们,可见目的就是为了歼灭宋军的骑兵。 大宋的骑兵太少了,死一批少一批。 等骑兵死的差不多时,西夏人就能肆无忌惮的在周围烧杀抢掠,甚至还能尝试攻打城池。 “他们疯了!草特么的!谁领的军?那个疯子,他这是在送死!” 在贺玉的眼中,那支援军正以兴高采烈的姿态直扑敌军,就像是在狂欢。 “他们疯了!” 他喃喃的再次重复自己的看法,然后咬牙道:“去些人报信,其余人,随某来!” 他不会抛弃援军回去,那会让他觉得可耻! “究竟是谁?” 他觉得这种狂放的姿态罕见,不,是从未见过。 是谁援? “北伐军……打草谷了!” 随着这声呼喊,弩箭发威了。 密集的弩箭在急速冲锋的敌骑中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敌骑被打蒙了…… 他们尚未作出反应时,宋军再度用弩箭给他们洗了一波澡。 在秦汉时,汉人对付草原异族最凌厉的兵器就是弩,草原异族的骑兵凶悍,可咱们有弩,远程就能射杀你。 “是秦大人!是北伐军!” 斥候们开始欢呼起来,在他们的眼中,秦为就是大宋的将星之一。 他领军来援,就算是不能胜,可也能全身而退。 可他们小看了秦为! 几轮弩箭之后,死伤惨重的敌骑终于缓过来了,可秦为却没有就此罢手,而是带着北伐军一头撞了进去。 嘭! 战马相撞之下,第一波北伐军就被撞飞了五人,可随后的厮杀就是一场屠杀。 秦为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自己天生就适合沙场。 他挥刀没有感到半点迟滞,当手中略微感受到阻力时,只需放松手腕,静待速度给长刀加成。 嗤! 一刀结果一个敌人,敌军的鲜血从胸口喷射出来时,秦为已经冲向了下一处! “外围弩箭射杀后续敌军!” 他的左侧是谢挺,右侧是狄青,在两大高手的护卫下,秦为甚至有时间去观察战场,指挥作战。 后续的两百宋军马上减速,随后从两侧开始迂回。 “齐射!” 弩箭只有在齐射时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北伐军在前方厮杀,弩箭截断了敌军后续的人马,这就是此刻战场的态势。 近程厮杀,远程弩箭射杀……这是什么套路? 贺玉觉得宋军杀得太有章法了,也太从容了些,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他能看出敌人也能。 若是旁人如此,他自然要讽刺一番,可那是秦为,他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仅存的麾下准备去增援,在外围就被拦截了。 “你等回去!” 拦截他们的北伐军很严肃的说道:“敌军攻势很猛,你们不要打搅我军杀敌。” 贺玉想争辩,想说自己的麾下很厉害。 可在看到北伐军的突击之后,他哑口无言…… 那些北伐军每个人的武力都强横之极,一对一,那些西夏人完全不是对手,群对群更是被碾压。 关键他们之间的配合也紧密无间,三人成阵围杀对手轻松的像是在郊游。 这特么就是杀神啊! 而杀神的头子此刻已经打穿了敌军,正在回头。 “万胜!” 一把黑灰色的长刀上挑着一个人头,那人脸上惊恐茫然,甚至还睁着眼,让人觉得十分瘆得慌。 秦为缓缓驱动马匹向前,目光轻松。 这便是沙场吗?可我怎么会觉得兴奋?他回身看着自己的麾下,想起了多年后的那些惨烈,心中不禁涌起豪情。 我来了,这一切将不会发生。 他举起长刀喊道:“万胜!” “万胜!” 斩杀敌将是最大的荣耀,此刻秦为刀挑人头而行,身后的骑兵蜂拥而来,欢呼声震动着这片土地。 这才是男儿的天地! 战场才是男人的舞台! 残存的敌骑神色惶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绝望。 他们鼓起最后的勇气,开始聚集,骑兵只有聚集起来才有战斗力,这是古今中外的不二信条。 可秦为却轻蔑的道:“以卵击石罢了!用弩箭送他们回老家!” 密集的弩箭洗刷着单薄的敌骑阵列,剩下的人却坚韧的继续突击。 “很勇敢的西夏人。” 秦为赞叹着,却毫不犹豫的道:“弄死他们!” 骑兵轰然对冲,再次分开时,剩下的五十余骑敌军开始了溃逃。 远方的烟尘已经变成了黑点,无数骑兵正在接近之中。 他们发现了这边的厮杀,于是分出数千人来援。 秦为意气风发的喊道:“狄青,你带人去弄些人头带回去!” 宋军飞快下马砍人头,贺玉此刻才有机会接近秦为。 在目睹了这一场厮杀后,原先对秦为名将头衔保持怀疑的他,此刻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秦大人,敌军来了。” 敌骑在接近,可宋军却继续在收割人头,收集战马,在贺玉看来就是在冒险。 秦为在观察着敌军,闻言回身看着他,说道:“你等打探消息辛苦了,回去吧。” 贺玉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就说道:“秦大人,敌军四万余骑。” 这是斥候的本事,能估算出敌军人数。 秦为笑道:“很好,你立下了大功。” 四万余骑不少,可大宋此战聚集了差不多一万骑兵,外加六万步卒,所以在兵力这一点上,秦为丝毫不虚。 “撤!撤退!” 敌军发现了宋军在干的事儿,顿时就怒不可遏,然后开始加速,秦为大笑着,带着麾下飞快的撤离了战场。 大队骑兵冲了过来,等发现地上的同袍都失去了脑袋之后,将领气得浑身打颤,怒喝道:“追杀他们!追到天尽头!” 可牛角号长鸣,传来了让他们等候的信息。 稍后李元昊也被簇拥着来到了这里,看着满地的无头尸骸,那多了威严的稚嫩脸上浮现了怒气,“怎么败的?说!” 失去头颅的尸骸很丑陋,也很让人惊怖,可李元昊却漠然视之。 “宋军用劣势人数击败了你们?” “是。” “为何?” 溃兵难为情的道:“敌军是那个……秦为,是他统军。” “秦为。” 李元昊想起了这个人,“府州就是他怂恿了折继祖吗?” “是。” 一个文官说道:“折继祖本不敢出击,可是秦为却怂恿了他,于是……后续是我们失败了。” 李元昊点点头,面色渐渐发红,“朕嗅到了味道,让人兴奋的味道。” 他还年轻,热血依旧还在。 当年做太子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的率军出征,和大宋打,和北辽打,高原山的那些羌族更是成了他练手的靶子。 毫无疑问,李元昊是一个尚武的帝王。 也正是因为他的勇武和手段,才能让将西北那些大大小小的部族统领在一起,建立了这个神秘的大夏王朝。 “让我们出击,去城下耀武!” 有人高喊道:“陛下有令,城下耀武……” 宋军定然早就缩回了城里,那么下面就该轮到咱们耀武扬威了,牛角号长鸣,数万骑兵出发的马蹄声充斥在天地间。 “陛下,敌军远遁!” “陛下,发现敌军斥候!” 消息不断传来,李元昊看着身边那些权贵将领,心中冷笑着。 这些人当初是被他裹挟出来征伐的,大多开始都不愿意,他们觉得这种战争就像是用自己的家当,给他人做嫁衣。 李元昊登基后,本来承诺的那些好处根本没有兑现。 相反,建国之后,这些部族本来的势力却遭到了严重缩水。 所以等进了宋境之后,每个人的眼中都多了贪婪,他们全然忘了之前的微词,恨不能把看到的一切都打包带回去。 “陛下,耀武之后就是劫掠了吧?” 有人在问,问的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李元昊的眼中多了阴霾,他不喜欢这种氛围,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贼头子,而不是个帝王。 可现实逼人,他只能微微点头。 于是这些刚刚为建国出了血的权贵们欢欣鼓舞,纷纷喊话,让自己的人加把劲,把宋人吓趴下。 “陛下,宋人在城外列阵!” 正在想着怎么去劫掠的西夏君臣愣住了,有人问道:“看错了吧?宋人何时敢和咱们在野外交战?” 敢是敢的,可多半是惨败。 说不敢只是表示轻蔑而已。 斥候诅咒发誓了半晌,喜悦渐渐弥漫开来。 “陛下,动手吧,击败了宋人,咱们还能攻下泾原,弄不好凤翔府也会成为咱们的收获。” 李元昊觉得后腰那里有些微颤,兴奋渐渐的涌了上来。 他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全是贪婪,于是他微微点头,“去吧,击败他们!我们的勇士是无敌的!” “出击!” “出击!” 无数欢呼声中,西夏人倾巢出击。 李元昊看着这个气势,不禁叹道:“这便是朕的无敌大军!” 他被护在中军跟随出发,当能看到原州城时,也看到了宋军的大阵。 “王相,敌军来了,可要按照阵图列阵吗?” 杨康的身体在微颤,兴奋和紧张同时存在。 王臻看向秦为,现在他就相信秦为。 不仅是私下的交情,还有秦为这几年战无不胜战绩,王臻心中很清楚,赵祯让他来就是统筹的,至于怎么打仗,要交给专业的人。 “不必了。” 秦为说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抱残守缺只会落后挨打。李元昊来了,必然要寻求决战的机会,如今咱们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会不会上?” “肯定!西夏人做梦都想击溃我陕西路的精锐,随后就能横行。” “那就给他个头破血流。” 秦为断然道:“长枪队在前,刀斧手在后,弓弩营在后压阵,骑兵营随时待命,王相以为如何?” 王臻点头道:“你和西夏人交过手,老夫听你的。” 杨康有些沮丧,虽然他和西夏人交过手,可却是零星小冲突,大规模的战斗他没有组织过,所以王臻忽视他无人能质疑。 大宋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将星凋零,在那些开国武将们渐渐凋零后,大宋就再也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名将了。 秦为的出现就是一个契机。 赵祯懊恼当初刘娥在位时他没敢据理力争,心中早就想跟西夏这个叛逆干一仗了,不仅是为了雪耻,也是为他的皇帝生涯增添一比令人臣服的功绩。 只是在武将方面赵祯并无心腹,或者说历代大宋皇帝对武人的态度都是冷淡的,所以他必须要倚重秦为,这次把秦为派来西北就是锻炼。 文治武功! 这是历代帝王的终极梦想。 可怎么才能实现这个梦想呢? 不仅需要自身的能力,还要有足够多且足够有能力的人辅助,秦为就是他的选中的人,满朝文武真正对武事有了解的,也就秦为了。 王臻深知这些,知道自己只是来掌总的,所以才放了手。 新 686:弩阵的威力 “来了!” 这个声音有些颤抖,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中军的文武官员们面色严峻,这一战能不能扛住? “列阵!” 在铁丝网被发明出来之前,阻拦骑兵的最佳方式就是挖壕沟,但挖壕沟太费劲,而且有避战的嫌疑,所以长枪就成了最佳选择。 长枪手披着厚重的甲衣在第一排列阵,而后就是同样穿着厚甲的刀斧手。 他们的甲衣覆盖全身,重的……怎么说呢,秦为在路上试过一次,穿上步卒的重甲之后,他觉得举步维艰。 这等重甲保护力超强,但花费却不少,这个世界也只有大宋才能奢侈的装备得起。 咱就是有钱啊! 怎地,不服气? 那就来试试! 大宋或许武力不张,但真把大宋逼急了,钞能力的危害不比那些军队小,只要赵祯敢做,他完全可以用钱砸死西夏。 “是李元昊!” 王臻通过望远镜已经看到了被簇拥而来的李元昊,他拍拍秦为的肩膀说道:“大胆些,若是需要,只管招呼一声,老夫带人去杀敌。” 秦为笑道:“不会的。” 他看了姜来一眼,微微颔首,然后策马前行,身后紧紧地跟着北伐军。 姜来有些尴尬,他想起了自己被王臻套话答应要上阵,可现在敌军铺天盖地而来,某怎么上阵? 杨公复表情严肃的看着远方的敌骑,说道:“这是关键时刻,苏洵,你的眼神好,说说有多少人?苏洵……” 他回身一看,苏洵已经不见了,一个官员说道:“知府,苏判官前面去了。” 苏洵悄然从侧面绕了过去,然后跟在了秦为身后,前方的敌骑也在加速,大战一触即发! “敌军要冲阵了!” 有人忍不住尖叫起来,秦为骂道:“冲你大爷!给老子闭嘴!那么远他们怎么冲阵?冲到前面马力都没了,还怎么厮杀?” 边上的将士们听到这话,看向秦为的目光中就多了那种自己人的味道,沙场容不得菜鸟来指挥,那会害人害己。 而秦为的见识让将士们放心不少,也有了胜利的信心。 远处的敌骑轰然而来,不安的大多是没经历过战阵的将士,那些经历过沙场的将士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这是恐吓,稳住!” 这些不需要秦为去做,下面的各级将领就会安抚军心,苏洵也没有害怕,反而觉得有些兴奋。 “先生,学生有一事不解,此战可谓凶险,可您为何一定要在城外决战?城内也能牵制敌军啊!” “总得要在野外赢一次才好。” 秦为一边用望远镜观察着敌军的动向,一边说道:“这些年西夏人对大宋是胜多败少,虽然其中也有大宋对局势的考量,这才让西夏得意起来……可他们得意了,骄狂了,心中自信满满,这样的对手能爆发出更强大的实力,这便是自信的鼓舞……” “而大宋与之相反,屡战屡败,士气全无,所以需要一次胜利来给他们提振士气。” 就如同是后世的某支队,遇到某些对手从未胜过,以至于见到那个对手就脚软,急需用一场大胜来鼓舞士气。 苏洵讶然道:“您竟然是想用一场胜利来打击西夏人的士气,同时提振大宋的士气……可能胜吗?” 他在凤翔府为官的时日不短了,也听到了不少和西夏交战的轶事。 总结下来就是西夏人凶悍,大宋不是对手,以至于西夏的军队过来劫掠大宋边城后,根本不用朝廷考虑,地方官员们就知道,不能打……因为未必能打过! “连你也是这般想的,那某的思路一点都没错,大宋确实是需要一次胜利。” 秦为丢下这句话,就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敌骑在疾驰一阵之后就减速了,甚至停了下来。 秦为冷笑道:“某就知道这是恐吓,有本事继续来啊!别积蓄马力……有种直接来冲阵就是!” 李元昊也到了前线,他观察了一下宋军的军势,就说道:“对方的阵营布防严密,可能击破?” “能!” “陛下放心,最多三轮攻势,臣保证击败宋人。” “宋人竟然有城不守,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今日一战若是大胜,全军重赏!” 李元昊不喜欢用这种奖赏的方式来激发士气,他觉得那样的军队不是忠心的,而是受利驱使。 可目前国祚不问,他的这个新上任的皇帝根本没有什么威信可言,也只能这样了。 他对身边的心腹说道:“那些人在窥视皇权,他们联手抱团想逼宫,可朕不会让他们如愿。此次若是能击溃宋军,那么朕的威望会大增,可以借此除掉几个威胁最大的蠢货……注意,让他们的人也加入前面的进攻之中,明白吗?” “是,臣明白。” 李元昊微微一笑,稚嫩的脸上多了些残忍之意,“别怪朕,那是他们逼的,他们死,朕心不安!出击吧。” “陛下有令,击溃宋军,全军重赏!出击!出击!” 牛角号吹响,令旗不断摇动。 传令兵在不断来回下令……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被主人催促着进入攻击阵列,然后沉默等待。 对面的宋军大阵也在沉默着,五万步卒当先,他们将会承接西夏人的冲击,若是不能,骑兵就得提早上阵,用自己的机动力拦截敌军。 一个西夏将领策马到了攻击阵列的最前方,他拔刀回身,战马人立而起,长嘶着。 “杀光宋人!” 马蹄落下的同时,长刀虚砍。 所有人都拔出长刀呼喊道:“杀光宋人!” 天空中的几只大鸟被这巨大的喊声给吓住了,振翅远遁,然后万里无云,就在这纯净的让人心醉的天空下,西夏人开始突击。 “杀光宋人!” 宋军的阵列纹丝不动,秦为在马背上看着。 “秦大人,敌军第一次……两万人!” 瞭望哨的喊声撕心裂肺,苏洵不禁急促的吸了一口气,觉得心跳开始加速,秦为面对过两万交趾精锐的冲击,所以他依旧镇定。 “李元昊挺看得起某的,第一波就来了两万人,让弓弩营准备,老子今日要让李元昊尝尝当世最大的弩阵是什么滋味!” “秦大人有令,弩阵准备……” 无数人取出了背负在背上的新式弓弩,万箭齐发,合在一起竟然发出了嘭的一声,拉开弓弦,然后把弩箭放在槽子里,剩下的就交给将领。 一万余人的弩阵,密密麻麻,无边无沿,每一排弩手之间都拉开了距离,保证有上弓弦的空间,这样弩阵就被拉的更大了。 弩手在沉默着。 “五百步……” “三百步……” 西夏的敌军越来越近了。 苏洵杨公复派人被叫了回来,生怕一个闪身死在战场上。 苏洵无奈,只能悻悻地离开前沿阵地,回来中军后杨公复还没来及喷他,就被敌骑的威势给吓到了。 万马奔腾的感觉从来都是最壮观的,尤其是当你亲身经历这种场面时,更是让人震撼心神。 可若是你以对手的角度站在这里,那么震惊之后你就会害怕。 杨公复就颤栗了,这无关胆大胆小,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姜来也不好过,身体强装镇定,可牙齿在轻微的磕碰着。 他看了一眼左边的王臻,王臻的面色严峻,眼神锐利,丝毫没有初次见识战阵的那种惊惶和无措。 比朝里那些只会下干预的文官强多了! 若那些人来,他们恐怕会被吓尿。 这个念头只是转动了一下,就听有人喊道:“两百步……” 敌骑已经起速了,两百步顷刻可至。 姜来下意识的道:“赶紧动手啊!” “弩箭……” 令旗挥舞,后面的弩阵开始了,弩弓倾斜对准前方,无数弩手面色冷肃,齐齐面对北方,等待击发命令。 “弩箭……放!” “噗!噗噗!” 无数击发弩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就像是谁在用木锤捶打着铺盖,一万余支弩箭升空,组成了一片巨大的黑云。 苏洵抬头,不禁喊道:“天呐!这场面简直骇人听闻。” 众人跟随抬头,不禁也惊住了。 “这是弩阵?” “可怕!可怕!” “……” 黑云飘了过去,然后扎进了敌骑中间。 瞬间密集冲阵的骑兵中间就出现了巨大的空缺,无数空缺让阵型散乱不堪,不时有战马被绊倒,更有人落马后未死,在躲避着后续同袍的冲击。 “宋人的弩阵!” 李元昊的面色陡然一白,喝问道:“怎会有那么多?” 一个将领冷静的道:“陛下,至少万余人!” 李元昊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没有了温度,“让他们撤回来!宋人的阵营短时间内是冲不垮了。” “不行!” 一个权贵疯狂的喊道:“某的人在前面迎敌,不能撤!现在只有冲上去才有机会,否则某的那些人就算是白死了!” 李元昊看向其他人,几乎无人愿意撤退,因为他们的人都在最前沿冲阵,损失也是最大的,现在撤下来,他们接受不了这个损失。 只能硬拼! 新 688:我大宋有谁? 苏洵从未想过自己有上阵的机会。 上次他撞破李元昊偷袭秦州只是个巧合,而杀掉那个绑架自己的敌军,更是绝望之下的下意识反击。 若当时那个敌人轻敌,他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下场就是被乱刀砍死。 杀人之后苏洵显得很是淡定。 只是当天晚上把黄胆水都吐了出来,连续好多天都没胃口,可这次不同,他看到了同类。 宗升在府州军中很是醒目。 当初他从汴梁被发配到府洲,心中隐隐还是有些微词的,毕竟边关这种地方那里比得上汴梁舒坦。 而且现在,他竟然拎着一把长刀在砍人。 这个完全突破了苏洵的预想。 “砍死你!砍死你!” 宗升的砍杀依旧是有些神经质,他躲在折继闵的后面,只要敌人被折继闵一刀劈开后,他就趁机上去偷袭,屡试不爽。 “某砍死你!” 前面的折继闵一刀格挡,然后战马和对手交错,他正准备回马一刀结果对手时,就看到宗升一脸兴奋的偷袭。 噗! 沙场上偷袭很爽,但没有人会去刻意偷袭,尤其是存粹的武人,大家都不会偷袭别人砍倒的敌人。 这和抢人功劳有什么区别。 只是宗升不同,他没啥武力值,敢于跟着上阵就算是勇猛了。 而且他是文官,功劳再多也不会和那些武人们有冲突,大家也清楚他的身份,也不会多说什么。 所以宗升压根没有羞耻感,专心致志的就干偷袭这个颇有前途的事业。 他一刀撩过对手的胸口,可对手却凶悍,竟然反手就要砍死他。 前面折继闵一刀枭首,然后策马前冲,才冲杀了一阵子,他就发现宗升的偷袭效率颇高。 他一刀杀不死的敌军,宗升在后面专心致志的补刀。 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放眼沙场,竟然有些最佳搭配的味道。 “老子砍死你!砍死你!” 宗升杀红了眼,神经质的在吼叫着,苏洵不习惯吼叫,觉得会很羞耻,可当一个敌军被放过来时,他还是惊呼出声。 “救命……” 第一次经历战阵,他就怕了。 幸而他在国子监时和同窗们都经历过秦为惨无人道的操练,所以并未愚蠢的转身逃跑,而是颤抖着挥刀。 咻! 一支箭矢飞来,这个敌军脖颈中箭,眼中的欢喜都变成了绝望。 苏洵哆嗦着一刀砍去,这一次他没有砍歪,正中脖颈。 可他的力气不够,外加不是熟练工,所以敌军的脖颈只是给砍掉了一半。 他抽刀,敌军脖颈处的鲜血狂喷出来,冲了他一头一脸,他茫然侧脸,看着前方刚收了弓箭的竟然是牛莽。 这是先生特意安排的吧…… 他浑浑噩噩的跟着上去,当第二个敌军被放过来时,却是少了一条手臂,也失去了长刀。 这样没有威胁的对手就是来送人头啊! 这里不是西南,西夏人也未曾溃败,双方还在纠缠厮杀…… 还不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刻。 那些文官从未杀过人,而且对西夏人的凶悍印象早已根深蒂固,大多被吓坏了,此刻都在躲避。 苏洵的脸上全是人血,那股子血腥味特别冲。 他张嘴呕吐了一下,然后眼睛就红了,此刻他没有什么文坛天才的模样,有的只是昏沉和阴冷。 “啊……” 众目睽睽之下,苏洵就这么策马冲了过去,然后举刀砍杀。 “一刀!两刀!三刀……” 苏洵连续三刀才把敌军砍下马,他再回头时,那被鲜血染红的脸上全是杀意,这是杀人之后癫狂了! 王臻全程旁观了苏洵杀人的这一幕,然后有些心痒难耐。 人老了,对生命的感觉会变化。 王臻认为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别矫情,别嘚瑟,不过是一条人而已。 既然活着,那就活的有意义一些,而杀敌自然是非常有意义的事儿,这是他一生都未曾经历过的,所以他准备好了。 折继闵和种诂率领的两支生力军的加入,很快就改变了战局的态势。 折家军在府洲多年,这些都是从血水中趟过来悍卒,种家军个更是治军严格,军令所到之处只有服从! “西夏人要逃了!” 李元昊带着主力跑路了,剩下的残兵也在陆陆续续的四散逃命,纠缠在一起的开始被合围。 王臻跟随着大队行动,全程领略了这一战。 但可惜的是,他依旧没能杀敌! “追击五里!” 军令一下,折继闵率军而去,与狄青带领的两千人形成了夹击之势,种诂慢了一步,也不好硬抢进攻路线,只能留下来解决剩下的敌人。 败了! 被包围的敌军四处张望,他们清楚的知道这次西夏大军来了五万之众,只要有人来救,他们就还有希望, 可惜,并无援军。 李元昊此刻早就跑得不知踪影,那些部族权贵们更不会用自己的人来舍命救他们。 那些宋人的脸上全是兴奋和残忍,在败给西夏人多次之后,今天终于得到了复仇的机会。 外围的弩手开始聚集,他们将会减少宋人的伤亡。 “下马跪地!” 有人用西夏话在大声的喊着。 没有人下马。 此刻他们依旧恪守着勇士的荣誉,就算身陷绝境也要勇往直前! “突围!” 残存的将领发布了最后的命令。 西夏残兵开始向四面八方分散突围,宋军早就做好了准备,于是这场突围就演变成了困兽犹斗。 到处都是落单被围住的西夏人,绝望之下,他们不停的嚎叫着,宛如野狼。 秦为在旁观。 这次大战很短暂,但战果应当不错,西夏军没损失一万也有五千,这对大宋来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胜了。 他很惬意的在享受着胜利时刻。 “王相!” 他正在和谢挺说着后续的事儿,就听到一声惊呼。 等看去时,却是王臻在历险。 不知何时王臻竟然出了保护圈,手持长剑和一个腹部负伤的残兵对上了,残兵的下半身全被自己的血染红了,可却看着很凶狠。 他嚎叫着冲过来,大有你敢刺我一剑我就咬死你的意思。 王臻哆嗦了一下,持剑劈砍而去。 秦为只觉得浑身冰冷,喊道:“弄死他!放箭弄死他!” 神箭手牛莽此刻不在,正和狄青一起追击西夏残部,在场的箭手都张弓搭箭,可却来不及了。 “王相闪开!” 关键时刻,被王臻下套今日一定要杀敌的姜来来了,那残兵本想扑向王臻,可被姜来这么一喝就分散了注意力。 噗! 王臻一剑就劈砍在残兵的肩膀上,他又哆嗦了一下,用力的拉出了长剑,残兵没有惨叫,因为姜来的长剑也来了。 “啊……” 他大喊一声,合身就扑了过去,姜来下意识的缩着脖子,伸出长剑。 噗! 残兵一刀把他的官帽给砍没了,随后抱住了他,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姜来慌了,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王臻在马背上俯身,一剑插了下去,那残兵的身体弹动几下,就此了账,鲜血从他的身上流淌下去,姜来觉得身上全是温热。 他奋力掀开身上的残兵,然后爬起来,踉踉跄跄的看着胸腹处的鲜血。 再抬头时,王臻就在前方,单手杵剑站着,那张老脸在颤抖,“老夫杀敌了?” 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秦为飞骑而至,他从马上飞跃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王臻的身上,而乔风则是警惕拔刀护住王臻,周围任何人都不能接近。 王臻推开他的手,“老夫无事,没有受伤。” “呕!” 姜来蹲在地上呕吐。 王臻也不好过,他看着那些在干呕的文官,说道:“杀敌怕不怕?老夫也杀了,长剑砍进去的瞬间,老夫有些害怕,但能忍住。” 第一次在沙场上砍人是会害怕。 王臻很坦然的道:“但最后刺了一剑时,老夫已经不怕了,为何?因为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王臻纳剑归鞘,沉声道:“大宋和西夏,和辽人就是如此,咱们不去杀人,他们就要杀咱们,怎么办?是坐等被杀还是自己拔剑?” 那些文官们都若有所思。 苏洵本就是个没心眼的,张嘴便说道:“王相,汉唐时没人敢惹咱们,现在是咱们不敢惹人。汉唐时谁敢惹咱们就杀,如今却反过来了,这不对!这不是中原!” 宗升今日跟在折继闵的身边偷鸡,杀敌不少,若是论功的话,估摸着能让那些勇士目瞪口呆。 此刻他觉得自己能站在汴梁皇城里高喊一声‘某宗升杀敌无数’,于是他就得意的道:“王相,西夏人也就那样,首要不怕他们,这样才好杀敌。” “说得对!” 王臻看着这些文官,语气铿锵的道:“老夫来之前还担心打不过西夏人,秦为一路就在安慰老夫,说西夏人也就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两只耳朵一条腿……” “哈哈!”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紧张情绪渐渐消散。 王臻没笑,他继续说道:“来时老夫告诉秦为,今日定然要杀敌……可他大概是担心老夫会送死,所以安排了好些精锐护着,不许老夫出那个圈子,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可老夫还是觅得机会逃了出来,恰好还遇到了一个负伤的残兵……” 他说的很有趣,可大家都严肃了起来,先前的厮杀看似两个老汉很笨拙,可却让人的眼中有些发热。 “老夫不知自己为何要杀敌,就是心中想,于是觅得机会,老夫就出来了。” 前方,追杀的骑兵归来,他们列阵,然后缓缓摧动马匹。 秦为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但却被杨康给推到了前方。 “做什么?” “……老夫以前在汴梁时以为杀敌是武人的本分,很轻松,很……不能杀敌就是无能,可今日老夫和姜来联手方能杀了一个身负重创的残兵,老夫这才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文官们依旧默然。 今日他们也算是体验了一把战阵,那种惨烈让人颤栗,那种无畏让人热泪盈眶。 “那些刀斧手,就那么笨重的站在那里,他们不躲避,只是挥动刀斧,直至被撞倒,被踩死……” 王臻提高了嗓门,“老夫杀敌了!等老夫回到汴梁之后,可以骄傲的说自己杀敌了!可今日之大胜,谁的功劳最多?” 众人看向前方不知所措的秦为。 “是秦为!” 王臻大声的道:“出京之前,陛下说秦为知兵,让老夫在边上看看,帮一帮,让他历练,今日如何?” 众人情不自禁的喊道:“名将!” 文武官员齐齐面对秦为的背影,齐声喊道:“名将!” 秦为吸吸鼻子,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场面。 王臻的声音在继续:“前汉有冠军侯霍去病,年少驱逐匈奴,让异族丧胆!前唐有军神李靖扫平突厥!我大宋有谁?有谁?” 众人再次喊道:“秦为!秦为!” 这是荣耀! 也是战后夸功! 秦为觉得眼睛在发热,他担心会落泪,所以有些赧然的低下头。 那些列阵归来的骑兵们却齐齐喊道:“秦为!秦为!” 这一刻,晴空万里!敌军丧胆远遁!为了大宋!为了大宋的名将!无数将士在低头,表达自己的敬意。 天生十年初夏,大宋六万大军云集原州城,对阵西夏四万铁骑。 大宋击溃对手! 这是大宋对西夏的第一次大胜! …… 夏季的汴梁热的让人绝望。 皇城之中也很热,为了防范危险,皇城中很少有那种遮天蔽日的大树,一切都笼罩在太阳的直射下。 “外面有大树啊!好歹能能遮阴乘凉,可宫中什么都没有,咱们每日要做事,就只能顶着太阳晒,这不脸都被晒黑了,晚上出来不张嘴就看不到……” “为啥?” “因为脸全是黑的,只有牙是白的。” “哈哈!” 一群内侍宫女都笑了起来。 这里是延福宫的偏殿,吃了早饭的众人无所事事,都聚在这里闲聊。 一个中年内侍站在中间,摸了一把脸,夸张的道:“皇后娘娘见到某之后,都说某辛苦了,只是那一脸的嫌弃……哎!太黑了呀!娘娘后来还剩下了鸡腿让某吃。” 众人又哄笑了起来,有人说道:“方福,你可是陛下身边的内侍,可不能因为黑脸吓到,娘娘要不还是用些脂粉吧。” “哈哈!” 新 689:内饰的生存之道 众人大笑,方福也笑了起来。 只是眼中有些不屑之色闪过,因为他偏头看到了旁边走过的任守忠,就微微颔首,可却带着挑衅。 任守忠也是郭皇后身边的内侍,而且比自己来的还早两年,但皇后娘娘对他态度冷淡,并没有什么青睐之意。 想想自己。 虽说任守忠的职位比自己高了一级,但二人都是近几年刚上来的新人,孰强孰弱还有未可知。 走了出去,方圆跟随。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延福宫中,方圆缓缓说道:“娘娘的心情不好,你有何主意?” 前方的任守忠没有说话。 方圆又笑道:“陛下将延福宫赐予娘娘居住,可见娘娘的后宫之位稳如泰山,某劝任都知莫要朝秦暮楚才是……” 任守忠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阴霾,但仍旧没说话。 二人一起来到大殿门口,里面郭皇后正在练习书法,闻声便问道:“西北战事如何无人知晓,你等整日在宫中无所事事,为何不去关问?” 方圆心中一惊,低头道:“小的错了。” 可他心中却很委屈。 后宫不得干政,这条铁律在历代王朝中都是禁忌,别说去问了,就算私下谈论,若是被前面的赵祯得知,那就是是最。 可人家是柱子,自己是奴才,自然没有规劝的份儿,只能认罪。 任守忠则只是低头,听着郭皇后继续说道:“以后我的身边却不留无用之人,你二人自己小心。” 郭皇后摆摆手,“去吧。” 防御和任守忠出了这里,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各自看了对方一眼,此后的几日,他们开始和玄武门的守卫搭话,但却很注意分寸,不敢深入。 方圆很会说话,渐渐的占据了上风。 而任守忠看着有些阴冷也不善言辞,那些守卫更多的是有些看不起他、甚至在背地里取笑他。 “任守忠,听说你也算宫中老人了,可为何这么多年都没建树呢?你看人家许都知,两人帝王都对其信任有加,可你混了半生也才将将爬到后宫内侍都知……比起人家许都知,你还差得远呢。” 要说任守忠现在的地位,是鲜有人敢得罪的。 虽说他不如许茂则在宫中势大,但郭皇后位居后宫之主,刘娥去了后,她更是这大宋最尊贵的女人。 而皇后身边的贴身内侍任守忠,他岂是旁人能欺负的? 坏就坏在任守忠这人平日里十分低调,连交际都很少,身边那些大小内侍也觉得此人太过阴冷,故都不愿与其亲近。 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所以他们做人的风格也不同。 许茂则就属于那种大气豪爽的,所以宫中不少内侍禁军都与其交好。 就像方圆这样,他来到延福宫才两个月光景,就已经这些宫中禁军熟络了起来,而任守忠却依然像个小透明一样。 方圆此刻就在边上看着,那些禁军嘲笑任守忠,他也没有出言帮忙,反而笑的很淡然,像是不认识一般。 随着郭皇后入住延福宫,宫中的格局已经初现。 赵祯的这些后宫嫔妃中,目前无人再可撼动郭皇后的地位,而且刘娥刚去了半年,赵祯就将刘娥居住了三十多年的延福宫给了郭皇后,可见恩宠之高。 这位不出意外的话,铁定就是这宫里妥妥的女主人了。 若说宫中是个冰窟窿,那么郭皇后的身边现在就是个大火炉,引得大家都想靠过去蹭蹭。 那些苦熬苦掖了多年的内侍们,像是得了腥的猫。 大家都想趁此刻皇后身边亲信不多混个脸熟,好得以晋升。 这宫中有两种人最得意,一种是帝后身边的贴身内侍,一种是帮赵祯守卫皇城的那些亲信禁军们。 能在赵祯身边固然好。 可现在他身边站着的是许茂则,此人经略皇宫已久,不是某个投机者就能扳倒的,虽然年纪大了些,可他身体却依旧很棒。 大家每每都能在宫中看到许茂则飞奔的身影。 五十岁的人了,腿脚还那么好,你说气人不? 所以大家只能退而求其次——皇后! 这个宫中仅次于赵祯的主人,若能得她青睐,那可谓就是一朝得势!而任守忠就是那个幸运儿。 只因当初郭皇后手中权利不多,任守忠资历最老,为人也最踏实,刘娥才让他近身侍奉,实则就是一个冲人数的。 如果说皇宫是个大熔炉,那方圆和任守忠现在就是最接近这个大火炉的人,暖和之极,但目前却出现了危机。 任守忠只是笑了笑,很实在很淡然的那种笑,好像这个人就是那种与世无争没有心机的。 众人正准备再取笑几句,却见外面来了一队骑兵。 “止步!” 军士们开始戒备,城头上有人喊道:“床弩!” 拉动床弩的弦不容易,听着吱吱嘎嘎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让人头皮发麻。 那一队骑兵减缓了速度,有人昂首喊道:“大捷!我等奉命送来捷报!” “停下!停下!” 城头上床弩的声音停下了,一个颤抖的声音问道;“敢问是哪里的大捷?” 骑兵的目光扫过四周,那些小贩和行人都围了过来,他奋力喊道:“天生十年六月,我军在原州城外遭遇李元昊亲率的四万铁骑。王相临阵,秦大人前出指挥,我军一战破敌,杀敌八千余……大捷啊!” 轰! 自从王臻率军出征之后,汴梁城就处于不安之中,多年前的好水川之战不断被提及,大家都有些心慌。 此刻的大宋才完成新老交替,若是大败一场,不但新皇威信全无,而且西夏人会趁势大举入侵,辽人也会趁火打劫…… 到了那时,便是末世景象。 所以大宋开战谨慎,不只是官员没信心,更多的是败不得,一旦败了,大家都知道大宋军队是只纸老虎,剩下的岁月就只能等候别人宰割。 这里就有个现成的例子:在赵佶时代,他们和金人弄了个海上之盟,大家约定一起去搞辽国,结果就上了。 一开战,金人看似最弱小,可却势如破竹。 而看似最强大的大宋却被辽人的残兵败将给打的满地找牙…… 至此…… 所有人都看出了大宋的外强中干,帝国斜阳不可避免的就来临了。 所以大家忧心忡忡 骑兵大声报捷之后,发现周围静悄悄的,就看了看,却发现大家都在发呆,某的声音已经很大了呀! 你们难道听不见吗? 于是他张开嘴,蓄积了更大的力量…… “大捷了!” “大捷了!” “王相击败了李元昊,大宋击败了西夏人!” “天呐!大宋竟然和西夏人在城外交战,还战而胜之……” “还杀了八千多西夏人,这可是空前绝后的大捷啊!” “大宋大捷,大宋的大捷!” “大捷了!” 没等骑兵再次说话,瞬间周围的气氛就被引爆了,远处的人见这边的人都在蹦跳雀跃,就不禁倾听。 “大捷!大宋一战击败李元昊,斩首八千余……” “大捷!王相领军击败了李元昊,大宋大捷!” 那些人先是不敢相信,等看到那队骑兵下马准备进皇城,这才确认消息准确,欢喜的叫喊起来。 “大捷!大捷!” 消息飞快的传播了出去,整个汴梁城在沸腾。 刘娥的逝去让汴梁上空笼罩了一层阴霾,同时大家也在担忧,他们担忧赵祯能否接过大宋的重担,能否继续庇护这个大宋平安。 现在这个疑虑被放开了! “大捷!西北大捷!” 消息在四处奔走,那些孩子在欢呼,老人也在欢呼…… “大宋有希望,不怕,不怕了!” “以后咱们就不怕了!” 所有的担心都被丢开,如同心头被搬开了一块大石头,于是轻松和欢喜成为了汴梁的主旋律。 任守忠在跑。 方圆也在跑。 先前他躲在城门里乘凉,坐视任守忠在外面被晒,被那些军士调侃,那时的他很是得意。 可现在那些得意都变成了懊恼。 得了消息之后,任守忠因为是在门洞外,所以跑在了前面,把方圆甩了十余步,这十余步如今看来就像是天堑,隔断了方圆的梦想。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了延福宫中。 郭皇后已经被惊动了,站在外面等候消息。 任守忠没进门就开始大喊道:“启禀皇后娘娘,西北杀敌八千余,李元昊大败,大宋大捷……” “娘娘,大捷……” 方圆晚了就这么一点,可这一点却让郭皇后的赞许落在了任守忠的身上。 她甚至过去拍拍任守忠的肩膀,说道:“你很好……我在宫中这些年一直战战兢兢,像个蒙住了眼的瞎子,如今好了,拨开云雾见天明,你很好!” 最近宫中都在关注西北。 郭皇后虽然是女子,但也一直关注着战事。 最近她更是茶饭不思,不但担心西北的战局,更是担心自己丈夫,那么多事儿,赵祯只能一人担着。 别说是那些宰辅,就是赵祯这个二十多岁的壮年也吃不消啊。 所以此刻谁送来了好消息,就能被她牢牢地记住,好处太多了呀! 任守忠回身,依旧是笑的很爽朗、很实在,好像在他眼中,皇后开心比他自己开心还要高兴。 新 690:胆小才是病啊! 可这个笑容落在方圆眼中就是谑笑。 你败了! 骄兵必败! 你们在取笑某的时候就败了! “去前殿!” 郭皇后连衣服都没换就走了,方圆和任守忠赶紧跟上。 两人并肩而行,方圆嘴唇微动,“你站在城门外就是为了跑在前面来报信,可你晒了好几天依旧没有消息……你如何确定今日会来消息?” 晒了几天的太阳,任守忠看着黑乎乎的,他淡笑道:“某不知道何时会有消息,不过总得等,耐心的等,消息定然会来。” 这就是踏实! 我不知道何时能成功,但我永远都在等候成功来临,并为此不断努力,不断准备。 方圆拍了自己的额头一巴掌,说道:“你一直在等,够阴的啊!” 任守忠没说话。 在许多人的眼中,自己懒惰,那么旁人也该懒惰。 若是旁人因为努力而获得了成功,他就会觉得这是背叛。 你为啥和我不一样呢?方圆就是这般想的。 “住口!” 他的嘀咕被前方的郭皇后听到了,就喝了一声,方圆看着郭皇后那烦躁的眼神,不禁想哭! 某怎么就那么倒霉呢?竟然被娘娘厌弃了。 郭皇后一路到了柔仪殿外面,对许茂则说道:“陛下如何了?今日可照常用膳?不会还在批阅奏疏吧?” 赵祯已经连着五六日没去过后宫了,那些嫔妃们纷纷提意见,郭皇后也有些不悦,可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不能向那些人一样。 她是皇后。 母仪天下这四个字可不仅代表着地位,还有责任……她要管理好这个后宫,更要帮赵祯稳住宫中那些人。 许茂则摇头,面色有些恍惚。 郭皇后看见就知道他隐瞒了什么,冷道:“照实说!” “陛下这几日不眠不休,每日都睡不够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前,陛下忽然头痛欲裂,御医说是优思过度导致……” 殿内的东阁西室里,赵祯躺在床上,目光有些呆滞,他的呼吸时而无力,时而急促,身体会跟着轻微颤动。 吕夷简等人就在侧面站着。 御医说道:“陛下这是忧劳过度了,所以积劳成疾……但好在陛下年轻,身强体壮,只要调养半日就可痊愈,不过……” “不过什么?还不快说!” 宰辅的威严让御医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犹豫,“国事繁多,陛下以后定然免不了操劳的,若长此以往下去,恐会留下病根……” 吕夷简皱眉道:“这是为何?” 发病得有个原因吧? 御医叹道:“说是担心西北那边……忧心忡忡。可陛下显然是忧虑过甚了,若是担忧成疾……那就是病。” 自古头疼最难治,因为病因很难清楚,病情很难控制。 有些人甚至熬个夜都能导致头痛,也有些人思虑过甚心思太重,也会引起这种症状……俗话说就是想太多。 一般心量小的人一旦想的事情多了,就会焦虑和抑郁,所以这样的人不能过多担忧,一旦担忧某事,他们就会不由自主的把那件事往坏处想,然后心态渐渐崩溃。 赵祯就是心态差,所以崩溃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忧心着西北的战事。 这是他执政以来的第一次大战,若是赢了自然什么都好说,天下归心在无人置喙他帝王的能力。 可若是败了。 先不说大宋能否承担起失败的后果,西夏、北辽、高丽、大理、交趾……甚至连那些高原上的羌族都会跃跃欲试,借势来打劫一番。 就说赵祯自己……若是输了,朝中那些本就有微词的朝臣还能否信服他?这些臣公还会不会听命。 一旦败了,大宋不仅要承担眼中的损失,他这个皇帝也要被天下诟病为无能。 一个无能的皇帝,天下何人还会信服? “西北那边有王臻坐镇,他稳重,应当无恙,还有秦为在旁辅助,陛下这个担忧有些没道理啊!” 吕夷简真的是不解,因为他做宰辅十年,早就身经百战宠辱不惊了,以他的性子,赢了自然要狂,输了也无所谓,大宋不会因为一场败仗就垮了。 可他不知道,人一旦焦虑起来,什么道理和劝慰就成了废话,此刻的赵祯听不进去这些,他只觉得心中有口难言之气不吐不快。 所以大家觉得这个陛下是不是这几日用脑过度秀逗了? 此刻若是秦为在这里,肯定会摇头苦笑说一句;看来史书诚不欺我,大宋的皇帝的确都是神经病。 以赵恒为例,当年的真宗虽不敢说励精图治,但也算是个兢兢业业好皇帝,澶渊之后他深知休养生息之重,减赋税,助农桑,拓商道,开傕场。 若没有这些年的修养,大宋绝没有今日的家底儿。 可真宗也就明智了十几年而已,晚年时候,他好像忽然换了个人,开始贪图享乐大肆铺张。 为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脸面,劳民伤财举行了泰山封禅,每年的祭祀和大典更是多不胜数。 如今轮到赵祯了。 这孩子心肠不坏,可就是太不抗压了,有点儿什么大事儿就让他夜不能寐。 这也是为何刘娥能压制赵祯十年,而让其不敢妄动。 仁义是仁义,可就是胆子太小了。 再有就是后面的英宗赵祯,那哥们儿就更离谱了。 赵祯年幼时曾被选入宫中抚养,后被赵祯送还给赵允让,几年后赵祯自知留后无望,又将赵祯重新接进宫中,一年后选立太子。 也许是童年时期的阴影太重,赵祯直接狂躁症外加深度抑郁症,以至于在位四年就凉了,可谓是最憋屈的皇帝。 宋神宗赵顼也就是赵顼的儿子,虽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可却挨不过老娘的强势,三十七岁就草草离世。 可以说老赵一家怕不是都有点大病。 “滚!” 殿内,卧房里赵祯暴喝一声。 一个茶杯飞了过来,吕夷简的身手不错,竟然避开了。 他是避开了,可站在他身后的范仲淹却倒了大霉。 呯! 才被提报升任次相的范仲淹中招了,酒杯落地,老范的嘴角也肿起了一块,他捂着嘴角,不敢相信的看着坐起来的赵祯。 庞籍心中一松,冲着御医说道:“赶紧给陛下看看!”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他退后了一步,此刻赵祯拿起了枕头,正准备进行第二次攻击,历代帝王朝臣子扔东西,这哪朝哪代有过? 可向来以仁厚著称的赵祯就这么干了…… 吕夷简正准备劝阻,就听外面有人说道:“陛下,好消息,大捷了,西北大捷了……陛下,大捷啊!” 嗯? 赵祯抓着枕头愣住了,原本跳动的眉心也渐渐舒展,看得旁边的御医松了口长气,终于缓解了啊! “什么大捷?” 许茂则进来说道:“陛下,西北大捷,李元昊大败……” 吕夷简等人已经傻眼了。 这是欢喜傻了,可赵祯却忙问道:“可知骗朕的下场?” 许茂则低着头没敢东,然后才说道:“陛下,是皇后娘娘送来的捷报,说是皇后宫中的内侍方才正经过宫门外,便听到了西北报捷的消息,这才赶忙让人来禀报给您。” 一般心眼小的人时常都是将信将疑,用秦为的经常说自己的额那句;这叫被迫害妄想症! 所以赵祯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不信……他觉得是这些人为了安慰自己编制出的谎言。 可这种愚蠢的谎言顷刻就会被揭穿。 所以他怒了,你们当朕是傻子吗? “是皇后?” 他的眉头舒展,人也精神了不少,不过还是觉得头骨两边隐隐作痛。 皇后怎么能提前得知军报? 难道皇后预想干政? 这天下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刘娥了,绝不能! 这就是赵祯的想法,他从未想过郭皇后这么做的用意是否好心,反而直接便将她钉在了别有用心的阴谋论里。 “让她来。” 郭皇后进来,还未行礼,赵祯就焦急的问道:“妙龄,可是真的?” 郭皇后闺名妙龄,可自从进了宫后,这个名字就很少被人提及了,一般都是在夫妻恩爱时,或是恩爱后才会听赵祯喊上那么一声。 那不是恩爱,更像是调情。 所以赵祯喊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并未有半分柔情,反而多了几分冰冷。 郭皇后看到他的模样就暗叹一声,然后说道:“陛下,王臻率军于原州城外遭遇李元昊四万大军,秦为力主决战,于是大军在城外列阵。西夏人多次冲击,我军巍然不动。神威弩不断打击敌军,最后……原州城内的伏兵尽出,李元昊大败,斩首八千余……” 赵祯突然重重的坐在了床上,他这是如释重负了。 “朕……去前面,朕要听捷报。” 他脸上带着兴奋,哪还有半点刚才焦躁不安的模样,整个人精神的像是刚刚宠幸了后宫嫔妃一般。 头疼不是病,胆小才是病啊! 也不知如此胆小的赵祯,当初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决定出兵西夏的,许是西夏立国让他恼怒狠了吧。 宰辅们欢喜不胜,先前他们担心赵祯这病会留下病根儿,现在看来,赵祯就是胆小被吓得,以后多经历些事情,想必就能好多了。 新 691:大宋需要一份荣耀 赵祯恢复了精神,稍后就带着宰辅们去了前面。 报捷的军士已经等候多时了,等大家各自就位,他递上了捷报。 赵祯仔细看着,稍后含笑道:“当时众人都说不可和李元昊决战,可王臻却同意了。原来在之前,秦为就和他商议伏兵于原州城中,只等西夏人来攻。稍后列阵交战,我军悍勇无畏,拦截了敌军的冲阵……最后……” 他再看了一眼捷报,显得有些惊讶的道:“王臻杀敌一人……” 噗! 嘴角破裂,嘴里全是血水的范仲淹没绷住,一下就喷了,王臻竟然杀敌了?这莫不是在骗人吧? 他与王臻私交不错,但年纪却差了十多岁。 要说庞籍这样刚近五十还当的起壮年的人上阵杀敌还可以理解,王臻……这是要闹哪样? 老头,你不要命了? 老王走路都是慢腾腾的,他能去杀敌?送人头还差不多。 赵祯也不信,于是就问报捷的军士:“王臻如何杀的敌?” 军士说道:“当时两军胶着,王相本是被精锐护着,可他后来悄然从里面出来,恰好遇到了敌军……” 玛的! 老王竟然真的上阵了? 他竟这般主动和勇敢? 赵祯眨了一下眼睛,觉得这个大宋好像钻进来一些奇怪的东西,“朕记着以前可没人会去杀敌,可如今前有曾卿,后有包卿……” 庞籍昂首,哪怕是再稳重,此刻他依旧有些得意。 王臻虽也上了战场,但他再厉害,可在杀敌这件事儿上老夫才是先,王臻只能只能屈居之后。 “……战后将士们为秦为夸功,齐声高呼名将。” 赵祯松了一口气,笑道:“先前朕说让秦为多出力,看来他确实是出力了。” 吕夷简有些沮丧。 他当年跟在寇准身后亲身经历了那一场刻骨铭心的大败,并亲眼看到真宗签订了那份耻辱的澶渊之盟。 这些年他本已心灰意冷,觉得大宋武力不张,所以极力劝阻战事,这不是胆小,而是失望了啊! 可秦为几次立下战功却让他又看到了希望。 他想复仇! 为当年那些力主开战的同僚复仇,为寇公复仇,也为大宋这些年向辽国进贡的屈辱复仇! 他每晚都在看地图,把当年之战掰开了,揉碎了去琢磨。 若当初真宗力主死战,战局是否真的会有改变? 三十万大军围困辽军于澶州,若当初他们没有胆怯拼死一搏……今日之大宋可还会为一个小小的西夏忧虑! 后来秦为出现了。 这个整日混迹在赵祯身边的天子近臣,潜移默化中改变了大宋对外的立场。 连想来胆小怯懦的帝王都决心对西夏用兵了,所以他踌躇满志,并做好了出战的准备,可惜陛下宁可让不知兵的王臻去。 他不懂什么叫做知兵。 文官统军靠的是运气和天意,他们啥都不懂,偏生觉得自己什么都懂。 于是乎他们牛皮哄哄的指手画脚,赢了就得意的大笑,自诩名将;输了就推卸责任,把自己摘出来,洗干净。 赵祯很得意,他觉得自己培养出了一个名将。 等群臣散去,赵祯回到住所,高兴地喝了一整壶烈酒,整个人都有些飘忽,时不时地还会大笑几声。 他需要发泄。 这些日的担心忧虑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他的病从不是头疼,而是忧思……郭皇后刚来到福宁殿外,就听到了赵祯的笑声,然后挥手止住了宫女们的靠近,自己却侧耳听着。 笑声爽朗有力,哪里像是患了头痛的人。 郭皇后眉间一松,说道:“好了好了,总算是好了。” 后面的女官近前,笑道:“娘娘,捷报一到,陛下马上就好了,可见陛下是心忧国事,不是病呢!” “是啊!” 赵祯患了头疾之后,宫中有一种说法,说他是胆小鬼被西夏人吓坏了,而且这种头疾在老赵家的历史上可谓是一脉相传。 当初赵恒晚年时就发过狂,而且是好几次。 这下算是给了一个有力的回击。 至于胆小…… 老赵家的男人没几个胆子大的,就看他们对外对内的策略,除了当初的太祖皇帝,老赵家就一茬不如一茬了。 郭皇后含笑道:“那秦为倒是厉害,竟然能击败了李元昊,如今都说他是名将,只是他却没有子嗣……” 女官揣测了一下皇后的心思,说道:“皇后娘娘,那刘姝成亲两年却未曾生育……虽说她是刘家女,但如今太后薨逝,刘家也不过……但秦大人却不能没有后啊!” 若刘娥尚在,就算她与刘家那些人关系再怎么疏远,宫中也无人敢诟病刘家之人。 这就是威慑。 但现在威慑没了,那个权倾朝野二十年的女人早就死了。 现在赵祯当政,郭皇后母仪天下,自然不需要再忌惮一个死去的人。 再说这年月虽然不是那等对女人苛刻的时代,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依旧深入人心。 没生儿子就是女人的罪名之一。 郭皇后心动了,但却遗憾的道:“可秦为却不好女色,家中之前与他有些踟蹰,若想结亲怕是难办,罢了,由得他。” 若是能拉拢一下秦为,对以后的好处自然很多。 别以为后宫女人和宫外没勾结,从刘娥入主后宫开始,大宋的每一任皇后都和外面的某些人有着某种联系,在关键时刻为彼此说话。 郭皇后的出身也不凡,郭家更是根红苗正的开国功勋。如今郭皇后执掌后宫,郭家更是水涨船高。 可外援不嫌多啊! 郭皇后觉得秦为是个极好的人选,可惜自家那个舅舅…… 当初游昌道和秦为闹得鸡飞狗跳,如今秦为一朝得势,自己反而不好出手。 她觉得不好出手,可有人却心慌了。 “女婿成名将了?” 刘坚的妇夫人李氏得了消息,顿时就喜翻了。 若说之前她有多不待见刘姝这个私生女,现在就有多么庆幸。 若不是当初刘姝死也要嫁给秦为,刘家哪有今日的光彩,太后薨逝后,本就不景气的刘家更是沦为了小透明的存在。 也亏得赵祯仁慈,不然刘氏一族怕是早就被赶回老家去了。 如今刘家已经没了仰仗,而日渐崛起的秦家,就成了刘家最后的靠山。 这些身在高门大户的人家对势力最为敏感,所以上到家主刘标,下到刘坚和刘家一些小辈,连邻居们都知道——刘家以后要借势秦家了。 老丈人借女婿的势,这本就无可厚非。 就像当初刘坚被授礼事郎一职,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陛下不好封赏秦为,所以才便宜了刘坚。 可街坊的妇人道贺之后却嘀咕道:“你家是攀上了秦家没错,可听说那位秦家娘子还没生孩子呢?” 玛的! 李氏瞬间就怒了,你这是在戳老娘的肺管子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目前最愁的就是这个。 比她自己闺女生孩子还要发愁。 她不是没想过将自己亲生的女儿或是从刘家那些女儿里挑几个嫁给秦为,可奈何秦为不要啊。 而刘坚却在享受。 礼事郎这个职位在御史台不算高,而且大家都知道刘坚的出身,更是瞧不起他这种靠关系上来的。 于是刘坚就成了少数派,没几个朋友。 平日里大家除去公事之外几乎就没交往。 可今日却不同了。 “刘礼事,令婿立下大功,陛下亲口夸为名将,文武双全呐!” “恭喜恭喜,令婿此次归来,定然会加官进爵,刘礼事,您就等着享福吧!” “你那女婿为人……为人不错,性情还好,以后咱们亲近亲近啊!” 刘坚一直在沉默,听到这话后依旧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这两年虽说做了官,在刘家的地位也有所提升,他自己也清楚,自己不受人待见,尤其是这些同僚。 说秦为的为人不错他相信,可要说性情,那厮就是个贼大胆,什么都敢做。 这叫做性情好? 当初若不是那厮火烧州桥,自己也不至于被太后训斥。 只是阴阳交错,兜兜转转了一圈,这厮竟然成了自己的女婿,而且是让整个刘家依仗的存在。 但这些都是善意。 在秦为越发的出色之后,有些人开始重新审视刘坚,重新审视他的价值。 等下衙回到家,刘坚的形象很是搞笑,左手拎着凉菜,右手还有一小坛好酒。 “女婿不错。” 喝的微醺后,刘坚说道:“这般年少就被陛下封为名将,可以堪比前汉的冠军侯了……” 李氏也很欢喜,却又有些郁结道:“女婿立功了是好事儿,可他家里……” “怎么了?” 刘坚问道:“姝儿那边有什么事么?” 秦为不在家,刘姝就是秦家的主人。 要输这年头谁还敢去秦家找不痛快,那真是嫌命长了。 自从刘姝嫁给秦为后,不知从何时起,刘坚看自己这个外面长大的女儿,越看越顺眼了。 父亲的慈爱第一次在他脸上显现出来,而且施展对象竟是当初他怎么也不愿意认亲的私生女。 地位决定了人的变化。 就连向来势利眼的李氏也开始关心刘姝,说道:“那秦家不知道哪来的什么亲戚,说是姝儿没生孩子,要给秦为找个女人……” 刘坚皱眉道:“秦为哪来的亲人?秦丰死后秦为在汴梁孤苦无依,最后没办法,才将祖宅卖了给我,若不是那档子事儿,姝儿也不可能嫁给秦为……” 说话间,刘坚有些唏嘘到:“秦为落魄的时候那些亲人在哪?明日你去看看,好歹别让姝儿被欺负了。” 不知是慈爱,还是对势力的衡量。 刘坚第一次开始关心刘姝,担心她被人欺负,许多也担心刘姝在秦家的地位一旦有损,那刘家和秦家的关系就会淡化。 到时万一刘家有事儿,秦为还会出手吗? …… 大军凯旋,汴梁许久未曾看到过这等盛况了,在太宗之后,大宋吃败仗的次数更多,即便胜利也是小规模的。 可这次不同。 李元昊叛主自立,大宋王师讨伐不臣!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大宋能赢的情况下,李元昊亲率大军出击,大宋竟然和西夏人野战,并战而胜之。 这是一次辉煌的胜利。 “陛下说要来一次盛大的献俘,提振民心士气,也算是为了……你懂的。” 夜里,城外的大军营地很是安静。 许茂则苦笑道:“只是某被你拉着来喝了酒,这下回不去了,明日不知道会被陛下怎么处罚。” 秦为看着依旧是那个模样,他看着黑夜中的汴梁城城墙,心中涌起了对家人的思念。 “怕什么?不是派人去报信,说你扭到脚了吗?” 许茂则活动了一下脚,想起赵祯那几日发狂后对宫人们的态度,不禁有些难过。 只有他清楚,这位年轻的皇帝看似仁慈,可心肠却是狠得,他年幼时被刘娥霸权,多少年都是在压迫下成长,如今他当家做了主,自然不会再忍。 “某能留下,是因为陛下谁都不信,他不信宫中人,所以某这个老人留着帮助还多些……” “用谁不是用。” 秦为知道些赵祯的心思,不过他不准备干涉。 “太后丧葬后,朝廷一度有些萎靡不振,需要贺礼,再没有比捷报更好的贺礼了。所以明日早上,汴梁城将会狂欢,民心士气会得到提升,而这也是某出征的初衷。” 秦为微笑道:“以前的大宋看似安稳,汴梁城中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这只是表象。危机就蕴藏在地底下,只等着时机来到,就会迸发出来,淹没了这个大宋。” “如今却少了一些危机,比如说西夏人。” 许茂则看来很放松:“你很厉害,真的,某一般不夸人,可你真的很厉害。府州、西南、雄州,你三战三捷,给了异族三记耳光,而这次原州大捷,更是让大宋上下振奋……你真的很厉害!” 秦为看着夜空,说道:“还早着呢,李元昊提前败退更多的是为了借刀杀人,所以以后还有得打。” 许茂则问道:“那你觉着大宋会胜吗?” 秦为认真的道:“当然,这也是我来此的目的。” “来此?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口误。” 沉默…… “为了大宋的明天,明日需要给那些百姓一份荣耀……” 新 692:这便是朕的大宋! 作为大宋最繁华的都城,汴梁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精彩。 在黑暗依旧笼罩着大地时,守城的军士就已经在准备开城门了,这里人口密集,来往人群众多,连城门开启都要比其他地方在许多。 这座庞大的城市在渐渐苏醒,哪怕是打着哈欠,都能感受到那些勃勃生机,苍穹上的星宿渐渐暗淡,然后消失。 天边,一抹白色露了出来,就像是个调皮的女孩,躲躲藏藏的。 “开城门……” 先是打开巨大的门栓,然后众人奋力拉动城门,作为京城,汴梁的城门大抵是最厚实的,以免临战时被敌军撞破。 可在百年以后,这座城市再也不需要撞城门。 只需兵临城下,那群君臣就被吓尿了,然后帝王被送出去,无数金钱,无数女人被送出去…… 江山稳固在于刀枪,而不在于什么狗屁的道德! 吱呀…… 因为经常上油,所以城门打开的声音不大。 “啊……” 一个都头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然后张开的嘴巴就闭不上了,就在晨曦之中,城门之外,黑压压的站着一群人。 一群无边无沿的军士! “啊……” 打哈欠会啊的一声,但这一声在后半程却变成了尖叫,晨曦中,那些军士闻声跑出来,然后呆滞了。 城外,上万人的阵列鸦雀无声。 晨曦渐渐升起…… “今日献俘,让宗室的老人们都去。” 这是想邀功,向大宋前任历代帝王邀功。 朕可配否?! 赵祯伸开双手,任由几个宫女给自己更衣。 郭皇后的眼中多了些憧憬,赵祯看到了,就笑道:“你若是想去也成,只是换身衣裳罢了。” 皇后可不能乱跑,有的场合去了就是犯忌讳。 比如说告捷献俘,你一个女人去干什么? 难道你有野心? 赵祯能这么说已经很给郭皇后面子了,做人就是要知进退。 郭皇后摇头笑道:“罢了,那些杀气腾腾的臣妾地方不去也罢,只是陛下要注意安全,莫要往人群里去,人多心杂……” 赵祯穿好衣服,犹豫了一下,伸手道:“你来。” 郭皇后心动了,却摇头道:“臣妾不去了。” 赵祯看着她,笑了笑:“等回来给你说。” “好。” 赵祯要了佩剑,然后一路出去,在宫门后遇到了赵允让等宗室权贵。 他们得知了赵祯传召的消息,早早地便在此地等候。 “见过陛下。” 赵祯看了眼赵允让,微笑道:“秦为回来了,稍后会告捷献俘,一起去。” “是。” 赵允让落后一些,走在了赵祯的右边,二人看着一般高,不过赵允让要比赵祯壮硕些。 能和皇帝前后而行,这是何等殊荣。 一帮宗室权贵们马上就向赵允让投来了羡慕嫉妒的目光。 “此战大胜……朕想到你当年跟着秦为一起厮混多年……可学到了些吗?” “学到了,不过不精。” “为何?” “因为秦为此人的学识广博,看待事物的眼光与众不同,要想学会他那些会很辛苦,必须要抛掉一些东西。” “抛掉什么?” “比如说……那些说教,书里的那些东西。” “这样啊!倒是难了。” “不过难了好,不然人人都学会了,却是个麻烦。” “陛下,不麻烦,国家的安稳不在于一点。人人都学会了,朝中掌握的就更厉害,所以不必担心这个。” 赵祯闻言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了二人身份不同。 他是帝王,要的是强有力的统治,聪明人太多不是好事儿。 可赵允让只是臣子,所以他觉得聪明人多了,对大宋来说是好事儿,更是前进发展的基本。 “你倒是长进了……” 稍后,赵祯在宣德门里看到了宰辅和臣子们。 “见过陛下” 赵祯微微颔首,“诸卿,且一同上去。” “陛下请……” 赵祯当先,随后就是赵允让为首的一干宗室,最后是宰辅。 许久未曾露面的赵元俨贪婪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边上的赵允让伸手捅了他一下,问道:“听闻你溺死了自己的幕僚?” 赵元俨闻言大怒,刚想习惯性的发飙,等看到赵允让那张笑脸时,所有的火气都消散了。 此人与陛下情同手足,也不知他是怎么蛊惑了赵祯,竟能得此信任。 要知道,此人当初可是触摸过那个位置的人啊! 赵祯就一点不担心么? 再有就是赵允让他若是得罪了赵允让,回头赵祯就能弄死他。 “他是自尽,和老夫无关。” “啧啧啧!” 赵允让看着他,丝毫没有尊重,嘴里啧啧有声:“你真不要脸,那幕僚据闻在你家都七八年了,你竟然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跳水……真是不要脸啊!” 赵元俨怒道:“老夫……” 后面的赵允良干咳一声,说道:“父亲,莫要与他争口舌之利,陛下在前面,他在听着呢……” 赵允让冷哼一声,想到赵允良这句话算是在维护自己的儿子,这才忍住了。 上了城楼后,天边已经出现了紫色。 有人过来禀告道:“陛下,城外准备就绪。” 赵祯放眼看去,整条御街的两侧都站满了人。 这便是大宋。 朕的大宋! 他微微点头,有人喊道:“陛下有令,进城!” 有骑兵在城下高声应了,旋即打马冲了出去,而在城外,那些百姓正看着这些军士啧啧称奇。 “都不动一下的?真是厉害。” “看着就像是木雕。” “嗯,一动不动。” 巨大的阵列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若非是天亮了,能看清人,这些百姓压根就不敢在边上围观。 秦为就在边上,身边是王臻。 “这一路操练过来,你倒是费了不少精力,如今看来啊,值得!” 经过一夜的好睡之后,王臻的精神看着好了些,在半路的时候,他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结果上吐下泻。 秦为当时派出快马,在四周的城镇搜罗了几个当地名医,大军也为此停留了两天,这才治好。 “该开始了。” 秦为对自己的操练有信心,所以他期待的看着城门。 随后一骑冲了出来,近前勒住战马,喊道:“陛下有令,进城!” 秦为颔首,前方的将领喊道:“进城!” 阵列开始动了。 开始时脚步很慢,而且没有什么威势。 “看着不怎么样啊!” “一点精神都没有。” “这不像是大捷的军队,真的不像。” “没杀气!” “嗯,就是没杀气。” 阵列沉默前进,最后面的就是献上战俘,他们被绑成了一长串,步履蹒跚的跟在大军后面。 进了城之后,那些百姓见状都失望了。 “没秦大人那年弄的好看。” “对……” “起步……走!” 轰! 万余人用力踩下去,周围的人恍然觉得这天地都跟着晃动了一下,那声响,犹如地龙翻身般剧烈。 嘭!嘭! 沉默的阵列在用力砸下自己的脚,一声声,就像是雷霆回荡在汴梁城中。 “娘!” 巨大的声势之下,孩子被吓到了。 “这是咱们大宋的军队!别怕别怕!” 那一张张经历过杀戮的脸上全是沉稳,近乎于漠然,经此一役,这些骑兵算是进入了精锐的行列。 假以时日,大宋的军武人才就会充沛,他们会是军中的骨干。 那些百姓呆呆的看着这个阵列在前行,当看到后面的战俘时,有人流泪道:“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大宋又能看到献俘。看着这个,某立时死了都甘心。” 那些战俘再无先前的骄横,此刻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 “这就是西夏人?看着不怎么厉害嘛!” 一个年轻人很是得意的评头论足,边上的老人说道:“你懂什么?当年西贼可是让寇公都束手无策,最后为了和辽人僵持,不得已给了许多好处,这些贼子才安生了……” “这些西贼凶着呢!连辽人都打不过他们。” “啥?辽人打不过他们?” “可不是,当年辽人想夺了西北那块地方,可当地的部落作战悍勇,辽军试探了几次都被打回来了。” “呀!那这次咱们竟然胜了?” “是啊!咱们竟然胜了。” “……” 这些话不断在传递着,这时的宣德楼上,吕夷简听着震撼人心的脚步声,忽然建议道:“陛下自上古以来,大军凯旋,君王都要亲临抚慰,您可要去?” 赵祯一愣,他从未享受过如此荣耀,所以此刻有些恍惚。 “好。” 宰辅们目光中带着心扉和笑容,看着赵祯带着亲卫队下去,吕夷简又低声道:“陛下需要一场荣耀,大宋也需要一场这场荣耀。” 范仲淹说道:“是啊,当年陛下被太后压制,这么多年百姓只知太后,却未知有陛下,想要天下臣服,就要有震慑世人的功勋,现在就是了……” 这是一种另类的宣泄。 我当年被压制了,但我不是没有本事的废物,相反,我要让你们看到,这个大宋到底谁才是王者! 这一刻,赵祯的眼中全是骄傲。 这便是朕的大宋! 以后我将会成为太祖般的帝王,无往不胜所向披靡,刘娥留下的那些阴霾终有一天会散去,朕才是这天下唯一的主人! 新 693:献俘 赵祯缓缓走到了城下。 一队骑兵早已在此等候,为首的指挥使颔首喝道:“臣等,请陛下起行!” 赵祯上马,微微点头道:“出发。” “陛下起行!” 赵祯轻轻策马,率先出了城门,指挥使从后面看去,见他在马背上腰身笔直,不禁心中暗赞。 这个陛下可不软弱。 赵祯策马前行,两边的百姓见了不禁就欢呼起来。 “陛下出来了!” “这个陛下看着年轻啊!” “可你看他腰杆笔直,比一般年轻人还精神。” “……” 百姓总是喜欢揣度自己见不到的阶层,而赵祯就是他们热衷议论的对象,脚步声轰然而来,在见到赵祯后,有人喊道:“止步……” 所有人用力踏步! 轰! 恍如雷霆之后的宁静,御街上鸦雀无声。 赵祯策马上前,目光转动,说道:“大宋立国百年,百年间边患不休。今有西贼衅边,你等奉命出征,一战荡寇,让大宋战旗扬威西北,功莫大焉……” 以往大宋将士出征冷冷清清的,归来不管胜败,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可今日竟然来了大宋的继承人,这规格一下就上去了。 将士们的心气一下就提起来了。 赵祯的目光在边上梭巡着,最后在一家酒肆的门外看到了秦为,这厮竟然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了别人,自己在那里拎着一只烤羊腿啃。 “在西北就想这一口啊!” 秦为撕下一条肉,几口弄进嘴里,满足的不行。 苏洵拎着一只炸鹌鹑吃的欢快。 他蹲在边上,脚边就是一碗酒。 吃一口肉,喝一口酒,好生畅快,全然不管周围人诧异的目光,这货出去小一年性格没变,脾气也没变,就是脸皮变厚了。 谢挺纠结的道:“郎君,西北的羊肉好吃啊!嫩!” 秦为斜睨了他一眼,说道:“那边的羊肉是嫩,可做羊肉的厨子从茅厕出来不洗手,打喷嚏都冲着烤羊打,怎么吃?” 苏洵放下碗,叹道:“关键是他放了好些盐……咸的某晚上喝了一肚子的水,躺床上动一下,肚皮就晃动一下,就和水囊似的。” 谢挺招手叫来掌柜,“来一坛子酒。” 赵祯在那边顺着过去,一路安抚着将士们。 这些将士何曾被这般亲切的对待过,那脸色涨红的就和大红布一般,恨不能转身再度杀向西北,直接把西夏给灭了。 他最后再次回到前方,问道:“若大宋有边患,你等可敢再度出击吗?” “敢!” 无数目光看向了赵祯。 赵祯微微昂首,“如此,我将拭目以待!” 轰! 气氛瞬间被点燃了。 大宋武人的地位之低,从开国后到现在,一直处于历史最低位,哪怕以后的大明军队都无法相媲美。 在这样的环境下,武人就是下层人,那些官吏视他们为奴隶,社会各阶层的人视他们为贼配军…… 我们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烂泥,于是他们随波逐流,不再关心什么大宋,不再关心什么操练…… 可今日大宋皇储的殷切希望让他们激动了。 我们不是烂泥! 所有人微微抬起下巴,那眼神灼热,带着骄傲和感动。 我们被皇子承认了! 赵祯微微颔首,策马回去。 “起步……走!” 轰! 脚步一下就震动了街道,这是从未有过的震动。 正在啃鹌鹑的苏洵看着脚边装满酒水的碗在震动,酒水被荡起涟漪,他不禁说道:“这是地龙翻身了!” 嘭! 嘭!嘭! 脚步声延伸,前方的百姓不禁往后退去。 “闪开!” 一家商铺屋顶的瓦片突然往下滑落,幸而下面的人及时避开,瓦片落地粉碎,百姓骇然看着这支军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种震撼。 脚步声继续震动大地,向着宣德门而去。 “这般震撼人心的脚步,只有秦为才能操练出来,他此次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吕夷简回身问道:“秦为呢?” 有人在城头用望远镜观察着走来的阵列,闻言说道:“先前好像是在边上吃烤羊腿,和苏洵在一起,吃的狼吞虎咽的。” “他竟然不参与吗?” 吕夷简越发的不理解秦为了。 范仲淹唏嘘道:“读书人都盼望着东华门外唱名,以为一生的荣耀时刻,可秦为却避而不来,果真是不看重名利。” 赵祯回身问道:“此战我大宋可有优势吗?” 王臻已经上来了,他说道:“陛下,此战大宋并无优势。”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西夏骑兵厉害,此次首要是弓弩得力,不断压制住了他们,其次就是将士用命……不,是拼命。” “拼命?” 没有上过战阵的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那种场面,所以赵祯有些不解。 王臻说道:“臣看到那些将士……敌军的战马冲来,他们就这么迎上去,用刀斧劈砍,然后被战马撞飞,陛下,空中都是血啊!臣看着……那些年轻人就这么去了。” 赵祯只是想了一下,不禁就动容了:“可有人后退吗?” 王臻摇头道:“没有,军令之下,无人后退。甚至有敌骑突进来时,我军的弓箭不分敌我的覆盖……” 漫天的箭矢在飞舞,中箭倒下的不只是敌人,还有自己人。 赵祯点头道:“是悍勇之士。” 王臻说道:“为了大宋……陛下,那些将士们呼喊着这句话,奋勇冲杀……他们不是贼配军。” “万岁!” 这时外面传来喊声,赵祯转身回去,见阵列已经走到了前方。 “万岁!” 赵祯的目光中渐渐多了些别的意味,他淡淡的道:“为了大宋吗?” 于是城下的阵列和那些百姓都看到了一个破例的皇帝。 赵祯拔出长剑,斜指天空。 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举动! 边上的臣子们纷纷色变,为这个姿态感到了震惊,百姓们茫然,可将士们却奋力喊道:“万岁!陛下万岁!” 你若给我们尊重,那么我们就敢把命豁出去,为你,为了这个大宋去战斗,直至最后一刻! 秦为也在激动,他没想到赵祯竟然做出了这个举动。 所以他站在侧面喊道:“拔刀,向陛下致敬!” 呛啷! 他率先拔刀,黑色的长刀斜指天空。 呛啷! 一万把长刀出鞘,刀锋冰寒,斜指天空。 “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无数呼喊声震荡着汴梁城。 “万岁……” 轰! 一万只脚用力踩踏下去。 “陛下,献俘开始了。” 阵列中间裂开一条道,那些战俘缓缓而来。 “陛下,西夏人悍勇,这些人是被打怕了。我军将士用命,以命换命的比比皆是,西夏人之悍勇亦不能及。” 王臻在怀念着西北的岁月,而吕夷简却在羡慕着。 赵祯说道:“西贼竟然也会惧怕我大宋勇士吗?” 吕夷简说道:“当然会,那些贼子仗着战马多,所以才敢得意。” 赵祯目光深邃的看着下面,“战马,大宋终究要有战马。” 此刻他想起了汉武帝! 为了击败匈奴人,大汉在养马上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那些战俘走到了城下,有人喊道:“跪下!” 无人反抗,战俘们跪在那里。 “陛下,您需要给出处置的法子。” 赵祯点点头,说道:“从这里到西北的道路多有毁坏,修路吧。” “陛下有旨意……此等人送去西北修路!” 毫无疑问,这是对西夏的羞辱。 试想一下…… 当西夏的使者策马奔驰在平坦的道路上时,却看到这些自己国家的战俘在一旁修路,那会是什么心情? 此时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砸!” 两侧的百姓开始砸东西,各种杂物飞了过来,那些战俘再也不见悍勇,纷纷抱头躲避。 “站好!” 军士们抽打着他们,故意放缓了速度,让他们承受更多的羞辱。 “每年他们都会来西北劫掠,多少人被他们杀了,多少女子被他们祸害抢走了……这些畜生,砸!” 砸过来的东西什么都有。 秦为甚至看到了一张凳子飞了过来,把一个战俘砸的头破血流,战俘渐渐远去,阵列转身,然后回程。 百姓们在看着这支队伍。 “他们击败了西夏人,他们不是贼配军。” “嗯,可是好些人都说他们是贼配军,只有那些没出息的才会做武人。” “胡说,若是没有他们,此次李元昊就会夺了西北,想想,那多可怕。” “他们都是好汉子,不是贼配军!” “看看那人,脸上的是刀疤吧,看着那么深……这不是好汉子是什么?” “好汉子!” 有人欢呼起来,引发了一阵效仿。 “值了!” 秦为和苏洵站在后面,他心满意足的道:“此次献俘,某是想让百姓见识一番大宋的荣耀,可这些荣耀从何而来?就是靠着这些将士们厮杀而来。他们在重新认识大宋武人,这是个良好的开端,子瞻,某的心情好极了!” 苏洵说道:“今日陛下拔剑更像是致敬,天下武人将会备受鼓舞,此后再立下大功,谁还敢称他们为贼配军?” “秦大人,陛下召见!” 秦为回身看着城头,微微点头。 新 694:人情冷暖、物是人非 若说先前是将士们的荣耀时刻,那么接下来就将是他秦为的荣耀时刻。 他迈步而去,脚下稳健,这个大宋由我而变。 它会一直改变。 会越变越好! 秦为许久未曾进宫了,走在宫中,他有些新奇的感觉,那些殿宇高大,看着或是肃穆,或是金碧辉煌,或是清雅…… 华夏的建筑艺术大抵在宫中体现的最为彻底。 各种高超的技艺会第一时间在这里展示。 秦为一路看着,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态好像不错啊! 他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以往的他,对这些熟悉的建筑压根没有多看一眼的欲望,只是看死物般的看一眼,可现在却不同,他感到了新奇。 新奇就是人最大的乐趣,此刻秦为才体悟到了这一点,他就像是第一次进宫,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直至进入殿内。 “李元昊如何?” 赵祯第一句话就问了这个,可见当了皇帝之后,看待事物的角度就不同了。 秦为说道:“李元昊狡黠,我军伏兵尽出之后,他带着麾下掉头就跑,臣敢打赌,那些被我军包围的西夏人,大部分都是他对头的人马。” “借刀杀人?” 赵祯微微点头,说道:“这个法子不能说蠢,但却没有担当,此人堪称是狼,但永远都成不了虎。” 李元昊的本性在那一战中展露无疑,就和野狼般的狡黠凶狠,但却少了王者风范。 赵祯虽然没有在现场,但仅凭着王臻和秦为的讲述,他就判断出了李元昊的秉性,堪称是目光如炬。 “陛下英明。” 赵祯继续问道:“西夏人的实力如何?” 王臻虽然说过了,但他是文官,大宋的文官和汉唐不同,他们没有几个真正经历过战阵的,问他们还不如问个小卒。 赵祯需要认知西夏这个对手,就需要从各个角度去了解。 “很凶悍!” 秦为回想了一下,说道:“他们悍不畏死,而且意志坚强,像饿狼一般咬住敌人,就算死也要重创对手,非一般对手可比。” 赵祯点头,赞许的道:“悍不畏死也好,意志坚强也罢,此次大胜西夏,李元昊遭此一击,他会如何?” “他会和辽人眉来眼去。” 说这话的是秦为,吕夷简皱眉道:“你是说西夏人会去向辽人示好?” “对。” 秦为在来的路上就琢磨过这些事情,大宋攻伐西夏不是重点,毕竟西夏撑死了也就那点儿地盘。 两百年来,大宋与西夏纠缠不休。 但若论真正实力,大宋肯定是强于西夏的,这一点而毋庸置疑。 而西夏之所以能屹立两百年不败,不是因为大宋软弱,而是北面还有个更厉害的敌人——辽国! 现下。 天下局势大抵和当初三国差不多,三方势力交错,谁也不会轻易玩儿命,生怕一方联合另一方。 秦为认真道:“此次大败,李元昊担心大宋会趁势进攻,所以他肯定会缓和与辽人的关系,三者再度均衡。” 这就是目前三国的状态,没有谁愿意轻易破除这个平衡。 “辽人难道不是希望西夏人完蛋吗?” 庞籍觉得秦为的分析不对:“若是西夏被大宋灭了,辽人正好和大宋开战,不必担心西夏人在后面搞鬼。” 赵祯说道:“可辽国现在怕是没这个心思了。” “还请陛下示下。” “让叶双愁来。” 稍后叶双愁来了,赵祯说道:“把你探听到辽国的事情说说。” 叶双愁冷冰冰的看了秦为一眼,说道:“辽国心丧,耶律隆绪于两月前薨逝,那时正值大宋对西夏用兵,辽国恐宋、夏联手图谋,故秘不发丧,皇太子耶律宗真顺位登基,皇太后萧菩萨哥辅政监国,北院宰相、太师萧孝穆辅政,皇次子耶律重元受封楚王,领辽国北院枢密院枢密副使……” “不过……” 叶双愁又看了眼秦为,“耶律宗真因上次刺杀一事已经对耶律重元起了戒心,太师萧孝穆霸权涉政,辽国内部人心动荡……” “这是有人想要造反啊!” 一般新皇登基,总会有几个不服的跳出来搞事。 大宋如此,辽国自然也免不了俗。 庞籍的幸灾乐祸谁都听得出来,吕夷简也笑道:“耶律宗真怕是在冷眼看着吧?臣觉着他是想要名正言顺。” 赵祯点头道:“耶律重元和耶律宗真同出一母,都是太妃萧褥斤的亲儿子,可耶律宗真却占了年级上的便宜,耶律重元野心勃勃岂能甘心?再有上次的刺杀事件,萧孝穆心中也清楚,这件事儿总归瞒不了多久,他坑了自己的亲外甥,这事儿要拿皇位来补偿……” 吕夷简得意的道:“这个萧孝穆也是耶阴损的,耶律重元就是个蠢蛋,等他醒悟了也就晚了。” 赵祯看着秦为说道:“你上次在雄州设下的圈套起作用了。” 上次秦为在雄州设套引了辽人的密谍来刺杀,然后假装传话,说这一切都是耶律重元在通风报信,让自己早有准备。 “从那之后,耶律宗真一直似有似无的在削弱着耶律重元的权利,太师萧孝穆在其中斡旋,总归会有撕破脸的那一天。” 秦为想着辽国如今的局势,不禁赞道:“若是能在辽国找个地方看着,喝着酒,看着热闹……” “促狭!” 赵祯笑了笑,说道:“此次大捷,你功莫大焉,朕思来想去,唯有爵禄酬功……如此,可为平阳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 “多谢陛下。” 秦为谢恩,心中暗喜。 哥是平阳伯了? 平阳县在河南境内距离汴梁不算远,三百多里快马一天也就到了。 宰辅们有些艳羡的看着他,范仲淹说道:“陛下,臣如秦为这般大时还在家乡读书,都还没进国子监,可秦为就已是归信伯了,这人比人……让臣唏嘘不已,觉着自己无用之极。” 范仲淹的艳羡很是直接,脸上带着玩笑和恭喜。 而吕夷简的羡慕就多了不少遗憾。 此次大胜西夏和他没关系。 庞籍、王臻接连在战场上建功,二人甚至还手刃了敌军。 作为一个从政者,最需要的就是名声和威望,经此一战王臻在群臣中的威望陡升,不过他已经六十多了,没几年好混了。 可庞籍呢? 庞籍比他还年轻,正直壮年。 若是再任由发展下去,自己这个宰辅之位还能坐多久? 稍后就是赐宴,席间众人都来灌酒,秦为婉拒道:“诸位相公不是候就是公,何苦拿下官玩笑。” 庞籍笑道:“咱们的封爵都是官位到了给的,只是附庸而已。可你的不同,以后出去说自己是归信伯,旁人若是敢轻视,你只需说一声是因功封伯,那些人就要傻眼了。” 原来是这样啊! 秦为心中大乐,于是来者不拒,很快就被灌得直翻白眼。 “他才将归来,还未回家去看看,诸卿便放过他吧。” 最后还是赵祯出面才拦下了后续的酒水,让秦为得以站着出去。 一路到了甜水巷,几个孩子在巷口玩耍,见他回来就喊道:“秦大人回家了!秦大人回家了!” 秦为楞了一下,笑道:“这是什么意思?通风报信?” 他笑着下马走进去,只听巷子里各家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即街坊们都出来了。 “恭喜秦大人封伯!恭喜秦大人凯旋!” “恭喜秦大人!” “见过秦大人!” 街坊们都喜滋滋的拱手道喜。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秦为想起了当年他初到大宋的境遇。 那时的他被人仍在城隍庙里奄奄一息,几个乞丐就能结束他的生命,无奈他卖了祖宅,投身入商贾。 那时的街坊们可不是这样的,他们背地里嘲笑自己是个败家子,连自家祖产都败光了,还屡试不第。 今日呢? 人情冷暖、物是人非,这八个字秦为今天算是切实体会了一遭。 “多谢各位街坊。” 秦为拱手,一路笑着进去。 “秦大人可是不得了啊!年纪轻轻的竟然就能领军杀敌了。” “陛下说秦大人是名将呢!” “他这又是文官又是名将的,大宋还没这等人吧?” “这叫做文武双全,全大宋就秦大人一人。” “果然是秦丰之子呢!” “秦丰……” 这个久违的名字今日再度被人提及,随后让无数父亲为之羡慕。 “他虽然去的早,可好歹教了个好儿子,以后附带着也能青史留名。” 秦为走到家门口,孙好民带着下人们迎接。 “恭贺郎君凯旋!” “好。” 秦为进家,大门关闭。 “恭贺夫君。” 妻子这时也出来,秦为笑道:“自家就不必如此了,不过姝儿,几月不见,你胖了不少嘛?” 秦为忧郁的发现妻子的脸蛋圆润了不少,看着好像更白嫩了些,只是眉间有些郁郁之色。 “为夫去了许久,家中辛苦你了。” 这个妻子虽然不时有些不着调,但大多时间里很靠谱,关键是她为人和善心肠好,还能独当这个家,让秦为出门能安心。 这并非是把刘姝当做了保姆,只是家人之间的互相依靠。 “夫君辛苦,妾身在家安生度日,没怎么辛苦。” 秦为随后就去洗澡,等出来后,家宴已经摆好了,菜肴很丰富,几乎都是秦为平日里最爱吃的。 “夫君,那些西夏人凶吗?” “凶!” 秦为随口说道。 刘姝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景:无数西夏骑兵在狂呼乱叫着冲来,秦为一人站在阵列前,拔出长刀…… 砍啊砍! 秦为一直不停的砍杀……直至敌军如见鬼魅般的惨叫着逃走。 “夫君很厉害!” 刘姝说道:“街坊们都说大宋打不过西夏人,可夫君却击败了他们,可见夫君就是大宋第一名将呢!第一名将……夫君,以后会被供着吧?” “大概吧,不过最好不要。” 秦为觉得自己被供着很不好,那种感觉就像是魂魄残留人间,每日看着别人过日子,自己却只能吸些香火。 没有羊腿吃的日子怎么过啊! 刚吃完饭,外面就有人求见。 “郎君,说是堂伯家的婶子……” 秦为的神色不变,淡淡的问道:“堂伯?哪里来的堂伯?我父子在汴梁十六年都没亲戚登门,怎么回事?” 刘姝起身道:“前日就来过了,说是堂伯家的,说妾身……无子。” 瞬间秦为的脸上就多了冷漠,然后他就去了前面,正厅被大大的开着,孙好民和陈大娘在里面陪客。 一般有客人来,男客最高是孙好民陪着,女客最高是陈大娘陪着,而此刻他们都在。 “……只是这几年……哎!当初那个刁奴……罢了,我和你们说这个没用,等大朗来了再说。” 说话的是一个妇人。 妇人身着浅色衣裳,抬头微笑间,显得雍容大气。 孙好民站在边上,笑的很是尴尬:“郎君才刚回家,先前在用饭,征战数月郎君身心俱疲……” 哪有吃饭时间来求见的? 你懂不懂礼貌? 妇人微微一笑,眼角有几缕细纹,“中午也用饭?” 大宋的规矩是中午不吃饭,早晚各一顿完事。 孙好民笑道:“是啊!郎君说规矩规矩,自己过得舒坦了才是好规矩。至于那等桎梏人的规矩,可守可不守。” 妇人保养良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阴霾。 正好秦为进来,她凝视着,然后缓缓起身道:“你是大朗吧?果然像,就和你爹一个模子出来的……” 秦为看了她一眼,拱手道:“还未请教……” 有帖子,但秦为还是明知故问。 妇人讶然道:“你堂伯秦非……我是你婶子,姓杨。” 秦为哦了一声,坐在了边上,目光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当初我父子在汴梁度日艰难,父亲倒是提过有些亲戚在汴梁,可却并未有一人上门过……敢问您是?” 这话很冷漠,配合着秦为那张更冷漠的脸,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氛就出来了。 杨氏愕然,然后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大朗还是那个性子,说话一点儿也不会拐弯儿……” 新 695:后悔 听着杨氏那清亮的笑声,秦为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梁红玉,那位巾帼不让须眉,想必笑声会很爽朗吧。 秦为一直没接茬,杨氏的笑声难以为续,就有些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她的眼中依旧没有什么羞恼之色,“大朗,当初你父亲中了进士三甲秦家上下无不欢喜,只是后来殿试,他却独身回了家,没有封赏也没有官职,后来你父亲便很少在与人来往,这些朋友亲戚也渐渐没了联系……” 这一串说辞很是平稳,把这些年没有登门的理由讲的有礼有据。 她在微笑,秦为也在微笑,然后问道:“为何没联系?不知道家住哪儿?还是我父亲没有登门过?” 秦家最难的那几年,秦丰也曾找过这些亲戚,想他们借机一二。 可惜,那时的秦丰的得罪了皇帝人人喊打,能保住命已经是万幸了,那些人自然不敢接触。 杨氏的微笑凝固在脸上。 这只是说辞,让双方下台的说辞。 可你竟然追问,这是不要脸面了吗?一般人遇到这等事大多是含糊过去,可秦为却不同,直接追问为何没送。 当然不能登门! 一旦真登门了,万一哪天上面怪罪下来,整个秦家都得跟着倒倒霉,要知道当初的秦丰可是在殿试的大殿上指着鼻子把真宗骂了个狗血淋头。 后来若不是范仲淹等几位新科进士极力求情,朝中王臻、王尧臣等帮着说话,秦丰能不能活着走出皇宫都是一回事儿。 秦丰归来后无功无爵,并被真宗亲口罢黜了功名,令其终生不可入仕。 这样的惩罚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尤其是在大宋这种以读书做官为终途的时代,真宗的惩罚无异于毁灭。 之后那些同窗亲友自然不敢再与其多牵扯,生怕一个不好引火烧身。 秦家本就是落寞寒门,秦丰的堂哥秦非混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个从八品的小官儿,他岂敢露头? 对于这些人的冷眼旁观,秦为并不记恨。 毕竟树倒猢狲散,不来往怕沾惹是非也情有可原。 但现在呢? 秦家发迹了,你们便开始谋划着要来分一杯羹,这事儿秦为不能忍。 杨氏的神色僵硬,然后又缓和了下来,说道:“这里面是有些误会,不过你伯父一直在挂念着你……” “我很好!” 杨氏面色如常的道:“是吗?” 秦为起身走到大门那里,说道:“不差钱,不差权,还有什么不好?试问,当今大宋有几人还敢与秦家结怨?” 他站在门内,渐渐魁梧的身体遮住了大半光线,看着竟有些稳重之意。 这是一家之主! 他已经有资格自称秦家之主了,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打拼来的。 这一刻,后悔就像是毒药,在腐蚀着杨氏的心。 若是当初秦丰登门求见,他接纳了秦丰,并施以微薄的救济,现在秦家的势力他家同样能拥有。 那么多钱财,那么多人脉…… 秦记的烈酒、酒楼、香露、布匹……产业遍布各行各业! 还有秦家庄里那连成片的作坊工厂,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当初秦为还未得势,王臻对他如父亲般的关切;还有当今陛下,和秦为也是在微末时就相熟…… 他出道就是从龙功臣。 前有王臻提携,后有赵允让一派的宗室力挺,国子监、司事局,这两个大宋最有前途的衙门都是他一手广大的。 若干年后,国子监无数的学子入仕,他们会视秦为、为师,那些司事局的能臣干将会成为他在朝中争霸中流砥柱。 最可怕是,他还有名将之名! 军中大半将士都畏惧他的狠辣,敬佩他的功绩……外有府洲折家遥望相护,内有狄青这个将种跟随左右。 说句难听话,若在任他发展十年,谋反他也能做得! 而只要他不造反,位极人臣便如探囊取物! 这样的秦为是何等的金光四射啊! 这些本来是她家的助力,可两家如今却变成了路人,这是何等的我靠啊! 杨氏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中,刚从益州回来,等待重新分配官职的秦非正在屋里喝茶。 他泡茶的水准不错,那白沫在茶水的表面形成了玄奥的图案,看着赏心悦目。 “夫君……” “嗯!” 秦非抬头,目光冷淡的道:“大朗没有理睬你?” 他的脸比较宽,肤色微黑,一双眼睛漠然看着杨氏,威严自生。 “是。” 杨氏不复先前的雍容,坐下后苦笑道:“当初咱们家不差两口人吃饭……可秦丰得罪的可是陛下啊!那时陛下还在,若我家出面接济,那岂不是找死?妾身想着您在益州为官,不能被牵累了,所以才……” “所以才自作主张,所以才冷漠以对?” 秦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眯眼说道:“他们父子苦投无门,在汴梁孤苦无依,老夫当时远在益州,不知这些变化,否则怎会坐视二弟落魄而死?你可知那几年他们父子过的什么日子吗?” 杨氏低头。 秦非冷冷的道:“秦丰没了晋升之道,就是没了立身之本,而他又将将有了大朗,妻子患病而死……这些年那孩子独身一人在汴梁求活,听说险些被放贷的泼皮打死,那样的打击他岂能不能崩溃,岂能不冷血?若你当初能收留他们父子,哪怕少少的接济些银钱,他们也不会险些落魄而死。” 杨氏抬头:“夫君,妾身……” “住口!” 秦非的面色铁青,一巴掌把茶杯拂落在地上,霍然起身道:“益州本是偏僻之地,老夫的仕途还能更差吗?你自作主张,险些让秦丰那一支断了香火,若非看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老夫……” 他站在那里,目光冰冷。 杨氏缓缓跪下,眼中不知道是悔恨还是什么。 秦非大步出去,一个仆妇进来扶起了杨氏,说道:“娘子莫要生气,那个秦为……算是武人吧?好些读书人都说他是武人,武人没出息呢!” 杨氏叹道:“可陛下说他是名将。” 仆妇笑了:“娘子,名将名将,当年的寇准不也是名将?当年的真宗下还不是倚重他?可后来呢?” 杨氏缓缓坐下,顺手捡起了茶杯,看着上面画的鸟儿,喃喃自语着。 “当年我是怕被连累了,秦丰得罪的可是陛下啊,能捡回条命就烧高香了,那几年谁触出这个眉头?” 她有些委屈的流泪道:“夫君在益州为官本就不易,加之大郎以后还得读书,若是能出仕,总不能带着个秦丰亲戚的名头吧?那还会有谁敢举荐?所以……这几年我也时常听到秦为的消息,做梦都不安宁,我……却是悔了。” 仆妇闻言就劝道:“那秦为是晚辈,您亲自去说他难道还敢拿乔?” 杨氏苦笑道:“当初说不认这门亲赶走秦丰的是我,现在上门攀附的也是我,他怎会轻易原谅我……” 仆妇听到这个就说道:“娘子,先前听说辽人恭贺大宋胜了西夏呢!还说王臻和秦为都是名将。连辽人都佩服他,可见是扬眉吐气了。” 杨氏抬头,目光茫然:“辽人……辽人才厉害,大宋最怕的就是辽人……” …… 坝上草原绿草如茵。 小河如同玉带般划着弧形,弯弯绕绕的在草原中流淌。 一群羊在水边啃食着牧草,不时咩咩做声。 就在对面,密密麻麻的帐篷密布在草原上,一队队的骑兵在缓缓游走。 再更远的地方,一座行宫矗立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么说……李元昊败了?” 手握着一本书的萧皇后很是美艳温柔,可下面站着的几个官员和将领却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看着脚面。 耶律隆绪死后,本就是皇后的萧菩萨晋升为太后辅政兼国,耶律宗真虽是名义上的皇帝,可在手中实权不多。 不止如此。 辅政大臣萧孝穆威高权重,和太后形成鼎立之势,耶律宗真这会儿怕是只有低头装死的份儿。 “是。” “怎么败的?” “李元昊统军四万,宋人那边是王臻领军,秦为为辅,领军六万余,不过骑兵只有一万,双方在原州城外决战。宋军弩箭凶猛,不过李元昊坚持冲阵,关键时刻,原州城城门大开,宋人竟然伏兵在内,数千骑兵出击,一下就击溃了李元昊。” 一个武将贪婪的道:“陛下,西夏虚弱了,咱们是不是……” 萧菩萨淡淡的道:“李元昊是在借刀杀人。见势不对,就顺势逃窜。谁以为西夏弱了,那谁就会倒霉。” “王臻可知兵吗?” 这个是她比较关切的问题。 “不知道,不过据说此战是秦为在前方。” “那王臻就是掌总的!” 萧菩萨微笑道:“南人竟然出了个名将,不错,以后若是有机会,朕希望能亲自斩杀了他。” “圣人,宋人不敢北窥,除非大辽铁骑南下,否则您这愿望怕是没法实现了。” “是啊!宋人也只敢和西夏人纠缠,哪里敢和大辽厮杀!” 新 696:这一眼,杀意盎然! 众人一阵唏嘘,只觉得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啊! 这时一个内侍进来,左右看看。 “臣等告退。” 等人走了之后,萧菩萨问道:“你们说,国师现在在做什么?” 内侍说道:“圣人,线报说国师在家中和楚王密议,还有几个逆贼也在。” 萧菩萨淡淡的道:“自古立嫡立长,他没有那个命就要人命,北院枢密使,统掌二十万兵马,竟然还不够吗?” 她只是抬眸,那没有感情的眸色就让内侍颤抖了一下,然后躬身道:“太后,逆贼总是贪婪的。” “是了,贪婪,这便是他的罪。” 萧菩萨淡淡的道:“如此……稍后皇帝那里的防御就松懈些吧。” 内侍点头:“是,圣人放心,明着松,暗中只会更紧……” 萧菩萨重新拿起书,说道:“骨儿那边要看好,若是出事,你等罪不可赦,还要带累家里人……” “是。” 冷汗从内侍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他知道,耶律宗真现在就是太后手中的王牌。 只要把这个皇帝握在手里,她就能继续辅政,甚至有朝一日取而代之…… 若耶律宗真死了,耶律重元上台厚联合萧孝穆,他二人肯定不会放过太后,这不是权利的争夺,而是生死的较量。 “这个楚王就是摆设,是桎梏!” “是,舅舅知道。” “那还等什么?耶律宗真此刻就在萧菩萨就在行宫里,而且周围防备松懈,这便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 耶律重元满脸兴奋的道:“他不过就是占了年纪的便宜而已,有什么本事?而且现在是他要对我下手了,我岂能任人宰割?” 萧孝穆沮丧的坐在对面,摸摸斑白的头发,说道:“可现在萧菩萨手握大权,国内部族大多效忠皇帝,她不会作诗咱们出掉耶律宗真的,而且耶律宗真也不会任人宰割,他比咱们有优势啊!” 耶律重元说道:“那就动手吧!不然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萧孝穆仰天长叹,无奈道:“一个贼子的话怎能信,又怎可信!为何……老夫兢兢业业十余载,功劳不亚于先贤,可他们父子呢?竟因为一个留言就要对某下手。” 叹息声中,耶律重元对边上的武将点点头,说道:“去,让人去禀告,就说本王病了,而且是重兵。” 他的眼中多了杀机,“舅父,等他来探病时,咱们……嗯!” “不!这样太冒险,而且他身边都是萧菩萨亲自选的高手,轻易不容近身,咱们很容易被反制,放心……他总会出来!” 萧孝穆说道:“下午他会出来,到时候咱们在宫外等候。某是他的舅父,他定然要停下来打招呼,到时候……” 他举起手,脸上浮现了狰狞,然后用力挥手…… …… 游猎是耶律宗真最大的爱好。 他本就没有什么实权,就算待在皇宫里也只是处处受萧菩萨的制约,还不如离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对于萧菩萨这个名义上的母亲,耶律宗真心里是抵触的。 他的亲娘还活着,为何要认一个没有血缘的女人当娘? 奈何萧菩萨贵为皇后,若他想顺利登机,就必须要尊萧菩萨为母,否则不用别人来夺,就只是萧菩萨便能让他成为傀儡。 所以在羽翼丰满之前,他只有一条路可走——听话! 先皇刚刚驾崩,国内势力本就不稳,若无萧菩萨力压那些部族首领,朝中早就乱了,就算他夺了权柄,也不见得就能比萧菩萨做的更好。 如此还不如乖乖听话,做一个逍遥皇帝,等到机会一举推翻萧菩萨。 他才不到二十岁,等得起。 来到滦河行宫之后,他已经连续打猎好几天了。 今日也不例外。 “出发出发!” 现场乱糟糟的,一群群骑兵冲出行宫,然后喊道:“陛下出来了。” 这个时候出猎,弄不好晚上就得在外面宿营,所以大车也跟着出发。 耶律重元和萧孝穆也出现了。 “见过陛下。” 耶律重元有免拜皇帝的待遇,连带涅鲁古都是如此。 “是二弟啊!国舅也来了……” 耶律宗真淡笑一声,勒住战马,冲前面的士兵喝道:“滚……你挡住了朕的路,避开!” 他喝住的是侍卫,可这话听在耶律重元和萧孝穆的耳中却别有味道。 朕才是这天下之主,更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你若敢当真就是挡住了他的路,就是作死。 耶律重元抬头,正好侍卫策马从前方绕过去。 午后的太阳晒得人发烫,天空蔚蓝,仿佛触手可及,可那是天空……萧菩萨在看着自己的儿子,当侍卫绕过了他的马头时,他明显的送了一口气。 而这一口气让耶律重元感到毛骨悚然……他目光转左,左边是一百余骑,竟然披甲。 而在右边,一队骑兵正策马缓缓接近。 他们的速度很慢,仿佛是担心惊动了什么。 身后呢? 耶律重元回头,由于用力过猛,他听到了自己脖颈处发出的声音,脖颈那里有些酸痛,但他却顾不得了。 就在身后百步开外,一队骑兵正在逼近。 他带来的三百余骑兵已经被隐隐包围…… 这是一个圈套! 耶律重元看到了那个领军的将领,这个以往被他视为心腹的将领,此刻正在外围,目光冰冷的盯着他们。 这是内奸! 此事从一开始就在萧菩萨的掌控之中。 “啊……” 耶律重元突然仰天长啸,啸声中带着绝望。 萧孝穆不善战阵,所以还未看出什么危机来,可依旧被这个啸声给惊住了,随即慌忙退后。 他看到了萧菩萨眼中的冷意,就边退边喊道:“动手!杀了这个女人!” 他身后的五个死士拔出短刃冲了过去。 他们喊着杀了萧菩萨,可脚步却是冲着耶律宗真去的,二人满怀希望的看着,但看到的却是冷漠和讥讽。 十余骑冲了过来,把萧菩萨母子俩挡在了后面。 “杀昏君!杀妖后!” 五个死士分散开扑了过去,然后被拦截,刀光只是闪动了一瞬……只是一瞬,五名死士就全部倒下。 出手的这十余骑的实力可想而知。 这是萧菩萨身边最精锐的力量,可今日却出动了。 耶律重元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等最后一名死士倒下后,他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在你一登基就弄死我?既然如此,为何让我活到现在?别说你想让我继续活下去!” 萧菩萨冷冷的道:“先帝在世时,要哀家对你手下留情,莫要对让你们兄弟残杀……哀家答应了他,又岂能失信?” 耶律重元恍然大悟,“是了,父亲早知道我们会因为皇位自相残杀,他明明早就得了消息却迟迟没有下手,是心软了,可你……” 他盯着萧菩萨冷笑道:“你不是不想杀某,而是你知道,若是杀了我,大哥的皇位就会更加稳固,到时他若想夺权,你就没了缓冲的余地……好!好!某知道了……死得不冤。” 他想求死,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可萧菩萨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杀机。 “萧孝穆!” 此刻被忽略的萧孝穆终于被提及,萧菩萨看向他,眼中的光芒顿闪,和她看耶律重元的眼光不同……这一眼,杀意盎然! “太后。” 萧孝穆面如死灰的脸上露出惨笑。 耶律重元不能死,因为他是先皇子孙,就算萧菩萨权倾朝野不敢背受这个残害先皇子嗣的罪名。 耶律宗真也不会,尽管他很想弄死这个亲弟弟,可他现在没有这个实力。 但这件事儿——刺王杀驾! 总要有个人来承担这个后果,耶律重元不行,就只有他萧孝穆了。 没想到算了又算最后还是逃不过这个命运,他此刻早就心如死灰。 “看来老夫今日是活不了了,罢了……当初那密碟报信污我与宋人私通,我只能奋起自保,这件事老夫没有做错。” 萧孝穆说完,就笑了起来:“怎么死?” 萧菩萨说道:“随便你。” “好。” 萧孝穆说道:“某要毒酒。” 萧菩萨点点头,有人送来了一壶酒。 萧孝穆仰头喝了一半,赞道:“这是宋人的美酒,火辣辣的,好像是新近出的吧?还是那个秦为弄出来的,好酒!” 他目光转向耶律重元,笑道:“莫恨我,我虽骗了你,却也帮了你,咱们两不相欠,舅父先走一步了……” “不!” 耶律重元绝望的后退,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真想…… 原来当日那密碟的情报中并没有提到自己,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整他一心信服的舅父,可笑,自己那么相信他! 且不论那密碟的消息是真是假,但萧孝穆为了祸水东引,就把自己拉下了泥潭,逼着自己犯险谋逆…… 他恨呐! 他怎么能不恨? 父皇早就知道此事内情却没有公开,萧菩萨也知道,包括耶律宗真……他也知道!只有自己像傻子一样被萧孝穆玩弄于股掌。 萧孝穆仰头灌酒,稍后就瘫软在地上,奋力的干呕着,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耶律重元悲伤地看着倒下的萧孝穆,然后蹲下把他扶起来,苦笑道:“舅父,此事终究是你负了我,可我并不恨你……因为我们都是可怜人。” 新 697:骗子,抚恤 毒酒渐渐发作,萧孝穆惨叫了起来,情绪越激动,毒酒就发作的越快。 当萧孝穆死在自己的怀中时,耶律重元看到萧菩萨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就说道:“既然你不杀某,那某便给你个回礼吧……,刚才某的心腹听到啸声,此刻已经快马回去了,希望你能镇压那些谋反……” 萧菩萨的面色发青,说道:“去,追杀那人,还有,马上回去,赶紧回去!” 耶律重元笑道:“某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虽然是虚的,可好歹也认识了些将领。今日,某会让你焦头烂额……哈哈!” 萧菩萨怒道:“拿下他!” 几个士兵上前将他一把摁住,然后反绑着带了下去。 耶律重元知道,自己这一声算是完了,除非江山倒伏,否则他只能在囚禁中残料此生了…… 萧菩萨带着人马匆匆离去,现场只留下了几具尸骸,和死透了的萧孝穆。 一个牧人打马过来。 他贪婪的剥了萧孝穆的衣裳,远处的两名骑兵见了也不管,因为这样的场景才是萧菩萨所喜闻乐见的。 那牧人剥了萧孝穆的衣裳,又去了耶律重元那里。 “呀!衣裳都破了。” 他有些遗憾的剥他的靴子。 萧孝穆还没有死透正在弥留阶段,感觉有人在扒自己的衣服,不过他现在对这些没什么介意。 “你私通大宋的消息是我皇城司的人散播过来的。” 萧孝穆身体一震,勉强抬起头来,“你……” 牧人冲着他一笑,牙齿很白:“河间府时,那密谍死里逃生,还听到秦大人说你给大宋通风报信的消息,也是假的……” 噗! 一口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耶律重元喘息着,喃喃的道:“那个贱人,他是魔鬼!魔鬼!” 牧人起身,低声道:“忘了告诉你,秦大人说你和耶律重元一定会死一个,所以就两次挖坑,最终埋的却是你。” 牧人走向自己的马,骂道:“也是个穷鬼,连钱都不带!” 那两个过来的骑兵不禁笑了,“这位可是国师,他出门哪会带钱!” 牧人摇摇头,上马远去。 两个骑兵下马过来检查,走到萧孝穆的身前时,就见他眼睛睁的大大的,其中有哀求之色。 一人俯身下去问道:“你想说什么?” 萧孝穆的喘息很微弱,他奋力说道:“秦为!他是骗子……他是骗子……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骑兵迷惑的道:“秦为……那个喜欢筑京观的宋人?他骗了你什么?” 萧孝穆猛地提起最后一口气,说道:“大辽,是大辽……” 骑兵摇摇头,“骗了大辽?你疯了!” 萧孝穆苦笑着,在这一刻他只想告诉萧菩萨,那个叫做秦为的小子很狡猾,你要小心,别被他骗了。 他张开嘴,气息微弱的说道:“老夫冤枉……冤枉……” 骑兵听了撇撇嘴,冷笑道:“冤枉不冤枉亦是如此,你刺王杀驾死十次都不够,若有什么冤屈,就下去跟阎王爷说吧……” 萧菩萨不甘的缓缓闭上眼睛,临去之前,他想到了那首词。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某,败了。 可某败的憋屈啊! 某从未想过要谋反,却被秦为那一道假消息给蒙蔽了,竟一时冲动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 随后的几天,辽国内部发生了几起叛乱,萧菩萨派出大军四处镇压,耶律宗真也没有了游猎的兴致,整日窝在宫城里,生怕有第二个萧孝穆出来弄死自己。 烽火硝烟中,皇城司的密谍们热泪盈眶…… “终于看到了这一日,死也甘心了!” 他们无数次想给辽人重创,可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后却无果。这次辽人却自己出了乱子,代价惨重。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出自于秦为的两次谋划…… 秦大人更适合执掌皇城司啊! 这一刻,这个念头在皇城司密谍们的脑海里驱之不散。 只是他这个想法若是让秦为知道,绝壁会抽他。 …… 今年进入夏季的汴梁热的让人惆怅,连最勤快的伙计都不肯出来吆喝,可见太阳的威力之大。 临街的一家酒肆二楼的窗户被推开,苏洵的脑袋探了出来,喊道:“狄师叔,快来与某一醉……” 对面的酒肆二楼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狄青冲着他摇头道:“不来!” 苏洵纠结的道:“上次与先生喝酒,他划拳太厉害了……某每次都被灌醉,咱俩一起,好歹也要赢他一次,哈哈!” 呯! 对面的窗户被关上了,显然狄青并不买账。 以前苏洵见了狄青都是直呼其名。 他虽说拜了秦为为师,但天才大多都傲气,除了秦为他看不上任何人,包括那个被称为神童的庞世英。 然西北一战,狄青率军屡次冲阵,彻底征服了苏洵的傲然之气。 “给某写一首,今日便放你一马!” 秦为得意洋洋的想着苏洵为自己作一首词,要是传之后世,其上写着某某赠与恩师秦为…… 那哥的名字可就牛掰大发了。 作为后世人,秦为知道要想青史留名就几条道:立大功、主导灭国之战,或立不朽之言论,被人赞颂…… 立大功他差不多做到了,至少以后会以名将之称名垂青史。 立不朽之言论,他的几首诗词应当还行,但终归是抄人苏家的,这事儿有些尴尬,若是苏洵专门写一首词来赞颂自己,那逼格…… 苏洵自然满口答应,只是关了窗户后,又不悦道:“先生,狄师叔和同袍在对面饮酒,怎么不过来?大家一起喝啊!” 秦为喝了杯中酒,说道:“文武殊途。” 苏洵点头叹道:“此次在原州,学生倒是见识了将士们的武勇和无畏,可时事如此,奈何。” 大环境如此,少数人无法扭转轻视武人的趋势。 秦为给自己的酒杯斟满酒,说道:“某这里倒是有个主意……” 苏洵眼睛一亮,“学生谨听!” 上次在原州时是牛莽救了他一次,后续他杀敌时,边上依旧有人张弓搭箭在保护,这些都是秦为的安排。 他和秦为亦师亦友,自然不会客气。 可那些将士们的境遇却让他有些不满。 秦为说道:“此次征战阵亡了不少兄弟,抚恤是有的,可却少了些。对于某些人家来说……比如说独子的人家不少,怎么办?家中失去了顶梁柱,孤儿寡母怎么办?” 苏洵叹道:“会贫困,女子会改嫁,可带着孩子就算是改嫁日子也难熬,除非有钱傍身……” 大宋女人的嫁妆是属于自己的,可丈夫的产业却有些麻烦。 按照规矩应当由儿女继承,但寡妇有管理权,等孩子长大后再移交。 往往孩子长大后,这种局面就不能扳回来,于是出现许多由祖母、母亲掌家的情况。 “夫死从子,说的就是家产,以及处置这些事的权利。” 秦为以前一直以为夫死从子,是丈夫死后女人要听儿子的。 来到大宋才知道自己错了。 所谓夫死从子,那是因为儿子有产业和大事的处分权,出面的也是他们。 秦为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文化,但却没有丝毫心虚的道:“某问过了,独子战死的有一百六四人,这一百六十四个家庭将会面临上有老下有小,中间的顶梁柱却不见了的情况。” “那么多?” 苏洵问道:“独子为何要行武事?” “穷的,军中的日子稳靠。” 大宋军队每年消耗掉岁入的大半,可更像是一个养老院。 秦为缓缓的道:“某想到了一个主意……募捐!” 苏洵一听就不满意了:“那还不如找几个豪商寻些钱财管用,而且那犯忌讳啊!” “不必担心犯忌讳,某会去解决。” 秦为斜睨着他道:“要让汴梁百姓感受到武人的艰难,他们拿命在保家卫国,可依旧有人在叫他们贼配军,这可公平吗?不公平……那就捐钱吧,让那一百多户人家远离贫困。” “干不干?” 苏洵想了想,拿起酒壶咕噜噜的灌酒。 呯! 酒壶重重的顿在案几上,苏洵喊道:“某干了!先生放心,学生一定好这件事情办好,让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都能善后!” 秦为起身道:“正好你这几日无事,等某从宫中出来就开始。” 随后他就进了宫中,求见赵祯。 “他不是在家里说什么消暑吗?怎地愿意进宫了?” 从献俘之后,秦为就躲在家里避暑,据说每日琢磨美食,把家里的妻子吃的眉开眼笑的。 许茂则说道:“陛下,估摸着是静极思动了吧?” 赵祯放下奏疏,冷冷的看着他,“你和秦为有些交情,可静极思动却不是好词,这是翻脸了?” “臣不敢!” 许茂则一个哆嗦,一脸认真的道:“臣是为您做事,和外面不该有交情。” “出去!” 赵祯重新拿起奏疏,许茂则躬身出去。 到了外面,有内侍过来低声道:“都知,陛下心情如何?” “没见某出来了吗?” 外面那么热,哪有里面舒坦,赵祯待的地方都有冰,凉丝丝的,让人只想待在里面不出来。 许茂则已经五十五岁了,在这个时代也算高龄,尽管他每日拼命做事,却总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是时候该选个人接班了……许茂则心中叹了口气。 那内侍缩缩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滚!” 稍后里面传来了赵祯的呵斥,许茂则挑挑眉,没有丝毫意外。 “老许……” 秦为来了,远远的就热情的打了个招呼,许茂则赶紧压手,示意他小声些。 某才将说和秦为没交情,可这厮竟然就亲热的喊老许,这不是把某给卖了吗? “让他进来!” 赵祯的声音中听着多了些不满,许茂则冲着过来的秦为挤眉弄眼了一下,沉声道:“陛下让你进去!” 这怎么有些鸿门宴的感觉呢? 秦为看看左右,觉得不像是埋伏着刀斧手的样子,就干咳一声进去。 进去之后行礼,赵祯没抬头,问道:“可是有事?” 赵祯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有些胆小,而一般胆小的人都有些刻薄,让人不好与其打交道。 “陛下,臣这几日在家中逍遥度日,愧对俸禄,愧对爵禄,臣想及此就难以入睡,这不几日下来就消瘦了许多……” “说正事,不然就走!” 赵祯看来今日的情绪不大好,多半是头疼留下的后遗症极容易烦躁。 这样的皇帝惹不得啊! 现在的赵祯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躲在刘娥羽翼下谨小慎微的小皇帝了,他有了权力,成了万人之上的存在,脾气秉性都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 秦为尴尬的道:“臣问了枢密院,那边整理过了,说是此战战死的将士中,独子的有一百余人,臣想着这一百多户人家怕是日子难熬了……” 赵祯看完了手中的奏疏,抬起头来问道:“你想出钱?” “臣不敢!” 秦为吓了一跳,赶紧说了自己的想法:“臣在想啊,陛下您这边是不是……说句话,然后臣就让人出头,去募捐些钱,到时候送给这一百多户人家。” 赵祯的面色稍霁,说道:“要朕说什么?” “您只需要说一句……那些将士忠勇就是了。” 秦为知道这事儿犯忌讳,所有就给出了方案。 “到时候臣的学生苏洵,就会带着国子监的学生们上街摆摊,吆喝着,就说您这边想着那些忠勇的将士战殁了,家中孤苦无依,心中……那个啥……难受,主辱臣死啊!苏洵作为臣子,自然要为您分忧……” 他微微抬头:“您看……” 赵祯盯着他,见他神色坦然,就点头道:“去吧。” 秦为走了,赵祯也没心思理事,就出去透气。 不远处,秦为的脚步看着有些雀跃,他见了不禁笑道“少年得意,哪日跌一跤便知道学乖了。” 这就是帝王。 尽管他比秦为还要年轻,可言辞之中却全是那种居高睥睨的气势。 许茂则堆笑道:“这些都在您的手中握着呢,秦为哪敢放肆。” 新 698:总要消磨些功劳才好 赵祯负手而立,身上的凉气渐渐散去。 看着秦为离去的方向,他幽声道:“他当年就弄过这些事,目的不过是为了让武人的名声好些,至少不至于被人叫做贼配军。朕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就让他去折腾。折腾,折腾了好啊!” 许茂则不敢再说话,稍后等赵祯进去后,有内侍问道:“都知,怎么折腾还好呢?” 这内侍是许茂则的亲近人,以后说不定养老还得靠他,所以许茂则就说了这里面的含义:“秦为折腾多了,仇家就多。” 内侍恍然大悟:“仇家多了,这人就靠得住,陛下才敢放手去用他。” “聪明!” 许茂则拍拍他的肩膀,觉得喉咙有些不舒服发痒。 “都知,先前秦为进宫时带了几罐子辣酱,说是下饭最好……” 玛的! 许茂则瞬间觉得喉咙那里又开始发痒了,他咽了一下口水,说道:“门口都验过了吧?收起来,放某的柜子里,不许旁人动,晚上某就要吃。” …… 第二天清早,州桥夜市那里多了个摊子,苏洵一身便服,带着几个国子监的同窗,正在声嘶力竭的喊话。 “……陛下听了心疼,整晚整晚的睡不好啊!听闻都落泪了……” “可怎么办?此事没有先例,若是破例,朝中还得要商议许久……他们商议久了无事,可那一百多户人家,那些妇孺在嚎哭,那些老人身处绝望之中……怎么办?” 苏洵激动的道:“他们在原州战死,为的是保护大宋,为的是保护这个天下。今日咱们在汴梁能安享太平,靠的就是他们!可如今他们去了,留下了孤儿寡母和老人,咱们难道能坐视这些人受苦?” “不能!” 人群中,段玉大喊一声,然后又退了出去。 “不能!” 原州之战让汴梁人为之骄傲。 那一场献俘更是记忆犹新,所以听闻此事后,心软的都在喊着不能。 有人甚至问道:“那怎么办?可能给钱吗?” “能啊!” 苏洵指着地上的一个大木盆,又拉出了被‘临时征调’来的欧阳修,说道:“有钱出钱,大家的钱……看看后面这位,他就是三司的官员,专门记账的,你等捐献的钱都会记上,无人敢贪了。” 欧阳修本就是来助威的,闻言点点头,道:“陛下体恤将士,命本官前来公正,由苏兄主持捐献,诸位可凭心意。” 百姓们看着有些意动了,有人在摸着钱袋。 “不是有抚恤吗?怎地还来募捐?” “给钱也是陛下或是三司,你是谁?” 一群路过的读书人也在围观,但却有些不满,从后面挤了上来。 苏洵一听就不干了,昂首道:“某苏洵!” 要干架吗?某可是在沙场上杀过敌的。 “苏洵?那不是制科三等的大才吗?” 苏洵微微点头,把得意隐藏了起来,只是左腿在轻微的抖动着。 “苏判官这是要行武事?” 这话顶的苏洵够呛。 文官行武事,这话里带着讥讽的味道,大抵是说苏洵自甘堕落,和那些贼配军厮混在一起。 那些百姓本是准备捐钱,见这些人气势汹汹的,就缩了回去。 “此事别沾惹。” “为啥?” “文人都看不起武人,说他们是贼配军,苏洵为他们张目,这便是什么……和他们对着干呢!” “那苏洵不就是文官吗?” “没错,文官为武人张目,这就是背叛!” 州桥边上,苏洵目视这群人,“为何不能?某此次在原州看到了鲜血,那些忠勇之士在流血,为何不能为他们说话?” 一个衣着考究的男子微笑道:“我等读书为官,为大宋效命,这便是本分。武人御敌也是本分,各行其是,各不相干,这些自然有朝中来安排,为何要大张旗鼓?这是想为他们张目吧?” 另一人冷笑道:“此人和秦为就是一伙的!” “秦为行武事,此次还立了功……” “那又如何?” “武人粗鄙,如何能为他们说话?” 在大宋,打压武人就是潜规则,不打压的才是怪事。 苏洵怒道:“粗鄙?你等可去原州看过?可看过那些战殁的将士?那些人也是家中的顶梁柱,可他们却在为了大宋挥刀,在浴血奋战,可这样的勇士你等竟然敢说他们粗鄙?” 一个男子近前一步,冷笑道:“某就说了!如何?” 苏洵只觉得一股子戾气冲了上来,然后眼睛渐渐就红了。 男子继续说道:“某秉承本心做事,走到哪都不怕,而你为武人张目,为那些贼配军说话,意欲何为?可是想要拉拢人心吗?若是如此……哎哟!” 呯! 苏洵一拳就把这人打了个熊猫眼,随后挥动王八拳乱砸一气。 “苏洵打人了!” 男子哀嚎一声,“苏洵!有种你等着,某不会放过你!某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让谁付出代价?” 这边话音刚落,只见人群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秦为背着手缓缓走了过来。 周围顿时安静了。 那男子也认识秦为,见其过来顿时语噎,目光闪烁,无人搭话。 秦为继续问道:“是谁说要围殴苏洵的?” 那几个文人不禁退后一步。 秦为笑眯眯的走了过去,每上前一步,那些人就退后一步,一人逼近,一群人在后退,就像是相反的两块磁石。 州桥两边来了不少人,有人挡住了文人们的退路,喊道:“秦大人,可要小人弄他们吗?” “打一顿,再丢到河里去!” 几个文人左右看看,眼中多了惶然之色。 其中一人鼓起勇气说道:“武人粗鄙,这是公论。你秦为一人就想推翻这个公论,这是在找死……” 人在害怕时的反应很多。 有的人会怕的缩头,有的人喜欢死中求活,在危机中寻找机会。 这位就是如此,在同伴装鹌鹑的时候,他勇敢的站了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相信自己的勇敢将会成为自己的功绩,传遍汴梁…… 呯! 当他被秦为一拳撂倒后,兀自喃喃的道:“你打人了,你打人了……” “你打人了!” 几个文人躲在后面不敢过来,但却在叫嚣。 “巡检司的人何在?打死人了!这里打死人了!” 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巡检司的人早就到了,可却只是麻木的看着。 “你等这是渎职!回头自然有人收拾你们!” 巡检司的人冷冰冰的说道:“秦大人立功了。” “是大功!” 几个文人看着秦为,突然想起了一个恐怖的传言,传闻秦为立功太多,所以要用犯错来抵消些才行。 打断咱们的腿能抵消吗? 再自大的人回想起那份断腿的名单,都会觉得自己不够格。 于是…… 嗖的一下,秦为瞠目结舌的看着狂奔而去的几个文人,问道:“竟然跑的这么快?莫不是某眼花了吧?” 苏洵揉揉眼睛说道:“是太快了。” 回过头,他愁眉苦脸的道:“刚说动了一些百姓捐钱,可被他们这么一闹,现在谁还肯来?都怕惹到文官呢!” 秦为说道:“怕什么,某这里有办法。” 欧阳修比苏洵稳重许多,他心中一惊,忙道:“先生,此事您不能出面,否则犯忌讳,有人会忌惮。” 陛下都说你是名将了,这等收买人心的事儿你可做不得。 秦为说道:“某不傻,此事后续某不管,只是提供几个人给你……” “什么人?” “自己看!” 左边相互搀扶着来了三人,一人缺了左腿,一人是个瞎子,一人少了右臂……这三人走了过来,秦为微微颔首,然后独自去了。 “某的眼睛是在环州瞎的,那一年西夏人来打草谷,某跟随出战……某虽瞎了眼睛,但还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杀死了敌人。” “某当时就想,某是为国杀敌,就算身死,也不能让敌军屠戮我大宋百姓!” …… 有人把这事报给了政事堂,几个宰辅都露出了不出所料的微笑。 “打人了?” “对,不过只是揍了一拳。” “还好,知道分寸了。” 范仲淹揉揉眉心,说道:“太热了些,这火气就大了……小子这次原洲之战功劳不小啊,陛下若是论功行赏,少不得一个枢密副使,可他……哎,太年轻了也不是好事儿。” 王臻也摇头笑笑,自豪道:“文正说的不错,纵观千年来二十多岁就有此功绩的,除了一个霍去病而已……不过,功劳太甚也不是好事儿,总要给他消磨些才好。” “还不够!” 吕夷简说道:“此战他前出指挥,功劳不小,一个归信伯还不足以酬功,不过年轻人不能封赏太过,否则以后陛下哪敢再用他?” 庞籍苦笑道:“他今日竟然心慈手软了,倒是奇怪。” 来禀告的小吏说道:“庞相,不是秦为心慈手软,是那几个文人跑的好快,据说眼前一花,人就不见了。” “丢人!” 连吕夷简都觉得这些文人没操行:“这是无胆之辈,如此怯懦之人,就算是读书读的好也不能用。” 新 699:让人落泪的手段 “是啊!没有胆略如何为官?” 范仲淹唏嘘道:“当年寇公上书先帝反对南迁,指斥那些畏战投降的为小人之党,现在的人可有这等胆略?” 吕夷简看了他一眼,心想寇准那不是胆略,而是不怕死。 这天下有几个不怕死的?又有几个像寇准那般…… “秦为要为武人张目,为的还是那句话,北伐!” 庞籍说道:“秦为当年初露头角就不知一次公开表明了他的政治立场,他说北方有大敌,不管不顾就是苟且偷生,等辽人虚弱之时,就是大宋绝望之时……你们说他这话里是何意?” 王臻转动着眼球,这是秦为教他的法子,据说能缓解眼睛的疲乏。 他仰着头,淡淡道:“辽人国内不稳,西夏人就要乘势而起了。” 吕夷简倒吸一口凉气,“对啊!若是西夏乘势而起,大宋如何能当?头痛,头痛!” 几位相公面面相觑。 最后庞籍叹道:“秦为不止一次说过北方的威胁,可当时谁信了?后来他在真定府揪出辽人间谍,在河间府更是痛击辽人,只是……这条路不好走啊!” “这话不可信,大宋和辽人之间太平多年了,至于西夏人,不过是趁着宋、辽两国新老交替之际钻了空子,现在他们在原州被击败,肯定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大宋……安稳得很!” 吕夷简的乐观得到了回应,王臻漫不经心的看了眼他,道:“可原州之战,却是秦为指挥的。” 玛的! 吕夷简不禁想吐血。 大家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好环境里爽歪歪,你却要点出让大家难受的事实,这还能好好的做同僚吗? 吕夷简捂额道:“诸位还记得当初的秦丰吗?当年老夫刚刚入朝没几年,在三司做令史时见过他几次,看着一脸严肃,还喜欢背着手,一个还未入仕的新科进士,却走出了枢密使的气势……” 王臻点头道:“秦丰那人一贯如此,刚正、严肃,不苟言笑的,当初老夫本举荐他入户部,可他却问老夫,‘寇公可是天下良心?’老夫说是,他就笑了,说大宋的良心却少了些。” “大宋的良心……寇公当之无愧。” 吕夷简想起了当年,眉间不禁就多了惆怅。 范仲淹也想起了些当年的事情,面色古怪的道:“秦丰当时说……如此软弱的国家,如此劳民伤财的封禅、祭祀,那些鼓噪帝王的人都该死,最好把那些反对新政的人都丢到海外去。” “这般强硬?” 大家都觉得,当初那个敢摁着真宗的胳膊,力荐开战的寇准就已经够强横了,可没想到秦丰更强硬。 怪不得他被真宗削去功名。 还是那句话,秦丰没有当时就被弄死,全仗了大宋不杀士大夫的恩待,否则他断不能活。 “那秦为的手腕灵活,却和秦丰不同。” 庞籍想起了秦为一系列的手段,不禁笑道:“这父子之间却差异颇大。” “诸位相公,州桥那边闹腾起来了。” 一个小吏兴奋的进来,禀告了最新的消息。 吕夷简一怔,就问道:“怎么闹腾了?” 小吏说道:“不知秦为从哪找来的三个残疾的军士,那三人在州桥说了自己当年的厮杀之事,又说了是如何被砍断了手脚,被刺瞎了眼睛,那些百姓有不少都在哭……” 庞籍起身道:“这是什么意思?” 吕夷简冷冷的道:“秦为的手段罢了,他不直接弄,而是找人来诉苦,这样文武之间却不至于形成僵局。这是他惯用的手段,不过却很管用。” “可谁想到这等手段了?” 王臻觉得吕夷简说的太简单了些,“这等募捐本就是麻烦,若是一味说什么那些人家失去了独子的苦楚,能有多少人出手相助?可叫了几个残疾的军士来,百姓一目了然,这才是眼见为实。” “是啊!” 庞籍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百姓没见识过战阵,所以你说什么他们都以为是假话,唯有让他们看看那些惨烈才行。” 范仲淹微笑着,“秦为怎么总是能想到这等手段呢?” “去看看!” 吕夷简起身道:“老夫的事做完了,若是有人问,就说……就说老夫身体不舒服,去看病了。” 这人把脱岗说的这般理所当然,让欧阳修不禁艳羡不已:“州桥离这里近,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 三人就这么悄然出了皇城,一路去了州桥,等能看到州桥时,就见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压根没法进去。 三人好在有马,在外围坐在马背上,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那西贼一刀砍掉了某的腿,某一把把他从马背上拖下来,然后一拳一拳的打,那时某忘记了自己少了一条腿,只记着要杀敌!” 那个少一条腿的军士扶着边上瞎眼的军士。 他越说神情越是激动,眼中多了恨色:“那些西贼在西北犯下了滔天大罪,多少人被杀,多少人被劫掠?那些女人一路哭嚎着被拖走……是男儿的可能忍?” “不能!” 段玉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可这次他却不是一个人,无数百姓在愤然大喝。 这声音宏大,压住了一些文人的牢骚。 断腿军士眼中含泪,“是不能,所以某当时就想着要弄死他。弄死了他,说不定某的同袍就会少死一人,大宋的百姓说不定就会少被劫掠一人……” 人群在沉默,但某种气氛在蕴集着。 “西北苦,西北的将士更苦,可我等却没有后退半步……” 军士松开手,独腿站着,哪怕身体摇摇晃晃的,却依旧昂首。 他大声道:“我等一步不退,那是因为一旦被突破,对于西夏人来说,后续就是一马平川。也就是说,我们的身后……就是汴梁!” 军士说完后,就扶住了瞎眼的军士,另一个断臂的军士扶着他的另一边。 三人就这么相互搀扶着出去。 人群默默分开了一条道。 大家都在看着这三个看似很别扭,却让人心酸的组合。 “他是勇士!他们都是勇士!” 沉默的人群中,一个女人的呼喊显得格外刺耳。 “我们的身后就是汴梁!” 有人热泪盈眶的道:“我等在汴梁风花雪月,他们在西北为国戍边,谁敢说他们是贼配军?谁?” “来,某这里有大车,某送你们回家!” 一个车夫赶着大车出现了,那军士笑道:“多谢,不用了。” 车夫不解的问道:“为何不用?” 独腿军士说道:“今日坐了你的车倒是方便,可明日还得自己走,自己走很辛苦,到时某会怀念坐车的方便……日子总是要习惯的,享受了自己不该享受的东西,不好。” 车夫愕然,看着三人相互搀扶着渐渐远去。 渐渐的,一种莫名的感动升起。 他牵着牛车过去,不由分说的道:“上来!都上来,以后要车只管说,某带你们,不要钱!” 那三个军士只是摇头,车夫喊道:“来个人,扶他们上来。” “好汉子!” 有人夸赞着,然后过去把那三个军士架上了牛车。 “这……” 三个军士今日被秦为叫来,只想把自己多年的从军感悟说出来,为那些战殁的兄弟家眷尽一份心,可没想到竟然遭遇了热情。 他们不知所措的坐在牛车上,看着那些热情的脸,恍然如梦。 “某要捐钱!” 一个男子走过来,放了十多枚铜钱进去。 他抬头认真的道:“他们都是好汉子,不是贼配军。” 苏洵点头。 欧阳修则是在册子上记上了捐款者的姓名、金额。 第二个上来的是个妇人,她的手粗糙灰黑,大抵是干粗活的。她抬头道:“奴却没多少钱……” 苏洵微笑道:“多少都是心意。” 妇人摸出了五枚铜钱,犹豫了一下后,她放了三枚铜钱进去,然后歉然道:“等明日……明日奴还能给三个铜钱。” 苏洵点头,此刻他没法说话。 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堵住了他的咽喉。 接下来百姓们蜂拥而至,很快铜钱就装满了大木盆,随后铜钱满了出来,渐渐堆满了周围的地面。 钱堆越发的高大了。 “他们是好汉子!” 苏洵点头:“是。” 当一个孩子拿着一枚铜钱过来时,苏洵有些意外。 孩子很认真的把铜钱放下,抬头道:“我爹爹就是武人,他不是贼配军!” 苏洵的眼中多了泪水,努力撇开嘴道:“好。”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一次教育,经历了一次最震撼的体验。 吕夷简等人全程看了这一幕,个个面色凝重。 “很可怕!” 吕夷简策马回头,说道:“那些百姓被一番话就说的热泪盈眶……这种手段简直骇人听闻!” 他嘴里说着狠话,可头却轻轻的别了过去。 庞籍吸吸鼻子,说道:“吕相,好像你的眼睛也红了?” “没有的事,某只是……刚才风好大。” 吕夷简喃喃的道:“老夫想起了当年,澶渊大战后寇公带着那些残存的将士们回来时,那些百姓拦着寇公问……他们的子弟呢?” 新 700:宰辅之间的争斗 而在州桥那里,苏洵在喊钱够了。 可依旧有人在继续投放,直至太阳西斜,那个庞大的钱堆前终于没人了。 “欧阳,让你们的人的清点吧。” 苏洵很有使命感的站在边上,看着几个小吏在数钱,这些钱都是零散的,这么一大堆,几个人得数到什么时候去? “去求援!” 稍后三司又派人来了,这次人很多。 “那么多钱?” “对啊!赶紧来数吧。” 一群人在边上数钱,然后把钱串好堆放在大车上。 苏洵很忙,来回看着各处的结果。 “三千六百二十贯八十五文。” “那么多?” 苏洵欢喜的道:“却是够了,够了!” 一百多户人家,每户能多拿二十多贯钱,加上抚恤,算是有底气了。 “赶紧运回去,回头按照名册发送……” 大车缓缓而行,老牛哞哞的叫唤着,从容不迫。 苏洵站在州桥边上,突然就笑了起来。 “笑什么?” 秦为此时才露面,苏洵回头道:“学生笑那些人不懂民心……” “那你认为民心是什么样的?” 苏洵这货就是个浪漫主义色彩浓烈的家伙,秦为一直认为他不适合做官,而适合做诗人。 而他本来的命运也正是如此。 包括后来苏轼、苏辙两兄弟也同样,苏家三父子才学自不用说多说,但做官却差了许多,这样的人不适合官场。 苏洵拍拍因为数钱而弄脏的手,目光中有些憧憬,“以往学生以为民心不足凭,一切还是要朝中和陛下做主才好。可今日某却看到了民心的作用,垂垂老矣的老妪,手脚粗糙的妇人大汉,垂髫的孩子……也有大腹便便的商人,这些人以往不会为了一件事聚集在一起,可今日却都来了。” 这人倒是领悟了些东西。 “知道是为何吗?” 秦为诱导道,可苏洵却摇头。 这厮能想到这些就不得了了,进步之巨大,让人欣慰。 他看着秦为,“先生聪慧异于凡人,还请赐教。” “这个和聪慧没关系,是天分。” 秦为和他缓缓步行回去,“百姓首要是吃饱穿暖,这是第一,朝中理事也应当以此为先才是。”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 秦为目光平静的看着牛车上的那些钱,“能威胁到他们吃穿的有哪些?比如说灾荒,那么朝中赈灾,并妥善安置了灾民,这就是得了民心。比如说今日,百姓为何会群情激昂?” 苏洵摇头,“感动?” “感动是有,但不是主因。” 秦为分析道:“大宋从来不是昌盛的,它背后有着许许多多的痤疮、暗伤……可朝中的重臣们在装傻子,百姓也跟着装傻子,大家都当看不见。于是浑浑噩噩的,该喝酒就喝酒,该上青楼就上青楼,可此次西北大战却惊醒了他们的美梦,他们知道大宋有麻烦了。” 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秦为却看不到那种盛况。 “二陈汤,凉悠悠的二陈汤呐!” 小贩推着小车在叫卖,秦为带着苏洵过去要了两碗。 “味道不错,消暑开胃。” 两人喝了二陈汤,顺着屋檐下缓缓走动。 “西夏人威胁到了大宋,威胁到了百姓的生活,明白吗?” 苏洵渐渐想通了整件事“陕西路那边若是被突破,李谅祚就能一路冲杀过来,到时候汴梁就会被波及……那句话……我们的身后就是汴梁,这句话震撼了百姓。” “继续保持!” 秦为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加快了脚步。 早上出来时妻子说酷暑难耐,晚饭想吃些凉的东西,他琢磨了许久,准备回家做拌凉面。 拌面啊拌面,要酱料好,面条要筋道。 “继续保持?” 苏洵觉得自己被轻视了,若不是面前的是秦为,他早就被激怒从而大声反驳。 “没错。” 苏洵不犯错才是一件奇怪的事儿,这厮从进入官场开始就在犯错……他有一腔热血和不羁的性格,但这些在官场恰恰是大忌。 “你不适合做官。” 秦为也不怕打击他,“等世英回来了,让他好生给你说说这里面的关窍。” 苏洵避过了一个大汉,然后跟上去,小声的道“那您为何不和某说,却要别人来告诉我?” “某怕会打击的你再无做官的心思。” “可某人的话更毒……” 苏洵撇撇嘴,有些忌惮。 在诗词方面苏洵有着极高的天分,这也许是老苏家的基因遗传吧。 可在聪慧方面,就连秦为也要叹息——他们都比不上庞世英。 “他只是毒舌,某却是从灵魂深处在敲打你,所以你选哪个?” 苏洵犹豫了一下,“算了,学生还是等庞先生回来吧。” 秦为被他这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气笑了,说道“今晚吃凉面,你的少一半!” 回到家中后,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许茂则干咳一声,问道“陛下问你,今年的麦能增收多少?” 秦为一怔,许茂则叹道“你还经常说那些人不分五谷,可你自家都不知道麦子已经收成了,就要晒好了,丢不丢人?” “噗!” 他带来的内侍在边上捂嘴笑了。 秦为看了这个内侍一眼,镇定的道“某当然知道,只是最近比较忙。” “忙着偷懒?” 许茂则看了那个内侍一眼,眼中有些怜悯之色“明日陛下和宰辅也要去,回头禀告给陛下。” 秦为应了,然后说道“某这就去做冷面,老许可想吃一碗?” “哎呀!这个时辰……” 许茂则心中千想万想,可却矜持的看着天空,然后喉咙还吞咽了几下。 “很快的。” 秦为进了厨房,春杏打下手,没一会就弄好了,泡在冰水里的面条随便取用,边上全是酱料和作料。 冷面弄进大碗里,然后来一大勺秦家秘制的酱料,随后就是各种作料。 许茂则搅拌着冷面,口水狂吞,“那酱料……” 秦为大气的道“春杏,给老许弄一罐子酱料。” “酸!辣!麻!鲜!” 许茂则只觉得各种味道在嘴里搅合着,让他恨不能一口就把冷面全吃了,等吃到最后时,他有些不舍的减缓了速度。 “秦兄……” 赵允让竟然来了,正在细嚼慢咽的许茂则尴尬的被捉了现场,他起身时还端着大碗,“见过郡王。” 这位和陛下的关系亲如手足,若是他进宫打个小报告,那他少不得挨顿板子。 赵允让皱眉,吸吸鼻子,说道“吃你的,吃了再回去。” “臣吃好了,吃好了。” 许茂则干笑着告退,但还不忘拎着秦为送的一罐子酱料。 “是个聪明人!” “对。” 秦为说道“他放下碗马上走,这是尊重你。拎着罐子回去是给你把柄,这个把柄你要不要?” 收受外臣的礼物,这是个把柄。 “不要!” 赵允让吸吸鼻子,说道“午饭没吃。” 秦为带他坐在屋檐下,喊道“春杏,给弄一份凉面来!” “知道了。” 春杏最近在准备嫁人,说话的声音却依旧豪迈,让秦为很是欣慰。 赵允让靠在墙上,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凉爽,说道“此次西北我没赶上,下次,下次我一定要去。” “你去不了!” 秦为知道少年意气风发,觉得世界无限可能的心态,“这是沙场,很危险,不信你问苏洵。” 苏洵正在吃凉面,闻言随口道“某杀了一人,很轻松!” 说完他觉得不对劲,抬头就迎上了秦为带着杀气的目光。 他干笑道“危险,很危险,某差点就被砍死在那,幸而北伐军的兄弟一箭救了某……郡王还是不要去了,会丢命的。” 赵允让悠然神往道“竟然这般?那肯定很有趣。” “有趣个屁!吃面!” 秦为没好气的打断了他的憧憬,两人蹲着吃了面,赵允让才说了来意。 “今年汴梁周边的麦田势头不错,朝中多有议论,有人说若是能有秦家庄的那等收成,回头就回家种地去……” 呃! 秦为好奇的问道“谁?” 赵允让说道“一个想出名的家伙,不必理会。” “想出名?”秦为正色道“那某得成全他啊!” 赵允让无奈的道“就是个求名的,你若是搭理了他,他还得意了。” “这样啊!” 秦为就撇开了此事,稍后两人说起了朝中的局势。 “范仲淹和吕夷简暗中有些争斗。” “为何?” 范仲淹虽在士林中的威望很高,但在政事堂还是新人,并且和王臻一样位居次相。 王臻的年纪在那摆着,吕夷简就算和他有了争执,也不好闹得太僵。 可范仲淹从御史中丞一下跳了两级直接进了中枢,按说这个时候正是该低调做人,他还闹腾什么? 赵允让笑了笑,却很是冷淡,“张之白任首相时,做事都会和次相们商议……可吕夷简却不是一个好说话的,王公年纪大了威胁不到他,所以他才客气了几分,但范仲淹名震文坛,身后追随者不计其数,吕夷简岂能不妨……” 如今双方调了个个,吕夷简却独断专行,撇开了范仲淹……” 呃! 老吕竟然这般小家子气? 秦为不禁就笑了,觉得这对范仲淹来说也是一次考验。 当初他名震汴梁文坛,而且为人正直清明,不少人都将他当做了精神领袖,如今他入了政事堂,别说吕夷简,换做是谁都要忌惮几分。 原本只要范仲淹低调一点、圆滑一点也就算了,可偏偏他就不是这样的人,一上来就要干事儿,可这种‘干事儿’在老吕看来却是夺权。 若是吕夷简连这都能忍,那他也不是吕夷简了。 …… 大清早秦为才将吃了早饭,外面就来了人,却是庄子上的管事。 “郎君,今日麦子入仓前称量,庄上的农户央小人来请郎君去吃酒。” 管事看了秦为一眼,见他笑吟吟的,就觉得把握很大“那些庄户说是感谢郎君弄出了复合肥,如今庄上的日子好过多了,就准备了些酒菜,想请您去……” 秦为有些心动了,可今日他却只能去别的地方。 “去不了了。” “陛下来了!” 赵允让进了秦家,管事见了赶紧行礼。 “秦为今日要去别处,你自去吧。” “是。” 管事遗憾的走了,秦为不满的道“说实话,某更想去庄上,好歹能看看那些笑的很真的人,而不是跟着你去别处,一群人装模作样。” 赵允让无奈的道“那些人你无视即可。” 秦为没办法,就拎了个包袱,“这是某的午餐。” “咳咳!” 赵允让正色道“多带些。” “凭什么?” 秦为看着他,皱眉问道。 赵允让理所当然的道“不凭什么。” 两人板着脸,边上一个不熟悉他们之间关系的侍卫有些发憷,就瞅了旁边的管事一眼,可管事哪敢多嘴,一溜烟儿就跑了。 “走了!” 秦为把包袱递给了林小北。 “中午我要凉面!” 赵允让跟着上马,到了城外时,一群官员正在等候,包括了宰辅在内。 “秦为,能增收多少?” 吕夷简的精神不错,说话间还斜睨了边上的范仲淹一眼。 秦为说道“不知。” 吕夷简想借机在范仲淹的面前装威风,秦为没打算给他面子。 你们之间要斗就斗,别拉上我。 范仲淹冷哼一声,说道“多少得称量,没称量就问多少,这是好大喜功……还是迫不及待。那复合肥是秦为弄出来的吧?有功劳也是他的。” 这话的火药味很浓,吕夷简只是冷笑。 老夫做官时你还在玩泥巴呢,有本事就来,看看老夫可怕了吗。 两人的眼神在虚空中交锋,噼里啪啦一阵后,相对冷笑起来,等偏头一看人全走了。 两个宰辅一路较劲,等到了城外的一个大庄子外时才消停,庄子很大,秦为悄然问了赵允让,却是某位宗室的地盘。 “……当时陛下安排他用了复合肥,准备私下称量……” 这是怕秦为忽悠自己,果然是赵祯啊! 众人进了庄子,就见到晒麦子的地方,后面有人赞道“金黄一片,这是吉兆啊!” 吉你大爷! 秦为回头,就见一个官员满面红光的在盯着自己。 新 701:老吕给某低头了? 历来这种邀直买名、阿谀奉承的官员就不在少数。 他们从来不考虑事实的问题,只会逢迎拍上官马屁。 赵允让笑道:“此人叫做史便,就是他说的,若是增收能有秦家庄那么多,他就回家种地去。” 秦为淡淡的道“那今日某定然会成全他!” 众人一路进去,管事在边上介绍着情况,赵允让和秦为走在最前面,低声说话。 “那史便据说是犯下大错,被上官责罚,于是心中不满,就想在辞官前弄个大的……” 赵允让的眼中有些冷意:“这等人,换做是我,定然要一脚把他踢回家去,可陛下却说不必管,顺其自然,按照规矩来,太过……太宽容了些。” 秦为说道:“规矩就是规矩,这话没错。至于史便,你却猜错了,他该是想走,可却没有台阶,于是来这里碰瓷呢!” “碰瓷是什么意思?” “就是……打个比方,你骑马正常前行,有人在边上突然自行撞过来,然后倒在地上说被你的马给撞了,要赔钱。” “他不是自己撞的吗?” 赵允让有些不解,在他的世界观里这等人应该不存在的才是,他以前虽然时常能出来,可底层的那些事终究还是接触少了。 秦为心中转动着怎么让他学习这些东西的念头,说道:“对,就是自己撞的,想讹人,这就叫做碰瓷。” 赵允让恍然大悟:“那史便就是想装个忠臣的模样辞官?” 秦为挑眉道:“你还算是不笨。” 赵允让回头看了一眼史便,“那怎么弄他?回头我让人在他的饭食里面放点药?保证让他从后日才会便秘。” 秦为很无语。 这小子下药的功力越发的深厚了,只是不知道是用谁试验出来的。 “别弄这个了。” 秦为有些绝望的看到了赵允让的认真和纯良。 就这样的人,以后能教出什么样的儿孙来? 此刻秦为很怀疑,历史上英宗、神宗两代帝王是否真如史书上说的那般,其实他俩也和祖宗一样,是个大腹黑。 “好,以后不弄了。” 我信你的鬼! “史便这个用不着,今日称量下来,一定会让他失望。” 随后就是称量,麦粒被装进斗里,然后再装进袋子里,边上有人在记录。 “会有多少?” 吕夷简觉得复合肥这玩意儿就是个神器,百姓增产,他这个首相也会跟着沾光,名声直冲云霄。 至于秦为,那小子想做首相至少还得等二十年,二十年后老夫不是死就是致仕了,管逑谁做首相。 苏洵还没重新授官,今日也跟着来了,闻言随口说道:“少说一石五吧!” 正在保持着微笑的秦为瞬间破功了。 苏洵你大爷的,一石五,你以为这是种大白菜呢! 秦为算是看明白了,这厮就是个大嘴巴,怪不得这货文采并不比两个儿子差,却一辈子就当了个小官。 由此可见这厮的口无遮拦到了什么程度。 “秦家庄上次是一石三斗五升。” 呃! 苏洵的笑容僵住了,但他随即就认真的道:“先生,学生相信以后定会有一石五的那一日,某深信不疑。” 吕夷简看了他一眼,对这位新人的能力算是有了个了解。 庞籍低声道:“此人……要不放到中书来?文章文章,就给他做文章。” 按照庞籍的意思,给苏洵一个发挥自己特长的职位即可,至于以后,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算是投桃报李。 当初秦为力荐庞世英担任广州市舶司巡检,为其仕途道路开了一个很好的头。 但凡庞世英不主动去作死,只消在外历练几年,回来就能一路青云。 今日庞籍出言提携了秦为的学生,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吕夷简微微点头,于是此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王臻见他们决定苏洵的前途竟然不问自己,不禁暗自生气,就悄然过去对秦为说道:“吕夷简他们想让苏洵去政事堂,大概是写写文章什么的。” 这不是刀笔吏吗? 秦为面色不虞,王臻说道:“这等职务政事堂里不少,按理算是不错。” “可以养望。” 王臻回去了,秦为把这番话告诉了苏洵。 苏洵一听就不乐意了,“学生在原州杀过敌,更是在在秦州立过功,刀笔吏是万万不肯做的。回头某不去,看他们能如何。” 老苏家的性格真的是一脉相承啊! 当年他们父子三人在京城风光时,朝中给他们授官,恰好遇到苏洵的父亲过世,于是一家子就回去奔丧。 再次归来时,苏家父子却看不上朝中给的官职,直接要考制科。 如今苏洵的父亲早死了几年,可苏家人性格却没变,依旧那么的……二! 这样的人总会有种莫名其妙的骄傲,一般职务他们真的没兴趣,宁可回家去种地都不做。 换做是以前,大抵苏洵要长啸一声,然后傲然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能开心颜?” 但他经历过秦为的熏陶,经历过杨公复敲打,所以看似平静了许多。 但他说万万不肯做,那铁定就不会去做。 这就是个倔种啊! 秦为很头痛。 而吕夷简那边也看到了王臻的举动,他冷笑道:“三人行,必有吾师,咱们这三人行,是必有龃龉啊!” 庞籍有些后悔刚才忽视了吕夷简,此刻赶紧打圆场道:“此事却是老夫的不该,回头请喝酒,地方随便选。” 王臻笑眯眯的答应了,可吕夷简却笑的有些冷。 “那老夫呢?” 范仲淹瞅了过来,庞籍的脸都黑了,心想你们这是要开干吗? “好说好说。” 范仲淹和吕夷简已经是冷眼相对了。 庞籍赶紧换了个话题:“这边的亩产以往是一石一,上下差异不大,今日若是能有一石二,老夫觉着就是祥瑞了,天大的祥瑞。想想,一亩地多一斗啊!一户人家多少亩地?算下来每年能多多少粮食?诸位,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呀!” 范仲淹冷哼一声,说道:“是啊!只需多一斗,这个天下就会太平许多。” 王臻对他们两人之间暗斗很是有兴趣,在边上观察了半晌,闻言说道:“陛下登基,这边若是增收明显,这便是祥瑞,是吉兆,有莫大的好处。” 吕夷简微微点头,“陛下登基先有西北大捷,若是再有丰收之喜,这便是天意。天意之下,陛下统御万方,无往而不利。” 这话说的极好,王臻他们是从民生上来考量增收的好处。 吕夷简却是从更高的角度,把赵曙这位皇帝的合法性给抬了上去,堪称是高屋建瓴的楷模。 众人都赞道:“正是如此。” 这边高屋建瓴,赵允让那边却说着些不着调的话。 “听闻麦粒烤来吃好吃?” “还行。” “那晚些咱们弄弄。” “那凉面你就别吃了。” “废话,当然要吃。” 两人正在嘀咕,那边的称量已经出了结果。 “有了!” 唰! 大家的目光几乎是同时扫过去,盯住了那个喊话的官员,官员从未被这么关注过,紧张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这个……” 见他半晌都在这个那个,吕夷简怒道:“滚下来!” 那官员被这么一吓,竟然就说流利了:“一石三……多了半斗。” 说完后他觉得不对劲,因为太安静了,就怯生生的道:“下官错了。” 他说自己错了,众人不解,以为是报错了。 吕夷简大步过去,劈手夺过那张纸,目不转睛的看着结果,良久,他仰天叹道:“老夫今日却是……” 众人发现他竟然落泪了,不禁骇然。 吕夷简是谁? 全大宋最强势的宰辅,但在职期间干了不少大事,比如说力主赵祯执政,坚持职责刘娥不该独霸朝纲,堪称是赵祯夺权的最大功臣。 若没有当初老吕带着一帮人跟刘娥死磕,赵祯想提前掌权?做梦吧! 可以说老吕功在大宋,更是功在当赵祯。 这样的一个人,他竟然会落泪? 众人噤若寒蝉,欧阳修却不怕吕夷简,喝道:“多少?你倒是说话啊!” 吕夷简低头,伸手抹去泪水,叹道:“一石三……多了半斗,没错。” 他放下手中的纸,在人群中找到了秦为,就走了过去。 众人避开,等他走过来后,秦为心中戒备,同时也准备好了反击。 可吕夷简过来后,竟然是一躬身…… 秦为第一反应就是一脚,最后忍住了。 老吕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疯了? 除去赵祯和刘娥之外,吕夷简会给谁躬身?他连赵元俨都看不起,平日里见到不是冷嘲就是热讽。 这样的人会给人低头? 尤其是在赵祯掌权后,老吕都隐隐有些权臣的苗头了,朝中大半官吏出自他门下,可谓真正的一人之下! 可今日他就给秦为躬身了。 众人心中震惊,就见吕夷简抬头,认真的道:“老夫知晓你平日里总会使些歪点子坑人,老夫也受过你几次坑骗,不过你却是个知道分寸,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徇私,可见你心是正的,哪怕和老夫争执翻脸也没想过要往死了害老夫……因为你在乎的只有黑白对错,没有利益纠葛。” 新 702:大宋小课堂开课啦! 呃! 秦为尴尬了。 他没想到吕夷简竟然早就发现了自己的那些小伎俩,但他却一直没发作,平日里偶尔争执拌嘴事过了也不在乎。 原以为他是估计自己的名声,不想让人觉得他以大欺小,或者是他忌惮王臻和自己身后的一些势力…… 可仔细想想,老吕怕过谁啊! “老夫平日虽独断专行了些,但自问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所以老夫不在乎那些小伎俩,老夫知你一心为国,便容忍你几次又何妨?” 吕夷简微微颔首,然后说道:“此次一亩地能多收二斗,你可知对百姓来说有多大的好处?天大的好处。农家每年多了许多米粮,他们能饱腹,皆有赖于你的复合肥。而这个天下也会因复合肥而更加稳固,老夫回头就会向陛下为你请功。” 秦为有些不自在的道:“只是小事罢了。” 他真的觉得是小事,眉间也有些不以为然之意。 吕夷简笑道:“你这是不懂啊!算了,某说话你怕是不信,那就由王相公来为年轻人解惑吧……” 王臻正色说道:“一亩多两斗,天下多少田地?一年会多多少?还有,这是麦子,若是种大米的会增收多少?功莫大焉啊!” 秦为麻木的点头。 “一石三,秦为,你是如何做到的?这个复合肥是何道理?” 范仲淹对此更有兴趣,众人一听都聚拢过来。 王臻却护犊子的喊道:“这是秦为的家传,家传秘技,说了是情分,不说是本分,不可勉强啊!” 众人都纷纷应了,只是目光炯炯盯着秦为,恨不能把他的脑子给凿开,看看里面都还有什么秘技。 自古以来,华夏大地的高人层出不穷。 他们留下了无数灿烂的文化和技能。 可在大背景之下,许多技能因为敝帚自珍的陋习深埋地底,从此成为悬案或是传说,这些东西或许伟大,却没有机会再展现了。 这样的环境下,才会出现后来那些所谓的传子不传女的规矩。 秦为是大才,众人都觉得这等大才应当会是倨傲的,爱理不理的。 “这事吧,它不复杂。” 可秦为竟然开始说了,众人赶紧仔细听着,秦为看着黑压压的人头,心中不禁豪气顿生。 哥这是在宋朝讲课了啊! 这些学生里有庄户,有军士,有官员,有宰辅,还有一个唐宋八大家之一和一个两代帝王的祖宗。 一节大宋小课堂,却囊括了整个大宋的半壁江山。 秦为莫名就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道:“复合肥说来就是一个发酵,比如说粪肥加上些骨头,还有些不要的内脏混合在一起密封……随后微生物就开始起作用了。” 秦为说了许多关于微生物在发酵中的作用,虽然他也只是知道一些大概的理论,但这些就足以震慑现下之人了。 众人听的一脸如痴如醉,实则是一脸懵逼。 有人忍不住问道:“秦大人,微生物是何物?” 呃! 秦为说道:“微生物就是一些细小的看不见的东西……” “看不见的东西?” 吕夷简皱眉道:“那是什么东西?风?只有风才是看不见的东西吧?” 秦为摇摇头,“这些东西广泛存在于我们所及之处,有的好,有的不好。比如说咱们提倡便后洗手,为何?因为你不洗手,那些看不到的微生物就会通过嘴重新进入你的身体,随后你就会生病,这就是饭前便后洗手的道理!” 大宋还是讲卫生的,尤其是这里的人各个身居高位,秦为这么一解释,马上有人就明白了。 “蚊虫生子就不容易看见,可见这个世间有许多东西咱们都看不见。” 赞啊! 这就是神捧哏,秦为笑道:“就是这个道理,诸位相公都知道。” 众人看去,吕夷简等人都点头,他们想起了月亮上的那些大坑,心中不禁哀叹着,当世界越发的清晰后,许多美好的传说都会渐渐成为过去。 “微生物在许多地方应用广泛,比如说秦某最早之前开夜市街时曾创了一道美食——臭豆腐!臭豆腐是怎么发酵成功的?就是微生物在里面起了作用。” 秦为兴致勃勃的普及着知识,有人问道:“秦大人,这些学识在哪能学?” 秦为心中暗喜,心想哥耗费口水说了半晌,就是等这么一问啊! 他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杂术!” 周围寂静。 杂学? “是杂学?” “没错。” “可杂家学术某以前也接触过,他们怎么什么会呢?以前那些自称杂家人士的也会弄些稀奇的东西,比说墨家的机关术等等……可杂家,他们会的东西太多了,太杂了……” 秦为说道:“杂就对了,因为学问太杂,什么都有,所以才叫做杂学” 众人哦了一声,秦为趁机说道:“赶紧的吧,这天看着恐怕有雨,赶紧把麦子收了进仓再说。” 庄户们抬头看天,见天空上多了些乌云,就慌得叫喊起来。 “大郎,快来收了麦子!” 一时间晒场很是热闹。 “杂学……老夫以为他用杂学为名,是自觉登不了庙堂的谦虚,谁知道竟然是包罗万象之意。” 吕夷简有些头痛的道:“一个复合肥就让杂学在农户们的中间成名了,可杂学只有国子监,以后怎么办?” 国子监就那么大,能收多少人? 没人搭理他,因为都去了晒场,吕夷简抓起一把麦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掂量了一下,笑的合不拢嘴。 庞籍也在吃麦粒,嚼的很认真,一脸的享受模样,收了麦子之后,农户们喜笑颜开,吕夷简也检查完了,准备回去禀告。 “陛下是个好陛下,有好东西都给咱们用,相公若是回去,还请代小人送上这袋麦子,做成馒头和汤饼,请陛下尝尝。” 一个老汉代表庄户们出面,赠送了一袋麦子,他唏嘘道:“以前不知道,听闻秦家庄的复合肥不得了,就以为不好做,谁知道简单,就是弄些死牛烂马的内脏,还有些旁人不要的骨头,还有那些屎尿……” 吕夷简的脸上开始还带着微笑,等听到这里时,不禁就有些难过,不是死牛烂马就是屎尿,你说的是老夫每天都要吃的东西吗? 这个以后还怎么吃? 老汉大抵是话多,一番话说下来,让秦为都没了胃口。 “多谢了。” 老汉最后躬身道谢,众人跟随,这是百姓对陛下的认可,吕夷简得受着,而且必须要面带笑容。 这时见老汉结束了长篇大论,他心中一松,拎起袋子准备回去。 哎哟! 秦为回头,就见吕夷简左手扶腰,右手扶腿,一脸痛苦之色。 “老夫的腰……” 这是…… 秦为走过来,单手就提起了那袋子麦子,诧异的道:“就二十来斤啊!怎么就把腰给闪了呢?” 吕夷简纠结的道:“用力猛了,猛了。” 秦为很是正义凛然的道:“此事交给某来做就好。” 吕夷简点头,秦为带着这袋麦子,正准备上马,就听有人喊道:“少了!少了!” 谁这么疯喊啊! 秦为回身看去,却是那位史便。 史便喊道:“上次有一石三斗五升,此次只有一石三斗半升,秦为,你在作伪!差了四升半之多,你就是在作伪!” 玛的! 秦为都已经忘记了这个逗逼,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跳了出来,这是为了博名准备玩儿命了,找打啊! “四升半啊!当初秦家庄收了那么多,是如何来的?” 史便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潮红,眼中全是喜色。 这是个疯子! 赵允让冷冰冰的道:“我们走!” 他现在理解了赵祯说对付史便这等人要按照规则的用意。 这等疯子就不能以常理来揣度。 赵祯虽年轻,但他毕竟是帝王,被真宗、刘娥两人栽培了二十几年,他自然要比旁人更明白政治人心的含义。 而秦为却想起了后世骗廷杖的明朝官员。 那些人也是如此,为了搏个名声前程连命都敢豁出去,也不知当年那位姓方的好汉,若是早知自己结果如何,还会不会那么慷慨无畏? 一路进宫,秦为发现气氛不大对,那些内侍宫女们有些畏惧之色。 “那个……这是为何?” 吕夷简单手扶腰,大肚子挺着,怎么看就怎么像是孕妇。 带路的内侍不敢拒绝他的问话,说道:“先前有人偷听陛下说话,被发现,陛下正在发作呢,说是要打死那人。” 内侍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吕夷简皱眉道:“陛下此事却做得过了些,以前不是这样的啊,走,咱们去看看。” 以前的赵祯仁慈温顺,可自从他掌权后,性格就有了明显的变化。 也不知这些年他是装的,还是人有了权力之后就会变了模样。 众人一路到了殿前,就见一人跪在殿外,头也不敢抬。 “就是他。” 内侍的表情又换成了幸灾乐祸,让秦为猜测他是患了哪种精神病。 “回来了?” 众人进去行礼,赵祯的眼神冷冰冰的,说话也没什么温度。 “多少?” 新 703:某就信秦大人 赵祯端起茶杯,目光投外面。 从他这里正好能看到那个跪着的内侍。 吕夷简说道:“陛下,一石三斗多半升。” “嗯……嗯?” 赵祯本是在想着怎么收拾这个内侍,闻言一怔,然后问道:“一石三斗……吕卿,数额确定吗?” 吕夷简抬头,“陛下,正是。” 赵祯的目光缓缓从那个内侍的身上移回来,突然干咳一声,提高嗓门说道:“让叶双愁来!” 他的嗓门一下就提高了,吓了大家一跳。 赵祯大抵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就说道:“若是如此,大宋再无饥民了。” 稍后叶双愁来了,赵祯问道:“那些田地可一直在盯着?” 叶双愁点头道:“是!皇城司不敢懈怠,一直在盯着,有人为此入赘其中一户人家,跟着种地……” 这个手段太猛了吧? 为了获取真实情况,竟然派人去入赘。 不管哪个年代,男子入赘都是被人诟病的举动。 在大家的眼中,你是男人,那么你就得扛起一个家,而不是去依附女方吃软饭,这样的人会被看不起的。 赵祯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去吧。” 叶双愁告退,赵祯一拍扶手,霍然起身道:“此事……秦为,你想要什么?” 他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目光锐利,大抵是被这个好消息彻底驱散了心中的抑郁,整个人看着都挺拔了不少。 这是个好机会啊! 此刻秦为只要提出不过分的要求,赵祯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吕夷简嫉妒了,连位置都有些吃醋。 秦为会要什么? 给妻子要诰封?记得之前他就这么干过,而赵祯也真就同意了,应是让一个庶出的私生女,安上了三品淑人的尊位。 又或许他想要些田地? 要田地最好不过了,得了实惠还能让陛下安心。 秦家要发达了!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秦为说道:“陛下,臣……您知道了,苏洵是微臣一手教出来的学生,不过此子文采虽好,但性子还需磨练……苏洵回京之后还没地方安置,臣就想着,给他安排个有挑战性的职位。” “挑战性?” “对,就是不好做的职位。” 赵祯盯着秦为,想看他是不是真心实意的话。 秦为一脸纯良,此刻他发誓自己是真心实意的,所以近乎于正气凛然。 赵祯满意的道:“你重情义,这样很好。至于苏洵……让朕回头想想。” 苏洵走运了啊! 吕夷简本是想把苏洵丢到政事堂里养着,让他慢慢再出头,可秦为一句要有挑战性的职位,一下就把他的打算破坏掉了。 苏洵的运气不错啊! 能和秦为产生情分的人大抵都会很欢喜,不管是胡聘还是狄青,又或是折家的折继祖,包括庞世英,这些人结实秦为后都走了好运。 可见秦为此人对朋友确实是够意思。 对了,还有一个王臻。 当初若是没有秦为在后面帮着谋划,老王现在大抵早就归降养老了,更别提位居宰辅,排十年也轮不到他。 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一石三斗,增收两斗,这个消息马上要放出去,让那些行商传遍大宋……” 赵祯的心情大好,吕夷简也凑趣说道:“陛下,消息传出去,那些庄户不用催促,自己就会去打听怎么做复合肥。” 赵祯哈哈大笑,“朕就这个意思!” …… 夏季的汴梁很热、也很热闹。 这里是大宋的中心,不管是官吏还是商人,这里就是他们心中的天堂。 你如果是商人,那最好去看看汴梁。 因为那里有许多商机,也能让你大开眼界,想到无数能挣钱的法子,天下财富出汴梁,这话可不是夸张。 你如果是官吏,那最好也去看看汴梁…… 因为那里有无数高官权贵,但凡能攀附上一个,仕途就会无比顺遂,自古天下官吏,能任京都者才是本事。 这里就是无数人的天堂! 程二就是这么一个向往天堂的农户。 他原先在文峰村种地,后来遭遇灾害,一村的人都欠债。最后土地被收走,唯独剩下了他一家子。 那时候程二觉得文峰村就是地狱,他带着一对儿女正在死亡线上挣扎。 直至他听到了敲门声,见到了当时的赵允让和秦为,他们果真把李敏给收拾了,还带着他进京见到了陛下。 陛下好和气啊! 程二怀念着赵祯,不禁眼圈都红了。 “程二,来搬货!” 这里是一家商铺的外面,程二守着大车,他的雇主蔡欣刚谈妥了一笔买卖。 程二叹息一声,说道:“小人马上来。” 他不断进出搬运货物,等搬完时,浑身上下都被汗湿透了。 程二赶紧把衣襟敞开,心痛的道:“这是大娘才给补好的呢,再被盐浸透就烂了,做衣裳又要花钱……” 蔡欣走出来,说道:“你在外面等着,某和陈员外去饮酒,回来就出城。” 所谓的陈员外,就是这家商铺的主人。 员外员外,就是官员的意思,就像是后世大伙儿在外面碰面喝酒,举杯就是‘某老板’的招呼。可实际上大家不是职员就是工人,和老板不搭干,只是一种衬托身份的称呼而已。 程二应了,蔡欣丢给他几文钱,说道:“莫说某亏待你,这钱你拿着,自家去买几个炊饼吃。” 程二谄笑着接过铜钱,有一文钱落在了地上,滚进了大车底下。 他趴进去寻摸,让蔡欣不禁笑骂道:“一文钱罢了,连胳膊都不要了么?看你和乞丐差不多,无趣!” 他们二人走了,程二找到了那文钱,吹了一下收起来,全然没把蔡欣的嘲讽和侮辱放在心上。 他喜滋滋的坐在车辕上说道:“回头买些饴糖给斧头……”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叹道:“罢了罢了,也给大娘一些。” “……那复合肥真的那么好?” “当然好,一亩地多收了二斗半升,你说好不好?” “一亩多二斗半升?你莫不是唬我吧!” “唬你某就不是人!” 程二呆呆的听着这些话,觉得不大靠谱。 “这复合肥是秦秦大人弄出来的,今日连陛下都出来了,还有韩相他们,他们一起去了城外称量,回来时韩相欢喜狠了,就把腰给摔了。” 程二听到秦秦大人时,就扑了过去,拦在了说话的两个男子身前,谄笑道:“小人敢问……秦秦大人……那个复合肥可是秦大人弄出来的吗?” 两个男子被突然出现的程二吓了一跳,本想发作,可见他在谄笑,就忍住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这个意思,底层百姓的生存智慧之一。 “当然是秦大人弄出来的,如今开封府府衙外面又贴出来了复合肥的作法,好些人在听呢!” 程二喃喃的道:“一亩地多二斗半升?” 这两人见他呆滞不禁就笑了,“当然是真的,后面那庄上的人说这一茬麦子他们照顾的不尽心,所以才收少了。” 那个庄子是权贵的,庄户们自然是能偷懒就偷懒,所以收成才少了些。 “呀!” 程二一下就蹦了起来,欢喜的道:“某就信秦大人,某就信秦大人!” 那两人见他欢喜,就笑道:“秦大人还说这些杂学里都有呢!” “杂学?” 程二随口道:“这是秦大人的学问,某以后让儿子去学,一定学。” 这二人见他说的理所当然的,就嗤笑摇头,程二却咬牙花钱请人看住大车,自己一溜烟跑去了府衙。 “……各种东西都要混在一起,然后用破席子也好,什么东西都好,盖住了,然后……秦大人说的什么微生物就会起作用,里面会发烫……隔一阵子记得翻身……” 几个小吏轮流在大声的念着做法,不懂的还可去边上请教。 程二也跟着去了。 边上有几个小吏,程二过去谄笑道:“敢问官人,干草可成吗?” 一个小吏先是看了一眼写的密密麻麻的纸,然后说道:“好像……有,这里有,草席也好,干草也成。你这个倒是聪明,回头别犹豫,赶紧做了。” 程二猛点头,转身就跑。 他一路念叨着复合肥的作法,等回到大车边时,蔡欣已经回来了。 他阴沉着脸等着程二说道:“这是不想干了?不想干就滚吧!” 程二先是一惊,然后拱手道:“多谢员外。” 蔡欣愕然,但话已出口,他却不想收回来,就板着脸道:“如你这等卖力气的多了去,你莫要后悔!” 程二说道:“小人不悔。” 蔡欣心中暗骂,然后说道:“如此剩下的钱就结给你。” 这里是大宋,这里是汴梁,以后那种赖工钱的事儿很少发生,结了工钱后,程二就买了些饴糖,最后还买了一方墨,急匆匆的出城回家。 他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文峰村,等到时天都快黑了。那些村民在外面吃饭,见他回来就问道:“程二,你怎么不在城里做活了?别担心,你家大娘把家里照顾的好呢!” 程二说道:“有好事呢!回头都来某家。” 他回到家中,女儿大娘正在做饭,见他回来就怯生生的道:“爹爹,大郎今日一整天都在看书呢!” 程二欢喜的道:“会看书了好!每日都要去读。” 他拿出饴糖来,在嘴里咬下一小块递给大娘:“这是你的。” 大娘的眼睛一亮,但却不敢接:“爹爹,我不吃,给大郎吧。” 程二眼睛一瞪,大娘赶紧接了,然后说道:“爹爹,我去做饭。” “去吧去吧!” 程二的心情极好,稍后村民们来了。 “家里窄,咱们外面说话。” 外面宽敞,程二说了今日自己在城中遇到的事…… “……先前有人问某,说为啥不在城里做活回来了,某就想啊,这一亩地能多二斗半升,某干嘛还在城里干苦力?” 村民们先是一愣,有人说道:“去年某就听过此事,说是有人用了什么丹多收了二斗几升,当时某还不信,某想这丹药也太厉害了些,怕是假的……” “是假的吧?去年有人说什么丹好,让某也跟着弄,某没答应……” 文峰村在汴梁外围,距离不近不远。 去年复合肥扩张到了汴梁周边时,他们处在最边缘的地方,没有被波及。 “当时某还说不可能。” 就好比一个老司机,开了一辈子的车,突然有人告诉他,现在出了一种车,时速六百公里。关键是这种车很好造,而且正在普及之中…… 你信吗? 他们不信,现在后悔了。 “程二,是真的?你莫要骗咱们!” “就是,若是你骗了咱们,明年收不了那么多……” “这不是小事啊!那复合肥也得找不少东西呢!钱倒是不多,可费的工夫却不少,万一是假的……” 程二昂首道:“若是假的,某赔你们!” 一个老人皱眉道:“程二你疯了?你可知道村里这些人家若是都要你赔,你把大娘卖了都不够。” “爹爹……” 程二正准备反驳,却听到了女儿声音。 他回身看去,只见女儿怯生生的站在门内,眼泪在眼中蕴集着。 “爹爹,我会干活,别卖我……” 程二本想发火,可看着这张和亡妻很像的脸,没来由就心中一酸。 他稳了稳语气说道:“爹爹不卖你,以后让你嫁个好人家。等你弟弟读书有出息了,让他给你撑腰……” 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里全是不敢相信,然后才有欢喜之色。 “去做饭吧。” “好。” 大娘离去时的脚步明显的轻快了几分。 程二回身,眼中全是坚定:“若是假的,某赔!” “你疯了!” 那个老人见周围的村民都在欢喜,就骂道:“这是谁给了你好处为这个复合肥说好话?你个蠢货!” 村民们想弄,但他们还有些疑虑,若是有程二做担保,那疑虑算什么! 村民中有人讪讪的道:“什么赔不赔的,只是费些时日罢了。” 程二说道:“若是有错,某一定赔!” 那老人叹道:“你今日却是疯了,罢了罢了,咱们就当没听见,什么赔不赔的,大家都走了。” 新 704:不干了,某要回家种地去! 大家回身准备各回各家…… 这是好意,怕程二有天打脸了没法收场,可程二却梗着脖子说道:“此事是秦秦大人弄的!” 瞬间村民们都止步回身,有人问道:“真是秦大人弄的?” 问话的是一个妇人。 她牵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眼中多了欢喜。 老人也变了态度:“没假?” 程二说道:“没假,某听说了之后就去了开封府府衙,那些官人都在外面读告示,说这个复合肥的作法……某问了,说是秦大人弄出来的。你们若是不弄,那某弄!” 他不知道这些村民会不会跟着,就赌气说道:“话说在这了,随便你们。” 妇人抱起孩子,说道:“秦大人弄的,那没说的,咱们都弄。” 那个老人走过来,一巴掌打的程二懵逼,然后才骂道:“早说是秦大人弄的东西,谁还要你赔?” 程二笑道:“他们还说这是秦大人的杂学里的东西,某想着以后让斧头好好读书,将来去跟着秦大人学杂学。” “杂学不杂学的不说,赶紧的,叫人来,各家各户的都叫来,有好东西了!” 稍后村里的人都出来了。 老人指着程二说道:“程二进城,得知秦大人弄了个复合肥,一亩地能多收二斗半升,咱们做不做?” “是秦大人?做!” “做,肯定做!” “没有秦大人哪有咱们的今天?做,秦大人让做的咱们就做!” 老人笑道:“是呢,人要讲恩怨,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否则那和畜生有何区别?那等人,咱们文峰村是万万不要的。” 程二现身说法:“前年的时候,你们都被李大庄赶了出去,若非是遇到秦大人,可会有好结果?” “没有呢!若不是秦大人,咱们怕是会被安置到别处去,到时候一路会死多少人?” “那李大庄厉害呢,前年的时候说谁敢再回来就打断腿,还是秦大人厉害,反而打断了他的腿,不然咱们回来也没好处,那李大庄定然会时常找麻烦。” 程二含泪道:“前年时,秦大人对某可真是和气,给了钱粮,还让某见到了陛下……某喝骂大娘也被他说了……还让某好生过活,以后给大娘找个好人家……” 身后的房门内,大娘端着一个土碗站着。 她呆呆的看着外面,泪水滑落下来。 …… “陛下,汴梁疯了!” 赵祯正在吃早饭,许茂则冒着被收拾的风险送来了一个消息。 “什么疯了?” 赵祯有些不耐烦,他最讨厌有人在吃饭的时候打扰。 自己本就么每天琐事不断了,唯一闲暇的时光就是吃饭这会儿,若是许茂则说不出个道道来,他不会吝啬于呵斥。 许茂则堆笑道:“陛下,汴梁城中的好些人辞工了……” 赵祯刚吃了一口汤饼,闻言什么胃口都没了,叹道:“为何?谁在作祟?背后是否有人鼓噪?” 平而无故的谁会辞工? 而且一旦辞工形成了风潮,这个汴梁城怕是会瘫痪掉。 他不是那等生长于溺爱之下的皇子。 虽然老赵家的千顷地,就出了赵祯这么一根独苗苗,奈何赵恒去的早,刘娥又手握大权,所以没人对他真的尊敬,更别提关爱了。 早年他饱受嘲讽,成年后亦是如此。 若不是他顺利继承了大宋皇位,还不知道那些人该怎么编排嘲讽。 所以他知道汴梁少了那些人会怎么样。 许茂则摇头道:“臣不知。” “不知道你说什么?” 赵祯皱眉道:“出去!” 这算是比较客气的,换个人的话,就会是滚! 许茂则灰溜溜的出去,身后传来声音:“让叶双愁来。” 稍后叶双愁来了,说道:“陛下,是复合肥惹的祸。” 赵祯看看时辰,就起身道:“路上说。” 作为帝王,除非是病了或是有事,否则他不能迟到。 叶双愁跟在后面说道:“汴梁原先有许多外地人,这些人在汴梁讨生活,不少都是做工……臣问过,说是家乡的田地不足以养活一家子,所以离家出来。” 赵祯的面色稍霁。 他喜欢听这些民间生计,越普通越真实,会让他觉得自己牢牢地掌握着这个国家。 “如今复合肥一出,那些人回家种地就有利可图,加之故土难离,所以都纷纷辞工回去。” 赵祯点点头,说道:“去把秦为叫来。” …… 秦为昨晚喝多了,被叫醒时还在头痛。 “陛下让进宫呢!” 秦为的眼珠子定定的看着妻子,觉得脑袋里有无数小刀子在戳着,“头痛,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 刘姝温柔的摸了下他的脸,半哄的笑道:“宫中人在等着呢,待会儿妾身让春心弄些醒酒茶让段玉送去,等你下了朝就能喝到。” 秦为不情不愿的起床,然后喝了一碗粥,觉得肠胃里舒坦了些。等快到宣德门时,秦为的脑袋依旧是要爆炸的感觉。 “秦大人,复合肥……” 几个商人面色复杂的看着秦为,秦为不明所以的笑了笑。 “秦为!” 一个男子突然闪了出来,挡在秦为的身前,喝道:“你这个……嗷!” 秦为宿醉未醒,被这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是一脚,这一脚踢在了男子的迎面骨上,咔嚓一声…… “啊!” 迎面骨这里平日撞到都痛的不行,男子的却断了。 他倒在地上惨嚎着,却没法打滚。 秦为一愣,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些,然后愕然发现此人竟然就是那个史便。 玛的! 这人真是个惹祸精。 那个来召唤秦为的内侍一脸懵逼的道:“此事咋办?” 他从未遇到过陛下召见的对象踢断人腿的事儿,而且对方还是朝廷官员,这事儿好像是犯法了吧? 咋个办? 秦为无辜的道:“他突然蹦出来吓人,你知道的,某才将从西北厮杀归来,遇到这等事就以为是偷袭,于是……” “啊!” 史便的惨嚎声让人头痛,巡检司的人来了,见是秦为,也很头痛。 “秦大人……” 秦为无奈的道:“大家都看到了,他刚才突然蹦出来,还大喝一声,某以为是有人偷袭,就踢了一脚。谁知道他的骨头不够硬,就断了。” 巡检司的人一脸纠结,有人问道:“敢问秦大人,此次立功……可够吗?” 秦为眼睛一亮,说道:“够,足够了。” 巡检司的军士笑道:“如此秦大人且去。” “多谢了。” 那个内侍大抵很少出来,所以见巡检司的人这般了结案子,不禁腹诽不已。 等进宫后,秦为被人带着去小朝会。 内侍就趁机问了相熟的人,不解道:“那秦为先前在外面踢断了人的腿,巡检司的人问什么功劳可够。秦为说是够了,巡检司的人就放了他,这是何故? 另一个内侍皱眉道:“你竟然不知道?” 内侍一见他这表情就有些发慌:“这宫中要消息灵通才不会犯错,怎地?难道这里面还什么隐晦之事?” 那内侍笑道:“那位立功太多了,陛下不好封赏,就打人来抵消功劳。” 内侍一脸稀罕的道:“这特么也可以?” …… “陛下,是走了不少人,昨日臣叫人送酒菜来家,可却迟迟未到,臣一下就火了,正准备发作,那家酒楼的掌柜竟然亲自送来了酒菜,看着疲惫欲死。臣一问才知道,他店里的伙计走了三个,人手不够了。” 吕夷简说话间瞥了范仲淹一眼,有些挑衅的意味。 老夫是首相,说话就能压你一头,你要怎地? 你老范自觉在士林中的声望隆高又如何?这里是朝堂,不是你们那吟诗作赋的士林欢乐场,在这里老夫就是比你大! 范仲淹冷哼一声,说道:“陛下,臣昨日只是喝了粥。念及那些百姓丰收,臣不胜欢喜,为大宋欢喜,为陛下欢喜,这欢喜之多,让臣不饮酒亦醺醺然,饱矣!” 你吕夷简也就是个蠢货,只知道吃…… 看看自己胖成什么样了?哪还有点宰辅的体统。 吕夷简冷笑道:“喝粥?范相公这是装穷吧?” 火气就这么上来了。 作为帝王,宰辅之间有矛盾是最佳状态,若是他们言笑晏晏,同舟共济,赵祯怕是晚上都睡不着。 可这等直接说对方装穷的话却有些过头了,赵祯正准备喝止,外面来了内侍。 “陛下,秦为来了。” “让他进来。” 范仲淹冷哼一声,拂袖不再看吕夷简。 秦为一进来就觉得气氛不对,行礼后,赵祯说道:“昨日增收的消息传出去,汴梁中跑了许多干活的人,如今处处都在叫苦。” 他是皇帝,自然不会问‘怎么办’,可臣子得有眼色。 吕夷简刚才在和范仲淹的战斗中大获全胜,此刻心情极好,就说道:“陛下,得想个法子把这些人留下来才是。” 赵祯微微点头,一座城市里突然少了许多人,大家都很不习惯,麻烦事一大堆。 秦为的脑袋稍微好受了些,他随口道:“市场如何取决于大环境如何,这些问题交给市场就好啊!” “什么市场?” 秦为经常说出些新词,虽然新,但却很是贴切。 秦为努力憋了一个哈欠回去,眼泪汪汪的道:“陛下,那些人原先定然是农户,可种地没前途,于是就来了城中做工过活,这是趋利。” 赵祯点头道:“人性趋利,这话没错。” 秦为继续说道:“如今复合肥一出,种地就有了奔头,那些人趋利,自然明白每亩增产三斗是什么概念,自然就会从城中回归田园,陛下,这就是市场。” 新 705: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赵祯一想,觉得这个话不错。 他笑着点头道:“此言甚善!驱使百姓的就是利,他们要的维持生计,种地也好、做工也好,都是为了多挣钱养家……” 秦为说道:“既然如此,为何要管?” 吕夷简说道:“若是不管,城中会缺不少人,到时候各家都会怨声载道,许多商铺会无法维持。” 用工荒而已啊! 秦为老神在在的模样让人恼火,三司使晏殊说道:“那你可是有主意了?” 他虽刚上任三司半年,但却对钱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天下人趋利是常态,百姓趋利朝廷更是如此。 他都能想象到万一汴梁商业崩盘,将会是一场多么大的灾难,甚至会波及到全国的经济,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秦为点头道:“此事简单,臣以为不管就是了。” “无为?那可不是好主意!” 吕夷简今日意气风发,颇有些当年寇准极力主站,力压殿上君臣的风采。 “没错!” 秦为揉揉眼睛,感觉头不那么痛了,才皱眉道:“那些商户给钱不够,伙计跑了怪谁?难道朝中强行拦截?那不可能。而且臣敢断言,最多下午,那些商人就会提高酬劳来招人。” “可提高了酬劳,商人却赚少了,有的怕是无法维持。” “那没办法……” 秦为认真的道:“市场市场,就是由双方来决定,至于商人赚少了,那是他们的事,有本事就把生意做好,没本事就只能被别人取而代之。” 赵祯说道:“此话也对,可商人们若是舍不得呢?他们若是不愿出高价呢?万一汴梁商业瘫痪了,这后果……” 秦为自信的说道:“臣以为不可能。” 赵祯笑道:“如此就去打探吧,就像你说,让事实说话……不过在这期间,三司也要捉紧弄出应对之策、以防万一。” “是。” 晏殊有些无奈的看了眼秦为。 这小子哪儿都好,聪明、机警、有手段更不缺城府,可就是太傲了些。 人们都说庞籍家的那个天才儿子狂傲聪明,但了解多了你就会发现,庞世英的傲,是傲在有本事,可秦为的傲却在心里。 他好像看不起天下人,甚至就连帝王…… 有人出去打探消息,赵祯微笑道:“复合肥之事,你对大宋贡献不小……” “陛下错了。” 秦为非常鲁莽的打断了他的话,一脸正色道:“复合肥乃是汝南郡王和臣一起琢磨出来的,郡王为主,臣为辅,所以功劳不能算在臣的身上。” 这个…… 赵祯本来还发愁怎么封赏秦为,现在他搬出了赵允让,这事儿就好办了。 赵允让是宗室子,更是赵祯的堂兄弟,这样的身份有多少功劳都没用,现在赵祯的皇位坐稳了,赵允让就算有天大的功劳也只能局限于赏赐。 范仲淹不失时机的道:“陛下,汝南郡王做事有条不紊,臣以为应当褒奖,并让其他宗室之人引以为样。” 宗室权贵说白了就是一群吸血鬼。 现在吸血鬼里出了个好学生,大家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赵祯饶有深意的看了秦为一眼,说道:“此事……顺其自然好了。” 他知道,秦为本意也不是要以此约束打压宗室,他没这个闲工夫,只是他自知功劳太大不是好事儿,所以才顺手送了赵允让一桩功劳而已。 这般识趣,却让他暗中赞许。 所谓功高无赏,说的就是立功太多的麻烦,秦为自己规避了这个麻烦,对赵祯来说是好事。 稍后开始议事。 “陛下。” 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说道:“外间好些商人都贴了告示,说是提高酬劳请人干活呢!” 赵祯看着秦为,点头道:“果然被你说对了。好!” 事情到此就算是解决了。 王臻明晃晃的打个哈欠,人老了,精神头就不如往日,他眯着眼道:“陛下,这便是秦为说的市场,无需朝中干涉就自己找到了办法,臣觉着不错,以后商人这边还是少干涉的好。” “但是要注意,偷税的严惩!” 吕夷简对偷税漏税这种行径深恶痛绝,这都是穷出来的。 宰辅手中要是没钱,那还不如一个知州! 赵祯含笑道:“秦为对商人倒是知道不少,下次有事便再问他。只是你此次立功却不好不赏。” “陛下。” 禀告消息的内侍一脸纠结的道:“小的刚出去时听到了一个消息……沈秦大人打断了史便的腿!” 玛蛋! 赵祯一脸黑线,宰辅们也是一脸如此,秦为却是一脸无辜…… 赵祯在他无权无势的那些年中,曾见过许多冷眼,也见过各型各色的人。 虽说他性格有些软弱,但眼光却是不差,就看他这两年提拔重用的一票儿臣公,就知道他是个有眼光的。 可他的眼光在秦为的身上却屡次犯错。 打断了人的腿,还一脸无辜的模样,这是什么意思? 有恃无恐啊! 他叹息一声,说道:“为何要动手?” 赵祯已经懒得生气了,因为他觉得这样的性子也不错,若是自己也能学了秦为这样的性子,以后至少不吃亏。 看看这满朝的宰辅吧,吕夷简、晏殊、王臻、范仲淹、庞籍……还有那些下野了却还有权利的老臣,哪个是省油的灯? 还有后续的韩琦和欧阳修等人……面对这些重臣,你若是循规蹈矩,怕是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罢了,秦为虽然腹黑些,但手段用的却是不错。 秦为一脸纯良的道:“陛下,那史便……当时臣不知道他是谁,可被人这么一下蹦出来,谁都会被吓一跳吧?” 吕夷简点头,但恶作剧般的道:“是会被吓到,可吓到是吓到,不至于动手吧?” 赵祯点点头,觉得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堂堂官员,当街殴打同僚,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他说到后面有些声色俱厉,“什么功劳?都没了!” 正等着处分意见的秦为一脸沉痛的模样,悲愤的道:“陛下……” 赵祯冷笑道:“没了!你就算是嚎哭也没了。” “臣……” 秦为的模样就像是六月飞雪般的委屈,可边上的宰辅们却只是冷笑,这君臣两个在联手做戏,演的很像,可谁不知道这是假的啊! 赵祯得了安心,秦为得了安心,皆大欢喜。 而且赵祯此刻定然觉得秦为是个好小子,以后再弥补他什么的。 假啊! 吕夷简干咳一声,说道:“陛下,那史便如今上官不喜,同僚不沾,臣想着是不是送回家去养着?不过……” 他看着秦为说道:“你弄断了史便的腿,这个药钱是要赔的。” “小事。” 秦为说小事时很轻松,仿佛是说几文钱。 有钱了不起啊? 吕夷简心中腻歪,只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产在秦为的面前也成了乞丐,多年宦途,特别是在宰辅的位置上待了多年,让他积累了不少家产。 这些钱养老够了吧? 可在秦为这里大抵就是耍个乐子的花费,这人太有钱了,有钱的让人发指。 赵祯越看秦为就越顺眼,觉得儿子学了这样的腹黑真心不错。 “诸卿都散了吧。” 他回了后宫之中,和郭皇后说了方才的事。 郭皇后愕然道:“还有嫌功劳大的?” “他太年轻。” 赵祯全然没有一点自己也是年轻人的觉悟,老神在在的端着茶杯,意态闲适的道:“年纪轻轻骤然高位,那不是福分,历朝历代也没有这等事。” 郭皇后不服气的道:“霍去病呢?” 才说完她就后悔了。 赵祯的眼中多了冷色,旋即消散:“霍去病早逝,在臣子上他的确忠勇功高,但做人,他不够聪明,不明白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郭皇后赧然道:“是了,功高不赏,君臣都各自不安,也就亏了霍去病死的早,若是再过二十年新皇登基,就算不杀,也不会有好下场……如此看来,那秦为倒是识趣。” 赵祯说道:“宫中的消遣不多,你若是想什么,只管让人出宫去采买来。” 两口子原先是政治婚姻,被强行配对在了一起,说感情深厚那是糊鬼的,可这宫中能托付情感的人不多。 郭皇后算其中一个,或许多年后还会有别人。 这世间那个女人不爱美,一提到这个,郭皇后的眼睛就亮了。“快去快去!多买些李家的香粉,还有王家的腮红……若是能找到秦家的香露更好。” 郭皇后很欢乐,此刻她才像个二十岁的花季少女。 有个女官看帝后的心情不错,就说道:“陛下,外间有人说皇帝年轻,行事不够稳重,要好生读书才是。” 郭皇后的眸色微冷,“这等人就该赶出去!” 赵祯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朕知道了。” 但凡是当皇帝的人,大多都会有一颗煎不焦、煮不烂的心,这些话若是以前他还会在意,但现在,赵祯知觉他们在放屁。 这些根本不会让他动怒,不配。 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背后无人说? 他要是连这点儿忍耐都没有,这个皇位还不如早早让给别人算了。 新 706:春杏生女、乔风当爹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赵祯回去后,还是找了直图阁学士趁歇息时间来给自己讲课。 不是他真的缺乏读书,而是要做给人看。 皇帝年轻,群臣不安是正常,他们担心赵祯会走了歪路,或是不能按照他们的想法走路。 不过有些人是真心劝诫,有些人则是唯利是图。 真心劝解的不可怕,他们知道分寸。 但唯利是图者却是想借此邀直买名,估计他们现在他们巴不得赵祯发飙,然后他们趁机扣阕,给自己营造一个忠臣不怕死的美名。 想得美! 朕不是先皇,不会让你们得逞。 延庆宫,赵祯的御用书房里,龙图阁直学士王琦,正手捧着圣贤书,踱步在书房内,赵祯坐在上位静静地听着。 王琦是河南士林中颇具威望的大儒,早年间也曾进宫给真宗讲学。 赵祯即位后,为了彰显恩德,便封了他直学士之位,不过赵祯不是赵恒,对这些大儒半点儿好感也没有。 他真正的老师是晏殊。 只是晏殊现在身兼三司使,自然没时间经常进宫讲学了,就算他有时间,老吕那帮人也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 以前你晏殊是帝师,你给皇帝讲课自适应的。 可你现在身为三司使,位居相公之列,再这么私下和皇帝见面…… 万一你说些某人的坏话,或是忽悠皇帝做了某些事情咋办? 所以王琦抓住了这个机会,毛遂自荐来给赵祯讲学。 他声情并茂,像个忠心耿耿的直臣,“……陛下,炀帝好大喜功,残暴不仁,为君者当要引以为戒……” 赵祯淡淡道:“爱卿此言值得商榷。” 王琦也不生气,笑了笑。 “陛下请说,臣自然会解惑。” “炀帝修运河并非是为了自己游玩,这是文人的污蔑,不,是前唐的污蔑。” “陛下此话却是偏颇了,那炀帝为了帝位无所不用其极,一朝登基就……三征高句丽不是好大喜功是什么?” 赵祯听到这里有些不满,但却没进去。 “运河沟通南北,于今日也是大宋的命脉。至于三征高句丽,朕却以为这是不得不为之。” 赵祯的声音听着很清朗,而且很自信:“高句丽那时在北方对前隋多有威胁,正如同今日之西夏一般。从文帝始,前隋就开始征伐高句丽,只是地形不利,水土不服,导致失败。到了炀帝时,高句丽的威胁依旧存在。” 前隋要稳住北方,就必须要清除掉高句丽,这一点都没错。 而且当时前隋内部世家门阀林立,江山说是帝王的,不如说是世家门阀的。 那等情况下,借着征伐高句丽来巩固皇权就成了炀帝的选择,一来可以平定北方,而来也能削弱世家贵族的势力。 可那些世家门阀会眼睁睁的看着炀帝征伐成功? 肯定不会 他们在军中的影响颇大,于是征伐高句丽就成了君臣之间的角力,最终炀帝不敌,败北受辱。 “陛下此话却是过了。” 王琦的声音听着有些恼火:“那炀帝为何三征?” 一声叹息后,赵祯说道:“只因帝王不能败……” 王琦哑言,心中大震。 以前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帝王还太弱小,自己有的是办法让他听话,而现在他却感觉自己眼前有一个庞然大物正虎视眈眈。 赵祯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孱弱胆小的帝王了。 他在改变,变得睿智和果断。 是了,帝王不能败! 帝王败了就再无威信,从此沦为臣子的玩物,所以每个帝王继位前夕都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 “所以炀帝三次征伐高句丽,不过是为了求一胜而已。” 赵祯的声音中多了坚定:“而后前唐登台,依旧前赴后继的去征伐高句丽,可见当时的中原形势严峻,高句丽已经成了大患,不灭……不行!” 王琦沉默了少许,叹道:“可他终究是犯了错的……” “错又如何?临歧欲别……” 赵祯很自信:“炀帝登基时,世家门阀势力庞大,不压制的话,帝王威权会渐渐被吞噬。开运河也能让其它地方发展起来,引入新势力来和老门阀对抗,帝王在中间制衡。” 王琦又摇头笑了笑,“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还不算好。” 赵祯目光如炬,“这样的结果只会让世家门阀越来越多,最终整个国家都不够他们吃的。” 王琦苦笑道:“陛下一席话却让臣无言以对,罢了,臣请告退。” 这是说不过赵祯,含羞而去。 “爱卿何必如此?” 赵祯挽留道:“我只是胡乱说一通罢了,不必在意。” 爱卿只是摇头,然后退了出去。 随后庆宁宫传来消息,教授陛下的爱卿中,有一人辞官了。 这是好消息? 众人不知,秦为得知了消息后也觉得古怪,却不知道自己从后世带来的观点正在深刻的影响着身边的人,让他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春杏生产了了?” 今日是春杏生产的日子,二人成婚两年多,终于是求仁得仁,有了个完整的家。 乔风本就是个孤身汉子,如今得了子嗣,自然是欢喜不已。 孙好民早早的请了一个稳婆来家里候着,并找了个厨子来代替春杏,只是做出来的早饭大家都不喜欢。 苏洵来的时候,正好是春杏刚生产完,一个六斤半的小闺女长得挺水灵。 乔风代替妻女来给秦为行礼。 “就躬身即可。” 秦为和刘姝的手中拿着两个袋子,看着就像是准备出门赶集的乡下夫妇。 “多谢郎君。” “多谢娘子。” 乔风看着喜气洋洋。 他本以为自认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只要遇见了秦为,他决定要在秦家干一辈子,最后老死在秦家就好。 秦为是个好主家,以他的秉性,想来不会让自己老来无依无靠。 可人生的际遇真的很难说,一个焖头葫芦遇到了一个待嫁闺中的高龄适婚女,二人水到渠成的成了一家。 这就是命啊! “多谢郎君,若是没有郎君,小人今日还外面漂泊,孤独了却残生……” 乔风这样刚硬的汉子终究还是落泪了。 秦为笑道:“这喜庆的日子别哭,好好想想该怎么养活妻女,给她们一个安稳的生活,多赞些钱,莫要学段玉,一发工钱就换酒喝了……” 乔风终究是忍不住,颤声道:“多谢郎君。” 他缓缓跪下,秦为叹道:“你何苦如此?” “小人以前家中时代习武,后入伍十年也做到了一军指挥使,那知后来被仇家暗算,被罢了官职赶出了军营,连家人都被……小人当时本想舍命报仇,然后自尽了断,却偶然遇到了郎君……若是没有您,就没有小人的今天,多谢郎君……” 乔风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和他往日稳重的形象不大一样。 “那时候家人都被暗害,小人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连报仇都做不到,只能将苦楚埋在心里……”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家室出众的洋洋自得,自觉旁人就该仰视自己。而破落的人就应该自己找个地方蹲着,别出来碍眼。 乔风想起了那几年的日子,泪水就止不住的流淌。 秦为微笑道:“人的命虽是父母和老天给的,但生而为人是幸运也是灾难,你看那些大富大贵之人,他们如今洋洋自得,可万一家境破败,那些得意何在?只是虚幻罢了。心才是根本。心中有自信,你就不惧任何人,明白吗?世人的目光你尽可当做是虫子的无知,何须在意?” 他对乔风说道:“你既然已经有了子嗣,就更要担起这个家……至于报仇,你放心,若是需要,某绝对不会吝啬,秦家的人不会被人欺负,也不能被人欺负!” 乔风看了秦为一眼,说道:“郎君放心,小人定然会担起这个家,一辈子护卫郎君,守护秦家。” 秦为微笑道:“如此,以后好好过就是。” 仆役有了孩子,这对秦家来说也算是喜事儿。 主人家得给些礼吧? 秦为给的很实惠,是一麻袋钱,乔风的力气很大,可依旧涨红了脸才拿走。 刘姝没经历过这些,她拿着一个小袋子递给了乔风,道:“这是春杏,回头你转交给她,以后好生过日子。” “多谢娘子。” 乔风接过小袋子,分量不太重,应该不是钱。 秦为笑道:“想打开就打开吧。” 人喜欢礼物的心理大抵有两个原因,一是不要钱,白得的东西让人欢喜;二就是未知的猜测,如同寻宝般的会引发好奇心和喜悦。 乔风好奇的打开了袋子,里面是个木匣子,打开后,金黄色就映入眼帘。 这是枚金钗,头部还镶嵌着一枚宝石,看着价值不菲。 女人大多都喜欢那种亮晶晶的东西,黄金尤是也。 乔风低头行礼道:“如此贵重的礼物,多谢娘子。” 等乔风千恩万谢的走了之后,刘姝说道:“妾身先回去了。” 她回到了房间,打开一个木箱子,木箱子里有许多东西,最多的还是首饰,秦为隔一阵子就会带她和果果出去采买这些,看中的直接买。 时至今日,木箱子都装满了这些首饰。 刘姝找出了那个木匣子,打开后,却是当年秦为送的花冠。 金银打造的花冠看着炫目无比,刘姝轻轻抚摸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娘子!” 刘姝笑着收了花冠,然后回身看着吴妈快步进来。 “那么急做什么?” 吴妈满头大汗的,像是从外面一路跑回来的,喘息道:“他们说有人堵了国子监,说是要学杂学呢!” “那是好事啊!” 刘姝满心欢喜的道:“夫君管着国子监呢,这是大好事。”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那些文人都跪在国子监的门外,哀求着要见秦为。 等秦为出来后,这些人哭喊着,一定要拜师……夫君会怎么应对呢?刘姝觉得秦为会很矜持的答应,然后那些文人狂喜,就送了好些礼物…… 这个不行啊!是受贿。 刘姝的思绪飘飞,吴妈却没这些心思,皱眉道,“他们说郎君也没办法解决呢,娘子,要不您还是去提醒一下郎君,让他小心点儿吧……” 大宋士子地位尊崇,那么多人堵了国子监,说不好就会闹出点儿事儿来。 刘姝被她拉着去了前面,家中的仆役都在恭贺乔风和曾二梅成亲,秦为那里显得有些冷清,只有林小北在。 秦为正准备出发,见她们俩一起过来,就笑道:“何事?” 刘姝问道:“夫君,那些人可会发狂吗?” 秦为一怔,旋即笑道:“他们在某这里狂不起来,就算有人敢狂妄,一盆冷水泼过去就是。” 他一路到了国子监,外面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祭酒来了!” 一声惊呼后,秦为和林小北就被包围了。 林小北瞪大了眼睛,脑袋前后不停转动,紧张的不行。 秦为却很轻松,“此事某说了不算,国子监说了也不算,你等围在这里真的没用,都散了吧……” 有人恍然大悟,“国子监要扩建得朝中答应才行啊!” “对对对,走,去找相公们。” 一群人恍然大悟,瞬间国子监门外就只剩下了秦为主仆二人。 秦为进去,甄良如临大敌般的看看外面,说道:“此事老夫本想硬扛着,谁曾想你一来就劝散了他们,好啊!” 好个屁! 甄良分明就是在享受这个时刻。 来吧,全天下的学子都想进国子监才好。 秦为和他往里面去,稍后召集了教授们来议事。 庭院深深,阳光炽热,这是一个慵懒的午后,可教授们都很兴奋。 甄良笑道:“这两日来国子监的人不少,都想进来。他们一是想进来好考科举,二来顺带也学了杂学。可国子监就那么大的地方,怎能接受那么多人?所以还得要看朝中。” 有教授问道:“若是朝中不答应呢?” “这事影响不小。” 秦为摇头说道:“此事朝中需要斟酌,若是国子监扩大,会不会对未来有些不好的影响?” 新 707:儒学修身、杂学为国! 甄良的目光转动,见大家都有些黯然。 他接着说道:“杂学在国子监许久了,目下有不少学生正在琢磨……不,叫做研究,不少人在研究这门学问,祭酒,他们看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怎么了?” 秦为偶尔来一趟国子监,大多是去指导那些专心杂学的学生,但并未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甄良说道:“那些学生看人的眼神有些倨傲,大抵是居高临下的意思,就像是……看不起人一样。” 他指着秦为,突然笑了起来:“祭酒,和你有时候的眼神差不多。” 秦为一脸懵逼:“某的眼神?” 一个教授说道:“是啊!那些学生整日说的那些东西咱们都听不懂,什么光,什么电,上次有人引雷电下来,差点被弄死,可第二天还敢再弄……都是一群疯子啊!” 另一个教授说道:“还有一个,说是试验压力还是什么,结果弄爆了一个猪尿包,差点被弄瞎了眼睛,可他还得意洋洋的说果然是这个道理。” 呃! 秦为倒是明白了,他歉然道:“那些小子都是初生牛犊,不过倨傲却是要敲打的,某这就去。” 甄良问道:“那国子监扩张之事谁管?” 他是不敢管,怕得罪上面的大佬,那些教授都在看着秦为,眼神灼热,谁都希望国子监能扩大,这样大家的价值才得到最大的体现。 这个事儿秦为还在琢磨,不过大家的士气那么高,他也不想泼冷水:“此事某会尽力,只是学生若是多了,大家会很辛苦!” “不辛苦!” “祭酒别担心这个,教书育人教书育人,若是能教出无数国之栋梁,别说是累,就算是死了都甘心。” “对,只要来了咱们就会尽心的教,保证不误人子弟!” 教授学生,看着他们成长,最终成材,这种感受旁人很难体会。 教授们热情洋溢,秦为也笑道:“好,此事回头某会去钻营。某还不知道蝇营狗苟这词怎么写,此次就借机去试试。” 有教授笑道:“祭酒这是谦逊了,这哪是蝇营狗苟,分明就是一片拳拳之心,为了大宋的未来的一颗忠心。” 这话说的极好,让秦为都心情愉悦,可见文人的语言艺术之高超,随后他召集了那些专攻杂学的学生们议事。 房间里,秦为看着这十三人,微笑道:“最近在弄什么?” 孙彦说道:“祭酒,学生最近在琢磨弄个切削的东西,可那刀子却不够硬,总是会坏。” 这是土机床项目,目前由孙彦领衔研究。 秦为说道:“此事你可去炼钢厂找那几个管事的工匠,他们对钢铁之事精通,不过那里有皇城司的探子监视,回头某写个手信,你带着去。” 孙彦有些信心不足的道:“祭酒,炼钢厂虽说在秦家庄,但那里出产的东西最后流向确是朝廷,会不会有人因此故意弹劾?” “只管去,那些东西某掌总。” “您掌总?” 学生们都兴奋了起来,有人问道:“祭酒,那些好钢如何能保证韧性和硬度并存的?学生一直弄不懂这个……” 一连串的问题袭来,秦为笑道:“这些问题你们若是想问,只管去炼钢厂,只是……下一科你等还是去考试吧,好歹给家里一个交代。” 学生们沉默了,良久,孙彦说道:“祭酒,学生刚开始时对杂学质疑颇多,总以为是骗人的的东西,可后续慢慢的学了……学生这才知道这个世间并非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杂学对于学生来说就是另一个世界,让学生沉迷的世界。” 另一个学生杨桐激动的道:“祭酒,考了科举就得做官,到时候蝇营狗苟的,哪有功夫来研究杂学?学生不考!” 另一个学生林祥仁赞道:“杨桐这话说到学生的心里去了,看着那些同窗整日在琢磨什么诗词文章,祭酒,学生敢问一句,学了那些何用?” 学那些当然没用,毛用都没有。 “没用!” 秦为的回答让学生们激动,杨彦说道:“祭酒,大宋会写文章,会作诗词的人多不胜数,多我等十余人也不多,少我等十余人也不少。我等就不去了,此生只求在祭酒的门下研究杂学,至死不渝。” 杨彦起身,然后跪下,“恳请祭酒恩允。” 十余个学生起身,然后齐齐下跪,“恳请祭酒恩允!” 杂学在大宋的名声不彰,大抵就是门躲在墙角里的学问,若非是秦为在国子监里教授这门学问,估摸着没几个人知道。 杂学之名,大部分人都觉得在儒学的浩大映衬下。 秦为自惭形秽才取的这个名字。 “杂学杂学,多,杂,但却不是杂乱,而是真的多。” 面对这些跪在身前的学生,秦为侃侃而谈,说着自己的真实看法,杨彦抬头和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欢喜不胜。 这是答应了! “有人吹嘘自己的学问包含了天文地理,包含了万千大道,那是吹牛的,但杂学真的可以。” 秦为说道:“所谓的大道,在某看来就是和世间万物紧密相关的技能。比如说杨彦在弄的那个切削床子,若是弄出来了,以后要制造东西谁不用?谁敢不用!?” 杨彦兴奋的道:“祭酒,这个床子弄出来之后,工匠们都用得上呢!” 秦为傲然道:“不是工匠用得上,是大宋用得上!不管是兵器还是各等器物,切削都是加工的最重要手段。所以某说了,和儒学比起来,杂学才是正道!” 十三名学生先是面色惨白,觉得这是在向一个庞然大物挑战,旋即又面带喜色。 “儒学修身,杂学强国!” 秦为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杨彦低头想着,喃喃的道:“儒学少不得,要学,传之千古。而杂学也少不得,大宋要用它来强壮身体,这样的杂学会不断进步……祭酒,若是能看到那一幕,学生死都瞑目了。” 他哽咽道:“学生自诩聪慧,可却突然丢弃了儒学,家中父母喝骂学生不悔,可国子监里的同窗们却有些微词,那些人和我等渐渐疏远,孤独啊祭酒。我等在国子监就像是孤儿,无人理会。” “这是某的疏忽。” 秦为低头,“那些学生的目标是科举,学杂学只是附带,所以他们觉得你们是发疯了。他们不想和疯子打交道,所以就疏远了你等。” 怪不得今天甄良说什么这些学生的目光倨傲,这哪里是倨傲,分明就是被孤立后的冷傲而已。 你们看不起我们,没事儿,大家走着瞧,这是一种抗争的态度,倨傲毛线! 甄良老眼昏花了吧? 这一刻秦为生出了弄掉甄良的心思,让国子监换个掌门人。 “起来。” 他叫起了学生们,说道:“你等整日窝在国子监里研究人都傻了,这不像话,今日听某的安排,林小北!” 门外林小北应声,秦为吩咐道:“去潘楼,告诉那些人,今日秦某要来。” “是。” 林小北的脚步声远去,秦为笑道:“今日你等可放下手中事,去樊楼享受一番,不过你等还是学生,女人是没有的,有的只是美食和美酒。去吧,今日尽情享受,不醉不归。” 杨彦有些恍惚的道:“许久没出去玩了,有些怯呢。” 这都要成宅男了啊! “赶紧去吧。” 秦为坐在屋里,看着他们出去,笑道:“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人愿意为了杂学舍弃了功名,这才是我最大的倚仗!” 杨彦等人走在国子监里。 路过学堂时,那些同窗见他们往外走,就好奇的猜测着他们的去向。 难道是被除名了? 国子监最近进行了一次辩论,就是进来读书是为了什么。 最后科举以压倒性的优势,成为了大家进国子监的最高选项。 杂学是不错啊! 大家也在努力的学。 可杨彦等人却把儒学丢掉,专心去研究杂学,这种行径在大家看来大抵就是疯了,杂学就算是神迹,可能让你们功成名就吗? 不能! 这年头,想要功成名就只有做官。 而做官的途径也只有区区几个选择——科举! 这是为数不多的选择。 所以不和疯子做朋友,这是他们的本能。 “下课了!” 这时正好下课,学生们都放弃了留在教室里刷题,蜂拥而出。 “你们去哪?” 他们一路追到大门处才追上了杨彦等人,有相熟的就问了杨彦。 杨彦大抵满脑子都是各种材料和床子的构造,所以有些懵。 他顿了好几下,才慢吞吞的道:“不知道,好像是吃饭。” “吃饭?” “对啊!祭酒说吃饭。” 对于学术痴汉来说,在哪里吃饭都是一个样,关键是别吵闹,那些学生们都失望的看着他们走出了大门。 “祭酒竟然请他们吃饭?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力挺杨彦他们,肯定是。” “应当不会吧,庞世英都没回来了,他是杂学的门面,也是最得秦为看好的人,连他开始走仕途了,这说明杂学就是一门学问而已,大家学过就好。” “咦!那是什么?” 马蹄声突然传来,接着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最后停在大门处。 车夫下车躬身:“请郎君上车。” 杨彦有些懵逼:“这是什么?” “接你等去的车,上车吧。” 新 708:看你不顺眼 秦为缓缓走出来,学生们赶紧行礼问好。 乱哄哄的一片中,秦为指指马车,一个学生木然上去,随即马车离去,这时第二辆马车又来了。 车夫同样下车行礼,请学生上车。 那些国子监学生们依旧在笑,觉得很有趣,当第十辆马车驶来时,再也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祭酒这是……这是要给杂学做脸呢!” “咱们说杨彦他们是疯子,可祭酒却在力挺,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意思就是,他们的前程,祭酒力保了!” 秦为以后的前程自不待言,他答应为杨彦等人的未来背书,那就是给他们铺就了一条锦绣大道啊! 那些学生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羡慕嫉妒的情绪让国子监里有些发酸的味道在泛滥。 而那些学生从未经历过这等隆重的待遇。 此刻大家都热泪盈眶,怕是这会儿秦为让他们去死,大抵也不会考虑就去死了。 “祭酒这般对待,学生无以为谢,此后定然全心于杂学,将来若有所成,皆是祭酒的指点。” 杨彦擦去眼角的泪水,最后一个上车。 马车辚辚而去,国子监的学生们都有些莫名的郁闷。 十三辆马车一路到了樊楼,下车后,杨彦纳闷的道:“不是说樊楼热闹吗?人呢?怎地没人?” 往日繁华的樊楼空无一人,恍如鬼城。 “来了?” “来了。” 一问一答间,一个男子和林小北从里面出来,有人认出来了,就惊喜的道:“是苏洵师兄,他怎么也来了?” 苏洵当初和他们一样,都是国子监的学生。 可天才往往步伐太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让人追赶不及,只能仰望。 现在苏洵是制式三等的大才,不仅名声在外,更是顶着五品判官的职位,这些学子们怎有可比性。 而且这次原洲之战苏洵立了功,回京后肯定会升官。 苏洵笑眯眯的道:“先生今日为了你等包下了樊楼,并让某来作陪,来吧,这可是汴梁城从未有过的举措,你等出名了。” 十三个学生无措的看着苏洵,简直不敢相信,后世这等行径也能让人惊讶,但却谈不上震惊。 可此时却不同。 从未被人包下过的樊楼竟然屈服于秦为了。 而他地目的只是为了招待十三名国子监的学生,这种行径堪称是疯狂,有钱任性已经不足形容他了。 学生们感动的不能自已,有人哭道:“祭酒这般……学生粉身难报啊!” 杨彦含泪道:“此生就给了杂学!” 十三个学生起声道:“此生就给了杂学!” 苏洵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艳羡不已。 这十三人以后就是杂学的中坚力量,杂家一派总算是在大宋立足了,他想起了杂学里的那些学问,不禁问了杨彦。 “先生交给你们的那些杂学知识,你等学会了吗?” 杨彦摇头道:“祭酒的杂学博大精深,别说是学会,学生只要能学了其中的一门学问,就能终身受用了。” 苏洵苦笑道:“那先生怎会学了那么多?” 杨彦茫然,“祭酒就会那么多啊!” 然后他也懵了。 “是啊!祭酒怎么会那么多学问?” 苏洵自诩大才,可此刻却也只能是苦笑道:“先生历来是个奇怪的人,浑身奇怪的本事,让某羡煞,恨不能把他的学问都偷学了来。” 被苏洵赞为大才的秦为此刻就在樊楼外面的一家店铺里。 十余个商人把他为中间,一个劲儿的阿谀奉承。 茶水是最高档的,小吃是最奢侈的。 连身边伺候的少女都是最漂亮的。 上手的一个男子含笑道:“这些可都是处子,刚刚调教好了伺候,祭酒若是对谁有意,尽可取用。” 秦为没有看这些少女,而是皱眉道:“这是……鸿门宴?” 男子连连摆手,笑道:“祭酒说笑了,今日您包下樊楼,这可是汴梁从未有过的举动,某猜测祭酒是想为那些学生扬名吧?那是好事,只是这里也有一位,他想为自己的亲戚寻个扬名的地方,还请祭酒一晤。” 坐在秦为对面的男子起身,拱手道:“某关之,见过祭酒。” 秦为淡淡的道:“有事就说。” 关之笑道:“某家中有个少年亲戚,极为聪慧,只是却无名师,今日恳请祭酒看在某的面上,让他进了国子监吧。” 秦为笑了笑,对上手的男子说道:“某给出的菜谱不够吗?” 他包场的代价就是一些菜谱,他觉得已经够了。 上手的男子急忙起身道:“够,够,某只是想着……多认识些人,想来对祭酒也有些好处。” 秦为淡淡的道:“某的事,何时要你来做主了?” 男子急忙束手而立,说道:“小人错了。” 对面的关之尴尬的道:“祭酒见了就知。” 他对外面说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个秦为有些眼熟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学生关安见过祭酒。” “是你?” 这个年轻人的姿态很是诚恳,甚至还笑了笑。 可秦为却依旧冷漠,“某记得上次在皇城外……好像你就是其中之一吧?” 关安笑道:“那时某不知事,倒是得罪了祭酒。后来某归家后自省许久,却是要多谢祭酒的教训。” 上次在皇城外,他和几个同窗一齐去寻欧阳修的麻烦,却被秦为和赵允让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他们还想着有人主持公道,可后来此事却不了了之,让关安愤恨不已。 随着时光的流逝。 秦为的名气越来越大,王家觉得树这么一个对手不好,加上关安想通过科举出仕,所以国子监就成了最佳选择。 可要进国子监得看秦为的眼色,于是今日的聚会就是一个机会。 世家……现在没有世家,只有家族。 哪怕是有些传承的家族,他们都有一套为人处世的法子,特别是人脉的维系之法,更是不传之秘。 秦为是对头,可这个对头的手中有家族需要的资源,那么对头也是朋友。 这就是用利益来划分敌我阵营。 关家不差,所以樊楼的商人才敢为此谋划,都觉得秦为会欣然同意。 秦为看着关安,用那种极度藐视的姿态说道:“你不配!” 关安出身算是不凡,本人也有些才,眼高于顶是肯定的。 可在遇到秦为后,被一顿爆捶捶的有些怀疑人生。 他开始想报复,可和秦为一比,他就成了个纨绔子弟,哪方面都比不过。 除非是下黑手,否则他没有半点机会。 看看那些得罪了秦为的人吧,他们下场哪个好过了?那几个被打的同窗已经放弃了仕途,回家混吃等死去了。 不是他们不想继续参加科举,而是秦为如今权势愈发盛了,赵允让更是宗室权贵们的领头人。 有这两个人在前面站着,就算他们侥幸过了,朝中有谁敢用?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啊!于是他弯腰了,满怀希望的等待着秦为做出和善的回应。 咱们之间没仇吧? 上次只是为了和欧阳修的争执而已,而且我也挨打了,也不计较了,大家为啥不能做朋友呢? 他满怀希望来到了樊楼,可却得了秦为一个你不配的回复,这让关家情何以堪啊! 那些商人都不自在的动了动,按照他们的分析,秦为完全没有和关家继续为敌的需要和动机,所以今日大家做个和事佬,两边都能得人情。 可秦为竟然不给面子,这是疯了吗? 关之也懵了。 “祭酒,这是为何?” 咱们没有宿仇吧,你为啥咬着不放呢? 秦为起身,目光冷漠的看着他,说道:“关安此人轻浮浪荡,国子监岂能让这等祸害进去?此事休提!” 关之失魂落魄的跌坐下去,椅子和木地板摩擦着,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关安毕竟出身不错,所以一下就听出了这话里的不对劲。 轻浮浪荡,那就是纨绔的意思。 秦为把他丢在纨绔圈里,这是在毁人啊! 秦为此时的影响力可不小。 今日他的这番话一旦传出去,他关安的名声可就臭了,就算他家有些势力,但最后的下场怕是也会和那些同窗一样。 混吃等死! 看看那些显得格外尴尬的商人吧,他们拍马屁拍错了地方,此刻心中定然懊恼之极,定然会把这些话传出去,算是讨好秦为。 玛蛋! 关安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困境之中而无法自拔。 秦为缓缓走来,关安面色苍白的看着他,问道:“为何?” 众人也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秦为不肯放过关安。 秦为缓缓走到门边,说道:“看你不顺眼。” 商人们面面相觑,觉得秦为的回答刷新了自己对霸道这个词的认知……看你不顺眼,就这么一个回答。 你关安满意否? 关安缓缓回身,再次问道:“为何?” 他觉得秦为仇视自己是有别的缘故。 可他绞尽脑汁的想了许久,却发现自己和王家都没有和秦为结仇。 往上一代,包括秦丰和关家都没有交往,这敌视是哪来的? 秦为用那种不屑的姿态看着他,然后摇摇头,就这么出了房间。 “为何?你说话啊!为何?” 关安追了出去,倚门而望,愤怒的嘶吼着。 他真的觉得自己是遭遇了无妄之灾,只是和几个同窗在贡院门前与欧阳修发生了冲突,就算是他们不对,可随后就被赵允让暴打了一顿。 这还不够吗? 新 709:这就是苏洵? 暴打就暴打吧,可秦为竟然把自己看做是仇家,这是为啥? “睚眦必报也没有你这样的!” 睚眦必报是睚眦必报,可那事关安已经吃了大亏,秦为该心满意足了吧,不该继续揪着不放。 他回身看着关之,失魂落魄的道:“怎么办?” 关之苦笑道:“国子监是去不成了。” 国子监去不成是一回事,关键是得了秦为这个对头才让人头痛啊! 关之想起了那件事,就说道:“当时你和谁动手?” 关安抬头,面上再无一丝血色。 暴打他的那个少年当时叫赵允让,此刻叫做汝南郡王,被宗室最尊贵的郡王爆捶了自己一顿,以后还有什么前途? 关安只觉得眼前全是昏暗,就软倒在地上。 “晋卿……来人呐!” 商人们面面相觑,然后干笑着走了,随后消息就传了出去。 “太霸道了!” 郭皇后最近在琢磨着家中几个妹妹的未来大事。 历来家族联姻就是政治手段的一种,郭家作为后戚,虽说尊贵但权利就别想了,后宫不得干政,历来帝王都将后戚看得死死地。 所以郭家想要经久不衰,就必须要联姻,让家族里的后代能够一代代的荣华下去。 虽然不是现在就要定下来,可早些看中人选最好,然后派人去暗示一下,等年纪到了就成亲,这样就能稳住金龟婿不被人抢走。 身边的女官说道:“娘娘,这个关安……当时不是有人说不错吗?” 郭皇后苦笑道:“是啊!当时我还想着给小妹相看这个关安,可如今被秦为这么一说,那关安的名声都臭了,怎么让他做郭家的女婿?” 女官有些好奇,就问传消息的人,“那个关安怎么得罪秦为了?” “上次这个关安和人找欧阳修和苏洵的麻烦,结果被赵允让和秦为打了一顿,这才结仇。” “欧阳修?苏洵……” 她对这个名字不陌生,最近老是听赵祯说起,三司有个新人十分不错,若是多家栽培,日后定是肱骨之臣。 苏洵就更不用说了,现在汴梁谁不知道苏洵是大才,诗词文官冠绝大宋。 所以当郭皇后听闻关安找欧阳修和苏洵的麻烦,就冷着脸道:“活该!,秦为干得好,来人。” “娘娘。” 郭皇后用那种雍容华贵的姿态说道:“听说欧阳修娶了曹家的女儿,这其中秦为出力不少,看来秦为也知道这结盟的好处……算起来小妹年纪和那苏洵的年纪差不多……如此,让小妹去秦家和秦为的夫人多熟络一下,让她们也在宫中玩玩才好。” 女官劝道:“娘娘,宫中人多眼杂呢,不好吧。” 赵祯虽然没有兄弟姐妹,但宫中的老人也不少,那些之前的嫔妃、娘娘,刘姝进宫还是有些不方便。 而且秦为疼爱这个娘子,听说为了她还拒绝了许多纳妾的提议,若是得知她在宫中受了委屈,多半是要发飙的。 郭皇后想起秦为的尿性,就叹道:“罢了,去知会小妹一声,让她带些礼物去秦家坐坐,都是同龄人,多接触几次就熟络了。” 稍后消息送去郭家,郭皇后的小妹郭青青欣然答应。 郭家自然明白这事儿的真实目的,拿出了不少东西来,女官一一检查装箱,然后带着出宫。 一路到了甜水巷,那些孩子在疯跑,女官目不斜视的看着正前方,但眼中却有些艳羡之色。 有个孩子真的好啊! “哎哟!” 她正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在下一批申请出宫,眼前一黑,接着噗通一声。 “刺客!” 随行的侍卫下意识的拔刀喊道,同时挡在了女官的身前。 “哎哟!” 苏洵躺在地上,龇牙咧嘴的道:“某是苏洵,秦为是某的老师,某不是刺客!还有,你们这是来找谁?” “苏洵?” 女官在宫中经常听到有人流传吟诵苏洵的诗词和文章,所以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才子仰慕许久了。 一身便衣皱皱巴巴,鞋子落了一只在边上,露出的袜子上……竟然破了两个洞,两个脚拇指就这么冒了出来。 苏洵想起来,可脚腕却有些酸痛,就努力维持着自认为洒脱的微笑…… 这是苏洵? 女官还在发蒙,里面有仆人喊道:“苏郎君,你要的凉面做好了!” “来了!” 苏洵急忙转身回去,却脚下一软扳在了台阶上。 呯! 女官捂着眼睛,难过的低下了头,她的偶像苏洵直接扑到了门上,缓缓的滑坐了下来…… 这时大门打开,林小北见是女官,急忙笑道:“快请进。” 女官这才回神进去。 “这是怎么了?” 秦为急匆匆的来了,见苏洵躺地上,就问道:“这是崴脚了?” 苏洵大概是缓过来了,就想爬起来,结果龇牙咧嘴的道:“先生,学生的脚腕子,快,扶一下。” 秦为和段玉一人一边把他扶了起来,段玉埋怨道:“老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以后哪个娘子敢嫁给你。” 苏洵捂额道:“某是太饿了,没站稳。” 女官这时才干咳一声,“见过祭酒。” 随后就是郭家小妹的礼物和拜帖,说是要择日来府上拜会秦夫人,还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嘴苏洵。 秦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不过就是郭家想要找个权臣联姻,已好日后有个帮衬。 秦家虽不算树大根深,但近几年兴起的权贵中,也就秦家最为鼎盛了。 不过既然是送礼,那自然要回礼。 刘姝的回礼更多些。 女官临走前问了秦为:“祭酒,那个是……那个是苏洵?” “对啊!” 秦为有些诧异的道:“他就是苏洵。” 女官有些不甘心的再次问道:“祭酒……真的吗?” 这是偶像破灭后的绝望,秦为觉得这样不道德,这些女官在宫中孤独,精神上得有个寄托。 若是这个寄托破灭了,这得多难受啊! “那个……” 秦为在心中暗骂了苏洵的随意,一脸正经的道:“苏洵在体验带孩子的感觉,对,就是体验。他刚想到了关于孩子的一首词,可却卡住了,这不就翻墙找感觉来了。知道一枝红杏那个啥……就是这么找到的感觉,否则哪来的名句?名句都是体验出来的,而不是想出来。” 秦为把女官忽悠走了,刘坚却来了。 “你那个……国子监扩建之事,朝中有些争议。” 他很少来秦家,毕竟他这个岳丈名义大过了实际,况且秦为也不是个好说话的。 不过这几年,随着刘姝对刘家人的转变,在加上家主刘标再三强调,一定要和秦家关系和洽。 刘姝对刘坚的怨恨也少了许多。 毕竟是亲父女,就算没了情分,也还有血缘在。 …… 汴梁城经历了一次用工荒的震荡,到现在后遗症依旧存在。 “看看那个,他就是掌柜,自己出来送货。” “还有那个……那个是老鸨芬芬,很美吧……” “拜别妈妈。” 一家青楼前,一个女人盈盈拜倒。 而在对面,一个丰腴的女人冷哼道:“都想着回家种地,可你回家作甚?难道你爹娘还能让你下地种田?” 那女人起身道:“我爹托人传来口信,说家里如今不差养我的钱粮,这些年苦了我,回头就找个人家嫁了……” 丰腴女人别过脸去,“如此你就去吧,只是莫要后悔。再回来时我这里可不收。” “是,多谢妈妈这几年的照拂,我这便去了。” 女子背上包袱,边上来了个年轻人,说道:“姐,快些,咱们明日就能到家。” “好。” 女子伸手拂去年轻人肩上的东西,眼中含泪的道:“咱们回家。” 丰腴女人呸了一声,然后默默的揉揉眼睛,再抬头时,就见一个男子近前,她马上就笑了起来:“张衙内来了……快请进。” 男子看着她,挑眉道:“谁接待某?” 丰腴女人咬牙道:“奴,当年奴琴棋书画都无所不精,只是近年不出来。罢了,从今日起,奴就开始……” 赵允让唏嘘道:“秦兄,这个老鸨颇有名气,以前多少人想一亲芳泽……可惜却不能。如今你把复合肥弄出来,让汴梁少了许多人,机会反而出来了……” “什么机会?” 秦为觉得赵允让这货的眼睛在发光。 “芬芬……” 赵允让整理了一下衣冠,露出了自认为最洒脱的笑容,然后招手。 那丰腴女人看到是他,也是两眼放光的喊道:“小郎君……” 呃! 赵允让瘸着脚走了过去,和那女人双手紧握,仿佛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小赵同学目前在汴梁许多百姓心中,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形象,他也偶尔会赶出几件荒唐事,来稳定自己的形象。 没办法,这就是他的命。 秦为摇摇头,一路去了宫中,稍后苏洵不知道从哪儿打马狂追而来,“先生,您记得问问陛下,学生今后的去处……” “好。” 苏洵目前还依旧在休息之中,这厮能在这等时刻还记得自己的前程,秦为觉得还不算是无药可救。 “见过秦大人。” 迎他进宫的内侍明显的恭谨了些,眼神都不对了。 这啥意思? 秦为觉得这个眼神让人有些瘆的慌,那内侍在前面引路,不时回头看一眼秦为,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很是纠结。 “这是怎么了?” 秦为终于忍不住问道,内侍放缓了脚步,“秦大人,您之前弄出了复合肥,让某却后悔死了。” “为何?” 秦为不明白这个因果关系,觉得宫中的人真的都有毛病。 内侍纠结的道:“当年某进宫就是因为家中的粮食不够吃,那时若是有复合肥,某说不得就已经娶妻生子了。” 竟然是为了这个? 秦为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郁闷,等见到赵祯时,这位皇帝看着也不高兴。 这是什么意思? 秦为觉得今天的人都有毛病。 吕夷简的额头好像肿了一块,看着很是狼狈。 “先前老夫从家中出来被人堵住了,那些人叫喊着,让老夫答应扩建国子监,老夫怎好独断?只是搪塞,最后被一个老妪挥拳……” 堂堂首相竟然被一个老妪狂殴,这事儿说出去丢人啊! 庞籍看着也好不到哪去:“老夫家也被围堵了,那些人说若是不同意扩建国子监,就每日来围堵,巡检司的也拦不住,那些老妪老汉往他们的脚边一趟,双眼翻白,连老夫都被吓坏了。” 啧啧! 这就是碰瓷啊! 你庞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每天就有人倒在你的面前。 稳住捋捋落在耳边的长发,很是矜持的道:“老夫今日走的是后门,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要活学活用才是……只是那些百姓为何这般疯狂?” 吕夷简捂着头上的包,恼火的道:“此事要问秦为。” 三个宰辅都倒霉了,这事儿不好办。 秦为干笑道:“此事吧,那些百姓都想让自家的子弟进国子监,可国子监就那么大,而且此事甄良和下官都不敢自专……” “于是就怂恿那些百姓去找宰辅的麻烦?” 赵祯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此事朕知道了,国子监之事……需要多少钱粮?” “不多。” 秦为心中欢喜,只是略一计算就得了答案:“陛下,国子监原先有一片废弃的校舍,如今翻修一下就能用,其次新建校舍也花费不了多少钱……” “为何花费不了多少钱?” 吕夷简说道:“老夫记着你上次说什么百年树人,那校舍最好是用砖石,可砖石黏合要用糯米等物,耗费可不小。” 砖头制造相对简单,可粘合剂的价格却不低,光是一个糯米就让人头痛,一块砖头看着不打眼。 可一百片呢?无数呢?需要多少粘合剂? “下官找人募捐!” 秦为不差钱,但却知道要避讳一下事情,这让赵祯很是满意,若是国子监扩建花费的是秦为的钱,那国子监是谁的? 吕夷简问道:“你找谁募捐?百姓?” 庞籍干咳一声,说道:“百姓才将为了那些独子战殁的军士捐了钱,再来让他们拿钱,怕是不好吧。” 秦为诧异的道:“当然不是百姓。” 新 710:那不是国子监! 百姓每年就那点儿嚼裹,能捐一次就殊为不易了。 若再来一次,那就不是捐钱,而是造孽了。 “那还有谁?” “商人啊!” 秦为理所当然的样子很讨打,但吕夷简却不解的道:“商人……谁?” 庞籍觉得秦为这事儿办的不好:“秦为啊!商人重利,若是让他们掺和进了国子监里,以后的麻烦事会很多。” 连赵祯都点头表示赞同这话,可见大宋虽然重商,但却不肯让他们掺和进学堂里。 秦为觉得也是,但依旧认真的道:“不是大宋的商人。” 呃! 吕夷简本想挥手,一下就被打断了,胳膊那里发出咔嚓一声。 他紧张的活动了一下胳膊,幸好没事,然后才心有余悸的道:“你竟然又要去敲诈那些外藩商人?” 庞籍指着方醒,一脸的纠结:“你这么做也太过分了吧。” 那些商人前阵子才将被秦为敲诈了一笔,名目是为赵祯进宫道贺,得来的钱全都给了福田院。 这才没过多久,你竟然又要对他们下黑手了? “咳咳!” 赵祯干咳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随后就是议事,议事结束出去时,王臻和秦为走在了一起。 “国子监扩建,那些人想学的是什么?” 王臻问的漫不经心的,走在前方的吕夷简和庞籍却减缓了脚步。 作为多年的老鬼,他们什么没见过? 什么敲诈勒索和他们没关系,他们关注的也只是国子监以后的方向罢了,只要最后的结果让人满意,他们不介意你折腾。 秦为一脸老实的道:“当然是冲着科举去的。” 王臻似笑非笑的道:“冲着科举去的老夫信,可也有不少人是冲着杂学去的吧?对了,你昨日包下樊楼好大的手笔,震动了汴梁。稍后那些人得知你是为了那些专注于杂学的学生张目,有人就说要把孩子送到你的门下去……” 前方的庞籍回身说道:“国子监就是国子监,杂学……杂学若是成为主流,以后怕是无人再去了。” 吕夷简笑吟吟的道:“国子监是国家之学,可不能强迫学生去学别的。” 秦为微笑道:“当然不会,若是不妥,某马上退出国子监。” 四人相对站着,气氛渐渐凝固。 吕夷简不自然的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相公何必谦逊,您就是这个意思。” 秦为拱手道:“如此,某告辞了。” 他潇洒的拂袖而去,吕夷简傻眼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王臻苦笑道:“这孩子发脾气了,过几日就好了。” 庞籍叹道:“杂学老夫也多少知道些,都是些实用的学问,和原先的学问没什么冲突,你们何必这般紧张,弄的风声鹤唳的,关系也搞僵了。” 吕夷简老脸一红,说道:“那些人弄的动静太大了,竟然去堵宰辅的门,老夫只是想告诫一番,谁知道年轻人的脾气大,哎!” 王臻冷冷的道:“你们这是怕了吧?害怕杂学成为主流,把自己的诗词文章给挤没了。” “没有的事。” 庞籍分辨道:“这只是未雨绸缪罢了。杂学只是偏门,咱们怕什么?” “那你握拳作甚?” 吕夷简想起了当年寇准倒台时的场景,那也是一群读书人,一群权贵领衔的学子,他们生怕武人的崛起威胁到他们的地位,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搬出了祖宗之法,最后寇准倒台。 三人回到了政事堂,稍后有人来禀告:“相公,秦为去了国子监,好像闹起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都傻眼了。 而在宫中,赵祯正在和郭皇后说着今日朝中的事儿。 “秦为想扩建国子监,那些人定然担心杂学泛滥,于是就会反对,朝中近期会很热闹。” 郭皇后不解的道:“杂学……那不是偏门吗?怎地能让它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国子监里,这不妥吧。” 赵祯却冷笑道:“在帝王的眼中就没有什么偏门。有利于大宋的,有利于朕的,那就是正道。” 郭皇后赞道:“陛下英明。” 赵祯摆摆手说道:“高明说不上,只是杂学有好处,你想想,不管是神威弩还是复合肥,都是杂学里的东西,若是杂学能多教授些人才出来,以后的大宋会是什么景象?”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话说的是人性格的复杂性。 而作为帝王,他们的性格更复杂,哪怕是最仁慈的赵祯,依旧在权利之前会变成一个让大家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在品尝过权利的甘美之后,他无法舍弃,他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示意妻子坐下来。 郭皇后坐在他的身边,幽幽的道:“那些宰辅们很厉害呢。” 大宋高层的矛盾主要来自于帝王和宰辅的权力之争。 “从先帝开始,皇权渐渐旁落,宰辅成了大宋的主宰。到了我这里,总得慢慢的扳回来些,否则任由他们抱团结党,皇家的日子可不好过。” 赵祯说的云淡风轻,郭皇后却有些惊讶:“他们敢结党?” “有什么不敢的?” 赵祯好笑的看着妻子,“当年寇准被弹劾结党营私,你应该知道吧?那就是臣子都在结党,不是这个党就是那个党。党大党小……都是抱团牟利而已。” 郭皇后皱眉道:“那您就是一个人,这也太艰难了。” “我不是一人。” 赵祯放下茶杯,示意边上的内侍扇扇子再快些。 人工制造的风吹动着他的头发,他惬意的道:“为君者不要怕臣子结党,只要不让他们抱作一团即可。比如说吕夷简和富弼现在就对上了,王臻和庞籍又亲近了……我在冷眼看着,不时点拨一二,让两边不能靠拢就是了。” 这就是制衡。 郭皇后赞道:“陛下真是厉害!” 被妻子夸赞的赵祯心情大好,笑道:“秦为想扩建国子监是好事,那些人算是多了个对手,如此我也能再次制衡。” 郭皇后问道:“那些人……陛下,是谁?” “那些反对改革新政的人。” 赵祯的神色冰冷,说道:“当初秦为刚入朝,就提出了要施行新政,要改变大宋三冗的陋习,以前他们看不起秦为这个小人物,可如今秦为渐渐鹊起,朕喜闻乐见,就是因为秦为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他目光深邃,带着愤怒,“当初母后在世时就看到了这些大宋的危机,只是她并未出手,因为她知道,那些人的势力太大了,母后毕竟不姓赵,这事儿若是她来做,天下就会乱……那些人却为了一己之私而反对新政的,让朕恨不能让人动手……” 郭皇后担心他又犯了头疼,就端起茶杯递过去,劝道:“莫要气了,如今不是能制衡吗?好歹日子也好过了。” 赵祯的呼吸急促了些,面色有些发红,眼珠子定定的看着外面,冷冰冰的道:“王臻平日里对秦为多有照拂,庞籍和秦为在西南时结下了交情,可你没看到今日这两人的模样,分明就是对国子监扩建不满。” 郭皇后悚然一惊,“吕夷简和秦为不对付,加上这两人,那秦为岂不是把宰辅都得罪光了?以后还怎么为官做事?” 赵祯的火气上来,气咻咻的道:“宰辅宰辅,他们也怕那杂学起来了,到时候他们的文章诗词就成了无用的东西……嘿!无用的东西!” 郭皇后念了声佛号,说道:“陛下,诗词文章可是祖宗看重的东西,历朝历代都重视,总非没有道理吧。” …… 国子监,秦为站在大门外,对门子视而不见,只是吩咐道:“去找到孙彦他们,帮他们搬运东西出来,大车多叫些。” “是。” 几辆马车跟着林小北进去,就像是要搬家,秦为就站在大门外,一群彪悍的男子站在他的边上,却是北伐军。 等甄良闻讯赶来时,见状不禁大惊:“祭酒这是为何?快进来奉茶。” 秦为笑道:“许多人说杂学上不得台面,就该找个没人的地方蹲着。有人说国子监不能成为杂学的地盘,该驱逐……祭酒以为如何?” 甄良尴尬的道:“这些人只是胡言乱语,祭酒莫要信。” 秦为笑道:“那甄祭酒可能顶得住那些人的怪责?” 甄良一怔,旋即面色大变,问道:“那祭酒来此是为何?” 后者瞬间沉默了。 甄良不过是个四品祭酒,就算他手眼通天也决计挡不住那些势力的围剿,莫说是他,就算是陛下也会胆寒。 他不说话,不是害怕,而是想劝解秦为;算了吧,别跟他们闹了,大不了让他们的子侄来就是了,国子监又不差那几个学位。 可他也知道,秦为的性格是断然不会认输的。 所以甄良只有沉默。 秦为只是笑了笑,此时正好下课,学生们纷纷出了校舍,有人看到孙彦等人抱着东西出来,甚至还有几辆大车拉着那些笨重的东西跟在后面。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难道是学里要驱逐他们出去?” “那不好吧,杂学用处颇多。” “可他们现在都不跟着咱们学了,整日就在研究杂学。” “那又如何?” “那不是国子监!” 那不是国子监! 新 711:老吕发狠了 众人一惊,旋即才想起国子监的宗旨。 “设立国子监的目的是为国育才,可只学杂学算是什么?他们日后的前途不想要了?仕途怎么办?” 众人呆呆的看着孙彦等人远去,然后有人跟了去。 “杂学和儒学,该怎么区分?哪边更重要?难道非要分出谁强谁弱才行吗?一起学岂不是更好?” 一种茫然在学生们的心头生成。 “要科举必须要学儒学,否则你这些年的苦功就成了笑话,就算你学杂学成了鲁班在世,也是无用。” “可……可杂学呢?”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我辈学子寒窗苦读十余载,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学些一技之长,好出去做工吗?” 等见到秦为时,有迷茫的学生就问道:“祭酒,孙彦他们为何要离开国子监?难道他们不要前程了吗?” 孙彦回身看了此人一眼,微微颔首。 秦为说道:“学问如夫妻,不合则散。” 儒学和杂学就像是一对夫妻,先前没有利益纠葛时大家都还很亲密,如今却起了龃龉,要散伙了。 众人不解,有人问道:“孙彦,你这就出去了?” 孙彦回身道:“是啊!” 说话的学生和孙彦有些私人恩怨,他装作不舍的道:“你会后悔的,就算你认命了,你家爹娘也会不依的。” 这话完全无视了秦为,可秦为没有任何反应,国子监的振兴全是他的功劳,可却被这个学生漠视了。 我学会了那种学习方法就好,至于这方法是谁教的,干嘛要深究? 这就和吃鸡蛋要深究是谁下的这只蛋般的荒谬。 秦为没生气,可有学生却不满的道:“钱晖,祭酒还在呢!若是没有祭酒,哪有我们的今天?你要不要脸了!” 那学生冷笑道:“某怎么不要脸了?” 这是在站队! 他大抵是嗅到了些不对的味道,所以马上就站在了秦为的对立面,借此表明态度,希望能被秦为的对头看到,然后提携一把。 这种小心思在秦为的面前无所遁形,但他只是微微一笑而已。 在他的眼中,这钱晖就是一只蝼蚁,压根不值当自己费心思。 可孙彦却忍不得,他说道:“杂学包罗万象,告知某这个世间是什么样的。某想去看看世间万物,所以不会后悔。至于国子监,留在这里做什么?考试做官吗?做官固然好,能光宗耀祖,能得意洋洋。得意洋洋的人太多了,能光宗耀祖的人更是多如天上的繁星,不少某一人。可探知世间万物的却都在这里,其间却没有你。” 他回身,对秦为说道:“祭酒,他们都没有后悔。” 十三个学生站在秦为的身前,大声道;“此生许给杂学,我等无悔!” 那些师生看着他们上车,虽然身影孤独,可却从容,不禁就痴了。 “你等会后悔的!” 钱晖兀自在表态站队,边上的一个学生推了他一把,骂道:“若非是家里不答应,某也跟着祭酒去了。你在此喋喋不休的,聒噪!” 钱晖心中一喜,觉得这是个机会,就说道:“某说的难道不对吗?” “你且回头。” 钱晖回头,看到的全是不舍,那些学生有的甚至眼中含泪,他们缓缓走向大门,自发的来到秦为身后。 “祭酒,留下来吧,国子监不能没有您啊!” “咱们以后定然好生学习,不给您丢脸,若是没有您,我等日后就没了指路明灯,学生不舍得您走啊!” “祭酒,那些小人之言不必理会,咱们支持您!” “谁敢赶您出国子监,咱们就罢学!” “……” 钱晖傻眼了,而秦为却被一种感动的情绪弄的有些眼热,他笑道:“没有谁能把某从国子监赶出去。” 这是实话,没有谁能赶走他。 可时至今日他不走却不成了。 随着杂学的名声不断拔高,反对者只会越来越多,他若是再留下,这些学生就会被牵累。 比如说在省试时,那些人可以用手段把国子监的学生废黜大半,只需来几次,国子监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从此没落。 秦为微笑道:“学习的法子都教给你们了,你们要好好的学,记着不管是为官还是为民,心中都要牢记某给你们说的话……”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学生们齐声说出了这句话。 秦为点点头,对那些教授说道:“那些筛选之法你们也会,此后好生琢磨,国子监就能一直保持领先。努力吧,希望未来咱们能殊途同归。” …… 政事堂里,今日的气氛有些古怪。 几位宰辅都冷着脸,让下面的官吏们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这些大佬开干,自己做了炮灰。 吕夷简端坐着,看着王臻说道:“你的诗词文章不错。” 王臻没说话,但眉间多了些果敢,“诗词某可以舍弃,但那孩子做的这些事,却是一心为公,某不会阻拦他任何决定!” 吕夷简接着说道:“可他们却不会这么想,他们更不会做事,白白的做了那么些文章诗词……” “相公,马德禄来了。” 御史中丞马德禄缓缓走了进来,自范仲淹调任宰辅后,马德禄就成了御史台的扛把子,也成了天下士子的领头人物。 “天下学子出儒家,马中丞也同此话?” 王臻率先发难,连寒暄两句都没有。 马德禄一愣,他知道今日宰辅们唤他来就是因为最近国子监的事情,可他却没想到王臻会如此赤果果的发难。 “自然认同。” “可你做了那么多诗词文章,又为国家做了什么呢?” “吕相!” 这话对马德禄的打击太大,以至于老好人的他也要蹦起来发飙! 吕夷简淡淡的道:“你们自诩儒学宗师,可你自己数数,为官多年来,你为大宋做过些什么有益之事?于国事有多少建树?” 马德禄开始数,可数来数去,却发现自己在国事上真的没多少建树……然后他目光扫视了屋内一周。 可惜,他并未看到范仲淹的身影。 要说大宋当代文坛,谁能扛起儒家学术的大旗,那非范仲淹莫属,再过三十年,欧阳修接过了这杆大旗。 可范仲淹今日却偏偏没有来,好似他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吕夷简说道:“尝闻你最喜的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这等好享受,于国又有何益?” 马德禄的眼中多了痛苦之色。 庞籍在无奈劝道:“想当年先帝在时……” 真宗年间,赵恒不听劝解非要搞什么封禅大典,那时候你们可是并肩战斗的战友,现在是要闹哪样? 吕夷简怒道:“不提也就罢了,提起当年之事老夫就怒不可遏,连秦丰那等没有官职的进士,都敢扣阕,可你呢?” 马德禄闭上眼睛,只是摇头。 一阵脚步声远去,吕夷简淡淡的道:“你们担心杂学会取而代之,怕自己没了用武之地,可对?” “狗屁的不能!那些人就该死!全部都该死!都特么的该活剐了他们!” 他的眼中含泪,一脚踢翻了案几,身体踉踉跄跄的。 刚才那些话要是被人传出去,这个天下就要起纷争了。 吕夷简渐渐冷静了下来,说道:“国子监不可动,连陛下都同意了扩建学校,还有谁能反对?” 马德禄的嘴唇蠕动几下,却没再反对。 他很清楚的知道,老吕这次是发狠了,今日叫他来,就是明晃晃的警告,你们若是再折腾,老夫就要出手了。 那些人为什么早不闹、晚不闹,偏偏在这个时候闹腾。 要说背后没人撑着,鬼都不信。 马德禄是士林楷模,他身后站着多少学子权贵,恐怕连他自己也数不清,这事儿岂能没他的身影? 可他明知此事不妥,却任由那些人去闹。 这就是想要儒学独大! 庞籍说道:“要不……缓一缓?缓半个月也好啊!反正不急一时,等半个月之后再动工,风声也下去了,少了许多麻烦。” 吕夷简摇头道:“此事怕是会麻烦,秦为的性子看似和气,可骨子里却是最为执拗,当初为了王臻出手,如今为了国子监他可愿意忍耐吗?这样,老夫记得他的那个学生叫做欧阳修的,在三司的晏殊身边做事,把他弄到杭州市舶司去,那边的判官叫回来,让欧阳修顶上,如何?” 这是一巴掌之后的甜瓜,王臻点头同意。 若不是吕夷简给了补偿,他就算拼的名声不要,也得要把马德禄弄了。 两个宰辅一起点头,范仲淹又躲着不愿出面。 再说又不是什么大事,赵祯不会反对,于是此事就算是定下了。 吕夷简看了委顿的马德禄一眼,觉得自己刚才过火了些,就送了杯茶过去,缓和了些语气:“此事老夫去和秦为说。” “相公……” 门外有人来禀告道:“诸位相公,秦为刚才离开国子监,带走了十三名学生和一些杂物……” 马德禄刚接过茶杯,听到这话不禁苦笑道:“他竟然走了吗?老夫却是枉做小人,何其不堪啊!” 王臻低头叹息:“他竟然这般决绝吗?” 他们只是暗示了一下,可没想到秦为竟然会选择撤离国子监。 “国子监是他一手弄起来的,如今他就带走了十余人,你们可满意了吗?” 吕夷简冷冷的道:“现在还有人说秦为会驳斥,可他没有驳斥,他沉默着就走了。” 新 712:燕山书院 “秦为走了?” 赵祯觉得自己完全猜错了这位臣子的心思。 他以为秦为会坚持留下来,然后在国子监不断扩张影响力,最终利用杂学成就自己的历史地位。 可他竟然走了? 许茂则苦着脸道:“他就带走了专门学杂学的那十多个学生,还有些器具杂物,就这么走了。” 赵祯无奈笑道:“秦为向来就是这么个性子,看似和气的谁都能做朋友,可那是你没有触怒他,所以他很好说话……” 郭皇后苦笑道:“一旦触怒了他,他就会这般决绝吗?” “对。” 赵祯看样子很高兴:“那些人低估了他,所以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可离开国子监之后,他和那十余名学生能有多大的成就?” 以女人的视角看,郭皇后觉得秦为还是太年轻了些,被人一激就怒了。换做是那些老鬼,他们定然会不动声色,等时机到了再说。 赵祯却幸灾乐祸的笑道:“那是你不知道杂学的厉害。” “什么意思?” “杂学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 “杂学只是杂学,咱们用能用证明过的现象和发明来彰显自己的地位,但不要用杂学去掺和朝政,那样不好。” 秦家,秦为在给学生们介绍情况。 这些学生就是他以后的班底,等庞世英回来后,这个班底会更为强大,学生们看似很坚韧,很不屈。 但秦为知道,他们的情绪会波动,这些年轻人会彷徨。 “杂学……不要以为你们学的那些就是杂学,太浅薄。” 秦为指着天空说道:“知道苍穹之上有一层东西在保护着我们吗?若是没有这层东西的存在,太阳的光线能杀死我们……” “知道地底下是什么吗?是岩浆,我们就住在一个大球上,而大球的中间是炽热的岩浆。” “知道人有多复杂吗?” 秦为指着大脑说道:“无数经络联络着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我们脑子里想什么,为何手脚就会跟着这个想法去动?怎么来的?” “地龙翻身让人惊惧,可谁知道原因?要知道原因,你就得知道咱们的脚下是什么构造。” 秦为笑吟吟的道:“想知道吗?” “想。” 十三个学生齐声高喊,引得春杏从自己的屋里出来看。 初为人母之后的春杏看着焕然一新,整个人仿佛是被从内到外清洗了一遍,精神大为不同。 秦为很是自信的说道:“想知道,那么杂学会告诉你们答案。” 孙彦问道:“先生,杂学真的有那么多学识吗?” “当然。” 孙彦继续问道:“那您是怎么学会那么多学识的?” 这个问题很给力,从秦为的履历来看,他应当是学了几年杂学就有了现在的根底,几年就学会了足以开宗立派的学识,这个也太吓人了吧? 而且秦为看着也很普通,没有什么王八之气,不像是高人啊! 秦为笑道:“某只是随便学了学。” 这话他说的一点都不心虚,完全忘记了前世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经历。 孙彦最后问道:“先生,咱们以后怎么办?” “开书院。” “那书院叫做什么?” “……” 秦为想了一下,“燕山书院。” “燕山书院?” 孙彦听到燕山两个字就激动,其他人也是如此。 众所周知,秦为是朝中为数不多的坚定北伐者,他初入朝堂就不止一次的表态,有朝一日大宋要挥师北伐,夺回燕云十六州! 而现在他将书院取自‘燕山’,这不就是明晃晃的说,凡是在他燕山书院学习的学子,日后就是他一脉相传的弟子吗? 做秦为的弟子…… 以前大家会觉得他太年轻,不配开一脉先河,而现在,不知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想要投入秦为门下,却苦于无门。 “先生,咱们此后就算是杂家弟子了吗?” 眼前的这位就是大宋现如今杂家的代表人,也是唯一! 他的人生就像是作弊一样,而背后的最大仪仗就是杂学,十三个学生都敬仰的看着他,一种荣誉感油然而生。 秦为说道:“没错,此后你们就是杂家一脉了。” 秦为在大宋从未以杂家一脉的名义收过弟子,如今算是破例了。 学生们就像是被打了鸡血般的兴奋,秦为趁热打铁的道:“书院肯定得要有地盘,你们也不小了,该承担的事也得去经历,这样,某进宫去为书院之事请示陛下,你等去寻地方……” 年轻人喜欢承担责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所以孙彦毫不犹豫的就领命。 “先生,要多大的地方,这里可以吗?” 他指指秦家。 秦家不算小,容纳数十人绰绰有余。 秦为淡淡的道:“不够大,先期按照五百人来安排地方。” “五百人?” 学生们都兴奋了起来。 他们出了国子监时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觉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将会孤军奋战。 可没想到秦为竟然有那么大的胃口。 “五百人只是开始,去吧。” 秦为从不觉得国子监是自己的终极目标,在那里他会受到限制,自己的意志无法完全得到体现,有些束手束脚的。 离开国子监也不是世界末日,他留下的题海之法已经风行天下,那些人再也无法神话儒家,儒学真正的变成了工具,而不是近乎于宗教的东西。 而他留下的筛选法将会确保国子监的中举率,有了这个中举率,后来的人不管有多牛叉,也只能憋屈在他之下。 秦为想到这里,不禁想大笑一声,这次请见很顺利,秦为第一时间就被带了进去,赵祯很好奇的在等着他,赵顼也在。 “为什么要离开国子监?” “国子监……是束缚。” 秦为很坦然的道:“在国子监,臣交给他们题海之法,于是天下人一半在骂臣离经叛道,有辱斯文,把儒学变成了考科举的东西,而非是要刻苦钻研琢磨的高深学问……” “另一半呢?” 赵祯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有趣,也很无畏,大有一人硬扛天下文人的豪迈。 “另一些人会感谢臣,因为是题海之法让他们找到了读书的捷径。这两边会冲突,会由此产生矛盾,这一点在国子监里就已经很明显了,这也是臣撤出国子监的原因。” 赵祯叹息一声,“为何?国子监毕竟不少人都是支持你的。” “是。” 秦为坚定的道:“可杂学却需要心无旁骛的琢磨,没有牵制的去琢磨……” 赵祯说道:“你接触过,以为杂学如何?” 他当着秦为问这个问题,实则就是有了立场。 秦为说道:“杂学实用。” 四个字就足够了。 “实用。” 赵祯看着秦为,说道:“杂学并无治国方略?” “没有!” 秦为很是认真的回答道,心中渐渐欢喜,赵祯的意思很简单,杂学可以行天下,但是不能有掺和朝政的思想。 秦为的回答斩钉截铁,赵祯点头道:“如此你自去吧。” 秦为说道:“陛下,臣想在城中建个书院,您看……” 赵祯摆摆手,秦为乐得差点蹦起来,告退时那喜悦之情都洋溢出来了。 赵祯等他走后,郭皇后过来请安,赵祯便随口问道:“他把书院建在城内,买地方就要花大价钱,你可知这是为何?” 郭皇后想了想说道:“建在城中就是不隐瞒,坦荡无私。” 赵祯点头,说道:“我在想那些人都在期待着秦为反击,可他却出了国子监,重起炉灶,这个怕是没人能想到吧?” 郭皇后笑道:“连臣妾都没想到。” “这是暴烈!” 赵祯叹道:“这人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大,不过也好。以后……书院里若是能教出好学生,也能酌情授官,这里面的道理你可懂吗?” 赵祯没有就新政表态,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 秦为快出宫时被拦住了,然后被带到了政事堂,接见他的却是吕夷简。 吕夷简今日看着多了些肃然,“杂学出了国子监,你准备如何做?” 这人竟然关心这个? 秦为说道:“开书院。” 吕夷简仰头,良久说道:“如此也好,只是开书院耗费颇多,老夫这里有三百贯钱,你且拿去!” 呃! 秦为有些懵,心想吕夷简这是啥意思?竟然站在我的这一边,这不科学啊! 出了值房,秦为依旧觉得有些晕乎。 三百贯对于秦为来说不算多,可这钱里代表的含义却让人振奋。 看来老吕依旧对当初寇准的遭遇耿耿于怀啊! 如今他身为首辅,若想有所作为,那很可能会重蹈寇准的覆辙,可若是无所作为,那还是吕夷简的作风吗? 秦为一路回到家中,孙好民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一脸纠结的问道:“郎君,您从国子监出来了?” “对。” 秦为被热成了狗,进来就嚷道:“去弄些冰水来!” 这个时候一杯冰水喝下去,能从嘴里一路冰到肚子里,那滋味太爽,孙好民竟然没去,而是叫了别人。 咦! 这个老汉往日最喜欢抢表现,今天这是怎么了? 秦为狐疑的问道:“这是……想要辞工?” 秦家的下人全是雇佣而来的,双方按照契约上的条款约束彼此,在年限满后,双方若是互相满意,那就再签一份。 这个和后世的雇佣制实际上并无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大抵就是没有五险一金。 孙好民急忙否认道:“没有的事,郎君,小人只是……想问问,出了国子监,咱们家是不是就要蛰伏一阵子了?” 蛰伏一阵子是个委婉的说法,按照秦为的理解,孙好民是想问秦家是不是要倒霉了。 “小人是万万不肯辞工的,既然来了秦家,除非郎君要赶小人走,否则小人就会一直做下去……” 孙好民很认真的道:“小人只是想着郎君人好,为国为民做了那么多好事,可为何还有人要刁难您。小人也认识些人,若是需要,小人就把他们叫来,该闹腾就闹腾,绝不含糊。” 秦为定定的看着他,突然拍拍他的肩膀,“你有心了。至于蛰伏,咱们家不需要蛰伏,该怎么就怎么,无需忌讳。” 秦家哪里需要蛰伏,他巴不得有人来砸门,正好让有了闺女之后就乐不思蜀的乔风活动活动筋骨。 家中安稳就是最大的支持。 秦为的心情愉悦,等送来冰水时,几口就喝了,被冷的龇牙咧嘴的。 孙好民觉得秦为的话怕是有些安慰自己的意思,他有些愁眉不展的想着用什么办法来破局。 嘭! 嘭嘭! 大门突然被人重重的拍打,孙好民一个哆嗦,喊道:“来人!” 林小北出来了,乔风和段玉也出来了。 乔风看着气色不错,他笑眯眯的道:“先前街坊有人说郎君被人从国子监里赶了出来,身上唯一的实职都丢掉了,以后就是个空架子……如今果然有人来找麻烦了。” 林小北已经准备好了,他走过去缓缓打开大门,右手一动,有短刃垂落下来。 门外是个大汉,见大门开了也不进来,而是喊道:“我家相公说了,秦为开书院是好事,只是书院靡费不小,我家相公想着秦为也不容易,就从家里的库房角落随便扒拉扒拉,扫了三百贯出来,给秦为开书院用。” 林小北回身看着孙好民,不知道这位相公是谁。 外面是一辆马车,大汉一次两袋,没几下就搬运完毕。 街坊有无事的在边上看,不禁赞道:“好大的力气。” “敢问是哪位相公?” 孙好民小心翼翼的问道,顺便指指里面,示意乔风去禀告秦为。 大汉的嗓门很大,他昂首说道:“我家吕相公。” “吕相公?” 孙好民看着那几个袋子,突然觉得这里面装的不是钱,而是毒药,吕夷简不是和郎君有踟蹰吗,怎么突然就转变态度了? 这时乔风回来了,他笑眯眯的道:“我家郎君说多谢吕相了,以后书院开起来,韩相就算是捐助人。” 大汉笑道:“如此就好,某告辞。” 他赶着马车离去,外面的街坊嘀咕道:“先前不是说秦为丢官了吗?可现在吕夷简都派人来送钱,还说什么书院,可见秦为还是简在帝心的呢!” 新 713:有钱没处花 人就是这样,你一旦获得了成功,不少人就会仰视你。 但当你从高处跌落时,这些人就会从心底深处迸发出幸灾乐祸和得意。 街坊们自然也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结果念头才将起来,吕夷简就送钱来了。 “那吕夷简据说抠门的很。” “他是从底层上来的,家中本就不殷实,钱财都是自己挣,自然要抠门。” “那岂不是说秦家还在得意?” “就是得意。” “咦,又来了马车。”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边上有内侍策马而行。 “见过秦大人。” 任守忠笑的让秦为牙痒痒的想揍人,他拱手道:“听闻秦夫人最近喜好女红,娘娘便让某送了些女人家用的东西,锦缎、首饰、蜀绣……” 皇后? 街坊们傻眼了。 “皇后为何要给秦为的妻子送东西?难不成她二人之间还有关系?这不应该啊,没听说过皇后和秦夫人交好啊?” “这是欲盖弥彰呢,秦为是外臣又是男子,皇后自然不能送他东西,便假借秦夫人的名义送东西来,这说明太后和郭家都力挺秦为,那秦为就算是暂时没落了,以后依旧会重新爬起来。” “又来了马车……”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有随行的大汉喊道:“秦郎君,郡王来了,要好酒喝!” 安静许久的赵允让来了,他用最霸道的姿态来告诉汴梁人:小爷力挺秦为,怕死的就过来试试! 秦为在微笑,可眼中却多了暖意。 我的朋友比对手更多啊! “是汝南郡王?” “听说他不是前几天打砸了樊楼的一家赌场,被陛下呵斥后,躲在家里不出门吗?今日怎么出来了?” 日常纨绔是赵允让的生存之道,每隔几天他都会搞出些混账事情来。 这些事情不大不小,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嚣张! 这样的生活模式会一直持续到赵祯驾崩为止,大家都以为赵允让这次挨了训斥定会收敛一些,可他却涛声依旧。 “秦为,听闻你被人从国子监里赶出来了?” 赵允让的表情依旧嚣张欠打,他不屑的道:“国子监有什么好玩的?没事就去找某喝酒骂人,你想骂谁就骂谁!” 嚣张赵允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带着半马车的酱料和美酒回去了。 孙好民感慨的道:“郎君,好人还是多啊!” 秦为笑而不语。 “秦大人,有事说一声啊!” 街坊们重新释放了热情,秦为也笑着接受了这份热情,人心从来都不是幻想中的那么美好。 但你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把人心扳回来。 就如同这大宋的国运,秦为觉得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把它扳回来。 原先他以为国子监能成为自己的根基,可后来却发现那里已经被自己改造成了一个科举复习基地。 在那种氛围之下,他无法提高杂学的重要性,为此有些郁郁不乐,而后,马德禄等人的暗示和告诫让他怒了。 怒了就怒了! 秦为觉得自己该快意恩仇一次,于是就这么做了,直接撤出国子监,你们不是叽叽歪歪的担心我把国子监变成杂学基地吗? 好,我走! 我重起炉灶! 重起炉灶的首要条件是找地皮,汴梁的地皮贵,所以内城就别想了,外城稍微好些,孙彦等人就顺着城墙开始往外刷地方。 这一路刷过去,他发现靠近城墙的地方最多的还是寺庙或是道观。 这些地方的地皮便宜,可却不适合,再往里面刷,一直刷了两天,最后看中了一个地方。 这里是武学巷,距离国子监就隔了两个路口,这是一家占地颇广的大宅子,比秦家大了许多。 吴桐被晒的有些发晕,他瞄了一下,说道:“五百人倒是勉勉强强的够了,可却太挤了些,按照先生的说法,还得要给以后留地方,那就只能把两边都买了。” “找中人来!” 中人随后就来了,听闻是买下来建书院后,不禁肃然起敬,说道:“这是好事,某不挣钱也做了这个中人!” 孙彦一听就欢喜,指着左右问道:“左右两边的人家不知道愿不愿意卖,若是可能的话,打通这三家,学院的地方就宽裕多了。” 中人说道:“这位郎君放心,在汴梁,只要您给得起价钱,就没有不愿卖的,小人这就去给您问问。” 于是隔壁两家的主人都被请了出来。 “买房?好说好说!” 左边的孙员外很是爽快的道:“这宅子本就是家中长辈以前买来待价而沽的,只要价钱合适,某愿意卖。” 此事成了! 孙彦看向右边的主人王员外,看他一言不发,还以为是担心自己给不起钱,就笑道:“王员外放心,价钱不是问题。” 王员外看着很和气,他淡淡的道:“四万贯。” 呃! 孙彦这几天到处看房子,对汴梁的房价也算了解颇深。 都说汴梁房价贵,这本是不假,可那也要分地段,分规模大小吧? 听到这个报价后他有些不敢相信。 “王员外,这里的房价也就是一万余贯罢了,就算三处宅子都下来,也就才四万贯……您这个太贵了。” 不是贵,而是非常贵,近乎于敲诈的贵。 王员外很是矜持的道:“你们是要连片的吧?” 孙彦心中一冷。 大意了! 他知道是因为自己太过急切,终究被人给抓住了把柄,就此漫天要价,人家早就算准了你的心思。 你越在意什么东西,对方就会越矜持。 随你买不买。 中人也在一旁劝道:“王员外,您出的这个价钱却是高了些,若是诚心想卖,就给个实在的价钱吧。” 王员外笑眯眯的道:“就是这个价,不二价,一贯都不少。” 孙彦和他辩驳了一阵,最后还是没办法,只得回去禀告。 “四万贯?” 要说甜水巷的房子卖四万,那秦为还能接受,毕竟这儿距离皇城很近,上朝十几分钟也就到了。 可武学巷地处边缘,那里的地段并不好,四万贯纯属是敲诈。 孙彦羞愧的道:“先生,此事乃学生急切了,应当是单独一家家的谈,如此才能将价格压下来。” 一家家的谈,对方就不知道你的真实意图。 而把人聚集了谈,聪明的自然就能猜出你要买连片的大宅子,这个时候不宰你一刀,那他就是傻子。 秦为笑了笑:“吃一堑长一智,走,带某去看看。” 一路到了武学巷,秦为一看地形就赞道:“这里不错,距离闹市街远,但距离住宅区却近,而且三家连在一起正好。” 王员外被叫了出来,见孙彦带了人来,就笑眯眯的问道:“怎么,考虑好了么?可是要买吗?” 秦为笃定的道:“四万贯贵了,某给你八千贯。” 王员外笑吟吟的道:“四万贯,一文钱都不少。” “你这是敲诈。” “某乐意!” 秦为也微笑道:“你果真愿意?” 王员外点头,秦为说道:“咱们走。” 王员外见他处理事情干净利落,就好奇的问道:“你可是秦为?” 这是早就知道秦为来买地的意思,秦为点头道:“某秦为!” 王员外先是一笑,旋即就说道:“这房就要四万贯,别说是你秦为来,就算是陛下来也是这个价。” 史书记载,赵恒中年时期,随着国力的逐步提升,兜里有钱了,就像想搞拆迁,把皇宫扩建一下。 这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儿。 奈何那些街坊不同意,最终都只能搁浅了。 你秦为算个逑! 秦为回身看着他,笑道:“你这是觉着吃定秦某了?” 他本想换个地方再看看,可王员外的态度却有些古怪,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你得罪了我秦为有啥好处? 所以他很好奇。 王员外笑眯眯的道:“杂学……秦大人,杂学出了国子监,从此沦为末流,我辈欢欣鼓舞呐!” 秦为颔首道:“既然如此,此处某买定了。” 王员外笑道:“这里是汴梁,陛下和宰辅都不能随心所欲,便是你再权势滔天,也不能用强。” 秦为盯着他点点头,王员外的神色渐渐冷漠。 “好!” 秦为转身离去,王员外冲着中人说道:“有的人想割咱们的肉,可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也不怕撞个头破血流!” 中人尴尬的道:“王员外,和气,和气啊!” 王员外喊道:“诸位出来吧。” 身后的大门里出来十余人,个个穿着体面,神态从容。 这些人目视着秦为远去,有人说道:“此子弄出了题海之术让科举成了烂大街的东西,更是用杂学来沽名钓誉,如今他想在城中开书院,王兄,这房子不能卖给他!” 王员外笑道:“四万贯呢!秦记有钱,但以他的性子却未必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若他真要买……那某再提一万贯,如何?” 他冲着这些人挤眉弄眼,大家不禁就笑了起来。 “哈哈哈,耍他,让他有钱也无用,爽快啊!哈哈哈哈!” 这笑声传到了秦为的耳中,他摇摇头,看着压根没在意。 孙彦憋屈的道:“先生,换地方吧。” 这事儿是运气不好,可由此也看出了题海之法和杂学对儒学的破坏程度,连马德禄都要表示不满,可见一斑。 新 714:你惹到秦为了? 秦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着很是纯良。 可回到家中后,他的纯良就变成了狰狞。 “去查!” 这事儿是张勇的强项。 沉寂了多日的秦家密碟们终于有事儿可做了,不过这次的行动不止有张勇他们,还有林小本参与。 做了多年的杀手,他的到来,让张勇这些人注入了新的血液。 他悄然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秦为没精打采的慢慢跑着,昨晚上刘姝身体不适,他半夜才睡。 林小北蹲在前院厢房的屋檐下吃汤饼,那么热的天,他吃的满头大汗依旧不肯慢下来, 秦为慢悠悠的跑了一圈后,回来和林小北说话。 “郎君,张勇刚刚传来了消息,说是那王琦原先考过科举,只是屡试不中,后来就做了生意……” 林小北一夜未睡,但依旧精神奕奕。 秦为皱眉道:“他既然是商人,为何要捍卫儒学?” 林小北说道:“那王琦的同窗有好几个为官,王琦就是靠着他们的帮衬,这才能把生意越做越大……” “明白了。” 秦为淡淡的道:“他是既得利益者,自然要为儒学发话。” 林小北听他的语气,就遗憾的道:“郎君,那就放过他?” “怎么可能?” 这时春杏送了汤饼进来,秦为说道:“给你十日的假就好生歇着,不然那厨子白拿钱了。” 春杏生产前一个月,秦为就花钱请了个短期厨子来帮衬。 春杏没好气的道:“郎君您不知道,昨日有人来找那厨子,厨子和他炫耀,说自己得了郎君的看重,多半是要留在秦家了。” 原来是担心丢饭碗啊! 秦为笑道:“安心,到时候他就走了。” 春杏的眼中多了光彩,福身道:“郎君放心,奴定然会精心做事,还有……奴和乔风商量好了,虽说这一胎是女孩儿,但我俩这两年也不准备再要了,好歹把郎君一家服侍好了再说。” 多敬业的人啊! 只是这重男轻女却要不得啊。 秦为心中欣慰,但却摇头道:“别担心这个,某说过了,安心,所以还想要孩子就接着要,家中有些人丁也热闹些。” 等春杏出去后,秦为狞笑道:“查王琦的生意,查他背后的人。” …… “郎君,王惟一来了。” 听闻刘姝生病,孙好民亲自去请来了王惟一。 当初王惟一因为张士逊一事被罢黜了官位,幸好他悔悟的不算晚,秦为也给了他一次赎罪的机会。 如今王惟一虽没了官身,但靠着一身精湛的医术,短短几年就已经成了汴梁最顶级的妇科大夫。 王惟一白发苍苍,但身板强健,步伐矫健,让秦为见了艳羡不已。 病不忌医。 王惟一也不止一次给刘姝看过病了,所以无需忌讳什么,就当面诊治。 王惟一只是看了刘姝一眼,就说道:“面色有些发白,许是妇人之前底子薄导致的,不过看着还好,不是大病。” 这话一下就让刘姝放松了下来。 王惟一诊脉不过十息,就皱眉问道:“老朽失礼问一句,夫人本月的月事可来了?” 刘姝摇头道:“没来。” “呀!” 秦为一下就欢喜了起来,王惟一一边诊脉,一边对他点点头,“秦大人看来是有所耳闻,有心了。” 刘姝懵懵懂懂的看着秦为,有些怯 秦为激动的浑身在颤抖着,说道:“别担心,不是病,不是病。” 王惟一放开手,起身拱手道:“恭喜秦大人,恭喜夫人。” “什么?” 刘姝还在懵懂,秦为已经欢喜的不可抑制了,喊道:“来人来人!” 外面的吴妈冲了进来,一脸焦急的看着刘姝。 秦为对王惟一拱手说道:“多谢王先生妙手,还请接受秦某的谢意,吴妈,去告诉老孙,从账上支五十两黄金给王先生。” 吴妈不解,还当是刘姝的病很严重,郎君又要悬赏了。 王惟一却已经笑了,“老夫当初幸得秦大人高抬贵手,如今一家人才能在汴梁安居,不过秦大人家财颇丰,如此老夫就厚颜领受了。” 吴妈这时才反应过来,欢喜的道:“是娘子有了吗?” 秦为点头,刘姝一下就傻了。 她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说道:“哪呢?孩子在哪呢?” 吴妈笑道:“娘子放心,那孩儿现在还小着呢,等着会慢慢的长大。” 她带着王惟一出去,秦为走过去,俯身对刘姝说道:“姝儿,你要做娘了,我要当爹了!” 刘姝傻傻的看着他,说道:“可怎么没感觉呢?孩子在哪?” 秦为伸手轻轻触碰她的小腹,说道:“就在这里面,姝儿,你要做娘了。” 刘姝呆住了。 她的脑海里此刻浮现一个画面:一个孩子正在自己的小腹里站着,好奇的仰头看着自己,然后喊娘。 这是我的孩子? 她睁开眼睛时,却看到秦为一脸笑容的看着她。 刘姝本是庶出私生,这些年又只和吴妈二人相依为命,所以成亲时便没人没教她男女之事,更没教她怀孕生子的常识。 吴妈回来了,见二人在发呆,就笑道:“郎君,娘子,这是喜事呢!可不兴发呆的。” 刘姝好奇问道:“孩子在哪?” 吴妈尴尬的道:“还小呢,长长就大了。” 刘姝哦了一声,然后有些失望的坐在床上接着发呆,直到许久后才回过神来,发现秦为已经不在屋里,才起身走了出来。 刘姝一路到了书房,见房门打开,就走了进去。 “取个什么字呢?小名也得有,大名,男孩女孩都得准备好……” 秦为在琢磨给孩子取名字,刘姝问道:“夫君,妾身有预感,这个孩子应该是个男孩儿呢。” “这个兆头好!” 秦为两眼放光的道:“若是小子,后面就随便生什么都行。” 这年头不生儿子就是罪过,刘姝也不能免俗,只要前面能生个儿子垫底,后续就从容了许多。 秦为高兴的合不拢嘴来,直至林小北带来了最新消息。 “郎君,那个王琦做的是羊生意,雄州那边的榷场有人专门贩卖羊到汴梁,他这边接了,然后转手再卖给那些商人……” “卖羊?” 秦为淡淡的道:“辽国近年来为了抚平那些草原上的大小部落,耗费了不少钱财,近年来辽人通过榷场贩卖的羊越来越多了,汴梁城中的那些酒楼并非没有别的选择……” 林小北不懂,秦为说道:“去,把胡兄叫来。” 在等待胡聘的时间里,秦为琢磨了许多字,可琢磨来琢磨去,却发现哪个字都无法表达自己对孩子的喜爱和期望。 “恭喜恭喜,恭喜秦兄了。” 胡聘来到秦家得知了消息后,说道:“这孩子是个有福的,要什么只管说,不管天南地北,总是能给他找来。” 秦为揉揉眼睛,“此事还早,不着急。某叫你来是问个事,北边贩卖羊的大商人有几个?可能找来?” “能!” 胡聘不知道能不能,但先打包票了再说,“再说前些年,咱们不是已经收购几家肉畜行么?只是那些生意你不许扩张,所以就一直不温不火的开着,平时也就保个本儿……” 秦为点点头:“叫去樊楼,就说秦某请他们喝酒。” 稍后在樊楼里,秦为宴请了几个商人。 “断掉王琦的羊,可否?” 几个商人相对一视,其中一个试探道:“秦大人,这个损失……不小啊!不知咱们能得到什么?” 秦为微笑道:“秦某有个能让牲畜快速长膘的法子,你们出手干掉王琦,这个秘方秦某无偿给你们,够不够?” …… 汴梁人喜欢吃羊肉,所以王琦的生意很好。 大宋自己也养有羊,可却不能和北边的相提并论。 王琦当初通过做官的同窗弄到了收羊的渠道,至此就开始发达了,如今他的生意稳当,每日只需早上去店里看看就好。 他的店位于宝相寺的左边,一进去就是一股子羊膻味传来。 “只剩下这些了?” 后院里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十余头羊,还不够半天卖的。 伙计也很纳闷:“郎君,今日他们没送羊过来呢。” “为何?” “小人不知。” 王琦皱眉道:“去问问。” 早上出门还行,太阳不大。 伙计飞奔而去,稍后回来时却带来了个坏消息,“郎君,那些人说以后不给咱们送羊了!” “为何?” 王琦觉得有些不对劲。 伙计满头大汗的喘息了一下,“说是咱们得罪了人,他们得罪不起的人,所以咱家的生意只能找别人了。” “某哪里得罪了人……” 王琦的面色骤然一变,嘶声道:“是秦为?!” 伙计纳闷的道:“郎君,您得罪了……不是吧?” 你竟然得罪了秦为? 这几年秦为地位愈来愈高,江湖中流传他的故事也越来越多,谁不知那人嫉恶如仇、睚眦必报。 得罪了他,怕是只能自求多福了! 王琦冷笑道:“雕虫小技罢了,某去去就来。” 他一路去找到了自己的那些官员好友,原本大家还在愉快的寒暄,可等提到秦为时,他们都面色大变。 “你竟然惹了他?罢了,某最近忙得很,怕是没工夫去管这些事了,抱歉啊!” “那是秦为啊!你怎么惹到他了?” 新 715:他是自愿的 王琦连着找亲朋好友们转悠了一圈,就一个朋友给出了忠告。 他面色惨白的听着数落,“他要买某的宅子,某叫价四万贯,他爱买不买,为何要下黑手?” 这个朋友叹道:“秦为人称以德服人,嫉恶如仇,但不会平而无故的弄你,你莫不是出言不逊?” 王琦想了一下自己那天说的话,然后点点头。 朋友苦笑道:“去吧,马上去找到秦为赔罪,看看他能否原谅你,如果不能,那你就只能自谋多福了。” 王琦胸中屈辱,怒道:“他这般行事,你不能去弹劾吗?” 这个朋友本来算得上贴心贴肺,可在听到这话后,却变了脸,拂袖道:“某还有事,走了。” “哎!有话好说啊!” “某没什么话好说,最后的忠告就是去请罪。” 王琦愤然道:“凭什么?” “凭他打断过那些人的腿!” 王琦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良久转身回去,他就这么在城中晃悠着,等清醒过来时,发现已经回到了店里。 “郎君,羊已经卖完了,那些人见咱们家没羊,都骂骂咧咧的去了别家。” 王琦站在那里发呆,伙计跺脚道:“郎君,若是再不想办法,咱们的客人都要被别人抢光了。” 王琦点点头,然后去了甜水巷。 “恭喜恭喜!” 秦家的大门打开着,秦为站在外面冲着街坊们拱手,笑道:“回头有些小东西送给各位街坊,还请笑纳。” “秦郎君客气了。” “咱们就恭祝先生家里添丁,哈哈哈哈!” “对,到时候先生可要请客才是。” “好说。” 秦为满面红光的道:“到时候街坊邻居有一个算一个,都来。” “秦大人……” 王琦招手,秦为看了他一眼,眼神轻蔑,转身进了家。 “秦大人饶命!” 王琦知道自己慢一步就别想进秦家,于是就喊了起来,在街坊们一脸懵逼中,王琦冲进了秦家。 秦为回身,森然道:“某可威胁你了?还是某胁迫你了?饶命……这是在诬陷秦某,你好大的胆子!” 林小北双手一拉,就把大门关上了,然后逼近道:“郎君,可要杀了此人吗?小人保证能让他死的无声无息,旁人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王琦的脸颊颤抖着,说道:“某进来时他们都看到了,若是某在秦家失踪,他们定然会报官……” 林小北的眼中迸发出了些冷色,然后看向了秦为。 他动杀机了! 秦为摆摆手,皱眉道:“咱们是和气的人家,莫要喊打喊杀的。只是秦家和你并无交情,你进来作甚?送他出去!” 王琦傻眼的道:“秦大人,小人是来赔罪的。” “给脸不要,滚!” 秦为拔腿就走,刘姝那边还在惊喜之中,他得去看看,免得这个有些爱幻想的女人又折腾出什么来。 “秦大人……” 王琦叫了一声,见秦为没搭理,就嚎叫道:“小人请罪,那宅子小人愿意卖,小人愿意卖啊……” 秦为止步,回身道:“你愿意卖?某可不想买。” 这是一个威胁,王琦痛苦的道:“某大不了不做了,家中的钱财也能一生逍遥,换个地方照样生活。” 你别逼人太甚啊!不然大家一拍两散。 秦为笑道:“你尽可试试。” 咻! 一根小钎子扎在了王琦的双腿之间。 林小北阴测测的道:“我家郎君让你三更死,某不会让你活到五更!若再敢废话,下一针就是你的脑袋!” “啊!” 王琦低头看着小钎子,短促的尖叫了一声,然后喊道:“秦大人,小人求您了,求您买了小人的宅子吧!” 声音很大,秦为很满意。 孙好民在边上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他从未想过事情还能这么办,这不是逼良为那个啥吗? 不对,这个比喻不对,应该是强买强卖。 段玉手中拿着一张手绢在得意的晃荡,这是春杏做给他的,见孙好民没注意自己的手绢,才赞道:“郎君就是厉害。” 王琦知道自己算是栽了,他低下头道:“小人恳请先生出手买了宅子,救小人于水火之中。” 孙好民心中欢喜的道:“那些学生还说这宅子买不了,可也不看看郎君是谁……” 乔风轻柔的把手绢收起来,傲然道:“郎君出手,某还没见到失败的。” “这个态度不错。” 秦为赞道:“这才是求人的模样,好吧,老孙。” 孙好民疾步过来,微微低头:“郎君,小人在。” 秦为说道:“给他两千贯,把房子给过到咱们家的名下来。” “是……呃!” 孙好民的脸颊颤动一下,觉得自己对人性的理解有些浮于表面,他觉得自己前半生都白活了。 不,压根是一无所知! 王琦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道:“那宅子最少能卖八千贯啊!秦大人,小人马上就能卖八千贯!您不能这样……” 秦为叹息一声,说道:“某只是问你卖不卖……卖就卖,不卖就不卖,某不是恶霸,不会强买强卖,更不会占你的便宜,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明白吗?” 王琦傻傻的点头,秦为伸手拍拍的脸,笑道:“多聪明的一个人啊!很好,保持住,这样你能活的更长久些。” 见王琦呆傻,秦为笑道:“秦某才二十二岁就是归信伯,你可知秦某这个归信伯是如何来的吗?” 王琦吸吸鼻子,想了想,骇然发现竟然全是功劳所得。 秦为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唏嘘的道:“某的功劳太多,竟然要自污殴打他人来抵消,大宋立国至今,可有秦某这等人吗?” 王琦摇摇头,绝望的道:“小人错了,小人不该挑衅您……” “能认识到错误就好,有错就改就好啊!” 秦为一脸欣慰的道:“老孙。” 孙好民觉得自家郎君是要反悔了,大抵是要恢复八千贯的价钱。 “两千一百贯。” 孙好民的腿一哆嗦,差点就软了。 这事儿还能这样干? 王琦大抵是绝望了,所以木然道:“多谢秦大人救某于危难之际……若是不卖了那宅子,某一家子都活不下去了,多谢先生……” 孙好民揉揉眼睛,觉得自己还得再修炼五十年,方能赶上自家郎君的本事。 …… 吕夷简这两天的脾气不好,可宰辅却不能由心,按理范仲淹和王臻应当会提出警告,可他们却沉默了。 老吕这是想起了寇公的悲惨下场伤心了。 当年的寇准就是被这些人硬生生剥夺了功劳,非但将其赶出了朝堂,甚至还要给他冠上一个跋扈的罪名。 宰辅们都沉默了,下面的官吏自然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炮灰。 可他们不说话,但处置政事的效率却高了许多。 “相公……” 一个小吏眼睛放光的来了。 这几日无事就没人来值房,这货看样子是得了好消息来碰运气,若是运气好被夸赞,说不得就要升官了。 “何事?” 吕夷简神色不善的看过来,小吏一个哆嗦,堆笑道:“相公,秦为在买宅子。” “他买宅子也值当你来一说?” 吕夷简要发飙了,小吏赶紧说道:“说是要建书院,买了好大的地方,不过有人卡住了一边,漫天要价,说是秦为的学问害人,不卖给他。” 吕夷简本是要发怒,闻言却笑了起来。 范仲淹来了,问了小吏后就捂额道:“秦为定然会买别处的宅子,不过那人却是得罪他了,要小心报复。” 小吏愕然道:“不是说秦为最爱以德服人吗?” 范仲淹差点就笑喷了,和吕夷简对个眼色后问道:“此事听着有些蹊跷,可是有旁人在背后作祟?” 小吏说道:“小人不知。” 吕夷简挥挥手赶走了他,然后皱眉道:“秦为有钱,他多半会出大价钱买,不肯卖的多半是刻意要针对他,此事让皇城司的人盯着吧,好歹不能让御史们趁机掺和,把势头弄乱了。” 范仲淹点头道:“此事不少人在盯着,压一压也好。” 吕夷简起身揉揉眉心,“此事那些人若是再敢出手阻挠,就是不识抬举,老夫可是要发火了。” 他出去散了一圈,再回来时,就得了消息。 “相公,那人卖了。” 吕夷简笑道:“果然是秦为,好小子真是手段百出啊,不过能这么快就让对方缴械,多半是直接用钱砸的吧?” 范仲淹艳羡的道:“有钱真好啊!中书若是有钱就好了,老夫出去腰杆子都能挺起来,甚至连开展新政都容易多了。” 来禀告的小吏说道:“那宅子该卖八千贯,可秦为只出了两千一百贯……” 玛蛋! 吕夷简的眼皮子眨动着,问道:“那个……希文啊!咱们宰辅得不要脸吧?” 宰辅是不能要脸,否则你也做不到这个位置。 但吕夷简说的太过赤果果了些。 老范未入中枢时,天下人都称其为君子楷模,这一下子让他不要脸,委实有些不太习惯。 范仲淹便勉强点头,吕夷简叹道:“可老夫觉着自己做不到秦为这个地步。两千一百贯买下八千贯的宅子,御史要出动了。” 吕夷简说的没错,除去刚刚混进御史台的刘坚之外,御史全部出动,弹劾秦为强迫王琦低价售卖宅子。 赵祯也有些懵,叫来了秦为问话。 “强买强卖?没有的事啊!” 秦为在叫屈,赵祯冷冷的道:“八千贯的宅子,你怎么两千贯就买了?这还不叫强买强卖?” “那个王琦是自愿助学呢!不信您叫人问。” 秦为说的理直气壮,好像这事儿是赵祯错了。 然后不信邪的他真的去问了,再然后…… …… 御史台里,大家都在等结果,此次若是弹劾成功,御史台上下就算是翻身了。 刘坚也在,不过他官职不高,而且因为刘家的关系,他并不受这些人代价,更别提他还是秦为的老丈人。 那就只能跟不被待见了。 去打探消息的小吏已经来回跑了好几趟。 “秦为已经接了宅子,和工匠在商议怎么翻新,怎么扩建。” “宫中的小朝会差不多要散了。” “出来了……” 小吏狂奔而至,众人纷纷问道:“秦为可是被处置了吗?” 小吏没回答,只是走到刘坚的身前,拱手笑道:“刘礼事,陛下夸赞令婿高风亮节,宰辅们也是如此,吕相更是说令婿做事极为稳妥。恭喜了。” 能被陛下和宰辅,特别是被吕夷简夸赞,真的值得庆贺啊! 怪不得明日厌弃自己的小吏都开始献媚了。 只要秦为不倒,刘坚在御史台哪怕再不受人待见,也没人敢对他下黑手,这就是有靠山的好处啊! 刘坚握紧的双手放松了。 没人比他更担心秦为了 他要知道,他现在所有的地位名望,可都是因秦为而来的,若不是这个便宜女婿,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家族庶子,一生都不会受重视。 可现在,刘家甚至都要仰仗他来守护了! 刘坚心中激荡,脸色却淡然道:“他还年轻。” 啪! 这一巴掌打的在场的官吏们头晕目眩的,秦为是年轻,可他越年轻,就越发的映衬着这些御史们的无能。 我女婿年纪轻轻就立功无数,陛下夸赞,宰辅夸赞…… 可你们呢? 这一刻刘坚微微昂首,平时卑躬献媚的他第一次展露了自己的快意,“汴梁的书院好像不多吧……” 啪! 第二巴掌扇了过去,我女婿年纪轻轻就开宗立派了,你们在干啥?你们还在面红耳赤的弹劾他,结果却失败了。 刘坚转身。 众人心中憋屈,但却没法反驳他。 哎!这人又要得意了啊! “那是某的女婿,哈哈哈哈!” 刘坚突然仰头笑了起来。 越是平日里小心翼翼的人得意起来,越是最让人吐血,在场的御史有人嘀咕着什么陛下不公,宰辅昏聩的话,然后各自散去。 刘坚回身看着他们,说道:“今日爽快,老夫回头就打了好酒回家痛饮!” 老夫就是靠关系上来的,咋了! 就要让你们看不顺眼,咋滴? 老夫的女婿就是要让你们灰头土脸,咋滴? 一个御史怒道:“小人得志!小人得志!呸!”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 御兽师? 716:王公护犊 “三套宅子打通,按照图纸上的做。” 武学巷里,秦为带着工头在宅子里转悠。 看到最后,秦为把图纸交给工头,说道:“这是校舍,百年大计,教育第一,若是用不了百年,哪怕到时候你去了,你的子孙也会臭名远扬。” 工头笑道:“先生您放心,小人定然做的妥妥帖帖的。” 秦为淡淡的道:“你也可以偷工减料。” “郎君,王公回来了!” 秦为回身问道:“啥时候回来的?到哪了?” 老王这两天去了下面视察旱情,秦为还说他要等初秋才回来,担心他年纪太大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身体扛不住。 林小北说道:“刚进宫。” 秦为叹息一声,“王公定然要发飙了,此事可大可小,某怎能让他去面对那些刀光剑影……那个……孙彦。” “先生。” 孙彦等人被秦为带在身边增长见闻,这几日知识没增长多少,但三观算是彻底被秦为颠覆了。 秦为淡淡的道:“这里你们盯着。” 孙彦问道:“先生,您这是要去哪?” 秦为的脸色不大好看,好像是带着煞气。 “进宫!” …… “陛下,这是过河拆桥!” 风尘仆仆的王臻怒了,须发贲张的指着马德禄骂道:“你堂堂御史中丞,正二品的朝廷大员,竟去欺负一个官职、年纪都没你高的后辈,还要脸吗?整日除了跟那些所谓的文人墨客插科打诨,正事做了几件?文章好文章好,文章好的有几个是能臣?都是废物!连你马德禄也是废物!” 马德禄今日是被王臻强叫来的。 宰辅传唤御史,这本就是上下级的关系,马德禄自然不能拒绝,但他也知道,以王臻那护犊子的性格,自己今日怕是难免要被喷了。 他本来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可没想到,王臻一点儿朝廷肱骨的体面都不要了,直接开骂。 嘭! 赵祯砸了茶杯。 这毕竟是在大殿上,王臻如此看似在骂马德禄,可却让赵祯难堪。 合着朕连臣子都管不了么? 还要你王臻来越俎代庖! 可王臻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把枪口对准了他,“陛下,敢问陛下,臣子去哪里是谁做主?几个臣子一挤兑,就把秦为挤出了国子监,这是谁家天下?陛下可是要退位吗?若是这般,臣来拟诏书!” 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心想王臻这是要作死吗? 退位,这是啥意思? 就是改朝换代的意思! 这个诅咒太恶毒了啊! 赵祯苦熬了多少年才把刘娥熬死,好不容易掌控了皇权,你让他退位?这和当着和尚骂秃驴有什么区别。 吕夷简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喷人的段位比王臻还是差远了。 而且王臻不怕死,什么话都敢喷,这就是个老疯子,谁敢惹? 赵祯面色铁青,喝道:“出去!” 你要喷别的事皇帝都能忍,喷改朝换代,赵祯要是还能忍,那就不是仁慈,而是忍者神龟了。 犹记得上次王尧臣也是如此,当堂不让君,赵祯直接被喷懵了。 这次又换了王臻。 赵祯只觉得委屈不已,这帮老臣是觉得朕好欺负吗 他喝令王臻出去,可王臻却梗着脖子道:“杂学弄出了多少好东西?不管是神威弩还是复合肥,哪一样不是利国利民?这样的秦为,这样的杂学凭什么要被挤兑?凭什么?” 王臻目光梭巡,马德禄低头,再也没了对喷的底气。 “马德禄你这是怕了吗?害怕你们崇尚的诗词文章、儒家学术被杂学比下去,所以你就怕了。” 王臻开启了毒舌模式:“所以你就挤兑秦为,你如今可得意了?可舒坦了?午夜梦回时可是笑醒了……无能之辈,也只能这般蝇营狗苟方能做个美梦,呸!” 王臻爽了,可回头一看,赵祯面色铁青。 小赵同学身体颤抖;吕夷简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看那模样分明就是想和自己结为异性兄弟。 庞籍站在吕夷简的背后看不到神色,他第一次觉得老吕发福以后也是有好处的,至少现在有老吕在前面挡着,王臻甚至都看不到自己。 当鸵鸟的感觉高爽啊! 可马德禄却比较惨,他本是自诩清流的文官,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被无数学子崇拜尊敬,哪里受到过这种屈辱。 他身体摇摇晃晃的,嘴巴张开,大有一口老血吐出来的意思。 赵祯知道再不动手这事儿就麻烦了,稍后消息传出去的话,汴梁城中顷刻间就会展开论战…… 反对杂学的和支持杂学的展开大论战,然后自然分成了两个阵营。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他喝道:“王臻跋扈……” “陛下……” 就在赵祯准备收拾王臻的时候,外面来了个内侍,一脸惊惶的禀告道:“陛下,秦为打了亲从官……正在闯进来呢!” 玛蛋! 这是无法无天了啊! 赵祯的怒火马上就转移了方向,喝道:“他是想要造反不成?来人啊,立刻将秦为拿了来!” 亲从官相当于帝王的亲兵,从未被人打过,今日算是开先河了。 稍后秦为来了,赵祯喝道:“为何动手?” 秦为一脸无辜的道:“那人挑衅,臣气不过就动手打了他。” “他说了什么?” “他说……” 秦为的眉间多了黯然,“他说马中丞才学不凡是文坛巨匠,杂学给他老人家提鞋都不配……” 这个有些过分了! 马德禄茫然看着秦为,觉得这就是无妄之灾。 秦为继续说道:“臣觉着这等事没必要和那人计较,可他却喋喋不休的说什么臣迟早有一日会身败名裂……陛下,这等恶毒的诅咒……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庞籍捂着额头,心想这是哪个蠢货去试探秦为。 这毫无疑问就是试探,大抵想当众让秦为吃瘪,可秦为却突然暴起,出乎预料的暴打了那人一顿。 赵祯的面色依旧不变,说道:“跋扈!” 秦为老实的认错:“是,臣跋扈。” 殴打亲从官是很跋扈,怎么处置秦为让赵祯有些头痛。庞籍在看着赵祯,吕夷简在看着马德禄,眼中有威胁之色。 只有王臻镇定泰然。 老王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当中,说道:“陛下若以为臣跋扈,那臣这就辞官回家含饴弄孙去。” 老王啊老王,你怎么就那么猛呢? 还含饴弄孙,你连个子嗣都没有,哪里来的孙子? 况且陛下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就不能好好说话么?本来这事儿受委屈的是秦为,现在你这么一闹,倒是你们不占理了。 这等时候不该是低眉顺眼学秦为装老实,让陛下从轻发落吗? “王公,你那放心,小子努力一定让您抱上孙子 二人本就情如父子,秦为这么说,更是表明了他和王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就差传宗接代了。 可吕夷简却忍不住笑了。 秦为成亲这么多年都没动静,看来是不行……你王臻若想含饴弄孙的话,估摸还得等个几年。 王臻瞪了他一眼,说道:“住口!” 老王要准备硬扛了。 这老头的偏爱永远都直来直去没有半点杂质,他说含饴弄孙就绝不是玩笑,若赵祯今日不给个交代,老王八成真会辞官。 秦为心中温暖,微笑道:“陛下,棉花好像要收了。” 赵祯刚想发飙,闻言就被梗住了。 “咳咳咳……” 许茂则看了秦为一眼,赶紧过去伺候。 赵祯咳的有些撕心裂肺的意思,像是一口气没倒上来,吕夷简忧心忡忡的问道:“陛下可是身体不适吗?” 陛下掌权后虽然凌厉了些,但这对国家来说却是好事儿,至少这说明他不是无能之辈,最适合目前的局势。 赵祯喝了一口茶水,吁气道:“早饭吃汤饼被麻到了。” 秦为一脸正色的道:“陛下,花椒要少放些,臣给了大王不少辣酱,里面事先就调好了麻辣味,您直接弄在汤饼里,一嗅胃口就开,一吃浑身发热,舒坦啊!” 赵祯的咽喉不禁上下动了动。 “花椒用好了不仅可以调味,还能提香提鲜,用不好把人的舌头和咽喉都麻痹了,哪还有什么鲜美?” 秦为很是不满的道:“陛下,这是糊弄,宫中的厨子该整治几个了。” 赵祯不禁点点头,觉得自己就是太宽容了,导致伙食每况愈下,是该好好整治一番才行啊! 他随口道:“如此诸卿就各自去吧。” “……” 宰辅们都没动,有些傻眼的看着赵祯。 吕夷简纠结的道:“陛下……这还有事呢。” “何事……哦哦!” 赵祯的脸红了,然后板着脸道:“那个跋扈……不,棉花种了多少了?皇城司为何没有来报?叫叶双愁来。” 叶双愁急匆匆的来了,赵祯怒道:“棉花就要采摘了,你竟然不知吗?可见皇城司的人多么懈怠!” 叶双愁冷冷的道:“陛下,臣问过秦家庄的人了,棉花要五日后才能采摘,现在大家还在准备纺车呢。” 赵祯恶狠狠瞪着秦为,知道被这混蛋给忽悠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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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德禄虽说朝党不多,但他在士林中的地位绝对不容小觑,而且这人性子很执拗,用秦为的话就是满身酸味的读书人。 当年为了弄垮国子监,他在主持科举考试中毅然废黜了那些使用国子监体的考生,引发了轰动。 后来虽说被秦为扳回一城,但马德禄的强硬态度却让人记在了心里。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低头了吗? 赵祯目光复杂的看着,内侍们偷偷偏头看着,他们都看向了须发飘飘的王臻,秦为微微低头站在边上,觉得盛夏的阳光很温暖。 …… 欧阳修也觉得很温暖。 他接到了最新的任命,所以等秦为送王臻去了政事堂后,出门拐弯儿来了三司。 欧阳修正好出来,看到秦为后急忙躬身道:“多谢先生栽培。” 三司和政事堂就隔着一道宫墙,政事堂在里面,三司在外面。 欧阳修一说话,就引来了王臻的主意,回过头问道:“老夫这才回京,你这是……要去哪?” 欧阳修是秦为公认的的弟子,王臻自然爱屋及乌,便对这个家境贫寒却失不正气的年轻人欣赏了许多。 秦为说道:“他要去杭州。” 欧阳修抬头道:“是,下官准备去杭州市舶司,任职判官一职。” 王臻欣慰的道:“你很不错,勤奋而且还聪慧。去了杭州……罢了,市舶司那边秦为是行家,你只管请教就是了。” 秦为把他送进值房,再出来时就和欧阳修一起回去。 “你的任职算是个阴差阳错,吕夷简在其中使了力。” “去了杭州别管其它,抓住市舶司,盯住那些商人,特别是大食商人,这些人狡黠,要看好他们。” “还有就是要小心些,市舶司那等地方钱财太多,要小心其他人联手坑你,还得小心……” 秦为回身,就看到欧阳修泪流满面的站在原地。 “这是……” 欧阳修跪地道:“学生领命。” 他的母亲是个寡妇,只能靠帮人浣衣给他生活上给他温暖,可秦为却从精神上给了他无数…… 欧阳修去了杭州,而苏洵却依旧在浪。 这货天生就是个二逼,若是让他做了高官,那下场不是流放就是抄家。 比起欧阳修这些年纪相仿的同窗,苏洵文采胜过绝大多数人,老天对天才向来优待,所以他早就走在了众人之前。 可同样,他的情商简直就像是泰山顶端的顽石,怎么磨砺都没用。 …… 五日后,棉花采摘。 赵祯兴致勃勃的带了不少人,加上宰辅们一起去了城外的一个大庄子,棉花一株株的排列有序,一朵朵棉花挂在上面,看着就像是…… 这是郭皇后进宫之后第一次和赵祯一起出宫。 自从做了皇后,她已经快记不清宫外是什么样子了,就算每年有那么几次探亲的机会,也是从宫中坐轿到郭家,哪里有过游玩的机会。 身边的小宫女看着那些棉花,不禁欢喜的小声道:“娘娘,您看那些白花花的东西,像是云彩呢。” 郭皇后很久没出来了很是兴奋。 她摸着一朵棉花,笑道:“摸着就觉得舒服,若是做成被子,或是织成布,陛下,可是宝贝呢!” 赵祯点点头,边上的秦为不失时机的拿了一块棉布递过来给他看。 “结实!” 赵祯用力的拉扯着棉布,欣喜的道:“杜甫有云,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今日大宋有此棉花,可当千万广厦啊!” 一片片棉田里,农户们穿行其间,带来了丰收的喜悦。 赵祯站在田边,那些采摘下来的棉花都堆积在前方,让他触手可及。 “好啊!” 等得知这一片棉花能做多少被子,能织多少匹布后,赵祯欢喜的道:“人人都说祥瑞,可何为祥瑞?这就是祥瑞!” 吕夷简说道:“陛下此言甚是。于庙堂而言,祥瑞就是民心。而这些棉花将会变成棉被,变成棉布……百姓冬天不再受冻,这便是民心!” 赵祯点头,“那些种子不许乱弄,那个叶双愁……” 叶双愁从秦为的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了,“陛下。” 秦为觉得背后冷嗖嗖的,不禁猜测着叶双愁会不会干过耶律俊的买卖。 密谍密谍,有时候也能充当杀手。 就像林小北那样,越是顶尖的杀手,在刺探侦查方面越是优秀。 人家有加成啊! 赵祯说道:“棉花种在这里,想保密自然是不能的,不过能延缓就延缓些。特别是种子,封锁一下。” 叶双愁应了,赵祯笑道:“此乃喜事,秦为殴打亲从官之事我就不计较了……” 王臻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觉得秦为亏了。 可这娃太年轻,现在很难办啊! 赵祯表示不计较的同时,两骑进了汴梁城。 “汴梁的风都是凉爽的,好啊!” 裘书玄摸摸被晒黑的脸,再看看庞世英的脸,不禁笑道:“你原先是个白面书生,如今也成了黑炭,回家怕是家人都认不得了吧。” 庞世英淡淡的道:“皮囊而已,何须在意。” 两人进了城,随后就分开了。 庞世英一路回家,敲开门后,里面的仆役皱眉道:“你是……你是小郎君?” 我擦!咋的变这样了。 仆役再次确认了一遍,然后回身喊道:“小郎君回来啦!” 王家马上就沸腾了。庞氏 “我的儿……”ww 一路跌跌撞撞的出来,差点吓坏了正在洗漱的庞世英。 他赶紧过去扶住母亲,皱眉道:“娘你急什么?孩儿在此又跑不了,您万一绊倒了也咋办……” 庞氏含泪看着他,怒道:“去了也不来信,娘担心你都哭瞎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全是嗔怒和欢喜,哪里有瞎的意思? 庞世英满头黑线的道:“娘,孩儿好着呢!” “好个鬼!” 庞氏正准备发飙,就听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世英……是世英回来了吗?我的世英哟!” 老夫人庞氏出来了。 庞世英过去扶着祖母,说道:“这大热的天您不该出来,孙儿洗漱之后自然会进去拜见您。” 老夫人摸着他的脸,惊到:“世英怎么黑成这样了?这还怎么娶媳妇?” 庞氏也很是担忧的道:“大郎,此次娘会给你相看人家,你可不许乱跑……” “还早呢!” 庞世英的手僵了一下,然后说道:“孩儿还未有成就,亲事先不急。” “不急不急,你就知道不急。等你爹爹回来了自然会收拾你……” 稍后庞世英才得了自由,他说出门有事,晚些回来,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他出了门就直奔秦家而去,得知秦为去了城外的棉田,就问了孙好民最近的情况。 “……王琦此举是在卖乖,他坚持不卖,自然有人会赞赏他,此后好处多多。先生处置的软了些,家里可有人手?”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 御兽师? 718:是谁在捅刀子? 庞世英说的轻描淡写的,可孙好民却感到脊背一寒,就迟疑了一下。 庞世英见他不动,就皱眉道:“某与先生之间的情谊,别说是人手,若是急事,先生也得为某而动,你在等什么?” 庞世英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可孙好民却觉得自己被一种冷冰冰的东西给盯住了,就喊道:“林小北!小北!” “某一直在!” 林小北从边上出来,拱手道:“见过王郎君。” 庞世英淡淡的道:“那个王琦当时叫嚣跋扈,先生的惩治却只是少给了六千贯……秦家差钱吗?此举会让人心生侥幸,觉着自己只要有钱就能逃避重惩,长此以往……这日子还怎么过?” 林小北点头,心中暗赞。 这才是某的想法啊! 庞世英说道:“还有,王琦背后的那几个官员也该拉出来亮个相,好歹……这个叫做什么?” 他看向了孙好民。 庞世英的智商能碾压十个孙好民,他这么问,不过是在怪责孙好民没有尽心去给秦为谋划而已。 孙好民苦笑道:“郎君当时没管他们呢。再说前几日郎君还打了宫中的亲从官……” 随后他就说了当时的事。 “打得好!” 庞世英赞道:“这定然是那人挑衅,先生顺势出手,一下就解了王公的围。手段虽然值得商榷,不过这份急智却是不错。” 他沉吟了一下,问道:“宅子可过户了吗?” “过了。” “这就好。” 庞世英说道:“把那几个官员和王琦勾结的消息传出去,就说有人见不得杂学好,就在背后捅刀子……王琦只是一条狗,那几个官员也只是被人推出来的狗,背后的那人身份显赫……就这样。” 孙好民面色一白,说道:“庞郎君,若是这般,马德禄那边怕是会有些难堪啊!他毕竟是御史中丞,闹砸了不好……” 马德禄先是被吕夷简被喷了一次,接着又被王臻给喷了一次,据说痛苦不堪。 庞世英这一招出来,对马德禄而言又是一次打击。 而且这个打击不轻,直接上升到了背后下黑手的高度,马德禄若是得知是庞世英干的,定然会找到庞籍干一架。 庞世英尖锐的道:“先生被挤兑的时候可难堪吗?你为何不同情他,反而去同情那马德禄?这是吃里扒外!” 玛蛋! 孙好民欲哭无泪,他知道庞世英能做这个主,就冲着林小北点点头。 嗖的一下,林小北就消失了,可见这厮一直都在盼望着能报复。 “弄个火锅来,某等先生回来。” 庞世英在南方就馋秦家的饭菜,特别是火锅,那真是让他梦中都在流口水。 这里在吃火锅,城外的君臣兴奋的回来了。 大家都是骑马,赵祯被簇拥在中间。 他的兴致颇高,看着周围那些好奇的百姓,说道:“这些百姓往年到了冷天就难熬,等明年……明年的棉花可够?怕是不够吧?王卿可知?” 王臻摇头道:“陛下,种子就那么多,明年还得多种些,缓几年,棉花就会在大宋处处可见,到时候才是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范仲淹笑道:“到时候天下人都得说陛下继位之后祥瑞不断呐!您看……哪朝哪代有过这等喜事?以前百姓到了冬天就缩在家里不出门……” “百姓喜欢出门。” 秦为插话道:“可有的人家就一条裤子,冬天一家子躲在被子和干草下面瑟瑟发抖,谁要出门就穿那条裤子出去……” 范仲淹变了。 从归来刚开始的隐忍不发,到现在的雷厉风行,权利还真是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秦为不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手法,加上也不喜欢颂圣。 他觉得范仲淹不适合做官,更适合做一个背后给皇帝出主意的人。 他太理想化了,总觉得天下之事都能在白天一眼看穿,可白天之后就是黑夜,那段寂静的时光才是最可怕的。 赵祯气得想打人,心想朕好不容易高兴一回,你秦为偏生要来揭伤疤吗? 范仲淹面色不变,宰辅度量满满当当的,都溢出来了。 他淡淡的道:“历朝历代这等事都少不了,只是多少的事罢了。陛下继位以来,勤政爱民,这可是大家都看到的。” 秦为打个哈哈,“是啊!不过棉花倒是个好东西,复合肥也不错,神威弩大伙儿觉得如何?” 大家一听都别过脸去,没人搭理他。 王臻在后面说道:“都是好东西,换做是前朝,随便拿一个出来,少说能弄个国公做做。” 赵祯一把揪住马的长毛,心中刻了个王臻的小人,手中拎着棍子在抽打。 秦为笑道:“等书院建起来之后,臣希望能不断涌现出好东西,为大宋的强盛添砖加瓦。” 赵祯的眼睛一亮,问道:“可有把握?” 连吕夷简都为之侧目,心想要是再弄几个复合肥之类的宝贝出来,那可不得了。 秦为矜持的道:“想来应当……也许有把握吧。” “好!” 赵祯心中大喜,说道:“书院赶紧建好了,回头若是好,我也去看看。” 皇帝去私人书院视察,这个可不得了。 “吕相!” 就在秦为嘚瑟之时,一个小吏从侧后方追了过来,近前后附耳和吕夷简说了些什么,目光却在马德禄的身上打转。 秦为心中一个咯噔,心想这是谁又出幺蛾子了? 和哥没关系啊! 你老吕想弄死谁就去,和我无关。 吕夷简听完眼皮子动了一下,然后过去和赵祯说道:“陛下,外面有人传言,说有人在背后捅秦为刀子,不卖宅子给他建书院……还说那些人都是狗,背后有人指使……” 赵祯第一时间看向秦为,秦为无辜的道:“陛下,臣发誓……臣绝对没有叫人去传话。” 跟着君臣一起来的马德里老脸一颤,拱手道:“陛下,臣请回避。” 此事当初就马德禄闹得最凶,所以嫌疑自然数他最大。 赵祯温和的道:“此事我是不会信的,马卿多年来为国兢兢业业,朕准你回家歇息三日,三日后必须要回来。” 这是姿态。 外面流言纷纷,但朕肯定会保护你。 马德禄背后没有党派支持,几十年摸爬滚打才走上高位,对赵祯而言,这样的臣子更容易掌控,也更忠心。 只要他稍加恩惠,马德禄就能成为他日后制衡朝臣的一柄利器。 马德禄应了,然后勒住自己的马,看着众人往前去。 “老夫没捅刀子!” 他捅没捅刀子没法自证,可王琦却傻眼了。 “什么?说某是狗?” “不知,有人还说那些……就是和您交好的那几个官员都是狗,他们都是被人使唤的狗!” 王琦正在喝冰水,闻言奋力一掷,喊道:“玛的!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没人知道,随后又有消息传来,王琦的那几位好友都回家避嫌去了,至于何时回归……按照上官的说法,就是大佬打架你们这些小喽啰也敢掺和?活该! 王琦哭道:“真的没人指使啊!” 随后原先供给他羊的商家也宣布中断合作,直接让王琦跪了。 …… “此事不知道是谁干的,太缺德了……” 秦为真的觉得传谣言的那个人太缺德了,等一进家看到变成黑炭的庞世英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我说世英,那些话是你让人传的吧?” 庞世英正在吃火锅,他先喝了一口酒,舒坦的叹息一声,“先生,您下手太软了,以后旁人就敢前赴后继的来找麻烦。所以某就让林小北和张勇他们去传话,不但一棍子打晕了马德禄,顺带还能让那些人吃个大亏,欲哭无泪。” 秦为坐在对面,有人送来了碗筷和蘸水,他先吃了几块豆腐,爽的直抽抽,然后淡淡的道:“你怎么知道某没有后手?” 庞世英嗯了一声,诧异的道:“您还有后手?” 秦为夹了一片五花肉吃了,才缓缓的道:“那王琦向那几个官员行贿的证据就在某的手中,只等棉花收成过了,某就能再度动手。到时候……” 他的眼中多了厉色:“到时候让那些人看看秦某的手段。” 庞世英讶然,然后拱手道:“学生却是坏了先生的谋划,有罪。” “无事,做了就做了。” 秦为有些头痛的道:“只是你的手段越发的狠了,这一趟南方之行怎么就没让你变得软和些呢?” 庞世英放下筷子,举杯喝了酒,缓缓的道:“南方之行让某看到了许多民生,先生,您不知道吧,有的地方为了逃避丁口赋税,生了儿子就直接……” 秦为低头道:“这个某知道。”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庞世英一拍桌子,眼中多了冷色:“就该直接动手,把反对新政的都弄下去,不愿下去的直接动手。只要肯给钱,哪里养不出身手高超的死士?” 秦为头痛的道:“你怎么动不动就想着要动手呢?” 庞世英冷冷的道:“如此方能快刀斩乱麻。” “你斩不了!” 秦为没好气的道:“只要开了头,朝局就会动荡,无数暗流会涌动,你挡不住,某也挡不住,明白吗?到了那时,陛下都压不住,最后那股子暗流会变成激流,直接把新政冲的稀巴烂。” 庞世英的性子还是太偏激阴狠了些,秦为缓和了一下语气,“要学会坑人,慢慢挖大坑。” “太慢了。” “不慢。” 秦为自信的道:“大宋军队的变化你可看到了吗?厢军的规模变小了,懒散的禁军被操练的哭爹叫娘……” 庞世英摇摇头:“还是要更快些,以后还得革新吏治,清除冗官,那可是夺人的饭碗,不强硬些怎么行?” 秦为又说了一些话,庞世英最后被劝动了,说回头就好好的反省一下。 今天他刚到家,晚饭肯定是要回家吃的,所以吃个半饱就起身告辞。 等出了秦家后,庞世英直接去找到了裘书玄,说道:“裘兄,稍后你去陛见时还请带上某。” 裘书玄警惕的看着他,问道:“不会惹祸吧?” 南方之行庞世英的手段让他心惊肉跳,总是担心这个少年会惹出大祸来。 庞世英诚恳的道:“保证不会。” 裘书玄点点头,“今日已晚,先禀告,明日进宫。” …… 第二天,庞世英跟着裘书玄去了小朝会。 裘书玄说了清查市舶司的事,赵祯频频点头,最后说道:“你此行辛苦,立功不小,不过朕还需要你在枢密院效力……” 吕夷简补充道:“西夏人被大宋击败,可使者却已经在路上了,据说是送礼物。不要脸,这等不要脸的使者,你应当能应付吧?” 裘书玄脱口而出:“这小事啊!下官比他不要脸就是了。” “哈哈!” 赵祯不禁大笑起来,觉得裘书玄此人很有趣,而且很是实在。 为君者就希望臣子们对自己老老实实的,有什么想法都坦露出来,可大伙儿都不是傻子,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手段用的挺滑溜的。 “你当年在府州时就颇为出色,后来在枢密院也多次立功,朕记着你了。” 臣子最喜欢的是哪种状态? 简在帝心! 赵祯说记住你了,那就赶紧回家烧香吧,这一定是祖坟冒青烟了。 裘书玄激动的道:“陛下厚恩,臣……臣一定卖命做事,不敢懈怠。” 这话有些粗俗,可赵祯却宽容的道:“你先是在府州,那里经常有西夏人来袭扰,还经历过大战。后来去了南方,一路清理市舶司,那些贪官哪里是好拿的,不粗俗些你也拿不到他们的把柄,朕知道你辛苦了。” 裘书玄是真感动了,说道:“臣原先有些迂腐,是秦大人在府州时的果断给了臣一次教训,此后臣就反省了自己,觉着自己做官做麻木了,后来就被调回了京城,那时臣被闲置了,陛下您不知道,那时候臣一家子被房东赶了出来,若非是秦大人,臣估摸着就得全家在街上露宿了。” “这般苦楚吗?” 赵祯叹道:“那些小人,该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 御兽师? 719:严惩 边上有人记住了这话,回头会告诉叶双愁去查。 裘书玄含泪道:“后来臣进了枢密院,幸而秦大人教诲,这才知道如何与那些外藩使者沟通,几次三番……臣知道说这些犯忌讳,可若无秦大人,就没有臣的今天,所以臣就情难自禁……” 你是皇帝的官,不是秦为的官,这一点要区分清楚,不清楚就是犯忌讳。 赵祯说道:“你坦荡,朕知道了。” 哪个重臣的手下没有一群心腹官员?只是平常装模作样罢了。 秦为的手下满打满算就是小猫两三只,别说是赵祯,连吕夷简都看不上眼。 可就是这两三个人,却要比大宋一般的官员更务实、更有能力! 赵祯叹道:“秦为做事虽然有时候急切了些,不过却重情义,有本事也不敝帚自珍,做事也坦坦荡荡的,那些官员若是像他一般,朕这里要省许多事。” 吕夷简赞道:“是啊!天生六年时,臣子被人蛊惑在赌场被骗了银钱,也是秦为出手查处了真凶,那时臣和他有些龃龉,他却不计前嫌,可见是个宽宏大量的。” 赵祯满意的道:“看来吕卿和朕所见略同啊!” 吕夷简笑道:“臣只是有所感罢了,实话实说。” 赵祯看着庞世英,说道:“此行你也辛苦,市舶司那边你做的不错,只是你却不肯去科举,这是为何?” 庞世英说道:“陛下,小人……” “你自称臣吧。” 赵祯的话就是圣旨,回头庞世英最少得有个虚衔挂着。 庞世英谢恩之后说道:“臣不考科举,乃是觉着科举就是文章诗词,于臣而言易如反掌,无趣!” 赵祯的眼皮子抽搐着,有些想打人,吕夷简微微一笑,庞籍有些难过……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太欠抽了。 遇到聪明人大家都会觉得很尴尬,因为这会映衬的自己的智商低下。 庞世英说道:“臣此次在南方,在三家市舶司查账,用了算术,一人查账能当十人,这便是杂学的好处。此次还发现有大食商人偷偷携带书籍,臣查验后,发现这些乃是杂学的课本……” 他抬头认真的道:“臣询问了此人,他供认乃是花费一百贯从国子监的学生手中拿到的抄本……臣想问一句,外藩人愿意花一百贯去买杂学的抄本,为何在大宋会一文不值?为何会被排挤?” “抄本?” 赵祯的心中一紧,说道:“让叶双愁来!让秦为来!” 叶双愁稍后来了,赵祯问道:“杂学的课本可有人盯着?那些学子的家室背景你可清楚?” 叶双愁摇头道:“国子监是圣学之地,那边皇城司没有安排人手。” 赵祯恼怒的道:“课本被人抄走了!” 叶双愁皱眉道:“陛下,那些课本每人都有……这并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啊!难道是杂学的课本?” 他看看宰辅们,见庞籍很是尴尬,心中就有数了。 赵祯恼火的道:“那些大食商人果然狼子野心,当初秦为说要收拢了海外贸易,免得让大食人坐大,如今看来果然,吕卿,你怎么看?” 吕夷简说道:“陛下,杂学究竟有什么吸引了那些大食人?若是有用,那就该控制起来,比如说严惩……” 他问庞世英:“可知道是谁提供了课本吗?” 庞世英点头,“一个叫做洪阳的国子监学生……他与大食人商人频繁往来收了不少好处,后来……” 吕夷简回身道:“陛下,拿人吧,问罪也要当众宣布罪名,而且必须严惩,以为后来者戒!” 赵祯点点头,然后又问庞籍,“马卿怎么看?” 马德禄躬身道:“臣惭愧……” 他是杂学扩张的反对者,现在却被现实抽了一顿,脸上火辣辣的痛。 庞世英冷冷的道:“自己的好东西不珍惜,明明送上门来却要弃之敝屣,最终只会便宜了外人!” 秦为来了,一进来就看到庞世英在昂首说话,那尖锐的态度让人头痛。 “……臣讯问了大食人,得知他们在大宋偷偷拿了不少东西,准备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散播各地……” 庞世英的声音有些尖利:“为何要坐视?臣在想大宋为何要坐视不管?” 这是隐晦的在批评某些人渎职。 马德禄干咳一声:“前唐海纳百川,方有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 他只能这么说。 天下学子出儒家,此条定律从汉以来就一直如此。 今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就像踩着儒学往上爬,这事儿已经不是一家之事了,是两大派别的交锋。 马德禄是否君子暂且不论。 可这事儿于他而言,必须要管! 他若不管,日后士林学子将会与他离心,儒家弟子们也不会再为他助势,这样的文官在大宋基本上就断绝升迁的可能了。 “马中丞此言差矣!” 马德禄被人打断了话头,正在恼火,可回头一见却是秦为。 秦为冲他拱拱手,然后正色道:“所谓海纳百川自然是要的,万国来朝自然是要的,可为此要付出什么,下官以为值得商榷。比如说火药,比如说军械打造之法,比如说杂学里的许多东西,这些为何要送人?” “火药?那只是弄了爆竹罢了,对了,军中也用,不过却是用来引火,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这话的是庞籍,他是枢密使自然接触过那些东西。 但众人都在点头,包括那些内侍。 火药在大宋应用最多的地方就是烟花爆竹,其次就是军中用来引火,比如说什么毒烟之类的。 秦为叹道:“火药不是好东西?可下官最近正在琢磨这个东西,觉着以后怕是能大用啊!” 庞籍笑道:“秦小子,你这是要糊弄老夫?那火药都弄出来多少年了,那些炼丹的道人把火药玩的出神入化,可有什么大用?军中的火药老夫也看了,就是弄了些毒药,然后用火药引发出来,熏的人难受……还有何用?” “爆竹。” 吕夷简笑道:“老夫家中的孩子就喜欢爆竹,每年到了年底时,老夫就坐在台阶上,看着孩子们点爆竹玩耍,这便是含饴弄孙了吧,哈哈哈哈。” 庞籍笑道:“可不是吗,那爆竹的声音悦耳,老夫喜欢听个动静入睡,那几晚就睡的特别香。” 赵祯见秦为只是微笑,就问道:“那火药你以为能做什么用?” 现在的火药在军事上应用的不广泛,最原始的火枪雏形——突火枪还得再等许多年,要到南宋时才出现。 所以连赵祯都在笑。 他觉得秦为是在为庞世英背书,可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御史就糊弄了一个火药来吓唬人。 秦为平静的道:“能炸死人。” “炸死人?” 赵祯笑眯眯的道:“好,朕知道了。 这话就像是哄孩子似的。 秦为心中微怒,就说道:“先贤留下的杂家古籍里,就曾提到过火药的用途和制作,臣在先贤的基础上又有了些研究,三日!三日后臣请陛下一观。” 赵祯笑道:“好,朕到时候就看看。不过……杂学的课本被人抄了,叶双愁,你马上去国子监,要当着众人的面处置了此事,果断些。” “是。” 叶双愁告退,庞世英却觉得不够狠,就建言道:“陛下,光处置还不行,臣以为此等人要严惩。” 年轻人正义感十足,这是好事,所以赵祯含笑问道:“哦?那你以为,此人该如何严惩?” 他觉得最多就是流放地偏僻一些,大宋对读书人历来宽容,这已经是最严重的惩罚了。 可庞世英却说道:“臣以为该杀!用洪阳的头颅来告诫国子监的师生,下次谁敢再犯,一律杀了。只需两三次,国子监就会噤若寒蝉,无人敢把杂学的东西往外泄露。” 众人只觉得一阵阴风从殿内吹过,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仔细看着这个年轻人。 庞世英的脸被晒的黑不溜秋的,但眼神却很是认真。 这个年轻人太狠了呀! 秦为想死,他瞪了庞世英一眼,然后说道:“陛下,他喝多了。” 庞世英目光锐利的看了秦为一眼,说道:“臣没有饮酒。陛下,大宋到了这等时候,已然病入膏肓,不能刮骨,也要换血!拿不出雷霆手段,如何能革新成功?臣以为当杀,杀一万人……呜呜呜!” 一旁的庞籍也气得发抖,俨然是要发飙的节奏。 逆子啊! 逆子! 老子若是知道你如此的口不择言,当初就该把你打成傻子,至少能快活一生,而不是聪明过头被弄死。 秦为扑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尴尬的道:“陛下,他这一路怕是撞邪了,回头臣给驱驱邪。” 刚满处一步的庞籍见状,又松口气退了回去。 以前他对秦为总有些微词,觉得这人太过倨傲,可今日他却是由心底里对秦为心生感激。 赵祯目瞪口呆的看着庞世英,觉得可能真是撞邪了,就说道:“这一路艰辛,确实是不容易啊!” 秦为低声道:“再说话就会连累你爹。”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 御兽师? 720:火药的问世 提到庞籍,庞世英明显愣了少许,然后回身看到庞籍阴沉的脸,情绪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秦为松开手,庞世英先是请罪,然后说道:“陛下,此次三家市舶司清理完毕,预估今年市舶司的岁入会在一百万贯以上。” “哦!” 赵祯心中一喜,说道:“庞卿往日总说他这个愚钝,可朕今日观之却是聪慧。西南一行听闻你出力不少,朕遍观汴梁,如你这等少年俊彦却是罕见,可见人才难得,人才难得啊!哈哈哈哈!” 这是赵祯第一次大笑。 臣子们也心情放松的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融洽。 刘娥薨逝,修建陵寝的耗费不小。 朝中出了钱不少,赵祯为此把宫中的小库房都清空了,正在愁没钱花用。 这个消息真是及时雨般的让他心情愉悦。 “赏!” 赵祯满面红光,看着精神极好:“你还年轻,那就是朝散郎吧。” 朝散郎是从七品上,虽然是散官,可庞世英的品级一下就提上去了,关键这不是荫官,而是庞世英靠着自己的努力挣来的。 “犬子何德何能被陛下恩赏,臣,多谢陛下隆恩!” 庞籍率先谢恩,他脸上虽淡然,可心里却乐开了花。 未参科举,已是天子钦赐。 纵观大宋近十年来,也就一个秦为做到了,第二个就是自家儿子,他怎能不骄傲。 以前人们说庞世英聪慧过人,那些酸腐之人总会阴阳怪气说他庞籍故意炒作,想给儿子争名。 现在呢?! 陛下钦封的官职,而且是用实实在在的功劳换来的。 庞世英也跟着谢恩,可神色却不见半点欢喜。 赵祯见了心中更是欢喜,觉得这个年轻人的格局不小,未来可期。 等出了殿内,庞世英低声道:“学生不喜科举的原因不少,其中一个就是不喜欢给蠢货做下官。” 秦为无语,下意识瞧了眼前面的庞籍。 老庞这会儿脚步走的很轻快,和吕夷简几人谈笑风生,眉宇之间全是自豪的笑容,根本没听到这边的谈话。 秦为这才松了口气。 这厮真的是太倨傲了,目下无人。 老庞,这孩儿不揍不行啊! “先生,您那个火药可真能弄出新意来?若是不能,那就托病算了。” 庞世英觉得秦为刚才就是托词,担心他会出丑,更觉得秦为这次的智谋并不完美。 他低头道:“您当时只需咬死大食人偷盗杂学课本之事就足够了,何须用火药来吓唬人,如今他们定然会等着看您的笑话。” 秦为笑道:“三日后再看吧。” 他好久没弄火药了,有些怀念那爆炸的声音。 …… 从秦为带走了那十三人之后,国子监的气氛就有些不大好,那些学生们看向甄良的眼神也不大对。 “都觉得是老夫在背后捅刀子,可老夫不是那等人!” 甄良很愤怒,但不可否认的是,秦为的撤离让他觉得自己重新拿回了国子监的控制权,可喜可贺。 原先秦为弄出了题海之法,在科举考试中一举成名,继而成为无数学子心中的宗师,接着又是杂学。 杂学那些奇妙的试验以及各种新颖的论点,对儒学体系的冲击很大,但却得到了学生们的拥护。 秦为离开国子监时那些学生的不舍就是明证。 司业陈昂沉声道:“可学生们都是这般认为的,连老夫也被嘘了。他们说咱们为了重夺权利,就和那些人勾结一气,把秦为给挤兑走了,可此事和咱们没关系啊!” 甄良点点头,边上的勾管国子监公事高玉琪却说道:“可在外界质疑杂学时,咱们并未出声,这在学生们的眼中就是勾结。” 甄良本是怒气勃发,闻言尴尬的道:“老夫与人为善多年,话不多啊!” 久经宦海之后,甄良变成了个油滑的官员。 能不惹事就不惹事,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他用这种手段纵横宦海多年,无往而不利,可这次却栽了。 陈昂觉得他是老滑头,不过这等滑头只是自我保护而已,谁也没资格指责。 可这事儿要怎么压下去? “秦为在武学巷那边买了三套宅子……” 陈昂的声音听着就像是报丧:“和咱们这里就隔了两个街口,如今那三套宅子都被打通了重建,按照时日来看,大概是明春就要招生了。祭酒,那三套宅子某看过,几百人是能容纳的,以后他就和咱们国子监成对手了。” “和秦为成为对手……祭酒,咱们的这一套都是他弄出来的,天知道他还有什么手段没用出来。到时候别把咱们的人给引跑了。” 高玉琪也坐不住了,“当时就该拦着,不给秦为走。” 他怕甄良不高兴,就说道:“秦为难得来国子监一次,每次来都是去杨彦他们那边指点,压根不干涉国子监内部的事,这样的人……留下来好处更多啊!”ww 这话在抱怨甄良当时坐视不管,现在的恶果都是自作自受。 甄良只觉得一股子火气在胸腹那里盘桓着,他强忍怒火:“罢了罢了,如今木已成舟,还说这些作甚?好生给学生说说,过一阵子就好了。” “甄良何在?” 外面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正在火头上的甄良终于憋不住了,骂道:“那个粪坑里的蛆虫爬出来了,真当老夫是没火气吗?老夫……张都知来了。” 进来的正是叶双愁,甄良把肠子都悔青了,赔笑道:“老夫方才不知道是叶都知,得罪了。” 叶双愁冷冷的道:“你等的一言一行,稍后某都会禀告给陛下……另外,洪阳是谁?站出来。” 陛下如果知道自己刚才的粗话会怎么看? 甄良慌的一批。 陈昂赶紧说道:“洪阳是一个学生,怎么,他犯事了?” 叶双愁冷冰冰的道:“他犯了大事,带路吧。” 稍后皇城司的人当着大家的面把洪阳从校舍里拖了出来。 “冤枉啊!” 洪阳见到那张骷髅脸,想起了汴梁城中对叶双愁的传说,胯下不禁一松,旋即就失禁了。 稍后师生们都被叫了出来。 叶双愁冷冷的道:“洪阳为了一百贯,把杂学的课本抄写了一份给了大食人,陛下震怒!” “那么值钱?” 有人失声说道,叶双愁的眼中鬼火幽幽,认真的道:“你可以去试试……从今日起,国子监也在我皇城司的监管之下,若是谁有本事再卖杂学的课本,全家死光!” 一股热风吹过,可大家都打了个寒颤。 竟然要杀人吗? 有人胆怯的道:“不是不杀人吗?” 叶双愁森然道:“洪阳此人为了牟利,与外藩人勾结,出卖大宋的机密。今日某教你们一个乖,千错万错都能犯,那是大宋内部的错,总有办法逃过一劫。可和外藩人勾结,那便是不认自己的大宋人,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洪阳抬头嚎叫道:“陛下不会杀人!” 大抵老赵家的人都把仁慈当做是护身法宝,赵祯登基以来还没杀过人,所以洪阳就生出了侥幸心。 叶双愁看着那些师生,嘴角微微上翘,挤出了个笑容,看着阴测测的,像是厉鬼。 “陛下不会杀你,可某会杀你。” 他转身而去,身体挺拔。 “你卖的是大宋,某若是坐视你留得一命,那便是渎职!” …… 大抵是觉得浪着更爽,所以暂时没被安排职务的苏洵成天到处转悠。 “先生!” 他拎着一只烤鹌鹑进了秦家,这算是上门礼,然后照例是喊一嗓子,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 庞世英后脚进门,同样拎着个油纸包进来,一样的炸鹌鹑。 不是因为炸鹌鹑便宜,而是因为甜水巷门口就有一个炸鹌鹑,这俩货从来都不是送礼的人,十次有八次都是临时起意。 秦为不好吃这种油大的,但刘姝喜欢,孙好民接过就送去了后院。 秦为没好气的道:“油炸的吃多了不健康,你们下次换个东西。” 庞世英问道:“先生,那个火药你可有把握?” 苏洵最近的日子比较滋润,他负手而行,缓缓道:“先生你上次不是说火药都弄的差不多了吗?” 这个苏洵真是个大嘴巴啊! 秦为觉得下次重要消息要避开苏洵,可庞世英却赞道:“苏兄却是实诚人。” 苏洵拱手道:“某生来就实诚,朋友们都说某是君子。” 秦为有些头痛,一个庞世英下手阴狠毒辣,一个苏洵是个大嘴巴,却被人认为是实诚君子…… 还有一个狄青,那厮是能动手就不哔哔的典型。 对了,还差一个赵允让,天知道他身边的人被坑过多少次。 “火药你准备怎么弄?” 苏洵很是纠结的道:“要不……学生认识些道人,他们会弄丹药……学生去求他们试试?” 庞世英皱眉道:“你这是病急乱投医?” 你这个是什么脑子? 苏洵理直气壮的道:“术业有专攻,兴许那些道人会炼制火药呢!” 这话说的很是有道理,但庞世英依旧碾压了他,“如今硫磺在炼丹术里用的不多了。” 苏洵诧异的道:“你怎么知道?” 庞世英冷冷的道:“某佛道都有涉猎。” “咳咳!” 苏洵热情的道:“那要不晚些咱们俩论论玄?”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 御兽师? 721:英雄不怕死啊! 此时文人和僧道亲近,比如说苏东坡后来和佛印相交莫逆就是例子。 庞世英觉得这个人有些啰嗦,就说道:“无论僧道,皆是安人心罢了。只是人心难测,所以要用法来一步步诱导,渡人安宁。” 秦为说道:“这个说法不错。有生皆苦,生老病死,父母儿孙。俗世繁华,但也多了烦忧,积累之下就会让人陷入苦痛之中。佛道就是要将人从这等苦痛中拉出来。” 他带着两人往后面去,边走边说道:“归根结底,人最畏惧的还是死亡。生死之间是什么?无数人在探问,恨不能把逝去的人拖回来,问问他看到了什么,遭遇了什么。可无人成功,所以人人畏惧,进而求神拜佛,连帝王也不能免俗……” “先生一番话说的透彻,不过你还年轻,说这话却是太过沉稳了些,仿佛是看穿了世事。” 他吟诵道:“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连先帝都吃丹药,可见是人都想长生。” 秦为带着他们去了后面的一间厢房,开门后,苏洵见里面堆放着十多袋东西,就一一看去。 “这是硝石?这是什么?好像是麦粉……啊嘁!” 苏洵伸手去拈起一些灰白色的粉末送进嘴里尝尝,结果被呛到了。 秦为后退一步,淡淡的道:“那东西有个匪号叫做大郎喝药,你还吃了些,幸而不多,否则明年的今日,某和世英就要去给你扫墓了。” 苏洵吧嗒着嘴回味了一下,面色一变,“是砒霜?” “嗯。” 苏洵马上就冲出去开始呕吐。 秦为等他吐完回来才说道:“少吃些无事。” 砒霜这玩意儿还属于药材的范畴,最近还光荣的加入了大宋军队中,被弄进火药包里,就等着轰隆一声,和其它毒药一起四处乱喷。 大宋的火药现在也能爆炸,不过那威力就不提了,否则也不会弄毒药进去。 “竟然要十多种东西吗?” 庞世英觉得太繁琐了些,可苏洵却赞道:“不多了,那些丹药要几十种东西。” “就几种而已,其它的是掩人耳目。” 秦家虽然安保还算是得力,但这玩意儿秦为不敢有半点疏忽,他拿出了一个小瓷瓶,插入一根引线,然后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明媚,秦为眯眼道:“这东西……也该面世了。” 他点燃了引线,然后一手一个把苏洵和庞世英拉进了屋子里。 苏洵不满的道:“别拉某,某要看看是怎么炸的,可有爆竹厉害……” 嘭! 外面一声炸响,秦为松开手,苏洵第一个冲了出去。 “啊嘁!” 一股硝烟正好飘过来,苏洵打个喷嚏,大大咧咧的道:“没什么……呃!” 他看着门框上的那块瓷片在发呆,然后伸手比比自己的脖子,喃喃的道:“若是脖子挨这么一下……” 庞世英却是走到了炸出来的小坑边上,伸手摸了摸,说道:“先生,某记得那个瓷瓶不大。” “是不大。” 苏洵也想起来了,欢喜的道:“这只是个小瓷瓶就如此厉害,若是大的呢?那岂不是要炸死人了?” 秦为在拔切进门框的瓷片,几次都拔不出来,就脱鞋用鞋底拍打,结果鞋底打穿了,依旧没卵用。 庞世英皱眉找来一块石头,说道:“闪开!” 他两下就把瓷片敲断了,秦为干笑道:“昨日见一个老汉脱鞋子打孩子,某这是提早练习。” 庞世英没有搭理这个,问道:“先生,这东西若是用于军中会如何?” 苏洵得意的道:“某在军中待过,这东西可以让臂力强的军士投掷。” 庞世英想了想,说道:“那为何不用投石机呢?” 呃! 苏洵模拟了一下投掷东西的姿势,说道:“这样更洒脱些吧?” 庞世英无视了他,说道:“三日后,先生准备弄个大的?” 苏洵想了想,有些兴奋的道:“弄多大?” 秦为说道:“很大。” …… 三天后的凌晨,秦为小心翼翼的下了床,然后俯身看看刘姝,感觉正常了,这才悄然出去。 从怀孕之后,秦为就让吴妈盯着刘姝的一举一动,更是让王惟一每日来给刘姝诊脉。 洗漱之后,他开始跑步。 天上星宿依旧,秦为跑出后,林小北和乔风跟了上来。 这时刘姝也起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来到了饭厅,“本该侍奉夫君洗漱的,今日妾身倒是偷懒了。” 秦为笑道:“你现在是两个人,睡觉也是睡两个人的。” “给。” 秦为给刘姝夹了切断的油条,自己也夹了一块放进豆浆里浸泡一下,然后拿出来吹吹,就送进嘴里。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地沟油。 实打实的好油炸出来的油条喷香,浸泡了香甜的豆浆之后,咸甜混合,但甜味占据了上风…… “好吃!” 刘姝最喜欢吃甜食,只是她先前有喘急的毛病,虽然治好了也不能吃多,油条更是她的最爱。 秦为不喜欢切成段的吃法,就用手拿住一根油条,直接吃一口浸泡一下,觉得这样更美味。 吃完早饭,他起身道:“今日天气还是热,姝儿你不可多晒太阳。” 刘姝点头应了,心中美滋滋的想着谁家夫君有这般细心的? 林小北已经等在外面多时了,他的脚边是两个大罐子,罐子套在竹编的容器里,拎着就能走。 “走,进宫。” 秦为特地去晚了些,到的时候外面没官员。 “这是什么?要检查!” 秦为前阵子殴打了亲从官,哪怕是他占理,可依旧引发了那人同袍的仇视。 秦为问道,“这东西你确定要看?” 亲从官笑了笑,说道:“就算是宰辅带的东西,某也能查。” 秦为后退一步,示意林小北把两个罐子放在地上。 “查吧。” 他的眼神冷漠,大抵是在用看死人的那种眼神在看着这个亲从官。 亲从官得意的道:“咱们可是陛下的亲兵,这皇宫一草一木都在咱们的监视下,有什么不能查的?” 那些军士大多往后,只有两人过来。 秦为笑着瞧了眼他们,淡淡的说道:“那些人命好,不过……你可就没那么好命的,都说天塌下来先砸死的就是头大的,这话倒是一点儿不假。” 检查完毕,亲从官有些不解的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秦为只是漠然。 亲从官不满的道:“很了不起吗?” 等他看到是许茂则亲自来迎接秦为时,心中就有些打鼓,生怕秦为告状。 “老许……哈哈哈,你又胖了,怎么走路又偻捋着腰?都跟你说了,在这么下去会腰间盘的。”ъiqugetv 一见面秦为就打趣许茂则,许茂则自然不甘示弱的道:“听闻你家娘子有孕,最近你是要去哪家青楼?小心被某知道了去告诉御史台……” 两人打趣了一下,秦为指着地上的两个罐子低声道:“这东西可是未出世的宝贝,却被人查验了……” 许茂则知道今日是秦为演示火药日子,所以闻言就笑道:“查验就查验了,军中的火药多了去,汴梁就有火药作坊……” “那不是火药!” 秦为淡淡的道:“老许,某拿出来的东西什么时候普通过,某好心提醒一句,莫要招无妄之灾,你懂的。” 许茂则看看罐子,再看看秦为,问道:“很厉害?” 秦为双手抱胸,微笑道:“出乎你预料的厉害,绝对的杀人利器,杀人放火、屠城攻坚的必备良药!” 许茂则一个哆嗦,问道:“和你做得那弓弩相比如何?” “短期交兵的话,还是弓弩厉害,但若是长期……任何冷兵器只能站后面去。” “你莫骗某!” 许茂则的眼中多了厉色,秦为好整以暇的道:“咱俩又不是认识一天两了,轻重你自己掂量。” 边上的亲从官觉得不大对,正想问问时,许茂则喝道:“来人!” “都知!” 许茂则指着亲从官和他身边的那几人说道:“拿下他们交由禁军看管,等晚些让陛下处置!” 亲从官面色大变,喊道:“那东西……” “堵嘴!” 一个军士过去,粗鲁的用破布堵住了亲从官的嘴,那几人也是如此,亲从官呜咽着,看向秦为的目光中全是哀求之色。 秦为走近他,惋惜的摇摇头道:“许多东西不能看,许多话不能听,可你却觉着自己了不起,这就是自作自受。” 秦为和许茂则进去,两个大罐子被内侍拎着,一路到了殿外等候。 “陛下,秦为来了。” 今日没什么大事,赵祯闻言就说道:“走,看看。” 君臣一起出了大殿,秦为指着两个罐子说道:“陛下,这两个罐子里,一个是军中配方的火药,一个是臣自己配方的火药。” 赵祯饶有兴致的道:“那就试试,就在这里吧。” “这里?” 殿前这里倒是空旷,可秦为觉得人太多了些,容易泄密。 “陛下,人太多了。” 赵祯看看左右,说道:“都退下。” “陛下!这不合规矩。” 许茂则没明说,但暗示到位了,大宋帝王几乎从未有单独和谁见面的情况,身边得有人。 赵祯看向秦为,秦为点头。 君臣二人相识多年,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于是赵祯就摆摆手,说道:“那就你留下,其他人……退下!” 等人走了之后,秦为先把一个罐子放在空地上,点燃引线就往回跑。 “躲进去!” 众人都躲进了殿内,吕夷简探头探脑的往外看,赵祯也有些急切,正准备出来时,就听到了爆炸声。 轰! 这个爆炸声听着很威猛,吕夷简赞道:“这般爆炸能吓坏敌军的骑兵吧。” 众人出来看了看效果,都夸赞不已。 吕夷简说道:“这东西守城时点燃了丢下去,对了,里面再弄些毒药和铁片之类的,谁能受得了?” 庞籍蹲在地上,摸着被熏黑的地面,赞道:“此言大善,此物当多造,如此汴梁将会固若金汤。” 都是扯淡的货色! 秦为想起了后来的汴梁,金兵兵临城下时,君臣都被吓尿了,最后几乎是不战而降。由此可见武器再厉害,可军心士气,君臣的智商才是最重要的。 “朕方才觉着脚下震动,恍如地龙翻身,果然是军中利器,好!” 随后就是测试秦为的火药。 “都进去吧。” 秦为的神色严肃,可刚才君臣体验过了爆炸的威力,都不当回事。 吕夷简说道:“赶紧吧,莫耽误了老夫早饭。” 议事结束后,赵祯会赐宴宰辅们,算是一个隐形的福利。 秦为认真的道:“吕相,下官没开玩笑,真的要进去。” 我不是在和你们开玩笑,这东西真的会出事。 庞籍笑道:“老夫多年宦海,枢密院里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厉害的军械没了解过?只管来便是。” 吕夷简笑道:“老夫当年……罢了,不提当年,不过老夫活够了,你只管来,死了和你无关。” 这就叫英雄不怕死啊! 秦为很无奈,他担心一把炸死了大宋的三个宰辅,连赵祯都没法交代。 幸好王臻年纪大了不经常上朝。 老庞算是呈了王臻的情,早早地就成了宰辅预备成员,万一还没转正就嗝屁了…… 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啊。 想想,大清早吕夷简、范仲淹等人就出门上朝,一直在宫中做事,怎么再次见到时就成了缺胳膊少腿的尸骸…… 陛下,莫不是你下了毒手? 秦为看向了赵祯,见他也有些跃跃欲试的,就叹道:“陛下,退后吧。” 他没办法,只得妥协了。 几人退到了大殿的门外,秦为下去把包好的火药取出来,他不敢用陶罐,否则今日大宋君臣一起被炸死在宫中,估摸着会成为一个千古笑谈。 哥到时候就遗臭万年了。 秦为小心翼翼的插引线,小心翼翼的点火…… “看他那胆小的模样,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也有今天?哈哈!” 吕夷简笑的很开怀,庞籍也豪迈的道:“现在的年轻人,哪里知道咱们经历过什么,一惊一乍的,真是好笑。”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 御兽师? 722:错了 马德禄在家休息三天回来了。 不过他看着有些没精打采的,连大家揶揄秦为都没有关注,他也没有反应,像是在想什么。 秦为点燃了引线掉头就跑,他跑的这般急切,就像是身后有老虎在追赶。 秦为一头就冲进了殿内,吕夷简笑道:“胆小如鼠,哈哈!” 庞籍微笑道:“年轻人嘛……” 秦为在里面喊道:“挡住陛下!” 许茂则觉得自己展示忠心的时候到了,就站在赵祯的身前,说道:“若是炸死,就炸死臣……” “轰!” 话音未落,爆炸就发生了。 一股气浪冲进了殿内,秦为缓缓探头出去,见君臣都好端端的站着,心想难道是火药装填少了? “哎哟……” 庞籍突然伸手去抓离他最近的马德禄,然后两人一起坐在了地上。 吕夷简站得很稳,缓缓回身,冲着秦为笑道:“不错……” 他的脸上多了几道血痕,笑的很是坦然,但秦为看到他的腿在颤抖。 兴许是运气不好,许茂则在爆炸时被气浪给推了一下,此刻扑倒在地上喊道:“有鬼!有鬼!” 那种眼前突然一黑的感觉太吓人了,以至于许茂则有些语无伦次。 他随即爬起来喊道:“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这便是火药?” 赵祯的声音有些沙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是啊!” 秦为一脸正经的模样让赵祯觉得很讨打。 “住口!” 赵祯觉得许茂则的声音很吵,但念及他先前的忠心,只是踹了他一脚。 许茂则回身,披头散发的模样吓了秦为一跳,他哭喊道:“陛下,臣以为……臣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有人谋逆,保护陛下!” “杀啊!” 前方一阵喊杀声,却是那些被爆炸惊来的侍卫。 赵祯指着前方出现的人说道:“去拦住他们,拦不住你自己去寻死。” 在见识了火药的威力之后,赵祯觉得这就是上天赐给大宋的宝贝。 想想吧,大宋的守军在城头点燃一包火药扔下去,轰的一声,下面死伤狼藉,敌军惶然奔逃…… 但此事却需要保密,提防被敌军拿到消息。 许茂则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喊道:“退出去!退出去!” “这不是火药!” 吕夷简的眼中精光四射,哪里还有刚才被吓懵的模样,“这是什么东西?可能大量打造吗?这还只是装在布包里,若是装在陶罐或是铁管里呢?” 秦为矜持的道:“这便是火药,打造的话问题不大,若是里面再加些料如何?比如说铁片什么的。” 吕夷简的眼珠子一转,说道:“最好在毒药里浸泡一番。” 两人相对一视,同时微笑起来。 吕夷简觉得秦为这人还不错,竟然和自己有那么多共识。 秦为矜持的道:“若是攻城……” 吕夷简的优越感一下就没了,他眼中放光,冲着赵祯说:“陛下,若是攻城时有此物在,那些城门怕是挡不住吧?这就是攻城略地的国之至宝啊!” 赵祯觉得心跳还有些快,他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爆炸威力,问道:“此物还有谁知道制作方法?” “就臣一人。” 秦为只能打包票,若是旁人也知道,不管是谁,都会被赵祯令人盯住,而且那人不许出汴梁。 “军国利器啊!” 赵祯一拍脑门子,然后觉得此举有损自己的威严,就瞪了秦为一眼。 这和我没关系吧! 秦为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那边的马德禄叹息了一声,就像是死人的那种,让吕夷简满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吓死老夫了,吓死老夫了!” 他此刻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清醒过来,等看到边上的赵祯和吕夷简等人后,不禁老脸一红。 “扶……扶老夫一把!” 庞籍也清醒了,他愁眉苦脸的摸着尾椎那里,“好像动不了了。” 秦为心想难道是刚才坐下去的时候弄坏了尾椎骨? 不会是瘫痪吧? 好在起来后,庞籍忍痛走了几步,看样子问题不大。 马德禄惊魂未定,第一件事就是冲着秦为拱手,正色问道:“敢问,这可是杂学里的学识吗?” 这一次他再没有一点读书人的倨傲,以前那副正经威严的模样荡然无存。 秦为点头,“正是。” 马德禄再问道:“敢问是何道理。” 秦为淡淡的道:“先是剧烈燃烧,随后释放大量的热量和气体,在那么小的空间内,热量和气体一起发生剧烈膨胀,随后就是嘭……爆炸。” “热量……气体?还膨胀?” 马德禄懵逼了,秦为微笑道:“都是杂学里面的学识,某的学生都知道……马中丞想学学吗?” 马德禄叹息一声,说道:“这是真真的国之利器啊!可却是杂学里的学识弄出来的,老夫惭愧!” 他躬身下去,秦为避开了,但眉间依旧冷淡。 避开是礼貌,不代表他原谅了马德禄。 马德禄抬头,见他避开,就再次拱手,说道:“老夫……错了。” 马德禄竟然认错了? 赵祯觉得很难得,可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秦为微微皱眉,说道:“这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小事?” 吕夷简觉得秦为怕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就问道:“难道杂学里还有更厉害的学识?陛下在呢,莫要说大话。” “当然。” 秦为站在那里,意态闲适,仿佛是在欣赏风景,当然有,那些东西一旦释放出来,你们会被惊掉眼珠子。 众人看着他,不知怎地,竟然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深不可测的气息。 杂学对于赵祯来说更像是个能帮自己出气的东西。 大宋开国时就定下了优待士大夫的国策,赵家的帝王们幻想着能和士大夫们同舟共济,一起进退。 可没多久他们就发现这是个奢望。 权利就像是个聚宝盆,吸引着帝王和臣子们展开了争夺,最后的结果却是臣子大获全胜。 从真宗开始。 皇权旁落的局面渐渐形成。 到仁宗时这种现象达到了顶峰,宰辅们的权利空前庞大,以至于仁宗隔几年就要换一批宰辅,否则他晚上都睡不着觉。 不过现在宰辅们还没捋顺赵祯的脾气,所以,现阶段君臣之间在互相试探,想看看对方的底线。 目前来说双方还处于蜜月期,但暗地里却有些纷争。 等到了神宗时,他毅然决然的把权利交给了王安石,就是因为王安石的胆子大,敢于接手这个烂摊子,并能把权利都要回来。 皇权旁落,这就是大问题! 赵祯在用各种手段来扳回劣势,比如说杂学。 那些人对杂学深恶痛绝,那么秉承着对手反对的事务咱们就要支持的道理,赵祯给了杂学支持。 有人进谏过此事,赵祯只是举了几个例子,就把那人说的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新式弓弩,复合肥! 如今还得要增加一个火药,这样的杂学还不够堵住你们的嘴吗?赵祯觉得这样的杂学就该支持! 那些反对者们口舌无敌,说的头头是道。 秦为看似沉默着,可一个火药砸出来,比什么豪言壮语都管用。 马德禄尴尬了,只能躬身认错,把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在了秦为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怎一个难受啊! 赵祯并不讨厌马德禄,他觉得这人早就成了一个标准的官员。 关键他还在文坛中有不小的影响力。 就如范仲淹一样,老范是文坛的风向标,不管他有没有为国经略的想法都要养着他,用高官厚禄供养着。 马德禄更是如此。 他比起吕夷简少了许多背景,比起庞籍又没多少实在的才干,比起王臻,他更没有那种孤单忠臣的勇气。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很好的平衡朝中势力。 如今范仲淹被提上来做了宰辅,二人之间的差距更大,论士林中威望,马德禄快要被老范按在地上摩擦了。 这样不好。 老马也该动动了…… 吕夷简就蹲在爆炸的发生地,伸手摩擦着黑色的地面,然后送进嘴里尝尝。 “有些麻。” 庞籍弄了些进嘴里,陶醉的道:“美味无比啊!” 马德禄叹道:“这只是装在布里,若是装在罐子里如何?” 赵祯心中一动,就问道:“可能试试?” 于是秦为就回了一趟家,再进宫时,发现宫中已经戒严了 “怎么回事?” “就在你走之后,亲从官里忽然突然少了一人,陛下雷霆大怒,令人大索宫中,一直苍蝇也不能飞出去。” 许茂则看着很愤怒,目光警惕的在左右搜索着。 “别担心。” 秦为嘴里说着不担心,心中却有些恼火。 “可是先前冲进来的那十余人?” 先前听到爆炸声后,有十余人喊打喊杀的冲了进来,最后被许茂则喝退。 那些人里,若是有眼尖的,必然能发现当时君臣的狼狈,嗅觉好的甚至能闻到硝烟的味道。 前所未有的爆炸声,加上君臣的狼狈和硝烟的味道,若是被有心人一琢磨,大宋又弄了个新式武器的消息怕是保不住了。 “就是其中的一人。” 许茂则恼火的道:“那人也不知道是在宫中还是宫外,若是抓不到,陛下定然要大怒,到时候谁都讨不了好!”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 御兽师? 723:大宋要的铁血,不是仁慈! 二人到了殿前,这里已经安置了案几。 赵祯等人坐着,有美酒,有美食,边上还有人扇扇子。 太腐败了啊! 见秦为来了,赵祯笑道:“朕想赐宴,可却知道你是个性子急的,那就等都弄完了再说吧。” 没有诚意啊! 秦为年轻饿得快,来回跑一趟,肚子里早就开始叫唤了。 “把东西拿来。” 赵祯拍拍手,一群内侍扛着些木靶子来了。 挺聪明的啊! 秦为看到吕夷简在矜持的笑,就知道是他的主意,要看火药的效果,周围弄些靶子最好不过了。 爆炸他们经历过了,但火药的摧毁能力还有待考究。 “退下!” 这次赵祯很谨慎,等了许久,大抵是等这些人退到了很远的地方,这才放心。 “臣要点火了。” 赵祯点点头却没有进殿,秦为赞道:“陛下大无畏的精神让臣钦佩不已,自叹不如……呃!” 许茂则进殿拿出一个大盾牌,得意的站在了赵祯的身前。 吕夷简等人也是这样,每人一个大盾牌,正好躲在后面。 只是他们把距离拉近了些,大抵是想亲切感受一下爆炸的威力。 我呢? 我拿什么? 秦为发现他们忘记了自己,心中大为恼火,就飞快的点火,然后跑到了吕夷简的身后蹲着。 许茂则躲在盾牌后面,嘴里念念有词,大抵是祈祷别炸到自己。 “轰!” 砰!砰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声音传来,许茂则觉得手中的盾牌仿佛是被无数兵器在劈砍着。 他心中大骇,只能奋力的顶住,爆炸过后,他放下盾牌,只见前方的吕夷简三人都躺在了地上。 “哎哟,这大风好厉害!” “老夫当年在西北什么风没见过?刚才只是没站稳,否则……” 吕夷简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盾牌,等见到盾牌上多了不少细微的铁片后,就欢喜的道:“中者必死,这才是兵家利器!” 马德禄和庞籍拍拍屁股走到了那些被气浪摧毁的靶子前一一查验,稍后赵祯也去了。 “这些都是吧?” 靶子上镶嵌着不少东西,赵祯前后看了一眼,发现有的竟然被打穿了。 “若是人会如何?” 他比划了一下靶子的厚度,觉得换了人来,大概会变成蜂窝。 吕夷简唏嘘道:“以前和辽人在外野战,我军骑兵少,就只能用大阵来抗衡,所谓的抗衡实则就是用命来填……” 说道战阵,研究了多年的军事信息的庞籍也忍不住道:“辽人的骑兵不断蜂拥而至,将士们就用刀斧,用长枪来抵御……那时若是有这等火药该多好啊!只要有两百包,那些辽人就别想组成冲阵。若是有五百包,大宋何尝不敢一战!” 吕夷简想起了当年澶渊之战的那些惨烈,不禁老泪纵横。 他缓缓跪下,哽咽道:“陛下,臣等当年……怕了啊!大宋少了骑兵,可辽军敌军来去如风,一人换十人,甚至一人就可换我大宋将士二十人,那是用人命在夯啊!当初寇公下了死命令,退者死!可……将士们都怕了,军心沦丧,臣等罪该万死。” 当初的澶渊之战在场者都很清楚,有几人更是亲身经历参与过的。 所以秦为很清楚,吕夷简那句一人换十人不是借口。 不光是他们怕了,真宗也怕了,那些主和派的官员更是抖若筛糠。 于是乎,在大宋四十万人马即将合围辽军二十万人的大好局面下,真宗却选择了讲和…… 寇准被满朝君臣逼得无奈退兵。 从此大宋成了中原历代王朝中,第一个向外邦纳贡的王朝。 尽管真宗赵恒自我催眠了半辈子,并企图用封禅来洗刷自己的屈辱,将这丧权辱国的跳跃粉饰成大宋和平的功绩。 可……屈辱就是屈辱! 吕夷简这一刻情绪崩溃,他跪在地上,以头叩地,咚咚有声。 他犹记得当日辽使在大殿上,一人一刀就吓得大宋君臣畏畏缩缩不敢说话,若不是后来寇准以命相搏,今日之大宋……恐怕就不只是赔款了。 赵祯叹道:“吕卿快快起来。当年之事朕知道,朕知道,那一败……” 那一败,让大宋至此再不敢窥视燕云十六州!只能耗费无数钱粮人力构筑防线,并每年以邦交的名义给辽国巨额纳贡。 那一败,让大宋彻底沦为被外邦耻笑的‘南国’! 那一败,就是大宋衰败的开端。 那一败,大宋君臣的骨头都被辽人打断了…… 可今日呢? 大宋有了诸多威力巨大的武器,能否雪昔日之耻? 没有哪个皇帝不想收复失地、开疆拓土的,只是现实不允许罢了,等到蹉跎几年后,被彻底磨平了勇气 赵祯看着秦为,眼中有振奋之色:“这火药可能致胜?” 秦为说道:“陛下,战阵胜败兵器只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朝中从容布置,将领得力,军士勇猛,如此方能战无不胜。” 他见赵祯抚须点头,就大胆说道:“恕臣直言,那个阵图……若是阵图能打胜仗,那臣以为就无需再用将领了。” 庞籍问道:“为何?” 他近年来一直在研究阵图,想要更好完善之后,以备日后作战使用。 这不是迂腐,而是被枷锁束缚的时间太长了本能如此。 秦为微笑道:“既然照着阵图就能御敌,那何不如派几个监军、几个文官上阵,想来照猫画虎他们总会的吧?” “咳咳咳!” 庞籍干咳几声,给秦为使个眼色,“此事休提。” 那是祖宗传下来的御下法宝,控制军队多年了,虽然那个啥……专打败仗,可军中却没有藩镇,可见是卓有成效的。 秦为想起上次在邕州遭遇叛军时,有人还惦记着要阵图,心中一股子火气就上来了,“为何不能提?” 他指着西南方向说道:“上次某在西南时,大军遭遇叛军,随行的文武官员竟然不是先迎敌,而是要找阵图……若某是敌军将领,必然趁机冲阵,在我军立足未稳,将领们还在惶然摆阵之际,谁胜谁负?” 赵祯皱眉道:“此事再议。” 这个算是比较宽容的态度,可秦为却不忿的道:“陛下,军中用阵图,那些将领们也懒了,遇敌就摆阵,若是胜了还好说,败了就说自己,长此以往,怎么打胜仗?” 大宋军队中的奇葩事儿很多,阵图只是一种。 目前看着还行,至少西北方向有折种两家将门顶着,西夏人还没法打进来。 至于北方防线,大宋和辽人和平多年了,没人会想着开战。 只是等以后国内造反的规模越来越大时,军队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按照当时的环境来看,就算金人不打过来,大宋迟早也会被国内此起彼伏的造反大军们给推翻了。 要革新啊! 秦为冒险说出这番话,就是想提醒赵祯,大宋的处境不妙,你可不能保守。 这是一次新的试探,试探赵祯对革新的态度。 以前他被刘娥压着,有些事想做不能做,时间长了就导致性子畏畏缩缩的,不敢轻易越界。 吕夷简知道,庞籍也知道,马德禄老眼昏花的还在懵逼中。 赵祯看着秦为,嘴角紧抿。 秦为坦然垂眸,并不躲避。 “臣只是希望大宋早日摆脱困境,毕竟……臣见过那些辽人,他们高高在上,依旧凶悍无比,臣揣度过,若是以目前大宋军队的实力去迎战辽人,臣以为……” 在场的吕夷简有过征战经历,但却是在后面指挥;庞籍临战过,但那一战却是秦为指挥的…… 所以大家一琢磨,骇然发现在场的就数秦为对战阵之事最有发言权,最权威。 丢人啊! 一群老汉有些脸红,但他们更想知道秦为对大宋军队的真实看法。 秦为说道:“臣以为大宋不是辽人的对手。” 这个在以后被验证过,所以秦为说的很是自信,吕夷简心中一紧,就故作不经意的看着赵祯,庞籍等人也是。 陛下会是什么态度? 赵祯的态度关切到未来的朝政走向,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众目睽睽之下,赵祯淡淡的道:“上次你在西南时……朕记着那场仗就不是按照阵图打的吧?” 秦为的身体一松,欢喜的道:“是啊!臣当时发现敌军有埋伏,就马上率军迎敌了,哪有功夫去摆阵?” 赵祯负手而立,眉头微微皱起,“那你还说什么?” 一股狂喜袭来,秦为的眼睛有些发酸,大声的道:“陛下英明。” “朕……什么英明?莫名其妙的。” 赵祯负手回去,宰辅们齐齐躬身相送:“陛下英明。” 声音回荡在殿前,赵祯大袖飘飘,步伐稳健。 他还是那个当初在相国寺的禅房里踌躇满志的少年,现在他有了权力没了束缚,正在一点点的改变。 这与这些改变是会让历史上那个仁君不再仁慈,此时已经不重要了。 大宋要的铁血,不是仁慈! 殿前的硝烟依旧残存。 吕夷简直起腰,眼中全是欣赏之色,说道:“阵图乃祖宗之法,先帝时大家都有些废除旧制的想法,毕竟一时事、一时境,可真宗晚年……今日你利用火药之事为引子,一句话撬动了阵图之事,传出去,那些武人会欢欣鼓舞,随后怕是不少人要苦习兵法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 御兽师? 724:拿贼! 说起阵图的利弊,庞籍最有发言权。 他苦笑道:“当初在西南之战后,老夫就想过这个阵图……当时秦为你是率骑兵冲阵,直接击溃了土人,随后交趾伏兵尽出,你又料敌先机……若是循规蹈矩,那一战怕是要危险了。” 那一战交趾伏兵就等着大宋和土人陷入胶着状态,然后再率军突然出击,两边夹击一举击溃宋军。 可没想到的是宋军竟然早有准备,一下就被堵了个正着。 吕夷简赞道:“和老夫差不多了。” 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为了给自己的脸上贴金,竟然把秦为和自己相提并论。 想想。 出去后别人一提秦为,就说此人和吕相的武功差不多,那得多爽? 吕夷简正在暗爽,许茂则又回来了,说道:“那人躲在宫中不好找,陛下问秦为可有法子?” 吕夷简凛然道:“那消息怎么会泄露出去?那些人没有控制住?” 许茂则纠结的道:“当时某喝退了那十余人,想着事后再去封口,谁知道随后就少了一人,可见是蓄意已久……那人多半是想传递消息,某令人去追查,他大概是做贼心虚,不敢出来,就躲了。” 吕夷简不满的道:“这宫中怎么什么人都有?陛下的安危还能不能保证?” 马德禄嘟囔道:“这只是想传消息,诸位莫是忘了当初的那场宫中大火?大宋一个之间换了传承,相比之下已经很好了。” 这是比烂啊! 大宋的皇宫像是个筛子,帝王的安全没保证不说,不小心消息还会到处传。 秦为说道:“抓不到吗?” 许茂则摇头,“陛下不高兴了,说某是饭桶,说那些侍卫都是逆贼……” 我去! 秦为心中一紧,问道:“陛下去哪了?” 吕夷简皱眉道:“不该问的别问。” 帝王的行踪是你能窥伺的吗?年轻人不懂忌讳,迟早会吃大亏。 可许茂则却叹道:“陛下去皇后娘娘那儿了……” 得,这是去和媳妇儿抱怨了。 “此事……某要让北伐军的几人入宫,可否?” “嗯!” 庞籍说道:“此事却有些不妥,不是怀疑什么,而是惯例不许外人窥探宫中地形,否则被有心人潜入进来可不好。” 吕夷简也劝道:“要不就你吧,到时候找人来帮忙。” 秦为仰天长叹道:“那些亲从官都是别人的眼线,北伐军里全是散邸司出来的人,都是在辽境内豁出命去厮杀的好汉,难道还不如宫中的这些看门狗可靠?若是如此,此事某不会接手!” 许茂则盯着他,见他不为所动,就说道:“某再去问问。” 他一路跑去了后面,压根不用问人,就跟着赵祯的咆哮声而去。 “为何还来?” 赵祯听到脚步声,停止了骂街,郭皇后则是在一旁无奈的笑着。 许茂则进来说道:“陛下,秦为说要借用北伐军的几人进宫查探,臣以为不妥,宰辅们也以为不妥,可他坚持。” 大宋的帝王对自身安全比较敏感,毕竟前车之鉴在那儿摆着。 谁也不想聊着天就嗝屁了…… 赵祯放下唢呐,目中有回忆之色,微笑道:“当年他为朕谋划不少,若不是他几次周旋,朕和母后的关系恐怕不会缓和,这等人……或许有心思,但不会害人。不过他可能抓到那人吗?” 许茂则还没回答,赵祯就失笑道:“这得看,好吧,告诉他,自己斟酌就是了。” 陛下竟然这般信任秦为吗? 许茂则心中惊讶,然后躬身告退。 赵祯拿起茶杯捏在手里,微微低着头,微不可查的说道:“信任……何其不易,又何其难啊!” 许茂则一路狂奔而去。 做贵人的身边人就得有双好腿,否则办事不利,随时都会被人替换掉,做内侍难,做陛下身边的内侍更难。 他能在两代帝王的身边得用,自然有自己的长处,比如说察言观色,比如说那恰到好处的谄媚…… 细微决定命运啊! 许茂则跑一跑的,突然觉得肚子有些不对劲。 这是胃病犯了! 于是宫中人就发现著名的许都知跑着跑着的,竟然就弓起了身子,就像是只煮熟的大虾。 “陛下说让你斟酌。” 许茂则喘息着,双手捂着小肚子不住地吸气。 吕夷简的眼中多了嫉妒,赤果果的不加掩饰。 “老夫有从龙继位之功,可陛下却更信你些,这让老夫心中难受啊!” 庞籍挠挠后脑勺的头皮,尴尬的道:“老夫上次在宫中看看精致,带路的内侍都干咳警告,可见这宫中的地形不能看,不过你倒好……” “罢了罢了,赶紧吧。” 马德禄被晒的头晕眼花的,只想赶紧完事回去。 “叫狄青和谢挺来就好了。” 秦为交代人去城外叫人,然后大家一起去了前面。 宫中此刻的气氛有些紧张,到处都可见内侍宫女,还有那些亲从官,不过亲从官们的面色都不大好看,有些垂头丧气。 许茂则召集了人,他站在前方,捂着肚子弯腰,像是在行礼,说道:“亲从官在太祖年间谋划了天下的骗局,这是奇耻大辱,今日又有人准备和外面通传消息,这同样是奇耻大辱!” 亲从官们低下头,作为皇帝亲兵,他们的表现确实是有些丢人。 许茂则骂道:“要清查,彻底清查,谁敢做了别人的眼线,抓出来,某亲自弄死他!弄死他全家!” 他怒不可遏的喷了一阵子,然后侧身示意秦为来交代。 这是一群据说武艺高超的人,若是留在军中迟早会升官发财,可现在却在宫中当了看门狗。 “你们里面肯定有人在吃里扒外,不过这和某没关系,只要胆子大就继续干,不过某要提醒一句,做了初一,就别怪陛下做十五,到时候全家死光光就别后悔!” 秦为的目光扫过,见这些人情绪不一,就知道这番话算是听进去了。 “某对宫中不熟悉,不过某以一个时辰为限,找不到收工。” 你这个牛笔吹大发了吧。 许茂则过来低声道:“你可别大意了,宫中各处墙角旮旯的地方不少,一个时辰……不好找啊!” 牛笔一时爽,最后那个啥。 秦为笑了笑,“找就是了。” “顺着这里过去,篦子知道吧?你等现在就是篦子,顺着这里查过去。” 这里是垂拱殿前,从这里顺着刷过去,最后就是后宫。 等刷完前面后,狄青和谢挺也来了。 谢挺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四处好奇的打望,等见到秦为后,就近前低声道:“郎君,好些宝贝呢!若是能撬下来,回头能值大钱。” 竟然敢把皇宫当做是自己打草谷的地方来盘算,这个本事不小。 这都是一群土匪啊! 秦为一脚踹他个踉跄,骂道:“赶紧找人!” “是是是。” 谢挺就是这德性,你正儿八经的和他说事不好使,要骂一下,打一下才舒坦。 那些亲从官见他嬉皮笑脸的,就摇摇头,觉得秦为找这等兵痞来宫中办事,真的是眼瞎了。ъiqugetv 谢挺目光转动,四处看了看,耳朵时不时地就动一下,一脸假正经的模样让人恨不能把他剁了。 “这里没啥好藏的,前面。” 他指着前面回身,许茂则说道:“前面就是后宫。” 谢挺没搭理他,只是看着秦为。 他是北伐军里最出色的斥候,危险来临总能提前预知,虽然不是百分百的准确,但他既然说了,这里就一定有猫腻。 “让他进去!” 秦为的话很坚定,许茂则看看左右,咬牙道:“好,有事某担着。” 于是秦为就带着狄青和谢挺进去了,吕夷简说道:“老夫就在此等消息。” 除非是有急事,否则宰辅也不好进后宫。 一进去就是福宁殿,几个宫女正在笑嘻嘻的说话,抬头见到几个陌生男子,不禁就尖叫起来。 “有贼人!来人呐!有贼人!” 后宫乱套了,那些宫女内侍拎着各种‘兵器’蜂拥而至。 秦为满头黑线的道:“老许你竟然没通知后宫?” 许茂则苦笑道:“谁知道你们竟然要查到这里来,罢了,某的错。” 他过去喝道:“奉命查东西,都别乱跑,各归各处!” 众人一见是他带队,都应了,几个宫女到处乱看,在秦为的身上留驻最久,其次就是谢挺。 那眼神太过大胆,让秦为都觉得吃不消。 “某现在才明白陛下为何爱回后宫了。” 赵祯虽然仁慈,但却不是个痴情的。 别看他现在和郭皇后打得火热,等几年后那位曹娘子入宫,他同样甘之若饴,后来张贵妃进宫,那就更是不可收拾了。 奈何后宫之中的妹纸实在太多了,就算赵祯一天一个,也得半年才能搞完,一些品阶低得嫔妃自然就没了机会,幽怨能填满所有的枯井。 谢挺的贼眼四处乱瞟,低声道:“郎君,宫中好些美人呢!” “好好找人!” 秦为觉得这群杀胚迟早会闯下大祸。 谢挺笑道:“郎君放心,某从不误事。” “左边!” 他低头看着地面,好似在找痕迹,可秦为和狄青都知道这厮是在感受敌意,就像动物能提前预感危机。 谢挺忽然眉头皱起,歪着脖子用耳朵仔细听着。 “左边……娘娘来了。” 才到宝慈宫的外面,正好郭皇后过来,见到他们就问道:“找到了吗?” 秦为笑道:“见过娘娘,差不多了。” 差不多…… 郭皇后身边的小宫女不满道:“娘娘,这后宫都是贵人居所,从未有男人闯入过,他们太没规矩了。” 后宫里只能有一个男人,那就是赵祯。 可秦为却带一票军中杀才过来,委实惊到了不少宫人。 郭皇后目光平静,淡淡道:“宫中出了这种事儿,陛下恐怕正在气头上,他们想查就让他们查吧,这宫里也是该清理清理了。” 历史上对郭皇后的记载并不多,只知道她是赵祯的第一任妻子,传言她跋扈好妒,不过身在这宫墙里的女人,有哪个不善妒。 相比于那些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妃嫔,郭皇后还是很有主母风范的。 就在此时,狄青突然喊道:“屋顶上有人!” 谢挺也察觉到了,从右边猛地冲上去,屋顶的人喊道:“上来就弄死你们!” “谢挺!保护娘娘!” 秦为担心郭皇后有个三长两短,那赵祯非得弄死自己不可。 狄青没有踩人,只是顺着木柱子飞速的攀爬了上去。 屋顶上的男子手中拎着长刀,指着率先冲上来的狄青喊道:“此事与你们无关,莫要逼某……” 狄青一上屋顶就快步上前,最后一步很重,踏破瓦片的同时,他身体也趁势前倾。 挥刀! 惨烈的气息笼罩住了男子。 身体前倾就是一往无前,比腾空跃起还要让人心颤。 一旦实力不足,对方只需一个反击,今日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玛的! 贼人知道他今日不可能善终了,狄青的攻势明显就是来搏命,就算他死,也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那就来吧!” 贼人大喝一声,抽刀不进反退,一个跃身冲着下面的郭皇后跳去,脸上全是狰狞。 到了此刻他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死是一定的,只是看怎么死。 被抓住的话,他定然会到皇城司里走一遭。 想想叶双愁那个魔鬼吧,进去还能有好的? 进了皇城司就是进了阎罗殿,体无完肤,痛苦的就像是身处无边地狱。 而现在呢? 既然索性都是要死的,那就临死前拉一个最大的垫背,老子也算是名垂千史了! 他本是军中的悍勇之士,所以才能被选拔进宫中担任亲从官,所以一旦下了决定,顷刻间就作出了应对。 卧槽! 秦为一跺脚,喊道:“弄死!别让他接近娘娘!” 铛! 保护在郭皇后身边谢挺抽刀格挡,男子厉喝一声,刀光闪烁间,人往后退去。 因为谢挺的逼近,所以双方都没有挥刀的空间,男子只能一边后退一边出刀,寻找机会对后面郭皇后出手。 725:皇后的杀心 她死定了! 想到杀死郭皇后的后果,男子不禁大笑起来。 “狄青!” 狄青也加入了战团,男子只觉得眼前有东西闪过,接着右手就觉得一轻,断掉的右手还握着长刀落在屋顶上,疼痛才袭来。 男子来不及惨叫,就被谢挺一脚踩住了脑袋。 这一刻,所有的惨叫和惊慌声都熄灭了。 大家静静的看着那个贼人,包括被裹挟在人群里的郭皇后,她脸色有些泛白,可面容肃穆还算镇定。 “当年太后在时,这宫中虽说也乱,但却无人敢这般大胆……秦为!” 郭皇后平静了说了一句,只是言语中的杀意却十分浓郁。 “臣在!” 秦为拱手听命。 “查!” 郭皇后脸色肃穆,“你去告诉陛下,就说是本宫承请陛下,调皇城司入宫核查宫众,凡有私通外人者,杀!凡有传递消息者,杀!凡有与宫外官员势力暗中牵连者,杀!” 下面的秦为已经完全傻眼。 这个是郭皇后? 大家只知道郭皇后善妒,却不知这女人的魄力也是不可多得! 三句杀,就是赵祯也不敢轻易说出口。 宫中长此以往多少年,天知道这背后有多少踟蹰,这是要宁杀错一千,勿放过一个啊! 若赵祯也能如此,皇宫何至于此? 谢挺有些哆嗦,问道:“郎君,这……可是要死不少人了。” 卧槽! 谁都没想到今日刺杀会给郭皇后带来如此剧烈的反应。 秦为吸吸鼻子,说道:“杀一杀也好,否则那些人还会得寸进尺。” “带走!” 男子被带去皇城司,一路那些宫女内侍们都捂着嘴,惊骇不已。 自太祖年间的那次宫中混乱之后,宫中太平了许久,今日算是又开杀戒了。 当年一场混乱,江山易主。 弟弟继承了哥哥的皇位,嫂嫂带着幼子被囚禁在宫中直到老死…… …… 这边的事情很快就有人禀报给了赵祯。 “陛下!” 外面进来一个内侍,禀告道:“先前秦为等人进了后宫,在宝慈宫的屋顶上找到了那个人……” 赵祯点点头,眼中多了阴霾。 那里是郭皇后的地盘,那人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皇后娘娘说,请示陛下让皇城司入宫核查奸佞,宁杀错、勿放过!” 赵祯沉着脸道:“让秦为和许茂则来。” 稍后两人来了,赵祯问道:“后宫如何,皇后可受了惊吓?” 赵祯觉得郭皇后是被吓住了,才会起了杀心。 他本意也想整治一番宫禁的,可却没郭皇后那么激进,在他看来,杖毙几个不听话的,杀鸡儆猴也就是了。 许茂则摇头,难过的道:“陛下,娘娘安然无恙 赵祯没说话,他看向了秦为。 秦为说道:“陛下,娘娘说,这宫中漏洞太多,若不狠狠地杀一次,那些人大抵是不知道怕的。” “嗯……” 赵祯的眼中多了狐疑,“她真是这么说的?” “臣不敢妄言。” 秦为认真的点点头,赵祯盯着他,良久才点头道:“辛苦了。” 秦为躬身告退。 许茂则把他送了出去,低声道:“此事不要提及。” “某知道。” 赵祯此刻在怀疑那个亲从官背后的人会不会和后宫之人有关系,所以郭皇后的反应才如此激烈。 这皇帝当的真的累啊! 这一刻秦为想起了刘娥,当年她更累,各种制衡和忌惮,还有威胁作对,让她每日都紧绷着直至死去。 “春杏那里新做了酱料,某尝过,长进不少,你可要?” 许茂则皱皱眉犹豫了些许,咬牙道:“要!” 他的胃病绝大程度就是因为辛辣的吃多了,而且每日站着很少喝水,上火引发的验证导致。 可宫里的人本来就没什么盼头,尤其许茂则这种已经站在顶峰的内侍,除了吃喝也就没别的喜好了。 …… 赵允让在家的日子很淡然,显得格外的波澜不惊。 读书、读书、再读书……然后带着两岁的儿子一起读书。 这就是他目前的生活节奏。 幕僚方瑜冲进来时,赵允让正在画画,听到推门声,他下手迟了片刻,一滴墨就晕花了宣纸。 他遗憾的放下毛笔,说道:“还是定力不够啊!” “何事?” 他拿起毛巾擦擦手,然后端起茶杯喝水。 方瑜说道:“郡王,宫里传了消息来,贼人被拿住了,还有……” 赵允让点头,觉得秦为真的很厉害,拿下贼人也是必然的。 整个宫中都在寻找那人,最后却是秦为找到了,可见秦为的本事之大。 方瑜继续说道:“那人躲进了后宫,皇后娘娘也在场,拿下贼人后,皇后娘娘传人向陛下请旨,要严查宫禁,凡发现私通外人、传递消息等……一律杖毙。” 啪! 赵允让手中的毛笔掉在桌子上。 方瑜的面容依旧,继续说道:“在下以为,是否提醒一下那些人,让他们最近多加小心些……” 赵允让回过神来,淡淡道:“还不够……郭妙玲不是陛下,她出身世家,对这种高门里的隐晦极为敏感,这事儿不见血怕是难以收场了。” 方瑜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没想到皇后竟有如此胆量。” “她要巩固后宫的地位,就必须狠下心来。” 赵允让重新拿起笔,从容的落下,“在这一点上,她比陛下要果断,更要有魄力……机会来了就要抓住,稍有犹豫就会错失……罢了,宫中的事情不要管,那些人让他们自谋多福吧。” 方瑜皱眉道:“如此,万一……” 赵允让低头画画,“先生还看不出来吗?现在是皇后要逼着陛下肃清宫禁……那些权贵们谁没有在宫中设置眼线?若是人家的都揪出来了,就我汝南郡王府没有……” 内外勾结历来都是潜规则。 现在越是清白的人,才越是可疑。 …… 出了宫之后,谢挺浑身放松的道:“郎君,先前有人在边上盯着咱们,一直在。” “没有才奇怪!” 赵祯定然安排了人手盯着,这是帝王的本能。若是他没有这个想法,那秦为觉得这位帝王活不了多久。 他在路上买了一只炸鹌鹑,想了想让人劈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了,一半带回了家中。 说是不让妻子多吃油腻的,可自己的妻子总要宠着些的。 “娘子,这里还有一只,就在这里!” 后院的树下,吴妈在树下仰着头,手指着树上的某个地方。 而刘姝就拿着个竹竿在沾蝉,见她身后微微后仰,秦为没敢惊动,就走到她的身后,准备挡一下。 刘姝面色微红,瞄准了那只蝉,一下就用竹竿戳去。 “粘到了!” 她的重心有些靠后,在粘到蝉后就放松了,开始往后退。 “哎!” 刘姝刚退了一步,就被人单手给搂住了。 她刚想惊呼,却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就说道:“夫君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回来了,外面的事情忙完了?” 秦为扶着她站稳,对一旁行礼的吴妈说道:“还说让你监督你家娘子,莫要她过多活动,你就是这么监督的?” 看他不是真的生气,吴妈才笑道:“郎君放心,之前王先生说了,娘子现在没事,该干啥就干啥……” “不过还是要小心些。” “是。” 秦为点点头把油纸包递给刘姝,觉得自己是有些关心过火了。 前世那些女人怀孕,几乎会一直干活干到肚子大的让人不敢靠近的程度,这才请假去生孩子。 他当时也觉得这样是理所当然,可等到自己的媳妇怀孕时,那种紧张和小心翼翼就驱使着他忘却了所谓的科学道理。 刘姝脸上红了一下,但心中却很是得意。 这样的夫君才是好汉啊! 可为啥只有半只? 刘姝发现只有半只鹌鹑,就噘嘴道:“半只也好,总好过没有……” 秦为没好气的道:“你现在饮食要规律,更要健康,这些东西香香嘴儿也就是了,不能吃太多。” “郎君,范仲淹来了。” 秦为正准备开批斗大会,却被孙好民打断了兴头,他悻悻的道:“以后晚上不许偷偷吃东西,发现就全没收了!” 等他走了之后,果果和吴妈相对一笑,说道:“娘子放心,那些好吃的奴家都给您藏在柜子里了,您晚上偷偷吃……” 已为人母的刘姝还保留着少女的纯真和顽皮,笑道:“好!” 秦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妻子给蒙蔽了,才到前面,见到他进来的范仲淹就霍然起身,吓了他一跳。 老范急切的道:“那个火药果真那么厉害?” 他是宰辅,那日本该在宫中亲眼见证火药威力的,可好巧不巧外间有点事儿就耽搁了,今日他是特地来问话的。 “就那么厉害。” 秦为觉得不能和这些人谦虚,否则他们会趁机敲竹杠。 哥弄出来的新式火药啊! 以后火器占据主导地位时,史书上会怎么写? 他是现代火器的奠基人。 从火药被发明出来开始,只是用于爆竹等民间娱乐,直至遇到了他,火药才摇身一变,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就是他秦为,火药的改进者,火器的发明人! 726:正名、筹功 秦为觉得这个历史评价会很牛,大抵会流芳千古。 范仲淹又仔细问了威力,最后叹道:“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这般聪明。老夫以为神威弩之后,你在军械上不会再有新东西出来。后来你果然没动静了。谁知道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弄出了新式火药……” 秦为随口道:“就是听个响动罢了。” 范仲淹也不托大,冲秦为拱手道:“可先前许茂则说那爆炸惊天动地,让人魂飞魄散。立好的靶子七零八落,若是真人在那,今日宫中就得血流漂杵了……这等利器,可能给军中演示一番?” 老范心动了,恨不能在秦家就听个动静。 “稍等。” 秦为去了一趟后面,拎回来一罐子火药。 “就是这个?” 范仲淹打开罐子,揭开密封的东西,甚至还尝了一口,脸上的皱纹都皱成一团,一脸纠结的道:“味道不错!” “走了。” 范仲淹拎着十多斤的罐子健步如飞,一溜烟就消失在门外。 秦为揉揉眼睛道:“某的眼花了吗?” 林小北也有些吃惊:“郎君,不是您的眼花,是范仲淹跑的太快了。” 一个时辰不到,去买菜的仆人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郎君,殿前司刚才炸了,轰的一声,大门都炸飞了。后来还抬出来几个人,说是黑不溜秋的……好惨啊!还有,听说范相公也被抬出来了……” 玛蛋! 秦为霍然起身,一溜烟就往殿前司跑。 他到了殿前司,就见大门飞在了一边,能看到起火的痕迹,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燃烧的味道 李章的头发凌乱,左手的手腕上面被包扎着,能看到血痕。 这是怎么了? 秦为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不用问话,他就知道范仲淹作死了。 李章尴尬的道:“先前范相拿了那火药来试,大伙儿都不肯离的太远,说是看不清,结果轰的一声,老夫当时只觉着眼前一黑,后面就不知道了……才刚醒来。” 得!这位是被当场炸晕。 “范相呢?” 秦为看看左右,那几个将领多是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李章摇头,沉痛的道:“郎中说怕是醒不来了。” “在哪?” “后面!” “带路带路!” 秦为很焦急,他担心新式火药在大宋的第一次亮相砸锅,事实上已经砸锅了……范仲淹,那可是范文正啊! 要是被他给的火药给炸死了,这特么不得被天下学子们喷死才怪。 范仲淹要是朕被炸死了,以后的史书咋写? 范文正自恃豪勇,卒! 老范啊! 让你别冲动别冲动,你偏不听,这下好了。 到了后面,许茂则也在。 “陛下都想来,只是被劝住了。” “范仲淹如何了?” 秦为只能祈祷范仲淹别出事。 许茂则摇头,“不知道。” 边上一个将领在解释:“当时有人说放爆竹时都要离开些,这个说是比爆竹厉害,是不是离远些,可没人听啊!范相说什么火药关乎大宋未来,他一定要亲眼看到才放心……于是大家都离的不够远……” 范仲淹这是和吕夷简较上劲了,觉得自己在武事上的资历不够,就想展露一番勇气,结果就悲剧了。 这时郎中出来了,说道:“范相公醒来了。” 许茂则问道:“后续如何?” 郎中轻松的道:“只是被什么东西弄晕乎了,肺腑里还有些震动,回去休养休养就无事了。” 秦为和许茂则进去,就见范仲淹靠在床头发呆。 听到脚步声后,范仲淹抬头,苦笑道:“老夫以为自己的阅历足够了,可还是在你的身上栽了跟斗……秦为,这个火药是怎么弄出来的?” 见他无事,秦为就笑道:“这个倒是简单,不过配方的话,某这里不能插手,早就都给了宫中。” 这东西就是个烫手山芋。 秦为作为发明人持有倒是无碍,赵祯总不能还没卸磨就杀戮吧?可若是旁人知晓了,赵祯会不会担心你谋逆? 哪天他私服出宫,突然有人丢来一个火药包,轰的一声,史上第一位被火药行刺的帝王就这么诞生了。 范仲淹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拍拍脑门道:“头晕了,有些失了分寸。” 稍后有人把消息禀报给了赵祯。 “陛下放心,范相无碍,只是有些晕,加之脏腑震动。” 赵祯捂额道:“老大不小的人了,为何要这般倔呢?” 许茂则知道原因,赵祯也知道,不过他乐于见到宰辅之间的龃龉,这样他才好平衡朝政。 许茂则心有余悸的道:“陛下,那时爆炸臣只觉着眼前先是一红,随后又是一黑。当时臣以为自己死定了,可依旧不敢倒……那火药太霸道了,臣以为不该是人间的东西,太可怕了。” 依旧不敢倒,这是因为您在后面啊! 这个忠心表达的很是妥当,赵祯的脸色好看了些,他陷入了沉思……他的手指头在敲击着案几上的一份文书,缓慢。 “秦为当年和允让交好也是误打误撞……后来允让因此将他的事情说与朕听,后来朕好奇此人,就对他多了关注。” “据说允让还经常他抽……” “我都没啥得打。” 赵祯笑了起来,“当年的夜市小贩,如今的朝堂砥柱……连朕也没想到,他竟然这般有才,若当初他没有被逼得走投无路,是否今日他还是那个落魄无名的穷书生?” “可不是……” 许茂则媚笑道:“若非陛下慧眼识珠,那小子恐怕现在还在夜市上炒菜呢……” 秦为的发家史汴梁人尽皆知。 从一穷二白到天子近臣,他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秦为入仕以来已有六年光景,这六年他看似职位没有任何变化,可秦家的底蕴却非昔日可比。 赵祯却没有笑,而是幽幽道:“万一当初他没有入仕,没有被朕赏识……今日这些造福大宋的利器,是否就会旁落别处?” 许茂则一个激灵,“是啊!就一个火药大宋就无能为力,到时候辽人能用火药炸开城门,至此天下再无坚城。” 但凡见识过新式火药威力的人都会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坚城不可守。 赵祯淡淡的道:“当年秦丰御前罪君,一夜之间从新科进士成了人人躲避的灾星,除了范仲淹、王臻等人曾施以援手过,再无人敢接近秦家,只是没想到十几年后,他的儿子却再次走入朝堂……天佑我大宋,朕甚欢喜……此次他立下大功,朕却不能再压着了……如此大的功劳,怎么压?怎能压住?朕若是连这点魄力都没有,那还不如早早退位算了。” 他起身走了出去,许茂则跟在后面。 外面有些闷热,天空中乌云密布…… “传朕的话,凡景德三年参与陛谏的进士,在朝为官者高升一级……” 许茂则低头应了,然后狂奔而去。 周围的内侍都有些心惊。 陛下这是要为秦丰平反吗? 当年秦丰被罢黜功名之后,秦家的处境很是艰难,否则秦为也不会放弃科举投身如商贾中。 赵祯负手看着乌云,淡淡的道:“秦丰其人朕也有听闻,当年他虽对父皇多有不敬,但也是拳拳之心,行得是忠义之事。” 身后的内侍猛地抬头,然后颤声道:“是,臣这便去传话。” 这是平反! 用自己老爹的脸面给自己的功臣正名。 号以仁孝传名的赵祯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心胸不是一般的大! 内侍一路狂奔而去,许茂则刚传完话,吕夷简等人正在发蒙。 景德三年…… “先皇亲口谕旨废了秦丰的仕途,可陛下却反过来要为秦丰正名……这是为了秦为的酬功吗?” 吕夷简只是一想就想到了结论。 许茂则却板着脸道:“陛下圣意,某不敢揣测,不过诸位相公好歹尽心些,莫要让陛下不高兴。” 庞籍说道:“此事……罢了,当年之事他也付出了代价。” 范仲淹说道:“当年秦为才十六、七岁吧?一个人在汴梁求活,没有生计来源也没有亲友帮衬,秦家两代人承担了当年的罪责,也算扯平了……如今陛下此举倒也合适。” 当年之事大家都清楚,秦丰做了他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之奈何帝王不能认错,所以错的就只能是秦丰……如今赵祯掌权,前朝往事自该归于尘烟。 吕夷简点头道:“转告陛下,臣等领命。” 等许茂则走后,吕夷简苦笑道:“火药是大功,陛下却不好再赏,他拿秦为没办法了,又担心那小子再去打断谁的腿……话说这功劳能打断谁的腿?老夫的腿可保得住?” 他这话自然是玩笑,可庞籍却没笑。 “功高不赏,这是臣子的忌讳,秦为若是要抵消,大概会……赵元俨?” “陛下有令!” 众人正在想着庞籍这话的可能性,外面冲进来一个内侍。 “陛下有令,原景德三年进士三甲秦丰,其拳拳之心天日可鉴,卓令户部官员尽快恢复其功名,并草拟追封。” 所谓追封,就是活人给死人弄的脸面,然后再做给活人看。 727: 悔不该当初 吕夷简刚想呵斥突然闯进来的内侍,听到这话就麻木了。 “是,臣等知晓了。”这是传话。赵祯的要求是把这话传出去,而且用权威渠道。 而最权威的渠道自然宰辅的嘴。 “这是平反!”庞籍艳羡的道:“秦丰当年虽险些被流放,但他却有个有个好儿子啊!这儿子凭借一己之力就搅动了大宋朝堂,更是用功劳让陛下也得为他平反。有子如此,秦丰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范仲淹叹道:“那小子当年在汴梁开酒楼时,老夫也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说什么……文章诗词只是小道,太平盛世还好,可大宋却不太平,更不算盛世……那些情啊爱的诗词把读书人的骨头都唱软了……”呃! 吕夷简觉得范仲淹也够大度了。这位可是文坛大家,竟然被秦为这般讥讽,就算换个普通读书人也会暴走。 在欧阳修未崛起之前,大宋文坛的顶尖人物一直都是范仲淹、晏殊那么几个人把持着,可确被秦为说成于国于民毫无用处的废物,这几乎就是羞辱了。 “他说汉唐时诗赋豪迈,让人听了只想拔刀杀人。如今的诗词中却处处皆是愁绪。男儿在世自当保家卫国、豪情万丈,那等小情小爱的诗词无趣!只会让天下人软了骨头,没了男儿气概!”范仲淹自嘲的一笑, “老夫当时只当他是个未经历过挫折的毛头小子……可如今看来,他说得对啊!”吕夷简默然,良久说道:“此子之才当世罕见……”…… “秦丰被罢黜废冕之后就从此一蹶不振……”天色微黑,远处隐约有雷声传来。 秦非站在屋外,负手看着天边的乌云,眉间多了懊恼。妻子在他的身边,神色不大自在:“夫君,那秦丰当年人嫌狗憎的,就来过咱们家一次,三句话就不离劝谏,说什么要鼓动百官一起扣阕,夫君您当时不也搪塞了吗?”秦非没有搭理她,喃喃的道:“他甚至大宋之患,可却无人与他一路……所以他郁郁而终,现在……他的儿子站了起来,接过了他的传承……”梁氏问道:“秦丰如此没人管他吗?” “在大家的眼中他就是个大麻烦,能不管就不管。”秦非唏嘘道; “他当年惹怒了先皇,大家都怕被牵连,哪里还敢管他,所以秦丰死后,秦为就成了孤身一人,听说当年他科举名落孙山,现在想想,该是有人不愿让他入仕……” “以前他们父子俩好歹还有个照应,秦丰去世后,某以为你会派人去吊唁一下,捎带接济一下那孩子,可你却坐视……”秦非侧身看着妻子,眉间冷漠:“你当初是担心被连累,可今日的秦为却光芒四射,你可知连陛下都要为他的功赏而发愁吗?”梁氏面色发白,喃喃的道:“不能吧……”秦非冷笑道:“刚来的消息,秦丰恢复进士功名,并追封三品银光大夫……你可知这代表着什么吗?这是在为秦为正名!”梁氏退后一步,靠在门框上,难过的道:“怎会这样?某只是不想牵扯……担心咱家会受到波及。” “还有。”秦非深吸一口气, “随后陛下又令人传话,说秦丰的拳拳之心天日可鉴……你可知这是什么吗?”梁氏再蠢也知道这话代表的意义。 她捂着胸口,只觉得胸口闷的喘不过气来,脑袋里更是嗡嗡作响,仿佛有一万只蜜蜂在里面飞舞。 “这是陛下在为秦丰平反!” “谁能让陛下出手平反?而且是平先皇之错!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陛下甘愿驳了皇家的脸面,也要恩赏秦为!”梁氏面色惨白,身体渐渐下滑, “夫君,妾身……妾身悔了……” “……”秦非大步离去,他只是托言家中有事出来,还得要赶紧做事。 “娘子……娘子你怎么了?”有仆妇在惊呼。梁氏软倒在门边,秦非回身看了一眼,摇头道:“请了郎中来。”他一路回到群牧司,有人说道:“秦判官,群牧使让您去一趟。”秦非应了,然后去了值房。 群牧使徐颖很是亲切,见面就热情的道:“子辰刚到群牧司,可有何不方便之处?若是有,只管和老夫说。”秦非心中一个咯噔,说道:“多谢您的关切,并无。”徐颖看似好人,可平时一个眼神变化就能看出此人的不简单,他以前对秦非的态度只是寻常,甚至还带着些许冷漠。 可今日这态度就突然变了,变得这般亲切。这是为何?徐颖微笑道:“你原先在外为官,听闻艰苦,可你却一去多年,可见是个能吃苦的。如今陛下继位,正是想有所作为之时,你这等能吃苦的官员要努力才是,某这里也会不时和宰辅们说说……”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几乎就是赤果果的拉拢,你好好干,等有机会老夫会在宰辅们的面前为你说好话。 秦非起身拱手道:“多谢群牧使的厚爱,下官定然勇于任事,不敢懈怠。” “坐下坐下!”徐颖微笑着压压手,然后又叫人弄了茶水来。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事,徐颖还指点了一番大宋的马政,群牧司就是管马的,大宋缺马,群牧司的职责不轻。 徐颖多年为官,对群牧司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一番话让秦非受益匪浅。 “听闻……你也姓秦,听闻和秦为是亲戚?”徐颖问话时很是自然,好像是在问中午该吃什么点心。 可秦非却坐如针毡,他起身道:“群牧使,下官……”徐颖脸上的微笑渐渐淡了,秦非心中叹息,说道:“是亲戚。”那微笑重新盛了起来。 秦非此刻恨不能一把掐死自己的妻子,但却不敢隐瞒,只能含糊的道:“下官是秦为的堂伯,只是多年未曾走动,说来惭愧,下官……您知道的,下官在边城为官,远离中原多年,所以这些亲戚多有疏远……”徐颖微微点头,笑意再度淡然,说道:“以后好好干,有事无事都来坐坐嘛。” “是,多谢群牧使。”秦非告退,出了值房之后,看着渐渐压低的乌云,不禁苦笑着。 秦为的前途被人看好,连徐颖都想和他拉个关系,哪怕知道自己和秦为的关系并不融洽也要和颜悦色,甚至还给了些好处。 那个侄子竟然这般厉害,越发的衬托得当年的梁氏愚不可及! “老夫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庞公,听说了吗?”庞籍下衙出来,一个同僚挤眉弄眼的过来,低声道:“范相不知怎么得罪了陛下,被打伤了。”庞籍眉间动了动, “不会,陛下不是那等暴戾之人,更何况是范仲淹……”刑不上重臣,这个可不是吹嘘的。 赵祯真要动手的话,那就是破坏了这个潜规则,从此君臣之间就多了一条鸿沟,再难融合。 再加上当初刘娥掌权时,范仲淹、晏殊等人可是支持皇帝的头号选手。 这样的人就算真有错,赵祯也不会重罚,否则会让忠臣寒心。 “说不定呢,前几日宫里不是处置了一大批人么?听说连许多宫中老人都被仗杀了……”两人一起往外走,同僚不断在说着八卦。 在他的话里,范仲淹大抵只剩下了半条命,只等陛下一声吩咐就得找根绳子吊死自己…… “爹爹!”庞籍走路也在想事,顺带听着这人扯八卦,闻言抬头,才发现儿子就在身前,他说道:“不是在家歇息吗?怎地出来了?”庞世英的手中拿着两把雨伞,他递过来一把, “看这天怕是要下雨了,娘让孩儿来给您送雨伞。”庞籍抬头看看天色,哦了一声接过雨伞。 枢密院的衙门前,同僚们饶有兴趣的看着庞世英,问道:“庞公,这便是您家那位大郎吧?”庞籍点头,庞世英说道:“刚才听到您说范相被打伤,敢问可是当场看到的吗?”同僚尴尬的道:“听闻,只是听闻。”庞世英皱眉道:“闻风而动,那是御史,枢密院要的是令行禁止,上行下效。”同僚面色微红,却不好反驳。 你都不是御史,一天到晚的八卦个什么?这个讥讽很尖刻,让人尴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庞籍轻声呵斥道:“怎么说话的?”庞世英笑道:“爹爹莫怪,孩儿担心您消息不灵通,到时候信以为真,说不得一份奏疏就进了宫中。”老庞要觉得真是这样,进谏是少不得的,到时候真相大白就尴尬了。 庞籍觉得这个儿子太傲气了些,就说道:“回家吧。”父子二人并肩而行,庞籍问道:“听人说市舶司从头到尾被清理了一遍?难道都是贪腐吗?”这个问题庞籍憋了许久,今日终于问了出来。 “是,都是贪腐。”庞籍有些不敢相信的道:“为何那么多?” “贪婪。”庞世英觉得自己的爹有些过于守旧了。什么刑不上大夫,与士大夫共天下。 这本就是当初创世时没办法才拿出来应急的法子,目的是稳住天下权贵的心,现在江山稳固,为何要守旧? 这是自掘坟墓啊!庞世英严肃道:“市舶司本就是钱财最多的地方,那些官吏上下其手,监督的人或是流于形式,或是同流合污,唯一一个清廉的都被蒙在鼓里。”啧! 庞籍觉得这个局面真的是没话说了。 “吏治糜烂如此吗?那为父回头就进谏。”庞籍说完就开始琢磨进谏的奏疏,庞世英一路护着他,途中拉扯几次,让他避开了牛车。 回到家中后,父子俩在书房里谈话,庞世英说道:“爹爹,进谏没用。” “为何没用?”庞籍对儿子总是宽容的,甚至愿意和他一起讨论朝政。庞世英的嘴角微微翘起,看着有些讥诮的味道:“吏治的问题存在多年了,无数人说过该革新该革新,可时至今日,吏治依旧是大宋最致命的问题。为何不动?孩儿以为是担心。陛下担心会引发官吏们的反扑,所以范文正当年革新吏治就被终止了。”他见父亲并未呵斥,就继续说道:“大宋的官吏太多了,多到……您知道吧,苏轼从西北回来就没安排,至今还在外面游荡。由此可见大宋的吏治……那就是个笑话。” “好了!”庞籍觉得再说下去,陛下大抵就会成为儿子口中的昏君。 “吃饭了。”庞氏来了,见父子俩相对默然,就问道:“这是有事?” “无事,只是大郎太过凌厉了些。”庞籍的话引发了庞氏的不满,她说道:“大郎聪慧,此次去南方还立了好大的功劳,陛下还赏赐了官职,可见是认同大郎的。至于凌厉,少年人不凌厉,难道要学当初张士逊那样的老好人?况且……中庸不见得就能得利,你看张士逊最后如何了?还不是被太后弄掉了么?”庞籍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引来了妻子的不满,就苦笑道:“老夫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就偏袒他吧……”庞氏说道:“大郎以后定然是要做宰辅的,大郎,我就等着那一天了。”庞世英的脸颊抽搐一下,说道:“大宋的问题不在宰辅,而在天下。若是找不到根源,孩儿宁可不为官!”庞氏轻轻拍了他的后背一下,嗔道:“什么不为官,你祖母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呢!回头给你相看个好女子,等成了亲,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为人父母该是什么样的心思了。”养儿才知父母恩,不做父母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妥协,庞氏希望用一个女人来拴住儿子的心,可庞世英的心压根不在这上面。 “孩儿不喜欢女人。”走在前面的庞籍脚步一滞,庞氏也呆立当场。庞世英自觉口误,赶忙又道:“孩儿是说,现在还不想谈什么男女之事,孩儿只想趁年轻多做些事情……”庞氏这才松了口气,又嗔道:“你想做事没人拦着,但娶妻生子也是为人之道,等改天娘给你寻摸个好姑娘。” 728:情字最伤人 娶妻生子似乎永远都是人生的主旋律。 不论在那个时代盛世与否,大家都把结婚这件事当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并甘愿为此付诸一生。 年轻时总觉得仗剑天涯才是最完美的人生,甚至不屑于将自己置身在那种小情小爱柴米油盐的日子里。 可一旦你喜欢了一个人,这种想法顷刻间就会荡然无存。 剑卖了、马宰了,只为能和她共赴余生。 “可她是何心意呢?她已经成亲了呀……” 二十三岁的狄青第一次尝到了自卑的苦味。 他缓缓在街上游荡。 “轰隆!” 雷声渐渐密集。 狄青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甜水巷,在街前拐角处停下四处张望着。 “下雨了!” 大抵是生意不错,白娟并未急着躲雨,而是紧搂着怀中的钱袋,脚步匆匆看样子是准备回家。 “给某拿一捆红线绳。” 白娟跑了几步就看到了雨中的狄青,就笑道:“诶?又是你……上次多谢了,秦郎君成亲时买了我不少针线,还赏了十贯钱呢,这捆红线绳便送你了,当是谢礼。” “幸好遇上了,不然就得明天再来了……” 一捆红线绳递到了狄青手里,短暂细微的接触,手指的皮肤擦过掌心,狄青大抵是醉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狄青抬头看着白娟沉默好久。 终于。 他鼓起勇气,认真的问道:“你过得还好吗?” 白娟愕然,然后就笑道:“好啊!” 狄青点点头,说道:“那就好。” 他将红线绳放进怀里最温暖的地方,转身离去。 白娟探头见他往甜水巷那边去了,就嘀咕道:“奇奇怪怪的小子。” 雨开始下了。 先是小雨,然后渐渐变得磅礴起来,街上的行人纷纷躲在两边的屋檐下,有人在狂奔,有人在大笑。 就在这些正常的反应中,狄青缓慢走在大雨中,伸手摸了摸怀中那捆红线绳,脚下不慌不忙,就像是在阳光明媚的春天郊游。 雨水落在树叶上,再滴进嘴里,味道很怪,狄青抬头笑了笑。 一路到了秦家,秦为见到变成落汤鸡的他就喊道:“快去准备热水,还有,把某的新衣裳准备一套给狄兄换。” 狄青也不感谢,就坐在屋檐下看大雨。 “这是怎么了?” 秦为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大好。 狄青摇头道:“以前某总是不懂,兄长过世那么些年,嫂嫂为何还要死守着那间房子不肯改嫁,她没有亲人孩子,却甘愿这样孤独过完此生,为何?” 这祸是有心事了。 能让男人当做心事的无外乎两种。 一种是干了坏事儿心虚,一种是爱上了某个女人自卑。 狄青大抵是后者。 他干没干过坏事儿不知道,但他绝不会心虚。 “喜欢上谁了?” “一个成了亲的女人。” “……” 秦为无语望天,可天色黑不溜秋的全是乌云。 那不应该。” 狄青低头,“某知道不应该,可心中就是想她,在军营时想,在外征战时想,在练刀时也想……你知道的,某以前练刀时从不会走神。” 这不是走神,这是走火入魔了啊。 秦为正色道:“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咱们有理智,自己给自己定下了规矩,若非如此,现在你看到的世界就是混乱的。你喜欢她是反应,是你自家的反应,可你不能把自己的喜好强加于别人,这不公平,也缺德。” 狄青摇头道:“缺德某不怕,不公平某也不怕,可她对某却没有那个意思。” “没意思就对了。” 秦为把他提溜起来,警告道:“汴梁城很大,可也很小,消息会传的很快。还有,做事不可冲动,否则会毁了你,也会毁了她,没有例外和侥幸。” 狄青默然,但眸子却很亮。 他在秦家住下,秦为陪他喝酒喝到半醉,回到卧室后,刘姝就问道:“狄青今日这是为何?” 以前他虽也经常喝酒,但却不会醉,今日他却醉了……这是出事了? “有心事,所以想在家里住几天,大抵是因为咱家离得近吧……” 秦为上床,小心翼翼的靠近妻子,问道:“今日感觉如何?” 刘姝躺在床上感受了一下,摇头道:“和往常一样,好像没有孩子。” “孩子还小。” 秦为伸手,刘姝配合的抬头,然后压下,枕在他的臂弯。 夫妻俩的配合默契无比。 “夫君,今夜还要讲一个女人和七个男人的故事吗?” “肯定要讲,这叫做胎教……” “那就讲吧。” “从前有个姓白的姑娘在森林里迷路了,遇上了七个猥琐老汉……后来白姑娘误食了毒苹果,七个老汉便找来了一个叫青蛙的王子救醒了她……” 不知何时,秦为口干舌燥的停止了故事,偏头一看,刘姝已经睡熟了他抬头,奋力吹出一口气。 烛光摇曳了几下,却没灭。 我去! 秦为再度鼓气,又吹。 卧室里陷入了黑暗之中,秦为静静的躺着,感受着身边人的温度。 这就是我的家啊! 他渐渐睡去,不知何时,外面传来了陈大娘的声音。 “郎君……” 秦为睁开眼睛,干咳一声,然后小心翼翼的抽出手臂,他起床出去,外面的吴妈打着雨伞,“郎君,狄郎君发热了。” 秦为急匆匆的去了前院,孙好民和段玉已经在了。 段玉装模作样的在拿脉,可这厮除去泡药酒之外,好像没有看病的本事。 孙好民拿起烛台照亮了床上。 秦为俯身看去,见送去的面色通红。 他伸手一摸,额头滚烫,就说道:“这是被雨淋了,加上心情郁郁,导致发烧了……去叫郎中来!” 雨过之后,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子泥土的味道,这股味道有人称为土腥味,有人称为土香。 狄青睁开眼睛时,觉得光线太亮了,有些晕,于是他伸手挡住了眼睛。 这么多年,他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许是身体天生就比普通人强健,以前就算大雪天不穿衣服也不会觉得如何。 “感觉如何?” “还好。” 秦为进来了,他穿着官服,看着多了份稳重。 他伸手摸摸庞世英的额头,说道:“退烧了,春杏给你熬了粥,记得多喝水。” 狄青很自然的问道:“你去哪?” 秦为转身推开窗户,说道:“西夏使者来了,裘书玄今日不在汴梁,我去看看,防止那些人搞事情。” …… 都亭西驿,此刻外面多了一队军士。 西夏使者带着人站在大门外,呼吸着雨后的空气,赞道:“汴梁的味道好闻。” 汴梁的味道是好闻,各种美食,各种烟火气。 “秦大人来了。” 秦为被礼院的官吏们簇拥着来了,西夏使者迎上去,说道:“下官见过秦大人。” 秦为止步问道:“李元昊派你来作甚?” 使者笑道:“陛下让某带来了些好马。” 这是进贡来了。 大宋和西夏之间的情况就是这样,西北方向在开战,双方把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可一边交战,西夏人一边会派出使者来送礼,而大宋也会回礼。 也就是说,两家是一边打架一边高唱着友好和平。 这等本事大抵后世都没法做到。 秦为在来之前已经见过了那几十匹马,算是好马。不过对于大宋来说,这点战马压根起不到什么作用。 “太少了。” 秦为就像是个流氓般的站在大门外,微微昂首,只差手中握着皮鞭。 “你们的心不诚,几十匹马,这是什么礼物?” 使者干笑道:“以往就是这么多。” 给大宋送礼物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就是做做样子好了,满足一下宋人万国来朝的虚荣心,然后卷着丰厚的回礼归国。 每一次出使就是一次打秋风的机会,西夏穷,穷人家没余粮,所以使者往来的频率有些高。 可几十匹马算是什么礼物? 秦为觉得不能惯西夏人这个打秋风的毛病。 “可现在规矩变了。” 秦为冷冷的道:“大宋不需要你们的战马,带回去吧。” 使者觉得秦为是在开玩笑,“秦大人,大宋需要战马,而且比任何都需要……否则辽人的铁骑能踏破白沟河。” 白沟河在距离河间府二十里处的边境上,使者特地提出来,说明他在来之前就做了功课,知道秦为的来历。 这是一位北伐的狂热支持者。 “我们需要战马,但不需要送上门来的战马。” 秦为逼视着使者,“别想糊弄人,大宋若是需要战马,某会亲自去拿,就像是在府州时那样,就像是在原州时一样,干掉自己的对手,夺取他们的战马,这才是大宋该干的。” 使者只觉得一股子凉气扑面而来,他微笑道:“某请见宋皇陛下。” “陛下不会见你。” 秦为很是笃定的道:“某来了这里,就代表着你此次不会得到便宜,所以有话就说,没话就回去。” 使者却是不信,他说道:“陛下在某临行前说了,我国和大宋亲切的就像是兄弟一般,如今……” “没有兄弟!” 秦为一开口就是断人后路的话:“大宋和西夏,一个是家长,一个是叛逆出逃的孩子,和兄弟没关系。” 729:李元昊着急了 若说大宋和西夏的表面和平是皇帝的新衣。 那么秦为的一席话就直接揭穿了双方都在果奔的事实。 礼房的官吏们低头在笑。 他们就知道这位秦大人从不按照常理来办事。 西夏人要哭了。 使者脖子上的青筋蹦了一下,身后有随从喝道:“让某弄死他!” 这话就像是泼皮之间在对峙,突然有人在叫嚣要砍死你,不过这种叫嚣大多是口炮,可秦为却笑了笑,径直走了过去。 那随从见他过来就冷笑着。 这里是驿馆外,动手就是打破潜规则,赵祯都没法保住秦为,否则下次辽人也能暴打宋人的使者一顿。 秦为走过去,笑眯眯的道:“这是你的心里话?” 通译说了,随从点头,然后等待。 秦为微笑着,突然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脸,说道:“你很有勇气,某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等勇士。” 拍打人的脸颊,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带着浓郁的羞辱味道。 随从的面色涨红,双拳紧握。 眼中的怒火若是能杀人,秦为此刻已经死了无数次。 “秦大人还请进来一晤。” 使者担心随从会动手,赶紧堆笑着把秦为请了进去。 进了驿馆后,双方相对坐下,气氛不大好,而秦为作为主人,很缺德的不说话。 主人不说话,客人说什么? 使者憋了许久,才说道:“辽人一直在内乱……” 这个话题不错,秦为问道:“怎么?李元昊有兴趣和大宋联手,一起去暴打那个小皇帝耶律宗真一顿?” 小皇帝? 耶律宗真虽是刚继位,但辽国这几年来一直都是这片土地上的王者,你敢说他小? 使者看看左右,秦为说道:“无需看,某的志向就是北伐,这一点辽人知道,大宋更是人尽皆知。” 使者点点头,说道:“来人!”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中,外面进来两个女子。 使者说道:“这二人是国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准备献给宋皇陛下。来,抬起头。” 两个女人抬头,虽不说闭月羞花,但也俏丽可人,关键是带着不同于大宋女子的气质,让人有些燥热。 可要献给赵祯的女人竟然在此刻露面,这诚意显得不大足。 秦为双手按在案几边缘,目光转动,赞道:“长得不错,只是身材不好。” 两个女人大抵学过大宋的语言,闻言看向秦为,有些不服气的意思。 秦为微微后仰身体,用一种老手的姿态点评道:“左边那个胸太小了些,若是秦某没看错,还是一边大一边小,不平衡啊!” 那女人面色一红,心中恼怒,却只能强撑着。 秦为的目光转到右边女人的身上,突然吹了个口哨,就和个流氓般的说道:“这个不错,身材不错,只是却有些罗圈腿,啧啧!知道一句名言吗?” 他指节敲打着案几,用老司机的口气说道:“女人就靠一双腿活着,有一双大长腿,大长腿……你们该懂的吧?那先天就是半个美人。” 他很遗憾的道:“都不行,陛下那里不会接受,带回去吧。” 使者已经被他一番话给惊住了,心想这人竟然是个中高手? “不是说秦大人专情吗?” 传闻秦为在婚前守身如玉,婚后更是专一,连妻子怀孕后都不去青楼,堪称是男人中的奇葩。 “回去吧!” 秦为今日就是来砸场子的。 西夏人被他一番打击之后,目的已经达到。 他起身道:“原州一战李元昊仓皇而逃,现在想来讨好大宋,可却晚了些。都回去吧,回去告诉李元昊,少惹事。” 这话带着调侃的味道,先前被秦为拍脸的随从又站起来喝道:“宋人竟然敢羞辱陛下吗?” 秦为缓缓走过去,林小北跟在他身边,这里是静室,外面都是两国的人,随从冷笑着在戒备,只要秦为敢动手,他就敢还击。 秦为走到他的身前…… 随从正在戒备,突然觉得腰间莫名一痛,接着就被秦为一脚踹飞了出去。 林小北的钎子向来是箭无虚发,而且动作及其隐秘,不是高手根本发现不了。 使者起身,看到随从腰间那根泛着银光的钎子,小腹挨了秦为一脚,大抵肠子难受,正在捂着肚子惨叫。 他追了出去,说道:“秦大人,榷场必须要开,否则陛下会毫不犹豫的投向辽人,从北方,从西北一起夹击你们,可挡得住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秦为丢下这句话就出了驿馆,随后进宫。 赵祯听他说了和西夏使者的交涉过程,皱眉道:“李元昊是慌了?” 吕夷简说道:“李元昊怕是有恃无恐,觉着就算打不过大宋,但只要有辽人在侧,大宋不敢倾力攻打他们。” “可西夏却很穷,大宋断了榷场,据闻他们连军队的衣服都备不齐。” 庞籍的脸上浮现了一抹不符合身份的笑意,秦为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就是猥琐。 这天下哪有什么圣人,连号称贤相的庞籍也有阴损的一面啊! “李元昊急了。” 庞籍接着分析道:“原州城外的大败让西夏人焦头烂额,本来李元昊就坐不稳位置,这些对头们又要得意了。李元昊内外交困,此刻派出使者来示好就是明证。陛下,派使者去申饬吧,李元昊此次会打落牙齿和血吞,臣愿意去,若是不能把李元昊说吐血,臣就不回来了。” 老家伙很流氓,但判断却很准。 此刻的西夏国内定然是暗流涌动,李元昊要焦头烂额的去安抚那些不满的贵族,还得压制那些对头。 “刚刚继位就然能掌控这样的西夏,不简单。”ъiqugetv 秦为的话得到了赵祯的认可,“不可轻视对手,秦为此次算是给了西夏人一记下马威,随后的事情朕就不管了……” 吕夷简说道:“这等小事本就不该您管,秦为出面就够了。” 赵祯笑道:“如此朕就不见他了。” 秦为心领神会的道:“臣会安排好后续。” 君臣相对一视,然后都笑了起来。 只是这些笑声中却多了些奸诈之意。 许茂则不禁缩缩脖子。 他有种错觉……好像大宋朝堂上自从多了秦为这个异类之后,这个朝堂的味道就越发的不对了。 …… 宫门外,范仲淹瘸腿走了出来,见到秦为准备出皇城,就招手道:“秦为。” 秦为过去,见他面色还好,就拱手道:“范相这是……康复了?” 这位虽是不多见的君子,可就是性子太执拗了,处事办事一点儿也不知道迂回婉转,这也是后来他革新失败的主要原因。 太傲了。 觉得那些权贵都是跗骨之蛆,就不屑与之为伍,可他却忘了虚与委蛇的道理……这年头,有人才能好办事儿啊! 秦为想着该让范仲淹多炸几次,看看能把他炸成什么模样。 他心中想着这些念头,脸上却挂着担心。 范仲淹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的伤势,不禁感动的道:“老夫无碍,就是那个火药,陛下说要在城中的作坊弄……老夫想着那威力不小,若是炸起来怎么办?” 炸起来…… 秦为想起明朝后期的天启大爆炸事件,也不知道是不是火药库的原因,不过目前的大宋没资格在城外建造火药作坊,否则铁定保守不住秘密。 “要严格,回头下官这里给个章程,此事要抓紧办,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若是上万斤,或是几万金火药一起爆炸,范相您想想……” 范仲淹不用想,他才将经历了一次爆炸,阴影依旧未散。 “好,此事老夫会跟着。” 范仲淹转身就看到了左边的吕夷简,他冷冷的一笑,然后跺了跺脚,结果正好是那条伤腿…… 秦为及时的扶了范仲淹一把,避免了他当着吕夷简这个仇家扑街的难堪,低声道:“范相小心啊!” 范仲淹拍拍他的手背,一脸慈祥的道:“放心。” 秦为被这个慈祥给弄麻了到,结果才出皇城就看到了西夏使者。 西夏使者出现在这里很不妥,有些古怪。 按照大宋的规矩,在没有得到允许之前,使者是不能满世界乱跑的,你至少得和大宋的官员说一声,备个案。 可西夏使者就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皇城前,而在他的身边,竟然是个辽人…… 边上有礼院的官员在盯着。 见秦为出来,几个礼院的官员一脸悲愤的跑过来,抱怨道:“秦大人,那个辽人是来报信的,和西夏人勾搭上了。” 玛的! 怪不得一起出现在皇城外,这是向大宋示威呢! 看看! 咱现在可是和辽人勾搭上了…… 夏辽两国此刻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大宋可要来挑战咱们两家的联手吗? 外交中有许多种语言,而肢体语言就是内涵最丰富的一种。 秦为问道:“报什么信?” “说是辽国北院宰相萧孝穆被太后萧菩萨除诛,二皇子耶律重元也被软禁了,他们是来报信的,也顺带来对太后薨逝的哀悼。” “这是报丧的吧,也不嫌晦气!”秦为恶毒的说道。 西夏使者和辽人正好走过来,听清了秦为的话,不禁面色一变。 辽人板着脸道:“奉陛下令,某前来大宋报信,你何人?竟然敢口出不逊。” 730:消停点,他有立功了 可这位使者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报丧。 你不是刚死了老娘吗? 正好,我爹也死了…… 所以哥派人来祝贺你了,也顺带告诉你个好消息,辽皇嗝屁了,现在辽国是朕当家,以后你可要认清楚形式。 这情义怎么看着都带着塑料花的味道。 秦为打量着辽使,说道:“那位北府宰相不是号称辽国百年来第一贤相么?听说他在任期间一直把辽国治理的很好,怎地竟然去了?” 辽人正色道:“先皇逝了,宰辅也去了,哎!陛下非常悲痛,为此三日不食……” 三日不食,这个和赵元俨父子一出事儿就装病有得一拼啊! 可秦为压根就不相信耶律宗真会三天不食,他关切的道:“那大辽皇帝的身体可好?这刚继位,很多事情少不了要忙活呢。” 耶律隆绪病逝,耶律宗真继位,这本该是件好事儿。 奈何,今日的耶律宗真像极了之前的赵祯……他们都是幼年继位,而背后也都有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老娘。 幸运的是,刘娥不是萧菩萨,大宋的太后也只有一位。 而辽国就有些乱了,萧菩萨临朝辅政,但耶律宗真的生母萧褥斤、元顺妃却还活着,而且一心想要争夺那个权柄之位。 一个是权柄朝野的养母,一个是野心勃勃的亲娘。 这个辽国可要比大宋乱太多了。 辽使抚须微笑道;“陛下调养了一阵子,还好,身体不错。” 秦为松了一口气,说道:“先前西夏使者说大辽皇帝杀了自己的亲舅舅,吓了某一跳,这不才进宫禀告给陛下,陛下震惊,让某出来寻他问话。” 啥? 西夏使者悲愤的指着秦为,“你血口喷人!” 辽使的脸颊颤动了一下,他知道萧孝穆是怎么死的,尽管萧太后压下了消息,可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秦为这话一出口,辽使就信了大半。 玛蛋,大爷的! 你竟然给我大辽下烂药? 他盯着西夏使者,怒道:“为何要造谣?我大辽国舅身兼北院宰相,陛下怎么会害他,萧宰辅明明就是病死的!” 西夏使者一脸懵逼的道:“他是骗子,秦为是个骗子,这话就是他编造的!” 辽国北院宰相萧孝穆身死的消息早就传来了,可当时的消息封锁做的还不错,所以外界对他的死因依旧不明。 这样的局面最好不过了,能保住耶律宗真英明神武的形象,可西夏使者竟然获知了真相,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西夏人在大辽内部有密谍,而且是在军中! 情况很严重啊! 必须要马上传信回去,让国内清理军队,否则那人若是越爬越高,以后就是一个超级不稳定因素,弄不好大辽要对西夏人做些什么,消息马上就会被透露出去。 辽使退后一步,冲着秦为拱手道:“多谢相告。” 秦为笑道:“贵使太客气了,当时听闻这个消息之后,陛下就斥之为谣言,所以让某来寻西夏使者问话。” “对,就是谣言!” 辽使一脸激愤的模样,就像是家里的媳妇出墙了,而她偷人的对象正是西夏使者。 西夏使者此刻觉得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他指着秦为,浑身颤抖着说道:“你……某为官多年,从未见过如你这等无耻之人,竟然说谎面不改色,造谣以假乱真……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秦为黯然道:“虽然你造谣不对,可某却不该把你的话传出来,这样不好,破坏了咱们之间的友谊,某的心此刻……就像是刀绞般的痛啊!” 他渐渐入戏,眼中泪光盈盈,若是后世的导演见了,绝壁会喊一声:“这就是影帝级的演技啊!” 辽使再次拱手感谢道:“多谢了,还未请问……” 秦为擦去不存在的泪水,说道:“某秦为。” “秦大人?” 辽使的表情有些古怪,但还是很客气的道:“多谢秦大人了,回头一起喝酒。” “好说好说,不过贵国的萧宰辅德高望重,他的离去让人伤感,酒就不喝了吧,某决定戒酒一个月,以示自己的悲痛之情。” 秦为说的好似真的一样,辽人唏嘘道:“看来秦大人是性情中人啊!” 两人惺惺相惜的拱拱手,秦为说道:“某先回去了,贵使可在这里略微等候,稍后会有人带进去。” 耶律宗真不地道,派来道贺的使者顺带报丧,这个霉头秦为不想碰。 哥的火药啊! 竟然只是给秦丰平反,你好歹封个侯也好啊! 秦为一肚子的幽怨,和林小北说道:“李家的熏肉好吃,回头弄半斤回家去下酒,不,一斤,狄青那家伙少说也能吃半斤。” 林小北应了,问道:“郎君,先前您说一个月不喝酒的。” 他虽然是杀手出身,可好歹也向神灵求助过。 对神灵许下的诺言不敢轻易背弃。 可秦为前脚才说要为萧孝穆戒酒一个月,回头竟然就让他去买下酒菜,这个……不妥吧? “守信是美德。” 秦为先赞美了他的初衷,然后用一种很惊讶的语气说道:“守信对朋友,和敌人你守什么信?那是蠢货才干的事。” 好吧…… 这货把守信变成了一个需要条件的事情。 林小北没办法,但他还是担忧的道:“郎君,您对死人许诺,神灵能听到呢!” “神灵?” 秦为打个哈哈,“天上可有神灵?若真的有,他便能看到听到世间的一切,为何会屡屡对中原降下灾祸?从前汉到现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经历了多少杀戮?他们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被奴役,凭什么被杀戮?” 林小北一想也是,顿时就觉得惭愧起来。 “咱们是一伙儿的,明白吗?守信是对自己人,敌人……那就是个笑话,你若是能骗死他们就是大功。” 想起骗人,秦为一拍脑门,说道:“某怎么就忘记了那家人呢!走,找赵元俨的麻烦去!这老货也够能活的,还不死……” 段玉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郎君,他不是被禁足了吗?” 赵元俨已经很惨了,和落水狗差不多,何必去再踩一脚。 秦为冷笑道:“宫中的某些事和他脱不开关系,虽然某没有直接证据,可某做事哪用证据?走!” 主仆三人来到了定王府。 门房见到秦为就如同是见到鬼一般,喊道:“秦为来了!” 秦为狞笑着冲进去,指着前院的屋子说道:“点燃了,都点燃了。” 段玉一怔,林小北已经冲了过去,这厮弄了火折子点燃,一脚踹开房门,喊道:“郎君,里面全是柴火!” “点燃了!” 秦为就像是个泼皮头子,腆着肚子踹了段玉一脚,骂道:“还不快去干活?” 段玉哦了一声,苦着脸去点火。 “来人呐!有人放火了!” 门房喊声尖利,稍后火头才起,就出来十余人,全都是王府的侍卫。 “是秦为!” 见到是秦为来了,侍卫们的脚步一缓。 秦为逼近一步,说道:“此事是某和赵元俨的恩怨,跟你们没关系,不相干的人别来找死!” 侍卫们面面相觑,有一人喊道:“大家一起上啊!” 他往前冲了出去,却发现没有同伴跟随,就只能悲壮的冲到了秦为的身前。 呯! 秦为一拳撂倒了侍卫,见林小北和段玉已经把整个前院都点燃了,就笑道:“走,回家喝酒去!” “住手!你这个畜生,住手!” 赵元俨从未想过会被人冲进家中点火,所以见到前院变成了火海时,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悲愤的道:“秦为,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降,这种滋味非常难受,让他想砍人。 赵元俨盯着秦为,身边是烈烈燃烧的宅子,他的眼睛几欲喷火:“为何?老夫与你没什么仇,这是为何?” 他是落魄了,是蛰伏了。 可他好歹还是亲王,是当今陛下的长辈,轮不到你秦为来耍威风。 “某乐意!” 秦为被人堵住了依旧在有恃无恐,林小北右手扣在腰带上,一双冷眼死死盯住了对面的赵元俨。 我愿意! 这话用在婚礼上就是款款情深,用在这里就是打脸。 赵元俨就挨抽了。 他的双目中凶光四射,气息咻咻,“这是谁的授意?老夫已经退居王府不问世事,只想安稳了却残生,你还要怎地?还要怎地?” “关我屁事!” 秦为肆无忌惮的道:“某只是看不惯你,对,就是看不惯你。看看吧,你那双眼睛看似慈祥,可那恶毒的毒水就隐藏在慈祥的后面。看看你的微笑在扭曲,变成了狰狞,我看不惯,所以就来点把火,走了啊!” 他当先走过去,赵元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避开了。 “弄他!” 几个侍卫突然发飙,其中一人当先冲来。 秦为再牛笔难道还能打得过我?对于秦为冲阵的事儿,大多人是不信的,觉得这货是在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今日秦为来亲王府点火,算是犯下了大错,打了也是白打,看看那些侍卫狰狞的面容,就知道这个想法根深蒂固了。 赵元俨虽然被禁足,可一些活动还能出来。 而且他是当今陛下的长辈,宗室长者,这样的人连赵祯都不能折辱,可你秦为却敢来放火。 作死啊! 弄他! 侍卫近前刚想挥拳,没留神一根细长的钳子直射而来,准确无误的射进了他腰间最柔软的部位。 “嗷……” 呯! 秦为一拳打在他的印堂上,侍卫轰然倒地,林小北依旧在他身后站着,看着像个不会动的套陶俑。 其他几个侍卫已经躺在了前方,林小北面无表情,段玉笑嘻嘻的,可见还有余力。 秦为和赵元俨擦肩而过,低声道:“某又立功了。” 赵元俨下意识的跑离了秦为,双腿轻轻颤抖着,这厮用功劳去打断人的腿已经成了官场笑话。 可谁也不希望这个笑话轮到自己的头上 赵元俨才跑开就觉得不对劲。 秦为最近没立功啊! 这是诈! 对,这就是在诈老夫! 他以为老夫蛰伏府中定然不敢去验证,可老夫怕什么? 赵元俨心中大定,等秦为走后,就吩咐道:“不必救火,牵马来,老夫这就要进宫面圣。” 他一路到了皇城外,别的不说,只是长跪不起。 这可是赵祯的长辈。 消息几乎是光速被送到了赵祯那里。 “让他来。” 赵元俨得以进宫,一路上他看着这些熟悉的宫殿,那种不甘的感觉阵阵袭来,难受之极。 这些本该是老夫享用的,可现在却给了赵祯那个无能的小子。 他心中难受,等见到赵祯后就悲呼道:“陛下,臣家中被那秦为点火烧掉了,浓烟滚滚,整个汴梁都能看到。火光冲天,那些宗室都在哭泣……这还是赵家的天下吗?青天白日,青天白日啊!那秦为竟然闯入府中,当众点火……” 赵祯没动静,只是木然看着他。 赵元俨愕然抬头,“陛下……” “朕知道了。”赵祯平静的表情下却有些窃喜。 这个老东西在刘娥薨逝后上蹿下跳的,甚至还敢逼宫,禁军中的躁动也和他脱不开关系…… 这么一个老东西,若是他死了,赵祯绝不会掉一滴泪,只会庆贺。 所以他很是冷漠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处置方式:“朕知道了。” 这是私下会面,按照规矩来说赵祯该自称‘我’,他此刻自称‘朕’,这就是不想掺和什么亲情,只是公对公。 语言是一门艺术,而帝王最得其中的奥妙。 赵元俨不甘的道:“陛下,宗室中的不少人都看到了,大家义愤填膺,恨不能手刃了那个贼子!” 赵祯抬眸,冷冷的问道:“谁能手刃了他?谁?” 赵元俨给梗住了,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秦为那厮拳脚了得,宗室中人大多是在混吃等死,哪里是他的对手?手刃,怕是会被秦为打成猪头吧。 “去吧。” 赵祯赶走了赵元俨,然后起身道:“去后面。” 稍后御史的弹劾就来了,可这些奏疏都被扣住了,据说陛下压根没看。 “他立功了,少折腾吧。” 731:烧得好! 政事堂里传来一句话,那些义愤马上就消散了。 “秦为竟然立功了?咱们怎么不知道?” 汴梁就那么大,秦为若是立功的话,没道理要保密啊!难道赵元俨的亲王府就这么被白烧了? 宗室中人也不甘心,有人就鼓噪了起来,想让大家一起弹劾。 宗室弹劾是家事,赵祯没法不重视。 可这次依旧被扣留。 陛下啥意思? 众人不解,就去找到了宰辅。 吕夷简摆出了宰辅的架势,淡淡的道:“陛下自有道理,做臣子的听就是了,这议论纷纷的,难道是不服气?告诉他们,不服气也得憋着!” 这话霸道,符合吕夷简的性格,可你吕夷简不正是不服气的典范吗?连陛下都敢怼的货色,竟然装老实。 随后这些人想着老范和吕夷简是对头,就迂回去找了范仲淹求助。 殊不知范仲淹虽然看不惯吕夷简那种霸道蛮横的作风,但他却更讨厌那些只知吸血的宗室。 后来的庆历新政,就是因这些人,范仲淹才会惨败收场,被狼狈赶出了汴梁。 所以,他们这次算是拜错山头了。 “秦为……” 范仲淹很沉稳的思索着,他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所以故作一副犹豫的模样。 来人心中欢喜,觉得有戏。 “这个……” 范仲淹一阵官腔把来人的期待值提高了,然后说道:“那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大材斑斑啊!这样的人才只需栽培十年,朝堂之上老夫都得避路……这样的人才,老夫见而心喜,恨不能亲自出手栽培……” 来人愤而离去,消息随即散播在宗室里。 “范公这算盘倒是打得响,栽培十年……十年后他正值鼎盛年纪,只要不出错就有机会接班吕夷简,他栽培秦为……这是给自己找盟友呢,就不知秦为愿不愿意要他这个盟友。” 赵允让穿着内衣的坐在榻上,身后丫鬟给他打着蒲扇。 老仆也点头道:“秦郎君素来低调,且不好结交党羽,范仲淹想法是好的,只是秦郎君多半是不会跟他联盟的。再说范仲淹……他做了宰辅之后,显得没以前那么清高了,走路也是看这天。” “那是宰辅的步伐,他现在要的气势!” 赵祯继位后,赵允让很快就被解除了监视,作为宗室里与陛下最亲近的人,他现在要做的稳住那些宗室。 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对谁好。 他很清楚,赵祯留着他一是因为儿时的情分,更重要的还是让他来制衡宗室里那些不安分的权贵。 老仆担忧的道:“可赵元俨终究是宗室长者,秦为肆无忌惮的去放火,未免欺人太甚,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 赵允让摆摆手,丫鬟起身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裳。 “出去走走。” 外面很热,年轻人更怕热。 但赵允让却饶有兴致的四处走动,遇到长得好看的丫鬟仆人还会笑着调侃几句,但也只限于嘴上玩笑。 府里的下人们也早就习惯了这位主人的性子。 看似纨绔跋扈,但实则很有原则,从不会欺辱下人。 他最后晃悠到了大门外,伸个懒腰后,“走,去看那老不死的家烧成啥样了,秦为做事有分寸,但本郡王却没有……” 一路溜达到定王府,看里面那几间被烧塌了的屋子,赵允让冷笑:“还是太仁慈了,若是某,就连那父子的卧房也一并烧了。” “大胆!” 门口的护院没认出来赵允让,闻言怒气冲冲的过来。 “汝……汝南郡王?” “怎的?某是烧了这定王府,你又如何?” 赵允让嚣张的仰头,斜眼撇了那护院一下。 “不敢……” “不敢?若非认出本郡王,你莫不是还想动手?定王府好大的威风啊……赵允良那王八蛋呢?滚出来给小爷请安。” 赵允良和赵允让同龄,以前没少在一起玩儿过,不过二人却互相看不上。 以前赵允让被刘娥盯着,许多矛盾也只能忍着。 现在风水轮流转,定王府早就不不复初的势力了。 “赵允让!” 赵允良得知他在外骂街,气冲冲的出来,指着他道:“莫要欺人太甚,若放在以前,你可敢与某这样说话?” “呸!” 赵允让回骂道:“老子以前要知道你们父子就这德行,早就弄死你个王八蛋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你以为你们父子俩背地里鼓动禁军逼宫的事没人知道?你以为想谋逆的事没人知道?烧你屋子算轻的,换了老子,定然一刀把你给剁了喂狗!” 赵允让许久未曾装过纨绔了,这一下露面顿时引来无数粉丝。 他依旧嚣张,那个纨绔衙内的气势又回来了。 赵允让口沫横飞的骂道:“不要脸的东西!陛下什么时候亏待你们了?逼宫?咋的,还想造反么?亏得是秦为先烧了你家屋子,若是让老子来,一刀一个剁了你个狗杂种!来人啊……” 他一挥手,几个护院冲了上来。 赵允良吓了一跳,还当是他想动手。 毕竟现在的定王府已经不复当年了,就府里现在这点儿人,还真不定能挡住赵允让的攻击…… “郎君吩咐。” 赵允让得意洋洋的道:“去秦记,定一桌最好的酒菜,老子今日高兴得很,不醉不归……哈哈!” 他又补充了一句:“为了定王府被烧庆贺,要说清楚。” 赵允让带人走了,嚣张的留下一地未派上用场的棍棒。 而在另外几家郡王府中,家中管事已经将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禀告了。 “那秦为不但烧了定王府的前院,还打伤了几个侍卫,这才扬长而去。定王随即进宫,可没多久就出来了,看着笑眯眯的,可见陛下是要惩治秦为。” 一位宗室老者坐在上首,闻言把茶杯放下,“秦为那人若是被严惩,汴梁城中的酒肉都会涨价。” 这话是说秦为倒霉了,汴梁城中的不少人会买酒肉庆贺,从而导致酒肉缺货涨价 “哎!” 另一外老者叹道:“你不懂,赵元俨那个老东西喜怒不形于色,他看着怒火冲天,说不定心中在窃喜。他看着笑眯眯的,心中说不定正在绝望呢!” “啊!这样?” 老者冷笑道:“这样也好,上次的事情,咱们可是被那个老东西给坑惨了,这可是好事啊!” 上次他们被赵元俨父子蛊惑,集体和赵祯对抗,本以为会是一场大富贵,没成想险些家破人亡。 若不是赵祯仁慈,他们这些人没一个能好活。 另一位老者不禁点头道:“是喜事,来人!” “主人!” 管事躬身,眼中精光四射,就像是一个上了青楼的太监。 老者淡淡的道:“庆祝一下,今日阖府上下都赏酒肉钱。” “多谢主人!” 管事欢喜不已,老者却皱眉道:“欢喜什么?这是陛下给的恩泽,否则咱们都得去要饭,记住了,都要念着,要念着陛下的好。” 管事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大伙儿都记得呢,陛下洪福齐天……” 随后阖府上下都在念着。 “陛下洪福齐天……” 这就是态度。 既然输了,就要有低头的觉悟,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句话到哪儿都是不变的真理。 …… “为何要对赵元俨下手?这不是你的性子。” 狄青有些不解,“你若是要动手也该是私下,而不是这等肆无忌惮的闯进去。” 秦为正在研究红楼的最新章节,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大堆草稿。 “想通了而已。” “什么意思?” “就是……当年某刚有些名气,加上先父的名声不好,所以要谨慎些,否则容易被群起而攻之……” 狄青一想也是:“那时你孤立无援,连那些亲戚都敬而远之,你做事得找理由。” 也不是理由。” 秦为笑道:“只是实力变化而已。” 狄青的眼中多了光彩:“是陛下?” 秦为默然。 那时刘娥掌权,赵祯又没什么根基,秦为也只得装傻,否则迟早会被刘娥纳入黑名单中。 赵祯上位后,这是自己人的天下,秦为就像是被解开了一道枷锁。 “那你也不至于那么隐忍吧?” 狄青觉得秦为不是那等隐忍的人,若是遇上不对的事情,他哪管你是刘娥还是赵祯,都会爆发出来。 秦为低头认真写了一句,放下笔活动着手腕,说道:“太后虽说名声不太好,但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她没有对某刻意打压,要知道当时……太后能容忍陛下在眼皮子底下培养亲信,已经是殊为不易了……人要学会感恩,不能凭着自己的性子来。那不叫快意恩仇,而是白眼狼。” 狄青纠结的道:“秦兄,你这是在说某吗?” 他就是凭着自己的性子来,结果爱上了一个没有结果的女人。 秦为笑道:“你有分寸就好。” 感情这事儿很难劝阻,事情年轻,年轻就固执,他的性子又执拗,所以劝阻只会起反作用。 狄青垂眸道:“某知道了,会好好想想。” 这是个巨大的进步,秦为心中欢喜,然后不再理他,一心扑在了稿子上。 妻子已经念道更新好几天了,再不写点儿出来,怕是连床都不让上了。 732:别的地方没法儿疼 狄青站在那里,脑海里全是白娟的一颦一笑。沉默了好一会儿,狄青深吸口气,跟孙好民告了声辞,便出门去了。 送走了大麻烦狄青,秦为的心情大好,就在家中陪着妻子,每日都看着那个平坦的小腹发愁。 “这孩子怎么还不长大呢?”他觉得刘姝的肚子该大了。刘姝笑道:“王先生说还得等等呢。” “好吧,这孩子看来是个不省心的。”秦为又讲了个故事,刘姝突然问道:“夫君,金明池那边听说热闹起来了。” “是啊!初秋了,好些人去玩耍。” “那咱们可能去吗?” “当然能。”秦为马上就琢磨起这事来,结果被招进了宫中。 “水军战船打造出来了,陈兴带人操练了一阵子,有人说该去看看,看看可否靡费了公帑。”赵祯的嘴角微微翘起,神色带着讥诮。 玛蛋!这才操练了没多长时间啊,竟然就要看成果!若是操练好了是应当的,若是不好……那就是靡费公帑,养了一群猪。 这谁的主意?赵祯看着秦为说道:“外间有人传闻,说你和陈兴交好?还力挺他,可有此事?”卧槽! 这是谁给哥下烂药呢?秦为悲愤的道:“这是诬陷!臣和陈兴就见过两次,一次还是和您一起,后来一次是和李章一起,哪里来的交好?这是有人在背后抹黑臣呢!”这货反驳了交好,但却没说力挺,可见还是比较诚实的。 赵祯微微点头,想起上次自己敲打过他,看来还是起作用了。心中欣慰的皇帝说道:“枢密院下令,陈兴那边没有犹豫就领命,可见很是自信,也不知是胆子大还是真有本事……” “自然是真本事。”秦为说道:“那陈兴臣上次见过,算是个纯粹的武人,而且目光也长远,有帅才。这样的人既然答应,那肯定没问题。”吕夷简想捂脸! 曾公亮把脸别了过去。范仲淹低下头。你前面才说和陈兴没有交情,可现在为他背书却毫不犹豫,说没交情谁信? 无耻啊!一般人无耻的时候大抵会不自然,可秦为却依旧是一脸的纯良本分,谁敢说他无耻,大抵良心会痛。 赵祯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明日就去吧,朕也去,诸卿也去。”吕夷简赞道:“以前金明池就是竞标嬉戏,观者如堵,如今正本清源,还祖宗开凿金明池之意,陛下英明。”老吕无耻的拍了马屁,让后面的两人无话可说,堪称是无耻之尤。 范仲淹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如今是越发的无耻了,要不要把他弄下去呢? 他若不下去,将来若要革新,这货恐怕会成为阻碍。祖宗规矩,首相不能任职太长,老吕做了五年,也差不多了吧? 他出班道:“陛下,有人说水军就一个陈兴,还差了个都虞侯,怕是不够,不利于制衡,要不还是加个人?”赵祯沉吟道:“可有人选?”范仲淹退后,他只是建言,却不可能掺和军中将领的任命,那会犯忌讳。 吕夷简也知道其中隐晦,所以他一言不发。只有秦为,兀自不觉的道:“陛下,臣觉着首先要会水,最好是精通水性,否则上船站不稳不说,一旦落水了还得要人救,这是去做将领还是去做富家翁的?总不能身边老是要人照顾他吧?”这个建议很是高瞻远瞩。 赵祯本来想到了,正想说出来彰显自己,可却被秦为抢了先。他握紧右拳,忍住揍人的冲动,说道:“如此马上就在京中筛选,文官若是有愿意去的也行。”消息马上就传了出去,只是所谓文官也能参加招募没有得到响应,枢密院里进出的全是武将。 这就是态度!我们是读书人出身,自然不屑于去做武人。秦为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人卖鸟,他想着妻子在家无聊,就想买一只鹦鹉。 “你这鹦鹉可会说话?”卖鸟的小贩也不答话,只是冲着鹦鹉说道:“和贵人打招呼。”那鹦鹉转动了一下脑袋,细细的眼睛盯着秦为, “吃了吗?” “呸!”小贩怒了,骂道:“该说见过贵人,你这个蠢货,老子要煮了你。” “且慢!”秦为拦住了愤怒的小贩,说道:“多少钱?”小贩伸出五根手指头:“五贯。”秦为还了三根手指头,小贩犹豫了一下,秦为转身就走。 “罢了,某实在是受不住这鸟,卖给你了。”鹦鹉不值钱,但会说话的鹦鹉能值大价钱,秦为拎着鸟笼一路回家,等刘姝看到鹦鹉时就欢喜的笑了。 女人大多都喜欢这种精致的小动物。刘姝轻轻摸了摸鹦鹉的羽毛,问道:“夫君,这鹦鹉可会说话吗?上次在大相国寺我说买你还嫌不好,怎么就买了?”秦为把鸟笼递给她,说道:“要多给它喂饭,畜生多喂才能养熟。” “恩。”刘姝欢喜的应了,喜爱道:“以后就叫你小绿好了……”小绿? 秦为觉得这个名字不大好听,也不知道是为啥。 “小绿!小绿!”那鹦鹉竟然就学会了这两个字,把刘姝喜得不行,拎着往后院跑,大抵是去教它说话了。 秦为正准备进去,外面来人了。 “见过秦大人。” “你是……”来人三十余岁,干瘦,不用脱衣服就知道浑身排骨。 “下官柳如仕,翰林院编纂文吏,见过秦大人。”这名字……起的好啊! 若是再过五百年,这个名字能换万两银。翰林院编纂就是管整理书籍和更改历代藏书错别字、查漏补缺的地方,算是个清净地,一般不和外人沟通。 秦为不知他的来意,就拱手道:“不知柳兄来此何事?”柳如仕摆手道:“不敢称柳兄,不敢称柳兄……”见他惶然,秦为就随口道:“如此就叫你如仕吧,呃!”这个不大好啊! 一开口总会让人浮想联翩,偏偏面前坐着的不是美女,而是一个精瘦精瘦的大老爷们儿,这……反差太大了。 秦为正想问问他的字是什么,柳如仕却笑道:“如仕就好,如仕就好。”此刻的柳如是三个字并没有什么问题,所以柳如仕并未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亲切。 秦为令人送了茶水来,柳如仕憋了许久,才红着脸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下官在翰林院中编习多年,算是无事,只是前阵子得罪了贵人。”他抬头诚恳的道:“不敢欺瞒秦大人,下官担心被那人报复,所以听闻水军招人,那水军都指挥使和秦大人交好,就想来试试,还请秦大人成全。”文官入军,除非是暂时的,或是有别的用意,比如说李章那种。 李章在殿前司就是看门狗的意思,为陛下看着汴梁的军队。他这种算不得纯粹的武人,赵祯随时都有可能把他改为文官。 文官就是文官,哪怕是行武事,也能随时转回来。大宋文武之间的界限由此可见一斑。 柳如仕的脸上干瘦,一双老鼠眼盯着秦为,说道:“下官是下了决心了,秦大人若是不信……”秦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试探问道:“你得罪了谁?”宫中的贵人。 玛蛋!宫中谁有老许贵?若真是老许,这事儿还真的尴尬了。他若是出面调停,老许应该会给这个面子,可秦为却在犹豫要不要因为一个编纂,赔上自己的面子。 要知道,那可是许茂则。这个面子的代价可不小。柳如仕唏嘘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内侍方圆方都知,他那边想要几本春宫古籍,可下官却觉得那等东西污秽不堪,便拒绝了他……哪知他那边骄横不听解释,只说要让下官好看……”翰林院的编纂就是为宫中服务的,平常宫里贵人需要什么书籍和典章都要他们来清点,有点儿皇家御用图书管理员的意思。 方圆的手腕和人脉不错,虽然比不上许茂则,但想给柳如仕穿小鞋比较容易。 这个道理算是说通了。问题是,一个太监……你看哪门子春宫图?这就是纯纯闲的蛋疼,别的地方没法儿疼,因为没了…… “为何不调去别处?”得罪了方圆,大不了去下面州县任职就是了,他只是个内侍,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外朝去。 现在可不是明后期,一个太监而已,也就能在宫中威风,除了宫门啥也不是,怕他个鸟。 柳如仕苦笑道:“下官,说来惭愧……下官多年来都是独来独往,醉心于画作中,找不到人啊!要不秦大人……若是秦大人……”见他两眼放光,秦为马上就说道:“罢了,此事某可以试试,不过你可会水性?”一个文官主动要求去水军中任职,这是什么神经……不,是什么精神? 这就是不以文武为别的精神,这将会给那些‘文人至上’的家伙们一记耳光,这记耳光秦为觉得必须要打下去,而且要打爽了。 所以柳如仕想求他调动去州县任职时,秦为毫不犹豫的就打断了这个话头。 柳如仕的眼中多了绝望,起身道:“敢问秦大人家中可有水池?” “有,在后面。”嗖的一下,柳如仕就不见了。秦为一脸懵逼的追出去,见他往后面去了,就喊道:“别伤着他!”这可是宝贝啊! 那边刚准备拦截的乔风避开,柳如仕就冲了过去。 “这人是急什么呢?”秦为跟在后面,想看看这货想干什么,过了前院的门,右边就是个水池,柳如仕在奔跑中竟然开始了宽衣解带。 733:死鸟! 你大爷! 秦为冲着闻声而来的吴妈喊道:“避开,让姝儿别出来。” 吴妈楞了一下,然后还看了一眼,马上就后悔了。 太辣眼睛了啊! 那柳如仕脱去外衣,就穿着一条裤子冲向了水池,他的上半身看着全是骨头棒子,特别是那些排骨,一根根的凸出来,实在是惨不忍睹。 吴妈呸了一口,赶紧回去。 孙好民见自家媳妇看到了男人赤果上半身,老脸顿时一垮,就喊道:“都是骨头还亮什么骚呢!” 柳如仕冲到了水池边,纵身一跃,噗通一声就跳了进去。 “别!” 秦为痛苦的伸手,可还是晚了一步。 因为家中人少,也没多少客人来游园,秦家的水池就是个装饰品而已,水池里的水常年都是两三尺罢了,只到腰部。 柳如仕这么一头扎下去…… 你的脑袋要不要了? 秦为担心他的脑袋陷进池底的烂泥里出不来,就跑了过去,“乔风准备救人,别让他淹死了……” 乔风刚应了,就见水面一动,接着一个顶着黑泥的脑袋就冒了出来。 这就是柳如仕。 他满头满脸都是黑泥,可那双老鼠眼却定定的盯着前方,双手划动,就像是个小海豚般的往前游去。 跨擦! 秦为不禁赞道:“竟然比老子还游得好?!太过分了!” 他招手叫来了林小北,低声道:“我这里手书一份,你带着它,等天黑了去金明池找陈兴……” 柳如仕就这么在水池里来回游动,速度很快,而且不见疲态。 “够了够了!” 秦为觉得这厮的水性能甩自己几条街,就喊停,可柳如仕却聪耳不闻,继续在池子里折腾。 秦为麻木的坐在池子边上,吩咐道:“去,把烤架拿来,咱们烤肉吃。” 于是池子里在游泳,那些秦为特地买来放进去的黄河大鲤鱼跟着折腾,一条被折腾死了,正好拿来烧烤。 等柳如仕靠边时,第一句话就是:“可行吗?” “太行了,早就叫你上来,你还游什么?” 柳如仕愕然,“你说什么?” 他掏掏耳朵,却掏出了两团黑泥…… 秦为觉得这人实在,就说道:“去洗个澡换衣服,一起喝酒。” 稍后再回来时,柳如仕显得有些忐忑。 “秦大人,下官可能行?” 烧烤架上,几十串味道可疑的肉在冒着青烟,秦为刷了些调料,然后深吸一口气,觉得后世人眼中的污染源是这般的清新。 “吃吧!” 秦为递了一把烤串给他,然后指着边上的酒坛子说道:“这里不兴谁伺候谁,自己倒酒自己喝。” 柳如仕不习惯这种吃法,他甚至就根本没吃过这种烧烤,把烤串横在嘴前,张嘴,用牙齿咬住一块肉,然后一拉…… 麻辣味一下就击中了他的灵魂,牛肉的美味和麻辣味一起在口腔里爆炸了。 哦! 他不大吃麻辣口的,所以就张开嘴呼气,然后赶紧咀嚼,随即里面还嫩的肉汁就被挤压出来,鲜美无处不在…… 这才是美食啊!ъiqugetv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火辣的白酒涤荡着才将被麻辣味征服的口腔,另一种刺激来了。 他睁开眼睛,见秦为和一个道袍男子在看着自己,就情不自禁的道:“太美味了,很难形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 “爽!” “对,就是这个,爽!” 柳如仕又拉了一口烤肉,然后突然呆滞了…… 他看着手中的肉串,问道:“秦大人,下官怎么觉着这味道它不对呢?好似……” 旁边儒生打扮的年轻人笑道:“装什么装?你也吃过牛肉,哈哈!” 柳如仕见他笑的松垮垮的,就正色道:“牛肉乃是农户的命根子,下官只是以前吃过一次,还是病死的牛……敢问这位郎君,为何发笑?” 这人有些固执啊! 秦为微微一笑,也不解释。 年轻人一怔,傲气就上来了,“笑你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你可知道北边的牛不值钱吗?那些牛在雄州被宰杀了做成肉干,汴梁城里不少见,只是价钱贵了些。至于新鲜牛肉每日都有,都是从北方来的……辽人那边多着呢!” 柳如仕愕然,然后恍然大悟道:“得罪郎君了,还未请教……” 年轻人满不在意的笑了笑,喝了一口酒,胡乱伸手抹了下巴一把,说道:“某凤翔府判官苏洵。” “苏洵?” 柳如仕放下烤串,起身行礼:“天圣八年制式三等的苏洵?见过苏郎君,郎君的文章诗词柳某却是佩服的很。” 苏洵得意笑道:“柳兄坐吧,诗词文章只是小道而已,先生才是真正的当世大才,某万不及也。” 柳如仕干笑着坐下,然后继续吃着烤串。 “是想去避祸还是有所作为?” 秦为盯着他说道:“若是避祸就不必去了,你一旦进了水军,某会盯着你,十年之内你别想出来,可要想清楚了。” 柳如仕毫不犹豫的道:“下官想清楚了,就要进水军。只是却怕争不过其他人。” 秦为举碗说道:“你既然想进去,那某就能让你进去。” 柳如仕迟疑了一下,苦笑道:“某尽力。” 水军现在还算个冷压门。 可秦为打包票能让他进去,柳如仕觉得很暖心,但还是没有丝毫把握。 秦为见他担心,也不再劝,稍后把柳如仕送走后,苏洵也想溜。 “话说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有没有相看的?若是有,回头让人上门说说,老大不小了,整天瞎逛也不是个事儿……” 关于这些弟子们的婚姻大事,秦为也算操碎了心。 先是欧阳修,他现在娶了曹家的女儿,等几年后,曹皇后入主后宫,欧阳修也就稳了,这个靠山不是一般的硬。 韩琦本就是富家官宦子弟,他的亲事自不用发愁。 至于苏洵…… 秦为现在最愁的就是他。 二十岁的人了,早该结婚生子,可他却一心只想着玩儿,诗词文章、水墨山画都喜欢,就是情商太低。 这可不行啊。 别人都能等,唯独苏洵不能,他肩上可是担负着两位文坛巨匠的诞生,若是因为自己这个先生关心不够,导致小苏同学胎死腹中…… 罪过大了啊! 苏洵愁眉苦脸的道:“先生,您有所不知……学生先前在眉州时曾订过一门亲事,那时父亲还在健在……” 秦为问道:“怎么?这是看你苏家落魄了面对方想悔婚?” “不不……” 苏洵摆摆手:“只是学生现在没什么积蓄,事业也不明朗,若是贸然把人家接来汴梁,学生……” 怕养活不起? 秦为笑了,“钱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既叫我一声‘先生’,那你的亲事便有某操持了,明日让老孙去相看一处合适的院子,你这就回眉州成亲去,到时将妻子一同接来汴梁……争取明年就能抱上娃。” 秦为想起前世那些人嫌狗憎的孩子,不禁有些头痛。 晚上他和刘姝提起了此事,言语间很是憧憬,“那孩子一天到晚就缠着我,想想都觉得可爱啊!” 刘姝听他说了半响自己孩子的可爱,也不禁有些盼望。 夫妻俩就这么憧憬着孩子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为突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咻咻! 咻…… 刘姝也醒了,她抓着秦为的手臂,低声道:“夫君,是谁在外面笑?好冷的笑声,太吓人了。” 天还在黑麻麻的,这笑声隔一阵子就来,隔一阵子就来,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只想躲被窝里去。 玛蛋! 这谁在外面? 秦为想招呼林小北他们,可却觉得有些丢人,就低声道:“你等着。” 他蹑手蹑足的下床,刘姝低声道:“夫君,危险,还是叫人来吧。” 秦为摇头,从墙壁上拿下佩刀,轻轻拔出来,银色长刀在黑夜中泛着几分凌冽的寒光。 “咻咻……” 外面的笑声又来了,秦为猛地拉开门,借着微光,看清了笑声的来源,然后不禁骂道:“玛的!竟然是你这个小东西!” 鸟笼被挂在屋檐下,那只被取名为小绿的鹦鹉正在笼子里欢快的笑着。 “咻咻……哦!郎君……” 小绿看到了秦为,它歪着脑袋,“奴悔了……” 这声音婉转,像极了一个幽怨的女人,秦为不由得打个寒颤,觉得这鸟莫不是被鬼魂附体了。 小绿振翅,又换了个口吻:“你这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跪下!” 秦为麻木的看着鸟儿,想一把掐死它。 被这么一折腾,夫妻俩困意全无,早早地就起来了。 “今日要去金明池,想去转转吗?” 锻炼完后,秦为只是问了一句,刘姝李柯两眼放光。 “那就去!” 秦为笑眯眯的道:“今日金明池的人会很多,有许多摊贩,咱们早饭去那边吃。” “好。” 刘姝只要能出去就无所谓,至于早饭,她只需要带些干粮就好。 乔风赶车,林小北和段玉护卫,一家子就往金明池去了。 出了宜秋门,顺着一排驿馆过去就是新郑门。 出了新郑门,依旧见到行人络绎不绝,都是往金明池去的。 “秦兄!” 狄青和庞世英急匆匆的赶来了,近前后先是去了马车那里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嫂嫂’‘师娘’。 接着庞世英腹诽一句,“苏洵那便边遇到了几个朋友,几人聊个没完,我们等不及就来了。” 苏洵性格豪爽,不拘小节,所以朋友不少。 “交朋友是好事儿,只是苏洵性子太直,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是啊!那厮迟早会被坑了……” 苏洵被批评,庞世英觉得心情很舒畅。 那厮就喜欢用诗词文章来显摆,让庞世英很是不满,可却真的比不过,于是就用智商碾压他。 一个用诗词文章,一个用智商,两人经常互爆的场面大家都看惯了。 一直看到金明池的围墙了,苏洵才帽歪衣乱的赶来。 秦为阴测测的问道:“这是去赌钱了?” 苏洵刚忙行礼,“没有,是朋友还钱了。” 苏洵有了官职后,苏家的经济条件稍微好了些,只是从凤翔府回来后,他还没有安排官职,算是闲赋在家。 金明池的外面都有围墙围着,但门极多。 今日进来无需盘查。 秦为一行人进去找了地方安顿下来,随即就令人去买吃的,小几安好,矮凳放好,面对着金明池,只觉得胸中大畅。 “陛下叫你!” 秦为正在吃汤饼吃的舒坦,有内侍过来把他带了过去。 池水中有宫殿,秦为被一路带进去,就见到赵祯和宰辅重臣们都在,赵顼也在。 行礼之后,秦为退到边上,蒲玖正好在这里,满脸谄笑的说道:“秦大人,某带人打造的战船,水军的陈军主可是满意得很啊!” “满意就好。” 随后蒲玖就和秦为吹嘘自己当年在海上的日子,说得热血沸腾。 可秦为听了只是嗤之以鼻,直接说了自己筑京观的事儿。 “尸骸堆积成山?” 蒲玖的牛笔终究吹不过秦为,正好此时陈兴来了,他干笑道:“陈军主威武。” 敢用尸骸堆积成山的人,在他的眼中压根就没人命这回事,幸亏上次从了秦为,不然某的小命难保。 “陛下,水军准备好了。” 陈兴看着黑了许多,不过目光却越发的锐利了。 赵祯正在和赵顼说话,闻言点头:“如此就开始吧。” 陈兴下去之前看了秦为一眼,微微颔首。 赵祯的兴致不错,问道:“诸卿以为今日会如何啊?” 吕夷简说道:“陛下,当然会精彩纷呈。” 庞籍接着说道:“是啊!水军多年没操演了,今日定然会让臣大开眼界。” “……” 群臣都发表了看法,大抵就是会很精彩。 赵祯不大高兴,目光微冷。 这是军队,不是杂耍班子。 这些臣子说精彩,就是在暗示怕是不容乐观。 这才操练了没多久,能有什么战斗力? 赵祯心中发闷,正准备起身,就听到了鼓声。 “咚!” 鼓声雄浑,渐渐逼近。 “来了!” 众人放眼看去,就看到对面缓缓驶来十余艘船,这些船都扯起了风帆,船上站满了军士。 734:位卑不敢忘忧国 “咚咚咚!” 鼓声渐渐急切,众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出击!” 就在大殿的左边,原先停泊的十余艘船出击了。 两边渐渐靠近,秦为一脸懵逼的看着,问道:“怎么没有兵器?” 蒲玖纳闷的道:“将士们手上拿着的就是。” 秦为仔细一看,竟然全是刀枪剑棍什么的,还有弓弩。 拍杆呢? 没有! 撞角呢? 没有! 竟然是粗野的弓箭齐射,然后跳帮作战? 秦为不禁仰天叹息,蒲玖问道:“秦大人难道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 秦为数落道:“拍杆没有就算了,可撞角呢?” 战船不够大,拍杆的作用不是很大。 “撞角?” 蒲玖纳闷的道:“船不够快,撞角无用。” 秦为觉得自己丢脸了,就板着脸道:“这只是对你忠心的测试,如今看来还好。至于武器,以后你会看到的,能让你瞠目结舌。” 你在吹牛笔! 蒲玖觉得秦为是在吹牛,所以就笑了笑,他如今对大宋死心塌地,原先的矜持也在渐渐回归。 “要开始了。” 左前方传来信号,君臣一起走到了栏杆边上,齐齐看向前方,两只船队即将遭遇,船队上旗语不断,秦为见了不禁想吐血。 他早就整理好了一套旗语,自以为能得到水军上下钦佩的目光,谁知道大宋水军竟然早就有了旗语。 这让他觉得自己的熬夜成了无用功,失落感剧增,于是就‘不小心’挥动了一下手臂。 呃! 站在他身侧的蒲玖捂着肚子,面色苍白。 刚才秦为‘不小心’捶了他一下。 “没注意啊!” 对面的船队突然一个右转,赵祯赞道:“看着赏心悦目啊!” 船队转弯看着确实是不错,关键是这种急转弯时,战船倾斜,但却很平稳,说明这船造得不错。 秦为拍拍蒲玖的肩膀,说道:“干的不错。” 蒲玖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然后又主动把肩膀迎了过去。 这边的船队马上左转追击,一时间两只船队就在金明池里展开了追逐。 “超过去!超过去!” “要赶上来了,快跑!” “……” 岸边的百姓在欢呼着,声音宏大。 两边的弩弓在模拟发射,将士们用盾牌遮挡着身体,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刀枪。 船队不停的变换着阵型,当接近时,两边的将士们挥舞着刀枪,厉声大喝。 “要准备跳帮了!” 蒲玖很讨厌的剧透了,于是秦为再度‘失手’,打得他蹲在那里倒吸凉气。 两只船队渐渐平行,然后双方用钩镰枪勾住对方的船帮,用力拉近。 前方船队的一艘战船上突然冲出一个大汉。 大汉赤果上身,手中拎着一把木刀跳了过去,对面已经腾空了地方,一个大汉正在等候着。 “杀!” 船队此刻就在赵祯前方的水面上,大家能清晰的看到战况。 跳帮过去的大汉仓促间挥刀格挡,随后两人开始厮杀,木刀几下被劈断,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闷声发力。 噗! 最后两人跌跌撞撞的落入水中,赵祯不禁惊呼道:“都是勇士,快救起来!” “陛下别急,还请往水下看。” 两个大汉竟然在水下展开了搏杀,一会儿你按住我,一会儿我按住你,水波涌动,就像是两条大鱼在打架。 赵祯有些紧张,频繁的问道:“为何还不出来?” 噗! 两个大汉冲出水面,齐齐喷出一口水,然后把臂,就这么踩着水过来。 他们的水性极好,踩水竟然能保持着胸脯以上不沾水。 “陛下万岁!” 两个大汉一路踩水过来,近前后齐齐拱手高喊。 岸边的百姓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水战,此刻心满意足,也跟着欢呼起来。 “陛下万岁!” 赵祯满面红光的招手,满意的道:“很好!” 有了这么一句话,陈兴的指挥使就稳妥了。 秦为心中欢喜,想着有这么一位和自己合拍的指挥使执掌水军,那以后大宋的海贸不就稳了? 哈哈! 大食人要倒霉了呀! 他不禁用那种看肥羊的目光看着蒲玖,蒲玖被看得有些发毛,就干笑道:“秦大人,后面还有呢!” “还有?” 这时水面上的两只船队按照首尾相接的方式开始集结,完成后就像是一座木桥,一队军士从船尾开始了小跑。 他们的身形矫健,脚步平稳,可见已经适应了在战船上行走。 “不错啊!” 吕夷简虽然不懂水师,但还是很靠谱的点评道:“只要能站稳,将士们就能用刀枪杀敌,这个陈兴不错。” 庞籍也含笑道:“看着极为出色。” 范仲淹不动声色的道:“老夫这段时日跑了这边十余次。” 这是表功来了。 赵祯赞许的点点头,吕夷简的脸马上就黑了。 秦为在边上不禁暗自发笑,觉得赵祯就像是逗孩子似的,在两个宰辅中间玩平衡。 陈兴来了,他大步进了殿内,大声的道:“陛下,水军演练完毕。” 赵祯赞许的道:“你很不错,好好操练。” 这是莫大的嘉许,陈兴说道:“臣敢不从命?” “陛下,水军中少了都虞侯,您看……” 边上有人点了一句。 秦为一看竟然是游昌道,就用威胁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游昌道冷笑,并不买账。 这货沉寂了许久,还以为他早就偃旗息鼓了。 没想到他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这才是生命不息、作对不止啊! 秦为就搓搓脖颈,然后冲着游昌道那里弹去。 游昌道急忙躲避,然后才发现什么都没有,但他依旧干呕着。 洁癖很要命啊! 秦为幸灾乐祸的笑着,赵祯说道:“此事……有哪些人?” 游昌道不干呕了,冲着秦为阴阴的点点头,暗示今日会有好戏看。 玛蛋! 难道他们准备了一个强悍的对手? 范仲淹拍拍手,有人出去召唤。 稍后来了三人,其中一个就是柳如仕。 行礼之后,赵祯说道:“这里有三人,可都虞侯却只要一人,怎么选?诸卿你们以为如何?” 这等小事,特别是选拔武将之事,压根就到不了他这里。 “此三人,胡好乃是天武军的,田江卷是龙骑军的……” 两个大汉行礼,和众人一起看向了边上的柳如仕。 因为稍后要下水,所以他们都穿了简单的衣裳。 那两个大汉看着筋肉贲张,而柳如仕却是筋骨人。 瘦巴巴的柳如仕有些紧张,昨夜秦为派了林小北潜入他家,交给他一些东西,让他背熟。 他背到凌晨才算是熟练了,可代价却是睡眠不足,一双眼睛看着红彤彤的。 范仲淹皱眉道:“陛下,他是翰林院的抄书编纂柳如仕。” 咦! 两边同时响起惊讶的声音,大家都不敢相信竟然有文官来从军,这人莫不是傻子? 赵祯也很惊讶,但却不能拆台,只是微微点头。 游昌道忍不住出来问道:“那个……柳如仕,你为何要从军?” 这个问题是大家都想问的,连赵祯也不例外。 “为了大宋。” 柳如仕坚毅的道:“陛下,臣当年曾为先帝装裱过一副古画,其上乃是千军万马冲阵杀敌的景象。记得先帝看了这画,喃喃的说大宋何时有此虎贲,然后就叹息……臣一直记着那声叹息,当时就想着如何能让大宋的陛下再无此撼……” 他微微低头,吸了一下鼻子,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臣想了许久,直至昨日听闻水军招募都虞侯,臣才想到了那个法子……” 他抬头,目光坚定的道:“臣想到的法子就是从军,用长刀,用敌人的头颅来消弭君王的遗憾!” 众人讶然,随后就是震惊。 游昌道差点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他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文官里面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奇葩呢? 什么君王的遗憾,那和你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你装什么大瓣蒜啊! 赵祯的目光复杂,轻轻叹息一声。 众人想到刚才柳如仕的话,都有些尴尬。 而柳如仕却有些懵。 这个问题昨夜林小北也带来了答案,据说是秦为亲自手写的答案,里面甚至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吸鼻子都有清晰的交代。 如果赵祯知道这个回答是事先准备好的,他绝壁会让人把秦为阉了,送进宫中去伺候自己。 但他现在却在感动之中。 “好!” 众人正在心思各异的想着柳如仕这朵文官里的奇葩,被这一声叫好给惊醒了。 等循声看去时,却是秦为那厮。 秦为一脸正色的道:“陛下,柳如仕官位不高,名声不显,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心中一直在心心念念的竟然是江山社稷,这是什么?这便是位卑不敢忘忧国啊!” “位卑不敢忘忧国?好,说得好!” 有人觉得秦为这话说的极好。 有人恍惚曾经听过,等仔细回想了一下,竟然是秦为以前说过的话。 赵祯微微点头,帝王能有这等忠心耿耿的臣子,他的心情极端的好,于是就微笑道:“如此就开始吧。” 范仲淹出来说道:“从昨日开始,臣就令人盯住了陈兴,然后让他出题。臣敢担保这些题目绝无外泄的可能。” 735:赢了 范仲淹太自信了,让秦为差点笑破了肚皮。 老富派的人都是饭桶,被林小北轻松潜入,拿出秦为的手书劝服了陈兴,然后得到了标准答案。 赵祯赞赏的点点头,觉得自己把范仲淹召回来太英明了。 有范仲淹在,不但给吕夷简找了个对手,也让朝中多了一员干将。 “如此……就开始吧。” 范仲淹招手叫来陈兴,两人轻声商议着章程。 “这三人你以为谁能胜出?” 赵祯突然问道,对象是秦为。 这是考教。 吕夷简等人都竖起了耳朵。 都说秦为知兵,那水军呢? 若是不出意外,等个二十年,秦为就是妥妥的宰辅之列,到时候他们这些人也早就老慢昏聩了。 所以,未来的接班人到底如何,他们也想看看。 秦为看了看胡好和田江卷,这二人都是武将,敢来投水军,本事自然不差。 今日会考什么? 秦为想了想,觉得应当是文武都有。 武,柳如仕铁定没戏;文,看似他最出色,可这是军中,不会考文章诗词,也不会考他擅长的典籍。 只会靠关于水军的事。 所以柳如仕几乎没有一丝胜机。 这么一分析,秦为才发现大家看向柳如仕的目光中带着怜悯。 为啥要怜悯? 因为他用文官之身来从军就是奇葩,而此次选拔他铁定会失败。 等失败之后,翰林院那边绝对会收拾他,到时候他就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货色。 赵祯同样如此想法,他心中微叹,觉得可惜了此人。 若是他能过关的话,会在文人和武人之中引发大讨论。 文人能否去从军? 只要能引起这个讨论就值得了。 这样的讨论会渐渐扩散,等越来越多的文人加入军中后,文贵武贱的局面就会渐渐扭转。 大宋的军队不行了,这是秦为和他讨论后得出的结论。 而根源就在于打压! 长期打压之后,军队的战斗力直线下降,好男不当兵的民谚就是起于此时。 若是不加干涉,五十年后,大宋将再无可用之兵。 所以赵祯真心希望柳如仕能赢。 秦为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只是脸色依旧淡然,自信的笑道:“陛下,臣觉着柳如仕应当能赢。” “哈哈!” 周围一阵轻笑,吕夷简笑道:“你秦为何时也这么好心了?这是可怜那柳如仕没人支持么?” 庞籍说道:“此人勇气可嘉,可终究是没有自知之明。” 这话在暗示柳如仕不堪用。 一个人没有自知之明就是最大的原罪,他会处处碰壁。 之后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交往,最后沦为孤家寡人。 范仲淹叹息一声,很是惋惜的道:“可惜了。” 赵祯笑道:“你为何认为他能赢?” 他知道秦为虽然自傲,但绝不会无的放矢,那么必然有原因。 秦为想了想说道:“其他二人看着孔武有力,又是军中宿将,应当能赢。可臣却在柳如仕的身上看到了难得一见的东西,那就是坚毅。” 赵祯微微点头,说道:“如此也好。” 在帝王的眼中,胜负只是一个游戏。 他们不看重胜负,看重的是胜负背后的东西。 比如说臣子的品质,或是问题的根源,谁输谁赢他无所谓。 不过好的品质,自然是难能可贵的。 坚毅是一个很难得的品质,比如说身边的范仲淹,他就拥有这种品质。 范仲淹说道:“陛下,先是武试。” 赵祯点点头,于是三人就在前方开始操练起来。 其他二人不管是刀法还是拳脚都不错。 叶双愁在赵祯的身后低声评价着。 “……胡好的刀法凌厉,不过少了杀气。田江卷的拳脚不错,算是难得……” 他的目光转到了柳如仕的身上,不禁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柳如仕拎着一把长刀在劈砍,砍的毫无章法,就像是一个新手在山中砍柴。 “柳如仕如何?” 既然秦为如此看好他,赵祯也就多看一眼。 叶双愁的嘴角抽搐着,“陛下,此人……乱劈柴。” 柳如仕挥刀不停,脸上红彤彤的,汗水都洇湿了鬓角。 哎! 赵祯叹道:“差不多就行了。” 这一场柳如仕输了。 范仲淹叫停,随后说道:“陛下,接下来就是试水性。” 这个…… 胡好二人看着很是自信,大抵游泳是会的。 赵祯点点头,范仲淹喝道:“开始吧。” 三人先是谢罪,然后才开始脱衣裳。 “啊,脱衣服了!” 左右有女人在惊呼,秦为一一看去,发现她们虽然在惊呼,但脸色微红,眼中全是兴奋,可见压根就不觉得羞涩。 女人的天性很重要,某的任务还很重啊! 这一刻秦为把解放女性的重任担在肩上,于是就大胆的盯着一个丰腴的妇人看。 “真是太……太巴适了……” “哈哈!” 那个妇人突然大笑起来,秦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到了排骨柳如仕。 三人都只剩下了裤子。 胡好二人肌肉虬结,看着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之美。 而柳如仕浑身排骨,实在是不堪入目。 众人见到这等身材都笑了起来,只有叶双愁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柳如仕有练鹰抓功的天赋。 “某看好你!” 秦为突然走过去拍拍柳如仕的肩膀,一脸鼓励的说道:“放开了游。” 柳如仕才输了武技这一场,心中有些沮丧。 听闻此话,他抬头感激的道:“多谢秦大人,下官定然会拼命。” 秦为点点头,然后回去。 赵祯好奇的问道:“你真的看好他?” “对。”秦为一脸纯良的道:“陛下,文武事都能学,都能练,可一个人的品质是天生的,好品质却很难得。” 这是和先前的话相呼应。 而赵祯也是因为继位后,有秦为和赵允让二人在外间与他相呼应,不至于孤零零的。 赵祯欣慰的道:“好。” 至于今日的输赢,那真的不算事啊! 赵祯含笑看着,众人都在等着看好戏。 只有秦为,他想起了昨日的那一头黑泥。 “开始!” 噗! 三人跳进了水里。 “下水了!” 百姓们开始欢呼起来。 百官虽然没有欢呼,但依旧在全神贯注的看着。 胡好的身形矫健,双手划动,有节奏的向前游。 田江卷则是一下水就开始加速,大抵是要先声夺人。 这两人看着各有千秋,可大家都被边上的水花给吸引了。 柳如仕的双手在飞速划动,双腿不间断的在拍打着水面。 然后…… 小海豚开始表演了。 …… 金明池是汴梁一景,不过往年大家都是在三月份来踏春,顺带看竞标。 今日水军操演,于是百姓们又得了一天欢愉,有空的人就带着妻儿来看热闹。 “先前的水师操演看着吓人呢!” 吴妈一边说,一边认真的看着刘姝身边的环境,将她看护的死死地。 周围的小贩很多,他们拎着篮子四处叫卖,还有那些小摊。 大宋总是宽容的。 所以这些小贩得以进来摆摊,今天一天的收获能赶上以前的半个月,所以大家都在卖命的吆喝着。 可此刻吆喝声都停住了。 大家都在看着水里。 “娘子,快看!” 吴妈指着前面的方向垫着脚看去。 三个人在游泳,带出了三条轨迹。 刚开始他们之间的差距还不大,可只是几息,最右边的那人就爆发了。 他的手脚打出了无数水花,他的脑袋浸在水里,偶尔偏头吸一口气,然后又快速埋下去。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像是…… “这特么的就是小海豚啊!” 秦家的水池太浅太小,所以昨天柳如仕没有发挥出来。 今日他就这么爆发了。 他就这么一马当先的游在前面,迅速把半个身位的领先优势不断扩大。 一个身位,两个身位,三个身位…… 小海豚在狂飙! 我去! 秦为觉得自己低估了一个游泳健将的心。 “那么快?” 吕夷简揪着自己的胡须,不小心就扯断了两根。 他还没来得及心痛,前方就传来欢呼。 “他越来越快了!” 吕夷简撑着栏杆,身前前倾看过去,就见柳如仕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这么厉害? 前方就是终点,标志是一艘船。 “到了!”船上有人吆喝,示意柳如仕可以减速停下来了。 可柳如仕埋头游泳,结果一头就撞了上去。 他晕晕乎乎的抬头,头上被撞出了一个大包。 船上的大汉伸手把他拉了上去,说道:“好汉子!” “这是浪里白条啊!” “某看水军里也没几个能快过他的吧?” “肯定没有!” “那两个都没力气了,可要去救救?”ъiqugetv 胡好和田江卷在前面被柳如仕带节奏游得很快,可到了后半程却没力气了。 两人一会儿仰泳蓄养力气,一会儿又正面游一阵子,慢的就像是两只乌龟。 “某赢了?” 柳如仕有些晕乎的问道。 一个大汉指着那两只‘乌龟’说道:“您赢了,赢了许多。” 第一场输掉后,柳如仕的压力非常大 可他这人是兴奋型的,越是压力大就越兴奋。 反而在第二场超水平发挥出了自己的实力,在水性环节里大幅度领先。 “赢了?” 736:败血症的原因 柳如仕看着那两个还在水里飘着的家伙,不禁仰天长啸。 “啊……”他奋力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和肋骨,声音之大,让人担心他会吐血。 瘦骨嶙峋的柳如仕在拍打着自己的肋骨,在仰天长啸……这一刻所有人都必须要向这位排骨兄致敬。 “太猛了!”秦为虽然觉得他能赢,但从未想过能赢那么多,优势有那么大。 他没想到,赵祯更是没想到。 “柳如仕竟然水性这么好?难得啊!”他只是发表了一下感慨,可吕夷简等人却尴尬的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庞籍嘀咕道:“水性好没用,若是用水性来取人,那些船工都能当指挥使了。”他这话没有针对谁,只是对水军这个兵种给出中肯意见。 大宋若真的想振兴水军,那自然就要严格对待。吕夷简赞道:“正是此理。”稍后三人回来,胡好和田江卷依旧自信满满。 因为最后一场是考水军里的事。虽然他们懂得不多,可至少能赢下柳如仕。 “臣不识字。” “臣也不识字。”两个武将不识字,范仲淹说道:“为了公平起见,就口答吧,低声告诉身边人,然后一起回答。”三人都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陈兴就在边上,和几个将领作为考官,验证三个考生的答案。一个小吏开始念题目。 “水军将士常年在水上厮混,最要紧的是什么?”这个题目比较笼统,胡好身边的小吏回答道; “最重要的是士气,要鼓舞士气。”这个答案中规中矩。田江卷身边的小吏答道:“最重要的是士气。”不错! 战船长期飘在水面上,见不到人烟,时间长了人会寂寞的发狂。吕夷简抚须笑道:“算是目光敏锐,假以时日,也能独当一面。”赵祯也微微含笑:“军中看来人才不少啊!”枢密院管调动,执掌军中的是三衙。 李章也在,他出班道:“陛下,将士们都忠心耿耿。军中的将领有才的不少,此二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这是来自于军方大佬的夸赞,胡好和田江卷赶紧拱手谦逊了几句,可脸上却多了喜气。 赵祯很满意,可看到柳如仕那边还在说,小吏听的一脸懵逼,就笑道:“这是太长了?那便直接说吧。”柳如仕就大声的道:“陛下,臣以为水军长期在水上,首要是士气。可士气要怎么提振?臣以为第一是目标,要让将士们心怀大宋,心怀陛下,为了大宋忍受寂寞……”这是从思想的角度出发,给出了具体的实施方案。 不错!赵祯觉得前面两个太笼统,柳如仕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要让将士们心怀陛下,心怀大宋……就该这样才行啊! 大宋的军队要对朕忠心耿耿,这才是目标。陛下龙颜大悦,众人也纷纷夸赞。 可柳如仕还没说完, “陛下,还有就是吃,水军在水上补给不易,要多琢磨如何让将士们吃到新鲜的食物……比如说发豆芽,还有就是多带些茶叶,豆芽和茶叶能让将士们少生病……” “且慢!”庞籍叫停了他的回答,问道:“豆芽和茶叶能让将士们少生病,这你如何得知?”是啊! 你怎么知道的?而且这个答案可对?柳如仕说道:“臣是水乡子弟,也曾经琢磨过这些东西,比如说冬日少吃菜蔬,不喝茶水之人,就容易浑身无力,精神懈怠,面色发白,最后是牙齿出血松动……再严重的话,就会病倒不起……”赵祯看向陈兴,陈兴点头,他也很惊讶。 这个题目他昨晚是给了林小北,可答案却没有这些。关键是柳如仕说的全对,这个才是让他震惊之处。 他看向了秦为。秦为在微笑,云淡风轻的模样,一看就是高人风范。陈兴心中一震,想起了秦为的杂学,不禁暗赞道; “果然是宗师啊!竟然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范仲淹看来做了不少功课,他说道:“陛下,往年水军出海时日长了,有的军士会长血斑,浑身乏力,只能躺着,就像是……行尸走肉。”这就是败血症啊! 秦为忍不住就笑出声来,正想捂嘴,边上的蒲玖惊讶的道; “竟然这般简单吗?” “嗯?”叶双愁盯住了蒲玖,喝道:“陛下之前,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蒲玖说完也后悔了,他跪下道:“小的一时口快,但却是肺腑之言,恳请陛下恕罪。”赵祯淡淡的道:“什么肺腑之言?记得你是大食海商,柳如仕的话可是有假?”作为帝王,猜疑就是他的老婆,形影不离。 “咳咳!”蒲玖听到了秦为的干咳,他知道自己但凡敢说一句柳如仕的坏话,回头就会被绑着大石头沉到金明池的水底。 “陛下,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啊!”蒲玖激动的道:“小的以前往来于海上,船上的人生病是常事,最多的就是他说的这种病症,治不好,那么多年了,大食海商一直在想着解决此事,可却找不到办法,刚才他说了豆子和茶叶,让小的想起了一件事……”他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说出下面的话之后,就再也别想走出大宋的疆域。他抬头看了秦为一眼。 秦为还是在微笑,那微笑甚至有些慈祥。这是想杀人之前的笑容吧?在蒲玖的眼中,这个笑容是如此的邪恶。 “陛下,小的想起来了,每次生病时,就那些每日喝茶吃菜蔬的人不会犯病,对,没错……”蒲玖激动了起来, “小的……没错,就是这样,所以船上的头目都不会生病,因为好东西就紧着他们吃,所以他们才不会生病。” “好东西,那不是肉吗?”游昌道觉得应当是这样,然后就发现几双鄙夷的目光盯着自己,其中一个就来自于秦为。 秦为觉得是自己出来的时候了,他走出来说道:“陛下,这个在杂学里也有说法。”赵祯饶有兴趣的道:“什么说法?” “人体每日必须要摄入一些东西,比如说菜蔬……人若是整日就吃肉,用不了都就人就会生病,无一例外……”赵祯捂额想了想, “是了,草原上的人必须要喝茶……可是这样吗?” “睿智不过陛下。”秦为觉得赵祯真的很聪明, “正是如此。草原人缺不得茶叶,就是因为茶叶里有许多对人体有益的东西。而出海后菜蔬会断绝,最多是头目还能吃到一些,所以他们不会生病。能补充代替的就是茶叶,而大宋更多了一样,那就是豆子。”赵允让也想起来了,说道:“豆子可以磨豆腐,也可以发豆芽!都能补充那些元素。”元素是杂学里的名词,但众人还是听懂了。 秦为说道:“陛下,刚才的这些话,臣请旨不得传出去,若是谁传出去,臣敢请陛下,拿了那人全家,全数诛杀!”四周顿时一阵不满的声音。 “什么东西值当斩杀泄密的全家?不就是些豆子和茶叶吗?”吕夷简皱眉道:“豆子到处都是,发豆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至于茶叶,那更是不少,外藩商人每次来大宋都会采买不少,为何保密?”庞籍也不满的道:“此事无需一惊一乍的。”今日是来校阅,顺带玩耍,你搞得血淋淋的有意思吗? 赵祯觉得秦为不是那等无的放矢的人,正在想着为何,秦为说道:“陛下,此事大宋知道,可外藩人不知道啊!”一道灵光在赵祯的脑海里闪过,他兴奋的道:“那些外藩人莫不是也会生病?” “没错。”秦为想起几百年后,那些殖民者们被败血症折磨的无可奈何时,就不禁觉得那是一群蠢货。 “那些人不懂,他们平日里不喝茶,也不吃豆腐和豆芽。船出海之后,船上会拿些地方用于种菜,不过那只是供给少数几个头目解馋的,大部分人都是吃咸鱼肉干和面包什么的,压根就没有绿色。” “绿色?” “对!”秦为自信的道:“那些人体必需的东西都在绿色的菜蔬里,包括了茶叶。” “那又如何?”有人觉得这事儿不值当大惊小怪的。 “谁说的这话?出来!”秦为目光转动,可那人却缩了起来,于是他就骂道:“有胆子说,却没胆子承认,比泼皮都不如!”赵祯心中一动,突然觉得自己的臣子们好像品质不大好啊! “陛下,您问问蒲玖,他们若是能解决了生病之事,会有什么好处。”秦为目视蒲玖,眼中全是杀机。 你若是敢说谎,老子弄死你全家!蒲玖打个哆嗦,说道:“大食海商从海贸中获利匪浅,于是就想着继续扩大,比如说去探寻西边国家的海路。那些人在出发前发誓不寻到海路就不回来,最后……最后他们大多都没回来。回来的人十不存一,路上就死了大半。都是死于那种病症。”他抬头道:“若是知道茶叶和豆子能解决这种病症,大食海商会前仆后继的出海,去寻找通往西边的航道。而西边那些国家,他们也会往东方来……”这是大宋君臣第一次直面外面的世界。 吕夷简皱眉道:“陛下,豆子和茶叶能避免病症的消息不能外传,谁若是传出去,杀全家,不,诛三族!”庞籍正义凛然的道:“那等同于谋逆,该杀!”他目光梭巡,所到之处,那些人都纷纷低头。 叶双愁冷冷的道:“此事皇城司会盯着,若是被传出去了,今日在场的都有嫌疑,找出来杀了三族男丁,女眷发往教坊司为奴。”太狠了啊! 大宋对官员温柔的不行,可今日宰辅、枢密使和一个密谍头子都放了狠话,血淋淋的吓人。 赵祯淡淡的道:“也好。”范仲淹干咳一声, “陛下,还有题目呢!”他接着说道:“大宋水军的目标是什么?”胡好和田江卷面面相觑,都觉得今日要拼命才行。 两人仔细想了想,然后和自己身边的小吏低声说着答案。 “巡弋海疆,监控北方。” “监视辽人。”二人都是看到了北方,这就是目光的局限性。秦为矜持的微笑着,柳如仕那边还在说。 答案有那么长吗?赵祯再次说道:“自己说吧。”胡好二人有些后悔,心想咱们也该说长些。 柳如仕说道:“陛下,臣以为大宋水军的目光应当在南北,首先要在南方,第一威逼交趾,其二就是维护航道,去海外寻找大宋缺乏的金银铜等物……”这个眼光长远啊! 众人不禁愕然,而胡好两人更是面色发白,觉得自己怕是危险了。他们胜一场,柳如仕也胜了一场,这一场就要定胜负了。 可目前看来他们的眼光好像不大对。不是不大对,而是太狭窄了。 “至于北方,登州水师足可监控辽人,除非是要跨海进攻,否则不值当举倾国之力布于北方的海面上……”说完后柳如仕松了一口气,有些紧张的等待着结果。 这些答案会赢吗?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再也没了退路。翰林院不会再接收他,汴梁官场不会再接收他……他已经走上了一条绝路。 赵祯心中已经有了结果,但还是问道:“如何?”陈兴走过来时看了秦为一眼,目光中全是敬意。 果然是秦大人啊! “陛下,臣等以为柳如仕当胜。”赵祯微笑道:“可无错?陈兴目光炯炯的道:“无错。”他是徇私了,为了水军的未来,他必须要寻找志同道合者。 而他觉得秦为就是自己的知己。秦为既然全力推荐柳如仕,那么柳如仕必然就是最适合的那个人选。 胡好两人面红耳赤的拱手请罪。 “臣等无能。”吕夷简尖刻的道:“你等身为武人,竟然输给了文官,确实是无能。”胡好二人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而柳如仕却已经傻眼了。 某真的赢了?吕夷简看着他,欣慰的道:“你作为一个文官,竟然对武事也这般熟悉,可见我辈当文武兼修,在陛下需要时为君分忧,如此方不负所学。” 737:恩怨分明 宰辅的夸赞不多,但含金量却十足。 吕夷简能说出这番话,可见是肯定了柳如仕的才干。 庞籍也赞道:“进了水军之后,只管放手去做,老夫期待着十年之后看到你的模样。” 不出意外的话,柳如仕在十年后就能成为军方大佬。 柳如仕想起了被方圆逼迫的绝望,想起了翰林院里无人伸出援手的绝境,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吕夷简才将夸赞他,见他竟然嚎哭起来,就尴尬的道:“这是喜极而泣吧。” 柳如仕嚎哭了一阵子,突然拱手道:“多谢秦大人。” 秦为淡淡的道:“这是你自家的本事,你谢某作甚?” 这个柳如仕好像有些固执。 他要是说出秦为给答案的事儿,赵祯非得当场气吐血不可。 周围的目光马上变得暧昧起来。 大家都想知道秦为究竟和这位排骨兄有何瓜葛。 若是有营私舞弊,那简直就是太爽了,直接能借此拿下秦为。 柳如仕感激的道:“下官想入水军,可却心中无底,于是昨日就去了秦大人家。秦大人谆谆教导,让下官如醍醐灌顶,一下就明白了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秦大人就是下官的指路明灯啊!” 这是他的真心话。 若是没有秦为出手,他再无第二条出路,只会被方圆给压制住,要么辞官,要么寻找门路去外地为官。 去外地为官他没有门路,于是辞官和进水军就是他的未来。 结果他成功了。 但这个成功都是秦为的功劳。 所以这一刻柳如仕的心中把秦为奉为明灯也并非是夸大。 叶双愁俯身低声道:“陛下,昨日此人确实是去了秦为家。” 这就是坦荡! 赵祯点点头,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消散了,就说道:“今日君臣齐聚,机会难得,来人,摆宴!” 众人谢恩,这时有内侍来禀告消息:“陛下,圣人派臣送来了药汤。” 帝后恩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 而且大宋国本初开,没那么急着要继承人,臣子们自然乐于见到帝王少近女色。 大家笑吟吟的看着皇后派人来秀恩爱。 秦为的眸子却微微一缩,心想这个方圆原先只是刘娥宫中的一个小内侍,怎么又搭上了郭皇后? 这人真是会钻营啊! 可他来得正好! 方圆把食盒递过去,回头就见到了眼睛红肿的柳如仕,不禁一愣。 “恭喜恭喜!” 几个将领过来欢迎新任都虞侯,柳如仕一一还礼,丝毫没有文官的倨傲。 这人竟然成功脱离了某的控制? 方圆心中恼火。 他已经准备好了后续收拾柳如仕的一系列手段,如今却没法施展了。 秦为走到宗室权贵站的那边,来到赵允让身旁,低声道:“打个配合,给某弄了这个方圆!” 赵允让问道:“为何?” 秦为说道:“柳如仕就是被他逼着来水军的。” 赵允让点点头,神色不变,低声道:“此处不好明着来,瞅准机会让人把他弄进水里去。” 这货越发的腹黑了。 秦为点头,两人嘀咕了一下,然后各自散去。 方圆不舍得走,他想多留一会儿,给赵祯留下些好印象。 所以他就趁着赵祯在喝药汤的机会凑了过去,说了几句谄媚的话。 可赵祯对内侍和宫女从来都是价值至上,这种不咸不淡的恭维,只会是无功而返。 不过此人颇有毅力,深谙水滴石穿的道理。 他带着得体的微笑顺着边上穿过去。 前方就是赵允让,方圆拱手道:“见过郡王。” 赵允让虽不是宫里的主子,但他和赵祯关系亲密,能得他青睐,日后少不了好处。 要知道,这些宗室权贵们为了攀附关系,向来对宫中内侍们都很大方。 尽管皇家严禁宫内与外间私通,但利益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赵允让淡淡的道:“哦,是方都知啊!” “是,臣告退。” 方圆得体的告退,从侧面过去。 看赵允让的态度并没有明显的讨厌,方圆心中一喜。 他自信满满,还看了边上的秦为一眼。 然后他就觉得被谁用力撞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的往栏杆外偏去。 “方都知!” 赵允让身旁的护卫惊呼一声。 众人不禁看来,正好看到他冲过去,大抵是拉方圆的架势。 方圆也满怀希望的等着他拉住自己,结果还真拉住了。 可护卫拉住他衣裳的同时,方圆感到了推力,面色马上就变了。 玛蛋! 这是要坑某啊! “救命!” 他知道这是个圈套! 从赵允让挡在那里,到撞了他一下。 最后那个郡王府的侍卫看似是来拉自己,实则是来补刀的。 可赵允让为啥要坑某呢? 噗通,方圆带着这个疑惑落入水中。 “谁会水?” 侍卫回头喊道。 赵允让皱眉走过去,说道:“怎么那么不小心?走路都能走歪了,莫不是喝醉了?” 方圆在水里载浮载沉,上来时就喊道:“救……” 一口水灌进去,把他剩下的话都憋住了。 “快救人!” 边上有水军的人,可秦为却指着柳如仕说道:“柳如仕的水性最好,让他来。” 刚浮上来的方圆听到这话,不禁喊道:“不……” 那个柳如仕绝壁会把某按下去。 他想喊话,可身体却渐渐往下沉去。 叶双愁俯身,再度低声道:“陛下,柳如仕得罪了方圆,所以才来竞争水军都虞侯。” 这些消息瞒不过皇城司,只是没必要让陛下都知道而已。 大宋太大,每天发生的事情多如牛毛。 若是每件事都和赵祯禀告的话,他大抵别的事都不能做了,就当个听筒。 所以各级官府就是过滤器。 比如说宰辅们就是奏疏的过滤器。 他们会把奏疏分类,觉得重要的给出建议,然后送上去。 而他们觉得不重要的就扣下,直接处置了。 这就是后来票拟的来由。 当年秦始皇处理奏疏时是论斤,无数竹简淹没了宫中,他就埋身于其中。 后面还有朱元璋,也是个工作狂人,每日处理的奏疏多不胜数。 可秦始皇和朱元璋毕竟是少数派,大多数帝王都没法效仿,于是过滤器就出现了。 宰辅过滤奏疏,叶双愁过滤情报。 赵祯不动声色的看着。 脑海里在想着叶双愁是否隐瞒了什么。 作为帝王,他是需要过滤器,但过滤器是否忠诚和尽职尽责有没有私心,这需要他去观察和思考。 只是想了想,他就觉得叶双愁不敢。 于是放松了心神看着柳如仕,嘴角微微翘起。 若是柳如仕拖延,那就是趁机报仇,虽然无可厚非,可此人却不能大用。 只见柳如仕飞快的脱去上半身的衣裳,露出了半身排骨,然后连鞋子都来不及脱就跳了下去。 只是五息,柳如仕就抓着方圆的头发浮出了水面。 “好快啊!” “果然好水性!” 见义勇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值得夸赞。 方圆被拉上来时,刚好听到赵祯说道:“不计较仇怨,还以德报怨,这样的臣子不多了啊,难得!” 噗! 他觉得自己喷出来的会是一口老血,可全是水。 原来这事儿竟然被陛下知道了? 他躺在地上,目光转动,看到了一脸淡然的赵允让,还有一脸纯良的秦为。 刚才就是汝南郡王撞的某! 可谁能证明? 这个坑他跳定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供出来赵允让,因为就算他说的再真是也没人信。 更不敢流露出丝毫怨气,所以就强笑道:“多谢了。” 柳如仕正准备去更衣,闻言说道:“他们说某做事固执,所以在翰林院没人喜欢,但秦大人却说军中就需要固执之人,所以某来了。至于你,某却不能见死不救,你不必感谢,只当没这回事。” 我和你有仇,不代表我能坐视你被淹死。 但我救你只是本能,所以你不必感谢。 恩怨分明啊! 赵祯越发的欣赏柳如仕了。 秦为和赵允让趁机靠近。 “刚才你撞的那一下用力过猛了。” “好,回头多练练。” “嗯,肩头一动即可,你连腿都动了。” “柳如仕如何?” “可以用。” 两人简单交流了几句,随后就准备开席。 秦为近前道:“陛下,臣一家子都在前面,臣不恭,那个……” 赵祯笑道:“今日满朝文武来了不少,但带着家眷的却就你一个,好,来人,送些酒菜去。你自去吧。” “多谢陛下。”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秦为出了大殿。 方圆换了衣裳出来,头上还在流水,见秦为在前方,就冷冷的道:“大王和某无冤无仇,这都是你的主意!” 他知道秦为不会承认,所以眼中喷火的道:“你且小心着,如今陛下和娘娘渐渐少了矛盾,以后某寻到机会会让你好看。” 赵祯和曹太后之间的关系渐渐有了些缓和,这算是个好消息。 只是方圆却让人恶心。 “就是某的主意。” 秦为丢下这句话,就大笑着去寻家人。 “他承认了,他承认了!” 方圆回身,惊喜的喊道。 可最近的人都在三步开外,秦为刚才说话的声音小,大家都没听到。 “这人莫不是疯了?” “是了,刚才走路莫名其妙的落水,现在又莫名其妙的说秦大人承认了什么,果然是疯了。” 新 738:透心凉,心飞扬 方圆面色一冷,旋即默然离去。 “夫君,先前那人游得好快!”刘姝今日很欢喜,好久没出来透气,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是很快。”秦为坐下,稍后有内侍送来了赐宴。刘姝惊喜的道:“夫君,这是立功了吗?” “没有。”秦为对赐宴没啥兴趣,见苏洵三人在边上喝酒,就让人送了几道菜过去。 “先生,来饮酒!”庞世英喝的面色发青,苏洵依旧热情的在举杯。这两个相爱相杀的家伙啊! 秦为过去坐下,不一会就和他们喝得晕晕乎乎的。而在殿内,赵祯心情大好,于是也频频举杯。 赵允让自从做了郡王后,王府里就没人敢管了,遇到酒宴自然要敞开了喝。 酒过三巡,吕夷简说道:“陛下,辽人和西夏人最近有些眉来眼去的,臣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同流合污。”赵祯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宰辅的作用就是给皇帝分析各种局势,以供皇帝选择。庞籍接着说道:“李元昊上次在原州大败,回去后焦头烂额,可大宋这边却不肯重开榷场,他必须要找到些安抚人心的手段,和辽人眉来眼去只是手段之一,不过辽人和西夏人之间会互相戒备,所以臣以为,这只是权宜之计。”赵祯看向群臣,微笑着道:“庞卿说得好。”气氛渐渐融洽。 赵祯心情大好,想起当初刘娥在时,也时常如此对他尊尊之言,只是那时候他心中逆反,总不愿被说教。 如今母后离开了,一切恩怨消散。他反而越发回想起了刘娥的好。那个女人活着时候,只是一个眼神就压得朕动弹不得,可也正是因为有她在,朝野内外无人敢窥觊皇权。 朕得力于她,也受制于她!赵祯沉默少许,然后吩咐道:“刘家好歹也是后戚,是太后唯一的亲人,那刘标整日憋在家里可不好,让他去府州看看,好歹要对得住朝中发的俸禄才是。”这话很是刻薄,可有人却艳羡不已。 刘家这是要翻身了啊!陛下摒弃了前朝的恩怨,想要以此来弥补对太后的亏欠,刘家从边缘人再次回归朝臣视野。 人生无常啊!稍后宴会结束,刘标那边也得了消息,激动的当场翻了白眼。 刘家人想去请郎中,有人说此事八成和秦为有关。毕竟刘坚这些年从不招人待见,陛下能释放善意,大抵是秦为这个身边人起到了作用,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得意忘形。 于是管事派人快马去请了秦为。秦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懵。刘家能被赵祯施恩这事儿算不得奇怪,毕竟刘娥在时虽然制霸了皇权,但她从始至终都在为赵祯铺路。 感恩是应该的。仁宗啊!这两个字可不是白叫的。赵祯若连这点儿情义都没有,那秦为肯定会怀疑,历史上那个仁宗怕是被美化了。 只是……晕厥……刘标,你这是闹哪样?你丫可别高兴嗝屁了,那陛下能被气疯去。 朕想释放些善意,可竟然高兴死了国舅。这事儿史书上怎么写都是一笔烂账啊! 那些龌龊的读书人会在各种记录里留下这件事,说是赵祯一道恩旨吓死了自家老舅,这特么……秦为猜测赵祯此时的面色定然黑得和锅底一般。 “闪开!”一路疾驰到了刘府。门外的管事认识秦为,自然不敢阻拦。 刘家人见他来了,也都恭恭敬敬的行礼,连几个姑嫂辈儿的女人也跟着行礼。 就像之前他们猜测的那样,刘标之所以能被赵祯青睐,八成就是秦为的功劳。 “人在怎么样了?”秦为冲进了卧房,郎中正在把脉,温言道:“无事,就是忽然激动晕厥了,只是不知何时能醒来。” “好办。”秦为松了口气, “去弄盆凉水来。”说完,他走上前伸出手大拇指狠狠地摁在了刘标的人中上。 力道之大,让守在一旁的李氏看得眼珠子都登出来了,可她不敢阻拦,更不敢废话。 晕厥中的刘标肉眼可见的抽搐了一下。 “水来了……”秦为一把接过仆人手里的水盆。哗!。啊!刘标嚎叫一声睁开了眼。 这才叫真正的,垂死病中惊坐起啊!看他醒了,秦为也不废话,直接道:“事急从权,刘公莫怪……你若昏迷久了,外间肯定流言不断。到时候……恩赏可能就成了祸端。”刘坚明显已经清醒多了。 在强烈的双重刺激下,他甩了甩头, “你说得对,来人啊!拿干净衣服来,老夫要去叩谢圣恩。” “如此,秦某告辞了……”这里毕竟是刘姝的娘家,若不是看在这一点,秦为绝对不会跟他说这些,刘家倒霉干他何事。 刘标嘴唇蠕动了几下, “多谢!” “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以前的踟蹰过去便过去了,某做事只有一个原则……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说完,秦为转身离去。 刘标坐在床上眼神有些恍惚, “他这是在提醒老夫,就算刘家得了恩旨,也莫要得意忘形啊!” “这人从来都是个睚眦必报的。”妻子撇撇嘴,心中对他刚才的举动有些不满。 那一盆水啊!刘标却猛地冷了脸, “愚妇!若不是那盆水,刘家怕是明天就会被赶出汴梁,天威难测……他帮了秦家啊!”妻子被呵斥后,也低头道:“是啊!幸好当初二弟没有逼死姝儿,否则今日的恩情就会变成仇怨。”与秦为结仇……在场人光是想想就打了个寒蝉。 ……闻听刘标昏厥的消息,赵祯也很无语。心想朕是一番好意,可谁知道他竟然欢喜晕了,怪谁去? 他正准备答应,就有人来禀告。 “陛下,秦为去了。”赵祯不想管了, “说来刘家和他还是秦家,后续让他解决,朕懒得管了……”好心办了坏事儿,心里难受啊! 许茂则领了命才走到门口,就有人赶来来禀告。 “陛下,国舅醒来了,此刻正在宫门外谢恩呢!”赵祯愣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道:“亏得他醒了,否则朕倒是有理说不清了……罢了,就说他的心意朕收到了,让他回去吧。” “是。”小内侍出去后,许茂则笑道:“陛下,这秦为是个懂事儿的,怕是他早就知道此事后果,才会慌不失忙的赶去刘家。”是啊,是个心思缜密的。 赵祯点点头,道:“秦为在京城歇息的也够久了,既然是人才那就要多栽培,攒些政绩也是好的,日后入政事堂朕也好说话……”这是内定宰辅了吗? 许茂则心中惊骇。这得多大的恩宠啊!按理说太监做到许茂则这份儿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万之上了,可听到这话还是心中发酸。 赵祯没管身边几个内侍羡慕的眼神,心中还在盘算着如何培养新的臣子来制衡那些倚老卖老的老臣。 等人走了之后,许茂则恍然想到什么,说道:“陛下,秦为的娘子有孕了。” “有孕也得干活!”赵祯放下奏疏,觉得今天宰辅们给的建议好像都有些激进。 “水军有些模样,宰辅们好歹也有了些进取心,不过大宋的敌人还是在北方,让刘标去西北朕是想让那些权贵子弟上进些,好歹也该读读书,练练拳脚,给那些人做个榜样。”许茂则这才读懂赵祯的想法。 刘标原来是赵祯买的那根马骨,用于激发文武百官,以及权贵们的进取心。 试想。连刘标这个不受待见的后戚都能做一番事情出来,那些宗室子还好意思混吃等死吗? 万一刘标再立些功劳回来……曾经被人鄙夷的刘家,如今却踩在了那帮权贵的脑袋上,这事儿恶心啊! 汴梁怕是就有好戏看了。赵祯起身走到外面,秋风阵阵吹来,很是凉爽。 许茂则拿了件大氅出来, “陛下,披上吧。” “不用。”赵祯心中火热, “只要文官尽力,武人不怕死,这个大宋终究就还是有希望的。燕云旧地啊!若是能在朕的手中恢复,死而无憾了!”许茂则赔笑道:“陛下英明,定然能北伐成功。” “北伐,说起来秦为一直在坚持着北伐,整个大宋都在辽人的铁蹄之下瑟瑟发抖,可他却主动请求练兵……”赵祯扯扯胸口的衣襟,眉间多了振奋:“他每每对外强硬,可却不是那些文官的口舌无敌,那无用,反而会让敌人打脸。秦为几次出手,不管是使者还是交战,大宋都大获全胜……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许茂则摇头,无辜的道:“臣不懂。”赵祯说道:“这就是一代更比一代强!”此刻他的心中全是雄心壮志,只想全面赶超真宗和当年刘娥创下的政绩。 青史留名!他要用实力证明,朕不比太后差,更不比先皇差……朕要做这大宋最文治武功的一代雄主! “老的那批人大多被辽人吓坏了,不足以托付大事……他们总觉得朕还年轻,就得任他们摆布,越是这样,朕就越要让他们打脸!看看今日的柳如仕,大宋有许多年轻人很出色,以后要慢慢的把他们栽培出来,只等时机一到……” 741:他来了! 这是个勇敢的决定。 但作为折继闵来说,却有些冲动了。 他拔出长刀,仰头深吸一口气,喊道:“突击!让我们去击败辽人!” 这一刻他选择了和辽军的重骑绞杀在一起,至于西夏人,在宋辽混战的局面下,他们也只能在周围打酱油。 一片绝望之下,有人哽咽道:“不该出击啊!” 折继闵骂道:“都这等时候了说这些作甚?再乱某的军心,杀!” 骑兵整队,一股绝望而肃杀的气息笼罩着大家,折继闵知道这种气氛很悲壮,但现在他需要。 绝望之下的人才会迸发出潜力。 他举起长刀,喊道:“为了……” “有人来了!” 折继闵刚喊出两个字就被打断了,他怒道:“谁来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辽军的身后方向,在那里,一阵阵烟尘被西北风卷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绝望之中。 “是辽人的援军。” 可辽人却在愕然。 刚准备加入战场的西夏人也在愕然。 甚至有人回头看着身后方向,目光疑惑。 一面大旗突然被打了起来。 “大宋!” 一个宋字在大旗上随风飘扬着。 这一刻,哪怕不识字的军士都在欢呼着。 “万岁!” 辽人开始退出接触,然后结阵,远方的人马渐渐逼近。 秦为揭开面纱,骂道:“又不是娘们,戴什么面纱?呸!” “秦兄还是带上点儿好,不然回去嫂子该不认识了……” 狄青打趣了一句。 “老子硬汉派,又不是小白脸儿。” 秦为骂骂咧咧的吐了口唾沫,举起望远镜在观察着,面色渐渐冷漠。 “果然是辽人。” “辽人一万人,三千余西夏人……果然是圈套。” 狄青佩服的道:“昨日北伐军探得大股敌骑在附近转悠的消息,某以为你会去府州,可你竟然躲在了后面……原来是在等这一下,秦兄高明!” 辽人想阴府州军,谁知道秦为更阴。 秦为放下望远镜,回身看着那些兴奋的骑兵,说道:“自家人就省了恭维吧……五千骑兵,这便是生力军,咱们的任务重大啊!” “敌军动了,郎君,冲着咱们来了。” 谢挺兴奋的就像是遇到了美人,连声音都在颤抖。 敌骑开始整队,缓缓朝着这边来了。 “郎君,九千余骑,其中有一千重骑。” 这年头重骑是奢侈品,辽人有不少,却舍不得一次用太多,就像是后世的战略武器一样,一旦把重骑投入某个方向,就代表着战略目标的转向。 “列阵列阵!让辽人知道他们的秦爸爸来了。” 秦为兴高采烈的命令道。 狄青也兴奋的举起长刀,“全军列阵!” “玛的,这次一定要把他们打痛了,打怕了!否则辽国肯定还会兴兵来犯,朝里的那些老爷们恐怕又要求和了……” 大宋的西北一旦乱了,随即辽人就会迅速从北方南下,利用速度的优势,一举覆灭了大宋这个老对手。 所以大宋君臣为何不敢轻易开战? 皆因地形的缘故。 在失去了北方的长城防线后,在失去了北方那片山脉的天然防线之后,今日之大宋早已无险可守。 敌军一旦突入,汴梁就会一夕三惊。 所以大宋君臣不敢开战,就怕一旦惨败,大伙儿就得卷起包袱往南方跑路。 秦为得意的道:“等着看吧,等着某给辽人一个惊喜。” 他回身喊道:“投石机好了没?” 有人在后方喊道:“秦帅,马上……” 秦为怒了:“上你大爷!这都多久了还给老子马上?就给你十息,再不好老子赶你去冲阵!” 后面一阵忙乱后,十多具小型投石机就位。 随军的一个监官纳闷的道:“这些投石机辛辛苦苦的用大车带着一起上路,这是准备……扔石头?仍石头还不如弩箭呢!” “呵……” 秦为回头看了眼他,只是一声冷笑,连话都懒得跟他说。 历来军队出征,队伍里总要几个指手画脚的文官,美曰其名是监军,其实就是皇帝不放心派来监视主帅的。 这次赵祯本来没想派监军来的。 奈何朝中不少大臣上书,说什么将在外、无约束不成体统,其实就是担心秦为拥兵自重。 而且这次他来的地方可是府洲,还带着赵祯给的便宜行事之权。 若他真要造反,完全可以调动麟府路还有周围的边军,到那时…… 监军也是这般想得。 所以他本来就对秦为没多少好感,只是碍于其威名不敢过多嚣张,换个别的武将,岂敢跟某这么说话? “秦大人,虽然你是主帅,但下官还是要说……” 监军李正冷着脸道:“如此骑兵对冲,投石机根本没用。” 投石机太古老了,这玩意儿也就是用于摧毁敌军的士气作用比较大,或是在攻城时使用。 敌军的骑兵都开始冲阵了,你投石机扔十几块石头有屁用啊! “秦帅,一切就绪!” 后面的投石机完成了准备工作。 秦为没有回答李正,只是狞笑道:“老子来西北可不是来被欺负的,跟着老子打仗,你有福气了,等着收割军功吧。” 前方的辽人还是重骑在前,渐渐的开始加速。 双方的距离越发的近了。 李正只觉得换身颤栗,双腿不听使唤。 他是存粹的文官,在来府洲之前,他一直都混迹御史台,也就打嘴炮厉害,“秦大人,对方是重骑,你却要结阵抵挡,这是要送死么?” 这是重骑啊! 面对无坚不摧的重骑,你竟然用骑兵列阵来对付它。 这是疯了吗? 秦为闻言,只是猛地举手,然后淡淡的道:“李监军,你看好了……” “投石机……点火!” “放!” …… 随着大宋援军的来临,本来打算包夹宋军的西夏残兵止步不前,但却也不退,让折继闵不能去增援宋军的援军。 这就是牵制,说明西夏的领军将领很有头脑 折继闵没法去增援,他有些纳闷的道:“那是谁领军?竟让骑兵列阵迎敌。为何不冲起来?特么的!是哪个蠢货,老夫要弄死他!” 宗升也绝望的道:“连某这个不懂军伍的都知道骑兵要冲起来才有用,那个蠢货在干什么?难道领军人是国戚?” 大宋的国戚都变成了饭桶。 多年后,英宗赵曙的妻子高涛涛的大伯,高遵裕统领一路大军伐夏,结果这货气量狭窄,见不得别人立功,最终导致伐夏大败。 那是大宋国戚少有的得到重用,结果一用就把神宗的精气神全给用没了,从此陷入沮丧之中。 折继闵深吸一口气,说道:“兴许是文官。” 宗升丝毫没有身为文官的自觉,点头道:“是了,也唯有文官才会这么蠢。” “还不动?老子要杀人了!” 敌骑距离援军只有三百步,宋军骑兵若是起速也晚了,可他们依旧没有起速,宗升想杀人。 就在此时,就见援军的后方飞起十多个东西,这些东西在空中冒着硝烟,一路飞向辽军冲击而来的骑兵阵型中。 辽军的重骑刚好把速度提起来,只需两百步,他们就能全速冲击宋军的阵列,这些辽军都在狂喜着,有人甚至在狂呼。 他们在欢呼宋军出了个撒比,竟然用骑兵列阵来迎敌,脑子秀逗了不成,这不是送菜是什么? 可就在欢呼声中,十多个不明飞行物飞了过来,辽人纷纷抬头,然后满脸愕然。 玛的! 这什么时代了? 宋人竟然还在弄投石机这种古老的东西?这玩意儿对步兵还有些羁绊,但对重骑有毛用啊! “哈哈!宋军派了个棒槌来驰援,活该某立功!” 辽人中间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那些东西带着硝烟就落了下来。 “躲避!” 大家都伏在马背上,心中祈祷着自己别被石头砸中。 是的,他们觉得这些东西就是石头。 “轰!” 爆炸声连绵不断的响起,无数铁屑和石子漫天飞舞……气浪掀飞了无数辽军重骑,接着就是暗器般的东西。 噗噗! 那些铁片和石子在高速之下无坚不摧,那些辽骑的身上仿佛是被谁施展了魔法,出现了无数血洞。 鲜血漫天飞溅中,李正呆若木鸡。 “这是啥?” “秦大人,敢问……这是啥东西?” 李正傻眼了。 他虽有些酸儒气,但几十年的苦读,兵书也看过不好,还算是家学渊博,若非是家中背景不太好,他早就升大夫了,何至于来这苦寒之地受罪。 可回想他之前看过的所有古籍兵书,压根就没有这等骇人听闻的武器。爆炸声震耳欲聋,那些敌骑纷纷落马,还有那些血箭。 这是什么玩意儿? 不只是他,折继闵和宗升也傻眼了。 折继闵想起了当年的府州之战,在最关键的时候,正是几声爆炸,秦为随后就用火马阵破开了西夏人的防线。 他激动了起来,喊道:“是秦为来了,是他来了!” 这个爆炸声大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宗升不敢相信的道:“什么意思?知州,什么意思?” 折继闵狂喜道:“是秦为率领的援军来了,全军准备出击!” 新 742:大宋的军礼! 玛的! 宗升一把揪住他,“你怎么知道是秦大人来了?还有,出击个屁,西夏人还在边上盯着呢!” 折继闵大笑道:“别担心辽人,他们完蛋了。” “列阵,步卒阻拦西夏人,骑兵跟随着老夫出击!” 折继闵声音洪亮,神色兴奋,麾下一看士气就起来了,主将都这样信心十足,此战不胜才怪。 “秦为来了!” 消息随即散播出去,对秦为印象深刻的府州军发出了一声欢呼,然后士气如虹。 “秦大人来了,此战必胜。” 一个新兵不解的问道:“为何?难道那秦大人还是名将?” 在大宋‘大人’这个称呼泛指文官,武人是不配称呼的……可文官领军向来都是捣乱大于帮忙。 “你不知道,上次府州大捷就是他突破了敌阵,还有西南大捷,原州大捷他都在,而且都是他指挥的。” “玛的!那还等什么?出击啊!” “出击!” 折继闵长刀前指,骑兵们轰然出击,而在对面……那些从未经历过土炸弹轰击的辽军懵逼了。 重骑被炸的七零八落,最关键的是战马不听使唤了,在没有提防的情况下,骑兵失去了对战马的控制。 一阵阵长嘶中,辽军的冲击阵型大乱。 第二波土炸弹如期而至。 硝烟弥漫中,李正呆若木鸡。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莫不是烟花……可某怎么觉得是大爆竹呢?可爆竹哪里能炸得那么响?” 不得不说,李正这个监军还算敏锐。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新式火药做成的土炸弹会有这么厉害。 别说他不知道,除了少数得到命令的士兵,连狄青都不清楚炸弹的真是威力。 这可是大宋的隐藏王牌,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能泄露。 为此赵祯还偷偷坑杀了一批接触过火药的工匠。 跟你闹呢! 前方已经没法看了,那些辽军乱作一团,地面上全是人马的尸骸,本就慌乱的战马和骑兵慌不择路的在乱跑。 这时悍勇没有丝毫意义,就像是原始人第一次遭遇了弓箭打击一样,全懵逼了。 而在后面,折继闵带着骑兵正在赶来。 狄青激动的喊道:“秦兄,大胜,大胜了!” 秦为拔出长刀,对狄青笑道:“还不算大胜……走!跟着某去冲阵!” 他目光俾睨,多次纵横战阵之后,自然有让人心折的地方。 呛啷! 狄青拔刀没有半句废话。 秦为微笑,点头。 投石机投出了第三波土炸弹,秦为轻轻踢了一下马腹,战马就冲了出去!五千骑兵跟随着他冲锋。 长刀所向,正是辽军。 “为了大宋!” 五千骑兵齐声大喝:“为了大宋!” 战马在渐渐起速,那些辽军在混乱中集结,他们的目光冷漠,就像是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魔,凶狠而没有丝毫温度。 这些都是悍卒。 兵法里有云:一军之中有三成悍卒,则可称为劲旅。 而悍卒的标准就是漠然,因为他们久经沙场,久经杀戮,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杀戮只是寻常,生死只是寻常。 这就是悍卒。 秦为当面之敌是一个重骑,面甲下,那双眼睛狰狞,长刀拦腰斩来,这是不顾防御的招数。 但重骑浑身重甲,一般的刀也砍不动。 秦为的长刀银亮,看着尤其锋利,重骑顿时重视起来,悍然发动了进攻,秦为同样挥刀格挡。 铛! 两把长刀相遇,重骑愕然,秦为长刀完好无损,而重骑的长刀却断为两截。 秦为早有准备,所以手腕反向压在右边,长刀平平的向左边斩去,重骑此刻也反应过来了,他大吼一声,想用半截长刀来格挡。 可秦为的速度更快。 长刀从脖颈上划过,带起一蓬鲜血。 秦为一催战马,人已经交错而过,重骑下意识丢刀,伸手捂着脖颈那里,眼中有绝望之色。 狄青跟在秦为的身后,眼中早就一片血红。 前方的秦为继续冲杀,此刻折继闵率军赶到,和秦为一前一后夹击,辽军马上有了反应。 号角声中,辽军突然向左边撤离。 “这是撤退了?” 秦为觉得这不像是辽军的表现,但当他看到步卒那边在浴血奋战,抵御西夏人的冲击时,眸色微冷,说道:“让折知州去追击,咱们去救援步卒。” 玛的! 辽军跑路是因为有西夏人垫背,那么秦为不收拾西夏人还真对不住他们的好意。 投石机再度打出一波土炸弹,辽军里人仰马翻,惨叫声不断,辽将在中间看了投石机一眼,眼中有贪婪之色闪过。 若是能夺取宋军的宝贝,回去就是大功啊! 可折继闵来了,他疯狂的率军紧紧咬住了辽军的尾巴,不断蚕食。 辽将遗憾的打马狂奔。 弩箭在不断让西夏人绝望,可他们却死战不退。 前方一个宋军将领独自突出于防线之前,大刀在他的手中就像是灯草般的轻松,不断收割着敌军的性命。 可西夏人却不断突入防线,宋军的刀斧手损失惨重。 指挥使李建林浑身浴血,他也分不清是人血还是马血,可敌军给的压力却越来越大了。 “斩!” 他的大刀很重,一刀劈斩去,当面西夏人的战马脑袋被斜劈开来,然后扑倒。 “稳住!” 李建林举起大刀奋力喊道:“兄弟们,稳住!” 刀斧手们被撞飞,后续同袍默然顶上来,然后继续挥动刀斧,鲜血在脚下流淌成河,每一步挪动都感到了粘稠。 就在这个胶着时刻,马蹄声如雷,迅速接近。 “援军来了!” …… 李建林率领的刀斧手是府州军最可靠的力量,每次遇敌他们都身处前方。 用血肉之躯,用自己手中的刀斧去抗衡敌军的骑兵。 他习惯了杀戮,所以不觉得什么。 一个麾下就在他的右边斩杀了一个西夏人,他冲着李建林兴奋的喊道:“军主,某杀敌了!” 这是一个新兵,第一次杀敌让他兴奋的不能自己。 “小心!” 李建林刚提醒他在战场上不能分神,一个西夏骑兵就冲了过来…… 长枪轻易的从新兵的胸部穿了过去。 新兵眼中的兴奋还残留着,李建林已经发狂了。 “啊……” 大刀从侧面劈斩而去,西夏人的狰狞才将出现,就惊讶的发现自己能看到自己的腰部以下了。 一刀两断! 李建林来不及悲伤,他麻木的转身,大刀荡开一把长刀,然后合身撞了上去,敌骑被撞开,马背上的西夏人摔了下来。 “援军来了。” 秦为率领麾下用一波弩箭告诉西夏人,你们的苦难来了。 西夏人被这一波弩箭弄得死伤惨重,有人喊道:“他妈的!辽人跑了!” 这是一句不该喊出来的话。 就和监军李正先前的提醒一样,很伤士气。 辽军是在跑路。 在折继闵的追杀下,他们仓皇而逃,途中几次回身反击,却因为战马还在惊惶中而失败。 而西夏人就被他们抛下了,甚至没有用牛角号通知一声,这就是准备用西夏人来垫背,吸引宋军的骑兵。 这尼玛缺大德了啊! “撤退!” 西夏人开始撤退,可秦为却带头撞了进来,他的左边是谢挺,右边是牛莽,这两个大将为他保驾护航。 而狄青就在他们的身侧,身后是北伐军的将士,两方全力突进,压得敌军只能后退,然后慌乱格挡。 李建林仰天喊道:“追上去!杀了这些苟日的!” 他扛着长刀,披着几十斤重的甲衣开始了狂奔。 “杀了这些苟日的!” 先前的狙击战中,刀斧手们杀敌不少,但自身的损失也不少,许多人最亲近的同袍都死在前面,所以他们红着眼睛开始了追杀。 能跑起来的都在跑,哪怕气喘吁吁。 不能跑的喊道:“卸甲!卸甲!” 众人恍然大悟,此刻是追杀敌人,还穿着厚重的甲衣作甚。 于是一路上都有人在卸甲,只有最前方的李建林依旧披甲,而且已经追上了断后的敌军。 他的长刀厚实,不管是什么兵器,只要敢格挡就是一刀两断。 他一路追杀上去,身后留下了一地的人马尸骸。 西夏人本就是在逃跑,到了后面被李建林一人杀怕了,断后的人齐声发喊,也顾不得什么军令,四散而逃。 “好汉子!” 左前方,秦为斩杀了最后一个敌人,勒马在李建林的身前。 他肃然拱手表示尊重。 能披着几十斤的重甲,拎着大刀追杀骑兵,而且还能一路斩杀过来的……这真特么是好汉子啊! 还有谁敢大宋弱? 大宋从来就特么不弱!弱的是那些人的脊梁骨!可在下面,在底层,这些将士们依旧悍勇。 这一刻秦为的心中无比自信,他确信这个大宋还有挽回的余地。 “杀敌!都跟着某来!” 狄青继续率队追击敌军溃兵。 折继闵那边的追杀也还在继续,秦为喊道:“步卒,除去刀斧手之外,马上去打扫战场……” 李建林杵刀歇息,习惯性的拱手道:“下官不累,不敢歇息。” 这是怕了文官。 秦为骂道:“老子虽有个四品文职,但也不是那些狗屁不懂的文官,不累?看看那些倒下的兄弟……” 李建林回身,看着那些尸骸,突然低头落泪,他不是忘记了哭泣,只是从未有机会去哭。 秦为下马,北伐军紧随其后纷纷下马取下头盔。 低头,右手握拳放在胸口,鞠躬。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做着一个相同的动作。 大宋的军礼! 晴空万里之下,那些尸骸无声的躺在那里,这便是忠勇之士!他们用无畏和牺牲换取了这场大战的胜利。 “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他们顶着贼配军的骂名在拼命,被那些只会蝇营狗苟的文官欺压,被百姓误会辱骂,若是可以,他们也能躲避,也能用各种手段去保命。 可他们没有。 为什么会拼命? “为了大宋!” 秦为转身。 “万胜!” 前方有人在打马狂奔归来。 “秦大人,我军斩杀敌将!” 骑兵们不断归来,他们带着死去敌军的耳朵,带着缴获的战马军械盔甲,以及俘虏,欢呼着归来。 “我们胜了!” 这次辽人和西夏人的联手给府州带来了绝大的危机,绝望之中,在边上蹲点蹲了一天的秦为率军来援。 先前辽军挖坑埋了府州军。 可只埋到一半,他们兴奋不已,觉得这是一场大捷。 然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折继闵回来了,他策马冲过来,兴奋的问道:“秦兄,你昨日就到了,竟然能忍到今日才出动,可是知道辽人的谋划了吗?” 秦为摇头道:“没有发现辽人,只是发现了大批骑兵活动的迹象,某判断他们是准备偷袭或是伏击,就在他们的侧后方蹲守……” 这就是料敌先知。 折继闵赞道:“你太冷静了,若是某,当场就会从敌军后面突袭。” 秦为说道:“但敌军会逃窜,而且……某只带着五千骑兵,无法击败敌军,若是骤然遭遇,我们不是对手。” 折继闵赞道:“于是你就忍耐,甚至为了保密没有派人来报信。” 这是帮秦为解释独断之责。 免得他日后回京有人进谗言,说秦为坐视不管,故意用府州军的牺牲,来成就自己的军功。 “是。” 秦为点头:“当发现是辽人时,某知道这场大战不能输,别说是府州军,就算是北伐军打没了也得拼。若是输了,辽人铁定会把麟府路打下来,然后交给西夏人。” “交給西夏人?什么意思?他们自己不要吗?” “当然不会要。” 秦为分析道:“西夏人拿了麟府路却左右为难,大宋必定会反扑,而后他们也会看着对岸蠢蠢欲动,于是大宋和西夏人就会在这里展开大战,而辽人袖手旁观,随时准备添油加火,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这是对大势的分析。 折继闵恍然大悟,拱手道:“若非是秦兄,老夫还不知道辽人的来意,想到那个结果,一身冷汗啊!” 宗升近前躬身,“自从上次离开京城,就再没见过承旨,今日见您神彩依旧,下官不胜欢喜……” 新 743:大宋的北方 他唏嘘的看着自己的恩主。 当初他初入司事局,顶着副承旨的位置,却甘愿听命秦为任其驱使。 从那时他就知道,秦为虽和自己官职相等,但地位却不会相等,要想混下去,就要有称臣的觉悟。 现在看来,他的觉悟很准。 多年的交往后,宗升发现自己依旧在府州这个小池塘厮混,而秦为却已经游进了大海里。 秦为问了他的近况,最后说道:“你能上阵厮杀是好事,以后……” 他认真的道:“以后的文官,若是想要出镇一方,必须要有武技,能担得起帅责,到时候有你的好处。” 宗升不敢相信的道:“出镇一方?承旨,那是藩镇呢?!” “藩镇?” 秦为笑道:“以后不会有藩镇了,所以安心在这里带待着……对了,上次辽人坐船来袭扰,你的应对无误,很好。” 得到了秦为的夸赞,宗升欢喜的道:“下官当时就怕被人弹劾……” “有某在呢!” 秦为很是笃定,宗升笑道:“有您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只是不知……您的功劳可是还有多余的吗?” 两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辽人远遁!” 这时最后的追杀队伍回来了,他们带来了许多战马。 “万胜!”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连折继闵都兴奋的跟着大喊起来。 监军李正跌跌撞撞的来到秦为的身边。 他虽然没有上阵,却也在保护下亲眼见证了这场大战,这是他官宦生涯里第一次亲身经历战场。 害怕、恐惧、激动……甚至有些癫狂。 李正不住的喘息道:“大胜啊!大宋和辽人和平多年,这一遭开战,竟然能大胜,传回去多少人会发狂,多少人会不敢相信……某此刻都觉得恍如一梦。” 他把手背送到嘴边,然后狠狠的咬了一口。 “嗷……” 他龇牙咧嘴的看着手背上的牙印,欢喜的道:“胜了,大宋真的胜了!哈哈!第一次啊!大宋竟然胜了夏、辽两国联手进攻!” 秦为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李监军,跟着某,只要你不干预军事,功劳少不了你的,秦某对朋友向来不错,这一点你可以问问在场的人……” 周围的折继闵和宗升几人都笑而不语,只是他们看向李正的眼神里有些戏谑。 秦为对朋友是很好,可他对敌人…… 李正本想作势一番,可看到那些眼神又识趣的忍住了。 秦为在汴梁可谓凶名赫赫,就他知道的,已经有不下十几人被其断腿了,自己一个小监军,若万一起了争执…… 何况,秦为知兵,此番大胜全赖他用兵如神。 如此人物,以后的胜仗还会少吗? 有功劳拿,还不用出力。 除非他和秦为有仇,否则傻子才会主动找抽。 “您是此行主帅,下官自然会以秦帅马首是瞻!” 李正非常光棍的低头了。 “好!” 秦为用那种非常自信的姿态说道:“相信某,在不久的将来,你将会看到更浩大的沙场征战,你将会拥有更多的功劳和晋升机会,以及……看到幽燕之地。” “幽燕之地!” 周围听到这话的人都不禁看向了秦为。 秦为认真的道:“没错,幽燕之地,有生之年,某定然会去一趟,带着大军,带着无数遗憾,去夺回大宋的北方!” “大宋的北方。” “某听着这个就想哭!若是北方有幽燕之地,大宋就不必在北方囤积重兵,那西夏人算个鸟!” “夺回幽燕之地……” 秦为看向北方,那里有汉人的故土,以及无数汉人百姓。 那些汉儿会在以后的灭宋之战中成为主力,他们忘却了自己的血脉,最终葬送了这个文化和经济到达顶峰的汉人王朝。 “某会去提醒他们,告诉他们什么是汉儿。” 从这里延伸出去,一路上都是人马的尸骸。 能用的物质都被收集起来。 那些战马多的让折继闵笑眯了眼睛,连李正都在假公济私,跟一个军士抢了匹好马,反正便宜不占白不占。 宗升看到他,玩笑道:“你一个六品御史令,确定要骑一匹军马?不怕回去以后,那些文官把你孤立了?” “怕个屁,某既然选择投效了秦大人,那就要一根到底!” 李正也学着那些武人啐了口唾沫,朝宗升咧嘴笑道:“不是说秦大人对朋友很好么?下官也要懂事些才好。” 占便宜是次要的,李正是在给秦为上投名状。 这匹军马就是把柄…… 秦为心中了然却不点破,只是笑了笑,仰头看看天空,远处万里无云…… “秦兄,敌军的尸骸如何处置?” 折继闵把这个处置权交给了秦为。 他在看着秦为,许多人、经历过上次府州之战的将士们都在看着秦为。 李正纳闷的道:“不都是挖坑掩埋吗?这样可以避免疫病。” 史书上任何一场大战最后,清理死尸都是一件小心事,特别是要小心疫病。 秦为看着那些尸骸,说道:“上次某在雄州筑了个京观,可惜才数百人,太少。今日辽军丢盔弃甲,遗尸无数,看着真是欢喜……” 这人莫不是杀人狂魔转世? 哪有人喜欢杀人的? 有人在嘀咕。 “都弄起来,弄大些,老子要让辽人以后看着这个京观就难受!” 上万将士一起努力,稍后一个超大型京观就矗立在荒野之上。 “一般的京观好像都不大吧?” 大太阳底下的李正觉得身体有些发寒。 他无比庆幸刚才秦为列阵时自己没有坚决反对,否则大战一触即发,秦为很可能会一刀剁了自己。 然后再弄一个战死的军报…… “是不大。” 随行的另一个官吏,解释道:“监军,这么大的京观,辽人看到要发狂了。” 李正点点头,失神的看着京观,喃喃的道:“他还不到二十岁就有这般武功,以后……难道会是大宋的冠军侯吗?” 前汉的冠军侯长驱千里深入草原,让异族胆寒变色,终究让前汉一朝再无匈奴之患。 而大宋的外敌之多,让人沮丧。 “冠军侯……” 有人在琢磨着这个称号,眼中渐渐明亮。 …… 大军回到府州城后,又是一阵狂欢,随即对岸来人,询问战事情况。 “大胜!” 这个消息传到对岸去,保德军都指挥使李科傻眼了。 “辽夏联军?你莫不是哄某?” 他盯着来报信的军士,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谬了,接着端起酒碗灌了一口酒,然后揉揉眼睛,“某一定是眼花了。” 文书上有折继闵的画押,真得不能再真了。 “军主,小人见到了那些尸骸,好多……” “知道了。” 李科挥挥手,等人出去后,他骂道:“苟日的折继闵,你怎么就那么好运,竟然击败了辽人。” 他气啊! “老子在河对岸就是为麟府路擦屁股的,可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折继闵杀敌立功,保德军保什么?保个屁啊!老子不干了!” 他砸了酒碗,麾下将领劝道:“军主,没有秦为率军来援,折继闵别说是立功,怕是老命不保,所以这事儿他就是运气。再说了,辽人死伤惨重,以他们的秉性会善罢甘休?” 李科点头:“是了,辽人连重骑都损失了大半,这损失可不小啊!他们怕是要发狂了,若是大举进攻怎么办?” 他霍然起身,目光炯炯的道:“特玛的!辽人若是进攻,咱们岂能坐视麟府路孤军作战?” “军主,要等军令呢?” “等个屁!” 李科说道:“都特么要起大战了还等军令,等军令来时,麟府路早就覆灭了。传令,全军枕戈待旦,一旦辽军出现,咱们保德军就过河,让折继闵看看,看看咱们保德军的好汉子!” 随着军令,黄河对岸的保德军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将士们连睡觉都穿着衣服,刀枪都放在身边…… 府州城的城头上,秦为打了个哈欠,宿醉之后,他的脑袋很痛。 折继闵这个老流氓和狄青几个年轻将领,正在边上传授男人的秘诀,说什么辽人的娘们有那些好处,比大宋的多了野性什么的,一脸猥琐的笑。 以前狄青是不屑于这些的。 只是那次之后,他似乎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斥候不断归来又出发,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辽军的反应。 “辽军绝对不甘心。” 不知何时,折继闵就摸到了秦为的身边,双手放在城头上,“辽人丢弃了西夏人,此战之后,所谓的联军顿成笑谈。可辽人却丢不下这张脸,所以弄不好近日大军就会来,到时候……咱们怎么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秦为不担心这个:“辽人不敢倾力而为,所以此战之后,辽人内部最大的关注点就是火药。” 折继闵搓搓手,难为情的道:“一直不好问,秦兄,这个火药是怎么弄的?炸起来惊天动地,此战的首功非它莫属啊!” “某弄的。” 这时有人送来了早饭,秦为过去喊道:“来一大碗!” 折继闵呆立原地,李正也同样看着他,几人面面相觑。 “他弄的?” 新 744:火力范围之内既是真理! 李正也是第一次见到新式火药的威力。 这东西在一个时辰以前还属于大宋的绝密武器,没有宰辅、枢密使这种等级,连听都不配听。 他苦笑道:“某在汴梁时,人人都说杂学上不得台面……为此朝中不少权贵和官员联手打压秦帅……可现在呢?前有弓弩,后有火药,那些人的脸疼不疼啊!” 他越来越觉得投诚秦为是个明智的选择了。 “这个东西很可怕。”折继闵惊讶的道:“想想,远的地方咱们有神威弩,敌军靠近了有火药……这是什么?” 他激动的道:“这是最大限度的削弱了敌军的骑兵优势啊!秦兄说是要北伐,果真就一步步的在削弱对手的实力,这是……言必行,行必果,好汉子!” 好汉子秦为正在抢早饭。 他抢到了一大碗汤饼,得意洋洋的挤出人群。 气得秦为直跳脚,骂骂咧咧道:“特么的!也不去打听打听某当年在食堂的外号是什么,食堂之狼啊!” “食堂是什么?” “就是饭堂。” 秦为把大碗放在城头上,就这么吹着西北风吃汤饼,安逸极了。一碗汤饼没吃完,远方来了十余骑。 “是斥候!” 秦为夹了一坨卵形的东西,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疑惑的道:“什么东西?” 折继闵有亲兵去为他们打饭,所以矜持的在等候,见到那坨东西后,两人不禁大笑起来。 “秦兄,这东西正该你吃。哈哈哈哈!” “年轻人要多吃些才好,免得以后垂泪对娇娘,哈哈哈哈!” 老流氓笑得格外的猥琐,秦为恍然大悟,然后吃了,皱眉道:“味道有些怪。” “有外人!” 城门刚打开,一队骑兵就冲了出去,折继闵收了笑容,用望远镜看着远处。 “是辽人,六人,无需慌张,继续吃早饭。 这些人进城时,秦为已经吃完了自己的早饭,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消食。 那六个辽人被带上城头,为首的目光转动,最后停留在折继闵的身上,问道:“敢问折知州,一直憋着,就等着双方大战胶着时才肯出击的主意,可是你出的吗?” 折继闵冷冷的道:“你是谁?” 辽人说道:“某是使者。” 辽人的反应很快,才被击败没几天,使者竟然就来了,可见这次失败对他们的打击之大。 “一直憋着?那某倒是想问问,辽军为何袭击我军?” 折继闵目光炯炯的盯着使者,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可谁都知道他不敢。 使者倨傲的道:“这是下面的人走错了地方……呃!” 啪! 秦为一巴掌扇去,辽使还在震惊,他就笑吟吟的道:“不好意思哈,某的手也走错了地方……” 辽人说这话是无耻加有恃无恐,而秦为同样以牙还牙。 李正有心提醒又觉得有损秦为脸面,只能在心中暗自叫苦,担心辽人发怒回去,然后起大军来袭。 大宋别的都敢,就是不敢和辽军决战。 那种数十万人的大决战,没人认为大宋能赢,一旦败了就是亡国之祸,辽军顷刻南下,大宋从此不再安宁。 辽使的手下有人大吼一声,然后扑了过来。 秦为没动,谢挺迎了上去。 拳脚相加,不过是片刻,辽人的手下就被打断了肋骨,躺在地上哀嚎。 辽使盯着秦为,眼中多了厉色,问道:“你是谁?” 能当着折继闵出手而不被呵斥,这人定然不简单。 秦为淡淡的道:“某秦为。” “秦为?” 辽使退后一步,警惕的盯着他,说道:“怪不得我军会被伏击,是了,那个蠢货不知道你来了,否则他会派出斥候,仔细搜索周围……” “你可以试试。” 秦为心想,你以为我北伐军是吃素的么? 那些人都是练了七八年的老卒,并且各个精通斥候侦查,除非是用大军搜索,否则你就别想找到我的踪迹。 折继闵和李正都紧张的看着这边,担心辽使发怒。 辽使冷着脸,秦为的表情淡淡的,看着压根就不在乎。 来吧,起大军来吧。 辽使双手突然握拳,折继闵心中一紧。 “敢问秦大人,先前的大战是用了什么邪法,炸得人马不宁。” 秦为淡淡的道:“祖宗之法。” 靠! 折继闵没反应过来,李正却忍不住就笑喷了。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秦为最反感的就是祖宗之法,可谁也想不到他竟然用祖宗之法来搪塞辽使。 什么邪法? 祖宗之法! 而折继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辽使来此的目的,他们不是问罪,而是想弄清楚击败他们的宝贝是什么。 那天的爆炸场面确实是惊人,辽人空有悍勇,面对这等神器依旧只有败北的命。 不弄清楚这个东西是什么,辽人怕是晚上都睡不着。 辽使冷冷的道:“秦大人对大辽不恭,难道不怕大辽骑兵南下吗?” “说多少年了?” 秦为皱眉道:“你们每年都在说要南下,说多少年了?要来就赶紧来,大宋最近弄了几百万石好东西,就等着有人来享用。别说了不练,否则回头某真会看不起耶律宗真。” “几百万石?” 辽使的面色变了,拱手道:“某要回去了,后续如何上官自会有吩咐下来,到时候某会再回来。” 玛蛋! 几百万石那种会爆炸的东西? 那还打个屁啊! 宋军就密密麻麻的摆开投石机,直接把辽军都炸没了,辽使一路疾驰,第三天来到了一个大营里。 这个营盘很大,无数辽军在里面操练,呼喊声整天,使者一路到了操练的前方,那里站着一群将领。 “见过都详稳。” 萧疾看着他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有打探到消息?” 使者羞愧的道:“那个秦为在,态度很强硬,小人没办法。” 他心有余悸的道:“秦为说宋人有数百万石那种爆炸的东西。” 萧疾嗤笑道:“那是哄人的!” 他指着操练的骑兵问道:“某的麾下可雄壮吗?” 使者和诸将都说道:“这是无敌之师。” 萧疾微微一笑,眼中的冷酷淡了些。 大家都觉得萧疾要起兵开战。 可他却淡淡的道:“秦为某听闻过,那人算是宋人那边新晋的一个大才,宋人近几年的几场大战他都有参与,谋划之功不小……而且他频频扬言要北伐,这样的人很有趣,去传话,就说某想与他一晤。” 有人说道:“都详稳,那秦为怕是不敢来吧?” 萧疾说道:“他既然是英雄,想来会好面子,到时候……” 众人都狞笑起来。 好面子? 好面子就丢老命。 至于弄死秦为之后的事……那算是事吗?只需一句失足跌死,或是喝酒醉死完事,宋人再不甘也不敢起兵报仇。 以前宋辽能和平,双方能长久和平共处,那是因为大宋这边没有出现能威胁到辽国的人物。 但现在却不同了。 “西夏人几次失败,交趾也惨败,宋人的心气越发的高涨了,这等时候就该给他们浇一盆冷水,哈哈哈哈!” 使者再度出发,过几天回来时,一脸的纠结。 “都详稳,那秦为说请您去府州城做客……” 萧疾愕然道:“他竟然不好面子?” 他哪里知道秦为来自于好面子就会吃亏的后世。 在以后,好面子的人和傻子没啥区别,所以吃亏多了之后,大家都习惯把面子丢在一边。 不说别的,那些莫名其妙不认识的人给你发红色帖子,你给不给钱? 给钱就是好面子。 后世的人早就被磨练成了钢筋铁骨,萧疾的手段只会引人发笑,而且秦为还调侃了他,请他去府州做客。 你敢去吗? 萧疾不敢去,于是双方商议了一下之后,决定在府州城外十里的地方聚会。 两日后,秦为带着北伐军出发了,同行的还有监军李正。 这么大的事儿他得到场,否则回去后就算李正不说,也会有人捅出去,倒时候反而被动了。 折继闵也想去,但秦为只用了一句‘府州城需要人看守’,就让他无可奈何。 “萧疾此人以前没听闻过,以都详稳之职领大军出征,此人应当是耶律宗真或萧菩萨的心腹。” 在隔着老远,秦为用望远镜看到了萧疾后,给出了这个评价。 狄青也看了看,“他们一百人,秦兄,斥候该出发了。” 秦为策马冲出去,当肉眼能看到萧疾一行时,就挥挥手。 左右有小队斥候分散出去,在更远的地方,双方的斥候在相互绞杀,就是不给对方知道自己的布置。 只是为了一次会晤,下面的将士就会浴血奋战,用生命来保护自己主将的安全。 这才是沙场! 秦为策马近前,和萧疾会面。 萧疾的脸宽大,嘴巴很厚实,若非是眼神冷淡,会给人很本分的感觉。 一见面他就质问道:“爆炸的东西是什么?” 秦为淡淡的道:“真理!” “真理?” 萧疾觉得自己能给秦为一个下马威。 可秦为只是用两个字就让他陷入了迷惑之中。 “没错。” 秦为心中暗笑,心想这可不就是真理吗,后世有位军事家曾说过:凡是大炮射程之内的东西,皆是真理。 新 745: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这个世界宛若丛林,各种厮杀,各种纷争,不管是什么道理,最终能‘说服’别人的只有武力。 双方相对坐下,案几上有酒水,萧疾举杯邀饮。 “某不喝。” 秦为摇头拒绝。 “为何?” 萧疾笑道:“这是怕了?” 秦为从袖口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后是一只炸鹌鹑,他把炸鹌鹑撕成两半,一脸纯良的看着萧疾。 “都详稳选一半吧。” 萧疾沉吟了一下,随手拿起一半炸鹌鹑,说道:“某此生再未见过如此胆小之辈,宋皇对你竟然重用有加,真是……” 他大口的吃着炸鹌鹑,把骨头咬得嘎吱响,然后一碗酒就咽了下去。 “该你了!” 秦为看着面前的小碗,笑了笑:“如此……也好。” 他举起小碗,猛地仰头…… “退后!” 这时萧疾那边来了个大汉,站在秦为身后的谢挺突然拔刀,萧疾发誓自己只是走了那么一瞬神。 可秦为已经喝完了。 他狐疑的看着秦为的袖子,那里很干燥,不可能作弊。 秦为砸吧了一下嘴,说道:“有些发苦。” 萧疾笑道:“此战我军误入,就此作罢,各自回去后休得再起纷争。” 他伸出手,眼中有些怜悯之色。 秦为伸出手去和他击掌为誓,起身道:“如此就回去吧。” 萧疾笑道:“急什么?” 秦为指着左边说道:“此刻你我双方的斥候怕是都杀红眼了吧?大宋的骑兵少,能省则省啊!” 萧疾大笑着点头,却没看到谢挺的衣裳下摆全都湿了,谢挺快速转身,等秦为上马后,辽人那边果然检查了他的身后。 “都详稳,地上没酒!” 萧疾点点头,突然面色大变,骂道:“那个不要脸的东西!被他骗了!” 众人不解,萧疾跺脚道:“他身后那人突然拔刀,秦为就在此时喝酒,他喝的很急,就像是甩出去……咱们都在想着他会把酒水弄在袖子里,是了,他今日特地穿了宽袍,这就是让人以为里面好藏东西,可他却用了最简单的法子,直接从肩头上把酒水倒在了身后那人的衣裳上……” “都详稳,喝药。” 这时后面有人提来了一个水囊。 萧疾喝了药,然后吐了许多东西出来,那些炸鹌鹑全部都在。 “尔虞我诈啊!” 他叹息道:“某准备好了催吐的药,他是用宽袍大袖让某迷惑,最后用最简单的障眼法骗过了咱们,算是平手。” 他有些得意的道:“那酒水里就是放了些能让人拉稀的药而已,那秦为胆子太小,此后遇到某怕是会退避三舍,哈哈!” 众人一阵吹捧,萧疾心中舒畅,就下令回师。 第二天早上,萧疾习惯性的去蹲坑,可怎么都拉不出来。 “难受!” 往后几天还是没拉出来,萧疾已经习惯了,但却倍感难受,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是不是就会站在营地里破口大骂。 麾下劝道:“都详稳,在外面就是这样,不过用手抠想来会好些。” 萧疾骂道:“某已经抠过了,抠不出来!” 又过了几天,他蹲在地上挪动,身后是一摊摊的水样大便。 “玛蛋!都详稳这是不拉则以,一拉……它怎么就不停了呢?” …… 东京汴梁。 郭皇最近的精神……不,是脾气很不好。 原因是陛下最近尤为宠幸张、杨两个嫔妃,吃饭睡觉都在一起,恨不得日日守欢,已经好久没来过她这儿了。 女人善妒是常态,尤其是郭皇后……这女人虽精明不乏见识,但其善妒也是出了名的…… 当年刘娥在时,她仗着自己是太后钦赐的,竟私下处置了一批曾经爬过龙床的小宫女,就是不想让这些人得了名分。 如今赵祯大权在握,身边的女人自然就更多了。 尤其是郭皇后诞下一女后再也没了动静,皇家子嗣为大,赵祯不论在那一点上都能理直气壮的宠幸妃嫔。 方圆已经被呵斥数次,整天过得提心吊胆的。 倒是方圆很老实,从不多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站在门口像个蜡像。 午后刚过,方圆端着茶点来到门口,冷笑着看了眼门前的方圆。 “娘娘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都知,您小心点。” 一个宫女冲着方圆讨好的笑了笑,看着有些小妩媚,宫中等级森严,想活得好,那就最好给自己找个靠山。 而最厉害的自然就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内侍和女官。 这些内侍的权利不小,而且很有排面。 比如说有人就在外面有宅子,宅子里养着女人,号称是明媒正娶的妻子。 内侍娶妻,这事儿说出去只能是荒唐,但却拦不住,还有的就是宫中结对度日,算是携手同行,有点小温馨。 方圆微微低头,侧脸看去全是阴郁。 他偏头看向殿内,低声道:“陛下好久没来这边了,娘娘这是生气了,最近别闹腾,不然小心屁股遭殃。” 宫女欢喜的福身:“多谢都知提点。” 她这一欢喜竟然有些天真无邪的味道,方圆恍惚了一下,然后摸摸她的脸蛋。 宫女被吓坏了,但随即就温顺的低头。 若是方圆看上了她,那就是她的造化。 她在想着那些宫女们说的消息,在那些消息里,那些结伴度日的人过得也还不错,至少每天心中有个牵挂的人,于是这日子便多了些烟火气。 其实那个方圆也不错…… 可他太老实了,老实的像个受气包,整日被方圆欺负也不敢还嘴,甚至就连皇后也不怎么待见他。 这人除了老实可靠外加嘴巴严,几乎没有什么优点。 若是在宫外,老实可靠固然是顶好的选择。 可这是在宫里……老实就是无用,可靠就是无能。 方圆似乎也看到了小宫女瞟向方圆眼神里的那份轻蔑,似挑衅的看了眼他,道:“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某……还有,你叫做什么?” 宫女没想到自己竟然攀上了方圆,欢喜的道:“都知,奴叫做彩云。” “彩云啊!真像,可她叫做二娘,去吧。” 方圆进了殿内,郭太后正在看书,只是那浓眉不时动动,显得格外的情绪化,“这个贾宝玉也太朝秦慕楚了,这边吊着宝钗,那边还吊着黛玉……” 郭皇后放下书,起身转圈,显然还沉浸在书里的世界。 “这本红楼写的这是好,只是章节太少了,听说一年多才写了十多节,可却苦了我们这些看书人,等的肝肠寸断……” 方圆心中腹诽道:一本书而已,说得好像等幽怨情郎一般,若是这事儿被陛下知道了,少不得就会吃味。 “娘娘若是想看,回头某差人去外间寻寻,看看这书是谁写的,让他多写谢先给您看……” 郭皇后叹道:“文学之事岂是催促就能成的?若是被人逼着写,怕是他就算能写出来,也失了那份意境……罢了,陛下常说高位者要体恤下民,尽量不要铺张扬厉。” 方圆干笑道:“娘娘说的是。” 郭皇后连赵祯都搬出来了,这事儿只能就此打住,否则万一吓到了那作者,方圆恐怕会好心变倒霉。 只是因为这本红楼,郭皇后最近明显变化了许多。 变得……期期艾艾、自艾自怜。 最后连赵祯也发现了异样。 他最近和郭皇后有些疏离,原因就是那两位倾国倾城的张、杨二妃,赵祯最近确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他坐在殿内等着消息,稍后许茂则进来了,低声道:“陛下,听说是娘娘最近看了一本叫做红楼的书,每日沉浸在书中不能自拔,情绪也是时好时坏的……” “为何?” 被一本书搞魔怔了? 赵祯觉得郭皇后这是闲地发慌了,一本书而已,何至于把人搞得魂不守舍。 这是对朕不满了? 这个善妒的女人啊,那儿都好,就是心眼太小,醋意太大。 帝王富有四海,何况朕又不是昏庸淫秽的隋炀帝,不过是宠幸了两个妃子而已,至于给朕弄这模样么? 赵祯冷笑一声,恰好看到了一张谄笑的脸,就怒道:“皇后忧思,你这刁奴竟然笑容满面,打!” 方圆愕然,“陛下,臣……臣没笑啊!” 赵祯本就在气头上,他不能朝皇后发泄,自然要找地方…… 恰巧方圆站的近了些。 他本想着能在陛下面前博个好感,许茂则年纪越来越大了,陛下身边迟早会要换新人的,这可是好机会。 虽说在内侍中,他也算顶尖的了。 可和许茂则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民间管皇帝身边的内侍叫做‘立皇帝’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只是,谁曾想…… 两个内侍不由分说的把他按倒,然后有人弄来了棍子,噼里啪啦的一顿。 “罢了!” 这是皇后的内侍,赵祯也不好处罚太过,不过是打了几棍解气完事,然后就带着许茂则走了。 方圆爬起来谢恩,心想这样也不错,至少给陛下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管逑印象的好坏,有印象就有无限可能啊! 他憧憬着,就听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是谁惹了陛下?” “娘娘,是方圆。” 里面,半辈子不说话的任守忠吐了一句。 恨得方圆咬牙切齿的想打人! 郭皇后的声音有些沉,大抵像是感冒的模样,声音还有些幽怨:“让他跪外面,两个时辰。” 一个内侍出来,低眉顺眼的道:“都知,娘娘有令……令你跪两个时辰。” 方圆看了他一眼,说道:“是。” 任守忠! 你个跟红顶白的畜生,等某有时间再收拾你。 此刻天边已经有些麻麻亮了,方圆跪在外面,心中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和陛下搭上线。 皇后这边虽然尊荣有,但权力太小。 只要瞄准机会…… “有好消息!” 天亮了,方圆正跪着打盹,就听到一声欢呼,一个内侍狂奔而来,冲进了殿内,竟然没通报,可见是好消息。 早上有些冷,方圆打个喷嚏,一个宫女过来说道:“都知,时辰到了。” 方圆按理可以去洗漱更衣,可他却装作勤勉的模样进去。 郭皇后已经醒了,坐在那里喝粥。 那内侍激动的道:“娘娘,秦为率军击败了夏辽联军!” 卧槽! 你这是哄人的吧? 这谁不知道辽人势大,这些年大宋虽然嘴上沾了些便宜,但实际上屡屡被辽国威胁欺压。 秦为能打败辽国? 方圆觉得此人是在谎报消息,大抵是想让郭皇后得个好心情。 这种军国大事儿本不该送来后宫,但既是捷报,想来陛下也不会介意,大家一起高兴一下罢了。 郭皇后浅饮了几口粥没反应。 内侍见她没反应,就说道:“娘娘,是真的,报捷的军士已经在陛下那边了。” “哦。” 郭皇后兴致缺缺的回了一个字,内侍这才看出她兴致不佳,只好缺缺的退了出去。 不是郭皇后兴致不好,而是她还回味在红楼的章节里无法自拔,根本就没听见小内侍说了什么。 …… “辽军?” 赵祯觉得自己的脾气不错,但依旧怒了。 “谁惹了辽军?” 他虽然胸中自有锦绣,可在大宋强大之前,他并不想去打破目前的局势,他阴沉着脸问道:“文书呢?” 报捷的军士递上文书,许茂则去接了过来,然后让庞籍来验证封口,验证过之后,捷报被递了上去。 赵祯只是看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西夏人和辽人联手了。” 瞬间宰辅们的脸都沉了下去。 吕夷简怒道:“耶律宗真这是想要南下吗?若是如此,那便来吧。” 他这是色厉内荏,可三司使晏殊却问道:“那个火药弄多少了?若是足够多,那就用火药去堆满沙场!” 这个提议霸道,若是秦为在的话,定然会说晏殊有易燃易爆炸的的属性,火力就是正义的坚定信徒。 赵祯往下看去,然后突然呆滞了。 吕夷简见他呆滞,就皱眉道:“陛下,可是坏消息?” 好坏你给个话呀! 这别是犯病了吧? 三人面面相觑,范仲淹看吕夷简一副我是老大的模样就有些不爽,清了清嗓子,就说道:“陛下,莫不是好消息?” 新 746:韩琦觐见 两府之争争的就是文武,范仲淹代表着文坛,吕夷简代表着政场,两边的立场天然就有问题。 所以除非吕夷简愿意将手中的势力均分,否则大家就不可能和平共处,于是两边的明争暗斗就在赵祯的面前经常上演。 赵祯抬头,眼中依旧残留着惊讶:“这消息不知是好还是坏,西夏人作为诱饵,把折继闵引出了府州城……” “折继闵擅离职守,轻易出城就是大罪!” 吕夷简这话说得很是理直气壮,赵祯淡淡的道:“西夏人的主力在数百里开外的地方。” 装名将的吕夷简被当场打脸,他低下头,然后干咳一声,就若无其事了。 当宰辅第一要诀就是不要脸,要脸你迟早会被人给坑了。 赵祯继续说道:“辽军埋伏于左近,在双方胶着时突然暴起,府州军猝不及防,眼看着就要大败,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秦为早就到了府州,一直在辽军的背后等着时机……他率军突击,用火药炸散了辽军的军心,随后大胜……” 他觉得秦为真的是个福将,可一转念又觉得那厮是个坑王,最喜欢挖坑埋人,自己就蹲在边上笑。 庞籍结结巴巴的问道:“陛下,敢问辽军多少?” 那是辽军啊! 大宋多久没和辽军交战了? 那种几百人的规模不必提,上千人,数千人的战斗多久没有过了? 赵祯再次看看捷报:“辽军一万余,其中重骑接近两千。西夏人五千。” 他的眼中多了光彩,拿着捷报的手在颤抖。 吕夷简瞬间忘了刚才的质疑,激动的不能自己:“那是辽人啊!” 庞籍也很激动,但更多的是担心:“那些不是辽人的精锐吧?” 吕夷简喝道:“差不多两千重骑,那不是精锐是什么?” 赵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那种梦呓般的语气说道:“当年朕还小时,在宫中每每听闻北方有警讯,大家都会慌,仿佛是天塌下来了……” “后来朕出宫,在外面也经常听闻辽使在汴梁跋扈挑衅的消息,那时朕便在想,大宋为何总是要逆来顺受呢?” 他叹道:“后来朕明白了,那是因为打不过。” 吕夷简低头,范仲淹低头…… 只是一句打不过,就道尽了大宋立国后的窘境,打不过辽人,所以要装孙子,每年要给钱。 但大宋现在竟然击败了辽人。 吕夷简觉得有些梦幻,他想缩地成寸,一下跑到府州去查看战果,赵祯也不敢相信,他再次看看捷报,那喜悦就再也忍不住了。 “辽军一万余人,确凿,这里有三人画押,错不了。而且还缴获了不少辽军重骑的甲衣,这便是明证……这里……” “秦为啊秦为……” 赵祯捂额道:“他又筑京观于府州那边,很大的一个京观,辽人要恼羞成怒了。” 高兴之后,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君臣们的面前。 “辽人会不会借机生事,或是南下?” 赵祯摆摆手,“朕此刻心情极好,莫要坏了它,至于辽人,去打探吧,若是真要来,那也拦不住,打就是了。” 他霍然起身,韩琦躬身道:“陛下英明,臣等枕戈待旦!” 吕夷简看到赵祯微微昂首,脸色微红的点点头,就知道他的和平之心正在渐渐被欲望侵蚀。 谁不想文治武功? 谁想甘愿做一个守平的帝王? 他觉得大宋迟早有一天会和辽人全面开战。 “老夫不怕这个,也敢上阵,自信能斩杀敌军,可辽人有数十万铁骑,大宋打不过啊!” 在殿外,吕夷简走在前方,范仲淹的走在最后面,泾渭分明,中间的庞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的想死。 你俩斗法,能不能别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老夫现在还没正式入驻政事堂呢…… 双方的距离不远,能听到彼此的说话,可这个距离就是两人之间的鸿沟。 范仲淹听了就冷笑道:“斩杀敌军?你连敌军都看不清。” 吕夷简回身道:“要不试试?” 范仲淹冷冷的道:“老夫怕你不成?” 两个四五十岁的高龄幼稚鬼,正在往手心里吐口唾沫,然后挽起袖子,这就准备开干了。 边上的内侍急忙过来劝说,有人就去禀告。 可赵祯没空。 他在等待着审判。 “去打探消息!” 夜晚,他站在殿外,看着清冷的夜色着急,早上,天没亮他就起了,叶双愁等候在外,赶紧禀告了消息。 “陛下,信使到了城外,就等开城门进来。” 赵祯的眼睛一亮,甩开了帮自己穿衣的宫女,大步出去。 “陛下,衣裳还没好……” 宰辅们来上朝,发现赵祯竟然站在殿外。 “这是……” 王臻年纪越大就越早起不得,赵祯许了他在家休沐,算起来他许久没上朝了,可听说西北来了战报,忧心秦为的王臻还是拖着年迈的身体来了。 他担心有人会因此对秦为不利,所以他要守护那孩子。 当看到赵祯站在殿外时,王臻感动的道:“陛下这是来迎接咱们吗?” 赵祯的目光越过他们,看似没有焦点。 吕夷简咂咂嘴看了眼他,心道:你想多了……不过碍于老王喷人的功力实在强悍,吕夷简只敢在心里想想。 “信使来了。” 许茂则狂奔而去,宰辅们回身,等许茂则提着一个竹筒再次飞奔而来时,这才知道了赵祯在等什么。 许茂则喊道:“庞相,庞相公。” 庞籍过去接了竹筒,打开后看了看封印,说道:“陛下,是原封。” “打开!” 赵祯的声音有些异样。 庞籍深吸一口气,拆开了信封,然后拿出奏疏看了一眼。 “哦……” 就像是呻/吟般的声音让吕夷简怒火中烧,过去劈手抢过奏疏,也不管赵祯在那里翘首以盼,就先看了内容。 “是火药!?” 吕夷简一拍脑门子,上面马上出现了一个巴掌印,随后慢慢消散。 “陛下,辽人忌惮新式火药,说是就此作罢。” 赵祯心痒难耐,干咳道:“奏疏。” 朕是帝王啊! 奏疏竟然最后一个才得看,你们莫不是要翻天吗? 他接过奏疏,不禁念了出来。 “辽军数万猬集于府州百里开外,领军的乃是都详稳萧疾。臣与萧疾会于城外十里。臣仔细察言观色,断定辽人忌惮新式火药,于是托言误入,只说两国就此作罢……” 赵祯抬头,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空气是如此的清新,让人陶醉。 王臻激动的深吸一口气,结果清晨的冷空气进了肺腑,一下被刺激的咳嗽起来。 吕夷简躬身道:“恭贺陛下。” 赵祯心中欢喜,随口道:“恭喜什么?” 吕夷简说道:“辽人此次出动一万余骑,还有重骑在其中,一战被大宋击败之后,耶律宗真要不安了。此后辽人再想对大宋动手,也得想想这一战,想想他们可否能撼动大宋!” 这一刻韩琦的眼中全是光亮,仿佛是年轻了十岁。 赵祯笑道:“是了,耶律宗真要想动手,就得先弄清楚火药……来人,传了叶双愁来,要快!” 庞籍面色一变,说道:“辽人定然会打探火药的机密,幸而是建在城中,否则……” 赵祯看了一眼奏疏的后面,说道:“秦为建言把火药作坊弄到城外去,说是四野空旷,好防御。另外若是有个什么意外,也不至于伤亡惨重。” 吕夷简皱眉道:“陛下,可若是敌军兵临城下呢?那城外的火药作坊岂不是资敌?” 赵祯把奏疏递过去,说道:“自己看。” 吕夷简接过奏疏,看到了最后,不禁苦笑道:“秦为竟然连这个担忧都想到了,臣……惭愧啊!” 庞籍好奇的问道:“吕相,他是什么意思?” “他说若是被敌军兵临汴梁城下,那有没有火药都无用。大宋到了那时,武人该死,文官也该死,大伙儿一起去死吧。” 庞籍扼腕道:“是了,若是被兵临城下,那就说明我等无能,是该死了。” 赵祯目光转动,问道:“秦为之言虽然粗俗,可却豪迈,诸卿以为如何?” 吕夷简点头道:“臣赞同。” “臣赞同。” “陛下,宫外司事局主事韩琦请求陛下,说是此番西北大战,火药建功,辽人必然忌惮,要小心他们的密谍才是。” 赵祯和宰辅们面面相觑,然后笑道:“诸卿以为如何?” 吕夷简板着脸道:“若非是信使进城之后就被带来了这里,臣还以为是秦为提前给那韩琦通了消息,故意让他来邀功的。” 这个夸赞很给力。 当初秦为从国子监带出了不少优秀学子,其中最出彩的莫过于欧阳修、韩琦、文彦博……等人。 还有那个苏洵,不过他文采很好,但却少了谋略和城府。 至于庞家的那个儿子…… 用秦为的话来说:天才,本就不该和寻常人相比较,这是等级压制。 赵祯想着想着就笑了,“秦为身边就那么几个人,一个庞世英和苏洵,他俩也许也有这个本事,但却不会假借别人之手来陛谏,这个韩琦……不错。” “让他进来吧……” 新 747:这次要打断谁的腿? 皇帝发了话,下面人自当遵从。 可周围几个人的眼中却露出几分不明之色。 陛下这是要有意培植秦为么? 他是担心日后秦为进了政事堂身边没有帮手……没有帮手就意味着要被人打压,可赵祯现在明显就是想壮大秦为啊! 虽然这只是帝王的权衡之术,但也让大家嫉妒的不行。 韩琦恭恭敬敬的来到大殿,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周围人。 大家都在看他,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媳妇儿,赤果果的那种…… 王臻爱屋及乌,直言道:“方才我等就在商议如何保住火药的机密……没想到你却提前就想到了,这是秦为提前与你知会的吗?” “不是。” 韩琦恭敬的鞠躬。 王臻没等大家有所质疑,因为他相信秦为。 “那你说,此事该如何应对?” “搬到城外去!” 韩琦说完发现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目光诡异。 赵祯微微一笑,说道:“果然是秦为的弟子,连说话的语气都是如出一辙……看来你也是和秦为混出了些东西的,还不错。” “是先生教得好。” 韩琦毫不吝啬的给自己老师脸上贴金。 “是啊!” 赵祯笑道:“本以为他只是有些小手段,却不曾想,他的确有教书育人的本事啊,朕心甚慰……” 韩琦虽是第一次陛见,却也不卑不亢,“先生曾说,我等为官者,不论官职高低,都该为国分忧,有了建议就要勇于觐见……” “说得好。” 赵祯笑着问道:“那你觉得,为何要把火药弄到城外去?若是敌军潜入大宋突袭,如何抵御?” 吕夷简等人都盯着韩琦。 心想:秦为说话就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的学生不会也那么豪迈吧? 韩琦皱眉道:“城外空旷,不容易被人潜入。至于敌军突袭,陛下,若是被敌军突袭到了汴梁城外,臣以为满朝文武也该死了,最好是出城冲阵,死于敌军乱箭之下,如此方能有脸去底下见祖宗,真到了那时,臣愿做大宋第一个殉国的文官!” 竟然这般刚烈吗? 众人默然。 他们不知道的是,再过几十年,赵顼的儿子赵佶父子就上演了这么一出,不过不是出城赴死,而是被臣子逼着出城去做俘虏。 赵祯目光复杂,心中不胜唏嘘。 他一生仁孝美名传天下,大家都记得他是一个和气不忍责罚下人的好皇帝,可同时也都认为他缺少了刚烈之意。 于是秦为出现了…… 赵祯很清楚自己的秉性,所以他重用秦为。 仁慈是好,但大宋现状不缺仁慈,缺的是马革裹尸的魄力,和一群愿意为大宋抛头颅、洒热血的有志青年。 这个韩琦很不错啊! 赵祯如是想着,却听到有人说了一句,“到了那时,大宋还有南方可以作为,为何要出城赴死?” 以后的赵构就是一溜烟跑去了南方,然后几经艰难,建立了南宋小王朝,延续了许久。 韩琦认真的道:“陛下,偏安一隅固然能苟延残喘几年,可若真到了那时,北方必然糜烂,就算是去了南方,也不过是割据一方的诸侯罢了,哪里还算是一统王朝?再说……” 他微微昂首,一股朝气就勃然而发,昂然道:“大宋在蒸蒸日上,而辽人却在耽于享乐,定然不会有那么一日!” 这一刻吕夷简恍惚从韩琦身上看到了当初寇准的身影。 当年的寇公也是如此,以一己之力强压满朝文臣,逼着真宗拼死一战,才有了今日大宋之局面。 若当时就应了那些主张南迁者的建议,大宋今日怕是就真如韩琦所言,成了割据一方的诸侯…… 到那时再想北望江山,可就真的望洋兴叹了。 吕夷简看着抚须微笑的赵祯,再看看朝气蓬勃的韩琦,只觉得一股子豪情涌上心头,说道:“到了那时,老夫若是还在,定然要提刀上阵,把幽燕给砍下来!” 庞籍矜持的道:“老夫在西南时曾手刃一人,如今想来却是远远不够的!” 老吕,老夫杀过敌,你呢? 韩琦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老夫当年与寇相公率领千军万马……” 赵祯见他们之间有了争吵,就笑道:“先前秦为就说若是被敌军兵临城下,武人该死,文官也该死……” 秦为隐藏着的一句话“帝王也该死”被初出茅庐的韩琦给大胆说了出来,更是显得年轻人的壮怀激烈。 赵祯心情很好,正好叶双愁来了。 “火药作坊弄到城外去,皇城司可有把握看好?” “城外?” 叶双愁说道:“陛下英明,移到城外去好处多多,皇城司上下定然用命。” 赵祯沉声道:“不是用命,而是必须要守住,否则……朕千刀万剐了你也不解恨!” 叶双愁悚然一惊,“是,臣誓死护住作坊!” 赵祯问道:“那些掌握机密的工匠应当不多吧?” 叶双愁说道:“不多,就两个,而且是老工匠。” 赵祯说道:“多给钱,但他们不能出去……除非大宋恢复了幽燕,否则他们不能出火药作坊!” 这是个有些冷酷的决定,但却是最稳妥的决定。 就像当初秦为为了帮王臻稳住局势,将那些压箱底的好东西一股脑全拿了出来,所有伙计全部签死契。 这不是冷血,是无奈。 叶双愁看了赵祯一眼,赵祯点头。 “是,臣领命。” …… 刘姝的肚子依旧没有显怀。 秦为去了西北后,庞世英和苏旭不时会一起过来,看看家里是否有事,也算是一个帮衬。 “弟妹……” 折继祖的话不多,今日他带着十余个彪形大汉来了,个个凶神恶煞。 北伐军跟着秦为去了西北,狄青也跟着去了,秦家在汴梁除了那些暗里的密碟,已经没什么可用之人。 折家人有恩必报,折继祖自然会看护好秦家。 见他满头大汗,刘姝就叫人去弄茶。 “不喝了。” 折继祖看了孙好民一眼,问道:“近日家中可有人不老实?某与秦兄是战场过命的兄弟,有事只管与某说。” 孙好民苦笑着,心想你们轮流来看着,就算是有刁奴也不敢生事啊! 庞籍聪明的让人觉得没有东西能瞒住他,苏洵大大咧咧,还有汝南郡王赵允让,时不时也会派人来看一眼。 如今又多了个折继祖,他更直接,全然不顾忌讳,直接带人来给秦家护院,只是看谁敢哔哔就动手…… 刘姝笑道:“都好,劳烦折郎君了,你们来的正好,春杏那边弄了些羊汤,一人喝一碗再回去。” “好。” 庞世英等人早就把秦家当成自己家了,也不客气,几人和折继祖同坐一桌,谈天说地玩笑起来。 “秦家夫人可在?” 外面一声吆喝,大门没关,进来了一个女人,却是上次来过秦家的女官。 “咦!是您啊!可是娘娘有话交代吗?”吴妈认出了这个女官,就低声介绍给刘姝。 那些大汉有些窘迫,原先的凶悍气息在女官的柔美之前有些格格不入。 女官福身道:“恭喜娘子,秦秦大人在府州立下大功,皇后娘娘令我送来了药材,和一些上好的丝绸……” 刘姝欢喜的道:“夫君立功了吗?他怎样,还好吗?” “是呢,秦大人立下了大功,恭喜秦夫人……秦大人一切安好,不日就能返回汴梁了……” 听到秦为很安全,刘姝欢喜的道:“我就知道夫君会立功,这次要打断谁的腿?” 瞬间周围就安静了。 …… 辽使几乎是紧跟着信使来到了汴梁。 “这是一场误会。” 辽使看来是个养尊处优的人,举止彬彬有礼,言谈极为有分寸。 他笑得很是矜持:“大辽和大宋之间多年来和平相处,一场误会不足以让陛下动怒,所以外臣就来了,带来了大辽的友谊。” 这是一次战术挑衅,若是成功,那么就会演变成一次战略进攻。 耶律宗真应当是做了几手准备,而派出使者是最后的选项,但他还是准备了。 赵祯对此心知肚明,想到耶律宗真吃了一次大亏却只能咽下这口气,他的心情就舒畅的不得了。 “这也是朕所想的!” 于是捷报的内容就变了,变得有些含糊不清。 苏洵在喝酒。 席间大多是文人,大家喝了微醺之后就开始放浪形骸,诗歌飞舞,荷尔蒙飞溅。 有人出言取笑道:“苏兄,今日为安基接风,你二人还未对饮,这可不是恩爱的迹象,哈哈!” 坐在苏洵对面的年轻人微微颔首道:“听闻苏兄文采风流,制科三等几乎前所未有,让人震撼,只是某近日却得了几首词,还请苏兄斧正。” 他干咳一声,准备吟诵自己在路上做的诗词,却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目光古怪。 什么意思? 他有些恼火,举得这些人似乎有些看不起自己的文采。 苏洵也有些尴尬,顿了顿干咳一声,说道:“诗词的话,某却不大擅长,就此作罢吧,来来来,大家接着喝酒。” 年轻人却笑道:“苏兄何必自谦,自古文无第一……” “安基!” 一个交好的男子起身道:“某有些不适,安基陪某出来透透气。” 新 748:醉睡宫中 年轻人不大情愿的跟着出去了,刚出门,里面就传来了哄笑声。 年轻人站在栏杆前,伸手拍了拍。 大宋的文人都喜欢拍栏杆,而且一拍栏杆就必定是忧郁的、是惆怅的…… 男子对年轻人说道:“此事……稍晚进去你就当没这回事。” 年轻人不满的道:“为何?某一路访友至京城,诗词也做了不少,为何在这里反而不能了?” 男子干笑道:“那是苏洵……” 年轻人冷笑道:“苏洵又怎么了?” 男子看向别处:“你见他酒到杯干,酒量如何?” 年轻人老实的道:“他的酒量好。” “哎!” 男子叹道:“可他作诗词……就和饮酒般的,想要就有,要多少有多少,你……怎么比得过他?” 年轻人愕然道:“他莫不是胡乱做的?” 男子淡淡的道:“每一首都值得品味,每一首都是佳作,不时能有一首让人击节叫好,你如何?” 年轻人低下头,“某……不行。” 男子担心他年轻气盛,就说道:“他就是个连鬼神都会嫉妒的家伙,所以别和他比诗词文章,否则你会绝望。” “苏洵!” 外面来了一人,不顾规矩的高喊起来。 里面的苏洵骂道:“某在饮酒,滚!” 安基指着这人,“这是……内侍?” 男子点头,来人一脚踹开门,喝道:“苏洵可在?” 苏洵端着酒杯正在饮酒,闻言抬头道:“某就是苏洵。” 内侍喘息道:“陛下令你去御史台……” 苏洵放下酒杯,说道:“某去御史台作甚?是何公事?” 他现在闲赋在家,自问没有得罪什么人,所以这话说的很是不客气。 内侍端着脸道:“陛下令你为监察御史里行……” 噗! …… 刘坚在御史台依旧是不吭不响的,俗称小透明,此刻他站在外面,脸上难得的带上了微笑。 其实他的秉性并不是那种甘愿低头的人。 可自从进了御史台,那些文人看他的眼神就带着鄙夷,和浓烈的嘲讽,他们认为刘坚这个官职就是靠陛下与太后的恩情得来的好处。 别人这么想也就罢了,关键是刘坚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一直隐忍,担心这些人会对他出手。 而今日,刘坚破天荒的露出了狂傲之色,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嘴脸。 “西北大捷,他女婿又立功了。” “没说细节啊!谁知道是不是折继闵立功了。” “是啊!连杀敌多少都没说,也没说对头是谁,就说是大捷,哪有这般光秃秃的捷报?” “某看……” 几个官吏默契的一笑,有人提高了嗓门说道:“这个捷报怕是有假吧!” 刘坚的脸色沉了下去,冷哼道:“谁敢在捷报上弄虚作假?你等艳羡嫉妒也就罢了,这般诽谤,无耻!” 几个官员笑了笑,有人说道:“那对手是谁?杀敌多少?” 刘坚冷冷的道:“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他不允许别人污蔑自己的女婿,就像他不允许别人侮辱他的骄傲一般。 “怕是心虚了吧?” 这时外面有人喊道:“来新人了!” 众人闻声闪开一条路,好奇的看着大门那边。 苏洵打个酒嗝,有些醺醺然的进来,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就笑道:“这是欢迎某的吗?多谢了啊!” 他有些微醺,一路走过去。 见到刘坚在那里孤零零的,就欢喜的道:“见过刘侍郎,恭喜恭喜。” 按说苏洵和刘坚并无交集,但大家和秦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苏洵觉得,就算刘坚品行有些不端,但好歹也是自己人。 刘坚点点头,“何喜之有?” 苏洵打个酒嗝,说道:“先生在西北立下了大功。” 刘坚看了同僚们一眼,问道:“可有证据?” 苏洵纳闷的道:“您不知道吗?先前皇后娘娘派人去了甜水巷,赏赐了好些东西,这会儿为外间不少人都在传了……” 刘坚心中大定,说道:“如此……也好。” 他负手转身,身体笔直,在上台阶时轻轻的蹦跳了一下。 上了台阶后,他转过身来,淡淡的道:“谣言止于智者!” 然后他就进了值房。 先前嘲讽他的官吏面色通红,有人嘟囔道:“这是小人得志!” 苏洵闻言怒道:“这是什么话?难道要任由人诽谤才好?来来来,某这里有无数诽谤之词,你可来听听。” 他在门外就听到刘坚和这几个人争执,此刻才爆发出来。 有人说道:“上次就也是他,一篇文章羞煞了御史台。” 瞬间那几人就消失了。 上次苏辙在御史台为刘坚出头,一篇文章弄的那位大才林建屎遁而去,大家还记忆犹新呐! 苏洵的才华自然不必多说,和他对喷…… 有人诧异的道:“苏洵,你是来御史台……做御史的?” 苏洵只是用名声就吓跑了那几人,正在洋洋得意,闻言就说道:“正是,此刻某与诸位便是同僚了,还请指教。” 众人拱拱手,不少人开始散去。 苏洵嘀咕道:“这么大的功劳,要打断谁的腿啊?” 他在想着秦为归来会打断谁的腿,刘姝在想着秦为归来发现自己的肚皮依旧没大,是否会失望,于是有些不安。 …… 大家都在怀揣着自己小心思。 而晏殊在三司,却暴躁不已,他在为了钱财而烦恼,咆哮声震耳欲聋。 原本温文儒雅的帝王之师,一入宦海也变得世俗了,连骂人的话都练出了精髓,官场啊! 秦为站在皇城外,那些军士都目露崇敬之色在看着他,这种感觉有些飘飘然,秦为有些飘了。 若是被千万人这么注视着,那会怎么样?他想着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直至前方来了人。 “秦为。” 赵祯竟然让赵允让来迎接他? 宗室亲王代表了帝王家,而他身后是低眉顺眼的许茂则,这种待遇也就宰辅能有了,可见赵祯对他的重视。 秦为一脸惶然的道:“让郡王来迎,死罪……” 赵允让一脸黑线的道:“这个就别玩了吧,陛下让某来迎接你就是因为军功,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秦为笑道:“凯旋之后的臣子不就该这般说吗?否则就会有人弹劾他倨傲。” 两人往里面走,政事堂和枢密院外面出来了不少人。 “秦大人,好汉子!” “好汉子!” 秦为有些惶然,他低估了此次大捷对大宋上下的鼓舞,所以一时间竟然感动了。 “此次连陛下都很高兴,宰辅们更是如此。” 赵允让自己也很高兴,于是这几天汴梁城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秦为冲着那些官吏拱手,问道:“是关于辽人吗?” “对,大家都怕辽人,此战击败了他们,大家都觉着扬眉吐气了。” “辽使可来了吗?” “来了,说是误会。” 秦为冷笑道:“误会……一万多精锐是误会?不过是辽人的托词罢了,不过要小心火药作坊。” 火药的配方要是被窃取了,秦为会杀人。 “已经开始了。” 赵允让面色凝重的道:“火药作坊开始搬迁了。” 秦为点点头,等见到了赵祯后,又是一脸纯良的模样。 赵祯等他行礼之后,就笑道:“见你归来,朕心中也是放下了担忧,这一路可还好吗?” 他担忧辽人会在路上下黑手,可秦为却满不在乎的道:“这一路很好,羊肉吃到吐。” 众人不禁就笑了。 吕夷简一直好奇秦为那一战的思路,这段时间都在地图前琢磨,此刻见到秦为就忍不住问道:“你当时查探到有大军在左近,为何不告诉折继祖?而是选择了蛰伏。” 这个问题秦为在奏报里并未详细说清楚,连赵祯都很好奇。 他看着秦为,心中有些念头却越发的清晰了,大宋百年,以文制武是祖训,很难去撼动这条规矩,否则会引发文官的集体反弹。 可从文官里寻找一条路呢? 原先的赵祯定然也是想过的吧?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了范仲淹和韩琦等人的身上,只是被战果打了脸。 那一场大败让大宋从此走了下坡路,也让赵祯对文官统军绝望了,文武双全不可能,重用武人不可能,尼玛,这个大宋只能坐吃等死了。 可秦为呢? 赵祯的眼中多了些不明之色。 这个年轻人屡战屡胜,不管是交趾人还是西夏人,这次更是对上了辽人,但他依旧战而胜之。 这样的人…… 这是老天赐予朕的宝贝啊! 他想到了弓弩,想到了复合肥,想到了棉花,想到了新式火药,还有打破科举固定模式的题海之术……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对大宋有着莫大好处。 这个年轻人…… 赵祯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些满意之色,恰好被庞籍看到了。 老庞一看心中就有些反酸水,心想老夫这段时日可是兢兢业业的,可也没见得过一次满意的眼神,这秦为怎地一回来就有了? 那边的秦为正在解释着自己当时的思路,没注意这边的君臣。 “在发现了大队敌军之后,某就让人盯着,远远的跟着他们,然后就判定他们是准备突袭府州……就在某准备让人去府州报信时,西夏人来了……” 秦为说的很是自然:“某瞬间就知道了他们的打算,这是准备把府州军引出来,随后或是攻城,或是在野外围杀府州军……” 吕夷简问道:“也就是说,若是西夏人晚到些时候,此战就打不起来了?” 秦为愕然道:“当然不会。某会先通知折继闵戒备,随后西夏人再来,某会让折继闵虚与委蛇,出城迎敌,此战的结果还是这样。” 吕夷简羞赧的拱手道:“是老夫想差了。” 一直没吭声的范仲淹说道:“不是谁都能称为名将,不是谁都懂战阵杀伐。” 这话是讥讽吕夷简不懂装懂,就是个蠢材。 吕夷简大怒,回身喝道:“老夫至少曾今上过战场,至少也曾直面过辽人,你去过何处?” 范仲淹冷笑道:“老夫当年也曾和寇相公舌战辽人,为大宋保住了疆土,你呢?你又如何?” 吕夷简捧了一下肚子,喝道:“老夫当年……” 秦为很尴尬的看看赵祯,心想我才走了没多长时间啊,这朝中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两个老汉争吵很无趣,大抵就是互相比功劳。 秦为一路疾驰,此刻殿内暖和,见那两人吵闹不休,赵祯铁青着脸在看着,就干脆寻根柱子靠着打盹。 不知何时,当他再度醒来时,竟然身处床上,他看看屋顶,有些茫然的道:“这是何处?”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男子说道:“你算是醒了,回家好生歇息一阵子,莫要受凉。” “什么意思?” 秦为有些懵,男子说道:“沙场征战本就消耗血气,你年轻不知保养,这一路又疾驰而来,所以有些受寒了,若是放任不管,等老了会受罪。” 秦为下床,男子说道:“秦大人起来了。” 外面马上进来几个宫女内侍,竟然帮他穿衣,还有人送上洗面水和毛巾等物…… 玛的! 秦为什么都不动就完成了穿衣和洗漱,一时间被这个待遇给镇住了。 太那个啥了啊! 他晕晕乎乎的出去,发现自己身处皇宫之中。 任守忠顶着一脸讨打的笑容出现了。 “见过秦大人,陛下那边正在处理政务,说是让秦大人休息一下,晚些会赐宴。” 秦为打个哈欠,觉得精神很好,就调侃道:“陛下这是高兴的狠了,迫切想要知道西北的详细战况。” 两人一路过去。 任守忠低声说着趣事,秦为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到了赵祯读书的地方,任守忠刚准备禀报,就听到里面有人用那种说教的语气说道:“要中正,心中无私,谦逊听从建议。不可冲着臣子发火,这不是君子所为,更不是帝王所为……” 这个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又高昂了起来:“方才臣只是说了些杂学的不好之处,臣当建言陛下,早日把那杂学被废除了,把那秦为赶得远远的,一辈子不得入京……如此……” 新 749:亏大了 任守忠后悔了,他后悔接了这份烫手的差事。 昨日许茂则将秦为送来后面,说是陛下有命要照顾好他。 任守忠觉得这是个机会,能结识了秦为,今后对自己大有益处。 可谁知道…… 看吧,秦为的眼睛在喷火,鼻息咻咻。 任守忠低头,见他双拳紧握,顿时就心慌了,“秦大人……” 嘭! 秦为没等通报就一把推开了房门,室内两人,赵祯愕然,显然没想到,有人会敢闯进他的书房。 皇帝的书房,别说臣子,就算是皇后也不得擅入。 可秦为就这么明晃晃的闯进来了。 前面的一个中年男子目光冷冽,喝道:“滚出去!” “滚你大爷!” 秦为大步过去,劈手一巴掌就打的男子一脸不敢置信,随后一脚踹翻了他,骂道:“老子在沙场血战,后面竟然有人捅刀子,今日不打你个满脸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何这般红……” 前有晏殊大殿之上殴打御史,后又秦为在陛下书房殴打帝师。 这特么…… 任守忠觉得自己今日恐怕难逃囫囵了。 连赵祯都看傻了,一时间竟没想到要拦住秦为 秦为揪起男子,一拳就打他的满脸喷血,真的像是桃花盛开,随后一阵暴打,等结束时,男子的脸肿胀的连自家老妈都认不得了。 “放肆!秦为,快住手!” 秦为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赵祯刚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战斗。 “这事儿……” 赵祯很生气,但那中年男子说的话他更气愤,若是有可能,赵祯也想动手抽他,只是秦为做了他想做又不敢,更不能做的事。 他干咳一声,苦笑道:“这是先生。” 秦为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认真的看赵祯,说道:“陛下,要果断,遇到欺压不要畏缩,要果断的反击!” 赵祯岂能不知他的意思,冷眼瞧了旁边的许茂则,后者一个眼神就喝退了旁边的侍女,眼神里满是威胁…… 今日谁敢将此事传出去,他就死定了! 等到没人后,许茂则苦笑道:“秦大人,这位是陛下刚从文长阁找来的讲师,就算他多有不对,你也不能动手啊。” 说了这个,许茂则又小心道:“这位在士林中德高望重,你要小心了。” 秦为指着男子问道:“他德高望重?” 许茂则点头,认真的道:“外间好些人想拜他为师,可他从不答应,后来有人说他大才,陛下才令人去请了两次才请来,还给了他文昌阁学士的尊称。” “诸葛亮旧事而已,自抬身价。” 秦为不屑的道:“打了就打了,陛下若是觉得臣有错,大可责罚……” 赵祯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眼那个中年男人,“让御医过来诊治,秦为随朕去前殿说话……” 消息肯定会随后散播出去,秦为顷刻间就会被天下学子唾骂。 可赵祯非但没发火,反而脚步轻盈。 许茂则故意落后了两步,小声道对秦为道:“按说这种恶事,陛下定会责罚你的,就算给外人看……可陛下今日,似乎不大对啊。” 不对吗? 对极了! 秦为低声道:“特么的!这次立功立大发了呀!这事儿虽是偶然,但也算是给了陛下一个由头,放心吧,陛下心里有数。” 许茂则愕然道:“封爵啊!” 秦为一怔,随即捶胸顿足的道:“是啊!某只想到了升官,却忘记了封爵,本来能成公的,这下完蛋了。” 许茂则叹道:“这些你亏大了……” 赵祯也觉得秦为这波亏了,所以心情不错,正准备吃午饭,郭皇后作陪,两口子气氛温馨,旁人自然无法插足。 “刚才御医说了,说秦为这是劳累过度,还受了寒凉,弄不好老来就会有病症。” 赵祯看着眼前的饭菜,突然觉得和平不易:“有人说他太年轻,要压一压,可此次他立下了大功,我却不能视而不见,否则规矩何在?” 郭皇后说道:“该如何就如何吧,再说……若是不成,等十年后,二十年后,他的子女也大了,陛下……” “咦!是啊!” 赵祯笑道:“他不行,可他的子女却行。等以后从中挑选一个,或是嫁,或是娶,总能把两家人变成一家人。” 这就是消弭权臣的手段,赵祯想通了这个,不禁胃口大开。 …… 皇城司里,叶双愁在训话。 “……作坊搬移到了金明池边上,附近也开始出现了些可疑的迹象,陛下把看守作坊的重任交给了皇城司,那就要看好!谁若是出了纰漏,某亲自活剐了他!” 下面的人都缩缩脖子,知道这位可是说到做到。 “都知,汝南郡王来了,说是奉皇命而来。” 这时有人带了赵允让进来,叶双愁迎过去,“见过郡王。” 赵允让看了一眼他的骷髅脸,“我奉命来此坐镇。” 叶双愁不信,就看向了赵允让身后的内侍。 内侍是赵祯宫里的算是熟脸,他点头道:“刚才陛下吩咐的,让郡王看着此事,可自由出入宫中。” 还是不放心啊。 赵允让哪里是来坐镇,分明就是监工。 赵祯信不过那些朝臣,甚至连皇城司也信不过,所以他弄来了赵允让,这位宗室子虽说身份敏感,可越敏感就越不敢越界。 叶双愁有些不满,那些密谍头目也很不满,大家都觉得这是皇城司的事儿,陛下让皇子来插一脚会坏事。 越是专业的行当就越排外,除非你成为这一行的行家,否则你最好别指手画脚。 赵允让察觉到了这种轻视和不满,他知道这是必须的情绪。 “火药作坊已然搬迁到了金明池边上,那里有水军顺带看着,但水军对密谍的防御能力几近于无……” 赵允让说出了让叶双愁等人心满意足的话。 是啊! 水军的那些将士再厉害,可和密谍交手,还是要看我们皇城司的。 赵允让察觉到情绪变得轻松了些,就说道:“不管是打探消息还是战阵之道,首要就是出其不意,所以我以为,这几日会是辽人密谍出手的时机……” 叶双愁对此早有准备,“郡王,臣已经准备好了。” 赵允让笑道:“这几日我会去盯着。” “郡王……” 叶双愁觉得这很荒谬,这位郡王过惯了松散的日子,开府之后更是无所忌惮,所以总是闹点儿动静出来。 “陛下同意了。” 赵允让一到金明池他就去了水军的营地,营地就在金明池边上,此刻一群人在水边呼喊着。 赵允让止步,饶有兴趣的看着一个赤果着上半身的男子在挥刀。 “杀!” 他一刀斩去,接着收刀。 “杀!” 又是一刀…… “老子打赌,军侯最多还能挥刀十次。” “二十次,三百钱。” “十五次,五百钱……” 军中除去操练之外就很无趣。 于是打架赌钱、调戏女人什么的都出现了。 柳如仕浑身排骨,每一次挥刀下去,那些骨头更加凸显出来,天气有些凉,可他却汗如雨下。 一次次的挥刀,用同一种节奏,他的呼吸节奏也被固定住了,没有急促。 “三十……某赢了!” “四十,哈哈!你笑的太早了!” “五十……” 柳如仕缓缓收刀,身体僵硬的回转,然后站在水池边恢复,那些军士在争论输赢,还没争出结果,柳如仕就跳了下去。 “那么冷的天还下水,军侯果真是我等的楷模啊!” 小海豚开动了…… 一趟又一趟,当柳如仕准备上岸时,就看到岸边多了一个人。 “郡王到……” “见过郡王!” 柳如仕急匆匆的上来,陈兴也闻讯赶来,金明池边多了些肃杀的气息。 “陛下让某来看看水军,看看水军可能杀敌!” 赵允让的第一句话就带着质疑。 陈兴站得笔直,大声的道:“请郡王放心,水军能杀敌!只要朝廷需要,水军虽是可以上阵!” 赵允让看看那些列阵的将士,淡淡的道:“能否杀敌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要看……” 他指指结阵的将士,“要看他们说了才算。” 他走了过去,问道:“你等可能杀敌?” “能!” 三千余人齐齐跺脚呐喊,声音掠过水面,连水面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赵允让点头,“机会就在这几日,陛下将拭目以待。” …… 赵祯渐渐的习惯了帝王这个职业,发现最大的困难就是财政。 晏殊出现了。 “陛下,官员太多了,宗室也养的太多了,军队更是多不胜数……”晏殊很恼怒:“那么多的人要养,大宋百姓再拼命也养不起啊!” 这个是老问题,赵祯看向宰辅。 能把晏殊这个君子都逼得上了火,可见大宋的财政又多么糟糕。 吕夷简眼观鼻,鼻观心,赵祯发誓自己从未见过那么老实的吕夷简。 这不是吕夷简,是范仲淹吧? 范仲淹做了宰辅之后就变得沉默了,除去和吕夷简对喷之外,他很少说话。 不是不想说,而是没实力…… 老范一心想要革新,这一点和秦为算是情投意合。 新 750:坐镇绞贼 问题是。 老范在士林中的威望不足以支撑他在朝中的决断,前有吕夷简,后有庞籍,还有王臻……这三人都比他的根基要深厚。 尤其是吕夷简。 老吕这些年虽为国做了不少实事儿,但他同样还是朝党一派中的主心骨,也许他也想革新,但他的想法绝对不存粹。 秦为就是早就看清了这一点,才始终和吕夷简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 革新没问题。 但阵营却有区分,你老吕想革的新,和他老范想革的新,本就不是一回事儿,他身后的那些朝党,也不会同意。 庞籍在看着吕夷简的后颈窝,赵祯担心这位枢相哪日看花眼了,把吕夷简的后颈窝看成是炊饼,然后一口咬下去。 吕夷简正好看到赵祯的眼神,还当是陛下不满意他沉默的态度了,只好有些尴尬的干咳一声,出班道:“陛下,臣以为,要不……削一些俸禄?” 老吕既然开口了,范仲淹自然不会闲着。 他冷冷的道:“那是哄人的东西,今日削减,明日就增了,哄谁呢?宰辅出这等馊主意,就该回家去种地,还带能养活自己。” 吕夷简大怒,戟指范仲淹:“范仲淹小儿,你无礼!” 范仲淹毕竟一步,喝道:“老夫无礼?那些宗室权贵每年要消耗多少钱粮你心里不清楚吗?他们闹腾的还少吗?” 宗室权贵勒索朝廷,这事儿吕夷简作为首相自然有责任,他无法推卸。 可大宋的规矩就这样,你让他如何? 老吕气得身体摇晃,面色涨红,赵祯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怒极晕倒。 “陛下,皇城司禀告,说是从北方到汴梁,每日都有些来历不明的人经过,目前那些人都在城外游走,皇城司已经捕捉了十余人……” 赵祯眉间多了厉色,问道:“可是密谍吗?” “不,陛下,是军士。” “军士?” 赵祯微微抬头,“看来急切之间辽人只能用这等手段了,那么必然是原先在大宋的密谍出面,统领他们一起动手,皇城司……皇城司挡不住。” “陛下,多派些人手就是了。” 赵祯问道:“赵允让怎么说?” 之所以让赵允让去,一个是赵祯疑心病太重,还有就是他能用可信的人大多都是朝党一派里的。 那些人忠心或许有,但他们更容易结党。 一旦事态触及到了某方利益,他们能否忠心就不一定了。 来人说道:“郡王说不在话下,只是要一道调兵旨意。” 这是要亲自指挥绞杀辽人啊! “陛下,这不妥。” 庞籍说道:“郡王尊贵,而且若是夜间厮杀,刀枪箭矢无眼,若是不小心伤到了郡王,悔之晚矣。” 这话虽是在为赵允让担忧,可其中意思大家都明白。 皇帝和宗室一心是好事儿,如此可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可有时候也不能太一心了,那人毕竟进宫过。 重用可以,却不能掌权。 范仲淹也劝道:“陛下,汝南郡王常年散漫在外,怕是很少见过这种阵仗,还是让郡王回来吧。” 一样的不放心。 就像赵祯不放心那些朝党一样。 大家都在彼此忌惮,又彼此浓情蜜意。 赵祯犹豫了一下,最后理智占据了上风,就吩咐道:“去个人,让他回来。” 这样就好啊! 吕夷简含笑道:“郡王过去走个过场就是了,至于杀戮,皇城司里有人手,必要时……禁军也能上。” 可稍后传来消息却不大对。 “郡王说若是不能围杀了辽人,他无颜面对陛下!他还说……” 内侍犹豫了一下道:“他说赵家儿郎自该护卫自家江山,若有人担心忌惮,大可以去金明池绞贼,他愿意掠阵……若他们不敢,那郡王便亲自上,若真有不测,他愿为大宋殉国,以表对陛下忠心!” 若是赵允让此刻出现在眼前,赵祯发誓会狠狠地拥抱他。 “他果真这么说?” 内侍点点头,“陛下,汝南郡王还说,大宋少了血性,国人少了胆气,可要想国人有血性,那就要上行下效,他作为赵家子孙,愿意为国尽忠!” 上行下效…… 这是说宰辅们都是胆小的妇人吗? 内侍不敢评价,只是一五一十的道:“郡王校阅了水军,说什么……没卵子的就不配在军中效力,也不配为官……” 赵祯心中暗赞一声,不自觉的拍了下身下的椅子。 吕夷简见了心中也是赞叹不已,然后脱口而出道:“那个东西臣却是有的。” 噗! 庞籍笑喷了。 赵祯也满脸黑线,正色道;“罢了,让人去秦家传话,命秦为去金明池坐镇,若是不能绞杀辽人……告诉他,朕会惩罚。” 本来让赵允让领兵就是有风险的,这事儿一旦传出去,朝臣们都会认为这是汝南郡王有意作秀……小伙子心里不单纯啊! 所以他派了秦为去。 秦为是朝臣,有功赏赐就是了,就算有错,反正他身上的功劳不少,抵消一些也无所谓。 “陛下英明!” 许茂则一溜烟跑去了秦家,等下马时,不停揉着肚子,看着很不自然。 “老许,你可是稀客啊!” 秦为正在厨房弄美食,满手的面粉,此次西北之行他带回来了许多礼物,当然,食材是少不得的。 这不他正在用此行带回来的花椒做椒油。 厨房里一股子花椒的香味,许茂则吸吸鼻子,觉得胃里有些痉挛,“那个……回头给一小瓶吧。” “小事。” 秦为解开围裙,春杏接手了下面的工作。 “这个椒油凉拌菜好用,吃面时也好用,火锅更好啊!” 秦为说的自己都流口水了,许茂则吸吸鼻子道:“陛下让你去金明池坐镇,吃了饭就赶紧去吧。” “什么意思?” 秦为才到家,还不知道此事。 “陛下令郡王去皇城司坐镇,可郡王却向陛下请命调兵,说是要绞杀辽人……汝南郡王你是知道的……敏感啊!” 许茂则叹道:“而且还他还说什么,愿意为大宋殉国……你可知他这话一出,有多少人就会借机生事?……什么不成功就是没卵子……秦为呐,看看你都教了些什么人?” “关我屁事!” 秦为一口否认了自己的‘功劳’,然后问了双方的形势。 “辽人等不及了,拖得越久,他们就越没机会。而火药作坊刚搬出去,正是忙乱的时候,容易出纰漏,那么就在这几日了。” 秦为淡淡的道:“所以陛下要选一个放心的去坐镇,担心那些人里又辽人奸细,只是……赵允让这么一来就要兵权,陛下自然不好答应他,否则那些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罢了,某就问一句,是陛下让某去坐镇,还是宰辅们谏言的?” “是陛下。” 秦为微微一笑,“回禀陛下,就说此事某接下了。” 许茂则提醒道:“汝南郡王那边你要处理好了,他不能掌兵权,但也不能出事,否则……你懂得。” 赵允让若是因为赵祯的任命而出了事儿,那天下人就会觉得皇帝这是忌讳当年之事,百张嘴也说不清。 秦为点点头:“放心,某心里有数……若是出了事,某去刺杀耶律宗真,不成功就不回来了。” 许茂则拎着一瓶椒油回宫,赵祯得知秦为的承诺后也只能苦笑。 “这俩人就没一个省心的。” 赵祯无语笑笑,问道:“秦为呢?可出发了?” 赵祯觉得秦为该出发了,可这厮还在家中和妻子温存。 “今夜某就在金明池边钓鱼,回头带几条大鱼回家吃火锅,给你和孩子熬鱼汤喝。” 秦为虽说的很轻松,但刘姝知道他这是宽慰自己。 这些年,每次皇命下到秦家,不是出征就是绞贼,哪里有过清闲事儿。 可这是皇命啊! 刘姝没说话只是点头。 还当她是吃味了,秦为轻声道:“才回家又出门,某这个夫君却失职了。” 刘姝笑道:“夫君这是有正事呢。” 秦为看了眼周围,然后低声道:“晚间外面可能会有动静,你们什么都别管,和咱们家不相干。” 刘姝惊讶的道:“夫君,是要……” 她瞪大眼睛,用力的挥手,她不知道什么是厮杀,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家夫君是去干大事的。 秦为点点头,“别担心这个。” “好。” 刘姝把秦为送到门外,见他远去,脑海中不禁浮想联翩:一群人围住了秦为,厉声让他交出火药秘方,秦为只是冷笑,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一个大号爆竹丢过去…… 她不傻,知道火药作坊搬到了金明池,而自家夫君才回来就急匆匆的赶去那边,多半是有人在觊觎火药秘方。 …… “轰!” 金明池里突然一声炸响,水花喷溅中,一些鱼儿被震晕了浮上来。 “弄上来!” 有小船划了过来,把那些鱼捞上来。 “今晚吃火锅。” 赵允让很喜欢这种集体生活,他甚至亲自做了火锅。 “先放油,然后下作料爆香,加水烧开……” 水烧开后,赵允让弄了许多泡菜进去,然后下鱼块。 新 751:他又立功了 稍后香味四溢,周围的将领们都在咽口水。 “吃吧。” 赵允让出来是寻自在的,所以就吩咐道:“拿酒来。” 陈兴起身道:“郡王,除非是休假,否则臣等却是不能饮酒。” 赵允让压压手,示意他坐下,“我喝。” 倒不是说他有酒瘾,可年轻人喜欢自由奔放,大人越是禁止什么,他们就越想去尝试什么。 这就是人生无限可能的延伸,我还年轻,对世界满是无知,所以什么都想尝试,当然,这种尝试要小心,许多人都尝试扑街了。 酸汤鱼的味道巴适,吃得众将赞不绝口。 柳如仕吃得最多,有将领就取笑道;“军侯吃了那么多也没见长肉,那些东西都吃到哪去了?” 柳如仕抬头,把嘴里的鱼肉咽下,老鼠眼瞪大了,认真的道:“某每日挥刀练习,每日在船上奔跑,饿得快,瘦得也快。” 赵允让看了那人一眼,说道:“都要学学如仕才是。” 众将低头,“是。” 稍后吃完饭,赵允让还打了个盹,夜色渐渐来临,金明池一带渐渐安静了下来,赵允让就在金明池的门外坐着,身边是陈兴和柳如仕。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摸了过来,前方的侍卫拦截,低声说了几句就把这人放了过来。 “郡王,有动静了。” 来人是叶双愁,他的一双鬼眼在黑夜中分外吓人,只是看了一眼,赵允让就觉得这货不该在晚上出门。 四野的虫鸣在某个时刻突然停止了鸣叫,仿佛是寒冬来临。 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潜行。 前方的火药作坊占据的是原先的营房,后续的整改还在进行之中,可火药的生产却没有耽误。 呃…… 一声闷哼传来,接着有人喊道:“点火!” 噗! 无数点火的声音之后,四周大放光明。 火把和灯笼在赵允让的左右展开,他眯眼看着。叶双愁向前一步,右手握刀,厉喝道:“出击!” 一个男子在他的身侧张弓,然后放箭。 咻…… 鸣镝升空,尖利的声音中,有人喊道:“出击!” 呛啷! 无数拔刀声同时响起。 前方的黑暗中,人影幢幢的就像是鬼蜮。那些人影并未慌乱,有人厉喝一声,那些人分做两半,一半冲杀而来,一半冲着作坊去了。 “郡王,那人说拼死也要拿到火药秘方!” 赵允让的面色在火光中明暗不定,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等大规模的厮杀现场,但他却很冷静。 不,是很兴奋。 “绞杀他们!” 有人大声喊道:“绞杀他们!” “绞杀他们!” 无数喊声中,左右的火光冲了上去,双方渐渐接近,旋即绞杀在一起。 “郡王,约有三百余人!” 有人统计出了对手的大概人数,赵允让说道:“这一路从北方潜入汴梁,不容易,不过既然来了就别回去,弄死他们。” 前方的水军将士们人多势众,迅速围住了冲过来的辽人,陈兴还派出了一千余人去追杀那些去作坊的辽人。 作坊前,秦为坐在椅子上,身边是狄青。 赵允让征召了狄青来保护作坊,至于秦为的来意也不难猜,无非就是那些事儿罢了。 因为要隐蔽,人不能多,所以狄青就带来了八百人,分批潜入作坊。 作坊的墙头,一排人趴在上面看热闹,有人在哆嗦着,然后被骂胆小鬼,顿时就引发了一阵吵闹。 秦为就在这吵闹声中说道:“某做好了椒油,本来是想弄拌面吃的,可没吃上,现在饿得不行。这人一饿,脾气就不好,点火吧。” 噗! 作坊前突然出现了无数火头,墙头上的人眯眼喊道:“要开干了,赶紧下去。” “为啥要下去?” “你特么的看不到有弓箭?” 有辽人在奔跑中拉弓射箭,秦为揉着肚子,不满的道:“遵道,动手。” 狄青闪电般的挥刀,飞向秦为的箭矢被斩落,随后他长刀前指。 “弓箭手!” 距离太近,弓箭手的频率更快些。 “放箭!” 箭矢飞舞,那些冲杀过来的辽人变得稀稀拉拉的,可剩下的却咬牙急促前冲。 “很顽强,辽人不能小觑。” 秦为在琢磨着辽人的顽强,狄青当先冲了出去,那些北伐军的将士跟在他的身后,组成了人字形的阵列。 秦为只看到刀光闪烁,然后狄青不断推进。 那些辽人奋力拼杀着,其中一股三十余人竟然从右边杀出一条缝隙,拼死冲了过来。 “哇啦!” 王围圈中的辽人里传来一阵欢呼,随即就被惨叫代替。 秦为起身,谢挺从后面走上来,说道:“截杀吗?” “弄死他们。” “兄弟们,打草谷了!” 熟悉的声音响彻夜空,对面的赵允让愕然道:“连北伐军都来了?” 叶双愁在保护赵允让,他知道内情,“陛下要用信得过的人,郡王如此,秦为也是如此……” 赵允让点头,正准备说话,就听对面的秦为喊道:“出来杀人了!” 这话是对赵允让说的,叶双愁伸手拦住赵允让,“郡王,不可!” 赵允让拔刀,冷冷的道:“再不闪开,断手!” 叶双愁没有犹豫就放开了手,赵允让大步走了出去。 其实赵允让死不死跟他没关系,可问题是,他死哪儿都行,就是不能死在这儿,否则赵祯会暴走的。 无奈,叶双愁只好带着十余人围住了赵允让,他自己更是贴身保护。 赵允让的呼吸很急促。 他觉得兴奋和紧张实际上就是孪生兄弟,在此刻无法分清,前方有几个辽人在游走,赵允让正准备转向,就见左侧有人在逼近那些辽人。 “过来!” 有人把火把凑过去,火光下,秦为正在等候,赵允让心中一喜,就撇下叶双愁跑了过去。 “保护郡王!” 一个亲事官喊了一声,旋即被叶双愁一巴掌拍晕。他面色铁青的道:“玛的!你敢不敢再大点儿声?蠢货……暴露了!” 辽人中有人喊道:“是宋人的王爷,杀了他!” 瞬间周围就压力倍增。 叶双愁第一次感到了紧张,若是他自己的话,他谁都不怕,可他还要保护赵允让。 “慌什么?” 秦为拎着个陶罐过来,接过火把点燃外面的引线,然后就像是自己小学时玩烘笼似的开始转圈。 陶罐在他的手中快速旋转,当感到速度够了时,秦为松手,陶罐飞向了冲过来的一群辽人,其中一人挥拳打去。 这人大抵是高手,在能见度不好的情况下依旧准确的击中了瓦罐,就在他击中瓦罐的瞬间,爆炸发生了。 轰! 轰鸣声中,秦为当先走去,“允让,来!” 赵允让跟上,两人并肩走进了硝烟里。 里面传来格斗的声音,旋即就听到秦为喝道:“动手!” 刀光闪过,惨叫声传了出来。 稍后秦为出来,赵允让落后一些。 叶双愁拱手:“郡王英武。” 赵允让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随后被秦为带走了。 厮杀不断在进行着,辽人的突击队被北伐军围杀之后,动静渐渐小了下去,就在作坊的角落里,赵允让蹲在那里狂吐着。 …… 清晨,一切寂静如初。 凉风在宫中扫荡而过,落叶飞起,几个内侍在跺脚,按照规矩,他们必须要把这些落叶捉拿归案,否则会被惩罚。 “什么是规矩?这便是规矩。” 吕夷简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他的身体渐渐庞大,也没法走出轻灵的步伐,只能自我安慰这是步履稳健,到了殿内,赵祯已经在了。 “陛下,不少官员都弹劾秦为殴打王墨,斥其跋扈,要求严惩。” 吕夷简麻木的说着这件事,在他看来,王墨就是被现场抓王,活该。 你说人家的学问不好,还侮辱人家不配入世,这换成谁也不能忍啊。 赵祯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甚至还调侃道:“那个……苏洵呢?他刚任职御史里行,可有奏疏?” “有!” 庞籍拿出一份奏疏,“这是刚收到的,臣还未看,请陛下一观。” 赵祯饶有兴趣的接过奏疏,稍后就笑了起来。 “文采出众,朕少见。” 赵祯含笑道:“通篇都是在为秦为说话,讥讽王墨在背后说人坏话,不是君子,这样的人妄称大才,更不能教授皇子。” 这个够毒啊! 直接从人品上去质疑王墨,让你身败名裂。 而其他人若是为他说话,自然就是小人一党。 吕夷简觉得苏洵的风格有些不对劲,就问庞籍:“那苏洵……记得当初你还夸赞他,说他如何如何,那时的他是什么性子?” “豪爽,大气。” 庞籍希望自己能拥有一个伯乐的头衔,这样死后也能留下美名。 吕夷简皱眉道:“可你们没发现吗?他如今却有些狡猾了。” 宰辅们仔细想了想,庞籍摇头道:“他还是那个性子,不过是变了些……有些不讲道理了。” 吕夷简纳闷的道:“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变了呢?” 三人都想起了秦为那厮,随即就想起了赵允让。 “陛下,汝南郡王昨夜去了金明池?也不知那里如何了记得先前看到叶双愁进宫,好像杀气腾腾的,昨夜莫不是和辽人厮杀了?” 昨晚叶双愁也一直在外面,所以赵祯也没得到消息。 赵祯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事儿没办完呢,吩咐道:“快把叶双愁叫来。” “陛下,叶双愁就在外面。” 说曹操,曹操就到。 “让他进来。” 叶双愁进来觉得气氛不大对,赵祯的目光也不大友好,“昨夜遭遇了辽人?” “是的陛下。” 叶双愁微微低头,“昨夜秦为坐镇金明池外,皇城司和水军,还有北伐军绞杀了三百余辽人,汝南郡王也斩杀一人。” 吕夷简闻言缓缓转动脖子,问道:“你说什么?” 叶双愁再次说了一遍:“昨夜汝南郡王斩杀一人。” 吕夷简眨了一下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气,“你说……汝南郡王昨夜真的参与厮杀绞贼了?” “是。” 叶双愁有些鄙夷这些文官,但面色不显:“秦为当时在边上,臣就在不远处。” 吕夷简信了,庞籍也信了,他苦笑道:“当初在西南时,秦为用了激将法,臣忍无可忍,就上阵杀敌。” 好了。 现在连宗室子都能上阵杀敌了,大宋真的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很多。 若能一直这样改变下去,革新必然能成! …… 外面是群情涛涛,至少秦为是没法睡懒觉了。 “这些人是疯狗吗?” 他昨夜一夜未睡,凌晨才回家,好不容易能搂着娘子睡个回笼觉,却被外面的嘈杂给吵醒了。 他愤而坐起来,边上的刘姝捂嘴打个哈欠,然后小心翼翼的起床。 “刘家那边的几个婶娘昨日来过,听我说什么肚子还没大,就说马上就大了,还说这段时日要当心,等肚子大了倒是无碍。” 她喜滋滋的在想着孩子,秦为却怒不可遏地出去找麻烦。 残暴之徒,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该发配了他!” “那王墨乃是大儒,何等的大材斑斑,何等的道德高士,竟然被这等人折辱,这让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呐!” “畜生!当年就该趁着他在汴梁苟活时弄死他……” 秦为到了前院,林小北等人已经集结了,只是苦于没有命令,这才憋着。 “开门!” 秦为抠去眼角的眼屎,顺手接过一根木棍,乔风过去一把拉开了门栓,然后猛地打开了大门。 秦为一马当先的出去,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几十个文人聚成一团,义愤填膺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在看到秦为后,迅速被惊愕取代。 “秦为……他出来了。” 有人后退,有人反而往前,挺着胸脯就像是参加汴梁的选花魁…… 秦为打了个哈欠,说道:“此次立下的功劳太大了,一个王墨还不够……这真真是让人惆怅啊!” 那些文人面色大变,有人失声道:“竟然不够?” “跑!” “快跑啊!” “是谁说秦为的功劳正好抵消了?卧槽尼玛!” “不是说打了王墨就够了吗?被骗了……嗷!” 秦为拎着木棍追杀而来,一棍就劈翻了最后那个边跑边喋喋不休的文人,随后林小北等人越过了他,一路追杀出去。 随后林小北等人越过了他,一路追杀出去。 新 752:你可知天地变化吗? “你立了什么功?竟然打了王墨还不够?” 躺在地上的文人忍痛问道。 秦为杵棍而立,秋风吹过,他顺手捋捋散落的一缕头发,只觉得人生至此就是巅峰。 “老子击败了辽人!” 甜水巷的街坊们都出来了,看着外面躺在地上惨嚎的文人,有孩子就问道:“爹爹,他们哭什么?” “他们哭自己被骗了。” 这些人真的是被骗了。 不! 其实也不算骗。 因为这次的捷报含含糊糊的,并未提及辽军,所以大伙儿都觉得秦为的功劳在殴打王墨之后就抵消的差不多了。 秦为打人是要有功劳作为倚仗的,此刻没了倚仗,大家不趁机去弄他还等什么?于是这些人就来了,结果被打成了狗。 仅存的几人一路冲出了甜水巷,结果遭遇了王臻。 段玉从后面飞踢踢倒一个,然后一把揪起来,劈手就是两耳光,这人的脸顷刻间就没法看了。 这手法很熟练,就像是操练过。 段玉还想再动手,不经意却看到了皱眉的王臻,就热情的道:“王公,我家郎君马上就来。” “全部拿下,特么的!这些苟日的,大清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畜生般的……” 秦为拎着棍子,骂骂咧咧的出来了。 “王公……” “无所事事!” “是啊!” 秦为一低头,避过了老王的铁砂掌,然后堆笑道:“王公,您这是告假了?” 王臻好久没上朝,今日是去宫中问安的。 毕竟皇帝仁慈给带薪休假,臣子自然要表现的感恩戴德一些。 所以今日出门老王是穿着官服来的,他瞪了秦为一眼,“听说赵允让昨夜杀敌了,可是真的?” “杀了一个。” 秦为就知道这事儿会引发些争议,不过他不在乎。 “有人说你是佞臣,郡王会在你的潜移默化之下,变成一个文治武功的宗室子……”王臻意味深长的道:“注意,他们说的是文治武功,而不是好大喜功。” 正常的话,赵允让手刃一人,消息一传出,大家肯定会下意识就在心中拿他和赵祯做个比较。 毕竟当初有那么一档子事儿。 所以,想要压下这些消息,最好的办法就是质疑抹黑赵允让。 可他却没有,甚至用‘文治武功’这种字眼来形容一个当初差点儿继承了皇位的郡王,这种人是何居心? “这是在挑拨陛下和亲族之间的关系,无耻!” 秦为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若非是熟悉他,老王觉得自己铁定被骗。 他定定的看着秦为,可秦为何等的功力,脸上的义愤填膺丝毫不变,若是再进化一步,就和窦娥一个段位了。 “你啊你,就是顽皮!” 王臻负手往里走,一路上那些倒地的文人在惨叫呻/吟,见他进来,有人举手求救:“王公救命……” 王臻干咳一声,压根没搭理,若非是要顾忌身份,他都想踩上一脚。 “听风就是雨,不好生读书来堵门,不问情由就来找麻烦,吃饱撑的!” 旋即王臻对这些文人的评价就传遍了汴梁,而王臻却有些头痛秦为的执拗。 “郡王还年轻,你现在急什么?等他大些了,二十来岁时再让他经历这些不好吗?” 王臻一番苦口婆心,可秦为却闷声不响的坐在那里,“怎么不说话?” 王臻决心给这个小子一些教导,他喝了一口茶,眉头就皱了皱,觉得还是茶膏好喝 “汉武登基后重用儒术,旋即被窦太后打压,那时儒家艰难啊!可那些先辈并未退缩,而是和汉武共度时艰,最后才有了儒学在前汉的兴盛,延绵至今。” 他放低了声音,“那些先辈都知道蛰伏和隐忍,你急什么?” 这是用儒学的先辈来教导秦为,做事要稳重。 “辽人在,西夏在,交趾在……” 秦为目光炯炯的道:“王公,这是外患,还有内忧,您作为三司使应当知道大宋现在的麻烦有多大……” 王臻叹道:“是,三冗最终会在三司这里现形,全是耗费啊!不过不能急切,慢慢来,急了容易摔跤。” “是。” 秦为答应了,但随即就说道:“要解决内患,必然要革新,到了那时,辽人和西夏人不会坐视大宋强大,他们会来袭扰,甚至会发动进攻。所以郡王昨夜杀敌,有安抚武人的功用,否则陛下早就发怒了。” 大宋渐渐有些变化,这个变化宰辅们察觉到了,他们有些不安。 赵祯也察觉到了,在默然。 他默然归默然,但暗中却在收拢兵权。 前唐那些皇帝就是血淋淋的例子:有兵权的是帝王,没兵权的是傀儡,赵允让的行为对皇室又好处,赵祯肯定会默许。 王臻沉默,起身往外走。 秦为以为他是生气了,就赶紧跟上去解释。 “王公,这些事某计算过,只要一步步的走,用外部的威胁来集聚人心……” 王臻摆手,回身看着他,有些无奈的道:“你也大了,主意不错。” 他露出了微笑,“那些人……先前马德禄去进谏,和苏洵碰上了,两人在陛下面前引经据典,听呆了老夫和宰辅,最终不分胜负,不过陛下并未表态。” “那些人放了吧。” 王臻看着那些被逼着站在墙边吹冷风的文人,就觉得有些恶心。 “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嚼舌头,读书读到哪去了?” 王臻厌恶的道:“读到女人的身上去了吧!无聊!” 秦为旋即就去了御史台。 “……不是某吹嘘,马德禄,来,他们说你文章了得,苏某在此,咱们来比比,若是不敌,苏某甘愿卷铺盖回眉山老家,永不出仕,你可敢吗?” “无礼!” “什么无礼?某的礼好得很,当年欧阳公就夸张过,说某的礼仪无懈可击,可以不用演练去见陛下了……你若是觉着不好,那就……你写一篇文章,某写两篇……可敢吗?” 苏洵和马德禄把战火从宫中燃烧到了御史台,两人一番争执后,苏洵占据了上风。 秦为干咳一声进来,众人不禁退后一步。 “退什么退?” 有人不满的道:“这里是御史台,还怕他不成?” “天知道他的功劳还有没有……哎!你别退啊!” 秦为一进来,官吏们就有些心虚的后退,可见这厮的威慑力有多强大。 “学生拜见先生,您怎么来了?” 苏洵大大咧咧的过来,全然不顾周围御史同僚们喷火的目光。 秦为这人可谓名声在外,他的威名和他的恶名一样响亮。 御史台监察天下官吏,秦为自然就成了典型的反面教材,这些人中不少人都不止一次的弹劾过秦为。 所以秦为到此,大家就算不好将其囧出去,也不能表现的太过热情。 可苏洵却完全不在乎这种事儿。 若他们真的要以职位相逼他和秦为划清界限,那苏洵肯定会第一时间辞官。 “秦为。” 就在他觉得苏洵不适合官场时,老丈人刘坚出来了。 “丈人。” 秦为客气的行了一礼,刘坚也颇为受用,然后被将秦为到了自己的值房。 “苏洵那里……” 刘坚看来也很头痛苏洵的性子,“他是个豪爽的,可御史台里的人良莠不齐,让他小心些吧。” “是。” 秦为接着去了苏洵的值房,把刘坚的话转告了。 刘坚虽本事不大,但为人处事却要比苏洵强太多了,而且深知隐忍退让的道理。 苏洵却满不在乎的道:“怕什么?大多人还是好的,先生您放心,某善于揣摩人心,不会吃亏的。” 秦为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回去。 出了值房他就看到了马德禄。 马德禄拱手道:“秦大人可知天地之变化吗?” 苏洵送秦为出来,闻言就笑了起来。 马德禄皱眉看着他,“不知礼。” 苏洵是有些失礼了,但他却捧着肚子笑了半晌,然后说道:“杂学里就有关于天地变化的东西,马德禄这是要和某家先生探讨一番吗?” 马德禄面色不变,含笑道:“君子之学,必先明理方能治学,理不明就走错了路,秦大人当勉之。” 他拱拱手,对苏洵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回去。 这位很从容啊! 而且他竟然不动怒,不管是苏洵的碾压还是挑衅,他一律不动怒,不说别的,这份养气功夫让人惊讶。 也难怪势力党羽都不如人的马德禄能稳坐御史中丞多年,这样的人太可怕了,他不仅有本事,还懂得借势。 “先生他在暗示您。” 苏洵说道:“他直接点了汝南郡王,意思就是说您有不臣之心,走错了路,您怎么不反驳的?” 赵允让这次领军绞贼,虽然赵祯已经处理的很好了,可还是有些人见缝插针,就不想别人好过。 一个曾经觊觎过皇位的郡王,你竟然让他领军? 就这一个理由! 他们吃透了赵祯无法辩驳,就像借机对赵允让和他背后的那些宗室出手,目的其实还是因为党争罢了。 “反驳什么?” 秦为觉得大神的风范不错,就装了装云淡风轻,“他说他的道理,某说某的道理,耍嘴皮子没意思……” 新 753:吏治艰难 “不舒坦!” 秦为觉得自己不适合这等装比的风格,就恢复了原貌:“某的道理弄出了多少宝贝?他的道理弄出了什么?” “是啊!” 苏洵恍然大悟:“杂学弄出了好些东西,不管是新式弩还是什么,都是利国利民的宝贝,可他们却只知道耍嘴皮子……谈什么天地,先把肚子哄饱了再说吧。 苏洵有些大彻大悟的意思,秦为正在为他高兴,就见这厮一拍脑门,“先生,某有灵感了,这回定要让他哑口无言!” “滚!” 合着老子刚才那番话白说了? 让你不要招惹马德禄,偏偏这人却是个头铁的,硬要跟顶头上司对着干。 秦为出了御史台没有急着走,而是侧耳听着。 果然,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苏洵的大嗓门:“马中丞,来,咱们来说说,杂学弄出了神威弩……你的学问弄出了什么?可能利国利民吗?” 门子看着秦为,赞道:“苏御史果真是英雄了得,一人舌战御史台,厉害啊!” 秦为唯有苦笑。 苏洵这货一来御史台就用他的大嘴巴为秦为站队,得罪了无数同僚,堪称是史上最快得罪同僚的御史。 不过他真的是够情谊啊! …… 第二天秦为去了金明池,没想到赵允让也闲地没事儿跑了过来。 秦为出门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肚子,那边林小北等人已经架起了烤架,各色食材都准备好了。 陈兴过来行礼,秦为对他还是比较满意,“水军如今可算是成军了吗?” 陈兴摇头道:“不能。” “还差什么?” 秦为觉得武人在手的感觉真的不错,至少在面对文官时会有底气,只是要怎么平衡这其中的关系,还需要思索。 “水军还差一战方能成军。” 赵允让了然,说道:“哪里合适?” 陈兴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北方,最后说道:“水匪吧。” 大宋的水匪不少,但规模都小,所以陈兴这话说得有些不甘心。 秦为知道他的心思,就建议道;“要不还是北方吧,听闻那边有人走私……这个……” 走私是有的,哪朝哪代都有,可登州那边有水师驻扎,要清理也是他们出手,什么时候轮到虎翼水军了? 赵允让点头:“那些不走市舶司的都是奸商,该处置了。” 陈兴一听就欢喜的道:“那能否清剿一下辽人的战船呢?他们在那边据说也很嚣张,登州水军不敢招惹。” “看着办。” 秦为觉得陈兴不大懂为官之道,所以等赵允让回去请示此事后,就点拨了一下。 “有的事能说不能做,有的事能做不能说……” 陈兴恍然大悟,感激的道:“多谢秦大人提点,下官感激不尽。” 这是为官之道啊! 陈兴从刚到汴梁时就得了秦为的帮助,此刻不禁感动的道:“这等为官之道,一般人都会藏着掖着,可秦大人却胸怀宽广,对下官何其优厚……” “小事罢了。” 能拉拢这位未来水军的大佬,秦为心中的成就感爆棚。 而另一个柳如仕对他更是感激零涕,假以时日,秦为的大海政策在水军之中定然会通行无阻。 拉拢就要彻底,秦为和颜悦色的问道:“还差些什么?” 陈兴挠挠头,“刀枪剑戟都不差,军士们也还好。” “都什么时候了?” 秦为一脸痛心的道:“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想着用刀枪去和对手厮杀?那是对将士们的不负责任!” 陈兴愕然,不明所以的道:“秦大人,千年来水师都是这么杀敌的呀!” “千年来是千年来,可现在是大宋!” 秦为在琢磨着把火药罐头搬上船的可能性。 第一是保管,一定要防潮,还有防火。 第二就是发射的手段。 “投石机可能搬到船上去?” “能啊!” 秦为有些心动了,觉得这是改变海战的一大创举,他沈某人将会名垂青史。 想想吧,以后的百姓发现自己的疆土好大,后来一看史书,原来是多年前沈某人的高瞻远瞩,外加不断发明了新武器,这才有了今天的幸福日子。 干! 秦为信心满满的道:“去,找木匠来。” 投石机的打造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儿,只是需要时间,秦为趁机带着妻子泛舟湖上,他在金明池潇洒,庞世英在武学巷却冷着脸在呵斥人。 眼前的三个宅子全被打通了,校舍的建造却出了纰漏。 “砖石多了五百零三块,谁来告诉某这是怎么回事?” 一群工匠站在边上发呆,目光都看向了工头。 工头干笑道:“庞郎君莫不是看错了?” 庞世英冷笑道:“目前共计采买了六千四百零十九块砖,其中用了五千九百一十六块,你却说砖头没了,那五百零三块砖头哪去了?” 工头的额头见汗,笑道:“您只是看了几眼,这个怕是看错了吧。” 啪! 庞世英把账本扔在他的脸上,冷冷的道:“有人点数。” 那边是他带来的吴桐等人,他们刚点清了每一块用出去的砖头。 工头俯身捡起账本,说道:“您要不再看看?” 你特么就看了几眼,就说某贪了砖头,这是在使诈吧?作为工头,他见识过无数人,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他觉得自己都能忽悠。 庞世英年纪轻轻的就来找茬,这是年轻气盛,糊弄过去就完了。 “拿笔来!” 吴桐递来毛笔,庞世英抢过账本,在后面列出了十多个数字,然后丢给工头。 “不只是砖头,还有木料,你竟然连糯米都贪……报官!” 工头接过账本,看了那十多个数字,不禁傻眼了。 工头看着那些数字,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扣下的钱,看向庞世英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神灵。 “王郎君,小人错了……” 他仰头,泪水和鼻涕糊弄了一脸,哀伤的道:“小人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的孩子……一家老小都要靠小人养活,小人不得已才……扣下了那些东西,只想暂时挪用,稍后就会还回来……” 他说的很伤心,吴桐低声道:“王郎君,看他可怜,要不就放过他吧。” “蠢!” 庞世英指着工头的下半身说道:“看看他的裤腿里面,那是绸布!” 学生们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抹绸布。 “这是借的……” 工头面色惨白的想把裤腿拉下去,可越是如此,露出来的绸布就越多。 “知道绸布多少钱一匹吗?” 庞世英皱眉道:“做事要仔细,你们看他细皮嫩肉的,而且从不干活,就知道他不差钱。知道为何吗?” 学生们想了想,杨彦第一个醒悟过来,“王郎君,他若是穷,那定然会少请人,自己上手干活还能多省一个人的钱……” “对啊!他既然说自己穷,那为何不肯干活?” 庞世英露出了一抹微笑,“就是这个道理,此人眼神狡黠,被质疑后不是解释,而是糊弄,可见是惯犯,赶紧报官。” 稍后有巡检司的人来了,听到是这事就不想管,“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你们自己送到开封府去。” 庞世英走过去,不满的道:“巡检司的职责有一个是缉拿盗贼……” “没错。” 为首的头目振振有词的道:“这里哪来的盗贼?” “他就是盗贼。” 庞世英说道:“此人被雇佣建造校舍,我们给了钱,签订了契约。按照契约办事这个没问题吧?可他却在契约之外偷盗钱财,这不是盗贼是什么?” 那工头傻眼了,喊道:“小人只是贪了钱,不是盗贼啊!” 商业行为的贪污不算大事,可盗贼就不同了,按照大宋的律法,一旦确定工头是盗贼,那么他的结局铁定就是发配。 几个巡检司的军士傻眼了。 “还能这么个说法?” “当然能。” 庞世英很冷静的解释道:“那些钱财都是我们的,连一砖一瓦都是我们的,他不告而取,那不是盗贼是什么?” 有军士纳闷的道:“那官员的贪腐是什么?” 庞世英的嘴角微微翘起,“当然也是偷盗!” 先生,您总说吏治艰难,可今日学生就借这件小事,把汴梁官场惊动一番,让您看看学生的手段。 巡检司的军士们不敢擅专,就带着工头回了开封府。 可开封府知府冯京一听也傻眼了,等问了事情是爆发在杂学的新校舍时,就黑着脸去找到了自己的岳父范仲淹。 “贪腐就是偷盗?这个说法有趣。” 范仲淹的眼中闪烁着精光,几次咬牙切齿,最终却颓然道:“老夫本想借此机会振作一番,可枢密使却不好干涉吏治,罢了,你送去隔壁,让吕夷简他们头痛去。” 冯京低声道:“丈人,这不是大事,要不……就压下去?” 范仲淹淡淡的道:“丢给吕夷简他们,大事小事让他们自己决断。” 冯京又去了政事堂。 “什么?” 吕夷简今日的心情不错,可等听到这事儿之后也有些头痛。 “谁干的?” 他觉得这事儿绝壁是某些想看他笑话的人干的,所以用力挥动手臂,大有一巴掌扇死那人的意思。 “是庞籍家的衙内。” “庞世英? “对。” 新 754:小聪明 好一个祸水东引。 吕夷简面色铁青的道:“那小子是存心找事呢!散播出去。” 这事儿庞世英就是狡辩,吕夷简偏生不好反驳,让他一口老血就想喷出来。 “他这是在建言!” 晏殊抚须微笑,这一刻诸葛亮附体了。 “说来。” 吕夷简有些不耐烦。 “吏治是个大问题……” 晏殊高屋建瓴了一番,才说出自己的看法,“秦为聚集了几个年轻人,王括郡王在内,整日就在琢磨什么革新、新政,庞世英去了南方清查市舶司大放异彩,陛下颇为看重他,以后有机会自然会进入官场……” “说重点!” 吕夷简想打人了。 这位首相不好相处啊! 晏殊叹息一声,“他从南方归来之后就一直在忙着杂学的新书院,好似在蛰伏,可韩相,庞世英的性子你可知道吗?” 吕夷简皱眉思索了一下,“听闻是个特别聪慧的,聪慧的年轻人多半倨傲。” “他那个不是倨傲。”曾公亮笑道:“那是高傲,大抵是觉着天下无人能与自己并肩的骄傲。这样的人他会蛰伏?这不就寻了个小事,一巴掌就打到了吏治身上。” 吕夷简捂额道:“此事不大,却让人心烦意乱。吏治弄不弄?弄了是个大麻烦,当年范文正的前车还在……要弄怎么弄?年轻人不管不顾,可最终还得咱们来收拾残局。” “谁说不是呢!” 连王臻都有些不满,“此事传出去……那庞世英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 母亲的身体好,庞籍的心情就好。 每日在衙门里做事之余,他也喜欢思索一下大宋的未来,越思索他就越觉得大宋的问题没那么简单。 修修补补的万言书又被搁置了,庞籍很惆怅。 “庞公……” “别叫这个!” 听到庞公这个称呼庞籍就觉得膈应,庞公庞公,更多代表着王爵和公爵的意思,这么叫本没错,可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你在托大。 一个同僚进来,拱手道:“恭喜庞兄了。” “有何喜事?” 天气渐渐冷了,庞籍也有些没精打采的,需要些好消息来提振精神。 同僚收了笑容,说道:“你家衙内先前可是放话了,说贪腐就是偷盗,当与偷盗一并处置了。” 啥? 老庞霍然起身,结果起得太猛,身体不禁摇晃了几下。 “庞兄别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多谢相告!” 庞籍没法有话好说,他此刻只想回家暴打儿子一顿,他匆匆告假回家,庞世英却还在新校舍那里没回来。 庞氏笑眯眯的道:“夫君今日是回家有事?” “无事,只是大郎说了些话不大好,为夫这边要和他谈谈。” 庞氏抬头,见庞籍神色平和,这才放下心来,他喝了一杯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爹爹怎么回家了?” 庞世英看着若无其事的进来,庞籍握紧双拳,沉声问道:“为何要说那话?” “什么话?” 庞世英有些纳闷,他从工地上直接回家,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名已然响彻京城官场。 “贪腐等同于偷盗。” 庞籍忍着揍人的冲动,和颜悦色的说道。 “难道不是吗?” 庞世英认真的道:“爹爹,那些人贪的是朝中的钱,是百姓的钱,不是他们的钱……既然不是他们的钱,他们为何能拿?那不是偷盗是什么?” 庞籍捂额道:“说是说,可把此事和偷盗并列,那就是让人下不来台……” “关键是他们害怕了吧?” 庞世英犀利的道:“他们害怕被当做是盗贼处置,到时候会被流放……” 庞籍抬头,“为父原先也是你这般认为的,可看得越多,想的越多,为父就越觉着这些事不简单,不可轻动,不可妄言,你……” “爹爹。” 庞世英有些忍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好像变胆小了。 “当今陛下继位也不少年了,他想不想革新?孩儿以为是想的,可总得有人提出来吧……那些宰辅不肯提,都装傻,那孩儿来提好了。” “可这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孩儿不在乎。” 庞世英用那种很轻蔑的姿态说道:“那些人孩儿算是看透了,都是胆小的,被庆历年间的事给吓坏了,所以一提革新就发抖,这样的人,如何为宰辅?” 庞籍突然平静了下来,问道:“那你认为自己能做宰辅?” “当然。” 庞世英自信的道:“孩儿若是去做宰辅,定然……” 庞籍听到这里就忍不住了,他脱下鞋子就扔。 庞世英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鞋子,外面在偷听的庞氏喊道:“大郎快跑!” 庞世英一溜烟就跑了,庞籍拎着另一只鞋子,赤脚追杀出来。 庞氏一个飞扑,直接就抱住了庞籍,喊道:“大郎快跑,最近别回来了……” 庞世英一溜烟跑了出去,站在家门口停了一下,把鞋子交给追出来的仆役,说道:“晚些私下告诉娘,就说某是想出去住几日,这才激怒了爹爹。” “……” 仆役无语,觉得自家郎君真的可怜,想动手娘子会阻拦;而这个儿子聪慧的让人发指,只是略施小计,就让他勃然大怒,顺利离家出走。 庞世英一路小跑去了秦家,结果遇到了赵允让,秦为没问他们缘由,只是让人安排了房间。 这便是情谊,不问原因会支持你,帮助你,晚饭时秦为弄了火锅,还弄了白酒,庞世英吃得不算多,而赵允让却像是饿死鬼投胎。 “某说贪腐该和盗贼一并治罪。” 庞世英终究还是说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秦为呆滞,赵祯苦笑…… “怪不得家父今日有些苦恼,原来是你弄出来的。” 赵允让幸灾乐祸的道:“被抽了?” “没有。” 庞世英很自然的说:“家父不能被连累,所以某就故意激怒他,然后装作被打出家门……这样事情就是某一人做下的,家父不赞同,他们自然不会牵累他。” 这算计让秦为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全是浆糊,智商被碾压的感觉非常难受。 “此事要等时机,不过你现在提一提是好事,以后好借着这个由头开始。” 赵允让觉得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庞世英挑眉问道:“那你呢?难道也是被打出来了?” 赵允让叹道:“我去说出海之事,然后晏殊最近在编什么兵书,说水军就是刀枪箭矢,大宋不一定能赢过辽人,若是虎翼水军去北方被辽军击败,大宋的面子可保不住了,而且辽人也会生出野心,水陆并进……” 晏殊最近确实是在编书,据说已经快修炼成名将了 庞世英冷笑道:“他们惧怕辽人,否则当年怎会弄什么给黄河改道,结果威胁没解除,大宋的北方却被淹成了泽国。” 他看着秦为,眼神灼热:“先生,您可有法子让他们再无顾虑吗?” “当然有。” “你就只是看了看,怎么全对啊!” 赵允让则问道,“秦兄,你昨日说能让水军有把握,是什么东西?” “金明池边的东西。” 秦为笑道:“目前水战最多的还是短兵相近,火药的作用可就大了。” “可怎么用?这是个问题。” 三人随后就去了金明池,那里的投石机已经打造的差不多了,一群军士抬着投石机上了战船,有工匠在选位,随即固定下来。 陶罐被放在投石机的兜子里,点燃引线,有人喊道:“放……” 呯! 投石机猛地动作,陶罐被投射出去。 秦为盯着陶罐,等看到陶罐落水时,不禁怒道:“哪个苟日的弄的引线?不是教过如何计算了吗?蠢货!” “轰!” 话音未落,水面下突然炸开,水花四溅中,秦为楞了一下。 庞世英看着他,小声说道:“先生,别人怕是计算的挺好的吧?” 赵允让忍笑道:“计算引线的那人不错。” 投石机投掷陶罐,引线的长短必须要计算好,否则不是半空爆炸,就是落地碎裂了还不炸。 这玩意儿需要经验,所以秦为很是培训了一番。 “长了!” 秦为面无表情的道:“落水之后才炸,若是掉在船上就会粉碎。” “那不能弄坚实些?” “不能。” “为何不能?” 那边在准备第二次投掷,赵允让没事做,就和秦为较劲。 “若是坚实的,炸不开。” 秦为很惆怅,他在怀念着那些引信,若是能弄出来,他现在就敢去建言北伐。 燕山书院那边在不断试验,但依旧得不到合适的材料;那十三个学生一直在测试土机床,也没有结果…… 所以目前只能是用投掷的方式使用火药。 不过…… 秦为想起无数土炸弹在敌军战船上爆炸的场景,觉得也够了,第二次的效果很好,直接在水面上爆炸。 五发土炸弹,最终三发在合适的高度爆炸,其中最后一发直接在半空爆炸。 船上的人战战兢兢的过来复命,秦为纠结的道:“别玩小聪明,不然下次全到登州吃海参去。” 几个负责投石机的家伙赶紧请罪,秦为摆摆手:“赶紧滚蛋,还有,去买油,接着试。” “是。” 等他们走了之后,庞世英若有所思,“先生,您是如何判断出他们是在玩小聪明?” “因为第一发失败正常,可最后一发也失败,这个就不正常了。” “失败不正常?” 庞世英恍然大悟,“引线都是一样的长,没道理前面成功后面失败……” “和这个没关系。” 秦为淡淡的道:“引线的制作还不是很稳定,所以有差异正常,但是最后一发失败之后,他们那模样……” “如丧考妣!” 赵允让刚才一直在旁观,很清楚那些人的表情。 “没错。” 秦为说道:“五中三是好成绩,可他们为何要如丧考妣?” 庞世英摇头,赵允让摇头。 秦为说道:“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有个皇帝喜欢看人跳远,跳的最远的那个会被重赏,若是能跳出以前没有的好成绩,那赏赐更是吓人……” “有个男子每次都能拿第一,偶尔也能打破成绩,获得重赏,但是他每次都只超越一点点,明白吗?” 秦为掐住尾指的最后那里,“隔一阵子他就超越一点点……” “某知道了。” 庞世英最先反应过来,“那人是有意的,他控制着自己,每一次就超越一点,这样就能不断获得重赏……那么今日这个就是故意的?那他们图什么?” “他们图立功。” 赵允让也反应过来了,“今日五中三,一个月后五中四,等以后五中五,这一步步的就是功劳,就是本事,升官快。” 两人同时看着秦为,“你为何知道这些?” 大家都是年轻人,虽然有着师徒的名义,但庞世英是什么人? 他岂会甘心趋于人下? 若不是秦为的本事实在让他蛰伏,他绝不会甘心在一个比自己只大五岁的人面前自降辈分。 凭什么你知道这些,我们不知道。 庞世英觉得自己的聪明再无敌手,能击败自己的大抵就只有老天爷,可秦为却屡次让他意外,这激发了他的好胜心。 “多观察,多琢磨。” 秦为淡淡的道:“要知道人是最复杂的东西,你要琢磨透了人,那你就能无往而不利。” 赵允让想起了以前秦为叫自己去琢磨人,但他只坚持了半个月的事儿,就有些后悔。 而庞世英却是觉得这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能力,就问道:“这是什么能力?” “阅历!” “哦!”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赵允让在边上一个人纠结了许久,秦为带着庞世英去炸鱼,一时间金明池里热闹非凡,水面上飘着不少大鱼。 “够了够了!” 秦为炸过瘾了,回头一看,尼玛,水面上白茫茫的一片,这太狠了吧,金明池的鱼不会被炸光了吧? 陈兴猜出了他的纠结,就说道:“秦大人放心,金明池里的鱼多着呢。” “那还等什么?” 秦为也想起了,金明池现在和外面的河流是通的,哪会差鱼。 新 755:黑油? 于是等赵允让一脸坚毅的起身时,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笑呵呵的秦为,以及笑呵呵的水军将士。 “今日吃鱼,红烧的!秦大人亲自传授厨艺,哈哈哈哈!” 秦为在做鱼,边上一溜虎翼水军的厨子,七嘴八舌的问着各种问题,这可是大宋的厨神啊!有这么一个机会,大伙儿不赶紧请教还等什么? “……秦大人,小人经常把肉给弄老了……” “炒菜的肉最好过一道油,最后下。” “秦大人,小人炒菜喜欢把盐巴弄油锅里化,然后再放菜,兄弟们都说好吃。” “这样做出来的菜吃多了会生病,记住了,盐巴不能这样用油化,最好是最后要起锅前再放。” “秦大人,怎么炒菜……” “……” 秦为拎着锅铲,和众人一起看向那个问话的厨子。 “打!” 这种滥竽充数的家伙让秦为生出了清理军中的念头,他越想越气,喝道:“给老子狠狠地打!” 稍后收工,厨子蹲在地上一脸青肿,委屈的道:“秦大人,小人才将做厨子……” 秦为愕然,然后问刚才动手的厨子们:“为何不说清楚?” 厨子们说道:“军令如山,小人们只是奉命而行。” “好,好得很!” 秦为笑的很是温柔,突然指着金明池说道:“现在某的军令是……你等都下水,游到对岸去,再游回来。” 厨子们傻眼了,秦为骂道:“还不快去?” 在军士们起哄的声音中,一群厨子含泪跳下了金明池,被冷的直哆嗦。 “游起来,不然更冷。” “哈哈哈哈!” “这厮想糊弄秦大人,这不就倒霉了。” 一群傻蛋在嘲笑那些厨子。 …… “陆路大宋北边被辽人卡住,西北有西夏人阻拦,南边有交趾人……大宋被压在中间,唯一的出路就是出海!” 秦为站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王臻心情复杂的在想着。 他想起了秦为当初刚入朝堂时的模样,然后一夜之间这个孩子就长大了,现在这个孩子已经能站在这里担起了一片天,而且看不到一丝慌乱和无措。 老夫老了? 他轻轻拍拍大腿,觉得是时候该退出了。 大宋的将来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他们老了,早就跟不上这个时代。 只是在他致士之前,还想给这孩子留下些能够保身的力量。 “……大宋的问题就是缺钱,所以必须要出海。” 秦为继续分析着:“可海外有什么?有海盗,有不怀好意的国家,大宋的海商比不过大食人。大食人精于此道多年,知道哪里有危险,知道哪里有钱,所以大宋需要战船出海,去镇压一切不臣。” 吕夷简皱眉道:“大王可知大海之上风云莫测,一个不小心,整支船队都会全军覆没。” “可却不能因噎废食吧?” 秦为一句话就顶住了吕夷简。 庞籍说道:“据闻辽人也在打造水军。” 殿内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这是个坏消息,当年大宋惧怕辽人走水路进攻,所以想给黄河改道。 如今辽人竟然重振水军,这事儿…… “要是辽人走水路,沿海一带怕是会风声鹤唳,而且他们若是登陆……” “登州水军如何?” 赵祯记得登州水军的任务就是监视辽人,若是发现对方走水路而来,那就要赶紧禀告朝廷应对。 至于抵抗,大海很大,辽人可以任意选择登陆地点。 范仲淹说道:“陛下,登州水军怕是力有未逮。” 吕夷简一咬牙,说道:“记得臣做枢密使的那些年里,登州水军和辽人多次交战,双方都默契的不说话,只是厮杀……既然如此,那便挑衅一下,试试辽人的水军如何。” 赵祯在犹豫。 那是辽人啊! 在大宋强大之前,他真的不想去招惹这个庞大的对手,这不是胆小,而是实力真的不够。 “陛下,让秦臻他们去吧。” 秦为看向吕夷简的眼中多了满意,觉得这位的神助攻来得正是时候。 赵祯想起宰辅们的忧虑,就问道:“秦臻他们才将成军,那些水军都是新手,连战场都没上过,可是辽人的对手?” “陛下,他们去助威即可。” 吕夷简觉得事情要分开看,“就像是厢军,临战时他们就是搬运辎重的命,可看着人多势众,敌军也会心虚啊!” 这就叫做撑人头。 赵祯意动了,“要不……试试?” 于是秦为再次去了一趟金明池。 “朝中说你等就是海上的厢军,就是去给登州水军撑人头的,撑场面的,屁用没有!” 秦为的脸色不大好看,可下面的将士们却要爆炸了。 “啥?说咱们是给登州水军撑场面的?他们有那么大的脸面吗?” “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老子当年杀敌时,登州水军的那些家伙还在打渔呢!” “咱们不是厢军!” “太过分了,此事定然是欧阳修干的的。” “为啥?” “吕夷简上次说他想去登州看看,说那里的海鱼好吃……” “海鱼不少吃,要海参,还有鲍鱼……” “海鱼也有好吃的,细鱼不好吃啊!真的不好吃。” “……” 话题转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开头说怎么做红烧肉,一刻钟后说不定就在扯便秘怎么治疗。 秦为满头黑线,走了上前,站着不说话。 渐渐的嘈杂消散,军队的纪律让这些军士不禁站直了身体,这是秦臻的功劳,秦为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表示认可,然后开口。 “有些苟日的说咱们是废物,是米虫,不是男人……” 秦为的怒吼回荡在金明池畔,“想不想去抽他们?想不想?” 那些军士的脸上多了红晕,那代表着愤怒。 “想!” 秦为微微点头,怒吼道:“那就去北方,去用战功来抽他们,把他们的脸抽肿了,不然就割了自己的卵,别说自己是男人!” “好!” “抽肿他们的脸!” “草特么的!老子此次非得要杀几个辽人不可。” “再捉几头乌龟来送给那些人。” “秦帅,啥时候出发?” “小人迫不及待了。” 秦为目光淡然的说道:“准备辎重,三日后出发。” “赶紧去检查战船,还差什么东西赶紧说!” “赶紧走!” 将士们有条不紊的各自去了。 刚来便正巧碰到这一幕的赵允让站在秦为身旁,若有所思的道:“军中就是这样的吗?一番话虽然粗鄙,却能让人顿时热血。” “温文尔雅,将士们会对你敬而远之。” 秦为说道:“所谓的儒将,大多是狗屁,将士们更喜欢和他们打成一片,张口就骂娘的将领。” “别相信沙场厮杀还有兴致作诗词,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杀人的念头,出来的诗词你确定能见人?” 赵允让若有所思的道:“也就是说,那些所谓的羽扇纶巾,大多是虚有其表?” 他想起了以前的文官下去领军,高谈阔论不说,那自信满满的姿态往往让君王也跟着昏了头。 秦为含笑道:“不管是武安君还是李靖,他们都是和自己的麾下在一起,同吃同住,一起奔袭敌军……包括卫青、霍去病,你可见过谁高高在上,摇着扇子就能打胜仗的吗?没有。” “那些只是后人编造出来的,什么羽扇纶巾,一箭就让你扑街。” 秦为讥诮的道:“所以,要想成为名将,第一条就是要和将士们打成一片,否则将士们和你疏离了,你的命令他们可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吴起……” 赵允让脱口而出道:“吴起为麾下的军士吮吸伤口的脓,所以将士效命。是了,要将士用命,不能高高在上,否则下面怨声载道,什么名将……” 秦为点头笑道:“当年澶渊之战,说什么上行下不效,可真宗等人本就什么都不懂,而且从心里就是怵的,那一场输的不冤枉。” 不论当年究竟是谁对谁错,领军的武将没有绝对指挥权才是最大的错误。 想想以后的成祖朱棣,每战必亲临第一线指挥,发现战机后就毫不犹豫的亲率精锐冲阵。 这才是统帅,真宗等人若是身处那个时代,大抵也只配给成祖牵马。 赵允让渐渐的热血上涌,说道:“将来我也要上阵。” “呃……真心话?” 秦为觉得这娃大概是冲动了。 “拭目以待。” 秦为点点头,两人又检查了一番水军的准备工作。 “油来了!” 一溜大车进了营地,周围有将士在驱赶过来看热闹的人。 “闪开闪开,这可是大价钱买来的。” 油料历来都是奢侈品,普通人家做饭大抵都舍不得放,军中就更抠门了。这些军士眼馋的看着那些油桶,有人嘀咕道:“后面那个好像漏了?” “看看。” 几个军士喊道:“漏油了。” 有人笑着跑过去,想弄些油加在晚饭里。 “那桶油不能吃!” “那是黑油!” 有军士骂道:“特么的!那是黑油,吃了要死人的!” 几个军士不信,其中一人过去,伸手蘸了些那个黑油进嘴里尝了尝。 “呸!” 这军士骂道:“好臭!” 新 756:黑油的作用 有不信的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蹲在那里干呕。 几只小白鼠眼泪汪汪的道:“怎么那么臭?像是臭鸡蛋!真特么的臭!” 有人问道:“那么臭的是什么油?可能燃吗?” 赶车的军士笑道:“是陕西路来的几个商人带来的东西,说是能燃,燃的厉害,价钱还便宜,他们还点了一下,某想着就买了。” “且慢!” 秦为走了过来,军士拱手道:“秦帅放心,这油真的便宜,小人不敢贪腐。” “某没空管这个!” 秦为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然后蘸了些黑油送到鼻下,那熟悉的味道袭来,他不禁热泪盈眶。 他担心是幻觉,又嗅了嗅,是了,就是这个味!当年他闻过,那时候觉得这味儿太恶心人,敬而远之。 可今日他却感动了。 他一把揪住军士,问道:“那人在哪?” 军士愕然,“秦帅,谁?找谁?” “那个陕西路来的商人在哪?” 秦为的眼睛通红,“找不到就算你谋逆!” “小人不敢啊!” 军士哭丧着脸道:“那几个商人此刻就在城中,说是等卖了这几桶黑油就去喝酒,现在估摸在酒馆呢。” 秦为松开手,“马上带某去!” 军士如蒙大赦的道:“小人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家酒肆啊!” 秦为回身喊道:“去,把北伐军拉进城来,找那几个商人!” 林小北近前问道:“怎么找?” 秦为指着几个军士:“带着走。” 他恶狠狠的模样有些吓人,几个军士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看着赵允让,希望能从这位郡王身上得到正义的伸张。 赵允让过来低声问道:“秦兄,这些黑油很重要?” “是非常重要!” 秦为说道:“这是跨时代的颠覆,更是魔鬼的火焰,而且里面有许多宝贝。一句话,找不到这东西,某死不瞑目。” 秦为说得这般重要,赵允让点头道:“如此我来吧。” 他吩咐道:“就说那几个商人惹恼了我……” 这是个好理由。 一向纨绔成性的赵允让,这次可以正大光明的嚣张一把,顺带把之前朝臣们对他的忌惮抵消一些。 那些人不是说担心宗室领军会颠覆社稷么?现在他高调的利用与秦为的关系,让北伐军进城找人。 这种没脑子的纨绔才能干出来的事儿,赵允让在人们心中的印象肯定大打折扣。 …… “进城!” 城门口,谢挺声嘶力竭的喊道:“抓不到那几人,都去死吧!” 北伐军全体冲进了汴梁城,他们没带武器,但凶神恶煞的,边上一个在啃锅贴的小女娃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守门的军士面面相觑。 “这北伐军是怎么了?抓谁呢? 呯! 一家酒楼里,北伐军踹开房门,让水军采买的军士来认人。 “看看是不是!” “滚出去!” 里面是两个神态矜持的男子,被打扰了之后,其中一个勃然大怒,举起酒杯就砸了过来。 一个北伐兵伸手抓住酒杯,男子愕然于他的身手,问道:“哪里的?说话!” 水军的军士仔细辨认着,摇头道:“不是!” 士兵微微颔首,“我家郎君说了要知礼,对不住了。” 那个男子听他服软,就冷冷的道:“滚!” 士兵点头,倒退着出去。 “帮您关上门?” 临出去前乡兵很是谦卑的问道,男子觉得这人还算是懂事,就说道:“不关门难道还让某去……” 呯! 酒杯在他的额头上破碎,鲜血流淌下来。 男子大怒,刚想喝骂,士兵喊道:“有人想吃了就跑……” “哪里?”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这里,左边第二间,哎呀!他竟然打破了自己的脑袋,这是要讹诈啊……郎君说的什么?” “碰瓷!对,这厮想碰瓷。” “来了!” 掌柜冲了上来,北伐军几人赶紧躲在一边,“在里面呢!看着好吓人。” 掌柜狞笑道:“吓人?某叫他们怕人!” 他一脚踹开房门,和里面两个正准备出来的男子恰好撞在了一起。 “想跑……” 掌柜反手摸出砍骨刀,喝道:“拿钱来!” “……” 几个坏种得意洋洋的去了别的地方,汴梁城中的泼皮也得了消息,寻找延州的商人,一时间城中沸反盈天。 城西的一家酒楼里,一个包间被敲开。 “你们找谁?” “就是他们!” 已经跑了十多家酒楼的军士如释重负的喊道:“就是他们!” 士兵问道:“没认错?” 军士指着其中一个男子说道:“此人的眉疏淡,再不会错了。” 三个男子愕然道:“你们这是……” “拿下!” “救命啊!” …… 马德禄正在伏案工作,最近他的任务很重,要盯着陛下德行,一旦发现不妥必须要马上进谏。 皇帝年轻难免就会做错事儿,要盯紧些才行,让他不敢肆意妄为,以后就形成了规矩…… “陛下今日议事……不过,汝南郡王又去了金明池,而且秦为也在。” “水军?” 马德禄抬头揉揉眼睛,然后按了一下脸侧,有颗大牙很痛。 “是,就是水军。” 马德禄叹道:“哎!就说不能让宗室领军,现在陛下正值年壮,赵允让或许不会有别的想法,可以后呢?一个有军功有威望的宗室郡王,而且曾经还……” 来人的眼睛一亮,问道:“那可要弹劾?” “看看吧。” 马德禄觉得赵允让大抵不是赵元俨之流的货色,否则先太后不会留他到今天,“都还年轻,年轻人总是好大喜功……正常。” 稍后传来了最新消息。 “汝南郡王调了北伐军进城,在酒楼里肆意打砸。” “为何?” 马德禄很头痛的问道,他觉得自己的那颗大牙怕是保不住了。 “说是找几个商人!” “放肆了!” 马德禄霍然起身,却又猛地停在原地…… 放肆? “放肆的好啊,放肆的恰逢时宜。” 他摇头笑笑,一路出去,等路过一家小店时就进去问道:“假牙怎么弄?” “假牙……” 掌柜看看他的官服,堆笑道:“这就问对地方了。您看看自己是官对吧,官人一张嘴说话就是豁牙,黑洞洞的,下属见了背地里取笑,威严不再;上官见了有碍观瞻,升官艰难……所以还是要配假牙才好啊!” 马德禄赶时间,皱眉道:“问你话就说。” 掌柜拿出了些牙齿,“看看,这是牛骨头做的……” “这是象牙,都是大食人贩来的好货。” “这是檀木……” “客人不满意?” 掌柜见马德禄呆滞,就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竟然全是牙齿。 “这是犬齿……想来您是不会用的,丢人。” 掌柜拿起一颗牙齿,得意的道:“这是人齿。前日有名的壮汉刘黑子死了,他家人自愿让老夫去拔了他满嘴的牙,看看……都是好牙齿啊!就您这样的人才配……” 马德禄干呕了一下,然后摆摆手,飞快的跑了出去。 一路进宫,马德禄的牙齿越发的痛了。 “陛下,北伐军在城中打砸。” 马德禄的面色冷峻,赵祯哦了一声,说道:“说是找几个商人。” “可他们在打砸百姓店铺,陛下,现在外间谣言纷飞,知道的说是找人,不知道的说是造反,陛下……” 马德禄的眉头皱的紧紧的。 他知道赵允让这么做的用意,可就算是自污也不能随意欺压百姓吧? 再者,你不是想自污么? 那正好,让陛下下一道惩戒的圣旨,赵允让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觉得赵祯不该再庇护赵允让的放肆。 “叫他来。” 赵允让在行动前还叫人来报备了一下,说是要去寻找几个重要人物。 赵祯觉得这不是事,所以就答应了。 可谁知道北伐军的那些劣货不时坑几个人,闹得怨声载道的,所以就搞大发了。 稍后赵允让来了,赵祯喝问道:“为何要在城中打砸?” 赵允让在看到马德禄时就知道事情不妙,他也不知道秦为说的魔火是什么东西,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那些人心急了些。” “为何心急?” 天气有些冷,正好睡觉。 昨夜赵祯没睡好,此刻就想钻进被窝里睡个回笼觉,可这个堂兄不消停,让他也跟着受累,只能强撑着。 “那东西……” 赵允让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秦为,“那几个商人知道一种黑油。” “很厉害?”赵祯有些好奇。 “是。” 赵允让看了马德禄一眼,被这位老先生盯着的滋味不好受,“这话是秦为说的,他说的话,向来不会夸大。” 嗯? 赵祯心中一动,看了马德禄一眼。 马德禄显然也有些谨慎,“陛下,要不问问?” 赵祯点头,有人去金明池召唤秦为,稍后去金明池的人回来了,一脸纠结的道:“陛下,秦为来了。” “让他进来。” 赵祯缓缓板着脸。 稍后秦为进来,赵祯这才知道为何内侍要一脸纠结。 “什么味?” 赵祯皱眉问道,马德禄的眉心皱纹已经能夹死苍蝇了。 秦为兴奋的道:“陛下,这便是黑油的味道。” 他刚才一直在弄黑油。 黑油粘稠,粘在手上难以清洗,所以很臭。 “这黑油能做什么?” 新 757:宗师 秦为出手搞那么大的动静,赵祯不禁有些期待起来,但他不敢期待什么弓弩或是棉花,想着能有望远镜的功效就是大喜事。 “作用很大。” 秦为想了个比喻,“若说黑油是金子,那么棉花就是银子。” 棉花早就被大宋君臣视为重大战略资源,若非是不好遮掩,赵祯都想下令封堵住种子外流。 “竟然这般?” 赵祯的身体不禁前倾,连马德禄都面色凝重起来。 “目前不算……” 秦为想起了目前黑油没法全部利用,就干笑道:“目前只是燃烧罢了。” 朕想抽人! 赵祯右手并指如刀,冷冷的道:“燃烧……大宋多少能燃烧的东西?你却为了个黑油闹腾不休……” 这是要下狠手了啊! “陛下,这个燃烧可不同。” 秦为说道:“臣带来了一瓶子黑油,要不试试?” 这人竟然准备在宫中烧火,这胆子也真是没谁了,马德禄刚想呵斥荒谬,赵祯却说道:“在外面烧给我看看。” 大殿外,秦为拎着个罐子,然后废了一番功夫才点燃黑油。 天气有些冷,秦为站在罐子前,伸手陶醉的烤着火,脚下装作不经意的踢了一下。 呯! 罐子碎了,黑油四处流淌,火焰紧紧跟随。 “就是燃烧?” 赵祯有些不满的道:“这和那些油脂有何区别?” “有!” 秦为踩了一脚,然后抬起脚,火焰依旧…… “你的鞋子!” 许茂则提醒了一声,秦为低头一看,自己的鞋底已经燃起来了。 他赶紧脱掉鞋子,再晚一步,他的脚怕是保不住了。 “陛下,这便是黑油之火。” 赵祯倒吸一口凉气,“这……若是攻城,来人!” “陛下。” 赵祯吩咐道:“那几个商人要控制住,不许交接外界。” 这是一个帝王的本能反应。 “陛下,那三个商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秦为觉得赵祯是在小瞧自己,“军中有猛火油,但那不是黑油。黑油产自地底,无穷无尽,只需采集了来,然后装进陶罐里,临战时点燃抛投出去,落地燃烧,极难覆灭……” “哪里有?” 赵祯有些急切的问道,他希望这东西只有大宋才有。 “鄜州和延州那边。” 赵祯问道:“大宋之外可有?” “有。” 秦为想起了襄阳大战,大侠是没有的,但蒙元人却有回回炮,据说回回炮抛射的就是石油弹。 大宋在之前也发现了石油,可沈括却用石油去制墨,一如发明了火药之后,最终被外人发扬光大。 “大宋之外有很多。” 秦为心中一动,觉得有必要给赵祯上一堂地理课。 “比如说北边就有许多,那些地方的黑油从地底下喷出来,成了河流,只需在岸边取用就是了,无穷无尽啊!” 大佬,北边有好东西啊! 秦为一脸正色的道:“臣敢担保此事,若是有假,臣愿意去海外安家。” 找不到哥就自觉的流放海外,你看咋样? 赵祯动心了,但马德禄在边上提醒道:“陛下,北边是辽人。” “是啊!” 赵祯有些惆怅。 马德禄看着秦为,想看到沮丧的神色,可并没有。 秦为心想哥只是播种罢了,一点一滴,让赵祯对外界多了憧憬。等大宋强盛起来,自然就不会回避夺回故土,恢复汉唐疆域…… 汉唐啊! 秦为的眼睛湿润了。 …… 延州的初冬很冷。 秦为赶到时,当地官吏都被吓了一跳,以为是西夏人要来找茬了。 “谁知道黑油?” 秦为在州衙里问道。 众人摇头,知州单信说道:“秦大人怕是听岔了吧?” 秦为看看左右,单信会意的道:“都散了吧。” 等人出去后,秦为说道:“有商人知道,不过此事要保密,动静太大……不好。” 他的眼中多了冷意,刚才的问话只是试探,谁知道黑油大抵就不用走了,等待后续的隔离吧。 单信想起他弄的那些京观,马上担保道:“秦大人放心,某亲自去找。” “你找不到!” 秦为对他有些失望,因为从商人的口中他得知黑油是在乡下,乡下知道的人不少,但流量不大,所以他才来寻求官方支持。 这个知州对此一无所知,看来也是个不下乡的官老爷。 “保密!” 他临走前再次重复了这句话,让单信悚然而惊。 “郎君,不怕打草惊蛇吗?本来大家对黑油没什么兴趣,动静大了之后,怕是会引来些关注。” 林小北对这种心态了如指掌,并善于利用这种心态去蹲守行刺的机会。 “以后会需求很大。” 秦为有些疲惫的道:“找到之后,那里定然会被封锁,随后不断收集黑油运回汴梁,你说是现在的动静大,还是那时候的动静大?” 林小北低头道:“是小人错了。” “你很聪明,这些聪明无需隐藏。” 秦为笑道:“某不是那等嫉贤妒能、见不得人超过自己的郎君。你看看某身边的人,元泽聪明吧?聪明的让某绝望。子瞻的诗词文章让某无地自容。遵道的统军和武技让某甘拜下风……可他们和某都是好兄弟。” 和比你强的人在一起,你才会慢慢的变强。 “只知道一味地做门槛猴没意思,在一个小圈子里称王称霸更没意思,要去大海里畅游,这才是男儿!” 林小北默然良久,就在秦为以为他在琢磨那些话时,林小北说道:“可您文能碾压狄青郎君;武能碾压庞郎君和苏郎君……” 咦! 秦为止步看着他,一脸的诧异。 “您还会许多他们不懂的东西,比如说杂学,比如说外交之道……您只是不喜欢显摆而已,否则无人能比您更出色。” 是啊! 秦为突然觉得自己很谦逊,有那么大的本事竟然不吭不哈的,我容易嘛我!这一刻所有的疲惫都消散了。 “有前途!” 秦为拍拍林小北的肩膀,笑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出发寻黑油。” …… 第二天一大早,秦为跟着那三个商人去了乡下,结果出城就遇到了打哈欠的单信。 “武知州这是要去办事?” 秦为昨晚睡的很好,今天的精神好的不行。 单信拱手道:“下官昨夜一宿未睡,想着是不是有些渎职了,后来想想确是,竟然连治下有这等东西都不知道,可见是不称职。” 这人的反应很快,秦为昨夜都已经写好了奏疏,在奏疏里提及了单信,基本上没好话。 “你的运气不错!” 秦为笑了起来,单信被惊出了一身毛毛汗,合着秦为竟然真的准备弹劾我?于是这一路他就主动了许多。 一行人在快午时前来到了一个村子。 “王老二!出来!” 其中一个商人去喊人,没多久带来了一个汉子。 “这是京城来的大官,问你话老实说,不然回头全家发配了。” 汉子低头哈腰的,“小的不敢。” 他嘴里说着不敢,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在观察着秦为一行。 秦为伸出一根手指头,“某要黑油去做灯油,可他们那地方出油太少,说是你知道有多的地方……找到了,一百贯不含糊。” “一百贯?” 王老二的眼中露出了贪婪之色,“那地方不好找啊!一百贯是不是少了点?” 那个商人冷笑道:“王老二,一百贯够你做富家翁了,再多?再多你也不怕被人给惦记上。” “谁敢惦记!” 王老二的眼神中多了厉色,缓缓看向秦为等人,就和钢刀似的刮过。 单信低声道:“秦大人,这地方民风彪悍,连妇孺孩子都经常殴斗……” 是很彪悍,以后的李自成就是西北人,西北的刀客,西北的风,西北的烈酒,还有西北那性烈如火的娘们儿…… “是个好地方。” 秦为淡淡的道:“再多的钱某也能给你,可你确定要吗?” 王老二斜睨着他说道:“小人怕找不到那地方……” 这厮一看就是身手不错,特别是脚下竟然在磨动,大抵是随时准备跑路。 “拿下他!” 秦为没工夫去折腾这个,对单信说道:“回头这个村子的人全弄去那地方干活,报酬多给些,但要盯好。” 王老二猛地往后跑去,他一路往村子里狂奔,喊道:“来人呐!” 噗! 一个细长的小钎子越过他的肩头,扎进了前方的土里。 “你再跑试试?” 林小北的手中扣住了一枚小钎子。 王老二止步,缓缓回身,堆笑道:“小人是想让人做饭招待贵人们。” 随后就是寻找黑油,在离村子十余里的地方,两侧的丘陵中间,秦为看到了一抹黑色。 “就是这里。” 王老二指着里面说道:“能经常看到冒泡,很多。” “看看去。” 秦为心中激动的冲了进去,王老二马上就退后一步,问道:“小人不要钱了,小人不要钱了。” 秦为等人没介绍身份,但这一路他已经观察出来了,这群人都是官面人物,黑油这东西他觉得没啥用,可官府不同啊! 而且官员最擅长的就是秋后算账、过河拆桥,现在找到了黑油,他们会不会把某给流放了? “就是黑油!” 秦为蹲在边上,看着这片由石油组成的小湖泊,激动的道:“老子的燃烧弹来了!哈哈!狗日的敌人们,颤抖吧!” 水战目前和陆战一样,远程弓弩,近程跳帮厮杀,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现在大宋水军多了土炸弹,想必会让那些对头痛苦不堪,再来一个燃烧弹,这仗还怎么打? 黑色的湖面上突然涌起了一个大泡,大泡缓缓破裂,一股子臭气传来,但秦为嗅着就像是无上美味。 “找人来!” 有人回城报信,单信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摆脱了被秦为弹劾的危险,就想套套近乎。 他走了过去,说道:“秦大人,这地方看着不小,不过舀完了怎么办?” “下面还有。” 这是下面有压力喷出来了。 使劲喷吧! 秦为说道:“这东西粘稠,上面形成了湖泊,抵消了压力,于是就不再扩大,只要把上面的舀光了,下面再掏一掏,保证会喷出来。” 单信问道:“什么是压力?” 秦为一怔,说道:“杂学里的东西。” 单信这才想起秦为是杂学宗师的事儿,他肃然道:“杂家一脉果然不凡。” 秦为淡淡的道:“只是小道罢了。” “下官……” 单信看看左右,低声道:“下官对杂学仰慕已久,一直想学,只是苦无门路,秦大人若是不弃,下官……” “且慢!” 秦为担心这厮突然跪地拜师,就正色道:“杂学一脉收弟子都有数的,某这里的数满了,再收就干犯天机,会有天谴懂不懂?” “天谴?” 单信有些失望,他是真的想拜师。,当然,学杂学是一回事,但他更想抱住秦为的大粗腿。 “对,雷劫知道吗?” 秦为指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说道:“就是打雷,一击炸雷劈下来炸死你,最厉害的是九连发,那是老天爷发怒了,非要弄死你不可。某要是再收弟子,弄不好就是三十六道紫霄雷劫……不敢啊!” “竟然这般?” 单信抬头看看天空,觉得这个老天有些吓人。 “这个山包顶上要安排人值守。” “对面也是,一旦发现有人窥视,拿下再说。” 秦为意气风发的在安排着保密工作,随行的北伐军在准备埋锅造饭……他们知道黑油会燃烧,所以准备在边缘地带生火。 “玛蛋!” 秦为见了骂道:“这是作死呢!赶紧滚远些!” “郎君,这边没油啊!” 谢挺觉得秦为有些小题大做了。 “没油?” 秦为指着他们站立的地方说道:“挖开看看。” 来的时候带的有锄头,十多个北伐兵一起动手,没一会儿就挖了个坑。 “好臭!” “有黑油!” 坑才挖了半米深,下面就开始冒油了。 “竟然这样?” 谢挺讶然道:“郎君,难道咱们的脚下全是黑油?” 想起黑油燃烧的恐怖,士兵们不禁往后退去。 “对。” 秦为指着脚下说道:“不过是浸过来的。” “地底下有口子在喷油,这里是黄土,比较疏散,黑油就顺着浸润过去,所以你们看这边都是寸草不生。” 新 758:老子是秦为 众人放眼看去。 这个峡谷内果然是寸草不生。 后世这片地方的石油污染已经成了个大问题,现在只是小意思罢了。 “把那个村子迁移过来。” 单信一听就觉得不对:“秦大人,人多口杂啊!顶多能封口几年,到时候那些人散播出去……不如把他们全都赶到南方去,找个地方看着,如此黑油的秘密就守住了。” “几年就够了。” 秦为觉得这货的心太狠,而且是个蠢材,可一会儿后,西北的民风再次让秦为惊讶了…… “搬去那边?不去不去!” “凭什么?咱们祖祖辈辈都在这住,凭什么要搬家?” “这是不讲理了。” “你们是谁?” “……” 西北的百姓彪悍,以前秦为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那些百姓推攘着那几个去劝说的小吏,有人伸手往怀里探,分明就是有短刀。 秦为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目露凶光的冲过去,一巴掌就把小吏的脸抽肿了,不禁有些牙酸。 “这些刁民!” 单信尴尬的道:“秦大人您也看到了,不是下官不肯亲民,而是这些刁民没法亲近啊!他们可不管你是知州还是判官,弄不好就是用刀子说话。” 秦为在思索。 单信建议道:“您不是带来了三百余人吗?亮刀子吧,把他们逼过去。” “要淡定!” 秦为拍拍他的肩膀,“许多事情不是办不了,而是你没用对办法。” 单信干笑道:“秦大人,这些刁民他就没办法啊!以往闹事的时候也压制过,可过没多久又闹腾。” “你看着。” 秦为觉得地方官真的需要培训一下了。 单信点头,“是,下官看着。” 老子看你怎么被这群刁民逼疯。 “住手!” 秦为走了过去,那些村民一怔,有人喊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这里是老子的地盘儿,你算什么东……” “拿了!” 秦为指着说话的男子,谢挺狞笑着喊道:“拿人!” 一群北伐军如狼似虎的冲了进去,村民们自然要反抗,甚至都亮了刀子,一阵搏斗后,地上倒了五人,说话的男子被抓到了秦为的身前。 “没打死人吧?” “没,兄弟们下手有分寸。” 村民们有些不安,等查探过那五人没事之后,有人喊道:“咱们村里有不少从军的,为大宋杀过敌!还有战殁的。” 秦为冷笑道:“老子秦为。” “秦为?” 村民们没反应,秦为颇有些明珠暗投的郁闷,心想哥在西北都弄过西夏人好几次了,你们竟然没听过秦为这个名字? 锦衣夜行最憋屈,而作为一个名人,最憋屈的就是没人认识你。 秦为没装成功,正准备换个方式时,有村民哦了一声,惊喜的道:“莫不是一箭射跑了李元昊的秦大人?” 扯你大爷的罗圈儿淡! 秦为一脸懵逼。 我连李元昊长啥样都不知道,还一箭射跑了他,这是哪跟哪啊 不过百姓的热情不能辜负。 “对啊!” 秦为毫无愧色的就冒领了一箭射跑李元昊的功劳。 那村民一拍脑门,“哎呀!好像是一刀砍跑的,他们说秦大人家传的刀法使出来烟尘滚滚,方圆十里不见人烟,谁见谁死……” 这你大爷的是刀法? 秦为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玄幻世界,他的脸皮极厚,可依旧要先鼓励了自己半晌,这才继续认领功劳。 “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那村民欢喜的道:“这是杀西夏人的秦大人呢!那个种家子就是秦大人的手下败将,厉害啊!” “哪个种家子?” “就是青涧城的种诂。” “哎呀!那是名将啊!” 众人看向秦为的目光中就多了崇拜,有人说道:“小人家里有小半饼祖上传下来的好茶……还请秦大人进家喝茶。” 祖上传下来的? 秦为觉得喝下去闹肚子不至于,但说不定会喝出些稀奇古怪的毛病来。 他微笑道:“你们也不容易,茶水就不必了。” “是啊!” 他这话引发了村民的共鸣,有人唏嘘道:“小人们一年到头辛苦也只是混个半饱,所以秦大人说搬家咱们才不愿意。” “若是搬家后日子更好呢?” 秦为的神色很淡然,仿佛是在说着中午多吃一碗饭。 “能更好?” “没错。”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老人出来问道:“敢问秦大人,我等去何处?” 秦为指着前方说道:“不远,十多里地,王老二知道。” 王老二早就被秦为收拾服帖了,出来笑道:“是好地方。” 老人看了他一眼,问道:“我等去了那边是干啥营生?” “种树。” “种树?” “没错,就是种树。” 秦为说道:“某敢在这里说一句,到了那边做事轻松,但钱财却不少,某担保是你等种地的翻倍收入。” “这吹牛吧!” “翻倍?” 村民们有些闹腾,这是半信半疑后的喧闹。 秦为指着自己说道,“忘了自我介绍,秦某还有个身份,大宋首富!” 瞬间…… 所有的疑惑都消散了。 “某每年能挣数十万贯,烈酒可知道?” 西北人好酒,几乎没有不沾酒的。 你说别的他们或许消息闭塞,但若说酒,这里无人不晓烈酒的大名。 “知道,那可是好东西啊!上次有贵人来过咱们村做客,他们带着的就是烈酒,小人有幸尝过一次……” 一个壮汉吸吸鼻子说道:“小人也算酒中老手了,自信没什么酒能醉倒,当时还以为是普通烈酒,谁知只喝了两大碗,就开始发昏了……醒来以后才知道那是京都来的烈酒,真的是回味余生啊!” 众人看向秦为的目光不一样了。 这是超级大佬啊! “好,咱们搬家!” 有大宋首富担保,村民们想着收入翻倍的好处,就乐滋滋的回去收拾家当。 单信在边上被秦为的手段弄的有些晕,“秦大人,压住他们就是了,收入翻倍,美不死他们。” “你不懂。” 秦为说道:“这等事要软硬皆施,否则你以为某的保证可有用吗?没用,就算说两倍收入他们也不会搬家。前面用武力威胁,后面许诺给钱,二者缺一不可。” 单信仔细一想,赞道:“秦大人高明啊!以往下官都是硬,百姓看似听话了,可一有机会就死灰复燃,甚至还会引发些事故来。” 这等事不值一提,秦为摆摆手,看着前方奔驰来的骑兵,眯眼道:“这里不算最北,难道会有敌军?” 几个在周围巡弋的斥候回来了,“郎君,发现两百余骑兵!” 秦为问单信,“延州的骑兵可会来这里?” 单信摇头,“延州的骑兵很少,而且无令不得出。” 也就是说,这些骑兵不是延州的。 “叫兄弟们准备。” 秦为微微抬头,脸上的狰狞吓到了单信,“秦大人,难道是西夏人?不能吧,他们要来也会先打环庆。” 环州和庆州顶在前方,让延州有了缓冲的余地,可若是敌军轻骑潜入,那也难说,不过这等潜入迟早会被发现,然后恼怒的宋军会绞杀这些小股骑兵。 林小北牵来战马,秦为上马后吩咐道:“让村民们呆在家中。” 单信有些心慌,“秦大人,下官派人回城叫援兵……” “晚了!” 秦为带着北伐军从左侧包抄了过去。 “右边……再过去些。” 秦为用望远镜在搜索着。 后世的战争追求的就是信息单方面透明,如此不胜才是怪事,现在秦为就像是带着个作弊器在作战,想败都难。 “绕过去。” 秦为放下望远镜,说道:“两百余骑兵,装备是大宋的。” 谢挺说道:“郎君,要不要用火药?” 大宋军队的调防很密集,但这里不是要道,不应该出现这么多骑兵,谢挺担心他们是冲着黑油或是冲着秦为来的,所以动了杀机。 秦为摇头,目光冷冽的道:“咱们怕他们?” 谢挺下意识的挺直腰杆,“不怕。” 呛啷! 秦为拔刀,目光俾睨的道:“那还等什么?出击!” 呛啷! 前方哪怕是两百骑,可以一百余北伐军却毫不畏惧的拔刀,战马开始加速,马蹄踩踏在黄土上,烟尘渐渐升起。 前方的骑兵根据动静找到了北伐军,为首的将领狞笑道:“看看是谁?若是西夏人就发财了。” 有人站在马背上在打量着。 “兄弟们……打草谷了!” 当听到这个渐渐在大宋出名的呼喊时,将领顿时骂道:“特娘的!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他们,竟然是北伐军,派人去。” 一个骑兵冲了出去,喊道:“这里是种知城,自己人!” 对面的北伐军依旧没减速,只是分为两部分,从这些骑兵的两侧呼啸而过,正面的秦为带着十余骑在看到种诂后才开始勒马。 种诂摘掉头盔,骂道:“特么的,竟然被他先发现了,还玩了个突袭,若是在沙场上遭遇,咱们已经败了。” 手下有人不甘心的道:“知城,他们才一百余骑。” “他们有三百余骑!” 说话间,他们的身后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有人回头,然后惊呼道:“果然……对面两百余骑!” “秦为哪里会吃亏?” 新 759:坑、吐 种诂看着对面不远处的北伐军,眸中露出光芒。 他冷冷的道:“他当面是一百余骑,看似弱小,可主力却绕了过来,刚才咱们若是觉着占了便宜,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此刻就是死期到了。” “知城,那秦为可算是名将吗?” 一个都头问了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问完就后悔了。 种诂看着缓缓策马而来的秦为,说道:“他南北都没败过,用兵狡诈却不失血气之勇。而且他还弄出了杀伤力巨大的新式弓弩,这样的人……若是以后不出大岔子,史书上当会留下名将之名。” 名将啊! 不想当名将的不是好将领,种诂就是如此。 可和秦为相比,他却落后了。 秦为比他年轻许多,可已经南征北战,经历了许多战阵。当年陛下曾说秦为是名将胚子,后来在西北大捷之后陛下,更是赞许秦为为当世名将。 可某呢? 种诂想起了青涧城。 那边和西夏人遥遥对峙,可李元昊就是不来,让他也徒呼奈何,想做名将就必须要开战,大宋目前的局势却看不到大战的苗头,让种诂很失望。 他的眼中多了阴霾,然后看了刚才问话的都头一眼,那都头浑身冰凉,想起种诂处置冒犯自己的将士的手段,差点跌落马下。 “种知城这是要去哪?” 秦为在十步开外勒住战马,这个距离足以保证谢挺和林小北能弄死种诂,大宋军队不能随意而动,青涧城离此一百多里地,种诂来这里干啥? 难道是想截杀我? 秦为心中嘀咕着,若是如此,他今日铁定要让种诂埋骨在那片黑油之下。 种诂说道:“一批辎重被扣在了延州,某过来看看。路上听闻有一队骑兵来此,某担心是西夏人……” 秦为点点头,种诂下马表示无害,然后往外围走去。 “某想和秦大人说话。” 秦为下马,两人在外围踱步,周围的北伐军缓缓挤压过来,包围住了种诂的手下,在没有得到安全保证之前,秦为不会冒险。 “此事你问单信即可!” 种诂一句话就解释了自己的来意,随后看了秦为一眼,“秦大人来此何事?” “找黑油。” 这事儿迟早会公开,周边的将领都会得到通知,要求保护那个峡谷,所以秦为说了也没什么。 “黑油?” 种诂负手而立,“某知道你从不肯白做事,既然不远千里从京城来到这里,这黑油定然有大用,可对?” 秦为点头,觉得这货实际上智商不低,只是倨傲了些,以为老种家文武通吃,看不起别的将门。 “以后你就知道了。” 秦为最喜欢调戏对头,这种吊胃口的法子是最灵验的。 果然,种诂心痒难耐的问道:“是何用处?” 好奇心是人类进步的源泉,可秦为却用它来坑人。 “此事单信知道。” 种诂问道:“既然重要,那想必单信也跟着来了?” 秦为点头,种诂说道:“他在哪?” 秦为是折家的盟友,自然不肯和他交好,所以种诂认为这是一种姿态。 “就在后面。” 种诂回身喊道:“走,找单信去!” 秦为挥手,就像是送好友去沙场般的热泪盈眶,“慢走啊!有空常来。” 林小北问道:“郎君,您为何对他这般亲切?” “亲切?” 秦为笑道:“要让人心甘情愿的跳坑,不亲切些怎么行?” …… 种诂一路疾驰,在村子里找到了单信。 “黑油?” 单信摇头道:“此事却不好说。” 他发誓自己是好意,所以在被种诂冷冰冰的盯住之后就恼了,于是说道:“此物点燃后就不易熄灭,朝中准备用在军中……目前就这里有。” “别说了!” 种诂摆摆手,面色难看的回身骂道:“秦为这个畜生,有你这么坑人的吗?老子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他身边的人不解,等种诂骂过瘾后,有人就问道:“知城……秦为坑谁了?” “他坑了你们!” 种诂想吐血。 “这个村子在搬迁,可见是要为黑油保密……可现在你们也知道了此事,怎么办?朝廷该怎么防范?” 众人面面相觑,渐渐的一股寒意升起。 “我等忠心耿耿啊!” “就是,知城,我等对大宋忠心耿耿啊!” “住口!” 种诂喝住了麾下,说道:“此事……回去后你等在青涧城中待着就是了。” 这是啥意思?这是要软禁一辈子?有人觉得自己是遭遇了无妄之灾,苦着脸道:“知城,要多久?” “黑油何时在军中使用,你等何时就能自由。” 种诂回身看着单信,说道:“武知州好本事。” 单信愕然道:“某不想说,奈何种知城咄咄逼人,奈何……” 你种家是武人,我是文官,你有本事就来扳扳手腕试试。 种诂森然道:“武知州好自为之。” 单信挑眉道:“某好得很!” 他不敢得罪秦为,但种诂算个球。 “我们走!” 种诂带着人刚上马,有人说道:“知城,咱们不是来延州问辎重之事吗?武知州就在这呢。” 种诂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是被秦为被坑惨了,竟然忘记了此事。 …… “出海喽!” 欢呼声中,几十艘战船冲出了入海口。 船头上的军士回身喊道:“军主,咱们的运气不错,这初冬竟然是顺风。” 陈兴看着前方的一片汪洋,心中不禁一畅,“能多快就多快,某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那些走私商人了。” 旗号纷飞中,船队重新整队,随后向着东边进发,海风凌冽,而且有浪,柳如仕觉得自己前面的苦练都白费了。 “军主,这个季节还有商人走私吗?” “当然有。” 陈兴回身见他面色煞白,但却强忍着,就微微点头,“这个时节登州水军要修整了,所以正是走私的好机会。” “辽人?还是高丽。” 柳如仕现在还是个水军菜鸟,但好奇心非常强烈。 “都有。” 陈兴说道:“还有倭人,高丽人……大宋有钱,而且人口多,有什么稀罕物只要送过来就值钱。可市舶司那边要十抽一,十抽一啊!那些商人觉着就是在割自己的肉。” 柳如仕觉得胃里有个漩涡,所有的东西都在翻江倒海,“下官倒是想到了一件事,上次秦大人在河间府的榷场清理走私,几乎所有的官吏和军士都涉足其中,可见人性本贪,遏制不住啊!” “这就要看咱们水军的本事了。” 陈兴自信的道:“只要咱们水军的战船多,抓到一艘就弄一艘,十年下来,保证没人敢走私。” 陆地上大宋在战略上处于劣势,但在海面上陈兴却有自信。 “秦大人对水军很看重,那个油弹……玛蛋!” 陈兴才说到油弹,就看到几个军士打开了一个油弹,从里面弄油出来……他冲过去一阵踢打,然后喝道:“关两日!” 几个军士面露苦色的求饶,陈兴只是不听。 柳如仕觉得他的惩罚轻了些,“军主,该仗责吧?” 这还是轻的,若是遇到严苛的将领,直接会把犯事的军士打个半死,然后丢外面去,让大家听着惨嚎。 “你还要学很多。” 陈兴觉得柳如仕很好学,但从一个文官转为武将却没那么容易。 “这里是汪洋大海之上,孤独无依,就这一船人在上面,天天枯燥无味,这样的日子会逼疯人。” 陈兴轻声说:“记住了,在海上除非是犯了大错,否则能轻则轻。” 柳如仕心中一凛,问道:“可是担心反噬吗?” 陈兴赞赏的点点头,“没错……海上孤寂久了人会发狂,就是靠军纪约束着。可不能全靠这个,你得要学会开导他们。比如说先前之事,他们是老卒,知道出海时日长了食物会不新鲜,而且油这类东西更是稀罕物,所以才想弄些藏着……不是大事。” 柳如仕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手,刚开口准备说话,就捂着嘴往回跑。 “哈哈!” 陈兴拂须笑道:“这是谁都要经历一遭的,当年某差点把肠子都吐了出来。这几日让你歇息。” 柳如仕从不知道呕吐的厉害,所以觉得陈兴的话夸张了些。 “呕!” 他蹲在自己的舱室里,捧着个木盆在狂吐,各种食物的残渣被吐了出来,深褐色的呕吐物满盆都是。 等他吐出来的全是清水后,总算是有了些心得,他发现只要不乱动,那么肠胃里的反应就会友好一些。 肚子里空荡荡的,但呕吐的欲望还在,他一屁股坐下去,缓缓喘息着。 舱门被推开了,陈兴拎着一个水囊进来,对舱室里的酸臭味没有任何反应。 “喝点水。” 他把水囊递过去。 柳如仕无力的摇摇头,“不想喝。” “不想喝也得喝,否则你会死于呕吐。” 陈兴把水囊丢在木板上,说道:“好好养精神,某断定,最多三五日咱们就能遇到走私的商人。” “真的?” 柳如仕精神一振,拿起水囊就喝。 “呕吐多了之后你的咽喉会疼,所以最近几日你少说话。” 新 760:文官中的勇将 陈兴觉得柳如仕会蔫好几天。 可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出来时,就看到了在桅杆下询问船帆的相关知识的柳如仕。 “为何不歇息?” 他觉得这厮是在强撑,就打个哈欠准备去吃早饭。 柳如仕说道:“下官好了。” “好了?” 陈兴不忍心揭穿他,“好吧,那就好了。” 等到吃早饭时,柳如仕大口吃着,没一会儿就把一碗汤饼吃的干干净净,连汤汁都没剩下。 陈兴不禁讶然道:“少吃些,不然又会吐。” 他觉得柳如仕还会吐。 可等到了中午时,柳如仕还在活蹦乱跳的,甚至还去后面学习怎么掌舵。 这真是…… 人才啊! 陈兴觉得自己的副手不错,就教了他更多的东西。 “以前有人说水军就是大宋保命的东西,那是在澶渊之盟前……” “保命?” “对。” 陈兴说道:“澶渊之盟前,水军随时都在准备着接应朝中的君臣南下,直至澶渊之盟签订之后,看着辽人还算是守约,水军这才无人问津。” “发现船只!” 瞭望哨尖利的声音传来。 柳如仕正在琢磨着陈兴说的话,觉得就像是一记炸雷,原来大宋的水军还有个作用就是撤离汴梁城中的君臣啊! 也就是说,以前的大宋君臣压根就没想过能打赢辽人,为此连后路都准备好了,怪不得秦大人会旗帜鲜明的号召北伐,原来大宋君臣竟然这般柔弱。 他拿起胸前的望远镜看向前方。 作为对侦查要求最高的军种,水军中的望远镜配置率很高,瞭望手那更是标配,瞭望手站得高,所以看得远,柳如仕直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发现了三艘船。 “是商船!” 陈兴放下望远镜,冷冷的道:“围过去!” 旗号传递着命令,船队分为三股,陈兴等人在正面,左右分出去的战船陡然加速,直接冲着前方的商船包抄过去。 “他们发现了,在转向!” 商船发现了这支由战船组成的船队,开始转向准备逃跑。 “咱们是战船,若是被他们跑了,回头秦大人会宰了蒲玖。” 想起蒲玖对秦为的畏惧,陈兴不禁笑道:“那蒲玖狡猾,可就不敢把狡猾用在秦大人的身上。” 柳如仕握住刀柄,觉得热血在沸腾,“秦大人精通外交之道,连辽人都哄不了他,一个商人算是什么?军主,可要动手吗?” 陈兴冷冷的看着前方完成转向的商船,说道:“那些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家伙,比水贼还狠辣,一会儿下手要狠,否则会有些小麻烦……” “好说。” 柳如仕很是平静的说道。 一追一逃,战船不断拉近双方的距离。当商船进入投石机的射程时,有人请示道:“军主,可否投掷火药弹?” 陈兴侧脸看着他,“那是商船!” 柳如仕补充道:“上面有货物,那些货物……秦大人说过,大宋水师要学会养活自己,这些货物就是养活咱们的东西,要珍惜。” “如仕说得好。” 陈兴说道:“准备弓箭。” 战船迅速靠近,商船上站了不少人,那些大汉不是刀枪就是弓箭,眼中全是桀骜不驯。 “是高丽人!” 瞭望手的发现让所有人都变得狰狞起来。 陈兴吩咐道:“不放下刀枪的,格杀勿论!” 众人轰然应诺。 三艘商船渐渐被围住了,那些大汉有些紧张,有人喊道:“我等是商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陈兴举起手,眼中全是冷酷:“放箭!” 一波箭雨过去,对面开始了还击。 柳如仕举起盾牌冲到了最前面,那里是准备跳帮的将士。 这些都是水军中的悍卒,他们甚至脱掉了甲衣,赤果着上半身,只为了轻便,以及落水后能浮起来。 “勾住……” 长长的钩镰枪伸过去勾住了商船的船帮,对面的大汉中有人在挥刀砍钩镰枪。 “放箭!射死他!” 那大汉凶悍的挡住了两箭,终于斩断了一杆钩镰枪,可更多的钩镰枪却勾住了他们的船帮。 “拉!” 两人一柄钩镰枪,奋力一拉,双方就靠在了一起。 “杀敌!” 陈兴听到这个喊声不禁骇然,等看到脱掉上衣,正在拍打着自己排骨的柳如仕,不禁懵了。 呯! 柳如仕右手持刀,左手拍打着自己的肋骨,嘶吼道:“杀敌!” “杀敌!” 前方的悍卒跳过去了,柳如仕跟随。 “保护好都虞侯!” 陈兴捂额,很无奈的发现自己的副手是个悍勇之辈,柳如仕跳到了商船上,斜刺里扑过来一个大汉,挥刀当头斩杀。 “军侯小心!” 有人发现了柳如仕深陷危机,可却鞭长莫及。 “啊……” 柳如仕一身排骨,举刀奋力砍去,陈兴在后面看到这招数不禁有些腿软,这就是不顾性命的砍杀,也就是对砍。 这时候比的不是什么武技高超,而是看谁眨眼。 不管多悍勇的人,在遇到这等拼命的时刻,大多会下意识的选择防御……只是快慢而已。 那个大汉就选择了防御,不过时机很晚,他觉得自己最晚眨眼,可柳如仕压根就没眨眼。 一刀从肩膀斜劈进去,柳如仕拔刀,就像是自己在金明池边无数次练习时的那样,再次快速挥刀。 人头飞起。 卧槽! 陈兴在后面准备来救援自己的副手,看着这一幕他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太狠了啊! 他从军多年,从未见过这等不要命的将领,真的,他发誓自己从未见过,哪怕再悍勇之辈,在面临死亡之前也会眨眼。 可他的副手不会。 就这么木然挥刀,仿佛自己只是一截没有生命的草木。 柳如仕冲杀过去,那些大汉都被杀怕了,觉得突围无望,大多跪地请降,只有两人还站着,但长刀已经垂落甲板上。 柳如仕冲过去,长刀挥动间,两个大汉人头滚滚落地,众人不禁愕然,他缓缓回身,眼中全是血红。 “这是文官?” 陈兴觉得大部分武人都比不过自己的副手,至少那份狠辣比不过。 “清点货物,把船给带上。” “军主放心,这可是咱们水军的财物了,绝不会丢下。” 水军要养活自己,这是秦为的期望,可陈兴觉得任务很艰巨,很难完成,尸骸被丢进海水里,载浮载沉的,不久就被抛在船队后面。 柳如仕回来了,满身都是血,腥味刺鼻。 陈兴满意的道:“去洗洗吧。” “好。” 现在船队的淡水还多,柳如仕擦干净了身上,再回来时,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那三艘商船被系在了战船的后面,船队在继续前行。 陈兴在看收获,脚边跪着的是高丽货主。 “不错,这一趟少说值上千贯,加上三艘船,发财了。” 他抬头,见柳如仕恢复了正常,就问道:“为何这般狠辣?是天性?” “不是。” 柳如仕吸吸鼻子,干呕了一下。 “某当初在翰林院时同僚们还算是不错,可等某得罪了人之后,那些同僚都和某拉开了距离,有人甚至为了向贵人示好,就对某恶语相向……” 他目光冷淡,“某这般拼命,只想某一天能再次回到翰林院,让那些同僚看看,看看某就算是不做文官了,依旧出色。至于那位贵人,希望到时候他能活着。” 这货…… 好汉子啊! 陈兴赞道:“快意恩仇的好汉子,好!某接纳你了!” 从柳如仕进水军以来,陈兴一直在观察着他,觉得文官转武将这事儿不大靠谱,担心会被柳如仕拖累。 柳如仕刚来时很谦逊,很好学,这个姿态得到了他的赞许,但还需要观察,后来柳如仕在围杀辽人的一战中开了荤,陈兴满意了一半。 而刚才他目睹了柳如仕一手拍打着肋骨,一手举刀高呼酣战后,心中再无疑虑。 这便是某的副手了! 柳如仕知道这些,所以他拱手道:“多谢军主。” 他度过了第一关,随后就是适应期。 “你天生就该做武人!” 在大宋说这话有骂人的嫌疑,但陈兴却很诚恳,“秦大人说水军要成为大宋的脊梁,需要许多出色的将领,好好干,会有你独自领军的那一日。” 柳如仕有些憧憬,“若是如此,大宋该有多少战船?” “战船的话……上次秦大人喝酒时提过,说是会分为几处,北方一处,南方一处,海外若干处……” “海外?” 两人相对一视,都觉得热血沸腾。 海外啊! 要是大宋水军的步伐迈向海外,那将会是什么样的波澜壮阔。 …… 随后的几天船队陆续截获了十余艘走私船,收获颇丰,船队开始靠近登州方向,陈兴不断派出船只去打探消息。 “这里靠近登州和辽人的东京道,双方的水军经常会碰到。” 陈兴在看着海图,柳如仕在低头沉思。 “辽人对水军原先并不怎么样,只是后来大宋取消了给黄河改道,他们这才又重新重视起来。” 陈兴苦笑道:“记得当初的回河之争是秦大人一力坚持,并证明了改道是大错特错的举动。” “这对大宋是好事。” 柳如仕说道:“当年之事下官也知道,秦大人先是舌战重臣,最后又在汴梁城中做了例子,证明狭小的河道不能通过黄河那么多水……” 陈兴面色古怪的道:“是啊!狭窄的河道怎么能承载黄河的水呢?这道理连孩子都明白,这些年……” 这些年大宋君臣都是智障! 因为惧怕辽人去改河道,结果竟然想不到这么简单的道,若是后世人听了估摸着也得瞠目结舌。 这不是小孩子都该知道的道理吗? 可这里面……特么一言难尽啊! “秦大人目光深远。” 柳如仕对秦为的崇拜几乎是不加掩饰,“当初某以为自己不可能进水军,只想试试,但在见了秦大人之后,他很笃定的对下官说没问题,当时下官竟然就信了。” “那个……” 陈兴想起了当时的事,就忍不住笑道:“你去求见秦大人之后,秦大人就令人找到了某,随后题目就出去了……” “竟然是您?” 柳如仕起身行礼,他真的不知道是陈兴和秦为配合作弊。 “不是某。” 陈兴苦笑道:“某给的答案……不及你的回答,知道什么意思吗?” “秦大人只要题目……秦大人竟然精通水军之事?” 柳如仕惊讶之后就平静了下来,“是了,秦大人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陈兴也很郁闷的点点头,他心里有些无力。 “某是水军的宿将,主持一次考试自问没有问题。当时给了答案,想着你按部就班的回答就好了,可你一张口某就被吓到了,心想这是怎么了?” 柳如仕笑道:“当时军主是觉着下官很厉害吗?” “是。” 陈兴很郁闷的道:“当时某就在想,这人怎么那么多想法和某不谋而合,却看得比某还深远,哈哈!” “那是秦大人的看法。” 柳如仕说道:“秦大人很亲切,他和郡王交好,和陛下更有潜邸之情,但并未有丝毫倨傲,就像是个普通人。” “某和你的看法不同。” 陈兴和秦为相遇更早,他目露回忆之色,“当初某刚进京,秦大人对某就多有照看。朝中当时有人想排挤某,就是秦大人给压了下去,感激不尽啊!” 柳如仕说道:“某知道秦大人的意思,他看重水军。” “对。” 陈兴叹道:“原先的水军没人管,金明池里的战船早就朽烂了。某建言造船,没人搭理。上面的说金明池的战船只是用于竞标时耍耍,给陛下和百姓们看个热闹罢了。耍耍……嘿!耍耍!” 他很生气,柳如仕劝道:“这不是又起来了吗?以后水军若是能弄弄交趾或是辽人,也能让朝野瞩目了,到时候谁想贬低水师,也得看大家伙同意不同意。” “这个也是秦大人弄出来的。” 陈兴回身看了一眼那些被拖着的商船,心满意足的道:“秦大人保住了水军,振兴水军的重担就是咱们的了,如仕,咱们要努力才是。” 柳如仕点头道:“下官会奋勇杀敌。” 他是这么说的,陈兴相信他也会这么做,而且,他早已经这么做了…… 新 761:无招胜有招 船队游弋在登州和对岸之间的海域。 “……军侯冲上去了!” 一艘商船在拼命反抗。 他们没法不反抗。 按照以前的例子来看,大宋水军下手太黑,动辄把走私的人全部扔海里喂鱼,前科累累,所以走私商人们临死之前也要拼搏一番。 但那是以前,现在的水军可以大大方方的带着战利品回去发卖,当做是水军的军费,可陈兴却很奇怪的并没有让人招降。 柳如仕不知道这是为何,但他依旧和准备跳帮的悍卒们脱掉衣裳,就穿着一条类似于后世的七分裤。 他右手持刀,左手拍打着凸出的排骨嘶吼道:“杀敌!” 那些悍卒都和他一般的拍打着自己的排骨,然后嘶吼道:“杀敌!” 一时间耳畔全是呼喊声,以及拍打身体的声音,陈兴无语的捂着眼睛,觉得自己的麾下迟早会被柳如仕带成疯子。 这次柳如仕第一个就跳了过去,半空中奋力挥刀,对面的大汉也同时挥刀,可柳如仕的招数就是没招数。 哥不防御,你有本事就跟着来,他的对手没敢,最终死于他的刀下,临死前大汉都还在不敢相信。 某竟然死在了一个新手的手中? 耻辱啊! 这不是什么新手旧手就能解决的问题,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骤然遇到柳如仕这等疯子,谁都会选择防御,然后被他收割人头。 “跪下!” 柳如仕一刀背劈翻船主,宋军都赞道:“军侯仁慈……” 话音未落,长刀闪动…… 柳如仕举目四看,除去麾下之外,再无站立之人,他举刀长啸着,老子总有一天会去翰林院看看你们的脸嘴! 这一刻,他拍打自己排骨的身影是那么的雄壮。 “丢下去喂鱼!” 柳如仕已经很自然的吩咐麾下去干这等事了,就和海盗般的。 “清点货物!” 看到柳如仕渐渐熟悉了业务,陈兴也乐得清闲,这就是他的用意,他记得在出发前,秦为和自己之间的谈话。 秦为当时很严肃,仿佛是在凭吊着什么,还喃喃的说了什么山……好像是崖山还是什么。 然后秦为就说水军需要历练。 而历练最好的法子就是拥有敌人,能真刀真枪厮杀的对手,他对此心领神会,所以就任凭那些走私商人抵抗。 秦大人英明啊! 看看吧,那些第一次参与水战的新兵们都见血了,渐渐的变成了老卒,而柳如仕更是让人惊喜,只是惊喜过度了,变成了惊悚。 “杀!” 一个砍伤了宋军的大汉被柳如仕一刀枭首,那些悍卒们都在欢呼着,为自己的上官如此护短感到了由衷的兴奋。 “某有些嫉妒了。” 陈兴开玩笑说道。 边上的将领笑道:“军主,热血不持久,以后军侯就会慢慢的回来坐镇后方。” 可柳如仕让他们失望了,在后续的几天里,他们又遭遇了一起走私,竟然是高丽走私辽国。 柳如仕依旧彰显了自己的风格,拍打着瘦骨嶙峋的身体第一个跳帮砍杀。 “真是……” 陈兴无语了。 “杀敌!” 柳如仕依旧是那种不防御的招数,陈兴别过脸去,低声道:“这等招数遇到好手,会从容的弄死他……只要对手不收刀,比他快一些就够了。” 边上的将领也觉得柳如仕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不容易,然后他惊呼道:“军侯的对手又防御了。” 陈兴侧身看去,正好看到柳如仕一刀砍死自己的对手,他不禁叹道:“如仕的运气……真是某见过最好的,没有之一。” 第二个对手看着身手了得,可柳如仕却丝毫没有一点担心,在斩杀了这些对手后,他膨胀了。 某是高手啊! 膨胀的他压根不看对手的招数,只是一招。 砍死你! 对手大抵是被这招数给弄糊涂了,半途撤招,他笃定柳如仕也会撤招,直至被一刀砍死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脑子。 他以为柳如仕是个好手,所以按照常理去推算他的反应。 可…… 可这特么就是个愣头青,莫名其妙信心膨胀的愣头青,若是他知道柳如仕前段时间还是个抄录古籍的官员,估摸着会死不瞑目。 “杀敌!” 柳如仕砍死了这个对手,信心爆棚的无以复加,他高喊道:“谁来一战?!” 无人回答,那些跪下的大汉都在看着他身后,才将被他砍死的那人就是他们的头领,身手最好的家伙。 可就是这么一个高手,竟然被柳如仕一个照面就斩杀了,谁特么还敢抵抗? 陈兴目瞪口呆的道:“这也行?” 是的,这样也行。 船队继续游弋。 柳如仕已经熟悉了海上生活。 他在白天会在甲板上学习各种航海知识,而在晚上,他会在油灯下写总结,把自己白天学到的东西记录下来。 “某会成为名将!” 油灯下,他抬起头来,自信的说道。 这一刻他想到了秦为。 那位才是大宋真正的名将,但某在他的身后并不丢人,说起来秦为就是他的恩主,只是为了避嫌,他们之间交往不算密切。 第五天,他们遭遇了登州水军的两艘哨探战船。 “见过军主!” 登州水军带队的只是一个指挥使,他拱手道:“敢问军主,这是来此何为?我方并未提前收到消息,所以前来询问。” “清剿走私!” 指挥使木然点头,然后准备告辞,他们的任务就是预警,若是发现辽军大规模出海就赶紧报上去。 “发现战船!” 柳如仕冲到了船头举起望远镜。 “十艘!二十!三十余艘战船。” 柳如仕的声音很兴奋,那个指挥使面色大变,说道:“军主,这些辽人是来清剿登州水军的,赶紧撤吧。” “撤什么?” 陈兴说道:“你等撤吧。” “军主,你们还留着干什么?” 指挥使真的不解,麾下已经在催促着他撤退了。 “整队!” 战船开始列阵。除去必要的人员之外,所有人都站在了甲板上。 陈兴在第一艘船上奋力喊道:“今日就是我大宋虎翼水军的成名之战,是我军立锥之战,谁不同意?” 一股热血在将士们的胸中奔涌着。 成名之战啊! 今日就是我等肆虐辽人的时候。 指挥使头痛的道:“他们也才三十余艘战船,怎么成名?莫要被打的丢盔弃甲,到时候难看。” “出击!” 宋军出击了,指挥使咬牙道:“跟在后面。” 前方的辽军也发现了宋军,他们迅速转向,气势汹汹的扑了过来。 “准备投石机!” 老帅哥陈兴兴奋的浑身打颤,他准备用土炸弹这个新式武器给辽人一次深刻的教训,让他们终身难忘。 可柳如仕却建议道:“军主,双方会跳帮,要不咱们……” 他大回环的甩着手臂,“要不咱们直接在跳帮战前扔过去?” 玛蛋! 你好毒啊! “好主意!” 陈兴欣慰的拍拍柳如仕的肩膀,觉得水军的狠毒后继有人了,于是这个主意就被传达了下去。 柳如仕脱掉上衣,一身排骨此刻在将士们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滑稽感,反而是让人肃然起敬。 他拎着一个陶罐,检查了一下引线,边上有人喊道:“十息,记住了,十息之后爆炸,所以六息的时候必须要扔出去,否则不是炸了自己就是会凌空爆炸。” “知道了。” 火折子在手,天下我有! 看着来势汹汹的辽军战船,悍卒们笑的就像是看到了野鸡的狼。 弩箭! 弓弩出场了! 在双方的距离还在弓箭之外时,宋军的弓弩已经两次洗劫了辽军的甲板。 “杀上去,快些杀过去!” 辽将知道宋军有一种射程远的弩弓,但没想到竟然连水军都有……连敌人都不得不感叹,宋人是真他娘的有钱啊! “盾牌……” 又一波弩箭来了…… 辽军躲在盾牌后面,祈祷自己露在外面的身体别被射中,惨叫声传来,还有弩箭钉在甲板和盾牌上的声音,密集的就像是雨打芭蕉。 辽军在忍受着打击,寄希望于双方距离的拉近,他们已经不奢望自己的弓箭了,都躲在盾牌后面等待跳帮战。 辽将咬牙道:“只要跳帮,宋人就是待宰的羔羊!” “快快快!” 战船飞快的逼近,有人喊道:“靠上去了!” 辽人霍然起身,拔出长刀,士气如虹,可而等待他们的不是跳帮战,而是…… “点火!” 辽军一手盾牌,一手长刀,满怀信心的看着宋军,他们希望看到害怕的对手,可他们看到的却是一群狞笑的对手。 这些宋军赤果着上半身,右手拎着一个陶罐在甩动……其中当先的一个排骨男甩得最为用力,因为他瞄准的是后面的一艘船。 “一、二……扔!” 手一松,空中就多了些圆溜溜的陶罐。 “这是什么?” “宋人的新武器?” “小心!” “钩镰枪准备勾住……” 双方都已经在准备跳帮战了,所以只能祈祷陶罐别砸到自己的头上来,一个军士还举刀劈砍,想砍破陶罐。 “轰!” “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辽军的甲板上硝烟弥漫,气浪掀翻了最近的人,然后里面迸发出来的那些‘暗器’横扫甲板。 新 762:大宋的新宠儿 血箭在四处飞溅。 惨嚎声几乎分不清方位,周围全是…… 那些被击中的辽军惨叫着落入海中,鲜血渐渐晕染了这一片海域,只是一波攻击,猝不及防的辽军就损失惨重,甲板上少了一半人。 辽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觉得心在绞痛。 “那是什么东西?” 他喃喃的道:“吓死人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仗还怎么打? 没开战就先损失了一半人,剩下的一半人还在爆炸的后续懵逼中,根本形成不了战阵,这一战怎么打? “撤!撤退!” 他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但却发现先前的举动太过愚蠢,双方先前都在逼近对方,就这么爆炸的功夫,距离已经靠近了。 “拉过来!” 宋军兴高采烈的趁着辽军懵逼的机会把双方的战船拉在了一起,然后他们回头,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军侯发狂了。 柳如仕右手挥舞着长刀,左手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排骨,那力度让人担心会拍断骨头…… 他仰头嘶吼道:“杀敌!” 那些悍卒拍打着胸脯,吼道:“杀敌!” 拍打身体的声音密集,场面很壮观,然后那个排骨男第一个跳了过去,悍卒们在跳帮的过程中在看着。 陈兴在看着,甲板上的其他人都在看着。 他们很紧张。 因为柳如仕直面的是一个彪形大汗! 看着孔武有力,而且很冷酷的大汉,有人低下头不忍看着这一幕,他觉得柳如仕难逃此劫。 有人别过脸去,心中唏嘘着。 “杀!” 柳如仕却不觉得自己身处危机之中,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再没有能阻拦自己的对手了,所以他一刀砍去,依旧是没有防御。 这一刀砍得很是快速。 闪电般的刀光还映在眼帘,对手的长刀格挡,然后反击。 柳如仕面对对方的反击依旧是一刀……来来去去都是一刀。 谁先眨眼? 那个彪形大汗犹豫了,率先撤刀,他觉得柳如仕也会如此,可柳如仕压根就没考虑过撤刀。 手起刀落,鲜血喷了柳如仕一身。 他拎着头颅疯狂的呼喊道:“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无数悍卒在这位都虞侯的感召下发狂了,那些刚从爆炸中清醒过来的辽军发现自己的对手不大对劲。 是的,他们从未遇到过这般疯狂的对手。 奔放的砍杀谁见过? 癫狂的以命换命谁见过? 辽军气势本就颓废,这一下直接就被杀崩溃了。 “他做到了!” 陈兴也丢掉了冷静,疯狂的蹦跳起来。 “他真是个运气好的让人嫉妒的家伙,竟然……那个人竟然选择了防御!” “杀敌!全部冲过去,某今日要大捷!” 陈兴也被带动的发狂了,拎着长刀,一脚踹开想阻拦的亲兵,冲杀了上去,而在后面,那些登州水军也懵了。 “这是……这是咱们的人?” “那个全身排骨的家伙,好像是都虞侯,可他杀得太奔放了。” “那些麾下都被他带动了,可怕!” 指挥使也傻眼了,他从来没加过如此勇猛的大宋水军。 “那是什么东西?竟然炸的这般厉害?还有,那个都虞侯,莫不是那个文官吗?可特么这文官杀人比武人还疯狂,这还是文官吗?” “咱们怎么办?” 指挥使一怔,喊道:“当然是杀敌啊!兄弟们,为了大宋!” 两艘战船飞快的从侧面兜过去,拦住了想逃跑的一艘敌船,然后以多欺寡,杀得酣畅淋漓。 到处都在厮杀,陈兴自己就拎着长刀在一艘战船上杀透了出去,身后留下一地尸骸。 他极目看去,只见那些战船上到处都在厮杀…… 宋军明显的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那些辽人不是被砍死就是绝望的跳到海里,但这个时节的海水冰冷刺骨,无需去管,一炷香的时间后,没有几人还能活。 “杀敌!” 他看到了柳如仕,这位都虞侯拎着一把长刀,带着几个悍卒在横扫一艘战船,所有的对手都是一刀毙命。 这厮的运气好得让陈兴觉得他就是上天之子。 “啊……” 当辽军被清扫一空时,柳如仕仰天长啸起来。 “这就是辽军?” 他用那种轻蔑的姿态问道,这个姿态很鼓舞士气,将士们都兴奋的嗷嗷叫,眼前若是再来一批敌人就好了。 这位画画画了多年,在翰林院这个高冷的地方厮混了多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在翰林院结束自己的宦途,然后回家去苟延残喘,兴许还能再活几年。 然后他留下的那些画像会挂在宫中的各个地方,有帝王,有将相,还有……鬼神。 可现在的柳如仕却持刀在砍杀,他浑身沾满了鲜血,在狂野的嘶吼着。 哪怕是最出色的预言家也无法预言柳如仕变化的速度。 每个人都说他需要在水军里苦熬几年才能适应,至于杀敌……这辈子他就看着别人杀敌好了。 不是武人瞧不起文官,而是文官丢掉了汉唐文人上马杀敌,下马牧民的优良传统,变成了纯文人。 陈兴想让那些质疑柳如仕的人来看看,来这片海域看看。 战船上尸骸密布,鲜血代替了海水在洗刷着甲板,可柳如仕却神色如常的带着人在清理。 尸骸被丢进海里,晚些会有大鱼来享用这顿美食,海水被打起来,然后冲刷着红色的甲板…… 柳如仕干的热火朝天。 当他再次把水桶丢进海里时,一拉绳子,却拉起了一个人。 一个还没死的辽军。 在低温中能幸存到现在的人,那身体素质强悍得让人发指。 可柳如仕做的很简单,他甚至舍不得割断绳子,而是叫人送来一根棍子,不停的敲打着抓住绳子的手臂。 手松开了,那个辽军绝望的呼喊声回荡在海面上,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都虞侯。 陈兴站在一旁满意的点头,如释重负般的笑道:“某此刻就算是死了,他也能带着你等找到回家的路。” 柳如仕回来了,他去洗澡。 所谓的洗澡,实际上就是小半桶水,一个小瓢,一点点的浇水,他蹲在船尾,双手撑在甲板上,身体猛的一涌动,就吐了出来。 “呕!” 他呕吐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到,这是一个熟练工在呕吐。 只是两口,量很大。 柳如仕面色煞白的结束了战后的收尾工作,然后开始洗刷自己。 作为一个外来户,他必须要展露自己强硬的一面。 但人的精神和肉体承受能力有限,他只能尽力而为。 “大捷!” 陈兴兴奋的喊道:“如仕,大捷啊!” 对于水军来说,唯一的对手就是辽人。 此次击败辽人水军,对于大宋来说意义重大。 “那些反对重建水军的人可还有脸吗?” “如仕,当咱们拖着这些战船回到汴梁时,他们会疯狂,真的,他们会疯狂!” 陈兴毫不怀疑未来的美好前景,“等着吧,咱们此次回去后,水军将会成为大宋的新宠儿!” “而你!” 他用力的拍打着柳如仕的肩膀。 “你将会成为英雄,原先那些同僚将会把肠子都悔青了。他们后悔自己为何不与你交好,否则现在就该轮到他们与有荣焉了……” 在他看来,这便是快意恩仇,能完成这一击的柳如仕让人嫉妒。 “不,还不够。” 柳如仕的眼中全是冷静,“某还需要立功,需要立下大功,让那些人颤抖的大功!” “这个还不够?” 陈兴觉得自己的搭档要求太高了,“你要知道,原先大宋水军和辽人交手的规模很小,几艘,十几艘战船的规模罢了。双方沉默的交战,用对方来练兵……最后失败的一方远遁。可今日咱们全歼了辽军的三十余艘战船,明白吗?全歼,这是个大功劳。” 从真宗时代开始,水军就再也没有立过这么大的战功,所以陈兴也有些失态了。 “火药真的好用,只是火油弹却没用出去,遗憾啊!” 他们此次带来了不少火油弹,可从前面清剿走私商人开始,他们就把对手的战船看做是自己的财产,于是尽量不损坏这些战船就成了潜规则。 “回头会用得上。” 柳如仕说道:“军主,原先辽人重振水军的消息让汴梁不少人惊慌失措,觉着下一刻辽人就会出现在汴梁……这一战之后,辽人会恼怒,朝中会欢喜,咱们稳住了大宋的军心民心,这才是大功。” 辽人会沮丧,在大宋停止给黄河改道的神经病举动之后,他们觉得很有必要从水面上教训一下宋人,于是开始重建水军。 他们信心满满,踌躇满志,直至今日被大宋水军干掉了一支船队,恍如当头一棒,打得他们头晕眼花…… 海面上的鲜血渐渐淡去,船队开始清点收获。 陈兴和柳如仕在说着此战的影响,直至有人报上了收获。 “战船三十五艘,船上装满了粮食和清水,还有不少肉……” “哈哈!” 不少人听到这里都大笑了起来,出海那么久了,船上的清水不断减少,大家只能定额使用,很是不爽。 新 763:某和秦为是邻居 蔬菜早就吃完了,肉也只剩下了咸肉,硬邦邦的,咸的让人想吐。 “要洗澡,要吃肉。” “某要一口气喝一桶水,哈哈!” 军士们欢呼着,陈兴说道:“秦大人说菜蔬能补充许多东西,让人在海上不生病,咱们现在就只剩下了豆子和茶叶,这些东西来的正好啊!” 柳如仕说道:“也不知道秦大人从哪知道的这些,某问过那些老出海的船工,他们说那种病会死人的,不过咱们这边却少,仔细一问,他们出海都会带着豆子,磨豆腐,或是发豆芽。还有茶叶,闲着没事泡杯茶。” “如此……咱们以后才能远航。” 陈兴看着远方,说道:“某有生之年,一定要去看看海外有什么。那些传闻中的地方是什么样……” 柳如仕淡淡的道:“都是大宋的地方!” “军主,我等告辞。” 登州水军的两艘战船此战打了个酱油,但却也有十多颗人头的斩获,所以指挥使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随后他们返航,在第二天回到了登州。 登州是大宋水军的第一基地,这里也是防御辽军从海路进攻的第一道防线。 “全歼了辽人?” 登州水军的将领目瞪口呆。 “虎翼水军不是才成军吗?怎么能这般厉害?” 指挥使说道:“军主,那虎翼水军用了一种很厉害的东西,会爆炸。他们把那些东西装在陶罐里扔过去,好家伙,炸死了无数辽军。随后他们顺势跳帮……” “会爆炸?” “对,会爆炸。” “特娘的!为何不给我登州水军配备?不行,老子要上书朝中!” “军主,说是秦为弄出来的东西。” “秦为?” 大家一阵沉默,有人说道:“军主,那秦为看重陈兴,如今汴梁水军全是新船,而且武器精良。” “可他们却有个文官的都虞侯,哈哈……” “哈哈!” 众人想起虎翼水军里的柳如仕,不禁都笑了起来。 只有那个来禀告的指挥使没笑,他尴尬的看着几人,小声道:“军主,那个柳如仕……很厉害啊!” “很厉害?” 将领一脸懵逼的道:“他不就是个抄书的吗?难道他还能用笔杀敌?” 他看看左右,麾下的将领都大笑了起来。 就在这些戏谑的笑声中,指挥使说道:“面对强大的辽军,他和那些跳帮的悍卒站在一起,不,他站在了最前方。在跳帮战中,他第一个跳过去,然后斩杀了最强悍的辽人……他带着麾下横扫甲板,无人能敌……” 将领看着他那神圣的模样,就笑道:“某还以为你说的是某呢……呃……” 指挥使的神色很庄重。 “军主,下官说的就是那位之前在翰林院抄书的都虞侯,这一切下官都是亲眼目睹,绝无虚言。” 一阵寂静,众人面面相觑。 “你没看错?” 将领声色俱厉的喝问道。他觉得自己的麾下怕是中邪了。 指挥使坚定的道:“他浑身排骨,瘦骨嶙峋,整个人精瘦精瘦的,下官就算是眼瞎了也不会认错。” “哦……玛蛋!” “竟然是这样?” 谁都没想到柳如仕会这么彪悍和奔放。 大家本是想看陈兴的笑话,看看他怎么和这位副手相处,可没想到的是,这位柳如仕却给了大家一个意外…… 意外的惊喜! …… 初冬的汴梁冷飕飕的,朝堂之上却很火热。 “快年终了,三司那边如何?” 赵祯很紧张,这是他正式掌权后的第一年,虽然还在用着天圣的年号,但下半年却实实在在的属于他。 属于他的大宋今年怎么样? 财政收入决定了明年的日子,赵祯希望明年能宽松些,他真的不想再过扣扣索索的日子了。 吕夷简也是如此。 作为首相,在处置朝政时他总是受到钱财不够的掣肘,痛苦不堪,束手束脚。 庞籍更是深有体会,作为枢密使,军中那巨大的消耗让他每天最想干的就是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所以钱啊! 满朝君臣在此刻都是财迷,恨不能扒开包拯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数据。 晏殊站了出来,淡淡的道:“陛下,今年的日子不好过,太后薨逝,陵寝的修建消耗了许多钱财,臣和三司的同僚们倾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维持……” 赵祯点头,这是个悲剧的事儿,他没办法阻拦。 每一位厉害的人物死去,不但带来悲伤,更会带来无数的烦恼。 而其中最让当权者烦恼的就是陵寝的修建。 这年月可没有什么挖掘机,什么炸药也没有,几乎就是靠人力来修建庞大的陵寝,要耗费的钱粮数量惊人。 宫中的小金库几乎被倒腾空了,赵祯每每看着空荡荡的库房就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大抵是史上最穷的皇帝。 而重臣们都在祈祷着,祈祷他能活长些,要是赵祯紧跟着驾崩了,为了修建他的陵寝,估摸着大宋会财政崩溃。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但对于活人来说,生死之间更多的是钱财的烦恼。 “今年的岁入不错,特别是汴梁周边,托粮食丰收的福,百姓们敢花钱了,商人们敢大量进货了,各处赋税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这是农业带动商业,在此时就是最佳经济模式。 “其次就是市舶司,目前是冬季,后续商船数量很少,所以臣就大致算了算。”晏殊看了庞籍一眼。 而在被晏殊看了一眼后,庞籍心中微微一动。 市舶司,上次庞世英就跟着裘书玄去了南方清理市舶司,功劳不小。 “今年市舶司的收入会在一百二十万贯以上!” “那么多?” 赵祯惊讶了。 吕夷简失态的道:“不是说一百万贯吗?竟然还多了二十万贯。” 别看大宋的岁入多,可再想增加却很艰难。 而市舶司以前的岁入大概在六七十万贯,这一下就翻倍了。 意外之喜啊! 多出了这六十万贯,能解决许多事情。 赵祯赞道:“上次是谁?” “陛下,是裘书玄和庞世英。” 吕夷简的记忆力值得骄傲,“不过却是秦为的提议,若是没有秦为的提议,市舶司还在那些蛀虫的控制之下。” 当年初入汴梁就主掌开封府的庞籍,一露头便让各方势力忌惮。 自从王臻渐渐淡出朝堂后,新的次相人选就已经在赵祯的斟酌中了,如今庞籍位居枢密使,再往前一步就是次相,更可能是首相。 若庞籍真有天做了首相,而他的儿子更是盛极一时…… 这样的父子兵,朝中谁人不怕? 庞世英的名字刚闪耀了一下,就被秦为的名字给掩盖了。 赵祯点头道:“当初秦为许诺,说是市舶司要达到百万贯的岁入,当时不少人都以为这人是大话,说谎成性?还有什么信口胡言……” “是。” 范仲淹想起了当初秦为的坚定,不禁有些惭愧,“陛下,年轻人虽然不稳重,可那股子冲劲却很难得。朝中需要稳重,但也少不得冲劲……” 这话很是漂亮,但吕夷简却忍不住盯了他一眼。 你老范这是想取代某的首相职位吗? 狼子野心啊! 这一刻吕夷简想动手收拾人。 赵祯看着这些变化很是平静,他说道:“三司就是大宋的管家,自从晏卿去了三司之后,大宋的财政就平稳了许多,可见晏卿的本事。朕虽然登基时日不长,可这些时日也感受到了晏卿的严谨……” 正在暗斗的吕夷简和范仲淹相对一视,两人都觉得菊花一凉。 王臻更是觉得自己的屁股后面好像吹来了一阵冷风,冷飕飕的,难受至极。 陛下这是要重用晏殊吗? 也是。 当初陛下潜龙之时,晏殊就已是帝师,这些年的尊尊教诲,说是半个长辈也不过分,赵祯肯定是想要重用晏殊的,否则也不会把他安排在三司这么重要的位置。 可若是重用,此刻晏殊已经是三司使了,这才一年的光景,陛下已经等不及要提拔自己的老师了? 最难受的莫过于庞籍了。 按说三司使、枢密使这两个职位都是承接宰相的最近人选。 王臻眼看着就要致士了。 若不是秦为在朝中隆恩圣眷,依着老赵家历来对宰辅的手段,老王早就和当初的张之白一样,被草草赶出朝堂去了。 王臻之所以现在还能霸着次相的名头,很大程度上是赵祯不愿和秦为因此生了嫌隙而已。 故而三辞三请的流程要走足了,让王臻体面致士。 三司使号称计相,可终究不是宰相,那么……站在他前方的吕夷简、范仲淹二人就危险了。 本来以为庞籍补缺王臻是顺水推舟的事情,现在又多了个晏殊…… 那么将来的朝堂上,要么是四位宰辅同时辅政,要么就是老人里要去掉一个,至于去掉哪一个,就只有看命了。 晏殊恍如未觉,“陛下,明年大宋的财政会好许多,第一是复合肥已经散播了出去,各处会增收。农户增收就多了钱粮,他们会去买东西,商人就会跟着买更多的东西……这是一个好的变化,各地的赋税在明年会有一个提升……” 赵祯含笑道:“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赋税也增加了,这便是君臣百姓的好日子啊!” 若是秦为在,会说这就是双赢,把蛋糕做大,然后各方的好处都会增加,这才是理财之道。 晏殊继续说道:“明年的增收主要是看农户,其次便是市舶司。” “市舶司还能增收?” 赵祯觉得短期内怕是不成了。 晏殊很自信的道:“能……不瞒陛下说,先前秦为曾私下告诉臣,说他那边有一整套市舶司增收的计划,只等着按部就班的实施。” “好!” 赵祯欢喜的道:“若是如此,诸卿,大宋再整顿军备,盛世就不远了。” 吕夷简等人也在憧憬着。 “从读书时臣就在想盛世是什么样的。” 吕夷简当年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说来很是唏嘘,“后来在史书里看到了汉唐盛世,其中一条就是百姓温饱,再次就是对外百战百胜……” 如今的大宋百姓还不敢说温饱,但随着复合肥的普及,这一天不远了,至于对外作战,这几年大宋好像也没输过。 这一刻君臣都想起了一个人。 秦为! 带来温饱的复合肥是他弄出来的,弓弩和火药这等兵家利器也是他弄出来的,百姓温饱,对外取胜……都有他的身影。 赵祯点头道:“朕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诸卿勉力。” 他有些动感情,吕夷简等人同样如此,齐齐躬身道:“臣等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只是感动的同时,几人又在心中升起了一丝疑虑。 秦为什么时候和晏殊走得近了? 又或者说,他们是否私下里已经达成了某种同盟,否则王臻不会轻易让晏殊接自己的班,那老头儿虽倔了点,但大是大非还是很领的清的。 难道王臻这是想要帮晏殊上未? 大家想到这人儿的同时,又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枢密使庞籍。 …… 汴梁下雪了。 秦为顶着一头雪出现在了甜水巷里。 “快跑!” 一群孩子在玩闹,见到秦为后,有人喊道:“秦大人回来了。” 孩子们顿时就停止了奔跑,仰头看着他,眼中有些盼望的神色,秦为大方,以往经常请街坊吃酒,孩子们更是得了许多好处。 此次他出门办事去了那么久,孩子们一时不见他,竟然有些想念。 秦为下马,回身吩咐道;“那边的羊肉干拿出来些。” “是。” 林小北解开一个包袱,拿出了大块大块的羊肉干,然后叫了那些孩子们过来,一人掰一块。 “多谢秦大人!” “吃吧吃吧。” 秦为笑眯眯的,有家长出来见了就拱手道:“却是偏了秦大人的东西。” 秦为家在这里住着,甜水巷经常就会有些贵人往来。 再有就是秦为很大方,经常给些好处,以至于邻居卖房都舍不得,临别时会说什么‘这里和秦大人是邻居,本该多收你些钱才是’这类遗憾的话。 某和秦为是邻居! 这话是甜水巷百姓出去时经常说的,并深感自豪。 新 764:刺杀 秦为有些怀念家中的妻子,就赶紧往里走。 “孩子们很可爱。” 秦家大门打开,孙好民迎了出来。 “郎君辛苦。” 刘姝缓步走来,秦为看到她的肚子微微凸起,赶紧吩咐道:“慢些走。” 他觉得那孩子此刻定然非常娇嫩,一点颠簸都会让他疼痛。 刘姝缓缓过来,福身道:“夫君辛苦。” 秦为赶紧扶住她,说道:“不算辛苦,只是赶路罢了。” 秦为洗了澡,出来时酒菜已经摆好了。 “这是昨晚做的扣肉,春杏说你该到家了,就做了放着等你回来吃,没想到今日就能吃了。” 秦为坐下,笑道:“开动吧。” 他给刘姝夹了一筷蔬菜,说道:“你现在不能偏食,否则那孩子长得不好。” “还有这个说法吗?” 此时的医学发展很缓慢,后世的观点显得格外的新奇。 “对。” 秦为说道:“菜蔬里有许多人体必需的东西,每日多吃些,对身体好。” 刘姝对自己夫君的话深信不疑,“夫君竟然还懂这个?” “多少懂一些。” 秦为觉得自己随口说出来的东西都是这个时代不知道的知识点,顿时就有些莫名的抑郁。 这是要成神的节奏吗? 刘姝笑道:“夫君的本事多的让妾身有些吃惊呢。只是这菜蔬是温养出来的,价钱贵,春杏是做出来给夫君吃的……” 秦为以前只要有条件每天都要吃蔬菜,为此到了冬季也花大价钱去采买,家中这才养成了这个习惯。 此次出去时间不短,一路没什么好吃的,所以秦为连吃了三大碗米饭,这才心满意足的停住了。 “夫君,皇后娘娘给了好些东西,咱家是不是该谢礼。” 秦为不在家,宫中也不时会送些东西来。 可秦家却不好还礼。 刘姝毕竟和宫中不熟悉,把握不住还礼的分寸,所以就等秦为回来再做决断。 “以后你做主就是了。” 秦为很是随意的吩咐道。 “这个……” 刘姝有些紧张,“夫君,那是宫中的贵人呢?” 对皇族的敬畏几乎被镌刻进了骨髓里,所以刘姝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秦为并不准备让自家老婆变成个标准的贵妇,所以他说道:“什么贵人?赵允让经常来咱们家,我也时常去郡王府,连陛下也来过咱家不止一次,所以你别在意这些,就和普通人家礼尚往来一个模子就是了。” 他来自于后世,在他的眼中皇族也就是这么一回事,敬畏是万万没有的,有的只是合作罢了。 可刘姝却觉得很是震惊。 “别担心这个。” 秦为起身道:“虽说君臣有别,但陛下最不缺的就是臣子,你越是谨小慎微他就越是猜忌琢磨,倒不如磊落些、随性些……你只管照做,慢慢的就会知道,皇族也是普通人,并无什么奇异之处。” 刘姝觉得自家夫君的观点真是与众不同,但却让她倍感安心,别人家都把皇族当做宝,我家把皇族当做草。 这样的人家还有谁? 她幸福满满,秦为却瞌睡满满,一觉睡到天黑才起来。 “先生,学生来请您喝酒了。” 庞世英来了。 他上次惹恼了庞籍,在秦家住了一阵子才回去。 今天老庞回家说起了市舶司的岁入很高,言语间很是欣慰,庞世英就趁机溜了。 “那个……先生呢?不是说昨天就回来了吗?” 苏洵也来了。 大家好久没见,故而有些思念。 只有狄青没办法,这些日子朝廷对军队的训练越来越严格了,他不得不留在北伐军操练,还要时不时地被抽调去禁军练兵。 …… 汴梁是当世第一繁华的城市,哪怕是冬季,夜间依旧是繁花似锦,一片灯火通明。 “先生,学生明白了……您是故意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庞世英低声和秦为说道:“宫门关闭,您就可以先回家,明日再进宫……” “没有的事,想某忠肝义胆,这一路快马疾驰,恨不能插翅飞到汴梁……” 秦为唏嘘道:“可紧赶慢赶,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宫门关了……” “您伤心的样子真假。” 苏洵毫不犹豫的批评了秦为的演技,然后嘴角微微下撇,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学生这个模样才更像真的……” 三人一路到了一家酒楼里。 掌柜热情的迎了过来,他满脸欢喜的道:“竟然是秦大人……小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呐!今晚不收钱,那个……秦大人请。” 竟然不收钱? 秦为当然不会占这种便宜,不过心情却非常好。 一顿酒喝得很是尽兴,不过到最后秦为也没忘了让人把账结了,师徒三人晃晃悠悠的走出了酒楼。 可就当秦为刚走出大门没多久,只觉得眼前一道寒芒闪过,然后他整个人被大力撞开,堪堪躲过了那道寒芒。 “郎君小心!” 救人的是林小北。 他撞开了秦为后没有丝毫停顿,小钳子入手,咻!朝那对面的方向射出,只听得一声惨叫。 对面,一个躲在角落里的黑巾杀手正捂着左眼痛苦哀嚎。 可惜哀嚎声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人轰然倒地没了呼吸。 “啊!” “杀人了!” 周围的百姓在四处奔跑,前方一片空白。 如此,几个掩藏在暗中的杀手瞬间就被暴露在街面上,他们并没有逃跑,而是直奔秦为而来。 秦为站在长街的中间,那个领头的杀手抬头朝他这边本来,目光漠然…… 这是死士! 一瞬间秦为就想到了那位李先生。 “郎君退后!” 林小北闪身挡在秦为面前。 他一把小钎子让那男子的脚步停滞,然后右手垂下,短刃落入手中,两人马上就在长街上展开了厮杀。 短刃格挡的声音略清脆,林小北招数凌厉,杀手步步后退…… “林小北,你这个叛逆!” 杀手中刀之际,突然大喊了一声,然后合身扑了过来,林小北避开,杀手跌跌撞撞的过来,鲜血从腹部不断流淌下来。 “小心左右,免得有人暗中出手。” 一连串的惊变,庞世英也酒醒了不少,声音阴测测的从后面传来。 “不必担心,巡检司的人来了。” 苏洵比较乐观,甚至在杀手扑倒后还去把他翻过来看稀奇。 “很普通的一个人。” 他的胆大引来了不少关注,那些百姓开始围过来,有人喊道:“是苏洵!” 苏洵含笑拱手,“正是苏某。” 此刻的苏洵年轻气盛,喜欢出风头,喜欢说话…… 林小北回来了,低声道:“郎君,是那些人。” “知道了。” 巡检司的人过来了,“见过秦大人,贵仆这里……” 他面露难色,觉得该让林小北跟着回去查问一番。 “此事不该你们管。” 秦为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好像是皇城司的,就冲着他招手。 那人挤了出来,近前问道:“秦大人,可是不妥吗?” “是李先生的人。” 秦为脸色冰冷道:“马上告诉你们叶都知。” “是。” 男子快速消失,巡检司的人全程被无视,可他们却没生气。 “那人的味道不对,好像是密谍。” 皇城司的大名对于巡检司的人来说还是很有震慑作用,这些人很快就拖走了尸骸,长街上渐渐恢复了热闹。 …… 第二天的小朝会上,赵祯看着秦为欣慰的道:“这一来一回你倒是很快,西北苦寒,辛苦了。” “臣不辛苦。” 秦为说道:“臣此次顺利找到了黑油,正好遇到了种诂……” 吕夷简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话里味道不对。 说事就说事,你竟然还把种诂拉进来,这是要准备坑他呢? “他去那边作甚?” 秦为低眉顺眼的道:“说是去问辎重。” 他下完烂药,赵祯点点头,问道:“那些黑油如何?” 赵祯看过燃烧的黑油,但实战状态下的却没见过。 秦为说道:“臣敢请陛下到城外一观。” “好!” 赵祯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陛下,这不妥吧?” 许茂则循例说了些白龙鱼服危险之类的话,赵祯循例听了,最后说道:“黑油事关重大,朕要去看看。” 皇帝做起来很有趣,但不能出去溜达却很痛苦。 赵祯的兴致很高,出城后甚至还策马疾驰了一段路,把随行的侍卫吓得魂不附体,然后才笑着回来。 “做皇帝真可怜。” 秦为的声音从后面飘来,“我在家都能经常出来溜达,可陛下却就像是在坐牢。” 宫中就那么大的地方,就那么些人,这日子怎么熬? 吕夷简干咳一声,“不许妄议。” 范仲淹却冷哼道:“说说又怎么了?” 老范这是明摆着要和吕夷简过不去啊,一句小话也能呛呛起来,大人加起来一百多了,却跟个孩子一样。 吕夷简的脸颊抽搐一下,拂袖道:“不与你一般见识。” 秦为突然有些羡慕这些重臣,觉得他们有权利,而且还有自由,多好啊! 特别是宰辅做几年就会去地方为官,那和公派疗养有何区别? 可帝王呢? 只能在宫中看着巴掌大的天空发呆,这就是井底之蛙啊! 新 765:宰辅之间的较量 一路到了一条小河边,远处能看到骑兵在游弋。 “那是什么?” 赵祯指着前方突然出现的一截围墙问道。 秦为解释道:“陛下,火油弹得有东西来烧,臣就令人在这里连夜弄了一堵围墙,就算是模拟吧。” “这围墙比不上汴梁城的吧?” 庞籍最近在研究武备,所以用专家的姿态问道。 “汴梁城?” 秦为很认真的道:“他们说汴梁城的城砖最坚实,所以昨日下官让人扒拉了一截城墙……” 的脸一下就红了,恨不能抽秦为一巴掌。 “那是汴梁城啊!你竟然把它给扒拉了?” 我滴神啊! 这货竟然扒了汴梁城的城墙,这事儿…… 此刻君臣都想喷血。 “是啊!还没人发现。” 秦为顺带试探了一下汴梁城的防御能力,结果很悲剧。 赵祯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扒拉了那么多城砖,就没人发现?” “没有。” 秦为觉得自己算是立功了,“扒拉了上千块砖头都没人发现。” 汴梁城的防备竟然疏忽如此,让君臣的心都被怒火给塞满了。 “住口!” 王臻一声怒吼,秦为缩缩脖子,就见老爷子一本正经的道:“你就算是想为陛下试试汴梁城的守卫,可也得提前说一声吧?年轻人做事就是急啊!不过初心是好的,也怪不得你……” 秦为的话让君臣都觉得恼怒,虽然目标是冲着那些守城的军士,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发酵? 秦为竟然敢去扒城墙,陛下,这是想造反吧? 这些此时看来很是无稽,但在以后说不定能让秦为倒霉。 但有包拯的这番话在,以后谁再想拿这事儿来说话,那就是故意的,弄他没商量。 赵祯的眼皮子跳了几下,觉得老王这话有些过了,朕何时让秦为去试探汴梁城的防御了? 想想,那可是上千块砖头啊! 竟然就这么被你秦为扒拉来了,传出去耶律宗真怕是都敢轻骑而来,直接破城而入。 王臻见众人都偃旗息鼓了,就心满意足的道:“回头弄完了就还回去。” 这话大家听着没毛病,可秦为却说道:“王公,怕是不能了。” “为何?” 王臻觉得这样才是没有后患。 秦为说道:“在魔火之下,那些城砖用不得了。” “那么厉害?” 君臣下马,叶双愁问了一直在这里监视的人,回来禀告道:“陛下,此处已经严控,远近无事。” 这是安全的信号。 随行的大车开始卸车,椅子、案几、小炉子、水壶……太腐败了啊! 秦为有些眼红那一套茶具,随行来的赵允让从后面过来,见了就低声道:“陛下去年赏了好几套,回头我那一套送你。” 够兄弟! 这两人正在嘀咕着偷盗皇家的好东西,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了。 “陛下,投石机准备好了。” 在左边,两架投石机已经准备就绪了,操作的军士不多,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侍卫持刀站着。 这是多余的戒备,若是这些人把投石机的方向冲着赵祯那边,这些侍卫的任务就是砍下他们的脑袋。 可投石机那么重,要想挪动方向,足够叶双愁的手下冲过去把那些人全宰杀了,所以这个举动除去彰显皇权威严之外,再无别的用处。 陶罐外面绑得有浸泡了油料的麻绳,放在裹了一层厚铁皮的兜子里,操作手喊道:“准备……点火!” 有人点燃了陶罐外面的麻绳。 站在他身后的侍卫神经质的挥舞了一下长刀,好像是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勇武,可在外人看来,实在滑稽可笑。 秦为忍不住骂道:“这不是抽的吗?” “放!” 呯! 钩子被敲下,兜子猛地冲上去……瓦罐在空中燃烧着,看着很漂亮,赵祯的脖子跟着瓦罐转动着,最后看到了城墙。 呯! 瓦罐撞到了城墙,火焰顿时就顺着流淌下去。 “这就是魔火?” 火焰在弥漫。 “这是魔火。” 那火焰在城墙上一直燃烧着。 “继续投掷!” 于是投石机继续动作,陶罐接二连三的在城墙上粉碎,火焰熊熊燃烧,有的陶罐投掷偏了,落在地上,那火焰依旧顽强的在燃烧着。 “这火竟然能一直燃烧?” 什么叫做魔火? 这就是了。 “臣有一次用在家里打破了油灯,也没燃烧那么久啊!” 此刻围墙已经被火焰完全笼罩住了,秦为喊道:“灭火!” “别啊!” 庞籍正在盘算着怎么在自己编的书里把这个火油弹写上去,闻言就说道:“等它自己灭了。” “灭火!” 秦为再次下令,然后对面色难看的平静的说道:“庞公见谅,此物和新式弓弩不能见于文字……您可懂吗?” 你编书编你的,但这些东西可不能编进去。 秦为的话还是有可信度的,所以庞籍并没再说什么。 只是一旁的吕夷简却觉得这样有些小家气了,便皱眉道:“成书后就是宫中收藏,枢密院也会收藏,不会泄密。” 秦为微笑道:“保密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说。” 赵祯沉声道:“先不写。” 那边的水车已经在路上了,范仲淹见吕夷简吃瘪,心情不禁大好,说道:“天气有些冷,老夫想烤烤火。” 他大摇大摆的过去了,吕夷简冷冷的道:“老夫岂会怕你?烤火去!” 晏殊没有犹豫,和范仲淹一起走了过去。 这二人虽看似没有多少交集,但不少人都知道,二人自入仕起,政治立场就是一致的,他们一直在决心革新。 庞籍也准备去,却又多问了一句,“可有讲究?” 这话问得极为讲究,秦为不禁暗赞了一下,觉得庞籍才是最狡猾的那个。 “要离远些。” 这是秦为的忠告。 贫瘠之地笑着过去了,赵祯也有些意动,赵允让在旁赶忙说道:“陛下,这东西水浇不灭。” “上次见识过。” 赵祯不是土包子,上次在宫中时秦为就给他展示了一下魔火的威力。 “看看去!” 赵祯刚走到不远处, “闪开!” 他刚想到了半阙词,救火的水车来了,煞风景的开始了喷水。 “退后!” 没人搭理秦为。 吕夷简站在最前方,面带着神秘的微笑,老夫是首相,今日就在这里了,范仲淹站在他的身侧,觉得有些憋屈,但却不好超越。 庞籍却对秦为的话深信不疑,于是就退后了些。 “赶紧退后!” 秦为急了就骂道:“要烧死人了!” 赵祯压根没靠近,可宰辅们却在暗中较劲,水车喷出了水,水浇在火焰上,火焰顿时一滞,旋即又燃烧起来。 而且这水流淌下去,所到之处,竟然又变成了火焰。 “这便是魔火?” 吕夷简心满意足的道:“好东西!” 火焰已经流淌到了他的前方三步不到的距离。 跑啊! 这时候还顾什么宰辅形象! 吕夷简转身就跑,随后范仲淹也跑了,晏殊也紧随其后,王臻则是压根儿就没上前,反正他也快要退休了,没必要跟他们置这些闲气。 还有一个人也在…… 马德禄不知什么时候凑近了几分,站在吕夷简身后,眯着眼睛感受着魔火的灼热,竟没有退后。 许是多年读书眼睛有些不太好使,这货竟然没看到火势已经快要窜到他身上来了。 秦为冲过去,一把拽住他就跑。 马德禄这下也反应过来,赶忙退后,直到他看轻了拉自己的人是谁后,整个人明显愣了一瞬。 “多谢了。” 秦为的身体一下就放松了。 马德禄还行,只是心中有些过不去自己那一关,上次为了杂学之事,他和秦为闹得不死不休。 秦为为此另起炉灶开书院,两人就此成了死敌。 可今日秦为却不计前嫌的拉走了他,这是本能。 马德禄迂回道歉了。 作为文官集团的主要人物之一,他的道歉大抵很值钱,可秦为看重的却是这份心胸。 “可敢上前吗?” 吕夷简在挑衅! 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有些太安逸了,打不起精神来,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自己找几个对手。 庞籍如何? 大家之间本没有仇怨,但作为可能随时顶替自己首辅位置的人,吕夷简不自然的就会敏感起来。 庞籍也微笑道:“走走?” 吕夷简当先走过去,庞籍和他并肩而行。 两人面带微笑,相互提出了挑战。 赵祯默然看着,对秦为说道:“这等事别管。” “他们闹他们的,不出人命就好。” 赵祯在看着那些四处流淌的火焰,心旷神怡的道:“若是这些火焰在敌人的城墙上燃烧,那该多好啊!” “轰!” 城墙经不起火焰的灼烧,轰然倒塌。 晏殊兴奋的道:“这就是能媲美大捷的功劳啊!” 赵祯很欢喜,所以晏殊的提醒他就当没听见,“此物那边可多吗?” “若是用于战阵足够多。” 秦为知道那个地方的石油很贫瘠,而且开采不易,所以没指望能搞什么石油化工,目前的大宋也搞不来。 “听你的意思,好似除去战阵之外还能有别的用处?” 赵祯觉得秦为的胃口太大,不过他对杂学的能力有些期待。 “陛下,此物能制墨。” 新 766:诱饵 秦为的建议让赵祯有些懵,等他看到被熏得黑不溜秋回来的吕夷简和庞籍后,不禁就笑了。 “此物早已有之。” 吕夷简很认真的说道:“可以前发现黑油的人只是当做烧火的东西,臣此刻想来,这黑油烧起来浓烟滚滚,味道刺鼻,哪里比得过柴火?想来人人嫌弃,可秦为却看到了其中的好处,那就是用于战阵。” 赵祯点头道:“这便是他的好处,眼光深远,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我有时候就在想,这年轻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多匪夷所思的念头,但却又极为合理,这大概就是天才吧。” 哥不是天才啊! 秦为记得自己前世就是个学渣,幸好家境不穷不富的他随波逐流读完了大学,后来不断的更换工作,甚至卖过化妆品和女装…… 兴许就是这些经历让他多了许多见识,在那个时代不起眼的见识,在大宋却大放异彩。 他很诚恳的道:“某只是踩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巨人的肩膀上?” 范仲淹点头赞道:“这话说的极好,可见秦为还是谦逊的,外间那些说他狂妄的多半是假话。” 这是示好! 秦为退出了太学,从正规军变成了游击队,那些敌意都在慢慢消散,包括范仲淹在内,大家都觉得秦为开书院是自讨苦吃。 这年头开书院的不少,出名的就那几个,不出名的,到死不活的多了去。 归根结底,书院靠的还是科举中举率啊!现在太学一马当先,一骑绝尘,傲视一干学生。 这也算是秦为自己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强大的对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庞籍一直在思索着,此刻大抵是想通了,“陛下,此物在防御时可以打乱敌军的阵型,而且若是敌军有攻城车之类的大东西,此物正好克制……” 试想! 敌军的攻城器械在缓缓推进,城中的投石机投掷出火油弹。 火油弹在攻城器械上流淌燃烧,那些敌军在惨叫奔逃…… “好东西啊!” 众人不禁赞叹着,都觉得心中一松,仿佛有一块大石头从心口那里被搬走了。 “以后汴梁将会坚不可摧!” 吕夷简信誓旦旦的道:“敌军若是兵临城下,那就用火海去迎接他们!” 赵祯微微点头,“是利器,加上火药,两者相辅相成,无坚不摧啊!” 君臣都在欢喜,秦为却冷着脸站在那里。 赵允让这次来,就是充当人数的,当了半天的小透明的他,见秦为一脸冰冷,就问道:“为何不高兴?” 他觉得秦为又立功了,该高兴才是。 “为何没想到进攻!” 秦为的话让人愕然,然后都笑了起来,他们没说话,可秦为却从这些笑声后面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大宋现在谈进攻还是早了些。 赵祯笑道:“朕知道你一心只想着北伐,而朕又何尝不想呢?看吧,等大宋军队兵强马壮,到时候……” 他没有许诺马上,可暗含的意思却让人振奋。 只要军队强大起来,那么赵祯愿意支持北伐。 “幽燕呐!” 王臻看了一眼北方,眼神中多了期冀,也不知他有生之年是否还能看到,大宋的铁骑征服北方。 吕夷简在看着西北,他希望早日看到火油弹在兴庆府的城头燃烧着。 “回去吧。” 赵祯的兴致不错,叫了秦为在身边,外围是骑兵,内圈是侍卫,这个安保工作万无一失。 赵祯很惬意的看着灰蒙蒙的田野,突然问道:“听说你昨日在街前被人刺杀……刺杀之人朕大抵清除了,你想如何?” 秦为昨日提前回京,却没有第一时间面圣,赵祯本对此有些微词,可听说了他在街前被刺杀,又有些担心。 这是一个仁慈的帝王啊! “陛下放心,臣准备引蛇出洞……” 秦为说的淡然,赵祯却有些担忧,“可能无事?” 秦为很自信的道:“皇城司和北伐军的组合,若是这样还让贼人在汴梁逍遥,臣和叶双愁就该一头撞死了。” 赵祯最后一件心事放下,就笑道:“这边离你的庄子不远吧?记得那里是香露的作坊,去看看,顺便吃一顿。” 范仲淹凑趣道:“陛下,咱们去可要吃好的,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树上站着的都要吃。” 赵祯点头道:“秦为有钱,这顿饭若是吃不好,诸卿可在秦家吃它十天半月的。” 众人都大笑起来。 一路到了秦家庄,有农户秦为在赵祯的身后时,那庄户激动的往回跑。 “陛下来了!陈小年,陛下来了。” 庄子里马上就轰动了,各种呼儿唤女。 “陛下来了,爹,快,大郎,把你翁翁背出来,去沾沾福气……” “陈小年,赶紧把你爹背出来,陛下来了,沾福气了。” 众人一阵恶寒,赵祯问道:“这人怎么有些熟悉呢?” 秦为尴尬的道:“是庄上的农户,前几次……陛下来过这里,那个陈小年的爹七十多了,就躺在床上。” 赵祯微笑道:“这是醇厚的百姓,看吧,沾吧。” 他很宽厚,可等看到那些狂奔而来的农户时,依旧是变色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百号人冲着这边狂奔,侍卫们都被吓坏了。 “保护陛下!” “镇定!” 赵祯摆摆手,挡在前方的侍卫退后。 他带着微笑说道:“百姓好奇就让他们看看,至于福气……” 那是无稽之谈。 “都别冲撞了陛下!” 秦为这个主家出手了,庄户们很懂规矩,在距离十余步时就止步了,目光热切的看着赵祯。 这眼神不对啊! 赵祯觉得好像是狂热,可他想想自己没啥能让他们狂热的,于是有些不解,可他是帝王,当然不能问这种蠢问题。 于是他就含笑看着。 一个年轻人背着个老汉,老汉看着七十多了,身边是他的儿子,一家三口突然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快扶起来。” 那个年轻人极为有力,竟然背着祖父跪了下去。 中年男子喊道:“小人陈小年,小人的爹爹陈大年多亏了先帝的福气,这才活到了今日,多谢陛下……” 另一个庄户说道:“陛下,这是真的……当初好几个郎中都说陈大年活不过十日,可当年见过您一次后,他竟然就好转了。后来又见了一次,他竟然能扶着走动走动,这便是神迹啊!” 卧槽! 吕夷简只觉得汗毛倒立,下意识的挡在了赵祯的身前,然后又觉得不妥,急忙退了回来。 赵祯心中也在打鼓,本来觉得沾福气的说法是无稽之谈,可这有根有据的,难道真的能被夺了福气? 而且真宗后面的驾崩……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他强撑着当了一回大熊猫,等庄户们心满意足的散去后,就觉得身体有些沉,随后就去了食堂。 食堂很整洁,厨子甚至还带着面纱做饭,看着有些古怪。 “这是为何?” 吕夷简觉得这样不大妥当:“男人带着面纱,男不男女不女的,丢人。” “这是口罩。” 秦为给他普及了一下卫生常识:“人只要开口就有唾沫出来,若是不用面纱挡着,那些唾沫都进了饭菜里……” “别说了。” 吕夷简的胃口被败坏了,觉得秦为是故意的,“不说话就是了。” 秦为笑了笑,赵祯却大为赞赏,说道:“回头让宫中的厨子也弄个面纱。” 想着以往自己吃的饭菜里都有厨子的唾沫,范仲淹有些不满的道:“你呀,就是端的恶心人。他那门杂学走的就是细微的路子,什么东西都给你放大了看,结果……那些东西一放大就恶心人。” “是啊!” 吕夷简唏嘘的道:“以前说月亮是神仙的地方,结果一放大全是坑,嫦娥没有,桂花树也没有……” 几个老汉在唏嘘着,秦为说道:“其实人的脸……” “你住口!” 众人纷纷对秦为怒目相向。 再被秦为把人脸的秘密给说出来,大伙儿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原本眼中的美女,那嫩滑的肌肤被放大后竟然全是坑…… 这日子还能过? 怕是要出家做和尚了。 “好吧,某不说了。” 想恶心人的秦为没成功,就去了厨房里面,厨子的手在颤抖,边上监控他的侍卫有些担心。 “秦大人,这人不会是有情弊吧?” 要是下毒什么的可不得了。 “他是慌了。” 秦为骂道:“好好做菜,做好了就送你进宫去伺候陛下。” “好。” 厨子想到进宫,顿时精神百倍。 等做好饭菜后,侍卫阴测测的补充道:“伺候陛下要割掉你的东西……” 兴奋瞬间消散。 吃了一顿农家乐,君臣兴尽而归。 秦为和叶双愁随后出现在了秦家。 他们是从后门悄然摸进去的,一进大门,秦为就觉得戒备森严。 他站在后院看着左右,皱眉道:“某都能察觉到戒备森严,那些疯子会察觉不到?” 后院的屋顶上有人探头,门缝里有一只眼睛,窗户后面站着一个人……” 叶双愁闭上眼睛,说道:“撤了吧。” “都知,那些疯子很厉害,撤掉这些兄弟,怕是应对不暇啊!” 叶双愁看了微笑的秦为一眼,觉得这是个挑衅,就说道:“全部撤了。” 身边的男子无奈的喊道:“都出来。” 后院竟然躲了十余人,加上在前面的,皇城司在秦为家投入了五十余人,这几乎可以打一场小型战争了。 叶双愁冷冷的站在那里,这些密谍有些尴尬。 “回去吧。” 叶双愁和秦为来到了前院。 秦为说道:“那人是个疯子,他定然敢来。” 叶双愁在看着四周,寻找漏洞。 秦为坐下来,缓缓的道:“背后那人是个疯子,他为了一个虚无缥缈、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坚守了三四十年。不,加上父辈的话,他们坚守了八十年。随着大宋的日益稳固,他们发现再无半点机会……” 叶双愁微微摇头,夜风微微吹拂在他的身上,衣袍罩着干巴巴的身躯,显得空荡荡的,被风吹过,微微摆动着。 秦为和叶双愁一直在里面喝酒,渐渐的醺醺然。 “差不多了吧?” 秦为很淡定的举杯,这是葡萄酒,喝着很顺口。 叶双愁摇头道:“某觉得他们该来了。” 呼! 外面正好一阵冷风吹过。 秦为抬头看去,外面的叶双愁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他霍然起身,吩咐道:“小北看好娘子和家里人!” 他急切冲了出去,缓缓回身,倒退着走到了能看到屋顶的地方,屋顶上,叶双愁微微低头,双手成爪,正在等候着什么。 “噤声!” 秦为伸出食指竖在嘴唇上,护卫悄然从后面摸了过来,林小北回身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然后指了一下墙角。 他走到秦为的身边,低声道:“郎君,他们来了。” “某知道。” 秦为单手握住刀柄,目光炯炯的看着四周。 “叶都知在叫阵。” 林小北低声道:“我方先前撤离了皇城司的人,这就是猜到了李先生的用意,此刻正大光明的现身屋顶,这就是叫阵。” “那人会来。” 秦为很笃定的态度让林小北赞道:“郎君您虽然没见过他,可却猜的极准。” “他就是个疯子,恨不能毁灭了旁人和自己的疯子,所以不会惧怕危险。” 秦为低下头,用耳朵,用身体所有的感官去感受着这个世界,没有虫鸣,冬天的虫儿需要躲藏。 周围有些细微的嘈杂,但很容易就能区分开,秦为区分开这些嘈杂,很快就感受到了寂静。 寂静之中有些说不清的诡异,秦为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当这份诡异越发的浓郁时,他猛地抬头。 屋顶上的叶双愁身体摇晃了一下,就像是风中的柳枝,秦为不知道这是为何,但随即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是暗器! 叶双愁的身体微微拱起,就像是一只大猫。 “出来吧,让某见见……多年未见了,你可还好吗?” 下面没动静。 叶双愁冷冷的道:“李先生,你凭什么叫先生?商贾的后代,挂个亡国余孽的牌子就能自称先生了?沐猴而冠罢了……” “哈!” 新 767:装你妹啊! 一声暴喝后,两个男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同时上了屋顶,两人手持短刀,一前一后夹击而来。 长刀在夜风中挥动,叶双愁的身体也动了。 这是秦为第一次见到叶双愁正式出手。 “他就像是一只大猫!” 叶双愁轻盈的避开了身前的一刀,身体滴溜溜转动着冲了过去,身后的一刀同样无功而返。 他微微抬手,五指成爪,闪电般的抓了过去,那男子来不及回刀,就松开手,一拳击来。 叶双愁的鹰爪不变,和拳头瞬间接触。 手张开,然后合拢,拉…… 男子只觉得一股大力拉着自己过去,他惊呼道:“动手!” 身后的男子已经收刀,此刻合身扑击。 叶双愁不为所动,鹰爪抓住男子的手腕把他拖了过来,然后侧身,一爪抓过男子的咽喉。 今夜月朗星稀,下面的秦为依稀看到男子的咽喉有什么东西被拉断了,然后鲜血四散狂喷。 “嚯!” 叶双愁身体跃起,身后的男子一刀落空,随即抬头看去,空中的叶双愁凌空转身,一爪抓出去…… 这一爪抓过了男子的太阳穴。 落地,叶双愁不去看摇摇晃晃退后的男子,低声道:“李先生,多年未见,你竟然胆小如此吗?倒是让张某失望了。” 男子脚下踉踉跄跄的,踩坏了不少瓦片。 噼啪声中,他重重的摔倒下去,然后顺着滚了下来。 嘭! 男子落地滚动了几下,正好滚到了秦为的脚边,秦为俯身看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男子的太阳穴那里竟然有个洞! 好厉害的爪子! 想起自己以前和叶双愁开玩笑,秦为不禁有些后怕。 这货要是给某来一爪如何? “叶双愁……”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秦为不禁抬头看去。 叶双愁冷冷的道:“此次你知道必败,可依旧来了,可见是不甘心。大宋国势雄浑不可撼动,你等跳梁小丑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于是癫狂。今日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那个声音说道:“周围有人。” “你也有人!” 叶双愁讥诮的道:“你若是敢上来,某担保无人相助。” 单挑? 老叶有种啊! 夜风中,叶双愁站在上面,凛然有宗师气。 “如此,也好!” 一个黑影蓦地冲了上来,林小北下意识的挡在秦为身前,紧张的竟然在发抖。 “是李先生?” 秦为却很兴奋,此刻他想到的是一个画面。 决战紫禁之巅! “李先生……久违了。” 叶双愁缓缓抬头,就在他的对面,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 “你越发的瘦了。” 男子就是李先生。 他微微一笑,牙齿很白,很有吸引女人的魅力,“某本以为赵恒去了之后你就会被殉葬,没想到他不仅留下了你,连那个老不死的也留下了……不过不稀奇,因为他需要忠心,所以必须要信任老臣。比如说许茂则,他也留下了。” 这人竟然分析时局,而且还刺探到了宫中的情况。 果真是疯子啊! 叶双愁冷冷的道:“你看着依旧英俊,可躲在阴暗处的日子不好过吧?就和地老鼠一般,想来李煜看到了也不肯认你这等臣子……所谓复仇,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一厢情愿……” 李先生一怔,然后抬头,眼中有疯狂之色,“报仇!要复国。杀光赵家的后人,杀光他们!” 叶双愁刚才一直在激怒他,此刻见他疯狂,就悄然滑了过去,无声无息的一爪。 呯! 李先生的左手快如闪电。 他和叶双愁的爪子碰撞了一下,随即右手就鞭子般的抽打过去。 这是高级招数,而且快的惊人,秦为觉得自己当面的话,大抵会反应不过来,被这一下拍死。 可叶双愁却更快。 呯! 手臂之间竟然能碰撞出类似于金石之声。 “吁……” 叶双愁呼出一口气,这口气就像是气箭,直冲身前的李先生的眼睛,李先生闭眼的同时,右手挥动。 叶双愁准备的杀招无用,身形急速闪动。 一根小钎子擦着他的脑袋飞了过去,两人遥遥对峙,刚才的交手看似平常,可竟然微微喘息。 李先生睁开眼睛,漠然道:“某此次只是想来看看那个叛逆……收留了他的那位秦为北。” 他偏头,目光如电盯住了秦为。 “晚上好啊!” 秦为微笑着挥挥手,就像是接见麾下的将军。 “很年轻。” 李先生微微颔首,“林小北是某随手教出来的,这等人某的麾下多不胜数……秦为,你收了他,此后将会成为某的对头,这便是……” 他的手一扬,林小北喝道:“滚!” 夜色下,林小北的眼睛瞪得老大,眼角有血细细的流淌下来……他无比忌惮李先生,竟然需要如此方能有把握拦截小钎子。 短刀劈砍,发出叮的一声。 “郎君退后!” 他一声虎吼,人就往往前冲去,他不是李先生的对手,可在此刻却义无反顾的冲了过去。 周围渐渐的人影幢幢,北伐军的人在悄然靠近。 弩弓抬起,目光如电……一切就绪,可就在此时,李先生猛地一跺脚,嘭!屋顶的瓦片碎屑四溅,李先生的身体突然垂直落了下去。 叶双愁已经冲了过来,却晚了一步。 “放箭!” 弩箭密集射来,笼罩住了这间屋子。 叶双愁随即跳下来,一脚踹开房门。 秦为拿过一个陶罐,狞笑着点燃了引线。 轰! 就在大家盯着下面时,李先生冲天而起,在屋顶上大笑道:“某走也!” 月光下,他负手而立,衣袂飘飘,让人不禁觉得此人就是仙人下凡,根本不属于人间的模样,画面太美。 此刻无声,却让外围的人都觉得自己能记住一辈子,一个陶罐就在这个美好的时刻飞了上去,很突兀,破坏了这个美好的画面。 “装你妹!让你装逼!” 秦为扔了陶罐上去,然后赶紧蹲下,期待这个宝贝能给李先生一个惊喜。 李先生刚撤离,瓦罐就在屋顶上轰然爆炸。 轰! 硝烟弥漫中,后续冲上来的叶双愁灰头土脸的骂道:“某在呢!” 这是误伤友军了! “没注意!” 秦为透过硝烟看去,就见前方的屋顶上,李先生正在急速撤离,他的身形看着有些不大稳靠,但速度却极快。 弩箭追身而去,李先生随手用短刀格挡,没几下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就在侧后方,叶双愁和林小北悄然跟了上去。 “玛蛋!竟然这般厉害?” 谢挺骂骂咧咧的出现了,近前说道:“郎君,方才小人觉得这边有莫大的危险,可见此人厉害。” “他三十余年都在锤炼身手,是全身心,天下何人能比?” 秦为有些惆怅,“先前忘记了浇油,若是早知道他会在屋顶装比,某定然会在屋顶上浇油,让他装,一脚踩滑就扑街!” 一直躲在屋里的目击者赵允让也走了出来,他今日来,是专程给赵祯转述战况的,顺带督阵。 毕竟是法外多年的刺客头子,赵祯看似不上心,却恨不得弄死他几百遍才甘心。 “秦兄比某胆大,而且还冷静,只是你身手不好,以后还是少掺和这些了。” “上去看看!” 谢挺带着几个乡兵上了屋顶去查看,秦为回身道:“他们在单挑,某觉着不好掺和,胜之不武。” “你就吹吧。” 经历过刚才那一战,赵允让心有余悸,“先前某以为那人不过是如此,可没想到他的身手竟然这般厉害,若是某那些侍卫和他厮杀,怕是几个照面就完了。” “有血!” 小太监俯身在查探,突然抬头说道:“是李先生的。” 赵允让欢喜的道:“难道是叶双愁弄伤了他?如此……下次他再来时,就让叶双愁出手,弄死他!” 叶双愁悄然回来了,沉声道:“李先生的身手越发的厉害了,先前某没弄伤他。” “那是……” 叶双愁看着秦为,不知道是该夸赞还是指责,“是秦为的瓦罐炸伤了他,某刚才追上去,一爪抓裂了他的肩膀,可接应他的人却到了。林小北斩杀三人,全身而退。” 叶双愁的脸上有些黑斑,大抵是先前被烟熏出来的。 林小北飞快而来,跪下道:“小人心中急切,却忘记了郎君的安危,有罪。” 秦为全程看了他的表现,只觉得此人就是自己的最佳护卫。 他微笑道:“你今日出手及时。至于安危,这边有北伐军在,就算是那些刺客全来了,也伤不到某。” 叶双愁随后就回去复命,秦为觉得他是有意报复,让自己夜不能寐。 回到后院后,秦为先是安抚了妻子一番,然后照例交了作业沉沉睡去。 在梦中,他又见到了那个神秘的李先生。 月华如水,冷得刺骨。 屋顶上的李先生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竟然敢收留林小北,这便是在找死……” 短刀挥动…… “啊!” 秦为猛地惊醒,一个黑影正好坐在他的身上,披头散发的模样吓尿了秦为。 “救命……” 新 768:嫌人有、憎人无 “是郎君的声音!” 外面有人惊呼,接着坐在秦为身上的黑影扑倒了他。 “夫君,是我……” 秦为这才完全从那梦境中醒来,喊道:“无事,某是做噩梦了,无事。” 外面传来了乔风的声音,“郎君还请现身一见。” 这是一个谨慎的决定,若是秦为不现身,就意味着他被人控制住了。 趴在秦为身上的刘姝低声道:“妾身是去马桶那边……丢死人了。” 秦为睡在外面,刘姝要出去就得从他的身上跨过去,老夫老妻了,自然没什么忌讳,可秦为恰好做噩梦,于是就被吓尿了。 秦为起身出去,外面乔风、段玉等人都在,见他无事,这才各自散去。 丢人啊! 第二天早上,秦为起床在前院跑步,对昨夜的尴尬只字不提。 “秦兄……” 胡聘来了,还带来了几马车的东西。 “这是什么?” 秦为就和地主老财似的问道,就差把双手笼进袖子里。 胡聘夸张的道:“这些都是今年的收成啊!咱们虽然不种地,可却种钱,这些就是收成,哈哈!” 赶马车的人有些拘束,看向秦为的目光中多了敬畏。 这位大宋首富的财产有多少没人知道,但只是帮衬他干活的胡聘在汴梁花钱如流水,有时候为了争夺一个女妓一掷千金都不眨眼,堪称是奢靡。 只是帮衬他的胡聘就这么豪奢,秦为会有多少钱? 大伙儿都说大宋没人比他更有钱,可究竟有多少? 胡聘站在秦为的边上,指着马车介绍道:“一万贯铜钱,估摸着够零花了吧?若是不够只管说,某去兑换。” “差不多。” 一万贯铜钱只够零花? 一脸春风得意进来的赵允让都嫉妒了。 “还有就是些票,这些都在账本上。” 胡聘拿出个布袋子,恭谨的递过来,随着秦记各项生意规模的扩大,胡聘越发的敬畏秦为。 秦为没接账本,说道:“此事交给娘子。” 吴妈过来接了,然后带去后院。 胡聘竖起大拇指赞道:“这么多钱财竟然看都不看一眼,秦兄果然是视钱财如粪土啊!我辈远远不及。” 他的马屁拍的不怎么地,秦为冲着赵允让招手,“正好想找你。” 赵允让说道:“你先照看这里吧,莫要出错了。” “出错就出错,就算是烈酒没了,还有香露,香露没了还有钢厂,就算都没了……某也能一夜之间再弄一个!” 秦为的话让赵赵允让不禁有些艳羡,“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赚钱的本事当真天下第一。” …… “那么多?” 刘姝先看了总账,抬头时捂额道:“太多了。” 那么多钱,她觉得每天花用都花不完。 主人家有钱,下人的待遇自然水涨船高,吴妈就是受益者,所以她笑道:“娘子可别说多,这只是一年的,明年还会更多。” “那么多钱啊!” 刘姝摸着肚子说道:“都给你留着。” 吴妈说道:“娘子到时候生他三四个,可别说都留给了大郎君。” 这话的意头极好,刘姝不禁憧憬的道:“夫君说生女儿也无碍,可我还是想生儿子。有了儿子就有了依靠,等以后老了才能过安生日子。” “娘子!” 外面孙好民哈着腰来到后院门前,先是唤了一声,得到应允后才进来,笑着道:“娘子,郎君说今日要去您娘家做客。” 刘姝讶然道:“刘家?” 这些年,刘姝和刘家众人的关系得到了很好的缓和,以前那些踟蹰也随着秦家愈发高不可攀的地位冲淡。 人在得势时,遇见的全是好人。 这话一点儿没错,至少刘姝深有体会。 所以刘家现在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友好的,甚至是讨好的,而这些变化,也让她在某些呈现上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孙好民点头道:“郎君说,今日丈人休沐,正好去喝酒。” …… “是哪个女人?” 前院,秦为和赵允让正在谈论着一件隐秘事。 赵允让前倾了一下身体,小声道:“曹家长女,曹珠……只是听说那位曹娘子性情刚烈,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说什么便是皇家也不做妾之类的话……” 好个厉害的曹家女。 那个女人好像一生都没子嗣吧?如现在的郭皇后一样,十多年的皇后生涯,也只是生了一个女儿。 老赵家自兄终弟及后,仿佛就中了生不出儿子的魔咒。 只是按说郭皇后还没有薨逝,那些人就准备舍弃郭家了吗? 郭妙玲是当初刘娥在世时亲口定的皇后人选,如今刘娥死了,郭皇后自然就没了最大的仪仗。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生不出儿子。 不管多么显赫的女子,这个时代生不出儿子就是大罪,被废也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秦为觉得老赵家的皇后都挺悲催的。 “此事应该还在筹措,陛下还年轻呢。” 秦为觉得赵祯该再等几年,毕竟郭皇后除了有些善妒外并没犯什么大错,就这么废了有些不讲情理。 “是不着急,这些只是提前筹措,知道的人很少……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废了皇后,这样有损帝王声名,除非……” 赵允让说到一半,突然改口问道:“你刚才说要去丈人家,可全家都去,可见不寻常,是为了什么?” “看看那位李先生可还敢来。” 秦为昨夜目睹了两位高人之战,不禁憧憬不已,就想再试试李先生的身手。 “可要保护吗?” 赵允让觉得秦为的胆子比自己的大,而且不乏疯狂的一面。 比如说当初他在界桥和辽奸会面的事儿,若是出些差池,他大抵会死在雄州。 “不用,你保护好自己。” 李先生的目标是皇族,现在发狂了,大抵目标是全人类,这种疯狂的家伙别指望他有什么顾忌,而且你还猜不出他的心思,这个就比较头痛了。 毛脚女婿去丈人家自然是要带礼物的,秦为非常大气的装了半马车,然后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这一路他都在警惕着,可那个疯子却不见踪影。 “郎君,昨日叶双愁抓裂了他的肩骨,他一时之间怕是没法出手吧。” 林小北对李先生很是忌惮,但此刻却很轻松的道:“那人谨慎,他一只手暂时不能用,若是赶来,小人也能杀了他。” “别太乐观了。” 秦为心中一松,随后到了丈人家,刘坚看到半马车的礼物嘴角都乐得裂开了,却端做一副说教的模样。 “你要学会节俭……罢了,当老夫没说。” 他觉得有些憋屈。 别的丈人都能教训女婿,可他却找不到理由,也不太敢…… 说秦为花钱大手大脚吧,人秦为不差钱,一年挣的钱一辈子都花用不完。这种情况下不花钱留着干什么? 造反? 想到这个,刘坚低声问道:“你一年挣那么多钱,陛下可忌惮吗?” “不会。” 秦为说道:“若说钱财,某这里给的弓弩和复合肥,还有解决了天下百姓温暖的棉花……那是用钱财无法衡量的宝贝。” 刘坚不是笨蛋,点头道:“是了,和那些相比,钱财反而不算是什么。” 弓弩和复合肥,还有火药,这些都是战略重器,能惠及全国和大局的宝贝,岂是能用钱财能衡量的? 刘坚唏嘘道:“你十七岁出头,在夜市开了那家摊子……如今也有十年了吧,就有如此根底……想想当初,让人唏嘘啊!” 当初的事情很都是被逼无奈。 想到那年为了抢夺秦为的生意,刘家险些遭受灭顶之灾,本以为这桩恩怨就这么结下了,谁料想…… 兜兜转转,大家却成了一家人。 这时外面来了个挑担子的小贩,街坊有人在买他的卤菜,顺口就调侃了刘坚。 刘坚谨小慎微的过日子,街坊们自然觉得这人不咋地,就算当了官儿也是那副人人可欺的模样。 别看刘家现在依旧是权贵,可刘娥去了后,刘家便没了靠山。 那些平头百姓或许不敢招惹,但也不再害怕刘家,流言碎语这些年就没断过,嫌人有、憎人富。 这不就有人调侃来了。 这人拎着一只羊腿,嗅了一下,一脸陶醉的道:“这羊腿香,拿回家一条条的撕下来,再弄些香醋拌匀了……家里的孩子一次能吃一条腿呢!” 这人抬头看进来,正好看到了木然的刘坚,就笑道:“口快口快,得罪刘礼事了。” 这人一看就是镇关西一流的人物,介于泼皮和良民之间,所以对官员的敬意有限。 而且刘坚能进御史台很多人都知道原因,不就是靠着死去太后与陛下的恩情么?在加上他家那个好女婿。 人家都是靠岳丈,刘家却是靠女婿。 街坊们自然就会在背地里嘲笑,已好安慰他们那得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嫉妒心理。 刘坚没说话,大汉目光转移,就看到了木然的秦为…… 我擦! 这不会是他的女婿来了吧? 女婿一般很少登门,秦为少说有大半年没来过这边了,所以街坊们也不大认识,大汉的目光再转过去,就看到段玉他们在卸车,正好是两只杀剥干净的肥羊。 新 769:选妃、削减开销 “呃……”他再看看秦为,就堆笑道:“某走错门了,对不住啊!对不住啊!” “小人!”李氏对这等街坊压根没有好感,骂道:“若非是女婿在,他刚才定然会说许久。别人不舒服了,他就畅快了,这不是小人是什么?” “丈母此言甚是。”秦为一本正经的道:“有些人就是喜欢看着别人比自己倒霉,比自己过的差,他们才觉得舒坦。”李氏觉得女婿越发的顺眼, “就是,这等人多了去,咱们家该养只狗,下次再来就关门放狗。”噗! 秦为觉得丈母娘很有当家作主的派头和实力,刘坚说道:“养狗作甚?弄得臭烘烘的。”刘姝一听就不高兴了, “爹爹,养狗也是一种乐趣呢,前几日夫君还说若能碰见好的狗种,也要在家里养一条呢。”刘坚冷哼一声, “不养!”好吧,一家之主发威了。秦为低眉顺眼的,刘姝去了后院,李氏临去之前看了刘坚一眼,那眼神中带着些不对头。 刘坚负手站着,微微昂首,淡淡的道:“等等再看。”秦为差点笑喷了。 合着丈母娘是在女婿面前给他留面子,所以才没起争执啊!但老丈人的求生欲望还是比较强烈,瞬间就作出了补救措施。 大抵是觉得不自在,刘坚就和秦为提起了公事。 “转过年就是陛下的年号了,只是皇后没有己出,后宫那边也没有动静,大宋的继承人该如何?万一学了当初陛下……”刘坚是个聪明的,只是这些年刘家的位置太尴尬,他没有发挥的余地。 “是啊!”秦为也是唏嘘不已, “先帝时为了这个位置,几家郡王府都在较劲,幸而祖宗有眼,李宸妃中年得子……”刘坚点头, “昨日有人进谏陛下,说是该新立皇后……”秦为只觉得人情淡薄, “便是寻常百姓家,无子亦是大错,皇家更是如此啊,只是郭皇后这些年做的不错,陛下该找个理由才是……”…… “本宫是先太后认可的大宋皇后!”延福宫里,郭皇后似乎听到了某些风声,于是不善隐忍的她彻底爆发了。 郭皇后在发飙,在她对面的娘家姐姐低眉顺眼的道:“是啊!有人说要多给陛下选些嫔妃充实后宫……想来大家应是赞同的。” “妃嫔?”在生下一女后,郭皇后一直在忧郁。皇后无子是大忌,就算赵祯碍于情分不废后,但等到后宫的某个嫔妃诞下龙子后,她这个皇后的声望也会大打折扣。 这大宋立国到如今,除了一个刘娥外,哪个嫔妃不是母凭子贵? “是啊!”在赵祯登基后,皇家子嗣就成了他的头等大事。以往也有人提过要赵祯充盈后宫,只是大家碍于皇后善妒都不好明说,毕竟得罪人这种事儿没谁愿意干。 赵祯从继位到如今也有十年了,现下是该考虑一下子嗣的问题了。所以有人便想趁此机会邀直买名。 郭皇后沉默了少许,幽声道:“所以他们觉得,本宫若想保住这皇后之位,便决计不敢阻拦陛下选妃,否则就是妒妇……” “那人进谏的时候很是慷慨激昂。” “选妃!”郭皇后犹豫了。若选妃之后有人诞下皇子,皇后自然就是名义上的母亲。 等娘家人走后,宫中就来了人,却是许茂则。 “你来了。”郭皇后淡淡看了眼他。饶是皇后没有子嗣,许茂则也不敢嘚瑟,低头道:“好教娘娘得知,昨日有人建言给陛下选妃……”他微微抬头,碰上了郭皇后的目光。 淡然。还有些好奇。 “陛下什么意思?”郭皇后端起茶杯却不喝,只是感受着温暖,当年女儿出生没多久,她就这么抱着他,暖洋洋的。 只可惜她终究是个女儿,不能继承大统,便要被人舍弃。她放下茶杯,说道:“本宫自然要听陛下的,一切都有陛下做主。”就目前而言,留给郭皇后的选择不多,她只有保住这个皇后的位置,才能有机会慢慢图谋。 至于和陛下翻脸,那只会让人觉得她这个皇后不够贤良淑德。许茂则起身,倒退着出去。 ……当初威风一时的八大王赵元俨病了,听说是真的病入膏肓没有几天时日好活了。 他的弟子赵允良今日特地来参加朝会,一来是向赵祯乞求这些年犯下的错误,而来就是想讨好赵祯。 爹死了,以后的仪仗也就没了。定王府若是还想安稳下去,低头求和是最明智的选择。 赵允让肯定不会惯着他,阴不阴、阳不阳的暗损了几句,赵允良有气也只能忍着,陪着笑脸当没听懂。 “有人来了。”一个内侍疾步而来,近前后大声的道:“秦为建言,奉养宗室靡费过大,当节俭……” “啥?”赵允良掏掏耳朵,问道:“某听错了吧?”赵允让则冷笑一声:“那你肯定是耳朵塞驴毛了……陛下削减开销,是为大宋继承人祈福……”同是郡王的赵允弼,赞道:“我等无功于天下百姓,却坐享富贵,这不是福气,而是祸胎啊!福兮祸之所伏……秦为此言甚是,老夫觉着此子有慧根,且去度度……”他飘然而去,留下了风中凌乱的一群宗室。 稍后有人又来了,低声道:“昨日夜里,秦为曾和宰辅们一起进宫,后便有了这事儿……”真相大白! “那个畜生……”赵允良想起秦为当初坏了自己的大事,不禁就气不打一处来,此刻秦为又把魔爪伸向了宗室,这是不准备给某活路了啊! 这边赵允良在骂街,秦为在家却有些懵逼。同为赵祯堂兄弟的赵允弼忽然造访,一副神棍模样道:“某往日见你次数不多,以往觉着你气息锋锐,恍如屠夫……”前厅里,秦为有些膈应。 我像是屠夫?哥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说话就和唐长老般的轻柔,竟然被你比作是屠夫? “可今日某才知道,原来你颇具慧根……”赵允弼看了秦为一眼,用那种睥睨凡尘的姿态说道:“老夫观你近年的言行,看似胡闹,比如说动辄打断人的腿,目的不过是抵消了功劳罢了。而且你专寻那些有恶行者去下手,这便是佛亦有怒目金刚之意……”秦为闻言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既然有慧根,那便不能耽误了。”赵允弼含笑道:“可愿随某清修?陛下即位后德行兼备,我等宗室既受了皇恩,自然要为陛下祈福,你可愿随某修行,为陛下祈福?”这一刻赵允弼宝相庄严。 秦为一个哆嗦, “别啊!”赵允弼失望的道:“为何?”秦为脱口而出道:“红尘苦,可某却喜欢在红尘中打滚。”赵允弼起身道:“红尘苦……能说出这句话,你就不是庸人。那些人在权利富贵女色中迷失了本性,以为这是甜。可因果循环,今日之甜,往往会变成以后的苦。甜苦交织,这便是红尘……南无阿弥陀佛。”秦为把他送到了门外,赵允让正好来了。 庞世英也来了,两人看到赵允弼出来,不禁有些惊讶。 “他怎么来了?难道是为了削减宗室钱粮之事?” “不会。”赵允让说道:“某这位堂兄从不在意名利,颇为虔诚。”这时赵允弼过来,两人赶紧拱手。 “都是有慧根的。”赵允弼的话让秦为不禁脊背一寒,心想这两个可没什么慧根,庞世英佛道双修,但秉性却尖锐。 赵允让是未来帝王的制造者,满脑子都是大宋的毛病。这样的人哪里有慧根。 随后进去,到了书房后,秦为问道:“可是为了那事来的?”庞世英恼怒的道:“外面都说是汝南郡王去建言,可陛下却让人传话说是您的主意,郡王,某不是说你……只是陛下的手段却失了光明。”赵允让苦笑道:“此事宗室那边沸反盈天,赵元俨老了,看样子也没几日好活,此事却不好推在他的头上……所以这事儿只能某来。”秦为微笑道:“此事某本就没想过隐瞒,就算是宫中不说出来,某的奏疏也准备好了。”他拿起一份奏疏丢过去。 赵允让接过一看,却是关于宗室靡费的事儿。 “秦兄果真是坦荡君子。”赵允让是真心的佩服。他佩服秦为敢去和宗室硬扛的胆气,更佩服他做事不牵累别人的胸襟。 “此事得有个宗室长者先说出来,如此某才好说话,否则……”秦为笑道:“虽然说帝王无私事,可那只是口头说说罢了。某若是第一个上,那些人会说这是家事,臣子不得干涉。”庞世英也心服口服的道:“先生豪迈,学生也愿出一份力。”秦为笑道:“此事郡王一说,那些往日满口忠义道德的臣子要坐蜡了。” “那些人往日什么都敢弹劾,今日如何?”庞世英觉得秦为很损,但却很过瘾。 稍后就有消息传来。 “苏郎君第一个上了奏疏,说是宗室不该这般白养着,要不就给温饱就行。”这就是养猪政策,和后来的大明宗室一个鸟样。 “谁让他第一个上的?”庞世英恼怒的道:“此事先生已经第一个上了,他再上,别人会怎么看咱们?说咱们结党呢!”赵允让唯有苦笑。 他觉得苏洵的风格有猪队友的嫌疑。 “咱们怕了吗?”一直没吭声的秦为挑眉道:“旁人结党都是重臣,出来就是数十人,可咱们有几个?”四五个而已,怕个毛线! 秦为的底气很足, “这年头想单枪匹马的去做大事,那就是找死!”古今中外多少教训,秦为来自于后世,自然看得分明。 他说道:“削减宗室的耗费好不好?好!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咱们一起使劲有啥不对的?再说了,以后还有许多麻烦,不管是三冗还是外敌,那么多的事情等着去做,宗室之事不过是练手罢了。”赵允让心中振奋,起身道:“如此我就回去了,宗室那边你放心,赵元俨那个老不死的既然没几天好活了,那就该在死之前多出分力才是。”看他的神色,分明就是准备去弄赵元俨了。 “小心点,赵元俨虽说不复以往,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身边还是有不少宗室权贵支持的。”挨揍啊!”秦为取笑道。 赵允让冷笑毅然道:“这个大宋总得要动动才好,不然死水一潭,让人觉着绝望,放心吧,某心里有数……不过在此之前,某要先去见一面陛下才行。”他一路进宫请见赵祯。 “他不是才出宫吗?怎么又来了?”赵祯觉得有些奇怪,等赵允让进来后就问道:“可是为了秦为之事?” “不是。”赵允让很是硬气的态度让赵祯赞赏不已, “那是为了何事?” “陛下,宗室尾大不掉已成事实,若是再不控制,必成累卵。”赵允让早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所以臣以为不可一刀切了,五服之内该优待就优待,这是人伦之道。赵家是天下典范,自然不能不顾。可五服之外的,臣以为当分离……”赵祯的身体放松,含笑问道:“如何分离?” “让他们和百姓一般,什么都能做,去自谋生路。”赵祯的目光一滞,然后点点头。 “对。”赵祯说道:“此事宗室得有个人开头,朕知道你不惧怕宗室的报复……但这个人选要选好了,否则只会反噬自身。” “陛下放心,臣不惧之!”赵允让说得斩钉截铁,赵祯笑道:“朕知你忠心,否则也不会让你参与朝政,这事儿说到底是咱们的家事儿,就如……”说到这儿,赵祯缓了一下,道:“前几日有人谏言选妃,朕知道,他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借此敛财罢了,后来秦为提出了削减开销,就正好堵住了他们的阴谋,所以他们才慌了……” “选妃之事……”赵允让有些尴尬,这事儿算是赵祯的私事,他虽是宗室也不好多言。 赵祯摆摆手,道:“朕知道,所以才会借此出手,选妃是选妃,但若是有人想借此敛财,朕绝不会容忍!” 770:革新的开端 “大宋最大的问题就是财政。”庞世英在分析着, “三冗……先生说三冗是帝王惧怕的后果,帝王惧怕官员和权贵离心,所以不断荫萌他们的子孙,导致官员越来越多。帝王惧怕百姓造反,惧怕外敌入侵,所以就不断扩大军队。还有宗室的耗费……祭祀的耗费,无数耗费让大宋举步维艰,要怎么做?”他仰头,眼神轻蔑, “先生您弄掉了灾民编为厢军的规矩,又鼓动京城禁军操练,还有新式弓弩、火药,以及火油弹,这些都是能让大宋军队强壮的举措。于是冗兵就暂时停止了……” “冗官呢?”苏洵也来了,他满面红光的道:“大宋在西南官吏不多,应该把没事做的都赶过去,这样一举两得。”庞世英摇头, “没人愿意去,若是硬逼着,他们会鼓噪,然后……叩阙都有可能。” “叩阙?”苏洵打个寒颤,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历朝历代,每当发生了叩阙事件之后,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随后不是君臣对立,就是王朝夕阳。当初秦为的父亲秦丰不就因此郁郁而终么? “所以先生就想着用宗室来开刀,这倒是一步妙手。”庞世英拱手道:“宗室的人数最少,只要能让他们俯首,以后再向官员们下手就有了先例……”苏洵抚须道:“是了,若是他们叫嚣,只需问一句,宗室都动得,你们为何动不得?”秦为靠在椅子上,看似在打盹。 “学生以为,该削减一半!”庞世英的眼中闪烁着厉色,苏洵摇头道:“某知道你巴不得来一场大风,把这些宗室都吹死了。可削减一半还是太多了。”庞世英的眼中多了煞气, “那就逼他们造反谋逆。”卧槽!在想事的秦为也没法淡定了,他睁开眼睛骂道:“你小子是杀星转世呢?别动不动就杀人好不好?”庞世英冷冷的道:“世间蠢人太多,不杀何为?”秦为冷冷的看着他,庞世英不甘示弱的和他对视。 苏洵在中间无奈的道:“世英煞气太重了……”秦为突然就笑了起来,让苏洵和庞世英都有些不解,他是想起了一个地方话版本的动画片,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见庞世英一脸的冷漠,就知道这货心眼小的毛病发作了, “此事允让那边出手了。” “他?”庞世英有些惆怅的道:“他能做什么?” “他建言,五服之外的宗室全数变为百姓……”这是货真价实的建言,全部是赵允让自己想出来的。 秦为此刻得意的就像是一头狐狸,恨不能让旁人来分享自己的喜悦。 “好主意啊!”苏洵一拍案几,兴奋的道:“五服开外也没什么情谊了,如此直接分开,那些人也没法说些什么……若是敢反抗,不管是宰辅还是宗室都不会给他们好脸。” “现在就要看陛下的选择了。”秦为惬意的道:“此事一成,这便是新政的开端。” “新政……这个气势不算吧?”苏洵悠然神往的道:“若是大宋能在我们手里革新,日后名垂千史啊!就算史书不曾记载某之姓名,能够参与其中已是莫大的荣耀,只是……这事儿总觉得有些低调了,能成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秦为笑道:“咱们要悄悄的进村。想想那些高调革新的,有几个得了善终?”苏洵一想也是,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够畅快。 “那些宗室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庞世英不满的道:“可惜陛下不肯听某的,否则直接拿了为首的几人杀了,剩下的谁还敢闹腾?当年庆历新政失败的原因,某以为就是心不够狠,下手不够黑,这才让那些人从容攻击。”秦为摆摆手,示意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这货若是在前汉,绝壁会被汉武帝重用,从此张汤等人就成为了摆设……庞世英淡淡的道:“此事你要小心。”秦为点头道:“某最近……”他扳着手指头开始数功劳……他在惬意潇洒的度日,外面那些宗室却怒了,一群群宗室在御街的酒楼里愤怒的叫骂着。 “那个小子这是想断了咱们的根啊!”一个男子举杯干了,然后捋了一下短须,怒不可遏的道:“某和当今已经出三服了,可子孙呢?子孙怎么办?”他看看众人,痛苦的道:“某知道你们有的都五服了,从你等的儿子开始,就变成了百姓,还得自己去求活……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过不下去!”一个老人摔了酒杯,微微低头,沉声道:“此事是秦为弄出来的,不过提议的却是赵允让那个小崽子。冤有头,债有主,出五服就归为百姓就是他的建言,我等只要一个道理,凭什么?!”他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全是怒色, “凭什么?” “走,去找他问话!” “去汝南郡王府外堵着,看他们可敢下毒手!” “走!”一群男子满面涨红的出了酒楼,掌柜在后面叹道:“都是龙子龙孙啊!这怎么就不养活他们了呢?”伙计的眼中多了幸灾乐祸,说道:“这些人无所事事,不养活他们更好,咱们还能少些赋税。” “你懂个屁!”掌柜骂道:“这些都是龙子龙孙,是太祖太宗皇帝的宗亲,养活他们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若是让他们衣食无着,那会得罪上天。到时候老天降下灾祸,或是旱,或是水,还有雪灾,就没个停的时候……”一个过路的年轻人闻言止步,皱眉道:“灾祸乃是天灾,那是天地变化,和人唯一的关系就是人在糟践天地。和什么衣食无着压根没关系。掌柜上下打量了这人一下,见他衣着普通,面相黝黑,就冷笑道:“你懂什么?那些山崩海裂的不就是天人感应?”他读过几年书,最喜欢吹牛。 但凡是这种人,最喜欢神秘学,神神秘秘的装专家,用于掩饰自己的无知。 年轻人说道:“山崩那是山体松动。海裂,裂在哪呢?” “铺天盖地的都是,那不是海裂是什么?边上来了几个熟人,掌柜冲年轻人抬抬下巴,示意自己在溜这个年轻人玩呢!几个男子都是附近的商人,大伙儿袖手站着,嘻嘻哈哈的准备看热闹。 “那是台风吹的,还有海啸,什么开裂?”年轻人的眉心皱得更紧了, “不要用那些神神秘秘的话来解释这些东西。” “台风……海啸?”这里是汴梁,什么狗屁台风。掌柜嗤笑道:“瞎扯淡!” “哎!这话可没说错啊!”一个路过的男子止步道:“当年某在南方海边就遇到过大风,好家伙,那风大的,比人粗的树被连根拔起,人都不敢出去,不然会被吹飞了……还有,看着那海,啧啧,那浪头高的吓人,就像是天崩地裂了一般。这就是你说的海裂吧?”掌柜不自在的道:“胡说八道!” “某是亲眼看到的,你看到海裂了?”这人较真的反问道,掌柜就反问年轻人, “你看到了?” “没看到。”掌柜心中一松,准备抹过去,年轻人认真的道:“但某学过,所以知道这些。” “你知道什么?”掌柜已经有些心虚了,觉得自己无往而不利的吹牛大业怕是要翻船了。 “某知道下雨和下雪和陛下没关系,所谓要陛下下罪己诏的都是骗子。”年轻人很是笃定的道:“下雨是天空中有了雨云,下雪同样如此,这些都是天象,和什么人没关系。”掌柜面红红的道:“什么雨云,有时候是得罪了上天才来的……” “上天没有调动雨云的本事。”年轻人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姿态说道:“若是上天能调动雨云,那为何仁君在位时依旧有干旱?依旧有各种灾荒?难道老天瞎了?” “那、那是……”掌柜不能自圆其说,结结巴巴的,最后恼怒的道:“你那家学堂的?不好好读书,就学这些歪门邪道!”年轻人正色道:“某是燕山书院的学生。杂学不是歪门邪道,那是大道!”他微微颔首,然后大步离去。 “燕山书院,什么地方?”掌柜愕然,然后一拍脑门, “是杂学啊!这个……不是歪门邪道是什么?” “谁说杂学是歪门邪道?一个商人正色道:“那杂学可是正道,里面说的都是真正的道理,能让人明白万物的道理。”掌柜读过几年圣贤书,以此为荣,所以闻言就不屑的道:“圣贤书才是道理,教咱们做人,教咱们明理……”那商人问道:“你明白了什么理?” “这天地……”掌柜指着天空,刚想说一番自己从圣贤书里领悟的道理,却想起了先前那年轻人的话,不禁为之气馁。 商人说道:“就和那年轻人说的一样,天地就是天地,不会为了人去做什么。什么都挂着天地的名号,那和神棍有何区别?”边上有人笑道:“当年秦大人可是揭穿了好些神棍的把戏。”掌柜有些恼羞成怒, “什么燕山书院,某看谁会去报名!” 771:大数据不会错 “某会带着孩子去!”商人坚定的道:“某信秦大人,某信他定然能把某的孩子教好!某也信杂学,能让某的孩子懂许多别人不懂的道理。” “某也去!”伙计不小心就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然后赶紧装无辜。掌柜面红耳赤的想发火,最后憋了一阵子, “罢了罢了,秦大人……秦大人是好人,要去就去吧。”伙计不敢相信的看着掌柜, “刚才您不是说杂学是歪门邪道吗?” “某说错了不行?”掌柜一巴掌把他拍得抱头鼠窜,然后喃喃的道:“家里的田地用了复合肥,多收了好些呢!”……汝南郡王府外,一群宗室在轮流叫骂。 “……某家中有三十余口人,若是不给钱粮怎么活?那没法活啊!”说话的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旧衣裳,说话间手舞足蹈的,激愤的不能自已。 边上数十个宗室男子,最年轻的未成年,最年长的须发斑白,但他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义愤填膺。 “赵允让出来了。”正在诉苦的男子快速退了回去,脸上神奇般的挂上了笑容。 “见过郡王。”赵允让出来,众人顿时止住了喝骂,纷纷恭敬行礼。他们或许敢在背后骂人,但当面……赵允让贵为郡王,更是陛下最信任的兄弟,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但眼下的气氛却有些紧张。 “要什么交代?”赵允让目光转动,看着这些亲戚,觉得有些荒谬。 “我等敢问郡王,为何要丢弃宗室?”最年长的那个男子出头了,他神色激昂,甚至带着些许悲壮,仿佛下一刻就会被万恶的皇城司给抓进去,饱受酷刑的折磨。 “我们是皇亲,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富贵,我等就要落魄?” “……”有人开头就好办了,后续的指责和质问就如同是暴雨,冲着赵允让喷去。 “郡王这个有些不近人情了啊!” “亲戚都不顾了,这还能顾着谁呢?” “从古至今,皇亲国戚都是荣养着,怎么到了大宋就想变呢?” “……”连围观的百姓都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味,赵允让太冷血了些,他们愿意要一个赵祯式的帝王,也不愿意要一个汉武式的帝王。 开疆拓土固然好,可代价却很大。每个人都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更多的赋税……还有可能会被招入军中,在千万里外孤军奋战,甚至是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魂魄无法归乡。 百姓的想法很单纯,那就是好处要,麻烦不要。渐渐的牢骚说完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的味道,因为赵允让依旧是冷冰冰的,不见有半点同情。 “这人竟是铁石心肠吗?”在这声惊呼中,赵允让走出了皇城,说道:“这个大宋是谁的大宋?” “是陛下的!”有百姓这般回答道。 “不是。”赵允让想起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训,说道:“这个大宋是百姓的大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以前我读书时以为是虚言,直至后来我见到了许多百姓,见到了许多苦难,我这才知道,原来大宋的繁华都是用他们的苦难去换来的……”文人说这个大宋是他们的,宫中的陛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可今日赵允让却说这个天下是百姓的,一下就摧毁了他们心中的优越感。 关键是还没法反驳。他们说李世民是明君,后续的帝王最好效仿,好吧,李世民说百姓是能覆灭王朝这艘小船的水,这话对不对? 你能反驳不?不能!因为经常有人用这句话来进谏,劝说皇帝该这样,或是该那样,而百姓们听到这话却呆住了。 他们觉得自己的胸中在发酸,一种被击中心口的感觉让他们不禁热泪盈眶。 日子苦不苦?苦,难熬,可是为了生活还得熬,熬就熬吧,关键是没人认可咱们啊! 现在来了个郡王,他说是我们的苦难撑起了大宋的繁华。一个本该心安理得被百姓荣养的郡王,竟然说这天下是百姓的。 这话一下就击中了百姓的心。这一刻无需说什么,那些百姓都低下了头。 赵允让冷眼看着那些宗室,道:“连陛下都愿意削减开销用度,你们为什么非要做那跗骨之蛆?难道你们比陛下还高贵吗?” “陛下仁慈。”在大宋,称赞帝王的方式很多,但百姓最认同的还是仁慈,仁慈的帝王总是能让人安心。 现在这位郡王只是一番话,一个动作,就让这些百姓的心跑他那边去了。 他拦住了骑兵,目光转到了宗室人的身上,说道:“宗室是皇室血脉,是该优待,所以鸡犬升天……可宗室多少人?”众人不语,但目光却不善,他们是宗室,没有具体职务,没有赵允弼赵允良那种家大业大的无奈,所以肆无忌惮。 他们想看这个年轻人的表演,然后再击溃他。但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赵祯,他们想和这位陛下对话,换取对宗室长久支持的保证。 “凭什么?”有人愤怒的问道。赵允让说道:“一千二百人!”他的声音很稳定, “宗室至今有职位在身的共计一千二百人!” “这一千二百人中,三十岁以上者有一百一十三人,十五岁以上者三百零五人,十五岁以下者接近八百人……”宗室的孩子到五岁就能申请赐名授官,正儿八经的开始吃皇粮了,每月该给的钱粮就得给,每次该给的赏赐也得给,四季衣裳也得给……赵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人群中。 他看着那些群情激奋的宗室,在后面微微低头,说道:“去查!”这个儿子竟然把宗室的情况查的一清二楚,让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惊讶。 宗室中有人喊道:“皇室血脉繁衍生息,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是好事。”赵允让继续说道:“十五岁以上者比三十岁以上者多了多少?十五岁以下者比十五岁以上者多了多少?再过十年,十五岁以下者会是多少?”一百一十三,三百零五,八百……就像是几个台阶,一级比一级高,高得吓人,所有人先是迷茫,然后心中发凉。 “一代比一代多,多了好多……” “吓死人了,若是再过五十年,宗室怕是养不活了。” “幸亏有人说了出来,不然咱们还以为这只是小事呢!”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瞩目着赵允让。 百姓们心中有些发慌,觉得这是个不得了的大问题。赵允让拿出了数据,一目了然让大家明白了这个危机。 一旦宗室不加控制,无需五十年,最多二十年,大宋就会为了养宗室而财政崩溃。 晏殊已经为了耗费过大的事儿来闹过几次了,言谈间都是革新,恨不能马上把官员和军队的规模给压下去。 钱啊!到处都要钱!可这些钱是哪来的?不就是大伙儿交的赋税吗?要是养不活了,会不会持续加税? 赵允让的嘴角微微翘起,他知道百姓迷茫,没有什么主见,唯一能让他们主动支持的就是利益,和他们息息相关的利益。 秦为说过, “数据会说话”。今日赵允让就让数据说话了。一锤定音!赵祯默然,许茂则急奔而来,近前低声道:“陛下,没错。”他撇开双腿,只觉得一股子热气在屁股后面升腾,燥热难受。 宗室的最新人口和授官情况许久没更新了,按照计划,应当是明年的年中会进行一次上报。 所以当赵允让一下爆出数据之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也没多少人啊!”有人不满的喊道, “才一千多人……而已。”这人的话马上就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赵允让平静的道:“是不多,可诸位可知道自己一个月要耗费朝中多少钱粮吗? “这你也知道?”有人心存侥幸,觉得赵允让就是个大忽悠,你个嫩娃娃想忽悠你爷爷我呢? 这话不算侮辱人,因为人群中就有辈分高的。 “我当然知道。”赵允让看到了苏洵,这货在外围往里面挤,大抵是准备进来助他一臂之力的意思。 赵允让心中微暖,但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宗室每月有的钱,月料、嫁娶、生辰、郊礼赏赐。三司那边有人计算过,在京百官的月俸三万余贯,诸军九万贯,宗室……月俸五万贯。这还是没有计算婚嫁丧葬、生辰、四季衣裳……以及各等赏赐。”他满意的看着宗室男子们神色惶然,心中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最后给了他们一击:“若是不变,再过十五年,大宋可能养得起这些人吗?”赵祯在后面苦笑着摇头。 杂学的威力他自然知道,可赵允让却只说数据,哪怕是现在依旧在埋坑。 他不说养不起宗室,就是留了个坑,等以后一提这事儿,他就随口说出每月供养百官和诸军艰难,是不是要革新一下? 前方的赵允让最后说道:“这是大宋的天下,宫中不断在削减耗费,官家不断在削减自己的用度,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个大宋……它是所有人的天下。我听过这么一句话,叫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下兴亡,宗室有没有责任?”他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进去。 772:忠心的苏洵 那群宗室男子呆若木鸡。 “竟然花费那么多吗?” 没人敢相信宗室的耗费比百官还多,这特么不是祸害是什么?先前还理直气壮的人,现在却沮丧了。 绝望了! 大家都感到了绝望,吃惯了大锅饭和铁饭碗,突然被告知你的子孙需要自谋生路,这些人都慌了。 有人绝望的喊道:“陛下不会答应……我们是宗室,是陛下的同宗血亲,若是我等蒙羞,那就等于是陛下蒙羞!” 这话在赵祯从城门里站出来后终止了。 他负手站在那里,目光清冷。 陛下对此事是什么态度?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看着赵祯,赵允让也在看着,他的目光平视,无悲无喜。 近前。 他止步。 赵祯在看着他,突然缓缓伸手,手伸得缓慢,但却很坚定,他拍拍赵允让的肩膀,露出了微笑。 “你很好,宗室能有你等识大体的,朕深感欣慰,我大宋不是一家一户的天下,是万民百姓的天下……” “陛下认可了!” 那群宗室男人如丧考妣,有人哀嚎道:“宰辅们呢?” “宰辅们巴不得不养咱们!” 有人木然道:“本来平平安安的,怎么就出了这等事呢?” “好像是秦为第一个进言……” “那个畜生!” 人群中的苏洵突然喊道:“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众人都跟着呼喊起来。 那群宗室男子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没精打采的跟着叫喊,苏洵得意的一笑,然后就溜了。 稍后他出现在了一个朋友的家里。 “仲白兄。” 朋友正在饮酒,见他来了就不由分说的拉过来灌了一壶,苏洵打着酒嗝,翻了个白眼,问道:“仲白兄可否帮个忙?” 朋友指指酒壶,苏洵苦着脸道:“罢了罢了。” 他又喝了一壶酒,然后真的是在翻白眼了,“仲白兄朋友多,家中酒樽不空,今日小弟来,呃!刚才汝南郡王在皇城外说了……” “郡王一一数落了宗室的耗费,以及丁口越来越多的窘境,宗室哑口无言,可他们定然会反扑……” 仲白兄端着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苏子瞻何时为那位郡王办事了?” “不是为谁办事,而是为了公道正义,某的先生与郡王情同手足,某自然要帮上一帮,否则怎配为人学子?” 苏洵又喝了一壶酒,一拍脑门,起身道:“还请仲白兄传播一番限制宗室的好处,主要是说说陛下的苦心和不易,回头樊楼某请客,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仲白兄垂眸,“某不沾因果。 苏洵大急,说道:“要如何才能出手?” 仲白兄问道:“你既是为了老师出手,那这事儿便绕不开秦为,秦为……他的手段更多,为何不去寻他?” “先生的手段是不少,可他的麻烦更多。” 苏洵苦笑道:“宗室那些人随后就会去找他的麻烦,所以……再说某总能做些事的吧?比如说某认识的这些朋友,包括你在内,总能为此事摇旗呐喊一番,聊胜于无也好,中流砥柱也罢,某总算是尽力而为了。” 仲白兄笑道:“某本不喜权利倾轧,不过你苏子瞻豪爽,却合了某的秉性,罢了,此事某应承了。” 苏洵拱手道谢,然后踉踉跄跄的出去,稍后他又去了几个朋友处,一一叮嘱,等回到御史台时,他的酒醒了一半。 “苏洵!” 马德禄准备出去,正好撞见苏洵。 他掩鼻道:“饮酒了?” 苏洵打个酒嗝,笑道:“没有的事。” “谁喝酒了?” 随着这个声音,御史台的才子林建来了。 马德禄有些尴尬的道:“没有的事……” 他不想把苏洵供出来,哪怕这人的老师与自己多有踟蹰。 可毕竟当初……秦为没有对他下黑手,更没有趁火打劫,马德禄自问还算是君子,所以他不屑用这种手段打击对手。 可林建却有一个嗅觉灵敏的好鼻子。 他吸吸鼻子,指着苏洵说道:“好你个苏子瞻,竟然大白天就翘班饮酒,这还做不做事了?啊!” 他的嗓门一下就提了起来,御史台里旋即一阵喧嚷,很快处理结果出来了。 “苏洵,你这一期过不了了。” 三年一次磨勘,过不来就要再蹉跎三年。 “好吧。” 苏洵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惩罚。 刘坚听闻此事后,便把他叫了过去,他很好奇这个年轻人,觉得他的想法和大部分人都不同。 “你性格豪爽,朋友多,看似好处,可也容易得罪人。” 性格豪爽是一种表述方式,另一种表述方式就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这样的人朋友不少,但对头也不少。 性格过于分明不是为官的材料,这一点杨继年看得分明。 “老夫虽在这御史台不受人待见,但却也没人敢主动招惹老夫,你可知这是为何?” 刘坚的话语很平静,苏洵的回答更是干脆,“因为有先生在。” 很扎心的实话。 刘坚点点头,道:“那你呢?” “什么?” “你在御史台跋扈,和同僚也不和睦,为何没人敢对你暗地里下黑手?” 不等苏洵犹豫,刘坚叹声道:“也是因为他在……所以越是这样,就越要谨言慎行……老夫没本事,所以自知要谨慎,你是个有本事的,所以更要谨慎!” 刘坚在御史台不大管别人的事,别人也懒得搭理他。 苏洵若非是秦为的学生,以他的性子,大抵会袖手旁观看热闹。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以后少饮酒,切记祸从口出。 苏洵喜欢喝酒,特别是和朋友在一起,那更是无底洞,直至烂醉如泥。 “是。” 苏洵笑眯眯的应了,稍后下衙就回家。 “喝酒了?” 御史台有好事者把此事散播了出来,刚刚进京的妻子方氏也知道了,她刚刚怀孕没多久,幸得秦为起名‘苏洵’…… 见妻子挺着肚子,苏洵便点头,“就喝了一点。” 妻子看了他一眼,“此事之后,你下一次三年不会有机会转职或是升迁……” “只是喝了点酒而已。” 苏洵满不在乎的道:“三年就三年吧,留在京城三年也好,正好一家人都在。” 第二日他进御史台时,笑容和往常并无区别。 “这人真是……心够大的啊!” “三年,人一辈子能有多少个三年?耽误一次,就落后别人三年,甚至是不止。” 苏洵仿佛不知道这些,得空了依旧去寻找朋友帮衬,外面的论战开始了,宗室一边在喊冤,就差抱着祖宗牌位去撞宫门了。 而外界对此的看法大抵是支持,不论是谁都支持取消五服外宗室的待遇。 但一个看法却在暗中传播着。 “咱们这位陛下薄恩寡义,有刻薄之相!汝南郡王更是奸佞之臣,他这么做,是要颠覆我大宋根基!” 这种看法在渐渐浮起来,但随即许多人在解释着赵祯的不易。 “陛下苦心孤诣只是为了减少财力损耗,不如此,百姓的赋税一年比一年多。” “还有汝南郡王,他本就是宗室的一员,自绝用度本就是损己利人,为何他还要提?为何宁可得罪那些亲戚也要管?不就是为了大宋吗?若是这样的帝王是刻薄,这样的郡王是奸佞,那某希望他们再刻薄些,再奸佞些……” “……” 舆论几次反复,但为赵允让说话的人却越来越多,仲白兄依旧在家饮酒,只是客人多了不少。 “苏洵曾经帮过某的小忙,此事之后,某与他不再相欠。” 仲白兄举杯,“此次劳烦诸位兄弟,多谢了。” 他仰头喝了酒,等放下酒杯时,发现屋里多了个陌生人,门外的仆役没出声,那就是被控制住了。 仲白兄皱眉道:“所为何来?” 陌生人俯身拿起酒壶,嗅了一下后,皱眉道:“是暖冬?” 仲白兄笑道:“是又如何?” “暖冬只有城内少数几家酒楼才有,而且大多有价无市,你这些怕是耗费了不少吧?” 陌生人喝了一口,皱皱眉道:“看在苏洵认识你的份上,饶你一次。” “饶我?哈哈哈哈!” 仲白兄大笑了起来,很是喜悦。 “哈哈!” 他的客人们也在大笑,仿佛陌生人的话无比荒谬。 陌生人放下酒壶,淡淡的道:“本想来谢你,可你却说是还苏洵的情,如此便各不相欠……” 室内的光线有些暗淡,他转身准备出去,侧脸被一束光照射了一下,有客人咦了一声,问道:“敢问您是……” 陌生人走到门外,没回头说道:“某秦为!” 室内的人呆若木鸡,一直等大门被关上后,才有仆役冲进来请罪,说是之前被挟制才没能通秉。 众人这才清醒过来。 “他是秦为!” “天呐!刚才某竟然嘲笑他。” “可他也没弄你!” “那是因为在他的眼中没有某这等人。” “回头你便可以吹嘘了,说你得罪了秦为竟然能全身而退。”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哈哈……” 笑声渐渐变小了,直至消散,大家都在看着发呆的仲白兄。 “那是秦为?” “对,是秦为,先前某就觉着眼熟,只是不敢确信,毕竟他这人从不与咱们多交往,这次……” 仲白兄闭上眼睛,“他说本是来感谢某的,也就是说,某本来可以因此和他交好,可最后却……” 众人不禁为他感到了难过。 “是啊!那人太有钱,而且前途无量。这样的一个人,若是能和他交好,此后数十年就算是稳妥了,可惜……” 众人都觉得很可惜,先前要是仲白兄不说出那句话就好了,生而为人会有许多麻烦,所以人就学会了抵御麻烦。 仲白兄说是还人情,以后和苏洵各不相欠,这是公开的话,也是请大家做个证明的意思。 某可是恩怨分明,别人帮了某,某一定会还人情,这是一种讲信用的表现,也避开了下次苏洵再来求助的麻烦。 仲白兄大抵人脉和手腕都不错,精通这等手段。 可他没想到来的竟然是秦为。 有人安慰道:“仲白兄也是一方豪雄,无需为此懊恼。” 仲白兄苦笑道:“陛下满意秦为,朝中多位相公受过秦为的恩惠,这样的人……某,确实是悔了。” …… “苏洵白日饮酒误事。” 赵祯在听外面的消息,赵允让在旁陪他下棋打磨时间。 “苏洵饮酒?” 赵祯记得这个人,朝中不少文学之士经常提及,说苏洵有才,应当重用。 权威人士的认证大抵是管用的,赵祯正准备考察一下苏洵,结果这厮竟然上衙的时候溜出去喝酒。 不争气啊! 赵允让苦笑道:“陛下,苏洵豪爽没心机。” 赵祯放下茶杯,不悦的道:“豪爽没心机是一回事,可大白天的不做事去喝酒,这等人,不可重用。” 赵允让心中一凉,恨不能当面呵斥苏洵一顿。 叶双愁看了赵允让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查明,苏洵那日是去寻朋友帮忙,为陛下和汝南郡王说好话……” 赵祯一怔,然后默然。 他一直觉得身居高位者都是孤独的,孤零零的看着很冷清。 及至到了他自己时,他希望自己能有些朋友,至少在自己遭遇困难时,能默不作声的为自己做些什么。 这样的才是朋友! 可这样的朋友有吗?他一直在怀疑,直至今日,直至现在,所有的怀疑都消散了,真的有这种朋友! 苏洵,够朋友! 还有秦为,他顶着宗室的仇恨把这事儿弄出来,尽管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们的朋友……赵允让。 赵祯漠然少许,抬头问道:“说什么好话?” “宗室里的人在外面说陛下和郡王的坏话,苏洵认识不少朋友,就一一去求了,让那些朋友去传话,解释陛下的苦衷……” 赵祯摩挲着茶杯,感受着温暖,突然笑道:“你倒是有几个好友。” 赵允让嗯了一声,又忙道:“苏洵也是一心为了大宋,他对陛下忠心,所以才看不惯有人抹黑陛下。” “你不必解释,朕也不会多想……单看那苏洵被处置了也不吭声,可见这是个心诚的,并没有投机的想法。” 新 773:某是御史…… 赵祯想起了自己。 他没有什么朋友,除去家人之外,近乎于是孤家寡人,于是弹劾苏洵的奏疏就成了废纸。 “这个林建弹劾的最厉害。” 赵祯丢掉一份奏疏,“同僚之间有事该多体谅,此人却咬着不放,可见是个气量狭窄的。” 得! 这位林建上黑名单了。 “出了五服就自谋生路,这样宗室的人数变化不大,耗费也会减少许多。”赵祯的心情显然不错,“一年少说能省二三十万贯,这笔钱不少啊!” 赵允让说道:“陛下,越往后就越省钱。若是不动,十年后就难以为续了。” “你很好。” 赵祯点头道:“先前朕以为你只是一时冲动,可你却井井有条的说了维持的艰难,关于宗室那些数目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宋很大,有各种各样的数据,不管是赵祯还是赵允让,不可能去了解每个数据,更多的是依赖于身边人的提醒。 “大宋财政艰难,臣也只是想为大宋出一份力罢了……” 赵允让随后告退。 “让宰辅们来。” 赵祯含笑吩咐道,等宰辅们来了之后,他说道:“宗室耗费巨大,这些年朝廷每每力不从心,此事可能定下了?” 吕夷简等人躬身道:“但凭陛下做主。” 这事儿他们都支持,但却不好发声。 赵祯点头道:“如此……便依之前的定夺吧,传下去,宗室五服之外可自谋生路,此为定例。” “陛下英明。” 吕夷简等人心中大喜,他甚至夸张的道:“臣只觉着肩膀上掉了一块石头,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 “朕……此事倒是给朕上了一课。” 赵祯想起赵允让那番数据言论,不禁就笑了,“那些人以为自己委屈,可赵允让只是把宗室的丁口和耗费一说,顿时哑口无言。” “汝南郡王是个识大体的。” 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吕夷简自然不会吝啬夸赞。 赵祯笑道:“宗室之事一解决,朕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大宋有陛下在,自然安枕无忧……” 君臣二人互相吹捧了一番。 赵祯接着道:“从此事里就能看出秦为的用心,他是一心要革新弊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革新?” “对,就是革新。” 吕夷简笑道:“那秦为向来大胆,宗室那些人更大胆……以前他小打小闹没人在意,可此事之后,秦为怕是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赵祯说道:“那些人能有什么作为?” 一群吃闲饭的懒汉而已。 “也是。” 吕夷简笑了,“陛下放心,有臣等在,必不会让大宋陷入困境,既然革新不得不行,那臣等自当鼎立。” …… “我很忙啊!” 刘姝真的很忙,她早上要起来活动身体担心孩子在肚里受了憋屈,可夫君却不争气,在睡懒觉。 “夫君,还有多久?都说十月结晶,妾身怎么觉得他就快要出来呢?” 刘姝期待着孩子的降生,更期待这一台能生个男孩儿,为秦家延续香火,也能为自己这个秦家大妇正名。 秦为喝了口粥,好笑道:“你这是思念心切,安心养胎就是了……” “希望他会是个男孩儿……” 刘姝仰头眯着眼,虔诚的向空中作了个揖。 吃完饭后,吴妈来禀报,说是要去买年货。 “年货……” 秦家不差年货,各处送来的东西吃都吃不完。 “不差东西了吧?” 秦为想着自家就三口人,再怎么花用也用不了那么多年货。 吴妈不再说话,只是一旁的刘姝美眸流转,拉着秦为的衣袖撒娇道:“夫君,外面好些好吃的。” 这是在家坐烦了。 秦为不禁大笑起来,然后说道:“罢了,你要去便去,不过不许乱跑,切记人多的地方要注意,让小北和段玉跟着。” “好!” 林小北、段玉被叫上,吴妈随行,在家窝了几个月,刘姝终于能出去放风了。 “郎君,王公来了。” 王臻来得很急,一见面就说道:“宗室里的不少人说是要收拾你,你最近且小心些。” “收拾我?” 秦为摸着下巴,轻松的道:“就他们?” 这不是来给哥送菜吗?秦为在琢磨着自己身上还有多少功劳没用完,能打断多少人的腿…… “还有,此事三司内部一片欢呼,陛下深得人心啊!” 王臻说完见他还在神游物外,不禁大怒,一巴掌拍醒了他。 “三司?” 秦为捂着脑袋道:“三司原先为了开支发愁,可陛下却没什么举措支持他们。现弄了这么一出,以后三司的日子好过不少啊!” “嗯。” 王臻欣慰的道:“晏殊在三司过的煎熬,本以为会一直煎熬下去,可陛下这边却给了意外惊喜。还有……等明年,复合肥在各地都用上了,明年的日子定然会更好过。” “你的功劳不小。” 王臻微笑道:“你的那些功劳积累着也不错,等以后时机恰当了,一下就能跨几步。老夫眼看就要退了,新的宰辅不是晏殊就是庞籍……他二人与你关系都还算不错,若能弄好,说不得能在三十岁时弄个三司使当当。三十岁的宰辅……这能青史留名了。” “三司使!” 秦为有些悠然神往。 “还有,先前议事,陛下最后提了一句,说苏洵的文章看了浑身苏泰,极好。” 秦为笑道:“他为陛下做好事不留名,可还是被发现了,陛下自然不会吝啬忠心的臣子,如今这便是福气来了。” …… 御史台里,有人在高喊:“陛下刚才夸赞苏洵了……” 玛蛋! 那些官吏们面面相觑。 “这才说他这一期磨勘过不去,要在御史台磋磨几年,陛下竟然就夸赞了他,这不是……” 有人看向了御史中丞的值房,里面此刻静悄悄的,才处置了苏洵,陛下就为他张目,说他的好话。 这是啥意思? 刘坚出了值房,看着一群官吏有些茫然无措,含有的主动挑衅,他淡淡的道:“落井下石……不好!” 苏洵被处置之后,不少人都在暗中偷笑,幸灾乐祸的情绪遮蔽了御史台的天空,原先有多幸灾乐祸,现在就有多茫然。 苏洵简在帝心了! 你们算个逑! 有人问道:“苏洵呢?他哪去了?” “临近年底了,州桥那边说是有泼皮在欺行霸市,苏洵说去看看。” 众人愕然,有人说道:“那是泼皮,他们可不认得什么御史,到时候被暴打一顿,这事儿可就热闹了。” …… 州桥是一座桥,但桥的两边很热闹,无数店铺临河而建,各种声音嘈杂得让人头痛,所以苏洵必须要提高嗓门说话。 他的对面是三个牛高马大的泼皮,此刻三个泼皮双手抱胸,冷冷的在看着他。 “这里是州桥,前面就是皇城,光天化日之下,你等竟然敢在这里欺行霸市,按律都该发配流放!” 苏洵觉得自己的官威应当不差,所以微微昂首,自觉王八之气定然满溢出来了。 可三个泼皮却只是冷笑。 “你是谁?” 一个泼皮握紧了拳头,逼近一步。 苏洵毕竟杀过人,所以很镇定的道:“某是当朝御史苏洵……” “御史……哥哥,御史好像能直接和陛下见面。” “咋办?” 三个泼皮一阵惶然,就在苏洵心中得意时,却大笑起来。 “御史……” 一个泼皮笑的浑身抽搐,指着苏洵说道:“他说他是御史。可御史哪里会管市井之事……哈哈!” 御史要是管这等鸡毛蒜皮的事,那就是做错了官。 “哥哥,这人是想骗咱们呢!” “嗯,弄他!” 三个泼皮一起逼过来,苏洵有些傻眼了,他看看左右,那些小贩和过路的百姓都木然,没谁会平而无故的帮你脱困。 苏洵想起了秦为练武时摆过的一些潇洒姿势,看着很有威慑力,就模仿了一下,他左手在前,右手半举在脑后。 秦为当时还‘嗬’的一声,听着有些怪异,不过苏洵觉得那声音很羞耻,所以就不叫了。 三个泼皮见他摆出这种姿势,都笑破了肚皮。 “动手哪要什么姿势,拳头挨肉才是道理,打!” 只是一记重拳,苏洵就连连后退,什么潇洒都没了,边上的人在看热闹,却没人出手相助。 某今日栽了啊! 苏洵觉得自己今日是轻敌了。他看看左右,准备寻个武器。 “苏洵?”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苏洵心中一惊。 就在他的后面,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的车帘被拉开,旋即又放下了几分,正好隔住了里面人的样貌,可听声音苏洵却已了然。 “学生见过师母。” 苏洵没想到自己的狼狈时刻竟然被装了个现行,一说话他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这是与人争执了?” 刘姝隔着帘子看了个大概。 她本是一介妇人,按说这种事儿不该她管,不过苏洵既然是夫君的学生,那就是自家的晚辈,若是就这么看着他在街上被人欺负,传出去少不得落了秦家的面子。 刘姝在家里和善,外人便以为这个秦家主母没什么主意。 但出了门,她这个秦家主母也是有些分量的。 三个泼皮本想趁势追击,可周围却涌来了不少人。这些人就是先前围观的小贩,此刻却凶神恶煞的在推攘他们。 “滚!离州桥远些!” 新 774:首饰店的突发事件 咦! 三个泼皮觉得不大对劲。他们在这里垄断木炭生意有好几个月了,这些小贩一直没吭声,甚至他们涨价也受着。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这些往日里带着卑微笑容的小贩们,瞬间就变成了凶悍的汉子。 “你们找死……哎呀!” 呯! 一个小贩出手了,其他人也跟上。 顷刻间三个泼皮就成了汪洋中的小船。 片刻后,三个泼皮倒在地上,浑身是伤,再无先前的拉风。 小贩们又重新笑的卑微,他们冲着正在下马车的刘姝拱手,“小人见过秦夫人……” 汴梁人都知道秦为当初是靠夜市发家的,而他发家后并没有一力垄断,而是将这些利润可观的生意无偿分给了这些小摊贩,让这些人有了生计可做。 底层百姓最知道感恩。 于是当见到苏洵和秦家人交好后,他们想都没想就出手了。 刘姝自然明白人心向善的道理,也笑眯眯的招手道:“多谢各位了……” 小贩们默然散去,若非是地上躺着三个在呻/吟的泼皮,大抵没人觉得他们敢动手。 等周围人散了以后,刘姝也没问缘由,便上了马车离开了,她知道苏洵肯定是因为朝中之事才有此一遭的。 而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掺和就好。 马车兜兜转转的走了半条街,到了一家首饰店门前。 “娘子要去这家吗?” “对,就去她家。” 女人大抵对珠宝首饰大抵都是没有抵抗力的,秦家如今更是不差钱,刘姝也没必要刻意去节省什么。 就像秦为某句名言:钱就是王八蛋,不拿来花,难道还等它下崽儿么? 对秦家来说,别说买几件首饰,就算是在汴梁买房置地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吴妈先下车,段玉掀开车帘,准备让吴妈把刘姝扶下来,可刘姝却轻松的往下一踩,平稳走下马车。 吴妈赶忙佯怒的提醒她要注意安全,然后就吩咐道:“小段、小北,你们看好车,我和娘子进去挑东西。” 两人进了店铺,里面的柜台上摆放着锦盒。 锦盒都打开着,里面的首饰微微闪光。 里面此刻有三个女人在挑选首饰,见果果进来,有女店员福身,“见过娘子,敢问小娘子要些什么?” 这些女店员见惯了各种人物,只是一眼就看出刘姝的身份。 刘姝看着很精神,虽然一身装扮并没有格外华丽的地方,但见其举止投足之间大方不拘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娘子。 这是哪家的娘子? 女店员脑海里转动着念头,刘姝说道:“要给小孩子准备些玩意儿。” 这年头生孩子都是要准备些金锁、银锁,玉佩挂饰什么的,刘姝心里满满都是未出世的儿子,自然要给他最好的。 一般女人给孩子花钱都是最爽快的。 闻言女店员的笑容更真诚了些,准备给刘姝一一介绍一下,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女店员微微皱眉,福身道:“店里的人手不够,敢问客人要些什么?” 这些首饰都价格不菲,每一个客人都需要人盯着,免得被偷盗,可这个男子来了之后,店里的人却不够了。 男子盯住了一个锦盒,说道:“这是什么?” 锦盒里是一个银环,银环上隐约能看到些刻痕。 刘姝本来也在看这个银环,女店员笑道:“这银环可不简单,用了小店最厉害的老工匠,慢慢的在上面刻了经文,然后送去大相国寺里供奉九九八十一日……” 男子看了刘姝一眼,“你想要?” 刘姝是女子,自然不愿搭理陌生男子,便没理他。 但她觉得是自己先看中的,脸色便有些不悦。 男子笑道:“这个银环会很贵,这位娘子仓促出门没带够钱吧?可要某借给你吗?” 这种类似于调戏的言语,让刘姝脸色微冷。 “这个银环多少钱?”男子问道。 “一百九十九贯。” 女店员为难的看着刘姝,“娘子可要这个吗?” “要!” 泥菩萨尚且有三分火气,刘姝就算是个妇道人家不愿与人争执,但被人如此言语轻薄,自然也会恼怒。 男子笑道:“一百九十九贯不是个少数目,这位娘子有这么多钱吗?” 刘姝没他,只是脸上的冷笑愈发冷峻,“这是一千贯官引,大宋各地府衙皆可兑换现钱……” 男子脸色一变,然后有些尴尬道:“一千而已……” 女店员开始还在强笑,觉得这个娘子是想斗气罢了,可等她看了一眼那张纸后,那笑容就僵硬在脸上。 大宋朝廷官引,凭票即付。 这是一张官方与商号共同签发票据,而且中间的字用了不同的颜色,看着很复杂。 而在下面,那些纹饰更是复杂。 最后就是画押。 店员想起了那个传闻,就微微低头,然后就嗅到了一股子从未嗅到过的香味,很好闻,还有几分酒香。 “这……这难道是秦记的票引?” 刘姝没说话,吴妈则是傲然道:“对。” 秦记的票引是由三司认证,朝廷许可签发的,而且样式花样只此一家。 一般这样的官引只会流通在上层圈子里,那些顶有钱的富豪和权贵们出门不喜欢带那些笨重的铜钱,便会托关系换了秦记的票引。 这可是有钱都弄不来的啊! 女店员心中猜测了刘姝的身份…… 装束妇人打扮,身边还带着仆妇,外面还有家仆和护院,重点是秦家人口不多……那么这位的身份……呼之欲出啊! 女店员福身道:“奴家见过秦夫人。” 这是重新见礼,为的是秦为这位蜚声海内外的财神爷。 刘姝微微点头,淡淡问道:“能用吗?” “能。” 女店员的笑容都绷不住了,她抬头冲着那边说道:“掌柜,您快来……这边有要紧的客人。” 女掌柜对那三个女人歉然一笑,“对不住了。” “那为娘子是谁?” 一个女子不满的道:“为何丢下我等过去?” 女掌柜刚想解释,那个男子突然喝道:“这是某先看中的,你是秦为的娘子又如何?那也不能抢!” “呀!这位竟然是秦为的娘子?听说她鲜有露面,长得的确好看,怪不得能嫁给财神爷呢……” 一个女人看了刘姝一眼,微微叹息。 她的年龄不过十六七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汴梁不少人家都后悔当年下手犹豫了,导致秦为这个金龟婿落入刘家的手中。 这个女人家就是其中之一。 “你做什么?” 那边的男子突然伸手就要抓刘姝的胳膊,目露凶光的道:“这是某的东西!” 吴妈一把拽住他,男子一个振臂就把她弹开。 “快来人……” 吴妈摔倒在地上喊道,男子松开手,抬脚就要向刘姝的小腹踹去。 很明显,他这是有预谋的。 “住手!” 女掌柜看到这一幕不禁吓坏了,女店员顺手拿起一个锦盒就砸了过去,男子的眼睛眨了一下,动作也缓了一下。 砰! 就这么一缓的功夫,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林小北率先冲了进去,先是目视刘姝,见她没事,就盯住了逃窜的男子。 “此人其心歹毒,定是有预谋的,林小北,要活的!” 当年和吴妈一路从杭州来到汴梁,刘姝也是见过恶人吃过苦头的,能辗转千里安然无恙来到汴梁,又岂会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傻白甜。 她一眼就看出了那男子是故意发难,便断定这背后有人指使。 “是!娘子放心。” 林小北面无表情的追了上去。 “小娘子没事吧?” 女掌柜魂都被吓飞了,此刻过来恨不能上下捏捏刘姝的身体,好验伤。 “我家娘子无事。” 吴妈很不满的道:“刚才有恶人动手时,你们的店里就她帮衬了一把,其他的全在发呆。” 砸锦盒的女店员跑过去捡起锦盒,看着里面变形的金佛流泪了。 “掌柜,我不是故意的。” 女掌柜一看那变形的金佛,也有些纠结,吴妈果断的道:“你先前出手帮了娘子,若是有麻烦只管说,我家郎君自然会出手。” 女店员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恨不能掌柜马上赶自己出去。 那是秦为啊! 大宋第一富豪! 据说他宠爱妻子,因此成婚多年没有孩子也绝不纳妾,更是洁身自好,在外也从不沾惹红粉…… 不,不是据说。 在看到刘姝随便把几千贯票据随身带着之后,她确信秦为就是宠爱妻子。 这么一位大佬,要是他想给我些好处……女店员觉得自己瞬间就发达了。 她的脸有些发烫,心想要是秦为想让自己那个啥……干不干? 肯定干啊! 做秦为的小妾也比做旁人的妻子强。 “这话怎么说的,她出手帮了贵府的小娘子,我这里只有夸赞的,晚些会些好处。” 女店员的失望之情被大伙儿感受到了,正好追击贼人的林小北回来了,“娘子,小人无能,人跑了……” 能在林小北手下逃脱,段玉有些惊讶,问道:“你等可认识刚才那人。” “不认识。” 女掌柜认真的道:“请转告秦大人,小店万万不敢对秦大人起什么坏心思,若是有,随便秦大人处置。” 新 775:写真、有钱就是好 刘姝点点头。 “看来是蓄谋已久,罢了,如此回去再说吧……” 女掌柜赶紧拿了那个装着银环的锦盒递过来,“小店害娘子受了惊吓,这个银环便送给小娘子压压惊。 “不必了!” 段玉看了那个银环一眼,此刻所有的东西他都不放心。 “我们走!” 出了首饰店,上了马车,林小北一路盯着左右,一直到了甜水巷后,这才放松下来,大门打开,开门的乔风见二人神色紧张,就问道:“有人跟着?” 段玉摇头,“娘子先前遇到了麻烦,那人身手了得,连林小北都没抓住……赶紧禀告郎君。” 吴妈站在边上有些不安。 秦为坐在椅子上歪着身子,轻放下手里的茶杯,突然问道:“那个人的神色什么意思,可还记得吗?” 吴妈说道:“奴当时被他摔倒在地上,记得他的模样……阴狠,不对,像是叶双愁,不过比不过叶双愁。” “叶双愁是皇城司的都知,比阴狠有几个能比过他?” 秦为微微皱眉:“可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吗?” 吴妈点头,忙道:“记得,当时奴看到他想动手,心中焦急,那人的模样真是刻骨铭心一般。” “很好。” 秦为随即叫来了孙好民。 “去,找画人最厉害的画师来。” …… 汴梁的某个宅子里,那个男子现身了。 他一路进去,等见到一个中年男子时,就说道:“失败了。” 中年男子说道:“你的额头有伤,鼻子肿胀,看样子是被人砸了,不用说某就知道你失败了。” 男子苦笑道:“没想到那个店员会有胆量敢与,某一时没提防,被她用一个锦盒给砸了一下。她的护卫随即进来,某只能逃走。” 中年男子问道:“可被跟着吗?罢了,不会,若是被跟着,以秦为的睚眦必报,他当然会闯进来。 男子摇摇头,说道:“某在首饰店里动的手,那里离甜水巷远着呢,他秦为又不认识某,此事无碍。” 中年男子点头,“你知道就好,这段时日你别去榆林巷那边。 …… 刘姝在首饰店遇袭的事儿散播出去了。 庞世英来了,他冷冰冰的问道:“先生,是谁干的?师娘怀有身孕,对方这么做是想要秦家绝后……其心可诛!” 秦为摇头,“还在查。” 苏洵来了,一脸怒色,“先生,这事儿谁干的?绝不能饶恕他!” 秦为依旧摇头,“还在查。” 赵允让来了,气喘吁吁的,满头大汗,“谁干的?” 秦为摇头,“在查。” 狄青也来了,他竟然是披甲来的,引得甜水巷的街坊们一阵惊呼,有少女却是目光温柔,把自己的香囊丢了过去。 庞世英冷着脸,杀气腾腾,香囊被身躯弹落地上,被他一脚踩扁。 苏洵怒不可遏,双拳紧握。 赵允让的神色泰然,但嘴角却挂着冷笑。 狄青没说话,只是拔出长刀…… “嘭!” 长刀砸在桌子上,狄青沉声道:“师娘对某等恩重,屡屡就是某的妹妹,谁干的?某要弄死他!” 赵允让淡淡的道:“那人死定了。” “某要让那人身败名裂!”苏洵最大的本事就是诗词文章,他说要让谁身败名裂,那定然不会错。 庞世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冰冰的道:“全家都弄死!” “郎君,宫中来人了。” 宫中来的是许茂则,他一进来就怒气冲冲的道:“是哪个畜生干的?” 呃…… 屋里五个冷气森森的家伙在看着他,桌子上一把长刀,许茂则愕然,然后说道:“陛下听闻了消息,震怒!” 秦为说道:“动手的那人机警逃脱了。” “那怎么办?”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高科技手段去破案,所谓的青天大多是夸张,所以许茂则一听就有些沮丧。 这是大海捞针啊! 秦为淡淡的道:“某有法子。” “你能有什么法子?” 许茂则没好气的道:“这等事就算是叫了神仙来也查不到,那贼人恁的大胆,竟敢此杀朝廷命官的家眷,陛下震怒,要皇城司严查!” “多谢陛下体恤。” 秦为微笑道:“不过画师就可以,稍后就有消息来了。” 就在前院的厢房里,吴妈和陈洛,还有那家首饰店的掌柜和女店员都在。 几个画师在画画。 “这个可像?” “眉高了些。” “好,稍等……” 另一个画师提起画纸,“这个如何?” 吴妈皱眉看着,“嘴薄了些。” 画师头痛的道:“以往都是写意,如今秦大人要什么写真……头痛啊!” 孙好民淡淡的道:“钱!” 一个钱字就让所有的牢骚消散,几个画师打起精神继续修改。 “第一个被认可的,五百贯!” 天可怜见,就算是苏洵的画也卖不了五百贯,五十贯都卖不到啊! 这几个画师不擅长写意,但画画却逼真,这才被请了来。往日他们一幅画能卖一贯钱就要举家相庆了。 可现在是五百贯啊! 卧槽! 孙好民话音刚落,画师们的眼中全是铜钱,顷刻间就爆发了小宇宙,一刻钟后,厢房里传来了声音。 “对,就是他!” “太像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 宫中,郭皇后也很生气。 或许天下女子都会有些同命相怜的情感,她嘟囔道:“一个弱女,还怀有身孕,怎么就下得去手呢?” 她看了赵祯一眼,说道:“陛下这等人就该丢到府州去,去和西夏人厮杀!” 丢府州去,府州是折家的地盘,等折继闵这些年没少受秦家恩惠,在朝中也颇得重视,若让他得知此事,那人估摸着只能祈求自己死快些。 赵祯慢条斯理的道:“找到人再说。” 郭皇后沮丧的道:“汴梁那么多人口,不好找呢!” 赵祯点头道:“是不好找,所以得看机缘。” “陛下,汝南郡王求见。” 赵祯点点头示意郭皇后退下,稍后赵允让进来,赵祯便问道:“如何?秦为娘子可受了伤?” 秦为的脾气大抵汴梁人都清楚。 睚眦必报、手段狠辣。 若他的妻子真出了事儿,这就是绝人血脉的死仇,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汴梁城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赵允让说道:“秦夫人无碍,那人被首饰店的一个店员阻拦了一下,幸好没有得手,不然那一脚下去……” 那一脚要是真的踢身上,肚子里的孩子多半就保不住了。 “好狠的人!” 赵祯眼中阴冷,“让皇城司的人去查。” 他不能动用开封府去查,这样就有公器私用的嫌疑,但秦为是他最看重的臣子,他还年轻,更需要一个这样有能力又忠心的臣子辅佐前行。 所以不管什么原因,赵祯都不能坐视不管。 至于皇城司,那是他的家奴,自然可以随意差遣。 “陛下放心,秦为有办法。” “什么办法?” “画画。” “画画?” 赵祯觉得这事儿有些不靠谱。 千年以来,画师们画人像都有要求:要画的英俊些、威严些、有气质一些……一句话,最好别像本人,越写意越好,这导致画师们的水平一言难尽。 可秦为直接砸钱…… “他悬赏五百贯,谁画得最像就给谁……” 赵祯有些牙酸,心想这人有钱就是得意啊!只需砸钱就是了。 “如此让皇城司的人去查吧。” “陛下,不用了。” 赵允让很纠结的道:“秦为令人仿画了几十份那人的画像,悬赏……一万贯。” 噗! 赵祯觉得自己应该要喷一口血,可最终还是没喷出来。 一万贯砸下去会如何? 皇城司里,叶双愁恼火的道:“马上年根了,多少人一年到头没挣到钱?这些人会为了这一万贯发狂。秦为倒是舍得,某断定最多三日,那人就会被找到……” 边上的手下眼神不大对,叶双愁见了就问道:“这是为何?” 一个头目是叶双愁的心腹,大胆的道:“都知,这不快年底了,好些兄弟听到秦为悬赏一万贯……都心动了,您看……” 反正秦为没限制身份,要不让兄弟们也去挣钱? 叶双愁的眼中鬼火幽幽,他缓缓看过去,见手下有的目光闪烁,有的目露哀求之色,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某知道,可你等……罢了,一万贯,这笔钱能人发狂,你等还知道来禀告,可见心中有数,不可耽误正事。” “多谢都知!” 一群头目欢喜的出去了。 “咱们联手如何?有钱平分了。” “对,只要一起出力,不管是谁弄到的,大家平分,好歹这个新年能过舒坦些。” “好!” …… 皇城司出动了。 年底按道理皇城司的人也该歇歇了,可他们却拿着画像在街巷中询问,不但是他们,泼皮们也出动了。 泼皮们的门路显然更多,他们威胁利诱各种手段一起上,渐渐的缩小了目标范围。 还是那个宅子里。 中年男子在喝茶,而那个动手的男子坐在对面,面如死灰。 “某忘记了秦为最喜欢砸钱买消息,更没想到他竟然能把某画的那般像……” 男子绝望的道:“现在该如何是好?你可有办法把某送出城去?” “送不了。” 中年男子摇头道:“泼皮们都出动了,皇城司也出动了,那秦为……真特么的有钱啊!一万贯砸下去,什么人都钻出来了。” 他看着温文尔雅的,突然爆个粗口让人想发笑。 可男子却没笑,他冷冷的道:“第一,你别想灭口。第二,你不想办法把某弄出去,到时候你也跑不了。” 这话里的威胁之意很弄,中年男子惬意的喝了口茶水,淡淡的道:“某是宗室,他能如何?” 男子面色惨白,起身道:“被他惦记着,你以后没好果子。” 中年男子笑道:“某就在家里等着好了,等秦为何时身败名裂,某再出去。到了那时,某就是功臣,哈哈!” …… 消息不断送到秦家,谢挺带人坐镇,一一派人去核实。 “都不对。” 谢挺皱眉道:“要快些,不然等新年的那一天,城内鱼龙混杂,那人很有可能会趁着人多的机会逃出去。” 门外来了个男子,“某知道那个孙山在哪!” “孙山?” 带他来的北伐兵说道:“挺哥,此人说那个孙山在一个宗亲的府里。” 谢挺眸色微变,起身道:“说清楚。” 片刻后他吩咐道:“去查探。” 消息不断而来,等到了下午时,消息被确认。 “皇城司的人和一个泼皮同时发现了那个孙山,郎君,怎么办?” 秦为说道:“一边给五千贯。” 肆意花钱的感觉……真是爽啊! 谢挺禀告道:“皇城司的人问可要代为出手。” “不必。” 秦为说道:“此事陛下能出手已经够意思了,却不好再把陛下和扯进来,否则就是不致进退……北伐军就好,为防夜长梦多,让兄弟们准备一下,马上突击。” 他回到了后院,刘姝正在等他开饭。 “你先吃吧,某出去一趟。” 秦为交代清楚后,就出了甜水巷。 “秦为。” 许茂则来了,他带来了赵祯的指示。 “不要闹得太大。” “是,多谢陛下。” 许茂则回身指着一个女官笑道:“这是皇后娘娘的人。” 女官近前道:“娘娘知晓了此事后,恨不能亲自派人出来寻找,娘娘说了,这等断人绝的畜生就要下狠手。” “多谢娘娘。” 秦为知道,郭皇后这是示好! 皇后没有子嗣傍身,这些年虽说赵祯对他如常,但没有子嗣终究会被人诟病,所以郭皇后很清楚自该如何自顾。 她向秦为示好,就是为了万一日后郭家败落,秦为也能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援手几分,至少他不会落井下石。 “秦兄” 更妙的是曹家竟然也来人了。 “有事也不告诉某,若不是这几日风声太响,某还不知道弟妹被歹人刺杀了。” 来人是曹玘,而他的亲妹妹,就是这几日朝臣们议论不休的,赵祯的嫔妃候选人——曹珠。 自从曹家和欧阳修联姻后,曹、秦两家的关系也慢慢熟络起来,虽然平日里大家并没什么过多的交集,但好歹算是同盟。 新 776:装 曹玘今日来就是表态。 仁宗时期的两任皇后今日算是到齐了,而且看样子都是向秦家示好来的…… 曹玘似有似无的看了眼那女官,然后故作佯怒的看向秦为,很不满的道:“你这是不把某当兄弟?” 哥!你这是故意挑衅么! 郭皇后可也不是善茬儿啊! 眼看那女官的脸色有些冷,秦为只能干笑道:“好,是某的错。” 他回身看着越发庞大的队伍,说道:“出发,咱们去看望一番宗亲。” 就在他出发的时候,王臻去了开封府。 晏殊就任三司后,现任的开封府尹换成了冯京。 “王公一向少见,请坐。” 冯京已经准备回家了,可王臻的到来让他不得不回去,还得叫人泡茶来。 “茶水就不必了。” 王臻拱手道:“老夫来此是有件事想拜托冯知府。” 老王竟然走后门? 冯京心中一惊,淡淡的道:“王公请说。” 这等时候他只能镇之以静,看王臻请托的是何事。若是难办,就托言下衙了,等明天再说。 至于明天,出来府衙他就会去寻岳父范仲淹出主意,好歹把王臻搪塞过去。 范仲淹与王臻有旧交,但和他冯京没交情,虽说是丈婿关系,但在官场之上,任何交情也比不得利益。 王臻说道:“今夜状元楼那边有事,若是有些动静,还请冯知府当做没看见。” 冯京讶然道:“敢问王公这是为何?” 王臻握拳,恨恨的道:“有人对秦家的妇孺老幼下手!” …… 状元楼的前面是刺绣一条巷,此刻黄昏,绣娘们三三两两的从里面出来,神色疲惫,有的还在揉着眼睛,不过却很欢喜。 年底了,东家多给了一笔钱,算是一年到头的辛苦。 这些钱对于富豪来说不值一提,可对于这些绣娘来说却能让家里过个好年。 “呀!好些人!” 迎面来了一群男子,他们带着长刀,目光警惕的看着左右,绣娘们站在边上,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稍后等这些人过去了,有人追过去看了一眼,说道:“好像是去了状元楼。” 状元楼是一座酒楼的名字,这里靠近朱雀门。 秦为看着黄昏下的那座宅子,问道:“朱雀门那边如何?” “有兄弟和泼皮在看守,保证他逃不了。” 秦为点头,曹佾说道:“竟然要动手,那就翻墙进去吧。” “那人能在小北的手中逃脱,可见身手不错。可某既然要动手,那自然是堂堂正正,让汴梁人看看,让那些宗室看看,看看某是怎么收拾那些人的。” 秦为的眉间全是肃杀,他举起手,身后的北伐军齐齐拔刀。 呛啷! 夕阳照在这一片长刀上,金碧辉煌…… “动手!” 一脸杀气的林小北第一个冲过去,大门看着很坚实,他却只是轻抬腿,借着冲势一脚踹去。 嘭! 大门洞开,里面站着一个仆役。 他呆呆的看着外面的这些人,突然尖叫了起来。 呯! 林小北一刀背就劈晕了他,然后北伐兵们冲了进去。 “曹兄,既然来了,秦某也不跟你客气,马上让你的人散开,要锁住附近,决不可放跑任何一人!” “好说!” 曹玘下令,曹家的护卫们在巷子里游走,专门捕捉漏网之鱼。 秦为第一个冲进了后院。 后院里,那个中年男子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后回身,淡淡的道:“秦大人强闯民宅,意欲何为啊?” “孙山呢?” 秦为问道。 中年男子摇头:“某不知什么孙山。” “真不知道?” 秦为逼近一步,中年男子微笑道:“某真不知……” 啪! 他捂着自己的脸,愕然道:“你竟然敢动手?” 啪! 秦为反手一巴掌,随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男子养尊处优,哪里是秦为的对手,不过片刻就被打得嘴歪眼斜,喊道:“某是宗室……某要去见陛下……” “你要见陛下作甚?” 一张脸映入男子的眼帘,他痛呼一声,不敢相信的道:“赵允让?你来得正好,请汝南郡王为我宗室之人做主!” 你赵允让就算和秦为关系再好,但血缘这方面咱们也是一家人。 某看你如何! “我为你做主?” 赵允让点头,“也好。” 赵允让伸脚,猛地踩了下去,男子的小腿诡异的弯曲着。 “啊……” 男子在惨嚎着,秦为不满的道:“某的功劳积累了不少,你这一脚却是抢了某的机会,太冲动了……” 赵允让笑道:“我是恨不过,天下竟还有这等人渣,不动手今夜怕是难眠,再说不是还有一条腿吗?” “也是啊!” 男子听到这话也顾不得断腿的剧痛,不断的往后爬,秦为跟上去,用力一脚。 啪! 他踩的更重,甚至能听到骨折的声音。 “哦……啊!” 惨叫声中,一个男子朝着这边狂奔而来,而他的身后和左右,都有北伐军在紧紧跟随着。 “郎君,他就是孙山!” 林小北看了一下画像,对比一下,说道:“一点都不差!” 孙山看到了秦为,情急之下就喊道:“小人愿意降了……” 秦为狞笑道:“你们可听见刚才他喊了什么?某听着怎么像是……杀了秦为……都听到了吗?” 孙山刹那间面如死灰。 以前总听说秦为如何心狠手辣、如何睚眦必报,他本以为都是噱头罢了,如今也算是亲身体验了一把。 这人不好惹啊! …… 在刘姝那事发作之后,汴梁城中的有心人都在看着秦家,他们都在等着秦为会做出何等反应。 能够对一个妇人下手,几乎可以断定对方是害怕不能接近秦为,所以才曲线迂回将主意打在了刘姝和秦为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这可是断根绝户的手段啊! 不过好在那人并没有拼死刺杀,刘姝顶多是瘦了些惊吓。 秦为会怎么应对? 忍气吞声? 秦为的应对很简单,只是祭出了老招数。 悬赏! “一万贯啊!那人完蛋了!” 赵元俨愈发的老迈了。 这人好像都是如此,一旦失了精气神儿,就会老得特别快。 此刻他躺在榻上,手中还捏着一串盘得光滑的附着,叹道:“为父不用猜就知道是宗室里的人干的。” 赵允良盘腿坐在边上,弯腰驼背的模样看着颓废,他懒洋洋的道:“爹爹,五服之外的宗室子全数要自谋生路,爹爹,咱们家用不了多久也要去干活了。” “怕什么?” 赵元俨说道:“为父早就有准备了。” “爹爹,什么准备?” 赵允良心中一喜,“难道是陛下心软了,要解了我定王府的软禁?如此,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不是。” 赵元俨抚须,自信的道:“为父这些年拖延生病,宫里赏了不少好东西,再加上这些年的积攒……儿啊!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一个府里它最耗钱的就是吃喝。咱们府上的那些暗商虽然没了,但家中积攒还在!到时候为父……” 他看了一眼神像,有些悲伤的道:“到时候为父去了之后,一切从简,陪葬也不要了,都留给你们。” “爹爹。” 赵允良没想到自家老爹竟然这般的思虑长远,不禁感动了。 “儿啊!爹去了以后,你要记住一个字——装!能装多久就装多久,不论是装病还是装疯……” 赵元俨慈爱的看着他,“装病能让宫中对咱们家少些忌惮,只要咱家不再折腾,依着小皇帝那仁慈的性子,他不会痛下杀手,咱家后人就能保全,这就是为父的谋划啊!” “爹爹,您……” 赵允良惊讶的道:“原来您一开始就想好了后路,原来早就想到输了之后该如何应对……”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赵允良叹道:“你既然要争那个位置,为父自然要助你一臂之力。可一旦掺和了进去,不胜则死。你看看赵允让那个小崽子,当初若不是老三醒悟得早,那小崽子刘娥岂能放过他?如今他在外素有纨绔之名,在内一心为小皇帝做事儿,懂事儿又知进退……争过那个位置,又能全身而退的,唯有他一人啊!” “可是爹爹,再过一代,咱们家就得自谋生路了。” 赵允良舍不得每月都有钱粮进账的好日子,更舍不得出门打着郡王仪仗的威严。 赵元俨叹息一声,说道:“宗林那边……你是什么打算?” 赵宗林是赵允良的长子,如今才七岁不到。 “爹爹,孩儿想……”赵允良有些头痛的道:“五服之外就要自谋生路,那宗林这一代倒是无事,可下面呢?所以得早早的未雨绸缪啊!” 他看着自家老爹,已经失去了信心。 “听闻秦为在武学巷那边大兴土木,要开个什么书院。” 赵元俨饶有深意的看着他,“儿啊!何为英雄?英雄就是要能伸能屈,要能旁人之所不能。” 赵允良低下头,“是。” 赵元俨见他服软了,就高兴的道:“好生过了这一关,以后说不定咱们这一枝也能有飞黄腾达的时候呢!” 新 777:都是他干的、梦 赵允良点头,算是彻底的服软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满,“爹爹,动手的是宗室中人,秦为怕是不敢下狠手吧?” 赵元俨抚须皱眉思索了一阵,“那小子邪性,难说啊!老夫还是亲王呢,你看那小子可怕了?还有,他最近立了多少功劳?” “从今年年中开始……”赵允良扳着手指头数了一下,骇然道:“爹爹,好多啊!” 赵元俨叹道:“有人的腿要断喽!” …… 孙山跪地,抬头道:“某是被他指使的。” “你说什么?” 秦为掏掏耳朵,回身问道:“谁听到他说什么了?” 曹玘一本正经的道:“他说要杀你。” “不,小人万万不敢,小人只是想吓唬一下秦夫人而已,那一脚只是恐吓,绝没有杀手的意思……” “一脚?” 秦为冷冷的道:“你可以瞑目了。” 孙山猛地蹦起来,狰狞的道:“莫要逼某……” “放箭!” 孙山刚跃起,就被一排弩箭射翻。 “撒比!以为某会和你单挑吗?” 秦为回身走过去,地上的中年男子停住了惨叫,色厉内荏的道:“某已经断腿了,你还想怎样?你……” 秦为看看他的腿骨折的模样,问道:“狄青,这样的骨折好了之后可能行走?” 狄青摇头道:“不能,要拐杖。” “竟然还能用拐杖?” 秦为起身,高高抬起腿。 “不……” …… 秦为回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可甜水巷里依旧很热闹,那些孩子在年根得了宽容,于是在巷子里追打玩闹,甚至还有放爆竹的。 就在这噼啪声中,秦为进了家。 进了后院儿,见刘姝正在做针线活儿,秦为多看了一眼,说道:“马上要过年了,想吃什么只管给春杏说。今年咱们家是两口人,明年过年就是三口人了,会多一张嘴。” “要是儿子!” 刘姝是坚定的生男派。 有了儿子未来就有了依靠,这是千百年来的观念,难以撼动。 稍后刘姝累了,说是去小憩一会儿。 秦为看她有心事的模样,便故作随口道:“那个害人的凶手被抓住了,开封府判他发配去了琼州,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好。” 刘姝的身体猛的一松,这才笑道:“夫君,那人是什么来头?” 这两日她看似平静,可心中却无时不在恐慌,她不怕自己的危险,却担心再有这么一个人,伤害了她的儿子。 不为人母,不知亲情为何物。 昨日那男人动手的那一刻,刘姝什么都没想,就想着如何才能保全肚子里的孩子,哪怕自己死去也没关系。 “削减宗室待遇就是为夫出的头,有人不满,就想通过恐吓你们娘俩儿来教训某一下。那人刚才不小心落马摔断了腿,很可怜,以后大概是不能走了。” 秦为一脸的悲天悯人,刘姝问道:“落马……摔断了两条腿吗?妾身记得最多一条吧。” “他比较牛,所以摔断了两条。” 刘姝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 一个男子坐在马背上,边上是持刀的秦为。 秦为狞笑着说道:“是你自己摔下来,还是某帮你?”。 男子哭丧着脸,自己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然后摔断了腿…… 秦为不满的道:“就摔断了一条腿?” 男子惨叫着上马,重新摔下来……应该是这样吧?她觉得应该是,所以就心满意足的躺了下去,一会儿就睡着了。 …… 第二天消息就传的到处都是。 “打断了两条腿?” 吕夷简觉得太狠了些,就问道:“是秦为出手弄断的?”。 庞籍点头,“秦为昨日带着北伐军围住了那家,直接闯了进去,那人被打断双腿,据说……此生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动手的那人呢?” 范仲淹是觉得那人也太龌龊了些,你有本事就冲着秦为去,冲着一个怀孕的妇人算是什么事啊! 庞籍有些不自然的道:“动手的那人……据说当时想杀秦为,然后秦为只能被迫反击,弄死了他。” 玛蛋! 什么狗屁的被迫反击……你秦为出手,还会给别人反击的机会么?怕是谁要惹了你,想好死都难啊! 吕夷简觉得脊背一寒,苦笑道:“好狠的秦为。” …… “那是秦为的托词。” 叶双愁很冷静的道:“孙山当时都跪了,而且说明了自己是受人指使,外加只是恐吓……秦为还是寻了个借口杀了他。” 赵祯笑道:“那等人,死不足惜。” “昨夜之事爆出来之后,宗室里的牢骚少了许多。” 叶双愁昨晚很忙,一边要盯着秦为那边,一边要盯着宗室的反应。 “他们怕了。” 赵祯说道:“此次我只是旁观,看着秦为和允让几个人折腾。他们经常说什么革新,可革新何其艰难,一旦革新失误,就会是发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以前范仲淹和晏殊也不止一次提过要革新,说什么大宋之患在于三冗……这些朕知道,许多人都知道,可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个?” 赵祯有些唏嘘到:“范仲淹现在是次相,原本革新他应当首当其冲,可他谋略却差了些,被吕夷简掣肘难以分神……” 人的想法会随着地位不断变化。 历史上,这个时候的范仲淹正该在外就任,等到蹉跎够了才回来,慢慢从枢密使爬到宰辅。 那个时候吕夷简早就老迈了,也没了党争的心思。 范仲淹上来后带着新一代的文臣武将力主革新,尽管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但至少他为此奋斗过了。 可如今,他早早的踏入了权利的中枢,为了巩固自身势力自顾不暇,自然就没了心思管旁的。 或许老范现在也是想革新的。 但他现在更重要的任务却是制衡吕夷简。 “可秦为却不一样……” 赵祯认真道:“他也想革新,可却不同于范仲淹他们那样打喊口号招揽志士,而是润物细无声,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前挪,等到他走了老远,人们才后知后觉……于是他成功了!” “等以后再要去动其它地方时,宗室就成了例子。” 叶双愁钦佩的道:“是啊!宗室都改得,你们为何改不得?有了这句话,有人怕是要头痛了。” “头痛了好啊!” 赵祯笑道:“一个秦为就让他们焦头烂额,可见革新不在于威望,而在于手腕。从小到大,这才是最好的法子。秦为……那厮又打断人的腿了?” “是啊!” 叶双愁也麻木了,“昨夜他踩断了那人的腿,不过另一条腿却是汝南郡王踩断的。” “他啊!” 赵祯淡淡的道:“总觉得朕会忌惮当初那些事情,可朕偏偏就要用他、信他!好让这天下人都看看,朕,心胸似海……我记得秦为的功劳极多,都是他踩断的吧。” 叶双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应道:“是,都是秦为踩断的,臣对外就那么说。” 陛下这是耍赖啊! 这都成潜规则了,叶双愁不忍再听,就告退。 …… 入夜,夏风清凉。 秦为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见到了秦丰,金明池边,秦丰牵着他在边上看风景。 “这便是金明池,原先是为了操练水军而开挖的,只是后来就成了嬉戏的地方。” 秦丰的声音有些沉重,“儿啊,你看看那些游人,他们此刻喜笑颜开,可等敌军马踏汴梁时,这一切都会化为灰烟,无数白骨会压垮汴梁城,一层又一层。” …… 画面一转,父子二人站在了皇城前。 “这便是皇城。” 秦丰近乎于贪婪的在看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宫城,“再过数十年,这里将会成为大宋的耻辱。” 秦为没说话,被他牵着一路飘走,父子俩一路飘着好远好远……秦为看到了草原,也看到了妻子,还有一个半大点儿小男孩儿。 “这是草原。” 秦丰的眼中多了凝重,“就在对面,辽军无数铁骑正在虎视眈眈,在更远的草原上,那些更蛮横的敌人正在孕育着。他们需要无数血肉来强大,而大宋就是他们的目标。” 秦为在默默看着…… 他看到了无数异族在厮杀,最后的胜利者浑身都是鲜血,无比庞大。 “朝中的君臣在视而不见,可某却不能。” 秦丰的声音渐渐尖锐,“某喜欢大宋,喜欢汴梁,喜欢那里的繁华。可这一切终将被鲜血染红。要杀过去!夺回幽燕,用大宋的铁骑去镇压异族的野蛮,要镇压住他们!” 他猛地回头,盯着秦为问道:“你行不行?” 秦为下意识的点头,秦丰大笑起来,“你还是个孩子啊!哈哈!” 远方突然飘来了一朵黑云,秦丰冷笑道:“那些贼子只想醉生梦死,他们害怕辽人不敢反抗,他们丧权辱国还沾沾自喜,所以某处处碰壁,” 那黑云渐渐幻化为无数人影。 有文官,有武将,有君王,他们在相互厮杀着,惨烈无比……忽然!一柄银光色的长剑直冲他胸口而来。 秦为霎时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他在喘息着,身边的刘姝睡的很好。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秦为自语道,他想起了往后的日子。 新 778:他们能,大宋也能 仁宗一朝…… 这是大宋最后的繁华。 百年后,神宗朝的新政失败之后,大宋就在往深渊滑去,不可阻拦的在灭亡的道路上狂奔。 赵佶是昏君,但北宋的灭亡不是他一人的锅,从赵老二开始,帝王将相们就在给北宋挖坑,准备埋葬了它。 秦丰就是那些不忍大宋沦亡的众多忠臣里的其中一个。 可是他们的力量太渺小了,哪怕倾其所有也不能阻挡历史的滚滚车轮。 “那我呢!” 黑夜中,秦为突然笑了起来,他弄出来了新式弓弩,弄出了复合肥,弄出了火药,还有无数东西…… 大宋在一点一点的改变之中,他不急。 “我还年轻。” 他会一点一点的把大宋从那条下滑的轨道上拉回来,拉起来“我会看着北方,还会去北方。” …… 黑夜中,皇城外突然有人在喊。 “紧急军情!” “什么紧急军情?” 城楼上的侍卫提着灯笼往下看。 边上有人张弓搭箭,一旦不对劲,马上乱箭齐发,城下站着三人,其中一个喊道:“文书在这里,弄进去送给陛下。” 虽然宫门不能开,但紧急情况下却能通过传话或是文书来传递消息,“站好了,让某看看你是谁!” 灯笼放下来,一个侍卫趴在城头仔细看着。 城下的三人都仰着头。 “是陈立!” 城头放下吊篮,稍后提回来,有侍卫拿起文书就往里面跑。一路被问话和检查,到了延福宫外,许茂则正在打瞌睡。 今夜他本可以去安睡的。 可皇后身边的那个方圆简直不要太内卷……那厮竟然不去睡觉,让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作为皇帝来说,赵祯对郭皇后也算是恩爱了,虽然后宫的女人不少,但大多数时间,赵祯还是会在延福宫就寝。 这不只是帝后之间的情感,还有就是皇帝对皇后的尊重。 帝后每天都睡在一起,对方圆来说自然是件大好事,他可以经常给皇帝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拥着大氅在打盹,听到脚步声时就猛的抬头。 今晚本该是任守忠值守。 在知道陛下今日要留宿后,方圆便使了些手段,将任守忠调走了,一个人得宠自然要比两个人更划算。 这是条件反射,一定要在抬头的一眨眼功夫里打起精神来,也就是说,你必须要在被惊醒的瞬间恢复神智和精神。 这就是内侍的本事,没有这个本事你压根就混不到贵人的身边来。 就算是混进来了,迟早也会因为迷糊而犯事。 在抬起头的瞬间,方圆的精神就完全恢复了, 许茂则如何? 他看了对面一眼,然后心中震惊。 原先坐在对面打盹的许茂则已经不见了,一个转身就已经来到了宫门前,挡住了那个报信的人。 “止步!” 许茂则站在台阶上低声说道,来人止步,黑暗中微微喘息着,就像是一个山魈。 “都知,城外送来紧急军情。” “拿来。” 许茂则警惕的看看四周,有侍卫现身,他这才放心。 来人上前递过文书,许茂则接过看了封皮,就笑道:“是水军的捷报……看你这模样,让人觉着是出了什么大事。” 来人赧然道:“小人不识字。” 宫中的内侍大部分不识字,侍卫们也同样如此。 许茂则摆摆手,“回去吧。” 来人回去,许茂则又冲着两边的侍卫说道:“没事,都回去吧。” 他一回身就看到了方圆。 “你这是……不睡觉了?” 许茂则微笑着问道。 对于方圆他也曾有所耳闻,听说这是个阴险狡诈的家伙,在后宫内侍中一手遮天,打压的任守忠这等老资历的都抬不起头来。 不过老许可不怕他。 要说这大宋最有权势的内侍,许茂则说第一,就无人敢说第二。 “那是军情,不可耽误。” 方圆也在微笑,可周围的人却都悄然往后退。 陛下两口子在里面睡觉,按理捷报是无需递进去的。 可外面的人这么急,连夜都要送进来,说明这捷报里有值得叫醒陛下的内容。 叫不叫醒陛下? 不叫醒明早陛下要是发飙,许茂则就是头号倒霉蛋,要是叫醒了陛下发现这份捷报没啥值得自己早起的,许茂则依旧是倒霉蛋。 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跟着个不喜欢内侍的皇帝,这日子真难过啊! 方圆看似提醒了一句,实则就是在挖坑。 大伙儿都看到了哈,某叫许茂则不要耽误了军情,剩下的事和某无关,这是逼着许茂则选方向。 两个大佬在斗法,边上的炮灰们赶紧避开,低眉顺眼的在互相递眼神。 谁胜谁负? 许茂则脸色稍冷,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方圆,“听说今夜任守忠被你弄去浣衣局监工了?你说这会儿他要是回来,会不会有意思?”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虽然许茂则同样不感冒任守忠,总觉得那人有点儿假道,但这不妨碍他利用任守忠来恶心方圆。 方圆明白他的意思,冷笑道:“那人就是个怂包,别说某看不起他,这会儿就算让他来,他也不敢吭声……哪比得上许都知威风?只是都知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在宫里养老,少不得有人照应些……” 内侍不同于宫女,一般是不允许出宫的。 尤其是许茂则这种顶级内侍,他常年侍奉帝王,知道的密辛太多了,就算赵祯体谅许他会向养老,他也决计活不过皇城司的暗杀。 所以这种人一般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年头讲究老有所依。 在宫中养老更讲究传承,没有可靠的后辈照顾,当初你多么疯狂,等老了以后就会多么凄惨。 那些曾经的敌人,岂会放过? 所以许茂则没有犹豫,上前几步走到门边,轻轻地扣了下房门,低声道:“陛下,有水军的军情,是捷报。” 这货真的敢叫醒陛下啊! 里面没动静,许茂则退后几步,低着头。 方圆在心中冷笑着。 陛下睡的不好,有点动静就容易醒来。先前外面的动静早就该闹醒他了,若是没人禀告事情,他自然会继续睡。 他看了凑过去的任守忠一眼,觉得这货真的是够蠢,陛下的性子某最清楚,你想来抢位置,呵呵! 大门被人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正在侧耳听里面动静的方圆被人一巴掌抽了个转圈。 “哎哟!” 赵祯出来了,他冷冷的道:“再敢出声,弄死!” 皇后还在里面睡呢! 方圆捂着脸退到一边,许茂则递上文书,低声道:“先前城外吊上来的,臣看了外面,是水军的报捷文书。” “报捷?” 被闹醒之后就很难入睡,这是焦虑症和神经衰弱的毛病,所以赵祯现在的精神还不错。他点点头,许茂则就打开信封,抽出了文书。 赵祯接过,许茂则冲着周围招招手,有眼色的就提着灯笼过来了,寝宫前被照得亮堂堂的。 赵祯仔细看着文书,突然笑了起来。 “竟然这般……” 他想大笑,可想着郭皇后还在沉睡,就摇摇头憋住了,可心情好自然是要发泄一下才舒坦啊! “下去走走。” 赵祯脚步灵活的下了台阶,快步走进了黑夜里。 “赶紧跟上。” 许茂则跟了上去,劝道:“陛下,夜里冷呢!还是回去睡一会吧。” “睡不着了。” 赵祯一拍脑门,说道:“那个谁……方圆。” 陛下竟然叫我? 方圆激动的不行,上前应道:“臣在。” 赵祯说道:“去回复宫外的人,让他们明早进城。” 方圆有些傻眼了,但下意识的转身就跑,合着竟然是个跑腿的差事? 看着他跑远了,赵祯才低声笑了起来。 “哈哈……” 许茂则等他笑够了,就凑趣问道:“敢问陛下,可是大捷吗?” 赵祯负手而立,只觉得自己此刻就站在了顶峰:“水军在登州外海遭遇辽人水军,双方作战,辽人的水军全灭……哈哈哈哈!” …… 今日的朝会被终止了。 “什么意思?” 吕夷简有些不解,旋即心中凉了一半。 难道陛下又患头疼了?可这才二十多岁,正是身强体壮的年纪,怎么就得了这么一个怪毛病呢? 陛下啊,您可千万别病啊! 他真的不敢想象赵祯病倒的后果,外界会生出许多议论来,而且若是赵祯万一因病驾崩,先不说朝廷能否稳住,就说晏殊…… 他估摸着会抓狂,三司会崩溃。 没钱了啊! 内侍说道:“吕相,陛下令你等在此等候。” 吕夷简点头,心中一松,对庞籍说道:“陛下这是要出宫?” “多半是。” 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乐呵啊!宰辅们在乐呵,那些去常朝的官员们却依旧苦逼,稍后赵祯出来了,看着神采奕奕的。 “水军大捷,稍后有船会开进汴梁来,都去看看。” …… 河南河南,黄河之南。 黄河对于汴梁来说就是个不可忽略的存在。 战国时魏国建都大梁城,也就是后来的汴梁。 魏国挖沟是高手,他们先把黄河引了过来,后来又挖了一道沟,把水引到了大梁城,这道沟就是鼎鼎大名的鸿沟。 咳咳! 这道鸿沟就是后来的楚汉分界线,象棋里的楚河汉界就是由此而来,鸿沟一词同样如此,还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 历史在不断向前,汴梁的主人一变再变,可不管是哪任主人都离不开这一片水系。 “大宋定都汴梁,称为东京……而这条汴河沟通黄河和汴梁,关乎大宋的命运,不可轻忽。” 船头说话的是柳如仕。 晨曦中,他显得格外的精神,“若是汴梁被围,这些水路……比如说咱们水军能不能从黄河来断敌后路?某想着这些,就恨不能辽人赶紧打过来,好让咱们水军立功受赏!” 差不多一百艘船就停靠在河边,一群群将士都披挂整齐了,正在等待命令。 将士们在为了柳如仕的话而欢呼,陈兴说道:“把精神先弄起来,让旁人看到咱水军的精气神儿,这个不错。” 柳如仕说道:“此次水军虽说大捷,不过某却觉着咱们的战船还是不够大,军主以为如何?” “是不够大!” 陈兴沉吟道:“不过为了打造这些战船,上次秦大人就和朝中的不少人呛了起来,若是再扩大水军,秦大人多半还是站在咱们这边,到时候会给他添麻烦。” “秦大人啊……” 柳如仕笑道:“秦大人不会怕麻烦,他为了下官的事就冒过险。若是水军能纵横海上,秦大人定然心满意足。” “他没有私心。” 陈兴回想着和秦为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在金明池,他陪着现在的陛下,记得他称赞某是个纯粹的武人,至今想来,某深感荣幸。” “有人来了。” 前方有人马在疾驰而来,及近,柳如仕讶然道:“竟然是内侍?” 内侍高喊道:“陛下宰辅已至,水军入城。” 陈兴颔首,命令道:“进城!” 船队缓缓开拔,往西水门那边去了。 过了西水门,城中的百姓已经有不少猬集在岸边。 有人见到水军进来就喊道:“可是大捷吗?多少年了,大宋的水军都快成了耍把戏卖艺的玩意儿,竟还能作战呢?” 没有人回答。 除去操舟之人,所有将士都穿戴整齐,神色肃然的站在甲板上,水军的战船不断进来,后面的战船样式却突然一变…… “这是辽人的战船!” “真是大捷了!” 那些战船上依旧保留着辽人的旗帜,若是在以往,这些旗帜会让百姓惊恐不安,可现在却成了炫耀武功的证据。 “辽人会不会恼羞成怒?” “前些年大宋吃过亏,辽人不也把那些兄弟都拿去献俘吗。” 陈兴坚定的道:“他们能,大宋也能。” 汴河里的船全部靠边,那些船工都在欢呼着,仔细看着水军的缴获。 “三十多艘啊!” 船队一直向前进了内城,眼看着前方就是州桥。 陈兴站直了身体,突然说道:“就这么宽的距离,以后若是水军的战船扩大了,怕是进不了城。” 柳如仕也站的笔直,低声道:“那就不进城,咱们去海上,去更远的地方,去为大宋探索财富和土地。” 新 779:若把大宋比汉唐如何? 陈兴偏头看着他,眼神凌厉。 柳如仕含笑看着他,目光坚定,陈兴伸出手,柳如仕伸出手,两只手拍击了一下,誓言就此完成。 “陛下在那!” 州桥边上一群人众星拱月般的围着赵祯,看着船队过来,有人说道:“出去三十多艘战船,回来差不多一百艘,这是去打劫了?” 秦为笑道:“若是打劫能让大宋有钱,那水军专门做海盗也不是事啊!” 吕夷简抚须道:“老夫看到了战船,陛下,此战可能说了吗?” 年根了,到处都在要钱,晏殊焦头烂额,上朝就开启了喷子模式,不但群臣被喷,赵祯也免不了。 这位儒雅君子自从接手三司后,就变得暴躁起来,可喷来喷去,却找不到一个好办法,没有地方能多抠些钱出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于是这些臣子在赵祯的眼中就有些面目可憎,什么抠不出来,这分明就是只顾自己的利益,不管大局的死活。 所以赵祯有些恼火,今日就特地憋着他们,一直到现在。 见有臣子抓耳挠腮的,赵祯心中畅快,说道:“水军在登州外海被辽人偷袭,随后两军交战,一战灭敌。” 话不多,但信息量却很大,登州外海,这是事件发生的地点,被辽人偷袭,这是开战的起因。 一战灭敌…… “他们才成军没多久啊!” 三衙的大佬李章此刻眼中全是怒火。 不过对准的却是边上的几个将领……一群猪,看看水军,人水军才成军就击败了辽人,你们呢?只配当看门狗! 等到船队靠近了,赵祯这才云淡风轻的道:“缴获辽人三十三艘战船……以及许多走私商船。” “三十三艘,他们自己也才三十多艘船啊!” 有人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问题,“水军没损失啊!难道他们是神仙?” 赵祯和宰辅们看了秦为一眼,微笑道:“是有神仙相助。” 其他人不知道,但赵祯和宰辅们心中很清楚……那个神仙的名字叫做‘火药’,而弄出这个神仙的人叫做秦为。 “陛下万岁!” 水军的人在欢呼,赵祯微微挥手,惬意至极。 “若是经常有大捷来,那朕宁可每晚被吵醒都毫无怨言。” 吕夷简笑道:“臣也是如此,他们最好去臣家叫门,敲多重都没事,把门踹翻了臣都欢喜。” 秦为在边上冷眼看着。 心想你个老吕真不地道,这牛笔吹的没边了,这年头大门就是一户人家的脸面,谁踹了你家大门,你老吕怕是要和他拼命。 庞籍看到他的目光不对,就取笑道:“秦为你莫不是敢去踹吕相家的大门?” 这货也是在挤兑吕夷简和秦为,说完就装老实人。 这些宰辅都是人精啊! 秦为说道:“若是吕相愿意,下次某出征回来,若有报捷,某就去踹吕相家的大门,吕相可愿意?” 老吕坐蜡了。 这话若是旁人问,他可以大大咧咧的答应,可这特么的是秦为啊! 这小子做事狠辣,而且肆无忌惮,今日被他抓到话柄,若是吕夷简敢答应,下次秦为说不得就真敢去踹他家的大门。 大门被踹了,吕夷简的脸面也就没了。 所以他想了想,指着船队说道:“好多商船,水军发财了!” 老家伙顾左右而言他,这是怂了,从侧面也说明了他对秦为的忌惮,这娃做事不按照常理啊! 浩荡的商船一眼看不到头,上面堆积着货物,边上有商人喊道:“小人愿意全部买下这些货,恳请给小人一个机会!” 这话马上就引发了轰动。 汴梁什么最多? 商人! 水军带回来大批货物,这铁定是要拿出来发卖的。 这等发卖的货物价钱不会太高,利润可观。 可利润大是利润大,但平不好入围啊! “小人愿意提价!” “……” 商人们疯狂的呼喊着,吕夷简笑道:“水军此次怎么没俘获些人?” 秦为说道:“辽人誓死不屈,那些走私商人更是穷凶极恶,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还想着去俘获他们,太难了,弄不好会让将士们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货在吹牛笔! 大家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什么誓死不屈,什么穷凶极恶,这等话拿去哄哄外面的人还行,重臣们都是老江湖,自然是不信的。 “这是好事!” 王臻的眼中多了喜色,“这数十艘商船上的货物都是宝贝啊!回头三司叫人来买,价高者得。” “那正好,枢密院这边还差了不少钱粮。” 庞籍马上就借机要钱。 王臻没说话,一旁的晏殊先怒了,“到处都要钱,好歹分个轻重缓急。有本事就再去抢几百艘商船来,那枢密院差的钱老夫马上就给。” “几百艘?” 庞籍恼火的道:“你以为商船是地里的庄稼,能长呢!” 看二人拌嘴也不分场合,王臻指着俩人刚准备发飙,秦为说道:“真能长。” 老王为他出头,他为老王出头,这事儿大家都习惯了。 庞籍问道:“怎么长?今日你秦为北若是哄骗老夫,回头老夫就举家去甜水巷常驻,吃穷你!” “欢迎之至。” 秦为见赵祯等人都在看着自己,眼神就和狼似的,就笑道:“北边没有,那南边呢?海外呢?” “大食人?” 庞籍讶然道:“是了,大食商人遍及海上,无处不在。可那是正经商人。” “什么叫做正经?” 秦为一脸正义凛然的道:“大宋说他们不正经,那他们就不正经!” 君臣愕然,面面相觑。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却很舒坦。 水军的巡游结束了。 陈兴和柳如仕上岸,船队顺着穿城而过,最终从东水门出去,君臣在御街上缓步而行,两侧的军士在挡着百姓。 赵祯显得兴致颇高,他负手看着周围,问道:“若把今日之大宋和前朝相比,诸卿以为如何?” “繁华!” “国泰民安!” “……” 各种评价都有,都是好话。 赵祯见秦为似笑非笑,就说道:“秦为说说。” 范仲淹笑道:“武学巷的书院已经完工了,就等着开春招人了是吧?如今大宋国泰民安,多些人才也好。” 书院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装修,就等着师生入驻。 秦为先冲着范仲淹颔首表示感谢,然后说道:“在臣看来,前汉是谁不服我就打谁,前唐是你服了我也打……到了大宋……” “这话……” 吕夷简赶紧打断了秦为的话头,说道:“说得好啊!汉唐豪迈,我等也要奋力有为,让大宋蒸蒸日上才是。” 他一边打圆场,一边在心中大骂秦为……后面的话不用说他也知道,不外乎就是大宋不服谁就会被打之类的话。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膈应了啊! 他偷瞥了一眼赵祯,却没发现愤怒。 陛下这是发病了? 竟然没呵斥秦为! “有人说汉唐穷兵黩武,以至于国势渐渐衰微……秦为你如何看?” 赵祯没发火,反而问了个问题。 秦为心中一振,说道:“陛下,汉以强亡,即便是在三国混战时,单独一家依旧能压制住外敌。” 这个是真牛笔,不服不行。 “而前唐则更多是自身,被安禄山一击,至此衰落。” 李隆基承袭了武则天留下的无数好处,和一个打好根基的大帝国,结果被他给玩翻船了。 秦为沉吟了一下,最后说道:“前唐疆土太大,摊子张得太大,最终无法一一兼顾,国力不断被损耗……” 李隆基时期不断对外开战,大唐的疆土不断扩张,但也带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国力不支。 那时候可没有什么飞机汽车,隔着千万里怎么控制?怎么支援?路上的消耗就能让人吐血。 赵祯说道:“看来你至少不是盲目的。” 秦为若是一味鼓吹开疆拓土,那就是不稳重,更是胡说八道,此事的大宋需要的是内外兼修,一步步的走出去。 步子大了会扯着蛋! 但秦为却有信心,这个信心来源于杂学,来源于燕山书院。 “水军开了个好头,嘉祐八年算是要结束了,诸卿,今日大捷,你我君臣同乐。” 随即宫中开了酒宴,陈兴和柳如仕也被叫来,供君臣问话。 “……那些商人顽抗,只得尽数杀了。” 柳如仕说得一本正经的,仿佛那些商人真的在顽抗,天可怜见,他们顽抗只是因为以前的大宋水师下手太狠。 “那些辽人也是如此。” 柳如仕现在只想回家看看妻儿,可陛下不开口,他只能和陈兴站在一边。 赵允让也在,他看了柳如仕一眼,见他面色黝黑,就知道这厮没少操练。 是个好苗子啊! 赵祯突然笑着问道:“陈兴,柳如仕此次出海如何?” 文官转武将,赵祯颇有兴趣知道这个过程。 “悍将!” 陈兴只是用两个字就总结了柳如仕的此行。 不满的道:“悍将?他才进水军多久?怎么就成悍将了?” 吕夷简也觉得这事儿有谎报战功的嫌疑,就问道:“要能临阵斩杀敌将,冲杀时一往无前的方能称为悍将,柳如仕斩杀了几人?” 新 780:钱啊! “他……” 陈兴苦笑道:“每战柳如仕都和那些跳帮的悍卒在一起,后来更是每战必第一个跳过去斩杀敌人,每战……斩获都不少,军中号称悍将。” 卧槽! 众人都在看着陈兴。 庞籍说道:“他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走,竟然这般厉害?” 这话里的质疑味道很浓。 陈兴低下头,“庞相,此行的水军皆可作证,柳如仕此行身先士卒,锐不可挡!乃我军先锋!” 陈兴没必要为柳如仕背书,而且还信誓旦旦的说水军的人都能作证。 这就是明证,不可置疑! 庞籍的怀疑消散,只是有些懵逼。 吕夷简是直接傻眼了,他揉揉眼睛,“老夫记着柳如仕当初文章写得不错,人也还不错,就是话少了些。可当初多斯文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这大抵只能用基因突变才能解释柳如仕的变化。 目光都集中在了柳如仕的身上,庞籍笑道:“老夫上次在西南被安北蛊惑着杀敌,犹记得当时的感受,怕,畏惧,最后是茫然。所以老夫就在想啊!这人怎么能突然就变成了悍将呢?” 他看着柳如仕,微笑道:“是为了什么?” 众人都觉得这个质疑就像是一座山岳,直接飞压过去,柳如仕大抵会有些失措。 “臣……” 柳如仕觉得声音低了些,就提高了嗓门,“臣在翰林院做事,当时以为能做一辈子,可后来阴差阳错,臣却想着去做武人。文官做武人会很艰难,臣很惶恐,就在此时,秦大人对臣说了一句话……” 秦为在喝酒,闻言举起酒杯遥遥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柳如仕说道:“秦大人说,既然没了退路,那就豁出去干。沙场之上没有怜悯,你不杀人,人就杀你……臣只能杀敌,否则必然被杀。” “那些跳帮的悍卒都不披甲,因为披甲落水必死无疑。臣跟着他们赤果着上半身,就这么跳过去。对面的敌军早有准备,船上又狭窄,一个照面就要定生死,否则边上的乱刀就会砍死你……臣,不得不拼命。” 这是一个没有退路的文官从军的心路历程,众人听了不禁默然。 赵祯吩咐道:“给他酒。” 当着宰辅们的面,官家赏赐武人酒水,这是莫大的荣耀,有人送了酒水来,柳如仕一饮而尽。 这是文官转武人的典范,赵祯觉得有必要给些善意,“此战之后,你觉着水军可有什么要改进之处吗?” 这个问题很宽泛,答好了以后自然前途无量,答不好就继续蹲着吧。 “陛下,水师的船还是太小了。” 柳如仕觉得这是天赐良机,“臣此次出海偶遇风浪,战船在风浪中颠簸,颇为危险,船工都说抵御风浪的最好法子就是造大船。船越大,就越能扛。所以臣冒昧恳请……” 他看了王臻一眼,“臣想此次的收获,那些货物能否发卖了给水军造船。” 晏殊的脸马上就黑了。 那些钱他都有了去处,若是没了,开年他又得头痛。 晏殊饶有兴趣的看着柳如仕,觉得这货有些奇葩,一般官家问有何问题,你只管说些小事情完事,君臣皆大欢喜。 可你这不说问题,只说期盼。 这啥意思? 这意思就是问题我们自己能解决,你们别乱掺和,给钱就是了。 胆子很大啊! 秦为突然起身道:“陛下,水军在湖泊里转悠,在近海转悠,这叫做水军。但可否叫做海军呢?” 赵祯心头一动,问道:“什么叫做海军?” “水军就是在家门口转悠,海军,顾名思义,那就是要去海里。海有颜色……” 秦为看着赵祯说道:“近海浅蓝,就像是母亲摇着的摇篮,安全,但无法知道大海的奥秘。而当去了深海,触目所及皆是汪洋一片时,你会发现海水是深蓝色的。陛下,大宋的是水军还是海军,只在您一言而决。” 这厮竟然夹带了私货! 庞籍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大家谈论的是水军此战的战果,陛下问柳如仕也只是询问对水军的看法而已。 可你秦为倒好,一张口就是浅蓝深蓝,恨不能一夜之间大宋就用战船铺满了大海。 “浅蓝,深蓝,这个说法好,朕听了也悠然神往。” 赵祯并未给出答案,“大宋若是去了远海,见到了深蓝,会遭遇什么?” “会看到无数机会,无数金银铜铁,无数香料,以及无数肥沃的土地……” 这个时代的大海是荒芜的,大食人不足以去控制海上的秩序,他们只是商人。 只要大宋伸出手去,从大海里获得了无数利益,那秦为坚信未来的大海就是大宋的,谁也抢不走! 钱啊! 这个时代并未有那些教条和规矩,只要有好处,大宋君臣就毫不犹豫的会答应出海,所以在水军出海前,秦为给陈兴交代过。 一定要尽量俘获商船,让朝中看到好处。 现在好处看到了。 看看叶双愁吧,那双眼中全是贪婪。 作为三司使,他恨不能把一文钱掰成两半用。为了填补无数窟窿,他最近忙的连沈家都没怎么去了,据说连包绶都遭遇了冷落。 赵祯沉吟道:“打造更大的战船……要花费不少吧。” 他心动了。 吕夷简果断补刀;“陛下,大宋在陆地上和辽人难分胜负,可在水面上辽人却不堪一击。若是大宋水军强大,以后甚至可以从北方沿海登陆,随时都能进攻,或是牵制辽人。” 陈兴拱手,赵祯点头,他才说道:“陛下,臣一直在想,若是辽人进攻大宋,水军上下带着一支骑兵从他们的背后上岸,不断袭扰辽军的粮道。甚至可以直接从辽人的南京道发起进攻,让他们的老巢起火!” 锐气十足啊! 和禁军相比,水军的士气明显高出一大截。他们并不畏惧和辽人交战,甚至渴望作战。 这样的军队让大宋君臣怎能不满意?水军的锐气让赵祯满意了。 “蒲玖如何?” 赵祯淡淡的问道:“可靠得住吗?” 这是同意建造大船了? 秦为心中欢喜,说道:“陛下放心,臣会和他好好的聊一聊,他是个实诚人,想来不会拒绝臣的好意。” 众人的眼皮子都不禁跳了一下,所谓的聊一聊,按照秦为的尿性,多半是威胁吧,蒲玖若是不从,金明池里的鱼儿就会多一些肉食。 蒲玖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他家世代为商,原先只是在大食,后来大食战火纷飞,外敌入侵,日子越发的难过了,于是远渡重洋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那一拨出海的人大多成为了富豪。 他们往来于大食和东方之间,每一次往返都收获满满。 他想起了那时候自己父亲带着船队回航的盛况…… 装满了东方货物的海船缓缓靠港,那些商人就疯了般的冲上去,争抢着购买货物的资格。 那些恍如来自于云端的丝绸、那些像是来自于天堂的瓷器、还有茶叶…… 各种各样的货物让人发狂。 只需贩卖到西边去就能暴富,那个时代是疯狂的,蒲玖的家族正好加入其中,于是就发达了。 人一有钱就怕死,这几乎没有例外。 当时大食内战不休,内部分为无数势力在争斗厮杀。 乱啊! 蒲玖想起了那个时期,不禁目露痛苦之色。 本来很强大的大食,就因为内部的争斗而轰然倒塌,随后战争成为主体,生民离乱。 “秦大人说的那话一点都没错。” 蒲玖对自己的伙伴说道:“无论多强大的帝国,往往毁灭都来自于自身,外敌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这是金明池的外围,水军的造船基地就在这里,此刻因为没有任务,加之到了年底,那些工匠人心浮动,都想回家。 蒲玖也想回家,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我在怀念家乡。” 他的伙伴惆怅的道:“大宋很好,繁华的不像是人间。这里的人也不错,很友好。可我还是怀念家乡。怀念那些海风,以及灼热。” “别想那些。” 蒲玖警告道:“那位秦大人是大宋的权贵,他能对朝政施加很大的影响,若是他想弄死咱,那只是一件小事。” 伙伴苦笑道:“宋人都和善,就这位秦大人……他来了。以后不打造战船了吗?那咱们是不是就自由了。” 蒲玖一边迎过去,一边面露喜色,“如此最好啊!咱们就能自由了。”。秦为不可能白养着他,那么自由就有希望了。 自由,多好的一个词,听着就觉得灵魂放飞,这一刻蒲玖和那些大食人都喜上眉梢的笑着。 要自由了啊! 秦为和陈兴等人在赴宴之后就来到了这里。 “见过秦大人。” 蒲玖大礼参拜,陈兴觉得有些古怪,“这人怎么这么恭谨?” “怕了。” 柳如仕言简意赅的解释了蒲玖的心态。 “起来!” 秦为走到了岸边,那些工匠看到是他来了,纷纷装作勤勉的模样,可现在船台上空荡荡的一片,装勤勉也没事做啊! 于是有人就忍不住问道:“秦大人,朝中是不是不造船了?” “水军的船都有了,咱们是不是要没事干了?” “有!” 秦为微笑道:“以后事情会多的你们做不完。” 新 781:不仅蠢、还天真 有人不相信。 “秦大人,大宋要不了那么多船呢!” 这些工匠都有些沮丧。这里一旦停工,他们就得去寻别的活计,可有什么活计比得过给水军打造战船? 历朝历代给军方打造兵器都是利润丰厚的行当,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进来,而且给军方打造兵器还能得到他们的庇护,竞争对手再牛笔也不敢伸手进来。 好处多多的这么一个行当,谁舍得离开? “大宋的未来需要许多船。” 这些工匠都是造船的中坚力量,秦为觉得有必要坚定一下他们的信心。 “就在刚才,陛下刚答应给水师打造战船,而且是更大的战船!” 秦为一边说一边看着蒲玖,而工匠们都沸腾了。 “战船竟然还不够?以往能打造几艘就不错了,这次打造了三十余艘,某以为十年内都够了。” “以往连一艘都没有啊!金明池里的战船都成了戏耍的东西,去竞标……破旧不堪了依旧没人管。如今竟然要打造更大的战船了,大宋这是要准备做什么?” 作为工匠,他们对自己打造出来的战船知之甚深,所以才觉得古怪。 一个工匠出来问道:“敢问秦大人,这些大战船可是要出海吗?” 河里用大战船就是脑残,因为战船一大,在本就不够宽阔的河面上无法施展,最终成为各种武器的靶子。 战船一大,就必须要出海,只有在海面上才有它们的用武之地。 可海上有什么? 大宋在海上有什么对手? 辽人刚失败,高丽不足为据,倭国现在大有关门自我陶醉的意思…… 蒲玖的面色微白,伙伴低声问道:“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大宋是什么意思?大战船能用到何处去?东边的这片海域可不值当……” “别说话!” 蒲玖陆陆续续听到过秦为关于海洋的言论,所以他面色发白,觉得大食商人很快就会多个对手。 希望不是吧! “打造大战船并不简单,你等要集思广益,要敢想、敢试,某在这里说一句……” 秦为说道:“只要有人能改进大战船,证明确实是有好处,赏!重赏!” 这一刻秦为觉得自己首富附体,意气风发。 有钱的感觉真特么好啊! “秦大人,没钱啊!” 晏殊经常喷没钱,时日久了连工匠们都知道三司的库房里能饿死老鼠。 “没钱?” 秦为矜持的道:“水军此次出战,缴获战船三十余艘,商船三十余艘……还有无数货物,这些东西即将发卖……谁说没钱的?” 玛的! 工匠们两眼放光,恨不能马上就看到那些东西换为无数铜钱,早上的水军巡游他们看到了,并为自己打造的战船感到了骄傲。 可那些缴获怎么处置,他们连想都没想过,按照朝中的尿性,那些缴获多半是要归于三司,和水军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可秦为竟然有本事把这些东西从包拯的手中抢回来……这个本事,牛笔大发了呀! 工匠们欢欣鼓舞,有人说道:“秦大人,您就说吧,要打造什么样的船,咱们都不在话下!” “对,再大的船咱们都能打造。” “果真?” 秦为心中一喜,问道:“你等可有把握?” 有个老工匠得意的道:“秦大人放心,不过是战船罢了,我等打造过一次,剩下的都是小意思。” 我去! 秦为突然想起了后世的反击。 后世的华夏落后了,但只是用了数十年就追上了主流水平,从无到有的拥有了无数新技术,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工匠! 华夏的工匠就是有本事把你家的东西看一遍,然后自己一琢磨,就能弄出更好的来,就是靠着这门本事,后世的华夏不断完成逆袭,不断实现弯道超车。 现在这个只是战船罢了,真的相对很简单,以后那些战船动辄无数零件,现在的不过是木质结构而已。 不是事啊! 一种说不清的自豪感让秦为心情愉悦起来,他说道:“那就琢磨吧,等到了新年就开工,先想清楚了,然后和水军的人商议,最后定下来开始打造。” “别担心没活干!” 秦为笃定的道:“以后你等要打造无数战船,以及无数商船,大宋的船只要铺满海面,你们这点人不够,远远不够,所以安心吧,好生过年!” 工匠们欢天喜地的感谢,有人喊道:“大家都别偷懒,趁着还没休假,都来清理船台子,清理干净了,再把那些器具都整理一遍,回头就省事,那个词叫做什么来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对对对,赶紧的。” 工匠们的脸上洋溢着微笑,看着就有一种幸福的味道。 这等主人翁精神让蒲玖等人很难理解,按照他们那边工匠的规矩,能不干活就不干活,上面的老爷吆喝一声咱们就动一下,不吆喝咱们就磨洋工。 可大宋的工匠却让他们大开眼界。 这些工匠不但聪明…… 真的很聪明啊! 蒲玖甚至是有些绝望了。 不过是打造了一次战船,这些大宋工匠们就提出了许多改进意见,而且一一实施后证明了他们的正确。 宋人真的是……让人绝望啊! 才弄了一次你们就学会了,而且还能改进,这还有我们的活路吗?先前他觉得大宋应当不会再打造战船了,所以自己即将得到自由。可他错了。 秦为走了过来,蒲玖低头,他的伙伴们都低下头去,向这位能决定自己等人生死的年轻人表示了顺从之意。 “想自由吗?” 秦为的问题让蒲玖心中一紧,等看到几个伙伴喜上眉梢时,他后悔了,先前他渴望自由,可现在他却不敢奢望自由。 大宋的工匠们已经学会了打造战船,他们没用了。 没用就可以自由,可按照他对这位秦大人的理解,你一旦对他没用了……那换来的大概率不会是自由。 不! 应当说是按照这位秦大人对待外藩人的态度,他们一旦没用了,为了保密…… 瞬间蒲玖就跪下了,虔诚的道:“小人愿意一辈子为大宋打造战船,小人保证会努力探究,一定能打造出更出色的战船……” 那些伙伴都诧异的看着他,有人说道:“如今大宋的工匠都会了,秦大人,我等可能回去了吗?” 这些蠢货啊! 蒲玖心中叹息,然后把脑袋扣在地上。 秦为的声音听着很温柔,“是吗?如此……谁想回去?报个名。” “我!” “我想回去!” “秦大人,我想回去!” 一群大食人在叽叽喳喳的说想回去。 身旁一个将领过来低声道:“请他们来打造战船,朝中给了不少钱粮,据闻秦大人也给了他们不少好处,可如今他们却想走。他们走就走吧,可大宋战船的秘密还有吗?若是辽人找到他们,那怎么办?” 陈兴只是冷冷的看着,柳如仕说道:“秦大人有办法的吧。” “肯定有。” 陈兴想起秦为的那些交代,不禁为那些大食人感到了悲哀。 “都要回去啊!” 秦为看着踊跃报名的大食人,微笑道:“钱粮都结清了?” “都结清了,大宋果真是有信用。” 秦为看了蒲玖一眼,蒲玖和两个大食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看着分外凄凉,可蒲玖的眼中却流露出了哀求之色。 右边的十余个大食人欢喜鼓舞的报名,秦为吩咐道:“带他们回去。” “是。” 有军士带着这些人出去,蒲玖终于忍不住了,跪下道:“请秦大人手下留情。” 那十余人回身,愕然道:“手下留情?” 秦为的面色微微铁青了一瞬,然后笑道:“什么意思?” 蒲玖苦涩的道:“小人此生都是大宋人,只愿时代能生活在汴梁,不愿离开半步,只恳请秦大人……善待小人。” 他终究没敢直接求情,而是委婉的说了出来,他看了那些大食人一眼,然后低下头,我只能帮你们到这了,若是不聪明的,那就是命。 那十余人大抵也是想到了些不好的东西,顷刻间就慌了。 “我等不走了,不走了。” “秦大人,小人刚才是鬼迷心窍,竟然舍得离开这里,小人错了呀!” “这里日头好,温暖。吃得好,小人愿意在这里一辈子。” “谁敢让小人出去,小人就和谁翻脸!” “秦大人……” 要自由还是要脑袋?这一刻他们终于醒悟了……在小命面前,什么狗屁的自由,根本不值一提! 一个大食人泪奔而来,及近跪下,仰头嚎哭道:“秦大人,小人只要离了这里就会生病,郎中都束手无策。今日小人若是走了,那就是自寻死路啊!求秦大人留下小人吧。” 秦为一脸懵逼的道:“你们这是作甚?好好说话,那个……不是想走吗?大宋从不阻拦人往来,你等想走就走,没人管啊!” “小人不想走。” “小人发誓,此生都不走了。” 眼前这位秦大人看着笑眯眯的,比那个老工匠看着都慈祥,可这些大食人想到了他的‘丰功伟绩’,顿时把肠子都悔青了。 只想着要自由,可想过这位狠辣的手段吗?辽人在他的手里都欲哭无泪,我们算个什么? 还敢拿乔要自由……这是战船啊! 但凡涉及到兵器的打造,各国都分外重视保密工作,唯恐被对头得知。 听闻大宋弄出了一种杀伤力极大的武器,为此有些工匠走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连其家人也找不到了。 天知道朝廷将这些人如何了。 若是听话的还好,就算苟活也能到死。 可要是不听话的…… 先不说宋人的朝廷会不会出手,换做是自己呢?那些拿了自己秘方却不听话的伙计…… 这种人不死何为! 一个大食人抬头,期冀的道:“秦大人,小人发誓保密,若是不能,全家死光光……可能回去吗?” 和后世发誓和喝水般的不同。 这年月誓言比较浓重,大家谁心里都有几个诸天神佛信仰着,几乎就是言必行,行必果的意思, 众人都在看着秦为。 这是个新路子,是不是试试? “这个……” 秦为笑眯眯的道:“你很懂事,很好。” 他摆摆手,有军士过去。 “慢走。” 秦为的慢走一下击溃了蒲玖的心防,他垂眸下去,掩饰住那一抹哀伤,他不能再求情了,否则秦为会弄死他。 至于这个喜笑颜开跟着出去的倒霉蛋,蒲玖想了一下,记得他家里有几千贯的家产,是不是值得出手呢? 那些水军将领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有人问道:“怎么只有一个人愿意走?” 柳如仕的脸颊颤动了一下,说道:“因为只有这一个蠢货……不仅蠢,还天真!”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秦为的手腕,不见什么呵斥或是威胁,只是笑眯眯的,就让一群大食人跪了。 陈兴叹道:“秦大人果然是高明啊!” 秦为什么话都没说,就摆平了人心浮动的大食人,水军的战船稳了,这边的动静被皇城司的人侦知,随后就报进宫中。 “钱粮艰难啊!” 赵祯在叹息着,刚才他又被晏殊喷了…… 只因到了年底,他按照规矩赏赐了些人,于是乎一大笔财政流水一般出了门,就像是远嫁的媳妇儿,再也回不来了。 “……那些人家钱粮堆积如山,可陛下您竟然还要赏赐,这是何道理?” 晏殊的火力全开,随即调转枪口,对准了韩琦:“宰辅每月收了那么多钱粮,难道还不够?大宋如今正值艰难之际,就不能主动拒绝?家中难道少了这些赏赐就揭不开锅了?” 吕夷简面色涨红,指着包拯就要开喷。 可晏殊是谁? 他虽然在口才方面不见得比吕夷简厉害,但人家还有一个身份……帝师啊! 皇帝的老师,虽然比不上皇帝的老爹,但也是地位无可企及的存在,你老吕再厉害,也没人家的关系硬。 再说晏殊也本就和吕夷简等人不是一个阵营,自然不惯着他。 不等吕夷简说话,他就接着喷道:“俸禄是多少就是多少,莫名其妙的什么赏赐哪来的规矩?” 新 782:纸就是钱! 吕夷简被噎得说不出来,但宰辅威望的加持下,他绝不能认怂。 他冷冷的道:“一直以来的规矩。” 这些都是潜规则,陛下厚待文官的证据,君臣其乐融融的情书…… “哪里写得有?找出来,老夫看看。” 晏殊一句话梗得吕夷简差点心梗。 是啊! 这些潜规则哪写有了? 晏殊正准备冲着老吕开喷,外面来了一人,禀告道:“陛下,水军造船的那边,大食人上书,说是世世代代愿为大宋人。还有,水军说都准备好了,翻年过去就能造船。” “那么快?” 这件事不大,可却让晏殊停了喷,庞籍担心这二人在吵起来,怕是非死即伤,所以他赶紧抓住话题。 “不是要造大船吗?此事得好生琢磨一番才是吧。” 来人说道:“那些工匠们都有把握,说是在打造前一批战船时,他们就有过深入的探究,有把握。” 君臣都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赵祯说道:“那还不错。” 大宋工匠总是能创造奇迹,以至于在见过太多的奇迹之后,让大宋君臣们都觉得理所当然。 庞籍瞅见晏殊一脸的欲言又止,心中一颤,就想起了枢密院最近私下发的一些好处,就像吕夷简说的那样,这是潜规则…… 身在哪里就要讲哪里的规矩,就算你再反感,但如果不能同流合污那就会排挤成异类。 哪有那么多的肃本清源? 这要是被晏殊给揪住了,今日他的老脸大抵也就没法见人了,所以老庞赶紧又寻了个问题。 “大食人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们准备要走吗?” 来人说道:“那些大食人本来是想走了,可秦为就和颜悦色的劝了劝,他们就后悔了,痛哭流涕的说一辈子都留在那里为大宋造船。谁要赶他们走,那就是他们的生死大敌,不共戴天。” 来人抬头,一脸钦佩的道:“小人当时就在那里,亲眼见到秦大人只是几句和颜悦色的话,就让那些大食人幡然悔悟。小人以前不知道何为道德高深,那一刻就知道了。” 道德高深? 我见你的鬼了! 赵祯的脸颊颤动着,说道:“是好事。” 大食人对水军有帮助,但要让他们主动留下来才好,免得外界会传些坏话,损坏大宋的名声。 吕夷简一本正经的道:“陛下,秦为对这等外交之事了如指掌,臣以为以后这等事多交给他去办才好。” 能把威胁和颜悦色的表达出来,而且话里不带烟火气,这就是本事啊! 这世间威胁很多,有剑拔弩张的,也有威逼利诱的,可春风化雨的威胁确实不多,让人又恨又不敢恨。 赵祯点头,“韩卿之言甚是。” 王臻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样,假做没看清君臣的神色,忽然道:“秦为不是弄了个书院吗?以后想来能教出不少道德之士。” 呸! 糟老头子坏得很啊! 众位相公们心中不禁暗骂王臻护犊子。 …… 武学巷里,秦为看着全新的书院,满意的道:“干的不错,此次之后,你等对建筑该有些了解了吧?” 杨彦说道:“学生原以为这些是小事,可经历过之后,才知道小事里有大学问。不管是开始的筹划,还是中途的建造,以及后续的结账验收,都有大学问在。” 他侧身拱手道:“先前我等还有些觉着无趣,后来才知道秦大人的良苦用心。” 十三人齐齐拱手,“多谢秦大人。” 千年树木,百年树人。 怎么树人绝对是门大学问,秦为觉得最好的法子就是实践,实践才能出真知,比满纸空话强多了。 “以后叫山长吧。” 一块牌匾罩着红布已经挂在了门上,就等着那一天揭开。 “是,山长。” “进去看看。” 书院里小径清幽,屋舍明亮,特别是那些透明度不低的玻璃,更是让人震惊。 “山长,学生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时都被吓坏了。” 吴桐赧然道:“当时学生还以为是水晶,就说这等奢侈之物不可用于校舍,后来送货的人说是玻璃,以后多得很,学生这才知道,原来山长早就在弄这个东西了。” 秦为推开门走进去,然后坐在了第一排,看着黑板有些时空颠倒的感觉,光线从窗外投射进来,黑板,桌子……以及坐着的学生。 真像以后的教室啊! 这其中玻璃的作用最大! 几个钢厂的工匠不乐意弄玻璃,觉得这东西弄了也没用,但秦为是主人,他们无奈最终还是弄了。 这些玻璃不算是上等货,上等货里能经常看到透明的玻璃。只是没找到制造的规律,目前舍情还在琢磨之中。 秦为不准备插手,他在看着,看着这个大宋一点点的改变。 玻璃在以后会成为聚宝盆,只是这个聚宝盆变成了秦为的。那会有多少钱?秦为突然有些期待起来。 若是朝中知道自己还有这些宝贝没放出去,赵祯和宰辅们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此事他得仔细斟酌。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吞不下玻璃这注大财,只能分享。 和谁分享? 什么和权贵分享,那只会助长权贵的贪婪。他们会暗中盯着秦为,寻机干掉他,然后独吞好处。 所以在自身不够强大之前,和权贵分享这些好处是作死。 晏殊…… 三司…… 秦为笑了起来,觉得晏殊定然会喜上眉梢。 “山长,外面有人说您道德高深……” 出了书院,太学那边有学生竟然跑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我道德高深? 秦为矜持的道:“这……过誉了。” 可他在心中已经忍不住狂笑起来,在书院即将要开门招生的时候,这个夸赞来得正是时候啊! 一个道德高深的人开的书院,你进不进? …… 秦家为过年准备的东西很丰盛,而且今年刘姝还有孕在身,更添了许多喜气。 “多谢郎君。” 每个仆役都提前拿到了红包,等回去拆开一看,却是钱票。 “夫君,这能用吗?” 孙好民把钱票交给吴妈保管,吴妈却疑惑的看着钱票。 用惯了铜钱和官引的百姓们,大多觉得这东西怕是没啥用,说不定过几天就成了烂大街的手纸。 但这也要分谁。 就比如秦记。 现如今秦记的钱票,一贯可兑换现钱一贯一。 为何? 因为秦记底蕴深厚,大家都不怕秦记破产,所以那些来往于各地甚至各国的商队,他们宁愿用一贯一换秦记的一贯钱引,不仅便利而且不用担心兑换。 “你懂个屁!” 孙好民抢过钱票,小心翼翼的收在箱子里,然后上好锁,这才心满意足的道:“这是咱自家的钱票,秦记的钱票!如今在汴梁通行无阻,在某些别的国家都能用!” “那么好?” 他的妻子讶然道:“就听闻益州那边有交子,可那交子也只能在那边花用。如今郎君竟然在汴梁弄出来了这个,真是厉害啊!” 算后面得意的道:“郎君文武全才,以后定然是要青史留名的。某在秦家管事,而你则服侍娘子多年,咱们多半也会被记一笔……那可是史书啊!想想某就激动的睡不着。” 他的妻子好歹也识字,闻言就说道:“郎君以为是要做宰辅的,定然青史留名,可你就是管家,怎么可能?” “你懂个屁!” 孙好民涨红着脸道:“那些宰辅在郎君这个岁数时都还在读书呢!郎君比他们还厉害,既然比他们厉害,史书上自然要多记些……那个,某去看看灯烛。” 吴妈在后面捂嘴偷笑,心想这大白天的有什么灯烛,不过是说不过了耍赖而已。 孙好民一出来就正好遇到了胡聘。 “见过胡员外。” 这都年底了,这位不在家数钱,来秦家干啥呢? 胡聘是来找秦为的。 “水军缴获的那些船只和货物在发卖,秦兄,咱们能不能……” 书房里,秦为缓缓抬头,摇头道:“这等事不是秦记该干涉的。还有,赚钱的门路多不胜数,咱们走自己的路,少掺和这些事。” 这是给胡聘立规矩。 胡聘心领神会的道:“是,以后官府发卖的东西暗香不掺和。” 秦为面色稍霁,解释道:“但凡官府发卖东西,商人去买也就罢了,官员去买……你想想张方平。” 张方平就是买了官卖的房子,然后事发被贬官,这事儿秦为还掺和了一脚。 胡聘悚然而惊,说道:“是了,某只想到了赚钱,却没想到不小心就会牵累你。” “牵累不牵累的某不在乎,因为某不差钱,谁也没法用钱来弹劾某。” 哥不差钱啊! 你要弹劾就拿出证据来,否则哥反弹弹死你。 胡聘换了个话题,“钱票之事,咱们家底厚实,发出去的钱票商人们都肯收,某想着是不是再发一些?” “暂时就这样。” 秦为谨慎的道:“钱票是用秦记的信誉为担保,终究有限……” “可是秦记……” 想来稳住的胡聘,此刻眼中也流露出了些贪婪之色,“外面的商人愿意要啊!咱们只要弄出来就是钱……” 新 783:钱荒 胡聘的未尽之意就是:那是纸啊! 用纸换钱,这等好事不赶紧做还等什么?这是人的劣根性,看到好处就上,风险意识被抛之脑后。 “他们若是来兑换呢?” 秦为反问道:“若是他们挤兑呢?” “不会那么巧吧?” 胡聘的身体朝着秦为的方向前倾,“秦兄,只要咱们拿捏好这个中分寸,保证能套出不少钱来。” “然后你就等着去坐牢吧!” 秦为没好气的道:“年底了不说这些,你记住一句话,除去一国之外,个人想用信誉来当做货币,那就是发狂,并无例外。除非能有国家为你背书,否则这就是找死。” 没有国家背书的大规模金融行为就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胡聘遗憾的告辞,临走前溜到了厨房,在春杏不满的嘟囔声中提溜走了几串香肠。 “自家那么有钱也不知道做,这是要送给王公家的。” 厨房弄了许多好东西,秦为准备送些吃用的去王家。 “郎君,马德禄来了。” 孙好民的表情看着就像是便秘了一般,秦为皱眉道:“好好说话。” “这人不是和咱们家不对付吗?” 孙好民恨恨的道:“小人本想冷落他一番,可又怕传出去别人说咱们家失礼,还是上了茶水。” “顾大局,不错。” 秦为觉得在自己的熏陶下,连家里的管事都变得道德高深了,道德高深,最近他喜欢用这个词来勉励自己。 他随手拿了一块糯米糕边走边吃,孙好民跟在身后嘀咕着。 “小人让段玉在水里弄了些东西……” 噗! 秦为把嘴里的食物都喷了出来,回身不敢相信的看着孙好民,“你是孙好民?你确定你没被赵允让附体?” 道德高深的梦想破灭了,秦为很难过。 “放了什么?” 秦为急匆匆的去了前厅,马德禄在喝茶。 “好茶!” 马德禄赞道:“你家的茶膏喝着与别人家的不同,味道浓郁啊!” “喜欢就好。” 秦为的脸颊抽搐了一下,问道:“马中丞百忙之中来秦家,不知有何贵干?” 这话问得很是僵硬,马德禄却安之若素的道:“先前听闻秦记在官府造册,准备发钱票,老夫以为不妥。” 玛蛋! 秦为想抽胡聘一顿。 怪不得这货先前要来央求扩大发行量,原来是规模闹大了,闹得连马德禄都来了,可见影响不小。 按说这事儿和马德禄根本不搭噶,就算秦为发行再多的钱票,只要官府同意,只要秦记没有破产,他爱怎样怎样。 可这人向来就爱忧国忧民,用秦为的话却是多管闲事。 “私人发钱票,若是任意发放会如何?” 马德禄看来研究过秦为的性子,所以话唠不见了,言简意赅的就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而且这个问题一针见血,直接点出了钱票的最大弊端。 一旦秦为缺钱或是想卷款跑路,他随时都可以加大钱票的发行数量,然后丢下这个烂摊子跑路。 “马中丞有话请明说。” 秦为觉得这位是来找茬的,所以话也不客气。 “私人发钱票不妥!”马德禄依旧是言简意赅:“收了。” 秦为很纠结的道:“政策归政策,商业的归商业……现如今秦记有足够的资本和本金去发行钱票!而且这也是便利商业的好事儿,否则每次都搬运大量的铜钱,容易吗?而且大宋的钱荒你不知道?一旦供需达不到平衡,钱荒就会让许多人破家,到时候汴梁纸贵……无数的行业会受到冲击。” “可却容易出事!” 马德禄今天像是中邪了,话少的让秦为害怕。 “收了吧。” 秦为摇头道:“某知道这样不妥,但目前没有别的办法。” 马德禄突然叹息一声,还舔舔嘴唇,秦为心中觉得不妙,“你还年轻,钱是挣不完的,为了挣钱去弄这个……若是因为你我之前的踟蹰,老夫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 开始了。 秦为终于知道他为啥先前话少了,马德禄的嘴唇很干,铁定是段玉加了什么药物进去,那厮只会泡壮那个啥的药酒,能加什么药? 秦为捂额,想把段玉给阉了。 “……钱票和交子差不多一个意思,可交子被官府给管着,你的钱票却是……” “……要顾及大局……” 一番话说完,马德禄气喘吁吁的道:“记住了……” “记住了!” 秦为只求他赶紧走人,否则会忍不住想堵住耳朵。 马德禄再舔舔嘴唇,说道:“今日口干舌燥,可有清水。” 边上的孙好民也觉得不对劲,赶紧出去弄了清水来,马德禄牛饮一气,叹道:“还是水最好啊!水利万物而不争,遇……” 秦为要抓狂了。 马德禄发表了一番对水的看法之后,又叮嘱了一番及时停止钱票的重要性,这才回去。 再回来时,孙好民小心翼翼的看了秦为一眼,见他没生气,这才说道:“郎君,马德禄这次是先礼后兵呢,若是不听的话,他定然会弹劾。” “就是要等他弹劾!” 秦为笑了笑,“钱票的弊端某岂会不知?问题一直在,只是看谁先发现罢了。没想到竟然是马德禄,可喜可贺啊!” “可喜可贺?” 孙好民觉得自家郎君怕是昏头了,“郎君,那马德禄可是连宰辅都敢弹劾的人啊!他是御史台的老大……” 马德禄越发的显得老成持重了,弹劾谁也是一板一眼的,让人觉得眼前站着的是一块木头,而不是人。 尤其是经过这几年的蹉跎,范仲淹离开御史台后,马德禄渐渐变得不再庸碌,将整个御史台打理的严丝合缝。 “就是他了。” 秦为笑的很是得意,“大宋的钱荒一直存在,钱荒啊!商业要发展怎么能钱荒?可就算是知道铜矿一时间也采不到,还不如从制度上来革新金融。某若是主动提出来,朝中的那些重臣们定然会反对……那就让马德禄来解开好了。” 孙好民愕然道;“这是您故意的?” “你说呢?” 秦为负手而立,说道:“大宋的官员失职了,这等私人发钱票的事就该在第一时间发现和制止,可他们却拖到了现在……” 孙好民心服口服。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前面一个主人,觉得那位真的是脑子不够用,最后竟然因为贪腐被发配。 而眼前的这位只是随便想个主意,钱财就滚滚而来。 这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人啊! …… 年根的宫中渐渐多了些喜气,太后的薨逝带来的悲伤也在渐渐消散。 郭皇后却很头痛。 她拿着册子说道:“这么多人都要赏赐,头痛啊!” 刘娥的陵寝耗费不小,让宫中的日子也跟着艰苦了些,好不容易熬了一年快该松快点了,可转眼就是新的的年号了。 当初刘娥执政时,定年号为‘天圣’。 现在刘娥没了,赵祯终于当家做主人,自然不可能沿用之前刘娥在时的年号,这是新老更迭,更是赵祯掌权的象征。 这么喜庆的的事儿不普天同庆也不行啊! 所以郭皇后痛并快乐着。 贴身婢女玉环说道:“娘娘,奴……” 她本身形臃肿,长得也不咋地,此刻却做小女子的羞涩模样,让边上的方圆忍不住偏头过去干呕了一下。 “说话!” 郭皇后放下册子,宫女过来帮她按摩肩头。 玉环说道:“圣人,既然是宫中办事,那宫外的那些宗室和重臣们也该送些礼吧?” “哈哈!” 郭皇后指着她笑了起来,难得的心情好了许多,“你啊你,这是皇家的气派,若是皇家要赏赐宫中人还得要向外人借钱,那就危险了。” 没办法,这就是皇家的脸面。 有钱没钱是一回事儿,但若是因为没钱从而闹得没脸,那就是得不偿失。 …… 这边皇家在为没钱苦恼,而那边秦为则是在想着马德禄什么时候会失去耐心上奏疏弹劾自己。 然后他莫名其妙的就上火了,嗓子里难受。 随后就被叫去上朝。 因为要过年了,大伙儿看着都有些喜庆的模样。 等进宫之后,秦为竟然看到了赵允让。 “你怎么来了?” 秦为觉得这娃大概是糊涂了。 你丫一个郡王,能不上朝就该找个凉快地方呆着,省的那些人看到你,就想起了当初的事情。 虽说赵祯对赵允让的信任让他有了不少参政的权利。 但信任是一会儿事儿,忌惮是另回事儿。 所以要懂得进退。 赵允让却拱手笑道:“自然是来上朝。” 吕夷简等人也看到了他,便拱手道:“郡王。” 赵允让客气的回礼。 他是宗室郡王,宰辅们自然要客气,但也仅限于客气,若是你较真儿,那老吕会让你知道巴掌打人有多疼。 “这什么意思?” 秦为最近没关注朝中之事,所以有些好奇。 赵允让和他走在一起,低声道:“马上年底了,陛下过摸着又要为宗室的赏赐发愁了,我来就是给陛下一个缓冲余地,若是今年赏赐有所减少……” 新 784:预定未来帝师 “懂了。” 秦为笑道:“你是来背锅的……” 赵允让满头黑线,又没好气的道:“你这话难听,但不得不说……这是实话啊!” 莫以为皇帝的恩宠是白来的? 你在受宠时多么得意,就要在皇帝发愁时排忧解难。 两人并肩而行,今日的朝会规模不小,臣子们盯着秦为和赵允让,心中艳羡不已。 “这秦为好运气啊!” 一个官员嘀咕道:“和宗室交好,如此便能时常与陛下论政,以后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游昌道走在边上,闻言冷冷的道:“幸臣罢了。” “谁是幸臣?” 一个声音传来,游昌道下意识的道:“秦……” 他突然觉得不对劲,就缓缓回身…… 王臻的老脸木然,游昌道想示弱,可却觉得丢人。 他看看左右,大伙儿都在看着这边。 上吧,怼王臻,我们支持你! 老王虽然这阵子沉寂了好久,但他之前可没少得罪人,尤其是他在开封府、枢密院的那几年,不少人都被他喷过。 大伙儿虽然知道他是刚正不阿,可老王说话太直,直挺挺的让人难受,话说泥人也有土性吧? 比起最近晏殊狂喷群臣的场面,大家都觉得还是比不上当年的老王。 这位可是敢用口水给陛下洗脸的猛人啊! 于是游昌道就成了大家心中的英雄。 你老游竟然不怕王臻喷! 我们服气! 吕夷简甚至在想着,是不是让游昌道升个职? 比如说御史中丞啥的,反正现在御史台马德禄一家独大,时间长了也不是啥好事儿……或是知谏院。 众目睽睽之下,游昌道昂首,王臻冷飕飕的盯着他。 “秦为!” 他不负众望的说出了这个名字,大伙儿都笑了。 “你为大宋做了什么?” 王臻的问题让大家都有些惊异。 这是王臻? 太温柔了吧? 游昌道愕然,王臻继续问道:“秦为又为大宋做过什么?” 游昌道心中大喊不妙,正准备说话,大宋第一喷子上线了。 “不管是外交之事还是武事,不管是复合肥还是水军……秦为为大宋立下的功劳能让宰辅汗颜,让老夫汗颜。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游昌道指着王臻,面色红的和猴子屁股差不多。 秦为在那边叹息一声,觉得游昌道的段位太低了,估摸着还不能让王臻热身。 王臻抬头,“如今他依旧是直图阁侍讲,可你却是学士,论官职你比他高,论品阶你也高于他……可老夫敢问,你这个学士是怎么来的?他那个侍讲是怎么来的?你若是能做学士,他的功劳做宰辅可行?” 游昌道不能答。 他就是混资历,加上运气好郭家成了后戚,他这个皇后的姑丈自然也就上来了。 此时已经到了殿外,大家都在等候通禀。 游昌道面色发红,期期艾艾的道:“某……某……” “说话!” 王臻突然大喝一声,游昌道下意识的道:“某不及他……” 噗! 吕夷简偏头过去,不忍看游昌道那张惨白的脸,这人竟然被王臻一吓唬就吓唬出了真心话。 丢人啊! 你若是死咬着秦为不放,那大家还敬你是条汉子。 可你竟然怂了…… 这种人,就算能做出些功绩,也没有那个气势,他不是当宰辅的料啊! 看看秦为那小子。 此刻他一脸淡然,双手背负看着别处,好似那些话与他无关,一个孤独高手的模样。 而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有底气! 这就是差距啊! 王臻点头道:“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游昌道羞愤欲死,正好里面来人给他解了围。 “上朝了。” 赵允让全程旁观了王臻对游昌道一次教科书式的进攻,不禁叹为观止。 “我要学习的还很多。” 秦为低声道:“别担心,我们总是赢。” 赵允让偏头看着他,秦为回以微笑,赵祯坐在上面,恰好看到了门边的这两人。 年轻真好啊! 他也年轻,可却又不得不装的老成起来……好累。 行礼。 站位。 这是赵允让以朝臣身份,第一次正式参加朝会,所以很受人瞩目,大家都在看着他,想看他的表现如何。 结果赵允让的表现很沉稳,一旦都看不出怯意。 不错。 几个老臣相对一视,都微微点头。 先帝在位数十年,为了接班人的事儿闹腾出了许多事,后来接班人有了,大家又担心母替子兴。 好在赵祯不错,掌权后每件事儿都做得可圈可点。 赵允让也不错。 虽然他明日里一副纨绔相,但大家心里都清楚,那是装的,不过是为了担心有人会忌惮,借此攻讦罢了。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这个和陛下一般大的年轻人,一出手就遏制住了宗室权贵们喉咙。 若他不姓赵,日后也许能成为皇帝身边的肱骨之臣。 只可惜他姓赵。 所以今日之后,他只能是汝南郡王,能以朝臣身份上朝已是莫大的宽待,至于职位权利,他别想了。 赵祯看了赵允让一眼,说道:“汝南郡王为国尽忠,为朕分忧,赏金银五百,赐锦缎坐轿一顶。” “谢陛下!” 赵允让掐住了宗室权贵这个耗费无数的无底洞的口子,这便是赵祯给的报酬。 只是他不能赏赐实职,也不能给权,只能用金银钱物这种东西来回报。 “秦为……” 哎! 这是要论功行赏啊! 虽然没听到,但赵祯确信有人在叹息。 此番缩减宗室耗费之事,不少朝臣都摇摆不定,担心因此得罪了那些权贵,或是触动了自己的利益。 可当时大家也不知道皇帝是这个意思啊! 大宋自开国之日起,就一直遵循着祖宗之法,宗室权贵历来都是由皇帝荣养的,一代一代绵延不绝。 所以大家认为,这次削减开销也不过是口头哔哔一阵而已。 以前又不是没提过,然后呢? 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都不往心里搁。 可谁知道,赵允让一朝釜底抽薪,将那些人的退路都给断了。 要钱要是要命,选一个? 那些人看似张扬,实则都是纸老虎,没了皇家撑腰,不出两代就得被踩下去。 所以答应了还好,至少大家的身份还在。 若是不答应,连这个赖以为傲的身份都没了…… 若他们知道赵祯的想法如此坚定,就算损失些利益又何妨?能得到皇帝的青睐,害怕以后没钱花吗? 赵祯目光转动,看着殿下群臣的表情。 “秦为,于国有功,龙图阁侍讲!” 我去! 竟然这么狠? 秦为之前有个天章阁直学士的名头,现在又兼了龙图阁侍讲,这可是帝师才有的待遇啊! 赵祯这意思很明白,以后若是有了继承人,那么这个太师的位置非秦为莫属。 能荣宠一代帝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现在……赵祯这是把秦家下一代的恩宠都给提前发放了。 日后太子登基,只要秦为不作死,秦家依然是天子近臣! 他的子孙仍旧是位极人臣! 群臣不禁哗然了起来,吕夷简干咳道:“肃静。” 这没法肃静啊! 秦为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竟然担任了未来太子的老师? 那可是帝师啊! 有宋一朝,到如今也就晏殊算是正儿八经的帝师,可他也不过只有个龙图阁大学士的名衔,秦为可是还兼着直图阁……这是要把他捧成圣人么? 陛下你是不是犯病了? 游昌道涨红着脸,出班道:“陛下,此人不学无术,如何能担任帝师?” “你学了什么?” 王臻怒道:“你游昌道有什么术?你的术为大宋做了些什么?说来老夫听听。” “住口!” 游昌道刚想反驳,就被赵祯喝止了。他看了一眼上面,发现赵祯黑着脸,心中不禁一惊,赶紧退了回去。 这位可不像之前刘娥在时那么好说话了,一旦激怒了他,那就等着被收拾吧。 赵祯见他知趣,这才面色稍霁,“秦为。” “陛下,臣在。” 眼下唯一还能淡定自若的,也就只有秦为了。 因为他知道,赵祯这辈子就没儿子的命……不过没儿子也不算坏事儿,等赵允让的儿子长大,他这个帝师依然有效,现在算是提前预定了。 只是,若真的做了这个帝师,那将来要给太子讲什么? 杂学?还是怎么革新。 赵祯说道:“侍讲之职重大,万万不可懈怠。” “是。” 秦为一个激灵,想起赵允让那小子的腹黑,他的儿子能好到哪儿去……哥会不会为他背黑锅? 铁定的啊! 赵祯见他听话,就笑道:“这马上就是元旦了,新年新气象,国本已定,这便是新气象了。” 群臣就恭维了一番。 在这等时候,谁不张眼去进谏就是蠢货,游昌道就是如此。 稍后结束,大家一起出来时,秦为被晏殊叫住了。 老帝师和未来新帝师的谈话,让不少人都驻足了脚步,这也算是跨世纪的会谈了,他们岂能不上心。 “若日后有了皇子,你要给太子讲什么?” “什么都讲。” 就不告诉你我要讲什么,急死你!边上几个伸长脖子的家伙失望的叹息一声,觉得秦为这货太缺德了。 “杂学?” 秦为没反应。 “文章?” 哥不会做文章,除非是剽窃。 “那就是诗词?” 这个可以有。 秦为回想了一下自己脑海里的诗词,觉得冒充一个诗词大家还是够了,于是底气十足的道:“什么都讲!” 吕夷简和庞籍走在一起,见晏殊碰壁,就说道:“若陛下明年诞下皇子,二十年后……四十多岁的帝师!前无古人啊……不过秦为不同,这厮的手腕颇为灵活,见多识广,脑子里全是那些新奇的念头。有这样的人在大王的身边,陛下的态度值得揣摩啊!” 赵祯把秦为带在自己身边,这明晃晃的就是在表态。 庞籍面色凝重的道:“秦为是坚定的北伐派,而且他不但主张北伐,还是最坚定的革新派。陛下此举就是在告诉我等,他是要准备革新的。” “革新啊!” 吕夷简有些惆怅的看着远方,“老夫也想革新,可却觉得浑身都被人给绑住了,动弹不得,哪怕稍稍挪动一下屁股,就会被无数人赶下来。” 庞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叹道:“终究是要你争我夺的斗一场,这……吕相,你以为可能成吗?” “不知道。” 吕夷简有些颓然道:“你看他们,陛下和秦为都是精神抖擞,仿佛什么困难都难不倒……当年老夫也是这般,可最终还是被时间蹉跎了。” 当年他雄心壮志,企图用自己的一腔热血,让大宋文武皆兴。 可结果呢? 随着官职不断攀升,他忌惮的东西越来越多,牵绊他的人和物也越来越多……多到,连想一下都是天翻地覆。 庞籍突然问道:“老夫当年远远比不上如今的秦为,吕相以为自己如何?” 吕夷简一怔,旋即苦笑道:“是啊!老夫当年可没秦为这等本事。你看他这几年东捅一下,西挠一把,可却做成了许多事。这便是不吭不哈的……” “秦为虽然革新的口号喊得响亮,可这些年他却没有什么大动作……此人做事先筹谋,把前面的事做了,然后才捅出自己的目的。比如说当年灾民改厢军之事,他就是借着灾民的口,说出了这里面的弊端,然后力保灾民不会动乱……这一下就堵住了许多人的口……” 庞籍笑道:“他事先并未提出改动厢军之事,若是旁人会如何?” 吕夷简想了想,“若是旁人想革新厢军,定然会先在朝堂之上辩驳,随后外间也会议论纷纷,最后才开始……” 都特么闹得沸沸扬扬的了,对手不知道? 这就好比开战之前先递消息:哥们,我马上就要对你下手了哈,你准备好。 历史上,多年后的庆历新政就是如此。 从范仲淹上书建言再到赵祯下定决心,其间天下都知道了朝中君臣的打算,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刀枪,挖好了大坑,就等着收拾这些傻鸟。 “这秦为的城府竟然有如此之深?” 两人面面相觑。 新 785:基因科普、喷血 “帝师……这可是帝师啊!” 孙好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是佛祖保佑啊!” 他觉得自家郎君升官的速度太快了些,若是照这样下去,怕是三十岁之前就会触碰到宰辅那个阶层。 “郎君升官了,赶紧打起精神来。” 孙好民红光满面的把准备过年的仆役们弄出来,喊道:“把家里全部洒扫一番,若是有客人来了都端着脸,可不许笑……” “不许笑?” 乔风抱着一岁多的女儿,不解的笑道:“为何不许笑?” 孙好民用那种你很蠢的姿态说道:“郎君的官职不低了,威严要养起来,端着脸才有官样子。” “可那是郎君啊!” “我们也得如此,不然里外不一,丢郎君的人。” 孙好民兴奋的就像是自己升官了一般,他把大门外的洒扫给承包了,拎着个扫帚在外面慢慢的扫。 “咦!这是孙管家?怎么亲自来扫地了?” 街坊们也开始歇息了,大伙儿无所事事,见到孙好民出来扫地就笑了,扫地可不是管家干的活! 孙管家? 好像一辈子都要装孙子一样。 孙好民不禁为自己的姓感到了悲哀,然后端着脸道:“我家郎君如今是侍讲,某这个管家也得要勤勉起来,否则哪日郎君看某不顺眼,说不准就被辞了。” “秦大人升官了?” 众人不禁讶然。 这才是孙好民的目的。 就是嘚瑟! 他的左腿微微抖动着,眉毛挑起,说道:“是啊!我家郎君才多大?竟然就是侍讲了!知道侍讲是干嘛的吗?那是未来太子的属官……” “太子的属官?” “那不怎么样啊!” 见街坊们不懂,孙好民一跺脚,把矜持抛掉,解释道:“就像是太子的先生,明白吗?太子身边的官员,那可是带着帝师的名头,你说不怎么样?” “哦!”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了解了,于是一阵吹捧袭来。 “秦大人果然是前途无量啊!” “等以后……秦大人就是国之重臣,我等和秦家做邻居,真是三生有幸。” “孙管家以后也是风光了啊!” “那是,孙管家以后可就是和宰辅打交道的人了。” “……” 孙好民正在得意,身后有人说道:“娘子出门了。” 瞬间孙好民的脸上就堆起了谄笑,回身站在门外,低头道:“娘子小心。” 门槛被卸掉,乔风牵了马车出来。 马车一路去了刘家。 看到刘姝出现,李氏这个后娘并没有笑迎,而是被吓了一跳。 她拍了下手,然后赶紧上去扶着刘姝,埋怨道:“你这肚子都大了,竟然还敢乱跑,要小心呢。” 李氏关切的搀扶着刘姝,比当初亲生女儿生产时还要紧张。 当年她也企图将女儿弄进秦家,顶了刘姝的位置……可惜她眼光不错,却没有那么好的命。 后来秦为愈发宠爱刘姝,秦家的地位也不断攀升。 李氏原先攀附的念头也变成了尊敬……地位太过悬殊,已不是一个层面,所有的不甘都会变成敬畏。 刘姝走路时微微后仰身体,笑道:“好赖我也是刘家人,以前那些事情早就过去了……这不快元旦了,给你们送些家里的吃食。” 刘姝很清楚这年头出身的重要性。 所以即便她如今是秦家主母更是贵为陛下钦封的三品淑人,可依旧和蔼亲切,并没有因为之前的那些踟蹰对刘家报复。 这是一个贵族该有的胸怀。 哪怕再记恨,也要随着身份地位的提高,将那些踟蹰春风化雨的消散,让家族内外和睦如初。 刘坚也刚好下朝回来。 他看了一眼门口卸车的乔风,见乔风卸的货多半是食盒,就舔舔嘴唇,说道:“家里又不是没有,再说哪有经常给娘家带东西的?传出去你还做不做人了?” “我们家不差这个。” 刘姝的话说的平常,可李氏却感到了一股不差钱的豪气迎面而来。 进家坐下之后,李氏就问道:“女婿可给你掌家?那些钱粮来往也放心让你过手?” 刘姝点头,“都是我过手呢!他不管。” “那么多钱啊!” 李氏想想都觉得可怕。 “夫君说就算是丢了秦记,他也能在几日之内弄出第二个秦记来。” 此时的女人一生就指望着夫君有出息,可刘姝却觉得自己的夫君太有出息了,让她一点烦恼事都没有。 “这般……” 李氏叹道:“这门亲事果真是好啊!你过的这般自在富足,咱们也就放心了,以后你爹爹的仕途还得要靠他提携呢。”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李氏如今早就没了埋怨和嫉妒,只有感恩。 这就是身份悬殊到一定程度后的转变。 刘姝摸着肚子,幸福的道:“夫君又升官了……” “啥?” 李氏纳闷的道:“升了什么?可别是外放州县,你这肚子还挺着,若是他去了下面州县为官,你怎么办?” 这便是母亲的唠叨,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女。 “是侍讲呢!” 刘姝眨巴着眼睛,像是在等待夸赞。 “什么侍讲?” 李氏现在虽然也算是官员的妻子,但大宋官职的复杂程度让刘坚选择了回家不说公事,所以她有些懵。 再说刘坚那个职位,撑死了也就是比底层官员稍微强些。 “陛下封了夫君未来太子属官。” “哦……” 李氏惊叹道:“这是太子身边的侍讲?那比你爹厉害多了……呃!不过比你爹爹也还是不错的。” 当家男人的威信还是要维持的。 李氏很精明,她担心会让刘姝觉得这一大家子都得靠她和这个庶女,好似没了她刘家就要亡了一样。 虽然现实的确如此…… “是。” 刘姝也不点破,只是捂嘴偷笑。 李氏见了假意拍打她的手臂,然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竟然是侍讲了,将来的太子以后可是要做帝王的,到时候他身边的官就会水涨船高……” “嗯,不过附加不在乎这个,说是会很头痛。” 想起秦安头痛的模样,刘姝不禁就笑了。 “为何会头疼?” 李氏不解的道:“这等好事旁人打破脑袋都要抢着做。” “夫君说,等未来太子出生后,他就要不时进宫去讲课,没安宁日子过了。” 李氏愕然道:“他那么年轻,怎么就这么懒呢?你要好生督促他上进才是。我告诉你啊!这女人的好日子都是自己经营出来的,没有无用的男人,只看你有没有慧眼去发现他的长处……只是这官儿升的太快也不都是好事儿,万一今后要外调,哪些地方可不比汴梁,会受不好苦……” 刘姝晕晕乎乎的回到家,秦安见了大吃一惊,赶紧扶着去了后院。 刘姝摸着肚子,担忧的道:“夫君,咱们以后可会去外面吗?” 这个…… 秦安心中也没谱,“应该不会吧。” “最好不会。” 刘姝忧郁的道:“以前常听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当时还不以为然,总想着夫君去外面为官就去吧,我在家中带着孩子和老人……可到了现在,却舍不得了,就想着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就在这里,和这些人。” “好好好,就这么过了。” 秦安担心她得什么孕期抑郁症,赶紧许诺道:“到时候咱们一家子都在汴梁。” “可你要出去做官呢。” 刘姝忧心忡忡的道:“到时候这孩子要是在路上染病怎么办?” 得! 秦安知道麻烦了。 他赶紧劝道:“放心好了,以后你定然和孩子在汴梁,为夫就算是要出去,很快就会回来……为夫可是朝中肱骨,陛下不会舍得外调的,就算去了,也是短期,小事一桩。” 刘姝依旧是眉心微蹙。 秦安欲哭无泪的道:“这孩子都还没出来呢,你怎么就想到几年十几年之后的事了。” 造孽啊! “这孩子会不会瘦呢?” 这是早上的刘姝。 “有的孩子生下来那嘴会裂开……” 这是午饭的刘姝。 秦为一脸纠结的看着妻子,觉得她是魔怔了。 秦安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妻子在发呆。 “姝儿啊!” “啊!” 刘姝偏头看着他,“夫君,妾身想着这孩子……” 秦安叹息一声,“咱们不止一个孩子,还有,咱们不是亲戚……” “亲戚,什么意思?” “亲戚……比如说表兄妹成亲,就容易生出有问题的孩子。血脉越近的夫妻,就越容易生出有问题的孩子……懂吗?” “真的?” 刘姝一怔,旋即眉间松开了些:“是了,那家夫妻就是亲戚。” 秦安叹息道:“是啊!而且孩子的身体很大程度和父母以及祖辈的身体有关系,这叫做遗传……” 刘姝听呆了,“夫君快接着说。” 好吧,秦安决定给妻子来一次基因科普。 “祖辈和父母身体好的,没什么大毛病的,那孩子铁定没问题。” “遗传就是……人体里有些细微的东西,父母传给子女……” 一番解释之后,秦安见刘姝有些狐疑,就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些都是我杂学一派中的秘笈,传子不传女,传子不传媳……呃!” 他拍打胸脯太过用力,结果只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然后就张开嘴。 噗! 一口老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新 786:敬业啊! 秦为懵逼。 刘姝傻眼。 瞬间…… 刘姝啥毛病都没了,焦急的喊道:“来人呐!” 乔风和林小北闻声而来,等看到秦为吐血时,不禁也呆了。 “请了郎中来!” 刘姝有些心慌,用手捂着肚子说道:“夫君,你可觉着哪不舒服吗?” “应该没事。” 秦为心中慌得一批,可却担心妻子肚子里的孩子,就强撑着。 刘姝哪里看不出他的忧虑,顿时急的眼泪直掉。 “快些去!” 马蹄声骤然而起,随即远去。 秦为觉得有些虚,等郎中来了之后,先是诊脉,然后又让秦为张嘴。 他皱眉道:“秦大人好像是成亲了吧?” 秦为点头,他成亲的事儿汴梁人都知道。 “家中的娘子也……” 郎中挑挑眉,秦为大怒,“什么意思?” “记得汴梁最出色的郎中几月前来秦家诊脉,说是贵夫人有孕……” “你说这些和某的病情有关系吗?” 秦为想打人了。 他觉得这个郎中有些猥琐。 郎中抚须叹道:“秦大人,您年轻气盛……还有钱,家中为何没几个侍妾呢?” 呃! 秦为懂了,他摸摸咽喉,问道:“可严重?” 郎中见他领悟,就笑道:“只是个血泡罢了,喝几日粥就好了,不耽误元旦。” 秦为无语望天,郎中一脸钦佩的道:“秦大人之专一,某阅历了京城权贵高官,除去那几位之外,再无他人,小人佩服。” 秦为尴尬的道:“此事……” 郎中一脸我懂事的模样说道:“秦大人放心,小人守口如瓶。” 当朝最年轻的权臣,大宋第一富豪,竟然除去妻子之外再无别的女人。 妻子一怀孕,他就这么憋着,结果上火把喉咙憋出个血泡……导致一口老血喷出来,吓坏了全家。 丢人啊! 秦为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马上元旦了,多给他一倍诊金。” 郎中千恩万谢的走了,临走时冲着秦为眨眨眼,好似在说……这是咱们之间的小秘密,你放心好了。 等晚上躺下后,刘姝还是不放心,低声问道:“夫君,这是什么病?” “毛病!” 秦为觉得有些那个啥,尴尬。 刘姝却继续问道:“郎中说是上火,要不火锅就别吃了。” “别啊!” 火锅可是秦为的命,“火锅……停三天吧。” “夫君……” 身后一阵磨蹭,火气十足的秦为说道:“好好睡。” “火气是怎么起的?” “就是……” “要不……” “为夫教你一些新的手法……” “嘶,牙膈到了……” …… 第二天早上,秦为神清气爽的出现了。 “郎君好精神!” “郎君看着格外的精神抖擞。” 仆役的夸赞让秦为暗爽不已,等看到哭丧着脸进来的任守忠时,好心情终于被打断了。 “怎么回事?” 秦为担心赵祯是不是嘎了。 要不来传话的肯定是许茂则,轮一百圈儿也轮不到任守忠,况且她还是皇后身边的内侍,没道理代替许茂则前朝传话。 “先前有人说取消了神勇军,陛下说如此的话军中的士气怕是会受到影响。” “然后呢?” 秦为捂额,却是在偷笑。 赵祯终究还是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想要改革,最前需要的就是士气。 军队要有力量,人民才会有信心! “后来有人说神勇军当初在先帝驾崩时作乱,虽然首恶除了,可剩下的那些将士可靠得住?这样的神勇军,不要也罢。” 神勇军的事儿是半年多前的事儿了。 那时刘娥薨逝,便有人鼓噪神勇军造反,但后来被秦为镇压。 如今赵祯稳住了局势,再不怕军中受人裹挟,便有人按耐不住想要收拾当初那些人了。 他们是否出自忠心暂且不论。 就说这事儿,怕是有人想借此排除异己,甚至是想要以此继续打压武人。 “可陛下却说,人孰无过?那些将士后来为了太后陵寝废寝忘食,当初他们不过是被裹挟着出去,后来听到是假消息,大多都回营待命,可见不是叛逆……” “僵持住了?” 秦为很惆怅的摸了摸咽喉,随即又欢喜起来。 一夜之间咽喉处的溃疡竟然好了大半,这身体的恢复能力真是厉害啊! “是,后来陛下搁置了此事。” 任守忠的神色很是紧张,秦为心中微动,“你想到了什么?” 任守忠又露出了秦为想动手的笑容,说道:“某想到了陛下怕是在顾忌帝王的脸面,其实他心里也是很想裁撤了否则神勇军的……” 毕竟那些人让帝王蒙羞了。 裁撤已经是优待。 换个暴戾的帝王,这些人都得嘎了。 秦为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模样吓到了任守忠,他退后一步,说道:“秦大人,某可是说错了吗?” “没错。” 秦为起身道:“某这就进宫。” 这件事要赶紧解决了…… 任守忠突然放低声音,“秦大人,某以为……此事还是顺着陛下为好,毕竟那些人当初做得的确过了。” 秦为走过去,凝视着他,“好好干,记住了,忠心是你给出去的,给了就别再给别人……一直坚持下去,会有你的造化。” 任守忠心中激动,拱手道:“多谢秦大人,某此生的忠心就给了陛下,若是有违此言,死无葬身之地。” 许茂则老迈,方圆又是个度量狭隘的。 未来皇帝身边的人选,直接决定了任守忠未来的生死。 他没法不激动。 皇后那边方圆一家独大,想要翻身就得另辟蹊径。 许茂则就是他的目标,他要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才能让人愿意提携,后面许茂则一旦退下来…… 这就是机会啊! 秦为和许茂则关系不错,至少许多人都知道,许茂则没少在秦家吃喝。 这事儿本是忌讳,可连陛下都不在乎,那就不是忌讳了,而是机会……所以,他要仅仅把握住。 方才那番话就是投诚。 他赤果果的剖析了赵祯的心思,这话传出去就是死罪。 帝王之心不可揣度啊! 就算你能看出帝王的心思,也绝不能表现出来,否则被人抓住把柄,一纸弹劾就是万劫不复! 而秦为能对赵祯施加强大的影响力,外加他和许茂则的关系。 只要他认可了自己,那离许茂则的认可就不远了,若是能得到许茂则的提携,再加上自己的努力…… 赵祯身后那个位置也尤为不可图! “进宫吧。” 秦为知道该自己出面了。 赵祯的情况比较复杂,作为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他的想法与众不同。 第一是细,细到你无法想象,细到你恐惧。一件事刚开始,病人就已经把最坏的结果想了无数遍。 所以赵祯大抵对神勇军是深恶痛绝,要想改变他的主意,得另辟蹊径。 “夫君……” 刘姝追了出来,喊道:“您才吐血呢!” 我去! 任守忠不禁肃然起敬。 “秦大人,您这……要不还是缓几日吧。” “缓几日就是元旦了。” 秦为咳嗽了一下,觉得自己此刻林黛玉附体了,一想到林黛玉,他就想起自己断更许久的那本红楼。 红楼不知道从哪个途径渐渐传播了出去,在市井中颇受欢迎,可那位边梁笑笑生竟然断更了,让那些书迷恨不能把作者暴打一顿。 …… “陛下,有些人再说……说神勇军只是被人蒙蔽了,不该受到裁撤。” 赵祯在看奏疏,闻言淡淡的道:“他们以为揣度了朕的心思,以为朕想博个圣君的美名,这便急着来舔脚底板了……” “是。” 许茂则早知道这事儿陛下大抵是言不由心的。 但对外他必须要表现出一副圣君的模样,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仁慈宽厚,可内心呢?他真的这么想吗? 这和大度与否没关系。 将心比心,换做是旁人,被自己仆人背叛,他可会大度的既往不咎? 但有些笨蛋,明明笨的抠脚,还喜欢自作聪明,不安生啊! 不安生就要付出代价…… “陛下,秦为求见。” 外面来了个内侍,却是和许茂则不对付的。 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骤然相遇,噼里啪啦一阵,各自冷笑。 “他来了……” 赵祯点点头,他知道秦为来做什么,“这个未来帝师还没正式任职,就起作用了。果然不能让他太闲,否则整日就在家里吐血什么的……丢人。” 吐血? 众人面面相觑,许茂则更是觉得秦为是不是病重来求去的。 稍后秦为来了,进来行礼后赵祯就没管他,只是看着奏疏。 得!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学习时间了。 秦为站在那里想着辽人的事儿。 从耶律宗真和萧菩萨母子争权夺利开始…… 耶律宗真最近好像是在走背运。 据皇城司的人说,耶律宗真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臣子了,大伙儿不知道啥原因,结果一个近侍不小心泄露了机密。 据说这位大辽新皇帝陛下是被老娘气得,最后上火不止,又是痔疮又是肛裂的,反正很惨就是了。 以前刘娥在时,赵祯也会时常被老娘压制得想死的心都有了,也能几天几夜睡不着,然后各种小毛病缠身。 新 787:百姓的从众心理 毛病分真假。 至于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那就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随即外面就有人说这是报应。 大辽北院宰相萧孝穆死了,死亡原因是谋逆被斩杀,可耶律宗真却小瞧了自己这位国舅,更小瞧了他那个被囚禁的二弟、耶律重元。 在做了多年的老二之后,不甘心的耶律重元也暗中勾搭了不少人。 这些人大多不满当初耶律隆绪的统治,所以得此机会就疯狂的散播谣言,企图搬到太子,扶耶律重元等级。 如此大家都能得到好处,有娶媳妇儿又过年。 于是外间便开始疯传,耶律宗真德不配位,自觉自不如弟弟耶律重元,又担心自己的皇位不稳,才找借口囚禁了弟弟。 而宰相萧孝穆,只是因为能识明主,觉得耶律宗真能力欠缺,便被找借口斩杀,何况那可是你亲舅舅啊。 本来大家是不信的。 可这一年来,萧菩萨临朝听政,权利大多被她握在了手里。 这也从侧面反映了,耶律宗真果然不是能主,否则何至于被一个女子压制如此? 这不…… 他都被气病了。 耶律宗真这次真是气坏了呀,原本三分真病七分装病,现在估摸着也成了十分装病了…… 气急之下的小皇帝一声令下,密谍到处刺探消息,很是杀了一批人以儆效尤。 可他越杀人,外界的传言就越离谱。 小耶律! 你不懂心理学吧? 来,哥教你。 秦为想到这里不禁就乐了。 “你乐什么?” 赵祯放下奏疏,皱眉看着这个自得其乐的臣子,觉得很奇葩。 秦为从神游物外的状态清醒过来,说道:“臣在想辽人那边的事。” 翻过年就是元旦,赵祯掌权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辽人在今年可是被大宋弄了几次,吃亏不少,会不会在大朝会上闹腾起来? 这个问题在赵祯的脑海里闪过,随即就放开了,“你来作甚?” 秦为拱手道:“臣请保留神勇军。 “神勇军……” 赵祯的面色冷了下去,说道:“神勇军不堪大用,许多臣子说该取消了,我深以为然,你有何可说的?若是什么影响军心的话,那就别说了。” “陛下,这……这还真的影响士气。” 赵祯不让说,秦为偏要对着干,许茂则看着陛下的黑脸,心想晚些赶紧去找太医给陛下按摩一下。 这头疼的毛病似乎是老赵家祖传的,从真宗开始,往后三代帝王都受此痛折磨。 “那些将士们……七千余人吧,一旦散去了之后,陛下,他们以何为业?” 秦为诚恳的道:“在没有准备之下,他们归去之后只能一家老小束手无策。有人会找到活计勉强养活家人,可有人却因为在军中的时日长了,早已不适应外面的事物,他们会花完自己最后的积蓄,然后举家成为乞丐……陛下,这是您想要的吗?” “嗯!” 赵祯冷哼一声,“你想说朕残暴吗?”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赵祯了,看似和善仁义的外表下,帝王威严早已成型,所以他的威严不容置疑。 秦为皱眉道:“陛下……按理谋逆之后被解散,此事谁也说不出个错来,可军中的将士们看到神勇军的遭遇,他们会不会心冷?” 这时候的将士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所以才容易被蛊惑或鼓动。 赵祯冷冰冰的道:“你倒是会说话,可当时神勇军的都虞侯只是带着百余心腹就能鼓动七千人谋逆,这样的将士,可能用吗?大宋禁军数十万,神勇军这等要来何用?”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是帝王的思维方式。 许茂则觉得秦为有些倔了,不该和陛下争执,但他理解秦为的急切心情。 当初镇压神勇军的是他,那些人听了他的话放弃抵抗,现在陛下要秋后算账,最受打击的也是他。 若真如此,这对秦为在军中的威信绝对算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人心可谓啊! 今后他若再次领军作战,那些士兵还是否会信服,一个不被士兵信服的将军,还如何打得了胜仗。 赵祯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压住了此事,没有当场表态,但从刚才的谈话来看,赵祯是倾向于解散神勇军。 而秦为就是来救场的。 在此事发生之后,第一个来的就是秦为,第二个…… 那些平时口口声声喊着要革新的忠义之臣反而没了动静,群臣也没有动静。 果然还是秦为啊! 许茂则心中佩服,但却不看好他的辩驳。 忠心本就是一个无法量化的东西,你秦为怎么去证明神勇军的忠心? 这是汴梁,神勇军是戍守汴梁、护卫皇城的一支军队。可现在这支军队却让陛下和重臣们感到了不安,这算是什么事啊! “陛下,那些将士们所经历的,换做是旁的军队,大体也不会差……” “你说什么?” 赵祯勃然大怒,起身道:“你在藐视朕的军队?你在藐视禁军吗?” 秦为这话直接就拉开了一条缝隙,在告诉他,大佬,禁军也不保险啊! 这货在作死! 许茂则在想着是否冒险提醒他一下,可看到赵祯那森然的神色,所有的打算都被咽了下去。 “陛下,先帝仁慈,驾崩时将士们悲痛不已……” 这个没啥可反驳的,赵恒虽然晚年糊涂昏庸,但他对百姓还算不错。 这也以至于如今赵祯即位后,依然对下面的人尽可能仁义,两代帝王都算得上是仁义之主。 秦为继续说道:“这时秦展亮带着心腹蛊惑,将士们悲痛之余,就想着为先帝……那个啥。这叫做从众心理……谁都差不多。” “从众心理?” 赵祯冷冷的道:“这又是什么?也是你杂学里的学问吗?” “对,陛下英明。” 秦为的马屁显然没有拍对味,赵祯起身走了出去,大抵是不想再听他的废话。 秦为跟在后面,等到了殿外十余步时,突然说道:“陛下,臣想试一试。” “你想试什么?” “臣想试试从众心理。” 秦为说道:“臣就站在这里,陛下您只需在殿内旁观,臣保证一句话不说,就能让路过的人跟着。” “一句话不说?” “对。” 赵祯点头,“若是不成,回头你就禁足到元旦大朝会吧。” 啥米? 他微笑道:“是,臣愿意一试。” 赵祯转身,许茂则跟着,和秦为擦肩而过时低声道:“陛下是护着你呢,别不识抬举!” 秦为点头,冲着许茂则挑挑眉表示感谢。 禁足之后,他便没法上朝,此事就会渐渐平息下去,赵祯会等时机恰当时再废掉神勇军。 帝王手段本该雷厉风行,但对秦为,赵祯还是手软了。 远的不说,这些年秦为帮他办了不少事儿,也做出了不少功绩,可以说算是赵祯最倚重的臣子之一。 如此一个能臣忠臣,皇帝要及尽可能保护,这才是仁主。 他走进殿内拿起奏疏,重新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国事之中。 许茂则看了外面的秦为一眼,见他抬头看着屋顶,好似在发呆。 这货在玩什么? 陛下的脾气可不好,如果他以为能忽悠混过去,那禁足铁定是跑不掉了。 外面有太阳,可晒着也就是微微有些暖意而已,一阵冷风出来,秦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里是赵祯的地盘,不时有宫人办事路过。 要经常从大佬的值房前路过,这是大宋官员的经验。相应的,宫中也有这种经验,可这种经验对秦为来说却是噩梦。 前世他的领导做事比较随意。 车间里经常有人请假,随后就得找人顶班。作为闲散人员的秦为几次手头有事路过都被抓包去顶班,至此后他远离领导的办公室,有多远就离多远。 几个内侍走了过来,秦为抬头看着大殿的屋顶,神色紧张。 这是啥意思? 几个内侍站在他的身后,也跟着看上面。 秦为的神色越发的紧张了,稍后又来了几个宫女,她们也好奇的跟在边上看着。 一炷香的功夫后,给赵祯泡了一杯茶的许茂则回身,惊呼了一声,“这……哪儿来那么多人?” 赵祯刚端起茶杯,被这惊呼弄的没了心情,就抬头道:“滚出去!” 呃! 他也傻眼了。 外面此刻竟然有二十余人站在秦为的身后,齐齐看向屋顶,这什么意思?秦为使了什么手段? 竟然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聚拢了那么多人。 许茂则在宫中多年,从不信什么邪,可今日却信了。 他缓缓走出去,见秦为神色紧张,那些宫人都张开嘴在跟着他紧张,大家仰头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他甚至看到几个内侍和宫女在流口水。 秦为弄了什么鬼?他走到秦为的身边,没注意赵祯也出来了,屋顶的瓦片簇新,应当是下半年才换的。 许茂则四处看着,他发誓自己没有看到什么值得紧张的地方。 赵祯同样如此,他回头看着那些内侍宫女,干咳一声,问道:“在看什么?” “见过陛下。” 一群内侍宫女茫然行礼,有人说道:“小的没看什么。” “那为何要盯着上面?” 许茂则被好奇心弄的想跳河,所以问话的语气就严厉了些。 一群内侍宫女都回想了一下,然后有人说道:“小的是看到有人在看,就跟着看……并不知道在看什么。” 就那么简单? 许茂则指着一个宫女问道:“你呢?” 宫女看了秦为一眼,那眼神不大对劲,让秦为一个哆嗦,心想宫中的女人果真是……寂寞如雪啊! 那么多女人,能行使权力的却只是赵祯一人而已,怪不得要说什么后宫。 宫女福身道:“奴见秦秦大人在看着上面,神色紧张,就跟着看了。” “可看到什么了?” 许茂则发誓自己没看到什么,赵祯更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 “没看到什么。” “那为何要看?” 呃…… 众人茫然,有人说道:“跟着看,就是想跟着他们一起看。” “胡说八道!” 许茂则刚想发飙,赵祯说道:“散了吧。” 他有了些心得,回身进去。 “啊嘁!” 秦为一进来就打了个喷嚏,赵祯问道:“这便是你说的从众?” “是。” 秦为简单的说道:“人大多有这等想法,跟着大家一起,只要有人开个头,后面就不乏人跟上。许多骗局实则就是利用了这个心态。” 后世那些骗局其实很简单。 比如说那些房产公司,每次开盘时就是他们表现的高峰期。 他们花钱雇佣些托来,把冷冷清清的购房处堵得水泄不通。那些托哭喊着要买房,买不到如何如何…… 那些吃瓜群众一看就欢喜了,心想我去,这房子竟然有那么多人买?那还等什么?赶紧上啊! 赵祯沉默了。 秦为知道他在思索这里面的道理,可一时半会想不通啊! “陛下,不信可以让陈都知去御街上和臣先前一般,保证御街会堵塞。” 许茂则瞪了他一眼,心想某刚才可是给你解围来着,可你竟然坑人?不过陛下定然不会同意的吧。 “也好。” 赵祯起身道:“让宰辅们跟着去,这马上元旦了,也该松散松散。” 这是要为秦为开脱。 若是真的,神勇军就可以解脱了。若是假的,秦为也能解脱了,愤怒的赵祯绝壁会把他禁足到明年中秋节。 许茂则和秦为一起出去,低声道:“某就等着看你被禁足到何时!” “呵呵!” 秦为用一声呵呵来回应了他的挑衅。 稍后君臣便衣在皇城外集合,吕夷简说道:“陛下,外面人太多了不安全,您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去!” 赵祯一直觉得秦为说的从众心理很古怪,更怕这小子忽悠自己,一行人往前去,前方十字路口那里人不少, 赵祯说道:“就在那吧。” 许茂则回身问道:“怎么弄?” “简单。” 秦为说道:“你就站在路中间,往天上看,最好看呆了,若是嘴里啧啧有声也行,不说话也行……反正你就站着别动,然后一直看着一个方向就好。” 新 788:令人上瘾的干草丝 秦为年少时曾遇到过这么一回事。 几个闲散青年站在楼下看屋顶,一边看一边说着些什么。 没多久,他们的身边就聚集了不少人,事后秦为听他们在笑,说是在书里看到的这种办法,用来戏弄人。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人类有这种心理。 许茂则过去了。 他走到了路中间停住,然后左转,看着一家青楼的二楼。 “再去几个。” 秦为觉得这样会更快些。 “陛下……” “去吧。” 赵祯看到一个男子走到了许茂则的身边,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跟着他的目光角度往上看。 这很有趣啊! 几个侍卫走过去,跟着往上看。 “会有人?” 吕夷简得知秦为弄了个什么实验后,就觉得是吃饱撑的,他没有看到宫中的那次实验,自然觉得很无稽。 “来了。” 一个,两个……一个个百姓走到了许茂则和那几个侍卫的身边和身后,齐齐往青楼的二楼看去。 “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啊!” 吕夷简觉得真是见鬼了。 “为何会这样?” 他真的不理解,但曾公亮却说道:“老夫怎么也想跟着去看看呢?” 他用那种见鬼的神色看着秦为,问道:“这是什么?” “从众。” 秦为看了吕夷简一眼,说道:“治军也用了这种手段。” “什么意思?” 庞籍钻研兵法多年,但依旧是纸上谈兵,此刻听闻秦为要说兵法,顿时就忘却了那边的事。 赵祯也在关注这里。上次他说秦为是名将,如今名将讲课,他也想听听。 “比如说我军当前对手厉害,自忖不能敌,但也不能退。此刻怎么办?” “出奇招?” 吕夷简摇摇头,“战阵之上所谓的奇招用处不大。” 能知道所谓的奇招是扯淡的玩意儿,吕夷简算是长进了。 “一是整军备战,具体实施,比如说刀斧手要加强或是什么。”那边的人越发的多了,秦为微微一笑,“其二就是鼓舞士气,这等时候怎么鼓舞士气?出击前让人在军中呼喊,树立必胜之信念……一人欢呼,万众跟从……” 真正的劲旅都特别看重战前的鼓舞,有的是靠将领个人魅力的感召;有的是靠百战百胜的战绩鼓动。 只需派人在阵列中奋力呼喊,说明厉害,比如说战败全军都要被弄死筑京观什么的,士气自然直接爆表。 “当年的破釜沉舟也是一个变种。” 秦为笑得很是莫测高深,“破釜沉舟之后就没了退路,再鼓动一番,项羽的麾下自然嗷嗷叫,当前就算是魔神也得跪了。” 从众心理在军中是应用的最广泛的,后世更是被研究的细致入微,那边的青楼显然有些懵逼,几个女人在二楼现身,不敢相信的捂着自己的嘴。 “这是……仰慕咱们的人?” “大概是了。” 老鸨也出来了。 见大伙儿都在看二楼,就蹭蹭的冲上去。 见是几个女妓在上面,就以为是她们吸引了这些人围观,心中不禁大喜,喊道:“要进来的赶早啊……” 她的出现让这场游戏更加的好玩了。 越来越多的人在围观,有人说没看到什么,无趣,然后走了,但御街上多的是人,走一个来十个…… 渐渐的这一段街道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一多,就能吸引更多的人,速度越来越快…… 那些百姓不知道大伙儿在看什么,只知道往前挤去。有人在喊别挤,有人在喊喘不过气来,还有人差点被挤倒…… “不好,要出事了。” 秦为见状赶紧喊道:“老陈,回来了。” 赵祯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吩咐道:“赶紧让百姓散了。” 再挤真的会挤出人命来。 许茂则一直在装,听到喊声就回头看了一眼。 玛蛋! 他看到的全是脑袋,无数人在抬头看着青楼,脸上全是好奇和期待。 “散了,没什么东西!” “楼上的赶紧下去啊!小心回头封了你的店!” 有百姓兀自不肯散去,侍卫就喝骂道:“那是哄傻子的,前面那个人……喽,就是他,他在哄人呢!” 有人在人群中喊道:“特么的!啥东西都没有,老子在这白看了半晌,家里娘子交代买的油都忘了……草!那人呢?” “在那里!” 有人发现了许茂则,众人一看不禁就怒了,喊道:“抓住他!” “别跑!” 许茂则回身一看,我擦,几百人在追杀自己,那还等什么? “救命……” 他面色大变,拔腿就跑。 “抓住他!抓住那个骗子!” 被哄骗的百姓怒不可遏,一路追杀了过去。 “陛下避开。” 人太多,而且气势汹汹,连侍卫都不敢硬扛,只能劝赵祯和宰辅们避一避,至于许茂则……自求多福吧。 许茂则一路狂奔,直接冲进了宫中,骂道:“特么的!老子又被秦为给坑了!那个阴损的家伙,他早知道会这样!” 那些百姓在宫门外止步,有人喊道:“刚才跑进去个骗子!” 军士装傻,“没看到,赶紧散了啊!不然全抓去皇城司。” 这些百姓在外面悻悻的等了一会儿,然后有人说道:“赶紧回家吧,再不走就耽误半日了。” “明明是出来办事情的,偏生莫名其妙的看了什么青楼,这下惨了。” “……” 有人尴尬的问道:“诸位,刚才你们看到了什么?” “就看到几个女人在那里搔首弄姿。” “呃……汴梁多的是青楼,为啥要在这看?” “是啊!某这是怎么了?” “走了走了!” 见鬼了,这是怎么回事? “……” 君臣站在路边,只觉得刚才做了一梦。 “老夫怎么觉着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呢?”曾公亮用那种见鬼的眼神看着秦为:“邙山一脉竟然如此了得,连人心都琢磨透了吗?” “从众……” 吕夷简唏嘘道:“老夫当年若是知道这个道理,便能在军中鼓舞一番,好歹让将士们奋勇杀敌。” “能把人的心思琢磨到这等境地,那些隐士是什么来头?” 晏殊也曾经四处探幽取胜,寻访隐士高人,可见到的那些所谓隐士高人不是半天打不出个屁来,就是说些云山雾罩,连他都听不懂的话。 他失望了,觉得所谓的隐士大抵就是不想缴纳赋税的家伙。 可杂学不同啊! 秦为从出现到现在才短短几年,可却用无数功劳证明了杂家学术的高明之处。 那就是神迹般的所在,某要不要也学究一番呢? 他有些激动了,“杂家学术失传已久,留下的那些也不过是皮毛……想想当年那些高人隐士在深夜观察天象,查看人心,吟诗作画……陛下,臣恨不能回到过去,和那些高人们畅谈诗词文章……” 庞籍也悠然神往的道:“那些高人想来是高冠博带,举手投足间不带半分人间烟火气,微微一笑,便让人心折……秦为,你学到那些东西可是他们留下来的吗?” 玛蛋! 秦为也有些懵。 什么杂家学术,这不过是他忽悠人瞎扯淡,可在目睹了一场大型心理暗示活动之后,大宋君臣都激动了。 还什么在深夜观察天象,谁敢那么疯? “某的先生是一个游方道士,就交了某几个月,便令某脱胎换骨……” 他回忆了一下,说道:“他穿着简陋,神色严肃,还喜欢抽一种草制作的细卷……每次讲课之前,他都会在教室外面抽半根,然后把剩下的半根弄熄了,收在兜里……” “他的声音很大,讲课总是不厌其烦,再三提醒要点。可他的脾气不大好,若是你上课时不专心,弄不好就会挨揍……” 他在追忆着,眼中不禁泛起了泪花。 “这是真的。” 庞籍低声和身旁的吕夷简说道:“老夫用这数十年的看人眼光保证,秦为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吕夷简点点头,看了赵祯一眼。 赵祯眼中的狐疑渐渐消散,说道:“你的先生抽干草吗?” 秦为儿时的先生就是他父亲秦丰,至于游方道士……那个少年儿时还不遇上几个骗财的老神棍。 如今就算他们想去找,那种人不被人打死就不错了,岂会让人找到? 所以他的来历一直有些非议。 如今看到他真情流露,赵祯觉得这些非议可以消停了。 “是。” 秦为解释道:“早些年有人远航去了极远之地,在那边发现了一种草,当地的土人用来咀嚼……很是提神。那人就带了些回来,烘烤之后切成丝吸食。” “能提神?好东西啊!” 晏殊有早衰的毛病,精神不大好,所以一听有这等好东西就忍不住了:“可还有?” “没了。” 秦为遗憾的道:“他就带回来几袋,最后抽完了之后就没了。可那东西竟然能让人有瘾,没了那种干草之后,先生如坐针毡,难受之极……他的脾气变得暴躁起来,动辄就发火……” 赵祯警惕的道:“这等东西不可散播!” “陛下英明!” 那种东西自然不能散播,只要秦为在,以后就算是取来了那东西,秦为也会令人销毁。 新 789:将士们的想法 一直不吭声的范仲淹突然开口。 “那么……神勇军当时就是这等情况?有人蛊惑,有人带头,随后那些将士就跟着去了?” “正是。” 秦为看了赵祯一眼,说道:“这等事若是发生在别的军中,依旧会如此,甚至会造成更大的破坏。” “他们的忠心可还在?” 吕夷简的问题大抵是替赵祯问出来的。 秦为提议道:“要不私服去看看?” “好。” 神勇军中,都指挥使田言坐在大门里面一点,愁容满面的看着死气沉沉的营地。 从得知了朝中准备取消神勇军的番号开始,营中的将士们就开始鼓噪起来。可才开始鼓噪,有人就说当初就是大家不冷静,被叛逆蛊惑着出去,这才有了今日,于是营地里就成这模样。 死气沉沉! 他觉得自己也是死气沉沉的一个倒霉蛋。 在当今陛下继位之后,神勇军的将领们都被换了个遍,他就是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本来调过来时他以为自己会有用武之地,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取消军号之后他能去哪里?弄不好连他都在解甲归田的行列里。 这日子没发过了呀! 他只觉得浑身的郁气没地方消散,就起身拎住椅子,直接砸了出去。 这里是营房大门里一点的围墙后,椅子飞出去之后,就听到一声低喝:“保护陛下!” 呯! 椅子被砸了回来,不过却散架了,在空中就变成了零散状态。 呃! 陛下? 田言心中一个咯噔,然后冷笑道:“神勇军倒霉透顶了,陛下哪里会来这里?赶出去!” 守门的军士回头,面色苍白:“军主……是庞相。” 他不认识赵祯,但却认识庞籍。 “你这个瞎子!” 田言觉得军士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就过去准备踹他一脚。 “陛下和宰辅们此刻哪有功夫来这里?你这个瞎子……你在羞辱某吗?” 他一脚踹去,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男子负手站在左边,身边众星拱月般的站着一群老头…… 我去! 他急忙收了脚,转身过来,瞬间就认出了这群人。 “见过……”田言的腿在打颤,刚想行礼,就被喝住了。 “住口!” 吕夷简冷冷的道:“不得泄露我等来此的消息。还有,开门!” “开门!” 田言下意识的喊道,接着醒悟过来,亲自过去打开大门,侧身迎接。 “找几间静室。” 说话的人是秦为,他目光转动,指着出现的几个军士说道:“看好他们几个,不许去传任何话出去。” 这个处置极为妥当,赵祯微微点头,说道:“你如今处事也渐渐稳重,长进不小。” “臣总不能白拿了俸禄不是。” 秦为一句话就噎住了宰辅们,合着你不白拿,我们就白拿了? 田言把自己议事的地方贡献了出来,随后秦为吩咐道:“叫些普通的军士来,就带到隔壁。” 稍后十余人被带到了隔壁,秦为问道:“陛下,让谁去问话?” 赵祯看了一眼众人,说道:“许茂则他们不认识,你去。” 许茂则先前被秦为坑了一把,差点被打死,此刻又得了这个苦差事,顿时觉得自己今日的运气不好之极,回头得去庙里烧几柱香。 “你就问他们若是被派去和西夏人交战,他们可愿去,可惧怕吗,还有忠心……” 秦为把需要提的问题说出来,赵祯和宰辅们听到都微微点头,这么问很好,叛逆是不会为国效命的。 许茂则过去了。 君臣在大堂里静静的等待着,吕夷简看了赵祯一眼,知道陛下来此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为了神勇军。 他来此的目的只是想知道军中的将士们在想些什么,对大宋,对他可忠心吗,这是帝王的思维模式,概莫能外。 “……若是让你去西北,和西夏人交战,可怕吗?” “怕。” 第一个军士的回答让人失望,赵祯看看秦为,微微摇头,觉得神勇军真的是彻底烂透了。 “兄弟们都怕,可有临阵的兄弟说过,再多的害怕在列阵之后都消失了。” “为何?” “因为那是敌人。” 那个声音带着些激动,“敌人会杀戮,我们若是畏惧,就会被他们杀戮,随后城池陷落,那些百姓……小人的父母家人也会被那些敌人斩杀……或是沦为奴隶。想到这个,小人就没法怕,只能鼓起勇气去杀敌……而且,军中有句话,叫做你不杀敌,敌人就会杀你。躲不得,躲了就是自寻死路,躲的人死得最快。” 此刻的大宋军队还有些传统在,再过几十年,那真是文恬武嬉了。 军队完全成了摆设,什么传统……鱼肉军士才是传统。 那时候的军士哪还会管什么城池陷落,我先跑了再说,所以一国之衰弱,必定是从精神和文化开始。 赵祯微微点头,吕夷简等人也是如此,觉得这话极为朴素,却是至理。 “换个人来。” 里面一阵动静,随后换了个军士。 “若是让你去西北杀敌,和西夏人交战,可怕吗?” “怕!” “……” “那……忠心呢?” “忠心?什么忠心?” 赵祯面带怒色,吕夷简捧捧肚子,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连忠心都不知道,是该解散了。 “就是……对陛下的忠心。” “这个小人知道的。” 那个声音多了些鲜活,“以前上面的将领老说对陛下要忠心耿耿,小人都记住了。只是记住是记住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喷血! 赵祯的面色多了可疑的红,看模样分明就是恼怒,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得多蠢啊! “后来小人……上次听闻军侯说,他说忠心对每个人都不同,农户努力种地,不偷税就是忠心。商人好好经商,沟通南北,按时交税就是忠心……咱们武人的忠心就是平时努力操练,听从指挥。若是战时就奋勇杀敌……如此就是我们的忠心……” 里面沉寂了下去。 赵祯的眼睛很亮,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指指里面。 庞籍心领神会的准备过去,可吕夷简却用和他那庞大的体型不相符的敏捷抢先一步。 卧槽你个老吕,这是武人的事,老夫是枢密使,此事正该是老夫的管辖范围,你抢……抢个屁啊! 庞籍气坏了,他看了赵祯一眼,可赵祯此刻只想知道那些话是谁说的,能说出这番话的将领,值得重用啊! “老夫吕夷简。” “小人……小人……见过相公。” “老夫问你,那军侯是谁?” “小人……是万商。” “把万商叫来。” “不错啊!” 赵祯心情愉悦的道:“我想着神勇军大概都废掉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忠义之士,那些军士淳朴,却不乏血勇,不错。” 庞籍说道:“陛下,大宋开国近百年,从祖宗开始,皇室施恩于天下多年。百姓们虽然不懂大道理,可忠义却是知道的。” “是啊!” 晏殊赞道:“那番话说的极好,农人种地、商人经商、武人奋勇杀敌就是忠心……陛下,这些人大多没读过书,若是说得晦涩他们怕是不懂,还是这等话管用,简单易懂。臣以为能说出这番话的那位军侯可大用。” 赵祯点头。 范仲淹笑道:“此人定然是专心于军中之事,所以才知道军士们的心思。以至于弄出了这番话来解释忠心。臣以为此人应当读过书,弄不好颇有些文采。” “是啊!” 赵祯感慨的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这话我以前知道,但却觉得不大可能。今日听到这位武侯的话,我信了。” 他感慨万千,偏头却见秦为站在那里发呆。 “你大胆直言是忠信,如今你耗费心思让我知道了这些将士的心思,我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这话是夸赞。 晏殊干咳一声,说道:“臣当时只想着若不裁撤这些人恐生变故,却没仔细琢磨,今日被这么一说,臣也知道自己错了。还有,臣该在早些时候就知道这些的……陛下便可找些知道这些东西。” 刘娥在时,赵祯初期的处境可谓艰难。 若不是晏殊这些中心的臣子一直辅佐在侧,刘娥怕是真的会效仿吕武……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赵祯很满意晏殊的态度,更满意秦为的忠义。 宰辅们如今满意的不能再满意,将来朝堂之上若能有这么一个为国直言的宰辅,他们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可当初你们为何要站在他的对面? 如今赵祯反悔,宰辅们就坐蜡了。 当初咱们可都是同意裁撤神勇军的,只因这些人都是人精,他们太了解皇帝的心思了,所以无人为神勇军说话。 可现在呢? 赵祯改主意了,而且这个理由让他们无法反驳。 丢人啊! 所以晏殊才要放马后炮来遮羞。 赵祯笑道:“人孰无过?若非是秦为今日演示了一番人心,我也是迷糊的。先前那军侯的一番话更是让我知道了将士们在想些什么,今日没白来。” 作为一国之君,他想知道武人的心思,可却没办法去获取他们的想法。 新 790:重演前唐的覆辙 今日秦为只是用几个小问题就问出了将士们的心思,让他恍然大悟。 “原来将士们的想法很简单,杀敌,保国,仅此而已。” 赵祯摇头道:“那些学究总是要把这些弄复杂了,在诗词文章里彰显出来。可谁看?将士们看吗?他们不看。他们只知道不杀敌,敌人就会杀自己。” “陛下所言甚是。” 说到诗词文章,晏殊就忍不住想发表看法:“臣以为此后的军令当简洁,让将士们一听就懂,那等锦绣文章还是自家关门去享受吧。” “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起来。 “下官万商,见过吕相。” 这时隔壁传来了声音,众人急忙噤声,含笑听着。 “农户努力种地……咱们武人的忠心就是平时努力操练,听从指挥。若是战时就奋勇杀敌……如此就是我们的忠心。这番话可是你说的?” “是……不是。” “嗯?老夫问你话,竟然敢说谎吗?” 吕夷简可不是善茬,当年他还是次相时手腕就极为强硬,这可是敢硬钢刘娥的人物,处置一个都虞侯对他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下官不敢,小人不敢……” 万商显然被吓坏了。 “别吓坏了他!” 赵祯显然极为欣赏这位万商,竟然破例出声,隔壁静了一瞬,君臣等候着…… “下官是听秦秦大人说的……” 室内,吕夷简站在边上,万商有些拘束的站在另一边。 吕夷简眨眨眼睛问道:“你说是谁说的?” 万商说道:“是秦秦大人。” “你何时听来的?” 吕夷简觉得有些热,不禁拉了一下衣襟。 “那次……” 万商回想了一下,“那次北伐军在城外和人演武,下官也在场……事后北伐军大胜,下官过去……下官本想和秦秦大人套个近乎,可他正在回答问题,好像是个军士在请教何为忠心……然后秦秦大人就说了那番话。” 他不知道那番话是否能让吕夷简满意,但自己却觉得很好,很贴切。 “吕相,下官用这番话在军中教导那些军士,极好。” 吕夷简摆摆手,万商告退,他转身推开门,进了大堂,里面很安静,庞籍等人在看着秦为。 赵祯也在看着秦为。 赵祯点点头,“你很好。” 那些臣子都喜欢用华丽的词藻来标榜自己的忠心,可秦为却不会,他只会用最贴切的话语,最简单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原先还有人说北伐军八百余人的规模不可小觑,该抽调到别处去,大伙儿都有些意动,今日之后,赵祯再无此念。 “旁人都恨不能把忠心当面说出来,而你却悄然说,并且是说给了那些视你为领军的北伐军听。” 赵祯真的很满意,“为国效命,为国种地,为国经商……这便是忠心啊,这便是为国效力。” “大宋官吏千万,能用心如此的有几个?” 赵祯唏嘘道:“你年轻,但却有勇有谋,难得啊!” 秦为没说话,微微低着头,从寇准开始,这个时代的文官就在走下坡路。 寇准至少敢拽着真宗去亲征,哪怕后来因为政争离开政治中心,但他的胆略依旧光耀千古,能与后世的于谦交相辉映。 寇准之后还有老范。 当时的范仲淹看到了大宋的危机,他大声疾呼,痛斥那些弊端,而当时的赵祯也察觉到了那些危机,于是君臣一拍即合,开始了革新…… 革新失败了,大宋的文官至此开始了下滑,关键是赵祯在领略了强大的反对力量之后,他陷入了沮丧之中。 帝王沮丧,重臣堕落,这样的大宋一直下滑,直至赵顼登基,重用了王安石。 王安石疾风骤雨般的新政就是大宋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这根稻草却载不动大宋的国运,跟着一同沉没了。 现在是天圣十年年底,即将到来的是明道元年。 新帝王,新年号……这是一次机会。 原先被打破了信心的赵祯,现在还好端端的在这里,他正在看着外面,身形挺拔,像极了一个王者。 原先坟头草三尺高的赵元俨依旧健在,依旧苟且的想要活得更久。 濮议没有了,君臣和谐,这样的大宋如何?秦为感觉成就感爆棚,这就是我带来的改变和影响! 未来的大宋将会走向何方,他心中渐渐有了些谱。 赵祯回身问道:“你今日的进谏风险不小,你可想过我会发怒处置你吗?” “想过。” 秦为说道:“但有的事必须要去做,不然臣会寝食难安。” 赵祯笑道:“你说的是国事……还是你自己?” 国事你就是效忠我,你自己,那就说明你的忠心不存粹,只是想要借此挽回自己在军中的威望。 秦为这些年打了不少胜仗,虽然都不算什么很大规模,但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了。 若他是个存粹的文官还好,而他偏偏又是坚定地北伐者,既如此,军队里的威望就至关重要。 官员会检讨自身,去发现自己的缺陷,而自私就是缺陷之一,对手会利用你自私这个缺陷设下圈套,然后给你重重一击。 所以忠臣不能自私。 同时这也是赵祯想重用秦为的信号。 效忠朕,朕便重用你。 吕夷简有些小嫉妒,他想起自己在秦为的年纪时才刚中进士,可秦为就已经要飞黄腾达了。 年轻人,果真是前途无量啊! 秦为抬头,微笑道:“臣今日进谏,为的是……自己。” 吕夷简猛地看过来,觉得秦为怕是昏头了,赵祯看着他,眉头渐渐皱起,秦为含笑,态度坦然。 “为何?一般的臣子听到这等话,马上就会向我效忠。而你却不同。” 赵祯突然笑了:“说说,我很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秦为说道:“人生百年,总得要坚持些什么。功名利禄是很重要,蝇营狗苟在其间自得其乐。可若是为此丢掉了真心,盖上十床棉被臣都会发抖……臣虽有私心,但自问无愧于国,无愧于大宋!” “有所为,有所不为……” 赵祯点点头,“今日朕也算是见识了人心,那么谁来告诉我,以后的军中怎么防备人心变动?” 所谓的人心变动,就是军队的心不在大宋这边,不在皇帝这边。 吕夷简说道:“臣以为可以鼓动。” 他看了秦为一眼,“军中就像秦为说的那样,用最简单的话去鼓动军士,年年岁岁,那些将士们的忠心只会越来越多。臣想起了一件事,当年臣来京城考试时才十七岁,那时臣有些胆怯,觉着怕是要空手回家……” “吕卿当年也是才子。” 作为首相,吕夷简在他登基的路上居功至伟,赵祯自然不吝夸赞。 吕夷简也没觉得这是虚夸,他本来文采就很好,否则也不会以进士三甲入仕。 “那时臣胆怯之极,甚至都没法去考试,当时可把臣给急得……后来臣就想了个法子,每日就给自己鼓劲,说些什么此科必中之类的话,起床说十遍,饭前说十遍,临睡前说一百遍……后来开始考试,臣自信满满……最终那一科得中进士。” “这就是自我暗示。” 秦为没想到吕夷简竟然有这种经历,不禁大为好奇,“吕相这便是无师自通啊!” 这等手法在后世屡见不鲜,但在此时知道的人却不多。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就是自我暗示的‘高手’,每一件事都往坏处想,没事也找事出来往坏处想,堪称是脑补的天才。 赵祯看着吕夷简,想起了自己生病的经历,不禁生出了些认同感来。 气氛有些那个啥…… 有些温馨,直至庞籍突然问道:“陛下,可要给神勇军上下说说话?好歹也让他们知道您的仁慈。” 这是一个及时的建议,赵祯点点头,庞籍嗖的一下就消失了,速度快的让人目不暇接,稍后外面传来了鼓声。 “陛下,这是点兵。” 鼓声隆隆,脚步声渐渐密集。 稍后田言全身披挂出现在门外,拱手道:“禀告陛下,神勇军集结完毕。” 赵祯见他精神,就点点头。 众人出了大堂,前方的阵列一下就乱了。 “那是……那是陛下!” “那是吕相,还有庞相他们。” “……” 这个排场太大,将士们不知道是好是坏,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怎么就没人认识哥呢?秦为觉得自己很失败。 “那是秦帅!” 一片嘈杂声中,有人喊道:“当初就是他来镇压的神勇军,那日他一人便镇压了三千神勇军!” 瞬间神勇军的阵列里就安静下来了。 “你的名声竟然能让他们噤声吗?” 庞籍有些艳羡,于是就难免想起上次出征被王臻抢了主帅的事儿,觉得王臻就是去蹭功劳的,而且还蹭成功了。 秦为笑道:“只是侥幸罢了。” 吕夷简看了他一眼,心中的遗憾潮水般的涌来,要是当初去的是老夫,老夫今日也该有这等威慑力吧。 赵祯走了过去,秦为自然而然的随行。 “这不合规矩。” 吕夷简皱眉道:“陛下要迎接将士们的欢呼,秦为去做什么?” 晏殊老眼昏花,茫然的道:“当然是护卫陛下。” 吕夷简苦笑道:“是了,神勇军现在人心不稳,再没有比秦为更好的护卫人选了。” “当时他一人一刀就逼退了神勇军,今日一出来就让全军谨慎,可见名将还是有好处啊!” 说这话的就是庞籍,三个宰辅闻言回头瞪着他。 呵呵! 庞籍呵呵微笑,照样回瞪他们,两府之争早就开始了,现在大家是对手,该膈应你们时老夫可不会手软。 前方赵祯感觉到身后有人陪伴,眼角瞥了一眼,发现是秦为,就微微颔首。 “朕今日来到了神勇军,见到了一些将士,听到了他们的一些话,朕感慨万千呐。” 赵祯的开场白缓和了气氛,“有人说神勇军要谋逆,可朕却不信,一点都不信。” 帝王必须是说谎的高手,否则迟早会完蛋,宰辅们一脸的理所当然,甚至还很欣慰,大抵是觉得赵祯说谎说的这么自然真是妙极了。 阵列里的将士们一下就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给击中了。 他们从未想过谋逆,可朝中的判断却让他们喊冤无门,大家都绝望的等待着处置,回家能干什么? 而且还顶着个叛逆的名头回家,想必当地官府的名册上会重重的记录一笔,以后被重点盯防。 大家都绝望了,可陛下却突然现身,并说不相信他们会谋逆。 这…… 一个军士突然振臂欢呼道;“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欢呼声直冲云霄,声势骇人,赵祯向前一步,秦为并未跟随,这是帝王独享尊荣的时刻。 他微微昂首,喃喃的道:“这个大宋……真是让人欢喜啊!” …… 等回到宫里后,赵祯有些难为情。 但更多的是喜悦。 他深吸口气,道:“神勇军的将士忠勇。你当时说解散神勇军会影响军心士气,朕不以为然,可先前决定留下神勇军之后,军中欢呼,将士们皆愿意效死,此间你立功不少。若非是你的坚持,神勇军早就被解散了……” 秦为心中欢喜,说道:“陛下,臣当年住持过军中操演,也见过将士们袒露心迹,所以知道忠心来源于尊重,来源于目的。尊重他们,用崇高的目的去鼓舞他们,这才是忠心的根本。” 尊重和崇高的目标历来就是军队的战斗力倍增器,可大宋却丢掉了这个倍增器,今日秦为重提此事,让人不禁心中一惊。 “陛下……” 宰辅们在看着赵祯。 这事儿可不能轻率啊!若是听从秦为的建议,从此把军队的地位抬高,那文官算是什么? 而且武人崛起,以后会不会重演前唐的那一幕?君不君,臣不臣,乾坤颠倒,太阿倒持…… 赵祯知道阻力的来由,但看着秦为那自信的模样,不禁就笑了。 “今日诸卿都看到了神勇军的将士们是如何的忠勇,如今大宋外敌环伺,内部也不安宁,怎么办?” 新 791:耶律宗真的愤怒 赵祯的面色渐渐冷漠。 “速手无策?还是无所谓,坐观其变?” “臣等不敢。” 后人大抵很难理解此刻大宋文官对武人的厌恶和警惕,但如果去看看唐朝中后期和五代十国的历史,就知道是为了什么。 武人跋扈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啊! 武人跋扈,国将不国! 这是经过无数惨痛的例子得出的答案。 臣子们不说话,赵祯满意的说道:“大宋军队统御出自三方。枢密院调兵监察;三衙管辖……临战调派将领统军,如此之下武人还要谋反,那说明什么?” 他起身说道:“那说明朕和你等都失职了,活该!” 我去! 秦为万万没想到赵祯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堪称是振聋发聩,让人振奋,这位帝王尽竟然这般想吗? 三方制衡都无法控制军队,那真的是活该灭亡。 这话说得当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吕夷简等人心情复杂,但却知道这话一点都没错,若是旁人说出这番话来,他们自然要呵斥。 可这是皇帝啊! 皇帝占理就能无限压制群臣,否则就是傀儡,赵祯自然不想做傀儡,所以目光冰冷,就等着看谁跳出来。 秦为出来了,赵祯无奈,知道自己想敲打群臣的心思算是白费了。 “陛下英明!” 秦为毫不知耻的拍了马屁,同时也是举双手赞同赵祯的话。 “陛下,三方制衡已经足够了,若是再把武人踩到泥地里,以后还有谁愿意为了大宋效命?” 王臻出班来补了一刀,和秦为前后一起,把那块棺材板给钉死了一只角。 赵祯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思,既然敲打不成,那就顺水推舟吧。 “此后军中的将士们应当得到尊重。” 赵祯的话让秦为不禁喜上眉梢,他和赵顼相对一视,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坑人的感觉真爽啊! “今日陛下本想敲打我等,只是被秦为打岔了。” 出来大殿,庞籍有些头痛的道:“陛下的性子啊!这也变得太快了,以前可不是这样……原先他赞同解散神勇军,可等后面情况一变,旋即就留下了神勇军,并以此为由敲打我等……吕相,所谓的尊重武人,更多的是要尊重陛下,咱们这位陛下,已经不是当年太后身边的那个摆设了。” “陛下要权利。” 吕夷简看着走在前面的秦为,笑道:“太后在时我等强势,但根本是太后本就得位不正,我们强势也无人说什么,可现在陛下掌权了,而且当今陛下是个不甘心权利旁落的帝王……” “是啊!” 庞籍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忧愁:“不过陛下却也有了几分英主的姿态,大国之主不正该如此么?吕相,你以为如何?” 吕夷简饶有深意的道:“帝王就是帝王,陛下继位没多久,就要开始收回权利,此事大家心中有个数,莫要起冲突,否则……莫要忘了他被太后压制了十年,十年啊!……可他依旧没有屈服!” 庞籍点头,指着前方笑道:“年轻真好。” 前方的秦为也在说着此事,“陛下今日算是彻底的发威了,一阵明敲暗打,把宰辅们打得晕头转向,想反击却找不到理由,真是畅快啊!” 赵祯登基后,更多是在观望朝中的诸人,在观察每个臣子的秉性和立场,直至此时才来了一次突袭,把宰辅们打得措手不及。 王臻点点头,又道:“此事陛下智珠在握,你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无所谓,引子也好、根子也罢,至少结果是好的……” 秦为并不觉得这事儿赵祯做错了,反而他如今的手段才更像一个合格的帝王。 王臻想想也是,“老夫先前没来,听说你们去了神勇军?” 秦为把先前自己进宫进谏的事儿说了,又说了君臣在神勇军里的事,王臻不禁赞道:“还是你灵活。不过……大宋军队你以为可能抗衡辽军吗?” “进攻艰难。” 秦为很客观的说出了目前宋辽两国军事力量的对比,“不过防御却是没问题。” “别看不起这个防御没问题。” 王臻说道:“当年大宋可是在北方广布水网水田,甚至还想给黄河改道,就是为了抵御辽人的进攻。如今大宋竟然能说挡住辽人,你这话十年前说出来,许多人会把你看做是疯子。可今日却不会,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吗?” “某当然知道。” 秦为的眉间多了振奋之色,“这是大宋军民的心气提高了。以前怕辽人怕的要死,可现在却不同了。” 王臻笑了,抚着胡须道:“若是军心士气在此事之后再有提振,辽国那个小皇帝耶律宗真可会心慌?” 秦为也在憧憬着,“我就想着何时能在沙场和耶律宗真会面,随后亲自在战场上击败他……” 这个愿望说出去会被人说成是疯子,可秦为却说得那么随意,就好像这件事儿咫尺之间就可实现。 王臻止步,任由冷风吹拂过来,只觉得畅快之极。 他说道:“老夫已经没几年好活了,但也可与你定下十年之约,若十年之后老夫还在世,大宋可能恢复幽燕?” “王公,您小瞧了自己身体,也在小瞧大宋。” 秦为说道:“若是要二十年才能恢复幽燕,那某此次冒险为武人说话就是犯傻!某早就在期待着那一天,越早越好!” 两人相对一视,不禁就笑了起来。 …… 经历了一场叛乱的耶律宗真显得更加的冷漠了。 他才将从远方的草原归来,身上还带着血腥味,目光所向之处,没有一个臣子敢和他对视。 这就是威严吗? 可随即他又悲哀的发现,臣子们怕自己的程度,远远没有他们怕太后的深……那个女人啊! 耶律宗真心中无奈,脸上却淡然,说道:“叛逆必须要用鲜血来忏悔,如今他们忏悔了,朕将会拭目以待,看看还有谁敢来试试朕的刀锋是否锋锐,谁?”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身居顶峰之上,俯瞰着一干臣民,这才是帝王啊! 那位远在大宋的赵祯就是个蠢的,被臣子们欺压的没地方说话,当真是窝囊,不过想起那位已经薨逝的刘娥,他还是有一瞬忌惮。 他名义上的母亲,那个女人…… 若有一天,她是否也会学了宋人的刘太后还政于朝,还是她决心独断,准备找机会把自己废掉? “陛下……” 一个臣子磨蹭了半晌,终于出班来了。 “朕看你许久,就等着看你能磨蹭到什么时候! 耶律宗真此行草原耗费了不少时日,他猛地想起一事,就问道:“当初用西夏人为饵,准备一举断掉宋人的麟府路,此刻麟府路在谁的手中?可是西夏人吗?” 那些臣子们的脑袋更低了,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脖颈上,让他们不堪重负。 耶律宗真心中发冷,问道:“麟府路如今在谁的手中?” “陛下,在宋人的手中。” 瞬间耶律宗真的脸色就变了,他大声的呵斥道:“你莫非是昏头了吗?大辽的重骑无往而不利,宋人就算是有刀斧手,可边上还有轻骑可从侧翼突袭,让宋人防不胜防……怎么会败了?” 重骑在如今就是核武的存在,不管是辽人还是西夏,他们的重骑就是战略部队,一旦动用,那几乎就是决战的味道。 这次为了拔除麟府路,让西夏人直面宋人,耶律宗真派出了重骑,这就是最大的支持和倚仗。 可现在他却被告知,大辽失败了。 宋人这几年一改过去的谨小慎微,渐渐的对外张开了獠牙,这让耶律宗真很不舒服。而宋人对西夏人的几次胜利更是让他夜晚做梦都在想着怎么限制大宋。 那个大宋太特么有钱了,一旦他们真要重振军队,大辽就会出现一个难缠的对手。 西夏是对手,但耶律宗真并未吧他们放在眼里,只要大辽真的想灭掉西夏,那就是倾国之力,李元昊没有抵抗的余地。 可边上有个大宋啊! 三国制衡换来了和平时期,可耶律宗真却发现这个制衡渐渐在动摇,而起因就是大宋。 “陛下,宋人……当时西夏人已经把折继祖引了出来,我军伏兵尽出,断掉了折继祖的后路,逼迫他只能拼死一战……” 这一战的思路就是这个,所以耶律宗真才百般不解怎么会失败。 “就在折继闵绝望时,秦为……秦为来了。” “那又如何?” 耶律宗真冷笑道:“难道他还能挡得住大辽的重骑?不管是高粱河之战还是澶渊之盟前的大战,大辽重骑都是宋人的梦魇!” 宋人少骑兵,少得可怜。他们仅有的那些骑兵在耶律宗真看来就是个笑话。 那些下等马无法承载重甲,和大辽重骑的对决自然是一边倒。 “陛下……那秦为此次带来了一种兵器……” 说话的是一个武将,耶律宗真仁认出来了,就是领军去的那个。 “什么兵器?” 他的眼中多了杀机,随即隐没。 自从登基后,耶律宗真可谓是心力交瘁,外要放着大宋和西夏强大,内还要和太后萧菩萨斗智斗勇。 脾气也因此变得异常敏感。 新 792:刚硬的欧阳修 武将缓缓跪下,抬头道:“陛下,那武器是用投石机投掷出来的,就是陶罐,可陶罐里却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东西落地之前大多炸了,里面有无数东西,炸得咱们的勇士死伤惨重……” “什么?” 耶律宗真大怒,喝道:“拉出去,斩了!” “陛下……” 武将一怔,就拼命的喊道:“陛下,那不是臣的错啊!那个东西落地就炸,重甲也挡不住啊陛下!重骑被巨大的爆炸声惊坏了,那些战马在乱跑……可宋人却不肯停下,那些陶罐依旧在投掷,一波一波的,重骑就这么被炸散了……” “作战不力却找借口,无耻之尤!” 耶律宗真握紧拳头,喝道:“拉出去!” “陛下……” 武将被拖了出去,声音渐渐湮灭无闻。 下面的臣子们寂然无声,都知道皇帝这不是愤怒,而是担心军心士气被打击,所以才断然杀了此人。 大辽的统治是建立在无上的武功之上,他们击败了本地区最强大的对手大宋,一时间放眼四顾再无敌手,诚然寂寞。 可现在的大宋却越发的厉害了,此战击败大辽的重骑更是一个噩耗。 “那是什么?” 耶律宗真的嗓子有些沙哑,这是被草原的风吹出来的。 有臣子出来说道:“陛下,密谍随后出击,探知宋人弄出来的乃是火药……” “火药?” 耶律宗真捂额道:“可是元旦时百姓耍弄的爆竹?” “正是,不过陛下,那陶罐里的火药和爆竹的却不同,威力不能相提并论,大概就是天壤之别吧。” “说说吧。” 耶律宗真的心情很沉重。 “后来臣等调动了许多密谍去了汴梁,准备动手夺取火药的秘方……谁知宋人早有准备,据说是如今的皇子亲自出手,和秦为联手围杀了咱们的人……获取失败,” “要弄到手!” 耶律宗真突然笑了起来,“以往宋人怯弱,大辽并无敌手,将士们都懈怠了。如今也好,有了对手,将士们才知道大辽远远还不到享乐的时候。练兵!操练起来!要让宋人知道,大辽不会畏惧什么火药,大辽的铁骑会告诉他们,男人,刀枪才是男人的武器!” 天圣十年的最后两天,杭州城下了一场雪。 白雪飘飘中,码头上站着一群官吏和苦力。 “这都年底了,怎么还有船来啊!” “不是三天前就说要来的吗?” “是三天前要来的,可咱们那位通判却不答应给铜钱,要以物易物,那些大食人就不肯贸易……” “以物易物?以前那些大食人也采买了不少咱们的东西回去,不过多半都会留些铜钱……这是惯例,怎么不能了?” “这一批货物全是象牙和香料,大食人赚大了,采买货物之后,肯定结余不少铜钱呢!” “能有多少?” “说是四千余贯。” “不少啊!” “是不少,不过咱们这边的铜钱却是够的。” “来了来了!” 说话间,一支船队顶着风雪来了。 船队缓缓靠岸,一个大食人上来,和欧阳修见礼后说道:“欧阳通判,这都快元旦了,再不给钱……咱们这可就回去了。” 欧阳修的肤色依旧有些黑,他沉声道:“象牙和香料对大宋来说不是必需品。你等转运此等货物过来贩卖,更多的是在套换大宋的铜钱,此路不通。” 大食商人苦着脸道:“哪有的事,是象牙太值钱……” 他抬头,眼中的狡黠一闪而逝,然后拱手道:“再过两日就是元旦,我等也想把货卸了,然后在杭州城里寻些乐子……” 那只船队已经卖完了七成的货物,也采买了许多大宋特产,可剩下的三成货物却想换成铜钱带回去。 大宋铜钱质量好,信誉高,每个国家的商人都希望多换些回去。 这大抵就是后世美刀的地位,但美刀只需开动印钞机就出来了,铜钱却很麻烦。 寻找铜矿、采矿、冶炼、铸造铜钱……一系列程序下来,铜钱就被赋予了货币的身份。 而最让人头痛的就是大宋少铜矿,每年铸造出来的铜钱压根就不够用,从而导致了钱荒。 大宋钱荒,偏生外藩人就喜欢用大宋的铜钱。 比如说辽人,西夏人……辽国内部最流行的就是大宋铜钱。 商人逐利,就像是饥饿的鲨鱼,闻着腥味就来了。他们疯狂套走大宋的铜钱,让钱荒愈演愈烈。 大宋对这种行径大抵是骄傲而头痛,可对商业的宽容政策导致官吏们对外藩商人套现的行径视而不见。 大伙儿都视而不见,可欧阳修却不能。 “乐子?” 欧阳修看了大食商人一眼,冷冷的道:“要找乐子回大食去找,若是被某知道你们在城中犯事,那就留在大宋吧!” 大食商人愕然道:“欧阳通判……您……您怎么能这样?” 不只是他,连市舶司的官吏们都觉得这位通判有些奇葩。别人有钱要进城找乐子碍着你什么了? 有人嘀咕道:“上次听欧阳通判说不喜欢看到外藩商人出没在青楼里……” “某就这样。” 欧阳修说道:“另外,你等莫要再等了,某只要在市舶司一日,你等就别想套走一枚铜钱!” 这话他说的斩钉截铁。 大食商人面色一变,笑道:“欧阳通判,不论是大食商人还是哪国商人,每次他们贩卖货物之余,都会带些铜钱回去,您这是要全数不许了?” 他在微笑,笑意盈盈,但却让人感到了些许威胁。 今年市舶司的收入很高,朝中的嘉奖也下来了,大伙儿欢喜的不行,就等着明年再努把力,争取早日升官发财。 是人都有上进心,都喜欢捞政绩。 而市舶司的政绩就是收入。 可欧阳修的态度太过强硬,大伙儿担心会激怒了大食商人。 别小看这些大食商人,他们善于抱团,在大宋聚居时都不肯散开,形成了自己的聚居地。 他们一旦抱团做出某种决断,杭州市舶司就要哭了。 欧阳修现在的态度大抵就是:你们通过贸易在套取大宋的铜钱,这样很不好。从现在开始,这种事儿就别再想了。 “对,从现在开始,大宋的铜钱不外流。” 那些官吏有人低头,有人捂额,有人叹息……这事儿麻烦了啊! 这位愣头青通判一番话就把大食商人逼到了只能二选一的地步。 一旦大食商人抱团反击,杭州市舶司就可以洗洗睡了。 前一年收入大增,第二年收入锐减…… 这还升官发财? 都特么等着被打入冷宫吧。 “大食商人喜欢拿着大宋的铜钱去和别的国家交易,获利颇丰。通判这下断掉了他们的财路,初衷是好的,可却有些急切了。此事该一步步的来,一步步的减少铜钱供给,这才是稳妥之道。” “看看大食商人的态度吧,若是不对,少不得市舶使要大发雷霆了。” “那大食人冷脸了。” 大食商人的微笑渐渐冰冷,他退后一步,问道:“敢问通判,这便是您的意思吗?还是朝廷的意思?” 他这话问的很有水平: 这便是您的意思吗?限制铜钱输出是你的意思还是大宋的意思? 商人第一需要学习的本事就是察言观色,这样你才能在各种人中间游走自如。 所谓长袖善舞,首要就是要会看人。 这大食商人只是看了一眼那些官吏的神色,就断定此事是欧阳修一力主张,所以才用这番话来割裂矛盾。 这是欧阳修和我等的矛盾,和市舶司无关,这应对不得罪大部分人,可以说是最佳选择。 “这是大宋的意思。” 欧阳修的话让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大食商人拱手退后:“如此小人没有疑问了,在下告辞。” 他回身说道:“我们回大食。” 他脚步匆匆上了船,回身看着码头,神色凝重的就像是大食和大宋马上就要开战了。 船队缓缓离开码头,码头上的官吏们神色各异。 有人突然说道:“要不……叫他回来?” 欧阳修摇头,甚至还挥挥手,就像是告别了一位老朋友,稍后消息传出去,市舶使秦臻的人来了。 “欧阳通判,知州召见。” 杭州知州秦臻兼着市舶使的职位,一般情况下不掺和管理事宜,只是负责大方向。他的人此刻来了,就说明那事儿被人私下传了过去。 欧阳修走得很从容。 可在那些同僚的眼中,却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 秦臻很儒雅,但在看到欧阳修时依旧皱起了眉头。 “铜钱之事当从长计议,你此刻急切,那些大食商人就会抱团……比如说他们不来了怎么办?” 秦臻语重心长的道:“当年太宗皇帝废了不少力气才引来了外藩商人,就是为了沟通有无,赚取钱财。如今市舶司一年能收入一百二十万贯,对大宋来说就是一注横财,若是断掉了……你可知道后果?那些大食商人就是知道这个,才笃定咱们不能断掉……对了,不对!” 新 793:这货疯了? 秦臻突然一拍脑门,儒雅消散无踪。 “老夫想起了一事,秦为上次说过什么……不能让大食人做二道贩子发财,以后要让大宋商人出海贸易……此话被人传出来了,大食商人那边怕是也听到了风声。今日他们断然回去,可能就是这番话惹出来的麻烦。” 边上的官员叹道:“若说不给铜钱还有商榷的余地,可要断掉外藩商人的商路,这就是釜底抽薪,他们不疯才怪。” 秦臻头痛的道:“大食人畏惧了,所以想用这等手段来逼迫大宋给个说法……你是秦为的得意学生,他可有书信给你说过此事?” “没有。” 欧阳修想起了秦为的来信,说道:“先生只是说了大宋钱荒之事。” “钱荒是钱荒,不急于一时啊!” 秦臻叹道:“你是如何想的?” “下官知道钱荒一直存在,不该急于一时……” 秦臻微微点头,欣慰的道:“你既然知道就好啊!下次做事别冲动……那些大食商人倒是简单,老夫这便放句话出去,商人逐利,自然会寻味而来。” “知州。” 从到杭州市舶司开始,秦臻就给了欧阳修极大的宽容,他当众放话说欧阳修虽然年轻,但却是秦为的得意弟子,老夫当放手让他去做事。 这话一出,大家都知道他就是秦为的支持者,于是乎欧阳修在市舶司的话语权陡然增加,让人艳羡不已。 苏洵初履官场就被调教了一番,而且,论文才造诣,他不比欧阳修厉害? 可欧阳修的境遇却和他大相径庭,遇到了一个老师的支持者,秦为的支持者其实并不少,可敢于公开身份的却罕见。 大家都说欧阳修的运气不错,可今日他却给秦臻出了个大难题。 他躬身道:“大宋的钱币不够是定局,而且铜矿开采不易,冶炼也麻烦,所以……下官有个想法……为何不在大宋发行交子呢?” “你……” 秦臻惊讶的道:“交子虽然方便,可风险却极大,所以朝中规定了每年发行的数目,还规定了发行的地方,就是担心一旦滥发,就会引发危机……” “知州,若是交子的背后有金银和铜钱作为保证呢?” 欧阳修的话让秦臻霍然起身,吓了边上的官员一跳,他挑眉看着欧阳修,嘴唇动了几下,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是说,若是大宋囤积大批的金银铜,用这些东西作为保证,然后再发行交子……如此……如此……妙啊!” 他走下去拍拍欧阳修的肩膀。 “一贯铜钱做保证就能发行两贯交子,甚至是三贯。就算是有人要兑换,可不能是全部人吧?妙!妙!妙极了!” 他用力一巴掌拍去,欧阳修的身板极为坚实,纹丝不动,可却被拍痛了。 “好小子!好小子!秦为教的好学生,哈哈哈哈!” 秦臻看着温文尔雅。 在大家的眼中,这等人就算是想笑也会很轻柔,大抵就是轻笑什么的。 事实也是如此。 在履任杭州之后,杭州的官吏们就从未见过这位知州大笑过。 “哈哈!” 秦臻大笑的声音回荡在州衙里,引得外面的官吏不禁侧目,心想知州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竟然笑得这般畅快。 “这可是秦为的主意?” 秦臻笑够了,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欧阳修低下头,“先生曾经说过大宋的经济最大的问题就是钱币不够,这制约了大宋各行各业的发展……下官时常在想,金银不够,铜钱也不够,可金银铜为何能成为钱币?不就是因为稀少吗?” 秦臻点头,对秦为更好奇了些。 心想那人本身就非常出色,一些话语和立场让自己也是击节叫好。 可他教弟子的本事竟然也那么大,把一个干苦力的小子教导的这般出色。 “可下官却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金银铜实则并无价值,它们的价值就在于人们的认同……” 欧阳修想这些已经很久了,此刻说来思路顺畅,语言流利。 “那么对于大宋百姓来说,他们认同什么?下官以为首要是让他们信任陛下,信任朝中……如此有金银铜作为保证,有百姓对陛下和朝中的认同,是否可以在大宋各地发行交子?” 他有些憧憬的道:“若是有一日无需金银铜作为担保就能发行交子,百姓信任有加,知州,那会是什么样?” “那大宋就是当世第一强盛,可蔑视诸国。” 秦臻当然知道那种情况代表着什么:“君臣一心,庙堂和江湖一心,这样的大宋,何人能敌?” 欧阳修说道:“知州,海外有无数矿山,金银铜都有,比大宋多多了。还有无数昂贵的香料,这些都被外藩商人掌控着。他们来回贸易,就能两头赚钱,这等好买卖……” 秦臻的眼中露出了利芒:“这等好买卖就该是大宋的。大食人……他们从前唐开始就在赚咱们的钱,赚多少年了?如今也该赚够了吧!” 两人相对一视,不禁都微笑起来。 “先生说过,外藩商人可以赚钱,但二道贩子的方式却不好。如今大宋水军初成,一战击败辽人的水军……而强大的水军需要无数钱财来维持,那么为何不直接去出海贸易呢?” 欧阳修说道:“大食商人越是愤怒,就越说明了他们的心虚……知州,商人逐利,他们目前还有利益在,大宋能让他们赚取到无数钱财,他们就不会拒绝。所以断掉铜钱输出问题也不大,因为以物易物他们同样能赚大了。” “商人的眼里只有钱。” 秦臻想清楚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断然道:“如今天下最能赚钱的地方就是大宋,那些外藩商人若是不来大宋,几乎就是绝了海贸,谁会愿意?定然不会!” 他心中大定,吩咐道:“来人,准备酒菜,老夫和欧阳修好好喝一顿。” 欧阳修苦着脸道:“知州,还没下衙呢!” 秦臻笑道:“这里老夫最大,老夫说喝酒就喝酒。” 这就是此刻大宋官员的特色。 当官是当官,该享乐的时候绝不拒绝。 有人去外面的酒楼叫了酒菜,两人就在州衙的后面喝酒,稍后消息传了出去,市舶司不禁哗然。 “知州竟然支持欧阳通判的举措?” 这是一个意外的结果,让人不解,但却避免了一场内部争斗。 “那大食商人呢?” 有人纠结的道:“他们可是走了,一旦他们联手逼迫,此事最终还得两说,” 大宋的商税占据财政收入的半壁江山。 所以从上到下都是商业开放政策的支持者,这也让外藩商人们看到了要挟的可能性。一旦他们联手要挟,朝中会是什么态度? 没人知道。 那只船队就在码头下面的五里开外,船上有炊烟升起,采买补给的人已经出发了,大有补给完毕就远航归去的意思。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船队里,有心人在盯着他们的反应。 就在此时,一只小船队恰好来了。 两只船队相遇,互相寒暄。 这边说了市舶司的意思,密议了半晌,随后小船队就放出消息,说是要一起回去。 “他们说要回去了。” 消息传到州衙,喝酒的秦臻笑道:“不管。” 外面的官吏心中纠结,而秦臻却和欧阳修却频频举杯。 “下官本是出身微末,后来母亲咬牙让下官去读书,为此常年给人浣衣名声不再,可下官却蠢笨,觉着此生再无中举的希望……” 欧阳修喝着酒,渐渐的就动了感情。 “直至下官遇到了先生,他并未歧视下官的出身,反而因此而多加照拂,知州,您不知道,下官当年因为家中的变故自责不已,自己封住了自己,直至遇到了先生,他让下官觉着这个世间还有温暖……让下官知道努力就会有成就,就能告慰下官的母亲……” 他想起了母亲在河边浣衣时被闲汉调戏时的场面,泪花就在眼中闪烁着。 “于是下官就拼命读书,别人读一个时辰,下官就读两个时辰……在考中进士的那一刻,下官只想去母亲的墓前告诉她,这个儿子有出息了……” 秦臻赞赏的点点头。 知道感恩的年轻人才会走得长远,走得稳妥。 “可这一切都是先生的恩赐。” 欧阳修有些唏嘘的道:“先生学究天人,文武皆能,关于金融之事更是……怎么说呢,下官觉着就是鹤立鸡群。比如说钱荒人人皆知,可人人都没办法去解决。交子好不好?好,可风险却不小。先生曾经说过,不要被固有的思路给束缚住了,下官就想,既然铜钱不够,那交子可够?交子有风险……” 他的眼睛很亮。 “交子有风险,可为政者不要去想着避险,而是要想怎么去克服这个风险。” 这话一下就击中了秦臻。 “喝酒。” 遇事推诿,遇难就退,这是人的本能。 人一旦习惯了这种本能,自然就会习惯性的回避难题。 “知州,大食人的船队出发了,往海里去了。” “不管!” 秦臻一旦想通了前因后果,哪里会怕大食人回转,“你不做,自然有别人来做。” 他的话传了出去,城内有等待风时再出海的大食商人都得了消息,这些大食人又会怎么选择? 抱团吗? 杭州城里的官吏们都在观望。 “尽管走!” 臻喝得伶仃大醉。 随后他叫了女妓来歌舞,一时间州衙群魔乱舞,让杭州官吏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知州究竟要力挺欧阳修到什么时候。 大食人的船陆陆续续在集结。 采买补给的人和大车充斥着杭州各大市场,一时间那些市场异常的繁华,可大多数人却没法高兴 没有人喜欢只赚一笔钱,细水长流才是王道,可现在这个细水却面临断流的危险,大伙儿都有些愁眉不展。 就在这个时候,第二天秦臻和欧阳修依旧在饮酒,而且还……“他们……他们竟然在州衙里烤肉!” 玛的! 一时间外界大跌眼镜,都觉得那二人大抵是疯了。 有大宋商人运送了货物南下到了杭州,见大食商人尽然集体出城准备离去,顿时就慌了。 州衙之外,几个大宋商人在哀嚎着:“秦知州,我等此次倾尽身家采买了货物南下,如今大食人远遁,我等的货物卖给谁?死无葬身之地了。恳请秦知州可怜可怜我等,否则……否则我等就一头撞死在州衙前……” “喝酒!” 正在喝酒的秦臻得了有人要在州衙前自尽的消息,仰天笑道:“让他们把货送来,按照市价给了。” “知州……” “知州,这是要动用公帑吗?” 众人觉得知州大抵是疯了,但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知州别抽抽了。 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秦臻喝了一杯酒,问欧阳修:“你以为如何?” 欧阳修笑道:“下官以为……若是可以,那便多买些。” 这货也疯了! 在大伙儿觉着这事儿荒谬之时,秦臻却大笑道:“秦为不仅有本事,还会教弟子,妙极!妙极了!” “买了。” 见官吏们面面相觑却不动,秦臻说道:“此事某一力为之,和你等无关。去吧。” 于是那几个商人就懵逼了。 “你等的货物全买了。” 啥? 几个商人死活不敢相信,哭喊着不卖,不敢卖。 等几个官吏不耐烦的威胁,说再不卖就收拾他们时,商人们才敢相信,原来疯子真能做官。 卖掉货物之后,几个商人连夜就逃离了杭州城,雪花飘落,眼中白茫茫的一片,这景致极有诗情画意。 几个商人心有余悸的道:“死里逃生啊!” “秦臻大抵是疯了,他连喝了两日酒,估摸着是喝疯了,说不得晚些会后悔。” “那就赶紧走,” “对,反正咱们的买卖已经做完了,和谁做不是做?只要有钱挣就是……快走,别让那秦臻回过味来。” 几个商人带着满载铜钱的大车远去。 杭州城外的另一个方向,一群大食商人却爆发了一次内斗。 新 794:爽! “谁说要走?” 一个大食商人怒道:“走了之后,咱们以后还和大宋贸易吗?不贸易了咱们的货卖给谁?” 大部分人目光闪烁,少数几个一脸激愤的道:“宋人欺人太甚,我等万万不可妥协,回去就回去。” “别忘了贸易对大宋有多重要!” “可贸易对咱们更重要!” “大宋一年从贸易中最多能获得百万贯的好处,可他们一年的岁入却是几千万贯……你以为谁会疼?” “那个秦为放言说了,说咱们赚钱太容易,这样的贸易大宋商人也能做,关键是……” 这个商人一脸惊惧的道:“他还说了,大宋的水军要为大宋商船护航,诸位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危机!” “但秦为并不能代表宋人的看法,他们的皇帝和重臣并未表态。” “是的,所以我们不能触怒宋人,否则……” 有了解过秦为手段的大食人叹声道:“那秦为就是个疯子,不管是对辽人还是西夏人,甚至是交趾人。诸位,交趾使者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宋人的境内,虽然交趾人说是病故,可某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某有个朋友,就在交趾使者宣称病故的那一日,见到了秦为……就在交趾使者病故的地方附近。” 我靠! 这是纯纯的不讲武德啊! “这人竟然胆大如此吗?” 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处升起,不禁打个寒颤。 那人叹道:“面对着这样的疯子,若是给了他借口,宋人的水军就敢截断咱们的贸易路线!” “不能给宋人借口!” 众人的目光渐渐坚定,担忧被丢在一旁,只想维持住目前的贸易关系。 “咱们去找秦臻,马上去,否则某担心……”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喊道:“赶紧走!” 一阵慌乱后,商人们狂奔而去。 …… 秦臻醉了,这几日泡在酒里的他终于颓然倒下。 “秦丰啊秦丰,你曾在汴梁时与某说,文臣死谏、武将死战,这才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我们一起骂先皇,一起扣阕,一起敲文登鼓……可是你失败了,许多人都失败了,结果大家开始蝇营狗苟,开始忘了初衷……可你的儿子……” 欧阳修站在榻边呆住了。 “嘭!” 秦臻捶打了一下床榻,泪流满面的道:“得知你去世的消息,某痛哭流涕。某深恨自己的软弱,当日恨不能和你一起上殿谏言……最后某在南方一路升官……而你的儿子,那个腼腆的秦为,当年某见他,他甚至一说话就脸红……” 先生的脸会红了? 欧阳修喝多了,但却深深的怀疑着秦臻说的是另一个秦为,连御史台的扛把子马德禄,都扛不住秦为的攻击,你秦臻竟然能让他脸红? “某想去接秦为,却得知他在汴梁做起了生意……” 秦为的崛起就像是坐火箭,嗖的一下就上去了,大抵秦臻也只能瞠目结舌。 “某不好意思去信,也不好意思见面,他怕是把某都忘记了吧?欧阳修!” 秦臻猛地坐起来,一把揪住欧阳修的衣襟,喝问道:“秦为可还记得老夫吗?” 欧阳修微微摇头,“先生遇到过许多冷眼,包括亲戚,所以……” “是了,他不过是见过老夫一次,过了那么久,早就忘记了。” 不知道秦为已经换了个芯子的秦臻陷入了哀伤之中。 这时外面有人来说道:“知州,外面来了好些大食商人。” “欧阳修你去!” 秦臻哈哈大笑道:“老夫坐视秦丰在汴梁被诸般攻讦,坐视他孤独的扛下了所有,不堪为友。后来老夫又坐视秦为在汴梁孤独前行,更是如畜生一般……江山北望,江山北望,秦丰,你看到了吗?秦为……秦为他就是另一个你啊!” 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用力的捶打着榻,欧阳修这才知道秦臻为何要连续几天都喝得烂醉的原因。 他憋得太久了。 这些事情一直压在他的心中,直至欧阳修这个秦为的学生出现,用一次漂亮的表现把它们激发了出来。 外面的官吏们这才知道,原来知州没发疯,他竟然和秦丰交好? 当年那个敢在金殿上痛骂真宗的新科进士? 一系列的谜团都被解开了。 从调来杭州担任知州开始,秦臻就是市舶司新政策的铁杆支持者,大伙儿原先有些不解,此刻都清楚了。 这位就是秦丰的老友,秦为的世叔,不支持才见鬼了。 欧阳修出了房间,对众人颔首道:“还请诸位一起去看看。” “好。”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州衙,就看到十多个大食商人站在外面。 “见过通判。” “通判,先走的都是小人,他们回去不会得到我等的支持。” “那些人贪得无厌,我等定然和他们分开界限……” “……” 一群官吏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有人问道:“这是为何?” 大食商人为何软了? 有人想明白了,“大食人害怕被断绝贸易!他们损失不起!” 众人愕然,随即一种轻松和骄傲油然而生。 他们都喜欢了按部就班的去处置事情,习惯了各种妥协,可等有一天,某人突然大喝一声,问道:“为何总是大宋做出妥协?” 于是他们就懵逼了,进而傻眼,大食人出乎预料的服输了,因为他们输不起,可大宋输得起吗? 大宋输得起,但秦臻和欧阳修却输不起,一旦大食人真的翻脸,秦臻和欧阳修绝壁会被解职。 也就是说,欧阳修先悍然动手,不顾自己的前程,随后秦臻跟上,用知州和市舶使的双重身份来为欧阳修的决定背书,这同样是在拿自己的官位冒险。 两个掌管着杭州市舶司的官员集体冒险,和一群大食商人比赛,看谁先眨眼,如今大食商人先眨眼了…… “痛快啊!” 有人突然高呼一声,神色振奋。 是啊! 大宋官员何曾这般悍勇过?大宋官员何曾这般痛快过? 官吏们群情振奋,可欧阳修却觉得不够,他说道:“最近有批货物刚到,本官本想留着……” “我等买,恳请通判一定要卖给咱们。” 商人们的丑态让人作呕,可欧阳修却还不满足,“那些货物最近涨价了……” 大食商人们面色难看,但却咬牙道:“买。” 官吏们这才明白,原来买下大宋商人的货物不是愚蠢的决定,而是笃定了大食人不敢舍弃大宋这个庞大的市场。 虽然秦臻动用公帑会被人举报,但等此事的结果一出来,上面只有夸赞的份。 “痛快啊!某此刻只想烂醉如泥。” “带他们去交割。” 欧阳修回身准备回去,突然街边跑来几个大食人。 “且慢!” “且慢!” 这几人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道:“那批货……那批货我等愿意卖,而且我们只换一千贯铜钱。” 这几个就是传闻中已经带着船队出海归国的大食商人,他们宁可留着那三成货物带回去,也不肯向大宋妥协。 当时大家都以为他们是硬茬子。 如今见到硬茬子竟然跑回来了,而且姿态卑微,不禁觉得人心大抵是世间最难测的东西。 “回去吧。” 欧阳修记得秦为说过一句话——许多时候需要杀鸡儆猴,动手时一定要坚决,别有丝毫犹豫! 所以他果断的道:“你等以后不必再来大宋了,大宋市舶司不会收你等的货物,” 那几个商人瞬间傻眼,“通判,我等愿意全部换货,一件不留,不要铜钱,我等不要铜钱了!” “晚了!” 大食商人以后的地位只会越来越低,大宋的金融改革一旦走上正轨,海外贸易就将会成为大宋的一个巨大的财源。 所以。 断掉铜钱外流的目的并非是钱荒那么简单,而是在配合秦为对金融革新的看法。 大食人的退让就是一个信号,吹响大宋金融革新的信号。 “不!我等愿意……愿意少换些货物!” “我等错了!” 杭州州衙的官吏们,以及边上的行人们目睹了一次变形记。 几个前几日还在义愤填膺的大食商人在痛哭流涕的恳请欧阳修给他们一次机会,可欧阳修却说晚了。 “爽快!哈哈!” “活该!” 百姓在幸灾乐祸,那几个大食商人却如丧考妣,失去了和大宋贸易的资格,他们的家族将很快坠落,然后湮灭无闻。 一个大食商人突然挥手打了同伴一耳光,骂道:“就是你一力坚持,如今怎么办?怎么办?” 对于他们来说,此刻大抵就是世界末日,那被打的商人呆若木鸡。 他们的同行此刻无比庆幸自己购买了那批涨价涨得让人心碎的货物,也在为失去了几个竞争对手而感到了窃喜。 这便是人性。 欧阳修回到后面,秦臻已经清醒了不少。 见他进来,就斜靠在榻上问道:“”秦为弄交子的想法很好,可那些人鼠目寸光,赞同的不会多,他可做好准备了? 欧阳修对秦为的信心几乎是盲目的,“先生应当准备好了……” 新 795:文官之间的武斗 “臣弹劾秦为私发钱票。” 马德禄忧心忡忡的模样让赵祯深信秦为又干了坏事。 这是一个存粹的文官,虽然于国没什么大的建树,但好在根基清楚,做事儿也比较磊落,这样的人本事或许不多,但用着放心。 “说吧。 所谓钱票,交子就是。 而私发钱票这个罪名可不小,不小心被赶到琼州去看海龟也不稀奇,马德禄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上次他提醒过秦为,让他赶紧把钱票的事儿搞清楚,可今日他却得了个消息。 “……臣今日得知那王天德又发出去五千余贯的钱票,那些商人竟然欢欣鼓舞的收了……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再这么下去,若是哪日他们肆意发放,陛下,那会出大事啊!” 这玩意儿怎么说呢?按照以后的说法,大抵就是秦为造假币…… 赵祯听闻是此事,就问道:“那些商人为何愿意收?” “那些商人都相信秦为……” 马德禄有些愤怒,赵祯也有些不满,“叫叶双愁来。” 有人去叫叶双愁,赵祯继续问道:“他总计放出去多少?” 马德禄有备而来,眼中全是自信:“秦为总计发出去差不多十万贯钱票,臣问过那些商人,他们说秦记如今进货已经不付铜钱了,都是钱票。臣去劝过秦为,让他及早收了钱票,可他却置若罔闻……” 这事儿秦为做错了! 稍后叶双愁来了,赵祯问道:“秦为的秦记发行钱票之事你可知道?” “臣知道。” 叶双愁没想到竟然是此事。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边上的马德禄一眼,深凹的眼中多了些钦佩。 马德禄不容易啊!明天就是元旦大朝会,可他马德禄今日就敢来弹劾人,这是准备触霉头啊! 若非是老赵家的皇帝大多纳谏如流,今日马德禄就该灰头土脸了,叶双愁想起了秦为的身家,不禁觉得马德禄的警惕心真高。 “当时秦记发了钱票,皇城司就有人不时盯着,那些商家收了之后,臣都一一记录在案,约有十八万贯。” 他看了马德禄一眼,骷髅般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微笑,竟然和厉鬼差不多。 “秦记每年过手的钱财多到臣都头疼,十八万贯看似很多,可秦为的身家太过丰厚,臣以为没有什么危险,就只是盯着……” 马德禄不喜欢和内侍打交道,更不喜欢和内侍兼密探头子打交道。 所以他板着脸道:“什么叫没什么危险,你懂什么?!钱多钱少不干国事,可这等行径……” 他一直觉得内侍不该读书识字,但叶双愁这等密谍头子却不可能,他要是不识字,怕是连郭皇后都觉得不妥当。 可此刻他却觉得内侍不该识字,否则帝王也不能让他们参政。 他隐住厌恶说道:“这等行径很危险!一旦蔓延,那就是……可知道前汉有宗亲私铸钱币吗?” 叶双愁的面上多了青色,然后冷冷的道:“某当然知道。吴王刘濞乃汉高祖之侄,孔武有力,受封为王之后,有煮盐之利,更有铜矿可铸钱币,实力大增,最后造反。” 这个死内侍竟然知道历史? 马德禄心中膈应。 叶双愁却说道:“某还知道分封不可为……更知道富可敌国乃是祸端,若是秦为敢用钱财来招揽亡命,某定然会杀了他。” 你马德禄这是说某叶双愁渎职吗? 那抱歉得很! 某一直在关注着秦为,可那小子做事有分寸,从不犯忌讳,谁都拿他没办法。 马德禄最喜欢进谏,而且语气刻板,仿佛是在说什么死物。 于是赵祯见他被叶双愁小小的讥讽了一下,心中竟然有些畅快之意,不过这种感觉很短暂,旋即湮灭。 重臣的颜面一定要有保证,除非是下定决心要给他难堪,想让他滚蛋,否则赵祯就不该任由叶双愁讥讽马德禄。 当年的张士逊恋栈不退,于是刘娥就坐视了丁谓那些人对他发起攻击,甚至还弄出来什么结党事件。 这当然是扯淡的,可大家都知道必须得扯这个淡,否则君臣不安。 但马德禄不同,此事为人方正…… 这个方正是大伙儿的评价,赵祯确认,若是让秦为来评价马德禄,多半会给一个‘刻板无趣’。 赵祯微微垂眸,“秦为大胆,传了来。” 叶双愁退到边上,眼观鼻,鼻观心,马德禄也退到边上,同样如此,殿内仿佛多了两个方外人,让赵祯觉得有些古怪。 稍后一个内侍连滚带爬的冲进来。 “陛下,不好了!” 这是谁死了? 赵祯略微刻薄的想了一下,然后觉得这个想法不大厚道,就板着脸道:“何事?” 内侍满头大汗的道:“监察御史里行苏洵在辽国使馆外面叫骂……” 玛蛋! “谁?你说谁?” “监察御史里行苏洵。” 内侍有些心慌,他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表达能力出了问题,作为传话的内侍,一旦表达能力被否定,那么他就可以洗洗睡了。 内侍慌得一批,赵祯却满头黑线。 “赶紧去看看。” 他无奈捂额,想到了苏洵其文采在士林中的超高名誉,顿时就更头痛了。 …… 秦为也得了消息,不禁亡魂大冒。 “赶紧,家里留个人就好,其他人都跟某走!” 他带着闻小种等人一路赶到了辽国使馆外面,就见使馆大门开着,辽使在一群人的陪伴下冲了出来。 大抵文官堵辽人是秦为首创,之后就成了绝响。今日又来一人,让汴梁人民的热情一下就迸发了。 苏洵就站在大门外的一点,正在昂首做愤怒状,见辽使冲出来就喝道:“今日你竟然敢说苏某的文章诗词只能喂猪狗,大宋的文人只配给你等喂马?” 辽使闻言脚下一滞,不禁骇然,偏头低声问道:“他竟然懂我们的话?” “你以为某不懂辽语吗?” 苏洵戟指辽使,洋洋得意的道:“忘了告诉你,某和你们使团里那位所谓的大才辩驳了三日,什么文章诗词只能喂狗,这等文人只配如何如何……这等话某听了无数,倒背如流了。” 辽使傻眼了,他回身看着一个手持折扇的文官,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实质化了。 你这个蠢货! 怪不得这几日说什么,找到了勉强能和自己一战的宋人,原来竟然是苏洵……咦!不对啊! 辽使突然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问题,那文官看着面色苍白,走路有些同手同脚的怪异,显然有些慌乱。 辽使想起苏洵的文名远播。 连辽国的贵人和那些喜欢伤春悲秋的妇人都听说了苏洵的大名,更是对他的诗作十分推崇。 这等天才一般人哪里敢和他较量……苏洵在看着那个文官,明晃晃的证明了此人就是和他辩驳的对象。 你特么竟然吹牛笔? 你吹别的不好吗? 偏生吹苏洵只能勉强和你一战。 这就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门前耍大刀……你这个蠢货吹牛笔也就罢了,竟然和苏洵互相对骂。 对骂也行,可你竟然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句话,让苏洵一听就明白。 若是换了西夏使者,大抵是不会承认自己说过那些话。 可这是辽使。 辽国的国势在渐渐衰退,速度微不可查,但却从未停止,他们依旧傲视东方,觉得自己正在主宰世界。 无耻自然很爽,但作为使者,他不屑于耍赖,所以他回身喝道:“你要怎地?” 我就说了,你要怎地? “你们懦弱不堪,某可说错了吗?” 辽使想起宋人的软弱,不禁就仰天大笑起来。 当真是忍无可忍啊! 那些百姓渐渐躁动起来,但却无人敢上前出头,惹谁都好,别惹辽人,这是大家的共识。 从百年前开始,中原对辽人的恐惧就根深蒂固了。在北伐失败之后,这种恐惧渐渐植入骨髓,妇孺皆知。 可苏洵却不同。 苏家的脾气大抵都是那种不平则鸣,从现在的苏洵,到后来的苏轼,苏家三父子,也就苏辙还算正常点。 可就是因为苏辙最正常,所以他不但做了官,还做了相公。 若不是有这个靠山在,当一桩乌台诗案,苏轼早就领盒饭了,也就没了后来的那些旷古烁今的名句。 都说儿子随老子。 秦为这回算是信了…… 只见苏洵戟指辽使,喝道:“你等才将在麟府路败北,也敢言勇吗?” 辽使一怔,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洵,然后就笑了起来,他笑的很是猖獗,最后捧腹大笑。 他没法不笑。 在大宋,文名越盛的官员就越文弱,这是辽人的共识,仿佛读书能消磨人的意志和力量。 他也是文官,可大辽的文官也得骑马射箭,筋骨比宋人的武人也不差,所以他觉得苏洵就是来搞笑的。 但他先前却吃瘪了,而且被苏洵堵门的屈辱也得要个了结,最好的报复莫过于给苏洵一个教训。 于是辽使就止住笑声,淡淡的道:“可敢与某一战吗?” “哈哈……” 宋人这边有人大笑了起来,然后知道苏洵文名的都笑了,笑的很是幸灾乐祸,辽人竟然敢和苏洵比文采,那不是送人头吗? 新 796:不缺钱,缺铜 苏洵也在笑,笑的很矜持。 “如此……” 他正准备应下,辽使却冷笑道:“某说的是拳脚。” 笑声戛然而止,有人喊道:“不要脸!” 辽使冷冷的道:“比试有文武,某是文官,近日却想讨教大宋同行的拳脚,难道不对?可敢吗?” 无耻! 众人默然,想反驳却没借口,都是男人,难道大宋的男人要差点?哎!郁闷啊!有人郁闷,有人憋屈…… “什么敢不敢的?你在那顾盼自雄,可知道最近大宋风行的四个字是怎么说的吗?” 苏洵开始挽袖子。 辽使觉得这货在装比,就问道:“怎么说的?” 苏洵淡淡的道:“跳梁小丑!” 辽使打个哈哈,“那便一战如何?” 苏洵挽好袖子,心中紧张得不行,但骨子里的浪漫主义却让他冲着辽使勾勾手指头,用一种轻蔑的姿态说道:“来。” 呃! 边上的百姓不禁愕然,觉得苏洵怕是喝多了,然后以为自己变成了武将。 “别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到时候人丢了,大宋也跟着灰头土脸。” “明日可是元旦,明道元年的第一日,也是大朝会的日子,若是今日大宋灰头土脸,这新陛下的年号可就蒙尘了。” 大年初一为元旦,这是个重大的日子,能预兆一年的凶吉,而明道元年是新陛下的年号,能预兆赵祯帝王生涯的走向。 这样的大日子里让大宋蒙尘,苏洵被打死了赵祯都不解恨,所以众人都觉得苏洵这货真是…… 够疯狂啊! 秦为刚到就听到了苏洵应下和辽使比试拳脚的话,不禁头痛的道:“他那点拳脚功夫……可能拦下这场比试吗?” “不能。” 庞世英也来了,不过他比秦为冷静。 “虽不能,不过您也许小看了苏洵,他最近在苦练拳脚……” 秦为心中一喜,庞世英随后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他就练了三招。” 玛蛋! 前方的辽使退后准备,苏洵看着自信满满的在那里负手而立,若是有后世人在此,定然会赞苏洵有宗师风范。 可此刻秦为却只想破口大骂,你想作死尽管去,可别在众目睽睽之下啊! “今日某会让你知道文章诗词毫无用处,只会软了骨头……” 辽使才是最自信的那个,他缓缓走来,顺带活动着手臂,看着特专业有范。 苏洵低头叹息,等辽使近前后缓缓抬头,真诚的看着他,问道:“请问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辽使笑道:“随便你。” 他觉得自己大抵只需一拳就能撂倒苏洵,他甚至在想是打苏洵的左脸好还是右脸好。 “那某开始了?” 苏洵认真的看着辽使,特真诚。 辽使点头,浑身上下都做好了准备,淡淡的道:“废话太多……” 苏洵出拳,右拳。 这一拳速度不够快,辽使心想你苏洵再弱也不至于出拳那么慢,那么右拳必定就是虚晃一枪,左拳才是实招。 果然! 苏洵的右拳只是虚晃一下,左拳出击。 蠢货! 辽使从容准备格挡这一拳,反击的路线和应对都在他的脑子里成型了。 今日他要当着大伙儿的面,好生扫扫宋人的威风,为辽军在麟府路的溃败扳回些面子。 那一战宋人使用了神秘的新式火药武器,炸得辽军苦不堪言,连倚重的重骑都败了,让人心头沉重,担心宋人会武力复苏。 宋人有钱有人,就是武力不彰。 若是他们能重返汉唐的武勇,辽人大抵就要跪了。 军中正在思索着如何克制火药的办法,密谍在失败一次之后痛定思痛,准备了各种手段去获取火药配方。 辽使出发时耶律洪基还在草原平叛,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指示,但他本能的知道自己该给宋人没脸。 苏洵是文坛的一个冉冉新星,换做是后世,大抵要称之为超白金。 文人重脸面。 把他大牙打掉,把他的脸打肿,什么超星星,大抵就会成为扫把星,辽使自信的准备格挡苏洵的左拳。 可就在此时,苏洵的左拳却收了回去。 我去你大爷! 辽使心中一紧,觉得苏洵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不,就是个老阴比! 他竟然左右拳都是阴招。 实招在哪? 在特么下面的一腿。 撩阴腿! 庞世英很淡定的站在那里,秦为却没法淡定,苏洵就练了三招拳脚,这是什么鬼?三招,你以为自己是陈咬金呢? 陈咬金的三招也只是演义只说,真正的悍将只会三招,那上阵就是送人头。 “准备动手!” 他不准备和辽人讲道理,一旦苏洵被揍,他绝壁要上去出头。 不就是拳脚吗? 哥也是文官,咱们来试试。 秦为的散打每天都在练,狄青见了只说是花拳绣腿,秦为不服气,两人较量了一番,秦为败北。 秦为输是输在拳头不够重,而折克行赢就赢在抗击打能力强,所以狄青告诉他,要想练拳脚,必须得先练挨打。 可秦为却只是练了两天就放弃了,他不乏毅力,可每天早上练习挨打却让家里的女人心痛了。 刘姝挺着个肚子说不碍事,可却站在边上看,两眼泪汪汪,怎么都劝不走。 秦为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被情绪影响,加之他觉得这种挨打的练习方法不够科学,所以就放弃了。 于是他继续打不赢狄青,然后就开始钻研速度。 天下武功,快最厉害。 秦为的刀法就是走快的路线,从拔刀到挥刀,务必要快若闪电,于是他的拳脚就越发的追求速度,渐渐就觉得自己成了专家。 可在看到苏洵的前两招时,他觉得这货今日要破相了,但最后的一脚却让他也傻眼了。 我靠! 苏洵这货竟然变得那么阴了? 呯! “啊!” 辽使的腿间中了一脚,嘴巴张开,发出了短促的一声惨呼,有人大抵觉得人的要害被踢了一脚就会马上惨叫,但这因人而异。 辽使就是被剧痛把惨叫憋了回去,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剧痛驱散了,想马上跪下去。 但他知道不能。 使者是国家的脸面,宁可丢头,也不能丢人,所以他的身体在颤抖,却不肯跪下缓解疼痛。 围观的人此刻竟然无语,没人欢呼,没人赞美。 因为撩阴腿对于男人来说实在是太阴狠了,一般打架斗殴都很少见。 可苏洵这么一位文名远播的文官竟然使出了撩阴腿,这真是……太特么爽了啊! 这一刻大伙儿就像是酷暑天喝了一杯冰水般的舒坦。 而辽人却像是吃了一颗老鼠屎,有人怒道:“弄死他!” 众人准备一拥而上,可苏洵身后的人群被推开,秦为就像是个流氓地痞般的当先走过来。 他看看辽使,用那种感同身处的难受姿态问道:“贵使这是怎么了?蛋疼?” “是秦为!” 辽人的冲势戛然而止,秦为笑道:“没想到秦某的名声竟然这般凶恶,这不妥,极为不妥啊!” 辽人的确是忌惮他。 特别是麟府路一战秦为做了最后收割利益的渔翁,用火药罐子击溃了辽军的重骑之后,辽人就开始总结这厮的过往经历,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就是一个老阴比! 有人喊道:“苏洵和他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咦! 是啊! 辽人那边不禁恍然大悟。 合着苏洵也是秦为的套路! 下手从不讲究什么光明正大,而是怎么能赢就怎么来。 秦为心中一怔,这才发现了这个事实……是啊!苏洵变了,变得不那么热血了,竟然学会了阴招。 这是……不关某的事! 这一刻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先贤经验都被秦为无视了。 他觉得气氛不够好,就喊道:“好!” 众人正在暗爽不已,就缺一个人打头叫喊,此刻秦为喊了一声好,顿时引发了海啸。 山呼海啸! 山呼海啸般的呼喊! “好!” “苏御史干得漂亮!” 什么撩阴腿的阴损此刻都被选择性的遗忘了,百姓们欢欣鼓舞,为大宋文官喝彩,苏洵负手而立,一首豪爽的词在脑海里渐渐成型。 某的诗词文章无敌就够寂寞了,可现在连某的拳脚都如此……这个世间还有什么能难住我苏洵的? 飞快赶来的叶双愁见到战果也不禁倍感意外和震惊。 “苏洵竟然赢了?” 有皇城司的人目睹了全程,“都知,苏洵用了撩阴腿。” “什么腿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元旦的前一日大宋不能输,” 皇城司从不讲究手段,只求出结果,若是手下使出美男计去获取辽国上层的消息,叶双愁只会叫好,只会给他记功。 “秦为在那!” 手下发现了秦为,此刻的秦为正在得意洋洋的冲着辽使开喷调侃,一脸的兴奋,真是小人得志啊! “秦大人,陛下召见你。” 秦为本想奚落辽使一番,兴致却被打乱了,等一路进宫见到马德禄也在时,秦为笑了一下,看着竟然是欣慰。 “陛下,苏洵刚才和辽使吵架,辽使挑战,苏洵应战,击败了辽使……” 叶双愁的禀告很简洁,却让赵祯有些懵逼。 “苏洵竟然能击败辽使?” 叶双愁眼花了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赵祯深知叶双愁的本事,那双眼睛看着恍如鬼魅,可眼力却极好。 可苏洵究竟是怎么击败了辽使? “辽使那边如何?” “还好,因为是他主动邀战,最后被击败也无话可说。” 这个…… 赵祯的眼中多了狐疑,但帝王不能当众太好奇,否则容易被臣子看轻,他目光转向秦为,语气中多了些严厉。 “为何要私发钱票?你可知道这是大罪吗?” 钱币的发行权一定是要掌握在朝中,这是历朝历代的教训,前汉的刘濞就是占据了盐和铜矿的便宜,最后才有资本造反。 赵祯觉得秦为太贪心了些,言语间就多了些严厉。 他在等着秦为的狡辩。 秦为从容的道:“陛下可知秦记每年的钱财进出有多少吗?”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秦记的各项生意加起来,每年的铜钱过手大约有三十万贯左右,敢问陛下,若是不弄钱票,那么多铜钱怎么交割?汴梁可会因此而闹钱荒?” 汴梁是大宋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每日都有巨量的货物和钱财流动。 每年三十万贯的钱财流动对于汴梁来说有影响,大宋的铜钱本就紧张,再加入这三十万贯的铜钱流动,汴梁商界大抵要头痛了。 不过赵祯却有些吃惊于这个数目。 “三十万贯……” “对。” 秦为说道:“臣数次想出了挣钱的法子,甚至还和汝南郡王等几个公伯商议了一番合伙之事,可最终却停住了。为何?就是因为钱荒。” 没有钱怎么做生意? 此刻的大宋正处于一个经济的高峰期,各地对铜钱堪称是饥渴,秦为再来几个大生意,比如说玻璃…… 那会是什么情况? 钱财会进一步往汴梁集结,然后各地官员和商人会叫喊着没钱了。 王臻急匆匆的来了,见秦为在就喝道:“可是犯错了?这马上就是元旦了,不喝酒挺尸还来烦扰陛下作甚?” 老王还未问是什么事就先呵斥了秦为,却是为他推卸责任。 赵祯的脸有些发黑,马德禄出来说道:“秦为私发钱票。” 你王臻是次相,掌管天下事宜,这事儿有多严重你该知道吧?知道秦为就有罪,不知道你王臻就是失职。 王臻听到是此事,就叫苦道:“陛下,大宋的铜钱本就不够,可那些外藩商人每每来贸易就套取了不少,前几日臣遇到了晏殊……他说再这样下去,下次发放官吏的俸禄,三司也只能发钱票了。” 没铜钱了,你们就委屈点拿着钱票去用吧,至于能不能用老夫不管。 这个晏殊真的是太无耻了。 马德禄皱眉道:“铜钱有那么紧缺吗?” 王臻笑了笑道:“缺,缺的很呐!晏殊已经不止一次来政事堂抱怨,说什么,恨不能在三司的地底下发现一个大铜矿,挖出来就是铜钱。” 马德禄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对秦为的不满少了些。 新 797:大宋的经济驱趋势 “那要如何弄?” 他对经济的认知…… 当年他的‘天下钱财定数论’被秦为批驳的体无完肤,所以此刻不敢装专家,只能虚心请教。 “老夫也不知道。” 王臻没能给他一个权威的答案。 马德禄以为他是对自己不满,心中不禁满是苦涩。 他是官宦子弟出身,从小父母就望子成龙,对他的教育多有严苛,每日就说些你要好生读书,长大有出息之类的话。 这些话就是压力,让年幼的马德禄不堪重负,但却只能接受这些压力。 渐渐的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成为大宋的栋梁之才,也就是说,他希望大宋在自己的手中变得更好。 而这需要权力,需要地位,首相之职再好不过了,可如今朝中人才济济,连张士逊那种都被陛下以兑子之计牺牲了。 马德禄没有太深的背景,有的只是一些士林中的威望和那些士子对他的尊敬,这种东西平时拿来冲门面还行,实事儿怕是难…… 他自忖无法和这些人竞争,渐渐的性子就变了。 从小父母亲人的要求让他不堪重负,等渐渐靠近权利中心之后,他发现自己并不拔尖。 我要做顶尖的那一个人! 他的这个愿望渐渐破碎,心中近乎于绝望,而后就渐渐学会了板着脸,掩饰心中的那些情绪。 他突然请教王臻,而王臻的态度让他有些难过,多年来戴着的面具破开了一条缝隙。 大家都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王臻想了想,说道:“陛下,大宋最近没找到铜矿,目前铜钱的出产每年都在提升,可这点提升却远远无法弥补那个出现的大窟窿,三司那边早就是速手无策,晏殊愁的饭都吃不下……而秦为的钱票,恕臣直言,大宋钱荒的困局很难找到出路,唯一的可能就是钱票。可钱票却有风险……” 他也在担心钱票的风险。 不只是他,满朝君臣都在担心这个风险,否则交子就不会被限定在益州等地使用,不得扩散。 “陛下,臣觉着……钱票之事其实还是有办法去解决的……” 秦为的态度很认真,可殿内的君臣却很大多是不信。 王臻的眼中多了凝重之色,此事重大,秦为若是胡言乱语,他怕是会忍不住当场出手教训人。 “如何解决?” 赵祯觉得头皮有些发紧,这是发病之前的征兆。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最怕的就是难题和烦恼,一旦难题和烦恼引发忧虑,随后就会犯病。 他双手握拳,忍住了去敲打脑袋的冲动,秦为对此一无所知,他觉得自己期盼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大宋的商业发达,每年增速都不低。臣的秦记同样如此,销量每年都在递增。可胡聘告诉臣,说有的商人却减少了进货量,臣不解,以为是秦记的货物出了问题,谁知道竟然是因为缺钱……” 大宋重商。 最初的开头便是赵匡义,是他派出使者出海,热情邀请外藩商人来大宋经商,这就是大宋和海外贸易的开端,并在以后不断发展,成为大宋商业的有力补充。 而大宋本土的商业活动更是方兴未艾,各行各业蓬勃发展,堪称是经济发展的黄金时代。 任何时期,任何国家。 一旦进入经济高速发展期,那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后世无数例子证明了这一点,只要努力保证经济高速发展,随之而来的就是整体国力的不断增强。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越久,国力就会越强盛,一旦持续数十年,基本上都能让一个弱国变成一个强国。 大宋人口不缺,疆域也不差,天生就具备了这个条件。 可大宋君臣却不懂经济,近乎于粗放式的管理,以及货币的缺乏,让大宋经济面临着钱荒的危机。 若是不解决掉这个危机,经济发展就会自动减速。 大宋要强盛,经济发展必须要保持高速增长,如此才有财力去改革军队,去干大事。 “……大宋的铜钱不够用,臣在这里说一句,再多的铜钱也不会够用!” 秦为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赵祯在认真的听着,马德禄也在认真的听着,然后感觉到了一道目光,偏头看去,却是王臻。 老王的眼神中多了些不满,大抵是你既然要弹劾秦为,那就先弄清楚大宋的经济情况再说。 什么都不懂就瞎比比,你是御史中丞还是御史废物? 马德禄微微颔首,然后专心听着秦为对大宋经济的分析,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要有渊博的学识。 而好学就是通往渊博的唯一途径。 秦为的心情非常不错,所以声音中就多了些许欢喜,“货币供给是经济发展的大事,按道理朝中应当要学会控制这些,可……” 他无奈的道:“可臣为官数年,却从未听闻有人说过这些事。” 赵祯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锅。 原先的宰辅们不错,但目光和见识却不及拥有千年优势的秦为,所以一谈到经济,秦为嘴里蹦出来的名词他们压根就不懂。 这只是偶尔。 彼时秦为并未全面阐述对大宋经济的看法。 因为赵祯的革新意志不强,若是提前发动,肯定会被拒绝,而且容易引发反对情绪堆积。 赵祯登基,这位皇帝委屈多年,一朝成为帝王,心中的憋屈都化为了动力,恨不能一夜之间成为大宋有史以来最英明的帝王,好在史书里爽一把,出出以往的郁气。 这是机会,秦为绝不会错过,于是借着马德禄弹劾的机会,他顺势出击。 “大宋每年经济增长都不少,这需要相应投入货币进去,否则就会出现钱荒……” 这是经济规律,蛋糕做大了,却悲剧的发现奶油不够……赵祯微微点头,觉得这样的说法通俗易懂。 这个秦为果真是人才难得啊! “若是朝中有足够的货币储存,那么就能通过货币的投放数量来控制经济的发展。比如说经济发展过快,有失控的危险,这时候就需要减少货币投放的数量,让市场缺钱……所谓市场,可以理解为需要用钱的地方。市场缺钱,增长就会减慢,失控的危险就会消灭在萌芽状态……” 这是一个很新鲜的理论。 赵祯随即让人叫来了晏殊。 三司使是专家,需要结合大宋的现状给他一个解说。 晏殊来了以后,赵祯先是给他讲了一番刚才秦为的理论,后者露出惊艳的表情,随后就是赞赏的笑容。 他接着道:“陛下,大宋缺钱,比如说某个商人想进货,但却受困于手中无钱……怎么办?他只能停止此次进货。” 晏殊原本是叫皇帝读书的,文采自不用多说,但对于经济……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三司使,对经济也是二把刀。 可他做事认真,虽刚接手三司一年,但他对大宋经济已经有了深入了解,知道缺钱的弊端,但却找不到解决方案。 “他停止了此次进货,那么本来该卖出这批货物的那个商人就损失了这笔生意,而更上面的……制造这些货物的工匠或是百姓,他们就少了这批收入……一直算上去,大宋就会损失了这笔赋税,无数人就会损失了收入……陛下,秦为说的经济增长,臣的理解就是多出了无数笔生意,这样无数人就会多了收入,朝中也会多了赋税……这便是经济。” 啪啪啪…… 赵祯正在思索这番话,被这个声音打断了思路,等他板着脸看去时,却是秦为在鼓掌。 秦为没法不鼓掌,他没想到晏殊在三司之后,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谁敢说晏殊只是个文人,此刻的秦为就敢和他拼命。 秦为尴尬的停住了鼓掌。 赵祯没好气的道:“如此说来,实则就是……一笔笔的生意往来会给各行各业增加收入,而缺钱会导致这些生意停滞或是减少……后果就是那些人的收入减少,朝中的赋税减少……也就说,百姓和朝中的富裕需要商业不断增长……” “是的,陛下。” 秦为的欢喜之情连赵祯都感受到了。 他是觉得朕竟然不愚笨,所以才欢喜的吗? 赵祯有些纠结这种欢喜。 “铜钱不可为!” 秦为首先就给铜钱下了烂药:“陛下,铜钱的价值太低,而大宋的经济体量却太大,若是全数用铜钱,怎么弄都不够,而且还会很麻烦。铜矿的开采和冶炼很麻烦,这不符合朝中的利益。” 这就好比后世只发行一元的钢镚,可在庞大的经济体量之下,携带大量的钢镚就成了一个大麻烦。 而且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铜钱的铸造成本不低,这就让朝中发行货币成了不赚钱的买卖…… 换做后世的任何人来,都会说发行铜钱不划算,可此刻的大宋能用什么去替代铜钱? “金银太少,不可为。” 这一点大宋君臣都知道,所以才纠结,金银无法作为货币出现,那么还有什么?就只有铜钱了啊! 头痛! “所以,臣以为唯一的出路就是纸钞……” 新 798:发行纸钞的好处 金银要想作为货币,量大是必须的。 可大宋本土的量却不够,按照秦为的了解,若是想用金银作为货币,大宋本土的储备没希望。 只有更东边的倭国,还有大洋的彼岸才有丰富的金银矿储备。 鼓动远航吧,可这个时代即便是去了也是开荒,想找到金银矿得耗费不少时间,目前的大宋并无这个精力。 目前的大宋内部改革才是王道,不好分心。 “你这番说了,我也懂了。” 赵祯这个人至少不是那等不懂装懂之辈,“可纸钞如何控制?百姓不信又如何?” 这是个现实问题。 秦为说道:“这需要保证。需要朝中的信誉,可这个却有些艰难。” 老百姓可不会管你什么信誉,真金白银才是王道。 “所以需要用真金白银来让他们相信,朝中发行的纸钞不是废纸,而是能交换铜钱或是金银的东西。” “可朝中哪有那么多金银铜?” 晏殊最头痛的就是这个。 赵祯也觉得这个问题无解。 “可商人们有啊!” 秦为的话就像是一记炸雷,一下就炸醒了赵祯和晏殊,而已经变成小透明的马德禄也懵逼了。 “你的意思是说……把商人拉进来,让他们先用纸钞?” 晏殊第一个反应过来。 赵祯随即醒悟,“商人们可愿意吗?” “当然会愿意。” 秦为想此事已经想了许久,此刻自信十足的道:“商人饱受缺钱之苦,此事他们受益最多,只要好好同他们讲道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来他们会答应的。” 晏殊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秦为所谓的讲道理,大抵就是没道理。 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就是威胁。 这样不妥吧? “金银铜收集多有不便,所以最好的开端就是用纸钞去换取他们手中的金银铜,这是最好的积累方式。” “商人之间流通起来了,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秦为一本正经的道:“随后就是官员,比如说他们的俸禄全部发纸钞如何?作为官员,要为国分忧,想来他们是同意的。” 晏殊觉得秦为就是个祸害! “官员不稳,牢骚满腹,这纸钞如何能顺利的发下去?” 晏殊正色道:“最多一半纸钞,另一半还得要铜钱。” 赵祯见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仿佛发行纸钞已成定局,不禁失笑道:“此事还得要宰辅们商议。” 随后宰辅们就被叫来了。 “发行纸钞?” 吕夷简一听就摇头道:“这是个好主意,可太难,臣担心后患无穷。” “是啊!” 庞籍也皱眉说道:“若是贸然发下去了,百姓们却不愿意用,鼓噪起来,那可是燎原之势。” 大宋的百姓有造反的习惯,十几个人也敢称自己要造反,若是纸钞的信用出了问题,那真的是遍地烽烟。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坐视吧?总得要试试。” 秦为觉得他们的态度有问题,太消极。 “从商人和官员们开始,就算是出了问题也好解决。” 试试? 赵祯的面色凝重,说道:“此事重大,秦为……” 他在犹豫。 交子存在的时间很长了,好处显而易见,但弊端同样很明显。 历史上大宋的货币改革几次三番,但都没能从根子上解决钱荒这个问题。今日秦为的提议让人振奋,但也让人忐忑不安。 “若是失败……” 吕夷简在沉吟着,双手不由自主的捧着自己的大肚腩,眉间渐渐多了毅色:“陛下,若是再不解决此事,民间钱荒就会愈演愈烈,到时候千奇百怪的事都会闹出来。” 秦记弄出了钱票,也就是被钱荒逼出来的。 今日有秦记,明日还有谁? “秦为说从商人身上先着手,臣以为极为妥当,就算是事败……” 吕夷简的神色冷冰冰的,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小事:“那也是他们的命。” 事败了,纸钞成废纸了,参与的商人就自认倒霉吧,这样的话若是被传出去,外面的商人能把吕夷简骂成狗。 可庞籍却理所当然的道:“吕相此言甚是,商人嘛,试试没啥。” 王臻、范仲淹想都没想,出班道:“臣附议!” 赵祯没想到宰辅们竟然全数赞同,一股兴奋涌了上来,他一拍身下的椅子,喝道:“让叶双愁来。” 稍后叶双愁来了,赵祯说道:“你可能压制住那些商人?” 我靠! 这是要耍流氓的节奏啊! 秦为傻眼了。 他从未想过赵祯竟然会耍流氓,这位疑似抑郁症和焦虑症患者的皇帝性情不稳定,喜怒无常。 可今日却让人大跌眼镜。 商人在此刻就被摆上了祭台,成为大宋金融改革的试验品。 一旦失败,轻则损失惨重,重则破产成为贫民……可此刻的君臣却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件正常的事儿。 晏殊见秦为有些惊讶,就说道:“大宋人口无数,此事若是成功,将会惠及无数人。若是失败,却只会殃及一些商人,如何取舍你不会?” 秦为点头,一丝不忍在渐渐消散。 柄国之臣不该有妇人之仁,一家哭还是一路哭? 成功就是一路笑,失败就是一家哭,你干不干? 干! “若是失败,此事臣一身担之!” 晏殊身形有些单薄,却昂然。 吕夷简冷笑道:“朝中之事谁为尊?你不过是一介计相,老夫乃是首相,要算账也是老夫当先!” 王臻目光茫然,“老夫老了,却知道此事于大宋关系重大,若是成功,那就是福泽万民的大好事。这等事当然要做,若是失败……老夫年迈不堪重任,在宰辅之位上尸位素餐久矣,早就想乞骸骨回乡含饴弄孙……若是此事失败,老夫正好得偿所愿,岂不美哉?哈哈哈哈!” 范仲淹微微一笑,抚须道:“既为柄国之臣,岂可让君王置身于险境?臣不才,也愿效仿张汤……” 这个比喻有些不恰当。 张汤乃是汉武手下的酷吏,是他的挥刀人。 这等人得势时权势滔天,一旦君王觉得你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会把你扔出去背锅。 但范仲淹的拳拳之心却显露无疑。 赵祯的眸色中多了些暖意,说道:“朕是君王,都说君王高坐九重天,眼看着那些凡夫俗子庸庸碌碌。信手而为,以操弄天下为乐。可朕不缺担当!秦为。” 秦为一直觉得这个时代的文官们少了担当,庸庸碌碌,蝇营狗苟。 可刚才的君臣却给他上了一课。 “臣在。” 赵祯说道:“商人是如何想的,该如何和他们打交道,大概朝中无人能及得上你……如此,你可去和他们交涉。” “只管去,若是那些人不老实,发配几个也使得。” 能说出这等话的只有吕夷简,秦为点头,此时此刻,殿内的气氛有些……感动和悲壮同在。 大宋的革新大抵就是这种气氛。 “只管去!” 晏殊杀气腾腾的道:“大宋的钱荒必须要解决,由此弄出来的事情,老夫兜底!谁敢来啰嗦,老夫一力担之!” 大宋喷子上线了! 自王臻渐渐淡出朝堂后,晏殊的喷力逐渐傲视群雄。 赵祯欣慰的道:“诸卿拳拳之心让朕……秦为年少有为,诸卿不乏担当,大宋如此,乃朕之幸也!哈哈!” 就在这笑声中,大宋的货币改革开始了。 …… 汴梁的商人多不胜数,有头有脸的也不少,就在天生十年的最后一天,他们接到了一个通知。 秦为请客吃饭! 我靠! 那些商人都有些懵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伙儿都是商人,凭什么你秦为被称为财神? 不服气啊! 秦为弄出来了秦记,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一个年轻人一穷二白的来到了汴梁,从街头小贩开始做起,迅速发展成为一个庞大的大商家,这个速度让人吃惊。 秦为发达之后,除去胡聘之外,别的商人压根就没进入过他的眼中。也就说,秦为一直游离在汴梁主流商圈之外,不和大伙儿打交道。 胡聘是他的代言人,这个大家都知道,秦为为官,大抵是不屑于和大家打交道,可你得意什么? 心中不服气的商人们突然接到了秦为的邀请,却突然生出了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去,为啥会这样?我们不该是要高冷的吗?大伙儿随即就换上新衣服,整整齐齐的来到了秦记的州桥下总店。 “劳烦诸位了。” 胡聘满面红光的迎了过来。 作为秦为的代言人,此刻他觉得无比荣耀。 早就该这样了啊! 秦记的崛起太快,快到让汴梁的商人们感到了不舒服,随后就是不安。 汴梁的商圈就像是一个鱼池,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大伙儿玩得不亦乐乎。 可突然有个年轻人就这么直挺挺的闯了进来,没啥规矩,直接就干,许多人都还记得秦为的模样。 他以一己之力硬钢樊楼十六家酒楼,一把大火烧了半条街。 被大人物弄了后,大家都以为他会偃旗息鼓,甚至因此一蹶不振,被泯灭在尘埃里,谁料想…… 不过短短半月,他就上演了一幕王者归来! 新 799:都是自愿任买的 州桥下、东、西两市、御街……秦记一口气掀翻了汴梁餐饮业的格局,无数人恨得牙切磋又无可奈何。 气不过? 忍着! 忍不住?那也给老子忍着! 担子的一头是锅贴家什,另一头坐着个女娃。 秦为就这么一个人,从州桥夜市街开始,做到了汴梁最大,他就像是一头鼍龙,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汴梁商圈这个池塘里,溅起了偌大的水花。 水花溅落,众人发现这头鼍龙很和善,于是就去试探了一番,结果灰头土脸。 但作为地头蛇,他们有信心给这头鼍龙致命一击,可秦为的发展速度太快了,从文到武,他直接用无数功劳让商人们投鼠忌器。 而后等赵祯掌权,他摇身一变成为宠臣,大伙儿才愕然发现,秦为这货竟然早就成了天子近臣。 玛的! 这厮的运气逆天了啊! 所以再多的不服气,在秦为的朋友圈不断扩张和强大的面前,商人们也只能憋着。 众人进去坐下,有侍女上茶水和点心。 一个看着老成的商人试探着问道:“胡员外,敢问秦大人今日请……不,是叫了咱们来,可是有事?这马上就是元旦了,秦大人事务繁忙,耽误不起啊!” 请变成叫,真正老成的商人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只能说这依旧是试探。 而所谓的秦大人事务繁忙,实则是暗示:这眼瞅着就是新年了,咱们的事情都不少,有啥事就赶紧说了吧。 胡聘的眸色微冷,“那个……秦大人今日有些事,要晚些来,他委托某先来给大家说些话……” 众人都仔细倾听着。 “秦大人说了,大宋厚待商贾,让咱们发了财,让咱们人前显贵……这情义可够深重?” “够。” “陛下对我等的恩情……” 一个商人突然伸手抹抹眼角,唏嘘道:“恍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十辈子都还不清啊!” 众人都纷纷点头赞同,仿佛没有赵陛下,大伙儿就只能去讨饭。 胡聘听了这些颂圣的话,然后颔首笑道:“大家的话某都记住了,稍后自然会禀告给秦大人……这话……” 他笑吟吟的指指皇城方向,“会进宫。” 竟然是和宫中有关?众人都坐直了身体。 “秦大人想问问大家,可缺铜钱吗?” 胡聘笑的很矜持,商人们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有些谨慎。 还是那个老成的商人说话:“铜钱我等自然是缺的,许多时候就是差了铜钱,送上门来的生意都做不了……让人无奈啊!” “那……交子如何?” 胡聘抛出了今日的话题,商人们一听就乐了。 “交子好啊!咱们是商人,就算是不差铜钱,可有时候出远门去做生意得带着大批铜钱上路,” “咱们若是能用交子做生意,那简直就是喜出望外啊!” “难道朝中准备在汴梁发行交子?那感情好。” “这多半是秦大人的建言吧?” 一个商人感激零涕的道:“秦大人果真是我辈的救星,若是真能如此,我等当在家中供奉秦大人的牌位,日日香火不绝……” “是啊……” 胡聘一脸感同身受的道:“某也是如此啊!” 香火不绝? 胡聘觉得也是,心想秦为为了商人们的福祉真的是够拼了,竟然说动了朝中发行纸钞。 “秦大人……此后秦大人但有吩咐,我等义不容辞!” 一个商人挥拳高喊着,引发了大家的欢呼。 “义无反顾!” “谁敢说秦大人的不是,我等与他不共戴天!” “只要出了纸钞,秦大人就是我等的救星和恩人……” “……” 众人真的是感激零涕,商人善于说好话,于是谀词不断。 “诸位……让某感动啊!” 秦为出现了,面带微笑。 “秦大人来了。” 商人们蜂拥而至,感激的话如同潮水般的涌向了秦为。 秦为面色不变的照单全收,等他们消停了之后,就正色道:“你等的拳拳之心某刚才都听到了……” 商人们心中暗喜,“秦大人客气了,这是应该做的。” “这就好啊!” 秦为笑的很是欢喜,“既然你等如此的欢喜,某正好有个提议……” “秦大人请说!” 众人都希望出现好事,于是把秦为围在中间。 秦为干咳一声,“纸钞之事已成定局。” 众人面带喜色,秦为说道:“那就认买吧。” 众人心中不解,有人问道:“秦大人,认买什么?” “纸钞!” 气氛马上就变了,商人们瞠目结舌,有人甚至在后退,竟然是要购买纸钞? “秦大人,认买多少?” 有人心存侥幸的问道,数量少的话,那就当是支持货币改革,无所谓了。 “不多,某此次带来了十万贯……” 噗! 胡聘也傻眼了,哥,你这是坑人呢!交子能出现在益州等地,是因为蜀地偏远,缺乏铜钱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 穷则思变,聪明的蜀人先是弄出了铁钱,随后又弄出了交子。 交子的出现极大缓解了蜀中钱荒的困境,但背后却是多家豪商在为此背书,于是交子的币值得到了保证。 按理朝中要发行纸钞的话,应当比交子的信誉更高,可事实上恰好相反。 没有人敢相信朝中发行的纸钞能保值,正如同后来的大明发行的宝钞,宝钞的发行有赖于强硬的帝王推行,谁不用就收拾谁。 在这般强硬的推行下,宝钞依旧一路贬值,再强硬的帝王也无用。 由此可见商人们的信誉往往更能得到百姓的认可,而朝中的信誉……一言难尽啊! 商人们就是看到了纸钞的保值艰难,所以在欢喜鼓舞之余,也提高了警惕。 他们对市场变动最为敏感,有自信能在纸钞贬值之前抛出去。 这就是商人。 我支持你,但你不能让我吃亏,否则我会毫不犹豫的为自己止损,可现在秦为却一张口就是十万贯纸钞的认买…… 这是要让我等去趟路啊! 一旦纸钞价值崩塌,我等就是炮灰。 谁愿意做炮灰? 商人们自然是不愿意的,所以有人就说道:“秦大人,此事……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的?” 秦为微笑道:“秦记……老胡。” “秦兄。” 胡聘没想到秦为竟然搞了这么一出,连秦记都被笼了进去,顿时就成了苦瓜脸。 “秦记认购三万贯纸钞。” 呯! 一个商人猛地扑倒,秦为冷冷的道:“再不起来,给你加三成。” 这人还是没起来,有人过去翻看了一下,惊呼道:“脸都摔烂了。” 真不是装的啊! 秦为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说道:“弄醒他。” 这等时候他不能有半分仁慈,否则这些商人会察觉到他的软弱,随即开始反击,胡聘伸手在那人的鼻下奋力一掐。 “哎哟……” 商人醒来,秦为说道:“十万贯里,秦记认购三万贯,说句实话,若非是要让你等参与进来造势,这十万贯秦某一人就能担之……秦某发的钱票你等都认账,朝中的如何不能?此刻积极认买,回头朝中的宰辅,甚至是陛下,都会看在眼里。” “多谢秦大人。” 一个商人谄笑道:“小人刚才还有些担心,但听了秦大人的一席话之后,小人才知道秦大人的用心良苦……” 他回头对同行们恳切的说道:“诸位,秦大人这可是在提携我等呢!此刻某绝对率先出手……”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随后一脸纠结痛苦的伸出了五根手指头,“五千贯……某认买五千贯。” 他话音未落,有人喊道:“某认买三千贯,秦大人,只要您说一声,风里来雨里去,某不会含糊。” “某认买两千贯……秦大人的话就是某的信条。” “某认买……” 现场就像是在抢福利般的热闹,人人争先,若是有不知情的路过,大抵也认为这个纸钞一贯能值一贯五。 顷刻间,剩下的七万贯就被认买完了,有十余人没认买到,一脸的忐忑和煎熬。 大伙儿积极认买不是认可连模样都没有的纸钞,而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刻积极认买还有得到关照的机会,而不买…… “这几位……” 秦为面色淡然,看着很是寻常,“是认为朝廷发行的纸钞不值得信任?如此秦某也不勉强,请吧。” “秦大人饶命……” 十多个商人被他的淡然给吓坏了,“我等愿意认买啊!只是方才没抢到。” “愿意买?” 秦为很是不耐烦的问道,仿佛纸钞是宝贝,舍不得卖给他们。 “是,我等愿意,十分愿意啊!” 众人点头如捣蒜。 秦为叹道:“如此……都说说吧……” “某认买一千五百贯……” “……” 稍后商人们都‘感激零涕’的走了。 胡聘这才问了自己一直的疑惑:“秦兄,此事为何要拿秦记来开刀?” 秦记认买三万贯,这个数额太过惊人了,让胡聘肉痛不已。 而且从刚才秦为的手腕来看,他想多弄几万贯压根都不是事,那为啥还要秦记出三万贯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秦为的眉间多了些轻松:“任何人都不愿意自己出现损失,所以你会为了那三万贯而心痛,都从我的钱里出吧……” “别!” 胡聘苦笑道:“胡聘,某跟着你赚了这么多钱,若是坐视,那某成了什么?” “不必了。” 秦为淡淡的道:“纸钞之事某是首倡,论公,某责无旁贷,某不认买,大家都会观望。论私,某对纸钞有信心……” “一句话,想要别人照着做,你自己得率先垂范,老胡,这就是施政的要诀,概莫能外。” 一天叫嚷什么纸钞好,可你秦为自己却不认买,谁会信? 胡聘恍然大悟,“你竟然思虑如此,某却……惭愧。” 他的惭愧秦为觉得要打折扣,但能有个态度就行,回到家中,秦为说了此事。 “三万贯?” 刘姝崇拜的道:“妾身刚才还说,家里的钱多的让人心慌,越积越多迟早会出事儿,夫君竟然一下午就花了三万贯……” 得! 连媳妇都不信纸钞,这让秦为觉得金融革新之路还很漫长,刘姝却觉得自家夫君的本事真的很大。 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场景:秦为安坐上方,下面的一群商人在叽叽喳喳的说赚钱艰难。随后秦为一拍桌子,淡淡的道:“秦某出三万贯!” 一句话就扔了三万贯出去……刘姝觉得很帅。 年三十秦为过的很舒心,和妻子安静的吃着年夜饭,时不时地说些趣事笑声飘满后院,直至他喝了点酒,好好地笑话就变成了荤段子。 夜里刮起了大风,喝多了的孙好民站在院子里喊道:“明年更好……” 秦为站在屋檐下看着他醉态可掬的在转悠,喃喃的道:“对,明年会更好。” …… 大朝会是个坑,实际上就是一个仪式,官员、宗室、各国的元旦贺使……大家齐聚大宋皇宫之中,体验着这个时代最大的朝会。 秦为捂嘴打了个哈欠,有人问道:“秦大人这是……没睡觉?” 秦为随口道:“你不知道要守岁吗?” 昨晚刘姝强撑着陪他守到了丑时末,然后双双熬不住,被瞌睡虫袭击。 “陛下到……” 大朝会开始了,一系列的手续礼仪之后,交趾使者出来说道:“陛下,我国皇帝陛下托外臣来此,向您送上最虔诚的祝愿,祝愿大宋今年风调雨顺,祝愿您身体康健……” 赵祯微微颔首,这等时候他的最大作用就是装,装作是威严的神灵。 而作为代表,吕夷简出来了。 因为肚子太大,所以他需要微微后仰着身体,但这样看着却多了些威严。 “交趾去年还算是恭谨,但也偶有零星冲突,老夫希望今年能听到西南安宁的好消息,可能吗?” 吕夷简说话间不怒自威,还微微带着些许不屑一顾。 交趾和大宋之间并不太平,所以新年伊始,吕夷简需要以大宋首相的身份敲打使者一番,顺带看看对方的态度。 “是。” 交趾使者看着很恭谨的道:“外臣来之前,我国陛下说了,交趾和大宋就是一对好兄弟,我们要世世代代的做好兄弟,为两国百姓带来和平。” “如此就好。” 新 800:接着给辽使挖坑 吕夷简的神色疏淡,这是大宋对交趾的姿态。 交趾这些年没少袭扰大宋,若非是上次被秦为一击杀破了胆,去年的太平也不会有,这就是欠抽。 对于这等国家,吕夷简自然要冷淡处之。 随后就是一些小国,吕夷简就展露了一番大国风范,不仅频频颔首微笑,更是温言以对,大抵对自家的老妻都没有这么好的态度, 轮到西夏使者了。 他出来时顺带看了王臻和秦为一眼。 原州一战李元昊直接抛弃了那些对头,率领麾下逃跑,让大宋军民为之欢欣鼓舞,觉得西夏这个叛逆总算是得了一次教训。 那一战王臻掌总,秦为临阵指挥。 两人之间配合的天衣无缝,这才有了原州大捷。 李元昊回到兴庆府之后就顺势惩治了那几个被自己抛弃的权贵,他的手段狠辣,直接是全家为奴,这让那些对头都有些忐忑。 临来之前,李元昊告诉使者要软和些,好生让大宋君臣感受一番西夏的和平诚意。 “见过大宋陛下……” 使者行礼,然后诚恳的道:“早上外臣出门时就见到了紫色的光,可见您的仁德连上天都为之感动……” 这是明道元年的第一天。 天色大亮,高大英俊的侍卫们站成了排,一直延伸至宫中。 他们肃然而立,无人说话或是乱动,这是他们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时刻。 作为宫中的人样子,他们必须要让那些外国使者们感受到大宋的威严,谁若是犯错,那就是罪不可赦。 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一路延伸到了殿内,赵祯端坐上方,他在看着虚空。 他想到了自己的十多年。 那些年他备受煎熬,认为人活在世间就是压制别人或是被人压制,若非是后来刘娥放弃了吕武的想法,他这一生恐怕也就如唐中宗李显那样,被老娘压制一生。 可现在他却高坐于上,看着群臣和外国使者们俯首,这种感觉很好,好到他觉得有些不大真实。 谁能让我感到真实……他的目光转动,看到了吕夷简,他的首相正在用那种带着敌意的姿态在看着西夏使者。 这不大礼貌,但赵祯却觉得很正常。 西夏和好水川之战就是吕夷简的梦魇,他恨不能亲率大军出击,去击败李元昊,为当年之败雪耻。 可这个机会不能给他。 刘娥在最后的岁月里给了他许多教导,包括怎么驾驭臣子的手段。 吕夷简的性格执拗,若是让他出征,去和李元昊祚作战,一旦失败,吕夷简就算是彻底废掉了。 而一旦胜利,吕夷简的气焰会更嚣张…… 吕夷简有功于他。 在要求刘娥还政于朝的臣子中,吕夷简坚定的站在了他的这一边,并毫不犹豫的给了其他人以打击。 这等臣子的忠心无需怀疑,但却不能让他手握兵权,否则会让君臣不安……所以,就让他留在京城,留在汴梁吧。 想到这个,赵祯不禁就看到了秦为。 那是…… 他揉了揉眼睛,然后觉得这个动作不妥,可却忍不得了,他觉得秦为会很老实的站在那里,但秦为用事实在告诉他。 你想多了! 秦为和辽使在对视。 辽使昂首的姿态很高傲,可却抬的太高了些,他想用那等俯瞰的姿态去看着秦为,可秦为的个子却比他高。 个子不够高,但气势要足。 辽使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高傲,可秦为却只是淡淡的,周围的人都在关注着他们之间的眉眼往来,见秦为竟然没反击,不禁大为好奇。 那厮最喜欢说什么以德服人,可汴梁谁不知道他的气量狭窄的能让吕夷简绝望。 吕夷简的性子跋扈,而且睚眦必报,可和他比起来,大伙儿都认为还是秦为更小气,这人简直就是不要脸的典范。 这么小气的人竟然坐视辽人嘚瑟? 就在大伙儿觉得好奇的时候,秦为突然微笑道:“贵国的二皇子……据闻是被杀了?” 噗! 大伙儿没想到这货竟然用这个事儿来反击…… 按照辽国官方的说法,耶律重元伙同宰辅萧孝穆谋逆未遂,后萧孝穆被杀,耶律重元则是被被囚禁于宫中。 可后来有零星消息传出来,说是那位二皇子早就被耶律宗真弄死了。 行宫内外的防卫最是森严,可耶律重元竟然敢在那里谋逆……这事儿它就不对劲啊! 不过这些都是辽国内部的事儿,和大宋没关系,可秦为只是一句话就把这道伤疤给撕破了。 辽使心中恼怒,说道:“此乃大辽国事,你想说什么?” 两国之争,一般情况下是不能揭短的,因为那有翻脸的危险。 宋辽西夏,这三股势力原先的排行榜是辽、大宋、西夏,辽人凭借着赫赫战功成为了地区老大。 而西夏人的实力按道理最弱,但他们靠着悍不畏死的蛮性,成功的把自己打造成了‘西北平头哥’的形象,不管是辽人还是大宋都不敢招惹他们。 而大宋就是个谁见谁欺负的倒霉孩子形象,从被辽人暴打到被西夏这个叛逆蹂躏,大宋的形象再难改变。 可现在却不同了。 首先是西夏人在原州被暴打了一顿,随后就是辽人在麟府路的伏击遭遇了秦为这位黄雀,结果大败亏输,狼狈逃窜。 原州之战和麟府路之战堪称是大宋近年来没有过的大捷,不但让大宋上下精神一振,也让周边异国纷纷重新审视和大宋的关系。 交趾在观望。 他们觉得西南太远,大宋鞭长莫及,所以最是得意。 而西夏人才将被大宋暴打了一顿,哪怕是平头哥般的存在,可也需要回血几次,方能再度出来找茬。 于是大宋的周边形势意外的好,立国百年来从未那么好过。 大宋和辽人之间的关系大抵就是‘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现在大宋的小日子过得不错,辽人自然不爽。 不爽就要找茬,而每年的元旦大朝会有个保留节目,那就是辽人用挑衅大宋君臣来彰显地区老大的权威。 往年他们无往而不利,可这几年却遭遇了秦为。 今年的大朝会也很有趣,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竟然稀里糊涂的把秦为和辽使安排在了一起…… 这是要坐视他们打起来的节奏啊! 辽使现在很恼怒,而秦为却用一种讨人厌的姿态说道:“据闻贵国二皇子被杀乃是因为有人谋逆?听说是贵国太后想要另立新帝?” “一派胡言!” 辽使坚决的道:“这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谣言。谣言止于智者,作为兄弟之国,大宋不该这般传播谣言。” “可这话却传的有板有眼的。” 秦为很是内疚的道:“据说是一位大辽勇士说的……他说贵国的宰辅萧孝穆被围杀后,二皇子耶律重元也被一壶毒酒了结了性命……” “胡说八道!” 辽使面色铁青,“这等话定然是编排出来的……” “是啊!” 秦为好像很认同这番话,“那军士还说什么……耶律重元早就想谋反了,贵国陛下忐忑不安,于是浑身披甲……所以便让人污蔑宰辅萧孝穆与大宋相互勾结,萧孝穆为了自保,便拉了早有谋逆之心的二皇子下水……贵使可知道某说这番话的意思吗?” “大宋并未和贵国的二皇子勾结,双方甚至都没见过面,还有那位萧宰辅,大宋连他多大年纪都不知道……这谣言太厉害了,所以还请贵使回去后请人去查查,还大宋的一个公道。” 玛蛋! 秦为挖坑埋萧孝穆之事知道的人很少,秦为今日就算是爆料了,吕夷简的脸颊微微颤动,他觉得秦为太缺德了。 说萧孝穆和大宋有勾结,这本就是秦为挖的坑,如今他再度利用了这个坑,准备坑一把耶律宗真。 等使者把秦为今日的这番话传回去之后,耶律宗真第一件事会想到什么?他绝壁会想到身边出了内奸。 那天见到萧孝穆和耶律重元谋反的将士们都有嫌疑!一场清洗怕是躲不过了啊! 吕夷简打个寒颤。 他觉得最适合秦为的官职就是皇城司的都知。 大宋君臣都在看着面色难看的辽使,心情愉悦的想唱歌。 赞赏的目光从各个地方在向秦为聚焦。 就在此时,赵祯淡淡的道:“大辽的国事不该大宋过问。” 辽使就更郁闷了,你若是要阻拦,早在秦为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就该出手,而不是现在来装模作样。 “是,臣知错了。” 秦为很老实的认错,但知晓他性子的人都知道,这货是故意的。 “今日正好是大朝会,诸卿都来得整齐,朕这里正好有件事要公布一下……” 赵祯的目光转动,竟然带着些许兴奋之色。 “大宋的钱荒延续了多年,从铁钱到交子,大宋一直在尝试解决之道,可终究不得其法。” 赵祯的声音没有带着半点情绪:“近日朕与宰辅们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还是要用纸钞来解决此事。” 纸钞? 群臣愕然,随后又觉得理所当然,大宋的钱荒已经成了痼疾,不解决掉的话,麻烦还在以后。 新 801:折继祖通敌 赵祯见群臣神色平静,心中稍安。 接着他微笑道:“秦为召集了一些商人……有人告诉朕商人不肯割舍自身的好处,可此次他们却自发购买了还未出世的纸钞,足足有十七万贯之多!” “十七万贯啊!” 赵祯仿佛不知道这是秦为威胁利诱弄出来的成绩,很是感慨的道:“这让朕知道,大宋从不乏忠义之士!”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群臣不禁心中欢喜,商人们用纸钞最好不过了,大伙儿正好用铜钱。 赵祯见群臣面带微笑,就含笑道:“宰辅们说官员要率先垂范,朕觉着此言甚是……从今年开始,官员们的俸禄就一半铜钱,一半纸钞吧,” 啥? 群臣傻眼了。 大哥,别的事咱们垂范没问题,可铜钱的事儿就算了吧? 纸钞的事儿…… 它就不靠谱啊! 否则交子早就在大宋全境流通了。 要是纸钞贬值,大伙儿岂不是相当于被扣了一半的俸禄? 这事儿不能啊! 气氛有些怪异起来,那些官员们都在看着吕夷简等人。 那些目光看着并不和气。 换做是后世,任谁得知自己的工资将会有一半成为试验品,怕也会抓狂吧,而后大伙儿就会找始作俑者的麻烦。 听陛下的意思,这事儿竟然是宰辅们的倡议? 这些宰辅待遇高,日子安逸的不像话,可你们的日子好过了,却不能把大宋一脚踢到水深火热之中吧? 你们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的饥啊! 一双双含怒的目光锁定了吕夷简等人,而秦为却成功的置身事外。 坑爹啊! 吕夷简等人板着脸,作为宰辅,他们早就有了挡枪的觉悟,只是没想到陛下竟然选择在大朝会上宣布此事。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也觉得理所当然,新年第一天宣告此事,新年新气象,谁要反对也得掂量掂量。 陛下的时机拿捏不错啊! 有这么一位陛下在位,以后会如何?宰辅们的心情激荡,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新的…… 稍后大朝会散去,第一个走出殿内的官员欢喜的道:“好大的太阳!” 众人纷纷出来,然后看向东方。 一轮红日就挂在远方的天空之上,阳光挥洒下来,让人心中和身体同时一暖。 “这是个好兆头!” 晏殊的话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明道元年,大宋明道!” 太阳照在众人的身上微暖,可辽使却觉得遍体生寒。 他突然止步喝道,“秦为!” 正陪着晏殊缓缓出来的秦为抬头,皱眉道:“怎么?贵使这是……想和秦某比试一番箭术?” 元旦这一天是大朝会,随后就是宋辽两国的新年节目,比试箭术。 这个节目如今已经沦为了装模作样,辽人那边出个人拉开弩弓瞄准,而使者的作用不过是扣动弩机而已。 大宋在赢过辽使一次之后,大抵就再无奉陪的兴趣,每年只是派出个官员去应付差事。 还有游大相国寺,现在也成了个鸡肋,大宋和辽国的关系就这么渐渐的疏远了。 比试箭术是在双方停战的基础上,辽人想给大宋一个下马威。如今大宋不奉陪,他们自己也觉得兴趣索然。 “铜钱!” 辽使的眼中多了恼怒,“大辽需要铜钱!” 群臣和各国使者正在缓步出来,闻言有人就忍不住笑了。 辽国的货币供给同样艰难,通过两国贸易交换了不少铜钱。 这些铜钱为稳定辽国市场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可现在大宋竟然要用纸钞来取代铜钱,大辽怎么办? 双方的榷场怎么办?两国之间的贸易难道重新归于原始的以物易物?那大辽的市场怕是会引发一场混乱。 玛蛋! 众人这才发现铜钱改纸钞的一个作用,那就是打击辽人的市场,秦为这是事先就想到了? 众人的目光渐渐带着好奇和惊讶,觉得秦为这货当真是思虑颇深。 秦为笑了笑,“大宋要用纸钞还是铜钱,这是大宋自己的事儿,辽国莫不是还想为大宋做主?那么秦某在此说一句话,这样的日子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好!” 众人一阵叫好。 辽使冷冷的道:“两国贸易就是铜钱,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若不是,大辽自然有话说。只是这话是用嘴还是用刀枪来说,某此刻无法确定。” “你以为这个宫中住着的是石敬瑭那个蠢货吗?” 秦为的眼中多了冷色:“这里是大宋京城,这里是大宋皇宫,你若是以为用刀枪就能让大宋屈服,那尽可试试。” “你……” “敢就来。” 秦为指指辽使,笑的很是恶劣,出了皇城,秦为就看到了叶双愁,阳光从左边倾洒过来,叶双愁缓缓转身,脸庞从明亮转为阴暗。 “有西北番人昨夜潜入折继祖的住所……” 秦为心中一紧,问道:“哪边的?” 西北那边的番人部族林立,李家多年来苦心经营,可依旧不能完全掌控这些人。 这些番人没有什么归属感可言,今日臣服,明日说不得就会反叛,所以西夏对此也比较头痛。 而大宋对这些番人的态度也不怎么好,折家在西北能一直以将门的姿态出现,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能压制住那些番人。 如今番人悄然来到了汴梁,更是私下和折继祖联系,这是什么意思? “是西夏人那边的部族……” 叶双愁深凹的眼中多了厉色,“某的人已经盯住了在京的折继祖,告诉你也只是例行公事,若是稍后动手,你该有所取舍。” “折家不会和外人勾结!” 秦为坚定的道:“此事某担保。” 叶双愁摇头道:“你的担保无用。” 这是要动手的意思。 “那就去看看。” 叶双愁再次摇头,“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若是折家真的背叛了大宋,某亲自动手斩杀了折继祖!” 叶双愁盯着他,良久说道:“折家这个盟友作用不小,你舍得放弃?” “在大宋之前,任何盟友都是浮云,若是大宋都没了,还要盟友做什么?难不成跟着他们去送死么?” “好!” 两人随后来到了折继祖位于城中的住所外,这里有些偏僻,叶双愁和秦为现身后,有两个百姓装扮的密谍过来。 “都知,折继祖早上去了万胜军,那人一直没见出来。” 叶双愁冷冷的道:“如何?” 他没看秦为,但那股子冷意却是冲着他去的。 “破门吧。” 十多个孔武有力的密谍过来了,他们的腰间明晃晃的挂着长刀,杀气腾腾的模样吓坏了从边上出来的一个百姓, 到了此时,秦为依旧不相信折继祖会叛国。 史书明确记载,折家虽是异族血脉,但两百年来,折家对大宋忠心耿耿,说是满门忠烈也不过分。 折继祖伙通西夏? 这事儿若是真的,光是折继闵就不会放过他。 叶双愁招手,有密谍靠近大门,不知道是用了什么东西在门缝里拨弄,没一会儿竟然就打开了大门。 这个本事很厉害,那些密谍的脸上涌起了些骄傲之色。 秦为问道;“为何不翻墙?” 艹! 众人看着不高的围墙不禁面面相觑。 是啊! 刚才为啥不翻墙呢?这都顾着炫技,却忘记了效率至上的密谍法则。 丢人啊! 一群密谍面色发红的冲了进去,他们做好了厮杀的准备,若是那人敢反抗,一定要活捉。 秦为和叶双愁缓步入内,低声道:“那人是怎么进的京城?” “不知道。” 叶双愁盯住了后面。 “他在这!” 有人欢喜的喊道,接着声音就变了。“好惨啊!” 秦为快步进了房间,就见一个男子被捆在地上,嘴里还被堵住了破布。 “他的脚被弄断了。” “是被活生生弄断的,好狠啊!” 男子的双腿从膝盖下就变得有些古怪,撇开的角度很奇葩,活生生的掰断一个人的腿,这心得和石头一样坚硬。 男子肤色微黑,嘴被堵住之后,从鼻孔里发出了嗯嗯嗯的声音,看着痛不欲生。 叶双愁冷冰冰的道:“问话!” 有人拉出堵住男子嘴的破布,然后开始问话,这男子大抵是被折继祖简单粗暴的行刑手法给弄崩溃了,所以一问就说。 “……都知,他是信使,奉命来劝说折家自立,西夏人愿意提供支持,保证让折家割据一方。” “这是恶心人的手法。” 虽然笃定折家不会生出反心,但此刻听到这个口供之后,秦为依旧松了一口气,“李元昊原州大败,威信损失不少,他得找个法子来挽回来……” “折家若真的叛出了大宋,河东路将会直面西夏的铁骑……” 叶双愁在等待后续的口供。 “某说了,这是恶心人的举措!” 秦为的火气一下就起来了,方才没证据,他也没说什么,但现在证据确凿,再弄下去就有些看不起人了。 “都知,昨夜折继祖对他用刑问口供,再无旁的。” 问话的密谍眼中多了兴奋之色,对于他来说,这便是功劳,若是因此而弄出个大案子来,他就发达了。 新 802:存粹的将门 一件事在某些人的眼中是坏事,但在某些人的眼中却是好事。 叶双愁回身,“通知陛下此事,还有,马上赶往万胜军。若是折继祖反叛,万胜军就是个隐患,赶紧,都去!” 他回身看着秦为,冷冷的道:“你说折继祖不会反叛,那他为何没有通禀此事?” …… 万胜军中,折继祖佩刀而入。 守门的军士堆笑道:“军侯昨日告假,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折继祖微微颔首,问道:“某昨日傍晚出营,随后有谁出去了?” 他是都虞侯,自然有资格过问这等事。 军士回想了一下,“就是张斌。” “张斌……他在何处” “他才将回来……” 稍后折继祖出现在一间营房的外面,有人问道:“军侯可是找人吗?” “张斌何在?” “就在里面。” “谁找某?” 里面一声喝问,折继祖就冲了进去。 “谁?” “军侯……” 呯! 折继祖只是一拳就撂倒了张斌,随后拖死狗般的把他拖了出来。 噗! 张斌被他丢在地上,喊道:“军侯这是为何?小人并未犯错……” “你如何认识的西夏人?” 折继祖漠然问道。 “军侯说什么……” 张斌无辜的道:“小人哪里认识什么西夏人。” 周围来了不少人,折继祖视若无睹的道:“十息!” “军侯,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有人觉得折继祖太过了些。 呛啷! 长刀出鞘! 折继祖冷冷的问道:“某最后再问一次,为何认识西夏人?为何要把某回家的消息告诉他们?” 啥? 周围的人还在懵逼,就见刀光闪过,一条人腿就这么被卸了下来。 张斌呆呆的看着短了一截的腿,然后才惨叫了起来。 “说话!” 折继祖举刀,周围的人不禁都往后退去。 行刑的最高境界就是不见血,可折继祖却反其道而行之,用血淋淋的手段吓住了这些人。 “小人……小人收了钱……” 折继祖回身,那些围观的将士都默然退开。 以往大伙儿听闻用刑都觉得是很高大上的事儿,可今日折继祖用一刀来告诉他们,在他这里很简单。 他一路走到营门那里,正好叶双愁和秦为到了。 三人相对而立,那些密谍从周围慢慢的包抄了过来。 “可伤着了?” 秦为嗅到了血腥味。 这就他的性格,自己人要护着,就算有错,那也要自己来解决,只要折继祖没有谋反,秦为定会护他周全。 这也是对折家这个盟友最坚定的回答。 与我秦为做盟友,绝不会让你受到不公! 折继祖摇头,这时有人来禀告道:“都知,陛下要见折继祖。” …… “为何不禀告?” 赵祯淡淡的道:“朕不信折家会反叛,可你为何不禀告?难道皇城司的人动手还不及你?” 叶双愁意外的抬头,他没想到陛下竟然会这般信任折继祖,问都不问情况就断定折继祖不是反叛。 这份信任很难得啊! 折继祖跪下,努力想着感激零涕的神色,然后挤出来,“陛下,臣此次出营乃是临时起意,而且还是夜间,可臣才到家没多久,那番人竟然就来了,可见是有人报信。那时已是深夜,却不好动手,等到了天亮,臣担心夜长梦多,就先去了营中,一查果然就查到了被西夏人收买之人……” 赵祯赞道:“果然是有勇有谋。” “臣有罪。” 折继祖低头。 “你有何罪?” 赵祯微笑道:“你处置的极为妥当,只是下次莫要急切……” “是。” “臣告退。” 折继祖很恭谨的退了出去。 赵祯揉揉眉心,“大朝会人太多,第一次我得看着,看着所有人……到了此时我才知道,原来庙里的木胎神像也会累,路漫漫啊!” 作为新扎帝王,赵祯需要适应的东西很多,而大朝会就是其中之一,但作为帝王,软弱只能是一瞬。 “西夏人这是在做什么?” 赵祯有些怒了,“一面在大朝会上向大宋示好,一面又在暗地里派人去蛊惑折家,他们想干什么?” “陛下,西夏人在麟府路折戟多次,对折家恨之入骨,如今借机来挑拨一番……按照那些臣子的秉性,若是被他们知道了,不管事后如何,折家都会面临围攻……” 叶双愁很冷静的分析了此事。 文官们大抵不喜欢将门,最大的愿望就是拆散他们,西夏人在联系折家,并愿意帮助他们自立…… 这个消息一旦散播出去,弹劾折家的奏疏将会淹没了宫中。 哪怕最后没能撼动折家,但疙瘩却埋下了,以后时机合适就会扩大为脓疮,一举埋葬了折家。 “有趣!” 赵祯的眼中多了恼火,“所以折继祖知道事情紧急,一夜之后就赶去了万胜军中,拿获了那个内奸……他的动作很快,可西夏此次就来了一个?” “陛下,不止。” 叶双愁说道:“收买、盯梢……这等事少不下五六人。只是那人被折继祖拿了,剩下的人大概会马上赶回西夏。” “跳梁小丑!” 赵祯的眼中多了冷意,“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叶双愁霍然躬身,“是,臣马上率皇城司去围杀那些人。” 赵祯拿起奏疏,淡淡的道:“速去。” 叶双愁疾步而去,赵祯说道:“有人说折家血脉不纯,对大宋的忠心也不纯……” 许茂则小心翼翼的道:“陛下,折家世代在西北为将……” 大佬,这等人家除非是被逼,否则绝不会反叛啊! 而且麟府路乃是四战之地,宋、辽、西夏三者之间的夹缝地带,在这等地方自立,那就是和一群虎豹做邻居。 西夏背叛大宋自立,那是因为他们可以独处一方,可折家要是反叛……那就是自寻死路。 赵祯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若非如此,折家不可能世代留在西北……忠心有了,但还得要彰显折家的武力……” 许茂则心中一惊,不敢再说话。 陛下这是在未雨绸缪? 大宋的武将很尴尬,大抵是被打压过度,将领们都学会了明哲保身,以至于遇到麻烦时,朝中竟然想不到一个能服众的武将。 这样下去不行啊! 于是折家就进入了赵祯的眼中。 这是机遇! 从麟府路军马司放开了对折家的钳制,到折继祖在京担任万胜军的都虞侯,这一步步都是帝王对折家的恩宠。 有恩宠是好事,但你折家得证明自己有这个本事…… 许茂则悄然出去,问道:“叶双愁可快?” “很快。” 一个内侍低声道:“小的从未见到叶双愁走这般快过。” 这是要争功啊! “折继祖呢?他可是回了军中?” “不知。” “他若是聪明就该去追杀那几人……” …… 京城通往西北的道路很宽敞,这得益于当年爆发在西北的那些战争。 战争这头怪兽一旦开动,后勤就是决定胜败的关键因素,而道路就是决定后勤效率的血脉。 大道很宽。 五个男子摧动马匹,在一段无人的道路上疾驰着。 天气很冷,战马却跑出了汗。 按照规矩,此刻就该减速,再跑一阵子后就必须要让战马歇息,并补充马料,可这五人却不停的催促着战马在加速。 太阳渐渐爬升到了最高的地方,晒的人身上多了些暖意,可这些暖意在前方出现了一人一骑时,都化为了冰冷。 “折继祖!” 战马在轻轻的嘶鸣着,不时打个响鼻,显得极为畅快。 折继祖看着这五人,说道:“大宋的新年才到,你等为何要急着回去?何不如留下来……住上一辈子……” 那五人面面相觑,然后有人狞笑道:“他就一个人,斩杀了他,我等带着人头回去就是大功。” 折家对于西夏来说就是死对头,若是能斩杀了折继祖,李元昊想来会欢喜不已。 “趁着没人,杀了他!” 五个西夏人从怀里摸出了短刃,狂热的冲杀过去,马蹄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有人回头看了一眼。 数百骑士正飞速而来,这些人全部身着铠甲,一看就是精锐。 宋人的反应竟如此之快吗? 难道宋皇就没有丁点怀疑折继祖,这么快就派了追兵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赵祯不是不怀疑折继祖,而是现在大宋武力不张,这种时候宽容远比严苛更有效果。 若他有心在有生之年北望江山,那武人的地位就必须要提起来。 所以这件事儿一开始就错了,西夏估错了赵祯的决心和魄力……但凡只要没拿到折继祖通敌的切实证据,赵祯都不会贸然对折家下手。 狡兔死、走狗烹。 多么浅显的道理啊! “完了!” 绝望的气息笼罩了这五人。 “杀了折继祖,我等的家人也能被善待!” “杀了他!” 他们在绝望时选择了拼命,这大抵就是西夏人的性子,平头哥的风格,折继祖拔出长刀,轻轻踢了一下马腹。 战马开始加速。 双方相对冲刺,转眼间就刀光临身。 长刀没有什么漂亮的招式,按照折继祖的理解,长刀就是武人的胆。 挥刀斩杀,只要你挥动长刀,就再无反悔的机会。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不像是长剑,还能快速的变招。 铛! 长刀格挡,随后手腕转动,长刀转了一个极小的圈子,斩杀而去。 没有什么招式变化,只是比快,发现对手的意图快,格挡快,反击快……诸多的快加在一起就是高手。 折继祖就是高手,长刀从对手的脖颈上抹过,折继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左边。 左边的西夏人大喝一声,短刃从侧面劈砍而来,这一刀的力量很大。 铛! 仓储之间。 折继祖还是挡住了这一刀,对手是全力以赴,而折继祖却是仓促格挡,所以长刀下沉了一些。 西夏人看到了希望,就喊道:“杀了他!” 长刀被压下去,等反应过来时就晚了,以多打少就是这么得意,边上的一把短刃靠近……就在此时,被压下的长刀陡然加速。 “不!” 被压下之后,长刀只能抽回来,然后才能重新进攻,加速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当看到那柄长刀加速时,直面折继祖的西夏人绝望了。 折继祖作为折家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武力值自然是没话说。可这样的佼佼者竟然被自己一刀压制住了…… 狂喜是必须的。 然后轻视就会浮现,而折继祖就等的是他的轻视。 长刀加速,从西夏人的胸膛往下划过,内脏争先恐后的从破开的口子里往外挤,长刀已经从下到上的斜斩而去。 边上挥刀的西夏人压根就没想到折继祖竟然能这般快速的反击。 所以当长刀临身时,他发出了一声大吼,长刀从他的下巴处划过,一直拉到额头,嘴巴和鼻子变成两半是什么模样? 很怪异! “是折继祖!” 追杀而来的骑兵中有人惊呼道:“他竟然赶在了咱们的前面。” 叶双愁的鬼眼中全是冷色,“还有两人……” “弓箭手……” 皇城司一路出城追杀而来,若是空手而归,那就是一个打击,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准备动用弓箭,直接射杀这两人。 剩下的两个西夏人没想到折继祖竟然这般彪悍,齐齐发声喊,然后从左右冲去。 左右一起冲,你拦截了一边,另一边就可以跑路了,这两人的选择果断无比,堪称是勇士。 折继祖看了追来的叶双愁一眼,长刀脱手,就在长刀脱手的同时,他拿出长弓,弯弓搭箭。 噗! 右边的西夏人被飞来的一刀砍中了背部,重重的跌落马下,箭矢离开长弓,与此同时,皇城司那边发射的箭矢也来了。 两边几乎同时出手,皇城司的人都盯着那几支箭矢,希望自己一方能率先射杀那人。 “中……” “玛的!是折继祖先中了!” “五个西夏悍卒,他竟然顷刻间就杀光了……这特么还是人?折家子……这就是折家人?他来到汴梁才几年?” “三刀斩杀了三人!” “厉害啊!和种诂相比如何?” “种诂的搏杀少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多了算计。” “算计……” 新 803:哪家更厉害? 叶双愁的面色铁青,策马缓缓过去。 “你如何得知他们还有人?” 他一直觉得武力值高的武将大多没啥脑子,但折继祖却让他失望了,“因为一人是来送死!” 折继祖缓缓策马回身。 嘶! 叶双愁看到他的脸后不禁惊了一下。 折继祖的脸已经变成了红色,鲜血在脸上肆意流淌。 他的神色却很漠然,看着恍如厉鬼。 “折家人杀敌从不手软,西夏人忌惮的就是这个,而那些番人……” 折继祖抹了一把脸,笑了一下,“折家在番人中有威信,那也是杀出来的威信。今日有人挑衅,折某自然要用长刀来报复……” “折家从不受辱!” 折继祖下马,走到了那个背部中刀的西夏人身前,此人的伤势颇重,但却不致命。 他惨哼着,“折家不是汉人血脉……迟早会被宋皇忌惮……到时候全家……全家被斩杀……” 他抬起头,见折继祖神色漠然。 而叶双愁正在走来,就忍痛喊道:“只要折家同意,我等二十余家部族愿意奉折家为主……从此成为一国……” 折继祖漠然依旧。 “血脉……” 叶双愁走近,“某听秦为说过一次,说大宋包罗万象,只要认同自己是宋人,那么你就是宋人,不分血脉,不分长相……” 折继祖看了他一眼。 “你不值当某说假话!” 叶双愁指着地上的男子,有手下过来。 “带走他!” 叶双愁和折继祖走到了边上,冷风吹得人发抖,可叶双愁和折继祖都是武人,血脉流畅,自然不惧冷。 “你追的很快,这说明你不是笨人。” 叶双愁挤出了一个冷冰冰的笑容,“大宋需要智勇双全的武将,所以陛下才会对折家青眼有加。你今日的表现堪称是完美,知道吗?陛下闻讯后,你以后的前程就稳妥了……折家的前程也稳妥了。 “折家子……” “如今的陛下掌权后,武人的地位高了些,几次之后,甚至还说要给武人尊重。” “将门就两家,种家和折家。” “谁当兴?” 政事堂里一阵沉默。 “种家不错。” 吕夷简说道:“既然要让武人得到尊重,那种家如何?” “种放的后人……” 范仲淹的表态很含糊,大抵在他的眼中武将就得要战功来证明,可种家的战功却不明显。 “折家呢?” 庞籍想起了折继祖,“折继祖那个年轻人不错。” 吕夷简淡淡的道:“是不错,不过种诂最近在青涧城整军,西夏人有些怕。” 武人的地位本就不高,宰辅们支持谁,那么谁就能脱颖而出,折家和种家,范仲淹显然偏向了种家。 “可种诂的战功何在?” 吕夷简皱眉道:“秦为和种诂交过手,那是一次演练……而折家他却更熟悉,毕竟有些关系在,让他来说说。” “他定然会说折家好。” 范仲淹对秦为有好感,但在这等时候,好感也得放一边去。 这就是宰辅! 感情用事的不配高居庙堂之上! 庞籍看着二人暗里交锋,心中苦笑一声,“老夫以为……还是让秦为来说说吧。” 吕夷简点头,有人飞奔而去。 范仲淹笑道:“今日我等该是在家歇息……” 范仲淹道:“大朝会上辽使有些恼羞成怒,老夫在边上仔细看着,后来发现此人有些怨毒和得意,想来辽人那边多半是警惕了……” 他看了吕夷简一眼,“近几年大宋对外开战数次,无一败绩,其中的对手还包括了辽军的重骑,耶律洪基会警惕,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给大宋来一下,所以将领必须要重视,特别是北方和西北的将领,一定要有本事,那等滥竽充数的都赶走吧。” 庞籍是枢密使,军队里的那些糟烂事儿他最清楚,闻言点点头:“也是该清理一下了,让那些人也警醒些。” 大伙儿在讨论的是哪家将门靠谱,你庞籍一来就想搞大动作,这是想让老夫为难吗? “北方有谁?” 庞籍却对事不对人,继续道:“西北如今有折家和种家,可北方有谁?” “北方若是有战事,那必定是宰辅亲去主持!”吕夷简硬邦邦的把富弼的话顶了回去。 西北的西夏人再怎么也不是心腹大患,大宋最担心的还是辽人,若是辽人倾国来攻,那没啥说的,宰辅铁定会去协调掌总。 庞籍微微一笑,说道:“折家不错。” 吕夷简的眸色一闪,“等秦为来问问。” 稍后秦为来了,一进来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折家和种家,你如何看?” 吕夷简靠在椅背上,问得直截了当。 “折家是杀出来的。” “种家呢?” 吕夷简当然知道折家是杀出来的,若非是能杀敌,府洲早就换人了。 “种家……” 秦为觉得种家不纯粹,“种家若是能丢掉文人的那些烂毛病,某以为还行。” “文人的烂毛病,你说的是什么?” 吕夷简觉得这话有地图炮的嫌疑,就有些恼怒。 “比如说少用些计谋,恕某直言,一心想着计谋的将领多半优柔寡断。” 话到这里秦为就不肯再说了,他不怕得罪种家,可也不乐意在背后说人坏话,现在是冷兵器时代,在这种时代玩计谋可以,但别有瘾。 后世一提到种家就是智勇双全,计谋无双……可真是计谋无双的话,为啥大宋每每被打脸? 后来种诂摒弃了那些计谋,一步步的去磨横山,这才造就了大宋对西夏的战略优势。 吕夷简愕然。 范仲淹愕然。 庞籍若有所思。 “计谋不好吗?” 这话问的这般理直气壮的也只有吕夷简了。 “计谋固然好,可两国相争在更多时候是看大势。” 秦为解释道:“所谓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就和小孩子玩闹一般,毫无用处,只会让自己一方越发的胆怯。” “那上次在府州时,你反过来围住了辽军,这可是计谋?” 庞籍敏锐的点出了秦为话里的漏洞。 “那是计谋,也是因敌而变,最终决定胜负的却是火药。”秦为想了想,“做什么事都要先去想计谋的,那不是好将领,不足以独当一面。” 杀敌就杀敌,你每次都想杀出花来,这有意思吗? 关键是计谋往往代表着心虚,这个才是秦为担心的东西,心虚惯了,这将领也就废得差不多了。 “有道理!” 吕夷简颔首道:“做事和作战都是一个道理,动不动就想走捷径,动不动就想让对方犯错,这等心态之下,出不了好官,也出不了好将领!” 老吕果然是够敏锐啊! “是这个理!” 范仲淹虽然不通武事,但并不妨碍他去揣摩人心。 庞籍含笑道:“还有,既然是武将,那得看看武力。” “上次演武,种诂一马当先,无人能敌。” 谁敢说老种家不是武人?看看种诂上次的表现,当真是够猛啊! “折继祖更厉害!” 秦为自然要为自己的盟友站台。 而且从心而言,他也更希望折家能有所作为,至少现在的折家比起种家来说,更为存粹一些。 将门之争延续多年,杨家渐渐湮灭无闻,折家和种家在不断巩固自己的地位,并瞄着大宋第一将门在努力。 “老夫看好折家。不过此时却不好再说,回家吧。” 吕夷简心中有了底,准备放完大假再给赵祯上奏疏。 庞籍起身笑道:“种家也不差,种诂更是文武双全。”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但宰辅说话的平衡之道,让他只能这么说,否则就是徇私。 种家最大的优势就是有大儒之后这个招牌,文官们一提起就觉得是自己人。 众人一路出去,才将出了政事堂,众人就见到叶双愁疾步进来。 他的脸色铁青,怒火无法掩饰。 “出了何事?” 吕夷简心中一紧,就拦在了前方。 叶双愁正在恼火于自己的麾下全是一群猪,竟然比折继祖晚到一步,导致皇城司新年第一次行动算是落空了。 所以他的态度很是生硬的道:“有人挑拨离间……” “此事老夫知道!” 吕夷简很不礼貌的打断了他的话。 叶双愁说道:“折继祖先前一路追杀而去,半道拦截,顷刻间斩杀四人,活擒一人。” 说完他就急匆匆的走了,可刚跨出一步,却发现宰辅们都在发呆,这些人是什么毛病? 这是被折继祖的武勇给惊住了? 叶双愁摇摇头,可吕夷简却看了众人一眼,问道:“折家如何?” 庞籍这次不再掩饰,点头道:“厉害!” 他原先觉得种诂的武力值虽然没有折继祖高,但种家的实力的确是要略强于折家的,可折继祖却能让叶双愁恼羞成怒,可见他更厉害。 吕夷简点头道:“如此枢密院以后该多给麟府路支持,让那边的军马司以后对折家多些尊重。” 庞籍默然点头。 “那些西夏人都是悍勇之士吧?” 晏殊赞道:“一人追杀五人,顷刻间竟然就杀了四人,还能活擒一人,这折继祖这般厉害,秦为的功劳不小啊……秦为呢?” 新 804:折半的礼物 一辆马车就停在边上,车帘掀开,里面的刘姝客气的点了点头,算是行礼。 她现在行动不方便,宰辅们也没多说什么。 “下官告辞了。” 秦为一家子要出行了,年轻的一家子让宰辅们有些唏嘘。 “老夫老了。” 吕夷简说着这种话,神色却是踌躇满志。作为首相,他觉得自己将会青史留名,为此他愿意一年到头都不休息。 庞籍亮笑道:“韩相可不老,陛下倚重,您还得再干十年……咦!那好像是种家人?” 前方来了个男子,拱手道:“小人乃是种家人,见过诸位相公。” “这是来干什么的?” 吕夷简这人有个特点,那就是一旦认定要支持谁,罕有转变态度的时候,所以他的语气有些冷。 男子堆笑道:“种家有些礼想进献给陛下……就在明日。” 他是先来探问消息的,看陛下是否接受种家的礼物。 “嗯!” 吕夷简冷哼一声:“以往只是折家送礼,那是因为他们远在府洲。种诂在青涧城怎么也想着送礼了?这是不让折家专美于前吗?” 原先折家在麟府路有些不招待见,加之又有些外面的血统,所以一心想融入进来。 送礼是人类无师自通的本能,折家自然不例外,于是每年年初给陛下送礼就成了惯例。 这是表达折家的忠心,可种家却从未送礼,今年来了,多半是想别别折家的苗头。 男子笑道:“我家郎君重掌青涧城,对陛下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这个借口很拙劣,不过吕夷简不准备干涉。 折家每年给陛下送礼已经成了惯例。陛下自然不差那点钱,他差的是态度,折家臣服的态度。 在拦截斩杀了那五个西夏人之后,万胜军中传来消息,折继祖可以提前休假了。 这是来自于都指挥使黄义的示好。 回到家中之后,门外停着三辆马车,一队浑身上下弥漫着精悍气息的军士行礼。 “见过郎君。” 折继祖点头,“可是家中送礼来了?” “是。” 带头的是个文人,叫做何贵,三十来岁的年龄,笑起来很是和气。 折继祖在路上清理过血迹,但身上的血腥味依旧浓郁,何贵抽抽鼻子问道:“郎君可是动手了?” 这位郎君少年来到汴梁,一半是质子,一半是减少府州军内部的内耗。 作为折继闵的亲弟弟,折继祖按理是不用来做稚子的,家中那些晚辈不少,虽然找一个都行。 可他太年少了,府州是边关重地,不可能交给一个少年。 于是折继闵上位,折继祖进京 折继祖在京城的消息不断传回府州,传闻这位郎君下手狠辣,而且还好打架……可这是新年啊! 谁在新年打架? “无事,刚杀了几个人。” 折继祖打开大门,径直去洗漱更衣,何贵也习惯了他的冷漠,自顾自的叫人去厨房生火做饭,又叫人喂马。 等折继祖出来时,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汤饼就做好了,他得了一大碗,就蹲在边上唏哩呼噜的吃着。 “若是有酒就好了。” 这一路何贵被冷风吹得差点灵魂出窍,此刻恨不能泡进酒坛子里去,西北苦寒,不会喝酒的极少,不喜欢喝酒的也不多。 “柴房里有,拿几坛出来。” 何贵马上就眉开眼笑的道:“还不赶紧去!不过不许喝多,晚些咱们就进宫。” 西北的勇士彪悍,藐视世俗的规矩。 但这里是京城,再桀骜不驯的性子也得收起来。 “喝了无事。” 折继祖就说了这么一句,等酒坛子被拎来后,他自己打开一坛,就着汤饼喝,何贵见他喝酒就像是喝水,不禁就微微摇头。 折继祖的消息不断传回去,但他私人的事儿大伙儿却不知道。 在何贵看来,这等喝酒的模样,分明就是酒鬼,老知州的儿子们都很厉害,折继闵当初毅然选择了还并不怎么强大的秦为,甚至不惜把自己的亲弟弟送来汴梁。 但现在看来,折继闵无比远见。 秦为是个讲义气的。 他身边本就有一个狄青可以用,可折家出事他依旧会尽力周旋。 上次三方演武,狄青拔得头筹无可厚非,折继祖作为第二名,本不该专美于前,但秦为暗中运作一番,让折继祖得到了万胜军都指使的职位。 折继祖也争气,兵法武功皆为上等。 可酒鬼不行啊! 历史上无数例子证明了酒鬼只会误事,折继祖这样的…… 得找机会劝劝才行,他这一路劳累,此刻到了这里只觉得浑身酸痛,于是就举杯喝了一口。 噗! 酒水刚进嘴,一股辛辣就让何贵喷了。 酒水喷的满地都是,他抬头,愕然看着正在喝酒的折继祖,折继祖皱眉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酒。 “郎君!” 何贵有些心慌,就不顾尊卑走过去,一把拎起折继祖的那坛酒,俯身嗅了一下,同样的辛辣味! “郎君,您这酒量……” 哥,咱别喝了行不? 何贵有些慌,折继祖看了他一眼,然后灌了一口酒,“今年怎么派了你这个胆小的来了?” 胆小? 得了这个评语的何贵生气了,他当然不敢冲着折继祖撒气,但却敢喝酒,喝吧,喝醉了明天再去送礼。 按理这个礼该是折继祖带着去送,可何贵见他喝烈酒如同喝水,心中不禁发苦,就想了这么一个苦肉计的计策来劝谏。 晚一天送礼问题不大,可折继祖却该警醒了吧? 他几口喝了酒,打个酒嗝,被辣的直翻白眼。 吃了几口汤饼压压酒气,他又开喝了。 半斤高度酒下肚,何贵的眼珠子有些发直。 “郎君……郎君喝了多少了?” 手下只敢喝一杯去乏,闻言说道:“郎君喝半坛子了。” 何贵觉得自己的命真苦,竟然遇到了个酒鬼郎君,这酒鬼能统万胜军吗?能领军上战场? 不能! 那么折继祖就算是废掉了。 何贵想到这里,不禁眼中含泪,“老知州是好人啊!可惜……” 可惜生个儿子却是酒鬼。 他的酒意渐渐涌上头来,就听到折继祖说道:“三车送一车,剩下的给一车去秦家,一车分做两半,一半给庞家,一半给王家。” 何贵酒意上涌,就应道:“好。” 手下面面相觑,但却不敢说话。 稍后何贵吃完了汤饼,摇摇晃晃的起身,“走,给陛下送礼去。” 有军士目露哀求之色看向折继祖,示意这样去怕是会出事。 折继祖用大拇指和中指扣住碗的中下部,用食指扣住碗的上沿,轻轻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说道:“就这么去。” 他是折继闵的弟弟,若非是年轻,此刻的折家和府州就该是他们兄弟共同统御,所以说的话极有分量。 于是军士们面面相觑,有人去套车,带了一车礼物出门,得了精料吃的战马长嘶一声,精神抖索的往皇城去了。 何贵一路骑行而去,等到了皇城外时,正好种家送礼的车队来了,见何贵竟然只带来了一辆马车,种家那边不禁发出了一阵笑声。 为首的管事走了过来,等何贵下马后,他嗅到了一股子酒味,那笑容就更真诚了,“这是……只有一车的东西?” “是啊!” 何贵看看他身后的三辆马车,酒意全都消散了,只余下了害怕。 往年都是三辆马车,今年却只有一辆马车,这是啥意思? 给陛下送礼竟然越来越少,而且一少就是六成多,折家这是看不起朕? 陛下会发怒吧? 何贵的酒意全都化为冷汗出来了。 他此刻慌得一批! 郎君,你害死某了!此事出了岔子,折继闵。。自然不会怪罪折继祖,只会把板子打在他何贵的身上。 所以何贵心中怨恨折继祖之余,也有些痛恨自己的酒量,酒量小误事,以后可不能再喝了。 这一刻何贵在心中发誓,此生不再喝酒。 种家的管事在笑,径直过去说道:“还请去通禀一声,就说西北苦寒,但却也有些不值钱的东西,种家不敢私藏,想着进献给陛下。” 那些东西真的不值钱,但都是西北的特产,这就是心意,有人飞快的去禀告,剩下的人开始检查大车上的东西。 管事不担心这个,走到何贵的身边笑道:“我家郎君说了,将门之争乃是寻常,真正要发力的乃是沙场之上。折家得了不少杀敌的机会,青涧城那边却没有动静,所以此次送礼不是和折家别苗头,而是种家想杀敌!” 送礼是表明态度:陛下,种家的忠心只会比折家的多,但求杀敌的机会! 何贵此刻也明白了过来,面色越发的苍白了,这是将门之争,但他却误事了。 回去? 他看着孤零零的马车,知道不能回去,此事已经爆出来了,再回去弄那两辆马车来就是欲盖弥彰,自己作死。 所以他只能硬挺着,心跳越来越快。 “折家穷到这等境地了吗?就来了一辆马车。” “今年是明道元年,陛下年号的第一年,多隆重也不为过,折家这是要触霉头?” 讥讽老对头是双方的保留节目,若是此刻种家倒霉,何贵也会出言讥讽。 何贵木然抬头,只是听着。 “你家折继祖在京城厮混的风生水起,你为何不去问他?这是自作主张吧?回头折继祖会收拾你,让你滚去和番人打交道……” 何贵低下头,心中不禁苦笑起来。 连种家人都说折继祖在京城混的好,可却不知道那就是个酒鬼,一句话就让他犯下了大错。 “是许都知来了。” 有人低呼一声,众人赶紧站好,挤出笑容面对着走来的许茂则。 种家的管事笑的很是自然,等许茂则近前后就拱手道:“我家郎君种诂令小人送来了些西北的特产,为新年贺。” 话太多不一定能打动人,反而会被厌恶。 许茂则看了一眼那几辆马车,淡淡的道:“陛下会高兴的。” “小人感激不尽。” 管事干净利落的退后一步,许茂则看向了另一边。 “怎么……就一辆马车?” 他的问话很平静,并无愤怒,可何贵还是瞬间汗流浃背。 “是……是小人的错,忘记了还有……” “罢了。” 许茂则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一辆就一辆,正好折继祖立下功劳,就算是弥补……” 啥米? 种家的管事不敢相信的道:“这样也行?” 而且什么功劳能弥补此事? 这是轻视陛下啊! 许茂则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在皇城外一惊一乍的做什么?镇定!” 管事捂着嘴,把肠子都悔青了。 许茂则对何贵说道:“折继祖受了委屈,陛下先前有话说,让他好生歇息几日。” 何贵浑浑噩噩的回到了折继祖家里,见折继祖还在喝酒,不禁就傻眼了,这位究竟是酒鬼还是酒神啊! “如何?” 折继祖放下酒杯,然后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许茂则说您的功劳……” 何贵不解的道:“陛下为何不趁机发难?” “因为这位陛下不喜欢打压武人!” 折继祖说道:“至于功劳,某还年轻就已经是都虞侯了,要送些把柄给陛下才好。” 何贵心中一震,“郎君,这等手腕……您从何而知?” 折继祖以往哪里会这些手腕,这变化也太大了吧?折继祖摇摇头,不肯解释,但他的脑海里却出现了秦为的身影。 秦为立功过多要打断人的腿来抵消,某这也是一种效仿,好歹让陛下看到折家知道进退。 新 805:它本来就是纸啊! 纸钞的推行还在继续,只是其中阻碍也是显而易见的。 从铜钱换成了纸钞,这其中动了多少人的利益,有多少人会因此成为仇敌?不过这也是相对的,有多少敌人,就会有多少朋友…… 赵允让在收到第一个月的纸钞俸禄后,好奇的把玩了许久,然后带着三岁的儿子出来逛街。 一路买了许多东西,跟来的侍卫们都成了劳力。 等到了秦家时,孙好民出来迎接,很是客气的把赵允让请进书房。 “纸钞出来了,很精美。” 赵允让摸出了几张纸钞。 “某知道。” 秦为说道:“这都是某给的意见。” “包括那些御笔?” “对。” 纸钞上的字大多是赵祯的御笔所写,按照秦为的说法,这样能增加纸钞的权威性。 “我今日用出去了。” “恭喜你。” 赵允让点点头,“我是第一个用纸钞的吧?” “不。” 秦为残忍的剥夺了他这个嘚瑟,“第一个用的是内子。” “商人愿意收?” 赵允让觉得这不可能,旋即就知道自己错了。 秦为得意的道:“那些商人认出她来了,别说是一贯,十贯百贯都敢收。” 秦为不差这点钱,若是纸钞不值钱更好,这样秦为就算是欠下了他们的人情,秦为的人情很难得啊! 若是弄好了,说不定自己会变成第二个胡聘。 “你有信心吗?” 赵允让最近在琢磨纸钞之事,越琢磨就越觉得这事儿的重大。 大宋要革新,钱财就是根底。而受困于钱荒的大宋根底浅薄,让历来的革新都显得有些先天不足。 冗兵、冗官、冗费…… 农业、赋税、军队建设…… 这些国家要素都和金钱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钱多好办事,没钱就只能过苦日子。 后来的王安石就是瞄着钱去的,各种手段下来,钱是到手了,可也引发了混乱。 纸钞的出世就是一次尝试,若是成功,将会为以后的新政打下坚实的基础。 “你的眼光深远,第一步就拿住了革新的命脉,钱。” 赵允让赞道:“别人提及革新和新政都是轰轰烈烈的,可你却蹲在家里面,一会弄点事,一会弄点事,局面竟然就这么慢慢的在扭转过来……当初你说过不能急切,那些对头会图穷匕见,最后联手埋葬了新政。我当时不以为然,如今却有了不少感悟。” “某只是懒。” 秦为随口敷衍了赵允让。 “你不是懒。” 赵允让唏嘘道:“你在边上零敲碎打的,却干了不少大事。厢军、禁军操练……复合肥、望远镜、黄河改道……许多大事都做下来了,却没见到多少反对,这便是润物细无声的功效,我现在领悟到了。” “那就好。” 秦为依旧是云淡风轻的高人风范,可心中的嘚瑟几乎要奔涌而出。 稍后赵允让离开秦家,可他却没有回家,而是转头去了宫里。 赵祯需要他的消息来验证纸钞是否值得推行,况且这次的改革关乎到皇权命脉,没有人敢马虎。 “陛下,汝南郡王求见。” 一路见到了赵祯,赵允让静静的站在那里。 “为何要让那些商人去秦记兑换铜钱?” 赵祯已经想通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所以不大高兴,“你给了纸钞,却让他们去秦记兑换铜钱,还每百文多兑一文钱……” 这是什么行径? “你这是取巧!” 赵祯的火气上来了,“以利诱之!可那些纸钞都被换成了铜钱,有何用?纸钞有何用?” 在他看来,百姓铁定会把纸钞换成铜钱,有多少钱都不够换。 “陛下,纸钞有用!” 赵允让说道:“商鞅当年革新前立木取信,至此新政方能顺畅展开。而纸钞要想取信于民,首先就是要让他们相信纸钞能换取金银铜,否则百姓不会相信……” “可他们会不停的换……” 赵祯觉得赵允让有些理想化了,“大宋能坚持多久?” 一旦铜钱和金银给换完,纸钞也就成了废纸。 “这会崩溃!” 赵祯感觉到了危机,他甚至想暂停纸钞的发行。 赵允让很认真的道:“可是陛下,那些纸钞……它们本就是纸啊!” 轰隆! 赵祯仿佛听到了炸雷凭空响起。 他喃喃的道:“它们本就是纸……” “对。” 赵允让觉得赵祯对金融的理解还是有些偏差,这不怪他,只是他身处的位置太高了,高到他根本不会用底层人的想法去考虑问题。 赵允让接着道:“陛下,它们本就是纸,是朝中赋予了它们价值。若是要交换也是等值,朝中不会亏!” 发出去的纸钞会换来真金白银,这些真金白银丢在库房里又不会跑…… “纸钞发行先少些,等那些百姓见到能换铜钱,他们才会慢慢的接受。那些商人看到了纸钞便携的好处,他们只需随身携带些许即可,无需和以前般的用车队拖着铜钱去交易……” 赵允让认真的道:“陛下,商人是最用心的一群人,秦记率先买入纸钞将会带动一大批商人,到时候只要三司稳住别滥发,纸钞就绝对坏不了。” 大宋的商业发达,商人们早就厌恶了用铜钱来交易,所以才弄出了交子。 “秦记先前弄出来的钱票就是这样,商人们放心秦记,所以愿意接受秦记发出来的纸钞,那朝中可能让他们信任?这才是关键。” “别滥发!” 赵允让最后说道:“这才是让商人们信任的基础。” 赵祯被这番话给弄的有些震惊,“每百文多换取一文,百姓会想办法套取纸钞,可……不对,朝中少发些纸钞,他们从何处去弄?” 他看着赵允让,有些赞许的笑道:“这些你是如何琢磨出来的?” 利用百姓贪小便宜的缺点来炒热纸钞,再利用商人盼望纸钞的心态少量发行纸钞……一切顺畅的话…… “以后再慢慢的增加,几年之后,大宋的纸钞深入人心,怕是连辽人都会用。” 赵祯越想越兴奋,“到时候天下人都有纸钞,谁敢说不用,那便是公敌……好!好!好!” 他连叫三声好,然后吩咐道:“赏纸钞。” 呃! 赵允让觉得自己的思路很清晰,该重赏才是,可没想到赵祯竟然给的是纸钞……这是报复吗? 肯定是。 被臣子教育了一顿,这才对渐进式的金融改革有了个认识。 丢人不? 赵祯觉得有些丢人,所以就恶作剧的赏赐了赵允让纸钞,这是在借机敲打,告诉他无论你做的多好,朕依旧是帝王,不可忤逆的存在。 “只管拿去用!” 他看着赵允让呆滞的脸不禁就笑了起来。 …… 假期在继续…… 当第一天上衙时,吕夷简惊讶的发现待漏院的外面竟然有人在收东西。 “有纸钞吗?” 一个男子鬼鬼祟祟的走过来,先是问了几个官员,然后竟然不知死活的走到了吕夷简这边。 正月间的天色亮得晚,此刻能见度并不高。 男子悄然走过来,吸吸鼻子,然后问道:“可有纸钞吗?” 玛蛋! 这竟然问到吕夷简这里来了! 这一刻吕夷简鬼使神差般的问道:“什么价?” “九十八文,若是多,九十九文也使得。” “那么高?” 纸钞在新年时就悄无声息的发行了不少出去,持有的大多是重臣和宗室。 可大伙儿过年是找乐子,不是来找郁闷的,都把纸钞给收起来,想着等开年后再试试用出去。 可现在竟然就有人出铜钱来收纸钞了? 而且竟然给出了高价。 算上跑腿的费用,以及辛辛苦苦在冷风中等候生意的艰难,一百文纸钞换九十八铜钱,真的不多,甚至是亏了。 可依然有人愿意交换,可见纸钞的坚挺渐渐深入人心了。 这是为何? 一直在休假的吕夷简不解的问道:“九十九文也收?你如何赚钱?” 男子吸吸鼻子,双手笼进袖口里,得意的道:“秦记那边出钱收,一百文给一百零一文。” 竟然是这样? 吕夷简顿时心急如焚,那男子还喋喋不休的道:“贵人可有纸钞?若是有只管拿来,小人马上兑换铜钱……” “吕相来的好早啊!” 这时远处来了庞籍,他笑呵呵的拱手问好。 男子呆滞的退后一步,“您是……您是吕相?” 我擦! 这兑换纸钞竟然问到了吕夷简这里,传出去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吕夷简心中憋着火气,等宫门开了之后,就急匆匆的去见赵祯。 不算大朝会的话,今日就是新年理事的第一天。 赵祯的精神不错,所以看到吕夷简的面色不好看,就笑道:“吕卿这是为何生气啊?” “臣敢问陛下,这纸钞每百文换一百零一文之事,是谁决断的?这般下去,发多少纸钞都是白费……” “一百文多一文,很多吗?” 赵祯突然笑了起来,反问吕夷简。 “多啊!” 吕夷简觉得陛下大抵是糊涂了,“一百文一文,一贯就是十文钱……一万贯就是十万文钱……陛下,不少啊!” 十万文钱就是一百贯,算下来真是不少。 吕夷简很是生气,想说败家,可有些过火了。不说吧,胸中的那股子火气又没地方散。 赵祯淡淡的道:“那是纸钞……就是印制罢了。” 吕夷简猛地一怔,“是啊!这是纸钞。” 人都有思维死角,吕夷简一下就没想到纸钞本就是没本钱的东西。 纸钞它就不值钱啊! 一百文补贴一文钱算个啥? 只要百姓接受了纸钞,后续自然能断掉这个补贴。 “好手段!” 吕夷简躬身道:“陛下英明!臣佩服之至。” 他真的是很佩服这个手段。 “百姓能有十贯活钱就算是富裕了,就算是拿一半来倒腾纸钞,兑换下来也不过是五文钱罢了,可他却经历了一次纸钞的兑换,心中会觉着纸钞靠谱……” 吕夷简的脑袋开动了,“以后再遇到纸钞,他就会心动。只需……三个月为限,三个月之后,纸钞兑换铜钱就是一百文兑换一百文……妥了!肯定是妥了!” “陛下英明!” 宰辅们心悦诚服的躬身。 赵祯的心情极好,说道:“此事是汝南郡王和秦为他们去做的,朕却不好领功,哈哈哈哈!” 宰辅们面面相觑,赵祯赞道:“朕本以为他们这几日无所事事定是懈怠了,谁知道他门竟然琢磨出了这些道理,一一说来,让朕对纸钞信心大增,诸卿以为如何?” “秦为……” …… 武学巷里,十三个学生站在秦为的身后,和他一起看着那个被绸布罩住了牌匾。 “吉时该到了吧?” 秦为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边上站着个道人,淡淡道:“就快了……” “还有多久?” 秦为后悔挑时辰了,刚想反悔,就见道人一下拔出他送的桃木剑,喝道:“降妖除魔!” 脚步声传来,一群道人出现在右边,然后迅速布阵。 “这啥意思?” 秦为退后一步,觉得自己怕是请错人了,只见道人的脚下仿佛是踩上了风火轮,在大门左右来回疾驰…… 桃木剑几番指点,最终点住了大门的右侧。 “从此进去!” 一个道人手中拎着一个罐子走过来,秦为觉得不大妙,就问道:“这不会是黑狗血吧?” 道人冷冷的道:“这是在道尊神像之前供奉了三年多的香油调和的东西,驱邪除妖最是灵验,泼!” 那道士一罐子香油泼到了大门的右边,顿时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扩散开来。 道人松了一口气,说道:“开门!” 大门打开,道人看了里面一眼,说道:“牌匾可以开了。” 开毛线啊! “这叫做揭!” 秦为回身道:“梯子架过来!” 几个学生把梯子扛过来,架在了门边,秦为爬上去,伸手拉住绸布,往下一拽…… 边上有人在看热闹,当绸布滑落时,有人问道:“写得啥?” “燕山……书院?” 我靠! 众人只觉得一股悲壮之气从身上窜起来,心中发寒。 “那是……燕山啊!” 玛蛋,用燕山为书院的名字,这让人没法不心慌啊! 新 806:此生许了它 “燕山在北面,那里是燕云十六州的中心,更是辽人的南京道!用这个名字开书院,秦为这是铁了心要北伐啊!” “这谁敢来报名?说不准进去就会被人弹劾。” “还有,传闻秦为教授的是杂学,那还能科举吗?” “不能科举还弄什么?没人会来报名。” “……” 众人一哄而散,书院前又只剩下了秦为和学生们。 “贫道要回去了。” 舍慧稽首道:“万事开头难,贫道在冷眼看着这个世间,看着秦大人不断的在影响着大宋。如今您再开书院,这便是开宗立派,此后当流芳千古,为世人敬仰。” “不遗臭万年就行了。” 秦为觉得自己在走一条很艰难的路,但却自信满满。 道人看了他一眼,“旁人忙碌,贫道会说他是在蝇营狗苟,不屑与之接近。秦大人忙碌,却是在为万民谋福祉,为大宋开太平……大人保重,但有所求,翻山倒海贫道义无反顾。” 秦为心中一震,正色道:“是,某不敢懈怠。” 道人稽首一礼转身离去,身后跟着一群道士。 长袖飘飘,脚步轻盈。 “世间万般好,不及门前树……” 道人的歌声悠扬,听不到一点尘世的味道,这才是真正的方外人。 秦为回身,就见一个太学的学生疾步走来。 这是啥意思? 秦为微笑着,学生近前后说道:“祭酒,太学里喊出了些话……” “什么话?” 离开太学之后,秦为本可以享受开山老祖的地位,可他一开燕山书院,这太学的开山老祖就变成了太学的对头,为了政绩,郭谦他们也会拼命。 学生用仰慕的目光看着他,“祭酒早上操练结束后,喊道:‘太学为国育才’。” 这是一个高姿态。 太学是官办的学校,而燕山书院不过是野路子而已,换后世就是野鸡学校。 太学有自己的发解试和解额,这是天下头一份,就凭着这个,太学就能傲视群雄。 “辛苦了。” 秦为很和气,学生激动的道:“祭酒,学生想来这里读书。” 呃! 这个学生大抵是秦为的忠实粉丝,不但来通风报信,还准备来给秦为当小弟…… “多谢你了。” 秦为笑道:“不过你在太学已经学习了许久,骤然换地方,体系不一样,对科举没多少好处。” 临近高考去换学校,那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只会让学生无所适从。 这学生焦急的道:“可他们说您这边招不到学生……” 秦为看看左右,除去几个看热闹的百姓之外,压根就没人。 “这燕山书院……燕山就是幽燕。那里是辽人的地盘儿,先前还有道人来作法,可见这书院戾气不浅……这样的书院谁敢来?” 几个围观者临走前的话让秦为有些欲哭无泪,后世干点什么都喜欢挑个时辰,这样大吉大利。 可大家一结合书院的名字联想了一下,瞬间就不好了。 不过这只是调侃,大家的关注点还是在燕山书院能否招收到学生这个层面上,太学在观望。 京城无数人在观望。 …… 孙彦的家境不错。 他的父亲孙迪是个生意人,还是个行商,常年行走南北,眼界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可就是这个眼界让孙迪和孙彦父子之间爆发了一次冲突。 “你从太学出来时,为父觉着你跟着待诏专心学业,科举自然有望……” 孙迪端着茶杯,眉间依旧平静。 “整个冬天你都在武学巷里转悠,为父在期盼着,期盼着待诏能开个好书院,可他竟然要以杂学为主……” 孙迪的眉间多了怒色:“为父早些年走南闯北,见过多少读书人?那些人无不是以科举、以做官为目标去苦读,而你呢?先前有人给为父说,说是燕山书院里,杂学和儒学要平分秋色,这不妥!” “爹爹,为何不妥?” 孙彦觉得这是偏见。 “科举考什么?” 孙迪觉得儿子还是太过于感情用事了,“科举考的是文章诗词,杂学里可有?没有。别人学十个时辰的儒学,你只能学五个时辰,你可考得过他们?” 孙彦低头。 孙迪以为他是有所觉悟,就欣慰的道:“读书所为何来?不就是为官做宰吗?别听他们说什么学问,学问就是个敲开宦海之途的东西。所以……去太学吧,就算是不去太学,也可以去别的地方读书,一心苦读,下一科为父就期待着你能鱼跃龙门……哈哈!” 他笑的极为畅快,觉得自己给儿子铺就的道路无比正确。 “爹爹,孩儿此生许了杂学。” 呃! 孙迪的笑声停住了,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颤声道:“你……逆子,你莫不是疯了?” 孙彦认真的道:“爹爹,孩儿没疯。您不知道何为杂学,孩儿跟着待诏学了许久,连皮毛都没学到……” “那还学它作甚?” 孙迪痛心疾首的道:“为父常年在外挣钱,却疏忽了对你的教导,如今归来却悔之晚矣!” 父母忙着挣钱而疏忽孩子的教育,这等事屡见不鲜。 “爹爹,您这是功利!” 他喜欢家人能坦诚,能抛弃功利去看问题,正如同秦为在教导他们时说的那样:在学问面前,道理最大。 “功利?功利怎么了?” 孙迪怒道:“为父见过的人,商人行商谋求赚到最多的钱,农人下地谋求收获最多的粮食,官吏做事,谋求最快升官……谁不功利?” “可杂学不功利!祭酒不功利!” 孙彦梗着脖子说道:“杂学弄出了望远镜,弄出了新式武器,弄出了复合肥……无数的好处都从杂学而出。祭酒从未因此而炫耀什么,他只是默默的呆在那里,教导我们怎么去重新认知这个世界……爹爹,我们不功利!” 孙迪知道新式弓弩,也知道复合肥,所以他有些愕然,然后不自在的道:“可那不是进士。” 在他的世界里,行商再艰苦也要扛着,只为能让妻儿衣食无忧。 新式弓弩很厉害,复合肥更是惠及无数农户,可这些和做官有啥关系? “唯有进士方能为官,此事无需再说!” 孙迪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止步回身,“为父这些年真的是疏忽了对你的教导,钱一辈子都挣不完,如此为父就在家多待一阵子,就算是把生意搬到汴梁来也行,好歹要让你成材才好。” “孩儿不想去科举!” 孙彦想起了当初自己发誓此生许给杂学的场景,就坚定的道:“连宗室权贵都学杂学,爹爹,孩儿为何学不得?” “权贵?” 孙迪冷冷的道:“为父知道你说的是谁……赵允让?他本就是郡王,一辈子衣食无忧,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可咱们不行!你好生待在,为父去找人问问哪家的先生好……” 他急匆匆的去了,等在城中转了一圈,带着十余个先生的信息回来时,却发现儿子不见了。 “小郎君背着个包袱跑了。” 我…… 孙迪勃然大怒,当即就想去书院找麻烦,却被妻子给劝住了。 “某把生意弄回来,以后就看着大郎读书!他不考中进士,某死不瞑目!” 千年来的父母都是一个样,望子成龙的心从未变过。 随后孙迪先是敲定了以为先生,家中更是弄了一间书房来给他教授孙彦。 “秦大人人不错。” 他的妻子有些忧郁的道:“就怕大郎不肯回来,到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 “妇人之见!” 孙迪皱眉道:“这关系到大郎的前程,由不得他!” 他带着两个仆役,气势汹汹的就去了武学巷,巷子口有几个男子站着聊天,目光却很警惕的扫了他一眼。 “去哪?” 孙迪心情不爽,就说道:“这里难道不许人走?”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几个男子的眼中多了冷色,缓缓走了过来,行商的第一信条就是别惹事。 可今日孙迪却有些忘形了。 这几个男子看着很彪悍,却没有泼皮的那种气息。 是官府的人! 孙迪动都不敢动,堆笑道:“小人的孩子在里面的燕山……燕山书院读书。” 说到燕山书院他就觉得膈应,这个名字太霸道了。 连大宋都默认了当年的事情,可偏偏有人不信邪,还想北伐收复失地?这样的书院谁敢去? 几个男子的眼中多了惊讶,其中一人问道:“你儿子是谁?” 孙迪松了一口气,“小人的孩子叫做孙彦。” 男子打量着他,良久说道:“只需一人进去。” “多谢。” 看到这个架势之后,孙迪此刻心急如焚,担心儿子是不是被牵扯进了什么危险的境地里。 他堆笑着拱拱手,然后脚下悄然加快。 再胆小的男子,在自己的孩子遇到危险时,都会化身为勇士,这一刻孙迪敢和任何人拼命! 他一路到了书院前,大门外站着两个大汉,见他过来就问道:“哪来的?” 至此孙迪已经是浑身发冷,他拱手道:“小人孙迪,来寻自家的儿子孙彦。” 新 807:大宋未来可期 “孙彦?” 一个大汉皱眉问道:“可有此人?” 另一个大汉说道:“有,还颇受秦为看重。” “你来寻他作甚?” 两个大汉的神色依旧冷冰冰的,若非是孙迪见多识广,怕是要吓尿了。 “小人家中有急事……” 孙迪此刻只想见到儿子,看到他平安才放心。 “等着。” 一个大汉进去通禀,稍后出来说道:“进去吧。” 进去之前他被搜了一下身,这让孙迪更加的没底了,燕山书院不小,一眼看不到边。 按照孙迪的理解,也就是秦为才有这个财力置办下这等产业,再过十年,汴梁城中的地皮价格会猛涨,到时候秦为只需把书院卖了,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果然是财神啊! 他被带着去了后面,一排排校舍整齐的排列在一起,绕过这里,后面是一些大房间,这里就是实验室。 孙迪被带到了一个大房间的外面,却不给进去。 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土机床,边上有一个学生在转动转盘,带动一个工件在高速转动。 工件的前方是一个虎钳,虎钳上夹着刀头。 弩机的粗坯很难打造,主架是铸造而成,剩下的都需要切削敲打加工,还有钻孔。 “望山和牙,还有刀……这些都要求精准,原先的工匠是一点点的试,可孙彦弄的这个东西却能一步到位。” 秦为在介绍着情况,而边上站着的竟然是王臻和庞籍。 孙彦小心翼翼的操纵着刀子,被切开的碎屑不断钻出来,然后落下。 “换人!” 转动大盘子的学生满面通红,喘息如牛,边上的吴桐赶紧叫停。 第二人上前,庞籍说道:“老夫带了几个孔武有力的悍卒来此,他们的力气大,要不让他们来?” 秦为摇头道:“这个转速有讲究,太快太慢都不好。学生们是弄惯了知道分寸。以后某想着弄个水力的,这样转速大致恒定,而且力量也会大很多。” 虽然是土车床,但秦为也一丝不苟的让学生们测试了各种转速下加工的情况。 目前是青铜还好,若是加工钢铁,人力就显得有些辛苦。不过水力驱动装置正在研究中,秦为不担心这个。 他只是把一个方向丢给学生们,让他们往下面琢磨,自己当了甩手掌柜。 可这些学生们却给了他惊喜,许多好东西都在萌芽之中。 就如同是坦克的诞生,若是没有一战时的战壕大战,以及那些密集的火力,坦克大抵会晚许多年才会被人发明出来。 那是战争逼出来的发明,若是有人提前点一下,给个方向,那结果自然就不同了,说不定战争的胜败都会发生改变。 而秦为就是提前给出了方向,然后含笑看着一项项成果在酝酿中,就像是孵蛋,更是在作弊。 有了这些方向的指引,燕山书院将会孵化出无数在这个时代堪称是宝贝的发明,然后用这些宝贝去强壮大宋。 而土机床现在就算是初步出了成果。 “要很大的力气?” 王臻想去试试,秦为赶紧拦住老爷子,“您就别去了,免得闪到腰。” “老夫一只手就能拎起一只羊羔!” 王臻不肯服老,秦为苦笑道:“这个……有学生被拉脱臼过。” 他指指自己的左肩部,王臻这才消停了。 他看着那些学生,叹道:“都是孩子呢,就跟着你弄这些东西。他们不去做文章诗词,怎么去科举?哎!都是有志气的。” 人人读书都是奔着做官去的,这些学生却义无反顾的跟着秦为白手起家,重铸杂学的根基,这份勇气真的很难得。 门外的孙迪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王臻,庞籍…… 这二位宰辅竟然在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弄那个什么东西……而且很认真。 这是什么? 在进来的路上,孙迪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可偏偏没想到会是这个场景。 大郎弄的是啥? 竟然能让宰辅们都要关注。 刀子从铜件上缓缓而过,铜屑一卷卷的落下,孙彦很认真,几乎是旁若无人的状态,稍后他拿了一个秦为弄的卡尺来量了一下尺寸,然后又来了一刀。 最后出来的几个零件被打磨一下就组合起来,孙彦扳动了一下,说道:“很顺滑。” “间隙如何?” 间隙过小不行,容易被卡住;间隙大了也不好,扣动弩机的时候容易出偏差。 弩弓的使用手要稳定,若是弩机的间隙过大,肯定射不准。 “不大。” 孙彦把组装好的弩机递给了秦为。 秦为左右拉扯一下,满意的道:“间隙很小,恰到好处。” “这就是弩弓?” 庞籍皱眉道:“老夫见过,看着很头疼,可他竟然一人就能轻松的打造出来,就是这个东西的功劳吗?” 他拍拍土机床,觉得这个东西真的很难看。 “差不多。” 秦为说道:“以往弩机的打造要一个个的敲打和锉磨,很是废功夫,而且不是老工匠还打造不了。如今孙彦弄出了这个机床,只需一人操作,就源源不断的能加工出弩机的部件,而且还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那就是可以互相交换……” 秦为指指边上几个做好的弩机,有学生拿来了。 “打散开,混在一起。” 几个弩机被拆散开了,然后部件混在了一起。 “装起来!” 再次组装时,谁也没法去找到刚才某个弩机的部件,于是只得混装,混装完毕,秦为拿来检查了一遍,无误。 他抬头对王臻和庞籍说道:“二位相公可知道这样的好处吗?” “省事。” 王臻毕竟不是武人,所以说不到点子上。 庞籍也是个二把刀,他拿起一个弩机,装模作样的道:“莫不是能……” 他虽然是枢密使,对兵器压根就不懂,能知道弩机就算是难得了,所以他假装研究,实则就是想让秦为赶紧说。 “沙场上各等事都有,比如说两个弩机都坏了,可坏的地方不一样,这等时候,就可以交换一下,两个弩机拼一个好的出来。” 这个你们可懂? 庞籍点头,赞道:“老夫在枢密院听闻了不少兵器损坏的消息,那些工匠弄出来的尺寸大多不同,没办法拆补,只能报废……这个法子好。” 工匠们各自加工弩机,出来的尺寸当然不一样,可机床却不同,哪怕它只是个土机床。 “这只是其中之一。” 秦为说道:“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以往要切削东西,只能用工匠慢慢的打磨,可这个床子却能一次成功……它加工出来的东西大致尺寸都一样,也就是说,只要弄出几十台这样的床子,就能源源不断的打造出弩机。” 秦为心中欢喜,赞赏的看了孙彦一眼,自然不吝夸赞之词。 “以往打造东西都是一人从头到尾全包了,可有了这个床子就不同了。床子切屑出部件,下面的人按照标准打磨一下,然后装配……那个速度之快,而且还节省人工。” 这就是大宋版本的流水线啊!只要需要,大宋就能打造出无数床子,然后弄出无数武器…… “无数新式武器列阵……老夫想着就觉得汴梁稳如泰山,好!好啊!” 庞籍欢喜的道:“若是别的东西呢?可能打造?” “许多东西都能。” 孙彦有些紧张,搓着手道;“不管是钻孔还是切屑都行。” “好!” 庞籍满面红光的道:“听闻你专心杂学,没去科举?” 门外的孙迪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了,老杨家要发达了呀!宰辅们连续夸赞了我儿好几次,这是要发达了吗? 孙彦点头,“是的,杂学奥妙无穷,学生觉着一生都无法探究清楚,没有功夫再去作诗词文章……” 庞籍看着他,认真的问道:“为此不能去科举为官也心甘情愿?” 孙迪在外面急得想冲进去,可门口两个大汉正在冷冰冰的盯着他,但凡敢越雷池一步,铁定会一脚踹翻。 儿啊! 去科举! 去科举啊! 孙迪恨不能叫喊出声,可他担心会惹怒王臻和庞籍,到时候儿子没得好处不说,还丢了人。 “是的。” 孙彦很冷静的道:“祭酒说过不管是种地还是经商,或是为官,养活家人之余,也该有些理想。学生的理想就是强盛大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强盛大宋啊!” 庞籍恍惚了一下,“当年老夫也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只是……” 当年寇准力主死守汴梁,真宗御驾亲征,大宋最终躲过了被南迁的命运,可他们这些人却没有躲过该有的命运。 “那时候啊!好多对头。”庞籍苦笑道:“老夫却怕了。如今看着你等朝气蓬勃……秦为。” 秦为应了一声,庞籍说道:“好好的教导这些年轻人,大宋需要不计功名利禄的年轻人,别让他们走了咱们的老路。” 秦为看了他一眼,“是。” “看到他们老夫就觉得老了。” 王臻也有些唏嘘,“复合肥,新式弓弩,后续还有什么?老夫拭目以待。若是能弄出好东西来,庞相,怎么说……” 他目视庞籍,带着些许笑容。 庞籍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笑了笑,问孙彦:“好生弄,回头老夫给陛下禀告此事,进士出身只是小事罢了。” 新 808:父亲的模样 门外的孙迪觉得腿有些软,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秦为开书院,可学生们咋办? 这个问题王臻早就在琢磨了,只是担心自己势单力孤,此刻拖了庞籍下水,让他的心情大快。 “好,此事老夫也算一个!” 孙迪缓缓靠在门边,脸颊颤抖着,不敢相信这是大宋的宰辅。 “这是……这是相公?” 门外的大汉冷冷的看着他,“你以为呢?” “我的儿,答应了!赶紧答应了!” 里面的人被这一声喊给惊了一下,两个大汉抓住孙迪,就准备堵嘴拖走。 “爹。” 孙彦冲了出来,秦为在后面喊道:“放开他。” 孙迪得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进去行礼,然后谄笑道:“见过二位相公,见过待诏,小人孙迪……犬子年幼无知,小人代为赔罪了。” “爹爹。” 孙迪行礼,孙彦见他这般谄媚,不禁就生气了。 孙迪瞪了他一眼,抬头道:“犬子无知,不过读书倒是上进,而且人还老实,做事认真……若是为官……定然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恩,二位相公的恩情……小人一辈子都记得,子子孙孙都记得……” 他在外行商见过许多官吏,深知这些人的厉害,所以习惯性的又谄笑起来,“犬子到时候敢忘记,小人就打断他的腿……” 别人帮助你,千万别忘记,十年二十年,一直到子孙都不能忘记,有能力时一定要回报。 这就是信义! 人无信不立,这个时代的人深谙这一点,作为家训传给子孙。 “爹爹!” 孙彦气得脸都涨红了。 年轻人的第一个偶像大多是父亲,可往日高大的父亲对着两位宰辅在谄笑,极尽谄媚之能事…… 孙彦失望了,还多了羞恼。 可庞籍和王臻却觉得这样很正常,庞籍含笑道:“此事倒也简单,只看后面吧。” 王臻说道:“此事老夫担保了,必然不会错。” 能研究出这等宝贝的学生,怎么珍惜都不为过啊! 孙迪满面红光的道:“多谢二位相公,小人归家后定然日日焚香祷告,为二位相公祈福。” “学生不同意!” 孙迪的笑容消散了,回身看着儿子,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犬子这是魔怔了。” 这个儿子真是疯了啊! “孩儿没疯!” 孙彦认真的道:“孩儿此生许给了杂学,不能为官。” 此生……人的一生看似漫长,可却短暂,动辄说一生,在老人的眼中大多是个笑话,可王臻和庞籍却没笑。 孙彦的眼中全是坚定,从出太学到现在的时间也不短了,该想清楚的事儿他也该想清楚了。 竟然这般决绝吗? 孙迪的面色发白,喝道:“逆子!” “住口!” 庞籍止住了他的呵斥,问道:“为官不好吗?” “好。” 孙彦说道:“做官的人多了去,可懂杂学的有几人?那杂学……” 他微笑道:“那里有一个全新的世界,让人迷醉于其中,恨不能日日都去琢磨探究……” 这是走火入魔了? 孙迪觉得儿子就是走火入魔了。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他悲痛欲绝,王臻却笑道:“是个有志气的少年,如此倒也不是没办法。” 他看了庞籍一眼,“大宋的官职……许多都可以授官不任事,杂学里做出东西来的,也能授官,庞相以为如何?” 这样也行? 孙迪突然觉得自己对杂学压根就是一无所知,不过传闻王臻和秦为的关系好,这会不会是偏袒? 他无礼的盯住了庞籍,等待着这位的反馈。 庞籍微微皱眉,颔首道;“老夫看行!” 儿子竟然得了两位宰辅的青眼,这让孙迪兴奋的想大醉一场。 “此事重大,老夫要马上回宫禀告陛下。” 王臻和庞籍急匆匆的回去了,秦为看了孙迪父子一眼,说道:“午饭就在书院吃吧。” “是。” 书院才开门,还没开始招生,但厨子已经入驻了。 “出去吃吧。” 孙迪仔细看着儿子,“你怎么瘦了?可是书院里吃不好?” 孙彦还在有些不满父亲刚才的谄媚,就说道:“没。” 边上有帮手的学生说道:“书院当时去请厨子,听闻是待诏开的,那些厨子都争先恐后的要来,钱给少些都成。后来就挑了几个手艺好的……如今咱们书院的伙食那可是汴梁首屈一指,保证能让人垂涎欲滴。” 孙彦别扭的道:“爹爹,等一会儿我带您去吃,现在手上还有事。” “哦哦哦,你先忙着。” 孙迪冲着学生们笑了笑,很是和蔼的那种,孙彦低头,渐渐沉浸在加工弩机的细节里。 “孙彦,吃刀那么浅啊!” 孙彦的手很稳定,一边看着加工件,一边说道:“对,这刀有些发热了,会软。再有吃刀太深,转盘子的转不动……到时候力气差一点,就有可能会出错……” 吴桐赞道:“祭酒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不知道啊!” 孙彦缓缓下刀,微笑道:“祭酒学究天人,某几次遇到难题,只是一问,待诏就能给出办法或是给出怎么解决的方向。” “某只要看着这些东西,就觉得眼前都是光亮。若是此生都能沉浸在这里面,无悔了。” 孙迪在边上听了不禁暗自叫苦,但想起王臻说能弄不任事的官职,心情就好了些。 只要有官职在身,以后说不定能混到可以荫萌儿孙的职位去,那老杨家可就嘚瑟了,他孙迪死后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你看看这个刀头。” 孙彦缓缓收刀,让转盘子的那个学生停了。 “这是钢铁厂弄出来的好钢,祭酒当时去要,那工匠还不肯给,最后祭酒是许诺了什么好处,这才弄了些出来,据说很少,很难得。” 孙彦得意的道:“祭酒就给了某一人,陆陆续续的废掉了几根,这才弄懂了怎么玩刀。” 他歇息了一会儿,又开始了加工。 切削是个细致的活计,而且很枯燥,可孙彦却干的津津有味的,轻手轻脚的模样,仿佛那些加工件就是自己的妻子。 稍后弄完了,孙彦仔细的清理了床子,这才带着父亲去吃饭。 书院现在才十多个学生,可厨子们还是按照秦为的交代做了大锅菜。 分量不多的大锅菜一碗碗的摆放在那里,孙彦过去后,先是给了十文钱,拿了个牌子,然后端着两个木盘子过去。 厨子们站在大碗的后面,等学生们来了,就一一打菜。 “今日的菜不错啊!有红烧猪脚,还有爆炒鸡丁,汤竟然是干贝咸肉汤。” “还有这个叫做什么?好像叫做狮子头?这个下饭好。” “这边还有清蒸鱼。” “……” 食堂的饭菜很丰盛,香味扑鼻,让见多识广的孙迪也有些惊讶。 “这得多少钱一顿?” “十文钱!” 轮到孙彦了,他递过去牌子,厨子看了孙迪一眼,然后问道:“想吃什么菜?” 这里打菜有选择余地,但最多只是三菜一汤,连秦为都是如此。 “清蒸鱼,红烧猪脚,炒豆腐……” 三个菜打在木盘子里,随后就是主食,主食是米饭和炊饼,自己选择,孙彦拿了两个炊饼。 然后他把木盘子递给父亲,“爹,您先到那边去吃。” 孙迪哦了一声,有些陌生的去了那边的长条桌子边,他看着这个食堂,觉得有些古怪,一排排的长桌和长椅,那些学生坐着,边吃边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 可在这里却没被当回事。 而且那些学生们口中说的孙迪都听不懂,这让他有些懵,杂学是个什么东西? 这些学生看着神采飞扬,压根就没有失落或是不安,这说明他们深信杂学比儒学更好。 他看了一眼儿子,是了,儿子也是这般。 这不知道那秦为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药。 不过能做官就好啊! 想到这里他就笑了起来,然后吃了一口猪脚,软糯,牙齿轻轻的压下去,那皮肉就开了,然后一股脑儿的就进了嘴里。 甜咸的口味交织着,让孙迪觉得不来一口炊饼就辜负了这个美味。 炊饼混合了软糯的猪脚,顿时就中和了油腻,只剩下香甜。 美味啊! 孙迪走遍大江南北,樊楼的炒菜也吃过几次,可这个猪脚的美味却是第一次品尝,孙彦打饭回来了,他把饭菜搅合在一起,然后大口的吃着。 吃完饭再慢慢的喝着干贝咸肉汤,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舒坦极了,孙彦起身,拿着两个盘子回去。 “爹爹来洗……” 孙迪以为他是去洗盘子,就追了上去。 “这有人洗。” 孙彦把木盘子放在一个大木盆里,边上有妇人见木盘子里吃的干净,就点头道:“好。” 转过身,孙彦介绍道:“学生吃不要钱,外人来一顿十文钱,每个人都是三菜一汤,就算是祭酒也是如此。挑选了饭菜就不许剩,否则会被处罚。” “嗯,不能浪费。” 孙迪越发的觉得不安了。 这个书院看似草创,可这些规矩却井井有条,比什么太学的还全面,那个秦祭酒……他怎么懂那么多呢? 还有杂学。 很厉害啊! 那秦为只是随便教了自己的儿子,可竟然能引来两位宰辅肯定,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杂学很得朝中的重视。 那某先前的态度…… 会不会惹恼了秦为? 到时候秦为会厌恶了儿子。 孙迪心中有些忐忑,孙彦把他送到大门那里,正好秦为回来,就笑道:“这就回去了?” “是是是。” 见到秦为和气,孙迪心中欢喜,就笑道:“学费要多少待诏只管说,小人家中还是有些钱财的。” “目前书院不收钱,安心吧。” 秦为看到孙彦的神色不大自在,心中就有了数,等孙迪千恩万谢的走了之后,就对孙彦说道:“你过来。” 两人到了边上,秦为说道:“觉得你爹爹给你丢人了?” 孙彦抬头,惊讶的看着秦为。 “年轻人就是这样啊!” 秦为老气横秋的道:“觉着你爹爹谄媚丢人了?觉得他没挺直腰杆,觉得他该昂首和宰辅说话……觉得他不该求人……对吗?” 孙彦真的惊讶了,“您……祭酒,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某也年轻过啊!” 秦为笑道:“当年……” 他想起了那个世界的父亲,父亲很努力的工作,在外面总是含笑,很是和气。 但他那时候不时会惹祸,每次父亲都要赔礼,甚至是要付出些代价,那时候的父亲总是笑眯眯的,和气的让他感到屈辱。 那时的他觉得父亲真的很丢脸! “你爹爹……孙彦,你不愿意低头,因为低头会不舒服,对吗?” “是。” 孙彦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觉得秦为把自己给看穿了。 “你的爹爹也不喜欢低头啊!可他为何低下了头呢?” 秦为看着虚空,有些怀念那个世界的父亲了,孙彦一怔,小时候的记忆就被回想了起来。 那时的爹爹是和气的,但腰杆很直,不肯让人。他说话大声,神色豪爽……意气风发。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好像是某开始读书了之后吧,爹爹开始对先生低头……对许多人低头,开始那种和气的笑。 后来某进了太学,爹爹就更忙碌了,在外经商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回来都会板着脸问学业,然后又去太学,还拎着礼物…… 祭酒甄良他们自然不会出面,教授也不肯收他的礼物,于是爹爹又低头,又笑了起来。 这时候的笑……就是谄笑了。 孙彦想起爹爹先前出去时的眼神,那是关切吧……还有些欢喜,他在为了某的前程欢喜。 孙彦抬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然是泪流满面。 “祭酒,学生告假……” 他就挂着满脸的泪水冲了出去。 秦为含笑看着,然后低声道:“爸,我很好。” 父亲的爱总是会显得含蓄些,甚至是带着霹雳雷电。 孙彦一路冲了出去,他跑的很快,周围的人惊讶的看着。 怎么哭着跑出来了? 新 809:求的是什么? 孙彦追出去一百多步就看到了爹爹。 那是个微微弯曲的肩背,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上面,让他有些不堪重负,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于是就缓缓回身。 “大郎……” 孙迪本来木然的脸上多了笑容,很温柔的笑容,等看到他脸上的泪水后,笑容变成了惊惶,“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孙彦跑近前止步,喘息着,突然跪了下去…… “爹爹,孩儿错了……” “快起来!” 孙迪去拉他,却拉不动,“爹爹,孩儿以为您这样做丢人,可……可您是为了孩儿才愿意低头……” 他抱着爹爹的大腿,内疚如同潮水般的涌来。 孙迪有些无措的摸着他的头顶,一迭声的道:“没有的事,爹爹不觉得丢人,爹爹好着呢……” 一人站着,怜爱的摸着儿子的头顶。 一人跪着,泪水奔涌而出…… …… “燕山书院开门了?” 游昌道在喝茶。 天气很冷,弄杯热茶缓缓喝着,当真是舒坦。 “是。” 一个官员笑道:“秦为为了这个书院花费不小,可开门时却无一人去报名,当真是丢脸啊!” “庞世英他们呢?” 游昌道觉得有些古怪,心想秦为的那些死党呢?怎么没去捧场。 “庞世英是病了,咳嗽的厉害,怕传染人,就没去。狄青是军中有事,苏洵……您知道的,御史台一开衙就要找事,一年之计在于春嘛,开年不拿下几个官员,御史台的日子可就难过喽!” 游昌道抚须笑道:“杂学是不错,弄出了弓弩这些宝贝,可这天下的人心啊!他们要的是做官的机会。你整日教授杂学,做文章的功夫就少了,天生就比别的书院矮一头,如何去科举?哈哈哈哈!” 这时一个官员进来,一脸八卦的道:“陈翀的儿子想偷偷去燕山书院报名,被他抓了回来,据说腿都打肿了。陈翀放话说了,就算是打断儿子的腿,也不许他去燕山书院。” 陈翀就是游昌道的下属,而这里的两人都是他的心腹,什么话都能说的那种。 “这就是人心啊!” 游昌道叹道:“不能做官,那还读什么书?” 这才是读书人的心声,什么为往圣继绝学……您别逗了好吗?不能做官,你和我扯什么淡? 寒窗十年,求的是什么? 不是道理,不是学问,而是做官的机会。 燕山书院在开门之前就放话说学生们将会有一半的时间学习杂学,顿时就让不少本来有意去厮混的学生打了退堂鼓。 游昌道只觉得心情愉悦之极,就笑道:“下衙后某请客,咱们去喝一杯……” “好啊!别人请客可以不去,可刘学士请客一定去。” …… “有什么好处?” 作为帝王,赵祯每天会接触到许多政事。 从刚开始的每一件事都有兴趣去琢磨,到现在的麻木,这个过程并不有趣。 每一件事都需要他去看,去给出意见,长此以往,他就总结了个经验,那就是分类。 一件事情分为轻重,按照对大宋的紧要程度分类,比如说床子的事,他第一反应就是对大宋有何好处。 没好处那就扯个淡! 庞籍看了王臻一眼,王臻示意让他说。 庞籍感激的颔首,在和吕夷简等人闹翻之后,他孤立无援。而王臻的示好就是雪中送炭。 “陛下,这个床子能轻松的弄出那些精巧的东西……比如说弩弓的弩机,臣刚才特地去了作坊看了看,那些工匠又敲又打,还得慢慢的锉磨,弄好一个弩机要花费不少功夫,而且还不一定好用……” “那个床子直接就给切出来了,用那个什么东西量一下,八九不离十,精准的让人欢喜……” “很快?” 对于赵祯来说,考虑事情必须要全面,那么这个床子的吸引力是什么? 一是精准,二是快。 “是的陛下。” 庞籍说道:“臣当时在边上全程目睹,确实是很快。那个床子弄出来一个弩机的功夫,够那些工匠打造十个了。” 一个是慢慢的敲打锉磨,一个是直接切削,加工的效率真的差距太大了。 “十个?” 赵祯心动了。 一比十的效率,里面的好处大得惊人啊! “也就是说,在那里一个工匠能抵十个?” “没错。”庞籍全程观摩,所以很笃定。 赵祯欢喜的道:“若是能以一当十,那能节约多少钱粮?” 大宋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任何能节约的法子赵祯都愿意去试,为此还把宗室的铁饭碗给砸了。 这是个穷疯了的皇帝! 所以听到能节省钱粮,那眼中就迸发出了亮光。 许茂则觉得这眼神不大对,像是……怎么就像是那年看到的狼的眼神呢? 阿弥陀佛,这种比喻可不对,陛下该是龙啊! 这一刻许茂则在忏悔。 说到钱粮就是晏殊的事儿了,王臻兴奋的道:“陛下,若是把这等床子推行到各家作坊里,各家作坊的……” “叫宰辅们来!” 赵祯兴奋了。 稍后宰辅们来了,吕夷简见范仲淹也来了在,就从鼻孔里喷出个不屑的声音,然后行礼。 赵祯此刻没精神去管臣子们的眉眼官司,他兴奋的道:“秦为那边弄出来了一个什么床子,能当十个工匠使唤……” 啥? 吕夷简顾不得和范仲淹用眼神较量,说道:“陛下,秦为的书院不是才开门吗?” “是才开门,可许多东西在太学时就开始了研究,秦为说……” 王臻抬头看看众人,想起燕山书院开门的冷清情况,不禁就有些恼了,而现在就是出风头的时候! 给他们一家伙? 王臻的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说道:“当初那十三个学生丢弃了文章诗词,整日就跟着秦为学杂学,这不……” 他轻松的道:“这不才学了几年,就弄出了不少好东西。床子只是其中一项罢了……陛下,想想用弩箭遮蔽敌军的壮观吧!” 用弓弩遮蔽战场……那是什么样的场景?赵祯闭上眼睛,想想那铺天盖地的弩箭覆盖着大宋军队的前方…… “黑云般的啊!” 庞籍是见识过战阵的,不禁就惊呼出声。 “臣在西南见识过……” 他的语气就像是梦呓,“当时交趾伏兵倾巢出动,秦为率骑兵先打下了对方的士气,接着敌军全军突击,那人山人海啊!臣当时都懵了,甚至是怕了……” “那些交趾人凶悍啊!” 庞籍想起了那些牺牲,不禁肃然,“我军挡住了他们,而起到最大作用的就是弩阵。庞大的弩阵用弩箭不断削弱交趾人的后继,为最后的胜利立下了大功。陛下,若是神威弩能大量打造,大宋的胆气就会越来越足!” 这是把神威弩的数量和大宋的腰杆强度挂上钩了。 新式弓弩多,弩阵庞大,大宋的腰杆子就越挺直。 王臻也经历过战阵,“在原州时,西夏大军不断冲击着我军的防线,那些刀斧手木然站在前方,用血肉去挡住西夏铁骑的冲击。而在后面,巨大的弩阵不断用弩箭削弱西夏人的意志,最后的崩溃也是基于弩阵的不间断发射……” 赵祯的身体在轻微颤动,这是兴奋之情难以掩饰。 大宋最怕的是什么? 从他登基开始,才发现大宋最怕的就是辽国。 西夏人是狼,但狼无法撼动大宋厚实的身躯,顶多是被不断撕咬罢了,却不致命。 而辽人却不同,他们有无数铁骑,只要耶律宗真一声令下,数十万铁骑南下,大宋拿什么来挡? 那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帝王,却有着比大宋更强大的军队 这种恐惧是如此的根深蒂固,以至于大宋君臣要异想天开的去给黄河改道,他有些慌,但随即镇定下来。 因为他想到了辽人在麟府路的那一次挫败。 那一战辽人是用西夏人作为诱饵引出了折继闵,随后截断了他的退路,就像是群狼伏击了一只可怜的羊。 可秦为却狡猾的在更外围蹲着,就在辽人得意之时,率军夹击了辽军。 辽军当时很是自信,甚至是带着些轻蔑的想法,用重骑对秦为的麾下发动了冲击,若是换了别的军队,在这等冲击之下,大抵挡不住几下就会全军崩溃。 可秦为却不同,他不但带来了数量庞大的弩阵,用弩箭给了辽人教训,更带去了火药,用火药陶罐炸得辽军的重骑人仰马翻…… 这一战让赵祯看到了不同的地方,比如说兵器的重要性。 若是没有新式弓弩和火药罐子,原州之战可能胜利? 麟府路之战可能胜利? 不能! “可确凿?” 赵祯有些激动了。 “臣用性命担保!” 王臻须发斑白,神色严肃。 “臣担保。” 庞籍肃然而立。 “好!” 吕夷简右手握拳,用力的砸了一下左手手心,振奋的道:“陛下,臣原先做过枢密使,深知大宋工匠的缺乏,若是此物能大量打造,大宋就不差工匠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啊! 吕夷简迫不及待的道:“此物秦为可能交出来?” 新 810:这广告可够分量 这话说的有些心虚,吕夷简看看王臻,示意老王来放个话。 那东西毕竟是秦为弄出来的,空口白牙的拿了有些不要脸,吕夷简还做不出来。 “咳咳!” 王臻知道要好处的时间到了。 “陛下,燕山书院刚开门,可却无人去报名,为何?不就是觉得燕山书院教授杂学太多,担心自家的孩子考不上进士吗?” 王臻的脸上多了些怒色,“那些人看不起杂学,可今日臣在那里看到了什么?那些学生说杂学浩瀚,对强盛大宋多有裨益,他们宁可不参加科举也要研究下去,这是一片忠心啊陛下!” 他缓缓躬身,“陛下,这等忠心耿耿的学子,难道就任由他们默默无闻吗?他们打造出了宝贝,可却只能看着那些做文章诗词的学生高中进士,然后为官做宰……洋洋得意!一个在刻苦研究对大宋有益的东西,一个埋首于典籍之中……陛下,谁对大宋更忠心?” 赵祯微微颔首,作为帝王,什么诗词文章只是虚幻,这一点在登基前他就有了觉悟。 “诗词文章……” 最胆大的还是吕夷简,他直接说出了大伙儿的心声,“诗词文章只是选拔之用,真要为官,这些东西哪里有用?” 这句话道出了科举的真相……诗词文章只是选拔之用! …… 燕山书院开张了。 招生的告示也写到了大门外,偶有几个人看看,随后就摇头走了。 “先生,如今学院里的堪称,杂学占据一半还多,这样的情况……很难说啊!” 秦为正在看书,听到庞世英的声音就回头,然后被吓了一跳。 “你这个是什么意思?” 庞世英的脸上挂着一块手绢,看着就像是蒙面大盗的感觉,而且说话时鼻音有些重。 “受凉了。” 庞世英显得有些虚弱,坐下后就要热茶。 “别给他茶,就给热开水!” 在这里自然是秦为最大,庞世英无奈的道:“为何不能喝茶?” “你这是感冒了,多喝热水有好处,至于茶水就算了。” 秦为记起了后世的医嘱,“还有一个,多睡。另外问问,你就这么蒙面出来,外人怎么看?” “进门才蒙的。” 庞世英解开了手绢,舒坦的道:“你说这样的容易传染给别人,好歹不能损人不利己。” 这是个聪明人,聪明的敏感。 “你来作甚?” 秦为不想把庞世英卷进来,更不想把苏洵卷进来。 尽管他们二人,包括韩琦欧阳修等都对他以师徒相称,但秦为却觉得这些人更像是他的朋友。 志同道合的朋友! “开始会很艰难,那些人会看你的笑话……” 庞世英淡淡的道:“若是某坐视,便不配为人学子……再有,学生怕您应付不过来。” 这厮哪怕是来帮忙也要展示一番自己的倨傲和优越感。 你不够聪明,所以我来了。 “一半时间教授杂学,仅仅这一条就不能过关,那些学生的父辈不会同意。” 庞世英冷静的道:“其实可以等学生进来了之后再提这一条,而且可以自愿。你看看陈彦他们不就是这样吗?如今那十三人就撑起了杂学的试验,多好。” 这是嫌弃秦为了。 “杂学必须要扩散。” 秦为淡然道:“某希望学习杂学的人越来越多,可自己开的书院都不能,还怎么奢求别人抛弃儒学来学杂学?” 庞世英捂额道:“兵者诡道也!先把学生哄进来再说。” 这厮就喜欢剑走偏锋,若是可以,秦为相信他更愿意用刀枪逼着那些学生来选择燕山书院。 “世英,一门学问要想取得成功,哄骗不管用,那只会成为劣迹。杂学要想扩散开来,咱们需要的是以利诱之……” “这是学问!” 庞世英皱眉道:“不该用利益去衡量!” 秦为笑道:“读书人有几个真是奔着学问去的?” 呃! 他以为庞世英被自己堵住了,可庞世英却淡淡的道:“某就不是为了功名读的书。先生您可知道,某最喜欢的就是佛道……” “打住!” 秦为担心再说下去,这货要和自己掰扯掰扯佛道的学问,那他可就抓瞎了。 “此事某已经有了安排。” “您安排了什么?” 庞世英觉得秦为的手法太过缓慢,“罢了,学生今日头晕目眩,且等回去好好休养一番,明日想个办法……” 感冒的滋味很难受,庞世英都冒虚汗了,秦为送了他出去,还没到大门就看到了赵允让。 “听闻你的书院没人报名?” 赵允让骑着马,一身不知道啥皮毛做成的大氅披着,显得格外的富贵。 到了他这个地步,富贵有余,也该彰显。 只是随着赵祯登基,赵允让在宗室里的地位一升千丈,他俨然成为了第二个赵元俨……所以赵允让很少出门,今日来了书院,就属于破例。 秦为心中感动,近前笑道:“还早着呢,等大伙儿知道杂学是什么东西,自然会来。” “杂学是什么东西?” 赵允让进来站定,说道:“你我都知道杂学是什么东西,那是能改变世界的东西,能让无数人膜拜!” 后世打广告都喜欢请名人,可再牛叉的名人也比不过宗室权贵。 赵允让横空出世为杂学背书,顿时就引发了一小股热潮。 几个男子试探着问道:“敢问……某的小子可能来这里读书吗?” 自家小子科举无望,要不就来这里试试? 秦为是题海之法的发明人,就算是有一半时间学杂学,可好歹还有希望啊! 庞世英自然知道这种心态,所以淡淡的道:“要考试,可以先报名,等考试过关了才能进书院读书。” 这几个男子一听就不乐意了,有人说道:“这书院没人来报名呢,咱们来了……竟然还往外推。” 这话大有哥来报名是看得起你的意思,庞世英的面上多了些青色,说道:“速去!” 他的脾气本就不好,若非是有赵允让在场,非得要赶人不可。 “还考试,走了走了,这等书院谁会来?” 家里的孩子学习不好,大抵科举无望,那就送来这里镀镀金,出去也能吹个牛,说是秦为的学生…… 可他竟然还要考试? 太过分了啊! 几个男子挤进了人群中,准备回去了。 “闪开闪开!” 几个男子下马走了过来,看他们的穿着大抵就是豪奴,众人闪开一条道,几个豪奴走过来。 先是冲着赵允让堆笑道:“见过郡王,见过秦山长。” “这是来作甚?” 赵允让担心有人对秦为下黑手,所以就板着脸问道。 “家主人是吕夷简……” 一个豪奴说道:“听闻燕山书院开门,家主人正在上衙来不了,就派了小人来道贺,这是贺礼。” “带过来!” 一辆马车被牵过来,上面有几个大箱子。 另一个豪奴说道:“家主人范仲淹……” “家主人庞籍……” “……” 卧槽! 大伙儿被这些名字给吓到了,有人低声道:“宰辅们竟然派人来贺,这书院怕是有些前途呢!” 有人冷笑道:“科举不中,就算是陛下来道贺也是白搭。” “也是啊!” 众人都摇摇头。 “让一下啊!” 又有人来了,有人看了一眼,就说道:“这不是华原郡王府里的小郎君吗?” “是,就是赵允弼。” “他来这里作甚?” 赵允弼很年轻,算是赵祯同辈堂兄弟中最小的一个,才十四岁。 他走过来,微笑拱手:“见过郡王、兄长,见过秦大人。” 赵允让要避嫌,就侧过身去。 秦为问道:“小郎君来此作甚?” 赵允让支着耳朵在听着,但凡赵允弼敢弄什么幺蛾子,他可不会客气,赵允弼突然躬身,吓了秦为一跳,就想避开。 这位虽说年纪小,但也是赵祯嫡亲一派的堂兄弟,这小子给我躬身行礼,这是想干啥? 瞬间无数念头在秦为的脑海里闪过,他甚至想到了怎么把赵允弼的名声搞臭……“学生来报名。” 哦…… 无数惊讶声中,秦为一脸懵逼的道:“你想来做什么?” 这货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赵允弼朗声道:“学生奉家父之命前来报名,恳请待诏收下学生。” 赵允让回身,问道:“什么意思?淮南郡王想做什么?” 淮南郡王赵其,乃是赵祯的堂叔,由于在太宗这些儿子辈里年纪最小,赵其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可他今天却让自家儿子来给杂学捧场了……这特么算不算猫哭耗子? 但赵允弼却很是利落的道:“父亲说宗室五服之外自谋生路,科举入仕学生这一代不能,可却不能不学本事,而杂学包罗万象,但凡学了些皮毛,想来子孙将会受用不尽……” 玛蛋! 秦为觉得自己听错了话。 赵其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为什么这货就像小透明一样,这些年也没年他冒过泡,今日这是咋了? 庞世英悄然靠近他,低声道:“这应该是真的……赵元俨当初为了争那个位置,威胁拉拢了不少人,淮南郡王赵其就是其中之一……现在赵元俨倒了,可赵其还年轻啊,他要为自己的后代考虑,就必须要重新投效,不管是冲着宗室里的那些权贵,还是冲着陛下,他都要做出姿态来,现在就是很好的机会……而且还有宗室五服之外自谋生路的说法,他要想子孙平安,就必须要示好……可当今陛下不会接受,毕竟当初他也算赵元俨谋反的帮凶之一了,于是他只能让转向了你。只要能在书院读几年,自然关系就缓和了……” 新 811:有前途的书院 书院里赵允让会经常来,他和赵允弼是堂兄弟,多见几次面自然就熟悉了。 等以后赵祯渐渐消气,再加上这点儿血脉亲情的关系,淮南郡王府大抵就会摆脱危机,这就是赵其的算盘。 很诚实,很坦率。 秦为点头,说道:“进书院要考试……” “学生愿意考试。” 赵允弼好歹有自己的先生,一般的考试哪里会过不去。 这就是一场戏。 你秦为的书院开门没人来报名,那老夫就把儿子送来,这个广告漂亮吧? 真的很漂亮。 而且此事对淮南郡王府好处也不少,这就是双赢。 看看那些意动的人吧! 郡王府的小郎君都要来燕山书院读书,你们竟然还嫌弃……这是脑残了吗?赵其干得漂亮! 这才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人啊! …… 国子监的大门外,甄良和陈昂面色轻松的在说话。 “……秦为坚持杂学的课程要占一半,仅此一条就能让那些学生望而却步。” 燕山书院开门之后,在国子监的官吏眼中,秦为就渐渐变成了对头。 既然是对头,那么燕山书院的情况越差,按理陈昂就该越高兴才是。 可他却微微皱眉,惋惜的道:“他为何要这般固执呢?要想实现自己的目标,首先就得学会弯腰……秋季金黄,春夏的辛劳迎来了收获,可即便是如此,农人也得去弯腰……从未有趾高气昂的收获者,他还是太年轻了呀!” 马上就要到午时了,门外渐渐云集了许多小贩。 国子监的伙食还不错,但人类永远都是贪得无厌之辈,饭菜总是别人家的香,有换口味的机会谁都不会放过。 甄良叹道:“上次他被挤兑,一怒之下就带着那十三人出了国子监,老夫当时心中难过,可也难免有些如释重负。你要知道,国子监首要是为国育才,若是陷入争斗之中,被宰辅重臣们厌弃,那我等就是罪人……” “若是国子监的学生们站错了地方,以后即便是过了进士,可为官之路也不会平坦,那些官吏会向他们疯狂的进攻,各种构陷,各种排挤……那些初出茅庐的学生可能挡得住? 甄良偏头看着陈昂,再次问道:“那些学生可能挡得住?” “某一直以为您是忘恩负义……” 陈昂释然的道:“秦为有重振国子监之功,于我等就是再造,他的性子看似温和,可却刚烈,只是被人挤兑了一番,他就悍然出走……这样的人,我国子监该给他最大的支持,可您当时却漠然…… 他点头道:“此时某才知道您的用心良苦。国子监是国子监,秦为是秦为。国子监感激秦为,但不会跟着他去历险……” 甄良赞赏的道:“你能有这个认知,等老夫致仕之后,也能放心的把国子监和国子监交给你了。确实,秦为是秦为,他若是遇到艰难,老夫可以伸出援手……但不能把国子监绑在他的身上……” 个人是个人,个人不能因为私人原因带累集体,这是甄良的观点。 陈昂问道:“那秦为如今就遇到了困难,咱们怎么帮他?” 这话带着些许不信任,甄良笑道:“老夫家中有个侄子,学业也还行,本想弄进国子监来……老夫让他下午就去燕山书院报名……” 陈昂好奇的问道:“祭酒,那您不担心他考不上进士吗?” “考不上?” 甄良笑道:“他在燕山书院学他的杂学,回家老夫自然会教授他国子监里的学识,那些卷子……” 说到卷子,他和陈昂都笑了起来,那是秦为弄出来的刷题之术,让国子监,让天下读书人都为之痛恨,但却极度依赖。 甄良有些赧然的道:“那些卷子多做做,虽然比其他学生更辛苦些,可做人就得辛苦,否则你来世间作甚?” 他是祭酒,习惯了去总结人生经验,然后传授给学生们,可陈昂却是司业,司业就该刻板不留情面。 “是……” 陈昂难得的微笑道:“下官准备让犬子去……” “嗯!” 甄良讶然道:“你那儿子聪慧,可是好苗子,你竟然舍得送去秦为那里?” 陈昂的儿子算是个小天才,年岁小了些,大家都以为过两年就会进国子监,可他竟然舍得把这个聪慧的儿子送去学杂学? 甄良震惊了。 “做事不可急切啊!” 甄良觉得陈昂太冲动了些。 “没有急切。” 陈昂说道:“他秦为舍得把刷题之法无偿交给国子监,还有筛选考题的办法教给咱们,这等胸襟如何?” 甄良正色道:“让老夫佩服之至,仔细思量,觉着自己远远不及。” “他既然有这等胸襟,那某就舍了儿子去学他的杂学又如何!” 陈昂的话让甄良不禁捂额,“你……老夫远不及你啊!” 这时里面的校舍突然开门,学生们蜂拥而出。 “年轻真好啊!” 学生们脚步矫健,小跑起来看着整个身体都在轻盈的蹦跳,这让觉得身体沉重的甄良不禁生出了些感慨。 “去看看秦祭酒的书院!”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顿时就引发了学生们的赞同。 “对,听闻今日燕山书院招生,好些人都看不上杂学,我等好歹也去为秦祭酒造势才对。” “同去同去!” 学生们冲了过来,却遇到了两个人的拦截。 甄良皱眉道:“莫要去添麻烦!” 燕山书院的开门是一件大事,汴梁城中的读书人和官吏们都会看着,国子监绝不能掺和进去。 否则眼前的这些学生们在以后的宦途中将会遭遇大麻烦。 “祭酒,秦祭酒孤立无援,我等去也能壮声势,为何不能去?” “秦祭酒都出了国子监,难道咱们还要忌惮什么吗?别忘了刷题之术可是他弄出来的。” “咱们若是置之不理,那就是忘恩负义!” “某不能坐视秦祭酒被人欺凌,祭酒,今日某定然要出去!” “……” 秦为接手国子监之后,第一重视的就是纪律。 从早上的操练到每日学生们轮流做饭,这些都是强制性的,潜移默化的让老师的权威根深蒂固。 以往这些学生们都很听话,甄良他们不明所以,就以为是自己的教化有功,感召了这些年轻人。 可今日燕山书院之事,却让这些学生们抛弃了那些纪律,露出了年轻人该有的叛逆。 “某要出去!” “不去的就是忘恩负义,某誓不与他同窗!” “说得好!” “走!” 怒火在集聚,若是秦为在的话,绝对会马上疏导。 “退后!去吃饭!” 甄良逼近一步,想用权威来压住他们。 “冲出去!” 一个学生振臂高呼。 “冲啊!” 有人带头,学生们疯狂冲了过来。 “祭酒闪开!” 几个教授把甄良和陈昂拖了过来,学生们就从他们刚站立的地方呼啸而过。 “好险啊!” 一个教授不禁后怕的道:“刚才若是不动,怕是会被踩踏而死。” “回来!” 甄良想起后果,哪里还管什么危险。 教授赶紧抱紧他,劝道:“祭酒,他们血气方刚,如今血气上涌,别说是杂学,就是叩阙也敢啊!” 甄良的身体一僵,颓然道:“那些官吏会认为他们是秦为的那一派,会排挤他们。” 想到这些学生们在以后的宦途中被排挤,甄良就心急如焚。 陈昂渐渐平静下来,突然说道:“祭酒,可……可咱们的人也不少啊!他们以后也会入仕为官,也会自成一派,难道会怕了他们?” 呃! 甄良一怔。 是啊! 那些官吏不少,可国子监的人也不少啊!而且还有许多支持杂学和革新的人……怕个鸟! 这时有人来禀告道:“祭酒,司业,隔壁那边来了好些人。有汝南郡王,有宰辅的家人……” 甄良愕然,“他们都去了?” 连赵允让都公开露面了,这就是表态。 在赵祯登基之后,赵允让就很少表态,生怕自己成为群臣攻讦的靶子,可今日他却出面了,不管是为了朋友情谊,还是为了立场……这份胸襟都值得点赞。 今日他来了燕山书院,这就说明陛下是支持秦为的,那些人看不透这一点,所以还以为燕山书院没前途。 而宰辅们派人来也是表态,证明他们对杂学的支持。 杂学弄出了那些宝贝,别人不知道对大宋的好处,宰辅们却一清二楚,这样的杂学,他们不支持谁支持? 君王支持,宰辅支持…… 玛蛋! 这样的燕山书院……他有前途啊! 甄良心中的感觉大抵很复杂,来人却喘息之后继续禀告道:“还有……华原郡王府的小郎君去了隔壁报名了,说想学本事……” 甄良捂额道:“老夫有些头晕!” 陈昂也瞠目结舌的道:“竟然这样?” 一个宗室子竟然去报名,而且还说要去学本事,说明了什么? “杂学……杂学是本事,咱们国子监教授的是什么?” 陈昂苦笑道:“传出去国子监可丢人了。” 甄良眨巴着眼睛,呼吸急促了些,“那个秦为……竟然那么多人支持他?” 他原先对秦为充满了愧疚之意,甚至准备把侄子送去书院读书作为支持,可现在的书院还需要这个支持吗? “去看看?” 甄良突然提议道。 陈昂诧异的道:“您不担心被误解吗?” “让那些蠢货去误解吧。” 甄良突然爆了个粗口,“老夫欠了秦为的情义,国子监欠了他的情义,怕个逑,走!” 呃…… 陈昂没想到甄良竟然会爆发,一时间愣住了。 甄良走出两步,回头见他发呆,就催促道:“还等什么?走,让那些蠢货看看咱们的人也不少!” “好!” 陈昂突然觉得眼前都是光亮,不禁就笑了起来。 门子心痒痒的也想去,可职责所在,被甄良指了一下,只得苦着脸留下来。 见陈昂笑了起来,就惊讶的道:“某到国子监好些年了,从未见司业这般笑过……” 赵允让的到来让围观者们再无犹豫。 连郡王都认可杂学,认可燕山书院,认可秦为……那么杂学有搞头吗? “有搞头啊!” 一个中年男子看着下马的赵允让,就像是看着一个绝世美女,吸溜了一下口水,喊道:“秦祭酒,小人的儿子愿意报考燕山书院!” 秦为正在等候赵允让,闻言微笑看过来,“要考试。” 哪怕没人报名,他也不会放宽进入书院的条件。 中年男子点头,欢喜的道:“好,小人马上回家让他来。” “三日后!” 庞世英看不起这等趋炎附势之人,但为了理想,也只得冷着脸道:“先报名,三日后统一考试,过关的进书院学习。” 中年男子堆笑道:“好好好,小人马上报名。” 这个时代父母就代表了孩子,他们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有法定效应。 庞世英指着边上的几张桌子说道:“在这里报名。” 那几个学生呆坐了许久,此刻终于等到了第一个报名的家长,兴奋的不行。 “来这里登记!” “这里……” “淡定!” 孙彦皱眉道:“别丢了书院的人。” “是。” 于是学生们正襟危坐,严肃的就像是殿试。 赵允让走了过来,笑道:“今日看来会很热闹。” “差不多吧。” 秦为和他并肩而立,看着那些跃跃欲试的围观者,“万千学生都想去挤科举……可科举每科才取多少人?执迷不悟的就罢了。有聪明的自然会来书院学本事。” “可那些大多是科举无望的!” 赵允让显然很不满意书院只能收些边角废料的境遇,“那些自觉能科举出仕的家伙不会来这里。” “那些人某也不稀罕!” 秦为说道:“这个世间总是现实的,人人都想往官场挤,那就让他们挤……” “然后咱们逆袭?” 这时那些百姓齐齐看过来,赵允让的声音低了些,看着神色肃然。 “是。” 秦为也放低了声音,“太祖高皇帝说要和士大夫共天下,可士大夫那么多人……不能抱成团吧?” 新 812:不愿做官 抱成团的士大夫群体,那势力庞大的让帝王都会颤抖,后来的赵祯颤抖了,所以庆历新政失败。 以后的宋神宗也颤抖了,所以王安石变革失败了…… 所以此刻引入一个全新的势力,这对于帝王来说简直就是天降甘露。 这不是反悔,而是为了制衡。 被士大夫控制的大宋这百年来对外依旧软弱无能,内部的问题累累,却无法解决。 “是时候了!” 赵允让微笑道:“先帝就是看到了这一点,爹爹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多有宽容,这是个机会。” 和士大夫共天下,最后变成了士大夫的天下,这碗苦酒谁喝? 赵祯喝了,赵允让喝了,最后妥协的赵佶也喝了,直接做了战俘……所以秦为从未担心杂学和书院会站不稳脚跟。 有需求就有市场,而这个需求者竟然是帝王,谁特么有他大? 赵允让的到来绝壁是赵祯的默许,皇帝与宗室联手来了一次羞涩的表态。 那个啥……这个书院还不错啊! 于是百姓就疯狂了。 “小人要报名……” 百姓们疯狂了,担心自己没机会,就蜂拥而上,那几张桌子瞬间就被冲垮了。 “救命……” 几个学生被堵死在了里面,可怜兮兮的求救。 “秦祭酒……” 脚步声震动着大地,一群群学生奔跑而来,却是国子监的学生们。 “秦祭酒,我等来帮忙。” 学生们看向秦为的目光中有不加掩饰的崇敬。 这人用一个刷题之术就彻底颠覆了传统的读书方式,让多少学生为之叫苦,却也甘之如饴。 因为这样的学习方式能完全展示自己的能力,输赢都无悔。 “别挤……” 学生们偏过头,右边的报名处已经被围堵的水泄不通,不时能听到里面有学生在哀嚎。 这个…… 竟然有那么多人报名?原以为这里会很冷清的学生们都惊讶了。 “秦祭酒,这些都是报名的吗?” 秦为点头,目光转过去,就看到了甄良和陈昂,以及几个教授。 “他们怎么来了?” 庞世英的眼中多了冷色,当初出国子监时,甄良他们可没怎么挽留,世态炎凉的场面简直让人齿冷。 “别急。” 秦为微笑着告诫道:“人可以骄傲,却不能倨傲。” 庞世英没好气的道:“某就倨傲了,怎地?” 这个世间没几个能入他眼的人,你要让他对这个世界笑脸相迎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倨傲。 秦为迎了过去,“祭酒这是……” 甄良看了报名处一眼,有些尴尬的道:“老夫……老夫来看看。” 想来助拳的他发现自己成了多余的人,报名的人那么多,哪里还需要国子监来帮衬人气? 秦为心中了然,笑道:“那……郡王在里面,还请进去奉茶吧。” “某在这里!” 赵允让哪里坐得住,在里面喝了半杯茶就出来撑人头。 甄良见到他眼睛就是一亮,过去行礼,恭谨的道:“郡王百忙之中来到这里,国子监上下……不,书院上下……呃……下官……下官……” 老甄人不错,但功名心有些炽热,见到赵允让就忍不住想拍个马屁,结果却说错了话。 这里是燕山书院,他却做不得代表,于是就懵逼了。 赵允让哪里会搭理这等话,他冷冷的道:“秦为你做事不妥当。” “啊?” 秦为不解的道:“你这怕是误会了吧?” 二人是朋友,自然能这样说话。 可一旁的甄良和陈昂却有些畏缩,毕竟赵允让的身份不是他们能够攀交的。 哥做事还不妥当? 那谁妥当? 赵允让语重心长的道:“什么燕山书院别人可听说过?你就该让人去城中宣告一番,把杂学说得是天上有地上无,再把自己的功绩说一说……这样才有人来报名嘛。” 秦为想起了后世的那种打广告的方式。 几辆面包车或是电动三轮车在城中缓缓而动,车的侧面蒙着大幅广告图片,车顶上架着一个大喇叭,一个懒洋洋的女人声音在不断重复着…… 某某火锅店开业了,开业三天之内五折优惠…… 这个思路不错啊! 秦为笑道:“哈哈,你这算是高见了。” “切!你这夸奖太假了……” 赵允让知道他言不由衷,正准备反驳几句,却见前面来了几骑。 “竟然是许茂则?他来做什么?” 他摇摇头,刚转身,就听许茂则问道:“孙彦可在?” 秦为一愣,过去问道:“老许,什么意思?” 许茂则冷着脸道:“叫来。” 你大爷! 秦为低声道:“别装啊!不然辣酱可没了。” 许茂则夹夹屁股,这一阵子他天天吃火锅,蘸秦家辣酱,结果就是胃病牵连者肠道,险些得痔疮。 难受啊! 但是想起火锅的酣畅淋漓,他的咽喉就上下滑动了一下,威严的道:“那个……好事,叫来。” 说完他悄然竖起三根手指。 辣酱要三罐。 这货哪里吃得了那么多,肯定是拿去送人。 秦为点头,然后吩咐道:“把孙彦弄出来。” 乔风等人冲了过去,粗鲁的挤开了那些家长,然后把孙彦拯救了出来。 “你就是孙彦?” 许茂则饶有兴致的问道。 “是。” 孙彦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行礼。 秦为见了就情不自禁的吹嘘道:“某的学生就是知礼。” 这是基本的礼节好不好? 许茂则板着脸道:“陛下有旨意。” 呃…… 孙彦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秦为。 “站好。” 现在无需太过恭谨,于是孙彦束手而立,许茂则干咳一声,周围马上就寂然无声。 “……陛下有令,着你为给事郎……”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有人惊呼道:“是正八品上! 一个学生竟然被封了正八品上的给事郎,这是为啥? “陛下夸赞你钻研杂学,打造出了利国利民的好东西,该赏。” 这是土机床的赏赐来了。 秦为心中欢喜,就喝道;“还不谢恩!” 孙彦躬身谢恩。 边上那些人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有人低声叹息,说这只是散官,没有实职,没有实职你就没有实权,划不来啊! “陛下问你可愿出仕?” 啥米? 秦为傻眼了。 这是什么意思? 赵祯难道要给孙彦官做?这会不会太急切了些? 庞世英在边上见他面色百变,就低声道:“这是好事。” 秦为点头。 这确实是好事。 看看那些百姓的眼睛吧,都在放光呢!谁说燕山书院的学生做不了官?和别的书院一样,有出息的照样能出仕为官。 若非许茂则在场,报名处马上就会被挤爆。 可即便是这样,不少人都在暗中向前挤去,想趁机占据有利位置。 赵允让微微叹息,知道赵祯这是有些急不可耐了。 帝王要想得到权利,就必须找到盟友,操控平衡,秦为和杂学就是他寻找的盟友。 甄良突然有些后悔。 若是秦为留在国子监,那么靠着杂学是不是能让国子监更出色? 个人有个人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向了孙彦。 他拱手道:“学生不愿。”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男儿若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这是真宗的劝学诗,这是读书人的座右铭,寒窗苦读的巨大鼓励,读书为啥? 千古以来各种答案都有,许多高大上的…… 比如说读书为了明理,读书为了为往圣继绝学……无数理由中,只需一琢磨,骨子里还是出人头地的原因最多。 读书才能科举,科举才能为官,为官才能出人头地……这才是大家读书的原因。 人性本私,没好处谁愿意苦读?当然,不能说没有那等单纯喜欢读书的人,但少,在这个大环境之下,读书人都想出仕为官。 学生不愿! 孙彦突然的表态让人惊愕。 这人竟然不愿意? 许茂则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这个……秦为。” 没等秦为说话,边上的陈昂说道:“莫不是欢喜狠了?” 范进中举的事儿屡见不鲜,一个年轻人骤然得了正八品的官身,随即陛下亲授实职,这份荣耀,大抵能让一般人狂喜过望,然后发蒙。 孙彦认真的道:“多谢陛下厚恩,只是学生只愿在书院里研究杂学……” 庞世英的脸颊颤动了一下,恨不能过去一把掐死孙彦,这是多好的一次机会啊! 只要孙彦答应,随后杂学之名将会传遍天下,无数想做官而担心考不中进士的读书人将会蜂拥而至,把书院的门槛踩烂。 他看了秦为一眼,知道先生肯定会赞同孙彦的选择。 不论你们做出什么选择,某总是会欢喜。 这是秦为的话。 所以他微笑道:“如此……陈都知,还请回禀陛下。” 许茂则强笑了一下,然后看向孙彦的目光中多了冷意,“你不悔?” 陛下亲授官职你竟然拒绝,你以为自己是大才吗? 当初的晏殊和王臻都拒绝过官职,特别是晏殊,觉得不适合自己官场,只愿一心教导帝王,压根不给陛下面子。 而王臻则是因为骨气,不想被人利用。 新 813:竹笋炒肉 晏殊呢? 现在他在三司,掌管着大宋的钱袋子,每每叫苦说自己不喜欢这种蝇营狗苟的日子,还是当初教书比较开心。 可你孙彦能和他们比吗? “学生不悔!” 孙彦说道:“以前学生也曾憧憬努力读书,然后考中进士,为官做宰……” 这是九成九的读书人共同的梦想,被孙彦此时说出来,不少人都面带微笑,显然是被激起了共鸣。 孙彦看了秦为一眼,“可当学生认真跟着秦祭酒学习了杂学之后,才发现这个世间……” 他用那种很严肃的姿态说道:“这个世间我们都不懂……” 呃! 许茂则不禁看向庞世英,这小子的倨傲和眼高于顶鼎鼎大名,他会是什么反应? 庞世英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们平日里看到的沙粒是什么组成的?我们平日里吃的粮食为什么能被种出来?我们不会去察觉的呼吸是呼出了什么,吸进了什么……无数奥秘我们都不懂,不,是无知。” 他钦佩的道:“越学学生就越觉得自己无知,那些奥妙不断被试验验证,学生渐渐觉着自己就是沧海一粟,不,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学生喜欢用尘埃的身份去探索世间万物……这比为官做宰更能让学生有成就感……对不起了。” 他郑重的躬身,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些东西都是秦祭酒提出来的,学生才想到原来东西还能这样做。在过程中学生遇到了无数问题,秦祭酒显然知道怎么做,但他却没有告诉学生答案,而是给了方向,让学生自己去研究……一次次的研究,学生知道了怎么去学习杂学,那一刻,学生觉着自己学会了世间最好的东西。” 当你掌握了学习和研究方法之后,那种快乐真的是难以言喻。 孙彦退后几步,站在秦为的身后,说道:“学生无悔。” 许茂则对他点点头,心中的恼怒渐渐消,这是个痴人,陛下说过痴人最忠心,既然是个忠心的,那么就算了。 他淡淡的道:“好生去做,以后再做出好东西来,陛下不会吝于功赏。” “是。” 孙彦的态度有些随意,许茂则摇摇头,上马离去。 众人看了一眼孙彦,有人说道:“那是个傻子!” “可杂学真是厉害啊!” “做好了还能授官……” “关键刷题之法是秦祭酒弄出来的,就算是一半课程学儒学,也比外面强啊!” “对对对,上次那些考生都用了刷题之法,可国子监依旧独占鳌头,可见秦祭酒还有手段没使出来,赶紧报名去!” “呀!他们抢先了!” 话多的从来都不是聪明人,真正的聪明人早就趁机去报名了,报完名之后,还能从容的去请教考试内容。 “无需紧张,就是文章和一些提问,没有诗词。” 庞世英依旧是板着脸,但语气却好了些。 “不用考诗词?” “对。” “真的?” 庞世英的性子本就倨傲,被这么连续质疑,就忍不住说道:“既然不信,那就单考你家孩子诗词。” “别啊!小人这就走,这就走!” 庞世英打发走了此人,走到了孙彦的身前,冷冷的道:“你可知道有人出仕对杂学和书院的好处?” “知道。” 孙彦恭谨的道:“若是有人出仕,对后来者就是一个激励。” 庞世英看着他,目光深沉,“你……罢了,你不去也好,如此还能让杂学和书院得个好名声。” 只要孙彦以后不变成疯子,今日他辞官的举动就会被认为是清高,学了杂学之后,哥连官都不稀罕做了。 牛不牛? 庞世英想了一下那个场面,面色古怪的道:“你爹爹怕是不会放过你……” 孙迪上次可是为了孙彦放弃科举之事闹过一次,等听到儿子竟然拒绝了陛下亲自授的官职,弄不好…… 今夜有暴风雨啊! 庞世英满意的看到孙彦的脸色变白了。 人最恐惧的就是等待未知的惩罚。 庞世英想想觉得这样对他残忍了些,就说道:“你爹爹那边今日就会得到消息,回去吧,把事情解释清楚。” 这样孙彦就不用备受煎熬了,孙彦拱手,然后急匆匆的往家跑,千万别在消息传到家之后才到啊! 他一路小跑到家,正好遇到孙迪准备出门,就笑道:“爹爹,孩儿有好消息。” “好消息?” 儿子那天得了宰辅的夸赞,让孙迪心中得意。 见他跑得满头大汗,孙迪就皱眉道:“急什么?好消息慢慢说就是了。这天气冷,出汗再受风可不是闹着玩的,赶紧进家擦汗。” 孙彦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眼中全是关切,心中一松,进家擦汗结束,桌子上已经摆放了一杯热茶。 孙迪板着脸道:“赶紧趁热喝了。” 父亲的关心总是带着些许严厉,但却格外让人心安。 孙彦喝了茶水,孙迪这才问道:“是何好事?” 孙彦的身体一僵,说道:“爹爹,先前陛下派人去了书院……” “陛下……” 孙迪捂着胸口喊道:“来人,弄酒来。” 孙彦赶紧说出了结果,“陛下说孩儿弄出了那个床子有功,赏赐了给事郎。” “啥?” 孙迪满面红光的道:“那可是八品上!” “是啊爹。” 孙彦知道最紧要的时刻来了。 孙迪一拍大腿,喊道:“来人。” 一个仆役进来,孙迪喊道:“去樊楼要酒菜,最好的,问娘子想吃什么,她生了这么一个聪明的儿子有功,想吃什么有什么!” 仆役刚才在外面已经听到了,所以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家小郎君,然后出去。 “爹……” 孙彦的脸颊颤动了一下,说道:“后来陛下……” “还有?” 孙迪的呼吸都急促了。 “陛下问孩儿可愿出仕……” “愿啊!” 孙迪欢喜的道:“陛下给了什么实职?” 在他看来,儿子肯定是答应了,老孙家从此就是官员出身了啊! “列祖列宗保佑……回头某就多供奉些……” 他越高兴孙彦就越心慌,“爹爹,孩儿……孩儿拒绝了。” “……” 孙迪缓缓偏头过来看着他,目光中全是不信。 “爹爹。” 孙彦低下头。 这就没错了。 孙迪捂着胸口,用力的呼吸几次,喊道:“回来!” 那仆役没走出多远,闻声回来,见孙迪面色铁青,就问道:“郎君吩咐。” “不必去樊楼了。” 呃! 仆役问道:“那今晚吃什么?” 孙迪冷笑道:“竹笋炒肉……” 啥? 仆役还在懵逼,孙迪已经几步走到墙角,拿起扫帚,调转了方向…… “逆子……” “哎呀!” “爹爹,孩儿错了!” 一阵抽打之后,孙迪咬牙切齿的道:“做事不和家人商议,自作主张,该不该打?” 他捂着胸口道:“孙家好不容易要出官员了,可你竟然……气死为父了!气死为父了!” “爹爹,孩儿知错。” 父亲教训就得跪着受,陈彦膝行过去认错。 孙迪叹息道:“你……罢了,那个杂学为父也不懂,秦祭酒怎么说?” 孙彦只是身上挨了几下,虽然生痛,但却问题不大,他仰头道:“秦祭酒说过,只要是我们做出的决定,他都支持。” “竟然这样?” 孙迪有些纳闷,觉得秦为这是不负责任。 “燕山书院啊!难道里面有什么鬼怪让你迷了心窍?” 孙彦一听就不乐意了,反驳道:“爹爹,秦祭酒说过,燕山书院里藏着无数惊天动地的学识,就等着我们去发掘……” “你还顶嘴?” “哎呀! 燕山书院疯狂了。 消息传出去后,武学巷被报名的人堵了个水泄不通,连巡检司的人都担心出事,来维持秩序。 “他们的运气不错。” 甄良欣慰的说道,但那股子酸味却怎么都散不去,说是来帮忙,可眼前的热闹场面让他有些羡慕了。 “不是运气。” 秦为和庞世英在那边说话,不经意间就看了过来。 陈昂微微颔首,然后说道:“您别忘了秦为当年弄出的新式弓弩,还有复合肥,他若是愿意都能归于杂学身上。陛下一直没给杂学正名,这就是亏欠。今日给孙彦授官就是一个补偿……以后的杂学……” “以后的杂学怕是会和国子监并立于这条长巷子里,中间一个十字路口作为间隔……”甄良有些惆怅,“以后国子监会不会被燕山书院压一头?若是被压一头,你我有何面目……” “国子监可是官办,燕山书院是私人的……” 陈昂也觉得有些头痛,但还是自信的道:“眼前虽然报名的人多,可大多是没把握考中进士的学生,那些有把握的无不以进国子监为荣,祭酒,咱们手握最好的生源,还有最好的学习办法,哪会输给别人?” 甄良冲着秦为拱手,和陈昂回去。 秦为拱手回礼,对庞世英说道:“某没多少时日在书院,这里你要看起来。” 庞世英太过聪明,若是无所事事,迟早会把那些聪明化为戾气,最后若贸然入仕,下场绝对好不了。 书院事务繁杂,正好牵制这个家伙。 新 814:魔火与魔鬼 庞世英点头道:“你放心。”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双拳紧握,眼中多了振奋。 秦为没说目标,但庞世英知道燕山书院的未来不只是汴梁。 “甄良和陈昂想来会以为咱们是以国子监为目标,可他们却不知道,杂学的目标是这个大宋,是这个世界……” 庞世英看着依旧被围堵着的报名处,踌躇满志的道:“杂学的目的该是让世人重新认识这个世间。” “好。” 秦为拍拍他的肩膀,“如此……你我兄弟联手,让世人重新认知这个世界。” 报名一直持续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秦为叫停了报名,面对牢骚说道:“还有两日,来得及。” 那些学生们累了半日,此刻口干舌燥,拿起茶壶就灌水。 “辛苦了。” “不敢。” 学生们年轻,休息了一会儿后就恢复了精神。 “那个世英,你带他们去樊楼吃饭。” 秦为想起今日城外有十多家富豪联手弄灯会的事,就准备带家人去看看。 大年十五的灯会是保留节目,但随着城中人居的拥挤,火灾隐患不容乐观。秦为在去年年底就上了奏疏,要求控制城中花灯的规模,最好是官方办在皇城外,周围注意灭火措施。 赵祯显然和他想到了一起,很快就同意了这条建议,于是今年想嗨皮的富豪们就纠结了 富豪们最喜欢的是什么? 是炫富啊! 明着炫富叫做土豪,暗着炫富叫做装比。 所谓的品味只是炫富的一种方式,和以后大明富豪们喜欢砸钱在排场享受上不同,大宋的富豪们最喜欢用灯会来展示自己的豪奢。 一路到家,秦为去了后院。 “感觉如何?” 秦为见刘姝面色尚好,就蹲下来,贴着她的大肚子听了一下。 “没动静呢!” 从肚子里的孩子第一次胎动之后,杨卓雪就进入了母亲状态,满心期待着孩子的到来。 她轻轻摸着肚子,憧憬的道:“他有时会发脾气呢,妾身能感受到……是个蛮横的小子呢。” “好,是小子。” 刘姝从怀孕后,情绪就有些敏感,秦为说话前都得打个腹稿,免得刺激到她。 丈夫的耐心和关心让刘姝觉得那些负面情绪在慢慢消散,她抬头道:“家里的下人们辛苦了一年,也没好生玩玩,今日都去吧。” “胡说!” 秦为说道:“家里要留人,分批去吧。还有,今夜为夫肯定不能回来了,吴妈会在外面守夜,你有事就叫她。若是事情紧急,让家里的人翻墙出城去秦家庄……” “好。” 刘姝是真想去,等秦为出去后,她有些失望的双手托腮看着外面,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漫天的孔明灯下,她挽着秦为漫步。 多美啊! 她低头摸着鼓起的小腹,柔声道:“有你在呢,娘不羡慕……” …… 家里架起马车,往城外走去。 城外依旧繁华,那些买不起城中房屋的百姓在此聚居,渐渐庞大,热闹非凡。 华夏人总是有本事把日子过得热火朝天,这一点让经历了后世邻里间冷漠的秦为倍感享受。 走过这一段繁华地带,前方就是荒野。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开始了。” 前方突然亮起了一盏灯,接着无数灯光闪烁起来。 夜幕下,这些灯光不断闪烁着,渐渐连成一片,炫目之极,无数灯光在闪烁着,就像是天上的星宿。 “走,去看看。” 秦为有了些后世逛灯会的感觉,就带着众人往前方去。 前方的一片荒野上,左边一片树林,右边是一条小河。 树干上被系着绳子,花灯就挂在上面,当你走几步时,后面的花灯又映入眼帘,真是美不胜收。 一群富豪就在侧面摆下酒宴,一群读书人在负手游走,多半是要作诗词。 这就是雅事。 秦为一行进了树林之中,在花灯间徜徉着。 “你们闲逛着,我去去就回来……” 秦为尿急,就往树林深处去了。 一路过去,花灯渐渐被甩在身后,周围黯淡下来。 “……嗯……” 让人发热的声音就在左前方,秦为不禁就笑了,这些野鸳鸯竟然选择在这里幽会,也不嫌冷啊! 他又往前一段距离,然后找个地方小解。 舒坦后,他系上腰带,刚想回身,就听到了噗的一声。 这是脚步声! 刚才他走过那里时发现有个坑,幸亏他是低头走路,所以才避免了扑街的命,这个脚步声有些狼狈,大抵是在那个坑一脚踩空,但却没摔倒。 这身手……到了这个时候,秦为竟然还有心思去想身后那人的身手。 他毫不犹豫的躲到了大树的后面。 咄! 不知名的东西钉在了树干上,刚躲好的秦为不禁脊背发寒。 就在他的前方,一个黑影疾步而来,看他的右脚有些拖后腿的意思,大抵是被刚才的坑给弄伤了。 “啊……” 秦为长啸出声,然后就开始了逃命。 …… “郎君还没回来!” 花灯中,段玉皱眉道:“这里面有不少人在幽会,某担心郎君撞破某些见不得人的事。” “你先去寻寻,我把车停好……”林小北赶着马车去找地方。 “好,有事喊一声。” 段玉进了树林深处。 林小北刚驱动马车。 “叛逆!” 身后突然有人出手,林小北下意识的弯腰,然后不回身一脚踹去,身后那人腾空而起,避开了他的这一脚。 这一脚隐蔽且迅速,竟然被身后这人避开,让林小北的心中一冷。 那些人来了! 他挥手出拳,借机转身。 身后的男子左臂格挡,右拳直击,林小北在转身的过程中偏头,身体倾斜着,左腿隐蔽的踢击男子的头部。 这种类似于裙底脚的手段颇为隐蔽,一般人防不胜防。 可此人仿佛是知道林小北要来这一脚,右拳收回,随手就格挡了一下。 呯! 林小北的脚太重,男子格挡之后不禁就侧退两步,他站定后狞笑道:“叛逆,看看你家郎君去哪儿了?” 林小北猛地回头。 前方被花灯照的如同白昼般的,可秦为还是没回来? 林小北心中冰冷,身体自然而然的侧避,短刀从左臂上划过,带起了一溜鲜血,男子正在得意,可林小北却合身撞了上来。 短刃飞快的收回,就在准备捅刺时,林小北已经贴身了。 提膝,然后回身狂奔。 身后的男子双腿夹紧,目光呆滞看着奔跑而去的林小北,缓缓跪下,这一膝让他的下身变成了肉糜。 …… 树林的深处,秦为的前方站着三人。 李先生看着倒在秦为身后的手下,皱眉道:“你的身手不错,可要想干掉他却不能,你是用了什么手段?” 秦为感受了一下手臂里的臂弩,有些遗憾不是手枪,这是他让钢厂里的老师傅打造出来的,用的是上好的材料,不重,却坚实。 黑影一路追杀,却不防秦为突然止步,然后回身用臂弩射杀了他。 哥出门怎么会没有防备? 秦为心中得意,但今日他觉得不会遭遇危险,所以就没穿沉重的钢板。 现在面对老帅哥李先生和他的两个手下,秦为觉得自己怕是死定了。 李先生目光沉凝,微笑道:“听闻宋皇看重你,当初那个险些当了太子的郡王也和你是好友,如此……若是你死在这里,宋皇会不会难受?那个郡王会不会伤心?若是能,那便值得了。” 秦为强笑道:“要不咱们先聊个五文钱的?” 他心慌的一批,觉得在劫难逃。 “郎君!” 侧面突然传来了段玉的声音,秦为心中稍安,但也觉得还是绝境,段玉不是李先生的对手啊! 段玉走出来的瞬间,李先生就动了。 “杀了他们!” 李先生和叶双愁交过手,那次他无心恋战。 可这次却不同,他疾步而来,段玉半途拦截,长刀劈砍,李先生只是信手挥动短刃,接着反击。 段玉的右臂见血,长刀落地。 可他却咬牙冲了过来。 “退后!” 已经装好了臂弩的秦为不禁亡魂大冒。 段玉却充耳不闻。 “愚蠢!” 李先生挥刀,段玉躲避,就在李先生想再攻击时,段玉突然伸手,他竟然用手抓住了短刃。 他是空手,李先生从未想过防备什么,所以被他的手抓住了短刀,不禁一怔,然后就微微一笑。 只需一拉,段玉就会失去半只手! 他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看箭!” 关键时刻,秦为也顾不得射程不够,就发射了臂弩。 他在赌李先生会躲避。 果然,李先生的身体闪动了一下,段玉刚想拿住无人控制的短刃,被他一脚就踹了出去。 秦为在前世的影视剧里看到人被踹倒马上就能爬起来,可段玉却躺在那里无法动弹。 这就是高手的一脚! 若非是要夺刀,这一脚就能要了段玉的小命,秦为本能就想逃跑,却知道自己跑不过李先生。 而且边上那两个男子已经包抄了过来,准备断掉他的后路。 玛蛋! 今天难道要归位了?秦为此刻最后悔的就是没叫上狄青,有狄青在,他上正面,秦为在边上偷袭,这一战还是大有作为啊! 既然无法退却,骨子里的小人物气息就迸发出来了。 “唷!这不是李先生吗?这才没多久啊!怎地看您的面色又白了一些,越发的像是女人了。哦,忘了一件事,上月某路过那些男风巷时,好像遇到了……不就是你吗?” 汴梁有几条街专门经营男风馆,里面全是妩媚的男人,这话把李先生比作是那些接客的男人,可谓是极大的羞辱。 这就是小人物! 当觉得无路可走之后,有人会哀求;有人会在绝望中呆若木鸡,麻木不仁;但有人却会蔑视这个绝境。 去你大爷的! 这就是秦为面对绝境的态度。 他丢掉臂弩,笑道:“回头向贵母问好!” 李先生从小被灌输的观念就是自己出身高贵,比大宋所谓的帝王将相们都高贵,及长,他看世人的目光大抵就是看蝼蚁。 赵祯在他的眼中就是蝼蚁,秦为就别提了,神灵被蝼蚁羞辱了,这会如何? 怒! 他轻轻一抖短刃,段玉的血被抖落。 “死!” 他疾步而来,老子要完蛋了呀!秦为站着不动,绝望之下,他在想是不是拼死也拖着李先生垫背。 比如说他一刀捅进来,哥一拳……不,一拳肯定打不死他,要不就咬断他的咽喉……短刃在逼近,秦为依旧未动。 倒在地上的段玉恢复了些,他努力爬起来,奋力跑来。 “郎君,跑啊!” 跑毛线,左右都被堵住了,马上就要堵到身后去了,秦为决定要给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比如说什么格言。 可他的双腿在颤抖。 “某候你多时了!” 就在他开始颤抖时,左侧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黑影蓦地出现在刺客的身侧,只是一爪,就抓断了他的咽喉。 叶双愁出现了。 卧去! 老叶,你果然是及时雨啊! 疾冲过来的李先生斜插着变换了方向。 他若是径直去干掉秦为,叶双愁的距离正好来援,两者夹击之下,他扑街的可能性比较大。 “铛!” 叶双愁也动了刀子,可见他对李先生的忌惮,两个人厮杀在一起,刀光闪烁着,秦为压根看不出什么趋势来。 玛蛋! 老叶上次好像是赢了吧? 不对,上次林小北也追杀了下去,叶双愁还是主场来着,右边的那个杀手护主心切,竟然去掺和。 叶双愁一声长啸,这是通知皇城司的人来援。 李先生喝道:“速退!” 他派出人手去截杀果果和林小北,此刻不见林小北来援,那么他多半是被干掉了,此次出手干掉了林小北那个叛逆,堪称是大丰收。 李先生觉得自己不是个贪婪的人,所以见好就收就成了最好的座右铭。 他心中欢喜,面色就多了些柔和,连招式都灵动了几分,竟然压制了叶双愁一瞬。 有这么一瞬就够了,而且那个手下已经冲了过来,马上就能和叶双愁缠斗在一起,足够撤离这里了。 新 815:秦家的朋友可以换命 他是最高贵的人,自然不觉得用手下去阻挡叶双愁有什么问题。 蝼蚁为自己牺牲才是他们的出路! 他遗憾的看了秦为一眼,然后冲了过去。 这里人少,只有冲到外面的灯会去,他才能利用密集的人群脱身。 只是没杀了秦为,李先生多少还是有些遗憾,随后向前冲去,他若是想逃,这世上无人能拦截。 “跑?那也给老子留点儿东西再说!” 这时本慌与逃命的秦为忽然冲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小瓷瓶,抡圆了胳膊朝李先生撤退的地方扔了过去。 嘭! 他的短刃还没碰到瓷瓶,就听到了一声细微的爆响,瓷瓶爆炸,爆炸的威力很小,但足以使瓷瓶粉碎。 瓷片攻击? 这个主意不错。 但对于李先生来说就是个玩笑,他径直冲了过去。 轰! 火焰骤然而起。 昏暗中,火焰就像是从地底下跑出来的魔火,星星点点的向四方飞溅,火焰吗?李先生在疾冲的过程中甚至笑了起来。 那些耍戏法的甚至敢吞火,你这个火难道还想烧起来? 火焰扑到了他的身上,他并未在意,按照大伙儿的生活经验,火头一闪即逝,这玩意儿无需在意。 他在奔跑中发现落在地上的火头在燃烧。 几十个火头都在燃烧。 并未熄灭。 我曹…… 他低头,他的衣服上已经多了六七个火点,火点在迅速燃烧。 脱衣? 这是第一反应,赤身裸体能行? 某是世间最高贵的人啊!他只是迟疑了一下,剧痛袭来,烧到皮肉了。 “啊……” 没有被火烧过就别提痛苦。 这火焰就像是油膏般的燃烧着,如跗骨之蛆,李先生痛呼一声,速度陡然加快,冲向了左边。 那里有河流! 他一边跑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火焰,然后骇然发现自己的手都在燃烧。 “秦为……” 能做出这么歹毒的东西,除去秦为再无旁人。 方才若不是叶双愁及时出现,大家都认为秦为就要挂了,可谁能想到他的身上竟然还有后招! 这等魔火,怪不得汴梁有人说秦为号称秦阎王! 是的,大家都认为这是魔火。 李先生身上的火焰渐渐升腾起来,看着就像是一个火炬,飞速冲了过去,叶双愁紧紧跟在后面,可他却骇然发现自己压根就追不上李先生。 上次可不是这样的啊! 人在巨大的恐惧下会迸发出无数潜力,李先生就是如此。 此刻地面上多了几十处火头,明亮了不少,大家也都轻松下来。 秦为这时才反应过来……林小北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大声应诺。 “小人在!” “去,你马上去庄上,告诉谢挺,把北伐军全拉出来!要快!” “是!” 此刻来了不少皇城司的人,段玉放心的去了,秦为垂下手默默地往回走,密谍们默默跟在后面。 “是他点燃了李先生?” “没错,某恰好看到了。” “这是大功啊!” “大个屁!秦为是何人?他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此刻他定然是怒不可遏。” “不过晚上叫北伐军出击,这个不合规矩吧?” “屁的规矩,咱们都知肯定不会说话,陛下知道了也不会说话。” “……” 秦为走在前方,两侧有密谍点起了火把,照亮了树林中。 秦为对这些密谍颔首致谢,然后低头问道:“林小北呢?” 有密碟见过林小北,忙道:“他受伤了,很多伤。” 秦为见到林小北时,他正靠在树干上,身上的伤口都被皇城司的人处理过了。 “郎君!” 林小北看到秦为出现,激动的道:“小人无能,让郎君遇险了。” 秦为看着他,一身伤痕累累,就知道他为了拖住李先生的援兵,付出了巨大代价。点点头说道:“谢谢。” 林小北的嘴唇颤动着,吸吸鼻子道:“小人不敢。” 这是世间唯一能让他感到温暖的人,就像是家人,他在许多时候都在想,若是当初他一入汴梁就遇上了秦为该有多好? 林小北觉得身上的那些伤痛都消散了。 “赶紧去庄上!” 秦为需要去庄上找人处置身上的伤,半路上他就遇到了北伐军。 “郎君!” 听闻了今夜之事后,谢挺的眼中全是怒火。 秦为当即安排林小北回去治伤,随即调转马头,回身时眼中冷冰冰的。 “出发!” 谢挺亲自带队在前方寻探。 牛莽在观察四周,马蹄声密集,周围看灯会回来的百姓都畏惧的躲在边上,大晚上还出动骑兵,这事儿不小啊! “挺哥,这次咱们一定要尽力!” 牛莽没有情绪波动,但谢挺知道他的心思,要弄死那些所谓的复国者。 “他们竟然敢对郎君下手!” 谢挺咬牙切齿的道:“咱们这些人之前连狗都不如,若不是遇上了郎君,某恐怕这辈子都废了,某恨不能宰了那些人。” 北伐军消失在夜色之中,但消息却通过百姓的口口相传,很快就传到了城外各处。 城门开了一条缝隙,叶双愁带着麾下鱼贯而入。 城门内,许茂则等候多时了。 “如何?” 火把插在边上,照的叶双愁那张骷髅脸发青。 “一言难尽,某要见陛下。” “好!” 李先生那个疯子虽然无法撼动大局,却如同老鼠般的让人恶心。 只要出宫,侍卫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群疯子。帝王也觉得膈应,于是怎么弄死那群疯子就成了皇城司的一大要务。 一路进了皇城,那些宫女内侍见叶双愁和许茂则联袂进来,都不禁面面相觑。 这是出大事了。 赵祯看到叶双愁时,直觉告诉他,今夜怕是有些不大好的事情发生了。 叶双愁低头道:“陛下,今夜李先生在城外等候,伏击了秦为……” 呯! 赵祯一拍身边的桌子,起身道:“谁走漏了消息?” 秦为出城没有大张旗鼓,若非是有人通风报信,李先生如何得知?怎么能布下了伏杀的局? 叶双愁摇头,“人太多,无法查清。” 见到秦为出城的人多了去…… 嗯? 叶双愁突然身体一震,“臣愚钝……知道秦为出城的人不少,但知道他出城是去看灯会的怕没几个。” 赵祯点点头,吩咐道:“去查。” 有人出去,叶双愁继续禀告道:“秦为被伏击,他的侍卫也被伏击,林小北多处受创……” 赵祯的眼中多了释然,大抵原先对林小北这人他一直带着不信任,经次一战后,林小北在他这里成功的洗脱了嫌疑。 “上次秦为坏了李先生的好事,臣一直在盯着秦为,得知他要出城之后,就带着人跟在后面,果然,李先生亲自出动截杀他……” 赵祯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李先生的武力值能甩秦为十八条街,这下…… “秦为如何了?” 秦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秦为无事,臣及时赶到。” “你不错。” 赵祯心中一松,“秦为弄出了杂学,弄出了许多宝贝,他若是出事,对大宋的影响太大了,让我也承受不起!” 叶双愁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臣无功。李先生见臣来了就想远遁,恰此时,没想到秦为还有后招,用一个小瓷瓶……竟然爆燃,点燃了李先生……” 呃…… 正在担心秦为状态的赵祯呆滞了。 “什么?” 他喃喃的道:“点燃了李先生?” “是。” “我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君臣相对一视,都想起了秦为原先弄出来的那个魔火。 “秦为呢?” “秦为把北伐军拉了出来,正在一路追杀下去!” 叶双愁看了赵祯一眼,担心这位帝王会忌惮,晚上出动军队,这对于大宋来说是件忌讳的事儿。 “这才是他的秉性。” 赵祯却叹道:“他若仅是遇险不会如此,可这些人明目张胆的挑衅却激怒了他,犯忌讳也得一路追杀下去……你呢?” 皇城司为啥没追杀? 这是渎职啊! 叶双愁低下头,“臣追杀李先生到河边,他跳河遁走……臣……皇城司的人丢失了李先生手下的踪迹。” “那秦为怎么去寻到的?” 赵祯觉得秦为定然不会无的放矢,所以有些不满。 叶双愁不知道谢挺的本事,难得羞愧的道:“臣无能。” 赵祯摆摆手,“罢了,天亮之后派人去盯着。” 叶双愁应了,出去后,就见一个内侍疾步而来。 内侍进去禀告道:“陛下,皇后娘娘问您何时回去?” 到睡觉的点了。 虽然也是老夫老妻了,可按照规律,今夜他该鞠躬尽瘁。 赵祯起身道:“此事抓紧,有消息不管什么时候都送来。” …… 天亮后,城门一开,这个消息就被传进来了。 “府中能拎刀的都来!” 曹家的外面,曹玘浑身的冷肃气息,能冻死人,曹家那些护卫都出来了。 原本此事并不关曹玘的事儿,但曹玘却深知朋友就要患难与共的道理,他更清楚秦为的脾气秉性。 锦上添花他不在乎,但若雪中送炭……他是重情义的! 曹玘这么做,就是想要告诉秦为,曹家既然答应与秦家结盟,那就绝对不是口上说说而已。 他要用实际性的告诉秦为…… 某这个朋友,可以换命! 新 816:天赋 “这是……这是看不起老夫了吗?” 随着这个声音,几个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的老卒出来了,沙场无情,主将有带着护卫的特权,这些老卒就是当年曹家经历沙场的护卫。 他们在曹家的地位颇高,曹玘下马拱手道:“您几位如何来了?此事要快马追袭……” “小郎君安心,某等上马后自然就好了。” “小郎君不许,莫不是觉着我等是吃白饭的吗?” 呃! 曹玘只能苦笑点头。 几个老卒上马后,就占据了斥候的位置,等到了城门处时,曹玘看到了狄青一行,这是一个很古怪的队伍。 狄青带着一个行囊,可见是准备在野外住宿;而边上的苏洵却腰挎长刀,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就像是去郊游的。 庞世英没来,他坐镇城中,协调各方面的关系,接收消息,及时作出处置,这是智囊和军师的位置,他最合适不过了。 “一起一起!” 一行人汇拢,出城后就开始加速,一路疾驰到了午后,前方的老卒发现了北伐军的踪迹。 “怎么那么快?” 老卒皱眉道:“一夜之间就追出了三十余里地,这哪是追索?” “小郎君不是说那些疯子厉害吗?怎地会泄露了行踪给秦为他们?” 追踪一群杀手是件很艰难的事儿。 抹去自己的痕迹是杀手的基本功,你只能艰难的从一些蛛丝马迹里去寻找他们的方向,速度慢的像是蚂蚁。 “你们怎么来了?” 秦为没想到竟然来了那么多人。 苏洵单手按住刀柄,器宇轩昂的道:“先生放心,此刻世英坐镇城中,我等来此是助拳,您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 “那就好。” 苏轼松了一口气,“得了消息时,某恨不能马上追赶而来,只是御史台有个案子在办,某和马德禄为此还吵了一架……” 这货竟然和顶头上司吵架? 秦为不禁笑了起来,从昨夜开始他都是冷冰冰的,此刻笑起来,算是雨过天晴了。 狄青已经去了前方。 “如何?” “他们一直在转圈。” 谢挺从左边指到身前,“从昨夜开始,他们从左边转到了这里,又转了回去,几次差点被咱们给逮住了,可他们却太狡猾,及时发现远遁……” “说得跟真的一样!” 一个老卒目光锐利的看着谢挺。 “年轻人,那些刺客善于隐藏踪迹,你一夜之间多次找到他们的行踪……你以为自己是谁?” “痕迹何在?” 几个老卒在曹家养老蹲了多年,跟着曹玘这个没用的国舅担心受怕,一朝得出来,顿时就开始撒欢了。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在收拾谢挺这个晚辈,看着严厉,实则是在撒欢。 老兵有痞气,他们最喜欢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你一个下马威,质疑自然是最强大的武器。 他们觉得自己的一番质疑合情合理,谢挺也得跪了。 “某就是找到了呀!” 谢挺很是无辜的道:“真的找到了。不然……你们自己去找找试试?” 老卒们没想到他竟然敢反击,老脸没地方搁了,就说道:“好,咱们也去找找。” 于是搜索的队伍就分为了两派,一派是曹家人,一派是秦为这边。 曹玘反而没跟着去,只是有些尴尬。 他找到了秦为解释道:“爹爹当年去了之后,曹家就少有上沙场的机会。可家中的护卫却不能不见血,于是家里就把一些护卫送到了有交情的将领麾下去历练……十不存一……” 沙场血战并非是玩笑,面对凶悍的辽人,十不存一就代表着他们是身处第一线,直面辽军的冲击。 这种职责多半是刀斧手来承担,可曹家的护卫却上了,这值得尊敬。 本来对那些老卒有些不满的秦为颔首道:“都是好汉子。” “是啊!” 曹玘唏嘘道:“当年某就是跟着爹爹和他们学的武,只是某……曹家不能再掌兵了,某也荒废了……” 曹家是开国的武将,正儿八经的靠军功封侯。 只是太祖一句‘杯酒释兵权’,这些原本驰骋寰宇的将领们,只能领了高额的养老金,回家带孩子去。 如此一代不如一代也是必然。 “哎!” 秦为叹息了一声,曹玘的脸就红了一分。 “哎!” 当秦为第三次叹息时,曹玘怒了,“某虽然打不过那些叔叔辈的,可打你却是有余。” 艹! 秦为鄙夷的道:“有本事和狄青去比比。” 前方的狄青回头,目光淡然的看着曹玘。 “哈哈!” 曹玘笑了起来,抚须道:“狄青是名将种子,陛下都不止一次的夸赞过,某这儿却是不敌。” 老曹竟然如此的能屈能伸? 秦为觉得自己以往怕是看错人了。 “但这个名将种子却是跟着你厮混出来的,某只需能击败你就是了。” 曹玘大笑着打马往前,气得秦为想打人。 曹家的老卒回身,“在右边!” 谢挺睁开眼睛看着右边,身边的牛莽低声道:“别老想着坑人。” 作为老战友,谢挺一撅屁股牛莽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谢挺脸上刚酝酿出来的沮丧表情散去了,他低声道:“某知道,只是他们自己丢人可不关某的事。” 那群老卒觉得自己的经验能碾压北伐军这些年轻人,所以很是自信的等待着大队人马一起跟上。 可没人动。 所有人都在看着秦为。 玛蛋! 这些人啥意思? 秦为问道:“挺哥,如何?” “我们走!” 他竟然问了谢挺,这让老卒们觉得被羞辱了,于是就带着曹家的人马冲向了右边。 谢挺下马,装模作样的蹲着看看痕迹,然后闭上眼睛…… “应该在左边。” 狄青目光快速寻索,“左边有小丘陵,背面可以躲藏。” 谢挺睁开眼睛,看着秦为,“郎君,应该是了。” 马背上的秦为拔出长刀,指向左边。 “全军掩杀,让那些杂种看看什么叫做军队!” 左边有隆起的丘陵,看着不高,但却能藏人,大家策马缓缓接近,秦为低头在想着事情…… “这些人都是藏匿行踪的高手,此刻会没有人观察外面?有……所以……所以悄然接近反而会给他们从容准备的时间……” “突击!” 他刀指前方,厉喝道:“全军突击!” 北伐军毫不犹豫的开始了突击,孙苏洵一边打马跟随着,一边嘀咕道:“该悄无声息的接近才是,这么大的动静,那些疯子定然能听到……” “有人!” 就在他嘀咕的时候,丘陵后面冲出来四十余骑,看他们收拾好的模样,分明就是早有准备…… 苏洵再傻也知道自己错了。 合着这些人早就知道了自己这边的行踪,都收拾停当了,准备应对。若是刚才秦为不命令突击,发现他们的杀手们马上就会逃离。 这些就是李先生的手下。 “围杀他们!” 那些杀手不敢相信,有人说道:“咱们这一路的痕迹都抹掉了,秦为这个疯子是如何寻摸过来的?他难道是神仙?” “他们有三百余人!” 众人面面相觑,“要不弄死他们?” 作为杀手,以一当十只是寻常。 “那是北伐军!” “那又如何?” “某要走!” 这群杀手本就是没什么目标的群体,被李先生用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给笼络住了,此刻被围杀,什么团结都成了扯淡。 最关键的是本该来统领他们的李先生却一直没现身,这让杀手们分为了两派。 一派是准备散伙跑路,以后过自己的小日子,一派准备效忠李先生,为那些虚无缥缈的好处去搏命。 “跑!” 十余人策马从反方向奔逃。 剩下的三十余人面色坚毅,带头的杀手喊道:“为了复国,我等就算是死去也会复活……杀了他们!” 远方,那些老卒已经傻眼了。 “刚才左边没什么痕迹啊!” “右边反而有马蹄印,很密集。而且右边有树林,他们当然会去里面歇息。” “怎么会在左边呢?我等……这特么哪还有脸去见小郎君啊!” 一群老卒摆老资格失败了,老脸红的没地方搁,等看到那三十余骑冲杀过来后。 有老卒叹道:“马丹!这些蠢货!” “杀手和军队厮杀,这不是蠢是什么?” 北伐军结阵冲击,对面的三十余骑却有些散乱。 杀手本就是孤身作战,当他们需要集结起来动手时,就失去了隐秘的特性,离死不远了。 但此次不同,此次他们准备用击溃北伐军来作为亮相! 顺带还能吸引宋皇的注意力。 来吧,来追杀我们,这样主人就安全了。 一群被李先生蛊惑的入魔的杀手自信满满的冲杀而来,长刀的角度刁钻,对手铁定完蛋。 这是经验。 可一把长刀从侧面劈斩而来,让他愕然,他只能挥刀格挡,但正面的乡兵一刀就了结了他。 夹击! 北伐军经常磨练两人合击,以及小队围杀,而且他们的武技也不差,此刻面对这些自信满满的杀手时,当真是如鱼得水。 双方瞬间就绞杀在了一起。 秦为冲在前方,此刻他的左边换成了狄青,右边是牛莽,谢挺因为武力值赶不上这两人,所以被抛弃了。 一个杀手狂热的冲杀过来,长刀才举起来,左边的狄青挥刀,右边的牛莽挥刀……这是耍流氓啊! 就算是李先生在此,面对着狄青和牛莽的合击,他也只能格挡。 可这个杀手却在举刀…… 呃…… 秦为眼睁睁的看着两把长刀肢解了对手,怒道:“老子要杀人!” 狄青和牛莽没搭理他,继续护着他冲杀过去,当快要杀透出去时,秦为终于得了机会。 对手的长刀被狄青挡住,秦为一刀枭首。 “爽!” 一夜的郁气都在此刻消散了,秦为策马回头,那些杀手们只剩下了三人,被乡兵们瞬间围杀。 “这就是李先生吹嘘的手下?” 苏洵压根没得动手的机会,但也算是全程见识了杀手们的搏杀方式,不禁自信满满的道:“下次有机会,某要以一敌三!让世人见识见识某的武勇!” “武个屁!” 秦为没好气的道:“军队和杀手本就不同,杀手只能隐藏着动手,当他们骑马和军队绞杀在一起时,就是送死。” 远方有马蹄声传来,狄青面色一变,问道:“谁的人马?” 他在万胜军中可没听闻今日有调动。 谢挺笃定的道:“无事。” 今日他也没有动手的机会,此刻正在洋洋得意之中。 不过旋即他就有些悲伤,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会变成一个木胎神像,以后只用于寻找敌踪,平时就被供着。 这样不好啊! “是咱们的骑兵。” 一队骑兵轰隆而至,等看到战果时不禁就苦笑着。 “陛下令下官率军来援,可……” 为首的指挥使苦笑道:“这里已经不需要下官动手了。” “陛下厚恩……” 秦为心中是感激的,而那些老卒却在纠结着。 “那小子搜索敌踪的本事很大啊!当年军中最出色的斥候怕是都比不过他。” “要不问问?” “好,问问。” 老卒们被打脸后,又厚着脸皮去问谢挺。 “这是天赋吧。” 谢挺一本正经的说道:“郎君说某有做斥候的天赋,一般人都比不过。” “天赋?” “对,就是天赋。” 当你有什么解释不清楚的时候,直接用一句天赋就能混过去,古今多少天才的能力像是作弊?可一句天才就解释了。 老卒们掩面而去,到了曹玘的身边期期艾艾的,第一次展示了自己的软弱。 这群老卒的资格太老,在曹家连曹玘都要给面子。 曹玘憋屈多年,这些老卒自然是忍不得的,但忠心在,他们只能发牢骚。 于是曹玘就成了他们喷的对象……被喷多年后,曹玘早就麻木了,今日见他们吃瘪,心中竟然不是难受,而是窃喜。 新 817:郭皇后的谋算 从刘娥驾崩之后,郭皇后就逐渐成了这后宫之主。 尽管她膝下只有一女,但地位尊崇,那些后宫嫔妃就算有些恩宠,也绝不敢在她面前恃宠而骄。 后面的小房间里,她跪坐在蒲团之上,心中乞求漫天神佛能保佑她生个儿子。 神像无言,地面上摊开的是一本道家典籍。 寂然! “娘娘……” “嗯!” 郭皇后缓缓睁开眼睛。 女官赵尚书站在门外,低声道:“有消息。” 郭皇后幽居于此,没有大事不会惊动她。 “昨夜有叛逆伏击秦为……” 她的眼中多了冷色,喝问道:“如何了?” 赵尚书说道:“那叛逆头子……” “李先生!” 郭皇后以前从赵祯那里得知了此人。 “是,好像就是这个人。”赵尚书低头道:“秦为险些被害,随后叶双愁出手……秦为不知用什么东西点燃了李先生……” “好!” 郭皇后欢喜的道:“那李先生我也有所耳闻,听陛下说,那是个疯子无人能制,如今终于死了,否则以后陛下出宫就要小心了……” “生死不知。” 赵尚书尴尬的道:“那李先生生死不知,秦为连夜追杀他的手下,最后把他们全杀了……曹家也去了。” “曹家?他们倒是好一手算计……陛下曾说过,秦为是个重情义的,曹家这次帮了秦为,日后……” 随着后宫嫔妃数量增多,郭皇后愈发觉得自己地位不张。 之前就有朝臣提议,要选勋贵之女入宫充填后宫,曹家就是其中之一,现在他们又与秦家联盟,看来自己也要造作打算了。 郭皇后问道:“秦家娘子如何?” “说是忧思过度,险些昏厥!” 赵尚书想起了自己见过的刘姝,不禁叹道:“秦为对妻子情重,那秦家娘子自然忧思夫婿……” 这样的夫妻让人羡慕。 再看看宫里这位……陛下对娘娘或许也不错,但他却做不到如秦为那般,一生只许一人…… 郭皇后看着她那唏嘘的模样,冷冷的道:“去告诉陛下,我要出宫。” 呃! 皇后不能轻易出宫啊!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皇后身份太过重要,贸然出宫免不了早来非议。 可郭皇后却冷冷的看着她,喝道:“刁奴!滚!” 呃! 外面的几个内侍宫女都有些愕然,这赵尚书可是皇后的贴心人,一直都得了礼遇,今日这是怎么了? 方圆都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宫中人的普遍心态,他站在外面,一脸的忠心耿耿。 赵尚书苍白着脸退了出来,有人瞥见了,等她走后就低声道:“她哭了。” “住口!” 方圆喝住了这些人,然后进去问道:“娘娘可有事?” 郭皇后负手而立,身姿挺拔。 她看了方圆一眼,冷冰冰的道:“滚!” 方圆碰了一鼻子灰,出去站着,稍后有人急奔而来,他就冷笑道:“惊扰了娘娘该当何罪,问着他!” 这是敲诈和出气的好机会,两个内侍狞笑着过去,喝道:“跑什么?也不怕惊扰了娘娘……” 对于自己的结发妻子,赵祯真的情绪大抵比较复杂。 一方面是觉得郭皇后太过善妒专横,但当年那种情形,若郭皇后是个人人可欺的,她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另一方面,当初自己夺权时,郭皇后及时稳住了后宫,这样一个皇后也算得上贤内助了。 可问题是…… 优秀的贤内助不止是能帮皇帝管理后宫,还要能生出儿子来……一个没有子嗣的后宫之主,她能走多远? 所以对于郭皇后的地位,赵祯用打烂了一个刁奴的屁股作为保证。 别惹皇后! 只要朕一天不换皇后,郭皇后仍是这六宫之主,人也不可轻贱。 这是他的暗示! 可来人却喝道:“滚开,陛下来了。” 两个找麻烦的内侍灰头土脸的回来,方圆堆笑着迎过去,赵祯大步而来,许茂则紧跟着,随后就是赵尚书。 赵尚书的面色依旧苍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见过陛下。” 方圆行礼,见她的模样就知道此人以后很难了,作为贵人的身边人,一般都会得到尊重。 脾气暴躁如郭皇后依旧如此。 可今日赵尚书被郭皇后喝骂滚,这就是一个不好的开端。 宫中的女官职位就那么多,赵尚书的官职是‘尚宫’,这是女官里的顶尖,被尊称为‘尚书’。 这可是个香饽饽,今日之后,就会有人给她挖坑,然后看看郭皇后的反应。若是郭皇后不管,那么赵尚书就可以洗洗睡了,随后的攻击会淹没了她。 兔死狐悲的心情只是一瞬,方圆一路跟着,在殿外被拦下了。 许茂则冷冷的道:“陛下和娘娘有话说。” 方圆堆笑道:“是,某冒失了。” 这人倒也称得上是能屈能伸,许茂则心中把此人的威胁提高了一个等级。 然后他转头看到了角落里的任守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个任守忠也算是老人了,年纪却只有三十来岁,这在内侍中虽不算年轻,但胜在经验丰富。 若他能排挤掉方圆的位置,或者…… 许茂则已经快六十的年纪,他急需一个接班人,为自己将来的退休生活打下保障。 里面有几个宫女作陪,赵祯进来后就问道:“妙龄为何忽然要出宫?可是朕哪里惹你生气了?” “不关陛下的事……” 郭皇后先是娇羞一下,又的道:“那李先生纵横多年,皇城司下了大力气,叶双愁亲自出手多次亦不能得手,这次秦为遇险,听说他的夫人险些晕厥……臣妾便想替陛下前去抚恤一番……” 想去看看。” 呃! 赵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缘由,他心中一暖道:“皇后识大体……秦为这些年与国有功,抚恤一下也是应该。” 他盯着皇后身边的几个女官,冷冷的道:“保护好娘娘。” …… 出宫后,赵尚书有些失魂落魄的看着前方的马车,心中难过。 她服侍了郭皇后多年,堪称是兢兢业业。如今快三十岁了,竟然得了这个难堪,这让她以后怎么在宫中做人? 马车的车帘突然被掀开,有人过去侧耳倾听,然后转头说道:“赵尚书,娘娘叫你上车。” 赵尚书心中一惊,急忙过去。 除去赵祯之外,郭皇后不喜欢和人近距离呆在一起,甚至赵尚书猜测,因为赵祯是帝王兼夫君,所以郭皇后才强忍着,否则她大抵宁愿一人呆着。 可现在她竟然让自己上马车…… 她小心翼翼的爬上马车,就跪坐在边上,低着头,露出了一抹细皮嫩肉的脖颈。 郭皇后看着这一段脖颈和那乌黑的长发,淡淡的问道:“你家是益州的?” “是。” 赵尚书不知道郭皇后问这话的意思,只能谨慎的回答着。 “家里的父母还在?” “是。” “兄弟姐妹不少?” “是。” “父母可念着你吗?” “……” 赵尚书茫然抬头,想起了那记忆模糊的家,还有父母和兄弟姐妹。 “他们……臣不知。” 她有一个能生的母亲,给她带来了许多兄弟姐妹,子女多了就感情分散,于是那一年她就被选进了宫中,父母却只是淡然,说她去享福了。 郭皇后的眼中多了些黯然。 稍后到了秦家,秦为还未回来,但刘姝已经从惊慌中稳定住了。 “见过娘娘。” 孙好民被吓尿了。 连皇后都来慰问了,郎君这样的圣宠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个吧? “秦夫人可好些了?” “好多了……” 孙好民赶紧让吴妈扶着刘姝带出来。 “见过娘娘。” 刘姝现在正是孕后期,脾气一天一个样,阴晴不定是常事儿。 郭皇后见刘姝眸色正常,并未有那种弱不禁风的害怕,不禁就赞赏的道:“处事不惊,很好……” 听闻郭皇后脾气不少,而且善妒专横,若她万一那句话难听刺激到了怀孕的刘姝,那郎君回来怕是会找她拼命。 秦为的性子大抵是很和气,那是因为你没惹到他在意的事儿。 若是惹到了…… 比如说李先生的那帮子手下,就被他拉出邙山军连夜追杀。 “女人生孩子是道坎儿,可有不适的地方?” 郭皇后的话让孙好民心中一松。 一提起孩子,刘姝下意识摸了摸小腹,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像极了那些初当母亲时的女子。 光是想想,心中就甜蜜的不得了。 一个内侍忍不住就笑了,然后被方圆看了一眼,不禁汗流浃背。 “刚生孩子的女人都这样,恨不得早早就抱上他,心里眼里都是他……”郭皇后也为之莞尔,然后指指身边的赵尚书问道:“你看她可亲切?” 刘姝不明所以的看了赵尚书一眼,点头道:“亲切。” 郭皇后起身道:“回去。” 等他们走后,孙好民后怕的道:“小娘子刚才为何拒绝了呢?花花和绿毛小人就能喂食了。” …… 回到宫中之后,郭皇后又了小房间。 “娘娘让你进去。” 赵尚书还在患得患失,进去后跪坐在边上的蒲团上,大气都不敢出。 郭皇后跪坐在中间,嘴唇微动,却是在默念经文。 稍后她偏头看了赵尚书一眼,淡淡的道:“你二十七岁了。” 呃! 合着您竟然都知道? 那您先前还问这个作甚? 赵尚书完全懵了。 “你的爹娘生了太多孩子,你出来多年,他们早就忘记了你……” “您……” 赵尚书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你竟然知道……” 郭皇后冷冷的道:“二十七岁……女人到了二十七岁,再往后就是枯槁……在这宫中……来人!” 门外进来一人。 郭皇后冷冷的道:“告诉陛下,赵氏做事丢三落四,我不喜,赶出去!” “娘娘!” 赵尚书宛如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她伏在地上哀声道:“娘娘,臣有错,臣愿受罚,但求不出宫。” 她出宫能去干什么? 千里迢迢的回益州? 她二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很难找到合适的男子嫁人。而且大宋女子的嫁妆要求丰厚,她的家不会接受这么一个麻烦和累赘。 兴许会养着,但那是行尸走肉啊! 她抬起头,“臣愿意一辈子都在宫中……” 在宫中只要你努力做事,至少不用担心衣食住行,堪称是铁饭碗。 可外面呢? 她这个年纪出去,在汴梁城中能做什么? 大抵最后只能沦落青楼吧。 她不愿意去! 宁愿死都不去。 “出去!” 郭皇后垂眸,嘴唇微动,又开始了默念经文。 “娘娘……” 赵尚书刚想开口哀求,两个内侍过来架起了她。 郭皇后地位尊崇,她要赶一个宫女出去不是问题,可赵尚书是女官,还是尚宫这等高阶女官,有些麻烦。 但她说赵尚书做事丢三落四,这个可以有,贵人的身边可容不得丢三落四的人。 稍后有人回禀,“娘娘,陛下那边点头了,说是您有事尽管说话。” 听闻有女官做事不靠谱,赵祯哪有不同意的,当即就令人来了。 郭皇后对一个女官点点头,然后又开始了默念经文。 “赵氏,出宫吧!” 赵尚书瘫坐在地上,绝望的道:“臣不出去,臣不出去!” “这可由不得你!” 两个内侍冷着脸来了,大抵是准备把她架出宫去。 “出去吧。” 那个女官来了,她的臂弯挂着一个包袱,递给了赵尚书,可赵尚书此刻心丧若死,什么都无法提起她的兴趣。 “看看。” 女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你打开看看。” 赵尚书缓缓打开包袱…… “那是纸钞?” 一个内侍看着那一叠纸钞,不禁目露贪婪之色。 “这得有一两百贯吧。” “纸钞发的很少,大家都没有。她出宫就能拿着去秦记换钱,发达了呀!” 艳羡的声音从四面而来,大家都明白了一件事,合着郭皇后赶她出宫不是坏事啊!要不怎么还送了那么多纸钞? 赵尚书把今日的经历回想了一下,想起郭皇后的那些问话,瞬间就明白了。 “娘娘……臣不出宫!,臣愿意伺候您一辈子!” 新 818:赵七七 郭皇后不愿意把她的一生埋葬在深宫之中,所以就随便寻个丢三落四的借口,把她赶出宫去。 丢三落四,这种小毛病人人都有,隔一阵子就会有,不会被人诟病…… “太后让你去秦家。” 赵尚书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女官,先前在秦家时太后让刘姝看自己,还问看着她可亲切。 刘姝回以亲切…… 这就是太后为我谋划啊!她竟然为了我违例出宫!什么静极思动,分明就是借口。 “娘娘……” 赵尚书伏地大哭。 “吵!” 郭皇后皱眉道,有人出来说道:“娘娘说太吵了。” 赵尚书随后跟着人出宫,一路到了秦家。 “为何不是郭家?” 她清醒过来后就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女官笑道:“郭家……人口太多,麻烦也多,而且秦为与郭家舅爷这几年多有踟蹰,你若去了,就是和秦家为敌……再有,秦家这里就两口人,加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也不过是三口人而已,事情简单。” 有人去敲门,开门后,孙好民探头看了一眼,见是她们,就笑道:“劳烦贵人挂念,我家娘子一切安好。” 女官淡淡的道:“娘娘说和你家未出世的小郎君有缘,既然你家娘子喜欢赵氏,那就送给她了,日后也好帮着看护小郎君一二” 啥? 孙好民一脸懵逼的道:“送……送谁?” 赵尚书走出来,心中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福身道:“奴赵氏。” “别别别!” 孙好民蹦到了边上去,不敢受她的礼。 进去后,刘姝也闻讯赶来,见赵尚书神色哀伤,就问道:“娘娘把你送给我了吗?” “是。” 郭皇后外表冷漠彪悍,可却用极其细腻的手段把她从宫中解救了出来,这让她如何不感动。 这是要拿赵尚书,来与秦家结个善缘 刘姝只消一想,就知道了郭皇后的用意,问道:“那你叫做什么?” 出宫之后,自然不能再叫赵尚书。 她抬头茫然想了许久,“记得幼时,家中叫奴七七。” 女子多无名,有个姓氏和排行挂着就好了。 赵七七就是如此。 排行第七,就叫做赵七七。 原本这种事儿得要夫君首肯了才行,可对方是郭皇后,怕是夫君也不好驳了面子。 刘姝见她可怜,就说道:“去洗澡吃饭。” 那女官福身道:“既然秦家娘子接手了,我就回去给娘娘交差了。” “别啊!” 孙好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忌讳的东西,更担心秦家会因此被卷入一些皇室争斗这种,所以想拖延时间,等秦为回来后再做决断。 女官看了他一眼,说道:“娘娘的话,你想驳斥吗?” “小人不敢。” 玛蛋! 那可是连陛下都敢扇耳光的狠人啊! 谁敢惹? 女官前脚才走,秦为后脚就到了。 “郎君!” 孙好民愁容满面的把事情说了,秦为皱眉道:“这是何意?不过娘子既然喜欢,那便留下。” “可……小人担心这里面有什么争斗呢!” 孙好民习惯性的把此事阴谋化了。 “争斗怕什么?” 秦为很是淡然的道:“若是有人为此找麻烦,打出去!” “郎君,这……这不妥吧!” 孙好民觉得自家郎君的胆子太大了些。 秦为一夜追击,如今累的不行,他随口道:“没什么不妥,咱们家不做错事,谁敢来找麻烦,那就打回去!” “郎君,任守忠来了。” 任守忠急匆匆的进来,“娘娘说了,那赵尚书之事并无什么牵扯,只管随意安排就是了。” “知道了。” 这和秦为的判断差不多。 郭皇后虽善妒,但也不是那等爱用阴谋诡计的女人,她更愿意明目张胆的拉来架势斗一场。 这次她送了个女官给秦家,理由是为秦家将出生的孩子找个看护的。 让皇后身边的女官给自己孩子做老妈子? 这事儿……算了……就这么着吧。 秦为知道郭皇后的用意,无非就是她膝下无子,在宫中的威望日渐稀薄,万一之后哪个嫔妃诞下皇子,依着老赵家的尿性,她怕是不会再受宠了。 所以,就如曹家一样,郭皇后也要给自己找个盟友。 可她却选择了和自家娘舅游昌道有嫌隙的秦为…… “这事……” 秦为有些头痛的道:“这女人……怎么安置?” 这是跟了郭皇后多年的女官,天知道她知道郭皇后什么秘密,到时候被郭皇后想起来,说不得就会派人来弄死他。 孙好民此刻非常老实,“郎君,跟随来的女官说是娘子要的人……” “扯淡!” 秦为怒道:“姝儿哪会要什么人?这是皇后的手段罢了。罢了罢了。” 他微微眯眼看着外面,说道:“弄个小火锅去书房,某洗澡之后就去吃。” “郎君,先处置了那个女人再说吧?” 孙好民觉得赵七七就是个爆竹,说不定啥时候就炸了。 秦为微微摇头,然后去洗澡,洗完澡后,他并未去后面,而是在书房吃火锅。 一夜追杀,秦为洗个澡之后就恢复了精力。 小碳炉上架着一口铜锅,里面的羊汤沸腾着,羊肉片不停的翻滚,香气四溢。 秦为吃了一片羊肉,缓缓咀嚼着,直至听到了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没关。” 他喝了一口酒,在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时,缓缓抬头。 赵七七穿着一身灰色长裙,一头秀发随意的挽着,能看出些水气。 她飞快的看了秦为一眼,然后垂眸,“奴赵七七,见过郎君。” “上次你是赵尚书……” “是。” “你想要什么日子?” 秦为的问题冷酷而直接,并无什么周旋之意。 赵七七想了一下,抬头道:“奴想要过日子……”。 在宫中时她就多次听闻秦为的名声,北伐的坚定支持者,杂学的宗师,财神……一连串头衔让秦为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畏惧。 她在心中给自己披上了盔甲,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秦为看着她,良久见她眸色不变,就点头道:“那某就给你日子,某的娘子和孩子……” “那是郎君的命根子。”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若是不够聪明,她也无法在一干宫女中脱颖而出,成为郭皇后身边的首席女官。 秦为问她想要什么日子,她回以想要过日子。 过日子就是简单,平静,安稳。 后世有人求偶就喜欢丢出这个条件:某想找个过日子的人,这话的意思就是俺要求简单,没啥非凡的想法,就是想简单度日而已。 随后她说刘姝和孩子是秦为的命根子,一句话就聪明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我会看好未出世的孩子,看好你的命根子。 秦为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眯眼道:“如此……秦家就是你的家。” 这句话击溃了赵七七的心防,从出宫开始就存在的担忧和畏惧一下就消散了。 大滴的泪水滴落下来,她伸手抹了一下,“多谢郎君。” 她转身出去,身姿轻盈。 秦为低头,看着锅里翻滚的羊肉,喊道:“春杏,怎么没放萝卜一起炖!” “老爷,春杏又怀孕了。” 秦为仰天长叹:“乔风成婚后这两年,可当时没闲着啊……没有春杏做饭,这日子还怎么过?” 吴妈有些忐忑,因为她失去了给刘姝值夜的职务。 “家里的事很多,以后我这边的孩子出生了也得有人照看。” 刘姝渐渐的变得成熟了起来,几句话就把吴妈给安抚好了。 “娘子放心,奴保证看好小郎君。” 听她说的小郎君,刘姝不禁就笑了。 接着吴妈说道:“娘子,那个赵七七说她不用换床铺呢!” “那是谦虚。” 刘姝见她好奇,就说道:“她是宫中的女官,比一些大家的小娘子也不差,再说咱们家也没那么抠门,你只管叫人换了就是。” “好!” 赵七七坐在床边,见吴妈进来就起身行礼,丝毫没有宫中女官的架子。 吴妈也客气的回了一礼,又矜持的站直身子,仰头道:“都换掉,全换新的。” 赵七七从她出去的时间推断,知道她是去请教了刘姝,就低头应了。 “这是棉被?” 等拿到全新的床铺时,赵七七不禁惊讶了。 棉被宫中也有,但很少,只有贵人们才得用,而且皇子皇女们都还没有呢,据说是要等今年收获后再给他们做。 可秦家竟然连仆役都能用全棉的铺盖了? “奴不敢。” 她觉得这是奢侈品,所以有些惶然。 出宫之后她就是无依无靠的弱者,秦家足够容纳她,可小娘子呢?她是否会容纳自己?这是试探还是什么? 吴妈不禁笑道:“这棉花就是郎君弄出来的,旁人没有,秦家却不差,不只是咱们用,连花花冬天都有一床小棉被垫着呢。” 竟然这样? 赵七七福身道:“还望嬷嬷代七七多谢娘子。” 晚上躺在床上,新棉被的味道很好闻,关键是很软和,很暖和,枕头也是棉织品,软软的,让人觉得一下就陷入了梦乡之中。 在梦中,她梦到了自己的爹娘。 “七七,回家吧……” “七七,家里没钱了,你大了没法嫁人,把那些钱补贴家用吧……” “七七,把钱拿出来!” “不拿……抢!” “不!” 新 819:请客 赵七七猛地醒来,却发现天色微亮,边上站着穿戴整齐的刘姝。 “娘……娘子。” 刘姝点点头:“我家一般起的都早,夫君说一天之计在于晨,尤其是怀孕了以后,总坐着反而不好,要适当活动一下。” 赵七七有些囧的道:“奴知道了,奴马上起床收拾。” 第一天竟然就起晚了,丢人啊! 看着刘姝扶着肚子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她脸上有些窘迫,稍后去了厨房,想看看能否帮忙。 “不用。” 林小北负伤了,春杏少了个帮手,不过吴妈卸掉了后院儿那边的差事,正好来填补空缺。 稍后春杏舀了一大碗鸡汤,香味浓郁,但能闻到药味。 “我去。” 吴妈接过了大碗,放在食盒里,然后对赵七七颔首,就出去了。 “这是给林小北的。” 春杏见她有些不知所措,就说道:“林小北为了保护郎君豁出了命,郎君说了,厨房换着给他做滋补的饭菜,不论菜品,只要有。” 这个待遇真的是让人艳羡了。 秦家对仆役不错啊! 赵七七渐渐安心了。 早饭后,秦为去看了林小北。 室内还有鸡汤的味道,林小北已经能坐起来了。 “好好养着。” 秦为有些艳羡林小北的康复能力。 林小北问道:“郎君,您身体如何了?” 秦为点头道:“没事,都是些擦伤,早就结痂了……” 他再看了林小北一眼,然后出门上朝。 一路到了皇城前,王臻在外围等着,见他来了就问道:“伤势如何了?” “没事。” 秦为的心情极好,王臻却埋怨道:“没事儿看什么庙会?多大的人了还喜欢凑热闹……在城中就好。” “城中……” 秦为想起了那些家伙的手段,就觉得这不是个好建议。 “不过他们这次损失不小,倒也问题不大。” 王臻的安慰让秦为不禁翻了个白眼。 “交趾那边有事。” 王臻看着有些愤怒,“有人来禀告,说交趾那边有人越境……杀伤了不少军民。” “官方?” 秦为摸着下巴…… 稍后小朝会上,富弼完整介绍了整件事。 “天圣六年,大宋在西平州击败交趾精锐,至此平安了差不多三年。交趾内部最近却有些躁动不安,那些部族开始了骚动,不时有小股越境袭扰……广南西路请示,这些部族都是反李日尊的,是否要帮一把?” “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赵祯觉得情报太详细了,详细到他不敢相信。 庞籍看了秦为一眼,“那个李珣……就是那个交趾使者,如今是咱们的人了。” 呃! 范仲淹愕然,当年之事他知道的不多,“那个……怎么弄的?竟然把使者给变成了大宋的人。” 这活谁干的?太漂亮了。 秦为站在边上,干咳一声。 “那个……” 秦为本想装个谦虚,可却没人说话,只得出来说道:“范相,李珣贪财,被下官抓住了把柄,让他写下了……不,是他自己写下了效忠书。” 哥本想谦虚来着,可实力不允许啊! 赵祯当初也是参与者之一,不过这种事儿上不得台面,他自然不会主动说话。 范仲淹却好奇道:“什么效忠书?” 秦为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期期艾艾的道:“范相确定要看?这里面的东西有些腌贊,怕是不大好看。” 范仲淹越发的觉得他的姿态让人火冒三丈,老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是看不起谁呢? “说来听听。” 是你要听的啊! 秦为就把李珣写的内容大致说了一下,其中关于李日尊的内容占据大半,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情节,大抵家都没法写出来。 “……两个人……厮混在了一起……” 范仲淹没想到竟然是这等内容,不禁后悔了,他可是文坛大家,号称君子……这特么,谁写的? 太恶心人啊! 眼看他一张老脸从红到青,赵祯心中苦笑,然后摆摆手道:“好了。” “此事必然可信。” 他对秦为点点头,“你做的不错。” “臣只是随手而为。” 秦为是随口说了这话,说出来后就觉得不大对头,他瞄了周围一眼,发现宰辅们的目光都是绿油油的。 你要不要脸? 什么随手而为。 你随手而为就为大宋在交趾埋下了一个高级密谍,要是你有准备呢?岂不是要让交趾翻天覆地? 吕夷简说道:“那些地方部族不服王化,帮了他们,他们一旦壮大,怕是会先冲着大宋来了。” 这话没错! 庞籍去过西南,所以有发言权,“陛下,那些地方部族毫无忠心可言,广南西路的官员怕是糊涂了,竟然想着帮他们一把,臣以为当马上派出信使,让他们挡住。至于交趾内部的事儿……臣觉着大宋看热闹最好,若是能弄个火锅,来杯好酒,想来会更舒坦。” 赵祯点点头,“当年侬智高就是如此,所以不可养虎为患,不过火锅不好,还是烤肉更佳。” 他一般情况下很严肃,所以这一下调侃就逗笑了宰辅们,殿内全是欢笑声。 就在这欢笑声中,赵祯问道:“你伤势怎么样了?” “臣并无大碍。” 赵祯含笑道:“那李先生是个大患,可屡次捉拿都无用,多少年了?不管是皇城司还是出动军队都无可奈何,可他却在你这里栽了个大跟斗,传出去皇城司上下怕是没脸见人了,哈哈!” 李先生大抵没有提防秦为,所以才被魔火袭击,差点变成了个人形火炬。 赵祯说皇城司上下没脸见人,秦为不禁心中暗爽。 秦为谦虚的道:“陛下过誉了。” 这厮嘴里谦虚,可两眼却在放光,分明就是在等着好处。 “你啊你!” 赵祯摇头失笑,说道:“你夫人也快要生产了,身边需要人来看护……那个赵七七你觉着如何?” 靠! 赵祯竟然都摸清楚了赵尚书的名字,可见是早有准备。 秦为低头道:“娘娘的身边人,再无不妥。” “那就好。” 赵祯抚须道:“听说你夫人幼时身世凄凉,想来该是没什么家当……” 陛下,您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宰辅们觉得这话不对头。 刘姝的身份不少人都清楚,一个刘家竖子的私生女,千里迢迢来汴梁寻亲,后才遇上了秦为。 要说刘姝身世凄苦倒也没错。 可自从刘姝嫁给秦为后,谁不知道秦为宠爱妻子,成婚三四年从未纳妾,连花边新闻都没有,更别提去什么勾栏瓦肆了。 可见秦为对妻子的宠爱是真心的。 刘姝出门买东西,马车上的铜钱都是一袋袋的,可见豪奢,这样有钱的秦家,您竟然说她没什么家当? 赵祯面不改色的道:“那赵七七去伺候她,想来也给不出什么赏赐,罢了,此后让宫中继续给赵七七发俸禄。” 啥? 宰辅们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什么叫做宫中继续给赵七七发俸禄?这不就相当于是从宫中派个人去伺候刘姝吗?这事儿不算什么,可赵七七是谁? 她是尚宫啊! 把等级换算一下,就相当于是让吕夷简割自己一刀进宫去伺候赵祯。 我去! 这恩宠……当真是前无古人了 散朝了,秦为拔腿就想跑,吕夷简一把拽住他,怒道:“得了好事不请客吗?” 秦为回身,见宰辅们都在含笑,“这个……不是要上衙吗?” 范仲淹抚须笑道:“今日无事……你没听见,刚才陛下都没赐宴吗?这便是让我等自便。” 玛蛋! 这里面竟然还有潜规则? 赐宴就是让宰辅好好工作,不赐宴就是给他们悄然放假……这待遇,这老板,妥妥的好啊! “你家夫人得了这等好处,日后若再生下个男孩儿……不得了啊!可愿给未出世的孩子结个姻亲?” 庞籍的心情大抵也不错,所以难得的猥琐了一把。 “男女都不知道呢,还是算了……” 儿子都还没出来,谈婚论嫁还早着呢,再者……万一是个女儿,秦为也不想她踏入那权贵家族的纷争里。 我秦为的儿女,只要幸福一生便可! 但请客之事却不好推拒,秦为只得答应了。 晏殊自然是不去的,他的事情太多,而且和那三个宰辅也不大合得来。 一路去了樊楼,三个宰辅突然出现,顿时引来一阵勾搭。 “诸位相公,小人这里有新到的好鱼。” “小人这里有俏厨娘。” “刚到的肥羊,是喂了牛乳养大的,那个嫩啊!” “……” 等看到后面的秦为后,所有的勾搭都消失了。 这位可是厨神,汴梁的炒菜起源于他,在他的面前说什么美味,那是班门弄斧。 秦为随便指了一家,那掌柜喜得一迭声说不要钱。 “某请客。” 秦为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 财神会差你那点钱? 秦为点的几乎都是家常菜,这一点让范仲淹很是好奇。 “为何都点普通的菜?” 他年轻时好享受,到了现在依旧如此,鲜衣怒马,醇酒美人,这才是人生啊! “普通……” 秦为坐在他的对面,说道:“所谓珍馐,实则就是新奇。可人每日两餐要的是什么?下官以为要的是在普通中寻找到的不平常。” 新 820:大宋的心气儿 “扯淡!” 吕夷简不屑的道:“不就是想说把普通菜弄出新意来吗,扯这么半晌有意思?年轻人要爽直才好。” 秦为干笑道:“正是这个意思。” 吕夷简看看庞籍和范仲淹,低声道:“老夫和陛下商议过交趾之事,老夫建言……既然辽人和西夏人都消停了,那是否趁机把交趾人给收拾了……” 我去! 老吕啥时候这么激进了? 秦为脑子一懵,旋即想起了当年,那时候的老吕就很激进啊! 只是后来寇相公被群起而攻,捞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那时候老吕还只是个小角色,这怎能不让他害怕? 所以,他渐渐变成了一个官僚。 而近年来大宋几次对外胜利又激发了他的热血,于是就蠢蠢欲动了。 “交趾人……那边瘴疠横行,难。” 庞籍也有些意动,但却觉得此事不靠谱。 “若是要征伐交趾,大军不易。瘴疠只是其一,还有粮草怎么转运?那些地方河流树林密布,会让人发狂的!” 吕夷简叹道:“老夫也知道,机会难得啊!西夏只是暂时平息了,可李谅祚必然会寻机攻打,否则他坐不稳。至于辽人,大宋越强大,他们就会越慌,到时候也会来找事……也就目前有空去收拾交趾人,错过了可惜。” 秦为低头吃菜,三个宰辅见他不说话,就不禁苦笑起来。 什么请客自然是借口,宰辅们想拿交趾来开刀,但却有些没把握,就找个借口问问秦为。 “秦为……”范仲淹性格磊落,最后还是他出面,“你觉着如何?” 秦为放下筷子,笑道:“交趾贪得无厌,是让人愤恨,那诸位相公觉着是该一战而下,还是不断的敲打,让他们痛苦不堪,活在恐惧之中……” 咦! 吕夷简摸着下巴,有些意动的道:“以前是交趾人来袭扰大宋,若是大宋去袭扰他们……” 很爽啊! 绝壁很爽啊! 吕夷简看看庞籍。 庞籍一脸正经之色,“这个……若是水军也去呢?水陆并进……李日尊会不会吓尿裤子?” “已经去了。” 秦为举起酒杯敬酒,宰辅们却没响应。 “水军去了?” “何时去的?” “早就去了,水军一战让辽人丧胆,如今辽人据闻在大造战船,想报复。可在此之前他们却无能为力。” 秦为放下酒杯,见宰辅们听的认真,就笑了。 若是没有那些战绩做铺垫,此刻他说的话宰辅们只会当做是废话。 放屁! 这个大宋只要能不断胜利,不管是宰辅还是重臣,甚至是百姓,他们都不会再畏惧什么辽人西夏人,甚至会巴不得开战。 这就是心气。 一个国家有了心气才能不断发展,而反之,死气沉沉的气氛会让这个国家陷入迷茫之中。 “上次水军归来之后,修整了一个月,下官就和陛下建言,说水师需要不断征战,方能有长进。而大宋周边的水军……西夏没有,辽人的水军上次大败之后,一时不敢再出来,唯有交趾才有机会。” 秦为再次举杯,大家一起干了。 吕夷简意气风发的道:“这些年交趾人一直不老实,不断袭扰大宋的广南西路,那时他们那个嚣张啊!不管是对使者苦口婆心的说,还是派出使者去找李日尊劝说都没用,他们倨傲的以为大宋无法惩戒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现在不同了。”他看着秦为,得意的道:“大宋有了强大的水军,可以一路溜达过去……能到升龙城吧?” 秦为点头:“可以走海路,最后沿着河道进去,直达升龙城边上。” “那就好。” 吕夷简拎起酒壶痛饮。 呯! 银质酒壶被砸扁了,吕夷简大笑道:“爽快!大宋爽快,哈哈哈哈!” 范仲淹和庞籍也跟着大笑了起来,外面亲自蹲守伺候的掌柜听到笑声,就把窗户推开,然后探头出去。 “听听,相公们对我家的饭菜竟然这般满意,都笑抽了。” 边上的同行假装没听到,掌柜嘚瑟的情绪没法宣泄,就再把身体往外探出去了一些。 “听听,都听听……” 商业竞争在许多时候比沙场征战都惨烈,能得到重量级人物的肯定,这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掌柜得意的挑眉,上半身全探出了窗外, “掌柜小心……” “救命!” 呯! 这顿饭不错,若非是掌柜从二楼跌落下去,那么这个饭局就算是完美了。 秦为一路回到家,把赵七七叫来说话。 刘姝并没有因为身边多了一个曾今身份尊贵的女官做仆人而开心,反而她更加患得患失了。 在她看来,郭皇后之所以要将自己的贴身女官送给自己,那无疑是看了自家夫君的面子而已。 诚然,的确是这样。 所以,若是这一胎她生的是个女儿…… 怕是就算夫君不会说什么,外人恐怕就要嘲笑了。 ——你看,得了恩宠又怎样?还不是照样生不出儿子? 秦为不知道妻子的想法,他现在担心的是这个赵七七……毕竟是皇后身边的人,忽然来了秦家,说不在乎是假的。 赵七七多了些精神,她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头发也简单的挽了,压根看不出是什么高级女官。 “陛下先前说了,此次算是功劳。” “功劳?” 刘姝瞬间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脸上带着欢喜和崇拜,“夫君,您有立功了?” “侥幸而已……那个叛逆头子没防备,被一把火烧了个半死,连皇城司多年都做不到的事,这次也算是出气了,所以陛下很欢喜。” “哦!” 刘姝不懂这些,但还是点头道:“立功好啊,不仅能得上次,还能打折人的腿。” 这个夫人被人带坏了呀! 秦为黑着脸道:“没有的事。” “就有。”刘姝掰着手指头说道:“你打断了……”,她说了好几个人名,都是被秦为打断腿的倒霉蛋,市井里早就传遍了。 “好了。” 被妻子数落了一通,秦为有些尴尬,他看着赵七七,问道:“到了一天,感觉如何?” “娘子人很好。” 赵七七说的是实话。 刘姝并不像之前自己见过的那些权贵妇人,不是趾高气扬就是眼高于顶,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关键是,刘姝待人和善,甚至有些事情根本不用自己帮忙,反而会主动做些下人才做的事情,这在秦为的身份映衬下显得极为难得。 “那就好。” 秦为随口敷衍了她,然后说道:“陛下说了,以后你的俸禄依旧由宫中发……” “娘娘!” 赵七七的泪水一下就出来了。 娘希匹! 秦为有些不悦的道:“和娘娘没关系,秦某立功,所以陛下要酬功。至于你的薪俸,那只是个噱头罢了。” “是。” 赵七七低头,“奴忘形了。” “此后你却不是宫中人,要知道这一点。” “是。” 赵七七的嘴角微微翘起,很是温顺。 “回头……换了衣裳。” 秦家的仆役穿的也不差,所以看着赵七七一身粗布衣裳,秦为觉得格外的刺眼。 “您要做什么?” 赵七七退后一步,就像是受惊的小鸟,双手甚至还挡在了胸前。 “你想多了。” 秦为没好气的道:“既然你喜欢,那就随便。” 这女人,不知道宫中究竟是什么氛围,竟然让她这般紧张,不过见到她这惊惶的模样,秦为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做了大半年的和尚。 一旁刘姝只是看着,嘴角带笑,并没有丝毫生气。 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他真的想要赵七七,自己作为妻子,也自该欣然点头。 这年头哪个官员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秦为这种即成为顶尖权臣的人物。 从刘姝发现有孕开始,他就一直在憋着。 忙碌起来的时候,自然不会想这些,可今日他心情愉悦,被赵七七这么一点,竟然有些蠢蠢欲动的意思。 少年人啊!血气方刚。 这是狼! 赵七七觉得这个眼神和狼差不多,于是就把秦为加在了黑名单之中。 秦为自然没这个想法,如今他满脑子就是媳妇和那个孩子,怎么生孩子,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他最近就在忙着这个,以至于连书院的入学考试都没有顾及。 …… 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仿佛都是雨线,偶尔有雷声和闪电,才让人觉得有一丝鲜活。 风有些大,这等时候一般的船队都只能躲在港口里避风,等待风雨过去再出航。 可一只船队却在汪洋大海之中挣扎着,船帆降下,所有人都躲在船舱里,等待着上天的审判。 “这还有多少时候?” 柳如仕抓着木柱子问道。 “等。” 陈兴显得很镇定。 战船在颠簸着,随着风浪上下起伏。 起来的时候还好,突然掉下去的那种失重感会让人想吐。 “呕!” 隔壁舱室有人在呕吐。 “老子在海上漂几十年了,竟然还会吐?呕!” “这……这风浪邪性啊!” 隔壁断断续续的一直在吐,直至全是水。 陈兴有些担心自己的副手,回身一看,就见柳如仕蹲在地上,手中捧着个木盆,身体在由下到上的涌动。 这是呕吐的先兆。 “吐吧!” 陈兴摇摇头,然后打开舱门。 呼! 大风吹了进来,陈兴侧身抓住门框,艰难的走了出去。 砰! 舱门关闭了,一直在忍着的柳如仕终于吐了出来。 “呕!” 陈兴用一根绳子拴着自己的腰,艰难的走到了战船中部,他双手抓紧船帮,努力在风雨中看着船队。 庞大的船队在经历着风浪的洗礼,因为先前的命令,此刻都拉开了距离,看着若隐若现。 “还不错!” 陈兴满意的回去。 “呕!” 柳如仕还在呕吐,没一会儿吐出来的都是水。 “这是谁都要过一道的,熬着吧。” 想出海,那就必须要经历这一关,等你经历大风大浪依旧能坐着喝酒时,就算是成了。 陈兴就是在喝酒。 “此刻我等就是蝼蚁,所以某也能放松片刻了,等候上天的安排。” 他弄了半坛子酒缓缓喝着,柳如仕就在边上呕吐,一喝一吐,当柳如仕停住了时,战船的颠簸渐渐变小了。 “雨停了!” 外面有人在欢呼。 柳如仕已经跪在了地上,木盆里的呕吐物散发着让人恶心的味道。 “喝一口!” 陈兴不知道剧烈的呕吐之后喝酒只会损坏胃粘膜,柳如仕也不知道,几口酒水下去,柳如仕觉得从嗓子到胃里都很难受。 受损的粘膜被酒精刺激的难受。 “感觉如何?” 陈兴放下酒坛子,盖上塞子,笑着问道,柳如仕在喘息,他缓缓抬头,一双老鼠眼眨巴着,面色煞白。 “难受。” 陈兴笑道:“慢慢就好了。” “不会。” 柳如仕觉得自己在盼望着什么,“某觉着杀敌能治这个毛病。” “那就要看李日尊给不给面子了。” “风住了!” 外面传来了欢呼声,接着有人靠近。 陈兴拿出地图,说道:“这里距离入海口很近了,秦大人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抬头看着柳如仕,这是在判断自己的副手是否还保持着清醒。 “秦大人当时说交趾人觉着大宋不敢来攻打他们,所以升龙城附近的防卫很松懈……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去告诉李日尊,大宋从不会挨打之后不还手。” 柳如仕的眼中多了兴奋,“水军在大宋境内毫无用处,不少人都认为水军耗费钱粮,不该扩大,如今……若是咱们能在升龙城抢一把……军主,发达了呀!到时候咱们想造船就造船,想扩编就扩编,多好。” 这厮的身上全是野性,天知道他是怎么成为翰林院画师的。 按照陈兴的想法,翰林院的官员应当是很文雅,可眼前和强盗差不多的柳如仕让他无法把两者之间联系上。 “军主,到入海口了!”外面有人在说话。 陈兴和柳如仕开门出去,只见外面晴空万里,天空碧蓝的不像话。 “这特么哪像是大风大浪的样子?” 一个将领在叫骂着,胸襟上的呕吐物证明了他的狼狈。 “在那!” 新 821:大宋不再软弱 顺着麾下的手臂,陈兴和柳如仕看到了入海口。 一边是海水,一边是河水…… “泾渭分明啊!” 陈兴按住刀柄,吩咐道:“检查一下船只,随即出发。” “军主有令,准备抢!” “军主有令,要发财了!” “兄弟们,准备去抢交趾人了!” 陈兴木然听着麾下将领把自己的话曲解成各种意思,但核心就一个,马上就要发财了。 从上次在北方海域拦截了许多走私船之后,水军将士们对海盗这个职业生出了浓厚的兴趣,恨不能脱下盔甲,去更远的地方劫掠。 “都是一群泼皮!” 陈兴并未阻拦,他知道在经历了漫长的航行之后,军心士气都处于低谷之中,需要这么提振一下。 “发财了!” 重新整队之后,船队缓缓驶进了内河。 “发现敌船!” 瞭望手拿着望远镜在叫喊着,却没有发现敌人的紧张,全是兴奋。 特么的! 都是一群土匪啊! “兄弟们,肥羊来了!” “准备好,都准备好!” 士气瞬间如虹! 柳如仕站在船头上,觉得衣服有些碍事。 “敌船三艘!” 瞭望手有些失望,大抵觉得不会有什么收获,当前方能看到那三艘敌船时,柳如仕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他随手脱掉衣裳,赤果着上半身。 “军侯!看呐,军侯解衣了!” “准备好,跟着军侯去杀敌!” “军侯虽然瘦的身上全是骨头,可每次看到他解衣,某就觉得杀气腾腾的,压根就不怕什么对手。” 柳如仕解衣在水军中已经成了一段传奇,每当他脱掉衣裳时,就代表着准备接敌,浴血奋战的时刻到了。 “升旗!” 一面宋字大旗缓缓升起。 对面在惶然转向的交趾战船绝望了…… “天呐!竟然是宋人的水军,他们怎么来了这里?” “好多船,都是大船!” “快转向,回去报信!” 船上的交趾将领在船头踮脚看着,不住的催促着麾下转向。 “宋人的船好快!” 大宋水军的战船在不断接近,那速度让人绝望,这才是天朝上国应有的实力啊,如今只是稍稍展现,就让人胆寒。 “这是他们的战船?” 交趾人觉得今日怕是难逃一劫,三艘战船终于调转了方向开始逃命。 “他们更快!” “来了!他们来了!”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麾下的慌乱让将领心乱如麻,他看着不断逼近的大宋战船,天人交战之后,突然下了个决定。 “再这样下去,咱们逃不了。” 他拔出长剑喊道:“冲过去,杀出一条血路来!” 只要杀透出去,宋军绝对不会追击。 “宋军是去升龙城的,咱们才三艘船,他们肯定不会追击,冲!冲上去!” “咱们掉头是顺风,他们是逆流,拦不住!”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而且现在的水战都是弓箭之后跳帮,胜负要看双方的将士谁更悍勇。 交趾将领挥舞着长刀呼喊道:“勇士们,让柔弱的宋人看看咱们的悍勇吧!” “万岁!” 古往今来无数战争的真实结果普通人都不会知道。 败了会说是胜利,胜利会说成是大胜。 上次西平州被秦为击败之后,交趾内部统一了口径,说是在边境地带击溃了挑衅的宋军,大获全胜。 于是交趾国内的军民依旧信心十足,李日尊的统治依旧稳如泰山。 “他们竟然掉头了?” 陈兴觉得交趾人还不如靠岸逃命更好,可他却不知道,若是弃船上岸,这些人回去也会倒霉,会被当做是逃卒干掉。 柳如仕缓缓拔出长刀,淡淡的道:“如此也好,某正好让长刀饮血。” 他的目光冷漠,渐渐进入了‘我就是天下无敌’的状态,他从未停止过刀法的练习,速度,速度…… 一切的招式都是为了速度服务。 而且他从不练防御,都是进攻,看着他练刀连陈兴都表示头痛,敌船是顺流而下,速度很快。 “钩镰枪准备!” 军士们手持钩镰枪站在船边,准备勾住敌船。 “要用魔火吗?” 柳如仕摇头,“敌军弱小,不必动用那些,让兄弟们见见血才好,能提振士气。” 敌船在快速接近中。 “盾牌……” 一波箭矢飞来。 柳如仕没用盾牌,他在盯着敌将,狞笑道:“此人的脑袋不错。” “弩箭……放!” 近距离内的弩箭攒射让交趾人面色惨白,哪怕是有盾牌防御,依旧被干掉了不少人。 “靠近了!靠近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时刻,宋军会用钩镰枪勾住船帮,然后奋力拉近双方的距离,接下来就是水上的短兵相接。 “要凶狠!杀死他们!” 交趾将领不觉得自己的麾下会有问题,“当年那些西南土著就能让宋军丢盔弃甲,可他们却只配给咱们为奴,所以怕什么?打起精神来!杀……” 钩镰枪伸过去,顺利的勾住了。 “拉!” 两艘战船被拉在了一起。 交趾将领抬头,喊道:“谁悍勇?” “交趾!” 麾下齐声高呼着。 就在此时,只见宋人的战船边上一个干瘦男子……此人竟然还赤果着上半身,他的身后站着同样赤果上半身的宋军。 那个男子右手持刀,左手奋力的拍打着自己的排骨,呯呯呯的声音连这边都听到了。 “杀敌……” 他在仰天狂呼着。 “杀敌……” 他身后的那些宋军都在狂呼着,瞬间战意沸腾。 “此人是某的了!” 一个排骨兄,交趾将领觉得就是来送人头的,交趾将领在盯着那个打头的宋军,由于此人赤果着上半身,所以看不出去身份来。 不过能站在第一位的定然是勇士,只是……宋军的勇士竟然这般干瘦吗? 他笑了起来。 “杀敌!” 柳如仕第一个跳了过来,交趾将领以逸待劳,拔剑捅刺。 这是一次例行巡查,无数次这样的巡查告诉将领,这一趟肯定是没有威胁,于是他就佩剑,而不是带着更适合杀敌的长刀。 但他觉得足够了。 然后他发现对面的宋军压根没看他,而是径直一刀劈斩而来。 很快的一刀。 这货不怕死吗? 交趾将领下意识的就撤剑格挡,等人头飞起时,他才发现自己做错了,这个宋军压根就没想防御,这就是个疯子! 面对疯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冷静,可他却失去了冷静。 柳如仕伸手抓住了掉落中的人头头发,仰头喊道:“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在见到柳如仕依旧第一个斩杀敌将,麾下不禁狂化了,无数人跳了过去,长刀挥舞间,那些自负悍勇的交趾人傻眼了。 他们知道宋人被侬智高打的满地找牙,但侬智高却不是交趾的对手,所以简单换算之后,就觉得自己大抵能以一当十。 可那个干瘦的宋军竟然一个照面就干掉了他们的将领,这是怎么了? 先前的问话再度被想起。 谁悍勇? 这特么的好像是宋人更悍勇啊! “投降!” 一个交趾军士丢弃了长刀,跪在地上请降。 冲杀在前的柳如仕杀红了眼睛,一刀把他枭首,剩下的交趾人反而更怕了,长刀掉落在甲板上的声音不绝于耳,瞬间柳如仕的前方再无站立之人。 “收拢俘虏!” 陈兴及时下达了命令,宋军高喝着,开始收拢兵器。 一个交趾军士突然起身高喊着,边上的宋军下意识的就是一刀,鲜血飙射中,交趾人噤若寒蝉。 “他只是想撒尿。” 一个通译很头痛的说道:“这样会让人害怕,以后就没人投降了。” 那个军士有些担心的看着柳如仕,若是按照军纪的话,他会被当场处罚。 柳如仕眼中的红色在渐渐消散,“记得某第一次见到陛下之前,那时某紧张的不行,频繁想去茅厕撒尿,可等见到了陛下之后,就再也不想去了……所以,此人有诈!” 此刻紧张不? 面临宋军的长刀,肯定紧张,在最紧张的时候什么屎尿都会被忘记,只记得一件事,怎么保命。 “再有,咱们此次是袭扰,哪有功夫带着俘虏?若是不听话的,都杀了。” 柳如仕说的很是理所当然。通译觉得这位大抵前世就是个武将,今生投错了胎,这才去了翰林院为官。 “叽里咕里……” 一个交趾军士颤抖着喊道。 “他说了什么?” 柳如仕已经习惯了呼吸着血腥味,对那股子腥臭味早已没了排斥。 通译说道:“他说别杀我。” “对,此刻他们的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个,有尿也憋回去了。” 那个军士欢喜的谢了柳如仕,然后好奇的问道:“军侯,您见过陛下?” “对。” “那陛下……可仁慈吗?” “仁慈,很仁慈。” 柳如仕想起了那次觐见。 赵祯很是和气的说他想要找一本古籍抄本,可以前的文字排版于现在差别太大,只能等编著们从新排版好才能看懂。 那时候的赵祯还没有掌权,在太后的为下压,更像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可他却没有将这些怨气发泄在别人身上,甚至还宽慰他不要急,晚些排版出来也不怕,不用担心。 这不是帝王,更像是和曦的邻家少年。 柳如仕转身,眼中有些水气。 陛下,臣在杀敌! 陛下……大宋不再软弱了! 新 822:火油的威力 “收拢战船,特别是清水,全都收拢过来。” 陈兴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后续事宜,等柳如仕回来后,问道:“以前大宋和交趾人多有厮杀,虽然人不多,可也能管中窥豹,知道他们的悍勇。那时他们不肯降,可今日却降了,你可知为何吗?” 柳如仕摇头,算下来他还是军中的新人,对这些不大了解。 陈兴拍拍他的肩膀,唏嘘道:“因为你的悍勇啊!” “因为悍勇?” “对。” 陈兴想起了先前柳如仕的疯狂砍杀,不禁对自己拥有这样的副手感到了幸福,“交趾人自负悍勇,但当他们发现咱们更悍勇时,他们就怕了,就慌了,然后就会软弱……这就是他们请降的缘故。” 人类的悍勇就代表着恃强凌弱。 当面对着弱势的一方时,有人带头悍不畏死,无数人随后就会信心倍增,变得悍勇起来。 “这个悍勇直至遇到了更悍勇的军队才会结束。” 要击败悍勇,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们更悍勇,如此才能摧毁他们的意志。 柳如仕一怔,问道:“大宋军队如今可悍勇吗?” 在他想来应当是没有,否则不会害怕辽人。 “以前很弱,如今在渐渐变得强大起来。” 陈兴说道:“大宋击败了西夏人,辽人的重骑在府州也遭遇了重创,建仁,大宋不一样了。” “秦大人……” 柳如仕突然想到了秦为,“那些胜利都有秦大人在,还有那些火油弹,还有那些火药罐子……正是有了这些,大宋才重新拾起了勇气,将士们才重新变得悍勇起来。” 悍勇的培养过程需要不断的胜利,当胜利已经成为习惯时,自信心就会爆炸,面对任何强敌都敢与之一战。 陈兴憧憬的道:“大宋在慢慢的变强,如今辽人也没法威胁咱们了,以后……” 他看向了北方。 那里有大宋的痛点,燕云。 柳如仕也在看着北方,“秦大人说所谓的无敌只是唬人的,若是有这等强敌,那就去打断他们的脊梁骨,让他们见到咱们就跪下谄笑……” “能赢!” 陈兴点头道:“某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船队迅速集结,再度出发,岸边不时出现简陋的民居,还有些种地的农民,他们见到船队后都面色大变。 “…………” 这些交趾人大声呼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然后开始了四散狂奔,他们丢弃了锄头和一切会拖累自己逃跑速度的东西,狂奔而去。 “他们说敌人来了,但没分清咱们的来历。” 陈兴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交趾人只知道去侵袭大宋,自觉外敌无法打过来,所以这些百姓压根就不认识咱们的战船。” 当前方民居变得密集起来时,军队出现了,数百人的军队在岸边跟着船队小跑,有人在张弓搭箭。 “弄死他们!” 弩弓齐射过去,那些交趾军士倒下一小片,剩下的发一声喊都跑了,这队交趾人有两匹战马,被派去报信。 战马直接跑脱了力,才在天黑前到达了升龙城,将领被一路带进了皇宫之中。 李日尊正在吃饭。 他也喜欢吃羊肉,不过交趾本土养的羊肉不好吃,比不上那次有人进贡的大宋羊。 他放下羊腿,对边上的内侍说道:“宋人坐拥宝地,却怯弱,若是那地方是我朝的该多好?” 交趾地方不大,让自诩为英主的他觉得太憋屈了。 “若是有大宋那么多的地方,有那么多人口,朕也敢去北方一看。” 再击败了辽人,交趾就能建立一个前无古人的大帝国了。 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梦想,他叹息一声,说道:“是跑着来的,看看。” 有内侍迎了出去,李日尊放下筷子,知道这顿饭大抵是没法吃了,稍后内侍带了将领进来。 “陛下……” 将领一路疾驰,此刻早就累的不行,但为了不被责罚,依旧装出了勤勉的模样来。 “说话。” 李日尊盯住了将领,猜测是地方有叛乱。 交趾多山林,那些部族躲在山林里,谁都拿他们没办法。这些部族不时出来劫掠,被爆捶一顿之后又会老实一些。 将领说道:“陛下,宋军的战船来了。” 呯! 李日尊一脚踢翻了案几,起身问道:“多少?多大?” “很多,好几十艘,都是从未见过的大船,很大。” “船上军士可多?” “多,还有许多弩弓。” “让李常杰他们来。” 稍后文武官员都来了,将领又重新说了一遍敌情。 “这是宋人的水军。” 李常杰沉声道:“他们这是从外海来了,是有意还是无意?” 将领说道:“他们一直在朝着这边来。” “那就是有意!” 李常杰拱手道:“陛下,升龙城多年未曾遇敌,宋军来了也好。臣请统领大军去御敌,若是能在城下全歼了这股宋军,正好能提振一番军心士气。” 李日尊沉吟了一下,“可有把握?” 李常杰淡淡的道:“当年西平州之战臣不在,否则那秦为没有丝毫机会。” 他割了自己就是为了权势,但凡有立功的机会都不肯放过。 “秦为上次在西平州用我国勇士的尸骸筑京观,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日尊的进取心比较强烈,所以李常杰知道怎么激起他的勇气。 李日尊点头道:“如此……那就用宋军的人头来筑成京观,越大越好!” 李常杰躬身,抬头道:“臣定然不辱使命。” 李日尊兴奋了起来,“此战之后,就可以派出使者去宋人那边,呵斥他们的袭扰……宋人换了帝王,新皇帝不知性情如何,若是软弱,那就是交趾的机会,所以此战不可败。” 李常杰躬身,群臣躬身。 “陛下英明。” 声音在殿内回荡着,暮色下,一群倦鸟飞过。 …… 升龙的清晨很冷,但那是对本地人而言。 “汴梁比这冷多了。” 说话的是统领步卒的指挥使王贲,他的身材很高,柳如仕站在他的面前要矮一截。 “见过军侯。” 王贲看着远方的雾气,吸吸鼻子道:“交趾人定然知道了我军来袭的消息,今日必有大战。” 柳如仕在看着雾气中的升龙城,边上的陈兴放下望远镜,说道:“升龙城多年未曾遇袭,李日尊必然会起大军来绞杀我们,如今之计,某以为当是……” 他看了柳如仕一眼。 “声东击西!” “没错!” 两人相对一笑,陈兴吩咐道:“如此你可率船队去城西袭扰,某带着步卒上岸,去城外的繁华地方抢一把就走。” 柳如仕有些不大情愿,“若是有杀敌的机会,军主,记得召唤某。” 陈兴皱眉道:“军中杀敌的勇士某见多了,可却少见你这等嗜杀的,如仕,要压一压才好,不然会绷不住。” 军中有人杀敌太多变成疯子的,陈兴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副手变成那样。 “绷不住?” 柳如仕笑道:“军主多虑了,这是某昨夜闲暇无事时,随手画的一幅画,军主请看,可还入眼否?”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摊开后却是一幅江山图。 山脉连绵,纵横整张画纸。流云如水般的流淌在山脉之间,翠绿的森林铺满了整个山顶,几朵红色的小花在边上点缀着…… “江山如画!” 陈兴放心了,能画出这等格局的画,柳如仕疯不了! 随即船队开始靠岸,陈兴率领两千余人上岸隐蔽待机。 “出发!” 抢掠是件技术活。 柳如仕想干,但陈兴却利用上官的身份抢了先。 船队开始前行,当到了西边时,雾气散去,隐隐能看到远方的升龙城。 “准备靠岸!” 船队缓缓靠岸,但风帆却不降,随时准备跑路。 “发现敌军!” 瞭望手发现了敌情。 “上万……军侯,全是敌军!” 瞭望手的兴奋没了,声音有些颤抖。 他们这里才多少人? 陈兴带走了两千多人的主力,船上剩下的力量不足以和敌军决战。 柳如仕叫停了上岸,喊道:“弩箭准备,火油弹准备……” 来一趟不可能空手回去吧,他决定给交趾人一个教训。 “游走!” 交趾人铺天盖地的来了,柳如仕令船队往东边游走。 “拦住他们!” 交趾军中有大批弓箭手和弩手,这里的河面宽度勉强能用弩箭攻击,只要靠近,李常杰就有把握让宋军吃大亏。 “火油弹!” 船上的投石机投掷了一批火油弹出去。 火油弹带着火焰飞了过来,李常杰见了就纳闷的道:“这是什么东西?” 呯! 火油弹落地破碎,无数火星四溅,那些交趾军士被火星粘到了身上,就满不在乎的用手去拍打。 然后他们绝望的发现…… 那火就像是生根了一般,怎么都扑不灭,连手都燃了起来。 “救命!” 从未遇到过这等诡异情况的交趾人慌了。 李常杰自忖今日必胜,所以出城时有些权贵豪商说是来观战他也允了,此刻那些权贵商人都在呆呆的看着这惨烈的一幕。 那些被点燃的军士惨叫着在奔逃,秩序大乱。 新 823:古老的刀斧手 “弩箭!” 宋军在甲板上列阵,密集的弩箭发射出去。 “整军!” 李常杰很头痛这个现状,喝令整军之后,就对身边人说道:“这就是宋军的新式兵器?此次暴露了,下次大战,某就能想到办法去克制它。” “那是什么?” 空中再次飞来许多黑点,交趾人尖叫着开始躲避。 “杀伤不多,却伤士气!” 李常杰暗自评估了一下这种魔火,然后那些黑点降落。 “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 无数铁屑和毒药在四处喷射,一个交趾人的额头被铁屑打穿进去,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旋即被无数同袍的脚踩死。 到处都是惨叫,随即毒烟的威力就发作了。 “咳咳咳……” “救命!” 剧烈的咳嗽声到处都是,李常杰喝道:“逼过去!” 要避免军心混乱,最好的办法就是逼迫宋军。 但那些权贵和商人却止步不前。 他们相互使着眼色,有人带头回城,其他人纷纷跟上,身后是宛如地狱般的沙场。 …… 皇宫内,李珣出现了。 作为半个大宋问题专家,他被叫来参考。 “宋军在城西那边出现了,大船差不多上百艘,若是满载军队,得有上万人。” 李日尊看着臣子们,自信的道:“他们必败!” “陛下英明。” 群臣赞美着皇帝陛下的英明,李日尊见李珣在边上面露忧色,就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李珣说道:“臣在担心宋军的那些兵器……” “什么兵器?” 李日尊冷冷的道:“兵器的强弱从不是决定成败的缘故,宋人和交趾多次交战,哪一次他们不是兵器精良,甲衣坚实?可最后如何?还不是败在了交趾勇士的手中?” 他的语气锐利,西平州惨败在此刻被他选择性的遗忘了。 群臣俯首赞美道:“陛下所言甚是……”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内侍,面色焦急的禀告道:“陛下,城中有富商权贵从城东出城了。” “为何?” 李日尊的面色很难看,若是眼神能杀人,那些出城的蠢货已经被他杀了千遍。 “先前城西那边的宋军用了新兵器,吓坏了他们……” “什么新兵器?” “一种魔火,还有一种爆炸的东西,很厉害。” 有臣子出班道:“陛下,那些人胆小……” 那些人是被宋军的威势给吓住了,然后觉得最稳靠的法子就是暂避一下。 就如同是真宗时的大宋,听闻辽军压境,虽然离汴梁城还远,但不少人已经开始转移财产了。 此刻的宋军用火油弹和炸弹直接把交趾权贵和豪商们打蒙了,把当年辽宋的境遇掉了个个。 “蠢货!” 李日尊的眸色阴冷,他想把那群蠢货全数拿下,可却知道那会动摇自己的统治根基,所以只能是忍着。 “等李常杰击溃了宋军,那些人……让他们把消息传快些,看看他们可还有脸在朕的面前高谈阔论!” 这个手段有些尖刻了,但群臣知道李日尊这是在妥协。 “陛下英明……” …… “军主,军侯那边开始了,李常杰率大军出击。” 正在岸边蹲着的陈兴得了这个消息。 他观察了一下前方显得冷冷清清的聚居地,说道:“咱们要直接突袭过去,惊扰一番,然后柳如仕那边正好回来,咱们上船离去……准备……” 他和柳如仕约定了时间,所以心中笃定。 此刻这一片聚居地的百姓在昨夜就转移了。 在见到宋军战船的规模后,不管交趾官吏怎么说,大部分人都跑路了。 陈兴的计划就是袭扰。 让升龙城内惊惶,然后撤离。 “军主,看!” 陈兴举起望远镜看去。 只见一溜很长的车队往前方而去,再过片刻将会消失在视线内,边上竟然有些骑兵在护卫。 交趾的骑兵也不多啊! 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玛蛋! 这是什么? 陈兴也无法保持淡定了,他拿起望远镜仔细看着,视线内,一群衣着华贵的男子在马背上交谈着,神色愤怒。 而那些大车周围都有许多佩刀男子看守…… 这特么……陈兴觉得自己有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心态,但此刻还是呼吸急促了。 去特么的淡定! 去特么的大将风度! “这特么……兄弟们,咱们要发财了。” 军主竟然爆粗口了? 身边的将士们还在懵逼,就见陈兴站起来,挥刀喊道:“抢啊……不,是杀敌!” 他好歹统御着水军,说抢实在是太丢份了。 “抢啊!” 可他却不知道麾下早就野了,在上次拦截了许多走私商船之后,水军将士们面对财富眼红了。 只要能找到财富,朝中就会允许水军扩大,到时候大伙儿的待遇都会提高…… 这等好事不干等啥? “抢啊!” 两千多宋军冲了过去,王贲带着五百余麾下因为是身披重甲,只能缓慢而行,以保存体力。 长刀和大斧的锋刃在闪闪发光,王贲看到前方的车队竟然在集结,就知道此次水军算是遇到了肥羊。 十余骑在疯狂的往升龙城方向奔驰。 “杀啊!” 宋军见对手竟然敢结阵,顿时就喜上眉梢。 这就说明大车里有宝贝啊! “弩箭……放!” 半路上宋军就用弩箭给了这些交趾人一次教训,大车在转向,可宋军的速度打乱了这个节奏。 “杀!杀啊!”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喊道:“保住大车,回头重赏!” 那些男子拿起弓箭准备还击,却被第二波弩箭射得七零八落的。 “杀敌!” 陈兴第一个冲进了敌群中间,长刀挥舞,无人能敌,双方绞杀在一起。 一刻钟后,交趾人大部被歼灭,少数四散奔逃。 “看看!” 陈兴拎着滴血的长刀走到了一辆牛车的边上,掀开了车帘。 “劈开!” 里面全是箱子,有军士劈开了箱子,几下撬开,然后…… “哦……” “哦……” 所有人都在惊叹着。 一箱子金银在闪闪发光。 “发财了!军主,发财了!” 陈兴觉得头皮发麻,喊道:“去其它大车看看。” 将士们四处去打开箱子。 “是金银!” “有象牙呢!珠宝,玉石,玛瑙……都是好东西啊!发财了!军主,咱们发财了……” “……” 各处报来都是些金银珠宝奢侈品,将士们的眼睛在发光。 “发财了!” 陈兴所谓的稳重都丢了,面对着手下那绿油油的目光,喊道:“赶紧回去!” 冷风阵阵吹来,那些牛马不安的在嘶叫着。 “赶紧!” 陈兴有些焦急,不时回头看看升龙城方向。 有将领安慰道:“军主,那边的大军都去对付军侯了,咱们这边他们摸不清底细,想必不敢来吧。” 这些金银珠宝都出城了,可见城中的权贵们心中慌乱,由此推断出这个结果也还靠谱。 “希望吧。” 陈兴看着身后一长溜大车,心中想着这批宝贝带回去后,水军能扩编多少,一些军士还在大车上点数,不时报了过来。 “银子……大概有六千余两……” “黄金三百余两,没秤,不知道准不准……” “象牙,珠宝……” “……” 数字不断在攀升,陈兴和将士们的精神也跟着在攀升。 爽啊! 陈兴觉得这一次袭扰全是惊喜。 谁知道交趾权贵的胆子那么小,竟然被火油弹和火药罐吓尿了,担心宋军攻城,于是就转移财产。 “当年真宗皇帝在的时候,大宋可不是这样吗,听闻辽军来了,那些权贵豪商都带着家产跑,往南边跑。” 一个将领大抵知道些过去的事,在给同袍们普及着交趾权贵仓皇出逃的原因。 “越有钱的人他就越怕,最先跑的就是他们,老百姓得不到消息,想着和自己没关系,所以大多不肯走……” 这话说的没错! 陈兴微微颔首,有人喊道:“那秦大人呢?他们说秦大人在大宋最有钱,是财神,可秦大人不但不跑,还领军去征伐,亲自冲阵呢!” 那将领一听就怒道:“秦大人是秦大人,大宋有几个秦大人?” “是啊!秦大人可是一力主张北伐……” “主张北伐的人多了去,可大多是口头便宜,真正去做的就只有秦大人。” “……” 陈兴听到这里,就想起了当初和秦为的相遇。 那是在金明池畔,当时还未掌权的赵祯去视察水军,秦为跟随在左右,他曾说,水军要成为大宋的另一条腿! 秦为的话一直在激励着陈兴,让他不敢懈怠。 “水军要成为大宋的另一条腿,秦大人这话说的……某怎么就有些心虚呢?水军怕是比不过啊!” “怕个屁!咱们此次捞到那么多财宝,他们可有?” 陆军是大哥,但也是被骂得最惨的军种。 在对外战争中输多赢少,让大宋一夕三惊,这就是大宋陆军。 而水军却少有败绩,重建后更是一战击溃辽人的水军,还抢到了不少走私船,而今天就更牛了。 众人看着那些大车,眼中绿油油的,都是贪婪的光。 “回去得是重赏吧?” “肯定的,到时候咱们水军又要造大船了。” 众人心中开始无限憧憬着。 步卒指挥使王贲此刻率领麾下在前方等候。 闻言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陈兴问道:“军主,我部刀斧手才五百余人,能否扩编?下官不敢多想,只要扩编至一千人……可行?” “刀斧手要身材高大,很难找啊!” 陈兴有些头痛,“而且军中食量最大的就是刀斧手,刀斧手越多,出来带的粮草就得越多……” “我等不是饭桶!” 王贲面色涨红,“下官知道此次刀斧手并未有功,但请军主往后看,只要有杀敌的机会,我刀斧队……” 他回身喊道:“兄弟们,可怕死吗?” “不怕!不怕!” 五百余刀斧手身披重甲,手持大刀大斧,威势惊人。 陈兴微微叹息,作为水军而言,目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袭扰交趾,后续几年应当是和辽军作战,刀斧手太过笨重,没必要扩编啊! 他叹息很轻,却被王贲听到了,他失望的道:“军主,难道就没有希望吗?” “看吧。” 陈兴没瞒他,“你知道的,水军扩编朝中并非都是赞同者,他们在盯着咱们呢,但凡找到了错处,就会拼命弹劾……” 对武人的限制和警惕是文官们的座右铭,对大宋现状了解深刻的会好一些,因为他们知道大宋缺不得武人的保护。 可下大部分官吏却不同,他们折辱武人从不落后。 “要用战功去给那些人看看。” 王贲提起自己的大砍刀,然后重重的顿下去。 “敌骑!” 后面传来了惊呼声,陈兴猛地回头,脖颈那里发出了咔嚓的一声,三百余骑正在疾驰而来。 交趾少骑兵,大部分骑兵应当是去了城西那边应付柳如仕,那么这里就该是最后的力量。 可…… “后面好些步卒!” 后面已经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步卒在扑过来。陈兴看看远方上游,船帆依旧没有出现。 “柳如仕那边还有多久?” “军主,还有一刻钟。” “一刻钟……那会流尽大宋将士的鲜血。” 看来交趾人是心痛了,不肯丢弃这些金银财宝。 陈兴估算了一下双方的距离和速度,发现自己一方绝对来不及逃到河边。 拦截吗? “军主,上万人!” 玛的! 陈兴瞬间就做出了决断,“丢弃大车,全军赶往河边。” 跑到河边的时候,柳如仕的船队应当就来了……只是那些金银财宝啊! 陈兴想起这些价值数十万贯的财物,想起能让水军扩编的希望……丢弃这些,等同于割他的肉一般。 “哎!撤!” 他用力跺脚,却下定了决心。 “军主!” 王贲拦住了他,低头道:“军主,这些金银难道都不要了?” 陈兴摇头道:“带着大车太慢,会被围住。” 为将者必须要果断,陈兴就很果断。 “后续交趾人发现柳如仕回师这边,他们会发狂来进攻,所以我们只能撤退。” 他说的很淡然,可心中却在流血。 新 824:人数悬殊的拦截 大收获啊!竟然就这么放弃了,谁心甘?看看那些将士们,大家的眼中都是不舍。 身高在后世大抵是一米九的王贲突然拱手,声如洪钟的道:“军主,下官愿率麾下拦截敌军!” “你……” 陈兴摇头,还未说话,王贲说道:“数十万贯的财物,能打造多少战船?能让多少刀斧手吃饱……军主,下官请命!” 噗! 身披重甲的他竟然单膝跪下。 刀斧手从不下跪,因为一旦下跪,再次起来就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弄不好还会伤到膝盖。 哪怕是帝王在此,刀斧手也能不跪。 噗! 噗…… 五百余刀斧手全数单膝跪下。 “军主,我等请命!” 地面被震动着,陈兴也被震动了,他觉得嗓子眼里有些发干,磕磕绊绊的开口道:“此事不容……” “军主!” 王贲单手杵着大刀,抬头道:“我等贱命一条,外人都说是贼配军,和这些财物比起来,死不足惜。可下官有信心……” 他指着前方的敌军说道:“下官担保率领这些兄弟能拦截敌军,若是失败,下官不再回来。” 陈兴仰头闭眼,瞬间做出了决断,“好!” 此时片刻的拖延都是在犯罪,他必须要做出抉择,刀斧手们拦截敌军,可以为主力撤回河边争取时间。 一旦不对,他还是会丢弃大车。 这不是残忍,而是为将者的冷静……和冷酷。 王贲右手发力就站了起来,身后的刀斧手们纷纷起身。 将士们都知道刀斧手们是在为了大家而牺牲,所有人都发狂的去抽打拉车的牛马,或是在后面推动着大车。 “要快,越快刀斧手们就越安全。” “来几个人!” 一辆牛车陷在了坑里,一群军士冲过去,硬生生的把大车抬了出来。 所有人都在拼命,因为他们担心晚一瞬,刀斧手们就会全军覆没。 连陈兴都在推着大车。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王贲站在刀斧手们的前方,大声的说话。 “弟兄们,咱们只有五百余人,前方来的交趾人上万,怕了吗?” “不怕!” 声音很整齐。 “怕个逑!” 一个粗鲁的声音让王贲欢喜的道:“好。” “知道陌刀手吗?”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那是传奇! 大唐陌刀手! “他们如墙而进,不管前方是战马还是步卒,他们一律不管,只是挥刀。陌刀之下,人马俱碎!” 王贲喊道:“前唐有陌刀手,大宋有什么?” 他缓缓转身,直面着冲来的骑兵。 他拉下面甲,瞬间一个被盔甲包围的战争机器就出现了。 刀斧手们拉下面甲,沉默着。 前唐…… 那是个让人目眩神迷的朝代,从开国渭水之盟的屈辱,到后面横扫东突厥的豪迈,中间就是无尽的杀戮。 而其中最让人瞩目的就是陌刀。 大唐用陌刀来对付敌军的骑兵,这个传统被大宋继承了,而且因为大宋缺少战马,所以刀斧手的规模更庞大,也最惨烈。 因为他们不能指望有骑兵来增援,只能木然的挥动刀斧,直至力竭被撞倒,被马蹄淹没。 所以大宋的步卒,当真是无畏。 此刻五百余刀斧手列阵,盔甲笼罩全身,大刀杵地…… 敌骑在不断逼近,能看到那些狰狞的脸,以及那些长刀,后续步卒的脚步声震动大地,慑人心魄! 敌骑近前…… 王贲举刀! “刀斧手!” 大刀瞬间林立。 “虎!” 大刀斜劈下去。 战马和敌军在愕然! 从前唐末期到现在百余年,汉人的武勇早已被遗忘,以至于连交趾这等跳梁小丑也敢来挑衅。 五百余步卒,敌军认为只需一个冲击就能冲垮眼前的宋军。 可他们眼中看到的全是刀光,以及那些漠然的眼神。 大刀斜劈下去,无数血箭在飙射,无数的生命瞬间消失,人马俱碎…… 陈兴在推车,然后就听到了人马的惨嘶,他和无数将士回头,就看到满天的血箭在飙射。 “走!” 这边走的越快,刀斧手们就越轻松。 交趾人在疯狂冲击着。 那些大车就在前方,五百余人的步卒阵列就想阻拦我们?不少人都在笑,有人甚至在狂笑。 然后这些笑声就像是被捏住了咽喉,全部停止了。 刀光闪过,前方的骑兵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墙,纷纷倒地。 “那是马头!” 一只马头飞舞在空中,战马颓然倒地,无数战马被斩杀倒地。 其中王贲的一刀最为惨烈。 只是一刀,马背上的交趾人从胯部那里被斩断。 大刀顺着斩杀下去,从马鞍前把战马一刀两断,鲜血在喷射,眼前的这一幕惨烈让交趾人不禁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 刀光闪烁,让人不禁伸手挡在眼前,不敢直视。 “是宋军的刀斧手!” 一个凄厉的声音传来,交趾将领毫不犹豫的挥刀,这个说出宋军来历的军士被一刀枭首。 将领怒吼道:“冲杀上去!” 前方是宋军的刀斧手,后面是己方的步卒,三百余骑兵无路可走,唯有击破当前的宋军才有生路。 长刀高举,骑兵们摧动马匹冲了上去,马蹄声轰隆而至。 骑兵对步卒的优势就在于冲击力和居高临下的冲势,王贲抬头,面甲上有人马的鲜血在往下流淌。 一缕粘稠的血液从眼前拉成丝缓缓滴下去…… 透过这丝马血,他看到了一个交趾骑兵冲杀过来。 就在王贲举刀时,交趾骑兵狡猾的提起缰绳,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骑术,战马长嘶着人立而起,马蹄腾空,然后重重的踩踏下去。 你身披重甲又如何? 战马的踩踏何等的威势,你可挡得住? 这是用战马来当兵器。 可他高估了自己和战马的高度。 交趾战马本就矮小,他自己更加的矮小,一人一马的组合加起来还比王贲矮一截。 “虎!” 大刀居高临下的斩杀下去,战马脖颈骤然断裂,骑兵跌落马下。 他茫然躺在地上,然后看到了一个鞋底重重的踩下来。 咔嚓! 王贲向前迈步,呼喊道:“进!” “进!” 刀斧手们齐齐前进一步,刚刚因为前方骑兵被斩杀而停滞的骑兵们顿时就直面对手。 “杀!” 交趾骑兵们硬着头皮挥刀。 王贲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任由长刀砍在自己的肩上。 大刀挥斩! 战马上的交趾人正在震惊于王贲身上的盔甲之厚实,就觉得自己身体一轻,人就往下跌落。 我落马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还挂在马背上,也看到了王贲。 好高大的宋人啊! “啊……” 此时他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于是放声惨叫起来。 渐渐远去的大车队听到了这边的惨叫声,在推车的陈兴回头,就见到了刀斧林立。 他举起望远镜,视线内都是血色,那些骑兵连同战马被一起斩杀,人马一时间不得死的都在嘶叫着。 鲜血在冰冷的地面上流淌着,渐渐汇集在一起…… “这就是地狱吗?” 三百余骑兵看着威势惊人,可只是四轮斩杀,剩下的十余骑看着那些血泊,看着那些被斩断的人马残骸,竟然不敢向前,而是策马掉头奔逃。 可后面的步卒已经追了上来,这十余骑避无可避,最后和步卒撞在一起。 “好汉子!” 这一刻陈兴恨不能以身代之,站在最前方,挥舞大刀。 “船队来了!” 前方有人在欢呼着,陈兴极目望去,就见左前方的上游处,隐隐有船帆出现。 “快!把大车弄回去!” “船队来了,军主,让刀斧手们撤回来吧?” 陈兴回身,刚想叫人敲鼓传令,可所有的话都被堵住了。 交趾人的步卒就像是潮水般的涌来,而那五百余人就像是礁石,瞬间就被淹没了。 不! 他们没有被淹没! 那刀斧依旧林立,然后挥动,血色弥漫的战场上,他们的阵列纹丝不动,像一架钢铁般的机器。 “王贲!” 陈兴的眼睛都红了。 “军主!” 船队出现了。 陈兴冷静了下来,说道:“李常杰如今定然是在城西驻守,可船队离去之后,消息会很快传到他那里,到时候大军来袭……快!必须要快!” 他看了那边的厮杀一眼,回身喝道:“快!” 所有人都在推车,大车队的速度甚至赶得上人在奔跑。 船队在顺风而来,船头的柳如仕已经穿上了衣服,他看着那些大车,不禁狂喜的道:“这是抓到了肥羊,兄弟们,发财了!” “发财了!” 水军们都在欢呼着。 袭扰固然爽快,可哪有去抢夺敌人爽?那么多大车,要是全是金银该多好? “前方……前方全是敌军,万余人……不,有我军……” 瞭望手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在柳如仕仰头看向桅杆上时,就听到了尖叫。 “有我们的人,是刀斧手,他们在……他们竟然拦截了敌军!” 潮水淹没了礁石,但礁石却不断击飞那些潮水。 “虎!” 刀斧劈砍下去。 王贲身前的对手绝望的举刀格挡,大刀斩落,长刀断裂,然后从肩部斜劈下去。 鲜血喷射中,王贲身边的刀斧手突然身体一震,手中的长刀停顿了一瞬。 新 825:惨烈的阻击 一支长箭准确的穿过面甲上的缝隙,钻进了他的眼中。 他闷哼一声,刚想再次挥刀。 前方的交趾人却嘶吼着冲了上来,因为矮小,所以交趾人高抬手臂,把长刀平举,然后嘶叫着冲杀过来。 长刀从面甲上给眼睛留的缝隙里刺了进去,长箭在,长刀紧随,却因为刀斧手的躲避而刺到了坚硬的头骨上。 “啊……” 巨大的痛苦让刀斧手不禁仰头痛呼出声。 我完了! 边上的王贲左手松开刀柄,挥击了一下,这个交趾人就丢刀倒地,他甚至来不及问手下的伤情,就被一个交趾人扑杀过来。 他漠然看着对手撞过来,身体微微一偏,那长刀就砍在了他的胸腹处。 这里的甲衣是最厚的。 铛! 长刀无功,交趾人心中绝望,于是仰头看向高大的王贲。 一米九的身高对一米五的身高,王贲单手拎起交趾人,劈手就扔了出去。 前方被这一扔弄的大乱,左边的刀斧手拔掉了眼中的长箭,咬牙喊道:“虎!” 大刀挥斩,前方的交趾人被斩断一半腰部,惨叫着倒地,鲜血从额头上往下流淌,遮蔽了刀斧手的视线。 “虎!” 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被鲜血模糊,只能听着身边王贲的呼喊声劈砍。 “虎!” 大刀劈砍下去,感受到了阻力,随后回刀,他在近乎于瞎子的情况下挥刀。 没有退路给他! 五百余人的刀斧手却阻拦着万余人的步卒,几乎人人都在挥刀,倒下一个,阵列就会短一截。 “杀!” 他觉得大刀越发的沉重了,但却只能咬牙坚持着。 嘭! 在看不到的地方,一个类似于狼牙棒的重兵器冲着他砸来,看不见的他茫然踉跄,旋即两个交趾人就扑了过来,高高跃起抱住了他。 矮小的交趾人抱着他就像是小孩抱大人,可他们却拼命的用手指头戳进了他的眼睛里。 “啊……” 刀斧手惨叫着,双手一手抓一个,抓住了两个交趾人,用力的往地上一掼。 他茫然站着,视线内全是红色。 交趾人发现了他的情况,狂喜着冲杀过来。 有人阴险的低头,用长刀劈砍着他的脚腕。 那里没有保护。 刀斧手惨叫一声,单膝跪地。 “虎!” 那些狂喜的交趾人听到了一声怒吼,接着一把大刀横着斩杀过来。 如墙而进,人马俱碎。 每一举刀,辄毙数人……大刀横斩过来,两个交趾人被拦腰斩断。 “某来!” 王贲往左边靠近了些,一人挡住了本该由两人来防御的面积。 那个双眼失明,脚腕被砍了一刀的刀斧手跪在地上,茫然之中听到了这句话,血泪滴落下来。 他双手在地上摸索着,捡到了一把长刀。 “退去!” 有人在呼喊他。 可那个受伤的刀斧手却不肯。 他单膝跪地,就拖着一条腿在跟随着,抬头喊道:“刀斧手……有进无退!” “进!” 刀斧手从不后退,有进无退! 这是王贲的信条。 所以身为军主的兵,他毫不犹豫的呼喊起来。 “进!” 刀斧手们齐齐进了一步,刀斧挥斩下去。 鲜血弥漫中,后面的船队开始靠岸。 “刀斧手还能支持多久?” 柳如仕下船后的第一件事不是令人去接应大车队,而是问了这个问题,大车队一千余人,已经推动着那些大车飞驰而来,不需要人手帮忙。 身边的将领放下望远镜,眼中有惊骇之色。 他颤抖着声音道:“军主,他们在用身躯阻挡敌军,可如此悬殊之大的战斗,下官怕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五百余人……一万余人……” 柳如仕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裳。 唰! 他脱掉了衣裳,干瘦的上半身赤果在寒风之中,他回身看着那些将士,所有人都脱去了衣裳,目光炯炯,毫无畏惧。 “带上火药弹和火药罐。” “是。” 长刀举起,义无反顾! 水军出来的任务就是袭扰,而袭扰的方式就是零星上岸,让交趾上下惶然不安,恼羞成怒。 可陈兴最终还在违背了这个原则,为了抢夺那些大车,他放弃了打了就跑的原则,而是裹挟缴获而来。 数十万贯啊! 水军穷了多少年了? 没谁说得清,反正从国内的统一战结束之后,水军就开始放大假了,偶尔在金明池来一次竞标,用于取悦大宋君臣和汴梁百姓。 那样的日期谁都不愿意再过了! 陈兴不愿,王贲不愿,所以他们才做出了那个决定。 王贲如何? 他再次回头,大车上有人一直在用望远镜在观察着那边的战况。 “刀斧手如何?” “军主,刀斧手依旧在。” 瞭望手的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敬意,这是对同袍的敬意。 “他们依旧还在?” 陈兴忍不住举起望远镜,就看到了那潮水……刀斧手们就在那潮水般的敌军攻击下顽强的挥刀。 他们每每看着会被淹没,却又坚持了下来。 热泪瞬间盈眶…… 陈兴回身,刚想喊话,就见前方一群人正在狂奔而来,这些人赤果着上半身,手中都拎着火油弹或是火药罐在狂奔。 当先的一人干瘦,只能看到骨头,正是柳如仕。 “是军侯来援!” “竟然是军侯来了!” “……” 柳如仕用自己的悍勇无畏赢得了麾下的爱戴。 从嘲笑到爱戴,他手中的长刀杀敌无数。 陈兴心中一喜,喊道:“如仕看好这里,某这就回去救王贲……” 柳如仕的眼中此刻只有远方的敌军,在近前后连招呼都忘记了和陈兴打,就呼啸而过。 “如仕!” 陈兴并未有被冒犯的恼怒,有的只是感动。 王贲果断的率军断后,这是主动牺牲,而柳如仕本可不来,此刻却率军冲向了敌军,去救援王贲。 有这样的麾下让他备受感动,也备受鼓舞。 而此刻交趾人已经发狂了。 五百余人阻拦万余人,这是个笑话吧……他们觉得这是个笑话,可此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宋军的五百余刀斧手用鲜血,用无数人马尸骸在告诉他们,这不是笑话。 将领们在后面商议着,目光闪烁。 “那些宋人太凶狠了,那些大刀大斧就和杀猪宰羊似的,当者辟易,怎么办?” “怎么办?” 统军的将领难得的身材高大,可和宋军的刀斧手相比,他依旧是矮子。 他冷冷的道:“城中的大军都去了城西,这边就只能靠咱们了。知道那些大车里有多少金银吗?” “多少?” “数十万贯……” 交趾依旧跟着大宋的货币走,包括辽国也是,可见中原地区经济的领先。 “数十万贯?” 有人目露贪婪之色,看看左右后,低声道:“咱们能不能……抢回来之后,就说有些被宋军带走了……” 众将都有些意动了,有人担忧的道:“可人多口杂……” 狰狞瞬间出现,“不许点数,不许查看,只让自己的心腹去……最后……” 他并指如刀砍下去。 主将闭上眼睛在思索,压根不管前方的厮杀,刀斧手们再厉害也不能反击,那身沉重的盔甲就能拖垮他们。 “不要多,十万贯如何?” “咱们分了之后一阵子不用就是了。” “而且尽量动那些权贵的……他们的钱财来历多半不地道,少了些他们也不敢声张……” “对!好主意……” “况且,此次宋人水军袭扰升龙城,陛下震怒,这时候谁去闹腾就是自找没趣,陛下会收拾他。” “没错,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众人一阵分析,成功的让主将睁开了眼睛。 “此事和某无关。” 主将的态度很是淡然,“是你等自作主张。” “是是是,我等自作主张。” 众人急忙应承着,可心中却在冷笑不已,除非你不分赃,否则一损俱损,哪里有那么好撇清的? “在此之前必须要击溃当面的宋人。” 主将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众将的眼中闪烁着贪婪之色,齐声道:“我等愿意带军冲杀。” 因为谁先截住大车,谁就可以趁机多那些好处,所以连往日最胆小的将领都在争先,但这是用勇气去换钱,大家都认同。 呛啷! 主将拔出长刀,一脸坚毅的喊道:“为了交趾,为了陛下,让我们奋勇杀敌!” 众将拔刀开始准备。 “为了陛下!” 他们的心腹就跟在身边,这是最强大的力量,大抵就是后来家丁的身份,以维护将主的安全为己任,悍不畏死。 将主拔刀,心腹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呛啷…… 无数拔刀声中,有人喊道:“为了陛下!杀敌!” “为了陛下,杀敌!” 这是最后的骑兵,他们集结起来,人人面色通红。有人是为了金银财宝,有人是不知情被蛊惑…… “出击!” 这一百余骑就是将领们最后的预备队,也是最精锐的力量。 前方,王贲举刀劈砍,身前的交趾人手臂被斩断,惨叫着想退后,却恰好挡住了同袍的路。 王贲等的就是这么一下,大刀马上斜劈下去。 两个交趾人被一刀斩断,惨叫声让人觉得灵魂出窍。 “闪开!” 新 826:说悍勇?谁悍勇! 后面的交趾人突然裂开了一条通道。 王贲抬起头,鲜血从面甲上面流淌下来,就像是下了一场小雨,一百余骑的冲击看似不起眼,可那气势却不同。 “是敌军的精锐!” 交趾人在这一刻松懈了,给了王贲和刀斧手们歇息的机会。 “一百余骑,可怕了吗?” 王贲怒吼道:“兄弟们,怕了吗?” “不怕!不怕!” 那些将领的盔甲精良,他们的心腹同样装备不错,而且他们态度很是淡定,显然对自己的力量深为自信。 这是劲敌! 王贲深吸一口气,喊道:“为了大宋!” 敌骑在加速,很短的距离内,足够他们施展了。 “为了大宋!” “举刀!” 敌军将领很狡猾,至少是宿将,人在激烈的厮杀中会忘却疲惫,会忘却恐惧和深处绝境的绝望。 可现在你却有时间去思索这些事儿了。 敌军骤然停止攻击,疲惫随即袭来,刀斧手们甚至感觉拿不稳刀斧,然后敌军精锐骤然来袭。 两者相加,宋军自然会一败涂地。 名将会说攻击的节奏,这就是节奏。 王贲冷笑看着前方逼近的骑兵,突然迈出一步,整个人凸出了阵列。 这种行为是找死。 最前面的两名骑兵狂喜着冲杀过来,没有任何花哨,两把长刀一左一右的砍来。 而就在王贲举刀时,一支箭矢径直射来,目标就是他的眼睛。 偏头,挥刀。 长箭在面甲上撞击了一下,随即落地,大刀没有任何阻拦的斩杀过去。 面临箭矢你会做什么? 短暂停顿,这是自然反应。 左右两把长刀瞄着脖颈那里的甲衣薄弱处劈斩而来,你会怎么反应? 不管! 只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大刀最快! 手起刀落,两个半截身体落马,剩下的半截身体在马背上显得格外的突兀。 “呯!” 重兵器出现了,狼牙棒重重的一击,一个刀斧手的头部被重击,任何反应都没有,就这么重重扑倒。 另一边。 两个交趾骑兵拼死冲到了前方,一人纵马冲撞,一人拿着长枪趁机从侧面阴险的冲了过来。 当面的刀斧手没有丝毫犹豫,大斧劈砍下去。 冲撞的交趾人被一斧头连人带马斩断,另一边的长枪却因为刀斧手没有防备而冲刺过来。 噗! 长枪从腰肋钻了进去,刀斧手仰头惨叫一声,然后身体僵硬的挪动了一下,重重的往后倒去。 只是一瞬,阵列中就倒下了十余名刀斧手。 王贲听到了那些熟悉的声音,他心中微痛,一刀把身前的骑兵斩杀马下,仰头喊道:“刀斧手……有进无退!” 这是士气最为低落的时刻,一旦有人畏缩,防线崩塌就在眼前。 退,不能。 贸然撤退只会被敌军死死的缠住,然后被拖死围杀,唯有抱团的刀斧手才是无敌的存在。 那些觉得疲惫欲死的刀斧手们精神一振。 有人高喊道:“刀斧手……有进无退!” 记得因为身高力大被挑选为刀斧手时,上官和老兵的第一句告诫就是有进无退,刀斧手身披重甲,行动本就不便,只能向前走。 一旦和敌军纠缠在一起,那就是不死不休,除非是战死,或是己方优势,否则你别想转身撤离战场。 这大抵就是敢死队,但要求却很严格,要求身高力大,而且要有勇气,至少在直面敌军铁骑冲杀时不能眨眼。 这一刻,所有人都想起了这个告诫。 “刀斧手……有进无退!” 所有人高举刀斧,齐齐前进! “这是柔弱的宋人?” 交趾主将看到自己的副将被一刀连人带马斩落,不禁呆滞了,宋军士气如虹,竟然连续攻击前进。 反观那些交趾人却步步后退,以多打少竟然毫无斗志。 “要败了!” 主将本想坐收渔利,却只能苦笑道:“终究还是得拼命。不过他们人少,只需露出一个破绽,某就能击败他们。” 他拔出长刀,神色坚毅的道:“为了陛下!” 他策马冲了出去。 主将冲阵,这激发了交趾人的士气。 那些将士们在欢呼着,重新鼓舞士气,奋力冲杀,这是双方的天王山之争,瞬间即可决定胜败。 “宋军来援!” 主将在突击的途中抬头看去,就看到一千余宋军正在冲杀过来。 “哈哈!” 他身后有人在狂笑着。 “竟然是赤果着身体……” 从未有人见到过赤果着上半身的军队,而且这还是以有钱著称的宋军,所以显得格外的滑稽。 失去了盔甲的保护,那就是来送人头的。 “击败他们!” 主将觉得今日将会是自己成名之战,他意气风发的用长刀指着前方,无数交趾人在欢呼着。 他们不知道对面来的是谁。 “为了大宋!” “杀了他!” 交趾主将刀指王贲,他在后面一直在观察着宋军的表现,结果发现宋军的几次危机都是被王贲解决掉了。 蛇无头不行,干掉对方的将领,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 十余个身材魁梧的交趾人冲了过去。 王贲抬头,从正面看去,他的身上看不到一点儿别的颜色。 全是红色。 红色的血液在甲衣上流淌着,让王贲看着恍如厉鬼。 “来了!” 他听到了身后的密集脚步声,然后连续眨动眼睛,把那些溅进来的鲜血弄开。 然后仰头,“援军已到……刀斧手……” 那些疲惫欲死的刀斧手们仰头喊道:“有进无退!” 刀斧手们再度前进。 那十余人蜂拥而至,长枪、狼牙棒、长刀…… 各种武器在疯狂的发动攻击。 铛! 大刀和狼牙棒相撞,王贲的力量占据了绝对优势,一刀砍掉了对手的半边脸,一杆长枪从侧面刺来,王贲来不及反应,只能侧身。 长枪从腰侧刺入,对面的交趾人刚想欢呼,大刀就把他一刀两断。 “这就是宋人的勇士吗?不可匹敌啊!” 有人在哀嚎着。 “他被长枪刺中了!” 长枪太重,影响行动,王贲随后抽了出来,脚下马上就多了鲜血,他单手持枪捅刺过去,正准备捡便宜的交趾人面色大变,被一枪刺穿。 背后躲着准备偷袭的交趾人还在想着怎么出手,长枪就穿过身前同袍的后背,刺入了他的腹部。 王贲刺出这一枪之后,就被一刀砸在肩部。 这是重刀,王贲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一刀就斩断了此人的腰。 一个铁锤突兀的飞了过来,撞在了王贲的胸腹处,他的脚步终于停住了,身体摇晃了一下。 他忘记了自己挥刀多少次了,只知道鲜血已经浸泡到了脚腕。 他摇摇头,一刀劈斩出去。 一杆长枪突刺而来,王贲想躲开,但腰部的伤处一阵刺痛,这是蓄意已久的一枪,从王贲的大腿钻了进去。 “呃……” 王贲摇晃了一下,猛地前行一步,刀柄一抬,重重的击打在对手的下巴上,这一下击碎了对手的下巴,甚至击碎了他的牙齿。 他的大腿上挂着一杆长枪,但依旧不可阻挡。 “这不是人!” “他早该倒下了!” 交趾人被他杀怕了,再无人敢上前。 “扔过去!” 有人想出了一招,“把重的兵器扔过去!” 重剑、重刀、铁锤……被他杀怕了交趾人纷纷扔出手中的兵器,然后箭矢密集而来。 呯! 王贲身上多次被重兵器击中,他杵刀而立,微微低头,箭矢雨点般的敲打在他的甲衣上。 “杀敌!” 身后传来了柳如仕的声音,王贲抬头,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疲惫之色。 一千余人的救援是杯水车薪。 除非是把敌军的士气打下去,否则会被缠住。 “刀斧手……” “有进无退!” 柳如仕率军从侧翼冲了出来,麾下点燃了携带的火油弹和火药罐。 “扔出去!” 无数黑点飞了过去。 嘭嘭…… 火油弹碎裂,无数火星在飞溅。 这边的交趾人从未遇到过这等魔火,那些身上有火头的军士习惯性的伸手去拍打,却连手都烧了起来。 火药罐的爆炸让周围成为一片死地,那些被气浪和铁屑杀伤的交趾人倒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圈子。 无数个圈子让交趾人慌乱了起来。 主将喊道:“他们才一千余人,杀过去!纠缠在一起,宋军什么兵器都是枉然。” 交趾人鼓起勇气冲杀过去,就在此时,正面的刀斧手们大步向前。 那句让交趾人胆寒的喊声再度响起。 “刀斧手……” “有进无退……” 刚想去拦截柳如仕的交趾人猝不及防,被斩杀一片,这时主将也有一瞬失神,这些该死的宋人啊!竟然不怕死的吗? 此时刀斧手最该做的就是固守,然后休养力气,可他们却展开了反攻,这一下出其不意,交趾人被杀懵了。 “进!” “进!” 刀斧手们在交趾人的中间造成了巨大的混乱,柳如仕见状就喊道:“全部投掷出去。” 所有的火油弹和火药罐都被投掷了出去。 密密麻麻的黑点飞了过去,然后无数火头在飞溅,交趾人如避蛇蝎,尖叫出声。 轰! 火药罐陆续爆炸,那巨大的声响和气浪才是交趾人畏惧的东西。 此刻交趾人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但宋军这边却也投掷完了携带的火油弹和火药罐,只要缓一下,交趾人就能再度反扑过来。 砰砰…… 熟悉的声音在这个鲜血横流的战场上响起。 柳如仕在拍打着自己的肋骨,仰天嘶吼道:“为了大宋!” 这是热血奔涌的时刻。 援军们高喊着,“为了大宋!” 柳如仕第一个冲杀进去,还在懵逼的交趾人被他连续砍翻。 “宋人悍勇……” 主将见麾下在后退,知道大败就在眼前。 “要拦住他们。” 他知道败退回去的话,自己会完蛋,连家人都会跟着倒霉。 一万余人跟随你出击,竟然被五百余宋军拦截那么久? 连后来更是被一千余宋军击溃……你是猪吧? 是猪那就该宰杀了。 李日尊今日的心情会非常的不好,所以需要一个靶子来出气。 主将打个寒颤,提刀杀了过去,他必须要身先士卒,否则大败就在眼前。 于是他率领手下冲杀过去,一路高喊着,在给麾下打气。 “我们人多……” 前方刀光闪过,倒下了一片交趾人。 主将知道自己不能退,所以他咬牙道:“冲过去。” 他的手下知道拼命的时刻到了,就狂喊着冲杀过去,和刀斧手们绞杀在一起,一个交趾人狂喊着冲过去,竟然一把抱住了王贲。 主将见了大喜,就抢过一把重锤冲了过去,就在王贲挥手打翻那个交趾人的同时,一锤砸在王贲的肩上。 呯! 他觉得砸实在了,心中正在欢喜,王贲单手提刀挥斩。 噗! 人头飞舞中,交趾人慌乱了。 主将被杀,无人带头的交趾人乱套了。 “杀敌!” 关键时刻,柳如仕率军杀了过来,这些宋军都赤果着上半身,杀敌的手段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他们的眼中全是狂热,长刀劈砍过去,压根就没想到防御。 这是不要命啊! 说悍勇,谁悍勇? 横的还怕不要命的! 交趾人就是横的,穷横穷横的,在遇到了不要命的宋军后,溃败之势不可阻拦。 “败了……” 巨大的喊声中,交趾人疯狂奔逃。 “追杀!” 柳如仕不管不顾的率军追杀过去,一路砍瓜切菜般的砍倒交趾人。 有交趾人回身反抗,被如狼似虎的宋军乱刀分尸,剩下的人明知自己的人数更多,可谁也不敢再回头,就冲着升龙城狂奔。 陈兴还是来了,他骑着一匹缴获的矮马赶来了。 “军主,可要把军侯他们叫回来?” 陈兴摇头,“一炷香后。” 现在他需要柳如仕他们追杀下去,好让这边能有时间收拾残局。 “王贲?” 他下马走过去,看着前方那稀稀拉拉的阵列。 此刻他们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所有人的身上都被血水覆盖着,他们的脚下全是血泊,巨大的血腥味冲击着鼻腔,让陈兴都不禁皱皱眉。 “王贲……” 他走了过去,脚下踩着粘稠的血泊,发出了那种恶心的声音。 “军……军主……” 一个刀斧手缓缓转身,他的腿上还挂着一杆长枪,身上的盔甲多处凹陷,整个人看着就像是被破坏的人偶。 新 827:满载而归、烧焦 “王贲!” 陈兴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一把摘掉他的面甲,看着那苍白的脸,喊道:“卸甲,帮兄弟们卸甲!” 那些军士冲过来,两人一组开始卸甲。 “好重!” 甲衣很重,这时大家才知道刀斧手有多艰难,身披厚重的甲衣,不停的劈砍,不停的面对敌军的冲击…… 不是好汉你没资格进来,进来就是送人头! 嘭! 沉重的甲衣丢在血泊之中。 陈兴单膝跪下,把王贲扶着坐在自己的膝上,然后喊道:“郎中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 郎中飞奔而来,在附近被绊了一跤,起身时脸上全是半凝固的血。 “呸!” 郎中吐出一口血,蹲下来看着王贲的伤口,抬头道:“要马上拔下来。” 王贲的神智有些昏沉,喃喃的道:“拔!” 郎中猛地抽出长枪,王贲竟然只是颤动了一下。 “王贲!” 陈兴喊了一声,王贲却没有回应。 他看向郎中,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郎中仔细检查了王贲的身体,“王将军身上多处受创,脏腑肯定是严重了……不过没有伤及心脏,能治! 陈兴听了欢喜,叫人来把王贲扶着,喊道:“全部撤回去!去叫他们回来,打扫战场,我们回家……” 这一趟收获太大了,所有人都在欢笑着。 前方追杀的回来了,双方合兵一处,可却有些小矛盾。 “某来背!” “滚开,你背不动!” “某试试。” “要快,敌军很快就会追来。” 那些军士在争先恐后的想去背那些负伤严重的刀斧手,为此还发生了争斗。 “架着走!” 有人提了个建议,但两个军士过去一架却尴尬了。 “个子不够。” 刀斧手的身高非常人所能及,那些军士发现自己架不到他们的腋下。 “来!” 陈兴蹲下去,王贲摇头。 “交趾人快来了。” 陈兴再次催促。 “去吧。” 柳如仕知道陈兴此刻心中内疚,恨不能把王贲背回汴梁。 王贲倒在陈兴的背上。 陈兴咬牙努力站起来,然后边上两个军士托着王贲的身体,就这么开始狂奔。 所有刀斧手都被这样背着,无法拒绝。 “那些兄弟……” 王贲在陈兴的背上突然挣扎着。 “把他们带回家!” 他低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个硬汉在厮杀时从不畏惧,可此刻提及那些战死的麾下,却忍不住流泪了。 “带他们回家!” 所有人肃然。 …… 李常杰是一个知道人生目标的人,他早早的看到了权势的甘美,并且不能自拔。 可要想获得滔天的权势,你必须先要获得帝王的信任。 帝王最信任谁? 古往今来的经验告诉他,帝王最信任的是内侍,那些没有家伙事的内侍是帝王的宠儿,什么权利都能获得。 于是他一刀阉割了自己,从此就走上了人生的康庄大道。 可他却依旧不满足,他还想去更高的地方去窥望一番,于是当大家都在为宋军的袭扰而烦恼时,他却是心中狂喜。 这是一个机会。 立功的机会。 宋军的兵器很新颖,但在他的眼中不过是寻常罢了。 “那些火焰不算是什么,那些爆炸也不算什么,在大军的面前作用有限。” 李常杰急匆匆的在赶路,身边的将领们在恭维着这位深得李日尊信任的重臣。 “咱们人多,那些火头能烧着几人?也就是吓唬人厉害罢了。” “后来我军逼近,宋军不就跑了?可见他们还是心虚的。” “他们再跑慢些,咱们的火箭可不会客气。” “太保……” 一骑飞快而来,追上后说道:“太保,宋军劫掠了数十万贯的财物,正在撤离……陛下有令,务必要把那些财物夺回来。” 我擦! 李常杰他们是顺着河边一路追杀而来,不知道城里已经为了此事闹翻天了。 那些权贵和豪商们在皇宫前哭嚎,恳请李日尊派出大军去夺回他们的家产。 “数十万贯?” 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连李常杰都目露惊色。 “那么多?” 别说是交趾,就算是在大宋,当听到有数十万贯的财物时,大伙儿也会震惊,这绝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都是那些……” 来人指指天上。 李常杰懂了,点头道:“转告陛下,臣定然会夺回那些财物。” 城东有万余人,弄不好用不着他就能击败宋军。 策转马头,李常杰看到麾下那贪婪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没有好处的事儿谁愿意干? “某会为你等请功,至于那些财物,你等以为那些权贵是方外人,不杀生吗?” 李常杰冷笑道:“别说是你们……换了更厉害的,只要敢剥夺他们的财物,他们就会翻脸。” 李日尊为啥捂着鼻子也要派李常杰去帮他们夺回财物? 不就是因为这帮子人的势力庞大吗。 放眼东方的这块大陆,皇权之下,各种势力在交织着。 从辽国开始、大宋、西夏、交趾……皇权之下的国家暗流涌动,帝王也只能妥协,连那些草原上的番人都知道权利的意义。 “快一些!” 李常杰果断抛弃了步卒,带领骑兵飞速而去,马蹄声震动着大地,这种威势让李常杰感到了兴奋。 男女之事也比不得这等快活吧? “太保……有溃兵。” 就在他兴奋时,前方遭遇了溃兵。 “败了?” 李常杰不用问,催促道:“别管他们,我们独自追击。” 兵贵神速,此刻慢一步,宋军就有可能上船远遁,他觉得交趾水军是时候要扩建了,否则宋军会隔三差五的来袭扰。 骑兵越过溃兵追杀上去,当赶到了河边时,宋军的战船正在顺风加速,往外海方向去了。 “多谢李日尊赐金……” 甲板上全是金银珠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柳如仕正在带人清点…… “肆无忌惮啊!当着咱们清点财物,这怎么像是贼寇呢?” “那些都是咱们的钱啊!” 有人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岸边就陷入了沉寂之中。 稍后李常杰出现在了皇宫里,这里的气氛却是相反的。 呯! 茶杯被扔下来,茶叶和茶水飞溅到李常杰的下半身,他漠然跪下,“臣有罪。” “你是有罪!” 李日尊的眼中全是杀意,却不知道是在针对谁。 “为何不能拦截宋人?” 边上的臣子们在看着李常杰,目光不善。 所谓权贵,所谓豪商,必然是和朝堂之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非如此,他们的影响力会逐渐下滑,最终沦为普通百姓。 这些官员们就和那些被抢走财物的权贵们有各种交情,所以此刻看着李常杰,恨不能把这厮给剐了。 李常杰抬头道:“陛下,宋人有新兵器。” “什么新兵器让你这般胆怯?” 有人在讥讽着。 “一种火,粘在身上灭不掉的魔火。还有就是和爆竹一样的东西,但炸起来非常厉害,周围的非死即伤。” “你这是借口!” 作战不力就该主动认罪,为自己寻找借口,你想蒙蔽陛下吗?” “……” 面对指责,李常杰淡淡的道:“下面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他们发现了宋人残留下来的油膏,可以一试……” 有人去弄这些,稍后就带来了油膏。 当火焰在殿内燃烧时,一个文官冷笑着走过来,伸脚一踩…… “这算是什么?” 他抬脚,目光却一直在看着李常杰,众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脚底那里,很快就转移到了他的小腿上。 火焰在升腾。 文官低头,然后慌乱的喊道:“救我!” 他胡乱跺脚,可对于灭火没卵用,他急了,于是就带着火焰扑向了同僚。 “别过来!” 瞬间殿内大乱,所有人都在躲避着此人。 “拿下!” 有侍卫上前,一脚踹倒了此人,然后喊道:“拿水来!” 宫中防火是永恒的主题,很快就有人端着水来了。 此时火焰已经燃烧到了文官的腰部,但他竟然没有感觉到痛苦,于是就觉得不严重,甚至还笑了笑。 若是秦为在的话,会告诉他这是烧掉了真皮层,所以他失去了痛觉。 一盆水泼过来,他发现火焰依旧还在,而且顺着水竟然在蔓延。 “这是魔火!” 君臣齐齐惊呼起来。 “勾出去!” 日尊也没法保持镇定了。 等这个燃烧着的文官被钩子无情的勾出去后,他冷冷的道:“这便是宋人的新兵器?李珣呢?” 众人这才想起了先前李珣的劝告。 当时大伙儿还觉得他在危言耸听,可事实胜于雄辩,殿内全是烤肉的味道,有人甚至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稍后李珣来了。 “宋人的新兵器你知道什么?” 李日尊缓和了语气,觉得这个皇族还是有些本事的,兴许以后能重用一番。 李珣正色道:“臣在汴梁时,曾冒死去查探过宋军的情况,看到他们投掷瓷瓶,然后烈火熊熊……臣当时就在外面躲着……” 这些都是秦为安排好的话。 李珣此刻说起来流水般的,一脸凝重的表情,“那火焰竟然无法熄灭,用水泼只会越泼越大……” 新 828:特别的关爱 玛蛋! 要是先前多听听李珣的建议,大伙儿哪会目睹一场大烤活人啊! “还有那种火药陶罐,这东西最为厉害,辽人为此派出数百好手潜入汴梁,就想抢夺配方,结果被秦为探知,夜间设伏,全数灭杀……” “宋人这几年怎么弄出了那么多兵器?” 李日尊面色凝重的道:“要去查,还有,宋军此次袭扰,已经撕破了面皮,以后交趾和他们就是对头了。可他们的新兵器有多少?我军可能抵御?” “宋人不敢入侵,陛下放心。” 这是老生常谈,但很有市场。 “对于他们来说,交趾就是穷乡僻壤,遍布瘴疠,所以他们必不敢来。” “那早上来的是什么?” 李常杰见不惯这些人,于是就阴测测的问道。 呃! 早上啊! “宋人的水军。” 一个新的恐惧源开始逐渐蔓延。 “若是宋人此次来的大战船有数百艘呢?那能运送多少军队?” 是啊! 若是宋军的水军铺天盖地而来,那交趾怎么办? “宋人的水军有多少?” 有人强笑道:“想来这就是全部了吧?毕竟水军耗费不菲,宋人……” “宋人不差钱。” 李常杰冷冷的道:“宋人只要愿意,就能打造无数战船。今日我率军追击,宋人的刀斧手为了轻装回去,就丢弃了全部盔甲。那些盔甲在我国会奉为至宝,可他们却弃之如敝履……这是什么?” “就是有钱!” 一个文官说完这话后就捂着自己的嘴,眼珠子四处乱看。 是啊! 那该死的宋人…… 他们就是有钱! 可有钱了不起吗? 真的了不起……至少他们可以大量打造让交趾胆寒的战船,然后不断来袭扰,不过是些军费而已,宋人不会在乎。 想想隔三差五就出现在升龙城外的战船,李日尊就觉得这日子没发过了。 “打造战船!” 他霍然起身,目光炯炯的道:“能对付战船的唯有战船。交趾有悍不畏死的勇士,有了不起的工匠,去,打造战船,当宋军下次再来时,击败他们!” 群臣面面相觑,李常杰赞道:“陛下英明。” 是啊! 除非是要俯首称臣,否则交趾必须要有抵御宋人水军的能力。 “陛下,钱……钱不趁手啊!” 李日尊的额头上青筋蹦跳了一下,忍住火气道:“朕令宫中节省些,各处出一些!” 群臣默然。 这个时候别开口,否则皇帝都愿意节衣缩食来打造水军,你作为臣子难道不该捐助些吗? 李日尊本就没指望他们。 他对李珣微笑道:“你很好!此次宋人袭扰升龙城,按理交趾当起大军报复,可朕念着两国兄弟般的情义,所以还是先礼后兵才好……” 这话听着冠冕堂皇。 若是三年前,大伙儿会同仇敌忾,不出兵都不行,可现在却无人出头。 想想那些魔火吧,还有据说变得悍勇的宋军,交趾可能必胜? 除去李常杰之外,无人有把握。 “你去一趟,去告诉宋皇他们水军的暴戾行径……” 这大抵就是抗议,但对于大宋来说没作用。 “是。” 李珣一脸慷慨的道:“臣宁死也不会丢交趾的人。” 这是个忠臣啊! 以前朕竟然忽略了他,真的不应该。 李日尊微微点头,“朕记着你了。” …… 燕山书院开学了。 几百学生散在各处,正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假期趣事儿。 随着钟声敲响,书院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秦为站在书院里,面色不善的看着疾步走来的庞世英,后面竟然还跟着一个狄青……这倒是稀罕事儿了。 狄青是个存粹的武人。 为什么要说他纯粹呢? 这货不学无术,平日里看本兵书都头疼屁股疼的,若不是被秦为强逼着,这货怕是到死都是个文盲。 也难怪后来被那些文官们给吓死。 “先生,学生迟到了……” 庞世英只是解释了这么一句,然后回头看了眼狄青。 “你俩怎么一起来了?” 秦为好奇的看着二人。 这二人一文一武,平日里连话题都没有,今天这是咋了? “昨晚某和狄兄说起了娶妻之事,然后,某就被他灌多了……” 呃! 昨晚是庆贺书院开学,秦为召集了新招的教授们,还叫来庞世英和苏洵作陪,大家喝了个痛快。 只是后来不知狄青竟然去找庞世英了…… 狄青依旧是那个冷酷的模样,淡淡道:“你们总说他如何天才聪颖,某便想请教他……哪知他酒量太差。” 这是我酒量差的事儿吗? 庞世英报以一个愤怒的目光,“暖冬你都是对瓶吹的,某酒量再好有何用?除了折继祖那个家伙,怕是在无人能与你拼酒了……” 狄青全然没有一点儿羞愧的觉悟,反而认真的点点头,“也是,许久没和折兄一起喝过酒了……” 秦为听得满脸黑线,道:“你跟他个小雏鸡讨论男女之事?你咋想的……” 世间情爱之事,哪能用文化高底来区别? 庞世英是聪明,但这男女之事他却未必懂。 庞世英本想反驳两句,可师徒规矩在,他只能悻悻地摸了下鼻子,然后就去教训那些没眼色的学生了。 “某还是喜欢那个女人……” 狄青很是坚定的道:“某知道她以嫁做人妇,可某依然喜欢她……某也想忘记她,可越是忘,就越是想……” 痴情的少年啊! “某看好你。” 秦为感慨着爱情这个东西的莫名其妙,等回到家中后,就被晏殊叫人来拉走了。 值房里,晏殊正在拍桌子。 “一群蠢货,陛下想修建宗室书院,那是安抚人心。懂不懂?五服之外要自谋生路,陛下已经在冒险了,若非是军心稳定,说不得汴梁就要处处烽烟了。” 值房内雅雀无声,大伙儿都在为晏殊的大胆而惊讶。 这话要是传出去,宗室会在背后雕刻晏殊的小人,然后请人作法弄死他,外面的秦为听到这里就干咳一声。 这也就是他曾是帝师,就算再过火赵祯也会估计几分师生的情分。 “谁在偷听?拿下!” 晏殊大怒,刚喝令拿人,就见秦为走进来。 “怎么才到?这是路上遇事了?” 他的语气一下就变了,刚才的勃然大怒瞬间变成了关切,让值房内的官员们面面相觑,都觉得自己大抵还不如秦为家的狗。 “路上有人打架,某劝了一下。” 这话谁都不信,按照大家的理解,若是遇到当街斗殴,你秦为不看热闹,不打太平拳就好了,劝架? 呵呵! 众人心中呵呵,可晏殊却信了。 他坐下去,端着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然后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 “这么烫是准备要烫死老夫,然后你等好接任三司使吗?” 官员们苦着脸,有人去外面重新泡茶,有人低声解释…… 晏殊的火气看来很大,当年那么儒雅的一个人,这才几年,就成了这个模样。 钱财骇人啊! 秦为趁着兵荒马乱之际,就给个官员使眼色。 官员和秦为相熟,过来低声道:“宗室最近半年牢骚满腹,新年的时候,他们借着大朝会也说了些话,还上了奏疏说子孙没了前途……后来陛下说那就给宗室建造书院,请大儒教授……” “这是好事啊!” 秦为真的觉得这是好事,宗室们有了去处,以后自谋生路也算是皆大欢喜,于国于民都是双赢。 官员苦着脸道:“这不才开年吗,咱们三司把全年的钱都计划好了……” 年度预算要详细还是秦为的建议,晏殊深以为然,可现在出现了预算外的支出,难怪晏殊要发火。 “很多钱吗?” 他觉得书院的话…… 比如说燕山书院,也没花多少钱啊! “那是宗室子啊!” 官员一脸纠结的道:“陛下一刀切了他们的好处,书院得建好才行,否则那些人可不是善茬,不会让陛下有安生日子过。” 边上一个官员愤怒的道:“难道他们敢造反?” “他们不敢造反。” 秦为解释道:“五服之外自谋生路,许多宗室中人都会变成百姓。换句话说,他们现在是光着脚的,难道会怕穿着鞋子的陛下?除非陛下敢动手,否则他们往宫门前一躺……陛下的日子就没发过了。” 众人一想也头痛,“那些人都想着没了以后的优待,那还怕什么?大不了不要脸就是,直接闹腾起来。可咱们能拿他们怎么办?摸不得动不得,皇家威严扫地……头疼啊!” 晏殊赞道:“看看,看看,老夫说了半日你等什么都不明白,秦为几句话你等就如醍醐灌顶……做事要尽力才好,不要老夫敲一下你等才动一下。” 这话把秦为捧得太高,顺带敲打了一下手下的官员。 晏殊的一箭双雕术修炼的越发的出色了。 秦为心中赞美着,面色却是谦逊,“晏相过誉了。” “看看,多谦虚的一个年轻人。” 秦为不知晏殊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看好自己的,但他最近对自己的态度可谓亲切,这一度让秦为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就像当初的王臻一样,近乎于无理的偏爱…… 新 829:老晏,你变了! 话锋一转,晏殊开始说正事。 “陛下说书院不能在内城……你们该知道这个意思吧?” 众人点头,有人说道:“一山不容……陛下也是好意。” 在内城的话,赵祯担心这些人会聚众闹腾,哪天说不得就来个谋反,在内城谋反也不易,但在外城更难,所以书院还在建在外臣吧。 可怜老赵家的皇帝,防贼般的防着武人,好歹到了赵祯这里开始给武人松绑了,却又防上了亲戚。 不过这也怪不得赵祯,当初争夺皇子之位时,赵其和赵允弼可是联手来对付他。等刘娥薨逝后,前有赵元俨的逼宫,后有军队造反…… 若非是要顾忌名声,秦为估计赵祯就敢直接弄死赵元俨。 不过赵元俨是个聪明人,在争夺皇子之位开始,他就一直留着退路,不肯直接撕下面皮,所以现在得了优待。 虽然现在被幽禁在家中,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监视居住,但至少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后人们的前途。 “外城……” 晏殊怒道:“外城没空地,还得买屋宇来重新建造,那得多少钱?老夫当时就回了陛下一句,钱没有,命一条!” 好汉啊! 众人都不禁用钦佩的目光看着晏殊。 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你要不? 赵祯只能黑着脸摆手赶他回来。 “没钱是实话,可此事却不能意气用事。” 晏殊还是顾全大局的,“此事是宗室之事的善后,要办,还得办好了。所以老夫叫你等来,就是出出主意,想想去哪找钱。” 没人说话。 这年头虽然不是后世那等‘谈钱伤感情’,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大宋的财政不容易。 “那个书院定然要美轮美奂,如此旁人也不敢诽谤陛下。” 要绝人口舌诽谤,那就做漂亮些,一劳永逸的解决了此事。 晏殊看向了秦为。 三司有没有钱他最清楚不过了,叫秦为来就是寻求援助的。 “原先宫中有钱,可太后驾崩之后,陛下把那些钱都拿出来了,为先帝和太后建造合葬的陵寝……” “这得要出十多万贯吧?” 秦为只是随便盘算了一下,就得出了书院的造价。 买房子要花费不少,改建也是大头。 “是啊!” 晏殊苦笑道:“老夫头痛,所以才把你给抓了来。不要你的钱,只要你出主意。” “其实……” 秦为一脸正色的道,“晏相,这个钱倒也简单。” “嗯?” 晏殊皱眉道:“怎么个简单法?” “让宗室自己给钱。” 秦为的话让官员们都笑了起来,有人说道:“那些宗室中人都在发牢骚,说什么五服之外的得自谋生路,如今家中的钱不敢乱动,吃饭用度都是省了又省……” 一句话,就是没钱! “会有钱的。” 秦为笃定的道:“五服之后还读不读书了?” “读啊!” 有人一怔,旋即问道:“你什么意思?” 秦为笑道:“五服之后那些人和陛下就疏远了,成了百姓。既然是百姓,那就和百姓一个待遇,别搞什么特殊。如此……五服之后自然不能在宗室书院里读书。” “你这话……” 晏殊问道:“难道想读书还得给钱?” “不,是资格!” 秦为说道:“五服之后还想在书院读书的,在此刻就得给钱。比如说,一万贯三代子孙入读,五千贯一代子孙入读……” 卧槽! 这是炒作入学资格啊! “一万贯三代……他们怕是不愿意吧?” 众人都觉得这个价钱不值。 “就算是在外面请个老儒教导,一年下来也就是花费百来贯,十年为期,算两千贯好了。两千贯一代,这还是专门在家里教授子孙,三代不过是六千贯,这明显就亏了呀!” “五千贯一代那更是无稽,谁都不乐意!” 一阵纷扰之后,众人都说此法不可行。 晏殊看着秦为,挥手赶走了众人,沉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看他们想学什么,若是杂学,此事可为。”秦为如是回答道。 晏殊的眼睛一亮,“怕是不会,不过可以试试。” 但凡是君王,都喜欢自己的年号,觉得年号就像是一个大印,能在史书上重重的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赵祯亦是如此。 明道元年,他的年号明道,里面蕴含着不少信息。 “前些年的大宋看似大治,可国中危机重重,外部的西夏人不断袭扰,交趾也在凑热闹,辽人更是居心叵测……明道……要看的清楚才行啊!” 空气中多了一丝春天的气息,赵祯出了宫殿,感受着这勃勃生机。 身边的许茂则堆笑道:“陛下,明道明道,按照臣的看法,那就是明道照天下……” “胡言乱语!” 赵祯拍打了一下栏杆,然后止住了第二下。 “说大宋的文人太爱拍栏杆,诗词里也多有拍栏杆,接着就是愁绪万千。可男人哪来那么多的愁绪?所以还是少拍栏杆吧。” 他在此时突然提起了秦为,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众所周知,秦为是北伐的坚定支持者,联想到明道的解释,许茂则仿佛看到了漫天血色。 这一眼清明,不知要用多少血泪才能换来。 “可要想对外,首先国中得安定了。” 赵祯负手转身,看着高大的宫殿,心中豪气顿生。 宗室是个大麻烦,耗费钱粮无数,若是任由下去,那就是四冗,所以五服之外自谋生路,甚好。” “陛下,宗室那边牢骚多呢!有人还说什么要去哭太祖太宗皇帝……” “不要脸!” 赵祯刻薄的道:“太祖太宗皇帝没让他们这么能生吧?生了孩子自己养,别老想着生了就不管,那和猪有何区别?” 啧! 许茂则缩缩脖子,觉得陛下大抵是厌恶了宗室。 “建造书院极好,给他们一个出路,若是还得寸进尺,朕自然有话说。” 一个内侍疾步走来,近前后说道:“陛下,三司晏殊那边还是说没钱,不过却给了条件……” “晏殊说没钱是实话,十多万贯让三司出,他也无能为力。” 赵祯觉得世间事总是这般的有趣,“可裁减宗室优待本就是在节省钱,他是三司使,这个账算不过来?……这个就有趣了。” 他转身过来,问道:“什么条件?” 内侍说道:“晏殊说此刻出钱的宗室,一万贯保证五服之外的三代入读,五千贯保证一代入读……” 他一脸不敢相信的看了赵祯一眼。 陛下,老晏疯了啊! 他穷疯了。 竟然把入学资格卖的比嫖汴梁头牌的价钱还高,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当年号称铁吏治国的王臻接管三司时,也不曾这么疯狂过吧? 本以为走了个老疯子,会来一个正经的……谁想到,这个比之前那个还疯!他这是不要脸了啊! 王臻虽然强势,但老头极要脸面。 晏殊本来也是这样的人啊! 堂堂帝师,文坛鼎立的大家宗师……怎么一沾银钱,就变成这样了?晏殊——你变了啊! 赵祯抬头,突然笑了一声,问道:“晏殊……朕本以为他老了读惯了圣贤书,必厌恶这些朝堂心计,本想着看看过几年让他颐养天年,如今看来他有胆略,也能做事……” 内侍不知道陛下为啥从一件事转到了对晏殊的看法上,不过许茂则正在盯着他。 “陛下之话但凡泄露半句出去,后果你该知道。” “是,小的不敢。” 许茂则摆手,内侍告退。 “此事看看他们是否聪明……你以为呢?” 赵祯突然问道。 许茂则浑身巨震,真的是巨震…… 赵祯看了他一眼,“别装惶恐了,说话。” 许茂则知道他说的是宗室,但巨震是礼貌,所以先震再说才能保平安。 “一万贯太高了,那些人怕是舍不得。” “可五服之外的子孙怎么办?” 许茂则渐渐有了些文官的风采,“读了宗室书院,自然有陛下照拂……好歹也是一条出路呢,那可不是能用钱买到的。” “是啊!照拂……可朕却不愿……不,朕不想把这个麻烦丢给子孙。” 赵祯皱眉道:“晏殊的初心是好的,可若是有人买了怎么办?难道朕的子孙还得为了那些所谓的亲戚去谋划?大宋还得要给他们好处?那和之前有何区别?” 赵祯低下头,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是冷漠一片,“去传话,五服之后,朕,朕的子孙不会再管。” 我擦! 这是要分家了? 稍后消息传了出去,吕夷简纠结的道:“陛下是不是太无情了些?好歹都姓赵,这一下子就分家了,这史书上不好写啊!” 庞籍淡定的道:“那不算事。” 吕夷简本在唏嘘,闻言就瞪着他说道:“难道你还能再活五十年,到时候盯着那些人修陛下的……” 后面两个字是‘史书’。 五十年后,赵祯若是活着就是八十多岁了。 古今帝王能活到八十的就算是祖坟冒青烟,所以这话自然就是在调侃庞籍。 庞籍翻个白眼,决定不和吕夷简说话。 “晏殊的本意是好的,他想让书院成为一个特殊的例外,进去读书之人就能得到皇室的照拂,可陛下这么一拒绝,他就坐蜡了。” 三个宰辅齐齐摇头,吕夷简依旧是跋扈的道:“陛下莫不是觉着晏殊不适合朝堂,不要换了他?” 嘶…… 庞籍和范仲淹齐齐惊讶,然后觉得这事儿怕是要起波澜了。 “三司使是计相,若是得力,在朝中的话柄不轻,若是陛下要让晏殊下台,多少人会盯着三司使的官位?” 随后外面就来了不少奏疏,都是一些重臣的建言。 “看看这份……他建言要派御史下去盯着地方赋税,把那些藏匿田亩的豪绅都给抓出来……颗粒归仓。” “这个更厉害,竟然建言多收青楼的赋税……这是从女人的身上捞钱,办法不错,却不要脸。” “……” 朝中暗流涌动,老晏却依旧如故,三司内他的咆哮声让人头皮发麻。 而秦为回到家中之后,竟然看到了王惟一,差点把他的腿吓软了。 “尊夫人……大概三月会生产。” 今日胎动厉害,吓到了刘姝,孙好民就请了王惟一来。 王惟一也算是老朋友了,从刘姝怀孕开始就一直是他来。 “内子如何?” 秦为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妻子,而不是孩子,这让王惟一不禁点头赞道:“秦大人是好汉子啊!” 好你妹,赶紧说话。 秦为想打人,王惟一抚须笑道:“尊夫人的身子骨是极好的,说实话,某看过许多妇人,少有能及。” 这是好事儿,秦为挑眉道:“老孙……” 边上伺候的孙好民低眉顺眼的过来。 “给双倍诊金。” 有钱的感觉就是好啊! 王惟一起身拱手道;“如此某就却之不恭了。” 秦家有钱,汴梁城里的郎中们都巴不得他家有人生病,可从秦为到刘姝都是身体健康,吃嘛嘛香,没给他们赚钱的机会。 “郎君,有客人。” “哪的?” “说是宗室。” “不见!” 秦为自然而然的给宗室吃了闭门羹,随后消息传出去,苏洵来了,赵允让也耐不住寂寞跑来商量对策。 书房里,秦为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宗室最近牢骚不少,大王担心他们转向这边……到时候不好收拾。” 赵允让说的很是隐晦,苏洵却满不在乎的道:“宗室现在不就是好勇斗狠吗?觉着自己是烂泥,所以谁都不怕。” 赵允让干咳一声,提醒他这是宗室,你要谨言慎行。 可苏洵是谁,以后革新派和保守派都被他喷过,这样的人,你就不能指望他有什么政治智慧。 “不过先生这里不怕,别说是那些人,就算是叶双愁来了,能不能进了秦家内院还是两说!” 苏洵得意的道:“秦家的暗桩密碟不是白给的,想作死就成全他们。” 秦为看着他,心想难怪以后的革新派和保守派都想干掉他,这人的大嘴巴还真是让人头痛啊! 赵允让笑道:“此事却有些不好办。” 秦为打断了苏洵的话头,说道:“你进宫去告诉陛下,此事稳妥的很!” 新 830:后世子孙的出路 “稳妥?还望先生解惑……” 苏洵最近在研究兵法,所以对这等事兴趣很浓。 “五服之后就是百姓,百姓要学什么?” “谋生之技。” 苏洵的这个回答得到了秦为的赞同。 赵允让提出了另一种可能,“科举呢?读书然后科举。” 秦为摇头道:“可以,他们考中了为官也没问题,可身份摆在那儿了,陛下不会给实权的,所以终究走不稳,走不远。” 赵允让佩服的道:“是了,他们毕竟是宗室,除非是再过几代,否则等他们做了重臣,朝中就会忌惮。” 曾经的亲戚,还是皇族,如今做了宰辅……这个有些膈应啊! 弄不好以后就成了权臣,重演当年兄终弟及的一幕。 所谓兄终弟及,指的是当年赵匡胤驾崩后,不是儿子接班,而是由弟弟赵匡义登基为帝。 “正是。” 秦为觉得这个赵允让越来越稳重了,假以时日,等他的儿子进了宫,至少也能在外帮衬一把。 “若是宦途不顺,他们去苦读作甚?难道就是为了做个小官?” 秦为指指桌子上的一本书说道:“淮南郡王赵其的儿子赵允弼,如今就在燕山书院读书……” 他就说了这个,赵允让第一个反应过来,躬身道:“秦兄高明,某懂了。” “某也懂了。” 苏洵丝毫没有反应慢的羞愧,兴奋的道:“赵其那等老谋深算的都要把儿子弄去学杂学,可见杂学才是真本事……学了杂学,身上有了本事,那才是真正的定心丸。” 苏洵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秦为说道:“宗室去学杂学,那把儒学置于何地?” “儒学科举。” 秦为很简单的说了答案。 “科举是科举,本事是本事,科举维系大宋,杂学兴盛大宋,各有分工,并不冲突。” 秦为说完拿起了那本书,看着那些数据,觉得大宋如今渐渐呈现了勃勃生机,让人心情愉悦之极。 而在外面,赵祯的那番话已经引发了不少波澜。 有人说宗室会去闹事,可却不见人影,有人说宗室会绝望,可有人却在饮酒作乐,欢喜不胜。 “这是好事。” 赵元俨举起酒杯,看着管家说道:“不要鼠目寸光,要看远些。 赵元俨给人的感觉就是随时便要嗝屁的感觉,当年他曾经不知天高地厚想要争夺公器,好在兄弟赵恒是个心善的,留了他一条命。 赵祯登基后,也碍于礼法和关系对他手下留了情。 结果被夺了一项虚衔,可赵祯登基后依旧给了他。 赵元俨打个嗝,缓缓说道:“五服之后变成百姓,这不是玩笑,那些蠢货怎么说的?” “主人,那些宗室先是怒不可遏,后来又平静了下来,据说不少人都在买礼物……” “知道这是为何吗?” “小人不知。” “那是因为他们都感到了切肤之痛,却无能为力。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 赵元俨有些惆怅的道:“宗室要怎么做陛下才满意?如今看来就是别添麻烦,自生自灭。既然如此,聪明人自然会为了子孙寻求后路……” “求后路?” “对。” 赵元俨有些意趣阑珊的道:“子孙……人一死,子孙什么的都看不到了。但依旧要安排好他们。” “主人,您的意思是说要买入学资格?” 管家觉得自己怕是理解错了。 先不说赵元俨怎么想的,就说他现在的处境,就算真的想买……赵祯会不会卖给他? 他之前可是差点儿就逼宫成功了! 那些军队反叛,别人不清楚内情,定王府的人还不知道么? 赵祯碍于皇家脸面留了父子俩一条命,但这并不代表他放弃了弄死赵元俨父子的决心啊! “对,就是要这个资格。” 赵元俨笑道:“陛下都说了,五服之后不管。那就不是亲戚了。可子孙们怎么活?只能去做活,可做活会心疼啊!” “那就多留些钱吧。” 千年来长辈都是这么做的,为了子孙辛苦挣钱,临死前把这些钱留给他们花用,最后大多变成了纨绔。 高调的话谁都会说,等面对子孙时什么想法都忘记了。 “钱……留多了就是祸害,你看看史书上那些从小就过得豪奢的,最后有几个有出息?” “有啊……” 管家想起了好些,可却捂住了嘴。 主人说东你说西,这个习惯可不好。 “杂学……” 赵元俨叹道:“原先某和秦为也有些仇怨,可以说不死不休……可他太年轻,而且在朝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很突然的感觉。可现在不同了。” 他端起酒杯却不喝,就在手里攥着。 “某的子孙就算是读书上进考中进士,可怎么为官?至少要多年后,那些五服之外的人子孙成长,习惯了自己就是百姓的日子,朝中才会接受赵家人为官。所以,现在去读书,那就是白费劲。” 管家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然后茫然道:“郎君,以后……以后就没了吗?这些尊荣和富贵,以后就没了吗?” “没了。” 管家绝望道:“小人以为好歹能读书为官,可……可竟然不能吗?” 赵元俨冷笑道:“我们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垂怜……秦为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了,他现在羽翼丰满,而陛下又多有仰仗……想要子孙安稳,就要低头。虽说之前与他多有仇怨,但这次某主动上门帮他给杂学造势……有了这一层,相信秦为也能对某的子孙留情几分……” 管家已经泪流满面。 “丑态百出!” 赵元俨皱眉道:“去取钱来,要一万贯!” “郎君。” 管家失色道:“一万贯出去,府里的日子不好过啊!” “熬几年就是了,速去。” 赵元俨活动了一下脖颈,起身笑道:“当初某与秦为交手多次,却没有下过死手……如今看来却是及时雨。明日就去送钱,某的子孙……就要学杂学!” 管家心有不甘的问道:“郎君,那杂学能学到什么?” “能学到怎么养活自己,能知道这个世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日汴梁城中的宗室们在躁动不安,这一日那些觊觎三司使职位的官员们在彻夜不安。 …… 国子监依旧是那个模样,早操,上课,午休,下午继续上课…… 周而复始的日子让成年人会沉迷进去,完全丧失进取心,随后成为一棵枯木。 但学生不同,他们把这样的日子看做是学习,认为迟早有一天能脱离这样的日子,可终究有人忍不得,于是在早操的时候跑路了。 国子监的后面,两个学生从围墙上跳下来,拍拍手后,得意的道:“走,咱们去边上走走。” 作为学生,逃操的目的很简单。 就是觉得无趣,觉得围墙外面的世界才自由,哪怕只是在围墙外面走一走,他们都觉得空气无比的新鲜。 两人绕到了前面,往右边看了一眼国子监大门,然后低头往前冲。 “闪开!” 两个倒霉蛋刚好跑到街道中间,再过一瞬,他们就能冲进对面的小巷里,从此天高任鸟飞,海空任鱼跃…… 可一声大喝就让他们的打算落空了。 正在吃油饼的国子监门子闻声抬头,看到两骑过来,他笑了笑,这里是国子监的地盘,再牛叉的人物也得下马。 他拿着油饼等待着,可这两骑却一直过去了。 “毛病!” 门子正准备低头继续吃油饼,却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那熟悉的衣服让他不禁心中一喜,就喊道:“站住!” 两个倒霉蛋被抓住了,然后被送到了甄良和陈昂那里。 “翻墙逃操?” 陈昂板着脸道:“父母送你等来国子监是来逃操的吗?” 一个学生嘀咕道:“可别的书院和学堂里也不见出操啊!” “放肆!” 陈昂起身,怒道:“这是国子监的规矩……” “以前没这个规矩。” 年轻人总是觉得自己能秒天秒地秒空气,所以怼一下司业也是随口而为。 “出去站着!” 陈昂指着外面怒吼道,见学生不动,他拿起桌子上的竹条就抽打过去,两个学生被抽打的惨叫起来,然后被赶到了外面去站着。 “站到下午!” 瞬间秒天秒地秒空气的勇气消失了。 陈昂回来,气呼呼的道:“如今的学生也开始不听话了,这是为何?” 一直在旁观的甄良说道:“少了精神。” “少了精神?” 陈昂不解的道:“很精神啊!” 甄良摇头,有些遗憾的道:“秦为走了之后,国子监就渐渐的有些死气沉沉了,每日按部就班的读书做题,学生们木然了,教授们也木然了……若是秦为在,他定然能想到办法来提振大家的精神。” “他如今在弄自己的书院。” 陈昂想起燕山书院报名的盛况,不禁就后悔。 “不必担心,国子监还是有办法的。” 甄良笑道:“宗室要建书院,可谁能去教导他们?” “是啊!” 陈昂一拍大腿,欢喜的道:“整个汴梁就数我国子监最为出色,舍我其谁!祭酒,某断言书院的选址就会在国子监附近,方便我国子监的教授去教学……” 甄良皱眉道:“淡定,遇事要稳重,你高兴什么?此事……还差钱呢!” “总会筹集到的。” 新 831:我们不要大儒,就要杂学! 陈昂觉得这个不是问题。 晏殊也觉得不是问题。 他坐在值房里,几个官员在计算。 “这里能挤出四百余贯来。” “这里有十余贯。” “这里呢?看看这里。” 他们在想办法从各处挤钱出来,可挤来挤去,到现在才挤出来一千余贯,和十多万贯的总造价相比,那就是过家家。 “别算了!” 晏殊丢掉手中的账簿,说道:“他们定然会来。” “晏相……此事还是咱们自己挤吧。” “是啊!那些宗室都是抠门的,想让他们掏钱,那就是妄想。” 晏殊闭上眼睛,有官员劝道:“此事是陛下对您的考验啊!若是办好了……收益无穷。” 这是好心提醒,但晏殊却摇头道:“看吧。” 他也有些没底,但终究还是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 这群官员一直在算账,一个时辰后,他们成功的挤出了三千多贯。 “晏相,有人来了。” 晏殊睁开眼睛,眼中多了冷色,喝道:“去看看。” 有官员出去,然后外面传来问话,“晏相可在?” 能直接到这里的,至少得是郡王,否则晏殊就敢治他一个擅闯三司的罪。 “在,晏相在里面。” 晏殊没有起身,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少顷进来一人,却是赵其。 “见过郡王,不知郡王来此何事?” 晏殊起身行礼,赵其不敢托大,还礼后说道:“老夫来买入学资格。” “什么?” 有官员沉不住气,脱口而出道:“买几代?” 我擦! 这个问话若是不知道缘由,大抵会打架。 赵其含笑道:“三代。” “一万贯?” 在场的官员们都欢喜了起来,众人看向晏殊,想起他先前的淡定,再看到他此刻依旧沉稳,不禁心中暗赞。 竟然不见欢喜之色,一切仿佛都在掌握之中,果然是晏相啊! 晏殊的左手放在身后,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左手握拳,用力的捏紧…… “晏相,还请收下!” 赵其拱手含笑,态度之好,让人惊讶。 晏殊说道:“郡王识大体,老夫自然会禀告给陛下,只是这一万贯给了,郡王府的日子可还能维持?” 这是在撇清:这可是你自愿的,别到时候说什么被逼着买入学资格,如今府上粥都喝不起了。 赵其淡淡的道:“老夫父子一心向佛,只是为了那些孩子罢了。若非如此,什么钱财权势,那只是过眼烟云……” “福生无量天尊。” 他打个稽首走了,外面冲进来一个官员,狂喜道:“晏相,外面来了好些宗室的人,都说是要买入学资格!” 所有人都在看着晏殊,这是三司扬眉吐气的时刻,让他们不禁兴奋欲狂。 “晏相,有钱了呀!” “淮南郡王一出手就是三代,那些人呢?就算是一代也有五千贯……晏相英明啊!” 英明只能用于帝王,这个……这特么犯忌讳了都不知道,可现在官员们都在狂喜之中,谁也没关注这个。 “晏相,又有人来了……” 小吏喊了一嗓子,进来了一位管家,站在门口恭敬的插手行礼道:“小人代我家主人,买三代……” “谁?” 几个官吏看他眼熟,却又不敢确认。 管家客气的笑笑:“定王。” 靠! 赵元俨要来给子孙买前途? 这特么…… 当年的八贤王,何等意气风发的人物! 只是他赌输了一次,那一次他输得满盘皆崩,若不是赵祯碍于脸面,此刻赵元俨能不能活着,还是个问题。 这…… 官吏作难了,回头看向晏殊:“相公,您看……” 都是官场的老油子了,年前那档子事儿懂的都懂。 现在赵元俨来买名额…… 卖还是不卖? 万一陛下就是想慢慢耗死定王这一脉呢? 可赵元俨主动上门买名额,这本身就是一个讯号……杂学大有搞头! 更重要的是,他低头了! 当时赵元俨被堵在殿上险些丧命时都没有低头,可现在他却低头了! 连定王都低头了,那些宗室还敢反驳么? 晏殊站在那里,负手出来,干咳道:“要淡定……” “到了此刻,晏相竟然还这般淡定,这份气度无人能及啊!” 在众人的眼中,此刻晏殊的形象无比高大,大抵吕夷简等人都比不过。 三司大堂前站满了人,此刻正在发牢骚。 “晏殊哪去了?咱们可是来送钱的,他竟然还要卖关子吗?” “某还约了人会面……” “再不来可走了啊!” “晏殊也太……” 所有的声音在晏殊出现后就消失了。 这是大宋第二喷子,当他上线时,从帝王到小吏都会颤抖,这样一个强项令,一般人压根不敢惹。 “买多少?” 晏殊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急了些。 “三代!” “某买一代……” “两代能不能卖……” 瞬间堂前就成了菜市场,嘈杂的不行。 “登记!” 晏殊只觉得腋下生风,人生巅峰不过是如此。 他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有官员喜道:“诸位到这边来,稍后陛下定然欢喜,会找些大儒好生教导……” “大儒?” 本来已经准备走的赵其止步说道:“谁说要大儒?” “啥?” 那个官员回身道:“当然是大儒!” “咱们不要大儒!” “要杂学!” 大堂内外都安静了下来。 “你等要子孙学杂学?” 一个官员看了晏殊一眼,他觉得晏殊应该会出来呵斥,可晏殊此刻就像是老僧般的站在那里。 他神色平静,仿佛这些人在讨论的是中午吃什么。 大宋的构成就是个金字塔,塔尖就是皇族。 虽然五服之外要自谋生路,可存在的宗室人数也不少。 和宰辅隔几年要换一次不同,他们永远都在。 这样的一个群体突然去支持杂学,还出大价钱去让子孙学习杂学。 有人突然喊道:“这主意是秦为出的,这是有预谋的……他想颠覆……” 啪! 晏殊大步过来,一巴掌就扇掉了后面的话,他目露凶光的道:“再敢胡说八道,回头就去水军干活。” 水军的指挥使和都虞侯和秦为都有些交情,送去水军,那就和送给秦为处置没啥区别。 众人这才渐渐醒悟过来,原来杂学竟然已经有了如斯的影响力。 “就要杂学?” 晏殊最后确认着。 “对,就要杂学。” 一个宗室很是笃定的道:“某以为杂学早就该大行于世了,再过数十年,那书院怕是送钱都进不去……对了,此事要秦为来参与,否则我等不给钱。” “对,此事要秦为出面来办。” “杂学就是他弄出来的,没他还是什么书院?那我等还不如把钱存着,等数十年后让子孙用来请大儒教授。” 这些宗室大抵是最肆无忌惮的一群人,就算是赵祯在这里,他们也敢这么说话。 “大儒……除非不限制我等的子孙升官,否则大儒有屁用!” “那秦为虽然奸猾,可教书育人却是顶尖的。看看国子监他的那些学生,大多都成材了。弄个杂学,有学生竟然被授官,他若是愿意亲自教授某的儿孙,某马上出十万贯!” “十万贯你有吗?” “怎么没有?” “你吹牛!” “某吹牛关你屁事!” 两个宗室男子打作一团,晏殊视若未见,说道:“老夫这就进宫求见陛下,消息会很快,你等候着就是了。” 晏殊急匆匆的进了宫,小朝会正在进行之中。 行礼之后,晏殊说道:“陛下,先前有许多宗室去了三司,他们愿意出钱购买五服之外的子孙入学资格……” 呃! “等等。” 吕夷简出来,一脸不相信的问道:“陛下都说了,以后不再庇护五服之外的宗室,他们疯了愿意出高价买入学资格?别说是五千贯,每月出一百贯就能请到不错的先生了。还能上门教授……五千贯一人,哪家的学生请先生要花费五千贯?那不是傻子吗?” 庞籍昨晚没睡好,此刻眼睛有些难受,他低头隐蔽的打个哈欠,再抬头时已经是一脸的精力旺盛。 他必须要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不能有一丝力不从心的感觉,宰辅就是这样,经常出现在陛下身边的人都是这样…… 否则陛下就会琢磨你是不是老了,是不是该找个人把你换掉。 王臻更老吧? 不过他已经没了竞争力,剩下的只是圣恩眷顾罢了。 可晏殊…… 庞籍想了想,想起来晏殊和自己是同年出生。 可老晏看着不怒自威,目光转动间,让人不禁得想想自己最近干了啥亏心事没,否则这个老汉会一把抓住自己,用口水给你洗脸。 老晏真精神啊! “五千贯一年,陛下说了不再庇护他们,那不值。” 庞籍觉得此事有些诡异,“那他们求的是什么?难道是知道朝中没钱修建宗室书院,心怀善念出手相助?怕是不能吧。” “压根不可能!” 范仲淹对这些宗室颇为了解,他不屑的道:“那些人只有搜刮钱财的,想让他们出钱,那就是铁公鸡拔毛,行不通。” 新 832:鬼见愁 “都是一群抠门的啊!” 赵祯也难得的感慨着,“晏卿,他们提了什么要求?” “陛下英明。” 吕夷简拱手道:“一语就点破了其中的奥妙。” 不要脸! 庞籍暗骂一句,觉得老韩最近越发的不要脸了,拍马屁的功力也越发的差了。 拍马屁讲究的是隐蔽,可意会,却难以描述,当事人要仔细琢磨一下才能明白,然后暗爽不已。 可吕夷简现在的趋势却是直接拍马屁,简单粗暴。 “陛下,宗室们就一个要求。” 晏殊有些唏嘘着,“他们要求宗室书院必须要教授杂学,此事必须要秦为来办。” “杂学?” 吕夷简讶然道:“为何?他们的儿孙不科举吗?” “他们的儿孙不能做高官!” 范仲淹渐渐的有些明悟了,面色沉重的道:“是了,那些宗室的目的就是杂学。” 庞籍低下头,不想掺和这个话题。 “他们要杂学?” 赵祯终于知道了秦为和晏殊的信心所在。 “是的陛下。” 晏殊自豪的道:“昨日秦为和臣说起此事,就提及了杂学。他自信那些宗室若是不傻就会选择杂学。” “杂学有什么?” 赵祯突然换了个话题。 “杂学包罗万象。” 晏殊对秦为那真叫做一个贴心贴肺,吹嘘起来不眨眼。 “陛下,从望远镜到复合肥,新式弓弩到火药……杂学的实用毋庸置疑。……前一阵子不是有个学生因为弄出了什么床子被您给夸赞有加,还准备授官……” 赵祯点头,“是有那么回事,不过那学生却拒绝了,说是自愿终生研究杂学。” “这便是杂学的魅力啊!” 晏殊的面色微红,说话的声音不小。 “宗室里的那些人消息灵通,都知道杂学弄出了什么宝贝。于是在为子孙选择学什么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杂学。” 殿内安静了下来,吕夷简低头不语,庞籍装傻,范仲淹几度抬头,欲言又止。 赵祯的目光冷淡,“杂学的魅力……朕是帝王,不管是杂学还是儒学,朕要看到对大宋的好处。杂学……复合肥让天下农户欢欣鼓舞,新式弓弩和火药让外敌不敢小觑大宋……这样的杂学,诸卿以为如何?” 宰辅们不说话。 他们都是儒学的门徒,虽然知道杂学的好处,却不肯为它说话。 赵祯轻笑一声,声音在安静的殿内很是清晰。 “朕记得……十年前吧,那时候的西夏人凶恶跋扈,大宋在西北只能防御,任由他们来去自如。那时候的辽国高高在上,每年都会用南下牧马来威胁大宋,让帝王如坐针毡……还有交趾,一个侬智高就让大宋灰头土脸,野心勃勃的交趾更是祸害!” 吕夷简抬头,忘却了自己的立场,感慨的道:“那时候的大宋就像是一座四处漏风的破屋子,国中危机四伏,外部有强敌在窥视,做梦都得睁只眼啊!” 吕夷简跋扈,但他喜欢直言。 赵祯就喜欢他的直言,至少不虚伪。 “后来……后来大宋数次击败了西夏人,甚至还击败了辽人,至于交趾人,水军应当已经到了吧,想来李日尊如今会很纠结。” 吕夷简不禁笑了起来,“大宋的转向就在这几年,陛下,您可记得谁在起作用吗?” 赵祯点头,“杂学。” 杂学弄出了新式弓,弩和新式火药,这才让大宋对外不吃亏。 吕夷简钦佩的道:“燕山啊!臣时常想有生之年,是否能看着我大宋儿郎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燕云十六州,若杂学真让大宋重得燕云之地,臣死也可瞑目了。” 他真的想学学杂学,可却太忙了些。 “燕山……” 哎! “晏卿辛苦了。” 赵祯突然对晏殊温言说道:“回头让御医查查身子,该如何调养只管说,差的东西朕这里出了。” 赵祯突然对晏殊表达了善意。 老晏,你好好的,朕以后还得要重用你。 瞬间三个宰辅都眼睛冒光的看着晏殊。 老晏,你这是预定了宰辅之位么! 大伙儿都有些嫉妒了,随后将目光全都聚集在了王臻身上。 新老交替从来都是亘古不变的传承之道,如今新的就要顶上来了,那老的呢? 王臻站的笔直,仿佛这事儿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还得是三朝元老啊! 啧! 晏殊躬身谢恩,再抬头时,神色坚毅的道:“陛下,此番宗室自愿学习杂学,这正是天赐良机……” 剩下的话不必说,赵祯心中有数。 他们既然自愿,那就造势,把这事儿广而告之,等以后再有人说什么皇室对不起宗室,那对不起,大家把这事儿扯出来说说。 都给你们安排好了退路还要咋滴?而且你们也同意了,难道还得要每月发钱粮? “叫秦为来。” 秦为正在家里陪大肚婆,进宫后看着很是懒散。 赵顼也被叫来了,两人多久未曾见面,先是眉眼往来一番,赵祯见了不爽,就出言打断,“朕让你来,是想问问宗室书院之事。” “宗室书院?” 秦为一脸懵逼的道:“臣不知道啊!” 装傻! 赵祯心中不满,“宗室们要求教授杂学,你怎么看?” 秦为是真的不知道。 昨晚上媳妇起夜时不小心,一屁股坐在他的肚皮上,他的五脏六腑差点都被压了出来。 直至现在他都在难受,外面的事儿压根没管。 “说说。” 赵祯觉得不能再坐视这厮逍遥了,他虽有个司事局承旨的头衔,可现如今司事局早就脱离了六部之外,主要工作也只是负责监察。 再说司事局那些人…… 这些人简直就是朝臣中的劳模,所有的工作事无巨细。 反倒是秦为成了甩手掌柜,一个月都不去一次。 不行! 连朕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凭什么让他清闲了。 可想来想去却找不到适合秦为的职位。 让他去哪个部门? 当初司事局刚成立时,那可是把朝堂上下全都得罪了遍,连宰辅都被他干下去两个,这种人……谁敢惹啊! 瘟神啊! 京城官场对秦为大抵是敬而远之,都怕和这厮做同僚。 做官做到人见人怕的地步,也是没谁了。 “陛下,杂学的话……臣最近身体不适,怕是没空去教授……” 秦为对教授那些宗室子弟没啥兴趣,可这件事对杂学的好处不言而喻。 他是必须要做的,但却想找个替死鬼,“要不让庞世英去?” “就你去!” 赵祯觉得这个职位正适合秦为。 “他们既然喜欢学杂学,你便去做一任山长吧。” 跨擦! 哥竟然要去当那些宗室子的山长? 以后那些宗室子见了我就得行礼问好,恭谨的称呼一声山长。 那哥岂不是可以在汴梁横着走了吗? 秦为一时间有些欢喜,赵祯见了不明所以,就冷哼道:“你才将弄了燕山书院,那宗室书院的建造你也得上上心,弄好了,让他们满意,朕自然给你记功。弄不好,你就一辈子在书院里教书吧。” “是。” 秦为一脸的恭谨老实,赵祯见了有一瞬恍惚,觉得这厮还是个忠厚人。 可他旋即想起了秦为干过的那些事,老实就变成了奸猾。 奸猾的小子啊! 他摇摇头,起身道:“如此就各自去吧,书院之事……晏卿看着他,若有事只管使唤秦为。” 秦为苦着脸,吕夷简笑道:“十几万贯的书院,建造起来油水不少,你不差钱,陛下才能放心。至于山长,以后京城那些宗室子弟都得恭恭敬敬的对你行礼问好……只是你可别因此变成了京城头号纨绔,那陛下会把你丢去海外挖矿。” 赵祯一怔,笑道:“是了,若是变成纨绔,你不是说什么海外有金银矿吗?那便去为大宋挖矿吧。” 众人一阵大笑,笑声渐渐有些散了。 等宰辅们走后,赵祯叫来了赵允让,比起朝臣,赵祯还是更信任手足兄弟。 这也是他为何到最后也没将赵元俨父子干掉的原因。 “宗室选择了杂学,这对于我家来说是好事。” “是。” 这是问题,赵允让没考虑就回答道:“杂学实用,是真正的本事。他们选择了杂学,那就说明是真心的在为子孙考虑,而不是继续和宫中讨价还价。” “没有给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 赵祯淡淡的道:“他们于国何益?秦为说他们就是蛀虫,这话我认为不错。不做事,每年坐收钱粮,这样的人,不是蛀虫是什么?” 他转过身,突然想起赵允让已经有两个儿子了,而自己却……不禁就抑郁了。 “作为帝王,什么学说只是其次,关键要看对家国的好处。” 赵祯淡淡道:“杂学并无什么治国学问,最是单纯。儒学于帝王而言就是辅佐的助手,好处颇多。儒学要为辅,杂学做事,这才是正道啊……” “陛下圣明。” 赵允让很是恭敬的拱拱手,但随后就展露了自己的锋芒。 “大宋要强盛,杂学必不可少。若是杂学再弄出几个神威弩这等利器,大宋还怕什么辽人?臣以为可以谋划北伐之事了。” 北伐啊! “如今学杂学的却少了些,燕山书院就那么大,臣以为宗室书院不该只收宗室子弟,重臣子弟也能收。宗室子弟和重臣子弟都在学,百姓就会自发去学杂学……” 赵祯摇头,“若是因此引发儒学和杂学之争呢?” “压下去!” 赵允让伸手往下压了压,神色坚毅的道:“陛下不好出手,但臣可以……一旦出现党争,就要果断压下去,谁敢闹腾就打谁!” 赵祯看着他,突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去。 他的步履稳健,好似心情不错。 …… “秦为来负责此事?” “那人不差钱,必定看不起咱们这点东西。”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吧。” “那个……定王府那边没来!” 宗室们一阵忙乱,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 淮南郡王赵其不屑的道:“他如今被禁足家中,如何能来?而且他和秦为当初差点就动刀子了,他来报名,秦为也不会答应。” 转过头,他蛊惑道:“咱们的子孙都会进那个书院,教的如何就得看秦为的了,所以那个……” “要给好处!” 这等潜规则大伙儿门清。 “赶紧去。” 稍后甜水巷就被堵住了,那些宗室的马车把巷子里堵得严严实实的。 “我家郎君不收礼!” 孙好民看着那些价值不菲的礼物,不禁心如刀绞,要是都收进来该多好? 可众目睽睽之下,要是收了礼物怕是会被御史们弹劾。 于是他只得忍痛割爱,一脸大义凛然的道:“我家郎君从不受贿,你们看错人了。” 那些宗室男子赞叹道:“秦大人果真是我辈楷模。” 秦家,刘姝正在吃饭,她的面前摆放着一碗汤饼、一叠油饼、半只炖鸡…… 她吃的很是文雅,可眼前的食物却不断在消失。 秦为的眼皮子在跳着,当看到刘姝吃完了油饼,继续对那半只炖鸡发动进攻时,他终于忍不得了。 “姝儿……” 刘姝见他按住了碗,就抬头:“怎么了?” “你不能再吃了。” 秦为觉得自家媳妇再吃下去,以后那张床怕是没自己躺的地方了。 “妾身饿……孩子饿。” 刘姝的脸微微发胖,有些撒娇的道:“那孩子在叫饿呢。” “那孩子也吃不了那么多……” 秦为觉得这是一种心理或是生理上的短暂毛病,若是任由发展,刘姝怕是会成为一个胖子产妇。 胖子生产好像危险? “夫君……” 女人怀孕后各有怪癖,刘姝一路平安的到了现在,突然食欲大开,这个让秦为比较纠结。 “别夫君。” 秦为见她眼中多了不满,担心又出个什么产前忧郁症,就笃定的道:“知道吗,孩子的母亲在生产前狂吃海喝,那些多余的食物会到哪去?” 刘姝依旧握着他的手腕不放,大有你不给我吃,那就是在虐待我们母子的意思。 秦为叹道:“那些多余的食物都会到孩子的身上,可孩子就那么大,太多的食物只会让他长胖……你知道胖孩子会难产吗?” 新 833:祸害遗千年 剩下的话秦为不敢说了,再说他担心刘姝会节食。 刘姝松开手,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景…… 儿子站在自己的肚子里,她吃的所有食物都直接到了他的肚子里,然后男娃越长越大…… 最终肚子里装不下了…… 嘭! 她松开手,坚定的道:“妾身不吃了,以后……” “以后按照饭量来,不超太多,不能少……少了也不行,会饿着我儿子。” 刘姝应了,让人把半只鸡拿走,然后钦佩的道:“夫君,这也是杂学里的学识吗?” “对。” 秦为淡淡的道:“杂学里有不少妇人方面的学识,你听着就是了。” 想到以后媳妇对自己百依百顺,秦为不禁就暗自得意,觉得美好的日子在向自己招手。 可刘姝的脑海里却出现了另一个画面:秦为站在台上说话,一番话说的那些女人眼冒桃花,然后纷纷冲了过去,瞬间就淹没了自己的夫君…… 那些坏女人啊! 要看紧夫君才是。 还不知道自己媳妇脑洞之大的秦为被人叫了出去,等到了前厅后,却是一个陌生人。 “小的主人是定王。” “赵元俨?” 秦为的神色马上就变得淡然起来,问道:“何事?” 来人刚想跟着坐在边上,孙好民干咳一声道:“你一个管事也配和我家郎君平起平坐?” 来人尴尬的起身,眼中的怒火却没瞒过秦为。 以前的赵元俨可是宗室长者,人人都称赞为忠厚,他去到何处都是厚礼相待,唯有在秦家…… “家主人说书院之事极好,也想捐助些……” 赵元俨原先在宗室里颇有威望,若非是在赵祯登基前来了一次逼宫,宗室书院之事赵祯还得请他出来坐镇。 如今他倒是坐镇了,却是在家里蹲着,不得出门。 听说那老货不是快噶了么? 他还有心思来掺和这事儿? 可见什么‘快死了’‘弥留之际’什么的都是装的,这是担心陛下会秋后算账啊! 管事站在边上,开始是昂首挺胸,大抵有些虎死不倒威之类的感触。 秦为屈指叩击着桌面,淡淡的道:“赵元俨确定要捐助?多少?” “一万贯买三代!” 管事微微低头,但依旧有豪奴的那种矜持,虽然少,但却在,这便是习惯,原先趾高气昂惯了,自然不愿意低头。 “一万贯啊!” 秦为的手收了回来,管事被他那平静的语气给震慑,不禁再度低头,那些矜持都消散了。 “那就送去吧。” 秦为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很悲天悯人,那管事也是如此觉得的,他喜道:“秦大人,三代……” “什么三代?” 秦为愕然道:“不是说捐助吗?” 管事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这个……家主人想着买三代子孙入读书院,捐助……捐助一千贯。” 他发誓,先前自己要是不说捐助,秦为绝壁会当场令人把他赶出去。 可捐助一万贯,郡王府目前的窘迫情况不允许啊! 那一万贯可是郡王想方设法筹集的,就准备买下三代入读的资格,然后让自己这一枝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幽禁…… 想想有记载以来的历史,但凡被幽禁的有几个能得到好下场?他没有后悔争夺帝王之位,但却要为子孙寻条出路。 赵元俨的子孙总不能和那些百姓厮混在一起吧。 但凡在权贵堆里打过滚的,都不肯再回到自己原先的地方。 比如说你一个平头百姓,突然有一天机缘巧合,让你每日出入高档会所,醇酒美人,席间全是高档人士。 话题不是股市就是融资,提及的金额动辄十亿百亿,没事就去打高尔夫,入住最高档的酒店,身边不停的更换美女…… 游艇,豪车…… 这样的日子只需一个月,这个人基本上就舍不得离去了。 再回到他原来平淡的生活之中,他会不适应,觉得自己是在耗费生命。 赵元俨就是如此,而且他是大半生都在富贵里浸泡着,怎么舍得让儿孙去过普通百姓的生活。 所以他咬牙丢出一万贯,就是想死中求活。 一万贯买三代入读,捐助一千贯,这也够了吧? 管事抬头,目光中带着哀求之色,原先的矜持早已忘却得一干二净。 “一千贯?” 秦为笑了笑,“你在糊弄人呢?一千贯……知道吗,那些五服之外,如今算不得陛下亲戚的人家,他们就等着这边开口,只要许了他们购买入读资格,别说是一千贯,五千贯都有人敢捐助,你这个一千贯确定不是来消遣秦某的吗?” 管事心中一冷,说道:“五千贯太多……” “出去!” 秦为指指外面,孙好民过来说道:“请吧。” 管事面色煞白,想起如今郡王府的死气沉沉,就忍不住腿软了。 秦为向前一步,避开了他的下跪方向,然后说道:“回去告诉赵元俨,开始说捐助一万贯,后来又说是一千贯,这是拿陛下对宗室的仁慈当做是软弱可欺,这是妄想!” 我擦! 这是坑人啊! 管事喊道:“冤枉……” “堵嘴弄出去。” 外面的姚链和陈洛冲了进来,一人一边把管事架了出去。 稍后外面传来消息,说是北海郡王说是捐一万贯助学,可后来却反悔捐一千贯,竟然想靠着这一千贯脱罪…… “畜生!” 赵元俨面色通红,奋力的把茶杯砸过去,管事被砸的满脸血,却动都不敢动。 赵元俨不能杀他,但却能让他生不如死。 略长的脸上多了懊恼,赵元俨闭上眼睛,“他这是坑人,懂吗?你上门就是个引子……老夫终于知道了,原来秦为不要脸。” 边上的管家见他悲凉,就说道:“郡王,您好歹是宗室长辈,秦为这般羞辱……陛下也该管管了。” “他不会管。” 赵元俨苦笑道:“赵祯此人心胸狭隘,秦为上次放火烧了府里的前院,他压根就没责罚,所以……老夫悔了,不该看到书院的好处就去试探,这一下被他给趁势污蔑,日子……这日子就更艰难了。” 管事跪地嚎哭,赵元俨摆摆手,有人把他拖了出去。 呯! 桌子被他奋力掀翻,那张脸上哪里还有苦笑,有的只是狰狞。 “那个小子,若非是他相助,当年老夫怎会败?怎会败?” 他的身体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挥舞着手臂怒吼着:“那个小子,老夫恨不能弄死他啊!可他今日竟然又坑了老夫一把……” “那个畜生,他为何不死?” “祸害遗千年!祸害遗千年!” 郡王府里的咆哮声让人害怕,稍后一个仆役悄然出了后门。 后面有两个乞丐,大冷天竟然就蹲在那里打盹。 仆役走过去,低声道:“被秦为给坑了,说是一万贯……买三代,秦为强行说是捐助……坑惨了……” 一个乞丐起身,缓缓顺着墙根往外去,稍后再次回来。 消息很快就进了宫中,正在看奏疏的赵祯面无表情的道:“秦为……他娘子就快要生了吧?” 许茂则说道:“陛下,还有两个多月呢。” “怀胎不易,秦家又是单传,让皇后派人去探问一番,缺了什么,不管是郎中还是药材,宫中给。” “是。” 许茂则知道秦为此次不但是坑爽了赵元俨,也让陛下爽了。 这个陛下记仇啊! 稍后一个女官就去了秦家。 赵七七来接待她,见面时发现是熟人,不禁唏嘘不已。 “你出宫之后,大家以为你是触怒了娘娘,谁知道……” 女官见赵七七一身简单的衣饰,神色放松,不禁赞道:“谁知道你如今却来了秦大人家,他家有钱,人也好,却是娘娘在维护你……好啊!” “是,娘娘仁慈。” 赵七七感激的道:“当初我被吓得,可到了秦家几日之后,才知道外面的传闻多有虚假……很好的一家人,和气,大方,我如今就想一辈子在这过了……” 女官笑道:“外面有人说秦大人不要脸,喜欢坑人,可看你的模样,如今谁再这般说,你定然要和他辩驳一场……可见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如今你过上了好日子,回头我会去娘娘那边传话。” “多谢了。” 赵七七郑重道谢,“我一直忘却不了娘娘的爱护,若是娘娘有事,还请你派人来告诉一声。” 女官笑道:“你啊你,你家郎君是谁?” 赵七七恍然大悟,笑道:“是了,我却忘记了郎君的本事,若是娘娘有事,只要求到这里来,郎君定然会鼎力相助。” 女官突然脸红红的问道:“你既然来了秦家,那……秦大人长得也算是英俊,还年少多才,家产不计其数,前程更是没的说,以后的宰辅定然有他……你……你就没想过……” “呀!你说什么呢!” 赵七七的脸红的像是红布,说道:“我不想嫁人呢!” “是啊!你快三十了,这个岁数确实是不好嫁人,若是嫁人多半是嫁给鳏夫,你可愿意……你这般心高气傲,定然是不愿意的,所以……这里养老极好,若是有事你只管说话,娘娘还记得你呢!” “嗯。” 新 834:他们竟然这般有钱? 赵七七哽咽着,想起了郭皇后的好,一时间不能自已。 女官笑道:“好了好了,我这次来还有事呢,你家娘子可能见客?” “能,我家娘子好得不行,吃饭吃得让一家子都怕了,都劝着她少吃些……” 赵七七带着她进了内院。 “娘子、娘子!” 女官闻声抬头,却是一只鹦鹉。 屋檐下弄了个架子,鹦鹉就站在那里,身体随着架子来回摇晃着,见女官抬头,就啊哦一声,张开鸟嘴,“娘子美,娘子俏,夫君见了咪咪笑……” 噗! 女官忍不住笑了,说道:“你家的鹦鹉怎么那么好玩呢!” 七七迷惑的看了一眼绿毛,刚想夸赞一句,鹦鹉叹息一声,“娘子好一对宝贝……” 呃! 女官不解,赵七七骂道:“被娘子听到了,郎君会拔了你的毛!” “嘎嘎嘎……” 鹦鹉振翅飞走了,女官不解的问道:“什么宝贝?” 赵七七指指她鼓鼓囊囊的前胸,羞道:“这鹦鹉不知道前面的主人是谁,见到郎君不敢造次,就是见到我等后就胡言乱语。” 女官一直在见到刘姝时依旧是羞红着脸。 “娘娘担心你生产时少了帮手,就让我来问问,家中可少了什么,只要是宫中有的,只管说。” 可是极为尊贵的待遇,刘姝心中欢喜,“夫君什么都懂……多谢娘娘了。” 女官愕然。 心想这可是陛下的好意,而且你说秦为什么都懂,他难道还懂妇人生孩子? “你那个……这个生孩子他总是不懂的吧?” “懂,我家夫君懂。” 刘姝自豪的道:“夫君说主要是看宫缩和羊水……” 三个都是女人,说这些自然无妨,可女官和赵七七却呆滞了。 “秦大人他真的懂啊!” 赵七七想起秦为的‘好色目光’,不禁在反省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女官惊叹道:“果真是杂学宗师,无所不能,竟然连女人都懂……” 秦为还不知道自己在赵七七和女官的眼中已经成了无所不能的宗师。 “秦兄……” 曹玘来了,头发散乱,面色红润,看着很健康。 “曹兄看着神采飞扬,让我辈羡慕啊!” 秦为拱手赞道。 “别提了。” 曹玘怒道:“某今日被人排揎了一顿,如今满肚子的火气,可有美酒?” “取酒来。” 作为好友,朋友心情郁郁想喝酒,你得舍命陪君子才是,一坛子酒拿来,秦为和他一人一半。 喝完之后,曹玘打着酒嗝,勾着秦为的肩膀问道:“是兄弟不?” 秦为斜睨着他,心想你比我大了许多,做兄弟你不吃亏? “是。” “是兄弟……某知道燕山书院已经结束招生了,可……可能给兄弟开个门?” 曹玘盯着秦为说道:“某只要两个名额……” 燕山书院结束报名之后,谁都进不去了。 可曹玘竟然也想要名额…… 秦为联想到今日宗室们的反应,知道有人坐不住了。 燕山书院第一批招生大多招进来的是些科举无望的学生,权贵的话,也就当初那么几个关系好的,这还是冲着赵允让的面子进来的。 如今曹玘开口,多半是家中的晚辈…… 答不答应? 这个念头只是转动了一下,秦为就一脸诚恳的道:“曹兄,今年不成了。你知道的,燕山书院才开门,若是出尔反尔,后果多严重?你我兄弟,难道你就能忍心看着某倒霉?” 呃! 曹玘觉得是自己在求人,可怎么变成秦为来求自己了? 他本就是个不善于拒绝人的性子,于是就下意识的道:“好,明年。” 稍后出了秦家,曹玘才反应过来,回身骂道:“好你个秦为,这是怎么把某给糊弄了……你哪里是怕出尔反尔,我看你是怕郭家脸上挂不住吧?” 曹家是权臣不假,但谁都知道,曹玘的女儿就要入宫了,这入宫后……郭家和曹家就成了天然的对头。 他这是不想两头为难。 秦为觉得自己的忽悠大法越发的厉害了。 第二天去上朝时,见到大家对自己多有客气,不禁就叹道:“这是为何?难道是某的道德高深让大家都钦佩吗?” “书院之事你想怎么弄?” 王臻突然冒了出来,吓了秦为一跳。 “那事简单啊!就是买房子,然后拆房子,建房子……这个某有经验。” 后世有无数经验可以借用,秦为觉得这都不是事。 王臻赞道:“你果然是长进了,可见老夫这些年的教诲你都听了进去……” 秦为的脸颊颤动了一下,觉得自己的不要脸多半是被王臻熏陶出来的。 “大家都去科举,可每科就取那么多人……” 吕夷简过来了,声音不小,而且说话间目光俾睨,很是威武。 他说道:“原先的三冗就有个冗官,如今你的燕山书院收了那些学生,大多是不肯科举了吧?若是能授官,那也是真才实学。宗室书院更是如此,以后学到了本事,他们也能养活自己,这两边加起来,秦为,你可知道能为朝中节省多少钱粮吗?” 是啊! 秦为觉得自己的形象好像是高大了些,甚至有些感动。 “很多钱粮。” 吕夷简用那种肯定的姿态说道:“天下读书人何其多,可都有天赋吗?不会。没有天赋的学生为何还要坚持下去?因为他们再无第二条路可走。如今他们却有了出路,那就是杂学。学了杂学,至少能养活自己……如此秦为你便是为大宋立下了大功,老夫会为你请功。” 一时间气氛肃然,秦为拱手道:“杂学杂学,包罗万象,如今开了书院,某自然会尽心教授,只望能为大宋做些贡献,如此某就心满意足了。” 众人看着他,眼中有些异彩。 作为鼓吹秦为的第一号手,王臻马上就接着说道:“你那个杂学弄出了许多宝贝,知道的自然知道有多了不起,回头家里那些晚辈想要学,就送去你家……” 再没有比王臻这个举动更给力的力挺方式了。 秦为心中涌起了些使命感,他看着群臣,微笑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数年后,某与诸君再看杂学。” 在场的人大多级别不够,许多东西都不知道,但随着杂学的铺开,以后各种成果出现,自然会名声大噪。 对此秦为深信不疑,所以此刻自然无比自信。 大宋的氛围本就开明,杂学到此正是如鱼得水。 随着书院的开学,杂学也第一次成规模的向世人展示了自己的魅力。赵仲矿只是第一个,宗室书院才是最凌厉的一击。 宗室们要学本事竟然选择了杂学,这个是什么意思? 学啊! 不学是傻子! 秦为想象了一下以后杂学的盛况,不禁热血沸腾,到时候大宋的发展会是什么样的? 在各种物理化学的加持之下,大宋会怎么发展? 蒸汽机、火车、轮船…… 他抬头,凌晨的天空依旧昏暗,可他却仿佛看到了飞翔的梦想,到那个时候,这个大宋…… “秦大人借一步说话。” 有人过来了,低声道:“燕山书院……某有二子,想送一子入学……” 秦为看了他一眼,说道:“抱歉……” 这人马上就放低了姿态,“还请秦大人给个情面,以后某定然会记得秦大人的情义。” “昨日曹兄才来过,失望而归。” 秦为只是用这句话就打发了此人,随后发现自己变成了香饽饽,不断有人来问话。 “那书院……” “昨日曹兄才来过,失望而归。” 曹玘成了万金油,被秦为拎出来挡枪。 连开国功勋的曹家都被拒绝了,你们算个毛啊。 稍后的小朝会上,赵祯听取了晏殊的汇报,对他和秦为在宗室书院一事上的努力赞不绝口,等听闻报名之后钱还多了不少,气氛就达到了高潮。 “这个……要不暂时借用一下?” 大宋财政困难,有活钱就想打主意,但能这般矜持的也只有范仲淹了。 “多余的留着何用?难道退回去?都交出来吧,正好开春有的地方缺粮,买了些去给那些百姓……” 能把挪用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的,也只有吕夷简了 晏殊犹豫了一下,吕夷简不高兴的道:“不要只顾着自己的三司,大宋是一体的,要学会顾全大局……” “是啊!” 晏殊难得的没反喷回去,他叹道:“多了三十多万贯……要买多少粮食?” 我靠! 吕夷简瞬间就不淡定了,“三十多万贯?你莫要哄老夫。” 赵祯也呆滞了,“宗室竟然这般有钱吗?” “当然。” 秦为说道:“宗室……陛下您想想,谁当年不是父母的宠儿,那时候可都是郡王呢……多有钱啊!” 宗室一代代积累的财富让人垂涎欲滴,但赵祯这里却感到被骗了。 “合着这般有钱?” 那他们还一天喊穷,包括那些贵为郡王的长辈也是这样。 吕夷简已经在流口水了,“陛下,要不您出面说说?只要买了就读资格的宗室,您给个许诺……那怕是能有百万贯入手吧。” 百万贯…… 连范仲淹都眼睛冒绿光了。 新 835:苏洵买地 大宋穷啊! 穷得宰辅们听到钱都眼冒绿光。 可赵祯此刻却没心情弄这个,简单敷衍几句之后,他就派人去招来了赵允让。 对于宗室这些事儿,赵允让要比他知道的更多,更清楚。 两人在偏殿见面。 赵祯直奔主题:“府中可缺钱吗?” “呃……” 赵允让觉得赵祯的问题不大对,若是缺钱的话,他只需直接赏赐就是了,为何要问这么一嘴? “府中还行,若非是孩子多了些,还能多存些钱。” 两人又聊了几个话题,赵祯突然问道:“那为何那些宗室权贵们总说家中缺钱呢?” 他们以前为啥要喊穷? “别人都喊穷,臣若是说不穷,别人都会说陛下私下给了赏赐……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赵允让笑道:“所以大家就一起喊穷吧,反正内里都不差钱。” 你要是不喊穷,那些宗室就会说你是个异类,甚至会因此排挤。 宗室要建造书院,这个消息传遍了汴梁城,建造书院,除非是在城外,否则就准备大出血吧。 汴梁居,大不易。 汴梁的服务行业发达,所以这话说的是房价。 当初秦为建造燕山书院时就是买了相邻的三家宅子,耗费不菲。 如今要建造宗室书院,而且据闻是秦为负责,外城想卖房子的人家都在翘首以盼,希望秦为能看中自家的宅子。 可秦为却在家里蹲着,据闻每天都在守着媳妇,堪称是汴梁最佳夫君,一时间引得汴梁那些女人们赞叹不已。 “刘礼事,你那女儿莫不是美若天仙?” 御史台里,大清早没啥事,大伙儿先聊一聊,结果有人就说到了家里女人的牢骚。 “……家中的娘子说某不顾家,某说公事繁忙,可那女人却说秦为连陛下交代的事都能放一边,只为了在家中陪娘子……刘礼事,你那女儿定然是美若天仙吧?” “是啊!昨日某回家,晚饭时娘子提及你女婿,那艳羡,啧啧!” 同僚们难得搭理刘坚,却是为了他的女儿。 刘坚负手而立,双手在身后互握,还摩挲了几下,然后板着脸道:“小女……只是普通罢了,某常年教导她要重德行……女子重德行,而非是相貌……” 可他更愿意承认女儿貌若天仙,因为只有帅老爹才能生出漂亮的女儿来。 不过按照自己的人设,刘坚只能说女儿的德行感天动地,所以才有秦为的眷顾。 “此言甚是。” 马德禄赞道:“女人在德不在色,刘礼事此言正和某之意。在某看来,德乃人的根基,德深厚,则性情醇厚,若是人人如此,天下大治矣。” 苏洵今日依旧是擦着时间点来的,差点迟到。 他吃完了馒头,慢条斯理的道:“某和秦为乃兄弟之交,某家师娘自然美貌,德行也是第一。” 这是背书,刘坚微微点头。 苏洵在御史台大抵是快活的,快活得大伙儿把他当做是长不大的孩子。 马德禄罕见的赞道:“教化才是大宋的根基,百姓教化了,施政自然毫无迟滞秦为有福气啊!” 从秦刘两家联姻之后,外界都在觉得按照秦为的条件来说,怕是连驸马都做得,最终却便宜了刘家。 而马德禄之前与秦为多有嫌隙,今日却是第一个称赞女方的人,让刘坚也难免对他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这人竟然这般友善? 马德禄想起御史台里对刘坚奸猾的评价,突然觉得有些不公平。 看看,这是多友善的一个人啊! 往日定然是大家对他太过苛刻了,所以才渐渐产生了隔阂。 这是个机会啊! 马德禄执掌御史台的时间不短了,可在人际关系上却还是有些差距,尤其是和当初的范仲淹比起来。 同样都是文坛领袖,可范仲淹的声望明显要比他大得多。 即便现在他是御史中丞,可许多人还是喜欢拿范仲淹出来比较。 这样下去不行啊! 他想到了这个,就微笑道:“你很好……” 刘坚点头,然后转身回去。 马德禄的目光跟随着他一路过去,在上台阶时,好像…… 刘坚好像是跳上去的? 某的眼花了吧? 马德禄觉得自己的眼花了,就说道:“关心娘子虽然是佳话,可陛下交代的事情却不能不做吧,此事还得要给秦为提个醒……” “弹劾吧。” 秦为在御史台的名声臭不可闻,刚才的夸赞一过,御史们马上化身为疯狗,准备开咬了。 “这是懈怠公事,而且对陛下不敬。” “关键是他没有告假,这个就比较恶劣了。” “马中丞您怎么看?” 这是个标准,进了御史台你就得浑身胆气。 秒天秒地秒空气,说的就是御史。 上到帝王,下到百姓,就没有御史不敢弹劾的,这也是个扬名的好机会。 有人问了马德禄,毕竟御史台就他最大,老大若是不点头,他们叫的再欢也是白搭…… 所以马德禄毫不犹豫的道:“此事对陛下不恭,懈怠公事,当弹劾。” 苏洵本来对马德禄颇有些好感,闻言就说道:“这只是小事罢了,咄咄逼人的有意思吗?” 马德禄本是应付一下,觉得弹劾也轮不到自己,可听到苏洵的话后,他下意识的就反驳道:“这是对他的提醒,有好处。” 苏洵不喜欢这种长辈般的态度,“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需旁人的指教。” 马德禄被这一下顶的难受,边上有人就助拳道:“建书院要先买房子,他这般按兵不动,那些想卖房子的人早就准备好了,这时候去买,那不是高价吗?这边高价,那边高价,最后耗费钱粮……哎!他不差钱,但也不能把朝中的钱粮不当回事吧!” 苏洵一听就不乐意了,冲着那人说道:“买房之事要看两边的商议,还没开始你就说什么贵了,难道你能看到以后的事?” 那人冷笑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就去把房价给谈下来,若是便宜了……某向你认错。若是贵了,秦为之事你得认错。” 这目标不是苏洵,而是秦为。 秦为在御史台干的坏事让人始终无法忘记,于是今日就发作了,这一刻,御史台的怨气直冲云霄。 苏洵作为秦为的学生,这一刻也被带累了。 面对这个选择,他进退两难,不搭理,那么就是心虚,此后御史台里他就得低着头,而且那些人还能借此事去打击一下秦为,让他纠结。 啧! 这是兵法吧? 边上的马德禄有些头痛,觉得当御史还得懂兵法很让人煎熬。 而刘坚那边也发现了这边的不对劲,正在过来,他这人虽说圆滑了些,但该怎么站位还是清楚的。 秦家和刘家一衣带水,根本就是分不开的利益。 “这是要逼迫吗?” 苏洵的眉头皱起,觉得热血在胸中奔涌。 御史们微微摇头。 这不是逼迫,你不为秦为出头,谁有功夫搭理你? 所以你赶紧滚蛋吧。 苏洵只觉得脑袋里一热,就喊道:“某去谈房价!” “哦……” 那个御史哦了一声,然后散去。 你自己说的,和咱没关系,到时候你不去就是不守信用。 而不守信用的人自然不能担当重任。 大嘴巴苏洵就这么被套进去了,他被一个老江湖给套进了一个圈子里,此刻还在热血沸腾。 刘坚觉得他的嘴太快了,应该迟疑一下,思索一下,也能琢磨出那个老江湖的险恶用心来。 “此事还是让你家先生去做吧。” 秦为手段百出,刘坚觉得这都不是事。 可苏洵是谁? 唐宋八大家之一啊!岂会退缩? 那人就是摸到了他的性格弱点,然后设个套让他钻了进来。 而且还笃定他苏洵不会去求助。 归结一句话,苏洵好面子! 苏洵一路去了秦家,找到了正在逗弄鹦鹉的秦为,庞世英也在,正在就燕山书院的事情和他沟通。 “先生,那个书院的地段选在何处?” “什么意思?” 秦为觉得这厮问的突兀,随口道:“最好在武学巷里,太学、燕山书院、宗室书院……以后重振武学之后,就是四家了,多好。” 后世的什么大学城不就是这尿性吗? “某去谈房价吧?” 秦为愕然看着他,“为何?” 苏洵理直气壮的道:“某和同僚打赌,若是能谈下便宜的房子,他们认错……” 呃! 秦为犹豫了一下,庞世英说道:“先生,师母如今正在待产,您可不能分神,此事正好让苏兄去。” 秦为看了庞世英一眼,心想苏洵的性子豪爽,大大咧咧的,谈房价……怕是会被人坑了。 庞世英微微点头,示意您先听我的。 秦为想了想,觉得自己在关键时刻也能出手相助,就点头道:“如此你就去试试吧。” 苏洵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庞世英才说了自己让秦为同意的原因。 “苏兄为人豪爽,可却有些好面子……” 不只是好面子,而且还大嘴巴,一向毒舌的庞世英算是口下留情了。 “他多大了?” 庞世英认真的道:“以前还经常听他说要改改性子,可改多少次了?可有成效?” 有毛线! 这厮就是个屡教不改的。 “是啊!” 秦为也比较头痛苏洵的个性,想起这厮一辈子耿直,却碌碌无为,老天爷给了他无与伦比的文采,却把他的情商给拿走了。 “大家都出个主意吧。” 稍后狄青也被叫来了,连赵允让也来了。 几人坐在秦家,就苏洵的性格问题展开了大讨论,最后决定借这次机会来刺激一下苏洵,让他改改。 “去盯着苏洵。” 秦为派出了乔风。 “郎君,可要干涉?” 乔风在出发前问了尺度,连他都在担心苏洵惹祸,到时候被人围殴。 “呃……没危险就别管。” 既然决定要给苏洵一个教训,秦为就做好了准备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模样 …… 武学巷的宅子不少,但寺庙道观也不少。 “怎么那么多呢?” 苏洵站在玉仙观的外面,纠结的道:“这城里怎么那么多寺庙道观?” “福生无量天尊。” 他这话带着质疑,道观大门打开,两个道士目光不善的出来。 “咳咳!这道观看着有仙气。” 好汉不吃眼前亏。 苏洵灰溜溜的走了,顺着玉仙观一路往右。 路上经过了太学,门子认识苏洵,热情的邀请道:“苏御史可要进来喝杯热茶吗?今日还做了滚烫的羊肉汤,配上炊饼,那就是神仙啊!” 苏洵的咽喉滑动了一下,笑道:“某刚吃饭。” 时近中午,他的肚子里咕噜噜在叫唤,等看到燕山书院时,苏洵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寻摸了进去。 庞世英不在,苏洵担心没人认识自己。 “是苏御史先生,可是饿了吗?” “来,中午书院里有羊肉……” “……” 苏洵被带去了食堂,那些正在排队等候打饭的学生们见到他有些惊讶。 “是苏御史!” “他可是制科三等,国朝第二人,某就想成为这样的人……他还是山长的低传弟子,精通儒家杂学。” “他的文章连宰辅都夸赞不已,据闻宫中也时常会索要,不让李太白分毫啊!” “他若是来书院教书就好了,保证门槛踏破。” “……” 你若是问读书人的偶像,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会说是苏洵。 制科三等,宰辅说要为他低头……文章诗词让人忍不住击节叫好,恨不能当面请教。 这是什么? 这就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苏洵看着这些目光,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豪气顿生,稍后吃了饭,他又顺着刷了过去。 “买宅子?” 林中皱眉看到门外的苏洵,问道:“买来作甚?” “盖书院,宗室书院。” 苏洵很老实,压根就没有什么谈判技巧,就是凭着一股气。 林中的眼中浮现喜色,干咳道:“这不是秦大人的事吗?您是……” 这事儿要秦为出马才对啊! 实际上在得知消息之后,武学巷的不少人家都隐隐约约的觉得宗室书院会选在这里,所以大伙儿还私下沟通了一下,约定了大致的价钱,谁要是私自降价,那就是公敌。 新 836:粉丝的力量 公敌不怕,卷钱跑路就是。 可街坊们都说了,一旦有人私下降价,边上的都不许买,让买房的人另选地方。 那书院得多大?起码要好几家相连的宅子都够。 你不守规矩,那这便宜就不该你得,为了多赚钱,大伙儿也算是苦心孤诣了。 苏洵笑眯眯的道:“先生太忙,所以此事学生来接手。” 这事儿没啥可骗的,因为最后付钱可是真金白银,所以林中心中一喜,觉得来了个棒槌正好,就带着苏洵往里去。 “您是……” 进去坐下后,苏洵忘记了自我介绍,闻言哦了一声,“某苏洵……” 林中霍然起身,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这是啥意思? 你行不行给个话啊! 苏洵有些懵逼。 这厅堂通风,他坐在那里热茶也没有,一阵阵冷风吹来,冷飕飕的难受。 “啊嘁!” “冷飕飕啊!” 苏洵吸吸鼻子,觉得这事儿怕是不成了。 回去之后要认错……认错苏洵不怕,但要承认秦为错了,这个苏洵没法接受。 那还配做先生的弟子吗? 换做是别人,此刻大抵是如坐针毡,或是喊一声,或是直接走人。 可苏洵却安坐在那里想事,嘴角不时翘起,稍后他起身,走到墙壁边上,看着挂在上面的书画。 “哎!这幅字匠气十足,笔端游走间都能看出刻意来,须知书法要随意,笔随心动,如此才是上品。” “这幅画不好,画的是仕女,可女人……女人得有盈盈之态啊!这个把女人画作了猪,埋汰了!” “……” 渐渐的,苏洵找到了乐趣,没多久就把墙壁上的字画给一一点评。 “若是有笔,某现在真想修改了。” 苏洵在唏嘘着,觉得这些书画不堪入目,当真是忍不得,外面的窗户下面却蹲着几个男子。 “听到没有?” “点评的入木三分,不愧是制式三等的大才啊!” “还能修改。” “果然是大才啊!” “如此……” “某等不及了。” 林中站起来,绕过去,一路进了正堂。 “见过苏先生。” 正在面壁看画的苏洵回身,从容的道:“林员外可有热茶?” “有有有!” 林中一拍脑门,“竟然忘记了待客,该死该死!来人,送热茶来。” 门外又进来几人,苏洵微微颔首,那微笑看着颇为神秘。 这就是气度! 林中心中一喜,问道:“苏先生刚才说能修改这些字画?” “小事。” 这等水平的字画在苏洵的眼中大抵就是儿童嬉戏之作,所以他答应的很是淡然。 林中欢喜的道:“送笔墨来。” 他起身拱手,“还请先生出手。” 苏洵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太过客气了,边上作陪的那几个男子的眼神也不大对,好像是看到了什么…… 他不懂偶像这个词,所以觉得那些眼神绿油油的,让人瘆的慌。 等笔墨来了之后,苏洵上去刷刷刷几笔就改了诗词,随后又改动了几幅画,众人在后面如痴如醉的看着。 不禁赞美道;“果然是苏先生啊!” “一个临字就把整首诗的意境提升上去了,这等文采……震古烁今啊!” “今日得以目睹苏先生的笔墨,死而无憾了!” “……” 苏洵觉得就像是给儿子苏轼修改了功课,所以很是轻松写意的把毛笔一丢,端起热茶就是一口干。 “豪爽!” 他喝茶的姿态就像是喝酒,林中见了就试探着问道:“寒舍也颇有些好酒,苏先生若是不弃……” 想起苏洵的文章诗词,那些豪迈之气,想必这人也是大气磅礴,这样的人不好打交道啊! “拿酒来!” 苏洵喜酒,他最喜欢的就是喝得临近大醉时的感觉,那时候文采飞扬,诗词就像是呕吐物般的大股大股往外喷。 林中一听就欢喜的喊道:“拿好酒来,还有,弄好菜来,再去请几个女伎来唱歌……要快。” 边上的几个男子闻声不乐,“怎么都是你出钱,这是看不起我等?” 偶像在前,请客的事儿你林中可不能包圆了,稍后酒菜齐备,水陆杂陈。 “苏先生请。” 几个有钱的豪绅在偶像的面前有些拘束。 苏洵一饮而尽,摸着短须赞道:“酒不错。” “再来!” 苏洵喝酒从不客气,客气的地方他也不乐意去,觉得不够畅快。 按照他的理论,喝酒最好是至交好友在一起,或是志同道合者,大伙儿举杯畅饮,肆无忌惮,如此才是喝酒的气氛。 眼前的几个小粉丝紧张的不行,苏洵没察觉到,察觉到了也不会当回事。 他频频举杯,稍后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可是苏先生吗?若是他在,我等这一趟就不收钱了。” “是苏先生。” 几个女子出现在门外,见到坐在主位的苏洵时,有个女子尖叫道;“啊……真是苏先生,我见过……” 另一个马上退了出去,问道:“我要重新梳妆。” “太丑了,我不敢用这妆容去见苏先生。” 几个女伎在外面磨了一阵,再进来时已经是容光焕发。 “见过苏先生。” 她们肃容行礼,苏洵摆摆手道:“若是有歌便唱来佐酒。” “是。” 几个女伎随即安排乐器。 歌声起,苏洵举杯畅饮,姿态潇洒,他本是个最不喜约束的人,哪怕是在别人家中也要寻自在。 林中等人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客人,随着他的节奏饮酒。 “痛快!” 苏洵把酒杯一扔,突然大笑道:“虽然文采不彰,但性子却好,苏某便认了你等几个朋友。” “岂敢……” 几个粉丝心中激动,可惜现在没有什么签名之说,不过却有更牛笔的。 “还请苏先生留下墨宝。” 先前的是修改,现在是正式邀请苏洵留下墨宝,为今日的聚会留念,苏洵一挥而就,那字看着恣意狂放,入目恍如长剑。 “好字!” 林中见苏洵起身,就说道:“先生还要去何处?” 酒喝多了就歇着呗,你看那几个女伎面色粉红,眼中的倾慕掩饰不住的模样,分明就是愿意自荐枕席…… 女伎不卖,但遇到了偶像时却不同。 苏洵有点喝多了,他洒脱的道:“某还要去看宅子,改日再聚。” 兴尽而归,不管有什么美女佳人在,依旧不能阻拦,这就是苏洵,豪迈不羁,却又潇洒豁达。 “宅子?” 林中和那几个男子相对一视,笑道:“先生还担心这个?” “不担心。” 苏洵真不担心,“不过做事要认真。” 林中笑道:“先生看小人的宅子如何?” “极好。” 苏洵有些酒意上涌,想回家睡一觉。 “那可否为书院?” “极好。” “先生醉了,来人,扶了先生去歇息。” …… 苏洵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才醒来,他干咳一声,有侍女进来服侍他洗漱,随后带着他去了前面。 林中等人都在,此刻见他出来都起身行礼。 “却是打扰了。” 苏洵想起宅子的事,决定要戒酒。 不能对不起先生的信任啊! 他想起了御史们对秦为的态度,觉得太过分了,非得找个机会教训他们一番不可。 林中拿起一叠文书,起身道;“这是小人的宅子,还有边上几套宅子的贩卖文书,只差先生同意了……” 啥? 苏洵摇摇有些昏沉的脑袋,接过了文书。 呃…… 他觉得这事儿不对。 价钱会很高吧? 想趁着某大醉的机会骗人? 没门! 苏洵好歹跟着秦为厮混了许久,各种阳谋、阴谋也见识过不少,尤其是庞世英那个家伙……自己早就被坑出经验了。 所以警惕性多少有些。 可等他低头一看时,却懵逼了。 “这宅子……” 这宅子他先前看过,大,且奢华,若是用于建造书院,许多地方都不用改,算得上是豪宅。 “竟然才五千贯……” 他抬头看着林中,“这宅子最少一万一。” …… “苏洵先是在燕山书院吃了午饭,然后又去寻摸宅子……” “很认真。” 秦为觉得这是个好的趋势,于是就和庞世英等人摆宴庆贺。 狄青酒到杯干,秦为把酒坛子收了过来,然后问道:“还在想那个女人?” 赵允让看看外面的天色,再过一会儿他必须就要回去了,可狄青的那件事他却颇为关注,所以有些迟疑。 狄青举杯喝了酒,然后神色平静的道:“想忘的,可却忘不掉。闭上眼睛就能想到她的一颦一笑……某也刻意不去找她,即便是去了也假装冷淡……可维持不了多久,某又会想她了。” “你这个是单相思啊!” 赵允让说道:“要不就想想办法?” 秦为瞪了他一眼,说道:“那是妇人,不可乱来!” 他拍拍狄青的肩膀劝道:“其实……许多时候你觉着刻骨铭心,等再过几年去看,只是平常罢了。人在不同时候都有不同的感悟……这么说吧,人的一生就像是一次旅途,途中会有许多人陪着你,但有人会在半途离开,有人会半路加进来……能陪着你一生的,只有亲人。所以……你自己斟酌吧。” 新 837:到底谁最腹黑? 这种事儿不能强劝,秦为记得自己有个朋友犯单相思,然后去表白被拒绝,竟然在家里…… 狄青本就是个性子孤傲的人,若是逼迫太过,说不得会做出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来。 秦为尽力相劝,赵允让是帮亲不帮理,甚至还准备帮他想办法,庞世英则没说话,他更玩儿阴的。 这些都是最亲的师友啊! 狄青的眼中多了暖意,“某知道了。” “不行就给你找个女人……” 庞世英一脸正色道:“听说军中人普遍火气都壮,看见个女人就相思,最后是去了青楼……出来后就说要找娘子,娶了娘子之后,这些毛病都好了。” 呃! 合着庞世英认为狄青这个是毛病…… 不。 估摸着认为他这是无病呻*吟,实际上只是没去体验过女人的妙处,所以才单相思。 所以说,天才或许聪明,但情商高不高却是两码事儿。 狄青的面色一冷,起身道;“某和她之间清清白白,而且某只喜欢她一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 庞世英看样子是准备用刺激疗法来点醒狄青了,所以态度很恶劣。 狄青霍然起身,秦为一把拽住他,骂道:“有没有出息了?你还真想为了个女人和朋友翻脸?” 庞世英和苏洵几个人虽说名义上是学生,但这些年大家在一起时间久了,再加上年龄相仿,早就亦师亦友。 只是他们对秦为的尊重,所以才甘愿放低身份。 狄青板着脸,刚想说话,外面来了乔风。 “郎君,苏洵……他和几家房主在一起喝酒,一直到现在……” 玛蛋! 秦为想把苏洵抓回来,然后用酷刑改掉他的那些毛病。 “喝酒……他别被人骗了,到时候在高价卖房的契书上面画押,那可就麻烦了。” “再去看看。” 秦为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生气,要淡定。 “来人。” “郎君。” 孙好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秦为吩咐道:“准备现钱,一万贯。” “一万贯……” 孙好民有些头痛,一万贯铜钱有些吓人啊! “调集就是了,要快。” 秦为眯眼看着外面,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叫人出城,让谢挺和牛莽他们带十人进城……” “你这是要准备下黑手?” 赵允让有些兴奋,大抵最近在家太安生了,让他那颗不安分的心无处安放。 出来之后,和秦为这些原先的小伙伴们在一起,他那颗腹黑的心又在蠢蠢欲动了。 孙好民在边上建言道:“要不晚上让人把契约给盗了……” 双方今日就算是定下来,按照时间推算也来不及去官府备案了,也就是说,只要偷了契约,这桩买卖自然就无疾而终。 “不懂装懂!” 庞世英冷冷的道:“此等事就该修改了契约,一万贯修改成自愿助学,只要五千贯……” 这个真是够黑啊! 相信若非是要取信于人,庞世英大抵是一文钱都不准备给那些人。 “这样不好。” 赵允让叹道:“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亏了就亏了……人要厚道……亏点钱算什么,等几个月之后再去找他们理论嘛。” 庞世英的眼中有些异彩,觉得自己好像在腹黑上还是比赵允让要差了些。 亏点钱是不算什么? 只要咱装出一副吃亏还高兴的模样,别人暗地里骂傻子也没关系,等这事儿过几个月后…… 呵呵! 到时候让你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孙打个寒颤,觉得这些人都是魔鬼。 他看向秦为,觉得自家郎君和他们相比,真的是太良善了。 “此事……允让所言甚是。” 秦为一开口,孙好民彻底绝望了…… “做成这笔生意,能让苏洵那小子得到教训,所以必须要成,不成都不行。” 他笑了笑,很是纯良的模样。 “至于那几户人家,高价卖了宅子,那些宗室肯定有话说,会挑刺。时候把事情改头换面捅给他们,咱们只要亏掉的部分……那些宗室的尿性……” “贪婪。” 赵允让对自己的那些亲戚们压根没好感。 “他们会把那几家人吃的骨头都不剩。妙哉,如此借他们的手报仇,好名声是咱们的,他们却背了锅……先生一言,学生受用终生。” “哪里哪里……” “……” 孙好民一直觉得自家郎君学富五车,不需要什么手段就能纵横汴梁,可今天他看到了郎君的手段。 庞世英阴狠,赵允让腹黑,可他们和秦为比起来都要差点什么,老奸巨猾……孙好民在纠结着,不知道这样的郎君是否算得上明主。 “见过管家。” 赵七七过来了,肩膀上站着小绿。 “嗯嗯嗯。” 孙好民鼻子里嗯了几声就当是打招呼了。 鹦鹉这种东西有灵性,你养的越熟,它就越放肆,刘姝这两天快要生产了,本就烦的不行,便让赵七七将鹦鹉带到前院儿养着。 “锄禾日当午……娘子母老虎……”小绿开始了埋汰。 一人一鸟过去了,看着无比的和谐。 孙好民突然一拍脑门,“某这是纠结些什么呢?郎君老奸巨猾不好?难道要像前面那个傻子,收钱都放在家里,最后被人一查就查了个一清二楚……” 他的前任主人就是这么被抓的,然后…… 那个倒霉鬼不知道还活着不。 他想通了此事,顿时就觉得秦为英明神武,秦家的前途万丈光芒。 “乔风回来了。” 乔风回来了,那脸色就像是出去遇到了鬼。 “这是遇到事了?” 孙好民还有心情调侃他。 “有事。” 乔风一溜烟去了书房,正好赵允让准备回去,见他来了就问道:“苏洵在哪?” “他在路上。” “回来就好啊!” 赵允让觉得人没事就好。 “苏郎君……谈成了。” “多少? 秦为在盘算要补多少钱进去。 “加起来不到两万贯。” 呃…… 走到门边的赵允让回身问道:“几家宅子?” “四家。” 乔风觉得自己真的怕是见鬼了。 “那四家都不小,若是按照市价,少了三万五压根就买不动。小人不知道苏先生是如何弄的,只知道他和几个房主喝了一顿酒,然后还睡了一觉,醒来就办成了。” 这是…… 赵允让觉得自己怕是听岔了,“就是喝了一顿酒?” “对,还请了女伎作陪,最后女伎还想陪……那个啥,被拒绝了。” 这样的好事咋轮不到我呢? 庞世英狐疑的道:“莫不是有什么内情?” 连秦为都觉得有些不安,“这个便宜占大了,等子瞻回来问问。” 这下连赵允让都不走了,稍后苏洵回来,见他们都在,就笑道:“都在啊!正好,晚上喝一顿。” “先别喝酒。”秦为觉得这厮就是个万事不挂心的,旁人却要为他操心,“那个宅子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啊!” 苏洵打个哈欠,懒洋洋的道:“就是和他们喝了酒,某还婉拒了几个美人自荐枕席的好意……醒来后他们就拿了文书给某看,某看着价钱便宜了许多,就画押了……那个先生,钱还得您出……学生可没那么多钱。” 我擦! 真的是这样? “文书呢?” 赵允让觉得苏洵怕是被骗了,等拿到文书后,就叫了侍卫来,“拿去验证一番,快去快回。” 嗖的一下,侍卫就消失在眼前。 “弄酒来。” 苏洵坐下就在叫嚣,“某中午却喝多了,最好的解酒法子就是再喝,那个……仲鍼是要回宫的,遵道要回营,咱们三喝一顿。” 没人回答他,大家都在等着消息。 苏洵坐在那里,没一会儿就开始打鼾,中午喝酒对身体不好,副作用大,打瞌睡就是其中之一。 “来了来了。” 侍卫飞奔而来,气喘吁吁的道:“是真的,只需给钱交割,然后去官府记录就成了。” 我擦! 赵允让看着打瞌睡打到嘴角流口水的苏洵,过去拍醒他,问道:“他究竟是怎么谈成这笔买卖的?” 别人凭什么给你那么大的优惠? 一万多贯啊! 这不是过家家,而是钱! 苏洵擦去嘴角的口水,“就是给他们改了几首诗词,还有一幅画……喝酒……没睡女人……” 众人面面相觑。 有那么简单? 你这是把咱们当傻子呢 “某真不知道啊!” 苏洵真的不知道林中等人为何要降价。 “大概……” 他想了想,“大概是义气吧。” “义气?” 赵允让纠结的道:“一面之交就能让你一万余贯……这不是义气。” 这特么是傻子啊! 苏洵无奈的道:“某就是这么拿到的文书。” 哥就是这么牛叉,怎地? 赵允让急匆匆的回去了,庞世英也要回家,稍后就只剩下了秦为和狄青两人在‘审问’苏洵。 一番话问下来,秦为还在持阴谋论,狄青却已经若有所思了。 “喝酒!” 三人一顿酒喝得醺醺然,狄青说到了自己的事。 人一生就是这么回事,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但也别看低,无愧于心就好。 而苏洵却丝毫没烦恼,竟然用筷子敲击着案几唱歌。 新 838:钱没有、命一条 一夜好睡,第二天早上,苏洵洗漱之后跟着吃早饭。秦为笑着,等苏洵去上衙后,和狄青说道:“那是粉丝。” “什么粉丝?”狄青也准备去万胜军练兵了,闻言想了想, “上次你做的那个叫做什么……粉丝丸子汤,味道不错。” “就是……仰慕苏洵的人。” “那有什么?”狄青觉得这不算什么,打个招呼就走了。 “你们不懂什么叫做粉丝啊!”粉丝会发狂的。那些有钱的粉丝别说是一万多贯,十万贯也出得起啊! 苏洵是谁?若是把数百年国祚的宋朝比作是一个流量网站,那么苏家三父子最少就据了三分之一的流量,每天无数粉丝为他刷礼物,高喊666。 后来苏轼能享誉文坛五百年,其中苏洵的影响占了很大一部分。从郭皇后到许多民间女子都是他的粉丝,苏洵的文采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苏洵自己没当回事。他一路到了御史台,刘坚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听闻你昨日和房主饮酒了?”刘坚觉得苏洵这性子极好,但却过于大大咧咧,容易吃亏。 “喝了些。”苏洵一天两场酒下来精神抖擞,只是想着昨日没见到儿子苏轼,不知道那小子可想自己了。 “年轻人少喝酒才好啊!”刘坚的话不多,最后问道:“可吃亏了吗?”他的目光看着苏洵的身后,苏洵捂着屁股低声道:“刘礼事,某不喜龙阳……”刘坚差点忍不住想翻个白眼,拱手道:“有事说话。”苏洵笑道:“多谢多谢。”他笑的很是自然,让人见了如沐春风。 “苏洵!”春风在身后的声音中变成了寒风,苏洵这才知道刘坚看自己身后的意思,身后站着昨日挤兑他的御史陈太。 “听闻你昨日饮酒……可谈下来了?”陈太笑得很是和气,但周围的人却知道这是进攻之前的调整。 此刻越和气,稍后就越凌厉。 “谈下来了!”苏洵觉得这不算是事,不过陈太这人有些讨厌,他却忍不得。 他的性子就是这样的爱恨分明,若不是苏家父子的粉丝太多,后来他儿子闹得那次大案,苏家恐怕早就得完蛋了。 陈太笑道:“多少钱?” “自己问去。”苏洵是豪爽,可却爱憎分明。对于不喜欢的人,他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这是心虚了吧?”陈太大喜,说道:“此事要想知道也简单……”苏洵去找上官告假,说是去官府弄契约。 “谈成了?”上官很纠结的问道,不知道该盼着苏洵倒霉还是走运。 “是啊!”苏洵笑呵呵的。 “去吧。”于是苏洵快乐的去办契约,陈太叫了小吏去跟着,随后就等待消息。 “苏洵那人目中无人……” “可你这般弄,是想捅给那些宗室吧?” “没错,那些宗室正在惶然,若是得知了此事,苏洵倒霉只是其次,秦为会焦头烂额……他是能用钱去填补,可名声呢?”陈太和几个同僚笑谈了几句,晚些就见小吏回来了。 “那事是真的!”我擦!陈太和几个官员面面相觑,小吏是跑着回来的,所以喘息了一会儿,刘坚出来了,看似不关心,可却悄然往这边走。 不少人都出来了。御史台被秦为羞辱数次,若是陈太能给秦为一家伙,那就是功臣。 “真的。”小吏说道:“苏御史刚办的契约……白纸黑字啊!有人在边上算了,少说省了一万六……一万六啊!” “你莫不是看错了?”陈太退后一步,觉得这事儿不大对。 “谁是傻子?凭什么要便宜那么多?” “就是,没这个说法!” “莫不是秦为出手了?暗地里给钱……” “对,定然是这样。” “可苏洵却不肯这样啊!” “对,旁的不说,苏洵的性子却不肯舞弊,那对他来说就是屈辱。” “那……那是为何?”陈太冷笑道:“你等都看错了苏洵,知人知面不知心……”苏洵正在走来,听到这句话就愕然道:“为何这么说某?”他一般很少口出恶语,所以才觉得陈太这等人不可理喻,按照他的想法,要多愤世嫉俗和心理扭曲才会对这个世间那么愤恨啊! 嗯,心理扭曲这个词是秦为说的,极为贴切。于是他的大嘴巴属性发作,随口道:“你这是愤世嫉俗和心理扭曲,这是毛病,得治……可知道哪里的郎中好吗?某也不知道,因为某没这个毛病……”呃! 说完苏洵就有些后悔了,觉得和自己豪爽的性子不搭,不过想起陈太这人的讨厌,他又原谅了自己。 “心理扭曲……这是什么意思?” “心理……你懂的,扭曲,就是……哎,没法说了。” “就和常人不同。” “苏洵!”陈太指着苏洵喝道:“某与你……” “陛下遣人去问话了。”我擦!这事儿竟然惊动了陛下?众人一阵面面相觑,只得等着,午时,大伙儿出来准备去弄点东西吃。 虽说中午不该吃饭,可好歹弄碗汤饼吃吃也好啊! “消息来了。”那边问话的消息传来了,众人纷纷涌过去。qqxsnew “那几人说是仰慕苏御史的才学,都不差钱,本想送的,可想着宗室也不差钱,于是就减免了一半,算是给苏御史面子……” “这是谎言吧?”陈太觉得这事儿真心不靠谱, “就算有谁仰慕他,也不会出一万多贯钱吧?这不是……呵呵!”传话的小吏认真的道:“其中一人收集了苏御史的字画……共计五十多幅,都是高价买的,最早的是从眉山那边传过来的几幅字……”玛蛋! 这是……这仰慕的让人羡慕嫉妒恨啊!竟然这般痴情!若是秦为在,定然会说这是狂粉丝。 若是子孙保存好这些东西,别说是几套宅子……奢华的私人飞机都不是事! 众人看着苏洵,只觉得此人突然离自己好远。他竟然有仰慕者愿意出一万多贯钱,我呢? 一百贯成不?怕是危险吧。这人比人为何就那么气人呢!陈太的面色微变,说道:“此事……怕是有情弊,那秦为手段阴狠,说不定是他的布置……”反对秦为在御史台几乎就是政治正确,可这话也说得太过了。 不过众人想起陈太先前说要认错来着,于是都退后一步。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陈御史,你好自为之! “荒谬,无耻!”苏洵终于忍不住开骂了:“就你这样的,在安北的面前不过是蝼蚁一般罢了,井底之蛙,也敢大放厥词吗?某若是你,早就羞愧难当,一头撞死在御史台外面!知道为何要撞死在外面吗?因为你死在里面都是给御史台丢人!”我擦! 众人心中骇然,这是苏洵?一番话说得让人身上冒冷汗,这是苏洵?瞬间不少人重新定位了苏洵。 此人平时看着豪爽,不拘小节,可却不是好欺负的,这不陈太就撞上去,被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的。 而且经过此事之后,苏洵的名声又上了一个台阶,以后……以后就成名士了啊! 仰慕者愿意出一万多贯的名士,大宋有几个? “放屁!”众人正在羡慕着,那边的陈太就喷了苏洵。苏洵会怎么反击? 众人拭目以待,苏洵走过去,扬起手,用力挥下。 “啪!”这就是来自于苏洵的反击。……午后最好是喝一杯热茶,然后披一条最新的薄棉被靠一会儿,赵祯就喜欢这样,然后醒来看到太阳照在屋里。 让人有一种出尘的感觉。阳光在许多时候都代表了光明,此刻也不例外,赵祯的头上在流汗,汗流浃背。 “来人!”虚掩着的房门被人推开,许茂则第一个进来,接着就是两个宫女。 “陛下……”光明骤然一盛,赵祯有些不适应,就用手挡了一下眼睛。 许茂则看到了他脸上的汗,吩咐道:“赶紧拿毛巾来。”宫女拿了毛巾过去,赵祯自己接过,然后缓缓擦汗,他的眼神中还有些残留的惊骇。 “我先前做了个梦,梦到了生与死……”他想起了那个太过真实的梦境,不禁打了和寒颤。 在那个梦里,他被人乱刀砍死,旋即宫中燃起了熊熊大火,无数人在奔逃,在惨叫。 “那是地狱!”他有些虚弱的道:“让宰辅们来。” “是。”许茂则觉得陛下不该在这个时候睡,但却不敢劝。稍后宰辅们来了,赵祯疲惫的说了梦境, “……这是什么兆头?”他已经有了帝王的自觉,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和上天响应。 帝王做噩梦,定然和人间有关系。可三个宰辅都不是解梦大师。面面相觑之后,吕夷简硬着头皮出来说道:“陛下,这个……见血啊!这个是吉兆……对,吉兆,血红……那谁说的?秦为吧,他说什么手气红的才能赢钱……陛下这是要进财了。”这番话别说是赵祯不信,连吕夷简自己也不信。 “那个……苏洵不是节省了一万余贯吗?这笔财不小啊!”范仲淹补了一刀,瞬间吕夷简想砍人。 陛下做噩梦,你没做过?做过自然知道现在是虚弱期,哄过去了完事。 偏生你要扯什么一万余贯的淡。再说一万余贯对陛下来说就是杯水车薪,不提也罢,提了反而恼火。 “苏洵……”赵祯想起了郭皇后经常提及的苏洵的诗词,问道:“那些人确定是他的仰慕者吗?愿意为他了舍弃一万贯钱财……” “是。”君臣默然。大伙儿都是男人,为啥苏洵有仰慕者舍得大出血呢? “朕有时想弄些钱都艰难,苏洵……让人艳羡啊!”赵祯是真的艳羡了, “宫中最近缺钱,朕本来想给皇后过个像样的生辰,可经办人说连礼物都置办不起了。”呃! 陛下竟然哭穷。不过想想也是真穷,吕夷简沉吟道:“要不……问问晏殊?”范仲淹却冒失的问道:“封桩库呢?”吕夷简马上闭口不言,王臻装傻,赵祯生气……所谓的封桩库,就是当年赵老大弄的,专门存钱在里面,等着北伐时使用。 赵老大去了之后,赵老二继位,把封桩库改名为内藏库,于是就顺理成章的把那些钱财变成了皇帝的私产。 到了真宗时,大宋的外部环境恶劣,还和辽人大打出手,在这期间真宗开过几次内藏库。 等到了仁宗时,大宋的三冗越演越烈,财政入不敷出,仁宗耳朵又软,于是仓库的大门开后就再也没关闭过。 看史书的人会经常看到一些相似的内容,开头就是:出内藏库缗钱**万去某地,或是出内藏库绢**万匹去某地……等他老人家驾崩,赵祯一检查内藏库,当真是欲哭无泪。 没钱了啊!把剩下的三十万贯给了吕夷简去修仁宗的陵寝,赵祯发现自己变成了穷光蛋,好嘛,这个皇帝一上台竟然变成了赤贫,咋办? 按照大宋皇室的收入来算,大头就是各地的进贡,按照规矩,每个地方每年固定进贡物品。 注意,这里不是钱,而是物品。这些物品的数量多年未曾变动,也就是说,天下人进贡给皇帝的东西没变过,从不增加。 后人看到此处时,才感叹宋朝的帝王悯民。吕夷简三人此刻才明白,原来陛下是穷的。 可这事儿咱们也没办法啊!稍后散了,吕夷简令人去找晏殊。 “晏相说了,钱没有,命一条!”靠!吕夷简想一把掐死晏殊,可想想晏殊的战斗力也不是盖的,而且他才五十出头……又觉得自己怕是不敌。 老夫没钱,烂命一条谁要?老晏自从担任了三司使之后就变成了守财奴,一般人别想从他手中拿到钱。 稍后宫中传来了赵祯的话。 “……陛下说了,苏洵做事得力,两袖清风,一身正气……”被苏洵打了一耳光的陈太正在写弹章,准备弹劾苏洵,听到这话后就冲了出去。 “陛下如此颠倒黑白,莫不是眼瞎了……” 839:富可敌国 外面的几个官员看着他,觉得这人当真成了疯狗,调侃陛下的话可以说,可你这个说的不对头吧? 随后有人把他的话捅了上去,稍后惩罚就来了。 “说是三司有些不妥,让你去查查。” 陈太愕然道:“晏殊会弄死某!” 秦为是苏洵的庇护者,而晏殊……他现在俨然成了继晏殊之后,第二个力挺秦为的新庇护者。 还有以前的王尧臣…… 不知为何,秦为这厮总能得莫名其妙的到一些大佬的庇护,而且这些大佬还大多有个共同的特点……正气凌然! 当年的二王,那可是一等一的猛人啊! 王尧臣敢当朝逼哭赵祯,晏殊更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殴打同僚,拽着赵祯的胳膊怒喷…… 相比而言,晏殊就正常多了。 可自从他做了三司使……老晏就变了,变得愈发的暴躁,这一去三司……怕是回不来了啊! “传闻晏相的心情不大好,你保重!” …… 晏殊的情绪是不大好。 “钱钱钱!要钱还是要命!” 晏殊气咻咻的在发飙:“陛下够意思了,从真宗皇帝开始,内藏库的大门就没关上过,不是这里要赈灾,就是那里缺粮……都指望着内藏库。如今内藏库空了,总不能看着陛下吃糠咽菜吧?都想想办法去!想不出来,本月俸禄减半!” “晏相……” 您不能这样啊! 摊上晏殊这等上官也不算倒霉,至少他公正。 自从晏殊来到三司之后,那些勾心斗角都少了许多,大伙儿安心做事即可。 可您不能克扣俸禄啊! 有人忍不住就说道:“陛下和宰辅们怕是会……晏相,这有些犯忌讳。” “陛下七岁时老夫就在身边,什么大逆不道的没说过?犯忌讳……老夫以前不怕,现在也不怕!” 呃! 众人正在想着怎么挽回这个让人绝望的决定,外面有人禀告:“晏相,秦为来了。” “他来做什么?” 晏殊面色稍霁,等秦为进来后就问道:“你家娘子如何?” “还好,郎中说没问题。” “那就好,有事儿只管说话就是……王公私下跟某输说了好几次,要对你照拂一些,不过你现在也算是一只脚位列三公了,老夫也算放心。” 晏殊看了他一眼,问道:“说吧,来此何事?” 温柔到此为止,要是没事,晏殊的口水会让秦为崩溃。 “刚才有宗室里的人问那笔钱的下落,说是该用在书院里。” 呃! 值房内的官员们都目光炯炯的盯着晏殊。 大佬,那笔钱呢? 三司现在不是结余了那笔钱吗? 一万贯买三代入读书院的资格,五千贯一代,秦为一个主意就坑了无数宗室,出去建造书院之外还结余了不少钱。 晏殊迟疑了一下,“这些年朝廷挪用了内藏库不少钱,本来说好的是要还,可从未还过……” 从陛下手中借到的钱,那就是白拿的,没谁想着去还。 “可这钱不成。” 秦为说道:“这钱是宗室们那里扣下来的,若是给了宫中,到时候他们会不会说陛下骗他们的钱……” 名声不好听啊! 晏殊脸上的皱纹越发的深刻了,他叹道:“可陛下也穷啊!奈何……” “此事倒也简单。” 秦为随口说道,晏殊盯着他,目光不善的道:“敢哄骗老夫,你可知道后果?莫以为有王公给你撑腰,老夫照样办你。” 秦为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堆笑道:“某可不敢。” “说说。” 晏殊疲惫的坐了下去,然后端起茶杯缓缓吹了一下。 水汽渺渺波动,映衬着他那张皱纹深刻的脸,看着多了些岁月的沧桑。 当年意气风发的晏相公,如今一入官场也如了风烛残年一般,这官场……还真是蹉跎人啊! 秦为本想敷衍过去,见他疲惫就仔细想了想,说道:“晏相,此事……不知您可还记得陛下当年和汝南郡王在宫外的事儿?” “赵允让和陛下?不,是汝南郡王……何事?” “汝南郡王当年在秦记投了不少钱,这些事儿许多人都之后,后来陛下听说后,也借赵允让之名投了一些钱……” 晏殊的眼睛亮了,然后看着那些官员,刚想开口赶人,却又忍住了。 此事广而告之最好,免得背后有人胡编乱造。 “晏相,御史台派了陈太来,说是要查查去年的支出……” 外面来了个小吏,晏殊楞了一下,捂额道:“陈太……怎么有些熟悉呢?” 而且御史台想查支出账本没问题,却要在朝会上通过……现在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就派了个狗屁御史来,这是啥意思? 边上有官员一本正经的道:“晏相,此人据闻和苏洵不和,此次苏洵买宅子就是他挤兑的。” “嗯?” 晏殊看了老实的秦为一眼,淡淡的道:“那些账本可都齐全?”。 他觉得这是御史台在想自己和秦为释放善意……这个善意可不小,竟然把陈太送了来,这就是羊入虎口啊! 你晏殊想咱们收拾都行,随意! “齐全!” “那就带他去,让他慢慢的查。” 噗! 秦为仿佛听到了吐血的声音。 三司的支出账本啊! 那是整个大宋的支出,得有多少? 一个人去查账,还是不懂查账,不知道财政运行情况的陈太,少说得一年以上才能弄出头绪来吧? 秦为在心中为陈太默哀一瞬,然后说道:“那些钱一直在府库没怎么支出过,晏相,不少啊!” “有多少?” 晏殊此刻只想钱,至于来历不问。 “差不多有二十万贯吧……” 室内鸦雀无声。 二十万贯? 玛的! 秦记的产业有多少,恐怕就连秦为自己也不清楚,如今他们终于能大概估算出秦为的身家多少了。 连赵允让这个小股就有二十万贯……怪不得前段时间建宗室书院,汝南郡王那边儿一直都没吭声。 玛蛋! 这么多的钱,还用得着给子孙谋出路么? 先说秦为……秦记是他一手创建的,下面涉及的产业遍布整个大宋,听说连外藩都有秦记的商队来往。 那么他能有多少钱? 一百?两百……若是全都折现,怕是最少也有五百吧? 这人竟然那么有钱? “可怕!” 有人忍不住说道:“秦大人怕是富可敌国吧?” 秦为正色道:“假的,某的钱大多换了纸钞。” 众人想起当初秦为让秦记以一百文多一文来兑换纸钞的决定,看向秦为的目光中不禁多了钦佩之色。 “汴梁最不差有钱人,可大多数有钱人就顾着自己享乐,唯有秦大人有钱不是捐赠就是去做些于国有益之事,佩服!” 众人拱手,认真的佩服着这位年轻人。 秦为还礼。 晏殊见了心中欢喜,说道:“既然那笔钱是陛下和汝南郡王私下定的,如此你且去汝南郡王府问问,看那笔钱该如何分配。” 秦为说道:“汝南郡王府的开支不大,这些年也是勤俭节约,再加上朝廷每年都有赏赐,汝南郡王自然愿意。” 赵允让节省? 在座的心里全都翻起了白眼。 那货这几年虽然安生了不少,但谁不知他花钱如流水,动不动就包下一整座酒楼玩儿乐。 虽然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赵允让故意自污,毕竟当年还有那么档子事儿在……可就算如此,那每年花出去的钱可是货真价实的吧? 大家都是人精,只消仔细琢磨一下就知道……恐怕赵允让手里的钱,远不止二十万贯啊! “如此你随老夫进宫吧。” …… “陛下,这个月……有的地方怕是要节省些了。” 一个管账的内侍来了,隐晦的说出了一个事实,在新一批进贡的物品到来之前,您还是个穷光蛋。 赵祯摆摆手,等内侍出去后才自嘲的道:“本朝的帝王怕是就数我最穷吧。” 许茂则想说个是,却怕被罚,只得堆笑道:“缓缓就好了。” “我这个陛下……”赵祯摇头道:“难啊” 刚才内侍还暗示了一个问题,宫中有些地方的花销必须要省去,否则就是大窟窿,没钱去填。 “陛下,晏殊和秦为求见。” “让他们来。” 赵祯坐直了身体。 晏殊和秦为进来,行礼之后,晏殊说道:“陛下,秦为这里有些好消息。” 这种闪光的时刻晏殊竟然让给了秦为,他退后含笑看着,这让秦为心中生出了几丝感动。 尽管晏殊对自己的善意有些刻意,但刻意的善意也是善意。 秦为说道:“陛下,原先汝南郡王和您曾在秦记入过股,不知您可还记得此事?” “嗯……” 赵祯想了想,皱眉道:“可是出了事?谁下手了?” 皇家掺和生意容易被人攻击,赵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弹劾。 虽然他是帝王,但这种事儿说出去总归不好听。 当年他深受刘娥掣肘,手中无权无财,被赵允让和秦为一鼓动,便生出了别的心思,不过…… 那时候出面的是赵允让,他的身份方便一些,而且出钱的也是赵允让和秦为,他只是点了个头而已。 新 840:想不想发财? 若不是今日秦为提出这个事儿,赵祯大抵早就忘了。况且,自己一毛钱没出,就算挣了钱,也不好意思分红。 毕竟这年头当皇帝,要的就是个脸面。 “不,没人。”秦为觉得他想多了,那是赵允让当年出面投的钱,而且谁都知道那时候是太后掌权,赵祯连选个媳妇儿的资格都没有。 那时候谁不想给自己多谋些出路?怕毛线,谁敢置喙,打了再说。 “这几年该分给他不少钱,都在秦记里存着没动,还有您的那份儿也有……” “这事啊!”赵祯一听就松了一口气,随口道:“朕当时也是觉得好玩儿罢了,既然是你们弄得,你们分了便是。”朕是皇帝,还能臣子一起分好处? 再说了……就算有分红,也不过是些钱财罢了,朕富有四海什么没见过? 赵祯觉得秦为小看了自己。朕会稀罕你那点儿钱?说完他发现秦为没动静,就抬头问道:“还有事?”他端着茶杯,看向了晏殊。 秦为说道:“陛下,臣算了一下,大约有十八万贯还多……”大佬,你确定不要? 赵祯拿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滴落了些在他的腿上,迅速浸润进了他的肌肤上。 “你说多少?”他有些不敢相信。当初他也只是被刘娥逼得紧了,想故意做出点儿荒唐事儿来跟老娘置气而已,至于什么分红,他当时真的没当回事。 以为就算真有分红,也只是一点而已。可现在秦为告诉他有差不多二十万贯的分红,赵祯一下就呆了。 “十八万贯还多。”秦为很是平静的说出了金额。 “十八万贯?”赵祯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他原以为也就是一两万贯,虽然有用,可却不多不少的。 十八万贯……这是一笔巨款啊!我竟然坐拥巨款而不知?他心中有些酸涩,大抵觉得自己还没臣子有钱,这种滋味当真是难受。 尤其是赵允让那小子……他估摸着啥都没做,就是当年和秦为玩笑般的入股,如今那份额竟然这般值钱,可见这人还是要讲运气的。 “你们两个当初弄了什么秦记,那时谁都没在意,谁曾想才过了几年,竟然就变成了庞然大物,京中人称你是大宋首富,感觉如何?”赵祯突然开起了玩笑,秦为知道他这是在问自己对财富的态度。 “钱太多不是好事,吃喝玩乐享受人生……可每个人喜欢的不一样,不能因为有钱就勉强自己去尝试那些奢华,但却不喜欢的东西,那不是享受,而是被钱给驾驭了。臣想着钱应该花在有用的地方……”他觉得自己此刻浑身的正气,但想起没得到好处的赵允让,心中就有些纠结,于是话锋一转。 “陛下就是如此,您坐拥巨款而毫不动心,甚至这些年来问都没问……任由那些钱放在秦记,堪称是视钱财如粪土,臣觉着这境界太高,怕是一般人难以企及,臣……” “咳咳!”赵祯干咳着打断了他的话,心想朕视钱财如粪土?那朕如今穷困潦倒却坐拥巨款不自知又算什么? 捧着金饭碗要饭的傻子?过分了啊! “让汝南郡王来。”他觉得要看看汝南的态度,毕竟这些钱说来是他们一起投入的,比例分配自然要谈谈才是,若是可以……钱啊! 赵祯全然忘了刚才的想法。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在巨款面前都是扯淡! 赵允让稍后来了,看到秦为和晏殊在,有些不明所以。 “你在秦记有十八万贯钱?” “是啊!不只是臣……当年的比例是分好了的,陛下您的应该也有十八万吧……”赵允让没想到是这事,就看了秦为一眼。 秦为面色寻常,但眼睛却在往右边瞥。兄弟,咱们陛下穷得要当裤子了,赶紧主动点把钱送去。 赵允让看着他的眼神,心想这人是怎么了?他顺着右边看过去……呃! 赵祯的脸已经开始泛红了,明显就是不好意思的表现。凭着多年的默契,赵允让说道:“陛下,臣拿了那些钱也无用,丢在秦记多年,倒是让秦为吃了不少利钱……臣觉着再让他占便宜下去,这心里不舒爽……再说,这些年陛下上次给臣的不计其数,臣深受皇恩多年,苦于无法报答陛下,要不……把臣的这份也拨到宫中来?也是臣的一片忠心。”赵祯正在想着用什么办法,把自己的那份先弄出来应急再说,只是苦于无法开口……毕竟当年入股时,自己只是点了个头,并没有出资。 就算他是皇帝,可……将近二十万啊!总不能说拿就拿了吧?还是要看赵允让和秦为的意思。 可没想到赵允让竟然这般上道,一时间他不禁有些感动了。赵祯脑海里转动着这些念头,不动声色的道:“听闻外间说,你这些年花钱如流水,应是开销不少吧?” “陛下说笑了……实在是某些人太爱唱老调,当年那点儿破事儿反复的提,也不知他们烦不烦……您知道的,臣也是没办法……”赵允让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反正心痛一阵阵的袭来。 十多万贯啊!那得多少钱?这下府里的日子怕是要紧吧几年了,不过还好,这些年他也攒了不少,只要不憋着造反,好吃好喝好玩儿还是够的。 “臣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是陛下赏赐,拿钱来毫无用处。再说……臣还年轻,就怕会有钱犯错……对。”仟仟尛哾他抬头,觉得心如刀绞,但还得要保持着微笑。 “这是诱惑,臣读书时常会分神,先生说这便是外面的诱惑,当诱惑多了之后,这人就没法保持专注……为了功课,臣不想分神……”陛下啊! 这钱你就收了去吧。 “哎!”赵祯叹息道:“是啊!你还年轻,功课第一,罢了罢了,那东西……秦为。” “臣在。”秦为目睹了这二人的表演,觉得人类的表演基因真的很强大。 “那些钱……”皇帝不好谈钱,特别是和臣子要来的钱,更是难为情。 “臣回头叫人送来。”秦为看了赵祯一眼,见他神色欣慰,不禁就觉得他的演技又进步了,而赵允让……这个蠢货,竟然能看到一丝心痛的模样。 哎!稍后出去,秦为和赵允让走在了一起。 “你少说些,给我留几万贯也好啊!”赵允让是真的心痛了, “我就觉着自己的老巢被人给端了,那滋味当真是难受。” “给你留几万贯……你可知道宫中如今艰难到什么程度了?你可知陛下早就恨不得把你们这些宗室权贵全都活埋了?”这些年皇家最大的开销就是养活那些宗族。 每年那些赏赐的钱说是朝廷给的,可三司每年都是没钱、没钱、没钱! 而宗室这边,又天天喊穷。咋办?这些都是从赵祯私人的小金库里出的。 赵允让回身道:“大宋太大,各方都在伸手要钱,少了钱就伸手从内藏库要,再大的库藏也经不起啊!如今好了,库里空空如也,谁也没法打主意。” “可这不是长法。” “是。”赵允让皱眉道:“大宋的困境在于财政,要革新首要就是钱。纸钞出来之后,三司那边都说好,至少目前不会再叫穷了,可还是不够。”当然不够,大宋那么大,三冗问题那么严重,一下怎么能全部解决了? “此事要慢慢的来。”秦为不希望赵允让急切,历史上他就是太操切了,把权利扔给王安石,一系列雷霆万钧的革新后,有钱了,超级有钱。 那时候的大宋有钱到什么程度呢?和西夏全面开战,军费不差。国中各种花费都不差钱……这些钱一直没用完,直至遇到赵佶那个蠢货,变成了个人享受的小金库。 很难说在那种情况下王安石新政的对与错,但百姓的不满也是事实,地方官吏借着新政的机会上下其手也是事实。 所以秦为弄出了纸钞,这会极大缓解大宋的钱荒现状,让财政得到不断的补充。 秦为觉得这样的路子很稳妥,等后续各种新政渐渐浮出水面,大宋的财政会更加充裕,不会比历史上的差。 他有这个自信,自信的来源是赵祯,还有赵允让将来的子孙们……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慢慢改变着大宋未来三代的继承人。 或许一时半会儿看不多端倪,可时间会改变一切,只消慢慢等待就好。 “话说……觉得穷了吗?”秦为想起了一件事,心中不禁雀跃了一下。 哥又要发财了呀! “穷啊!”赵允让有些沮丧的道:“这一下彻底变成乞丐了。” “想挣钱吗?”秦为的声音中充满了诱惑… “赚钱?”赵允让实际上有些松鼠属性,喜欢囤积东西,那十八万贯钱就是明证,可一朝被洗劫,如今他也穷得兜里阴风惨惨。 所以当听到有赚钱的机会,他眼睛不禁就亮了。 “怎么赚?”对于秦为的赚钱能力,赵允让是深信不疑。 “此事简单。”秦为一脸专家的气息,说道:“你且等着就是了。” 841:玻璃 秦为出了皇城,一路就去了城外的炼钢厂,隔着远远的,就能看到一缕青烟在缓缓升起。今日无风,那青烟看着分外的笔直。 几个百姓在边上看着这一幕,赞叹不已。 “这青烟……估计是有得道之人在炼丹呢!多半是修行到了,所以才冒青烟。” “人说祖坟冒青烟,可这里就冒了,你说这是得道了吧?” “肯定是啊!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看护此地,听说连禁军都在周围驻扎着呢,那些人都是朝廷的精锐,让人看一眼觉得背后发凉。” “对,就像是……杀神。” 一个男子闭眼用力的吸了一下,赞道:“这味道好闻,每日多闻闻,估摸着能多活十年。” “是啊!” 秦为吸吸鼻子,嗅到了些刺鼻的味道。 烧的是焦煤,所以冒的是青烟,但那味道也有些刺鼻啊! 怎么就会好闻呢? 青烟继续在污染着汴梁的天空,始作俑者秦为丝毫没有半点愧疚,一路进了炼钢厂。 “秦大人好。” “秦大人可吃了吗?” “秦大人今日看着英武不凡,这是有好事啊!” “……” 这些工匠们见到秦为后,全都笑脸相迎,恨不得屁股后面插个狗尾巴……他们的脸上多了红色,这是被高温烤的。 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最厚实的料子,而且有许多破洞,这是被飞溅出来的高温渣渣弄出来的…… 可他们依旧精神饱满。 让无数人有了就业机会,让大宋的百姓们都能自给自足,我这还算是积德了吧? 秦为心中充满了慈悲,前方来了监工方辉,隔着老远就笑道:“小人今日早上醒来就听到鸟叫,那一刻心中满是空灵,觉着差了许多的道行竟然有圆满的迹象,原来是道兄来了呀!” 扯.尼.玛淡! 秦为心想别人都能圆满,自己大抵会留在俗世继续打滚。 “道行满了?” 秦为笑眯眯的道:“那可能刀枪不入?若是能,且让人劈砍几刀先。” “大人说笑了。” 方辉干笑道:“您可是为了琉璃来的?” “那不是琉璃!记住了,叫做玻璃,不然别人会把它当做是琉璃那等低档货色,卖不起价啊!” “是是是,秦大人高明。” 方辉想起看到的那些玻璃,不禁浑身发热。 “秦大人,那东西可是至宝啊!” 这不是个纯粹的工匠,他没有工匠精神,满脑子都是钱……这不好…… “莫要被那些俗物缠心,要专心研制手艺,为国家做贡献!” “是是是。” 方辉觉得在不要脸这一方面,自己还是差秦为太远了……一时间有些沮丧,这恐怕就是自己发不了财的原因吧? 炼钢炉前温度很高,几个工匠穿着犊鼻裤在说话,其中一个老工匠在边上自言自语。 “……温度还差些,要想个办法才行……” 这才是专家啊! 秦为心中感动,“此事不着急,慢慢来。” 见是他来了,几个工匠忙道:“秦大人请来看……” 老工匠拉着秦为说了一通自己最近的发现,一句话,您的投资真是千值万值啊!别舍不得,继续加大投入。 这边的花费和秦记对接,每个月秦记那边负责审核账目,顺带拨款下来,据说胡聘每次看了都会失眠,觉得这就是个无底洞。 “那个……玻璃怎么样?” 秦为终究还是个俗人,最关心的就是钱,几人到了后面一处炉窑边上,和前面钢炉的热火朝天截然不同,这里显得格外的冷清。 “就在里面。” 秦为步入进去。 玻璃! 里面摆放着几张桌子,上面叠着几大块玻璃。 我的钱啊! 老工匠在边上观察着秦为,见他神色平常,并未对玻璃有什么惊奇,不禁心中暗自佩服。 “小人们第一次看到玻璃之后,几乎是尖叫出声,您却毫无波澜,小人佩服。” 秦为淡淡的道:“外物于某一文不值,谈不上动心,只是想着此物能利国利民,所以才多有关注。” 他当然不动心,因为前世玻璃就是个烂大街的东西,扔街上只会讨骂。 可现在却不同,这透明的玻璃一出来,让人就联想到了昂贵的水晶…… 秦为拿起一块玻璃,对着虚空看了看,赞道:“透明度不错,可以用了。” “多想想玻璃能做些什么。” 秦为想到了玻璃杯,还有各种用品,微笑道:“来人,把玻璃都带走。” 一路回到家中,秦为令人小心翼翼的把玻璃搬进家去。 刘姝被赵七七扶着站在外面,见秦为得意洋洋的模样,就问道:“夫君,这是什么?” 秦为摇头,“你且等着,保证让你惊喜!” 随后木匠来了,秦为交代了些尺寸和规格,然后自己拿着金刚石弄的刀子划玻璃。 量尺寸,画痕迹,用长尺子按着…… 用力一划,再来一下…… 秦为把划好的玻璃弄到桌子边悬空,然后握着一头轻轻往下一撇,一块玻璃就这么被整整齐齐的弄断了。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秦为想起了小时候那些玻璃匠四处游走划玻璃的场景,不禁有些唏嘘。 窗户改造好,而且还扩大了。 玻璃安装上去,边上用细木条压住…… “装上去!” 秦为拍拍手,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次小时候的手工品。 那时候玻璃匠的玻璃刀不快了就会丢弃,秦为曾经得到过一把,就在自家拿废玻璃来划,玩的不亦乐乎。 可在他的身边,刘姝已经傻眼了。 “夫君……这是……这是水晶吧?” 刘姝抓着他的手,有些紧张的道:“太奢靡了,夫君,会被人弹劾的……妾身从未听闻谁这般奢靡过。” 大块水晶很难得,谁也舍不得拿来做窗户,那就是暴殄天物。 “呃!” 秦为没想到媳妇竟然想到了水晶,但这是个好消息,“这是玻璃,不是水晶。” “玻璃是什么?” “你理解为琉璃就好了。” 刘姝依旧不信,见窗户装好了,那工匠迟迟不肯退后,就问道:“可是没做好吗?” 工匠回身,惊叹的道:“秦大人是宝贝啊!” 秦为本是欢喜,听到这话觉得不像,就说道:“你觉着能值多少钱?” 工匠回头再看了一眼,“说不准,反正小人一辈子都买不起。” 秦为心满意足的道:“家里还有许多地方要改窗户,老孙带他去。” “好亮啊!” 刘姝一脸欢喜的进去,欢喜的道:“不用点蜡烛了。” 没有玻璃窗的话,加上因为怕冷关上房门,房间内的光线昏暗的没法看书学习。 光线从玻璃窗穿了进来,照亮了一大片地方。 “真是漂亮啊!” 刘姝欢喜的道:“要是能在窗下看书做衣服,那可真是欢喜了。” 秦为满不在乎的道:“以后家里都用这个,先是这里,然后卧房那边都装上……书房都装上……” 刘姝有些紧张的道:“夫君,要好些钱。” 在她想来,这东西大抵和水晶的价值差不多,怎么舍得弄成窗户。 “不值钱!这东西就是炼钢厂造出来的,全在咱家了,回头再弄些出来换钱,娘子,咱们家发财了……” 秦为低声给她说了,刘姝不敢相信的道:“夫君,真的?” “当然。” 仆役们都有些好奇,但觉得这东西不该自己用。 “家里住人的地方都装上。” 秦为的大方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孙好民抹抹眼睛,“郎君,这宝贝不该小人用,万万不敢啊!” “某说敢就敢。” 秦为不想透露玻璃的价值,立刻就获得了忠心加成,连赵七七都流露出了些崇拜之色,觉得这位郎君当真是了得,而且极为大气。 她偷瞥着秦为,突然发现这位郎君竟然很帅…… …… 汴梁很大,说的不是地盘,而是财富。 这里是大宋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天下最高贵的人、最有钱的人、文采最出色的人……他们都在汴梁。 稍后小朝会开始。 吕夷简最近好像瘦了一些,所有眉间多了些忧愁,一个胖习惯了的人一旦瘦下去就会心慌,觉得自己大概是得了什么毛病…… 这是人的条件反射。 不过庞籍却不会有半点同情。 正事说完,他就揪住吕夷简的问题不放,“一国之重,在戎在祀,打造兵器何等的重要,可政事堂竟然能搁置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想让大宋将士赤手空拳去和敌军搏杀吗?” 吕夷简黑着脸道:“一件小事罢了,谁知道那文书是谁给压下去的?” 大宋何其大,每日发生的事多如牛毛,宰辅也没法事事关注啊! “这不是小事!” 庞籍怒了,“去年年底,辽人不时在边境地带挑衅,这是在想报复府州之败呢!值此关键时刻,工匠却不足,这是小事?” “你要怎地?” 吕夷简心情烦躁,于是也失去了耐心。 他往前一步,那‘魁梧’的身材逼住了庞籍。 可庞籍是谁? “你要怎地?” 他同样向前一步,两人间隔很近,大有要动手的意思。 “好了!” 赵祯知道庞籍不满被吕夷简排除在议事核心之外,可打架却是万万不能的。 宰辅之间的矛盾,只要不是动刀子,帝王最好就在边上看着。 若是觉得手痒,那就拨动一下,让他们斗的更厉害些,历代帝王都喜欢看戏,赵祯自然也不例外。 赵祯淡淡的道:“谁压下去的慢慢查,此事……工匠可好调集?” “好调集。” 大宋不缺人,商业高度发展的结果就是市场经济的雏形出现了,市场需要什么,我们就生产什么。 市场缺什么人才,我们就去学什么。 赵祯冷眼看了两个宰辅的争斗,本想看到一场老汉之间的斗殴,谁知道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只是口舌之争。 失望啊! “不如让朕亲自去看看……不过朕不好直接露面,这样吧……把汝南郡王也叫来,让他同朕一道去。” 但工坊之事赵祯也有些兴趣,加之最近他没怎么干活儿,有些手痒了,准备亲自去看看。 他以为会被劝阻,特别是吕夷简和庞籍。 可那二人却退了回去,低眉顺眼的,仿佛刚才的争吵只是个幻觉,事情只是事情,宰辅这个级别更多的要借做事来展示自己的政治方向。 这事儿没啥方向,只是庞籍深恨吕夷简,所以借机发难而已。 至于陛下想出宫…… 哎,无非就是嫌宫里太憋闷了,想出去溜达溜达而已,让赵允让陪同就是打掩护。 皇帝也是人,臣子们也不可比的太紧了。 于是赵祯开心的出宫去了,再然后叫来了赵允让,让他出面带着人的去了城西那便的工坊。 大宋对手艺人还算是不错,至少没有弄那么多户籍来限制他们,或是让他们南北奔波。 但工匠的地位不高也是事实。 工坊的管事大抵是最滋润的,只要盯着不出事,那酬劳足够他们在汴梁过上不错的日子。 而且这个还是官办的作坊,日子更别提有多滋润了。 这不都巳时了,管事的才在吃早饭,他的早饭是一个蒸蹄髈,还是最新出的口味。 蹄髈上划着很深的刀花,无需使劲咬,只要双唇合拢轻轻一吸,那皮肉就进了嘴里。 蹄髈的肥肉和别处的不同,没有那么腻,吃起来甜咸口,而且还加了东西,压根没有腥膻味。 那味道…… 管事一口蹄髈一口炊饼,腮帮子高高鼓起,别提多爽了。 “好吃?” 边上突然有个声音问道,听着很年轻。 “嗯嗯嗯!” 管事嘴里全是食物,就狂点头给这个蹄髈点赞。 “很忙吗?现在才吃早饭。” 管事大怒,心想这是在讥讽某还是怎地? 他本是端坐在屋子里,猛地一侧身,就看到了门外的年轻人。 “哪个粪坑里……噗……” 漫天的食物碎屑中,管事跪在了地上。 “见过……咳咳咳!见过郡王王。” 这厮见过赵允让,所以此刻垂头丧气的跪着,就担心赵允让发作。 赵允让冷冷的看着他,“我要看看工坊,可要你的同意?” “臣不敢……小人不敢。” 新 842:微服私访 他起身带着赵允让和乔装后的赵祯进了后面,这就是一块很大的地盘,各种露天操作,还有搭棚子的。 敲打声密密麻麻,那些工匠抡着锤子在敲打着刀枪。 那些炉子到处都是,工件在里面加温,然后被夹出来敲打,边上有成品,赵允让过去提起一把长刀。 “郡王小心。” 管事谄媚的道:“这些刀都会检查,不好的绝不会放出去。” 因为周边不安全,所以大宋在打造兵器上舍得花钱,从这把长刀上就能看出些名堂来。 赵允让没搭理他,随手用长刀斩断了一截木头。 “不错。” 那些工匠在偷偷的看着这边,有人嘀咕道:“李管事亲自陪着来的,怕是官吧。” “看着才二十多岁,比某儿子还小,怎么会是官?” “那就是衙内!” “可能是谁家的衙内闲极无聊了来找乐子,大伙儿小心些,别被他找茬。” “来了来了,别说话。” 赵允让缓缓走了过来,几个工匠在敲打刀胚,被他盯着看,渐渐的就有些紧张,有人差点脱手了。 一个工匠在装卡子,他拿了冷冰冰的长刀来,然后把烧红的卡子装上去……稍后卡子冷却,工匠试试松紧,用力拉了几下都没动静。 “这是为何?” 一旁的赵祯觉得这个有些神奇。 “这是热胀冷缩。” 赵允让说道:“物体受热会膨胀,而冷却后会收缩。用膨胀的卡子去装在冷却的长刀上,等卡子冷却之后,就很紧了。” 那工匠咦了一声,大抵是遇到懂行的人很兴奋,就脱口而出道:“这话说得好,这位衙内看来是行家啊!比咱们李管事都懂……” 说完他就后悔了,偷窥了李管事一眼后,就想亡羊补牢:“您这至少得是五品官家的衙内吧……” 他觉得拍这个年轻人的马屁能让李管事欢喜,可李管事的眼皮子在狂跳着。 这特么连汝南郡王这种纨绔子弟都比某懂这些,某这个……怎么就像是渎职呢? “热胀冷缩不算是什么,这些工匠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赵允让面对赞美并未动容,而是为这些工匠唱赞歌,工匠们大抵从未见过这等贵人,见他和气,都有些兴奋。 “为何人手不够?” 赵允让突然问道。 李管事下意识的道:“不肯来。” “为何不肯来?” 赵允让的问题没有停歇。 “小人……小人不知。” 李管事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你不是不知,而是同流合污!” 李管事大声喊冤。 赵允让却冷冷的道:“那个水晶蹄髈价格不菲,不过你倒是能吃得起。可桌子下面的食盒却是樊楼秦记酒楼的。秦记的饭菜可不便宜,连某也不舍得多去,你一个管事哪来的钱去吃?嗯?” 李管事没想到赵允让只是在门外看了看,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妥,他骇然道:“小人是馋的,所以咬牙吃了一次。” “馋的?” 赵允让转向那些工匠,说道:“我知道工匠不易,但只要能有稳定的日子,你们也不会避之如蛇蝎……说说这是为何?” 工匠们面面相觑,然后交换了眼色,却无人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 李管事低下头,看似很难过,可那嘴角却隐蔽的撇了撇。 赵祯觉得这些工匠真是不懂事,“你们只管说,若有情弊,朕……汝南郡王已经请示了陛下,他又处置权……” “我全权处置此事。” 赵允让客气的朝赵祯点点头,并报以一个‘您放心’的表情,就指着李管事说道:“我在这里保证,不管今日如何,他将会被处置!” 一个管事竟然能吃樊楼的酒菜,这里面没贪腐赵允让就敢一头撞死! 就在李管事面色大变时,有工匠就欢喜的道:“郡王说话可算话?” 赵允让虽说身份尊贵,可他毕竟没有实权,就算他是皇帝的表兄弟也没用。 赵祯早就被今日之事气得不轻,闻言没好气的道:“汝南郡王今日在朝中请命来此,宰辅们也在。” 瞬间工匠们就炸锅了。 “郡王,他们克扣咱们的钱粮!” “克扣了好几年了,咱们是有冤无处诉啊!” “他们还从外面拿来活计让咱们干,一文钱都不给。” “还有,铁料他们也私自拿了不少,后来就报了损耗……” “……” 赵允让看着满头大汗的李管事,淡淡的道:“这是什么?你等若只是私拿铁料,那我还说有底线。克扣工匠的钱粮,拿了外面的活计来让他们白干,这是人干的事?畜生!” 噗通! 李管事瞬间就跪了。 “小人认罪。” 他和赵允让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一旦被突破,压根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赵允让负手问道:“还有谁?” “还有……” 一串名字被报了上来,赵允让闭上眼睛,等他说完后问道:“可有遗漏?” 李管事松了一口气,低头道:“小人不敢。” 到了这种时候,他只求从轻处罚,哪敢为谁保密。 只是这里面的官员不少,这位皇子初出茅庐,想必不敢全部拿下吧,倒是自己成了出头鸟…… 想到这里他不禁悲从心来,竟然就瘫坐在那里嚎啕大哭。 “郡王,都在这了。” 随行的小吏已经把名字全部记录了下来。 “去个人,去找皇城司的叶双愁,就说我说的,按照名册拿人。” “是!” 竟然要动用皇城司吗? 李管事想到那些人都跟着自己一起倒霉,不禁又乐了。 结果一笑就吹出了个鼻涕泡。 “多谢郡王!” “郡王仁慈。” 工匠们的感激是实实在在的,“以往也有人去上告过,不过上官却是一伙的,若非是郡王今日来了,我等还得要继续受苦。” 赵祯在一旁看得动容了,忍不住问道:“这些活可苦吗?” “苦。” 见他说话和气,工匠们也大胆的说话,“干咱们这个都是苦力活,每日就是敲打和打磨,一双手磨烂了又好,好了又磨烂……” 众人亮出双手,都是和老树皮般的粗糙,有的还裂开了,鲜血溢出来,看着黑红黑红的。 “要想办法啊!” 赵祯不喜欢看到底层百姓受苦。 赵允让点点头,表示定会为陛下分忧,随后说道:“派人去燕山书院,让他们弄一台床子来。” “你们去弄来!” 几个官吏一脸懵逼的赶到了燕山书院,说了要求后,庞世英没有考虑就答应了。 孙彦一边监督他们搬运,一边问道:“此事要不要先告诉山长?” 庞世英摇头,“这些东西终究是要拿出去用的,私人的不给,除非拿钱来买。官方的作坊可以给几台试试,再想要……” “给钱!” 孙彦恍然大悟,“山长不好要钱,咱们可以要啊!” “聪明,算是跟着某学了些东西。” 庞世英酷酷的拍拍孙彦的肩膀,心中对秦为的布局能力再无疑虑。 土机床弄出来之后,宰辅们见过效果,按理秦为该推销一番,可他没有,只是在等着时机。 这不时机就来了。 赵祯今日微服私访本意是散散心罢了,没想到却发现这么大的贪腐案,作为帝王,他自然会发飙。 而因此也必然会导致京城侧目,到时候土机床的效果也顺便广而告之了。 这个广告的效果好得惊人啊! 而且还不用给钱! 可秦为是怎么想到机床这种好东西的呢? 庞世英自觉聪明无双,但在许多时候还是被秦为那层出不穷的学识给震慑住了。 他看着那些官吏在吃力的把床子搬上马车去,不禁唏嘘的道:“这个世间,除去先生之外,何人能与某较量?寂寞啊!” …… 工坊里,当那机床在书院学生的摆弄下进行了切削和定位打磨时,工匠们都欢喜了。 “这么好的东西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可是宝贝啊!若是弄个百八十台来放着,咱们可省力。” “多谢郡王!” 工匠们躬身,又赵祯在,赵允让自然不敢苦工,只是客气的笑道:“罢了,只是小事而已,这都是陛下的恩情。” “多谢陛下!” 有聪明人赶忙跟着说道:“民风淳朴,这是陛下的德行感召,是教化有功。” “德行感召不及衣食足。” 赵祯却不喜欢这等颂圣的话,“至于教化,工匠们是没法反抗,所以才选择了隐忍,这和教化没关系。” 呃! 冠冕堂皇的话被堵了回去,官吏们尴尬的面面相觑,可摸不清赵祯的来历,他们也不好发作。 随后二人急匆匆的回宫去,路上遇到了皇城司的人抓捕官员。 “要仔细问话,从严处置!” 随后便叫了宰辅们一起谈论此事。 赵允让是赵祯叫来当引子的,自然不会含糊,直接道:“陛下,工坊少工匠是因为贪腐克扣,那些工匠寻机就去了别处,别处的工匠又不肯来,所以才少了人。” 众人只知道陛下今日出门散心去了,随后又令人通知叶双愁去拿人,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却不知。 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不过也还好,贪官污吏罢了,哪朝哪代没有?陛下只是偶尔亲身经历了一次,一时间有些愤怒罢了。 新 843:又要发财了 可赵祯看重的却不仅仅只是这个。 见宰辅们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皱眉道:“那些工坊里的工具都老旧了,臣问了那些工匠,他们说没人关心这个,官吏们都忙着去奉迎上官,只要交代的刀枪打造好了就完事。这是不作为,庸官!这等官吏就是混吃等死之辈……长此以往,大宋的兵器如何能长进?” 不作为,庸官,混吃等死…… 一连串的呵斥让庞籍和吕夷简有些不安逸。 咱们俩老汉为了此事吵闹了几场,可都没想到去查查这内里的缘故,按照陛下的说法,咱们这个是不是不作为? 铁定是啊! 我靠! 今日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大宋的官吏们怕是要哭啊!宰辅们觉得不安,可旋即一想又舒坦了。 咱们都五六十岁了,到时候估摸着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和咱们没关系啊! 于是他们为后来者默哀了一瞬,正在幸灾乐祸之际,却不防赵祯调转了枪口。 “吕卿和庞卿这几日为此争执,可争执的却是态度,而不是去想着怎么解决问题。人说宰辅高居庙堂,兴许有人说这样的重臣不该管这些小事,可我以为国事无小事,争执该有,可在争执之前是否先把事情处置了?” 这番话让两个宰辅闹了个脸红。 只知争执,却不知干实事儿……陛下这是那话点咱们呢啊。 “去查,好好查查那些工坊,告诫那些官吏,虐待工匠的,严惩不贷!” “是。” 晚些有人来报信。 “陛下,京城各处工坊都得了通报,那些工匠都在说陛下您仁慈……还说……” 赵祯的心情不错,随即大笑了起来,许茂则仔细看去,却是真正的欢喜。 …… 秦为在家里听闻了此事,却也没干涉。 “夫君,妾身要去写字了。” 吃完早饭,刘姝并没有去午睡,秦为惊讶的道:“这怎么又喜欢上写字了?” 赵七七也福身跟着笑道:“有了玻璃窗户之后,娘子就喜欢在窗下看书写字。” 秦为笑道:“这是图个新鲜而已,没几日。” 赵七七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位郎君看事极为精确,眼光独到, “夫君,这玻璃值钱,为何不售卖呢?” 刘姝觉得这不符合自家夫君大宋财神的匪号。 “郎君,书院来人,说是有人上门求购车床。” “好!” 秦为霍然起身,大笑道:“某等候此日多时了。” 他一路去了武学巷,庞世英早就在书院门外等候了。 “如何?” 秦为挑挑眉。 庞世英说道:“几个消息灵通的商人,不知怎地知道大王在工坊里的那一番话,后来有工匠透露了机床的好处,这不就把他们给引来了……不过可要保密?” 秦为摇头,两人一起进去。 庞世英终究不放心,“若是被外藩商人探知了秘密……他们仿照怎么办?” “他们能弄出坚硬的刀头吗?” 秦为一句话就让庞世英醒悟了过来。 “某花费了那么多钱,还给那些工匠们指明了方向,即便是如此也弄了好几年才有些成效,那些人在边上看几眼就能学了去?” 秦为笑道:“若是能,那就是旷世天才……” 不,若是能,那一定也是个穿越者。 …… 几个商人在屋外有些焦虑的等候着。 “那个床子果真这般好?” “当然!那个工匠的兄弟就在某的府中干活,他哪里敢骗?” “某还进去看过,确实是厉害。” “秦大人来了。” 商人们站直了身体,笑着迎了过去。 秦为笑眯眯的拱手道:“诸位贤达光临,不胜荣幸,那个……来人,上茶,上好茶。” 庞世英听到这话就知道秦为准备宰猪,他板着脸道:“那个床子可是书院的机密……朝中说不许泄密。” “可朝中给钱了吗?” 秦为很愤怒的道:“为了研究出那个床子,我们耗费了大量的钱粮和人力,朝中想一文钱不花就拿了去?没门!” 庞世英冷笑道:“可您又能如何?” “某砸了它也不给!” 秦为愤怒的有些歇斯底里,看那模样分明就是想把手中的茶杯扔出来,几个商人不禁避了避。 心想昨日的那个床子好像就是被汝南郡王白送给了工坊。 不给钱白拿,而秦为又出了太学自立门户,这个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啊! 朝中不要脸! 几个商人心中暗自下了定义,然后一个问题又浮现心头。 “秦大人……若是朝中拿了那个床子来仿制……” 要是被朝中抢走了这笔生意,大伙儿是去找朝中买床子,还是来你这边? 有人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朝中还是会要脸的吧?” 那商人冷笑道:“朝中缺钱呢!” 缺钱的宰辅们可没有什么节操。 大家齐齐看向秦为,想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来解决此事,那可是穷疯了的宰辅,据闻连陛下都没钱给皇后买脂粉了。 这样的环境下,谁能担保宰辅和陛下的节操。 “别担心这个。” 秦为笃定的道:“这是私人的东西,陛下不会动,宰辅不会动。还有,这些都是杂学的研究成果,书院的数百师生不会坐视,若是谁敢动他们的饭碗……谁动的他们就去谁家吃饭。” 这个是耍流氓啊! 你们只要敢动了杂学的东西,谁动的就去他家吃回来,这是泼皮的手法,不过却让商人们大为放心。 “秦大人办学不易啊!” 几个商人相对唏嘘着,心中大定。 这杂学和燕山书院都是秦为一力为之,按照他们的估算,每天的花销都能让人心颤,现在好不容易出了个床子能挣钱了,谁要是敢和他抢,那就是不共戴天啊! 商人们心中安稳了,有人问道:“敢问秦大人,这床子要多少钱?” 他们希望听到一个能让自己动心的价格,可秦为却说道:“看了再说。” 众人一起去后面,随后孙彦亲自给他们演示了一番土机床的威力。 切屑、钻孔、打磨……商人们在流口水,恨不能把眼前的土机床和孙彦一起打包带回去。 “精度有多重要某就不多说了。” 秦为矜持的道:“可效率呢?这么一台床子能当多少工匠?一个工匠消耗多少钱粮……” 商人们心动了,有人在嘀咕,有人在盘算。 “请一个老工匠要多少钱?” 秦为在诱导着,“花费不菲吧?可这么一个床子就能当好几个老工匠使唤,而且还快……这样的床子值多少钱?五百贯不多吧?” 商人们习惯性的说道:“秦大人,这个价钱太贵了……三百贯吧。” “三百贯你能请十个老工匠来干数十年吗?” 商人们心中一盘算,有人马上就喊道:“秦大人,这里的床子某全要了!” “啥?凭什么你全要了?” “你敢全要个试试?弄不死你!” 一群商人自己争执了起来,边上的学生们没经历过这样,有些不知所措。 “谁要就赶紧的。” 秦为推波助澜了一番,最后几个商人把床子一抢而空,甚至连做展示的都不放过,看着空荡荡的实验室,孙彦觉得就像是一场梦。 “竟然都卖出去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实验室,突然情绪就崩溃了。 “当初先生给了某许多东西……缺什么就买什么,某算过钱……可后来太多也就麻木了,某越发的不安,担心会辜负了先生……” “还是叫山长吧,如今这燕山书院都是自己人!” 秦为知道孙彦他们的压力很大,但压力不大不成才,所以他只是默然看着。 “山长,学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钱粮,但这个床子却是用金银堆积出来的,那时学生做梦都怕,生怕有一日您突然告诉学生没钱了,或是这个床子不值当做下去,学生真的是怕啊……” 孙彦的眼中闪烁着泪花,他是真的如释重负了,仿佛是解脱了一般。 当一个人倾注了大量心血在某个项目里时,最怕的就是上级终止项目,那会崩溃。 “你担心什么呢?” 秦为说道:“既然让你们做了,某自然会在边上看着。某不说话,并不是不满,那只是想让你们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而非是什么都要依靠某……可那样的话你们长不大,明白吗?” “竟然是这样吗?” 孙彦激动的道:“那时学生整日担心的厉害,还以为您是不满意。” “可是山长……咱们浪费了好些钱财。” 学生们低下了头,觉得自己走的那些弯路如今看来很愚蠢,浪费了许多材料,那些材料都是钱啊! “钱财没了还能挣,可你们是杂学的第一批学生,你们不成才,那某就算是赚了百万贯又有何用?” 秦为拍拍孙彦的肩膀,鼓励道:“机床之路关系重大,可以说和国运相关,你莫要想太多,努力去研究,百年后,史书上当有你的名字,浓墨重笔!” “这不能吧?” 孙彦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得到这等近乎于名人的待遇。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咱们拭目以待就是” 新 844:赚麻了 所谓的工业革命,首先就得是生产力爆炸,而生产力爆炸首要就是各种机床,当然,动力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只要持续研究下去,迟早有一天,机床会占领大宋的工坊,许多工匠会扔掉锤子,拿起扳手和测量工具,站在机床前…… 想到那一幕,秦为觉得不喝酒就微醺了。 …… 燕山书院的开门对于国子监来说是一次小小的挑战,但甄良和陈昂都不认为这个挑战能成功,甚至连威胁都不存在。 “燕山书院有个先天的弱势,那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用秦为的财力在支撑,他能支撑多久?” 甄良唏嘘道:“他是有钱,可几百学生的耗费多大你我都清楚,他能撑十年二十年,以后呢?” “有商人去了燕山书院。”陈昂知道甄良的心思,大抵是不想输给燕山书院,不想输给秦为。 “老夫知道,是为了那个什么床子。” 甄良这个官做的比较憋屈,国子监出了成绩,别人第一个想到的是秦为,还有题海之术。 他有些小得意的道:“当初在国子监时,那个床子老夫也去看过,惨不忍睹啊!弄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隔三差五就卖废品……商人去那里,是大王的话起作用了吧?就算是能卖钱,能有几个钱?” “不长久啊!” 甄良抚须微笑,“老夫就等着秦为回归国子监,到时候你可别争,这个祭酒老夫让给他来做,如此大家都各安其位,皆大欢喜啊!” 陈昂笑道:“某也是这般想的,秦为若是归来,某就给他打下手,想来会更畅快。” 甄良沉吟了一下,说道:“要不老夫请他饮酒?” 这是想挽回双方的关系。 “这个好。” 离开了秦为之后,陈昂觉得国子监都失去了活力,两人相互一笑,都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祭酒……” “何事?” “外面来了好些商人!” 啥米? 甄良一听就欢喜的道:“莫不是来捐助的?看看去。” 有钱还得有德,这个是秦为带的头。 他在发达之后,捐助的方向从孤老残疾孤儿,一直发展到了助学,堪称是汴梁的第一善人。 有他带头,商人们也跟着多多少少的出些钱,渐渐的,汴梁的孤老残疾就有了奉养的地方,孤儿也有了资金,甚至还能去读书。 国子监虽然有拨款,但对于大宋第一学府来说,钱粮永远都是不够的,不过接受捐助的话,大抵会有人弹劾。 “若是朝中有牢骚,只管顶回去,万事有老夫做主。” 一行人到了大门处,就见门外围着几十个商人,正堆笑着和门子说话。 “祭酒来了。” 门子被奉承的有些忘乎所以,见甄良来了,赶紧避开。 甄良微笑道:“诸位贤达这是……” 商人们都干笑着,一个年级大些的说道:“敢问祭酒,国子监里可有那些床子吗?” “什么?” 甄良面色微变,商人继续说道:“就是那个……秦大人弄出来的那个床子,工坊用的那个……” “没有!” 甄良板着脸说道:“这里是国子监,没有你等要的东西。” 商人有些不死心的道:“小人愿意出高价!” “滚!” 甄良突然爆发了起来,面色红彤彤的,双拳紧握,商人们干笑着告退,出去后就在嘀咕着。 “没有就没有,这发个什么脾气?” “秦大人走了之后,国子监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咱们来问这个确实是不妥当。” “可是能挣钱啊!要是能弄到床子,就相当于多了十个老工匠,你要不要?” “肯定要啊!” “燕山书院门外被堵住了,来了好些商人,都是要那个什么床子的。” 门子跑去看了情况,回来一说,就发现甄良面色难看。 “这是能挣钱了?” 甄良希望秦为支持不下去,最后回归国子监。 “是啊!” 门子说道:“一个床子要五百贯呢!” “汴梁需要多少?” “很多。” 汴梁工坊云集,若是敞开了买,大抵会让秦为笑歪嘴。 甄良转身,心情难过的道:“他挣钱就不会回来了。” 陈昂叹道:“五百贯一台,当初某也看过那东西,最值钱的好像就是那个刀头,整个大宋就只有他们有……要赚多少啊!” 两人回到了值房里,甄良突然捂住了脸,身体轻轻颤动着。 “祭酒……” 陈昂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 “老夫……当初老夫一时贪念……” 甄良抬起头来,脸上有些老泪,“当初国子监里都是秦为的声音,老夫就心中不渝,后来那些人攻击秦为,老夫坐视不管,心中还颇为得意……可现在老夫却发现自己错了。” 他扶着桌子起身。 “秦为走了,国子监有什么?依旧是他留下的那些东西,丢掉了那些东西,国子监就会成为死水一潭……” “可笑老夫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走了秦为,老夫就能享受这一切,可这只是自取其辱!” 甄良真的是悲伤,但陈昂觉得他更多的是绝望。 秦为离开国子监自立门户,虽然没说出来,但大家还是希望燕山书院能日落西山,最后关门了事。 你秦为回归国子监可以,但前提是燕山书院关门,这就是甄良邀请秦为回归的深层含义。 可现在土机床的热卖和高价给了甄良沉重的一击。 “他们能养活自己了……秦为回归……再无希望。” 陈昂默然,他知道甄良想说的是,“老夫怕再也看不到燕山书院关门的那一天了。” 燕山书院越牛,国子监的重要性就会越低。 这是甄良忍受不了的,换谁都忍受不了,大宋第一学府败给一家私人书院……甄良得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他让自己的侄子去燕山书院读书,就是想得到最真实的情况汇报。 陈昂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得劲,就去了外面,他站在大门那里,不时能看到商人结伴往右边去。 “司业,这些都是去燕山书院的,秦大人发达了呀!” 门子想起秦为出手的大方,不禁赞道:“秦大人在国子监时,每日的伙食真是没说的,据说连宰辅们都艳羡咱们国子监的饭菜。可看看现在,哎!小人如今都喜欢在外面买些东西随便吃了……” 陈昂看着国子监外面的那些小贩,知道这话不假。 以前秦为在时,国子监外面的小贩可没那么多,大伙儿都宁愿吃食堂。 哎! …… 国子监的两个大佬在哀叹,秦为却在意气风发之中。 “……想要就先交钱,谁先交钱谁先拿到手!” 商人们实在是太多了,但看热闹的人更多,秦为只得拿着个土喇叭在嘶吼。 “某先要!” 一个商人率先突破了门房的阻拦冲了进来,旋即人潮就出现了。 我靠! 门子被推倒在地上,被踩了几脚后幸运的翻滚到了边上。他忍着疼痛奋力的喊道:“山长快跑!” 秦为觉得逃跑不符合自己的身份,有损威严,他的双腿在颤抖着,在面子和安全之间不断来回选择。 “山长,快跑!” 边上有教授见秦为神色淡定,不禁就急了。 “慌什么?” 秦为刚说完就准备跑路,可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学生们来了,乌压压一片的学生冲了过来,为首的喊道:“站住!再过来就弄死你们!” 他们的手中拎着棍子,这是操练时用的。 这样的棍子抽打起来可不轻,商人们马上开始了刹车,可一个商人却跑的太快了些,直至冲到了秦为的身前才止步成功。 他的脸颊颤抖着,声音同样颤抖,“秦大人……小人……小人无意的。” 秦为此刻已经被崇敬的目光包围了,连庞世英都在钦佩的看着这边,说着刚才他秦为的临危不惧和大义凛然。 可是哥的腿有些软啊! 秦为露出了一个微笑,就在商人觉得心安时,边上一棍…… 呯! 商人扑倒在秦为的身前。 呃! 秦为偏头看去,却是个满脸青春痘的学生。 这学生看起来很紧张,脸色潮红,他抬头道:“山长,某怕他对您下手。” 这学生虽然冲动了些,但初衷是好的。 所以秦为安抚道:“好,回头……晚饭全体加菜。” “都来登记,三日内交钱,逾期的作废。” 庞世英不喜欢这些商人,觉得他们浑身铜臭味,而且狡黠。 “小人第一个来的!小人第一个来的!” 一个商人被挤在后面,不满的大喊着。 “热闹非凡啊!” 秦为心中欢喜,“这一批钱收了,回头全部用在实验室里,一文钱都不能挪用。” “山长,陛下召见。” 秦为进宫,君臣都在,连赵允让都在。 赵祯看着他疲惫的模样,想起先前来报,说是商人们把燕山书院大门给堵了的消息,不禁就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杂学是门好学问,不掺和政事,没有治国理念。 而且杂学能够源源不断的给出许多宝贝,对大宋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这是门好学问啊! 赵祯在心中默默的赞许着,然后说道:“听闻那个床子被人抢购,书院不能生产那么多吧?” 秦为目光转动,见吕夷简一脸愕然,就知道这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还可以吧。” 这是他给书院的财源,谁想抢夺也得先看看牙口好不好。 赵祯见他神色警惕,就笑道:“你以为朕会夺了那个床子?哈哈!” 吕夷简干咳一声,出来说道:“陛下听闻那床子于打造兵器多有帮助,就想问问,外藩人可容易窃取了机密吗?” 这个警惕性很高,高得让秦为都想点赞。 从古至今,中原多少宝贝都慷慨的和外藩人分享了,最后换来的大多是翻脸为敌。 “不容易。” 秦为说道:“此物看似简单,可里面却有许多学问,差一个都不行。” 光一个长轴就能让那些模仿者绝望。 “那个能加工钢铁的刀头,是臣花了大价钱弄出来,旁人若是没有这个东西,那他们学了也无用。” 在目前而言,刀具就是最大的困难,能让那些模仿者绝望的困难。 “那么自信?” 赵祯皱眉道:“朕问过老工匠,说此物关系重大,不可轻忽啊!” “那老工匠一定是假的。” 秦为毫不客气的开火了,“若是真正的老工匠,自然知道整个床子最难的就是刀头,谁有那么坚硬的钢?辽国没有,西夏人更没有……” 赵祯楞了一下,问许茂则,“去问问那个工匠的来历。” 许茂则的效率很快,稍后就回来了。 “陛下,那个工匠是漆匠。” 秦为想捂脸,吕夷简等人都怒了。 “谁引荐的此人?” 许茂则尴尬的道:“先前陛下说要找工匠问话,正好此人在宫中做活……” 这个……宰辅们也没话说了。 赵祯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住,“先前高丽使者上书,恳请卖些床子给他们。” “痴心妄想!” 吕夷简冷冷的道:“这东西……秦为,书院可有防备?还有那个出云观。” 老吕的反应很快,秦为点头道:“早有防备,保证有来无回。” “好!” 吕夷简拱手道:“陛下,高丽人的请求尽可置之不理,若是再敢上书,臣去呵斥。” 老吕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怕出头,不管啥事,吕夷简就像是个凑热闹的年轻人,总是喜欢插一脚。 这种习惯对于帝王来说是又爱又恨。 特别是赵祯,从开始到现在,吕夷简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所以很是感动,可这厮同时也跋扈,不时让他难以下台。 赵祯点点头,此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你的书院如今算是有钱了?” “是。” 秦为淡淡的道:“实则钱财臣从不担忧,若是不够,臣愿意把秦记赚到的钱都投进去。” 哥还有玻璃在后面等着呢! 钱不够? 就怕你们到时候会发狂,玻璃的杀伤力如何,秦为自然知道,只是目前受困于产量的限制,所以他才压住了。 “好!” 赵祯的心情大抵比较复杂。原先他觉得秦为出国子监不好不坏,如今却不同了。 “你若是在国子监,想来国子监如今的日子会更好些……罢了。” 新 845:国与国之间的兄弟 赵祯不能再说了,再说范仲淹就没地方站了。 所以他马上转移了一个话题,问道:“那个床子……朕想知道它最终对大宋有多少好处。” “很多好处,多不胜数。” 秦为觉得大宋君臣都低估了这个工业化的利器。 “这么说吧,有这个东西之前,臣觉着要二十年才能收拾了辽人,可有了这个东西之后,臣觉得十年就够了。” “十年?” 赵祯觉得这事儿怕是不大靠谱。 “没错!” 秦为站在中间,用很坚定的姿态说道:“若是有错,臣就单枪匹马过界河,沿着燕云十六州一路走下去,永不回头!” “十年吗?” 赵祯看着坚定的秦为,笑道:“朕知道了。” 他没有批驳,而是选择了微笑。 …… 秦为告退,回到家中后,和刘姝说道:“十年内,我们能去长城游玩。” “好。” 刘姝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身上,对秦为大多是敷衍。 哎! 秦为幻想了一下未来儿子的情况,觉得怕是不容乐观,一个爱幻想的娘,一个活泼的过分的姑姑。 外加一干不怎么正经的叔伯…… “夫君,赵七七说你又立功了。” 刘姝的眼睛亮亮的,低声道:“夫君,那个堂伯来了好几次……” 嗯? 秦为笑道:“那个不是堂伯,别管。” 秦为心中冷笑,知道那位堂伯秦非这是避开自己,想从刘姝的身上着手,重新挽回关系。 “这事你别管……” 刘姝抬头,先是啊了一声,让秦为担心这个媳妇是不是一孕傻三年,然后交代道:“秦非和我们家没关系。” 他很认真的说着这话,让刘姝惊讶了一下,秦为竟然不认这个亲戚吗? 这显然不符合现在的潜规则,不过刘姝却不准备干预,这个堂伯对秦为做了什么,导致他这般冷漠呢? 刘姝的脑洞打开…… 就在秦为小的时候,秦非凶残的暴打他……夫君真可怜。 “晚饭吃火锅吧。” 秦为喜欢吃火锅,但从刘姝怀孕开始,他就减少了次数,据说是担心上火。 “不要了吧。” 秦为最近的火气很大,手脚经常发热,晚上不用盖被子都不冷。 “要的。” 刘姝此刻觉得自家夫君很可怜,就坚定的决定了晚餐。 “郎君,有人求见。” 秦为正在纠结晚上的火气,闻言就起身道:“那个……春杏那边还能做饭?” 春杏又怀孕了,但还不大明显。 普通人家的妇人怀孕自然是要干活的,这一点不管现在还是后世都是一样。 可乔风在秦家收入不错,完全养得起一家子,所以秦为已经请了一个短期厨子。 “还能做呢!” 刘姝很佩服的道:“谁劝都不听,说是这秦家的厨房就该是她来管。” 这事业心也太强了吧! 秦为笑了笑,说道:“多注意,别让她干重活就是了。” “有乔风呢,还有林小北的伤好了许多,也经常去帮忙。” 刘姝有些艳羡的道:“夫君,妾身也去做做事?” “别!” 秦为有些担心的道:“你想动动就在家里,多叫人陪着。” 离生产也就是两月左右,秦为可不敢冒险。 他到了前院时心情已经好得不行。 等见到来客时,秦为捂额道:“你是……” “某李元啊!” 高丽使者李元起身拱手,笑得就像是见到小白兔的狼。 “稀客啊稀客,来人,上好茶!” 秦为笑得格外的纯良,就像是一只小白兔。 原先的使者金诚道据说被牵扯进了高丽国内的政治斗争中,他的那一派倒霉了,于是被召回国内闲置。 这位李元是胜利那一派的人,据说在汴梁很是长袖善舞,经常饮宴。 李元正襟危坐,可却借着眼角瞥了秦为一眼。 见他笑得纯良,就微笑道:“秦大人的杂学声名远播,某在高丽也是如雷贯耳啊!佩服,佩服!” “那只是运气罢了。” 秦为只是笑着,心中却在猜测着这个棒槌的来意。 “秦大人太过谦逊了。” 李元笑道:“某听闻秦大人的书院弄出了个床子,不知高丽能否买些回去?” 秦为挑眉,李元觉得自己的话太不婉转了,就笑道:“高丽与大宋乃是兄弟般的交情,某来到大宋之后,就强烈感受到了这些,甚为感动啊!” 这货觉得自己的表演可以拿满分,殊不知秦为在后世看过无数精湛的表演,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 “是啊!大宋和高丽多年的交情,从前唐开始……咦,不对,那个是高句丽,早就被前唐给灭了,还建立了安东都护府……” 李元的脸涨红了起来,边上的孙好民觉得就像是猴子屁股。 秦为一脸愧疚的道:“看我看我,怎么就扯到这里来了呢?哎呀,倒是忘记了使者的要求……” 李元原先是正襟危坐,现在身体却朝着秦为这边靠拢了些,高傲早就不在了。 郎君高明啊! 孙好民见自家郎君只是随口扯了一下高句丽的事儿就让李元低下了头,不禁暗赞着。 至于秦为一脸的纯良,孙好民就当是没看到,免得晚上做噩梦,每当秦为装纯良的时候,多半是准备坑人。 这次他要坑谁? 李元微笑道:“此事不知秦大人可能做主?若是能,某带了几个高丽女子来此……” 他倾斜着身体靠近秦为,用那种你懂的姿态低声道:“都是处子……俏丽无双,还懂许多……秦大人想想,全是您的了。” 这是色诱! 秦为发现李元的眼神清澈,压根就没有半点波动,心中就有数了,这个使者不错,至少比金诚道强。 “啧!” 秦为一脸纠结的道:“家中娘子临产……不能要啊!” 这人果然心动了。 李元笑道:“过后也行啊!” 哥给你留着,吊着你的胃口,让你每日心如猫挠般的难受。 男人就没有不爱这个的,哈哈! 人都喜欢去寻摸同类的弱点,李元发现钱财和女人排在前列,用来打动人,几乎无往而不利。 秦为只有一个妻子,在李元看来,这人分明就是不懂那些女人的妙处。 他此次带来的几个高丽女子都是经过调教的,保证能让秦为感慨前面的岁月全都都白活了。 “想啊!” 秦为一拍桌子,吓了李元一跳,然后他苦笑道:“家岳厉害,不敢啊!” 他把黑锅丢在了刘坚的头上,然后遗憾的道:“此事某也想,可朝中却有禁令,不许对外出售,奈何!” “为何?” 李元对此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想再努把力,“高丽和大宋是兄弟啊!” 辽国和大宋也是兄弟啊! 可却在相互瞪眼,早些年打得头破血流,那时候可不是兄弟。 “这床子……” 秦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这床子是国之重器,高丽和辽人交好,大宋怎敢卖?就怕被转给了辽人。” 李元心中微叹,知道此事怕是艰难了。 “其实当年高丽就击败了辽人,不是吗?” 秦为随口说出了让李元嘚瑟的往事,然后说道:“某还得去后面看看娘子,失陪了。” 李元随后就回了驿馆。 华灯初上,室内坐着三人。 “辽人在麟府路被击败,据说有重骑?” 李元此刻面沉如水,哪里有在秦为那里时的亲切。 一个官员说道:“没错,一千余重骑,加上其他的,一万余骑兵被宋军击败。” “宋人可是派出了大军?” “没有,只是秦为带着的数千骑兵。” 李元微微皱眉。 “辽人衰弱了?是了,以前咱们就能击败辽人,只是辽人势大,咱们才选择了谈和。如今辽人竟然连最弱的宋人都打不过,可见是真的衰败了。” “辽人衰败了,那咱们是不是有机会?” “没错,咱们若是能夺取故土,高丽雄踞当世也不是不可能啊!” “某这段时日查问了许多事,辽人那边还内乱了,皇太叔谋逆,耶律洪基镇压叛逆至今……” 李元心中欢喜的道:“这便是机会啊!高丽在边上看着,宋辽两国定然会大打出手,到时就是咱们的机会……”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三人相对一视,就笑了起来。 李元写了一封信。 “某写信回去,让国中知道目前的形势,若是机会来了可不能放过,高丽兴盛就在此一举了。” 兴奋的气氛洋溢着,而在秦家,皇城司的人找上门来了。 “某随便蒙了一下李元,高丽和大宋隔海相望,可和辽人却是邻居,大宋和辽人之间的大战不可避免,到时候高丽人若是起兵……辽人怕是会屁股疼……” 被爆了肯定痛啊! 皇城司来问话的密谍觉得这是糊弄人,就没当回事,临走前他说道:“秦大人,今晚怕是有热闹看了。” “什么热闹?” 秦为觉得日子太安逸了,缺少些刺激。 密谍说道:“有人准备去工坊偷床子的关键东西,被咱们发现了。” 大宋的工坊无数,但能让皇子来视察的就一家,夜晚的工坊,各种杂七杂八的器具在黑暗中看着有些渗人。 新 846:苦饥寒,逐弹丸 墙头上突然多了几个黑影,在观察了一下后,翻了下来。 他们缓缓走向了边上的一间屋子,那里就有他们此行的目标,这几人在左看右看,紧张的不行。 呯! 一个男子不小心撞到了炉子,顿时就低呼一声。 几个黑影止步,都嗔怪的看着低呼的同伴。 轰! 边上突然亮起了火把。火焰熊熊,照亮了那几个黑影。 “这是个圈套!” 几个男子惶然拔出短刀冲了过来,边上站着五人,手持火把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是汴梁的泼皮!” “为了钱什么都能干,死不足惜。” “他们这是觉着人多有刀子,所以很得意啊!” “可咱们的人也不少……” “来人!” 噗噗噗! 边上传来了火把点燃的声音,接着一个个男子手持长刀走了出去,几个男子被这阵势给吓坏了,把短刃一丢,跪地求饶。 “带走!” 经过连夜审讯,这几个泼皮交代是有人给钱,让他们来工坊偷床子上的东西。 “都是蠢货!” 天还没亮就被皇城司的人打扰让秦为很不爽,他揉着眼睛到了前面,见到两个浑身被露水打湿的男子后,那些不爽都消失了。 总有人会在黑暗中守护着些什么,无怨无悔。 “弄些东西给这两位兄弟吃。” “多谢秦大人。” 两个密谍没时间感动。 其中一个说道:“秦大人,那床子卖了不少,今夜是蹲守,可咱们不能夜夜蹲守吧,若是有疏漏,会不会被人偷了去。” 他说话间语气有些急躁,但秦为却很平静。 “别担心这个,知道吗?那些床子上的配件都是特制的,固定方式也是特制的,没有专门的工具他们只能看着发呆,明白吗?把床子送给他们他们都拆不了。” 秦为想起了后世自己看着三角螺丝的愤怒和无奈,此刻得到了补偿,顿时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一群傻缺面对着土机床只能拿着锤子砸的场面,秦为的心情就好的不行。 于是他就去了厨房。 “郎君您怎么来了?” 春杏依旧是厨房一霸,秦为却是祖师爷,两个鸡蛋搅匀下锅,随后是硬邦邦的隔夜米饭。 大火舔舐着锅底,米饭在锅里微微跳动着。 …… 今日的朝会是扩大化的,来的臣子不少。 秦为也来了,不过他对这些议题没啥兴趣。 按照大宋朝政的运作模式,重要的事情基本都在小朝会上解决了,这个扩大化的朝会不过是个过场而已,毛用没有。 他感受了不少目光,有好奇的,有羡慕的,也有狠毒的。 朝会开始,秦为听着那些大而化之的事情,不禁昏昏欲睡。 他眯着眼睛,一脸的纯良,却是在打盹。 “……臣听闻宫中有人用银器玩耍,此乃奢靡之举……” 咦! 正在打瞌睡的秦为听到这话不禁就睁开了眼睛。 前方,马德禄正在义正言辞的说话。 “……银器虽小,但这不是好头,一旦不约束,臣担心以后会被人效仿。宫中人口多……” “此言差矣!” 马德禄正在说得舒爽的时候,被人突然打岔,心中的那种郁郁当真想爆发出来。 可在看到是范仲淹后,他只得忍下了。 毕竟是当初的老上司,这点儿面子还是要给的。 范仲淹出来说道:“马中丞说的臣也有所耳闻,就说乃是慈安公主……只是臣不知道,后宫之事如何被传到了外面去,此事回头该好好的查查。” 慈安公主是赵祯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郭皇后所出,这些年赵祯苦于无子,所以对着这个嫡出的大女儿也是格外喜爱。 “慈安那日不过是拿了个银球和人滚动戏耍,怎地就成了奢靡了?” 赵祯的目光中也多了冷意,说道:“孩子玩耍罢了,也值当进谏吗?” 他知道这些臣子们的进谏是什么意思,不外乎就是发现宫中突然多了一注大财,也就是他和赵允让在秦记的股份分红。 所以不少人就盯上了每年皇室的收入,想着是不是能分些出来,让大宋的财政状况缓解些。 朕都答应削减宫中人手和削减用度了,你们竟然还冲着我闺女下手……要不要脸了? 赵祯恼了,目光下意识的看过去,竟然看向了秦为。 秦为觉得自己的用武之地到了,就出来说道:“马中丞此言差矣,若是这般也算是奢靡的话,那马中丞小时候和人玩耍弄坏了邻居家的门槛儿靡不奢靡?” 呃! 群臣都懵逼了。 儿时玩乐弄坏的东西,能和现在相比么? 马德禄也觉得有些愕然,正想反驳几句,秦为继续说道:“孩子玩滚珠的多了去,某的妹妹就喜欢,宫中的东西反而没外面的多,所以公主也只能玩银球……可那银球它玩不坏啊!对不对?” 有人尴尬的转过头去,想到了这个进谏的漏洞。 马德禄用这个来进谏,大抵有前汉时那位吕嫣喜欢玩弹弓,而且是用金弹。每日都会丢失十余枚金弹,百姓觉得这位太土豪了,于是就让孩子们跟在他的身边,等他打弹弓时就去捡拾不要的金弹。 苦饥寒,逐弹丸! 这就是当时长安百姓的顺口溜。 吕嫣还和武帝有一阵子很是亲密,同睡同起,让人侧目。 后来这位宠臣最终被逼着自杀,也算是给后来者一个忠告,莫要仗着帝王的宠信任意妄为。 马德禄很愤怒,“此言荒谬!宫中人之错当在发端时就要进谏,防患于未然。” “马中丞所言甚是,那某今日倒也建言一番……” 秦为一本正经的对他说道:“某听闻马中丞每每卡着时辰来上衙,某觉着该罚。” 他对赵祯说道:“陛下,马中丞这等行径很危险啊!若是迟到了怎么办?” 马德禄冷冷的道:“老夫从未迟到。” “可你能确保你一生都不迟到吗?” 秦为的问题让马德禄没法回答,说能吧,万一以后偶然迟到了,会被人重提今日的旧事打脸。 说不能吧,那岂不是被秦为说中了。 马德禄一下就坐蜡了。 有人说道:“迟到有什么危险的?危言耸听!” 秦为循声看去,冷冷的道:“那么一个公主拿着银弹玩耍又有什么奢靡的?” 扯.尼.玛.淡! 不过是借口罢了。 秦为一进来就发现气氛不对,等到现在终于发现了些问题,合着他们今日是准备向赵祯发动进攻啊! 这位陛下登基后对臣子没先帝那么亲切,关心的也不够,让群臣倍感失落。 这是一个和群臣离心的帝王,这不好,很不好! 于是群臣准备用进谏来让大家的关系更亲切些,当年的真宗不就是这样的吗,想来这位也差不多。 可他们却不知道赵祯是个神经有些问题的人,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 呵呵! 于是就碰壁了。 秦为一人就把马德禄给说的哑口无言,然后叹道:“还有许多话没说,无趣!” 这话把马德禄的战斗力比作是战五渣,群臣却只能苦笑。 秦为回去,范仲淹出来了。 “陛下,臣以为宫中的用度不必削减。” 秦为是给了马德禄一拳,那么范仲淹就是给了群臣一脚。 玛蛋! 这话啥意思? 有人出来说道:“大宋以仁、俭治国,这话怕是不对吧。” 秦为说道:“宫中的用度数次消减,已然减无可减。你等巴不得宫中削减用度,这是何用意?宫中吃糠野菜你等才甘心?” “好了。” 赵祯觉得这话里的火药味太浓了,虽然很舒坦,但还是出言打断。 赵允让拱手请罪,但却不准备结束,“赋税是治国的耗费,各地的进贡是皇室的耗费,如今赋税每年都在增加,却越发的不够用了,为何?” “不种地吃饭的人多了呗!”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不用看吕夷简就知道是秦为说出来的。 秦为觉得这话贴切,“各地的进贡多年未曾变过,宫中却一直在结余,那些结余都给了朝中使唤,如今再度要节省用度,这是何意?” 不要脸! 秦为没说出来的就是这三个字! 赋税越来越多却养不活官吏,可宫中却还有结余,两相对比,是外朝不要脸啊! 赵祯觉得解气之极,淡淡的道:“宫中的用度已经很低了,若是可能,朕都想停了,回头自己种地,想来也能养活一家子。” 这话太刻薄了,让群臣脸上发红。 吕夷简率先躬身。 “臣等有罪!” 赵祯说道:“宫中此次还是会减少些用度,只是外面如何?” 朕先减少了用度,你们呢?皇帝不说话,一说话就让人被噎着了。 我们? 我们咋办? “削减些官吏不行吗?” 秦为重提了冗官之事,瞬间气氛就凝重起来了。 “三司都减了。” 关键时刻,晏殊出头了。 严肃站在中间,沉声道:“冗官冗费冗兵,这些都能削减不少,若是让臣着手,京城官员会少三成!” 靠! 群臣不禁暗自腹诽着老晏,觉得这厮当真是年迈了不怕死,当年寇准何等的刚烈,最终还不是以郁郁而终而结束? 你晏殊能和寇公比吗? 比不了! 新 847:没有功劳就没有底气 晏殊站在那里,面对那些目光怡然不惧。 他看着马德禄说道:“后宫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你当时得知了此事不该是来进谏,而是该让人去查,让皇城司去查是谁泄露的消息。” 马德禄低下头,被说得无地自容。 “一个女娃子玩耍碍着什么了?老夫的儿子拿着老夫的官服当尿布老夫也没当回事,怎么了?难道这是奢靡?” 晏殊的火气渐渐上来了,语气也渐渐高昂。 “盯着后宫有何用?皇室每年的进项拢共就那些,都是算得不算了的,难道还能奢靡出花来?有那功夫不如去看看那些衙门里可有人尸位素餐,抓几百个出来,一年能省多少钱?” 这话太对了,人人都知道对,可没人出来赞同。 如今的大宋就像是一个大缸子。 大伙儿操着各种家伙事儿在这口缸子里刨食,你一口我一口不亦乐乎,可现在有人想把大缸子砸了,然后重新弄。 这种行径大部分人都不会欢迎。 此时的官员就是铁饭碗,而铁饭碗的后果就是不思进取,每月有钱粮进项,工作没压力…… 不是没压力,而是官员多得没事做。 在这种氛围下,没几个人想着去改变现状,英雄只是少数,比如说范仲淹,比如说后来的王安石。 吕夷简有些后悔,觉得刚才自己应当站出来的,如晏殊这般的压下群臣的异议。 哎! 晚了一步啊! 喷子中的战斗喷上线了,所向披靡,独孤求败。 庞籍看着晏殊站在那里怡然不惧的身姿,突然想起上次陛下暗示以后优先把晏殊补进政事堂的话。 这位从陛下潜龙之时就在身边,这些年虽没有在朝政上的建树,但对陛下来说,却是真正的可信任之臣。 晏殊现在看起来就有首相的气势和模样了呀! 赵祯也是这般觉得的。 他想起了自己在秦记的股份每年能收入的分红,越发的有底气了。 他思虑了一下说道:“宫中会再削减些用度,朕也望你等多想些办法,也让三司的日子好过些。” 这是在夸赞晏殊勤勉啊! 有人心中发酸,就说道:“宫中的日子也不能太难过了,再说秦记的生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差了……” 咱们不能下注在秦记上吧? 这话说得有理,连吕夷简都出来劝说,让赵祯收回成命。 “臣以为无碍!” 关键时刻赵允让出来了,“就算是少了秦记的收入,宫中也能经营别的事。” 这是在隐晦的请示赵祯:陛下,这些官员盯着咱们太难受了,要不咱们做点小生意? 赵祯点头道:“如此也好。” 焦虑症患者最厌恶的就是威胁,所以做事往往喜欢给自己找后路。 赵祯很是坚定的道:“此事就这样了。” 群臣傻眼……皇室要做生意? 这特么是哪跟哪啊 “做生意?” 郭皇后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出问题了。 “是啊!” 宫女的脸上多了些忧虑,“秦为率先发难,随后是汝南郡王站了出来,晏殊出来压住了群臣……” “晏殊是个好的。” 郭皇后依旧记得晏殊几次力压群臣的经历,觉得这样的臣子才靠谱。 “晏相自然是好的,可后来陛下却恼了,大王说皇室可以自己弄些东西……陛下竟然同意了。” 这就是做生意啊! 郭皇后觉得今日怕是发生了一些对皇室影响深刻的事情。 这时门外的任守忠进来了,说道:“圣人,慈安公主来了。” “娘娘……” 慈安公主来了,脸上还挂着泪珠。 郭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自然最疼爱女儿,见了就问道:“被谁惹怒了?” 慈安公主说道:“她们说我惹怒了宰辅,宰辅在欺负陛下和大哥呢!” “谁说的?” 郭皇后皱眉道:“胡言乱语,下次再听到这样的话,直接把那人拿下。” 外面突然有些喧哗,旋即有脚步声传来。 “陛下来了。” 郭皇后心中恼火,就坐着没起身。 “妾身却是身体不适。” 赵祯进来先是见女儿垂泪,就问了缘由,然后安抚道:“此事乃是朝堂争斗,与你无关……” “朝争?” 郭皇后忘记了装病,问道:“陛下,可是那些臣子为难您了吗?” “嗯。” 赵祯接过女儿送来的茶水,说道:“我从登基以来就没给过他们好脸色,这些人觉着心中没底,就怂恿了马德禄来进谏……说什么浅予玩耍……谁家孩子不玩耍?马德禄愚钝可见一斑。” 郭皇后一听就放心了,劝道:“马德禄为人方正,老成持重,正是谋国之臣呢!” 赵祯看了她一眼,说道:“赵允让先前说了要做些事,怕是和秦为有关。” 郭皇后叹道:“大郎心好,就是气盛了些。他这般气盛,那些臣子会盯着他,寻机给他教训,陛下,您要看好他才行。” 君臣之间的较量延绵千年,从未停止过,所以赵祯夫妇都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他能折腾……不对,是跟着秦为学得更能折腾了。” 赵祯笑了笑,“秦为说十年内要去幽燕游玩,朕看他是想说十年内让辽人俯首呢!十年啊!我等得起,所以今日大郎一说我就同意了。” 郭皇后欢喜的道:“经常听他们说幽燕之地就是宋辽之间的命脉,谁拿到手就能对另一边占据优势。若是十年内能拿回来,陛下,那便是盛世了。” “是啊!盛世!” 赵祯憧憬的道:“到时候大宋不再担心北边的敌军兵临城下,再扫平了西夏人……还有交趾,李日尊在装傻,迟早会是祸害……此次派出了水师去袭扰,也不知道如何了……娘子,大宋在蒸蒸日上啊!” “嗯,蒸蒸日上。” 郭皇后靠在他的肩上,只觉得此刻万籁俱静。 赵祯伸手轻轻揽住她那有些臃肿的腰,良久说道:“今日秦为又把马德禄顶的无话可说。” “嗯。” 帝后的温情也就持续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奏疏雨点般的飞来。 “陛下,全是建言,大多是说陛下年轻气盛,恐被奸臣蒙蔽,怕是要好生读书才能消磨了那些……” 赵祯看着许茂则在翻检奏疏,随口问道:“戾气?” 许茂则的身体一僵,点头道:“是的,陛下。” “他们说陛下您少了从容……遇事不乱,不怒,不喜……这是被汝南郡王等人给带坏了,要远离奸臣才对。” “那是木雕神像!” 赵祯垂眸,双手紧握,后脑开始发麻发热。 “箍子已经戴上。” 赵祯摸了一下额头,低下头,喃喃的道:“他们这是要让朕好看吗?有趣啊!” 许茂则只觉得遍体生寒,看着手中的奏疏就像是火焰,他松开手,奏疏落下。 “这只是第一波,秦为能挡住,因为他身上还有功劳……可朕却没功劳。” 功劳? 许茂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打断腿。 秦为啊! 赵祯脑门子上的青筋在蹦跳着,渐渐陷入了焦躁和疲惫之中。 “去,去问问汝南郡王,他想要什么功劳?” 许茂则不敢怠慢,飞奔而去。 他一路狂奔出了宫,迎面正撞上回宫的方圆堆笑而来。 “滚!” 许茂则推开他,大步出了宫门,留下方圆一脸尴尬的站在原地。 你牛个什么?迟早有一日某会让你低头! 方圆心中怨毒,面色却不显,一路进了宫,便打听起许茂则为何出宫了。 …… 汝南郡王府里。 赵允让正在看书,幕僚方瑜在一旁时不时地给他讲解。 “何事?” 听到许茂则来了,赵允让抬头。 许茂则看了左右。 “出去!” 所有人都出去了。 “发生了什么?”赵允让放下手中的书。 许茂则低声道:“今日奏疏很多……” 赵允让迷惑了一瞬,然后笑道:“可是昨日我的话激怒了他们?” “是。” 这个郡王很敏锐,这算是个好消息,陛下国力不张,就是缺了这种敏锐又忠心的臣子,以前只有一个秦为,如今又多了个赵允让。 许茂则纠结的道:“陛下的意思……问您想去哪立功。” 赵允让有些晕乎! 这是啥意思? “陛下希望您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你昨天说得倒是痛快,可却把官员们羞得没脸没皮的,他们坐不住了。 赵允让昨天就差指着群臣的脑门骂他们不要脸,而且还说大宋耗费的根本是官员太多,和宫中的用度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从辩驳的态度来看,他的话没有错处,错就错在他的身份。 你一个混吃等死的郡王而已,竟然这般看我们? 官员们回去仔细一想就觉得很伤心,这个得说说吧,于是他们就上了奏疏,赵允让此时的麻烦才将开始,而他却没有资本去和群臣论战。 你得有功劳,有履历才行啊! 所以赵祯的毛病一发作,就直截了当的问了这个问题,赵允让没觉得委屈,他甚至很兴奋。 能出去了吗? 他被困在汴梁十余年,这些年一直谨小慎微,生怕那些人把当年之事再翻出来,又怕赵祯心眼小,伤了他那颗幼小地心灵。 赵允让渴望能出去走走看看,以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 如今赵祯坐蜡了,焦虑之下直接就开了一道口子,让赵允让暗自欢喜。 他几乎没有思虑就说道:“北方。” 许茂则看了他一眼,“大王,不好再改了。” 他觉得陛下也是想把汝南郡王放出去溜达一圈,等赚够了履历,回来就能帮陛下出力了,所以才借着那些奏疏的机会提了出来。 可你得选好啊! “臣觉着西南兴许会更好些。” 交趾最近很老实,加上水军估摸着已经给了他们震慑,最安全不过了,去一趟再回来,就算是镀金了呀! 那时候赵允让在朝堂上说话自然就不同了。 赵允让抬头:“我想去北方看看那个大敌。” 辽国是大宋建国以来的最大威胁,也是赵允让的目标。 许茂则回去禀告了赵允让的原话,刚吹完唢呐的赵祯说道:“我也想去,可……朕却不能。” 赵祯对赵允让可谓仁至义尽了,不仅寄予了很大的信任,更是希望他能帮自己掌控大宋,留下一个漫长的盛世。 可赵允让这人却有些桀骜不驯,做事的风格咄咄逼人。 于是他就想磨一下赵允让的性子……至少在群臣眼里是这样的,让他出去受受苦,回来也好敲打。 只是他们不知道,赵祯之所以信任赵允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赵允让的桀骜,他越是张扬,就越要依靠赵祯自保。 群臣会得意吧? 可他们哪里知道,赵允让等这个机会等了许久,如今欣喜若狂了。 汴梁城中来了一波进谏,说汝南郡王就是个二世祖,陛下让他此刻代皇家,太不负责任了,他配吗? 万一出门丢了人,那可是丢的我大宋的脸面啊! 不过说是这么说,恐怕这些人此刻心里都乐出声儿来了。 对此赵祯没吭声,只是把秦为叫进了宫中。 “你要去。” 呃! 秦为纠结的道:“臣妻快生产了。”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去。 赵祯说道:“允让的性子急切,他若是去了北方,怕是没人能劝得住。到时候他杀过界河,大宋怎么办?” 秦为当然知道这个,“臣想让庞世英去,他能劝阻赵允让。” “朕不放心!” 赵祯一句话就绝了秦为的念头,“你娘子那边无需担心,我会让人看好,皇后那边会派人去盯着,缺什么宫中出什么。” “还有,我知道你们一群人意气相投,让狄青也去,还有那个折家子,这次去北方,免不了要和折家打交道,这算是朕给的优待。” 这是铁了心要弄那些人了啊! 秦为说道:“如此,臣担保郡王的安危。” 赵祯欣慰的道:“此行主要是看看,感受一番辽人对大宋的威胁,能不冲突,尽量要不要有冲突。” “是。” 秦为回到家中,好生安排了一番,最后去了炼钢厂,让工匠们抓紧时间生产玻璃。 就在一个傍晚,他和赵允让出城,会和了大队人马,随后出发。 新 848:黑夜中的厮杀 北方的春天不算冷。 入目所及处,树木上大多有鸟窝,南方人来此大抵会觉得很奇怪。 一只脚踩在枯黄的草上,俯身,伸手抓了一下草,然后捻一下,看着湿润的草变成了粉末。 “这就是北方?” 赵允让拍拍手,觉得汴梁就是个安乐窝。 “对,这就是北方。” 秦为下马走过来,跺跺发麻的脚,说道:“前方就是大宋以前倚仗的水域,到时候你可以看看。” 他们两人站在路边,一千骑兵轰然过去,随后是三千步卒。 这些步卒大多背着弩弓,经历了长途跋涉后,脚步有些沉重,这是万胜军中的佼佼者,在被狄青操练了那么久之后,也算是出来见世面。 “官家派了军队来,也有向辽人示威的意思。” 秦为想起辽人内部的矛盾,不禁得意的道:“那位皇太弟之事还未彻底了结,耶律宗真还在清理他的残余。可府州之败却让他有些恼羞成怒了,从雁门到河间府,辽军经常来示威,这次咱们多半会遇到,到时候可别冲动。” “这话该是我说的吧?” 赵允让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的性子冲动。 “你自己数数犯下多少冲动的错了?” “王却来了。” 秦为避开了这个话题。 二人看着后面来的两千步卒,这些步卒身材高大的让秦为都要抬头才能面对面,走动间步伐沉稳,气势雄浑! 尤其是王却他的身高……秦为觉得这人真的是长得太过分了,竟然有两米左右的高度。 那身板能有秦为两个,就像是一个巨人走来。 斑白的须发被北风吹拂着,王却拱手低头道:“见过郡王,见过秦大人。” 赵允让拱手回礼,“王军主辛苦。” 王却的声音洪亮,但和秦为两人讲话却只能低着头,否则就有眼睛长头顶上的嫌疑,“有大车拉着盔甲和刀斧,臣不辛苦。” 赵允让点头,“距离河间府不远了,要保持警惕。” “臣知道。” 王却是宿将,此次来北方他就是压阵的,两千身材在后世都能当人样子的步卒就是大宋最出色的兵种…… 刀斧手! “刀斧手要吃好歇息好,若是辽人挑衅,还得要靠他们来震慑。” “是。” 这里水网密集。 赵允让一路看过去,很遗憾的道:“妄想用水田和河流来阻拦辽军的骑兵,这是做梦,果然,做决定的人一定要实地查看,否则就是你说的什么?” “拍脑袋决策。” “对。” 水网阻敌大抵和给黄河改道一样荒谬,在历史上毛用没有,反而引得辽人频繁越境打草谷。 当到了河间府时,知州钱仁带着官吏士绅们出迎。 “见过郡王。” 河间府人大抵从未见过这等高贵的人。 所以连城头都站满了人,在看稀奇……赵允让很疲惫,但还是笑着和众人说了一番辛苦的话,随后被安置在城中。 “见过秦大人。” 钱仁和秦为见过,所以算是熟人。 “辽人如何?” 秦为也累,但此刻却不能歇息,要先了解对面的情况。 钱仁比上次看着更苍老了些,头发也白了不少。 “府州之败后,辽人越境数次,杀了两人,都是百姓。某去了榷场找到他们的官员,说是马匪……” “这是借口。” 秦为怒道:“他们在府州败了,所以在四处寻找泄愤的机会,畜生,回头有机会某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秦大人不可啊!” 钱仁苦着脸道:“辽人正在寻机报复呢,如今河间府风声鹤唳,有人传言说辽军会攻打过来,一夕三惊……后来某令人去捕捉,却发现是辽人的密谍……他们想干什么?就是想让河间府乱起来。” “怕什么” 秦为打个哈欠,说道:“旁人怕辽人,某却不怕。” 他随后去洗漱安顿,钱仁头痛的道:“郡王本就年轻,据闻有些冲动。这秦为也年轻,官家派了谁来坐镇?” 手下官员说道:“是一个武人,很高。” “能有多高?” 钱仁觉得这话有些夸张了。 等他回去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王却。 “那么高……” 两米的身高给人极大的压抑感,钱仁安心了。 “此人看着沉稳,某放心了。” 他口中沉稳的王却一进驻地就问了辽人的情况。 等晚饭时钱仁又和秦为嘀咕了许久。 然后和赵允让请示道:“郡王,河间府密布着辽人的密谍,咱们来此的消息很快就会传过去,辽人不知道会怎么打算,不过却要警惕。臣和秦大人商议了一番,在此最多停留三日……” 赵允让看向秦为。 “这不是示弱。” 秦为说道:“三日正好足够你看看河间府一线,而辽人若是想过来,也来不及调集大军……” 若是辽人调集大军而来,秦为也只能缩进河间府城里防御,哪敢冲出去野战?随后就是巡查。 河间府毗邻辽人的南京道。 在这里就能感受到宋辽两国的复杂关系,榷场迎来了大宋皇子的视察,大宋的商人都沸腾了。 “见过郡王!” “……” 大宋的商人最为兴奋,围着赵允让说个不停,而辽国的商人们都在边上冷眼看着。 “宋人的郡王来了,听说他是宋人皇帝最信任的宗室权贵,就是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据说他还带来了数千军队……” “数千军队能干什么?” “大辽在南京道屯兵无数,这点人马能干什么?只能彰显宋人的心虚。” “对!他们担心咱们会对皇子下手,所以派了军队来保护。” “没错。” “据说大辽在府州和宋人打了个平手,陛下很恼火。” 府州大败的消息难以完全遮掩,于是辽人就放话说是打成了平手。 “还有南京道,上次被宋人搅和了一番,最后动用了大军却没抓到,耻辱啊!” “所以此次南京道的官员会不会发狂?” “那是大宋的郡王,虽不如皇子尊贵,但也代表了大宋的脸面……不可能弄死他,否则宋辽两国定然会开战。” “陛下并不在附近,等请示下来之后,人家早就回京了,所以他们应当不敢冒险。” “可机会难得啊!” “对,消息已经被快马送去了,就看南京道的官员们想怎么办。” “看,那个郡王走来了。” 赵允让被大批官吏簇拥着走来。 到了这边查看辽商的货物,不时亲切的问几句,气氛很好,边上的王却和秦为却在聊着些不合时宜的内容。 “辽人已经把消息送过去了,对面目前有游骑,不过人数不清楚。” 王却的手很大,秦为觉得一巴掌能打死人。 他双拳紧握,目光跟着赵允让,低声道:“昨日某说滞留两日,你说要三日。你可知道三日足够辽军赶来吗?” “知道。” 秦为的手中拿着一片牛肉干,不时咬一口。 “知道你还多留一天,为何?” 王却有些不解。 “当今陛下还年轻,虽不缺权柄之术,可少了见识。” 秦为的话让王却沉默了许久。 直至赵允让结束了榷场的视察后,他才问道:“所以你想让郡王见识一下辽军,是为了让他回去后……” 秦为点头。 “陛下要知道大宋面临的是什么威胁,辽国这个对手的实力如何……不明白这些,陛下永远不会正视辽国这个敌人,他只会觉得天下太平,只要用钱就能抚平辽国……” “好!” 王却拍着秦为的肩膀赞道:“就该如此!” 呯! 秦为差点被他一巴掌给干翻了。 他揉着肩膀道:“斥候已经派出去了,此后的两天,咱们等着就是了……” 秦为觉得问题不大,可第二天凌晨他就被人从梦中叫醒了。 黑暗中,他揉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多少人?” “三百余骑。” 门外的声音带着兴奋,这是跟着狄青前出哨探的斥候。 “狄青呢?” “军侯说辽军既然敢越境打草谷,那就该以牙还牙……” 秦为坐在床边楞了一下,突然笑道:“怎么都变了呢?” …… 历史上的狄青一直在蛰伏着,渐渐的磨平了身上的棱角,多年后等到了崛起的机会,可现在他已经得到了机会。 三百余骑辽军就在前方,和狄青的两百余骑对峙。 “这是大宋的地方。” 一个军士上去交涉,换来的是箭矢和嘲笑,当辽人不想守规矩时,谁也不能阻拦他们放肆。 “军侯,怎么办?” 两军已经追逐了一个多时辰。 此刻战马疲惫,没法继续下去了,辽军按理该远遁,可他们却滞留,这里面的信号让人玩味。 赵允让就在河间府,辽军却突然越境,只能说他们是在吓唬人,若是赵允让闻讯离开河间府,那么从此他就会留下一个心理阴影…… 辽国不可敌! 这大抵就是辽人想达到的目的,所以,不能走! 呛啷! 狄青拔刀,对面的辽人见了不禁大笑,然后拔出长刀来,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不弄死宋人的王爷,这就算保留了面子。 就算事后大宋问责,搪塞过去也就是了。 只要不撕破脸,那么就百无禁忌。 按照南京道某些官员的话来说:就算是大打出手又如何? 难道宋人敢反击吗? 宋人只能防御。 新 849:可敢与某一战否?! 多年来,大宋在北方的防御态势深入人心。 从而也导致了辽人的自信心不断膨胀。 “瓦罐。” 狄青轻声说道。 “是。” 小巧的瓦罐方便随身携带,不管是挂在腰间还是放在口袋里都很方便,堪称是居家旅行必须的宝物。 “点火。” 火折子被点燃。 “出击!” …… 北方的清晨很冷,河间府的清晨很潮湿。 万籁俱静,春天在此刻毫无声息。 马蹄声撕破了寂静。 战马列阵前冲。 辽军在得意,他们觉得今日可以一扫晦气,当宋军前方突然往两边散开时,辽军军中发出了一阵大笑。 “他们怕了,哈哈哈哈!” 辽军的自信保持了上百年,从未被动摇过。 所以那种骄狂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些宋军手中亮出了火折子,被点燃的瓦罐在骑兵的手中甩动着。 当感觉速度足够了之后,松开手,陶罐就飞了出去,正面,狄青率领五十骑拖到了现在才到。 天边的鱼肚白映照着长刀,狄青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在看着前方。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在辽军中间发生,无数火焰迸裂。 人马的惨叫充斥着耳畔,狄青已经逼近了辽军,长刀劈开阻拦,从对手的正面劈砍进去。 鲜血喷溅出来时,狄青已经冲了过去,被陶罐炸的损失惨重、晕头转向的辽军还在仓皇整队。 可狄青的及时杀入打乱了他们的算盘。 辽将知道必须要重振士气。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斩杀当面的宋军。 所以他带着集结起来的数十骑冲杀过来。 狄青的刀法越发的简练了。 他没有什么招式,就是各种劈砍,但速度和角度,以及时机的掌握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铛! 辽将的一刀劈砍被狄青挡住。 随即双方即将错身而过。 狄青反手一刀,辽将横刀格挡…… 长刀顺着下滑,吓尿了辽将,他不顾危险极力往后缩着身体。 长刀最终在战马的背上留下了一记伤痕。 战马遭此重创,猛地人立而起,辽将双腿夹住马腹,凭借着高超的骑术堪堪控制住了战马。 而狄青就顺势杀了进去,从未有人能扛过他两刀,第一刀之后,他的第二刀来得又快又刁钻。 等对手反应过来时,基本上已经凉透了,直至他遇到了一个高大的辽人,这是辽军中的勇士,他手中的长刀比旁人的更厚重。 铛! 狄青挡住了第一刀。 长刀微微下沉,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力量差,而是因为他是防御方。 辽人显然有没想到看着不算高大魁梧的狄青竟然能挡住自己的一刀,随即长刀回收,及时挡住了狄青斩向肋部的一刀。 这是个好手! 狄青眸子一缩,兴奋袭来,久违的血勇驱动着血液开始燃烧。 铛铛铛! 他连续劈出三刀,辽人连续格挡,在第三刀时显露颓势,长刀缓了一瞬。 就是这么一瞬,让辽人的眼中多了绝望之色。 长刀闪电般的贴着他的手臂斩杀上去,一路滑过肩头,从他的腮帮子那里斩杀进去。 长刀遭遇了坚硬的头骨,顺势从辽人的右眼那里出来。 一张脸被斜着几乎劈成了两半,鲜血从伤口中迸射出来。 “吼!” 辽人大吼一声,长刀奋力劈砍。 铛! 狄青及时收刀格挡,辽人的右眼完全被废,左眼因为脸颊被割开的原因而不停的眨动着。 长刀再度出击,这次是脖颈。 人头垂落,鲜血飙射。 狄青单手拎住人头,策马回头,疯狂的喊道“某是狄青!” 自从寡嫂去世后,他就像是一头孤狼,虽有一腔热血,可却屡屡受到不公,直到他遇见了秦为。 那个仿若无所不能的年轻人,给了他无数帮助,让他的苦难时期提早结束了。 这些年的几场胜仗下来,连宰辅和陛下都认识了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他坐镇北伐军,虽只是一个掌管千人的都指挥使,但所有人都知道,狄青的未来一片光明。 因为他背后站着秦为! 这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秦为的帮助,可秦为要什么? 某期待着你在史书里的头衔是名将,大宋名将! 是了! 秦兄说希望某能成为大宋名将,他浑身浴血,一手提刀,一手提着人头,就这么呼喊着再度冲杀回去。 “某乃北伐军都指挥使狄青!可敢与某一战否?!” 一个辽军拦截,只是一刀就被斩落马下。 无数个清晨和黑夜里,他默默的在练着自学的刀法,没有花哨,有的只是速度和角度,第二个辽军冲杀过来,同样是一刀斩落马下。 “某乃北伐军都指挥使狄青!可敢与某一战否?!” 他的脸上全是鲜血,长刀指着前方喝问着,鲜血从刀身上往下滴落,一滴,两滴……随同鲜血一起滴落的是辽人的勇气。 狄青摧动疲惫的战马缓缓前行,马蹄声轻微,却如同大锤般的敲打在辽人的心头。 “狄青?这是宋人新培养的将领么?他有多大,最多也就二十多头吧?竟如此强悍……” 辽将呆呆的看着狄青,突然喊道“撤!我们撤回去!” “狄青!” “宋人的将领是狄青!” 辽军被瓦罐炸掉三分之一,宋军趁乱掩杀过来,此刻他们仅剩下一百余人。 本来还有一战之力,可遇到了发狂的狄青之后,沮丧就笼罩在他们的头上,只想跑路。 正如秦为所说的那样,对付悍勇的敌人时,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比他更悍勇。 辽军恍如遇到了魔鬼般的开始奔逃,宋军在身后掩杀。 “宋人的猛将来了!” 每当辽军想回身反扑时,狄青就突前冲杀,无人敢直面他的长刀。 于是辽军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只能亡命逃跑。 当天色大亮时,狄青叫停了追杀。 麾下有些不解,有人问道“军侯,为何止步?” 这些骑兵不是他的直属麾下,而是此次临时调集而来。 这就是大宋的御兵之法,临战调集军队,临时指定将领统军。 狄青看着渐渐消失的辽军,说道“南京道的辽军实力雄厚,这队游骑的后面难保没有后手,若是一头撞进去,咱们人困马乏的,如何能御敌?” “让兄弟们忍着些,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狄青的分析让麾下不禁暗自赞叹不已,武能勇冠三军,临战指挥却能不急不躁,这便是有勇有谋啊! 这样的武将只要不出大问题,以后绝对会在名将录里留下重重的一笔。 就在他们走后不到半个时辰,一千余辽骑疾驰而至。 “他们走了。” 为首的将领招来了败将,问道“你说领军的是谁?” 败将低头道“狄青。” “没听说过……” “宋人的新将,说是北伐军” 将领眯眼看着他,“悍勇无匹?” “是。”败将沮丧的道“无人能拦住他,宋军先是用瓦罐炸乱了咱们,然后折家子就冲杀了进来,无人能敌……” “折家子……”将领看着远方,喃喃的道“竟然知道见好就收,难得,否则今日某会让他来得去不得!” 败将痛苦的道“那些军士们被狄青这么一路追杀,都已经丧胆了,某以为要反击报复方能重振军心士气。” “就你那点人?”将领冷冷的道“为了你那数十人去冒险?某看不是他们丧胆,而是你!” 被斥责为丧胆的武将不会再有前途,败将闻言愕然道“某不曾丧胆……” “那为何逃跑!”将领骂道“蠢货!府州之败后,陛下就有言,但凡和宋人有机会厮杀,就要让他们感受到大辽的悍勇,可你做了什么?率军逃跑。” 啪! 将领一巴掌扇的很爽,随后吩咐道“让人去盯着宋军……” 手下问道“难道咱们这点人去和他们厮杀?” 虽然他们很自信,但这里只有一千余人,河间府的宋军加起来起码上万。 这特么一打十,以前还行,可现在的宋军不同了啊! “他们有那种弓弩,还有新式火药……” 辽将摇头,“南京道会很快做出决断,明日就能见分晓。若是来了大队人马,那就是要给宋人一个教训,更重要的是……雪耻!” 府州之败是对辽军不败神话的一次打击,而这次打击竟然来自于软弱的宋人,这一点让辽人分外难受。 而那一战就是秦为主导的,所以此次秦为和大宋皇子来到河间府,南京道的官员们怕是会发狂…… “要报复啊!” 辽将拍打了一下马脖子,说道“那个折家子……去打听一下。” 随后他率人一路收敛辽军的尸骸,却发现人头都没了。 “野蛮的折家子。” “宋人何时这般凶残了?” 那些丢失的人头毋庸置疑都被宋军带走了,至于用途也很清楚。 “这是要彰显功勋。”辽将冷冷的道“把消息传回去,让南京道的官员们知道宋人的态度……他们压根就不怕咱们。” 到了中午时,整个战场打扫完毕,去打探消息的军士也回来了。 “那个折家子叫做狄青。” “狄青……”辽将看着河间府方向,沉声道“某记住了。” 新 850:夜袭 秦为是在城外接到了狄青。 “杀了多少?” 狄青答非所问的道:“你竟然没去增援?” 秦为笑道:“既然你认为值得一战,那么我信你。” 狄青看了他一眼,“杀了两百余,人头在后面。” 龇牙咧嘴的人头没有吓住河间府百姓,反而是引来了欢呼。 “上次辽军越境打草谷,杀了两个河间府的百姓。” 钱仁看到这些人头觉得头有些晕。 他仔细检查了,然后苦笑道:“果真是辽人,赶紧走吧,秦大人,带着郡王赶紧回去,这边怕是要动手了。” “我就等着他们来动手!” 赵允让出来了。 站在那儿双手背负一脸的冷静,看似很沉稳,可熟悉他的秦为却知道,这厮心里肯定在兴奋。 他此行来就是为了见识一番辽军。 可惜狄青的前锋之战没赶上,让他有些遗憾。 “去看看吧。” 秦为带着他去了前院。 两百多颗人头堆放在一起,一股子腥味在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让人不自觉的就想后退。 “辽军如何?” “恩,很厉害!” 狄青很诚恳的道:“但我军更厉害!” 赵允让得了这话就安心了。 他甚至去摸了摸人头,让边上干呕的钱仁不禁咂舌。 “郡王竟然这般大胆吗?” 一个锦衣玉食的郡王,可能这辈子都没见过血腥,他竟然敢摸人头,真的是……那个词叫做什么? 天赋异禀! 他不知道赵允让在金明池畔就见过血了,所以嘀咕道:“怪不得人家能做王爷……龙子龙孙果然不凡。” “辽军的反应就在这两日,斥候要多派些。” “骑兵都派出去,好歹也活动活动。” “刀斧手们……这边牛羊肉多,一日给他们吃三餐,肉管饱!” “……” 随着各种命令的下达,河间府城内外多了些紧张的气息。 不过榷场却没有被影响。 按照宋辽商人的说法——你们打你们的,我们做我们的生意。 生意人的事业心大抵比官员要强很多。 而官吏们却不行。 消息才传出来,宋辽两国在榷场的官吏都有告假的。 “还有一个自伤的,听说是拿刀子割自己的手腕……结果出血不止……现在还躺在床上。” 钱仁很难过,觉得这样的官员就是大宋之耻,秦为却觉得这是个倒霉蛋,割手自伤竟然能割到静脉。 第二天早上,斥候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辽人。 “见过郡王。” 这个辽人很坦然的被搜身,然后说道:“这个季节踏春最好,听闻郡王喜欢狩猎……明日是个好天气,早饭之后再去猎杀些兽类,想来是个享受。” 赵允让听懂了这话的含义,他沉声道:“兽类会来多少?” “一万!” 辽人说完就后悔了,盯着赵允让道:“汉儿就是这样,总是图口舌之利,明早……可敢吗?” 赵允让淡淡的道:“明早。” 辽人冷笑被带出去,钱仁慌了手脚:“郡王,此事万万不妥啊!您该赶紧回汴梁去,至于这边,有秦大人在,自然能和辽人周旋。” “我来此就是想见识一番辽人的悍勇,你等只管准备粮草就是了。” 赵允让早就在期待着这一天,此刻得了机会,别说是钱仁,就算是他老娘来了也拦不住。 斥候被密集派出去。 当天夜里,赵允让早早就睡了,不知什么时候,外面有人在敲门,声音很小,却足以把他唤醒。 “时辰没到吧?” 赵允让有些迷迷糊糊的开门问道,门外是秦为,他已经穿戴整齐了,腰间还佩戴了那把陨石长刀。 “辽人昨夜就已经过来了。” “什么?” 赵允让的睡意都消散了。 “先吃早饭……” 秦为带着他去前院,边走边说道:“辽人想私下给咱们一个教训,所以他们不会杀你,但会俘虏你,然后再把你放回来……” “然后我就成了大宋之耻……” 黑暗中,赵允让的声音很轻松。 “朝中也会因此而爆发冲突……一个被辽人俘虏的郡王,天知道我有没有泄露大宋机密,万一他们知道了些皇室密辛……不管是不是我说的,陛下都会认为是我出卖了大宋,从而大宋内部就会动乱,好狠的手段!” “你明白就好。” 吃完早饭,宋军沉默的出城。 钱仁站在城墙上,看着宋军消失在北方,突然双手合十,虔诚的祷告道:“若是此战大宋获胜,某愿意信奉佛祖……” 边上的通判激动的在哆嗦:“知州,若是此战胜了,您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钱仁吩咐人关上城门,“某当然知道,若是胜了,陛下就有了望北的决心和勇气……如此,朝中也会对辽国重新审视,宋辽两国的关系也会因此而改变……” “河间府就在宋辽边境,这里随便拽一个孩子出来,他都知道辽人的可怕……要让他们不怕辽人,唯有胜利。” “唯有胜利!” …… 黑夜行军很枯燥。 秦为明确下令不许点火把,不许出声后,整支队伍就沉默着,不知道走了多远,当前方传来马蹄声时,禁令被解除。 来人是北伐军,为首的是谢挺。 “郎君,辽人就在前方六七里开外,人数不清,不过很安静。” 很安静就代表着对手不弱,秦为问道:“左右可有敌军?” “没有。” 谢挺很笃定的道:“小人带着人马疾驰了一夜,并未发现辽军。” “也就是说,咱们先敌发现了?” 赵允让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给他们来一下?” 狄青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光,和狼似的。 “当然!” 秦为的眼睛同样很亮。 王却是步卒,他来的目的是坐镇,以防秦为他们三个小年轻干出些冲动的事来,可现在秦为和狄青分明就是想搞事。 王却却一言不发, 赵允让的呼吸有些急促。 “可是要去偷袭他们吗?可辽人会有斥候啊!” 他连这个都知道,让一言不发的王却开了口,“郡王不错。” 被这样的宿将夸赞,赵允让有些赧然。 “只是常识罢了。” 王却淡淡的道:“可许多人都不知道。” 那些所谓的‘名将’就不知道。 赵允让发现周围将士们的目光中多了些不同的东西。 正在他琢磨时,就听秦为说道:“北伐军哨探天下无双,所以不必担心辽人的斥候……现在马上出发!” 秦为是陛下称赞的名将胚子,就连当初的太后也曾亲口说过他是名将,所以此刻他要接手指挥权,无人质疑。 人衔枚,马摘铃。 宋军开始加速了,作为宿将,从出发开始,王却就陷入了紧张之中,宿将还紧张,这事儿好像是说反了。 可这个年代的夜间行军本就是盲人摸象。 关键敌军就在前方。 而且按照前面的分析,敌军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这样的精锐定然会在前方和周围派出斥候哨探。 没法避过的那种密度。 所以王却对秦为想偷袭辽军的决定有些微词,但却无惧,等遭遇敌军斥候之后,宋军依旧有时间修整,然后等待敌军的到来,以逸待劳。 大车就在后面,上面带着他们的盔甲和刀斧。 从河间府城出发开始,秦为就让刀斧手们轮流在大车上坐着行军,让他们歇息。 这看着很体贴。 所以一旦和敌军接触后,刀斧手们必须用悍不畏死的表现来回报这个体贴。 “停住!” 前方突然停步,包括骑兵在内都在等待着,王却看着前方,他不知道北伐军的斥候在干什么,有些不安。 除去秦为之外,大家都有些不安。 “好了,出发!” 队伍再度出发。 一路上这样的停止经历了三次,当第四次后,王却终于忍不住了。 他脸色不悦,上去问道:“这是为何?难道他们发现了敌军的斥候?” “对!” 此时距离敌军不远了。 秦为的脑子里全是临敌时怎么应变的预案,各种预案在翻转着。 王却愕然,秦为指了指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有些急促的说道:“王将军莫急,敌军就在前方。” 所有的争议都结束了。 王却回身,默然挥手。 刀斧手们走到大车边上,相互帮助着开始披甲。 黑夜中,秦为默默的看着这一幕,赵允让却很好奇,“他们会如何厮杀?” “贴身,和敌军贴身搏杀!” 秦为钦佩的看着黑夜中的那个高大身影,回过头就吩咐道:“全军饮水吃干粮,歇息一刻钟!” 这是临战前的最后休息,此后就是鲜血漫天。 秦为拿着两个炊饼和赵允让往前走。 狄青在更前面探路。 “若是被辽人发现了怎么办?” 赵允让很紧张,说话时能感觉到颤音。 “那就突击,黑夜中先突击一把再说。” 秦为的战术就是先下手为强。 “你在忌惮辽人?” 赵允让渐渐放松了些。 “某从不忌惮他们。” 秦为却开始紧张了。 前方的狄青止步,举起了右手,这是类似于口令的姿势,用于辨别自己人,谢挺悄无声息的摸了过来,及近后才用力的呼吸。 “辽军……辽军就在前方,五百步不到的地方……” “人数没法数清,不过看那模样,一万多是有的。” 赵允让喃喃的道:“说好的一万,看来兵不厌诈才是常态啊!” “你明白就好。” 赵允让能明白这个道理,秦为就觉得此行赚到了。 帝王必须要不断去学习和认知这个世界,他们必须要抛弃软弱和侥幸,近乎于冷酷的做出决断。 “准备动手!” 秦为紧紧地握住刀柄。 在他身后。 大军静默站立,宛如树林,天上的星宿渐渐暗淡,周围依旧听不到虫鸣声。 在这个寒冷的清晨,虫儿深藏在泥土里,等待着惊蛰之雷。 秦为牵着马过去,赵允让也想跟随,却被拦了下来。 “滚!” 赵允让压低了声音喝骂着。 “郡王,这是郎君的交代。” 牛莽板着脸道:“夜袭时敌我双方都有危险,您不能冒险!” “那么他呢?” 前方的秦为突然回身,冲着赵允让笑了,牙齿很白。 这个机会秦为不准备给他。 来见识沙场可以,但亲自厮杀就算了吧。 按照秦为对赵允让武力值的了解,他上阵就是送人头。 一队队骑兵牵着马上去,步卒紧紧跟随。 “郡王,我们要出发了。” 牛莽的任务就是看好赵允让。 他不喜欢这个任务,更喜欢去跟着秦为冲杀,不知何时,刀斧手们已经把赵允让围在了中间,裹挟着他和牛莽一起前进。 这下赵允让算是彻底的死心了,可心中却在担忧前方的夜袭,前行百步,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被辽人发现了!” 接着前方就传来了秦为声音。 “弟兄们……” “打草谷喽!” 我擦! 前面的三个字是秦为喊出来的,后面的却是谢挺那货的声音。 前方不是营地,那些辽人都是在原地打盹,此刻被声音惊醒,第一反应就是摸刀,就在这个时候,秦为带着一千骑兵冲杀了进来。 辽将丢掉毛毯子喊道:“集结起来,都向这边集结……” 黑夜中集结才是王道,可照明呢? “点起火把!” 话音刚落,前方就飞来了些在空中有火头的东西。 轰! 火来了! 巨大的爆炸声中,刚准备集结起来的辽军被炸得混乱不堪。 宋军就在前方。 他们策马冲进混乱的辽军中间在奋力砍杀着,就像是在收割韭菜。 辽将拔刀喊道:“跟着来!” 他的身边集结了数百骑。 虽然人数不够,但在突击的过程中必然会不断有人来汇合。 “杀光他们!” 辽将的愤怒几乎能点燃这片荒野。 那些斥候不断的轮换,可竟然没发现宋军来袭,这些猪! “转过去!” 秦为带着麾下往左边转了过去,冲散了一队辽军。 狄青就在他的右边,只要发现敌军有集合的迹象,他就率领一队骑兵冲散他们,然后再回来会和。 黑夜中,火把陆续在周围燃起。 秦为长刀指着前方喊道:“杀散他们!” 前方就是一股千余人的辽军。 他们刚集结,看着乱糟糟的,甚至没有人出来统领,这就是制度不细致的缘故。 “弄死他们!” 秦为迎着一个咆哮的辽人冲了过去。 那辽人挥刀劈斩过来,秦为不避不让,提刀砍去。 这是要对砍,比较的是力量。 秦为的身材不算特别高大,而这个辽人在军中就是以力量著称的勇士,这算是撞枪口上了。 辽人心中狂喜,就等着连人带刀把秦为劈落马下, 铛! 两把长刀撞击在一起,一把被斩断,一把顺势斩杀过来。 噗! 这一刀力量丧失大半,但依旧割断了辽人一半喉管和大动脉。 靠! 你竟然拿的是宝刀…… 秦为拎着黑色的陨石长刀所向披靡,辽将率军在后面狂追…… “撤!” 辽军渐渐在四处集结了起来,宋军再无击溃他们的可能,于是秦为率军撤退。 “追击!” 辽将看着七零八落的临时营地,以及处处可见的尸骸,已经在想着自己回去后的后果了。 罢官是肯定的,弄不好耶律宗真迁怒之下,脑袋都保不住,大家说好的到时间列阵开片,你竟然来偷袭。 不要脸的玩意儿! “杀!追杀他们到天尽头!” 新 851:这才是宋军 短暂整队之后,剩下一万不到的辽军开始追击,天边孤零零的挂着一颗星宿,星光黯淡。 马蹄敲打在草地上,枯黄的干草化为齑粉。 刚追出不到三百步,前方突然有人喊道:“有鬼……” 无数人勒住战马,然后呆呆的看着前方,黎明前的荒野中,一群步卒就站在前方,最前方的是两千步卒。 他们浑身都笼罩在甲衣之中,连头部都不例外,手中握着大刀或是大斧,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从恒古就如此。 在他们的身后,数千步卒列阵,他们的手中拿着弩弓,弩弓倾斜对准了天空。 战马在长嘶,辽将次策马到了前方。 他冷冷的道:“那是宋军的刀斧手,他们提前连夜赶到这里,可见早有预谋的,此战难了……”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率军早早赶到这里的事实,忘记了准备伏击宋军的计划,此刻心中充斥着怒火。 “要冲一下吗?” 手下不知怎地感到有些紧张。 “那人好高大!” 天色渐渐破晓,阵前的王却格外的醒目。 “准备。”辽将不准备再等下去了,他刀指前方,喊道:“出击!” 万马奔腾的气势很惊人,加上那些辽军在呼喝着,煞气渐渐逼来,骑兵对步卒的一大优势就是气势。 你是一人,对手是一人一马,气势自然就弱了。 秦为此时才带着骑兵慢慢回归后方,赵允让也策马过来,见他身上无伤,就松了一口气。 “敌军来势汹汹,咱们怎么办?可挡得住吗?” 步卒阻拦骑兵,在野外的难度会非常高。 “看刀斧手的。” 秦为深吸一口气,喊道:“弩手准备!” “弩箭……” 数千弩手组成的巨大弩阵随着将领的嘶吼开始进入发射前的状态。 敌军在迅速接近。 赵允让突然问道:“为何没带投石机?” 若是带了投石机,现在就可以投掷瓦罐进行远程打击,不断消磨对手的士气和实力。 “夜间不好带。” 秦为在准备着,若是前方不妥,他随时会带着北伐军去增援,战马在疾驰接近。 “放箭!” 无数弩箭升空,正在疾驰中的辽军都趴在马背上,把身体缩成一团,祈求自己不被射中。 随即弩箭降落,无数人马在惨叫着,有人落马,有战马扑倒,马背上的辽人绝望的飞了出去,接着就传来骨折的声音。 战马依旧在奔驰,不会因为这些伤亡而畏惧丝毫。 多年以来,辽军一直认为自己是当世第一,西夏人无法撼动,宋人更是不行。 “弩箭……放!” 宋军有一种神秘的弩弓,射程远,射速快,辽军对此已经有所掌握,可在临战时看到宋军这么快就再度发射,依旧让人沮丧。 冲过三轮弩弓齐射后,前方就是步卒。 机会来临! 辽将坐直了身体,高举长刀嘶喊道:“大辽……战无不胜!” 无数次的胜利铸就了辽人的悍勇和自信,他们自信这个世界再无能阻拦自己的力量,若是有,那么就去掀翻他。 而宋军从立国开始就是他们的手下败将。 无数次失败之后,宋人屈膝了,百年来宋人一直在仰大辽鼻息,近几年却有些桀骜不驯,双方冲突不断。 这些冲突从小到大,从数百人到上万人,双方都默契的在边打边谈友好。 可这个友好终究是假的。 在辽军的眼中,宋人就是待宰的羔羊,只要耶律宗真下令,他们顷刻之间就能南下牧马,兵临汴梁城。 所以在被夜袭之后,屈辱感让辽军迸发出了旺盛的战斗力。 不用将领催促,辽军开始了最后的冲击。 “大辽,战无不胜!” 万众欢呼声中,辽骑如墙而进。 长刀在冒头的晨曦下闪烁着辉光。 那些因为呼喊而暴露在晨风中的牙齿也在熠熠生辉。 第一排骑兵高举长刀,看着很近的刀斧手,奋力呼喊着,下一刻他们将会撞上去,用战马撞开宋军的步卒,用长刀切割他们的血肉……下一刻他们就听到了一声怒吼。 “刀斧手!” 唰! 无数刀斧林立,那些面甲后的目光冷冰冰的盯住了冲来的辽人。身材高大的就像是个巨人般的王却高举大刀。 “虎!” 刀斧挥斩而去。 辽军下意识的用长刀去格挡,旋即发现自己是在螳臂当车,大刀劈纸般的劈断了长刀,从他的肋下斩杀进去,上半身跌落马下的辽军在惨叫着。 大刀从战马脖颈后面一点的地方斩杀进去,硕大的马头落地,满腔马血喷在王却的脸上和身上。 他仰头大喝道:“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两千刀斧手列阵,面对近万敌骑,却在王却的率领下杀出了自信。 “虎!” 逼近的敌骑突然减速。 他觉得自己安全了,可王却前行一步,大刀竟然前刺,锋锐的前端直接穿透了敌骑的胸膛。 王却大喝一声,双手用力,竟然把敌军举了起来。 “我的天……” 这是赵允让第一次看到这般惨烈的杀戮,第一次看到王却这等勇悍无双的猛将。 大刀猛地一甩,那具尸骸被丢了出去,后续的第三骑想冲杀过来,可战马却突然人立而起,长嘶着,后蹄不断向后跳动…… 浑身浴血的王却再往前一步,斑白的须发被染红。 “刀斧手……” 他仰天呼喊着,无数刀斧手跟随。 “刀斧手……” 那人立而起的战马竟然猛地后仰,反压着辽军砸在地上,辽军的气势一滞。 赵允让惊呼道:“勇士无双!王却实乃悍将!” 狄青也动容道:“此乃悍勇之士!” 秦为只觉得呼吸急促,一股热血在身上奔涌着,一人一刀,竟然逼疯了敌军的战马,他叫王却! 这是大宋刀斧手! …… 万骑冲杀大抵是战阵中最刺激,也是最惨烈的一幕,天边升起了一抹紫色,煌煌挥洒在大地上,给万物增添了些神秘。 一匹战马驮着失去了上半身的主人在狂奔,晨曦把那些喷溅的鲜血映成了紫色,这不高贵,只有惨烈! 王却站在阵列稍微凸出些的地方。 他手持巨型大刀站在那里,前方经过的敌骑不管是人还是马,刀锋所过之处,皆成碎片。 他的身高太高,加之砍杀最为凶悍,自然就成了辽军的目标,无数箭矢飞来,王却低头。 两名辽军见他低头不禁大喜,就加速冲了过来。 大刀平平的挥动。 两名辽军没想到王却竟然低头挥刀,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就变成了四截,凄厉的惨嚎声中,后续的辽军突然蜂拥而至。 各种武器就这么飞了过来。 两米高的魁梧身躯就是最好的目标,那些重刀重剑,甚至还有流星锤……各种武器飞了过来。 辽人希望能用钢铁淹没了这个恐怖的宋人,重刀飞来,王却魁梧的身躯却非常灵活,只是偏转身体就避开了。 流星锤飞来,王却用长刀拦截,流星锤的链子在长刀的刀刃上飞速缠绕。 左侧一个军士被重剑刺中,惨哼一声后,一斧把当面的敌骑砍落马下。 “刀斧手……” 王却奋力挥斩,跟随着麾下一起向前迈步。 “有进无退!” 我们是刀斧手,当我们披上重甲,手持刀斧走上战场时,就再无后退的机会,只能站在那里奋力斩杀,或是被别人斩杀。 既然都是斩杀,那为何不前进? “刀斧手……有进无退!” 王却成为了敌军的眼中钉。 一队队辽军冲着他奋力冲杀,神箭手在后面瞄着机会就放箭。 叮! 王却低头,箭矢被面甲挡住,他刚想举刀,却发现重量很重。 一个辽人被弩箭射中,他竟然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王却的大刀,另两个辽人从两侧冲了过来。 一人手持长枪,一人手持大锤……他们一鼓作气拿下王却! 王却浑身上下都有鲜血在流淌。 他站在那里,两米的身高就像是个灯塔,鼓舞着麾下奋力向前,更是震慑了自负悍勇的辽军。 大家都以为王却会奋力弄掉大刀上的辽人。 可那来不及了…… 后面的赵允让甚至都惊呼出声。 “救他!” 他从未见过这等悍勇之士,所以不能容忍这样的悍将当着自己的面陨落。 就在他的惊呼声中,王却松手,沉重的大刀落地,那个拼死抱着刀刃的辽人在大刀的下面几乎被砍成了两半。 他失去了武器! “杀了他!” 后面的辽军在疯狂叫喊着。 只要干掉王却,宋军的士气就会跌落,辽军顺势就能冲破这道由人组成的防线,战马加速冲来,长枪放在侧面,借助着冲势刺杀过来。 这样的速度下,重甲就和纸糊的一样,一刺就穿,王却侧身,就像是一个舞者,轻盈的避开了长枪的捅刺。 长枪紧贴着他的腰侧高速过去,刮擦出了许多火星。 火星四溅中,王却突然往前冲去,马背上的辽人刚发现长枪落空,正在骇然时,就见王却疾步冲来。 他想干什么? 两米高的王却站着竟然和马背上的辽人一般高度,他左臂横扫过来,辽军伸臂格挡。 呯! 辽军只觉得一股充沛不可挡的力量冲来,手臂那里传来咔嚓一声,接着整个人就从马背上飞了起来。 战马人立而起,左侧一个辽骑从斜刺里冲杀过来,这是想偷袭。 “杀!” 浑身浴血的王却怒吼一声,合身撞了过去,失去主人,人立而起的战马竟然被这一下撞了出去。 偷袭的辽骑被战马撞个正着,连人带马跌落,右边手持大锤的辽人见到这个威势已经怯了,但骨子里的悍勇驱使着他挥动大锤。 只要砸中这个宋人,我就立功了。 在大辽,军功的赏赐最为丰厚,要想出人头地,那么你就奋勇拼杀吧。 这是一条进身之阶,吸引着无数勇士加入军队。 王却身体后仰,轻巧的避过了这一锤,右手前伸,一把抓住了辽人的脖颈,把他提了过来。 他右脚勾住了大刀的刀柄,往上一挑,同时左手抓住辽人的脚腕,奋力的朝战马脑袋上砸去。 辽人的身体从腰椎那里反向倒塌下去,就像是失去了骨头,鲜血大口大口的从嘴里喷吐出来,眸色失去神彩。 战马轰然倒地。 后续的辽军竟然勒住了战马,人在惊呼,马在长嘶。 “这是宋军……” 新 852:我会在你身后 从澶渊之盟后,宋辽之间和平了数十年。 在这数十年间里,除去和西夏之间的小规模战争之外,双方的将士早已不闻兵戈声多年了。 和平是美好的,但对于武人而言却是煎熬。 于是辽人在府州出手了,却被秦为在后面阴了一下,重骑竟然溃败,消息传回辽国后,立即被封锁,只有上层权贵才知道。 但山高皇帝远,南京道的高官权贵们知道了此事,甚至出来的游骑将领都知道此事。 大辽败给谁都行,就是不能败给大宋! 这是上层权贵们的共同看法。 败给西夏没啥,因为那块地方穷山恶水,环境恶劣,西夏人没法壮大自己,不是大辽的对手。 可大宋不同。 秉承着汉儿勤劳的传统,大宋不过立国数十年,那国力不断在膨胀之中,人口更是膨胀的让人心惊胆战。 幸而他们没想到去打造一支强悍的军队,否则大辽做梦都得睁只眼。 可从府州之败开始,宋人开始胜利了。 作为老手,辽人知道一旦胜利成为习惯,那么大宋从上到下都会成为战争的支持者,到时候收复燕云的呼喊声将会响彻云霄。 想想那个场面…… 所有人都会颤抖,宋人一旦喜欢上了战争,这个世界谁能阻拦他们? 他们有充沛的钱财和物资以及人口去打造军队,只要他们愿意,就能把那支军队从头到脚用盔甲包裹起来。 这样的大宋……真特么的可怕啊! 宋人战胜了交趾,战胜了西夏,在府州战胜了大辽。 他们已经开了一个好头,若是不把这股势头打压下去,大辽将会面临着一个越来越强大的对手。 这是耶律宗真的看法,所以南京道的官员将领们在得知赵允让来到了河间府,就迫不及待的策划了此次行动。 而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把大宋这股子胜利的势头打压下去,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可现在他们的想法遇到了阻碍。 两千宋军就挡住了他们的冲势。 “这是宋军?” 辽将不知道刀斧手乃是宋军军中最悍勇、最强壮之辈,所以有些懵逼了。 “他们是刀斧手!” 有人喊道“就和前唐的陌刀手一样,都是一样……” 如墙而进,当者辟易! 不管当前的是人还是马,只管一刀下去,人马俱碎。 人说汉儿最喜欢机巧,武勇却不足…… 可从陌刀手到刀斧手,汉儿用自己的武勇把异族砍杀的毫无还手之力。 在安史之乱中,在西域厮杀中……大唐的陌刀手就像是中流砥柱,杀出了汉儿的威风。 在交趾,在这里,大宋的刀斧手们用敌军的血流成河来彰显了汉儿的武勇。 “弩箭……放!” 弩手们在后面被一股股寒风吹来的血腥味弄得热血沸腾,他们的发射频率越来越快了,没人去关注自己的手指头被弓弦挂伤,或是被弩箭磨伤…… 一切的一切…… “为了大宋!” 嘭嘭嘭嘭! 无数弩箭升空,组成了黑云越过前方的刀斧手,然后开始下降。 那些后续冲杀而来的辽军遭遇了阻击,战马中箭飞扑出去,马背上飞出去的辽人跌落地面,高速的惯性下,各种骨折的声音传来,随后被马蹄湮灭。 刀斧手们在奋力砍杀着,不时有敌军撞进去,但旋即被斩杀当场。 负伤的刀斧手躺在那里,赵允让突然下马,然后从弩阵的中间冲了过去。 “郡王!” 所有人都惊呆了,秦为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跳下马就追了过去。 “稳住!” 这是他的交代,所以后续的将领们都没敢动。 此刻将领一动,大旗一动,局势就会发生莫测的变化。 也许宋军会军心散乱,随即大败。 所以战时的中军不能乱。 而所谓的万军当中取敌将首级就是这个目的,打乱敌军的中军,随后失去指挥和军心散乱的敌军自然大败。 所有人都在看着冲过去的赵允让,不知道这位郡王究竟是发什么疯。 赵允让顺着弩阵的缝隙冲到了刀斧手们的后面,他猛地趴下去,伸手抓住一个负伤倒地的刀斧手,然后奋力往后拖。 可刀斧手都是大汉,身体很重,外加披着重甲,很难拖动。 “啊……” 赵允让蹲了起来,抓住刀斧手的手腕奋力往后拉。 腿部被重击骨折的刀斧手努力的配合着,这时秦为冲了过来,和赵允让一起把他拖到了后面。 “郡王,秦大人……” 刀斧手倒在那里非常危险,各种武器,甚至是扑倒的人马都会让他丧命。 但在战时,这些都被人忽略了。 同袍们都在挥刀杀敌,不可能丢下刀斧来救援他。 而赵允让就在此时出现了。 竟然是郡王和秦大人来救的我? 刀斧手觉得很羞愧,同袍在杀敌,他却需要人来救援。 “刀斧手,有进无退!” 这时刀斧手们齐齐上前一步,一个倒地装死的辽人发现了赵允让和秦为,不禁狂喜过望,然后就猛的站起来,准备扑过去。 只要杀了他们中间的一个,他就算是死,家人也会成为贵族。 宋人的郡王,宋人的天之骄子…… 他没看到那个刀斧手在痛苦的拖着一条断腿站起来。 重甲太重,断腿处的剧痛让他只想躺下惨叫。 可前方就是皇子和秦为。 刀斧手挣扎着爬了起来,用一条腿蹦跳着过去,然后扑倒了辽人。 只是一拳,刀斧手就让辽人失去了抵抗能力,随后他杵着大刀起来,看着那边在救援受伤刀斧手的皇子和秦为,不禁振臂高呼道“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宋军的刀斧手面对骑兵的冲击,竟然悍勇的发动了反击,一步步的在反击。 刀斧手一旦负伤就很难爬起来,所以刀斧手们每隔一阵就要向前发动反击,让自己的同袍得到救援。 谁说同袍没有情义,他们更愿意用悍勇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情义。 “宋人悍勇……” 多番攻击无果后,辽军士气衰退。 “秦为已经回到了后面,宋人说他是名将,那么他是否准备了反击?” 辽将在看着宋军的后方,突然眯眼道:“当面宋军悍勇不可敌,那就从侧面绕过去,让他们顾此失彼,然后我军各个击破。” “是!” 号角长鸣,将领们在奋力的呼喊着,然后带领麾下往两翼冲杀。 两翼的刀斧手们瞬间就被密集的敌军淹没了,这是一次密集攻击,但王却所在的中路却被放空了。 他楞了一下。 这时后面有人喊道:“敌军是各个击破,突击!我军突击!” 是秦为的声音,王却拖着大刀喊道:“刀斧手……进!” 中路的刀斧手在前进! 宋军的阵列马上就变成了三部分,凌乱。 “机会!” 辽将欢喜的道:“冲杀上去!” 中路的宋军脱离了大队的保护,这就是靶子啊! “两侧弩弓抵近直射!” 秦为握着刀柄,面色微微发青,这是最关键的时刻,若是应对错误,顷刻间就是溃败的结局。 辽军从全面进攻换成了重点进攻,想找到一个点突破进来,宋军的骑兵太少,无法阻拦辽人,所以唯有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弩手们疯狂冲到了空出来的中路,朝着左右两翼的辽军攒射。 辽军中箭纷纷落马,可后续着依旧在疯狂的冲着左右两翼发动攻击。 弩箭不断轮换射击,秦为看到前方的王却他们已经接敌,就喊道:“瓦罐准备!” 敌军既然选择了混战,那么就回以混战。 中路的王却突前,中间就空了出来,弩手们在轮换着用弩箭封锁左右两侧,并给宋军大两翼带来巨大的帮助。 战马和骑兵被弩箭不但射倒,惨叫声中,一队骑兵冲破了刀斧手的拦截,就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水,准备一往无前。 一队骑兵沉默的在等待着,马背上的秦为长刀指着那数十名辽军,嘶吼着喊道:“绞杀他们!” 他轻踢了一下马腹,战马微微昂首,然后加速。 就在他的身后,赵允让被侍卫们死死的保护着,他一再想去见识战阵,秦为认为可以给这个机会。 战马开始出击。 狄青回头说道:“你要知道,你若是出事,后果很严重。” 赵允让还没说话,前方的秦为说道:“他在某的后面。” 你若是出事,我必然已经倒下! 赵允让只觉得热血奔涌,拔出长刀喊道:“杀敌!” 秦为摇摇头,身体轻轻起伏,配合着战马的步伐,快速冲了过去,那些冲过来的辽军刚心生狂喜,就遭遇了北伐军。 “杀!” 北伐军是以逸待劳,秦为在马背上微微起身,用力劈斩。 敌人举刀格挡,这一刀秦为用劲了全身的力气,斩断了对手的长刀不说,更是一刀枭首。 这无疑是具有鼓舞士气作用的一刀。 赵允让看得热血沸腾。 他想杀敌,可身边都是侍卫,按照秦为的威胁,若是赵允让出事,这些侍卫都准备陪葬。 所以侍卫们很紧张,盯着赵允让不敢分神。 北伐军一冲就冲散了这数十人,剩下的随即被步卒和弩手围杀,秦为率领北伐军到了中路,那里的弩手刚被敌军一波箭矢洗过,死伤惨重。 一千骑兵在待命。 战马不安的在踢打着,脑袋摇晃着,不时打着响鼻。 马背上的骑兵们看到了秦为刚才率军冲杀的果决,此刻战意沸腾,纷纷拔出长刀,秦为冲到了前方,勒住战马后,举起长刀。 身后瞬间长刀林立! “反击!” 在欢呼声中,秦为长刀前指,战马奔腾而去,前方的弩手让开了道路,骑兵冲了出来。 “宋军动了!” 辽将在后面见到宋军出动骑兵,不禁笑道:“机会来了,杀过去!”、 “点火!”宋军的骑兵们纷纷点燃了手中的瓦罐。 两翼的辽军接到指令开始转向,把攻击目标对准了宋军的骑兵,步卒不足为据,只要了解决了宋军的骑兵,步卒能跑到哪去? 所以这就是骑兵的优势所在,想打就打,想跑就跑。 新 853:大胜、生产 辽将看了看,愕然发现麾下仅存七千,不禁心疼的道:“这才一阵冲杀而已,竟然少了两千余……”在弩箭和刀斧手的合力下,辽军的伤亡堪称是惨重。 若非这些人是精锐,在这种打击下,士气早就散了。 “宋军的瓦罐!”手下突然面如土色。玛的!骑兵也能玩瓦罐的吗?他们不知道,大宋骑兵不但会玩瓦罐,而且玩的很好,瓦罐乱飞入敌群之中,瞬间爆炸。 轰!无数气浪和碎屑迸裂,人马的残肢断臂在空中和鲜血一起飞舞,惨叫声遮住了所有的号角声。 “放箭!”弩手们列阵在中路,他们现在几乎不用瞄准,直接冲着人群密集射出弩箭即刻,就没有落空的。 刚遭遇土炸弹袭击的辽军被弩箭攒射打蒙了。就在此时,两翼的刀斧手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一个刀斧手举刀喊道:“反击!” “刀斧手……反击!”热血沸腾中,无数刀斧手迈着沉重的步伐,开始前进,刀斧在挥舞,肢体和鲜血一起飞溅。 三方打击之下,辽军的攻势全部停滞。骑兵失去了速度,面对着弩手和刀斧手就是一场灾难,弩箭密集发射,一层层的削薄着辽军的阵型。 刀斧手步步紧逼,每向前一步,身前就会多出一地的人马尸骸。辽军的气势完全被压了下去,此时最需要出现一个勇士来打头阵,用个人武勇来打开一条道路。 可没人站出来。所有人都被刀斧手们杀怕了。这是大宋最精锐的刀斧手,代表了大宋重甲兵种的最高战力,此次出来算是为赵允让保驾护航,也顺带一战成名。 “卸甲!”中路突前的王却突然大喊着,然后竟然单手就扯开了甲衣。 揭开了甲衣之后,他劈手夺过一面大旗,单手提着大刀狂呼道:“刀斧手有进无退……杀敌!” “卸甲!”刀斧手们单手揭开甲衣,随后努力把甲衣脱开丢掉。 “杀敌!”一波弩箭之后,秦为率领骑兵从侧面杀进了辽人的中军里。 “弟兄们……” “打草谷了!”谢挺举刀高呼着。打头的是三人,秦为居中,左边狄青,右边牛莽。 养精蓄锐的战马高速奔驰着。秦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长刀的方向,然后格挡,随即挥刀反击,这些动作都在下意识中完成。 鲜血飙射的到处都是。那些被冲散的敌军紧贴着宋军的两侧,骑兵们奋力挥刀搏杀,惨叫声传到了赵允让的耳中。 他侧脸看去……就见到一名普通的宋军悍然挥刀,对手的身上血箭喷射,可不等他多想,前方就出现了刀光。 高速之下,刀光从脖颈闪过……人头高高飞起,人在马背上后仰倒下,途中鲜血喷了过来,喷得赵允让一头一脸都是。 腥臭味扑面而来,赵允让有些呆,他伸手抹了一把脸,然后看向了右边。 右边的宋军把长刀轻轻提起来,旋即在和敌军交错时,遇到什么就能斩断什么,这是速度的加成。 在这个紧张的时刻,赵允让竟然想到了杂学里对于这种现象的介绍,有速度的加成,纸片都是利器! 随后他就看到了王却。卸掉盔甲的王却简直就是个怪物,他轻松的挥舞着大刀,前方不管是谁挡着,人或是马在大刀之前都变成了肉块。 清晨的天气很冷,可王却的身上却热气蒸腾,他从头到脚都是热血,滚烫的热血在冒着潮气。 他抬头大喊道:“反击!”敌军的骑兵多,反击一定要快。他单手挥刀,所过之处无不血肉一地。 当前方再无阻碍时,王却抬头看去,就见秦为率领骑兵已经从斜刺里杀进了敌军的中军里。 敌军大乱!败了!辽军败势已成,任谁来了也无法挽回。大宋对辽人可曾有过这等酣畅淋漓的胜利吗? 没有,若是大宋真的对辽军有优势,胜率能高一些,那满朝君臣还给黄河改道干啥? 那北方的水网和水田改造是为啥?不就是怕辽军南下怕得要死吗?那些人怕了。 可军中却有无数勇士从不畏惧,但他们没有出头之日,朝中的政策制定和他们无关。 所以他们憋屈!而今日一战,是继府州大捷之后,大宋武人给辽国和大宋那些高唱宋辽哥俩好的人又一记耳光。 很响亮,很过瘾,很爽!但某为何想落泪呢?王却摇头,泪水充盈在眼眶里,只觉得一股心酸在弥漫,这是为了过去的憋屈而心酸,为了大宋这些年的屈辱而流泪。 “反击!”无数欢呼声传来,却是两翼的辽军败了,他们调转马头在奔逃。 “反击!”前方的秦为带着骑兵击溃了辽军的中军,王却举起大旗喊道:“为了大宋!”为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大宋,武人必须要站起来,用自己的鲜血和敌人的鲜血来告诫这个世界。 汉儿又站起来了!无数将士在举刀欢呼着:“为了大宋!”王却举着大旗在狂奔,所有人都跟在后面,跟着那面绣着‘宋’字的大旗。 所有人都在热血沸腾!……骑兵的追杀最是畅快,只需轻轻挥刀,那些只顾着逃命的敌人就会跌落马下。 赵允让跟在秦为的身后,看着辽军几度回身反扑,被宋军用瓦罐炸飞,然后被压下去,原来敌军逃命并不是一直逃? 他们还会在途中反击?赵允让想起了先生教自己的那些东西,其中提及作战时最是简略,最后多半是一方溃逃,溃不成军,溃烂了都。 若此次是赵允让统军,他觉得自己会一路追杀,压根不会想着防备什么反击。 果然是误人子弟啊!这一刻赵允让觉得那些先生都该被送到这里来,来看看真正的战阵是什么样的。 “允让!”前方的秦为突然喊了一声,然后策马让开了一条道,赵允让一怔,见前方是十余名辽军拖在最后面……这点辽军哪里敢回头,所以正是斩杀他们的好机会。 赵允让明白了,他策马冲了上去,秦为开始和他并排冲锋。 “稳住长刀,别握得太紧。呼吸要稳……提刀……斩杀……”长刀从一个敌将的后颈部切入,赵允让觉得自己没用多少力,可那鲜血却飙射了出来……敌军落马,后面有人欢呼道:“是将领!” “你斩杀了敌将!”秦为拍拍他的肩膀,带着人马冲杀了上去。赵允让停留在原地,看着那个倒在地上挣扎的敌将,觉得这就是一场梦。 他下马走过去,辽将在喘息着,后颈那里已经流淌了一滩血,鲜血流过,枯黄的干草下面出现了一点嫩绿……哪怕被鲜血染红了,可那嫩绿依旧清晰。 春天来了!……春回大地,枝头添了新绿。吕夷简吃了一碗鱼翅羹,一脸满足的道:“这味道……说什么奢靡之风不可取,可……就是舍不下啊!”世人攘攘皆为吃喝,就算是贵为宰辅也不能免俗。 从开始的中枢小吏,到后来的大宋首富,这个过程不知体现在权利的增幅上,还有地位带来的优渥生活。 大宋对官员的优待可谓前所未有。考中秀才就可一家五口免除赋税,这样的优渥待遇,才是天下读书人盛行的根本……一路晃悠到了皇城外,庞籍等人早就到了,正在窃窃私语。 “吕相!”庞籍为了表示无私,就冲着吕夷简招手。吕夷简摇摇头,虽然他很想去凑凑热闹,了解一下能让庞籍他们窃窃私语的是何事,但骨子里的骄傲让他拒绝了。 “啥事?”他只是随便问了个官员,事情就出来了。 “吕相,郡王都去了两个月,有人说这惩戒够了,该进言把郡王召回来。” “惩戒?”吕夷简抚须冷笑道:“一群蠢货!陛下若是要惩戒郡王,只会禁足,哪里会赶出京城去?而且他的身边还有秦为和狄青,外加王却那个杀神,这是什么?”官员愕然, “这是……出游?” “对,就是出游。”吕夷简看了那边一眼,摇头道:“一群蠢货以为是自己的奏疏让陛下害怕了,所以把郡王赶出了京城,和这等人同朝为官,老夫羞煞。”周围寂静一片。 寂静会传染,稍后从近到远都安静了,大伙儿都在看着吕夷简。爱阅app阅读完整内容我靠! 吕夷简有些懵逼。老夫一番分析竟然震住了那么多人?是了,朝中最多的就是蠢货,眼光半点也无,整日就说什么君当慈,臣当忠……忠你大爷啊! 忠心是挂在嘴边的吗? “这话说的没错。”范仲淹难得赞同吕夷简一次,就在他准备出来喷一番时,一骑快速接近。 “站住!” “这是皇城,还敢奔马?找死呢!”来人勒住马儿,喊道:“某要进宫!” “没开门。”众人见此人是内侍打扮,估摸着不是大事,就笑了起来。内侍……前唐时内侍可是权倾一时,文官都得跪了,所以大伙儿要警惕啊! 稍后掖门打开,那内侍狂奔进去,今日的议事不多,赵祯好像有些急,处理政事的速度很快。 这是怎么了?吕夷简等人心中不解,等议事完毕后,外面才传来消息。 “秦为的娘子要生产了。”这个…… “这不是大事吧!”吕夷简真心的不解。女人生产不是天经地义的平常事吗? “王臻告假。”消息一个接一个。 “王臻去做什么?”最近老王的身体不错,休息了许久的他也开始上朝了,这人是出了名的工作狂,若不是年纪大了,他可是难得请假。 所以吕夷简很好奇。 “说是去了秦家坐镇。”吕夷简觉得有些牙痛。 “那个……刘坚呢?” “请假了。” “那怕什么?”吕夷简觉得这些人当真是小题大做, “虽说秦为那娘子是个私生的,可刘坚再怎么说也是亲爹,有他坐镇就好,去那么多人做什么?”他正在觉得无趣,外面有人说道:“刚才宫中派了好几个御医出去了,还有女官和好些药材。”吕夷简捂额道:“这和公主生产也差不离了。”是的,连孙好民都是这么认为的。 从前日开始,宫中的御医就留了两个在秦家待命,还有一个产婆在后院陪着刘姝。 今日凌晨的时候刘姝突然发动了,孙好民紧张的一批,担心出什么岔子,郎君回来会活剐了自己,所以赶紧派人去各处报信。 刘坚夫妇第一个到,一到秦家,李氏去了后院,刘坚在前院转圈,直至王臻到来。 “转什么?”王臻皱眉道:“有这功夫赶紧叫人去问问。” “您怎么来了?”刘坚没想到老王会来,赶紧叫人弄了椅子和热茶来。 “老夫还没吃早饭,弄两个馒头来,汤饼太烫,老夫现在心焦,会烫坏嘴。” “宫中来人了。”御医来了,还有女官和药材,林小北就站在边上,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此刻就担心有人趁秦家忙乱的时候找茬儿。 赵七七在产房里陪着刘姝,作为秦家的婢女,她必须寸步不离主母。秦为走之前专门弄出来的产房里,刘姝断断续续的在轻哼着,还有李氏在低声说话,大抵是告诉她怎么生产。 春光明媚的倾撒在秦家,很柔和。 “娘子别怕!”里面传来了产婆的声音。 “姝儿,坚持住。”李氏大抵是焦急的,但却没办法。幸而外面有御医在候命,一旦刘姝情况不妙,他们也就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会冲进去出手。 一个御医见王臻一脸阴沉的坐在院子里,就过来说道:“王相放心,我等出来前陛下和圣人都有交代,一定会保住她们母子。”外院和内院的院门那里,苏洵在问, “怎么样了?”吴妈回头看了一眼, “还没动静,里面有四个稳婆陪着。”苏洵是一路跑来的,闻言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舒心的道:“那就好,先生不在,我们就是秦家的后盾,有事只管说话,咱们……世英也来了。”庞世英在前院,眉间全是冷漠。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854:长子秦北! 从秦为走了之后。 就是庞世英一人在独立支撑着书院,在赵允让急匆匆的离开汴梁之后,谣言就开始到处飞。 皇室宗亲不可掌兵,特别是郡王,不能轻易离开京城,否则就会有谋反的嫌隙,这是共识。 可赵允让却走了,就在他尖锐批评群臣不要脸的第三天就急匆匆的离开了京城。 这怎么看都像是惩戒啊! 难道是我们的弹劾起作用了? 弹劾赵允让的官员们在暗自欢喜,而有些人就觉得秦为也会跟着倒霉,于是就下了黑手。 庞世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秦为的孩子出生之前,他不会动手,免得对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外面有孩子在等候,大抵是大人让他们来打探消息,等生了孩子后就来贺喜。 产房内的刘姝已经度过了最害怕的阶段,开始生产了。 她甚至还埋怨着自己,“娘,夫君临走前放了好些药材在匣子里,我忘记了。” “在哪?” 在李氏的心中,此刻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郎中和药材都堆在秦家,只有刘姝保住秦家主母的地位,刘家才能一荣俱荣! “在卧室箱子里。” 李氏去了一趟,出来时把匣子给了御医看。 御医瞪大了眼睛,“这……这比陛下赏赐的还好……秦大人这可是花了不少钱吧?” 李氏进去说了,刘姝得意的道:“夫君舍得花钱,说是关键时刻用……哎哟!” “开始了,用力!” 刘姝开始惨叫起来。 “郎君,你快回来啊……” 赵七七也紧张,但按照大家的估算,秦为还得半个月才能回来。 早着呢! 里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密集,而这时,忽然有个身披长袍满脸灰尘的男子快步冲了进来,直教院里的人吓了一跳。 风尘仆仆,差点认不出的秦为。 “秦为!” “先生!” “郎君……” 满院的人全都站起了身,每个人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 妻子生产,长子出生。 这是多么大的事儿,作为家主秦为不能在场难免会有遗憾,不过现在好了,他可算是赶上了。 秦为急匆匆的冲着赵允让等人拱手道:“小子不恭了。” 王臻笑道:“快去快去!” 这等时候还管什么礼节,妻儿最大。 …… 秦为从不知道自己能这么焦急,从来到大宋开始,他就觉得自己一切该慢下来,慢慢的弄。 可他却用很短的时间就成为了富豪,外加权贵。 在别人的眼中,他不断在创造着奇迹,就是个幸运的小子,可现在的秦为心中却有些慌乱。 等到了后院时,见到一群人在产房外神色严肃。 秦为以为是出事了,瞬间双腿发软。 赵七七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低声道:“娘子无碍。” “快出来了。” 里面一声惨叫,秦为听出了是刘姝的声音,就喊道:“姝儿,为夫回来了。” “啥?” 刘姝忘记了痛苦,随后欢喜,“夫君回来了,他果然没骗我。”。 “出来了!” 稳婆欢呼一声,外面的秦为急得不行。 “是什么?姝儿可好?” 里面一阵忙碌,接着李氏喜滋滋的抱着一个襁褓出来了。 “姝儿无碍……是个小子。” 秦为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了,看着那个襁褓里的孩子,竟然无法伸手去抱。 “夫君,是儿子。” 里面的刘姝看来情况不是一般好,而是大好,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声音,秦为总算是放心了。 他颤抖着接过襁褓。 李氏见他激动紧张的模样,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生孩子时丈夫的反应,这男人实际上都差不多啊! “我儿子真帅!” 秦为觉得自己的儿子没有一处不好,简直就是绝世美男子。 “可取了名字?” 李氏知道男人在面对此刻的激动心情,但还是接过了孩子。 “有了,秦北。” 秦为说出了这个名字,一种创造生命的神圣感袭来。 “小名叫北哥?那也不错。” 李氏颠了一下襁褓,笑道:“北哥,北哥……” 这称呼怎么听着跟黑涩会一样,秦为尴尬的道:“不叫北哥。” “不叫北哥也行,叫大郎吧。” 现在就流行这两种叫法,随便哪种都行。 李氏又颠了一下,笑道:“大郎……大郎……” “叫麦芽……” 噗! 李氏差点想喷秦为一脸二陈汤,她呆滞的道:“麦芽……” “是啊!好吃,还软弱的,孩子不就是软软的?可爱。” 若是刘坚当年给她的孩子取这种小名,李氏发誓自己会马上从产床上爬出来,一把掐死他。 进了里面后,她把襁褓放在枕头边,无奈的道:“你夫君取的大名叫做秦北,小名叫做……” “北哥!” 刘姝很欢快,觉得自己就像是卸货般的生下了儿子,真的很神奇。 “不是……” 李氏觉得女婿真的是抽抽了,“叫做麦芽。” “麦芽?” 刘姝的脑海里出现个画面,自家的儿子就和麦芽似的,顿时就笑了起来,“白白嫩嫩的……麦芽。” 这两口子没治了。 李氏看着在襁褓里偶尔皱皱眉的孩子,不禁为他的未来感到了些担忧,有这么一对不靠谱的爹娘…… 麦芽,你的命真苦啊! 到了前院后,消息已经传来了,仆役们齐齐躬身:“恭喜郎君。” “同喜同喜。” 秦家有儿子了,会越来越稳定,对仆役们是好事。 秦为吩咐道:“弄小弓箭来。” 随后他亲自挂小弓箭在门边,外面的孩子都喊道:“是小弓箭!秦家生了个男娃……是男娃!” 喊声惊动了等候消息的街坊,他们纷纷走出来,拱手笑道:“恭喜秦大人喜得贵子!” “同喜同喜!” 秦为喜气洋洋的道:“稍后沈某备些酒菜,还请街坊们赏脸。” 这是要出钱来庆贺,街坊们都笑着答应了,然后纷纷回家拿礼物。 这是街坊,不是乞丐,哪怕秦为再有钱,这等时候他们也会带着礼物上门恭贺。 秦为忙碌的不行,王臻见母子平安后笑着走了,只说回头再来喝酒。 自己人就是这样。 刘坚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外孙。 他熟练的抱着襁褓,皱眉道:“这孩子……还是长得像姝儿,这眼睛真像。” 秦为在边上看了半晌,愣是没看出麦芽的眼睛哪里和刘姝像了,他觉得更像是自己的。 “丈人,麦芽的眼睛更像是某的。” 刘坚看了他一眼,用那种不屑的姿态说道:“老夫怎么觉得就是像姝儿,尤其是笑起来,那眼睛多长?” “是是是。” 这时候不能和老丈人顶牛,否则会影响到产妇的心情,刘坚点评了一番孩子,然后心满意足的和李氏回去了。 家里消停了些,孙好民在说着秦为走后的事。 秦为听了个大概后,喊道:“弄酒菜来。” 他先是飞快的去洗了个战斗澡,然后和庞世英、苏洵喝了个半醉。 “哎呀!竟然忘记进宫了!” 秦为喝完酒才发现自己回京竟然没进宫。 这误事了啊! 而且还是公事。 秦为觉得自己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所以在发现错误之后,就赶紧亡羊补牢,而宫中的赵祯夫妇正在恨不能扎他的小人。 “罢了,他娘子生产,一时间肯定是来不了。不过他不急着来,就说明大郎没问题。” 赵祯很是淡定的安抚着妻子。 结果握茶杯太过用力,咻的一下,茶杯从手上冲了出去,然后落地。 呯! 郭皇后看着裙摆上的水渍,再看看丈夫。 这个就是你的淡定? “陛下,秦为求见。” 赵祯正在尴尬,闻言起身道:“让他来。” 郭皇后没有按照惯例回避,“陛下,臣妾想在后面听听。” “也好。” 稍后秦为进来,赵祯见他皮肤都变色了,心中的微怒消散不少,接着说道:“其他人如何了?” “无碍,郡王他们在后面呢……” 秦为打个酒嗝,赵祯愣住了,心想竟然喝多了来见朕? “你等此次在北方巡查,发现了什么?” 秦为直言道:“此次臣等一路到了河间府,辽人挑衅……我军应战。” 啥米? 赵祯差点就想站起来了。 果然啊! 这些人一出去就没法约束了,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可为何朕心里满是嫉妒呢?为何朕不能去呢? “那一日夜里,臣等先行出发,一路寻摸到了辽军的地方,发动了夜袭……” “等等。” 赵祯叫停了他的解说,“辽军多少?” “一万余骑兵。” 赵祯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 “夜袭之后,辽军快速整队,随后我军列阵防御,刀斧手成为中流砥柱,稳住了战局。随后新式弓弩不断发威,敌军难以承受伤亡,就发动了集中进攻……最后的决战。” 秦为有些酒意,而且感觉很疲惫,若是可以,他现在就能倒下睡觉。 “决战时将士们用命,郡王身先士卒,敌军狼狈溃逃……” “呀!” 里面传来了妇人的惊呼,秦为打个哈欠,以为赵祯是在金屋藏娇,不禁就看了一眼。 “愣着干什么?说话!” 新 855:斩将 赵祯被这个目光看得恼火,若非是秦为长途归来,他非得把他赶出去,站两个时辰不可。 “我军一路追杀,其中郡王最是凶猛,竟然斩杀了辽将……” 呃! 赵祯狐疑的道:“莫不是作假?” 赵允让是个什么德行他还是知道的……斩杀一个军士他还信,至于斩杀辽将……你哄朕呢! 秦为正色道:“陛下,众目睽睽之下,没人能作假,而且那辽将一时间不得死,还和郡王聊了几句。” “好!” 赵祯欢喜的道:“你且回去,封赏稍后。” 秦为打着哈欠回去了,他才出去,郭皇后就迫不及待的出来。 “这是真的?” 显然,连郭皇后也不信。 平日里张扬跋扈的二世祖赵允让,竟然也能斩将立功? 这没天理了啊! 赵祯点头道:“这等事秦为怎敢撒谎?回头捷报入京,那就是欺君之罪。” 高兴之余,郭皇后不出意料的发作了,恶狠狠的道:“上次有些官员劝谏,说什么您任人唯亲……还说您重用赵允让,就是对朝臣们不信任。等这次的捷报来了,好生拿去羞羞他们。” 赵祯没答应,但那阴沉的脸代表着他的心情。 是该给那些人一次教训了啊! “秦为为了回京肯定是一路狂奔,信使也差不多,今日不到,明日就到。” 赵祯在期待着…… “陛下,捷报来了。” 信使是和秦为一路的,只是后面秦为赶路心切,在靠近汴梁时就不惜马力的狂奔,把他甩了一段距离,此时才到。 赵祯起身,沉声道:“召集臣子,议事!” 这不是小朝会,而是扩大会议,赵祯伸开双手,有人取了衣裳来给他更换,陛下要穿正装,这是要去搞事的节奏啊! 许茂则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不断来回禀告臣子们的消息。 当臣子们到的差不多之后,赵祯起身道:“走,去看看。” …… 临时朝会一般不多,一旦召开,往往代表着出事,所以当群臣来到殿内,看到一个意气风发的皇帝时,都有些懵。 陛下那张脸阴郁了两月,今日终于放晴了。这不像是出事的模样。 吕夷简笑道:“陛下看着喜气洋洋,可是有喜事吗?” “正是。” 赵祯看着群臣,这两个月的经历就一一回想起来,心中的恼怒渐渐浮起,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的心思非常细,也非常敏感,一点不对劲就能察觉到。 赵祯这两个月总觉得臣子们都在嘲笑自己,所以一直在憋着。 现在机会来了啊! “秦为等人北行至河间府,遭遇万余辽军……” 赵祯缓缓说着,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果然! 他看到了神色各异的臣子,大部分都是惊讶和惊惶,果然骨子里还是害怕辽人,连战况都不清楚,就开始战栗了! 他微微点头,许茂则去了外面。 “捷报到……” 一个军士步入殿内,手捧着捷报。 赵祯端坐上面,淡淡的道:“说。” 军士先前得了交代,此刻就大声的说道:“我军一路北行,在河间府遭遇敌军,二月初三,我军在凌晨突袭敌军,双方展开大战……” 吕夷简紧握双拳,面色潮红,恨不能时间倒转,自己赶去河间府指挥这一战。 “我军列阵,刀斧手在前,敌骑凶猛进攻……箭矢如雨,长刀如林……” 这个说法很有诗意,让人身临其境。 许茂则看了这个军士一眼,觉得这厮有前途。 群臣感受到了那股凌冽之意,有人忍不住就白了脸。 “刀斧手拼命斩杀,王却军主一人在前,身前的尸骸堆积如山,每一出刀,必然是人马俱碎……辽军为之胆寒。” 刀斧手…… 这里的官员都是饱读诗书之辈,他们马上就想起了前唐的陌刀手,前唐有陌刀手,大宋也有刀斧手。 “战况惨烈,新式弓弩不断在打击敌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没有新式弓弩就没有胜利,刀斧手也没法坚持那么久。 这就像是后世的步卒在战壕里防御,后面的火炮不断给予支援,没有火炮支援的步卒就是待宰的羔羊。 此刻的新式弓弩就和火炮差不多。 “辽军突然发动了总攻,我军针锋相对,发动了反击……火药大发神威,敌军被炸的闻风丧胆,最后击溃敌军……” “哦……” 殿内传来了一阵如释重负的吁气声,群臣个个面色轻松,甚至还带着得意,胜利了啊! 可有一人却面色难看,就像是死了爹娘一般。 游昌道在痛苦的煎熬着。 北行是秦为领军,此战大胜,他的名将之名将会响彻大宋,关键是他又立功了啊!游昌道不禁看向了群臣的双腿,惹得众人大怒。 这是啥意思? 秦为立功了…… 游昌道用眼神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这次谁的腿会倒霉? 报捷的军士还在继续,“刀斧手们扯去甲衣,王却军主左手擎着大旗,右手持刀,一路追杀……” “好一个王却!” 吕夷简忍不住为王却叫好。 若非是在这里,他甚至还想让人送来美酒,痛快的谋一醉。 “好!” 群臣听到这里热血沸腾,纷纷叫好。 “臣等为陛下贺!” “此战击败辽军,想来耶律宗真会羞愤欲死,此后不敢南窥。” “……” 辽国就是大宋这百年来头顶上悬着的长刀,让大宋上下都如芒在背,整日胆战心惊,就怕辽人突然南下。 如今一战击败辽军,而且还是在北方,意义重大啊! “臣建议重赏此战的将士……” “此战大涨我大宋的军心士气,是该重赏。” “上次秦为是骑兵出战,此次却是步卒为主。步卒能战胜辽军,这个……让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步卒击败辽军的精锐骑兵,这代表着大宋以后不惧辽军的冲击。 “王却麾下的刀斧手是大宋最精锐的,旁的军队怕是没这个实力。” 有人点出了此战的要点,但马上就被人反驳:“大宋人口亿兆,难道就找不出另一个王却?” 是啊! 大宋人口多不胜数,组建几个类似于王却麾下的刀斧队没啥难度啊!众人想到这里不禁喜上眉梢。 有人大抵是对辽人的害怕已经根深蒂固,就问了一个问题:“此战获胜固然好,可辽人若是大举报复呢?” 哪怕是先前听过一次捷报,但赵祯依旧是不胜欢喜, 他难得和颜悦色的解释道:“此战辽人先行挑衅,而且是在大宋境内,就算是耶律宗真来了朕亦不惧!” “陛下英明!” 王臻带头行礼,群臣心中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这个陛下好像有些莽撞啊! 赵祯干咳了一声,军士继续说道:“此战沈秦大人身先士卒……” 这是开始表功了。 群臣仔细听着,心中在琢磨着秦为此战有多大的功劳。 “此战郡王身先士卒……” 殿内很安静,连呼吸声都能听见,军士有些懵逼,剩下的不敢再说了,把赵允让放在秦为的身后,这是因为没人相信他能统军作战。 可这依旧让群臣懵逼了。 赵允让那个二世祖竟然上阵了? 你怕不是在哄我哦! 是了。 这厮和秦为关系要好,后者定然会想办法帮他谋点儿功劳的,定然是在中军厮混了一战,这也算是上阵了。 哎! 不要脸啊! 大家渐渐清醒过来,有人干笑着道:“郡王……郡王久居京城,此番上了战阵还能御敌,也算是可喜可贺。” “是啊!可喜可贺。” 群臣善意的说着恭贺的话,可大伙儿不时相互挤眉弄眼,满脑子都是一个词。 冒功! 军士没察觉到这股暗潮,继续说道:“郡王斩杀敌将……” 呃…… 群臣这次算是彻底的懵了,才将想到赵允让是去打酱油,厮混战功的,可他竟然斩杀了敌将…… 有人忍不住问道:“敢问那可是重创之后吗?” 是不是敌将受创倒地,赵允让上去比划一下,然后砍猪肉般的砍杀几刀完事,这事儿别人可能干不出来,但秦为……那厮早就不要脸了。 作为朋友,秦为也算是义气到家了,连功劳都能平分,这不禁让人后悔,当初为何就没和秦为做个朋友呢? 可不管怎么说,若是重创之后的不到,这不能算是战功吧? 是了,秦为那厮在,按照他的手段,定然会设法让赵允让立功的……那个无耻的秦为啊! 几个本来想散朝后派人去秦家道贺的官员都打消了那个念头,这等不要脸之辈,老夫不屑于与之为伍。 军士一脸愕然的道:“这是在追杀的途中斩杀的,郡王奋勇冲杀在前面,一刀就把敌将斩落马下,这些都是全军将士亲眼所见……您这般说,把郡王的英勇置于何地?小人……小人觉得憋屈啊!为郡王憋屈……” 这军士竟然落泪了。 玛蛋! 这是真的? 那个出来质疑的官员尴尬的站在那里,上面的赵祯暗自记下了他的名字,准备以后算账。 “郡王竟然斩杀了敌将?” 一怔之后,吕夷简不禁欢喜的出班道:“从太祖皇帝以来,大宋出征的帝王有三位,太祖太宗皇帝都能征战,真宗皇帝……也能征战,如今汝南郡王也能征战了,也算是好事儿!” 新 856:平阳公! 真宗的征战实际上就是去当吉祥物鼓舞士气的,所以这个能征战吕夷简说的有些不自然。 庞籍又遗憾了,他觉得自己应当争取去北方的,如此之战之后,自己南北均有一胜,以后的史书上定然有重重的一笔,文武双全的名号能让庞家再风光百年……可惜啊! 他纠结着出班,和同僚一起道贺。 “臣等为陛下贺。”随即一个念头就浮现在大家的脑海里。当时弹劾赵允让是为何? 好像是说赵允让游手好闲,近乎于废品,没啥功绩就站出来大放厥词,而陛下还偏偏相信他。 陛下,你这是任人宰割啊!可此次之后,陛下还是任人唯亲吗?他的功绩……这分明是知人善用啊! 吕夷简看看群臣,心中不禁暗自好笑。在这里的人谁斩杀过敌将?庞籍斩杀敌军,那是假的。 吕夷简早就调查过,庞籍这厮是追杀途中拔剑砍人,结果没砍死,差点被反扑干掉。 若非是有军士及时出手,老庞就要埋骨西南了。那上次的弹劾算是什么回事? 你们不是说赵允让没本事、没资历、没功劳吗,说陛下重用汝南郡王,是为了制衡群臣,说什么陛下不信任你们吗? 这下你们咋办?是不信任,还是你们就是废物? “陛下,郡王回京。” “哦!”赵祯差点就忍不住想站起来,最后忍住,努力保持矜持的姿态说道:“让他来。”连老眼昏花的王臻都感受到了赵允让的得意,群臣就更不消说了,稍后满脸风尘仆仆的赵允让进殿。 这是正名之战,更是赵祯打脸群臣的一战!行礼之后,赵祯淡淡的问道:“为何这般着急回京?” “念及陛下,臣归心似箭。”赵允让舔舔嘴唇,看了赵祯一眼。赵祯点点头,问道:“辽人如何?”这是题目,考赵允让此行的收获,也是帮他这次的功劳定一个基调——这是实实在在的功劳! 赵允让说道:“辽人凶悍无比,我军若非是有新式弓弩和火药,怕是不敌。”他很想说大宋无敌,但那只会误导大宋君臣,在下一次和辽国的大战中犯下大错。 “但我们有新式弓弩和火药,辽人却没有。”赵允让的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是啊! 大宋有这些能决定胜负的兵器,辽人却没有。正如同辽国拥有无数骑兵一样,我有敌无,这就是战斗力。 赵允让话锋一转,说道:“臣此次北行,见识了北国风光,见识了金戈铁马,见识了惨烈,见识了悍勇……”来了! 他开始为自己被赶出京城的遭遇抱屈了,不对,这是报复!赵允让出京并非是人们想象中的落魄,更和出京避风头不相干,但那些弹劾过他的官员们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认为,这次赶走了赵允让,不仅是赢了立场,更是在与皇帝的交锋中占了上乘,若此次赵允让无功而返,或是吃了败仗……那么今后的赵祯再想任用某个自己信任的臣子,怕是就要诸多不容易了,就像当初他任用秦为一般。 所以他们暗自欢喜。他们欢喜赵允让自然就不欢喜。所以他很是认真的道 “臣此次去了北方,这才知道辽人对大宋的威胁有多大……那边无险可挡,一旦辽军南下,就如同洪水过境,会一路冲到汴梁城下。”赵祯也没去过北方,所以此刻在仔细倾听,作为自己决策的参考。 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不过那些水网和水田还是算了吧,臣此次发现……这纯属是个笑话。”赵允让说道 “辽军的密谍在大宋境内活动,哪些地方能通行,那些地方不能走,他们对此一清二楚,所以与其把钱粮和人力耗费在这上面,不如多操练将士。” “咳咳!”有人在剧烈咳嗽着,赵允让皱眉看着他问道 “这是伤风了?”他的态度从未有过的厌恶,那官员竟然不敢说话,只是低头请罪。 挟势而归的赵允让,这气势不得了啊!可当初是谁说,这厮只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的? 现在他突显锋芒,便让人耀眼不以。综上所述,只有一个原因——他在藏拙! “说说。”赵祯对此很有兴趣。 “那些水网和水田并不能阻拦辽军南下,臣这么说吧,除非是把整个北方都挖烂了,挖成烂泥塘,否则都是在自取其辱!自欺欺人!”殿内瞬间就爆炸了! “此言大谬!”一个官员出来说道 “北方的水网和水田在,辽军这才不敢南下,郡王这般说,是把这数十年的辛苦经营都视为无用吗?”赵允让看着此人,淡淡的道 “此次跟着去北方的有六千余将士,这一路的水网和水田可拦住了?就算是六万,六十万也拦不住!这数十年辽军没有南下,不是惧怕了那些水网和水田,而是在当年的大战中吃到了教训。”当年的澶渊之盟首要是武人得力,让辽人知道大宋依旧有一战之力,这才有了和谈。 没有武力作为保障,别说是什么水网水田,就算是弄座山脉挡着,辽人依旧会南下,夺取大宋这个心心念念的繁华之地。 他越想越气,真想挽起袖子抽此人一巴掌。可看到有些官员一脸的不以为然,他就觉得要改变这些臣子的观念任重道远。 “你等害怕辽军,于是就怂恿给黄河改道……”殿内的温度升高了些,官员们都有些脸红。 给黄河改道,这事儿堪称是无知者无畏,可大宋君臣就这么干了,骨子里的原因就是惧怕辽军南下。 “你等惧怕辽军,于是就怂恿在北方广布水田……可那些水田在我看来只会给入侵者粮草!”愚蠢! 赵允让暗藏着的话谁都听得懂,他因为暗讽群臣不要脸而被弹劾出京,此刻竟然敢讥讽群臣愚蠢……果然是年轻人啊! 胆大无畏,一番话就让群臣灰头土脸的。死一般的寂静! “果真挡不住吗?”赵祯从未见到过北方的真实情况,一切都以臣子们的介绍为决策依据,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了,一群怕辽人怕到骨子里去的臣子给的建议会好吗?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转动了一下,旋即湮灭,不知道何时会被重新想起来,但他却精神一振,觉得心头又去了一块大石。 原来北方的水网和水田并不能阻拦辽军啊!那还弄个什么?赵允让说道 “陛下,真的挡不住,若是能挡住,通往北方的道路何在?”有人说道 “但有这些水网和水田在,辽军在北方无法从容攻城略地……”呃!赵允让捂额,很奇怪这样的臣子为啥能进入朝堂。 “懂不懂兵贵神速?懂不懂擒贼擒王?”赵允让愤怒的道 “若是我领军,当会率军一路直插汴梁,什么北方攻城略地,一旦敌军南下,那就是灭国之战,谁会和你在北方纠缠?谁?”一群不懂战阵的蠢货去指挥战阵,一群不懂战略的蠢货去设计防御手段……幸而这一切都来得及改变。 幸好啊!赵祯心中一惊,吩咐道 “让秦为来。”稍后秦为来了,看模样分明就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还有些起床气残留,赵祯问道 “北方的水网和水田可能阻拦敌军南下?”秦为没想到竟然是这个问题。 他没精打采的道 “水网里有鱼,能让敌军捕鱼,水田里有粮食,能让敌军得到补给,至于阻拦敌军南下……陛下,黄河都不能,难道那些小河沟就能了?” “黄河都不能……”这句话让赵祯彻底的醒悟了。 “当初给黄河改道,不就是怕辽军坐船而来吗?水网水田就能阻敌,那还要军队作甚?直接把汴梁的北方全给挖了不更好?”秦为真心不懂这些人的脑回路。 从给黄河改道开始,他们不屈不挠的,深得愚公移山的精髓,可却不知道黄河改不得,一改就从母亲变成了父亲。 咆哮的父亲。在挨了这位父亲几次暴打之后,大宋君臣依旧百折不挠的继续着给黄河改道,若非是秦为,那一次的水灾将会给大宋带来更大的灾难。 赵祯很欣慰,后怕之余真的很欣慰。大宋避免了灾难,也避免了消耗大量的钱粮,这算是好消息。 “既然如此,那此后北方还是以戒备防御为主,莫要再弄什么水田了,百姓想弄就弄,莫要强迫他们……”好了,又一个防御措施被否决了,不知道当初制定的人还在不在,若是在,那老脸估摸着会红成猴子屁股。 秦为和赵允让交换了个眼色,心中的欢喜渐渐洋溢出来。这一步步的胜利,一步步的改变,大宋对辽人的态度也在改变,可喜可贺啊! 赵祯心中愉悦,见儿子的模样狼狈,神色疲惫,心中难免就涌起了怜子之情。 “汝南郡王此次去了北方,据说是斩将杀敌……”他目视秦为,群臣也在目视秦为。 这是不是真的?大宋名将秦为一脸肃然的道:“启禀陛下,万众瞩目之下,汝南郡王一刀把敌将斩落马下。”他当然不会说时机是他挑选的,但不管怎么说,赵允让在战场之上当着众将士斩将杀敌,这算不算立功? 当然算!以后谁再敢拿他没资历、没功劳的事儿来哔哔,赵允让马上就能打脸。 而且有此功劳,更说明了赵祯知人善用,一个秦为、一个赵允让……以后谁要是再阻拦他任命决策,只消拿此事出来说话。 朕一手提拔起来两位能臣,你敢说朕不会用人?少比比了,以后朕说用谁就用谁……谁若是不服,简单,你也做些功绩出来,不必多,能比得上赵允让这次的就行。 赵祯点头,满意的道 “立功了,很好。”简单的五个字,群臣里有弹劾赵允让的,顷刻间老脸通红。 赵允让很是老实的说道 “陛下过誉了,臣只是杀了敌将,算不得功劳。”这是反讽!那几个弹劾过赵允让的官员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觉得赵允让这厮真的是太刻薄了,不对,是腹黑。 你看他一脸老实的模样,谁敢说这是反讽?这是腹黑啊!赵祯满意的道 “懂的谦逊,看来你此次长进不少,去吧,好生歇息,这段时宫里来了些外藩进贡的水果,回头给你拿些。”这是奖励! 赵允让行礼告退。秦为随后告退,他还得回家去看看刘姝母子。群臣再度道贺,赵祯微笑道:“汝南郡王是宗室,就算功劳再大也好打发,可秦为如何封赏?”呃! 众人默然,有人却脱口而出道 “他不是喜欢打断人的腿吗?” “哈哈哈哈!”群臣不禁大笑了起来。就在这大笑声中,赵祯说道 “他也做了父亲,有了儿子,再不可这般胡闹了。”这话里带着些许暗示。 秦为不小了,该重用了。群臣还在努力消化这个暗示,赵祯说道 “朕记得他是县公吧?” “陛下英明。”群臣敷衍了一下,赵祯说道 “臣听人说他想要冠军侯……”这个……冠军侯,那代表的意义太重大,而且充满了侵略性。 前汉的冠军侯就是侵略如火的代表人物,和大宋的气质不搭干啊!赵祯显然也想到了这个,所以笑道:“冠军侯是前汉的爵位,大宋自然不同,如此就封为还是公爵吧……平阳公。”平阳县开国功勋,简称平阳公。 这可不是县公能比的,而是真真切切的国公了,虽然比不上吕夷简那等真正以国封公,但也是州府之公了。 吕夷简艳羡的道 “秦为才二十多岁竟然就以军功封侯,让臣都艳羡不已,恨不能再度少年,为大宋去厮杀。” “是啊!”庞籍说道 “虽然臣身上的爵位比他还高,可都是因官职而来,出去别人一问,臣都不好意思说……军功封侯啊!”军功封侯是无数人的梦想,但能实现的没几个。 ……秦为到家时,麦芽已经醒来,在茫然的看着这个世界。刘姝欢喜的道 “夫君,麦芽很能吃呢!”能吃是福啊!秦为笑眯眯的摸摸儿子的脸蛋,问了刘姝的身体情况,然后去了前院。 庞世英已经在等候了。 “书院学生出去和人争执,把对方驳斥的哑口无言,对方恼羞成怒,几人合伙殴打了书院的学生……”庞世英的脸上多了些冷色 “当即有人报官,可开封府推官王希却说双方是互相殴打……庇护那几人。”秦为问道 “那几人是哪里的?” “是盛新书院的学生,都二三十岁了,还是没考中进士。”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857:阴毒 “盛新书院只是个普通的书院,二月的时候,郭谦在外用饭遇到了三个盛新书院的学生,对方对燕山书院口出不逊,郭谦就驳斥……对方最后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之下,三人围殴了郭谦。”庞世英的眼中多了血丝,秦为问道 “你准备怎么弄?” “你别管。”庞世英显然不准备让那三人好过。秦为点头, “那三人你去,冯希垚那边我去。” “为何?”庞世英皱眉,秦为说道 “你够狠,但不够不要脸……”……庞世英带着谢挺和两个北伐兵走在大街上,脸上挂着生人勿进的冷漠,说道 “就在前面。”前方有家酒肆,四人走过去,两个泼皮迎了过来。 “先生,半月前小人请人雇佣了几个半掩门的女人去勾引那三人,那三人连续告假……”手段不错啊! 谢挺看着身边神色平静的庞世英,很是赞赏的点点头,觉得这个年轻人有前途。 “其中两个女人是有家室的,不过男的没出息,专门为她们放风……此次给了钱,她们都愿意和自家男人一起出首,说那三个学生勾引她们……”玛蛋! 谢挺突然觉得有些冷。勾引有夫之妇,而且还双宿双飞……这个是犯忌讳的啊,现在虽然不用浸猪笼,但名声也全毁了。 对于读书人来说,名声在许多时候就是生命,可庞世英设下了这么一个阴毒的陷阱,准备毁了他们的名声,这个…… “高!”谢挺竖起大拇指,觉得郎君的身边都是一群奇葩。庞世英阴毒,但聪明的让人害怕。 从此次事件里就能看出他的秉性来。他并未冲动,而是花钱去雇佣了几个半掩门的女人,然后让这些女人去勾搭那三个学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手到擒来,然后……庞世英点点头, “准备,马上开始。” “是。”两个泼皮冲着对面打个呼哨。庞世英说道 “咱们进去,稍后听某的话动手。” “咱们还要动手?”谢挺觉得这年轻人还是百密一疏,这种事儿见不得光,自然不能暴露自己, “让那些泼皮动手就是了。”庞世英进了酒肆,淡淡的道 “书院的学生受了委屈,某作为师长,若是不能亲手为他们讨回公道,哪还有脸回去教他们?”酒肆里稀稀拉拉的坐着一些人,其中有三对男女坐在左边,三个男子看着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三个女人看着含羞带怯,却是多了一番诱人的滋味。 这三对男女都喝的醺醺然。女人倒在男子的怀里吃吃笑着,男子的手胡乱摸索。 “客官可是喝酒吗?”伙计过来了,看庞世英穿着不俗,讨好的露出笑容。 庞世英点头, “四个人,来一坛酒。” “好嘞,下酒菜……”伙计发现庞世英的穿着很是华丽,而且气质不凡,就觉得这会是一笔好生意。 “三道菜,简单的。”在伙计失望的目光中,庞世英坐在了案几后,酒上来,庞世英打开封口,连续喝了三碗,眼睛里多了血丝。 “准备。”嘭!酒肆的门本就是开着的,却被人用力踢了一脚。 “谁特么……”伙计刚叫骂,就看到三个大汉冲了进来,大汉们目光梭巡,最后定在了那三对男女的身上。 “贱人!”那三个男子愕然,正想喝骂,怀里衣衫不整的女人们却尖叫了起来。 “夫君,奴错了……” “夫君,是他拿钱勾引了我。” “他说能考中进士,让我和你和离。”我靠!酒肆里的人开始都以为那三个女子是女妓,可气质却不像,此刻见到反应,顿时就明白了。 “竟然是勾搭良家妇女,而且还是读书人,这……伤风败俗啊!” “你懂什么……良家最好,玩儿的开,还不用花钱。” “……”那三个男子满脸惊慌,趁他们还在发愣,三个大汉已经羞红了脸,尤其是听了周围人的议论,更是怒不可遏。 “竟然敢行此伤风败俗之事,羞煞我等……给我打!”但凡被戴帽子的男人都会羞愤欲狂,什么反应都有,少有人能忍住冲动的,最多的反应还是动手。 三个学生此刻已经醒悟过来了。其中一人喊道 “这不关我们的事,是她们主动……”一个大汉冲过来,一脚就把这个说话的学生踢翻,还正好在嘴唇的位置,另外两个也不客气,冲上来后一人抓住一个,抡起拳头暴打。 庞世英在喝酒,从开始就没停过。一小坛酒喝完了,他起身道:“这段时日某恨不能弄死他们,可终究不能坏事……断了他们的手脚。”说完他当先走了过去。 这边办完事儿了,谢挺负责善后,他一脸义愤填膺的喊道:“勾搭别人的娘子,缺德啊!此等人就该痛打。” “打啊!”打太平拳人人喜欢,尤其是这种便宜架,多爽啊!何况这三人竟然是勾搭别人的娘子,但凡是男人都不能忍。 “打!”众人一拥而上,但大多是踢几脚,打几拳,庞世英就在其中,按照秦为的教导,一脚踹在了一个学生的小腿骨上。 “啊……”哪怕现场很嘈杂,可这声凄厉的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尖叫声依旧刺耳,庞世英的眼睛有些红了,他顺手拎起一张凳子,奋力砸了过去。 第二个学生伸手格挡,就觉得手臂剧痛,抬头一看,小臂已经变成了两截,而且断成了九十度……第三个学生比较倒霉,庞世英一凳子砸在他的锁骨上,尖利的惨叫声中,谢挺拼命把庞世英给拖出了人群。 庞世英的眼中密布血丝,冷静了一瞬后,说道:“事情很快就会发酵,现在马上走,记得善后……”他们疾步出了酒肆。 稍后……那三对男女也骂骂咧咧的出来了,身后的酒肆里惨叫声从未中断过。 “此事动手的人多,到时候官府问话他们也会说是义愤填膺,这是人之常情,所以无需担心会被认出来。”庞世英冷静了下来,谢挺赞道:“庞郎君智谋无双啊!”从半个月前就开始谋划,这样无人能阴谋化此事,而今日捉奸更是货真价实,就算是把官司打到御前都不怕。 你要说什么半掩门……对不住,我家不是半掩门,你说这话是想侮辱谁呢? 再说就算是半掩门也不能勾搭吧?进可攻,退可守!如此任你后台多大,也只能暗恨不可明着报复,否则就是理亏……再说庞家可不是小门小户,谁敢报复? 而且那三个学生算是彻底的完蛋了,以后就算是有考中进士的本事,也没有考官敢录取他们。 名声一坏,整个人都跟着坏掉了,至于盛新书院……出了这种恶心事儿,这个书院的名声也跟着坏了。 学生告长假出来勾搭良家,书院竟然允许,这是什么书院?野鸡书院吧? 整个报复计划堪称是天衣无缝,若非后面庞世英打红了眼,那就是完美。 现在的年轻人咋都那么厉害呢?谢挺觉得自己怕是要多学习了,否则哪天会彻底的沦为吉祥物,只需在军中充当门面了。 …… “去看看先生那边,某担心开封府的楚贽会出手。”……开封府目前的知府叫做楚贽,也是真宗时期的老人了,如今晏殊去了三司,他论资排辈顶了上来。 在给黄河改道时是反对派,说是黄河改道北方不可阻拦,不如梳理河渠,减少水患才是正经。 此人为官不喜欢麻烦,大有无为而治的味道,所以在开封府深得官吏的欢迎。 “开封是京城,各种衙门密布,街上的军巡铺多如牛毛,这等地方要清静最好,能不找事儿就不找……”值房里,楚贽在给副手,开封府推官冯希垚说着自己的思路,冯希垚仔细听着,不时点点头,很是诚恳。 下属恭谨好学,上官大多愿意教授,而且心情舒畅。楚贽微笑道 “大军刚回京,捷报虽然并未传出去,可大捷还是大捷,百姓高兴了就会放爆竹,要注意防火……” “是。”冯希垚很是诚恳的道 “要根据每件事的不同来判断出可能发生之事,事前就要做出应对……” “对,就是如此,你的悟性很高。”楚贽很是欣慰,刚想再说几句,外面来了个小吏,说道:“知府,秦为来了,说是要见冯推官。” “见某?”冯希垚四十岁不到,年轻有为,自然不肯自称老夫。 “秦为不是才回京吗?今日他娘子生产,家中琐事儿定然很多,他不在家里呆着,见某作甚?”旋即他想起了那件事,神色略微有些不自在。 楚贽摇头笑道:“他此次立下功劳,陛下定然会封赏他……而且他如今也为人父了,做事也稳重了许多,兴许是什么案子要请你去做主,让他来。”楚贽记得秦为以前遇事都是自己上,从不会想着什么报官,如今他竟然主动来了,真是成熟了啊! 稍后秦为来了,一进来就拱手道:“秦某见过楚知府。”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858:陛下,你冲动了! 这位老楚人还不错,而且有立场,所以秦为很是客气。楚贽也起身拱手,笑道:“秦大人客气了,说来王相当初还是楚某的上司,咱们也算是朋友,不知到我开封府何事?”朋友? 未必吧?秦为笑道:“有件小事,某此次去了北方杀敌,背后被人捅了一刀……”捅了一刀? 楚贽觉得这话过了些,就问道:“是何事?”秦为看着冯希垚,微笑渐渐收起,问道 “敢问冯推官,燕山书院的学生郭谦在外被人围殴,为何不处置?”嗯? 楚贽皱眉道 “不可能吧……”他是清静无为,但也见不得徇私枉法。冯希垚正色道 “这个案子某还记得很清楚,那不是围殴,当时郭谦率先动手,那三人被迫还击。” “哦,原来是这样啊!”秦为叹道 “那三个学生毫发无伤,郭谦却断了腿……这个蠢货,才进燕山书院没多久,书院里教授的拳脚刀法还不精通……可他一人去主动追打那三人,冯推官,您觉着这话可信?”ap冯希垚笑了笑,很是平静的道:“你得知道,这等斗殴的小案子本是到不了某这里,庞世英用了王安石名头才得以进来……然后信口雌黄……”作为推官,他必须要维护自己做出的决定。 “信口雌黄……”秦为突然笑了起来,很是纯良的那种,问道:“确定是斗殴而不是围殴?” “确定。”冯希垚很坚定的道:“有人看到了,就是这样。”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而楚贽显然也想到了,只是秦为在笑,笑的很老实纯良,所以他们都觉得应当不会。 啪!就在这种不相信中,秦为突然伸手,冯希垚捂着脸,愕然看着秦为。 “你……”秦为说道:“这是斗殴。”说完他就冲了上去,拳***加,等他退回来时,冯希垚已经躺在地上惨叫了,他的一条腿已经变了形状,双手在捶打着地面,不住的惨叫着。 这个……楚贽想起了秦为打断腿的事儿,就怒道:“你太放肆了!莫以为有相公在背后给你撑腰,便可无法无天了么?”他是本分人,所以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这是斗殴!”秦为看了一眼门外聚集的官吏,说道:“那个案子是不大,庞世英报官也只想警告那些想对燕山书院动手的渣滓,可在开封府却得到了什么?徇私枉法,无耻之尤!” “胡言乱语!” “这是污蔑!”外面有人说道:“冯推官处置案子公平公正,开封府上下有口皆碑,你这是寻衅闹事,不,打断了冯推官的腿,这事儿可不小。”这可是推官的腿,而且没有任何错处你秦为竟然就敢动手打断了,开封府的官吏们此刻很是愤怒,外面的呵斥声不绝于耳。 “哎!让让啊!”就在此时,外面来了一个满头大汗的官员。 “都让让,有事找冯推官!”人群让开道,这官员疾步进来。等看到倒地惨叫的冯希垚时,明显的楞了一下,然后说道:“知府,有人举报,说是盛新书院的三个学生勾搭良家被打断了手脚……”靠! 楚贽看着秦为,沉声道:“这是设套?”秦为摇头,认真的道:“某刚回汴梁,再说……秦某需要如此么?”那官员哭丧着脸道:“那三个学生都半月前就勾搭上了女人……”我……楚贽哪里能想到庞世英一边来开封府报案,一边派人去策划了勾引那三个学生的行动,瞬间懵逼了。 “说清楚!”可怜楚贽为官清正,哪里懂的这等阴毒婉转的手段,于是懵逼了。 “那三个女人就是有夫之妇,不过却是半掩门做皮肉生意的……今日那三个学生带着她们去酒肆喝酒作乐,结果被那三个女人的男人当场拿获……在场的人都动了手……手脚都被打断了。”法不责众,庞世英干得漂亮啊! 楚贽此刻问了一句:“那三个学生……”他看着秦为,那官员苦笑道:“就是打了燕山书院学生的那三人。”你大爷的! 这事儿要是没猫腻老夫把一双眸子挖了去!楚贽怒了,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冷喝道:“去查清楚!所有涉事之人全都拿来问话!”不多时,升堂,楚贽亲自审案。 那三对男女被带了来,当堂喊冤:“他们三人那日说是刚打了谁爽快,于是就一起去……后来对小人的娘子念念不忘,竟然在事后勾搭,在一起都半个月了。” “嗯!”楚贽觉得这话没什么文艺,就板着脸沉声道:“此事老夫既以接手,你们便知但凡有谎话,律法无情。”三个男子抬头, “小人不敢,此事众目睽睽,请知府做主。”呃!楚贽突然无奈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来解决此事,因为他不能严刑拷打这三人,否则……秦为就在边上很纯良的看着,但若是他楚贽敢对这三人用刑,他绝壁会喊开封府对受害者下毒手。 若是不动刑,按照秦为的尿性,随便拔根汗毛,这三对男女此后就能过着美好的日子,半掩门的经历一去不复返。 看看。只要顺从了秦为,从此三家人就走上了康庄大道,干不干?肯定干! 估摸着就算是用刑都没法让他们改口。有钱就是好啊!金钱的力量就是这般强大,让人无可奈何,就像当初秦为悬赏十万缉拿此刻,连皇城司的叶双愁都心动了。 楚贽只能叹道:“此事老夫不管,但你不该打断了冯希垚的腿……老夫要进宫,这事儿你捂不住。” “应该的。”秦为拱手,他尊重楚贽,所以不想为难他。楚贽走到门口,外面有人说道:“知府,秦为又立功了。”楚贽抬头,身体摇晃了一下,苦笑道:“老夫倒是忘记了,只是你此次的功劳够吗?是了,击败辽军的精锐,还让陛下压下了那些反对的声音,是够。”还在惨叫的冯希垚突然停住了,然后喊道:“某要上告……” “秦某告辞。”秦为压根没搭理冯希垚,拱手后就往外走,开封府的官员们让开了一条道,看着秦为从身边从容走过。 有人愤怒想喷,毕竟这是邀直买名的好机会……可想起秦为才将立功,不知道够不够再打断自己的腿,于是缩了。 有人想动手,却想起秦为可是大宋名将……屡屡铸京观于边界的狠角色,自己这种战五渣的实力上去只能是送人头,于是颓然。 秦为左右看看,然后轻笑一声,消失在前方,众人听着里面冯希垚渐渐尖利的惨叫,不禁心情悲痛。 “咱们开封府就这么被他秦为给踩了一脚?这算怎么回事儿……以后是不是来个人就能踩咱们?” “那可不是,推官都被打断了腿,这是被扇了一记耳光。” “……”开封府府衙里的气氛沉郁,而楚贽则随即准备进宫,可他刚准备进宫,就听到了一个消息。 “陛下刚下旨,秦为册封国公了。”你妈了个……开封府的官吏们都两眼放光,有人喊道:“功劳不够了!绝对不够……他才将打断了推官的腿,又封了侯,重了!”这大抵就和重婚一个性质,开封府府衙沸腾了,楚贽本来是怒火冲天,现在却是愁眉苦脸的进宫。 “……陛下,秦为打断了推官冯希垚的腿……”赵祯想杀人!他四处看看,可却没有趁手的家伙,关键是秦为也不在,许茂则心中纠结,觉得秦为绝壁是失误了,但最失误的还是陛下。 “陛下。”看陛下的模样分明就是想收拾秦为。许茂则作为好基友不得不出来,为了那些秘制卤菜而冒险,若是秦为凉了,他这辈子估摸着就再别想吃到那些美味的卤味儿了。 “秦为一出去就动手,很及时啊!”很及时?楚贽怒了,等看到许茂则一脸正色时,才明白了过来。 合着秦为才回到汴梁就动手,就是想把功劳给抵消掉。可谁曾想赵祯这边下手更快,秦为前脚出宫,后脚赵祯就当着群臣的面给秦为封了国公,于是秦为去动手抵消功劳,没想到撞车了。 按照往常的规矩,是陛下你冲动了啊!赵祯也知道是自己冲动了,在得知此战大胜之后,他只觉得神清气爽,以后在无人敢忤逆犯上,这不禁让赵祯爽的想呼喊几声,于是对秦为就越发的满意了。 这一满意可不得了,迫不及待的赵祯就给他封侯,却忘记了秦为有办法抵消功劳,这下咋办? 赵祯黑着脸道:“去追回来。”去秦家的旨意还在路上,若是能追回来,那么此事还是默契之中,秦为不封国公,徇私的冯希垚倒霉。 至于秦为跋扈,按照赵祯的了解,他要打断谁的腿,那人必定是有该打之处。 也就是说,他压根就没给别人口实,总是狡猾的和老鬼差不多有意思吗? 这下还不是翻船了?赵祯头痛的看着许茂则狂奔出去,觉得怕是晚了。 859:秘密武器 “让叶双愁来!”稍后叶双愁来了,赵祯吩咐道:“去查冯希垚,还有燕山书院二月不是有学生被打……查。”叶双愁躬身出去,按照皇城司的效率,今天就能得到消息,许茂则也一路策马而行,但暮春的汴梁街头人太多,没给他起速的机会。 “让开!”许茂则真的急了,他知道一旦此事解决不好,秦为的麻烦就大了去,等看到甜水巷时,依旧没有追上宣旨的队伍,许茂则下马开始了狂奔。 “停住……”他一边喊一边奔跑,当跑到秦为家外面时,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恭喜平阳公……平阳公?您这莫非是欢喜过头了?怎地看着发呆呢?快接旨吧……平阳公。”玛蛋! 许茂则悲愤的捶了一下大门,心想秦为当然要发呆,这厮闯祸了……他缓缓走了进去,就见秦为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 他回头,街坊们已经在拱手了。 “恭喜秦大人军功封公!”刚才的旨意很清楚,说的就是秦为战功彪炳才封的公,虽然不是国公,但那不是因为功劳,而是因为资历太浅……让人羡煞啊! 而更让人羡慕的就是秦为还是个文官,文官以军功封公,同僚们会嫉妒的眼睛发红,而武人们会欲哭无泪,被文官抢饭碗了啊! 可现在秦为却在发呆,然难道这还不满意? “秦大人这是欢喜狠了吧?” “是啊!二十余岁就封了公,再过几年不就是妥妥的国公了?大宋开国至今,除了那些立国的武将,可没几个。” “当朝就秦大人一人呢!” “……”秦为拱手强笑道:“多谢各位街坊。”孙好民还不知道情况,所以欢喜的出去和街坊们叙话应酬。 秦为看到了许茂则,顿时就怒了。 “老许……为啥不早来,你提前打了招呼也好啊……这事儿闹得……”你要是早点来,这事儿不就解决了? 我打断冯希垚的腿,正好抵消功劳。许茂则指指汗湿的额头,苦笑道:“街上人多,没法打马……”传旨的还在懵逼,许茂则说道:“赶紧回去复命吧。” “是。”他们前脚一走,许茂则后脚说道:“你的麻烦大了!”……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汴梁。 “秦为封公……这不是定下来了吗?而且又不是国公,还差着一级呢……虽说年轻了些,但他身上的功劳却是实打实的,没人能说什么。”吕夷简被下属一脸的兴奋弄懵了。 “吕相,可秦为刚才打断了顺天府推官冯希垚的腿……他有功劳是不假,可这么做,却有些恃功而狂了!” “什么?”吕夷简丢下手中的毛笔,目瞪口呆的问道:“这小子属疯狗的么?刚回来就惹祸……多久的事?” “就是刚才。”值房里一阵寂静,随后范仲淹叹声道:“若是迟点儿封公还好,现在圣旨以下……此事麻烦了。”…… “麦芽,小麦芽。”外面各种反应都有,可秦为却在家里逗弄着儿子,刘姝靠在床上,看到秦为眉眼温柔,就觉得此生无憾了。 秦为把襁褓放在枕头边上,低声道:“辛苦你了,好生休养着,想吃什么只管说……不,得听御医的,等出了月子,为夫再进厨房为你做你喜欢吃的。” “好。”丈夫体贴,儿子看着还健康,这既是神仙般的日子啊!刘姝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十年后,儿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拱手道:“娘,孩儿中了进士。”至于十岁的孩子怎么能中进士,这不在刘姝的考虑范围。 秦为抱着儿子就是一顿傻笑,良久才去了书房。前院的书房里,王臻大发雷霆。 “你急什么?”秦为低头, “某只是想报仇要快,否则那些人就会有所准备,所以这才……没想到陛下更快。”是啊! 陛下此次封侯快的不可思议。王臻气咻咻的道:“此事麻烦了,现在满朝文武弹劾你的奏疏,估摸着能淹没了陛下的龙案……”庞世英和苏洵都在,狄青还随着大军在后面,赵允让此刻大抵是进宫使劲求情了,不过王臻不看好。 “上疏请罪吧。”王臻已经颤颤巍巍的起身,说道:“老夫回去找吕夷简他们说说,晏殊和庞籍那边怎么说?”如今朝堂上与秦为秦记的人不少,晏殊、庞籍、王臻……范仲淹为人太过君子,只能算半个。 至于吕夷简……但愿老吕这次不要落井下石,就当老夫买他个人情了! 王臻这是要舍下老脸去寻人情了。秦为心中感动,说道:“王公放心,此事某有把握……再说某已经长大了,也不能一直让您忧心不是……” “把握个屁!”王臻盯着庞世英问道:“庞籍认识些人,他怎么说?” “家父已经去找人了。”庞世英觉得此事谁都不能怪,但怎么为秦为斡旋却很头痛。 “真的没事啊!”秦为哪里忍心看到王臻去卖老脸, “王公,某这边有些新奇的东西。,只要拿出来,应该能抵消一些罪责。” “什么东西?”王臻皱眉道:“你莫要哄老夫,否则回头收拾你。” “是宝贝,大概能让陛下很舒心的宝贝。”秦为指指窗户,笑道:“等他们闹吧,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某再把玻璃丢出去,到时候看看那些人的嘴脸。”王臻指着他,心中一松,说道:“原来是玻璃……老夫却忘记了此事,罢了,如此老夫就回去了。”他心情一放松,出门时还来了个轻轻的跳跃,差点把秦为吓尿。 “您这个还是小心些啊!”刚才可是差那么一点就扑街了。 “老夫好得很!”老王心情大快,上马就走。回去后,庞世英皱眉道:“某不是忘记了玻璃,而是觉得不值当用这个来换取冯希垚的一条腿,至少得两条才是。” “这个生意太大,某一人做的话,会成为众矢之的……钱能助人,亦能坏人,很多时候太有钱不是好事儿……”玻璃太能赚钱了,而且一出世就会引起连锁反应,秦为正在想怎么寻找时机推出去,冯希垚的事儿正好当引子。 “不是全给陛下?”苏洵看着透明的玻璃,一首词又在脑海里开始孕育了。 “全给陛下没必要,那是公私不分。”苏洵笑道:“原来您这边早就准备好了退路,外面那些弹劾就当是看热闹。”秦为点头,他是准备看一场热闹。 ……弹劾的浪潮持续了两天。据说陛下已经顶不住了,在和宰辅们商讨怎么处置秦为,据说是准备让秦为去杭州,去市舶司。 这是赵祯的如意算盘,看似发配下放秦为,可去了市舶司的秦为如鱼得水,立功也是等闲啊! 到时候立功归来,秦为也算是磨砺了一番……皆大欢喜啊!赵祯派人给秦为透了个风,让他第二天来上朝,当场处置,秦为应了,然后让人去炼钢厂弄了几块玻璃来。 晚饭他亲自下厨,弄了一个火锅。先去陪着刘姝吃完饭,再看着麦芽吃完‘饭’,秦为这才心满意足的去了饭厅。 这是三种口味的鸳鸯锅,麻辣、酸汤、清汤,刘姝平时喜欢酸汤的,不过她刚生产完还不能吃这种火大的饭菜。 秦为就冲着麻辣汤底使劲。……凌晨,刘姝最近几天睡的很不踏实。肚子里的货卸了之后,小腹一下平坦了,原先鼓胀的肚子松松垮垮的……还有那个孩子……她觉得自己此生大概再难睡懒觉了,所以在睁开眼睛时就有些小幸福。 那是我的孩子啊!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偏头看向枕头边,那里有她和秦为的孩子,那个小小的麦芽…… “小麦芽……”枕头边没有小麦芽,刘姝心中猛地一惊,她正想爬起来,却看到了背身在抱着孩子的秦为。 “夫君……” “嗯?”秦为回身看去。昏暗中,能看到他那眉眼间的温柔:“起那么早做什么?又没什么大事儿,再睡一会儿。”坐月子这个传统秦为不知道好坏。 但能延续多年,定然有它的好处在里面,所以他准备了不少东西,不至于让妻子变成个邋遢鬼。 “夫君要去上朝吗?”刘姝接过襁褓,孩子哼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不舍父亲的怀抱。 “嗯。”秦为俯身摸摸她的脸, “保持心情开朗,对你和孩子都有好处。”产后忧郁症啊!这个毛病很让人纠结。 “夫君说什么?”刘姝一脸愕然,秦为笑道:“没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脑补能力之强,能把所有不愉快的事儿都在自己的脑海里给灭杀了。 我就是天下无敌!起身出了房间,外间的赵七七也已经起来了,见他过来就低声道:“昨晚娘子睡得晚,还是多睡会儿好……” “嗯。”秦为就在外面站了站,然后准备去前院。 “郎君……” “嗯?何事?”秦为回身,赵七七咬着下唇,突然问道:“今日不会有事吧?”她是宫中出身,在得知了消息之后,就开始担心秦为的未来,这事儿弄不好秦为就会被下放,到时候一大家子人跟着去,天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秦为笑了笑:“放心。”他的笑容很平静,赵七七福身道:“是,奴知道了。”秦为微笑着到了前院,孙好民忧心忡忡的道:“郎君,要不……告病?”告病的话,就算是要处置秦为也只能等他的病好了,这种无赖的手法有人用过,还不错。 “你想多了,看好家里。”赵七七是宫中人,所以对这种权力倾轧很敏感,觉得秦为要倒霉,孙好民的前主人是被捕流放的官员,他最怕的就是秦为重蹈覆辙。 至于其他人……林小北重新跟在秦为的身边,依旧沉默,没有一点担心,乔风在嘀咕着春杏的肚子,一脸的幸福。 幸福实际上就是知足,你知足了你就幸福,追求完美的人最终多半会变得神经质,所以秦为有些羡慕乔风。 一儿一女,有吃有喝,这才是生活啊!一路到了皇城外,灯笼映照着那些官员,看着白惨惨的,和僵尸差不多,让人不自觉的就像离远些。 “快看,秦为来了!” “这等胆大可恶之人,他竟然还敢来?” “谁都知道今日陛下要处置他,他怎么能不来?” “这次他会被下放到哪去?琼州?还是河间府……若是去西南最好,哪里土著横行,还荒蛮……” “还是琼州吧,去了河间府,就怕他再把天给捅个窟窿出来。” “他看着……竟然还在笑,这人简直不知死活!” “玛的!真是嚣张啊!”秦为微笑着走了过来。吕夷简见了摇摇头:“按理说你这次做的没啥错,功高盖主不是啥好事儿……可此事阴差阳错,不知道该怪谁。” “罢了,晚些好歹为他说些好话……”庞籍觉得这事儿大抵会青史留名,成为笑谈:“可陛下那边骑虎难下,这事儿打脸了……怕是难办啊!”秦为缓缓走来,那些官员们在看着他,有人突然喊道:“发配!” “对,发配!” “这等残忍的行径不该容忍,该把他发配了。” “发配到琼州去!” “……”每个人都有对头,可秦为的对头却多了些。 “冯希垚渎职!”王臻站出来了。将近七十岁的老汉一人独立,目光缓缓环视一周, “老夫掌管过开封府,什么一人追打三人?那三人毫发无伤,燕山书院的学生却断了腿,这是什么追打?” “兴许是他打不过呢!” “打不过?”王臻笑了,却很轻蔑, “打不过还要去追打,而且当时他已经驳斥的那三人哑口无言,为何要追打?” “那三人出言不逊……呃!”说这话的人把肠子都悔青了。玛的,猪!你这不是主动露底吗? 王臻果然冷喝道:“老夫已经恳请陛下出动皇城司去查此案……到时候咱们看看是谁在弄鬼!”一瞬间,周围鸦雀无声。 ……自从弄了个五服之外的宗室自谋生路之后,宗室来上朝的人数就越发的少了。 只剩下个老好人,淮南郡王赵其,这人没啥大本事,也比较安分守己,平时就做好自己的小透明,绝不主动出头。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560:水军回来了 可今日宗室却来了不少人。赵元俨的嫡子赵允良来了,赵允让也来了。 “身为官员,论事当论理,可你等却站在了冯希垚的那一边,理何在?没有道理还振振有词,一肚子的学问学到哪去了?” “听风就是雨,听到秦为倒霉就高兴。他倒霉对你等有何好处?对大宋有何好处?是了,他倒霉了,你等就能和衷共济,和光同尘,大伙儿一起平庸……”王臻的声音在皇城前回荡着,城头的军士都在趴着听。 “自己没本事却见不得别人有本事,本是一群庸人,中间突然出了个有出息的,顿时人人喊打,恨不能一把把他按下去,永世不得翻身……嫉贤妒能!无耻!”大宋第一喷子上线了,周围的官员们哑口无言。 这言辞实在是太犀利了呀!自己没本事却见不得别人有本事,要把有本事的那人给按下去……这些话犀利的让人觉得灵魂在灼烧。 仿佛自己的衣服全被剥光了,赤身果体的站在大家的面前,身体里最龌龊的一面都暴露了出来。 果然是王臻啊!秦为觉得王臻若是去了后世,大抵会被斥为喷子,可这个喷子真的很不错啊,从帝王到臣子,就没有他不能喷的人。 秦为真想为王臻喊一声666,可赵允让却出来了。刚刚在西北得了斩将立功的赵允让,此刻正是携威之时,皱眉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对错不分,好坏不分,怎么做的官?怎么做的人?”有人在后面说道:“可秦为的功劳都封侯了!”那货的功劳用完了,所以他活该被罚。 “本王怎么不知道?”赵允让盯着发声处,突然冷道:“那你又有什么功劳?你在此嘤嘤狂吠,可是自持功劳比他高?”苏洵在边上装小透明,眼中的崇拜之色都要满溢了。 哥是御史啊!御史不就是该喷吗?要是能学到王臻和赵允让的三分本事,那我苏洵也能在喷子届……不,是在御史台成名啊! 吕夷简在边上看着这一幕,唏嘘道; “那些人只盯着秦为的错处,却忘记了他为大宋立过无数功劳,也忘记了冯希垚在此案中的错处,可见都不是对事,都是冲着秦为这个人来的。”庞籍也跟着点头,叹声道:“这些官员……秦为上次说过什么?黄鼠狼下崽,一窝不如一窝……”他说完这话后,发现周围静悄悄的,庞籍缓缓看去,那些官员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大多是委屈中带着恼怒。 老夫好像说错话了?吕夷简板着脸道:“黄鼠狼……这个说法不好。”一群道貌岸然的官员被你庞籍比喻成了黄鼠狼,那陛下是什么? 老虎? “开门了。”掖门开了,百官鱼贯而入,秦为跟着人流往里去,突然听到身边有人低声道:“你要完蛋了。”秦为想都不想的一肘打去,侧后方传来一声闷哼。 肋部被重击是没法惨叫的,秦为心满意足的继续往前走,稍后那人缓过来了,冲着前方的秦为喊道:“他动手打人!某的肋骨断了!”秦为回身,一脸无辜的道:“你说什么?”王臻怒道:“秦为离你差不多十余步,难道他会那个什么……” “王公,隔山打牛。”秦为很是体贴的送上了新名词。 “对,隔山打牛。”王臻咆哮道:“这是冤枉他上瘾了吗?来来来,快去陛下那告状,就说是老夫打的,老夫不惧宵小!”那官员捂着肋下痛苦的道:“刚才他走在某的身边时下的手。” “那你为何现在才说?”玛蛋!我没法说啊,当时差点就背过气去了。 “走了走了。”众人都觉得无趣,那官员捂着肋下,泪奔道:“某说谎不得好死……” “不要脸!”苏洵走过他的身边,厌恶的道:“说谎就够了,还用谎言来赌咒发誓,这是不忠不孝,脸都不要了?”某没有啊! 官员仰天长叹,有内侍喊道:“噤声!”这是皇城,不是菜市场,哪能高声喧哗。 “放心。”庞籍走到秦为的身边,低声道:“老夫已经找了不少人,到时候他们都会帮你说话,好歹别……”到时候大伙儿一起上奏疏为你求情,让你少受些苦也好……老庞平时看着古板,可此刻却只是一句话就感动了秦为。 “是。”他看到了许多对头,也看到了许多朋友。人生啊!就要这么才有趣。 今日的朝会赵祯看着很精神。他昨夜计算了许久,觉得秦为去市舶司的话,按照那厮的秉性,外藩商人怕是要倒血霉了。 可秦为狡猾,在弄外藩商人时,本国商人出海的事儿定然就在计划之中,那么水师就是重中之重。 大海茫茫,间或有岛屿。那上面的土人凶狠,不事生产也就罢了,还专门出来抢掠海商,这些可都是野蛮之辈啊! 赵祯觉得秦为的提议没错,可水军能不能承担重任?上次水军大败辽人,那一战收获不小,想到拖回来的那些商船,还要那些财帛……赵祯心动了。 迂腐的臣子会说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对于帝王而言,有钱才是王道,而耶律宗真现在很头痛吧? 赵祯想到那位‘兄长’就想笑,陆地上两次大败,海里还来一次,吐血不? 他心中得意,抚须道:“水军去了交趾,也不知道如何了。”庞籍出班说道:“陛下,水军去交趾只是袭扰,临行前臣严厉交代过,不许他们和交趾人厮杀……”这是不看好水军的战斗力,可却不知道水军出海之后,什么狗屁规矩都是枉然。 “陛下……水军回来了。”庞籍话音未落,外面就有人来禀告。 “哦,回来了?”赵祯心中欢喜,问道:“可有损失?” “损失不多。”来人说道:“说是和交趾人列阵厮杀,杀了好些……他们还带来了好些东西,说什么……数十贯?”数十贯的东西也值当说? 君臣都想笑,觉得林兴此次大抵无功,于是为了颜面才这般说,可你这般说……丢人啊! 秦为一怔,觉得不大对:“不对吧,某怎么觉着你漏说了什么呢?”来人说道:“某是在水门那边问的话,隔着老远,不过某的耳朵好得很……他们就说是数十贯。” “林兴不是这等轻浮之人。”秦为笃定的道:“别说是数十贯,就算是数万贯对水军来说也不算什么,他都不好意思说……所以……”我去! 赵祯霍然起身。吕夷简冲过来,一把揪住报信官员的衣领,喝问道:“究竟是多少?”王臻也来了,老王一巴掌拍开吕夷简的手,然后问道:“你可是漏听了一个万字?不过也不可能啊!数十万贯,除非他们去洗劫了升龙城。”吕夷简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万一……也是,数十万贯,交趾据闻很穷,也只有升龙城里才有。”赵祯又坐了下去,觉得这事儿真是。 “朕方才脚麻了,想动动。”吕夷简笑道:“臣刚才想问问水军可要扩编……”不要脸! 王臻看了秦为一眼,秦为马上就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他用很坚定的姿态,就像当初为林兴背书一样的坚定姿态说道:“臣敢担保林兴不是这等轻浮之辈,若有错,臣去广州市舶司。”赵祯准备让他去杭州。 杭州好歹还是个好地方,可此时的广州就和半蛮荒没啥区别,太远!这货……赵祯没法说了,王臻更是想用眼睛瞪死他。 “陛下……”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祯皱眉道:“看看去!”许茂则才应下,外面就喊道:“陛下,水军带回了数十万贯的东西……”我靠! 吕夷简拔腿就跑,王臻却更快一步,以六十多的年纪率先冲了出去,数十万……数十万贯啊! 这可是一笔巨款,对现在的大宋有莫大的帮助。赵祯因为先前起身失态的缘故想矜持来着,可臣子们却先跑了…… “真是数十万贯?”说话的是晏殊,此刻他浑身都在轻颤,仿佛喝了肥宅快乐水,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吕夷简发誓晏殊的眼里全是绿光。为大宋当家很难啊!各方面的耗费大的吓死人,而且每年增长的速度比财政收入的增长速度还快,这让王臻当这个家难上加难。 数十万贯,若是有了这笔钱,今年三司的日子可就好过了啊!来人说道:“是水军的秦军主亲口说的。”正好赵祯出来,听到这里就吩咐道:“开水门让他们进来。”有人飞奔去报信,赵祯觉得有些不对劲,吕夷简问道:“那个……他们莫不是洗劫了李日尊?”天知道! 赵祯板着脸,心中却激动的道:“那个……水军将士一路辛苦,去看看。” “陛下要出宫!”许茂则刚想弄些规制,赵祯没好气的道:“别弄那些了,朕骑马出去。”一行人出宫,顺着汴河往西水门去了。 “陛下出来了。”赵祯出宫,身边重臣环伺,外围有侍卫在警惕的盯着各处,目标很明显。 “陛下万岁!” 561:大宋的脊梁 赵祯登基的时间不算长,但他延续了老赵家的传统,少扰民,而且多有仁政,于是百姓拥戴,算是开了个好头。 赵祯微笑着颔首,他觉得百姓大多是良善的,至少比奸猾的臣子们好多了。 哎!臣子们何时能学会些淳朴了?让君臣之间的关系更加的融洽一些不是更好吗? “吕相的脸上长了个小疮……” “哎!真是啊!那疮有些眼熟啊!” “那不就是没娘子的年轻人长的吗?有的满脸都是,红彤彤的,不过等成亲之后就慢慢好了。” “那吕相不早成亲了吗?” “是啊!不过谁知道呢?兴许他娘子丑,下不去手呗!”赵祯的嘴角抽搐着,把百姓大多良善这个评语收了回来,王臻也翻了个白眼,听到这些话就说道:“韩相这是……要不找个小妾吧。” “老夫是火锅吃多了。”吕夷简看了左边外围的秦为一眼,觉得秦为弄火锅出来就是害人。 “火锅?”范仲淹说道:“火锅好吃啊!特别是羊肉火锅,那吃着真是香,不过蘸水要好,多加些辣酱和香油……”前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侍卫上去排开围观的百姓,然后给赵祯和臣子们弄出了一块空地,这就是特权。 不过秦为却已经习惯了。晨雾之中,船队若隐若现,当第一艘船完全出现在眼中时,秦为看到了林兴,也看到了柳如仕,林兴依旧严肃,柳如仕依旧干瘦。 随后船队缓缓而来,甲板上堆放了不少箱子。 “打开箱子!”林兴一声令下。军士们打开了箱子,旋即清晨的汴梁就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那些都是金银啊!”这是鼓舞军心士气的时刻,所以船队的速度很慢。 “还有那些宝石……真漂亮。” “象牙,好多象牙!”百姓们欢欣鼓舞,有人疑惑的道:“以前大宋连那些西南土著都打不过,现在怎么能大败交趾了?” “那是以前,现在大宋可不怕交趾。” “连西夏人都败在了大宋的手中,交趾人算个啥?” “是啊!大宋强盛起来了,以前大宋被西夏打的痛苦不堪,韩相都不是对手,现在如何?” “西夏人败好几次了。”宰辅们听着这些议论,只觉得心中舒畅、与有荣焉……毕竟这些可都是他们在任时的功绩啊! “见过陛下。”林兴和柳如仕上岸行礼,赵祯笑道:“此行辛苦,这是和交趾交战了?”他登基之后自然想有一番作为,可大宋的战略状态不大好,北方、西北、西南都有敌人,百姓也怕开战。 在这种情况下,胜利就是最好的帮手,能把百姓和百官心头的恐惧给驱散。 林兴显然知道这个意思,大声的道:“臣率领水军去海上操练,一路艰辛,后来在交趾外海遭遇了交趾水军,交趾水军对我军发动了进攻,臣几番询问,得到的只是箭矢,水军避无可避,只得反击,一战击败敌军……”击败交趾水军不算大事,毕竟真实实力摆在那儿了,就算大宋再垃圾,也不至于被打得太惨……可你们那些钱财是哪来的? 别说是缴获的,谁家水军的船上会带着那么多财富?林兴看了秦为一眼。 出发前庞籍严令他们不得去挑衅交趾人,随后秦为私下请他和柳如仕喝酒,席间让他们只管放手视为,出了事他来担着。 但有一条,一定要师出有名!也就是说,不管你是编造还是哄骗,都先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 你看现在陛下的笑容,分明就是很满意,庞籍的嘴角都差点裂到耳根去了,可见心情舒畅。 秦大人高明啊!林兴心中暗自佩服着秦为,说道:“臣等随后靠岸,想寻找水源,可却遭遇了交趾人的攻击……”陛下,大宋水军去寻找水源竟然被攻击,这个咋整? “打他们!” “太过分了,竟然连水都不给咱们的水军喝!” “就是……”百姓们已经开始喷交趾人了,可见这个借口的强大。赵祯微怒道:“水都不给,确实是过分了。”他没去过交趾,没见识过交趾军队,自然不知道交趾人的尿性,所以当真以为是这样,不禁暗自愤怒。 “后来臣等为了自保就开始了反击……” “臣等击溃了那些交趾人之后,发现他们丢下了许多大车……臣……”林兴指着船上的金银珠宝,无辜的道:“车上就是这些金银,臣当时以为是误会,但却担心丢在那里被人给抢了,于是就守着,果然,半日后就来了一队贼人……有万余人。”陛下,臣是拾金不昧的好少年啊! 万余人的贼人?吕夷简低声道:“李日尊看来治国不行,导致国中烽烟处处。” “是啊!一万余人的贼人,怕是可以去攻城略地了。”庞籍的话让大家都微微颔首,人人都面带神秘的微笑。 一万多贼人……你林兴哄鬼呢?这些臣子都是老油条,而且深知国家的运作情况,一听到那么多贼人,马上就明白了。 林兴的话都是谎言,什么攻击,绝壁是大宋水军上岸去弄交趾人,这是秦为带来的习惯吧? 以前大宋军队哪里敢去挑衅对手?现在这等例子却比比皆是,这个大宋好像……真的变了啊! 变得更加的强硬了。 “臣等击溃了贼人,在原地等候了两日,原主却迟迟不到,最后只得把这些金银带了回来。” “好!”赵祯点头道:“你等出海做到了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当赏!”皇帝在外面要少说话,赵祯策转马头,重臣们簇拥着他回宫,许茂则看到林兴和柳如仕没反应。 “赶紧跟上啊!”林兴和柳如仕赶紧追了上去,就在最后跟着。 “某说的不错吧?”林兴觉得自己编造的借口不错,只是不知道表情是否到位。 “不错。”柳如仕自信的道:“陛下和宰辅他们都信了,百姓更不消说,定然以为咱们是吃亏了才反击。”船队开始靠岸,准备卸货。 一队队军士跑过来驱散了人群。边上的百姓都意犹未尽的回头,有人说道:“这一万多贼人……怕是不对吧?他们怎么看得这般整齐?” “某看这不是贼人,而是一万多交趾军士呢!” “交趾好像没什么水军吧?竟然敢主动进攻,这不是……这不是哄人吗?还有上岸找水源,水军都是带着刀枪的,交趾人疯了敢去找死?”林兴和柳如仕相对一视,觉得这一切都是梦,连百姓都看出他们在说谎,陛下和重臣们会看不出来? 那些笑容和鼓励不过是做戏罢了,两人心中揣揣,边上却有百姓说道:“可某怎么就觉着那么……爽快呢?” “是啊!大宋先被欺负了,然后反击击败了交趾人,就是这样。” “嗯,咱们总是正义的一方。” “多半是去了升龙城,竟然还能击败了交趾军队,顺带抢了些……不对,是顺带捡到了些无主的金银,运气真好啊!”林兴和柳如仕觉得自己对百姓的了解真的是太浅薄了,这边还没弥补他们就想出了糊弄外人的解释。 是的!对于百姓们来说,那些异国番邦的人可不就是外人么?平常大家就算是相互打破头,可在面对外敌时,都是一家人。 这种情绪在渐渐蕴集,而这也是秦为所喜闻乐见的,当百姓有了国家和民族的意识,这个大宋才会有真正的凝聚力。 有了凝聚力的大宋凭借着强大的人口资源和经济条件。等调整完内部之后,放眼看去,谁人能敌? 秦为的脚步轻盈了些。王臻回头见了问道:“高兴什么?”秦为笑道:“今日的太阳特别好,心情愉悦。”东方,一轮红日爬到了半空,颜色橘红,其势煌煌。 “好太阳!”王臻不禁赞道,君臣齐齐看去,只觉得胸中畅快。范仲淹回头瞪了林兴两人一眼,似乎意有所指,然后又赞道:“水军回来就有此等天象,可算是吉兆了。”吉兆! 这是原谅他们抗命的意思。范仲淹也曾是大宋脊梁,可后来被现实打击的变成了个暮气沉沉的官僚,没办法,人到高位就会变化这是他的错吗? 秦为看着这一幕在想着,从开始范仲淹就想有一番作为,为大宋,为了这个天下有一番作为。 可庆历新政的失败告诉他,包括范仲淹在内,你们只是蝼蚁,你们不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对手。 那些对手的强大范仲淹看到了,强大的让范仲淹和他们束手无策,他觉得那些强大是不可抵御的,于是选择了放弃。 这便是大宋的悲哀。若是在以前发生林兴这等抗命的事儿,不管有没有道理,庞籍都会勃然大怒,武人们竟然敢大胆的去挑衅敌人,后果想过吗? 现在却不同了,庞籍也感受到了大宋的变化,越来越强大的变化,信心渐渐重新凝聚,虽然少,但却存在,这个变化让秦为心情大好。 一路回到垂拱殿,吕夷简先冲着赵祯拱手,然后板着脸道:“说吧。”林兴肃然道:“水军前出到交趾外海,遭遇敌军战船,全灭。随后沿着水路逆流而上,直达升龙城外围,开始袭扰交趾。交趾出兵,我军城西袭扰,用于吸引敌军主力。城东趁势上岸,恰好交趾权贵们被火药和火油弹给吓破了胆,带着金银出城……”赵祯的脸颊颤动一下。 把早些时候林兴的话一对比,才发现臣子们都变虚伪了,明明是大宋水军主动进攻,偏生要说成是反击……这样不好吧? 可朕怎么就觉得挺舒坦的呢? “水军赶走了那些护卫,城中交趾人疯狂反扑……”林兴想起了那一战,眼神中多了敬佩, “陛下,都指挥使王贲率领五百刀斧手拦截一万敌军,死战不退……最后我军全军来援,击溃了交趾人,从容撤回船上远遁。” “王贲……”赵祯想了想, “朕记着此次河间府之战也有个王……王却吧,对,那个王却带着两千余刀斧手杀的辽人丧胆,他们都姓王,都是这般悍勇,可是亲戚?”目光所及之处,没人知道,最后看到秦为时,秦为出来说道:“陛下,不是兄弟。” “哦!”赵祯赞道:“一个在北方无敌,一个在西南令交趾人丧胆,我大宋的猛将何其多也,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两个姓王的猛将一下就让大宋武人的腰杆子挺起来了。 连王臻都一脸的与有荣焉。 “这姓王的……”赵祯心情大好,说道:“在朝中姓王的也不少……可见这姓王的都不错,文武都是忠臣良将啊!”群臣失礼的看着他,心想陛下你莫不是头晕了? 姓王的……以前又王尧臣,现在出名的也就剩下王臻了,陛下这话明显就是在借此褒奖啊。 晏殊在看账册,此时抬头,赵祯心中欢喜的问道:“多少?” “六十三万贯……”晏殊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睛却渐渐的红了。 “六十三万贯啊陛下。”晏殊想起三司的难处,真的眼睛都红了。赵祯也知道大宋财政的难处,想起了前阵子被挤兑削减宫中用度的事儿,觉得都是钱闹的,不禁叹道:“晏卿不易啊!大家都不易啊!”不过你可别哭,不然传出去膈应,三司使晏殊在御前嚎哭,原因不详……到时候外面那些人不知道会编排出什么故事来,兴许会说朕是个昏君。 这年头做个皇帝也难啊!吕夷简等人也在唏嘘着,想着自己的难处,不禁感同身受,一时间对王臻的看法好了不少。 为官难啊!做宰辅更是难上加难。晏殊红着眼睛道:“陛下,要不……咱去抢一把高丽人?”殿内安静了下来,异常安静,六十三万贯啊陛下,还有那双红了的眼睛,君臣都在风中凌乱了。 合着你晏殊不是难受,而是想着去哪再抢一把啊……让咱们浪费了多少感情。 曾经那个谦谦君子,现在却说什么……抢一把?你才是真的变化大啊……大的让人瞠目结舌。 “此事……再议。”赵祯觉得王臻也变坏了,话锋一转,就说道:“此战五百刀斧手就拦截了上万交趾人,李日尊会如何?”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562:曾今的仇人 “他会害怕。”吕夷简得意的道:“五百拦截一万,加上上次在西平州伏兵被大宋给灭了,李日尊怕是要惶惶不可终日了。他最怕的就是大宋进攻,到时候……罢了,交趾瘴疠横行,却不是好地方。” “最近西南各地都安分了不少,陛下,由此可见胜了交趾人,那些土人都怕了呀!” “没错,那些土人无知,以为自己了得。可等比他们厉害的交趾人被咱们打成了狗,他们这才真心的畏惧了。”庞籍说道:“如此正好让地方软硬兼施,把那些土人给收拾服帖了。”赵祯点头微笑道:“只要那些土人安分了,西南只需防备交趾人即可,大宋的西南就算是安稳了,也能倾力对付北方。”他没说谁,但北方就只有辽人。 在大宋君臣的眼中,最大的对手依旧是辽人,交趾人还算不上。 “想当年交趾人主动请缨,说是出兵帮助大宋收拾侬智高,可谁不知道交趾人的狼子野心?如今可好,两战败北,若是西南再有战事,李日尊可还敢请缨?”欧阳修说的很是自豪,赵祯笑道:“他若是敢来,就不怕被大宋顺势给坑了?” “说到坑……”吕夷简指着秦为说道:“秦为最擅长坑人。若是李日尊遇到他,怕是要被卖了都还得帮他数钱。” “哈哈哈哈!”君臣都笑了起来,气氛格外轻松。 “陛下,莫要小看了交趾人。”秦为说道:“交趾人的疯狂……怎么说呢?他们不会畏惧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他们的野心庞大,比自己的身躯和土地更庞大,哪怕是失败也无法阻拦,所以必须要警惕西南方向。”赵祯含笑道:“是,居安思危,你不错。”能在大胜之际说出这等话,赵祯对秦为真的是很满意。 “林兴。” “臣在。”赵祯说道:“当初朕选了你来担任水军的都指挥,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这是最大的褒奖,林兴激动下跪, “臣敢不效命。”这是效忠,赵祯欣慰的道:“好。” “柳如仕。” “臣在。”柳如仕努力瞪大了一双黄豆眼,脑海里想的却是别的事。 “你悍不畏死的事迹不断在鼓舞着大宋将士。当初你以文官转武将,朕亦担忧。朕担忧你上船不适,担忧你拿不起刀,杀不了敌。可你却勇冠三军……”赵祯觉得这个柳如仕真的是正面典型,所以不吝溢美之词, “你每战必……必解衣,持刀冲杀在前,敌军为之丧胆,令人惊叹啊!好生做,朕在看着你。”我去! 连秦为都觉得柳如仕这货算是赶上好时候了。陛下要给武人面子,可却不能直接着手。 而柳如仕却以文官转武将的身份出现了。这就是及时雨啊!看书溂秦为觉得柳如仕大有一副公明哥哥的气派,而且运气也不错。 柳如仕跪在地上,涕泪横流, “陛下……臣……臣想着以前……臣……”他以首叩地,砰然有声。他哽咽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着,众人不禁恻然。 在翰林院待不下去了,走投无路之下来投军,这得多绝望啊!可柳如仕却一路逆袭,今日更是得到了陛下的夸赞。 这逆袭看着很爽,可背后的艰辛和付出却让人侧目。苦练刀法,临战冒死冲杀在前,无数次历险,这才换来了帝王的肯定。 这是啥?扬眉吐气,就差个衣锦还乡了。吕夷简也严肃的点点头,脸上却带着笑意道:“文官转武将,能成的就你一人,你会青史留名。”柳如仕哽咽起身,赵祯又劝慰了几句,林兴请罪道:“陛下,此次臣贸然开战,臣有罪……” “你有何罪?”赵祯看了庞籍一眼,终究留了面子,含糊的道:“有功。”庞籍不许他们挑衅开战,可现在开战了,收获丰盛的让王臻眼睛放光。 林兴说道:“此次海上遭遇了风浪,若非是全改了大船,陛下,水军此次别说是袭扰交趾,怕是大半战船都回不来了。” “海上这般凶险吗?”赵祯皱眉道:“如此上次打造大船倒是及时,好。” “多亏了秦大人。”林兴和柳如仕想起那场风浪,真的是心有余悸。两人冲着秦为拱手,秦为笑道:“海战无他,大船胜小船罢了。”林兴赞道:“秦大人高见,确实是如此。” “陛下,叶双愁求见。”林兴二人随即告退,和进来的叶双愁碰了个面。 浑身仿佛只有骨头的叶双愁看了干瘦的柳如仕一眼,觉得这位不跟着自己去学鹰爪功真的可惜了。 瘦的这么自然的就是天赋啊!进了殿内,叶双愁禀告道:“陛下,那案子已经查清了,那日燕山书院的郭谦在外遇到了盛新书院的三个学生,那三个学生口出不逊,郭谦驳斥,对方哑口无言,于是就动手……打断了郭谦的一条腿。” “嗯!”赵祯淡淡的问道:“那冯希垚为何说是追打斗殴?”叶双愁冷冷的道:“事后庞世英用其父庞籍之名报到了开封府,冯希垚不由分说就定下了互相斗殴,还是郭谦率先追打……于是那三人逃脱了罪责。” “这是渎职!”吕夷简毫不客气的补了一刀。 “臣就说庞相家教严苛,那庞世英也是个乖巧的孩子,怎地会生那么大的气,竟然用了庞相的名讳去报案,原来如此啊!”老吕自打做了首辅,人就变得越来越圆滑了,以前他不屑于拉拢讨好旁人,可现在却变了性子。 谁都知道,庞籍和晏殊、范仲淹等人即将就会是大宋新一批的宰辅候选人,这个时候给个人情,对以后大有好处,至于秦为,他功劳虽不少,但资历年龄太浅,想要跻身宰辅之列,少说还得要再等个十来年。 否则,二十多岁的宰辅……想想都让人咂舌。这可不是恭维,而是捧杀! 大家这才想起秦为的事儿还没了结。赵祯看了宰辅们一眼,说道:“那冯希垚这般不堪,让朕恶心!”他是觉得恶心。 “一个简单的案子竟然能指鹿为马,谁给他的胆子?”帝王大抵最见不得冤案,因为那是对他的挑衅。 天下是朕的天下,你们官吏瞎搞那不是在毁朕吗?所以冯希垚的行径一暴露,赵祯就火大了。 “查!” “是。”冯希垚完了!断腿不说,还得被皇城司查个底掉,但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就准备去蛮荒之地种田吧。 叶双愁才出去,赵祯沉吟道:“可你却冲动了。”这话没头没尾的,秦为出班说道:“是,臣当时义愤填膺,想着冯希垚这等贪赃枉法之辈竟然还能安坐开封府的府衙里作威作福,臣……臣的怒火就再也压不住了,于是就冲动的踢了他一脚,谁知道他的骨头脆生……臣真不是有意的。”冲动? 你哄鬼呢!还有什么骨头脆生,你以为冯希垚的迎面骨是什么?一碰就断。 赵祯觉得这人太过分了。可王臻却出班说道:“陛下,造大船是秦为力主的……”没有秦为力主造大船,这次水军估摸着就危险了,而且那些金银财宝也别想了,这不是功劳是什么? 赵祯气势一滞,叹道:“又立功了?” “是啊!”秦为没想到自己竟然又立功了,而且还不小,于是就纯良的道:“陛下,臣子年幼,臣想回家去看看。”哥既然没事了,那玻璃自然缓缓再弄出来,你们自己玩去吧。 ……柳如仕和林兴出了大殿,在内侍的引领下往外走。宫中没有什么风景,但宫殿的巍峨华丽却让人看了目眩神迷,不过柳如仕原先就出入过宫中,所以并未觉得好奇。 “勇冠三军,如仕,以后不要走错路,你将会成为军中的标杆。” “不过这些都是你用命去拼来的,旁人无法羡慕。”林兴觉得自己这位副手的经历真的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文官转武将竟然能取得这样的功绩,此后当在史书上留名。 “如仕?”柳如仕在看着左边,林兴顺着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内侍,这内侍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 “这是谁?”林兴觉得柳如仕的神色不大对劲,好像有些怒火。 “某的恩人。”柳如仕缓缓走过去,那个内侍站在那里,神色平静。 “柳如仕。” “方圆!”两人相对而立,触手可及。柳如仕握紧双拳, “承蒙你的恩情,柳某去了军中……”方圆脸上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怨毒,又呵呵一笑, “听闻你立功了?这是好事,以后记得戒骄戒躁才是。”哥在宫中做事,还是皇太后身边得用的人,和你不是一个系统的,所以你想干啥? 你能干啥? “是。”柳如仕看似平静的说道:“陛下刚才夸赞了某,说某勇冠三军……”任守忠不禁仔细打量着柳如仕,微笑道:“是吗?”你特么又在忽悠某,有意思吗……就你这一副排骨模样,还勇冠三军……你是想笑死某吗? “某会继续厮杀,直至……”柳如仕认真的道:“直至某认为能让你们付出代价为止。” “你在说笑吗?”方圆阴着脸说道:“这里是宫中,你想说什么?”那边带着林兴二人出宫的内侍低声道:“要小心被坑……这宫中,满地坑啊!”林兴走了过来,拱手,然后拉着柳如仕就走。 “别说什么为止,进了水军,一辈子就是我水军的人,你还想走?”林兴勾着柳如仕的肩膀,笑着岔开了话题。 看着他们远去,方圆身后的内侍笑道:“都知,记得那回咱们去威胁柳如仕,吓得他手足无措,就差跪下了。如今他竟然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勇冠三军,还说是陛下夸赞的,这人莫不是失心疯了吧?”方圆摇摇头,眯眼看着远去的柳如仕二人,淡淡的道:“人啊!不要得意忘形,陛下……陛下会夸赞谁勇冠三军?那王却这般悍勇都没说,你柳如仕干瘦的和排骨一般……呵呵!”他的心情因为这个好了起来,等到了地方时,正好郭皇后在院子里看歌舞,看的兴起时竟跟着跳了起来。 “娘娘的舞技真是……天上仙女也比不上啊!”方圆在边上摇头赞叹着,边上的宫女满眼星星, “先前陛下夸赞那个柳如仕勇冠三军,任都知,他可真有这般厉害吗?”我擦? 陛下真夸赞柳如仕勇冠三军?那个排骨竟然那么猛?玛的!方圆不禁摸摸自己胸,却摸到了一手肥肉。 边上的宫女见他摸胸,就红着脸道:“都知……”那个柳如仕真的要发达了? 任守忠心中在转动着各种念头,想把那个排骨压下去。可军中自成系统,他却鞭长莫及,特别是陛下夸赞过之后,最近没人敢动柳如仕,玛的,不会后患无穷吧? 这时郭皇后听了动作,边上有内侍赞道:“娘娘好舞技……”方圆在的话,许多时候都是他来收拾这些东西,所以郭皇后随手就把手里的长剑扔给他……郭皇后喜欢歌舞,尤其喜欢会些身段儿的宫人,为此方圆练了不少年,也算是小有成就,舞步不逊于歌姬。 空手接刀很潇洒,可他……竟然在发呆。看着长剑冲着发呆的任守忠去了,边上的内侍惊呼道:“剑来了……” “闭嘴!”方圆正在想着怎么处理柳如仕这事,被这声惊呼打扰了思路,就恼怒的准备看看是谁,结果抬头就看到了飞过来的长剑。 “救命……”他下意识的一个蹲身,长刀从头顶飞过。正在接过毛巾的郭皇后见了不禁勃然大怒:“刁奴,本宫只是想递给你而已,这是想污蔑本宫要杀你吗?来人。” “娘娘!”两个粗壮的内侍上前听令,郭皇后指着方圆说道:“拉下去,打!” “娘娘饶命……”…… “小麦芽!”秦为抱着襁褓,觉得全世界的珍宝都在自己的怀里。麦芽茫然看着这个世界,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还奋力挣扎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秦为以为孩子要哭,结果麦芽身体一松,果然哭了。 “这是怎么了?”秦为有些手忙脚乱的颠着孩子,边上的陈二娘笑道:“小郎君莫不是拉了?” “可能哦!”秦为把襁褓放在床上,解开,再解开,就嗅到了些味道。打开尿布,果然,秦为赶紧叫人弄了温水来给麦芽擦屁股。 “小孩子的肌肤娇嫩,不能潮湿,不能捂得太久,否则容易长疮。”换好尿布,就像是打包般的重新包好襁褓,麦芽打个小哈欠,闭上眼睛,竟然就这么睡了。 秦为得意的道:“我儿子就是和我亲,换尿布连哼都不哼一声。” 863:女人 等秦为出去后,刘姝和面色同样古怪的吴妈相对一视。 “当年你家都女儿下来之后,你家夫君可换过尿布?” “没呢!”吴妈一脸惊诧的道:“那时候他整日在外赶大车,回家就是抱抱都督,哭了就扔给奴……别说换尿布,都不肯帮奴多抱一会儿呢!”男子少耐心,可秦为呢? “夫君方才换尿布……虽然生疏,但却不用学……”刘姝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场景……就在汴梁一处雕栏玉砌的豪宅里,一个妇人躺在床上,含笑看着秦为在给一个婴儿换尿布,还说道:“夫君,这等事给妾身做就好。”玛的! 刘姝瞬间就燃了。 “夫君会不会是在外面金屋藏娇了?”呃!吴妈本来没这个想法,可被刘姝这么一引导,就迟疑了一下, “怕是……不会吧。” “难说。”刘姝觉得自己瞬间就变身为破案高手,她分析道:“夫君以前没换过尿布吧?也没地方给他换,他怎么学会的?”吴妈担心这两口子闹腾,就劝道:“兴许是练过呢。”刘姝摇头,伤心的道:“我不怕夫君在外面有人,就是……就是怎么能先有孩子呢?”大户人家自有规矩在,在正妻没生孩子之前,其他女人最好憋着,有孩子你也给我憋到正妻生了再说。 这是尊重,也是传承的需要。不能让庶子在嫡子之前出生,这样才是秩序。 谁家乱了秩序,外人多半是要嘲笑的,顺带等着看以后的笑话。…… “夫君。” “啥?”秦为有空就抱着儿子嘀咕,声音很小,旁人听不清。刘姝最近吃好喝好休息好,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夫君,您……您差不多一年都没碰过女人了……”呃!秦为回头,笑道:“你这个还得坐月子呢,再缓缓。” “可……可您能憋住?”刘姝在试探着。 “有什么憋不住的?”秦为很坦然的道:“你在为某辛苦怀胎,某连这个都憋不住,那不是畜生是什么?” “夫君……”刘姝的那个念头在动摇。等第二天一早,李氏来秦家看刘姝和孩子,见刘姝有些神思恍惚,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刘姝欲言又止,李氏见她这个模样,就想起了当年自己生下孩子后的那些胡思乱想。 “母亲……我怀疑夫君在外面有人,还有孩子。”呃!李氏觉得这事儿真是有些奇葩。 “不会吧,女婿对你那么好,若是要找女人,他干嘛不直接带进家里来?”以秦为的身份找几个小妾,再弄一队歌姬在家里也是寻常啊! 他干嘛非得去金屋藏娇?秦为要是听到丈母娘的解释,绝壁会泪流满面,高呼丈母英明。 “可是……”刘姝现在就钻进了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可是夫君……反正我怀疑他有人。”李氏没好气的道:“你这是在胡思乱想呢!”稍后她准备回家,秦为来相送。 “那个……秦为啊!” “丈母有话就说。”李氏看看他,苦笑道:“姝儿那边有些误解,她担心你在外面有人有孩子……” “没有的事啊!”所以说女人都是好演员,秦为这两天压根就没发现妻子的异常,若非是丈母娘说话,他还被蒙在鼓里。 李氏也很头痛, “我也知道没这事,你也没这个功夫……” “是啊。”丈母娘英明,可媳妇怎么就糊涂了呢? “不过女人生产之后会有些疑虑,你……若是方便就劝说一二。”李氏觉得这样有些对不住女婿,可秦为却想起了产后忧郁症, “是,您放心,此事某会着紧。”果然是好女婿啊!李氏叹息着回到家中,等下午刘坚下衙回家,就说起了女儿的事。 刘坚皱眉道:“女婿对她不错,不但就她一个,还甩手把家里的事交给她去管,这等夫君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是生产了之后的毛病,慢慢就好了。”李氏感慨着女子的不容易,觉得和秦为比起来,自家丈夫还是差了许多。 “这是闲的!”刘坚不懂什么忧郁症,总觉得是矫情。 “当年你生婷儿的时候也闹过一阵子,那段时日为夫苦不堪言啊!算了,回头为夫去找秦王府说说,好歹让他别在意这个。”他在自言自语,却没看到李氏已经是柳眉倒竖了。 “女人生产多辛苦?你们男人就是袖手旁观,还说什么风凉话……早知道当年生了姝儿就不生了……”呃! 刘坚被这么说一通,就不满的道:“妇人之见!” “呵呵!”李氏冷笑道:“就您高见,妇人都是短见……回头妾身就去寻了短见,您还可以重新找个年轻的……”女人连带攻击的能力大抵能甩男人十条街,刘坚哪里是对手,顷刻之间就拂袖而去。 “不和你一般见识!” “那就别和妾身一张床!”杨家爆发了战争,秦家,秦为也在琢磨着怎么让妻子释疑。 “算时间吧。”想了许久,秦为最终想了个笨办法。把自己最近一年的大致行踪理在一张纸上,去年一年,除去离开汴梁之外,他不是在朝中就是在家里,堪称是宅男的典范。 特别是刘姝怀孕之后,他的生活重心就是一点,以媳妇为中心点,整理去年的大致行踪时,秦为不禁陷入了沉思。 哥去年也干了不少大事啊……为大宋、为兄弟们谋取了不少好处,秦为看着那些‘光辉事迹’,不禁唏嘘着。 “把赵七七叫来。”赵七七一进来就下意识的双手抱胸,让秦为不禁满头黑线。 “你这个……”他本想发火,但转念一想妻子是不是觉得自己的魅力很大,担心外面的女子飞蛾扑火呢? 是了,肯定是这样。于是秦为心情大好,把那张纸递给赵七七:“交给娘子。” “是。”赵七七也是下意识的反应,过后觉得有些羞赧,她一路去了后面,刘姝刚给麦芽喂完奶,吴妈把麦芽哄睡了,放在床上。 “别人家都是请了奶娘……咱们家不差那钱,为何不请呢?”吴妈目前还兼职照顾刘姝和孩子,慢慢变身为话唠。 “这是什么?”刘姝接过折起来的纸。赵七七看了还在沉睡的麦芽一眼, “是郎君让奴送来的。”刘姝嗔道:“夫君怎么还弄这个……”人都在家里,你难道要写封情书……很羞人的好不好,她缓缓打开纸,然后神色猛地一滞。 吴妈在边上和赵七七低声说着麦芽的白嫩可爱,以后定然器宇轩昂什么的…… “夫君……”这个……娘子怎么哭了?吴妈和赵七七面面相觑,心想这是怎么了? 难道郎君欺负了娘子……果然不是好男人啊!赵七七不禁为刘姝感到了不值。 你才将辛辛苦苦的为他诞下儿子,他竟然就有本事让你哭泣悲伤。 “夫君……我让夫君受委屈了。”咦!我去,这是……娘子这是抽抽了不成? “我要去见夫君……” “哎哎哎!千万别!”吴妈面如土色的过去按住了准备下床的刘姝, “娘子,可不能这样啊!您还在休养呢,要是出去见了风,老了可受罪。”刘姝挣扎了一阵,最后把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瓮声瓮气的道:“我没脸见夫君了。”这是啥意思? 两人不解,就在此时,外面进来了秦为,秦为摆摆手,吴妈和赵七七福身告退,把空间留给这对夫妇。 还有每天大部分时间里都在沉睡的小麦芽。房门轻轻的关上,刘姝觉得室内安静的有些诡异,就缓缓的翻身。 “夫君……”她捂脸重新趴着,秦为坐在边上,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觉着自己丑,不好意思让麦芽看到?”刘姝还是不动。 秦为笑着说道:“哦,看来是几天没洗澡,臭烘烘的不好意思了……” “不臭。”刘姝的声音经过棉枕头的过滤,听着有些失真。 “很臭。” “真的不臭,不信你闻……”……秦家两口子又重新亲密了起来,李氏去看了一趟,回来欣慰的道:“姝儿找这个夫君真是运气啊!这日子过的让人羡慕。”最近得了不少冷脸的刘坚拿着一本书,目光斜睨了李氏一下,淡淡的道:“你自己难道就不是运气?”你嫁给我刘坚难道不是运气? 李氏马上就微笑道:“是啊!妾身半辈子都是好运气……只是没见到几次笑脸,就和欠债似的。”刘坚板着脸是习惯,可要说欠债脸,这个还真算不上。 “女人……”刘坚起身,拂袖而去,老夫不和女人一般见识!在家里郁闷,刘坚就出门去寻摸吃的,汴梁就是一座不夜城,吃喝玩乐一条龙,白天晚上都有。 刘坚寻摸了一家酒肆,进去要了一小坛子酒。再古板的男人心中也有些快意人生的念头,可刘坚闺女都出嫁了,快意人生大抵不可能, “客官要什么菜?”伙计觉得刘坚看着是个体面人,定然出手阔绰。 “菜……来一碟豆子。”刘坚木然说道。呃!这是个老抠啊!他哪里知道这些年刘坚养家的艰辛,尤其是他只是庶出,平日里都是靠大房分发的用度过活,刘标怎可能多给他。 咋办?两口子无数个夜里辗转难眠,最终刘坚想了个笨办法。节约!开源他们家没办法,那就节流吧。 从此刘坚就很少做新衣裳,吃饭也是越简单越省钱越好,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省下钱来给孩子用。 这也是当初刘坚为何会财迷心窍的去威胁秦为霸占秦记的份额。一直刘坚有了官职,这个家才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一小坛酒,换做是以前的刘坚绝壁舍不得,但就算是舍得了,他依旧习惯性的抠门,只要了一小碟豆子来下酒。 喝着小酒,吃着豆子,周围的人都不认识自己……这样的环境让刘坚难得的露出了微笑,很是放松。 边上有商人在嘀咕着。 “水军去一趟交趾就能抢了那么多东西回来,说明海外有钱啊!” “是有钱,那些金银珠宝真不少,而且海外……”商人警惕的看看左右,刘坚木然喝酒,可却在专心听着。 “海外的土人拿着金银当铜钱用呢!一块金子换一把小刀子他们就觉得赚大了……”……汴梁城中的酒肆多不胜数,舍不得钱去酒楼的就来这种小酒肆里喝酒,虽然算不得高档,但却很热闹。 几个商人喝的面色灼红,不时唉声叹气。 “开始某也不信,后来有一日听到秦大人说过,说海外有金山银山,还有全是香料的海岛……那些都是钱啊!” “而且秦大人还说了,咱们大宋随便弄些货物过去,比如说碗碟和铁器,在那些土人的眼中就是宝贝,随便能换许多金银回来。” “那还等什么?” “没船!” “水军进城之后,许多商人都想出海去试试,可没船啊!” “那就弄吧,咱们去买船。” “买不了,那种能出海的船只有水军那边有,可那船厂每日都在不停的打造战船,哪有功夫为咱们弄商船?” “啧!那要不……咱们弄船厂吧?” “钱呢?要许多钱。” “借贷!”几个商人渐渐兴奋了起来。刘坚在边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觉得这群蠢货的冒险精神值得赞扬,但却不知道朝中的政策,会被高利贷给追杀到天涯海角。 “咳!”他干咳一声,边上的几个商人目露凶光,觉得自己绝妙的商业计划泄露了。 “某御史刘坚。” “御史又怎么了?”一个商人怒道:“御史也不能偷听咱们的话吧?”另一个商人起身,突然被同伴拉了一下。 “你拉某干啥?”拉他的商人说道:“好像是秦大人的丈人。”m. “不不不,如今要叫平阳公了。”如果说大宋的爵位在侯以下有些泛滥的话,那么侯就算是上了个台阶,而且秦为以军功封侯,不同一般的爵位。 更有传言说他想要冠军侯的封号,所以最近不少人都改口了。 “是啊!秦大人听着……像是那些伙计,还是叫归信侯好些。”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864:建厂 不少行业的伙计别号秦大人,所以再叫秦为秦大人的话,就有些不尊重人。 可这货又没有实职…… 不,好像是有的,赵允让的侍讲。可这货好像从未去履行过自己的职责。 几个商人笑着拱手,“见过刘御史。” 刘坚有些憋屈,心想某好歹是堂堂的御史,可这几个商人竟然横眉冷对,最后还得要听到女婿的名号才换了副脸嘴。 但大宋就是这么一回事。 就算是宰辅,百姓也敢扔几个臭鸡蛋。 他心中叹息,又道:“你等……若是要出海,朝中少说得先等水军扩编,否则海外多海盗,没有水军的保护,出海就是在冒险。” 商人们一怔,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也就是说,我等若是要出海,还得等朝中的意思……” “水军一直在打造战船,想来会很快吧。” “也难说,若是借贷的话,那利钱一拖……能拖死人啊!” 高利贷就是这样,一旦沾染上了很难脱身。 所以这几个商人就有些惧了。 可有机会不赚钱那不是商人,一个商人咬牙道:“要不咱们冒险赌一把?” 没有赌性的商人不是好商人,在许多行业都是如此。 当面临大转折时,没有赌性看似稳妥了,可等别人得了好处后,他却只能落在后面流口水。 “咦!” 一个商人突然看了刘坚一眼,说道:“待……平阳公不是有钱吗?” “是啊!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和平阳公借钱,想来那利钱会少些,而且平阳公大气,就算是逾期还不上,也不会逼迫过甚。” “好好好!” 商人们举杯敬刘坚,“若非是刘御史提点,我等怕是要被放贷的给坑了,多谢刘御史。” 某又挽救了几个商人? 刘坚的精神一下就起来了,没几下就喝完酒,起身结账。 “刘御史这是看不起我等吗?” 一番争执后,刘坚成功的没花钱就吃了一顿宵夜。 他醺醺然的回家,李氏见了就赶紧服侍他洗漱上床。 “嘿嘿!” 刘坚在床上笑着,李氏没好气的道:“这是难得出去喝酒一回,不喝则已,一喝烂醉。” “某没醉!” 刘坚得意的道:“刚才有几个商人想借钱造船,某说了朝中暂时没法出海,他们借贷会破家……” “这倒是积德了,想来大郎会考上进士。” 李氏在边上脱衣服,觉得自家夫君算是开窍了。 “后来他们就想到了女婿,准备去女婿那借钱……还说利钱少,若非某在那里,他们哪里会想到和女婿借钱……” 李氏缓缓回身,半解开的衣裳散乱着,柳眉倒竖。 “你这个酒鬼……女婿的钱好些都兑了纸钞,他没钱了……” …… 秦为现在的作息已经变了。 早上起床先去看看小麦芽,然后再看看媳妇,最后才是跑步,媳妇成功卸货,好日子就不远了,所以秦为的饮食重拾麻辣重口味。 羊排捶打松散了,然后加料腌一会儿。 起油锅,下羊排炸至金黄色,用姜蒜炝锅,再加辣酱,最后加高汤,水一开就下面条,加蔬菜。 等面条熟后,连汤带水的起锅,然后把羊排放在上面,羊排极嫩,咬一口带着些许膻味,随后就是浓香。 吃一口面条,再喝一口汤,缓缓羊排的浓香。 “过瘾啊!”33 一大碗汤饼下肚,秦为心满意足的道:“等你出了月子,咱们一家出城去转转。” “去金明池!” 刘姝就喜欢坐船。 “好,依你。” 秦为笑着答应了,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郎君,是求见您的。” “这大清早的……谁啊?” 秦为不乐意自己的清净日子被打扰,等到了前面时,就看到一群商人在那站着。 “见过平阳公。” “不是秦大人啊!”秦为的反应慢了半拍,然后才想起自己封侯了。 哥军功封侯了啊! 大宋的爵位不值钱,但军功封侯却不同,而且还是文官封侯,吕夷简他们会羡慕的眼睛发红吧。 秦为心中得意,面色却不显。 “你等来此何事?” 商人们嘀咕了一阵,一个商人出来,叉手行礼,说道:“平阳公,我等想出海。” 他们想出海? 好事啊! 大宋的另一条腿就是大海,这个可不是秦为在胡诌,而是货真价实的,以后的南宋只剩下半壁江山,可却依旧靠着海贸坚持了下来。 若非如此,当年金人横扫中原,早就将南宋收入囊中了。 大海就是财富啊! 此刻出海贸易,大宋水军跟随,自然会发现无数新大陆,到时候什么狗屁的宋平航海先驱…… 百年后的课本上,关于航海这个内容,一打开就是……著名的航海先驱,大阳公秦为! 这才是正确的打开姿势! 秦为觉得这是好事,“出海的话还得等等,等水军多打造些战船,摸清了航路才行。” 他微笑道:“你等现在只管准备就是了,到时候万帆云集,再出海挣钱。” 大宋需要商税,需要出海贸易来获取更多的财富,这样才能在陆地上不断取得胜利。以海补陆! 这个思路秦为认为不错。 至于海外,目前也就是大食人,到时候直接弄就是了。 “是,平阳公高见。” 眼前的这位可是大宋的财神爷。 商人恭谨的道:“我等想下海,可如今却造不了能出海的船……” “建船厂!” 秦为历来信奉利益推动革新,所以顺水推舟的道:“你等可去建船厂,保证生意红火。” 说实话,若非是生意太多太能挣钱,秦为都想去建造一家大型造船厂,回报率能让后世的那些商人掉眼珠子。 “可是没钱……” 商人可怜巴巴的道:“我等只是小商人,没那么多钱……” 大商人会更谨慎,许多会先观察再下手,而小商人却敢于冒险。 秦为想到这里,就说道:“可是想借钱……” “是啊!” 商人们齐齐叹息,声音不小。 秦为沉吟了一下,说道:“某的钱大多换了纸钞……不过剩下的那些也够了。” “平阳公果然是财神啊!” 商人们见到秦为大抵就是见到首富的感觉,此刻听闻秦为愿意借钱,顿时谀词如潮,可秦为看到的却是大势。 “老实,和他们交割一下。” 这等事秦为自然不会亲手去弄,孙好民苦着脸来了,等办完之后,他看着空荡荡的库房欲哭无泪。 “郎君花钱……大宋第一。” 他欲哭无泪,蒲玖却是兴奋欲狂。 大清早他就被叫去了金明池,秦为在,金明池边上,秦为戴着一顶斗笠坐在那里,手中拿着钓竿在钓鱼。 “见过……见过平阳公。” 蒲玖很是恭谨的叉手行礼,这位平阳公看似和气,可骨子里却比谁都狠,这一点蒲玖体会深刻。 秦为微微抬头,说道:“战船打造如火如荼,听闻你很尽力,某很欣慰。” 这是在夸赞我? 蒲玖心中欢喜,说道:“小人只是尽力而为。” “好。” 秦为把钓竿放在脚边,说道:“坐下说话。” 可边上没凳子啊! 蒲玖不敢说没凳子,只得蹲了下去。 秦为没管这个。 “你的本事不小,听闻你又带着那些大食人每日聚在一起?” “小人不敢。” 蒲玖慌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小人们只是说话相通,饮食相通而已,所以才偶然走的近了些。” “小事罢了,你慌什么?” 秦为仿佛没看到蒲玖的狼狈,“大宋不少商人准备弄个船厂,可他们不懂怎么打造能出海的商船……” 他看着蒲玖,目光平静。 蒲玖强笑道:“秦……平阳公,小人对大宋忠心耿耿啊!” 秦为的姿态就是让他蒲玖主动要求去那边,帮助商人们打造出海的商船,可蒲玖却知道打造战船才是核心,商船……那就是边缘化。 “小人为大宋打造过战船!” “暂时的而已。” 秦为淡淡的道:“那个船厂某也有股子。” 蒲玖这才心安,“如此小人愿意去。” 等他走后,秦为对林兴说道:“大宋的战船终究还得要大宋人来打造,蒲玖他们不肯融入大宋,那就隔离开来。” …… 金明池水波微微荡漾,水面上有十余艘战船在操练,旗号不断,喊杀声隐隐传来,这些都是新兵,可士气却很高昂。 “水军一败辽军,二败交趾,振奋人心啊!引得不少人纷纷报名,咱们定下了规矩,懂水性的优先。” 林兴觉得水军的前途不是小好,而是大好,一阵风从水面吹过来,秦为突然一提钓竿,钓竿马上就弯曲了下去。 “中了!哈哈哈哈!” 伴随着大笑声,柳如仕骑马过来了。 “中午这一餐就指望它了,鱼头汤、红烧鱼……家里的娘子正好吃一顿。” 一条三四斤的鱼儿被拖了上来,秦为用绳子穿了腮帮子,然后蹲下洗手。 柳如仕有些生疏的下马,说道:“平阳公,有富商来问话,说是想建造船厂……想重金从咱们这边聘请懂造船的老工匠。” 秦为起身甩甩手,回身看着柳如仕,问道:“你怎么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865:汝妻子吾养之 林兴稳重。但大宋水军的未来需要疯狂。大海是狂暴的,让人畏惧,唯有疯狂的人才能和它一较高低,去发现那些静静等待着的新大陆。 “某觉着那些人……可以给他们机会,反正他们的钱财都堆在家里,不用也只会被腐蚀掉。” “聪明!”秦为最担心的就是柳如仕变得愤世嫉俗,所以很是欣慰。 “他们既然要,那就给,一句话,大宋的航海还没开始,而造船就是开端,不管是谁,哪怕是赵允弼,他若是愿意造船,某也愿意给他工匠。”这就是为了一个目标共同使劲。 “那个……平阳公。”柳如仕犹豫了一下,秦为笑道:“可是有事?只管说。” “某在想,能造大海船的就只有咱们这,那些富商有钱,能否让他们的重金……再重一点呢?”这是公开勒索,有前途啊小伙! 秦为点头,一直到回家后都是心情愉悦的。 “中午吃鱼!”他拎着鱼去了后院,炫耀了一下自己上午的战果,顺带给啥都不懂的小麦芽介绍了一下这叫做鱼。 他很嗨皮,那些商人却很焦躁,一群富商在樊楼集会,身边没有美女,也没有美食,有的只是焦躁。 一个商人皱眉道:“我等联手起来,财力比秦为只多不少,他多半会忌惮咱们吧,所以此事不容乐观。”众人沉默了一阵,沮丧的气息中,有人说道:“是啊!咱们要是出海挣到了大钱,他秦为会乐意?那他还不如自己去打造商船,自己出海贸易,那才是发财之道。换了你我,谁愿意和别人分享富贵?没有!” “那……那咱们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等。”房门没关,当一个商人急匆匆的进来时,大家都霍然起身,有人喝问道:“那秦为可答应了?”来人欢喜的道:“答应了,他答应了。”喜悦之情弥漫开来,有人欢喜的道:“秦为竟然答应了,他莫不是晕头了?” “是平阳公。”一个年纪大的商人皱眉道:“要注意影响。”那商人笑道:“是是是,平阳公果然是义薄云天,我等在这里还有些微词,谁知道他却不计较这些……果真是以德服人啊!以后谁再说平阳公的坏话,某和他不共戴天。” “是啊!平阳公这等心胸让人赞叹,让人……某感动之极,无语凝哽了。” “……”众人‘感动’了许久,有人问道:“那边的工匠多少钱?”来人说道:“价钱还在说,估摸着马上就到了。” “来了来了。”正说话间,外面又来了个商人,一进来就喊道:“不得了不得了,那秦为要了天价……两万贯。”玛的! 一群商人懵逼了。 “那么贵?这价钱……这价钱都能打造一支小船队了。” “秦为也太狠了吧。” “他这是以为咱们离开他就没法造船了吗?” “是啊!确实是没法造船,那个蒲玖就在他的手中,除此之外,咱们上哪找能造海船的人去?” “那些大食人呢?”有人觉得这事儿有戏,就挑眉道:“咱们重金请了大食人来造船,甚至可以一起出海做生意嘛。”说完后他发现大家都在安静之中,就诧异的道:“难道不行?”那个年长商人叹道:“你刚来汴梁没多久,不知道那秦为的秉性……” “不是以德服人吗?”这商人有些不解。 “哈哈哈哈!” “他以德服人?” “笑死某了,秦为以德服人……” “你可知道他打断了多少人的腿?还以德服人,人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可他最喜欢的就是动手不动口。”这个商人窘迫的道:“竟然是这样啊!”年长商人说道:“早些时候秦为放话说找人打造出海的大船,那些大食人谁都不来……” “蒲玖呢?他不是自愿的吗?” “呵呵,你信?那秦为手段狠辣,蒲玖直接被堵在家里,不合作就死。” “好狠的秦为。”年长商人唏嘘道:“所以咱们就算是出百万贯一年,也没有大食人敢来应聘。” “是啊!秦为那人心眼小,当初请人你们不来,现在你们来了商人这边,这是看不起某?那些大食人死定了,明白吗?” “两万贯,他总得有个名目吧?不然就是敲诈。”来人苦笑道:“秦为借了不少钱给另一批商人,也是造船出海……先前某问他为何要那么贵,他竟然说沈家穷了,所以多要些。” “无耻!” “不要脸!” “他家没钱关我们屁事?” “这是假公济私啊!回头去告一状……”商人都停住了抱怨,盯着说要去告状的人,眼神中都是期待,去吧,我们会为你摇旗呐喊的。 回头你被秦为干掉了…… “放心的去吧,你的妻儿咱们会养着。”汝死后,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这人讪讪的道:“某只是说说罢了。”嘁!众人一阵郁闷,然后叫了酒菜一醉方休。 当然,两万贯是必须要给的,就在隔壁,两个男子安静靠墙坐着,此刻才离开。 “此事紧要,马上报给都知。” “是。”稍后消息就被送到了叶双愁那里。 “造船……还借了不少钱?” “是,都知,那秦为还索贿两万贯。”叶双愁皱眉道:“蠢!谁索贿秦为都不会。他随便找个外藩商人就能弄到数万贯。两万贯……对他而言算个屁!”来人低头,叶双愁起身道:“不过造船之事却要禀告给陛下。”赵祯正在和宰辅们商议政事。 “……先帝修建陵寝,内藏库出了三十万贯……要不……”吕夷简的目光有些闪烁, “陛下,臣昨日见到王臻,白发又多了好些,走路三步一喘息,五步一停留……”这不就是想让朕把这三十万贯给免了吗,但你吕夷简也犯不着把王臻说成这样吧? 赵祯心中不忿,就淡淡的道:“今日早上,王臻在三司发怒,扔出手中的砚台,砚台飞出房门二十步……”加上房内的距离,这一家伙就扔出了三十多米远。 这样的王臻你给朕说他三步一喘息,五步一停留?老包一砚台能拍死你。 吕夷简厚着脸皮道:“是,臣眼花了……不过,不过王臻最近火气不小,就怕是急怒攻心啊!”赵祯被气笑了,心想你吕夷简为了这三十万贯和朕打擂台,不惜拿王臻来作伐。 要是王臻知道了会如何?咦!三司缺钱,王臻怕是会主动配合吕夷简装病吧。 赵祯突然有些沮丧。 “陛下,叶双愁来了。”叶双愁在此时进来,让吕夷简的劝说行动功亏一篑。 “陛下,两帮商人准备弄造船厂,一帮人找了秦为借贷,秦为让蒲玖去他们那边帮忙。另一边是重金请了工匠去,两边都信誓旦旦的说要打造海船,到时候出海贸易。” “出海?”赵祯一怔, “是不是太早了?”水军的规模还不够大,不足以在震慑周边的同时出海护卫商船。 没有水军护卫的商船,在那陌生的海域航行…… “海盗是一回事,大宋出海会抢了大食人的饭碗,他们会善罢甘休?”赵祯的分析堪称是精准,可以写在起居注里,作为后世子孙的教案。 可吕夷简却心怀鬼胎的说道:“陛下,这是好事啊!”他想了想,正色道:“那些商人积极出海,到时候赋税定然会增多,赋税一多,三司那边的日子就好过了,陛下您不知道,三司的王臻……” “好了好了,那三十万贯朕不要了。”堂堂首相为了三十万贯,竟然把国事丢在一边,和皇帝打擂台,这日子咋过? 看书溂 “陛下英明!”吕夷简躬身大喊,然后用目光威胁着另外两个,不喊陛下英明,回头三司没钱了,就让你俩来陛下这里敲钟。 庞籍和欧阳修没吕夷简这么不要脸,所以只得躬身喊道:“陛下英明。” “朕不英明!”赵祯觉得未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不过在此之前,他更想知道秦为在折腾个什么。 “商人去造船是好事,可那么多商人出海……海外可有那么多地方能贸易?赵允让被叫来了。最近他很老实,读书写文章,然后寻机出去,去秦为家和几个好友谈天说地。秦家最近弄出了不少美食,赵允让吃的不亦乐乎,体重直线飙升,可在赵祯的眼中却不是这样的。 “还记得以前整日都惹祸,如今看来倒是长进了……看着也稳重了,这些年你为朕做了不少,朕不会苛待功臣……不过……”不过朕不宽裕啊! 赵祯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坐得太失败了,古往今来恐怕他是最穷的一任帝王了。 赵允让认真道:“多谢陛下体恤,微臣过的很好,不敢奢求赏赐……不过三司永远都会缺钱……”对于目前的大宋来说,多余的钱会被宰辅们寻找窟窿填进去。 而大宋的窟窿数不胜数,也就是说,除非是革新成功,否则三司永远都会缺钱。 赵祯默然。他也知道这个道理,良久叹道:“你倒是知道这些了,先前有商人准备弄船厂,他们想出海贸易,可海外真有那么多地方供大宋的货物贸易交换?” “有。” 866:皇后的心思 赵允让肯定的点点头。他认真的看着赵祯,道:“陛下,海外广袤无垠,一路上都有各等小国,那些小国看似不大,可却极为有钱,金银珠宝,象牙玳瑁……”这么富? 在场的君臣都面面相觑。当今中原大地上,若只论经济大宋敢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可那些海外蛮夷竟然比大宋还富有,这特么……更重要的是,他们并未开化,说句难听的,那就是一群野人罢了。 赵允让继续道:“沿海千里就是大食国,若我们有足够精良的商船,甚至可以直接和大食人贸易,那需要的货物多不胜数……”多年后,南宋出海贸易赚到的钱支撑了那半壁江山,挡住了金人、蒙古人……没有海贸的庞大收益,南宋坚持不下去。 而且当时的海贸被大食商人分走了相当的份额,若是全部收归大宋……朝中的君臣会发疯,会为了那庞大的收益而发疯,从而把水军和海贸政策当做是下蛋的金鸡。 “那些土人拿着金块,只需一把小刀就能让他们眉开眼笑,奉为至宝……” “果真吗?”赵祯觉得眼前一片光明,若这是真的,宫中的日子就会重新好起来。 “真的”赵允让很诚恳的道:“这些都是从大食商人那边问来的。” “他们会说老实话?”赵祯觉得不靠谱, “果真有那么赚钱,他们定然会藏着掖着。”赵允让先是低头,然后抬头,不好意思的道:“他们本来不肯说,不过后来咱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牢记着以德服人……于是他们感动之余,就说了。”赵祯的眼皮跳动了一下,知道赵允让说的全是谎话,什么动之以情? 是动拳脚吧?晓之以理,那必定是威胁。以德服人……那不是秦为整日挂在嘴边的话吗? 哎!朕怎么弄了这么一群臣子在身边? “陛下,大食人采购了那么多货物回去,他们能卖给谁?卖给大食?臣以为不只。大食国势混乱,目前他们遭遇了强大的对手,多番厮杀后,大食被分为两部分……这样的大食,如何能买卖这么多货物?” “你想说什么?”赵祯回身,眼中有好奇之色。 “这个世界不只是大宋和大食……”赵允让觉得有必要给自家老爹普及一下知识:“杂学认为这个世界是个球……” “咳咳!”赵祯不满的用干咳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有人说咱们脚下的地方是个大球。”说球他会心慌,觉得没着没落的。 但是大球就不同了,大球很大,能支持自己以及大宋。 “是,是个很大的大球。”赵允让改了口, “大宋处于东方,除去辽人西夏……在广袤的大海之上,依旧有无数土地,那些土地和大宋一般,也能耕种,也有各种矿……树木……河流……各种动物……那就是沃土。”赵允让很陶醉,他希望大宋有一天能找到那些土地,然后成为大宋的耕地和矿山。 “臣从小就知道大宋穷,每年朝中都吵闹着,争执着,归根结底就是缺钱粮……可是海外有啊!”赵允让信心十足的道:“大宋目前缺的就是耕地,还有矿……大宋的人口越发的多了,以后会越来越多,咱们怎么办?臣以为内部不可为,毕竟大宋就那么多土地,承载不了那么多人口,所以……” “所以要去海外寻找土地吗?”赵祯觉得年轻人就是好,那思维模式总是积极向上的,而且很乐观。 可他作为皇帝却不同,一件事他必须要左思右想,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进来,才能做出决断。 这就是帝王的思维模式。 “是啊!”赵允让憧憬的道:“到时候大宋在外面耕种,在外面开矿,每年粮食和金银铜铁源源不断的运回来,那时的大宋……”那时的大宋必定强盛的让世人侧目。 “背离故土,没多少人愿意去。”赵祯觉得年轻人考虑事情总是那么简单,不成熟啊! “可以给好处啊!”赵允让认真的道:“多给好处就是了,那些商人为了财富就敢冒死出海,其他人就不能为了好处出海耕种?臣以为人是逐利的,只要想办法,总能引诱他们出海。” “引诱这个词……不好。”赵祯觉得自己的儿子真的是变了,特别是那股自信,让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是。”赵允让低头, “陛下,其实还有地方可以供给大宋耕种……” “哪里?”赵祯仔细想了想,没想到这个地方,就觉得自己怕是真的老了。 “北方。”赵祯期待着答案,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他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里出不来,难受的想打人。 “北方是辽人。” “辽人迟早会被咱们打趴下。”赵允让很是理所当然,觉得辽人只配给大宋当垫脚石。 赵祯抚了抚胸口,很是难受。这个儿子把周围的一切都当做是大宋的地方,这样好吗? 若是等他继位登基……大宋怕是要向外开战了? “耶律宗真只知道操弄权某,算不得英主,而大宋却在蒸蒸日上,他若是长命,臣敢说辽人的最后一个帝王就是他。”这话膨胀了啊! 膨胀的不像话!可朕却在谨小慎微。赵祯把自己和赵允让做了个比较,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在某些地方不如他,若是当年没有他,赵允让会不会成为大宋的英主? 这个感觉很糟糕。…… “酸枣有人造反?”秦为刚回来并未听闻这个消息,想来多半是一些百姓在闹腾吧。 而一同出征的曹玘因为大军的原因,今日才刚刚到家,而且一回家就带了这个劲爆的消息。 造反!大宋百姓造反的历史源远流长,人数从几人到数百人不等,武器从锄头到菜刀不等,口号从替天行道到某也要做陛下不等……一句话,目前大宋的局势相对平稳,所谓的造反近乎于笑话,所以听闻造反的消息后,大多人都是面无表情的嗯一声,然后该干嘛干嘛。 你要有本事就直接打到汴梁城下来,否则就回家种地去。 “是啊!”曹玘坐了起来,热情的道:“传闻有数百人,还杀了几个官吏呢!”卧槽! 杀官造反?这个是来真的吗?秦为知道曹玘是想托自己去传话,毕竟相较而言,赵祯更愿意相信秦为多一些。 他起身道:“我这便回去转告陛下。” “多谢秦兄。”曹玘等他走后就爬了起来,喊道:“来人上酒!这几个月真是把某熬苦了,军中不可喝酒,苦啊!”老曹家的传统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曹玘恨不能每天都能喝上两坛子。 尤其是在秦记出了烈酒后,曹玘更是视其如甘露,光是每月买酒的钱就是一大笔开销……秦为也没敢耽搁,出了曹家就入宫去了,把曹玘的话转告给了赵祯。 赵祯纠结的道:“躺门板了?”秦为有些不可置信, “陛下,酸枣真的造反了?” “嗯……此事算不得什么。”赵祯微笑道:“数百人闹腾,枢密院和政事堂在为了谁领军去镇压吵架,据说庞籍和吕夷简都动拳头了。”这是功劳,大伙儿作为宰辅都有自己的一派人,此刻不让他们去捡功劳更待何时? “臣今日和曹国公见面了,消息也是他给臣的,看样子……他想去啊!”赵祯玩味的道:“如此也好,来人。” “陛下。” “去政事堂告诉他们,此次让曹国公去。” “是。”……政事堂里,吕夷简和庞籍在对喷。庞籍戟指吕夷简, “老夫当年在西南也是指挥过上万大军的,你呢?当年澶渊之战你竟然站在了主和派一方,险些导致辽人马踏汴梁,如今你侥幸得了相位就飘飘然了?这等小人行径,老夫不齿与你为伍!呸!”这特么宰辅竟然能吐口水喷人的? 边上的人看的目瞪口呆。吕夷简一个跳跃,躲开了庞籍的口水攻击,骂道:“老匹夫,你真当老夫我不敢杀人吗?” “你来!”庞籍须发贲张站在那里,说道:“老夫在接手了枢密院之后,就闻鸡起舞,你可来试试……”按理说庞籍只是枢密使,相比于吕夷简这个首相还是差个级别的,只是这些年老吕越发的专权了。 有人专权就会有人失权。这不好,要平衡!所以近年来赵祯每每在朝堂上都会似有似无的亲近庞籍、晏殊这些新晋的相公们,为的就是一个平衡。 所以,哪怕朝中的相公们把人脑子达成了狗脑子,但彼此私下里却依旧可以当朋友,甚至共坐一席。 因为这是陛下想看到的。 “陛下有话。”许茂则来了,见到庞籍和吕夷简斗鸡般的模样也不惊讶,淡淡的的道:“陛下说了,酸枣之事让曹国公去。”庞籍拂袖而去,吕夷简面无表情。 许茂则本想看看两个宰辅斗殴啥样子,见他们各自散去,不禁大失所望。 等回到宫中时,正好遇到了方圆。 “小心挨打啊!”许茂则发誓自己是善意的提醒,可屁股还在疼痛的方圆却认为这是讥讽,于是就怒道:“你也好不了!”赵祯对宫中人没好感,但凡做错事的,规矩是什么就怎么处置,和赵恒在时的宽容当真是天壤之别。 许茂则也差点被处置,所以提起这事儿他就有些后怕。 “曹国公要去酸枣平叛了。”许茂则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啥?方圆觉得这事儿怕是不靠谱吧? 但许茂则必然不敢拿这等事开玩笑,所以这应该是真的。这是……好事啊! 几年春闱过后,选秀就开始了,内定的那几个权贵之女也即将入宫,其中最数曹家长女最得陛下青睐。 听说陛下看了曹家女的画像后,曾说:此女可比前堂长孙皇后!这夸赞……若是有天一语成谶,那郭皇后怎么办? 现在曹国公要去平叛,万一他死了酸枣,曹家人的地位自然就会缩水,曹家长女没了后台,就算进了宫,也不足为虑。 想来这个消息娘娘该会欢喜吧?方圆心中思量着,一路狂奔着到了慈寿宫,站在室外,他弄了些口水抹在额头上,然后用力的喘息几下,这才进去。 郭皇后正在练舞,婀娜的身姿美不胜收。 “娘娘……”郭皇后正在下腰,被方圆这么一喊,不小心就跌坐在了地上。 郭皇后木然回头,方圆看到这个表情不禁浑身一颤, “娘娘,酸枣有人造反,曹国公要去平叛了。”大佬!看在这个好消息的份上,就放了我吧。 “酸枣?”郭皇后想了一下,起身道:“那里怎会造反?”方圆傻眼了, “臣……臣不知……”郭皇后看着他,淡淡的道:“这不知,那不知,你还知道些什么?”呃! 方圆迟疑了一下,郭皇后拂袖出去,走到门外时,突然吩咐道:“传下去,扣了他这个月的俸禄。”为啥? 方圆身居高职,俸禄可不低。而且内侍都爱财,别说是一个月的俸禄,半个月的他也会肉痛啊! 郭皇后站在殿外,负手看着清朗的天空,说道:“曹家刚在外立了功,现在曹玘又要去酸枣平叛,若他能立功最好……”什么? 方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娘竟然希望曹玘能立功?难道不是该在心里画圈圈诅咒曹玘死在酸枣才对么……看方圆那副表情,郭皇后大概猜出了他的心思,骂道:“蠢货!曹家是开国的武将,若是战死在酸枣,剩下的那些功勋就会借此施压,要求陛下重赏曹家……可削减开销的策略刚开始,这么做就是跟陛下作对!” “奴婢失言了……”方圆赶忙低头认错,郭皇后没理他,沉默了少许后,道:“河间府一战,看似曹玘立了功,但明眼人都清楚,此战是秦为的功劳……”尽管方圆不相承认,但还是不情愿的点点头。 的确,大宋这些年对外的战争,每次必有秦为的身影,若不是他年级太轻,这些功劳加一起做个宰辅都够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867:曹玘平叛 郭皇后又忽的笑道:“秦为的娘子不是生产了么?派人库房挑些好的东西,赏赐给他娘子……顺便问一下,酸枣的叛军可凶悍否?万一曹玘不敌,岂不是落了朝廷脸面?”高啊! 让秦为去酸枣,此战必胜,又能分了曹玘的功劳,一举两得!…… “我也去?可酸枣的‘叛军’才几只小鱼而已,这是小事啊!”秦为听到这个消息先是疑惑,后马上明白了此事的意义。 女人心啊!谁说女子不如男的?秦为只好笑道:“那个……秦某刚刚回京,若是再出去,未免会让人关注,罢了,回头某这边派个人去,你回去禀告娘娘,臣知道此事该怎么做……”内侍一听就感动了,拱手道:“平阳公果然是忠心耿耿,娘娘听了一定会感动。” “哪里哪里。”秦为笑道:“秦某吃的是国家俸禄,自然要为陛下和娘娘拼命效死,为人臣子,这是本分,更是秦某应该的。”内侍告辞,出了偏厅后,有乔风带着他出去。 曹玘不明所以的来了,秦为在书房接待的他。桌子上摆放着十多个小瓦罐。 “曹国公,这便是最新的火油弹和火药弹。” “是好东西。”曹玘以为秦为是给自己展示一番。m. “曹国公此次去酸枣,某担心你的安危,所以这些压箱底的宝贝某都弄出来了,再从北伐军里选二十个好手跟你一起去,不是某不想多给,只是北伐军怎么说也是禁军的编制,若是人数调动太多,未免会被人弹劾。”秦为的表情很诚恳,甚至带着些担忧。 好兄弟啊!曹玘感动了,说道:“若是立功也有你的一半。” “……”曹国公是个实诚人啊!带着秦为的深情厚谊,曹玘带着一千人出发了。 从汴梁到酸枣并不远,曹玘立功心切,想着那些叛逆多半是农户,所以就催促全军赶路。 一路喘息的像狗般的到了阳武边上,一队丢盔弃甲的厢兵来了。卧槽! 曹玘也有些懵逼,叫人拦住了这队溃兵问话。 “那些叛逆很厉害!”带队的是个军士,他神色惶然的道:“那些人……有两百余人,他们很厉害,列阵前行,咱们挡都挡不住……” “蠢货!”曹玘知道厢兵不管用,可这等灭自家威风的话却听不得。他大手一挥, “全军抓紧了,灭此朝食!”那军士喊道:“曹国公,那些人真的够狠啊!很厉害……”曹玘摆摆手,觉得厢兵的存在就是个大问题,白白耗费钱粮不说,还打击士气,当晚宿营在酸枣外围,曹玘按照家传的兵法安排了警戒。 晚上吃了一顿干饼子之后,曹玘怀念了一番祖辈的辛苦,然后早早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有人尖叫。 “走水了……”曹玘猛地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喊道:“朝某这边集结!”半夜遭遇火情,不管如何,第一件事就是集结。 他飞快的穿戴整齐,拎着长刀出去,就看到了前方的一片大火,大火中有些人影在闪动,刀光不断闪烁,才将被惊醒出来的宋军将士们被追杀了过来。 妈的隔壁!曹玘怒了, “这不是百姓,准备……”那些黑影追杀着宋军而来,等近些后,能看到他们竟然在结阵,军队和散兵游勇的区别就是结阵。 结阵。一人融入万人之中,这里没有什么个人武勇,要靠大家一起努力才能击败敌人,这就是区别。 所以有人就惊呼道:“是军队!”军队参与造反?曹玘有些懵,不过反应依旧很快。 “好了没有?”就在他的身后,几架小投石机已经准备就绪了。 “好了。”曹玘指着前方说道:“弓箭手压制,接应兄弟们回来,投石机把那些东西投掷到后面去。”弓箭手向前集结,随后抛射箭矢。 箭矢误伤五人,但成功的迟滞了对手的速度,让那些败兵得以撤回,二百余人的阵列没有丝毫混乱,盾牌遮挡下,他们在缓步前进。 三个男子站在最后面,其中一个冷冷的问道:“是谁领军?” “曹玘!” “曹玘……”男子握住刀柄, “那不是个酒囊饭袋吗?”另一个男子说道:“先生上次在汴梁城外被烧伤,如今算是好了不少,可此仇此恨如何能消弭?杀了曹玘,想来宫中的郭皇后会悲愤欲绝,到时候就有热闹看了。” “那就动手。”三人神色冷漠,齐齐拔出长刀,正准备出击时,就见对面飞来些东西。 玛蛋! “这是什么?”那些东西杂乱,冲着那缓慢推进的阵列就过来了。 “盾牌!”这支两百余人的队伍就是他们这几年的成果,再多也招不到人了。 经过几年的艰苦操练后,这两百余人算是有了军队的模样,而且闻先生认为他们的身手比大宋军队强悍多了。 盾牌顶在头顶上,有人喊道:“冲过去。” “好,聪明,果断。稍后击溃宋军之后,记得曹玘尽量要活的。”那三人都满意的笑了,然后跟了上去。 轰!眼前突然光影猛烈闪烁,接着爆炸声不绝于耳,那两百余人的队伍顷刻间就被炸散了,接着火光接二连三的暴起,一个个人形火炬在惨嚎狂奔。 “这是……”三个男子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什么勇气都消散了。 “这是秦为弄出来的火油弹,还有火药弹……他来了,跑啊!”三个男子率先跑路,剩下的叛贼也跟着狂奔而去。 “哈哈!”火把的簇拥中,曹玘大笑着, “什么狗屁的悍匪,遇到了某只有亡命而逃的份,传令,结阵追击,不可落单。”刚才那些叛贼的身手给曹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觉得将士们落单了估摸着都讨不了好。 宋军结阵开始追击,可对方逃跑的速度却出乎意料的快。 “骑兵来了,跑!跑起来,从两边驱赶他们!”关键时刻,安抚好了战马的骑兵追杀而来,骑兵从两侧开始追击,那些叛贼慌不择路的开始奔跑。 “围住!把他们围住!”天色渐渐大亮,前方就是酸枣城,曹玘喝令骑兵停止杀戮,而是包围,酸枣城里的军士被惊动了,钟声、鼓声、各种莫名其妙的声音中,城头上多了许多人。 “围住他们!”曹玘气喘如牛的赶到了,随即令步卒加入包围圈,剩下的三十余人被围在中间,有人凶狠的往外冲。 “放箭……” “不,别放箭!”曹玘的战马被吓尿了,他只能一路狂奔,这一路可把他给累惨了。 他喘息道:“让两个兄弟上去教训他。” “曹国公……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曹玘指着酸枣城说道:“让那些人看看,官兵就是官兵,叛贼就是叛贼,叛贼永远都打不过官兵,如此以后有人造反,他们才不会跟随。”原来如此啊! “去两人。”两个军士齐步上去,那个叛贼怒吼着冲杀过来,长刀劈砍,两个军士一人格挡,一人从边上出手,一个照面就把叛贼斩杀当场。 “知道这是什么吗?”曹玘恢复了些体力,说道:“叛贼就是叛贼,哪怕他们学的再像,可和军中的也没法比。军中的配合之法传承百年,岂是这些乌合之众能比拟的?”老曹家武将出身,这些东西从小耳闻目染,早就熟悉了,所以曹玘才这般镇定。 “是曹国公率军来此绞杀叛贼!”有人去城门下通报了消息,并送上证明。 随后城门打开,一队军士保护着一群官员出来了。随后就是百姓,他们站在城门外在看热闹。 “那是曹国公?看着果然是器宇轩昂啊!” “曹国公……曹国公不是在家蹲着吗?” “天知道,兴许是陛下觉着这次造反不是大事吧,所以才了派了他来。” “可这些叛贼厉害呢!前日就杀了好几个官吏,一刀一个,那人头滚滚的,吓死人了。” “可他们也没敢进城啊!” “他们就两三百人,城中有军队,到时候合围就能弄死他们。” “看看看,哎!看看,曹国公上前了。”曹玘上前几步,冲着那三十余人喊道:“此次你等造反,陛下震怒,朝中震怒。某曹玘率军来此,按照规矩只除首恶,余者流放发配。是生是死,你等一言而决!”这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军,虽然只有一千人,虽然现在叛贼只有三十余人,可这些叛贼却不简单。 此刻他觉得立功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摸清楚这些人的来路,两百多训练有素的叛贼啊! 大宋以前何庞有过?这事儿绝对不小。曹玘心中打定了主意,那三十余人里,三个男子走了出来,看着格外的显眼。 “曹玘,从赵匡胤开始,权贵就彻底糜烂了,曹家也是吃着民脂民膏坐享富贵,你何德何能统军?你有何军功?你可能杀敌吗?”男子愤怒的道:“百姓缴纳再多的赋税,可也经不起越来越多的权贵吃喝……我等为何造反?就是被你们逼着走投无路了!不得不反!”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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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玘持刀缓步走了过去。那个男子低声对同伴说道:“某去杀了曹玘,随后你等借着混乱逃跑,回去告诉先生,下辈子某还给他牵马……”那两个男子眼中含泪, “好。”曹玘被杀,杀他的人自然会被全力追杀,所以他逃不了。 “某去了。”男子拔刀过去,及近,颔首道:“某李三。”此人身上的气息全部收敛,感受不到半点煞气。 这是死士!曹玘盯着他, “某曹玘……” “杀!”他话音未落,李三的长刀就闪电般的劈斩过来。 “卑鄙无耻!竟然偷袭。” “曹国公小心!”曹玘仿佛早就知道对方的打算,挥刀格挡,李三的长刀顺势抹下,快的不可思议。 “这不是军中的刀法,阴狠毒辣,更像是刺客!”有人已经看出了李三的身份, “曹国公怕是不行了,快,放箭,弄死他!”弓箭手准备张弓……曹玘的长刀顺着胸前往下,死死地挡住了对方的长刀,两把长刀紧紧压在一起,刺耳的摩擦声中,火星四溅。 “死!”李三势尽,就在大家以为他会收刀退后时,这人竟然顺势沉肩,被这下撞到,曹玘得背过气去。 大家都在看着,有人甚至咬住了手指头,眼睛瞪得老大,曹玘猛地向后跳了起来,避开李三的肩撞,顺带收刀。 李三的眸色微冷,他没想到自己连续快速的攻击竟然全数落空,他身体前倾,竟然边收刀边冲了过来。 曹玘落地,长刀举起,眼睛瞪圆,须发贲张。 “杀!”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没有招式!曹彬留下的刀法从未有什么固定的套路,有的只是一条。 勇!长刀匹练般的当头斩杀,没有收力,没有考虑后招,当你决定要斩杀敌人时,信心要足,别考虑杀不了如何如何。 你定然能斩杀了他!这一刻曹玘的眼中全是杀机!李三仓促之间挥刀格挡,势大力沉的一刀出乎了李三的预料,刺客从不喜欢倾尽全力,他们更喜欢留后手。 他仓促的格挡慢了半步,无法阻碍长刀落下。这才是武人吗?当长刀从他的肩头砍进去时,李三在想武人的刀法为何那么简单,惨烈,没有给自己留余地。 这一刀气势煌煌,堂堂正正。收刀,再次挥刀。人头落地,长刀斜指地面,鲜血缓缓滴落。 “某曹玘!”曹家并未倒下,某还在!在他的身后,不管是武人还是文人,此刻都微微低头,对这个老牌武将世家致意,想曹国公致意。 曹国公威武!……麦芽依旧爱睡,不时会嚎哭一番,让秦为和刘姝这对新人父母手足无措。 “再哭爹爹就把你丢了啊!再哭……真丢了啊!”室内嚎哭声让人耳朵发麻,秦为抱着襁褓假装丢出去,然后又收回来,可麦芽大爷涛声依旧,嚎哭不止。 刘姝有些急了,伸手要孩子, “夫君,给我吧。” “你什么你?”秦为颠着孩子,嘴硬的道:“马上就能哄好他。”刘姝有些心疼孩子,忍不住道:“夫君,麦芽的嗓子要坏了。” “是吗?”秦为有些紧张了,正好外面有人来禀告:“郎君,宫中有人来了。” “这个……麦芽本来就不哭了,就被这一下给惊住了……”秦为把嚎哭的麦芽递给刘姝,依旧嘴硬的出去。 才出门,里面的哭声就停了。 “这孩子……肯定是刚才哭累了。”当爹的哄不好孩子很丢脸啊!秦为只能自我安慰,边上的赵七七在忍笑,她在宫中待了多年,对那些贵人再熟悉不过了。 再和气的贵人也会有架子,也就是威严,可秦为在家里却看不到威严,不管是对仆役还是妻儿,他都是很和气。 而且他还顾家,从孩子出生开始,没事他基本上不出门,这个时代男人带孩子很少见,可秦为却一有时间就去抱麦芽,连尿布都换过许多次。 这是一个看着再普通不过的人了,而且非常和气,真是个好人啊!好人秦为到了前面。 见到竟然是叶双愁,就笑呵呵的道:“叶都知可是稀客,难得啊!”叶双愁冷着脸, “刚得的消息,酸枣造反的是李先生的人。” “林小北!”秦为马上就喊了一嗓子,然后追问道:“多少人?”要是人多,他准备去给曹曹国公收尸,好歹全了一场兄弟交情的缘分。 叶双愁说道:“两三百人。” “那不多,曹国公定然能弄死他们。”一群乌合之众罢了,秦为觉得正好给曹玘练手。 “都是李先生这几年操练出来的,原先是准备做种子,为以后攻城略地做准备,谁知道他此次重创回去,手下有人就贸然拉出了这些人……”我擦! 老曹,你要完蛋了。两三百精锐,老曹怕是危险了,秦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安排,就放松了下来。 “郎君。”林小北来了,秦为问道:“李先生操练了数百类似于军队的精锐……你以前深受他信任,可知道?” “知道。”林小北说道:“几年前小人出来时,那些人才刚进来。” “此事却棘手了。”叶双愁说道:“曹国公带去的一千人并非精锐,若是被一战击溃,曹国公危矣!” “不怕!”秦为觉得自己的安排应该无误。 “你有何倚仗?”曹玘的生死叶双愁压根没放在心上,可赵祯不行啊! “若是曹国公战死,那些权贵定会趁势施压,陛下怕是都挡不住。”看看吧! 我们为大宋抛头颅、洒热血,死了一代人还不行,还要死第二代、第三代! 可皇家却是怎么对我们的?削减开销?你老赵家对得起我们这些帮你打江山的忠臣么? 若非是担心这个,叶双愁压根不会来秦家。 “不会。”秦为笃定的道:“某保证。”叶双愁看了他一眼, “你弄了什么?” “火油弹和火药弹,只要曹国公不傻,那两三百人压根没法靠边。” “可来得及吗?” “来得及。”就算是曹玘反应不过来,随军操作火油弹和火油弹的都是老手,他们会弥补决策失误,这就是秦为的保证。 …… “秦为担保?”赵祯很头痛。从得知是李先生的人在造反后,他已经和宰辅们为此讨论过两次了,五千骑兵已经出发,紧急驰援曹玘,可就怕来不及啊! “是,秦为给了曹国公火油弹和火药弹。” “他怎么还有?”赵祯才说完就一拍脑门, “是了,他最近正在给水军弄这些东西,在金明池那边存了不少。”随后郭皇后也知道了此事。 “李先生?”听到这个名字,郭皇后的眼中多了厉色, “那是个叛逆,不过本宫已经提前提点过秦为了,他敢打包票就说明他有信心……”……第二天早上。 曹玘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殿内。 “陛下,那些人在凌晨时发动了袭击,可臣早有准备,迅速集结了麾下,用火油弹和火药弹击溃了他们,随后展开追击……”赵祯抚须点头,觉得曹玘算是长进了。 连宰辅们都对曹玘刮目相看了,心想大家都以为曹玘是个半纨绔,可没想到这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防备夜袭是必修课,但修炼到什么水准,得看实践。曹玘就用一场发生在凌晨时分的夜袭遭遇战交上了作业。 满分! “后来一路追击,臣刻意令人把那些叛贼包围在酸枣城的外面,让那些百姓看着,把叛贼的下场传播各处……”赵祯又满意了几分,觉得这个举动至少是宰辅级别的。 杀鸡儆猴,这便是政客们最拿手的手段。曹国公不错啊! “后来叛贼叫嚣权贵多糜烂,臣单刀前往,与敌厮杀,两个照面斩杀了应当是刺客的叛贼!”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869:弹劾的人选 那人的刀法险峻,一看就是为了刺杀而练的。赵祯正在抚须,被这话一惊,就扯了一把,痛的皱眉。 “你……你竟然斩杀了李先生的人?”连吕夷简都觉得不可思议,心想李先生的手下身手可不得了,你这个老纨绔竟然能斩杀一人? 面对这些质疑的目光,曹玘掷地有声的道:“臣是曹家人!”曹家,曹彬的儿子! 赵祯此刻才敢相信。 “曹国公……武勇过人,此次若非是曹国公去,酸枣那边怕是要麻烦了。”换做是别人去的话,秦为的支援是拿不到的,胜负难料。 赵允让想通了前因后果,心中欢喜的道:“那个李先生为害多年,大概以为曹国公是……”那话他不好说,曹玘很坦然的道:“他们以为臣是纨绔。” “是啊!可你这个纨绔却率军挫败了叛贼的谋划,若大宋的纨绔皆如此,朕希望更多些。” “多谢陛下为臣正名。”有赵祯的话在,以后曹玘就是纨绔届的头面人物。 “李先生上次被秦为的一把火烧得垂死,如今被曹国公一战灭了他造反的底气,朕不知他得了消息会如何,吐血?还是流泪,哈哈!”陛下的心情大好,吕夷简等人也凑趣说了些好话,一时间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赵祯心情一好,就问道:“记得曹国公是宣徽北院使,保平节度使,判郓州吧?” “陛下的记性让臣羞愧……”曹玘心中大喜,知道好处要来了。赵祯含笑道:“如此便同平章事吧!”平章事这个官衔出自前唐,自本朝开始,渐渐变成了虚衔,但能得这个虚衔,对于目前的曹家和曹玘来说是莫大的支持。 曹家没倒,又站起来了。 “多谢陛下。”……作为大宋文官的摇篮,御史台里的八卦每天都在更新。 而且御史们还能用‘搜寻弹劾素材’的理由遮羞,所以常年下来,这里的八卦大抵是京城各大衙门最多的。 可御史每年都必须有业绩,也就是你弹劾了多少人……不然你就是尸位素餐,就该轮到同僚来弹劾你了。 苏洵进了御史台后就没啥业绩,正在愁眉苦脸的想着弹劾谁,可想了许久,发现最好弹劾的就是王臻……王臻那天大怒之下,一招天外飞砚,直接吓尿了一个官员。 那官员随后身体不适就去了医馆,直到现在还一直在家休养,据闻晚上睡不好,老是做噩梦。 而且这官员做噩梦竟然是梦到王臻手持长刀,凶神恶煞的准备杀自己,于是深夜里,他家经常传来尖叫。 反正弹劾王臻铁定无用,要不……试试? “曹玘……曹国公竟然领军杀敌了?” “对啊!陛下还赏赐了不少东西,还加了个同平章事的虚衔……”外面传来了八卦。 苏洵把毛笔一扔,仰天叹道:“想某苏洵这等大才,竟然还得要为了弹劾之事愁苦,罢了罢了,不管了。”他出去找到了上官吴极,认真的道:“下官要去收集一下官员的消息,准备弹劾某位重臣。”他习惯性的大嘴巴。 吴极却心中一喜,就和颜悦色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子瞻啊!某就知道你不是个平凡的,那些人说你一直没弹劾人,某说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如今一看果然啊!好!”这是给某加码了? 苏洵觉得没问题,能糊弄过去。吴极最后说道:“好好干,十日够了吧?”他盯着苏洵,和气的眼神中带着不容拒绝的上官权威。 苏洵觉得麻爪了,按理他该找个借口缓和一下,但他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点头答应了。 “是。”吴极笑的和狐狸差不多, “好,去吧,这十日你随意,若是有人说你没来,某这里挡着。”苏洵告退,稍后就直接去了秦家。 秦为正准备去曹家祝贺老曹立功,见他来了就说道:“你来了?正好,曹玘下了拜帖,你不是好喝酒呢?走,一起去曹国公家喝酒。”苏洵无所谓,收拾了些礼物之后,两人就往曹家去。 路上苏洵说了吴极的话, “先生,学生可能又做错事儿了……他说什么十日……可某口滑了,竟然说什么弹劾重臣,不过没事,某看看,不行就弹劾吕夷简……此人跋扈,弹劾一下也好。”这货怕不是脑子抽抽了吧? 秦为没好气的道:“吕夷简跋扈……那是他的性格,从太后时他就是这样。再说陛下能当上这个皇帝,吕夷简出力最多,他不过是口头跋扈,你弹劾什么?那会贻笑大方!”老吕跋扈,多是冲着臣子。 但臣子之间的斗争本就是帝王的权衡之术,更是帝王所乐于见到的,就算赵祯不说。 老吕他们也会时不时地闹一场,好让陛下放心。你苏洵弹劾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就不管了。”苏洵的乐观主义精神总是能感染人,这不秦为就忍不住了。 老子想抽你!秦为脑门子上的青筋蹦了几下, “上官说话要算数,不然就是自毁威信,以后谁还会重视你?懂不懂?”吴极说了十日那就是十日,十日内你苏洵没找到目标弹劾,那对不起,你这是渎职,外加忽悠上官。 “威信……”苏洵爽朗的笑道:“什么威信?到时候请他喝酒就是了。”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酒解决不了的事,若是有,那就喝两顿。 秦为无力的叹道:“他若是想弄你呢?” “为何?”苏洵不解的道:“某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弄某?再说某做事秉承公心,他没必要针对某吧?”这是个政治小白! 秦为压下抽他一顿的火气,解释道:“你站队了,懂不懂?” “站队有什么?御史台里站队的多了去……”苏洵依旧很乐观。 “可御史台被某弄过几次,除去某的丈人,其他人怕是对某恨之入骨了……”秦为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是某的学生,自然就是某的人……那些人会让你好过?吴极这是挖坑让你跳啊!”啥? 苏洵一脸茫然道:“那吴极为人极好……很和气,和某谈笑风生……”谈笑风生……谈你妹啊! 这货还是个没心机的,和人交往就凭着第一印象,想起苏洵以后交的那些朋友,秦为就想一巴掌拍死这厮。 这就是个文采碾压时代,情商是个乞丐的典型人物。 “知人知面不知心,懂不懂?”秦为很累, “人都是有私心的,你别用你那大海般宽阔的心胸去想别人行不行?” “大海啊!”苏洵摸摸自己的胸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知道了,回头某找吴极再问问。” “问个屁!”秦为没好气的道:“你信不信?再去问吴极就会板着脸,马上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翻脸不认人。”苏洵自然是不信的,等到了曹家后,曹玘的热情马上就淹没了他和秦为。 “好酒都拿出来。” “好菜都弄出来,啥?没有?时辰没到?到你大爷!去樊楼买,让他们马上送来。”曹玘激动的不行。 随后他就去祠堂拜祖宗,等他再出来时,那脸上的光彩比太阳还耀眼。 曹家成为权贵之后反而没落了,如今在他曹玘的手中再度看到了崛起的希望,这份嘚瑟怎么藏得住? “喝酒!”曹玘最感谢的就是秦为,所以酒水不要钱般的涌来。 “不行了!”秦为只是摇头, “家里的麦芽还小,不想酒气熏到他。”曹玘愕然, “那你等酒醒了再抱不是一样?”秦为笑的很是温柔, “可某忍不住啊!想着他的小脸蛋,某就忍不住想抱起来仔细看看。哪怕知道他听不懂某在说什么,也要给他说一通。”这是一个完全沉浸在父亲身份里的男人,不可自拔。 曹玘回想了一下自己孩子出生后的反应,就觉得好笑, “孩子嘛,想生随便生,至于怜爱,也就是嫡长子多些关注教养,你这样的以后怕是会溺爱孩子,没好处。”权贵教养孩子自有一套,每家的手法不同,但这般疼爱孩子的少见,所以才显得格外的奇葩。 只要没有生理性的问题,权贵永远都不会缺孩子。孩子一多,感情自然就分散了,然后就按照家族传承的规矩,该严格的时候严格,该疼爱的时候笑一笑……这种关系说是父子,实则更像是上下级。 奇葩的秦为很是诧异的道:“这是疼爱啊!和溺爱有何关系?孩子还小呢,现在不疼爱,还等什么时候去?”曹玘和苏洵相对一视,都觉得秦为是个奇葩。 稍晚宾主皆欢,各自散去。苏洵想了想,最后还是去了御史台。 “喝酒了?”吴极依旧是笑眯眯的,很是和气。苏洵今日喝的不算多,所以心中底气十足, “下官喝了些酒,下官想请教……十日怕是短了些……”吴极的嘴唇缓缓闭合,眼角的皱纹被拉伸消失……只是一个动作,那和气就变成了冷漠。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870:倔强地老头儿 这声音变得同样冷漠。苏洵听了一怔, “御史台啊!”他觉得事情好像不妙,在朝着秦为猜测的方向发展。 “你知道就好。”吴极淡淡的道:“这里虽然不是军中,但有一条和军中相仿佛,那就是答应的公事,必须要办,而且要办好。若是出了岔子,不管是谁,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十日就是十日,晚一日你苏洵就等着被收拾吧。 苏洵心中懵逼,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可重臣没那么好弹劾的,要有真凭实据才行……下官得慢慢的找。” “那是你的事。”吴极摸摸胡须, “某这里还忙着,你且去。”你赶紧滚蛋吧。这就翻脸了?苏洵觉得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些,有些不适应。 “那个……下官……”他觉得自己死定了,但还能再抢救一下。吴极在低头看一份未完成的奏疏,闻言头也不抬的摆摆右手,就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去吧,回头弹劾重臣成功,某到大门外迎你。”外面来了个官员,恰好听到这话,面色微微一变,就悄然退了出去。 御史的职权特性注定了模糊的身份定位,他们能弹劾君王,也能弹劾官员,在政治斗争无所不在的朝堂里,御史就是一个最大的变数。 多少帝王因为御史的弹劾而灰头土脸?多少重臣在御史的弹章之下黯然倒台……看书喇御史在许多时候更像是一个充满了变数的政争工具,他们的弹章甚至能引发重大人事变动,所以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某好像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苏洵垂头丧气的出了御史台,觉得无路可去。 …… “知道吗?苏洵在吴极的面前说十日内弹劾一个重臣……” “十日内?他疯了!” “是疯了,重臣岂是那么好弹劾的?想当年为了弹劾文彦博,多少人被赶回家了?这还是因为文彦博恋栈不去的缘故……” “是啊!那时文彦博任职首相数年,按规矩该自请出外,可他却恋栈不去,这才有了河图之说,咱们御史台这才敢蜂拥而上……可如今的重臣们都没毛病,谁敢去弹劾?” “所以说那就是个愣头青。” “吴极是个笑面虎,十日内完不成弹劾之事,苏洵就准备出外就职吧。”不管是哪个朝代,除去朱元璋时期之外,京官都是美差,而且升官也容易,所以没人愿意去地方为官。 御史台内马上就传遍了这个消息,随后消息不胫而走,到了政事堂。 “什么?”吕夷简皱眉道:“苏洵要弹劾我等?”他看看自己肥厚的手,觉得一巴掌能拍死苏洵。 来禀告消息的官员谄笑道:“韩相,这话是御史台传出来的,说是苏洵要在十日内弹劾一名重臣。” “胡闹!”庞籍不悦的道:“弹劾乃是有为而发,而不是什么打赌,吴极胡闹,苏洵不知事!”若说宰辅是神仙,那么御史只是个凡人,如今凡人想捅神仙的肺管子,谁受得了? 庞籍说吴极胡闹,这是不好的评价,以后寻机就能作为暗器扔出去,给吴极一击。 而把苏洵评价为不知事,同样是负面,而且是更负面。苏洵,宰辅说你不懂事,承担不了重任。 以后苏洵要升官时就有人会把庞籍的话扔出来,一句话堵死。哦嚯,这下你可安逸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秦家,秦为差点把手中的儿子给扔了出去。 “他竟然……他竟然真去找吴极了?”秦为把儿子递给赵七七,示意她带回去。 “是。”连乔风都觉得不对劲, “郎君,宰辅们要是得了消息,苏郎君怕是没好处吧。” “岂止是没好处?那就是个大坑,别人挖坑,他心甘情愿往里跳。”秦为想起了苏洵以后的遭遇,不禁觉得这货就是个傻白甜,什么话都敢往外蹦,什么人都敢信。 “找来,去把他找来!”秦为本想给儿子画个连环画的,这下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郎君。”赵七七去而复返,带来了刘姝的指示, “娘子说石头记都断更许久了……”秦为捂额, “知道了知道了,告诉她,那个……马上写两回。”宝哥哥和林妹妹的故事……很惆怅的时候,是不是把结局改一下? 比如说宝玉和史湘云成亲也挺好的。秦为正在天马行空的想着红楼梦的各种结局,甚至都想到了让贾宝玉最后和多姑娘在一起。 多姑娘啊!那个虽然描述很少,但却让人遐思的女人,想来宝玉会感激我的吧? “先生……”正在浮想联翩的秦为被这一声到了,他本是双腿搭在桌子上,瞬间来了个变种的葛优躺…… “哎哟!”苏洵兴冲冲的进来,就看到秦为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玛蛋! 这货真是…… “你的事麻烦了。”秦为一句话就让苏洵现出了原型。 “学生知道,先前有御史台的官员在嘲笑某,说十日后看某的笑话。”苏洵看着有些沮丧,不过旋即消散。 “不过学生觉得这也无所谓,大不了去地方为官几年再回来,只是还望先生能给学生送些酱料,没有咱家的酱料,学生连饭都吃不下。”这就是个吃货! 秦为没好气的道:“此事某想了许久,吕夷简不能弹劾,庞籍也不好弹劾,至于范仲淹……”苏洵摇头道:“范公当初在御史台对学生多有照拂,某不能弹劾他。”恩怨分明,果然不错。 秦为心中宽慰,但却有些发愁, “重臣重臣,少说也得是宰辅这个级别的,可这些人都动不得啊!” “郎君,郎中来了。”秦为闻声起身出去,稍后回来, “王公上火了,身体不适,晚上都睡不着觉,头痛……咦!”稍后秦为就去了政事堂。 王臻看着红光满面,很是精神,可却有些亢奋,而且黑眼圈都出现了。 “福阳县有人强占良田,百姓屡屡上告,你们却装作不闻,官就是这么当的么?都给老夫滚!”咻! 门外的秦为低头,毛笔从头顶上飞过。 “滚出去!”王臻的嘴角都能看到白沫,以及两个泡。那被呵斥的官员狼狈逃了出来,心有余悸的道:“王相这阵子的火气太大了,真的不对劲啊!” “您该歇息几日,找郎中好好看看。”秦为进来后,王臻的情绪好了些,但依旧能看到火气。 “老夫没病。”王臻依旧嘴硬。 “进来!”秦为回身招手,外面进来了一个郎中。 “这是做什么?”王臻有些不悦。 “这是汴梁有名的郎中,让他给您看看。” “老夫没病,出去出去!”王臻明显不想检查,这种心态秦为能理解,所以劝道:“有病治病,早发现早治最好……只是看看而已,再说可是花了大价钱的,白跑一趟划不来啊!”于是看在钱的份上,王臻勉强接受了体检。 稍后郎中得了结果:“王相这是经常焦虑吧?”看书溂秦为点头, “朝廷的许多事情都很急切,肯定焦虑。”郎中抚须,含笑道:“这便是了,王相心脉也有些问题,虽然现在好了不少,可要调养……某就不开药了,就一句话,歇息。”等郎中走后,王臻毫不客气的道:“这是庸医,不必理会。” “王公……” “麦芽可还好?”王臻打断了秦为的劝说,随后就扯了几句家常就把他轰了出去。 “这老爷子……”秦为站在三司的门外很是头痛。突然他的眼睛一亮,然后仰天大笑一声,得意的走了。 ……暮春,天气晴朗,温度适宜,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三司的事情多得数不清,遇到大事王臻还得要来朝会禀告。 呼吸有些重,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流在鼻腔和胸腔里流动,让人精神一振的同时,心情也焦躁不安。 “见过王相!”有人拱手,王臻还礼。 “王相好。” “好好好!”王臻觉得眼前的一切就是自己生命的意义。政事堂执掌天下事宜,他在一天,就要守护这个大宋一天,直至倒下。 不要说士大夫都无耻,他们都有自己的信念,只是看这个时代和环境能否让他们的信念有用武之地。 对于王臻来说,现在就是自己的用武之地。秦为那个小子……都当爹了啊! 王臻决定抽空去秦家一趟,看看麦芽长了多少,长的像谁。 “王公。”秦为今日竟然也来了,正和苏洵在一起嘀咕着什么。苏洵自然是没有参加小朝会的资格,也没有参加朝会的必要,所以冲着王臻行礼后就离去了。 “怎么来了?”王臻觉得有些头晕,那种不耐烦的火气又上来了。秦为笑嘻嘻的道:“孩子都长不少了,某得来谢恩。” “哦!你近爵的事吧,是该谢恩。”王臻念叨道:“少年军功封爵,那些荫萌的不算,佞臣不算,你算是本朝第一人,再稳稳,秦家就算是正事步入权贵之列了……好好干,再过二十年后,秦家定然是大宋顶级人家……”老王是反权贵的,而且他本身也讨厌结党。 认为权贵耗费大宋的钱粮不说,还占用了无数资源,都该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可现在他却慈眉善目的在说着秦家的未来定然会是权贵,那欣慰和期许之色能让以前被他喷过的权贵们吐血。 “是。”秦为恭谨应了,稍后扶着他进去。 871:老王被弹劾了 小朝会。赵祯看到秦为竟然来了,就好笑的问道:“听闻你每日就抱着儿子不撒手,怎么……竟然有空来朝中吗?” “哈哈哈哈!”群臣不禁都笑了起来。吕夷简笑道:“你那儿子取了什么名字?” “秦北。”秦为很是得意的说出儿子的大名。 “小名是什么?”吕夷简好奇的问道:“北哥?” “不,麦芽。” “麦……哈哈。”吕夷简突然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赵祯的脸颊也在抽搐着,最终也忍不住笑了。 “麦芽……哈哈哈哈!”君臣都在笑,连内侍们都在笑。权贵的儿子自然不能胡乱取小名,什么狗剩那是不可能的。 可麦芽这个普通的东西大抵和狗剩有异曲同工之处,让君臣不禁都笑的前仰后合。 就在笑声中,一直没笑的范仲淹说道:“陛下,御史苏洵弹劾王臻……” “哈……”吕夷简在大笑,然后缓缓停止,盯住了范仲淹,赵祯也在笑,突然停住之后觉得喉咙不舒服。 大家都盯住了范仲淹。苏洵十日内要弹劾重臣的消息君臣都知道,但都当做是笑话,吕夷简的性子急躁,你来弹劾试试? 庞籍稳沉,找不到漏洞。范仲淹对苏洵有恩,更是他原先的顶头上司,你苏洵要是弹劾他就是忘恩负义,官场上容不下你。 所以大伙儿都把这话当做是笑话,却忘记了还有一个王臻。虽然老王这两年由于年纪的原因,在政事堂的存在感越来越低了,但王臻是谁,他存在感低只是因为快退了,懒得多事儿,而不是他没了战斗力。 当他发飙时,从皇帝到重臣都会颤抖,这样的一位两朝重臣,连先太后都敢骂的狠人,你苏洵竟然敢弹劾他? 老王的报复会让你后悔终生!果然。王臻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咽喉上下涌动着,俨然是被气急了的模样,接着怒道:“他弹劾了老夫什么?”这是要手撕苏洵的节奏啊! 赵祯看了一眼秦为,见他神色平静,心中就是一个咯噔。这是什么意思? 范仲淹显然也有些畏惧王臻的战斗力,迟疑了一下, “奏疏在此。”这特么竟然不走程序!奏疏该走程序送上来,现在你范仲淹竟然私自带来朝中,可见有情弊,但没人问范仲淹这个问题。 大家都在想苏洵怎么死。秦为的亲传弟子竟然向王臻发动了进攻,这事儿有趣了啊,吕夷简看了秦为一眼,见他平静,不禁就好奇的看着赵祯。 赵祯接过奏疏看了看,然后再抬头看着王臻,说道:“苏洵弹劾你火气十足,政事堂每日里砚台与毛笔齐飞,咆哮和怒吼一色……”王臻愤怒的道:“臣那是关切……”老王要是不关心你,那他不会骂你,只会冷着你,然后等机会来了一脚把你踹出政事堂,自谋生路去吧。 所以政事堂内部的许多人虽然被老王骂成了狗,可却无人埋怨就是这个缘故。 看重你,才会骂你。因为觉得你做事不妥,进步太慢,所以神经不够大条的自然败下阵来,以后就泯然众人矣。 吕夷简低下头,说道:“臣附议。”王臻抬头想怒吼。秦为却恰逢其会的站了出来,道:“臣附议。” “臣附议!” “……”赵祯缓缓说道:“王卿……且回家,半个月……年纪大了就要多歇息,朕还想多多依仗王卿的,要保重好身体啊!”王臻的脸上多了怒色,看样子是准备上去和陛下掰扯掰扯道理,赵祯不禁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担心自己遭遇口水攻击。 当年刘娥在位时,可不就是被王臻当着殿上君臣的面,喷了一脸的口水么,而且还是直接打脸的那种。 王臻的呼吸急促,眼中喷火……秦为回身道:“事情永远都做不完,大宋永远都有操不完的心……可您的身体却不能再操心了?若是不休养,回头政事堂就真得换人了……歇半个月再回来也好啊!”……苏洵的奏疏递上去之后,他就在外面潇洒,整日不回来,潇洒哥的日子很嗨皮,以至于同僚们都觉得心里不平衡。 “他的奏疏刚递上去,竟然不担心?” “听,还打呼噜。”一群官吏在苏洵的值房外面低声说话,值房里的呼噜声震耳欲聋。 “这是……喝多了吧?” “这人的心咋就那么大呢?” “某觉着他最多还能再活半日。” “半日都危险,王相会飞速而来,亲手弄死他。” “是啊!王相为相这些年,堪称是呕心沥血,每日来的最早,回家最晚,六十多的老人了,还这么拼命,让我辈羞煞!” “可这样的王相他苏洵竟然能下手弹劾……不要脸。” “我等都不忍心弹劾王相,可他却为了所谓的十日之约,咦,说起来此事吴极也有责任……” “吴极怕是不喜欢苏洵留在御史台吧。” “是了,秦是为刘坚的女婿,可刘坚这人太圆滑,做事不留把柄,而且他在御史台几乎就是混吃等死,根本不参与任何纷争,所以没抓到把柄就不能动。” “苏洵大大咧咧的,还为了秦为和咱们翻脸……呵呵!”众人都渐渐冷淡下来,恨屋及乌之下,对苏洵的那点同情心都消散了。 “哈……”里面的呼噜突然拉高了调子,外面的官吏们纷纷后退,然后呼噜声又恢复了正常。 “这睡的……让人羡慕啊!” “无知就睡的香。” “……”众人各自散去,有人想拍上官的马屁,去了吴极那里告状。 “……苏洵的呼噜声整个御史台都能听到……” “过分了。”吴极毫不客气的说道:“他这是破罐子破摔,以为弹劾了王相,就觉着某拿他没办法了吗?走。”吴极怒气冲天的到了苏洵的值房外。 听着里面那和乐队演奏差不离的鼾声,吴极怒道:“苏洵!”一个类似于猪叫的声音猛地拔高,然后停止。 “谁……谁?”苏洵醒来了,吴极怒道:“陈太在三司都快累死了,你去看看他死了没有,若是没死再回来。”陈太……这个久违的名字让众人都想笑。 上次苏洵被陈太挤兑去买宅子建书院,结果事情被苏洵办成了,陈太最后不小心说错话,被赶去了三司查账……查天圣八年的支出账簿。 天可怜见,大宋那么大,每年的花销那么多,一个人怎么查,所以御史台的同僚们都当陈太死了,此刻一提起来,都忍不住想笑。 让苏洵去看望陈太,这不是让杀人凶手去安慰死者家属吗,有好戏了,弄不好两人会在三司打起来。 苏洵揉着眼睛去了三司。吴极板着脸道:“他已经弹劾了包王,此事就此作罢。”他觉得自己很守信,在苏洵弹劾了王臻之后,他就算苏洵上半年过关了,至于下半年,看情况再说。 御史台弹劾了王臻,这算是出头了吧,而且还是悍不畏死。那是王臻啊! 一般人哪里敢去弹劾他,可在某吴极的领导下,就有人动手了,这间接证明了我不畏高官的坚定信念,以及忠心耿耿。 侍御史……等明年能不能成为御史中丞?做官没人愿意低人一等,所以什么上下和睦,多半是矛盾在可控范围之内。 而吴极目前就有机会接班,但他必须要弄出些大动静来,用于展示自己的领导能力。 还有内部官员的支持等等因素。看似纷杂的局面,他只是把苏洵弄了出来,一切都迎刃而解,苏洵是秦为的好友,弄他御史台的官吏们都欢喜,这是加分项。 而大动作……王臻这人太过凶悍,现在没人敢弹劾他,可苏洵这个愣头青敢啊! 而且还是某给他撑腰。成功了就是某给他撑腰,不成功……那是苏洵自己干的事儿,冤有头债有主,老王也找不到我的头上来,这便是一箭双雕,而且连后患都解除了。 此举堪称是一次教科书般的行动。稍后他回到值房,仔细想了想此次弹劾王臻的过程,觉得并无瑕疵,不禁低声道:“干得好!”他继续处置事务,直至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安静!”他正在思索一份奏疏,被这些嘈杂打断了思路,很是恼怒。 “王相回家了……”吴极飞快的眨眼,狂喜之情溢于言表,以至于他忘却了矜持,打开房门就冲了出去,外面许多官吏都不敢相信的围着门子。 消息就是门子送来的。此刻他得意的道:“刚才开封府出去了几个官员,面色凝重,说什么王相被苏洵弹劾,陛下当朝令他回家……那神色很伤心呢!”老包执掌过开封府,多多少少有些人情在。 “再去问!”吴极一出来就冷静的下达了命令。 “好勒!”门子欢喜的跑去打探消息,官吏们都在欢笑。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一个年级大的御史老泪纵横的道:“御史拉倒宰辅,这是何等的荣耀,可多少年了?多少年都没有这等人才……对,苏洵就是人才。” 872:立功了 御史台的政绩就是弹劾人,弹劾的官员职位越高,政绩就越大,若是能把宰辅给弹劾下台来,那就是政绩满分。 张士逊那次是陛下要他下台,所以弹劾老张的官员多了去,御史台反而被淹没了。 可这次是苏洵单独出手,这回没人能和我们御史台争功了吧? “哈哈!” “苏洵立功了。”连吴极都在为苏洵表功:“苏洵呢?赶紧找回来。”此刻给苏洵荣耀,后面他被王臻报复时就能少些内疚,吴极觉得自己很仁慈,所以笑的很是心安理得。 他记得一些话,一位官场前辈在酒后和他说的话,官场啊,就是个特大号染缸,没有颜色……这是个黑白混合的世界,你要学会区别,并寻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 “某去迎接苏洵。”我会兑现自己的诺言。这一刻吴极想到的是大宋,他想走进政事堂,然后把自己的满腔抱负施展出去,让大宋变得更加的强大。 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走稳这条路,他带着官员们走了出去。大门外,门子堆笑道:“苏御史这下算是立下了大功,等回来不知道怎么高兴……”吴极淡淡的道:“这是他应得的荣耀。”苏洵还年轻,就算是此次被打压下去,以后也能东山再起,所以吴极的愧疚渐渐在消散。 他们等了许久,可苏洵却不见人影。 “去问问。”吴极皱眉不渝。消息来的很快。 “苏洵和王相在外面喝酒……”吴极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呼吸急促的分不清节奏,这特么……这节奏不对啊! ……王臻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去过酒肆里喝酒了。从朋友渐渐疏远开始,他就和离群索居般的,渐渐远离了喧嚣,酒肆里,那几个酒客在见到王臻后有些怯。 结果王臻笑眯眯的拱拱手,让人如沐春风。 “王相竟然这般和气?” “是啊!外面有人说王相凶神恶煞的,能吓死人,可见是以讹传讹。” “那些都是谣言,看看王相,笑的这般慈祥,某见了都心生暖意。”几个酒客从未被宰辅这般亲切对待过,顿时把以往那些传言丢在了耳边。 “闪开!”酒肆的掌柜推来了伙计,亲自搭着毛巾过来了。 “见过王相,见过平阳公,见过……”苏洵觉得很没面子,低头道:“某苏洵。” “苏洵……那不是制科三等的苏御史吗?久仰。”掌柜看样子不是苏洵的粉丝,所以敷衍了苏洵,随后就堆笑道:“王相您亲自来小店,回头这座椅就不给人用了,就摆在这……供人瞻仰。” “老夫还没死。”掌柜的嘴角抽搐一下,笑道:“王相果真是亲切和气,小人如沐春风……”秦为在忍笑,可最终没忍住,低头下去,身体不停的颤动着。 王臻在看着,突然伸手。 “啪!”秦为捂着后脑勺抬头,一脸无辜,那几个酒客和掌柜都傻眼了。 “这……这也是和气啊!” “是是是,王相和气,慈祥。”这特么哪是慈祥啊,分明就是凶神恶煞。 “可是你出的主意?”王臻杀气腾腾的问道。苏洵马上抬头, “王相,是下官……” “老夫没问你。”王臻大抵是手痒,说话时那宽厚的双手握在一起,缓缓的搓动着,这是要动手吗? 苏洵缩缩脖子,却不肯退缩。 “就是某弄的。” “是。”秦为抬头道:“您的身体不能这么长期折腾,该给自己放个假了。”大宋的官制很奇葩,一个枢密院,一个三司,再加一个政事堂,这三个衙门几乎把大宋一多半的权责都包了进去。 这反而弄得传统的那些部门无事可做,像是以前的六部一样,兵部无权,户部无钱……这也是冗官的一个起因,但不是主因。 “拿酒来。”王臻伸手,掌柜赶紧送上了酒水,眼中多了些温情, “到了如今,大宋蒸蒸日上,老夫如何能撂下回家歇息?” “可以前您没去的时候,大宋也没停住。”秦为的话有些过了,苏洵担心的靠近了他,随时准备挡住王臻可能的攻击,但这个任务他觉得很艰巨。 王臻的攻击方式很宽泛,从口水发展到毛笔砚台,再到后来的手上有啥就扔啥,也不过是半年的时间而已。 只是半年啊!由此可见大宋财政的压力,竟然能逼疯王臻,是的,苏洵就认为王臻疯了。 “是啊!”王臻却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对苏洵说道:“年轻人,不要滑头,要坚定。”苏洵心中一松,说道:“王相,下官可不滑头,您当年和张士逊……呜呜呜……”秦为捂着苏洵的嘴,对王臻赔笑道:“这人的脑子时常会抽抽,据说是小时候的毛病……”王臻莞尔道:“老夫和文彦博张士逊是好友,无需遮掩什么。”他给自己倒了酒,缓缓的喝着,神态渐渐平静。 “人都是怕的,从小怕黑,大了怕事,后来怕自己一个人……所以就不舍父母……”秦为和苏洵静静的听着。 这是王臻的自白书,不不不,是他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得好好听听,算是学习。 王臻喝完了碗中的酒,正准备斟酒时,边上伸来一只手,却是掌柜。他笑了笑, “老夫当年踏入官场时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看看……”就是混日子! 这话传出去大抵会引发震动,王臻以前当官竟然是想混日子的,而且混着混着还让他混成了宰辅? 咱们都看错人了啊! “您这话特别真,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忠心耿耿背地里却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腌贊之辈强多了。”苏洵再度爆出名句,掌柜点头赞道:“苏御史这话小人赞同,王相就是真。”王臻笑了笑,又喝了一碗酒。 这次是苏洵给他斟酒。 “后来……”王臻面露回忆之色, “后来老夫为官多年,看多了治乱,看多了生离死别和富贵穷困……后来渐渐麻木……”当官看多了这些,最后会生出万物皆蝼蚁的想法。 “可后来……后来老夫见到了辽人的跋扈,见到了西夏人的嚣张。”王臻的眼中多了厉色。 “老夫终于醒了,愕然发现大宋竟然孱弱如此,连交趾都能冲着咆哮……老夫终于醒了,知道大宋再不努力,再不奋进,汉唐的悲剧就会重演……”他看着苏洵说道:“当时说是你的奏疏,老夫就想到了是不是秦小子在弄鬼,果然……哈哈!”苏洵和秦为面面相觑,才知道这一切都在老王的眼中无所遁形。 “罢了罢了,最近腿脚有些软,郎中说是缺了活动,老夫正好回家养养身子。”王臻起身,突然问道:“那边说十日弹劾重臣,是吴极吧?” “是。”苏洵起身,束手而立。王臻呼出一口气,舒坦的活动了一下腰, “那人……太过深沉,算计太多,不是为官的料,去做生意还行。”噗! m.这时外面有人进来,见到王臻后就行礼, “王相,御医已经到了府上……”王臻点头, “老夫马上来。”……苏洵喝的眼睛都斜了,马儿一路不停的打着响鼻,等到了御史台外面时,早就等着的门子回身喊道:“苏御史回来了。”然后他过来,殷勤的扶着苏洵下马。 “苏御史,您竟然能和王相一起喝酒?咱们御史台的人都艳羡死了……” “谁死了?”苏洵摇摇晃晃的下马,里面出来了不少官吏,都带着笑容。 苏洵打个酒嗝,醉眼惺忪的道:“谁死了?”那些笑容凝固在脸上,门子赶紧解释道:“是艳羡你死了……不不不,小人这嘴,是羡慕的要死。” “要死……”苏洵冲着那些出来的同僚拱拱手, “某有十日假期,所以不算违规。”这货一路上就惦记着这个,出来的吴极笑道:“是,某亲自许的。” “侍御史……”苏洵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吴极笑道:“你弹劾了王相,王相雅量,竟然和你饮酒,这是为何?”苏洵弹劾王臻的具体内容没泄露出来,所以御史台上下心痒难耐,大家都在等着苏洵回来。 苏洵打个酒嗝,笑道:“那个……某喝多了,忘了。”吴极笑道:“扶着苏洵进去,泡茶来。”苏洵被扶着进去,吴极回身,面色阴郁,王臻竟然没找苏洵的麻烦,那苏洵这次就算是成功了,他竟然成功了! 这年月谁敢弹劾王臻?弹劾的大多成了炮灰,在王臻的口水之下败北,可苏洵就成功了,这对于御史台来说就是一次巨大的鼓舞,堪称是大功一件。 从有御史这个职位开始,他们的使命就是监察天下官吏,评断不平之事,弹劾不发的官吏。 大宋以文人治天下。这个年代的御史含金量可想而知。他们上喷帝王,下怼朝臣,看似无所不惧,可他们也是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那可是宰辅啊!一言可断生死……漫说是御史,就是算是帝王,想要惩戒一个宰辅也要掂量掂量再说。 所以立功的苏洵明显被同僚们接受了。 “苏洵,回头某请你喝酒!” “好说……不喝醉不许走!不醉不归……”苏洵浑身放松,两边扶着他的同僚一下就架起了他。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873:偷人 走路脚不沾地的感觉太好了,苏洵得意不已。 “你的诗词文章……其实某是佩服的,只是以前你这人吧,说话有些讨厌,所以某才说不好。” “哈哈:!”苏洵突然笑了起来,得意的道:“先生说某的诗词能压数百年……”这特么牛笔冲天了啊! 同僚们恨得牙痒痒,一直没吭声的刘坚说道:“苏洵这是纯真,不作伪。” “是啊!有什么说什么,没城府,比那些说句话要在脑子里转几个弯的好多了。”众人一想还真是。 “宁可和真小人交朋友,也不和伪君子做同僚。”刘坚干咳一身,看了吴极一眼说道:“做事要堂堂正正,如苏洵这般最好。有事就说,被刁难也不吭声,硬着头皮也要上,这才是担当!” “对!”有人迎合道:“苏洵就是个实在人,比某些人好多了……呃!”我靠! 众人在看着他,又看了面色如常的吴极一眼,心想你这是在补刀呢!刘坚刚才的话就是在讥讽吴极,说他做事阴,换做是秦为的话,会加两个字。 老阴比!刘坚这是发飙了啊,这位在御史台不大和人打交道的老滑头,往日压根不掺和这些事,今日却破例了。 为何?大家都不是笨蛋,一猜就着,吴极为难苏洵,但骨子里针对的还是秦为,苏洵倒霉难堪,秦为也差不离。 你刁难我女婿?呵呵!以为我是老实人?那今日这个老实人就给你来一下,而且还是当场给你一下。 怎地?吴极的脸没地方搁了,冷冷的道:“刘坚……你这话是何意?”他觉得刘坚会含糊其辞,可刘坚却缓缓回身,木然的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说算计太过没意思,城府太深没意思……”刘坚真的是发飙了啊! ……在大伙儿的眼中,刘坚大抵就是个无用之人,靠着陛下对太后的余恩混了个官职,不过就是个充数的而已。 这人遇到事情从不敢冒头,只是躲在后面冷眼看着,这样的人朝堂中有很多,多不胜数。 人生而自私,自私到了一个程度之后,就会摒弃这个世界,只关心自己的喜怒哀乐,渐渐就会冷漠呆板。 这种人不会惹事,所以大伙儿渐渐的就当做是没这个人。在吴极的眼里,刘坚这等人大抵就是个混日子的,不吭不响,就是御史台里的一个摆设。 可今日这个摆设却爆发了,哥就弄你了,你要怎地,城府太深没意思,算计太过没意思……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吴极就是个老阴比!众人都傻眼了。谁敢这么和上官说话,别说是老阴比,老家伙你也不敢说啊,当众挑衅吴极,刘坚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吴极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冷冷的道:“你和上官就是这么说话的?”要处置刘坚,得先拿住他的罪名,你这是蔑视上官,不,是诽谤上官啊! 大伙儿都看到了啊!这刘坚当众诽谤某城府深沉,算计太过,过分了吧? 弄他!这是程序,程序对了他就是正义的化身,官场上虽然没有军中的阶级之法,但冒犯上官的罪名可不轻。 就在此时,刘坚上前一步,沉声道:“你就是这么坑苏洵的?”刘坚疯了! 吴极坑苏洵这是上官的权利,别说是他,就算是陛下也坑过人啊,你坑我来我坑你,这样的官场才有趣嘛! 你把这事儿揭穿了有意思吗? “什么十日必须要弹劾一位重臣,这是哪家的规矩?”刘坚目光锐利的盯着吴极, “御史台历任御史中丞和侍御史,谁这么逼迫过下属?谁?就只有你吴极!别的上官爱护下属,只有你,恨不能把下属都变成你升官的台阶,踩在脚下。可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可配吗?”众人不禁要刮目相看了。 竟然这般犀利吗?吴极心中恼怒,但面色却渐渐平静, “冒犯上官,某处置你,你可有异议?”某是上官,某有权处置你,你有意见? 刘坚冷笑道:“某大不了回家教书,但却见不得你吴极这等小人!”小人,当这个词从刘坚的嘴里蹦出来时,这事儿就没法善了了。 吴极要是不当众处置了他,以后威信扫地自不必说,上官也会觉得这人没出息,被下属逼得窘迫。 “刘坚!”吴极语气森然,正准备说出处置方法。那边在醒酒的苏洵却猛地醒来,醉眼朦胧的道:“先前王相说……说……他说吴极那人太过深沉,算计太……太多,不是为官的料,去做生意还行……”呃……这是王臻说的? 苏洵举手道:“某发誓……若是撒谎,一生不得吃肉……”这位是狂热的肉食爱好者,顺带还是酒鬼的候选人,众人看向吴极的眼神都不对了,这是来自于宰辅的点评,而且还是王臻。 有这个点评在,下次你吴极想升官怕是难了,除非王臻死了,否则你就在御史台蹲着吧。 这对于一心想升官的吴极应当是最大的打击。可他却冷冷的道:“王相回家了。”王臻都被赶回家去了,你还把他当大腿,傻不傻? 苏洵愕然, “王相……王相半个月后就回来了……”哦……众人不禁齐齐哦了一声,心想怪不得老包会和苏洵喝酒,原来这弹劾别有内情啊,苏洵好运气! 众人在艳羡苏洵,可吴极却脸色发白。王臻竟然这般说某?以王臻的尿性,以后吴极有升官的机会,他铁定会出面驳斥,为人深沉,算计太多……这吴极就是个老阴比! …… “王臻的身体如何?”御医回来了,赵祯第一时间召见。 “王相的身子骨还行,就是那个心脉的毛病有些棘手,幸而平阳公弄了那个保心丸,算是稳住了。不过王相不能太过劳累……”御医提到保心丸时明显的多了敬佩之色,那可是重金砸出来的方子,可秦为就这么扔了出去,还给那些医馆补贴,让他们低价售卖,堪称是活人无数。 仅凭着这个,秦为就该被尊敬。可赵祯想的却是别的事。 “政事堂的事繁琐……”朝中他可信赖的人不多,而政事堂又是个是非之地,非能人不能自处。 “好生给他调养。”赵祯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到能平稳接班王臻的人选。 “秦为啊!”回到后宫之后,他把烦恼说了,郭皇后第一反应就是秦为。 “那人会弄钱,脑子活,如今王臻老了,也是该退居幕后,晏殊、庞籍这二人可作为后补,至于空下来的位置……您以前不是玩笑说让他执掌三司么……” “是啊!可他却太年轻。”赵祯有些无奈的道:“朝中为官要资历,秦为……太年轻了。” “那耶律宗真呢?还有李元昊呢?还有陛下您,不是也都还是年轻人么……”郭皇后说完就捂嘴偷笑, “臣妾说错了。” “那是帝王。”赵祯没有生气,笑道:“耶律宗真也有个掌权的老娘,和一个不怎么听话的弟弟,好不容易弄死了这位弟弟……可内部也不消停,今日谋逆,明日造反,刚来的消息,有人说萧皇后偷人,还豢养男宠……”呃! 郭皇后呸了一口, “不要脸!”…… “不要脸!”帐外有人在喝骂,随后帘布被掀开,进来一个仆妇。 “娘娘,外面传的越发的厉害了,说什么您……说您……”一个小香炉上,烟雾缓缓笔直升起,案几上笔墨纸砚齐全,萧菩萨微低螓首,纤纤玉手握着毛笔,笔走轻灵……良久,她叹息一声,放下了毛笔,拿起那张墨迹淋漓的纸来。 “那位边梁笑笑生怎么就不肯多写呢?就写了两章,如何够看?”仆妇低声道:“娘娘,外面说您偷人呢?” “粗俗!”萧菩萨没有抬头,仔细看着自己抄写的石头记,叹道:“可就是这么两章,却让我心神动摇,如风中之柳……” “那尤二姐本是零落人,却一心喜欢富贵之处,这本是第一错。”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红唇微动, “在宁府和那父子厮混是第二错,名声已坏,富贵之处如何会接纳你?这便是痴心妄想。”仆妇摇摇头,觉得这位皇太后大抵是个怪人,就过来给她泡茶。 在外,她是权倾一时的大辽太后,可在内,她却又变成了一个整日自艾自怜的邻家小女人。 爱阅app阅读完整内容萧菩萨淡淡道:“她不该进那个地方啊……富贵人家外面看着光鲜亮丽,那些富贵人看似一脸正气……可大多都是伪君子,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她和贾琏背着凤姐偷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着做什么二夫人,痴人,被富贵迷住了眼睛的痴人……”听到她说什么偷人,那仆妇抬头道:“娘娘,如今外面就有人说您偷人呢!”萧菩萨盈盈起身,负手在帐内走动,一股暗香在缓缓流动,那身姿轻盈,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拥入怀中。 “只是那凤姐却太过歹毒,既然不肯,直接就闹起来就是了,她却假意欢笑,把那尤二姐哄进了府中,这便是请君入瓮,凤姐若是男子,凭着这些手段倒也适合去领军。”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 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874:红楼的作者该是个女人 “那尤二姐一心想着富贵,结果富贵没有,她认的姐姐却阴使人缓缓逼迫……一日一逼迫,到最后孩子也掉了……这便是绝境……” “那位汴梁笑笑生果真是大材斑斑,最后竟然让二姐吞金自尽。你既然爱富贵,那便死于富贵……这笔仿佛有摄人心魂之力,看到这里我浑身冷汗,只觉得世间都是虚幻,情义皆是镜花水月,不可恃,不可信……” “朕也不可信吗?”外面一声冷哼,那仆妇跑过去拉起帘布,谄笑道:“陛下回来了,娘娘是在看书呢!”外面正是风尘仆仆,一脸冷峻的耶律宗真,他大步进来,身后的帘布垂落,帐内重新变得昏暗起来。 “母亲在看什么书?”耶律宗真盯着萧菩萨,哪怕是分开了差不多半年之久,可他的眼中却没有情义,萧菩萨抬头,目光扫过耶律宗真,淡淡的道:“红楼。” “红楼……什么书?”耶律宗真大手一伸,就抓起了桌子上的手稿。 “什么顽石补天,什么宝玉……男女情爱,无趣!”他随手把手稿扔在案几上,手稿散落,萧菩萨面色冷淡,俯身下去捡拾手稿,她的身体因为弯曲而丰腴,根本不像一个年近五十的妇人。 “告诉朕,可有?”萧菩萨回身,脸上因为俯身有些红霞。她皱眉道:“无稽之谈。”什么偷人,那不过是有人在搅混水罢了,可偏偏耶律宗真却还要来问一遍,他什么意思萧菩萨再了解不过了。 “你是觉得哀家不配做这个太后,还是觉得哀家给你丢了脸面?” “儿臣不敢。”耶律宗真低头行了一礼。从他进来开始,萧菩萨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冷色, “那位汴梁笑笑生的文笔老辣,寥寥数笔就把那个世界勾勒的无比清晰,无数人的命运在其间变幻……哀家是喜欢这本书,但却也从这本书里看到了家国天下。”耶律宗真觉得好笑, “那朕派人去把她弄过来与母亲朝夕相伴如何?”萧菩萨没有拒绝,只是淡淡:“若是真能如此,甚好……虽说哀家与你并无血缘,但你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这偌大的江山你坐不稳,所以先皇才会让哀家辅政,若有一日你也能如那位边梁笑笑生,将家国天下随后诸于执掌,这天下给你又何妨?”儿啊,你还太嫩了。 这江山不是不给你,而是你还把握不住啊!……耶律宗真归来,身上的血腥味还未洗干净,就召集了众人议事。 “那些叛逆尽数斩杀,家眷男子为奴,女子送进军营。” “是。”耶律宗真此行剿灭了最大的一股叛贼,俘获不少人,男子为奴不算什么,女子被送进军营,大抵就别想再活着出来。 m耶律宗真觉得有些疲惫,正准备叫人散去,有人出班禀告道:“陛下,二月的时候,宋人的郡王和秦为到了河间府……” “嗯?”耶律宗真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 “这是机会,南京道的官员们出手了吗?”下面死一般寂静。只有这个官员在继续禀告, “是,南京道的官员出手了,派出了一万余人进入宋人的境内,准备截杀秦为,俘获宋人的郡王……” “极为妥当!”耶律宗真微微点头,觉得南京道的官员还是不错,至少处置这等大事依旧很冷静。 秦为杀了就杀了。可赵允让却不同,杀了他,就相当于和大宋撕破脸了,赵祯就算碍于脸面也要和辽国开战,然后就是不死不休。 倾国之战大辽是不怕的,可却担心西夏人在边上虎视眈眈捡便宜。而他最担心的就是草原上的那些部族,大辽渐渐和中原差不多,用城池来彰显自己的文明。 可草原上的部族依旧野蛮,依旧能催化出强悍的战士。那些部族看似低头服从了大辽的统治,可一旦大辽虚弱,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举起长刀,拉开长弓,用反叛从身后捅大辽一刀。 所以大辽必须要警惕。至于宋人……耶律宗真的眼中多了恼怒。上次的府州之战败北,让他第一次感到了好奇,然后想弄到新式火药,到时候反过来用火药来克制宋人。 可宋人的防御太紧,各种手段都没法侵入到作坊里。 “陛下,那秦为狡猾,深夜出击,避开了我军的斥候,然后找到了宿营地,发动了夜袭……” “嗯?”耶律宗真抬头,目光中有冷色闪过:“为何?宿营时斥候为何不能发现宋军?他们定然是偷懒了,蠢货!在宋人的境内竟然偷懒少派斥候,这是自寻死路!”有将领出来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如今天下太平,武将少有征战的经历,可那秦为却不同,他南征北战,从未有过败绩,这样的人,连宋皇都说他是名将,咱们怎能偷懒?怎能疏漏?”这话深得耶律宗真的认可,他微微点头,那将领欢喜的脸都红了。 众人心中嫉妒,有人说道:“陛下,当时夜袭,我军迅速集结反击,并未有多大的损失。随后我军发动进攻,宋人……” “可是用了火药?”耶律宗真叹道:“那是个让人头痛的东西,不过只能在小股厮杀中有用,当大军无边无沿时,这些都是尘埃,将会被大辽的马蹄踩在泥里。” “陛下英明,可宋人此次却没有用火药,他们用的是刀斧手……” “刀斧手……”耶律宗真的眸子一缩,想起了父辈说的那些事,那些……几十年前和大宋的厮杀往事,那时候大宋刚刚结束了混乱的时代,并没多少骑兵,作战主要靠的就是步卒。 步卒挡不住大辽的铁蹄,他们有这个自信。可这个自信在那些大刀大斧之前变成了惨嚎。 “那些宋军穿着厚甲,刀斧每一挥动,人马粉碎……无可匹敌……”双方的战争停止了数十年,往日的惨烈渐渐被遗忘。 “我军拼命冲击,眼看着就要击溃宋军,那秦为却带着一千骑兵发动了反击……” “反击?一千人?”耶律宗真想杀人, “一千人就击溃了我们?你以为大辽铁骑是羊群吗?遇到虎狼就会奔逃。” “错了!”耶律宗真起身,再次败在秦为的手中让他怒不可遏。他挥舞着右手呵斥道:“大辽的勇士不惧虎狼,应当是虎狼畏惧他们!”那臣子苦笑道:“可秦为用了火药罐子开道……炸乱了我军。” “战马畏惧爆炸,宋军没给我军整队的机会,那秦为就像是个魔鬼,抓住了我军整队的唯一战机,率军冲杀进来……我军……溃败。”耶律宗真站在那里,神色渐渐冷漠,众人束手而立,觉得帐内的气温渐渐降低,哪怕身处火炉旁,也觉得遍体生寒。 帐外有马队疾驰而过,马蹄声渐渐远去,耶律宗真微微抬头, “那个火药……可有办法?” “臣等已经派出了不少人去汴梁,可至今都没有传来好消息。”耶律宗真叹道:“宋人不是大辽的对手,可他们有火药,让人厌恶的火药!赵祯得此宝物,定然是得意非常。可朕不喜欢这个人,更喜欢看到他哭泣,软弱……你等可能做到吗?” “谨遵陛下之命。”群臣行礼,耶律宗真微微颔首, “顺带……让人去汴梁寻寻,寻那个什么红楼的作者……带回来,记住,客气些。” “是。”这是什么意思?红楼的作者?群臣懵逼,等出去后,有看过这本书的人就介绍了一下情况。 “很好看,看的某情不自禁,只是那汴梁笑笑生……那人多半是个女子,太懒,经常断……让人牙痒痒想杀人……”这些话让辽境内掀起了一场寻找汴梁笑笑生的议论,红楼也趁机走红,成了辽国第一红书。 一时间那些老儒不禁痛心疾首,骂那些人不知好好读书,偏却喜欢一本歪门邪道的………… “夫君为何要那么写呢?”刘姝给孩子喂了奶,又拿起红楼的手稿看了看,很是郁闷。 “这个尤二姐好温柔,凤姐太泼辣了……” “不是泼辣,是狠毒,竟然逼死了二姐。” “夫君真的够狠心。” “……”吴妈抱着吃饱喝足的麦芽大爷,闻言笑道:“什么尤二姐?”刘姝把内容大致说了,吴妈瞬间变色,不屑的道:“贾琏和凤姐本是夫妻,还有个小妾平儿。可这尤二姐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就和贾琏勾搭在了一起,娘子,这对凤姐可公平?”刘姝傻眼了, “是啊!他们本是夫妻,尤二姐却是外人插足……”她想了想,摇头道:“不想了,不过夫君真的很厉害,能写出这样的,换做是秦汉时,想来会闻名天下吧。”吴妈颠了一下麦芽,抬头笑道:“郎君早就闻名天下了,连那些文坛大家都不敢在郎君面前称才,可见咱们家郎君的本事有多大。记得当初郎君才刚到汴梁没多久,可奴却一眼就看出郎君以后有大出息,如今果然啊!” 875:这都是误会 刘姝拿起针线,又想起秦为的警告。说是但凡她在月子期间做事,回头就把屋里的东西全收走了,让她连都没得看。 想到为了自己坐月子,夫君竟然在断更许久的情况下连续写了两回,刘姝就觉得幸福满满。 她俯身看着麦芽,柔声道:“麦芽乖乖,以后跟着你爹爹好生读书,学了你爹爹的一身本事,好不好?”麦芽大爷在襁褓里挣扎着,嘴里啊啊出声…………仟仟尛哾有了弹劾王臻的功劳,苏洵在御史台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这是个大好消息,秦为不禁心情大好。 王臻回家休养。据闻开始两天他脾气不好,府里的下人被骂的苦不堪言。 可最近他却又消停了下来,每日满世界乱跑,今日据说是去了城外踏春,想到踏春,秦为就心动了。 “天气如何?”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天色,感受了一下风。孙好民一脸专家模样说道 “郎君放心,今日这天气,不穿衣服都能出去。” “呸!”秦为正想着去看看水军的情况,就去了后院。 “妾身等好了再去。”刘姝自然是想去的,可离一个月还早,她只能干看着。 “那时候该热了吧?” “没事,到时候为夫陪你一起晒。”秦为从不怕晒太阳,曾经有顶着大太阳行走半天的记录,那可是火炉般的盛夏啊! 依旧是林小北负责守卫,出门后他就在警惕的看着四周,稍后过去,低声道:“郎君,没发现。”从上次曹玘酸枣平叛开始,林小北警惕了一阵,担心李先生那个被烧伤的疯子会来个同归于尽。 “李先生是疯子,可也怕死。”秦为很淡定的道:“他倚重的并非是那些刺客,而是那两百余人的军队。那两百余人在酸枣一战覆灭,李先生怕是要仔细思量一下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 “他怕是会发狂。”林小北见识过李先生的歇斯底里,所以担心秦为的安全。 “郎君上次一把火差点烧死他,估摸着就算是不死也没法见人了,所以小人担心他会铤而走险。” “那他就没法活了。”秦为分析道:“闻家世代都在反宋,这是他们存活的意义,失去了这个意义,那就是行尸走肉。你要记住了,没人愿意做行尸走肉,所以他需要权衡利弊。而在此之前,他不会动手。”接连遭遇重创的李先生怕是日子不好过。 他还得要安抚内部的情绪,还得要稳住手下的规模。甚至还得要想想是不是重新弄些人来操练,在这些事情没有处置好之前,他不会来冒险。 林小北想了许久,在看到金.明池时,突然说道:“是,小人当初从他的手中逃出来之后,在那边开酒肆度日,就和郎君说的行尸走肉一般,若非是来了秦为……”他看了坐在马背上的果果一眼,眼中有柔色闪过, “若非是来了秦为,小人怕是会浑浑噩噩的……那时小人极度厌恶那种日子,可却没有办法,没有目标……李先生却不同,他有目标可以去追求……郎君高明,小人服了。”段玉好奇的看着林小北,心想这人极为凶悍,看着谁都是冷漠孤傲的模样,可今日竟然对郎君俯首了。 秦为淡淡的道:“人活着就得有目标,不然活个什么?目标很多,为官、经商、种地……为了家人,为了自己的抱负……你总得有一个。”这话是对林小北的告诫。 “是。”林小北低头应了,看着少了些冷漠。到了金.明池,水军的战船正在里面操演。 “见过平阳公。”军功封爵就是不同,林兴和柳如仕行礼甚是客气。 “操练的如何了?”水军在交趾之战后,总结出了许多问题,这些问题在回来后就开始了改进。 “主要还是默契,这个需要不断磨练,如今天气暖和,正是好时候。”林兴和柳如仕的头发看着都是湿漉漉的,可见也亲自下水了。 “好。”秦为点点头,顺着金.明池往前去。战船在水面急速转向,然后相对冲击交错……那些准备跳帮的将士都赤着上半身,看着格外的凶狠,秦为笑道:“这便是如仕带出来的?” “是。”柳如仕介绍道:“您当时说过,要想在军中站住脚跟,首要就是敢拼命,这样麾下才会服气,下官就是这么去做的,如今麾下再无半点不满。” “军中本是崇拜强者的地方,你越厉害,将士们就越崇拜你,只是……你这个还是要多练练啊!”秦为听说过柳如仕那种不要命的杀法,觉得这货迟早会翻车。 “多谢平阳公,下官如今每日都在练刀,进步很快。”柳如仕很自信的道:“如今下官就算是不拼命,也不是谁都能斩杀的!” “很自信,这不错。”秦为觉得这厮在吹牛笔,就看向了林兴。 “如仕……”林兴有些惭愧之色, “下官觉着他天生就适合做武人,太厉害了。”秦为为不信,他担心这个文官转武将的典型哪天被人一刀剁了,就说道:“能否让某开开眼?”于是稍后秦为就看到了一场凶猛的攻防演练,木刀快速劈砍,速度很快,太过凌厉,对手只有格挡的份,压根没时间去反击。 当柳如仕一刀砍在对手的甲衣上时,秦为赞道:“果然是有天赋。”这么一位画家竟然变成了个杀伐果断,武力值不断提升的武将……这不合理吧? 可世间不合理的事儿多了去,不多柳如仕一个。 “交趾使者马上就到了。”秦为拍拍他们两人的肩膀, “某希望他能强硬些,这样水军今年再去一次,好歹让交趾的这个夏季过的舒坦些。”……交趾来的竟然不是李柏,这让秦为有些失望。 “阮咸见过平阳公。”阮咸看着很和气,笑起来带着些谦卑,让人好感倍增。 “秦大人。使者本是李柏,可李柏在路上病重,就由副使阮咸代替。”一个官员凑过来,低声告诉了秦为此事。 李柏死不得啊!秦为觉得有些遗憾,更担心李柏这个交奸病死,让大宋少了一个内应。 “也不知怎地,某一见到平阳公就觉着亲切,就像是……”阮咸捂额,很认真的想了想, “就像是见到了当年的先生一般,格外的亲切啊!”秦为随意的拱手道:“某庞在太学教授学生,如今偶尔也去燕山书院授课。授课时经常会遇到调皮不听话的学生,知道某怎么收拾他们吗?”阮咸笑道:“不知。”我这么说是套近乎,为咱们之间的谈话创造一个好的氛围,你特么一开口就是收拾学生……合适吗? 秦为一本正经的道:“某会用竹条狠狠的抽打他们,所以学生见到某不是亲切,而是敬畏……” “是啊!平阳公果然……威武。”阮咸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可秦为却没打算放过他, “某在书院里说过,对学生太和气的先生,教出来的学生多半没出息,滥竽充数……”这个……你想说啥? 阮咸是个滥竽充数的家伙?阮咸才说见到你就和见到自己先生般的亲切,你马上就反手一耳光把他打懵逼了,平阳公,这个不合适吧? 边上的大宋官吏们都别过脸去,觉得太丢人了。可秦为却一本正经的道:“李日尊派了你来,这不年不节的,是何意?”大宋和周边国家的往来是有规律的,比如说辽人和西夏人是不定时往来,但和其它国家就不同了,没名目你来干啥? 阮咸拱手道:“我国陛下说了,交趾和大宋是兄弟般的关系,上次闹了些误会,陛下深感不安,于是派了某来解释一二。” “什么误会?”秦为没有什么婉转的问道,外交场合说话要有回旋余地,要加以修饰……可秦为却压根不搭理这些规矩。 阮咸想起了来之前皇帝的交代,就压下了火气。 “当时那两万叛逆进入大宋境内,这是陛下所不愿意见到的。”水军一战让交趾上下目瞪口呆,然后开始惶然,在打造水军的同时,也在思索大宋的态度。 最后的分析结果是上次两万精锐准备在西平州伏击宋军,于是阮咸来的目的就是解释清楚此事。 “那事?”秦为淡淡的道:“那事不是误会吗?大宋早就忘记了。”玛蛋! 这厮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啊!若是忘记了,那出现在交趾的大宋水军是哪来的? 阮咸苦笑道:“陛下为此夙夜难眠,那些叛逆将领的家眷都被抓了起来,准备送去某些地方恕罪。”某些地方……那定然就是类似于大宋琼州,那种地方专门发配充军的,人去了就回不来了,那些将士全军覆没在西平州,尸骸还被筑成了京观,家眷本就悲痛欲绝,可现在连他们都要被惩罚,这是怎么了? 忠心耿耿之辈竟然死后还被清算,这个交趾是怎么了?想起国中的那些暗流涌动,那些武人的悲愤,阮咸就心如刀绞。 可没办法啊! 876:终于体会了辛苦 按照大家的推算,这次惹毛了大宋,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若是不能把大宋这边安抚好了,他们只需派出水军长期袭扰交趾,就能让交趾内部不断付出代价。 还是那句话,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必须要让宋人停下来,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是值得的,帝王是冷酷的,李日尊谈及此事时,眉头都不皱一下。 周围的大宋官吏都心旷神怡的在看着秦为,等待着他的反应。交趾低头了啊! 这个频繁袭扰大宋的国家总算是低头了,真是可喜可贺啊!众目睽睽之下,秦为说道:“贵国还算是识大体,顾大局,如此就这样吧。”他转身准备回去,阮咸却傻眼了,交趾开出了条件,表达了诚意,大宋呢……你秦为既然是全权代表,你得表个态吧? 秦为走的很坚决,连客套话都不愿多给半句。阮咸顾不得使者的矜持,追上去问道:“平阳公,既然此事乃误会,您总得给个话吧?大宋是什么意思?”秦为偏头看着他,就和看傻子般的说道:“那事都说了是误会,误会既然解除了,那就没事……你还想要什么?”靠! 这是想吃干抹净不认账?……王臻回家休养去了,政事堂的事儿不少都被推到了吕夷简、范仲淹头上,二人忙得不可开交。 范仲淹揉着发酸的眼睛,把账册送到眼前仔细看着。最后实在没了耐心,只好吧晏殊、庞籍二人临时拉来充数,反正他们二人迟早也要进政事堂的,现在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庞籍在皱眉,突然问道:“这边差了五千余贯的窟窿,怎么补?”吕夷简把双脚放在桌子上,整个人看着懒洋洋的,只是他的身体魁梧,让人担心椅子会垮掉。 他不是偷懒,而是在头痛。 “老夫不知道。”只是短短的几日,吕夷简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王臻是怎么撑下来的?”晏殊的问题让人没法回答。良久,吕夷简放下腿,叹道:“老夫原先以为王臻脾气变大了是得意,可如今才知道,他不容易啊!”庞籍苦笑道:“咱们三个帮衬着都头疼,他就一人,难啊!”不是他们三人蠢,而是因为很多事情干涉各处要害,吕夷简是首相自然不用事事躬身,范仲淹又是新上来的,很多事情他都还没接手。 如此就苦了王臻……就连偶尔告病在家,都得挑灯熬油批阅章程。你得有穿针引线的轻巧,也得有一巴掌拍板的魄力,还得有做补锅匠的本事,拆东墙补西墙。 “可还得干啊!”吕夷简很纠结的发现王臻是个实干家,和自己差不多,幸好老王老了啊! 否则说不定哪天就把老夫的首相给抢了。 “诸位相公,交趾使者求见。”外面来了个小吏,吕夷简没好气的道:“这等事如何能到这里?陛下不是说都交给秦为去交涉吗?”小吏说道:“先前两边谈话,交趾人为上次西平州伏击大宋军队的事……抓捕了那些将领的家眷流放,可平阳公却说那是误会,没事……随后就走了。” “噗!”庞籍忍不住就笑喷了。吕夷简无奈的道:“交趾人想要什么?水军停止袭扰吗?”小吏点头道:“可平阳公只说那是误会,误会解开就没事了,压根就不提水军袭扰交趾之事。” “这事儿有些不要脸……”范仲淹揉揉眼睛道:“可老夫却觉得心情格外的舒畅,晚些下衙了去买些下酒菜,回家好生喝一顿。”吕夷简摇头,看着虚空说道:“此事……对大宋有好处。只要大宋水军不停去袭扰交趾,交趾人就没法对西南生出野心。这是一个牵制,好处多多,只是下次再去时少弄些杀戮,就耀武扬威一番罢了。” “还要继续?”庞籍有些不解, “交趾既然低头,那大宋见好就收不好吗?到时候能集中精力来应付辽人和西夏人。”吕夷简冷冷的道:“交趾蕞尔小国,也敢和大宋叫板,若是轻易放过他们,大宋的威严何在?”庞籍苦笑道:“大宋的对手不少了,咱们还是要看北方啊!” “耶律宗真扫平了那些叛乱,听说辽国太后也几乎不管朝政了,等到耶律宗真大权独揽后……辽人将会集中精力来对付咱们,此时此刻,不能分神啊!”范仲淹心情很舒畅,但和庞籍一样,都认为交趾人不是威胁,大宋的战略重心应当在北方和西北。 “暂时放过他们也无妨,若是下次再来,那就一把火把升龙城给烧了。”吕夷简摇头,他的性子就是这样,格外记仇。 “诸位相公,陛下召见。”三人去了宫中,秦为已经在了,赵祯看着精神不错,甚至还带着笑意。 这位帝王对臣子们可不怎么好,甚至在许多时候有些刻薄,所以这种状态才有些让人受宠若惊。 “水军一战不但得了数十万贯财物,更是震慑了交趾上下,李日尊害怕了,那个什么名将……”赵祯捂额在想,秦为说道:“陛下,李常杰。” “对,李常杰!”赵祯笑道:“那位所谓的名将被朕的水军声东击西,活生生的折腾的疲于奔命,什么名将?”吕夷简天生对名将这个词敏感,所以冷冷的道:“陛下,大宋以往太软弱了些,这才让交趾这等小国也敢来挑衅,臣以为此次应当让交趾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行,比如说钱财……”赵祯看着他,很是感慨的道:“这才没几日,韩卿就感慨如此吗?” “是。”吕夷简纠结的道:“朝政不易,王臻不易。”赵祯笑道:“朕知道,所以才让王臻回家歇息几日,至于交趾的事情……秦为,你来说说。” “臣以为此事应当不管。”秦为说道:“交趾在大宋西南,如今广南西路那边重振了军备,交趾来了也不怕。所以臣以为水军的袭扰依旧要延续下去。” “这般不依不饶,可袭扰交趾对大宋好处不多啊!”赵祯笑道:“你秦为号称是蚊子腿上都能刮层油下来,怎地会想着继续袭扰呢?”他感慨的道:“交趾以前得意,记得先帝派人去呵斥,可他们置之不理,那时他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可现在呢?西平州一战去了两万精锐,水军一战抢走了数十万贯钱财,他们却来求饶,却来低头,可见这世间终究还是要用刀枪来说话的。”这话原先是秦为说的,此刻从赵祯这里说出来,分外的震动人心。 秦为心中欢喜,说道:“陛下英明。”以前的赵祯也挺好,只是被刘娥压了十几年,性子都变得保守。 如今不同了,从少年时到成年后的转变让他变得有些愤世嫉俗,后来更是得了精神病,最吃不得亏,更受不得气,在许多时候实际上就是个小心眼。 小心眼好啊!作为帝王,小心眼只要不用在朝堂之上,放之四海都是好事,对外他不肯吃亏,受欺负了会耿耿于怀,会一直记到死……这样的人……做不得朋友,但却做得皇帝。 赵祯含笑道:“交趾……不过耶律宗真那边却腾出了手来,所以交趾那边还是要缓和一二。”这是指示,可秦为却说道:“陛下,臣以为水军不能停下对交趾的袭扰。” “辽人也在打造水军。”赵祯喜欢秦为的这种锲而不舍的报复精神。要报仇就该是从早到晚啊! 秦为昂首道:“水军重振以来,目标从来都不是一个国家。” “呃!”赵祯虽然小心眼,可却觉得秦为这话有些……让人心情激荡。 “水军的目标是整个大海!”整个大海?吕夷简精神一振,问道:“可有打算?” “有!”秦为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恨不能亲吕夷简一口,可看看那张泛着油光的老脸,觉得下不去嘴。 “市舶司的收益不断扩大,但臣当时断定这个收益的增长会放缓,所以大宋要想从大海里寻找财富,出海是必然。”赵祯点头表示认可。 “出海寻找财富,可对手是谁?臣以为是大食人。”这……君臣都有些纠结了。 大食人目前和大宋的关系不错啊!这些年双方贸易往来不断,亲热的和一家人似的,大宋也着实在这些贸易中挣了不少钱,现在突然要翻脸…… “是不是……过了些。”范仲淹觉得脸皮有些燥热。 “过了?”秦为叹道:“两国交锋,利益至上,当大宋的商船占据了大食人原先的商路时,他们会甘心?” “不会!”秦为斩钉截铁的道:“他们会袭扰,乃至于开战。大宋远在东方,只要灭了它的水军,他们的大军难道还能插翅飞过来?”这个想法很现实。 “所以大宋水军的首要便是能压制大食水军,同时还要能压下辽人的水军,也就是说,大宋水军在未来的一段时日内的职责就是能同时打赢辽人和大食人。”秦为很兴奋,能把长久以来的战略构想说出来,那种畅快感就别提了。 877 :欧阳修救火 “一旦遭遇攻击,大宋水军马上就要能发动反击,随后把战火烧到敌国的疆土上,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以后还得承担往返大宋海外疆土的重任,维护海疆安全……” “同时打赢辽人和大食人……”这个很振奋人心。 “能吗?”范仲淹不懂军事,所以有些担心秦为在说大话。 “只要持续投入,没有问题。”秦为对此信心十足。 “大宋水军一战就让辽人胆寒,让交趾人坐立不安,水军已经在改进战船,只要有钱,水军能不断保持对敌国的领先,这一点臣从不怀疑。”华夏只要不犯错,一旦领先后,基本上不会给对手机会。 “同时打赢两国……”赵祯心动了。 “可交趾那边已经低头了,低头之后再去收拾他们,这会让人觉着大宋太过霸道。”范仲淹不习惯这种行事风格。 “霸道不好吗?”吕夷简问道。呃!吕夷简的性子就是霸道跋扈,所以觉得秦为的方案最符合自己思路,很是满意。 满意就要支持,于是范仲淹就撞枪口上了。范仲淹皱眉道:“服软就该放手,如此以后才有人效仿。大宋不可能和世间为敌,所以该放手时就放手。” “你这是迂腐!”吕夷简马上就和他展开了论战。 “……”两人渐渐辩驳出了火气,赵祯担心会干架,就止住了他们的辩驳,然后问秦为, “你说要保持对交趾的袭扰,为何?”理由何在?秦为认真的道:“陛下,这场战争是交趾人开的头,他们可以开头,但何时结束却该由大宋来决定……” “他们可以开头,但何时结束却该由大宋来决定。”赵祯琢磨着这话,只觉得久违的热血上涌。 “说得好!哈哈哈哈!”吕夷简不禁大笑起来。没人说他失仪,因为所有人都在热血沸腾。 ……阮咸觉得自己就是个倒霉蛋,来到大宋服软之后,他觉得自己会被记录在交趾的史书上,成为耻辱。 可没想到的是,他的屈膝服软竟然被拒绝了,这个太过分了吧?于是他就去求见宰辅,可却被拒之门外。 “诸位相公国事繁忙,没空。还有,此事是平阳公全权负责,你去找他。”政事堂的小吏看着很倨傲,那鼻孔朝天的模样,让阮咸想起了李日尊身边的内侍。 呸!他在心中呸了一口,觉得这些都不是事。 “不就是刁难吗?”他和随从自信的道:“宋人最不喜欢麻烦,此次不肯答应停止袭扰,某觉着应当是想要更多的好处。” “钱?”随从一脸愁色。 “以前在交趾,某以为升龙城就是人间天堂,可到了大宋之后,某才知道,原来天堂在这里……可从广南西路一路过来,天堂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等到了汴梁,某已经晕头了……”阮咸叹道:“汴梁不像是人间的城市,那些人……无数男女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无法想象的繁华,不该存在于人间。” “那些屋宇,那些衣裳,那些饭菜……甚至他们张口就是诗词,让人觉着这里就是天堂。”一阵沉默后,阮咸说道:“此事要放放,否则宋人会以为咱们很着急。”有随从不解的道:“可咱们确实是很着急啊!” “急什么?”阮咸冷静的道:“某得到了消息,辽人正在重振水军,要让宋人好看。宋人会慌,明白吗?一旦辽人在登州上岸,或是顺着岸边一路下来,宋人就要哭了……” “不知道对手何时何地上岸,不知道有多少兵力随行……这才是宋人的梦魇。”阮咸微笑道:“淡定,回头去和驿馆的人交涉一下,这几日出去见识一番汴梁的繁华,采买些东西。”随后几天交趾使团就像是来汴梁旅游的,每日出去闲逛采买,秦为没反应,他有些焦躁的在等着妻子月子结束。 “我家宝贝这般帅气,该出去溜达溜达才是。”他抱着麦芽很是踌躇满志的说道:“某怎么就觉得麦芽是天下最帅的男人呢?”赵七七笑道:“郎君说的不差。”刘姝一脸认真的道:“没错,麦芽就是最英俊。”在父母的眼中,孩子就是那么毫无瑕疵,不过等麦芽大些后,这种想法会渐渐改变,直至忍无可忍要动用武力来教训儿子。 “郎君,郡王来了。” “他来做什么?”秦为抱着儿子舍不得撒手,把所谓的兄弟情义抛在了脑后,等他恋恋不舍的到了书房时,赵允让正在里面啃卤猪蹄。 “你这个……这是才弄出来的,再说你们不是不爱吃猪肉嘛。”这个猪蹄可是秦为耗费了大工夫弄出来的,几种烘干碾碎的果皮,外加一些橘皮之类的东西加起来缓缓熏制,再用秘制汤底卤制,那味道……秦为放了一坨在书房,本来想等晚上一个人慢慢享用,谁知道竟然被赵允让这小子给发现了。 “有果香味,关键是不咸,家里厨子做得没法吃,咸的好像盐不要钱似的。”赵允让吃了猪蹄,意犹未尽的发表了一番看法。 “有事说事。”秦为最近想闭关带娃,所以很不客气。 “朝中准备商议市舶司和水军的事,你去不去?” “当然去。”那可是秦为心心念念的战略,不去他怕有人下黑手,捅刀子。 ……初夏的杭州就像是一个清秀女子,盈盈而立,西湖边上寺庙很多,灵隐寺,肇庆寺,京慈寺,六通寺庙……西湖边上的游人不少,更有人在吟诗作词,带来的女伎在歌舞作伴,很是热闹。 “大食商人现在很警惕,他们不担心大宋商人出海,这一点你要明白。”秦臻看着精神了不少,他负手看着西湖,身边的欧阳修在思索着什么,西湖的风很柔和,吹的人暖洋洋的。 欧阳修看着肌肤白了不少,但在普通人的眼中依旧黑。 “大食商人不怕和大宋商人竞争,因为他们掌控着通往更多地方的商路,大宋商人必须要倚仗他们。” “嗯。”秦臻笑道:“某就喜欢你这一点,聪明。你可知他们最害怕什么吗?” “水军出海!”欧阳修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对!”秦臻满意的道:“大食人怕的就是这个,他们害怕水军出海后发现好地方,比如说矿山或是香料,到时候水军可会舍得放弃?”欧阳修摇头:“水军要尽力养活自己,所以有钱就会赚。” “交趾人这次吃了大亏了。”秦臻得意的道:“升龙城都差点被弄下来了,消息传过来,大食人更加警惕,但也越发的谨慎了。秦为……据说他给了水军许多建言?” “是。” “那个小子,秦丰好福气!”秦臻怀念了一下老友,交代道:“大宋商人要出海,得鼓舞,可怎么鼓舞?这个某不懂,你自去琢磨安排。” “哈哈哈哈!”秦臻大笑着远去,留下欧阳修原地发蒙。 “知州这是啥意思?”他转过头就去了码头,从去年整顿大食商人之后,秦臻就当了甩手掌柜,于是欧阳修得以在市舶司一手遮天。 仟千仦哾他很年轻,但肌肤黝黑。所以看着比同龄人老成了许多,至少不会被认为是衙内。 “走水了……”码头停着一排船只,此刻中间一艘船的船舱冒出了火苗,船上有几个大食人在打水救火。 可不知道船舱里是堆放了什么,那火焰一下就窜了起来,迅速向着两边延伸,这里不但有大食人的船,也有大宋商人的船。 这些商人正准备出海贸易,若是被烧了,那…… “某的货啊!”岸边有酒肆,一群大食商人和大宋商人冲了出来,然后发狂般的往船上跑,可一个男子却跑的比他们更快。 “是欧阳通判!”欧阳修去干什么?作为通判,他只需站在岸上指挥即可,可大伙儿看他奔跑的速度,这是要冲上船去的节奏啊! 难道他要去救火,哪个官员会这么奋不顾身?商人们感动了,速度又快了几分。 欧阳修原先就在汴河边生活,对水里这点儿事儿了如指掌,他抢过一把长刀,第一时间砍断了系泊船只的绳子,然后就跳上那艘燃烧的船。 几个大食人还在救火,可火焰却已经把这艘船的中部烧成了一个火炬,逼得他们步步后退。 “滚!”欧阳修大喝一声,然后抢过一只大竹竿,用力的一撑,就把这艘船撑了出去。 “通判!”那些商人们赶来时,见到的就是欧阳修在奋力撑船的场景。 有人落泪道:“那火太大了,通判,赶紧跳水!”那几个大食人已经跳水了,但没人下去接应他们。 “这些畜生,刚才他们应当把船给撑出去,这样就不会连累边上的船……若非如此,通判怎会冒险上船!” “去救通判,某出一百贯……不,一千贯!”有商人在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十余个船工跳进水里,有人喊道:“欧阳通判如此仁义,我等岂能让他置于险地?某不要钱!” 878:大宋商船出海! 此刻那艘船已经燃烧了大半。船头上的欧阳修仿佛置身于烈火之中,让岸上的人不住惊呼。 “快跳下去!”可欧阳修现在跳下去的话,这艘失控的船说不定会飘到边上去,而在那里,货物堆积如山。 “通判……”船缓缓远去,火焰中,欧阳修的背上已经被点燃了,旋即就跳进了水里。 “快去救通判!”那些船工们拼命了,他们的手脚快速打水,就像是十余条大鱼在前进。 “通判不在!”十多个船工在欧阳修刚跳水的地方搜索了一番,可却没找到人。 “找到通判,两千贯!” “三千贯!”一向利字当头的商人们在痛哭流涕,他们从未见到过一个官员会为了商人的利益而拼命,那种感动驱使着他们忘却了一切,只想把欧阳修找到。 “噗!”码头的边上,一个脑袋猛地冒出水面,然后喷出一口水。 “通判在这里!”有人发现了欧阳修,随后大家都围拢了过来。 “通判,您可还好?” “好!”欧阳修在码头长大,水性之好自不必言。他伸出双手准备去抓住大青石,可无数双手都朝着他伸过来,率先抓住他的那只手在拼命使劲。 上岸之后,众人一阵关切,等发现欧阳修只是背部的衣服被烧焦之后,都感动不已。 “通判为了我等而赴险,这样的官员说什么某都信!你等呢?” “信!”商人们面色通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众人簇拥着欧阳修去换衣服,随后在岸上酒肆摆酒压惊。 席间,商人们频频举杯,欧阳修也来者不拒,稍后觉得醺醺然,就按杯道:“好了,此事就此了结。”这是不要商人们记情的意思,高风亮节啊! 众人起身拱手, “通判豪爽,我等也不含糊,若是有差遣只管吩咐。” “出海!”欧阳修起身,拱手道:“还是那句话,大家要敢于出海,敢于和大食人去竞争,如此……下次再有事,某还会出手相助!” “一句话,你等以后遇到了麻烦,只管来市舶司求助……”欧阳修站在人群中间,语气铿锵有力。 这个姿态一出来,商人们马上就拍着胸脯担保, “通判放心,咱们此次出海,定然要把大食商人的生意给抢了……”就要这个意思啊! 欧阳修想起秦为的来信……信中要他鼓励大宋商人出海和大食商人竞争,大宋这艘大船开始扬帆起航,海贸只是开端,以后规模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好…… “出去!”外面传来了一阵呵斥,欧阳修皱眉道:“何事?”有小吏进来禀告道:“通判,是那些大食商人,他们说想请您饮酒感谢……”那些大宋商人都在看着欧阳修,想看看他的姿态,欧阳修走到了门边,看着外面的十余个大食商人。 这些人或许是想真心感谢,但此刻周围都是大宋商人,欧阳修颔首道:“吃请近乎于受贿,某就不去了。”……吃喝玩乐对于大宋官员来说真的不是事,范仲淹当年为官就很潇洒,每日出游,饮酒作乐,歌姬为伴……所以吃一顿饭真心不算事,但欧阳修却拒绝了,他的理由是吃请近乎于受贿,可酒肆里的宋商却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对手。 难道里面的不是酒菜,而是泥土?你能吃宋商的宴请,为何不能吃咱们的,大食商人们有些不忿,但若是没有欧阳修刚才的果断,他们的船和货也会付之一炬。 这份恩情可以不报,但欧阳修这个态度值得商榷啊,这时宋商们纷纷出来,都站在了欧阳修的身后。 竞争!这是秦为的原话。大宋和大食之间的商业竞争才开始,但大宋却无所畏惧,那些海上的未知大宋总有一天会把它们一一征服! 欧阳修拱手,大食商人们还礼离去。他们走的时候在交头接耳,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欧阳修回身看着宋商们说道:“大宋有让外人艳羡的货物,那些货物在海外能当钱财使唤,可大食人有什么?他们运送来的以香料象牙最多,可大宋找不到吗?”秦为说过,香料就在距离大宋不算太远的岛屿上,古时候的那些先贤们有人去过,看到岛上全是香料。 作为杂学门下的一员,欧阳修对此深信不疑,既然大食人的货物大宋都能找到,那为啥要让他们挣钱? 商人们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虽然大海是畏途,但那有钱啊,为了钱财而搏命,这不就是商人的使命吗? “出海!” “马上出海!”商人们士气如虹,纷纷召集了伙计船工,然后采买货物,补充食物和淡水。 从半月前商人们就开始集结了,准备第一次规模化出海,可却一直拖到了今天,欧阳修一直以各种理由压着不让他们起航。 商人们以为是担心大食商人的反弹,记得太宗皇帝时,大宋和外藩几乎不通商,大宋更像是闭关守国。 太宗皇帝一看这样不行啊!于是就派出使者去各国通报消息,欢迎大家来大宋做生意赚钱,于是商人们陆陆续续的来了。 “先生说过,请进来没错,但大宋还得要走出去,否则依旧是闭关锁国。”欧阳修站在码头边上迎接秦臻,见面就是这么一番话。 秦臻刚听到了码头着火的消息,立刻快马赶来。他到时,水面上还有些残骸在冒烟。 “你很好。”他侧身看着欧阳修。 “秦为把你教的极好,果断而不失灵活。只是你可知知道秦为一心促成商人们出海,这是什么打算?” “大宋缺钱。”欧阳修的答案很简单:“但是海外有钱。” “哈哈!”秦臻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秦为那小子这些年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出了许多挣钱的事务,你倒是跟着学了不少。朝中早就放了风声过来,大宋要鼓励商人出海,只是水军却是个麻烦……”没有水军的保护,大宋商人的安全怎么保证? 边上有个官员说道:“海贼不少啊!而且高丽人,倭国人也不省心,没有水军的保护震慑,现在出海有风险。” “以往出海的商人时常连人带船都失踪了,许多人都说是被海贼给害了,让后来者裹足不前……”众人都目露忧色的看着那些欢喜的宋商,不知道这一批出海能回来多少。 欧阳修说道:“有水军。” “哪来的?”秦臻最近没管市舶司的事儿,所以不知道此事。 “去年就上的奏疏……您应当还记得吧?” “去年?”秦臻拍拍脑门,笑道:“是了,去年是上过奏疏,让朝中派水军来保护杭州市舶司……这是来了?” “是,前日就有先头的船来报信,下官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的停船系泊地,住处也准备好了……” “你真的很好。”秦臻越发的想再见到秦为了,想看看那个曾经害羞的孩子现在成了什么样。 过了三日,一支由战船组成的船队驶进了杭州……战船威武,将士雄壮,这是最新的战船,能出海的战船。 杭州因为市舶司的存在而繁茂,无数人都靠着码头为生,此刻见来了战船,都有些紧张。 “这是怎么了?难道要和谁开战吗?” “一旦开战,这生意还怎么做?” “打不得啊!”战船缓缓靠往码头,一个指挥使不等船靠岸就跳上码头,然后拱手:“水军指挥使王驰,见过知州。”秦臻微微颔首,淡淡的道:“京城怎么说?”王驰说道:“枢密院庞相公交代,让下官拼死保护大宋商船……”商人们站在后面,怕是听不清。 秦臻说道:“某听不清,大声些。”王驰大声的道:“枢密院庞相有令,着下官带领水军护卫大宋海商出海,拼死保护大宋商船!” “什么?” “竟然是来保护咱们出海的?” “还是枢密院下的令。”商人们都懵逼了。大宋的商业环境虽然不错,但派战船来保护商人,这个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一种莫名的感动让商人们眼中含泪。 他们经商挣钱交税,努力为自己、为大宋做事。这些人虽然外表光鲜,可谁看到了他们的血泪和艰难。 出海……说好说,做却难做。大食人垄断了商路,而且海外有无数风险,出海就是拿身家性命去冒险,可他们甘愿冒险。 商人的骨子里天生就带着冒险精神。他们愿意做拓荒者,可却也希望能得到支持。 他们原先想得到的支持是提供海图和那些国家的情况,这个市舶司已经给了,很是爽快。 官方爽快,那咱们有啥说的?干吧!于是商贾云集杭州,无数货物被运送到了码头,远远看去,就像是无数小山耸立着,这便是大宋的力量。 只要愿意,只要有可能!大宋商人能把生意做到人类所能到达的任何地方! 可谁都没想到朝中竟然派来了战船,秦为在汴梁叫嚣着大宋的战船该为大宋的商船护航,可谁都没当真。 大宋防备辽人都来不及呢,哪有空管你们商人?希望越小,获得后的惊喜就越大,那些商人们狂喜着,呼喊着,跑到边上围着战船在赞美…… “这么大的战船,那些海贼可敢再来吗?”一个商人看着缓缓靠岸的战船,不禁热泪盈眶。 879:冲动了 有人撑腰的感觉确实是很窝心。就好像本来没娘的孩儿,却忽然有了亲娘关心,有了亲爹撑腰,让人不自居的心中悸动。 以至于战船扔出绳子后,几个商人冲过去,争抢着去系泊。现在和这些将士们搞好关系,以后出海后才亲热啊! 大海茫茫,你不知道神灵何时会发怒,所以多一个伙伴就多一分生机,水军将士们大抵从未经历过这等亲切,也有些懵逼。 一个商人抚摸着战船,感慨道:“那么大的战船,能装多少货物?” “呸!”一个商人骂道:“这是保护咱们的战船,货物货物,小心命都丢了。” “是啊!可某一看到这么大的船,第一就会估算能装多少货,能装多少水……这都是钱啊!” “肯定不少呢!”商人们欢喜不已,想着此行算是有了保镖,恨不能把家当都拉出来,全换成货物带出海去。 宋人在欢呼,大食商人都聚在一起,情绪有些阴郁。 “宋人的战船来了,竟然是要护卫他们出海,如此……怎么办?” “咱们不怕和宋人竞争,可战船出海却不同,一旦他们发现了那些财富之地,会不会想着去控制?” “肯定会去控制,那秦为就是个永远都吃不饱的家伙,但凡能给宋人带来好处和利益的事物他都感兴趣……”另一个了解秦为的大食商人恨道:“按照宋人的说法,秦为那人就是个饕餮,若是被他知道海外有金银矿山,还有那些香料和各种特产,他会如何?” “他会发狂,然后会极力请求宋皇派出所有的船队出海,去征服那些地方,去占领那些肥沃的土地,去开发那些咱们没办法开发的矿山。” “战船不该出海!”这是一次跨越式的发展,战船护送商船出海,宋人在欢呼,不用问就知道这会给他们带来无数好处。 大食人在沉郁,他们知道自己的利益怕是危险了,从前唐开始,他们就掌控着和中原的海贸,如今这个势头不大对啊! “秦为!”一个大食人咬牙切齿的道:“他威胁蒲玖,让蒲玖那帮子人为宋人打造战船,更是在汴梁大肆鼓吹大宋该出海,该去向大海索取更多的财富。” “那是个疯子!不过是为了宋人的利益而发疯的疯子。” “那又如何?” “我们怎么办?”另一边,王驰在禀告着什么。 “临出发前,平阳公让下官带话,说此次出海一定要确保成功,第一批商人成功之后,后续的会发狂……” “海贸赚钱,商人逐利,自然不会视而不见。”秦臻欢喜的道:“好!水军来了,此次定然能平安归来……”欧阳修看着那些欢喜的宋商,平静的道:“知州,这只是开始,未来,大宋会渐渐占据大海……”又过了几日,战船检修完毕之后,护卫着商船船队出海。 码头边上,欧阳修郑重拱手, “平安归来。” “一定!”王驰知道此行的重要性,所以说道:“下官发誓,定然让大宋扬威海外。”…… “市舶司今年的收入还会提高!”秦为信誓旦旦的打包票。关于大宋海洋政策的争论已经持续了两天。 重臣们大抵觉得在水军上压了太多的资源,而且海贸的不确定性让保守的一派有些担忧。 “可一旦海上出事,那就是血本无归,所以出海贸易是不是得慢慢的来?”范仲淹的话让秦为想跳河。 你之前不是革新派吗?难道历史上那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文正公,是个冒牌的? 老兄,可不行拆台啊!作为海洋政策的支持者和策划者,秦为必须要给一个答复。 他态度坚定的道:“这一批出海的商船不多,真的不多。若非是水军的规模无法胜任更大规模的护航,这一批商船会增加三倍规模……”秦为环视了一周后,语气愈发的坚定。 “诸位!这只是大部分商人在观望的结果,若是这一批商船满载而归,以后杭州和广州将会成为商人的宠儿,无数货物将会云集上述两个地方……而由此带来的利益,比如说赋税,将会让晏相忘却烦恼。”晏殊因为在三司这些年一下子老了不少,若是海贸带来巨大的利益,那会如何? 晏殊会发狂吧。 “那大食人会如何?”范仲淹皱眉道:“商船出海不打紧,可战船出海,会不会让大食人感到威胁?要知道他们纵横海上数百年,大宋可有把握应对来自于他们的挑衅?若是不能,那就该徐徐图之。”他主要关心的是这个。 在后来他执政期间,果断提拔狄青,并把解决大宋的西北问题当做是首要任务,大宋花费了数年的时间,实现了前后夹击西夏人的战略。 老范虽是激进派,但他并非是莽撞之人,他会等待时机,然后给敌人重重一击。 秦为为了表示慎重,就假装思索了一下。实则这些东西他都翻来覆去的想过了多次,而且有一些模糊的历史可以借鉴,他算是有恃无恐。 “大食人以前是很厉害,可水战……这么说吧。”秦为指指边上的庞籍,说道:“庞相应当知道,以前的水战主要是跳帮,也就是说,战船是个托运将士的工具,远程用弓箭对射,近了就跳帮……”被他指了一下的庞籍有些不爽,就说道:“以前还有拍杆……” “是,可随着战船越造越大,拍杆没用了。”庞籍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说法。 范仲淹突然讶然道:“某却忘记了,大宋如今有火药弹……是了,火药弹投掷出去,那些敌人怕是会被炸的灰飞烟灭。”秦为矜持的道:“范公,您还忘记了一个东西。”庞籍在编书,所以第一个反应过来, “火油弹。”秦为点头,淡淡的道:“对于战船来说,大火才是最让他们恐惧的敌人。赤壁之战,蜀吴联手用火攻摧毁了曹魏水军,那时他们靠的是火船,可大宋的却是火油弹,可以由投石机投掷出去,只要被砸到,敌人只能自求多福……” “有此利器,大宋水军为何还要惧怕敌人。”秦为意气风发的道:“大宋就该主动出海贸易,商船不但能带回金钱,还能发现许多宝贝。” “什么宝贝?”赵祯有些好奇, “朕每每听闻海外有宝贝,可朕不是秦皇,自然不想去寻找仙人。”秦始皇派人去海外寻仙,还有什么童男童女寻长生不老之术,让后世多了许多传说,也是一个负面传闻, “金银矿山,无数的稀有宝石和矿产……”秦为知道不弄点好处出来,大宋君臣不会对大海另眼相看。 “哪里?”赵祯有些懒洋洋的问道。金银谁都喜欢,大宋若是有庞大的金银储备,哪里需要秦记每一贯钱给一文钱的补贴,纸钞发多少都有底气。 太穷了啊!赵祯抑郁了,觉得自己接手的大宋就是个烂摊子。秦为自认杂学宗师,他所学之秘术连历代古籍中都没有记载,叶双愁的皇城司为此调查了好几年,最后也是无功而返。 综上所述,秦为真是的是个天才,他说不准还知道些什么,多半是在海外某个地方吧,想来极难找到。 “倭国。”赵祯目光梭巡,想找个东西把那小子砸个半死。 “真的。”秦为感受到了煞气,赶紧举手发誓, “臣用脑袋担保是真的,倭国真的有许多金银,他们自己都没发现。”石见银山还得几百年后才开始发掘冶炼。 若是如今把它们提前拎出来,也算是为大宋做好事。 “嗯……”赵祯沉吟道:“此事要慢慢看。”堂堂一个国家,不可能你秦为说倭国有金银就开始行动,那是笑话。 包括出海贸易,那是有大食人的成功经验在前,可即便是如此,朝中君臣依旧商议了许久,可见柄国不易。 国家政策的出台需要多番考量,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种政策,更是需要酝酿许久。 所以范仲淹在后面的革新中就犯了大毛病,几乎是恨不能在一夜之间把新政推行到大宋各地。 没有缓冲,没有周密考虑,最终自然失败。 “水军还在建造战船。”庞籍最近去了水军的船厂好几次,面对着那些战船如痴如醉的开始记录。 “钱粮怕是有些不趁手啊!”晏殊今日没来,这种关乎于钱粮的重大决策不能轻易定论,三个宰辅面对大宋这个烂摊子都有些头痛。 水军一旦大规模扩张,耗费的钱粮比陆军还多,战船就是一大笔,还有配齐将士和各种武器,以及维持经费。 水军从来都是富国才能玩的大玩具,而且秦为也没钱了,有钱也不敢投进去,那会犯忌讳。 于是他看向了赵祯。赵祯以为他想到了办法,不禁欣慰的抚须点头,赶紧说吧你,还等什么呢? 可秦为也是在等他想办法,于是君臣二人你瞅我一眼,我看你一下,竟然把群臣抛在了一边。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可问题是,这不是他! 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自己穿越了?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_^名瞬间让他沉默。时宇:???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宠兽饲养基地。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史小刀的大宋好儿郎御兽师? 880:可持续生产的生意 “那个……”吕夷简很纠结的道:“三司那边今年的日子好了些,可往年的窟窿还有不少要填补,陛下,实在是弄不出钱来了。要不,宫里……臣有罪。”他习惯性的想从赵祯的腿上刮一层肥油下来,然后就想起了宫中已经削减过用度的事儿。 再让宫中出钱,那陛下估摸着晚上会被郭皇后赶出寝宫来,宫中的日子已经不好过了啊! 吕夷简有些内疚的道:“要不还是臣等去想想办法吧。” “你们能想什么办法?”赵祯冷冰冰的问道,他的神色看着就是那种……你们要是能想出办法来,朕就三日不吃饭。 吕夷简一本正经的道:“这个要仔细想想,目下臣还没有头绪。”他很诚实,最后还补了一句, “陛下富有天下,慢慢想就是了。”富你妹!这一刻赵祯想杀人。没办法就没办法,你这是想说朕的钱多,吕夷简无辜的看过来,想起他为自己登基立下的汗马功劳。 赵祯的心情就平静了下去,然后又看看群臣。这些都是当初帮他从太后手里夺权的老臣子,忠心耿耿啊,他们习惯性的在没钱时就看着皇帝。 陛下,您该打开小库房了……那种眼神咋说呢?带着些小崇拜和依赖,就像是小狗。 赵祯被这种眼中所感染,于是脱口而出道:“朕出十万贯……”死一般的寂静……欢喜,这是主流情绪,比如说范仲淹,一双眼睛在乱瞅,还伸手揉了揉。 庞籍欢喜之余有些内疚。吕夷简却是真的感动了。 “陛下英明……”这宫中的日子才将好过些,陛下竟然又砸了十万贯出来,这是什么精神,舍小家为大家的精神。 群臣都在为了陛下的决定而深深感动,可年轻眼力好的秦为却看到了赵祯握紧双拳的那一瞬,以及眉间的一丝懊恼。 晚上回去……郭皇后会不会把他给赶出寝宫?秦为有些不厚道的想着这些大逆不道的念头。 宫中上次有秦为之前留给赵祯在秦记的分红支撑,好不容易度过了难关,郭皇后最近也有心情为女儿们打些好首饰。 可好日子已经结束了,秦为觉得赵祯的好日子也结束了,群臣在欢欣鼓舞,觉得此事能如此解决真的是太完美了。 只有秦为觉得一场暴风雨在集结之中,目标就是赵祯,商议完了政事,秦为又去包家看了看老王。 “陛下出十万贯?”作为次相,王臻对皇室的年收入了如指掌,他愕然道:“如此一来,宫中的日子怕是不过了。”秦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回到家中后,发现赵允让也来了。 “你也听说了?”赵允让也不客气,坐在案几上,苦笑道:“刚传来消息,陛下一回宫娘娘就发火了,说是要回娘家借钱度日。”赵祯终于难逃一劫啊! 秦为突然生出了些幸灾乐祸之意,晚饭时,秦为和他在书房单独用饭。 赵允让好久没有没人陪他一起喝酒了,先是豪饮了一番,才开始吃饭。 他吃了一片红烧肉,那油从嘴角溢出来,他还吸溜一下给吸回去,然后满足的举杯喝了一大口。 这是在家里饿惨了?赵允让正是身强体壮的年纪,所以饿不得,一边和秦为说话,他一边猛吃,没多久就靠在椅背上心满意足的道:“还是你家的饭菜好吃。”小时候总是觉得别人家的饭菜好吃,大了就觉得别人的媳妇更好,这也不知道是啥道理。 秦为慢条斯理的吃着,想着水军该怎么扩张。交趾使者在蹲守,想看看秦为是不是在诈他,这几天下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交趾秦为舍不得丢下,那里将来会是水军练兵的好地方。 不断袭扰,不断让新兵获得作战经验,这么一想,交趾竟然像是打游戏练级的好地方。 秦为不禁就微笑了起来。可这个微笑在赵允让的眼中就是幸灾乐祸, “此事得想个法子,不然宫中的日子不好过。”有一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皇帝,宫中人大抵要哭了。 “我想着能不能做什么生意。”赵允让想这事已经很久了,此刻说来很是流畅, “做牛羊生意最好,实在是不行,就弄支船队出海贸易,那能挣不少钱。” “那个能挣多少钱?”秦为不屑的道:“而且皇家掺和出海贸易的生意,这不好。” “不是能带头吗?那些权贵豪商都会跟着去。”赵允让觉得秦为低估了皇室的带头作用。 哎!秦为叹道:“你却忘记了商人逐利,只要第一波商人出海挣到了大钱,还用什么皇室权贵来做表率?那些商人会发狂寻找出海的机会。”什么皇室做表率? 后来的某个皇室那是去抢劫的,从上到下都穷疯了。 “朝中收税就好,至于权贵掺和,恕我直言,权贵贪婪,他们会想着垄断生意,所以要警惕这个倾向。”贪婪是人类的本性,能挣钱干嘛还带着你? 我自己独家生意不更好? “那能做什么生意?”上次赵祯答应了做生意的事儿,赵允让可就等着这个了,但做生意他是门外汉,得向大宋财神请教。 “此事吧……你放宽心就是了。”秦为很是笃定的道:“让你娘放心,那个玻璃……”赵允让看了一眼书房的窗户,激动的道:“也该出来了,这一下能让多少人侧目。” “缓几日吧。”秦为觉得等宫中的事儿闹大些,那样玻璃才会更震撼。哥们就靠着这个发达了啊! 外界不少商人都在说秦为穷了,穷就穷吧,还打肿脸充胖子,借钱给商人去造船,这下可好,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可他们哪里知道秦为的谋算。要想革新,帝王是关键。仟千仦哾可帝王能撑住大局不? 赵祯还行,但皇室的腰杆还是不够硬。来个玻璃如何?不够?后面再来个镜子够不够? 后来那啥国家,靠着镜子大发特发,富得流油,为此还把镜子的生产弄到岛上去,想保守秘密。 可那是什么毛线秘密?秦为至少懂得些原理,丢给舍慧后,就坐等神器出场了,目前的玻璃先赚一波,等以后镜子出来再赚一波……哥怎么有些奸商的潜质呢? 秦为不禁奸笑着。第二天传来了陛下不上朝的消息后,赵允让知道赵祯这是在家里受了夹板气了,施施然去求见赵祯。 ……许是给了那十万贯有些肉疼,赵祯这几日的头疼病又犯了,边上宫女给她按摩了一阵儿,赵允让就来了。 赵祯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你来何事?”他知道自己犯错了,在冲动之下把钱给了水军,宫中的日子却压根没考虑过。 “臣带来了些宝贝,想做这门生意。” “什么宝贝?”赵祯的精神一振,想起上次赵允让提到的生意,就压住欢喜之情问道:“别是什么歪门邪道啊!”这皇室穷的连做生意都正大光明的提出来了,可见窘迫。 赵允让点头道:“是生意,大生意。” “多大?”赵祯随口问道:“一年能挣五万贯?”要是一年能挣五万贯,加上秦记的分红,赵祯觉得他会成为富豪。 虽然皇帝做生意有些掉价,但在钱面前,赵祯很快就摒弃了脸面。比起没脸,没钱更可怕啊! “怕是不止。”玻璃的厉害赵允让自然是知道的,当光线从窗外透过玻璃投射进家时,那种光明有几个人能舍弃? 这就是神器啊! “什么东西?” “玻璃。” “拿来看看。”赵祯现在要穷疯了,若非是顾忌皇帝的脸面,他都准备反悔,把那十万贯的事儿给忘了。 玻璃不轻,特别是大块玻璃。侍卫小心翼翼的抱着一块大玻璃过来了。 赵祯看着这块玻璃,眉头渐渐皱起,说道:“水晶稀少,大块的就更少,你弄了这么一大块水晶怕是不容易吧?还把它给磨成了这么一块……这太奢靡了,太奢靡了。”赵允让愕然道:“陛下,这不是水晶,是玻璃。”无怪赵祯会认错,这个时代,水晶就是奢侈品的代名词,能有一个抠出来的水晶杯,那就是传家宝。 而把水晶磨成平板状态,那就是纯纯的败家子,你随便弄个什么造型也能值老鼻子钱了。 “玻璃?”赵祯问道:“可好开采?”他以为赵允让是弄到了一个什么玻璃矿,所以心中的兴奋渐渐散去。 对于帝王来说,只有能持续许久的财源才值得他去重视,一波流那种,除非是水军上次洗劫交趾权贵财物的规模,否则他也没兴趣。 “这不是矿。”赵允让认真的道:“陛下,这是造出来的。”瞬间赵祯的呼吸就是一紧,造出来的,这就意味着,它是可持续发展的财源,只要加大产量即可! “多少?能造多少?”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是看出了玻璃的用途。若是窗户全部换成玻璃的,室内的光线会有多好? 这是宝物啊! “叫秦为来!快些!” “可好打造?”赵祯摸了摸玻璃,觉得这东西就是老天赐给大宋的宝贝。 他想起了坐马车的幽闷,车帘落下,马车里就和另一个世界差不多。 881:大宋的财富 要是弄个小玻璃窗如何?还有书房,卧室……月朗风清的夜里,怀抱佳人坐在窗前,透过明亮的玻璃窗,赏月吟诗,怎一个唯美意境。 这真是宝贝啊! “目前有些艰难。”具体的赵允让也不知道。 “谁弄出来的?”赵祯见他的模样就猜了一下, “秦为弄出来的?” “是。”赵允让说道:“此事已经研究了好几年,就在城外的炼钢厂里,不停的研究测试,花费了十多万贯才成。”十多万贯不过是借口,赵允让担心因为‘研发费用’太低会引发些不好的后果,就壮着胆子报了个十多万贯的数字。 实际上玻璃的研发费用,按照秦为的说法,大抵就是富豪们奢靡半月的耗费,可不能实话实说啊! 俗话说得好,爱哭的孩子有糖吃,这时候当然是要往高了报。 “十多万贯啊!”赵祯叹道:“果然是钱生钱最快。” “臣还找来了工匠,可以马上更换窗户。”赵允让觉得自己的准备工作无懈可击,就算是赵祯之后了解了玻璃的成本,想发飙也找不到借口。 可赵祯早已被玻璃给惊呆了,没空。他摸着玻璃,喃喃的道:“怎么能弄出这样的宝贝呢?”晶莹剔透的玻璃看着就不属于人间,王崇年把玻璃立起来,单手在侧面把稳,这样赵祯就能透过玻璃看到前方。 “宝物啊!”赵祯真的是被惊到了。 “秦为那人怎么就能弄出这等东西呢?”边上的一个内侍觉得这话夸赞太过了,就点了一句, “陛下,这怕是出自哪位顶级工匠之手吧?” “舍慧道长弄出来的吧?”赵允让淡淡的道:“工匠们虽有手艺,但他们却不懂这些原理,都是秦为交代了下去,他们那边再慢慢弄出来。”工匠只是执行者,出主意的高人还是秦为。 赵祯摇头道:“他若是不做官,就去做生意,估摸着也能富可敌国。”这样的人就是天才。 “秦丰生了个天才儿子啊!”赵祯抚摸着玻璃,赞叹不已,觉得这东西就不该在人间使用,他先是摸,后续又蹲在玻璃前仔细看着透明度。 直至秦为来时,他依旧如此。 “这是你弄出来的?”赵祯盯着秦为的目光有些灼热。 “是。”秦为觉得陛下的眼神太直了些,有些吓人。 “皇后那边……”赵祯指指宝慈宫,剩下的话无需说,赵允让察言观色道:“陛下放心,臣马上就让人送去。”不就是安抚皇后吗,有玻璃在手,小事而已。 几个小宫女带着两个内侍,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块玻璃去请见皇后,秦为没进去,就站在大门外。 赵祯站在原地看着,吩咐道:“告诉叶双愁,秦为要保护好,秦为若是出了事,他死不足惜!” “是。”在见到玻璃之后,赵祯觉得秦为就是大宋的无尽财富,不能为外敌所用,更不能出半点意外。 许茂则心中一喜,知道基友秦为终于是上了一个台阶,变成了大宋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赵祯看着宝慈宫,说道:“皇后这几日用度少了许多,不开心也难免,就连朕也……哎,都是钱闹的啊!”帝王富有四海。 可真正的帝王绝不会是那种把天下据为私物之人,唐太宗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是这个道理。 天下财富归帝王,这话不假,但怎么用,却要许多规矩。若有人不讲鬼……就譬如后来的宋徽宗赵佶,他的下场有多惨烈就不用多说了。 “圣人,这便是玻璃……那个……你们给圣人说说。”秦为在门外站着,有些懒洋洋的朝小内侍说了一句。 仟千仦哾现在他很难进后宫一次了,今天还是托玻璃的福气,外加帝后闹翻了的需要,这才破例。 郭皇后在发呆。方圆和一个小内侍一起举着玻璃,整个人都有些痴呆了,显然他没见过这么光洁明亮的东西,就算是水晶怕是也不能吧? 郭皇后站在那里,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 “娘娘……”方圆惊奇不已,下意识就叫了一声。 “闭嘴!”郭皇后冷冷的看了眼他,然后缓缓走过来,伸手触摸了一下玻璃。 随即触电般的缩回手,惊叹道:“这么大的水晶,你们竟然把它磨成了平的,这……多浪费啊!气死本宫了!”小内侍在一旁纠结的解释道:“娘娘……这是玻璃,是平阳公秦为、秦大人弄出来的,不是水晶。” “玻璃……”郭皇后抬头,用那种‘你们敢哄老娘?’的姿态道:“什么玻璃?” “是人力弄出来的。”方圆听了一嘴,就赶忙显摆。郭皇后摸着光滑的玻璃, “闭嘴!”她摸着玻璃,那眼神就像是看着情人,传闻女人和龙一样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秦为见了郭皇后的模样,顿觉有理。 几个小内侍连续被呵斥了两次,就用目光向门外的赵祯求援。这个……赵祯是皇帝,就算想哄皇后开心,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放下身段,这事儿还得我来啊! 秦为觉得这个任务比较艰巨,想打退堂鼓。但看到赵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最后只得叹息一声,上前说道:“娘娘,这东西可以……” “做窗户!”郭皇后抬头,压根没理秦为。 “是,圣人英明。”一旁的宫女赶紧赞美着自己的主子,秦为看着她那肥硕的身材,觉得她不该在宫里,应该去干屠户。 “叫人来,马上把窗户给改了。”女人的消费冲动就是这么来的,见到喜欢的东西,一刻都不想耽误。 “娘娘,陛下已经把工匠带来了。”赵允让终于见缝插针帮了句腔,郭皇后看向赵祯,脸上总算露出喜色,盈身道:“臣妾多谢陛下挂念……”赵祯又不傻,知道这是皇后消气乐,便笑着道:“无妨,只要皇后喜欢,天下之物朕都可找来。”瞧瞧人家这泡妞水平……这是大喜过望之后的口不择言? “赶紧改了。”郭皇后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工匠也使出了十二分本事,没多久就把窗户给改造了,坐在屋里,郭皇后眯眼看着室内的光线,不断的感受着。 “到了冬天,再也不担心屋里因为关门而昏暗了。” “拿书来。”她拿着书,不知道是真看还是假看,秦为发现她的眼神有些飘。 “这等宝贝……秦为,你是怎么弄出来的?”赵允让有些窘迫的道:“娘,是秦为弄出来的。”就像是后世谁突然发明了手机一样,引发的震动和惊讶让人没法平静。 秦为淡淡的道:“臣觉着冬日里屋里太黑,打开门吧又冷,就想到了琉璃……” “琉璃不透明。”郭皇后的眼中多了些莫名的期许。 “是啊!”秦为笑道:“于是臣就想着能不能把它弄透明呢?”郭皇后摆摆手, “此物……罢了,这是朝堂上的事儿,本宫不能多问。”什么朝堂上的事儿,这是想等着她老公来敲竹杠呢! 秦为告退,郭皇后看着他出去有些绝望,一个人怎么能那么聪明呢,你太聪明的话,会映衬出旁人的平庸。 郭皇后就觉得秦为太聪明,聪明的让人纠结,旋即就再度情绪高涨。 “这个玻璃能卖多少?”她问身边人。小宫女又抢了先, “圣人,怕是要一百贯吧。”这东西看着就像是仙家宝贝,比水晶还漂亮,说一百贯飞燕都觉得低了些。 郭皇后捂着心口道:“秦为又要发财了……你说他那么有钱……”有钱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郭皇后只是幻想一下自己不差钱的处境,就不禁深深的羡慕着。 而在外面,赵祯也在纠结。 “……这是臣呕心沥血,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出来的……”赵祯看着秦为那张健康的脸,压根看不到庞经呕心沥血的痕迹。 “弄了多久?”赵祯觉得起码三年。秦为想了想,本想说三年,可他担心皇城司是不是对此有所察觉。 而且老是忽悠人也不好,真的不好,于是就加了点, “差不多两年吧。”赵祯想吐血,心想这就是你的呕心沥血和九牛二虎之力? 他忍着憋屈,说道:“去吧。”秦为告退,他知道玻璃这东西太过震撼人心,赵祯和郭皇后都需要时间来消化。 秦为才走,赵祯就肯定的道:“这肯定也是杂学里的东西!”许茂则觉得也是:“陛下,秦为才多大?他就算是再聪明也弄不了那么多好东西吧。臣以为还是他得了高人点化。” “对,应该是这样。”赵祯心中稍微舒坦了些,至少不会有智商被碾压的郁闷。 “可秦为还是聪明的……”许茂则不知道陛下在想啥,习惯性的就为老基友说了一句好话。 赵祯气闷,就说道:“午饭吃火锅,要麻辣的。” “是。”许茂则应了,准备叫人去传话。 “你也是。”这是陛下赏赐,许茂则心中欢喜,但旋即肠胃里一阵蠕动,只觉得胃里面一阵阵的灼热…… 882:理直气壮的要钱 等许茂则出去后。赵允让很自然的说出了自己的建议:“陛下,臣已经和秦为那边说好了,他四成、臣六成,但回头有三成玻璃生意的分红,会直接送到宫里。”皇帝不能直接出面做生意,这种事儿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也不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为的就是脸面。 所以就算赵祯有心想要这笔钱,也要转手赵允让过一道,如此只消说这是进贡,外间无人敢说什么。 钱啊!赵祯苦笑着,这个他却没办法,除非他想做昏君,否则宫中的日子只能这么不好不坏的吊着。 可三成分红,太大方了……倒是让赵祯有些不好意思。赵允让说道:“臣用不了什么钱,那三成分红……秦为说玻璃生意会让人眼红,他可扛不住,所以这分红就是保护费……”扯淡的保护费! 赵祯觉得这话就是借口!赵允让见他不以为然,就说道:“陛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诱惑大到了极致,那些人就敢冒险……什么都刚做。”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么说,朕也没有白拿这个钱啊。赵祯心中熨帖,正想夸赞几句,赵允让继续说道:“可给出了三成分红,玻璃生意还是太能挣钱了……秦为说再拿出三成来,专门用于杂学的推广……”钱太多是祸害,这一点古今中外都一样。 秦为在开始就做好了消除忌惮的准备,而且是砸在杂学上,很是出乎了赵祯的预料。 杂学的规模实在是太小了,就和过家家似的,如今秦为砸三成玻璃的利润进去,会是怎样? 赵祯仿佛看到了那一幕。秦为俯瞰着太学, “我就是有钱,怎地?”…… “陛下今日不开朝会……”吕夷简半躺在椅子上,感受着凉爽的天气,觉得神仙般的快活,再过一阵子,一年之中他最厌恶的气候将会来临。 酷暑难熬啊!某是啥时候开始害怕酷暑的呢?以前好像是不怕的吧?他回想了一下,以前以前自己确实是不怕热,直至最近几年才开始有了这个毛病。 他摸摸硕大的肚子,惆怅不已。人一胖就怕热,让人惆怅啊!可胖了有个好处,那就是不怕冷。 冬天看着庞籍和范仲淹被冻成狗,吕夷简就别提多得意了,恨不能大伙儿都不穿衣服,冷死你龟孙。 胖子就是好啊!庞籍见他在那里莫名其妙的洋洋得意,就觉得首相之位怕是离自己不远了。 “陛下……那个吕相,你昨着陛下出了十万贯,水军倒是有了钱,可陛下却穷了……据说……”老庞冲着吕夷简和范仲淹挑挑眉,那股子气息让人觉得不大对劲。 “据说皇后发怒了……”庞籍那种心有戚戚焉,外加一点幸灾乐祸的气息很明显,连老眼昏花的范仲淹都感受到了。 “皇后发怒,听说连首饰都当了,陛下的日子不好过啊……”庞籍越发的想笑了, “皇后把陛下都赶了出来……啧啧!你们说陛下会睡在哪?怕不是随便寻个地方蹲一夜吧……哎!韩相你那是什么表情?还正襟危坐,越发的没意思了啊……啊……啊……陛下……”门口,赵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身后,许茂则带着几个内侍,他们的手中都提着食盒,这是陛下来慰问宰辅了,赵祯回头,径直回宫。 稍后宰辅们就出现在了宫中,庞籍一脸木然,仿佛是便秘了半月,吕夷简一脸正色,大抵能直接化身为君子。 而范仲淹却茫然看着前方,刚才陛下走了之后,他大笑了一场,结果把眼睛笑晕了,目前处于视线模糊阶段,看啥都一个样。 议事完毕后。吕夷简想到陛下竟然被皇后给赶了出来,想必少了那十万贯日子真的难熬,就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些。 “陛下,要不……那十万贯就算了吧……”庞籍知道自己先前找死,所以一直在寻觅弥补的良机,此刻机会到了,他赶紧表态:“陛下放心,此事就这么定了,谁敢质疑,臣来收拾他。”老庞的求生欲很强,他觉得这个表态应当没问题,能弥补一下自己先前调侃陛下的罪过。 陛下都已经那么惨了,某竟然还私下调侃他,真是……真是太过分了啊! “不必了。”赵祯淡淡的道:“此后宫中还得要厉行节俭,今年的用度再降降吧。” “陛下,万万不可啊!”吕夷简觉得陛下怕不是失心疯了,想起他发狂的前科,顿时就慌了。 “陛下,臣罪该万死。”庞籍以为这是自己刺激的,所以跪下请罪。范仲淹茫然道:“那个……饭还是要吃的。”大佬。 再节省用度,宫中怕是要饿死人了。赵祯起身,冷冷的道:“就这样吧。”陛下不容拒绝的决定了这件事,三个宰辅懵逼,一直回到政事堂都没恢复过来。 “此事麻烦了。”吕夷简盯着庞籍说道:“宰辅说话要慎重,要慎重,这下可好,此事……说到底还是你的错。”到时候有啥事你庞籍自己扛,别乱拉人啊! 庞籍点头,光棍的道:“大不了回家去。”回家肯定不至于,但想着陛下肯定不会再考虑自己接任次相之事,庞籍就欲哭无泪。 范仲淹干咳一声,揉了揉眼睛, “那个……吕相,此事却是你开的头。若是没有那十万贯的事,哪有后面的事?”这就是因果,没有你吕夷简的因,哪来庞籍调侃陛下的果? 吕夷简一听就炸了,可却没法反驳。他想了一下, “若论因果也是秦为的事,若不是他喋喋不休的非要扩编水军,陛下哪会缺钱?”范仲淹一怔,点头道:“是,是秦为开的头,不过他在家,你能怎地?”秦为没机会被你们收拾,憋屈不? …… “这些都是钱呐!”工匠在修改窗户,并安装玻璃,秦为负手看着,孙好民却盯住了工匠,一点玻璃渣都不想给他带走的意思。 等开始给茅房安装玻璃窗户时,孙好民终于忍不住回来了。他一脸纠结的道:“郎君,去茅房……拉了就回来,还要那么亮作甚?这玻璃可是宝贝,这不是糟蹋了吗?” “这是咱家的东西,能装上的都装上。”秦为的暴发户气息很浓郁,但内心深处却在怀念着前世的岁月,蹲在卫生间里,手中拿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蹲啊蹲,痔疮都蹲出来了依旧无怨无悔,在卫生间看书玩手机,那是一种生活态度,让人怀念啊! “郎君,书院那边该给钱了。”孙好民觉得郎君太奢靡,就提了一下家里最耗钱的地方……燕山书院,那地方是培育人才的摇篮不假,但同时也是一个消金窟。 不但要维持师生们的日常生活和教育,还得要保证那些杂学试验的各种耗费,堪称是无底洞,每个月都能让秦记那边的账房想吐血。 现如今外面现在都在传……说燕山书院的耗费太大,秦为怕是坚持不了几年就得散伙了,这话是某位在燕山书院吃过一顿食堂饭菜后,随即惊为天人的家伙说的。 那顿饭菜……他觉得若是放在樊楼里都能卖大价钱,可秦为却给了师生们免费享用,这是……有毛病啊! “钱啊!”秦为记得家里的现钱好像都被自己折腾完了。 “是啊!”孙好民觉得这是一次成功的劝谏。 “家里都没钱了。”家里都没钱了,郎君,咱们能别浪吗? “没钱了啊!”秦为摸摸下巴,然后吩咐道:“那些采买烈酒、香水的外藩商人有多少在汴梁?有的都叫来。”大宋财神召集,这个咋办? 瞬间汴梁的街头就看到了外藩商人在狂奔的矫健身影。机会啊!财神爷召唤,晚到会被雷劈的,等到了秦家后,大伙儿都是满头大汗,其中一个看着和水洗般的,浑身都湿透了。 这是……豁出去了?都累成这样了还能活着,果然是高丽人啊!厉害! 他们站在前院里,有人吸吸鼻子,皱眉问道:“什么味道,怎地那么臭?” “是啊!真的很臭。” “好像是……粪坑的味道。”众人一阵寻摸,最后找到了来源,就是高丽商人的身上。 高丽商人尴尬的道:“某先前跑的太快撞到了粪车……担心赶不上就匆匆解决了,不过某还是洗了一把才来的。”我去! 怪不得那么臭。众人纷纷避开,连出现的秦为都离了些距离。 “那个……要钱,五万贯,自愿啊!愿意出多少随意。”秦为说完就负手出去,林小北跟在身边,在出门时回身看了一眼。 “某全出了!”一个大食商人疯狂的冲着孙好民喊道:“有多少某都出了,这是某私人孝敬平阳公的,谁也别抢。” “放屁!平阳公都把咱们叫来了,哪有一人独吞的道理?” “对,此事某觉着该平分。”高丽商人带着浑身的臭味掺和了进来,他以为这是攻击力爆表的神器,可商人们此刻连毒气都不怕,哪里会为了这点臭味躲避。 没有买卖,就是理直气壮的要钱! 883:我真的不差钱 啥也不给,就这么干要钱。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按理说这话的人就是有毛病,这些商人该拂袖而去。 可现在他们就像是在争抢着绝世珍宝般的激烈,甚至在挽袖子准备干架,大有一副‘这个冤大头我当定了’的架势。 秦为上马,林小北跟随。 “郎君,一开口就要五万贯,而且还不提偿还……商人们还怎么踊跃的,大宋也就是就您了。”林小北觉得秦为真的会成为商人们膜拜的对象。 说不定百年后会出现在商人们的店铺里,每日享用香火。秦为淡淡的道:“赚钱是最无趣、最无聊的事,人生要有目标,而目标该远大……比如说教书育人,这才是最有意义的事。”赚钱最无聊,最无趣……林小北哪怕不爱财,可依旧觉得这话霸气十足,能碾压汴梁一干豪商。 一路进了武学巷。在路过国子监时,门子笑容满面的喊道:“平阳公,今日午餐有好羊肉。”以前的国子监哪里有这等好日子? 也就是秦为开了个头,后来他虽然离开了,但好伙食却成为了国子监的传统,毕竟国家掏钱,不吃白不吃。 门子这是表示感激,可国子监里的甄良和陈昂等人却在坐蜡。 “耗费很大啊!”甄良不懂算账,但只是看着简单的收支数目就脑袋痛。 “吃……竟然吃了那么多钱?”吃这一块竟然成为了大头,让甄良郁闷不已。 陈昂说道:“降低吧,从午饭开始……再这么吃下去,朝廷迟早会呵斥的,秦为走了以后,三司的钱也给的没那么爽快了。”甄良点头,于是午餐时门子就傻眼了。 “羊肉呢?不是说中午有羊肉吗?”打饭的杂役板着脸道:“没有了,每人就一碗羊汤加炒菜蔬……米饭炊饼管够……”学生们一听就怒了。 “不是每顿都得有肉吗?肉呢?” “这是被贪腐了吧?” “对,谁贪了咱们的肉,找出来,去告他。” “是谁?”学生们最是躁动,瞬间饭堂就沸腾了。 “就是这样,没有谁。”杂役的冷漠回应激怒了学生们,旋即有人就动了粗,杂役当然不肯吃亏,马上还击,等甄良等人赶到时,厨房的人倒下了一片。 而学生们虽然有不少人看着鼻青脸肿的,却依旧精神抖擞,年轻真好啊! 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后。甄良板着脸道:“是钱不够使了,所以以后的肉会减少,至于中午的羊肉,留着晚上和明日早饭用。”这是把一顿饭的肉分解成三顿……太过分了吧? 有学生喊道:“燕山书院那边每顿都有肉,不光如此,他们甚至能免费使用书院里的一切,咱们是国子监,凭什么没有?”有教授说道:“他们也快没了。” “为何?” “因为平阳公没钱了。”玛蛋!秦为能缺钱?众人觉得不可信,就看向了甄良。 有人低声道:“今日乃是燕山书院给钱的日子,平日里秦记的账房早就来了,可先前平阳公去了,却是空手……”甄良点头,学生们不禁有些失落,财神竟然也会有没钱的时候? 这年代的钱,这么不经花么?……燕山书院里。庞世英皱眉看着院子里的那五万贯,说道:“书院只是储备不多了,还没到这个地步,缓缓再送钱来也没事。”这五万贯是刚送来的。 据送钱来的段玉说,那些商人们太过踊跃,若是不加限制的话,怕是会弄出二三十万贯来。 “今日就是送钱的日子,不能拖。”秦为觉得信誉第一。 “何必呢……”庞世英亦如往日那般尖刻的道:“燕山书院是私人的,是先生您自己的,您想怎么弄和别人没关系,谁敢置喙,直接骂他狗咬耗子,再啰嗦就上手抽。”这货太喜欢用暴力方式去解决问题,让秦为很惆怅。 “要以德服人,要以和为贵……你学了佛道,要学以致用啊!”秦为觉得这少年白学了佛道,一点慈悲心都没有。 庞世英不屑的道:“于神灵而言,人就是贪婪的蛀虫,要慈悲何用?”太偏激了啊! 秦为说道:“人活着就得敬畏规则,当然,做规则之外的人更好,更舒坦,可你还得再等二十年。”秦为的劝告语重心长,庞世英的回击也很直接, “您教导我们要遵守规则,可您却经常破坏规则……”呃!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秦为淡淡的道:“那是因为某有这个实力。”年轻人,没有那个实力之前去挑战规则,那不是英勇,而是愚蠢,最后两人谁都没说服谁。 等出去时,甄良和陈昂竟然在大门外站着,不知道是想干啥。双方见礼,甄良叹息一声,说道:“秦祭酒,书院是读书的地方,学生们能吃饱就是了,偶尔来顿肉就很好了。”呃! 啥意思?秦为一脸懵逼的看着陈昂。陈昂比较直接, “听闻你借钱了?这个可不好,教书育人是百年之事,不可一时冲动,今日你借钱,明日可还能借吗?”这是说秦为对师生们太好了,但也太耗钱了,不持久。 “能啊!”秦为一脸认真的姿态, “某不差钱的,真的……某不会差钱的,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哥真的是不差钱,这态度没法说了啊! 陈昂板着脸道:“如此就这样吧。”他们俩是好心过来相劝,可秦为却用一句不差钱把他们的好意给顶了回去,真是不识好人心啊! 两人悻悻然的走了。第二天,秦为又叫来了那些商人。 “这只是一次考验。”他一点脸红都没有的说道:“昨日的五万贯,那是考验你等的为人,那等得了消息没来的……有几个?”孙好民在边上拿着小册子,闻言抬头道:“郎君,有四人。”秦为淡淡的道:“那四人……这个生意里没他们,以后也不会有他们的份儿,记住了,稍后传出去……” “是。”孙好民看了那些一脸懵逼的商人们一眼,这才领悟了自家郎君借钱的目的,原来是考验人心啊! “平阳公,是何物?”商人们在迟疑。能来到大宋经常,还能挣钱的商人,不会是傻子。 先前借钱给秦为没问题,因为烈酒作坊和秦记商铺在那摆着,秦为的信誉大抵在汴梁最坚挺,毋庸置疑。 可若是谈及货物,大伙儿的态度就得变一变,不见兔子不撒鹰,秦为坐在那里,商人们站在下面,看着就像是一群庄户来拜见主家。 秦为指指边上的窗户,都是一群蠢货,你们在窗边站了那么久了,竟然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书院里早就安装了玻璃,学生们以为是至宝。庞世英的答案是没有答案,学生们的迷惑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可他们好歹还会认为是至宝啊! 这群蠢货……商人们偏头看过去,没啥反应,因为段玉和林小北担心秦为的安危,二人挡住了窗户。 玛蛋!这不是明珠暗投吗?秦为想捂脸。 “小人去个茅房。”那个高丽商人从那天撞到粪车开始,就觉得自己走运了,所以看着很是春风得意,乔风带着他去了茅房,自己在外面看着。 里面传来了一阵嘀咕,听不懂,不知道是什么话。 “啊……”里面突然一声惨叫,乔风觉得浑身冰凉,声音一直传到了前面,秦为也皱眉道:“去看看咋回事儿。”段玉冲了过去,秦为看看左右,担心是不是有刺客摸进家来了。 他才说李先生面对重大损失应当是哭晕过去了,没工夫来报复,要是被当场打脸可就难看了。 他没啥担心,因为这个声音不是秦家人,段玉和乔风回来了,那个高丽商人被夹在中间,激动的身体筛糠。 “谁见过拿水晶磨成片装在茅房的?谁?”高丽商人激动的不能自己。 “把水晶磨成片,在茅房里装窗户,然后用水晶来格挡……平阳公,您……您的豪奢小人万万不及啊!”什么? 商人们一听也震惊了,你说把水晶弄成窗户纸也成,但那是败家。可你说给茅房装窗户,还把水晶片装在上面,那是啥……那是土豪! 众人看着秦为,由衷的佩服着这位土豪的大手笔。 “平阳公威武。”qqxsnew花钱能把人花服气了,秦为算是第一人。 “闪开!”他摆摆手,林小北和段玉闪开,窗户露了出来,商人们呆滞了,竟然也用水晶做了窗纸? 平阳公的豪奢我等难以企及啊!商人们大抵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秦为淡淡的道:“老实,让他们看看。”孙好民和林小北应声而去,稍后抬着一个大箱子来了,孙好民的身体明显不如林小北,抬得龇牙咧嘴的。 那么重?商人们有了兴趣,都目不转睛的盯着。 “轻点。”打开箱子,上面一层竟然是绸布,我去,那么隆重?下面会是什么宝贝? 孙好民揭开绸布,林小北双手握着两边,猛地抬起一块玻璃,面向商人们。 “这是什么?”一个大食商人颤抖着走了过来, “我发誓从未见过如此晶莹剔透的水晶,而且它被打磨的如此的平滑……”大食商人用颤抖的手去触摸了一下玻璃,惊道:“这种手感太细腻了,宝物,这是宝物啊!”他蹲下去,迷恋的从下面往上看去…… “光滑如玉,这打磨的人简直就是个神仙!”蠢货,这不过是烧制出来的而已,秦为在极力的忍笑,可这神色在外人看来却是莫测高深。 “真是宝物啊!” 884:初见时的画面 商人都围拢过来,就像是面对一个绝世美女般的在仔细查看,连抚摸都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宝贝。 “光滑如玉,晶莹剔透,确实是宝物。” “某家中也有一个水晶酒杯,虽然也是透明的,但根本就无法和这个相比……好东西啊!”啧啧! “那里还有!”一个商人指着箱子尖叫了起来。箱子里还有几块玻璃,这些玻璃都是切割好的尺寸,也就是说,你若是要打造窗户,就必须得按照这个尺寸。 当时舍慧说就这么大块大块的留下来,可秦为却说物以稀为贵,自然是店大欺客,就弄这么大,爱买不买。 “还有三块!”商人们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们觉得水晶弄成这样估摸着会很脆弱,而数量不够多时,在这个僧多粥少的大环境下,意义真的不大。 秦为对此了如指掌, “某发现了一个大水晶矿。”一个水晶矿就发达了,还是个大的,这人果真是和钱有缘啊! 商人们艳羡的目光差点把秦为烧了无数个洞,他继续说道:“那水晶矿每月能出不少……几百块还是有的,而且某找到了让水晶更硬些的法子。”那么多? 商人们的眼珠子都红了,有人问道:“平阳公,多少钱一块?” “你们都是跟秦某合作多年的老人了。”秦为走了过来,用那种自己都恶心的强调,富有感情的说道:“诸位,这几年大家合作的如何?”还行吧! 众人都觉得还好。当然,如果秦为不时不时的涨价就更好了,尤其是暖冬的价格,简直一年一个价,连身家不菲的富豪都买不起几瓶。 “这一块玻……这一块水晶是整体弄出来的,一块就废掉一大块,打磨很费功夫……一块卖两百贯多吗?”众人觉得有些小贵。 毕竟一块窗户就那么回事,只有富人和权贵才有这个财力买得起。两百贯算下来还是贵了些,但也不是无法接受。 “不贵。”秦为的情绪渐渐起来了,说道:“可人生而在世,不能一味去看钱多钱少,那样的话咱们和畜生有何区别?”这货竟然这般高风亮节? 商人们心中觉得好笑。对于他们来说,活着的最大目标就是挣钱,当然要看钱多钱少。 “一百贯!”秦为丢下这个价格,说道:“愿意买的还是老规矩,每人留下一千贯当做是抵押,随后分配玻……水晶。”我特么的怎么老是想说玻璃呢? 秦为有些恨自己,却没见进来的赵允让一脸的沉痛。 “这些水晶不是要进宫的吗?本王都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了,怎么弄到这来了,秦为你想让我食言么?” “见过淮南郡王!”商人们见赵允让生气也不管,一溜烟跑出去找钱,秦为和汝南郡王交好,这点小事他难道摆不平? “我以为你会把玻璃说的比水晶更好,更珍贵,谁知道你竟然指鹿为马。”赵允让很愤怒的道:“换做是我,就说是玻璃,这玻璃乃是融化了水晶之后,慢慢挑拣里面的杂物,这才能得到这般晶莹剔透的宝贝,这比水晶还珍贵。”真是腹黑啊! 这少年不要脸的模样真的有哥的三分功力了,秦为很欣慰。赵允让话锋一转,说道:“辽国那边……有钱人多啊!” “西夏虽然穷,但那些权贵有钱。”两人相对一视,默契与心。赵允让突然问道:“这玻璃究竟有多便宜?”玻璃的具体成本只有那些工匠们和秦为知道,工匠们签的都是终身契约,连家眷都搬到了秦家庄,他们不敢泄露。 所以玻璃的具体价值,只要秦为不说,那它就是个谜。 “某也不知道,反正很赚钱。”……汴梁城外的一个靠近汴河的小地方被围墙围了起来,然后还弄了水门,里面每天热火朝天的在建造着什么。 “以后咱们的玻璃就在这里生产了。”秦为踌躇满志带着赵允让进去。 “见过秦大人。”两个工匠作为总指挥来指挥建造玻璃生产线,见到秦为后恭谨行礼问好。 “辛苦辛苦。”秦为笑眯眯的很客气,两个工匠却很严肃。 “郎君,他们好像不怎么客气。”段玉觉得那两个道人有些过于倨傲了。 “那是专业……你不懂,就是适合做这个行当的人就是这种秉性,所谓的匠人精神……正常。”秦为带着赵允让在这里转了一圈,然后回程。 “能挣多少钱,算过没有?”在看过里面的规模后,赵允让有些小激动。 自他开府封爵后,偌大的汝南郡王府就全靠他一人养活,赵允让终于体会到,钱财不是万能的,但没有这个东西却是万万不能的。 钱啊钱!啥时候才能不差钱呢?作为郡王竟然会为了金钱而发愁,说出去大概是没几个人相信,百姓会说陛下吃饭都是用金碗,一顿饭有半只羊……好奢侈啊! 这样的皇家还会缺钱?拉的屎怕都是带着羊骚味。这是某次在街上吃饭时,赵允让听到的话,两个老农吃饱了饭,蹲在路边瞎扯淡,最后天马行空般的扯到了皇家不差钱。 百姓愚昧,可臣子们不愚昧吧?赵允让的眼中多了冷色,那些臣子明明知道宫中如今艰难,连他们这些宗室的开销就减半了。 可有谁帮着说句话?他们都是恨不能把皇家的钱财都卷了出来,至于皇家吃糠咽菜,那关我们屁事。 “这钱不能给外朝。”赵允让发狠道; “陛下若是再把这钱给外朝,那以后的份额就减少,不管找什么由头,都要遏制住这股风气。”皇帝不是印钞机,不能一有事儿就找皇帝伸手,那要你们这些大臣干什么吃的。 郭皇后据闻已经发狠了,说是赵祯再把钱送人,她就带着儿女们出宫,自己哪怕是织布也能养活孩子们。 赵祯造孽啊!不过他这是自作孽,秦为表示喜闻乐见。 “究竟能挣多少钱?”赵允让现在就对这个感兴趣。 “大概……”秦为真的没算过,所以需要大致计算一下。 “每月出五百块玻璃,一百贯一块,一个月五万贯,一年十二个月……”昨晚上麦芽大爷闹腾,秦为只睡了一个时辰不到,现在脑子有些懵。 “一年十二个月……六十万贯?”赵允让哆嗦了一下, “这还是刚开始……三成,十八万贯,发财了发财了!”呃!秦为也楞了一下, “书院有了十多万贯……什么实验不能做?国子监连肉都吃不起,回头咱们的书院里每日肉香四溢,馋馋他们。” “若是那些学生扛不住了要抗议怎么办?”秦为摇摇头,觉得这个想法缺德了些,不地道,好歹国子监是他曾经倾注心血的地方,还是留些情义吧。 秦为觉得自己真的很重情,难免就有些唏嘘,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大抵是凤毛麟角,难得一见……赵允让想了想问道:“你说成本不算太高,那么一年十多万贯进宫,陛下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他觉得这是个极大的好消息,就急匆匆的进宫禀报。 “什么?十八万贯?”赵祯听到这个数字不禁有些懵。 “你莫不是记错了?”赵允让说道:“陛下,这是没去成本,去了成本也得有十多万贯。”发财了! 赵允让最近一直在担心宫中的用度问题,连宫里几位早已年迈的太妃,也就是他爹赵恒当年的妃嫔们,都准备削减自己身边的人手了。 这些人名义上也是赵祯的长辈,让长辈们饿肚子,这让他羞愧难当。宫中哪里都能削减用度,但唯独这些长辈们却不能,那是寡妇,俗话说寡妇失业,你要是削减她的用度,那就不是人。 比如说红楼里的李纨,那便是寡妇失业。她还带着个儿子,在贾府的日子真心不好过,但好歹一般人也不敢刻薄她,不敢轻易减少他们母子的用度。 不然传出去贾家真心不用做人了。十多万贯一进宫,拮据的窘境自然就缓解了,加上赵允让在秦记的分红,赵祯霍然发现自己竟然变有钱了。 这些都是秦为的功劳啊!赵祯叹息一声,想起赵允让和秦为交往的经历,不禁唏嘘不已。 “你那时和秦为是怎么认识的?”这个问题他一直没问,很是好奇。赵允让有些难为情。 “说吧,难道朕还会笑话你不成?”赵祯此刻丢掉了规矩,笑眯眯的多了些普通人的和气。 赵允让有些赧然道:“那时臣还小,在郡王府里和那些人不大合得来,就喜欢跑出去转悠。” “那时候秦为刚到汴梁……他弄得那个小吃摊很有趣,臣觉得好玩,就排队去买,后来……”赵允让面露回忆之色,微笑道:“正巧开封府的王臻出面了,那时刘家那几个外戚正蹿腾着太后授官,所以臣便故意让人将此次闹大……” “后来臣又去了几次,每次见到我他都凶神恶煞的恨不得理我远些,越是如此,我就越要去逗趣,慢慢的就熟悉了。” 885:拉了皇后一身 很简单的经历。赵祯笑了笑,又叹道:“你们交好难得,更难得的是秦为大才,弄出了那些宝贝,不但自家富可敌国,还顺带强壮了大宋,果然不愧杂学宗师。” “他没钱了。”赵允让担心秦为被猜忌, “那些钱都换成了纸钞,多余的借给了那些想造船的商人……连书院每月的耗费都是他去借的。” “是吗?”赵祯有些感动了。 “我以为他有钱会舍不得花用,可书院耗费不小,竟然还愿意借钱给那些商人造船,他自己不能去造船吗?肯定行,可依旧借给了那些人,而不是自己去弄,可见是在为了大宋未来的海贸而舍弃自家的好处,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啊!”许茂则听到这话,不禁微微一笑,觉得秦为的运气不错,陛下的性子执拗,能被他说是忠心耿耿,以后好处可多了去。 ……多了玻璃这个赚钱利器,让秦为的心情大好,回到家中后,抱起儿子就嘚瑟。 “儿子,老爹我为你留下了那么多宝贝,你以后可就是汴梁第一衙内了。”想到以后自己的子女在汴梁横着走,不服气的用钱砸,再不服气的召集护院打,若是要打官司,请便。 我家老子立功无数,积蓄下了无数条腿,你想少哪一条?秦为正在幻想着子女未来的舒爽生活,突然觉得小腹有些潮湿。 “小郎君撒尿了。”吴妈第一个发现了这事儿,刚想抢过来,秦为摇摇头,非常淡定的把撒尿之后,神色舒爽的麦芽大爷放在膝上。 然后他揭开尿布,伸手:“毛巾。”天气渐渐热了。麦芽的襁褓也薄了许多,这一泡尿的量又大,这才让秦为遭殃,淡定的给儿子换完尿布,还亲了他一口,这才把孩子交给刘姝。 刘姝看着秦为衣裳下面的那一团湿痕,冲着张嘴咿咿呀呀的儿子嗔道:“看看你,一点都不乖,把你爹爹的衣裳都尿湿了。”小孩子不知事,别说是自家老爹,就算是帝王来了也是一泡尿。 “这孩子,就算是陛下来了也是一泡尿罢了。”秦为觉得自己的儿子不错,至少有些大将风度。 “郎君……”门外,赵七七的声音有些怪异,就像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一样。 “有话说话。”秦为没好气的看过去,然后也呆住了,这里是内院,门外,郭皇后带着两个宫女盈盈而立。 “皇后。”秦为讶然,他没想到郭皇后竟然会来秦家,皇后基本是不出宫的,这是啥意思? 秦为赶紧出来,把地方让给郭皇后。郭皇后看着雍容华贵,淡淡的道:“陛下在前面。”秦为赶紧去了前面。 “看着还不错。”赵祯站在正厅的外面,就像是来串门的邻居,不时点头夸赞,孙好民就站在边上束手而立,紧张的不行。 “你来了。”赵祯见秦为过来,就笑道:“你这几年做生意赚的盆满钵满,朝中谁都没你有钱,汴梁城能比得上你的怕也是凤毛麟角,我本以为你家该奢华,可却这般简朴,为何?”什么你以为……秦为觉得帝王都是戏精,秦家是什么情况,叶双愁怕早就事无巨细的告诉你了吧? 恐怕就只差说那一顿吃什么食物了。他定定心神,说道:“启禀陛下,臣觉着吧,这宅子弄的太奢华了实则毫无用处,比如说这栏杆……”他走到边上的游廊那里,伸手拍打着栏杆。 “臣知道许多文人作诗词都喜欢用拍栏杆……可这栏杆上若是镶嵌着金玉,陛下,臣怕也下不去手啊!所以人活着自己自在最好,奢华……恕臣直言,真正喜欢的并不是太多。那些喜欢的,最少有一半是想用奢华来炫耀自己有钱,寻求旁人的夸赞。”这人说话……真的太毒了啊! 前面一句拍栏杆就是秦为以前抨击那些腐儒时说过的,一番话让那些所谓的读书人颇为难堪。 后面的话更是直接上手打脸了。所谓富豪,就是得有钱。可有钱人的生活方式不同,有人低调,日子表面上看着和普通百姓差不多。 有人奢华,恨不能把身上挂满了金饰,然后把家里装饰的富丽堂皇,至少得有钱,让人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的模样。 还有另外一种。家里装饰的看着平淡无奇,看着也不爽。有人就觉得好奇,心想这人是图什么呢? 然后就会忍不住去问……哥们,你这亿万身家,怎么家里看着灰扑扑的? 注意,关键时刻到了。灰扑扑的?你知道这椅子谁曾经坐过么,你知道这茶壶谁用过么,你听不到值多少钱的炫耀,但却觉得这些东西分外值钱和尊贵。 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装比。若是段位再高些,那就是装比于无形的高人,出门就是大佬待遇。 秦为不是不想装,但这人太懒,没心思去布置这些。赵祯点点头, “有钱了过的依旧平淡淳朴,少见,不错。”这个夸赞很给力,秦为就笑纳了。 赵祯侧脸看着秦为说道:“玻……水晶一出,汴梁马上就疯了,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上书,让我把这水晶矿给收了?”呃! 这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干的好事? “这是羡慕嫉妒恨。”秦为毫不犹豫的为对手打上可耻的标签, “陛下,那些人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不用搭理……”qqxδnew赵祯竟然点头,让秦为心中感动。 这个陛下还不错啊! “你理财的能力大概仅次于晏殊……”呃!秦为觉得晏殊绝对比不过自己,不过晏殊毕竟名头在那儿摆着,让他站在自己的前头也行。 “此次你弄出了玻……是水晶。”赵祯有些恼火,玻璃这个词总会不自觉的就蹦出来, “辽人又要眼红了,要小心,这东西我希望能多赚辽人的钱……”这个皇帝还在对每年的岁币耿耿于怀,所以下意识的觉得用玻璃去把这些钱挣回来也不错。 “陛下,以后吧,以后咱们直接杀到辽人的老巢去,到时候连本带利的都拿回来。”辽人看着就是个庞然大物,可这个庞然大物的内部在不断的朽烂…… “好。”赵祯认真的点头应了。秦为心中欢喜,觉得有这个帝王在位真的算是不错了。 “陛下,多年的太平让辽人正在不断的衰弱之中,而大宋不断在强大,臣以为这一天迟早会到来。”赵祯微微眯眼,突然问道:“多久?十年?上次记得你说过十年吧?”这人的记性太好了,秦为有些头痛。 “是。”秦为很光棍的道:“臣觉得十年之内,陛下您定然能站在幽州城的城头上看看北国风光。” “好,我拭目以待。”赵祯看了秦为一眼,话锋一转,说道:“此事不在一时,晏殊这几日病了……三司出了些小事,你理财了得,去看看。”病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莫不是装病吧。论起装病这项本事,定王赵元俨敢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不过赵元俨现在是真的病了,年迈体弱自然就会得病,这会儿早就是进气多出气少,在床上等死了。 秦为迟疑了一下,大胆的看着赵祯, “陛下,莫不是有坑吧?” “嗯?”赵祯被气笑了, “我安排臣子去做事,臣子无不欢欣鼓舞,就你还要挑三拣四,这是何意思?” “他们是虚伪的欢欣鼓舞,臣是真诚的挑三拣四。”秦为觉得赵祯此刻看着真是赵允让的爹,让他觉得背后有些阴风惨惨的。 “速去!”赵祯不想和他说话,就来了个强制命令,秦为只得答应了,但还得进后院换衣服。 “皇后在里面。”赵七七偷看了秦为一眼,觉得郎君看着英俊了不少。 秦为纠结的道:“她莫不是在玩麦芽吧?”女人都喜欢逗弄孩子,尤其是没有儿子的女人,看到别人家的儿子就喜欢,就和看到别人家的媳妇儿有金手镯是一个道理。 可哥的儿子不是金手镯,秦为有些不悦,正准备出去找裁缝铺子买成衣换时,郭皇后出来了。 “那孩子……竟然拉了。”郭皇后有些狼狈,身上能看到有水打湿的痕迹。 秦为心中欢喜,我儿子果然是厉害啊!竟然帮老子报仇了。赵祯让他去三司绝对没好事,可秦为却不能推脱,心中难免有些不虞,可儿子却厉害,一泡尿让郭皇后狼狈而出。 等郭皇后走后,秦为进了后院。刘姝在坐月子,没送郭皇后,此刻正在抱着麦芽大爷埋怨。 “好不好的就拉了皇后一身,臭都臭死了,幸而皇后没怪你,不然回头就把你送宫里去读书。”吴妈在边上不忿的道:“娘子,是皇后说多年没带过孩子了,就上手试试。试试就试试吧,还把小郎君的襁褓和尿布弄掉了,那小郎君没了遮挡,当然只能拉……拉她的身上。”秦为不禁绝倒,进来摸摸儿子的脸蛋, “竟然是拉了皇后一身?”。我的崽,你果然厉害啊!这下算是黄金炸弹,不错。 秦为心情大好,换了衣服之后就去了三司。 “见过平阳公。” 886:副职的悲哀 三司的门子笑嘻嘻的叉手行礼。秦为也笑眯眯的问道:“里面可有坑?”玛蛋! 他绝不相信赵祯派自己来是有好事。门子一脸神秘的挑眉道:“平阳公,现如今有不少官员不想要纸钞呢,上个月就退回来了……”秦为皱眉道:“为何?”纸钞发行量小,保值没问题啊! 门子说道:“他们说铜钱才靠得住,可自己却不能去秦记换铜钱,很痛苦,所以宁可把纸钞退回来也不用。”qqxδnew官员若是去兑换铜钱,这是带头不信任纸钞,赵祯会把他们记在小本子上,以备秋后算账。 纸钞是对大宋金融现状的一次破局。到目前来看,推进的很不错。这个推进工作不能急切,要循序渐进,一点点的把纸钞投放进市场里去,绝不能一蹴而就。 一旦急切,大量纸钞流入市场,就有可能会引发抢兑事件,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三司,晏殊的值房里,大家面对这位传闻中陛下都期许他未来接手三司的平阳公有些好奇。 秦为敲打着桌子,毫不客气的问道:“怎么回事?”官员们都看着三司副使蔡襄,秦为的资历自然没法和蔡襄相比,而且对方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所以他端坐着。 尊老爱幼,这是华夏的传统。蔡襄看着有些恼火,他抚须道:“原先发纸钞时,虽然没说,但大部分官员都没去兑换铜钱……秦记那里应当有皇城司的人手吧?”秦为点头。 纸钞发行时主要是面对官员和权贵,权贵还好说,毕竟不差钱,就算是纸钞堆在家里也不是事。 可官员却不同。俸禄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养活一家老小的保证,当然……贪污受贿的除外,所以任何削减俸禄的革新都会被他们抵制。 可纸钞发出来却不给他们兑换,只能看着那些商人和百姓拿着纸钞去秦记,每一贯还能多得一文钱。 大家好歹是斯文人,一文钱的便宜自然是不屑占的,可外面的情况却不大好啊! “有的地方拒收纸钞,很麻烦啊!”蔡襄有些头痛, “晏相早就开始头痛此事了,不过那些商户却是自发的,三司有人去问过,他们说纸钞收了不稳靠……后来说是能去秦记兑换,可依旧有不少人不愿意收,他们不屑于那一文钱的便宜,却怕麻烦和风险……”这种人很多,比如说后世某些宅男宅女们,他们的生活态度就是方便。 一切的一切都是以方便为主。不方便的事儿,别说是一文钱,十文钱哥的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不过这些商人有些倨傲啊! “他们这是店大欺客!”秦为毫不犹豫的下了这个定义。官员们面面相觑,觉得这位真的是……若是今后他做宰辅,怕是指驴为马的事儿会再度发生。 “买卖不成仁义在,买卖自由,这个算不上店大欺客吧。” “就像是金银,目下金银大多没法收,您要是弄一块金子去买东西,那掌柜也不会收啊!”金银收了还得去兑换,而且比例每日都在活动,店家吃饱撑的给自己找麻烦啊! 这些官员说一说的,发现秦为没反应,就讪讪的停了。说起来这个拒收纸钞他们也是受害者之一,也只是习惯性从三司官员的角度去分析了一番。 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事儿他们的立场就该站在秦为这边。秦为没好气的道:“什么叫做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们这是在砸饭碗。砸大宋的饭碗。拒收纸钞,这是罪!”玛蛋! 拒收应该是罪吧?秦为想了想,觉得没错。蔡襄叹道:“那些官员拿着纸钞用着不方便,就牢骚满腹,这不还有人把纸钞丢了进来,在门口大骂,说宁可穷困潦倒,也不肯再要纸钞。” “脾气不小,火气太大。”秦为觉得这事儿算是内讧,冷道:“外面的商人和百姓定然是在看笑话,得尽快平息了才是。”他恍然醒悟,原来赵祯派自己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作为新鲜事物的纸钞在汴梁缓缓流动,最欢迎的大抵就是商人,他们走南闯北,按照生意的大小,还得携带不少铜钱,很不方便。 纸钞应运而生,这便是天时。蔡襄有些担忧的道:“此事才将爆发出来,若是置之不理,马上就是发放俸禄的日子,有人只需在里面一闹腾,事情可就大了。”官员们会集体抗议,要求俸禄里不再发放纸钞。 否则大伙儿就撂挑子了。三司的官员们都有些淡淡的忧伤。一方面是感同身受,对纸钞喜欢不起来,还有就是若官员们闹事,三司的事情会很多,很麻烦。 “闹事不好!”秦为的眼中多了厉色,吓了蔡襄一跳, “平阳公,可不能动武啊!一旦动武,官员会离心,官员一离心,这大宋还有什么?都散了呢!”蔡襄看着多了些沧桑,这货的性子他太清楚了,万一惹急了他,动手都是轻的,恐怕又要有人断手断脚了。 秦为赶紧说道:“什么就动武了?没有的事,这是内部矛盾,哪里就动用武力了?您想多了,安心吧。”蔡襄的身体看着不大好,甚至比生病了的晏殊还憔悴。 他点头道:“好,老夫知道你平阳公主意多,包相在时就说你可办大事。而且纸钞也是你弄出来的,三司怕是没人比你更懂吧?”大伙儿都点点头。 此事弄不好就会引发官员们的不满,弄不好就会成为炮灰,所以没人愿意接手,陛下派了秦为来,大抵也是觉得只有他不会顾忌这些。 好吧,死道友不死贫道。沈道友,一路走好,众人的目光有些古怪,带着些许怜悯。 秦为见了也不生气,说道:“某进宫一趟。”他前脚才走,后脚三司里就炸锅了。 “竟然是秦为来处置此事?那家伙心狠手辣,会不会下狠手?” “想多了,这事儿牵扯到万千官员,秦为没那么傻。” “他是不差钱,可咱们差钱啊!” “就是,弄纸钞发给咱们本就是多余的,取消了多好。” “取消怕是难啊!” “若是不取消,咱们就去闹。反正包相也不在,咱们趁机闹一闹嘛!”蔡襄抑郁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怕是会为了晏殊背锅,这特么好死不死的,这就病了呢? 不仅秦为怀疑,蔡襄此刻也十分狐疑。他也怀疑晏殊是在装病……可晏殊确确实实是病了,而且是御医亲自去府上诊治的,陛下当即就给晏殊放了长假,于是他蔡襄就接手了这一摊子。 可大事还得交给宰辅们,他就是个空架子。换句话说,他就是主持三司日常工作的炮灰,大事还轮不到他来做主,他干咳一声,那些官吏看看他,然后该干嘛干嘛。 “话说政事堂的王相公啥时候回来?” “好像还有五日?” “哎!王相公一回来就好了,有他在,绝不会看着秦为倒霉,所以三司的事情他会帮着尽力斡旋,又宰辅在前面顶着,咱们也能好过些……”王臻对秦为亲如子侄,他不会看着秦为办砸了差事。 “是啊!若晏相能回来那就更好了,只要晏相在,看他们谁敢翻天,吓不死他们就完了……”蔡襄再干咳一声,这次那些官员们干脆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悲哀啊!老夫为何要给晏殊打下手呢?蔡襄觉得自己就是个悲剧,原先在泉州为官时多好,堪称是如鱼得水,可后来一朝被调回京城,他就变成了个悲剧。 晏殊的脾气还行,可就是抗压能力弱了些,偏偏又接了三司这种焗油挑战性的衙门……所以崩溃是常有的事儿。 动辄呵斥,咆哮朝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外间都说晏殊是第二个王臻,也有人说他是前三司使王尧臣的翻版,反正不管这两个评价中的任何一个,都体现了一个字……燥! 老晏简直燥到家了!作为副手的蔡襄也难免会被殃及,真的是难熬啊,而且晏殊的气场太强,让蔡襄的存在感很弱,弱到官吏们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做官不能做副手啊!这一刻蔡襄领悟出了这个道理,可惜却晚了。宫中的秦为正在阐述自己的解决方案。 “……陛下,秦记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纸钞也渐渐深入人心,所以臣以为当取消纸钞兑换铜钱的规矩。”赵祯丢他去三司,本是想让他把官员不满的事儿想办法压下去,可秦为却反手出了个大题目。 “取消兑换的话,纸钞会不会被拒收?那些官员会觉得更委屈。”赵祯觉得秦为想问题简单了些, “到了那时,朝中威信一朝而丧,以后的政令谁会去听?”维护官府的威信,在此时是不容辩驳的重任。 “您却忘了商人。”秦为说道:“实则对纸钞最喜欢的还是商人,他们走南闯北,谁愿意带着车队去交易?那车上全是铜钱,路上遇到强人怎么办?那么多大车,跑都不好跑。若是纸钞的话,谁知道你身上有多少钱?”这种被抢掠的事儿经常发生。 那些商人除非舍弃大车,否则连老命都保不住,这就是铜钱的坏处,所以商人们实际上就是纸钞的最坚定支持者。 “可若是纸钞贬值,商人们会弃之如敝履!”赵祯的话很对。商人逐利。 若是纸钞会导致他们的利益受损,管你谁发行的,只能对不起了,这事儿咱们不掺和了,这就是商人。 秦为抬头,认真的道:“陛下,这不是大事……” 887:投资的意义 再次回到三司后,秦为第一道命令就让三司官吏们感觉被雷劈了。 “通知下去,纸钞不能停。”这是强硬的应对。呃!但还在大家的预料之中,朝中的威信不能受损嘛,理解理解,至于官员们闹腾,到时候老包会来,两眼一瞪,谁敢闹? 全回家啃老去。要知道大宋什么都缺,可就是不缺官员,但秦为的第二道命令就有些厉害了,让人直接懵逼。 “秦记那边某已经让他们停了兑换纸钞,马上通知下去,以后的纸钞无论是谁,都不再提供兑换。”蔡襄正在喝茶,闻言缓缓抬头。 “你这个……你这个……不妥啊!要闹出大事来了。”秦为笑道:“不会,保证不会。”三司的官吏们都有些懵逼,觉得秦为是在作死,消息很快传播出去,外界马上就爆炸了。 “不给兑换了?”一个商人拿着几张纸钞在秦记的门口问道。伙计说道:“是,从此刻开始,纸钞不再兑换铜钱。”商人回身看看天空, “这不是做梦啊!”他看看手中的纸钞,突然哀嚎道:“某被坑了。”这样的场景在汴梁不少地方都出现了。 等官员们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大多没心思做事,若非是有规矩束缚着,他们肯定会集体去堵三司的大门。 整个汴梁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定王府里静悄悄的,管家和一个管事正在说话。 “朝中传来了消息,以后纸钞不兑换了……” “什么意思?”管家面色大变, “不好!郡王府的俸禄有一部分就是纸钞,若是纸钞不兑换那就是废纸……”管事面如土色, “那怎么办?”这就相当于少了一部分收入,家大业大的郡王府能撑下去吗? “某去请见郎君。”管家急匆匆的来到卧房。 “何事?”如今赵元俨已经病入膏肓,府中的事情也全都交给了儿子赵允良在打理,赵允良正在作画,声音很平稳,就像是个得道高人。 “郎君,是小人……”管家说道:“刚才的消息,以后纸钞不给兑换铜钱了。” “咳咳咳……”里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接着传来赵允良的声音, “爹爹,您怎么了?快,这里有粥,您喝一口……来,喝一口保证就精神了。”外面的管家不禁悲从心来,心想当初多么风光的定王府啊,如今怎就变成这样了,连吃饭都得算计着。 “老夫……气煞老夫了。”混沌中的赵元俨悠悠醒来,原本虚弱惨白的脸上露出冷然,然后起身道:“这不是逼着咱们饿死吗?老夫这就……不行!老夫现在是装病,一动就露馅儿了……儿啊,你马上进宫,去找陛下说说理去。”房门打开。 赵允良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压根就没有半点当家人的稳重。他怒气冲冲的走了,管家站在那里一脸惆怅。 定王府里哀鸿一片,赵允良已经进了宫。 “陛下,这是让人没了活路啊!”赵允良是真的伤心了,瘦削了脸上全是悲伤,这位如今每日都在家静思己过,据闻每天只吃一顿……赵祯的脸颊抽搐一下,说道:“安心,纸钞也能用。” “臣没法安心。”在赵祯登基之后,赵允良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很是温顺,今日却发飙了。 赵祯敷衍了他一番,等打发他走了之后就问道:“秦为如今在哪?”许茂则去问,回来禀告道:“陛下,说是在樊楼请人喝酒。” “他的胃口不错,只是不知那些人的胃口如何。”赵祯神色古怪的道:“他怎么就那么多主意呢?而且还缺德。”许茂则心中一冷,觉得屁股那里又有些火辣的感觉。 ……樊楼在大宋的地位比较特殊,大抵就代表着最高的消费水平。有钱人你要是没来过这里消费,背后人都会说你是土鳖。 全国各地的百姓,包括辽人、西夏人、高丽人、交趾人……无数人来到大宋,其中一个打卡的地方就是樊楼。 一栋栋楼房之间用廊桥连接着,看着格外的精巧,这个大宋的网红打卡地今日却多了些人。 一家酒楼里,所有人都被清空了。三十余人坐在里面,在听上首的秦为说话,而唯一伺候的人竟然是掌柜。 “……纸钞对于商人而言就是最大的便利……”上面的秦为在说话,下面的一个商人对掌柜说道:“光是听平阳公说这么一番话你就赚大了,知道吗?” “是是是。”因为要保密,所以伙计们都被放假了,掌柜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不过大宋财神爷讲课,这确实是超值。 “纸钞好不好?好!”秦为淡淡的道:“可有人却觉着纸钞不值钱,对朝中的信誉视之如粪土,我要告诫这样的人,你的生意做不大。”有商人说道:“平阳公,纸钞最近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官员都牢骚满腹,这以后会不会贬值啊!” “是啊!”商人们就担心这个。 “你等可懂投资?”秦为看着很是矜持,甚至有些看不起人的不屑,商人们齐齐摇头。 “秦朝的吕不韦知道吧?”众人点头,这位可是商人中的大佬,别人投资是挣钱,他投资差点挣到一个国家,还是最强大的那个秦国。 “对于商人而言,坐拥巨富而满足,那是耻辱。”秦为开始调动自己的情绪,面色红润:“要把经商当做是自己一生的追求,要孜孜不倦,要永不满足……” “下面某说说投资。”秦为渐渐进入了状态。 “比如说你投钱弄了个杂货铺,每月能挣点小钱养家糊口,这是投资……而你投钱弄了个酒楼,顺带弄了几个好厨子,每月挣钱能让家人过上体面的日子,这也是投资……”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这个分析虽然简单,却发人深省。 秦为继续说道:“到了你等这个层次,早就是家财万贯,好像不需要投资了……可你等满足了吗?”众人摇头,人性本贪,哪有满足的时候。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秦为顺口感慨了一下人性, “既然不满足,那就要小心……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你想做什么?嗯?”他端起茶杯,缓缓的喝了一口,目光扫过众人,很是和气。 可有人却一个激灵,然后说道:“平阳公说得对,钱太多了就是祸害,会被盯着,弄不好就会有牢狱之灾。” “是啊!钱财太多,富可敌国。可朝中会不会忌惮?” “怪不得平阳公经常捐赠,而且上次一家伙就把家里的钱大多弄出去了,看似划不来,可陛下会如何想?” “平阳公挣钱比我等厉害多了,他还是名将,顺带还弄了家书院,国子监就是靠着他才翻身的……就这么一位大才,依旧要小心谨慎,我等却有些忘形了。”众人想起秦为的发家史,不禁叹为观止,觉得这位就是陶朱公再世,可秦为随后的各种手段就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秦家的钱财不断流出去,捐赠是最多的。汴梁城中的孤老们都把秦为当做是了菩萨,可见他捐赠手笔之大。 那时大伙儿还觉得这人怕是疯了。可如今一看,秦为这是在自保呢! “平阳公高明。” “某不高明。”秦为说道:“捐赠也是一种投资,它能你收获不少,比如说成就和满足,以及心平气和,神清气爽……可这只是一种投资方式,还有一种,和你等息息相关。” “平阳公请说,我等洗耳恭听。”商人们觉得今日这一课上的极好,都在认真听着,多好的棒槌啊! 秦为深情的看着这些商人,觉得自己当真是太善良了,否则随便都能从他们的身上敲一笔。 “先前说过,钱太多会犯忌讳,可怎么办?” “某来告诉你等,最好的办法就是投资给陛下!”秦为说完就端着茶杯,缓缓喝茶水。 众人一阵迷惑,有人问道:“平阳公,我等也想投资给陛下啊!可谁认识咱们?怕是连宫门都进不去。” “是啊!若是陛下肯要,某马上捐五万贯!” “某捐三万贯!” “你等小家子气,某捐十万贯!”这里的商人都是汴梁最顶尖的那一拨,而且大多是从事大宗商品交易,每日过手的钱财不计其数。 众人一阵喧哗,秦为计算了一下,若是全部收下的话,赵祯顷刻间就能变成百万富豪。 此百万非彼百万,这是一百万贯。一百万贯大抵能让赵祯眉开眼笑,可秦为的谋划更多。 “咳咳!”他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些培训导师的神色,然后说道:“可陛下现在有个麻烦事,你等可愿意为君分忧吗?”众人齐齐点头,有人拍着胸脯说道:“有事只管说话,某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 “就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秦为是近臣,他此刻说的话,无疑就代表着皇帝的态度,大家平时哪里有机会去和皇帝对话? 此刻通过秦为就能,那还等什么? 888:你好无耻啊 于是人人都恨不能化身为比干。甘愿把自己的心肝肚肺都掏出来,让陛下看看那耿耿的忠心。 秦为脸上满是感叹的赞道:“诸位果然都是忠心耿耿的好人啊,此间事宜某定然会转告陛下……”众人喜上眉梢,有人说道:“平阳公今日召集我等可是捐钱吗?如此好说,就刚才说的数,加起来有百万贯吧?没问题。” “没问题,刚才某答应五万贯,回头就送进宫去。”这才多少钱?听起来多,但那也要分给谁。 若是给街上叫花子,一文钱都会肉疼,也要是给皇帝,别说万贯了,就算是倾家荡产他们也愿意。 只怕陛下不要!他一旦要了,那就是人情。以后咱犯事了,或是有难处了,需要和官府打交道,直接说一句:当年某送了五万贯给陛下。 玛蛋!官府若不另眼相看,那某把一双眸子挖了去。商人们从不干没好处的事儿,哪怕是捐助,他们也在盘算利弊。 “都是好人呐!”秦为欣慰的道:“既然如此,从即日起,大家大生意都收纸钞吧。”呃! 室内所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全都是一脸的纠结,忠心耿耿仿佛从未来过。 大宋纸钞最早的还是交子。但交子的背景复杂,而且没法担保价值,所以只能在蜀地流通,大宋商人早就期盼着能有一天看到纸钞横行。 可真等等轮到自己时,大多人却怕了。大宋何其大,若是纸钞流行,那带来的风险比交子大无数倍,纸钞变成废纸可不是虚言,到时候大伙儿都集体破产吧。 所以当听到秦为说以后交易都用纸钞时,人人傻眼。 “这个……怕是不妥吧。”有人试探着说道:“平阳公,全用纸钞交易,纸钞也不够啊!”这些人加起来的交易量很大,半年下来大抵能耗完目前所发行的纸钞。 大家都觉得秦为怕是抽抽了,可他却一本正经的道:“此事已经定了,包括秦记在内,从此刻起,全数用纸钞交易,诸位如何?” “不可啊平阳公……”一个商人落泪嚎哭道:“某不干,某一辈子辛苦经商,这才有了点钱财,若是全数用纸钞,迟早会变成废纸,某不干!”这是豁出去了。 秦为干咳一声,说道:“此事……秦记在前。某的身家比你等多多了都不怕,你等怕什么?”是啊! 这位大宋财神爷都不怕,可你是官员,你此举讨好了陛下自然有厚报,咱们呢? 咱们要是破产了谁管? “平阳公……我等愿意捐钱。”捐钱是小事。大伙儿凑凑,弄个一百万贯给你去交差,纸钞的事儿就放过大家吧。 秦为叹道:“这是何苦来哉……” “这便是投资。”他语重心长的道:“你等若是此刻愿意支持纸钞,回头陛下自然会记在心中,好处……多啊!”众人依旧是泪眼朦胧,我们知道陛下会感谢,可这事儿干不得啊! 秦为的笑容收了,淡淡的道:“来人……”呯!今日这里被秦为给包了,所以连大门都关着,此刻外面有人奋起一脚,大门轰然被踢开。 门外站着一群军士,为首的正是谢挺。谢挺目光扫过大堂里,拱手, “北伐军在此,请郎君吩咐。”众人都有些懵逼,看向了秦为。 “平阳公,这是何意?”你这是要动手吗?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们觉得秦为该是个君子……纸钞的推行开了个好头,但想大规模铺开,少不得要这些豪商出头。 “此事诸位以为如何?”秦为本想等过了夏季再看看,谁知道竟然发生了官员不收纸钞的事儿,这就是送机会上门来了。 这是法定货币,竟然敢不收,百姓自然无关,可豪商却被他盯住了。 “本来秦某一直都喜欢和气说话……”秦为笑的很是和气,可站在他身后的谢挺却杀气腾腾的。 “大家以为如何?”他再次问道,笑眯眯的态度很可亲,可商人们却知道这事儿怕是躲不过去了,看看这个架势吧! 这些北伐军据闻连最凶狠的辽人都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对付些许商人,对于他们来说大抵就是热身。 秦为这个畜生,竟然准备霸王硬上弓,无耻啊!若是换了别人在这里,他们就算是撒泼威胁都不怕。 可这是秦为啊!以前谁说他是君子来着,君子能像他这般不要脸吗?秦为叹息一声,悲天悯人的说道:“秦某的秦记大家都知道,欢迎大家去监督,若是以后大宗交易收了铜钱,秦某没二话,收一贯赔百贯!”他的目光转动,众人都知道,这话是对他们说的,从今日起,你们要是在大宗交易里收铜钱,一赔百。 这个太狠了吧?商人们无语……但想到秦为带头,若是要破产大家一起破产,那不满的心思都消散了大半,剩下的大抵要等回去慢慢的自我开解。 “谨遵平阳公之命。”好汉不吃眼前亏,目前还是先应下了好。 “都是好人呐!”秦为赞叹着,举杯道:“若是纸钞变成废纸,秦某一家子都只能去喝西北风,所以你等别的不信,难道还不信秦某?” “是是是。”一旦答应了,那么你的态度马上要转变为配合,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商人们都是人精,马上就开始吹捧起了秦为。 只是大伙儿都在想。你秦为就算是因为纸钞而破产,可你好歹还有俸禄啊,这厮是司事局承旨,虽然他更愿意做个甩手掌柜,但手里的权利可是实打实的。 再加上什么平阳公的爵禄、直图阁学士、国子监祭酒、杂七杂八,养活一家子人没问题。 一顿酒喝下来,秦为两眼有些发直。 “都赶紧的啊!回头谁手里没纸钞了,只管去找三司兑换……”商人们这才想着这事。 目前市场上私下用铜钱去兑换纸钞的话,大约一贯能省二十文,他们兑换的数量大,加起来就是一大笔钱啊! 我擦!赶紧去啊!商人们拔腿就跑,其中一个在门槛那里被绊倒了,牙齿都磕断了两颗,顿时就痛呼出声。 “哎!多大点事,多大点钱。”秦为皱眉道:“秦某都不怕一无所有,你们怕什么?”众人一想也是,就觉得自己狂奔的模样真是丢人。 有人去扶起那个商人。还有人捡起两颗大门牙说道:“某知道有个地方补牙好,你这个牙齿留下,让他想办法弄上去。”边上有人说道:“就算是丢了也没事,他们那些地方都有牙齿,挑选两颗饱满的换上去岂不是更好?”这些人说到这个都有些优越感。 哥就是有钱啊!可那些牙齿都是从死人嘴里拔出来的,秦为想到这个不禁打了个寒颤,众人簇拥着他往外走,一路上遇到不少商人,都热情的和大伙儿打招呼寒暄。 “见过平阳公。” “你好你好。” “见过平阳公。” “好……”和秦为打招呼的人太多,他没法一一仔细回应,全用你好来敷衍,哥这个有些视察工作的威势啊! 在众多的热情面前,秦为终于是有些飘飘然了。这就是人生,他希望自己能多些荣耀,让自己,让大宋发光发彩,还有子孙,要为他们多谋划才好,而且孩子好像有些少了吧? 别人家都是几个十几个的孩子,秦家目前就麦芽一个,真是少的可怜,又不差钱,干嘛只生一个? qqxδnew那要不……生个足球队?可那样的话,刘姝大抵会生成一篇散文,那要不还是篮球队吧,秦为在琢磨着生几个孩子,前方来了个商人。 他拱手堆笑, “见过平阳公。” “你是……你好你好。”秦为都忘记了此人的名字,很尴尬的拱手。 “某是刘成啊!”商人欢喜的道:“平阳公,府上的管家孙好民上月在某那里兑换了一车金银,忘记了?某还说金银不能花用,但是兑换铜钱却方便……这金银拿出去,一般商家他不会收,百姓就更不可能了,所以某就担心您吃亏,这不……咦,这是什么意思?”一群商人在看着秦为,包括磕掉牙的那个都是如此,人人呆滞……秦为想起来了,这事儿是他叫孙好民去的。 作为后世人,他知道金银一直都是贵重金属,可以当做货币使用,按理说到了他这个地步,没必要弄这些东西。 可架不住潜意识里的暗示啊!金银值钱能保值,这是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的共识,哪怕后来跌了,但大妈们依旧果断出手,可见这个观念的根深蒂固。 商人们彻底懵逼了。秦为先前说自己破产也会饿死,可特么……他竟然早就兑换了金银,这人怎么能那么无耻呢? “上个月还没这事。”秦为依旧是面不改色, “都抓紧了啊!谁敢私下弄铜钱,看到边上的那几个人没有?”众人纷纷回身,就看到一群男子正沉默的站在那里。 “来来来。”秦为招手, “给大家介绍一下身份。”一个男子走过来,冷冰冰的道:“某皇城司的……名字不能说。”这是连后续的监督都准备好人了,而且还是皇城司的密谍们。 秦为,你好无耻啊! 889:宰辅之间的战争 “那秦某就回宫去复命了,诸位,下次再聚。”秦为拱拱手就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 “太缺德了呀!” “谁说他是君子,某把脑袋割下来给他。” “自己兑换金银,却要求咱们只能用纸钞,这人怎么就那么无耻呢?”这就是双标,不过秦为真不是有心的,因为兑换金银是发生在此事之前,所以算不得双标。 有人悄然走了,而且越走越快。众人看到了,有人嘀咕道:“市面上的纸钞怕是不太多吧……”在市面上兑换纸钞,现在的价格便宜,若是去三司兑换,多半是实打实的一贯铜钱换一贯纸钞。 qqxδnew所以还等啥?别说那点钱少,大家都是商人出身,知道聚沙成塔的道理,再说一贯钱二十文看似少了,可十贯百贯,千贯万贯……甚至是更多呢? 而且现在纸钞不能兑换铜钱的消息肯定传出去了,那些商贾和百姓怕是在疯狂的降价,只要能把手中的纸钞甩出去,五六百钱怕是都有人兑换。 “咳咳,莫家中有事,告辞了。” “那个,郎中说某最近阳气不足,要吸阴补阳,这就去青楼一趟,告辞了。” “某刚才没吃饱,得去买几个锅贴。”大家都不是傻子,什么借口都瞒不过,既然要扫货,那就别哔哔,看谁更快,顷刻间这里就没人了。 皇城司的人赶紧分散开,按照事先分配到的目标去盯着。宫中。宰辅们有些头痛。 赵祯的姿态依旧是淡淡的,最近他的病好了不少,整个人放松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让他觉得自己就是神仙。 既然是神仙,自然要冷淡些,再说他也不喜欢和人太过亲近,所以哪怕是面对宰辅们,那笑容看着也有些冷。 这是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的日常,说出来旁人大抵会觉得这是有毛病,可确确实实就是这样。 宰辅们也不知道他这个毛病是啥样的,渐渐也习惯了这个比先帝冷漠些的帝王。 赵祯看了宰辅们一眼,说道:“纸钞之事诸卿以为如何?”秦为去耍手段,赵祯也不能闲着,要从上面统一认识,这样各方面压力就自然少了。 革新从不是一人一物就能决定胜负的,它需要从上到下的无数人齐心协力。 而赵祯作为帝王,自然要拖着大宋和一国百姓前行。这便是帝王。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对这个天下产生影响,所以你必须要谨言慎行,大嘴巴不是不能治国,但副作用太多。 吕夷简说道:“陛下,纸钞之事这两日闹的厉害,市面上有些商家不肯收,官员们就靠着俸禄过日子,纸钞不收就和少了俸禄一般,那日子就越发的艰难起来……”这是起因。 “臣以为此事当缓。”吕夷简在来之前考虑了很久, “先安抚官员,随后让开封府的人……皇城司的人也去,去警告那些不收纸钞的商家……”庞籍苦笑道:“难。刚收到的消息,因为秦为说秦记此后不再兑换铜钱了,城中的商家有一半都说不收纸钞……外面有些乱。” “让开封府的人去维持秩序。”赵祯马上下了决断,可事情要解决啊! “一半商家不收纸钞,这事儿怕是难了。”吕夷简皱眉,捧着肚子说道:“开封府的人去警告也没用。”法不责众,这不是玩笑。 “要不……还是继续换吧。”庞籍说完觉得这个建议没有建设性,就尴尬的道:“臣觉着一下就停了兑换铜钱有些太急切了。” “那能怎么办?”吕夷简觉得自己的两个副手真的是在混日子,范仲淹是老眼昏花,基本上只能当半个人用、这个庞籍是看似反正,可做事的效率真的让人头痛。 “这事儿是秦为最懂吧?”庞籍上次背后说了赵祯的坏话,所以这几天很是老实, “臣觉着还是听听秦为是怎么说的。”大宋懂金融的人不多,宰辅们更是两眼摸黑。 赵祯淡淡的道:“秦为在外面为此事奔走……要叫回来吗?”秦为在外面为了此事奔忙,你们倒好,来了个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没人给个好主意,像话吗? “不。”庞籍在背后调侃陛下被抓了现形,此刻被这么一挤兑,就囧迫的不行,有仇要报,心眼还小,这便是病人赵祯。 庞籍的脑子里各种念头转动着, “陛下,要不就收吧,出钱把市面的纸钞收回来,这样大家都知道纸钞有保证。”范仲淹问道:“那纸钞也就废了。” “不不不。”庞籍摇头道:“商人喜欢纸钞,那些商人远途交易必须要带着大量的铜钱去,不方便到了极致,加之还有危险,所以商人们会用,后续慢慢的维持应当可行,只是官员这边……陛下,这边就免了吧,以后他们的俸禄还是发铜钱。”这事儿官员起哄,这才让百姓有了底气闹事。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官老爷们自己作出来的事儿。 “哪来的钱?”吕夷简觉得庞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三司那边的钱都是有数的,无数坑需要去填。纸钞虽然发行的不多,可朝中只要出手,那些人就会蜂拥而上,到时候钱不够了你可知道后果?”庞籍当然知道, “那些人会鼓噪,说纸钞无用,不退换就会哭嚎,甚至会去三司和宫门外哭嚎……”这是天赋技能,每当有大委屈时,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都喜欢跑宫门外哭嚎。 这种行径有个美名,叩阙。赵祯听了这些话就觉得气闷,秦为那边又没有消息,于是他不耐烦的道:“各自散了吧。”说完他自己起身先走了,这是破天荒第一遭。 等赵祯消失在外面后,吕夷简看着庞籍说道:“这都是你惹的祸。” “关老夫何事?”庞籍当然不会认账。吕夷简冷笑道:“上次你在政事堂说陛下被皇后赶出寝宫,不知道在哪蹲了一夜……陛下……陛下……”庞籍发现他的眼神不对,就缓缓回身。 大殿门口,赵祯站在那里。刺眼的光从他的背面照过来,让大家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陛下……”吕夷简只希望陛下没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过这里距离很近,陛下的耳朵据说不错,想来是听清了。 那事儿都过去了,赵祯虽然记仇,但也知道庞籍是无心之失,最多给他几次没脸就是了。 可你吕夷简竟然又提……老吕啊老吕,你一辈子站队都站的好,可这张嘴为啥就不能好好管管呢? 庞籍心中狂喜,觉得终于有背锅侠来了,就一脸沉痛的道:“陛下,臣等正在探讨怎么改进纸钞之事。”老吕,我老庞可是帮你说话了啊! 可他这话不说还好,大家装个傻,先糊弄过去再说,庞籍这么一说,赵祯就没法装傻了。 朕都听到吕夷简在揭伤疤,什么狗屁的改进纸钞?他本是想起了一件事,秦为在出宫前说若是有铜钱的话,现在去市面上兑换纸钞肯定大赚。 他对秦为还是有些信心的,所以是想来提醒宰辅们,家里的纸钞别拿去兑换了。 虽然宰辅们的俸禄加上各种补贴下来不算少,可京城居,大不易,能省一点是一点,可在听到吕夷简重提旧事之后,他觉得不说更好。 活该你们亏钱!吕夷简三人苦笑着回到政事堂,随后吕夷简和庞籍就爆发了一场战争。 “若不是你开的头,陛下怎会生气?”吕夷简觉得话是庞籍说的,自己只是复述,当真是冤枉。 “今日你不说,陛下早就忘了那事。”庞籍觉得这事儿就是吕夷简的锅,而且还带累了自己, “你今日说了,陛下又会想起老夫的过错……” “放屁!”吕夷简心中恼火,脾气就一下起来了,还挽着袖子准备动手。 “老夫在西南杀敌时你还在汴梁吹凉风呢,难道老夫会怕你?”庞籍退后一步,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大有一战拿下吕夷简的意思。 范仲淹无奈的道:“不要打,和为贵,和为贵。打烂了脸,回家怎么和娘子说?弄不好会被冤枉是被青楼女子抓烂的,丢人不丢人啊!” “诸位相公……”外面来了个小吏,满脸堆笑着,可看到里面的吕夷简和庞籍和斗鸡似的,不禁一愣。 “何事?”范仲淹松了一口气,觉得能不打起来真是太好了,但他还是想了一下,若是打起来谁会胜。 庞籍?老庞说自己杀过敌,可那是捡便宜,是秦为送给他的机会,他的战斗力实际上比战五渣好不到哪去。 吕夷简呢?老吕胖的厉害,但胖子的抗击打能力强啊!这一点范仲淹有一阵发胖的时候试过,而且吕夷简的力气不小,庞籍若是挨他一拳,估摸着马上两眼一翻,随即晕倒。 小吏本来是欢天喜地的,此刻小心翼翼的道:“外面好些豪商在收纸钞。”嗯? 吕夷简的脸上浮起了笑容,心中欢喜之极,问道:“是谁?回头老夫在陛下那为他们求个虚职,好歹不能让这等好人吃亏。” 890:抢兑纸钞 庞籍身体一松。 “好事啊!这下总算是过去了。” 不知道他这话说的是纸钞危机还是刚才差点和吕夷简来一架。 吕夷简听到这话就怒了:“老夫当年,曾一拳打倒一棵树!” 你在吹牛笔! 庞籍想笑,然后就真的笑了,“你若是能打倒一棵树,老夫一拳就能打倒这张案几……” 呯! 他一拳捶在案几上,案几腾起了些飞尘,摇晃了一下。 “你看。” 庞籍指着案几说道:“老夫连案几都打不断,这案几还没树坚实吧……” 吕夷简瞪了他一眼,走过来奋力一拳…… 嘭! 案几就像是遭遇了怪兽,竟然一下就垮了,庞籍退后一步,范仲淹霍然起身,小吏张大了嘴巴…… 吕夷简竟然这般厉害? “吕相……吕相公威武。” 底层人的心思最为活络,所以小吏第一个反应过来,由衷的赞美着,一拳打垮了一张案几,这得多大的劲啊! 范仲淹凑过来看了一眼。 “吕相这拳头,可惜当初没去从军,不然怕是会勇冠三军。” 庞籍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刚才是在找死。 但输人不输阵,他嘴硬的道:“某也不差。” 吕夷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负手出去。 “去看看。” 他想去看看那些兑换纸钞的商人,好歹也夸赞一下,给他们一些鼓励。 庞籍站了一会儿,然后矜持的道:“罢了,咱们也去。” 范仲淹就在等他,老好人属性发作,就劝道:“别和吕夷简争斗,他那人就是嘴巴厉害,你软和些他就和气了。” 庞籍不屑的道:“老夫难道会怕他?” 两人出去,值房里空荡荡的。 随后有小吏来清理被打垮的案几。 “怎么就垮了呢?” 没人告诉他是吕夷简打垮的,所以他很是郁闷,于是就检查了一下。 “咦!这里怎么像是被虫蛀了?” “哎呀!这值房怎么有虫呢?得赶紧杀杀,不然今日垮案几,明日怕是就要倒桌子了。” …… 汴梁的商业大抵冠绝天下,每日流通的钱币多不胜数。 “纸钞,一贯换七百文!” 一家酒楼外面,伙计拿着几张纸钞在叫喊着,隔壁是一家鞋店,掌柜亲自上阵。 “簇新的纸钞,一贯换六百九十文了啊!” 伙计大怒,侧脸说道“这是要故意作对?” 鞋店掌柜冷笑着,却不肯和伙计辩驳,免得丢了身份。 伙计见他不回答,就继续喊道“纸钞,一贯换七百文了。” “簇新的纸钞,换六百九十文……” 两人喊了一阵子,却无人问津,都有些沮丧。 伙计一屁股坐在石台阶上,喃喃的道:“秦记那边都不兑换铜钱了,这纸钞和废纸有何区别?哎!亏了都出不去,这下掌柜要心疼了。” 鞋店掌柜不屑的道“什么叫做废纸?这纸钞根本就是废物!那平阳公就是个佞臣,若非是他弄出了纸钞,咱们怎么会亏?” 他指着左前方说道“你们看看,看看,有多少人拿着纸钞在头疼?这都是平阳公造的孽!” “放屁!” 伙计一听就怒了,起身道“平阳公弄了复合肥,多少人家多了收成?这是大功德,怎地在你的嘴里就成造孽了?” “某不种地,增收关某屁事?” 鞋店掌柜冷笑道“地里增收了某可有一文钱的好处?没有!” 伙计满面涨红的道“怎么没好处?” “好处何在?” 掌柜恼火纸钞兑不出去,所以火气渐渐上来了。 伙计说道“你别忘了,年初某可是在你店里买了五对鞋子!” 鞋店掌柜嗤笑道“你买你的鞋子,难道某还得感谢你?” 伙计深吸一口气,肃然道:“那都是给家人买的……” 鞋店掌柜摇摇头,觉得这些小人物真的是太斤斤计较了。 “某是农家子弟,原先家里田地的收成不够吃,某才出来找活,好养活自己,而家里也因为某出来,日子好过了些,可也艰难,下地都是赤脚赤身,只穿犊鼻裤……你可知为何吗?” 鞋店掌柜冷冷的道:“穷了吧,怕把鞋子磨坏,怕汗把衣服咬烂了。” 下地干活要使大力,鞋子经不住几下就坏了。 而下地干活汗出如浆也是寻有的事,可汗水却带着腐蚀性,衣裤穿在身上用不了多久就会烂掉。 伙计点头,“家里艰难,某在这里干活,每月有结余都送回家去,可从去年秋季开始,某的结余就留下了,你可知为何?” 鞋店掌柜摇头。 他茫然看着前方,觉得手中的纸钞就是烫手山芋。 “因为家里用上了复合肥……” 伙计的眼中多了感激之色,“有了复合肥,家中的收成多了许多,也有了余钱,我爹爹托人带来了口信,说家里的钱够了,让某别苛待自己……” 他的眼睛有些红,因为距离遥远,他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 “可某也想家里的弟弟妹妹……还有某那不爱说话,就知道干活的爹爹;还有某那整日织布纺线,操持家中的娘……” 他伸手揉揉眼睛,唏嘘道“正是因为复合肥,某的手中才有了活钱,才能去买你家的鞋子……多少人都是这样,你昨日还说从去年开始,生意就好了许多,你可知是为何?” “某的鞋子好看,耐用……对,就是耐用。”鞋店掌柜有些震撼了,但依旧嘴硬。 他不懂什么经济理论,但却从伙计的一番话里听出了缘由,原来某的生意变化,竟然是因为农户增收? 农户增收就有了活钱,有了活钱才能买商品,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大部分人都视而不见,但秦为却在引导…… 包括宰辅们在内,没有谁知道这股力量的强大,当农户的增收达到一个高水准时,迸发出来的消费力将会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那样的大宋才是强大的大宋。 伙计冲着鞋店掌柜怒目而视,“忘恩负义,白眼狼!” 鞋店掌柜恼怒的喊道“老杨,老杨。” 酒楼掌柜闻声出来,笑道“这是怎么了?” 鞋店掌柜指着伙计说道“老杨,你的伙计骂某是白眼狼呢!” 酒楼掌柜皱眉看着自己的伙计,喝道“这个月的工钱……扣三成!” 伙计的眼中多了委屈,“某骂他是因为……” “还敢多嘴?” 隔壁只卖鞋子,大家不算是同行,所以掌柜适用和气生财的原则,酒楼掌柜骂道“滚进来!” 伙计看了鞋店掌柜一眼,眼中的泪水晃动了一下,然后进了酒楼。 “多少钱?” 两个提着箱子的男子快步走来,见鞋店掌柜手中拿着纸钞,就问了价钱。 鞋店掌柜心中欢喜,“一贯换六百九十文。” 大宋的一贯是不足的,大约是七八百文的模样,叫做省陌。相对的足陌就是一贯有一千文。 纸钞就是足陌。 鞋店掌柜一贯钱只要六百九十文,就相当于亏了三百一十文,两个男子回身招手,一溜大车就过来了。 “你这里有多少?” 这是答应了,而且竟然还不还价。 土鳖啊! 这绝壁是外地来的土鳖。 鞋店掌柜欢喜的想跳起来,说道“一共二十一贯。” “给他铜钱。” 有人过来交接。 稍后交割清楚后,鞋店掌柜叫了伙计出来提铜钱,自己喜滋滋的冲着隔壁喊道“老杨,换铜钱了。” 现在不是营业时间,酒楼掌柜没啥事,正在里面教训伙计。 等出来时见外面没人,就有些不渝。 “刚来的,不还价就兑换了铜钱。” 鞋店掌柜得意的道“某早知道就该说七百文了,哈哈!” 这是得意的,酒楼掌柜手中的纸钞更多,所以心中恼火,看向鞋店掌柜的目光中就多了愤怒。 “你当时不叫某出来,兑换了之后才出声,这是想炫耀呢?” 鞋店掌柜嘿嘿笑了,就是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 “某和你叫什么劲,该去追他们才是。” 酒楼掌柜急匆匆的进去搜罗了纸钞,满头大汗的出来,却见一个喝醉的泼皮正在走街串巷的喊话。 “都是假的!假的!” 这个泼皮叫做李二,做事不地道,最为附近的商家厌恶,没人搭理他,李二走路摇摇晃晃的,眼神有些发直。 大抵一般人都没见过喝多了眼睛发直的模样。 那李二的眼神真的是直勾勾的,仿佛没有神智。 “某刚才听到他们说了,要把市面上纸钞都收……收回去,回头自家用,哈哈!自家用。” “李二,你这是喝多了吧?” “什么自家用?纸钞都不能兑换铜钱了,谁还用?” “……” 周围的商户一阵排揎,都不相信。 有人问道“李二,你咋知道的?” 李二嘿嘿笑着,然后坐在了一家茶楼的外面,靠在廊柱上说道“某先前去樊楼有事,就听到两个喝多的豪商说的,他们说……以后自家交易都用纸钞……还说是平阳公缺德……不过现在兑换纸钞能占好大的便宜,不兑换的是傻子……” 他的话有些零散,但能做生意的基本上没傻子,所以大伙儿都呆住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892:年轻真好啊! 秦为一马当先出去。赵允让也招来了随从,吩咐道:“赶紧回去,告诉守皇城的人,就说你听到有豪商密谋造反……” “郡王……”侍卫惊恐万状的道 “他们没造反啊!只是找平阳公的麻烦。”赵允让的眼中多了阴郁:“我说他们造反……看来是错了,想来是我看错了人……原来是你想造反……” “不,是……是商人造反。”侍卫觉得自己再晚一步说出这话,估摸着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那你还等什么?”赵允让冷冷的道:“反正就说他们是密谋,也可能是你不小心听错了,这叫做进可攻……退可守。”侍卫点头,然后转头就跑。 秦为这里倒是进可攻退可守了,可一旦那些商人不去叩阙,他就会背上一个说谎者的罪名,以后的麻烦不小。 而在前门,林小北出来了,他的右手握着长刀的刀柄,正在用棉布把右手和刀柄绑在一起。 当鲜血流淌到刀柄上时,会非常滑,所以防滑措施历来都是重中之重,段玉看了他一眼,不禁打个寒颤。 “郎君来了。”秦为出来了,赵允让手持木棍跟在后面,赵七七本是出来倒垃圾,见到一脸冷色的林小北等人后,不禁有些傻眼了。 “看好内院,就说外面有客。”秦为对她笑了笑。赵七七觉得这个笑容里带着血腥味,她赶紧放下手里的垃圾转身回去。 秦为摆摆手,然后走到大门前, “打开大门。”这个举动很隆重,乔风打开大门,外面的嘈杂一下就涌了进来。 “秦为出来,今日不给我等一个说法,我等就给你一个说法。” “让他赔钱!” “不赔钱咱们就去叩阙,向陛下喊冤。” “咱们帮了忙却还要被他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就算是他秦为出来了,某也不怕……”话音刚落,秦为就出了大门。 一个男子正在门外抬脚,作势要踹门,他当然不敢,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可秦为却当他是真的,就指指此人。 林小北冲了过来,这人一见林小北手中的长刀,第一反应就是跪下。 “小人是脚痒了,小人发誓是脚痒了。”秦为淡淡的道:“小北,给他治治脚。”林小北过来,手中的长刀反过来,用刀背在男子的脚后跟上砍了一下。 “啊……”惨叫声尖利的让人耳朵很不舒服,可所有人都不敢捂着耳朵。 秦为走下台阶,看着这些商人,问道 “诸位贤达来此何事?”数十人站在巷子里,看着黑压压的一片,颇有些威慑力,那些豪商们在来之前气势汹汹,发誓要讨个公道。 可当秦为走出秦家的大门之后,他们却发现自己有些弱势,秦为一人上前,可他们却发现自己弱势。 “不满意?”秦为问道。众人没有反应,这时候谁敢说不满意就是出头鸟,出头的鸟儿……秦为很遗憾,他真的希望能有人站出来高喊一声我不满意,可惜都是一群胆小鬼。 “你们去市面上疯狂扫纸钞,七百文左右就能扫到,一贯能赚三百文,这钱挣的很舒坦吧?”这话里带着浓浓的讽刺,有人忍不住说道:“我等以后要用纸钞交易,是在帮朝中做事,为何不能挣这个钱?”秦为看着这人,冷冷的道:“恬不知耻!秦记一文钱都没有兑换,依旧要全部用纸钞经商,秦某喊了吗?” “纸钞本就是法定的钱币,不用的就是违法违律,百姓无知,自然不能苛求,只可引导,你等也无知吗?” “对,某无知。”挑衅的人终于出现了。秦为心中大喜,指着这人说道:“无知的人就是废物,手握巨富就是极大的风险,来人,拿了他。”段玉和乔风冲了进去,轻松的把这人抓了出来。 “某不服!”这人在狂吼着。 “让你用纸钞你就不服?”秦为突然怒了,一巴掌把这人扇倒在地上,还踹了几脚,然后说道:“心中只有自己的小算盘、小日子,你的巨富是什么?是耻辱!”终于还是动手了啊! 豪商们先前喝的酒都化为冷汗出来了,他们原先以为秦为不敢动手,可现在地上都倒下了两个……有人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低声道:“他的功劳好像还剩下几条腿……”瞬间所有的勇气都消散了。 “平阳公,我等只是喝多了,喝多了。” “是啊!刚才多喝了些好酒,这不就想来看看您。” “对,就是想来看看您。” “……”商人能面不改色的把自己吐出去的口水吃回来,这个是本事,也是金钱驱动下的本能反应。 秦为突然笑了,问道:“那礼物呢?”这群渣滓扫了几十万贯的纸钞,占了不小的便宜,幸亏秦为派人及时传递消息,不然那些商人和百姓可就亏惨了。 “随后……礼物随后就到。”豪商们偷鸡不成蚀把米,灰溜溜的出了甜水巷。 有人在巷子口咬牙切齿的道:“咱们打不过他,可纸钞之事得罪了不少官员,那些官员比咱们还恨秦为……走,到宫门外去喊冤。”说完这人大步前行。 走了十余步觉得不对劲,他回身一看,玛的,一个都没跟上。 “哎!来不来?”众人摇头。这事儿还是到此为止吧。去宫门外闹?那秦为可记仇呢! 没人是傻子,在甜水巷闹一场之后赶紧回去,然后装半个月孙子,回头又是好汉一条,于是此人羞刀难入鞘的出发了。 一路到了宫门外,刚跪下抬头,就见大门里冲出来一群军士…… “某……”豪商才将想喊冤。冲过来的军士麻溜的用布堵了他的嘴,然后非常艺术性的给他上绑,最后呈现的效果非常喜人,好像叫做什么……四马攒蹄。 “竟然敢造反,哈哈!”带队的将领笑的很是舒坦, “兄弟们,这就是功劳啊!走,送皇城司去。” “呜呜……”豪商拼命的挣扎着,他觉得这些人绝壁是抓错人了,等到了皇城司之后,叶双愁亲自审讯。 “某冤枉啊!” “你冤枉什么?” “某被那秦为给坑了……”叶双愁听到这里,就偏头问赵允让的侍卫。 “就是此人?”乔二点头,心中一松,觉得自己逃过一劫,造反的人来了,某自然就不是撒谎,好运气啊! 可下次再来一次这等事,某可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他悲伤了,觉得自己一身本事却被郡王给忽略了。 豪商满怀希望的看着叶双愁.觉得自己被冤枉抓来也不算吃亏,至少见识了一番皇城司的模样,回头和那帮子人喝酒吹牛也有了谈资。 某在皇城司里坚贞不屈,某和叶双愁谈笑风生……多牛笔。叶双愁起身,吩咐道:“发配雄州一年。” “啥?”豪商懵逼,刚想叫喊,有人走过来说道:“再啰嗦两年。” “可是……可是……”豪商泪水涟涟,觉得自己真是被冤枉的。……政事堂里,吕夷简等人也得了消息。 “这是秦为的手段。”庞籍觉得自己老了。 “他最懂那些豪商想要些什么,所以一顿饭的功夫就吃定了他们。随后豪商们扫荡市面上的纸钞,想占便宜……不,老夫以为这是秦为怂恿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些百姓和商人知道纸钞的价值。” “他成功了。”范仲淹摸摸自己斑白的头发,艳羡的道:“年轻真好啊!” “年轻是好。”庞籍看看范仲淹的白发,突然觉得自己还很年轻。 “豪商们一扫纸钞,就有人去市面上传消息,说是以后豪商们做生意只能用纸钞,这一下纸钞的价值马上就飙升了。” “只是……豪商们扫纸钞失败,这个亏可吃的不小啊!”吕夷简左手捧着肚子,右手拿着毛笔,突然把毛笔一扔,说道:“传消息的人定然也是秦为派去的。”他想通了全部手段,兴奋的道:“他先是压制了豪商,让他们答应了用纸钞交易,随后又给了好处,提醒他们去市面上收低价的纸钞……这是打一巴掌给块糖吃。再后来他又派人去传消息,豪商们收纸钞失败……这是一巴掌,糖呢?”吕夷简皱眉道:“老夫看出了他的手段,就是一巴掌后给块糖吃,可最后一块糖在哪儿呢?”m他冥思苦想,痛苦的想揪头发。 自诩聪慧的人都是这模样,一旦觉得某样事情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结果发现不对头时,就容易钻进牛角尖。 范仲淹没啥牛角尖好钻的,所以很轻松的给出了答案。 “秦为这人老夫倒是有些了解,什么巴掌和糖,老夫想起他这些年来做的事,实则就是想给巴掌就给巴掌,想给糖就给糖,哪有什么打一巴掌就必须给糖的事,没有,从没有。”吕夷简一拍脑门:“是了,那小子做事不按规矩来。”庞籍想起吕夷简一拳打垮案几的事儿……他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是啊!不过他倒是不占便宜,胡聘那边就没有去兑换纸钞。”这是附和,可吕夷简却冷笑道:“秦为从到汴梁开始就在兑换金银,高价都换,这个你们不知道吧?” “咦!这是为何?”庞籍有些好奇,觉得秦为这种行径有些蠢。 893:缺德的秦为 金银的价值不断在变动,还不如铜钱保值,所以有钱人家都喜欢储存铜钱,而非金银。 大宋缺钱也是因为大家储存太多铜钱的缘故。后世考古动辄就能发掘出无数铜钱,这就是明证。 吕夷简觉得优越感爆棚了。 “到汴梁之后他就几次遇险,从此后他就开始兑换金银,这是为何?他担心自己会倒霉,所以兑换了金银,若是势头不对,他就马上逃出汴梁城。”值房内一阵沉默。 “老夫自称喜欢提携后辈,可在秦为的身上却是错了。”老好人范仲淹有些羞愧难当。 “当年秦为初露头角,王臻差点把他弄进了开封府的大牢里,可后来却改弦易辙,一直照拂着秦为,那时候老夫也见过他,只是那时候老夫位卑言轻啊……这几年王臻为秦为出头多少次?数不清啊!老夫却多次为难他,想来是老糊涂了,该辞官回家养老。”吕夷简点头道:“如此也好,你下去了,陛下定然是属意晏殊来接替……” “吕相,您家人在外面,有事求见。”庞籍担心吕夷简一巴掌把范仲淹拍死,正好外面来人通禀,就问道:“吕相的家人?让他进来说吧。”这是给吕夷简示好。 宰辅自然可以出去,但此刻是上衙时间,最好做个勤勉的样子来,免得被人弹劾,所以不是急事就不见了吧。 来人说道:“贵仆说……此事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吕夷简怒气冲天,来人赶紧出去,稍后就带来了庞籍家的仆役。 仆役看看左右,吕夷简干咳道:“犹犹豫豫的像什么样子,事无不可对人言,老夫一心为公,怕什么?只管说。”这个姿态很出色,连方剂都点头道:“吕相的气度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仆役面带苦涩的道:“先前娘子让人出去……把家里的纸钞都兑换了……”我靠! 吕夷简想吐血。宰辅的收入真的很高,可花销也不小,所以庞籍和范仲淹并未嘲笑庞籍家里兑换纸钞的事儿,有的只是同情和优越感。 看看,家里女人不聪明就是这种后果,所以娶妻当娶贤啊!吕夷简心中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一贯兑换了多少?”他家里纸钞极多,本是想哪天寻机花掉,可谁知家里的女人今日听到坏消息就慌了,然后叫人拿去兑换铜钱。 仆役低下头,声音宛如虫鸣。 “阿郎……七百三十文……”噗!庞籍和范仲淹仿佛听到了庞籍的吐血声,不禁暗自叹息。 “罢了罢了,过一段苦日子而已,吕相何必生气。”吕夷简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的饥,败家啊……庞籍真想马上告假回家,然后看看家人干的好事。 范仲淹叹道:“吕相还是顺其自然吧,若是钱不够,老夫家里还有些……” “范相公,您家人来找。”范仲淹呆滞,稍后他的家人来了,带来了噩耗。 “……七百二的价钱全部换了铜钱。”吕夷简总算是找到了些平衡,微笑道:“此事还是要顺其自然才好。”这报应来得好快啊! 庞籍坐下,皱眉道:“此事也给我等提了个醒。家中的妻儿要教好,莫要蠢,莫要胆大包天,如此今日之事也不会再发生……”他难掩得意的模样让吕夷简不禁想喷血。 范仲淹问道:“不是有消息说纸钞管用了吗?为何要去兑换?” “郎君,没听到消息,后来知道也晚了。咱们家的人已经去寻那些豪商兑换,没追上……”这还是上杆子找人换铜钱,这智商……范仲淹身体摇晃一下,骂道:“秦为那小子竟然不通告一声,缺大德了!” “是啊!真是缺德!”庞籍和吕夷简也加入了声讨秦为的行列中,却不知赵祯本是想告诉他们的,可听到了吕夷简在揭自己的伤疤,一怒之下就走了。 这一场金融大战开始的仓促,结束的也仓促,就在豪商们去三司用铜钱兑换纸钞时,市面上的纸钞已经成了抢手货。 “一贯如今能兑换九百八十文。”庞世英很是不屑的道:“那些人连二十文的好处都想赚,那还不如去放贷,比这个挣钱多了。” “可放贷有收不回来的风险。”秦为一句话就打击到了庞世英,然后欣慰的道:“豪商一直是大宋的问题,他们游离于外,和权贵重臣关系密切,几乎无人能撼动他们的地位。可此次被某坑了一下,他们应当要学会反思,想想自己哪做错了。”大宋商业高度发达,豪商多不胜数。 可这些豪商在历次新政中的表现有些不尽如人意,总想捞好处……秦为这次也算是敲打了他们一下。 “以后若是要革新商业方面的问题,或是财政方面的事情,这些豪商应当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先生您喜欢砸钱,这次敲打豪商也是你拉拢他们的机会,以后有什么变动,您只需再把他们拉出来就是了。无数钱财堆积着,想做新政的对手也得好生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庞世英觉的语气里并非是赞赏, “换了某,定然是下狠手,还是那句话,发配流放,再不行就杀,杀一批,谁还敢不服?” “某不想和你说话。”秦为觉得庞世英这人太偏激了,而且还小气。 “话说书院的师生情绪如何?”秦为突然想起自己是燕山书院的山长,竟然许久都没去关心书院了,自己这个山长真是惭愧啊! “还行,就算是学习太累,到了饭堂都会眉开眼笑。”庞世英觉得秦为把书院的食堂建设列为重点真是一招秒棋,只是花费大了些。 “国子监的日子不好过,他们的厨子抱怨说给采买的钱越来越少,却要求他们做出让学生们满意的饭菜,弄的饭堂人心惶惶的。” “国子监……”秦为不禁想起了自己在国子监的光辉岁月,然后想一想的,竟然就这么靠着睡着了。 庞世英叫他两声没回应,等看到他已经睡着了,不禁无奈的道:“怎么就那么无忧无虑呢?”他每天想的事情特别多,各种事情都在想,所以觉得很累。 ……刘姝终于出月子了。秦为看着她进了特别打造的浴室,等再出来时,却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一个月不洗澡,只是用温毛巾擦身,这种感觉很难受。 qqxsnew刘姝再次抱起麦芽时,麦芽有个明显的发呆表情,让秦为不禁笑了起来。 “麦芽这是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变了,哈哈!”吃完奶,哄了几下之后,麦芽就睡了,一家三口第一次同床睡觉,秦为觉得这种感觉很有趣。 他侧身看着儿子,总觉得看不够。 “还是像某!”他觉得儿子和自己一样英俊,不禁就乐了。 “睡吧。”吹灭蜡烛,秦家渐渐陷入了黑暗之中,就在这黑暗中,后院外面的围墙下,两个男子在低声说话。 “给钱的那人说了,只要点一把火就跑,然后给咱们一百贯。” “一百贯啊!那么多,上次咱们杀人都才拿了五十贯。” “他先给了五十贯,所以快一些,点燃火之后就跑。” “这事简单啊!把火油洒上,点把火马上跑,谁能发现某?” “那就快去,记住了,秦家有狗。” “某的身上抹了青草汁,动作快些,想来就算他叫养着恶狗也不会被发现。” “那就上吧。”两个黑影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蹲下,另一人踩在他的肩膀上,慢慢的爬了上去,翻过去之后,黑影看看周围的地形,然后慢慢的往左边去。 他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不断观察着。前方有个亭子,正好可以躲藏,黑影加快了速度,把后面的行动步骤都想好了,觉得自己的能力大抵不只值一百贯,下次要价再高一些。 然后他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往下掉,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扒拉,可急切间哪里扒拉的住。 但他却忍住没叫喊救命。稍后同伙发现他没出来,定然会进来寻摸,然后再把他救出来,可是……秦家的后花园为啥会有个大坑呢? 他刚生出疑问,就落到了坑底,密密麻麻的竹签扎在他的身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来,就此了账。 …… “有动静!”孙好民在秦家这几年一直很努力,晚上睡得很警醒,他听到了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在寂静的环境下很清晰。 “谁?”他低呼一声,外面的脚步声消失,接着传来了林小北的声音, “后面有事。”孙好民心中大怒,正好妻子醒来,他捂住妻子的嘴, “别说话,后面有事。”吴妈在黑暗中挣扎了一下,等清醒后才点头,孙好民已经快速的穿上衣裳,然后悄然出去。 林小北已经不在了,前院是段玉和乔风在看守,他们两人看到孙好民出来,就指指后院方向。 找死呢这是。孙好民暗骂一声,然后急匆匆的往后院去了,等他悄然摸到后花园时,秦为已经在了,和林小北在看着墙头。 孙好民捂着嘴靠过来,秦为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894:你该死! 夜晚静悄悄的,夏季的夜空星光灿烂,能见度不错,三人站在那里,直至墙头上出现了一个脑袋。 这个脑袋左右看看,然后小心翼翼的翻了下来。 秦为不动,林小北也没动。 他们站在黑暗中,就像是雕像,没法发现,黑影缓缓往左边去了,秦为看着他的方向,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林小北冷冷的看着,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黑影左顾右盼,等一脚踩空跌落陷阱时,却惊呼出声。 “啊……” 噗! 他的运气不错,下面被戳死的同伙给他当了垫背的。 “点火把!” 他正想逃出陷阱时,外面传来了让他绝望的声音。 “某是来游玩的,走错地方了。” “某发誓,还有,这里有个死人。” 男子仰头呼叫着。 火光渐渐靠近,秦为探头往下看,手中的火把也向下,微笑道:“游玩吗?欢迎来到秦家。” 稍后就是一场拷打,得了消息之后,秦为也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点把火就跑?” “是,小人不敢撒谎。” 被林小北刑讯过后,男子就和小白兔一样乖巧,让秦为觉得很失望。 “你这个……太乖巧了些,要不……宁死不屈一下?” 秦为随手拿起一根棍子,一棍敲打在男子的膝盖上。 “嗷……” 膝盖是最疼的地方,男子惨叫一声,秦为随手用毛巾堵住他的嘴,然后用棍子抽打着他的膝盖。 砰! 等男子的膝盖肿大的不成样后,秦为才停止了抽打。 “点火?这是想恶心人!” 秦为丢掉棍子,起身道:“不用说,定然是那些豪商中的某个人干的好事,玛蛋,不敢动手,只敢点火来恶心人,无胆鼠类。” 孙好民气不过,“郎君,那人找不到,咱们家岂不是白吃亏了?” “等以后看机缘吧。” 那人很有头脑,第一是通过旁人来联系这两人,第二是只要求点把火就跑,这样只能算是恶心秦为。 恶心人很讨厌,但又达不到穷追不舍去搜寻此人的地步。 所以这个分寸拿捏的非常好。 若是就因此大动干戈,难免让人觉得小肚鸡肠了。 毕竟今日之秦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夜市小贩了,他需要大肚,需要有能容人的雅量,哪怕是给外人看的。 …… 可秦为有雅量,不代表别人也有。 第二天林小北就告了三天的假。 秦家不是牢狱,每个人只要有正当的理由都可以请假,甚至还有轮休。 林小北头两天一直在和泼皮们打交道,第三天却是去找到了几个乞丐,还和他们喝了一顿酒。 大树下,一个老乞丐拿起碗喝了一口酒,然后笑道:“那飞天猴找到了那两人,嘀咕了一会儿,然后给了五张纸钞……某当时在装睡,可却瞅见了……” 他眯着眼,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然后睁开眼睛说道:“都是十贯的。” 林小北点头,然后仰头喝了一碗酒,起身就走。 “他不讲规矩!” “从咱们这弄到了消息,只是给了一顿酒肉,不值啊!” 老乞丐摇摇头,突然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团纸。 他把纸摊开,喜道“一百贯!” 乞丐哪里有那么多钱过,几个乞丐眼睛都红了,其中一个说道:“这是谁的?” “刚才那人的,他刚才趁你们不主意,把这纸钞卷成一团,弹进了某的袖口里,高人呐!” “那么厉害?刚才某还想偷他一把呢。” “偷?” 老乞丐没好气的道:“小心他弄死你。” “他不敢吧。” 几个乞丐笑嘻嘻的看着那张纸钞,恨不能老乞丐马上分钱。 老乞丐冷笑道:“某活了那么多年,见过的人不计其数,可从未见过这等人,那身上啊!都是杀气……杀气腾腾啊!” …… 东棉花巷的一家青楼里,化妆后的林小北走了进去。 “客官……” 伙计上来迎接,林小北摇摇头,直接上了二楼。 “客官要哪个女子……” 伙计觉得这个客人有些冷冰冰的,怕是别有爱好,所以他已经做好了推荐男风馆的准备。 林小北站在过道里,突然喊道:“飞天猴!” “谁特么……” 声音从前方第三个房间里传出来,伙计还在发呆,林小北闪电般的冲了过去,一脚踹开房门。 “谁?” 里面马上传来打斗的声音,混着女人的尖叫,一时间热闹非凡,过是十息,林小北就再次出来了。 他拖死狗般的拖着一个半果男子出来,这个男子干巴巴的浑身都是骨头,怪不得匪号叫做飞天猴。 “谁在背后指使人去放火?” 林小北找来了小凳子,把凳子的一只脚压在飞天猴的脚趾上,然后坐了下去。 “啊……” 不过是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飞天猴就喊道:“是吴兴,是吴兴……” 尖叫声中,林小北单手握住飞天猴的咽喉,随手轻轻一捏,随后看了伙计一眼,就冲进了房间里,从窗户跳了下去。 伙计凑过去一看,飞天猴就像是出水的大鱼,双手捂着咽喉在蹦跶着,稍后巡检司的人来了,问了情况后,脸色就变了。 “没说是哪家失火,昨夜也没哪家失火。” “吴兴……那人怕是会去找吴兴的麻烦。” “他不敢吧,吴兴的身边有几个枪棍了得的好汉,再说那人单枪匹马的上门,去了也是送死。” “还是去看看吧。” 巡检司的人留下一半收尸,另外数人急匆匆的去找吴兴,当他们在一家酒楼里面看到吴兴时,林小北已经干掉了两个所谓枪棍了得的好汉。 剩下的一个正在挥刀…… 刀光凌冽,吴兴转身就跑。 林小北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一下就抢进了男子的怀里,再离开时,男子的小腹处开了个口子,内脏拼命的往外挤出来。 吴兴已经跑到了窗户边上,那几个巡检司的军士才叫喊起来。 “住手!” 地面躺着三具尸骸,这时候叫住手显得格外的无力,吴兴已经跑了窗户边上,正准备鼓起勇气跳下去时,后颈就被林小北给抓住了。 “好汉饶命!” 林小北回身看了冲进来的军士们一眼,回头对吴兴说道:“我家娘子刚刚生产,若是小郎君被你的人纵火伤到了,你该死!” 吴兴的眸子一缩,“是秦……” 短刃挥过,林小北跳下了窗户,吴兴双手握着脖子,缓缓倒在地上,鲜血从脖颈处狂涌出来。 “声……” 巡检司的军士冲了过来,有人扒着窗户往下看。 “他娘的,跑的真快,一看就是老手!不见了!” “吴员外!吴员外!” 吴兴是香料大商人身价不菲,在汴梁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他的眼睛却渐渐失去了神彩。 “吴员外死了!” …… 吴兴的死算是个大案子,开封府的衙役们倾巢出动,四处寻找凶手,林小北结束了假期,回到秦家后,依旧喜欢去厨房帮忙。 春杏的肚子也不小了,虽然二胎的她一直强调自己有经验不妨事,但还是被秦为禁止进入厨房,现在做饭的是外聘的厨子。 “早饭吃什么?” 林小北蹲着开始清洗豆腐干。 厨子一心想在秦家混出个名堂来,然后请秦为教自己两道菜,为此连工钱都不想要,所以对秦家每个人的态度都不错。 “郎君的是汤饼,娘子的是粥和蒸鱼……” “小郎君呢?” “小郎君还小呢,怎么能吃饭,有奶妈喂着呢。” 林小北没有孩子所以不懂这些。 “嗯。” 林小北低头继续清洗豆腐干。 那边的厨子兀自在夸赞着,“林郎君一看就是细致人,做事井井有条,还轻柔,择菜更是某从未见过的细心……” 他搅和了一下粥,回身道:“这么多年,某见过最有厨子天赋的大概就是林郎君了……那豆腐干都洗好了吧?” 一盆豆腐渣静静待在那里…… 厨子的嘴角抽搐一下,强笑道:“林郎君不错,竟然知道某要做豆腐渣……” …… 吃了早饭,秦为准备去书院看看。 “那个……姝儿啊!这孩子不会是傻了吧?” 秦为换好衣服,抱着儿子在逗弄,天气热了,麦芽就穿了个肚兜,显得格外的肉……这种肉不是胖,而是很可爱的那种肉。 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可麦芽就只会呆呆的看着他,偶尔张开嘴,发出些无意义的声音,顺带流点口水。 刘姝出了月子心情大好,今日穿了件薄裳,正在给麦芽整理小衣服。 她闻言抬头道:“我娘说我当年就是这样的。” 这话里的含义是:麦芽像我。 两个年轻夫妻的第一个孩子自然稀罕,为了麦芽像谁的事儿也发生过几次友好的磋商和争执,谁也不服谁。 秦为却摇头道:“我当年好像也是这样的,很沉稳,对,你看看麦芽是不是很沉稳,有大将之风……” 话音未落,一道水线就飙了过来,没有防备的秦为被滋的满身都是…… “哎呀!” 刘姝正准备喝止。 秦为摇头,低声道:“不能惊了孩子撒尿,不然以后不好……” 895:大宋欺负人 这是他当年听到的话,不知道正确与否,他甚至动都不动,就这么托举着麦芽,直至这位大爷撒完一泡尿。 “这孩子真是。”刘姝接过孩子,不好意思的道:“都是妾身没教好他,不过这稳重……”你不是说自己小时候稳重吗? 还说麦芽像你,这下像谁?秦为干咳一声,一本正经的道:“你看看麦芽,撒完尿还是那么稳重。”麦芽大爷躺在自家老娘的怀里,看着没有丝毫内疚,果真是稳重之极,再次换了衣裳,秦为带着林小北出门。 才一出门,秦为就差点撞到一个人。 “你这人怎么堵我家门口来了?”这人正好堵在门外,要不是秦为警惕,说不定就撞上了。 “见过平阳公。”这人转身,却是交趾使者阮咸。 “阮使者啊!久违了,这是从交趾又来了?”秦为张嘴胡乱说话,那边的林小北牵着马出来了,见到阮咸眼中就多了厉色。 阮咸一心想斡旋大宋停止水军骚扰,可却低估了大宋君臣对交趾的戒心以及厌恶,在等待了许久后,终于按捺不住了。 秦为上马而去,阮咸赶紧跟上……阮咸在稍微落后些的位置上低声说道:“平阳公,我国陛下对大宋可是怀着深情厚谊,一心想把两国变成兄弟之国啊!这水军……该停了吧?”交趾不怕大宋从陆路进袭。 因为那一路的瘴疠就是最大的敌人,等宋军一路赶到升龙城时,无需出手,怕是都倒下了大半。 瘴疠和地形就是交趾对抗中原的两大法宝。所以他们骄傲自矜,觉得中原的汉人没法收拾自己,所以该去抢一把就抢一把,能稳住就稳住,稳不住咱再回来就是了。 这种心态导致交趾从现在直到明朝都是中原的祸患,当真是如跗骨之蛆一般,特别恶心人。 可大宋却来了个另辟蹊径,你不是牛逼哄哄的觉得陆路安全么,那好……哥从水路来,你可能挡得住? 升龙城外的一战让交趾人见识到了大宋步卒的悍勇,以及新式兵器的威力,于是李日尊就慌了。 要是宋人隔三差五的就来袭扰一番,这日子还怎么过?于是阮咸就来了……可大宋君臣都不松口,这个怎么办? 阮咸觉得自己就这样回去,李日尊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咆哮和愤怒。帝王之怒那个啥……血流漂杵啊! 他打个寒颤,堆笑道:“平阳公,外臣想请见皇帝陛下。” “陛下没空。”秦为在想着西南那边的事。在交趾被压制住之后,广南西路最大的问题就是土人。 大宋原先在西南的军事存在感并不强烈,尤其是在大宋被辽人按在地上摩擦了几年后,大伙儿都看到了大宋外强中干的真实情况。 于是李日尊怦然心动了,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万一成功,说不定自己能一举入主中原呢? 李日尊是懂兵法的,知道正奇相合的道理,所以一方面在整顿军队,一方面派人来广南西路蛊惑土人造反。 这就叫做里应外合。那些土人得了交趾人的许诺,于是就怀揣着成为帝王将相的美梦出手了,结果在西平州一战覆灭,连交趾人的两万精锐都完蛋了。 这一下直接打垮了土人的野心,让广南西路平安至今,可土人是个大问题啊! 他们居住在山上,或是偏僻的地方,平时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等机会一到,又会死灰复燃。 怎么收拢他们呢?秦为很惆怅。 “……某带来了不少珠宝,平阳公若是喜欢,回头全送到府上去……”秦为摇摇头,觉得西南的问题最终还是要用武力来震慑,交趾那边的土人不是经常越境吗? 那就该弄他们,想到这里,他调转马头。 “平阳公……”阮咸急忙跟上,等秦为进了宫时,他却只能在外面蹲着。 “这大宋不是礼仪之邦吗?为何对使者不管不问的?”阮咸在自怨自艾的发牢骚。 正好晏殊来了,听到这话就皱眉问道:“哪国的使者?” “晏相……”阮咸心中欢喜,觉得今日的运气真的不错,居然遇到宰辅,急忙起身行礼, “某是交趾使者阮咸。”晏殊的眉心皱的更深了,问道:“你说是谁对你不管不问了?把名字说出来,老夫为你做主。”哪怕是交战的对手,他们的使者也会得到妥善的安排,食宿这一块不会出错,这是基本的礼仪。 阮咸楞了一下,然后想起了晏殊谦谦君子的名声,要是能说动他,这事儿说不定还真有希望。 是了,晏殊是三司使,前阵子听到他说什么……要和平,不要打仗,这位就是个和平主义者啊! 某的运气……阮咸心中狂喜,急忙说道:“晏相,某来了汴梁许久,为的是大宋水军袭扰交趾……您知道的,交趾和大宋本是一家人,可大宋水军却一路到了升龙城外,上岸烧杀抢掠……包相,血淋淋啊!硝烟到处都是,尸骸遍地啊!这……真是残忍,让人不禁潸然泪下……”晏相,您是着名的君子,要为交趾人做主啊! 他眼中多了泪光,用那种颤音说道:“晏相,交趾……冤啊!”晏殊皱眉看着他,突然说道:“水军只是去练兵,寻水路,走错路了而已……奶来的什么生灵涂炭?”阮咸愕然,继而惊呆了。 “晏相,这不对吧……那可是内河啊,不是大海!况且大宋的水军是直奔我国内海而来的,没有走错的说法……”晏殊的面色一冷, “老夫说走错了就是走错了,你若是不信,回头就让他们再走错一回……”晏殊呼唤和平是因为三司没钱,而一旦开战,军费的花销能然他发狂,而不是他真的爱好和平。 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心里糊了家国利益,哪里还有什么君子之说。要是以前,晏殊还可能相信阮咸的哭诉。 但是现在他连听都懒得听,大宋没钱了,自然就要去想办法搞钱回来,至于从哪儿搞,用什么办法。 干我叼事儿?只要不损害自己利益,哪怕交趾灭国也跟他没关系。一句话,搞钱才是硬道理! 其他的都是扯淡……晏殊拂袖而去,阮咸愣愣的站在原地,只觉得心脏那里难受的厉害,不禁悲呼道:“大宋欺负人!”守门的军士听到这话不禁就怒了,喝道:“当年交趾不断袭扰广南西路怎么说?那时候大宋派了使者去交趾,可得到的是什么?搪塞和嘲笑!如今这便是一报还一报,你有何冤屈的?”是啊! 一报还一报。以德服人的那一套目前可走不通,特别在吕夷简是首相的情况下,这厮最喜欢的就是痛打落水狗。 阮咸泪眼朦胧的道:“那要如何?”军士嘲笑道:“回家整顿水军吧,兴许能挡一挡,若是不服气就从陆路来,看看大宋可会怕了。”当年大宋使者就是这么被嘲笑羞辱的,如今双方换了个位置,变成了交趾使者。 爽快啊!一个老卒含泪道:“当年一群土着就让大宋狼狈不堪,交趾人更是虎视眈眈,某在西南戍守时,那真是人心惶惶啊!如今可好,交趾竟然被大宋水军给打怕了,让人觉着就像是做梦,只是这梦千万别醒,不然难受……”…… “西南那边的土人是个麻烦,诸位相公,此事怎么办?”秦为丢下了这个题目,然后把阮咸跟着自己的事儿也说了。 “交趾人如今算是被打怕了,所以在他们重振水军之前,李日尊不敢袭扰大宋,算是个好时机。” “阮咸那里不必理会。”吕夷简沉吟道:“那些土人大多散居在各处,不好收拢啊!除非是有好处……否则弄不好就会重演前朝之乱。”qqxsnew庞籍抚须道:“上次老夫去了西南,见识了那些土人的日子,很差……所以老夫以为,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他们出来种地,只要种地有了收成,他们就不会走,渐渐的就和咱们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善!”这是吕夷简第一次夸赞庞籍,让他也是心中有些小激动,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贱皮子。 大家都是宰辅,被吕夷简夸赞一句你激动个什么? “谁去?”吕夷简觉得这事儿要慎重。 “此人一定要善于和人打交道,老夫觉着秦为最适合,不过他的孩子还小,想必是去不了,那么谁去?”小麦芽正是好玩的时候,这种时候让秦为离开汴梁太残忍了。 “都在想什么呢?”晏殊进来了,吕夷简把事情给他说了,他想了想, “司事局的那个宗升,老夫记着算是个有勇有谋的,被秦为带的极好,正适合。”宗升许久没露过面了,但却无人会忽视他的存在。 这些年秦为做惯了甩手掌柜,司事局全仗宗升一人主持,他官职虽还是四品,但手里的权利可不小。 而且宗升这人极为聪明。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些权利是谁带来的,所以即便司事局有直接面圣的权利,但每次遇到事情,也还是会先派人禀报给秦为,再由秦为决定要不要通秉。 896:土人袭来 这也是宗升能在司事局雷打不动的原因。 任它哪个部门,想要在司事局安插人手,秦为同不同意两说,但只要宗升不同意,那这个人就一定没戏。 “好!” 吕夷简觉得这个人选再没错了,就吩咐道:“马上报给陛下得知,定下来就让人快马去府州。” 晏殊皱眉道:“阮咸在外面装可怜,交趾那边现在如何了?” “还行,上次水军的袭扰让李日尊老实了许多。” 秦为想了想,又道:“只是边境地带的那些势力依旧不消停,不时会就来袭扰大宋一番,虽不致命却让人恶心……” “不打不会老实,那就打。” 晏殊显然比吕夷简更杀伐果断,压根看不到半点谦谦君子的模样…… 吕夷简有些不自在的道:“是要打,而且要一战将他们打服了、打怕了!不过西南那边的武备可有把握?” 秦为笑道:“新式弓弩已经配齐了,那巨大的弩阵一旦布下了,能让人发狂。” …… 广南西路的天空全是蓝色,看着很美,阳光明媚的有些过头了,让人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 “某要被烤熟了。” 一个军士站在西平州的城头上,之觉得头盔就像是一口铜锅,源源不断的把热量吸收进来。 边上的军士想把头盔摘掉,手刚触摸到边缘,就惨叫一声。 “好烫!” “摘掉吧。” 一个将领率先摘掉头盔,大家纷纷效仿,一时间城头都是轻松的声音,有人一屁股坐下去,结果被滚烫的城砖烫的弹起来,引来一阵大笑。 将领蹲在那里,看着远方,喃喃的道:“那些人今日来不来?” 交趾对边境地区的控制力比大宋强一些,但也有限。 紧挨着大宋的地方有些势力不服管教,经常越境袭扰大宋。 当然…… 这里面也有交趾方面的默许,否则卡住军械供给,难道这些人还能用木刀木枪去和大宋军队厮杀? “都头,交趾那边就不能管管他们的人吗?这经常过来袭扰,让咱们没个安生时候,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将领蹲在那里,没好气的道:“说了,交趾人说那些部族不服王化,管不了,大宋若是有本事就把他们给灭了,交趾保证赞不绝口。” “是为大宋擂鼓助威。” “军主!” 宋士尧上了城头,将士们纷纷站直了身体,他压压手,“这天气太热了,别管什么规矩,怎么舒坦怎么来。” 所谓的军纪在炎热的天气下也维持不住了。 有军士问道:“军主,那些交趾土人经常来袭扰,咱们这边没空歇息,弟兄们都疲惫欲死,难熬啊!” 千日防贼的后果就是军心涣散,宋士尧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看着远方,目光中多了冷色。 “他们连续来了半月,这半月咱们一直没出城……这是什么?骄敌!” 有将领问道:“军主,这段时日咱们闭门不出,就是为了骄敌?” 宋士尧点头,“他们来去匆匆,不敢多停留,可见是摸不清我军的底细,所以这几日某让人严查奸细就是为此。” 敌军摸不清底细,自然会疑神疑鬼,将领就会优柔寡断,到时候错漏百出,宋军正好一击破敌,这便是战前乱其心,宋士尧的兵法并不差。 “军主,有动静!” 一个军士放下望远镜,指着南边说道:“好些人。” 宋士尧举起望远镜看去,就见到数百人正在狂奔而来,这群人大多是男子,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扛着锄头什么的…… “是本地农户?” “不,是土人。” 上次秦为在这里一战击溃土人联军,更是全歼了交趾两万精锐,至此土人们偃旗息鼓,都变成了顺民,老实无比,和汉人的交往也密切了许多。 这便是大势压人。 “后面还有人。” 望远镜的视线内,远方尘土滚滚,仿佛有一群怪兽在接近。 “是交趾人!” 宋士尧放下望远镜,回身喊道:“示警!” 铛铛铛! 钟声响彻西平城,百姓马上归家,军士们在集结。 “集结!都向某这边集结!” “列阵!” 若是汴梁的话,临时集结的速度会很感人,皇帝去视察,大抵会担心这样的军队能否挡住敌军的攻击。 但这里是西平州,环境大抵是最恶劣的,穷山恶水不说,周围的土人对大宋没啥忠诚度,说不定啥时候就来个造反给你看。 还有交趾人,他们会成群结队的摸过来,你若是落单出城,或是人太少,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再看到你时,已然变成骸骨,这便是西平州。 “老子发誓此生再也不来西平州了。” 一个军士列阵后,被太阳晒得眼睛发花,忍不住了就发了牢骚。 另一个军士笑道:“王朝,那你能去哪?” 王朝眯眼看着蓝天上的一丝白云,憧憬的道:“某想去汴梁当禁军……戍守陛下和京城。”ww “陛下和京城不要你嘞,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将领们严肃的脸上也露出微笑并未呵斥,在这种暴热的天气下,这种玩笑有助于增长士气。 “出发出发。” 一队队步卒腰挎长刀,背上背着弓.弩,跟着将领们冲出军营。 此刻的城头上,宋士尧冷冷的看着远方的尘土。 身边人说道:“军主,可要关城门?” 那数百土人已经接近了,这个建议很残忍,但却最安全。 “放进来。” 宋士尧目光转动,低声道:“盯着。” “是。” 有人下去安排。 稍后那些土人狂奔进城,叫喊着,气氛紧张。 “他们说是交趾人来了,好几万呢,还说交趾人见人就杀,可怕。” 宋士尧站在城头,看着乱哄哄的土人,说道:“几万人……不可能。” “敌军来了。” 逼近的交趾人开始减速,尘土消散,露出了真容。 “军主,八九千人的样子。” 宋士尧没好气的道:“咱们有五千人,他们八千人来做什么?” 身边的将士们都轻松了下来,就在此时,交趾人又开始加速了。 “玛的!真能跑啊!” 步卒长途奔袭是门学问,体力分配不好的话,遇敌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连长刀都提不起来。 交趾人在逼近。 “关城门!” 下面的军士开始关闭城门。 “那些土人在动手。” 就在宋士尧喊关门时,那些土人突然从怀里摸出短刀等各种兵器骤然发难,周围的军士纷纷后退,然后让开了通道。 这条通道从城中的主街道一直延伸出城,若是城门不关闭的话,那就是一马平川,有土人狂喜着,然后有人在尖叫。 “这是报信。” “某知道。” 宋士尧在看着,就像是看戏。 “交趾人逼近!” “让开。” 下面的土人拼命向城门冲杀而去,他们想控制住城门,然后接应交趾人进城,宋士尧的命令让人不解,但被执行了。 正在关城门的军士们从侧面逃了出来。 其中一个跑慢了些,背上被一菜刀砍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那些土人不禁狂喜,有人喊道:“宋人怯弱,今日我等血洗西平州!” “血洗西平州!” 呼喊中,有人疑惑的抬头,“城头为何不放箭?” 从这里到城头有一段距离,宋军若是放箭的话,他们得倒下一半人,这什么意思,宋人被吓尿了? 有人在奔跑中回身,然后尖叫了起来。 “啊……” 就在他们的身后,一队队宋军正在集结。 他们站好队列,将领喊道:“准备弩.弓!” 城外,此次率领十多个势力来攻打西平州的黎勇拔出长刀,指着洞开的城门喊道:“杀进去!随便你们折腾!” 这是屠城的意思,后来他们就是这么干的,于是邕州等地被屠戮一空。 “杀进去!” “内应已经夺取了城门,西平州就是咱们的天下了。里面有好些金银财宝,还有好些女人!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这些势力培养手下都不遗余力,以悍勇为目标,而悍勇需要鲜血和钱财来栽培,所以每当有攻伐时,屠戮就是最佳的选择。 那些黑瘦的军士两眼放光,不禁欢呼了起来,速度都快了几分,他们原先已经跑得够快了,可竟然还能加速。 黎勇觉得麾下都是飞毛腿,不禁踌躇满志的道:“某能带着他们一路杀进汴梁城。” “杀啊!” 他高举长刀欢呼着,眼中全是兴奋的血红。 “杀啊!” 无数将士高举长刀,呼喊声让这个晴朗的天空仿佛多了一丝阴霾,就在城内,那些宋军却在沉默着。 弩.弓拿在手中,脚蹬配合一下上弦,然后装上弩箭,目视前方,无数冷漠的目光盯住了那数百土人。 “是弩阵!” 那一战秦为用巨大的弩阵让交趾人胆寒,此刻弩阵再次亮相后,土人们刚一接触,就不禁魂飞魄散。 “是弩阵,是宋人的弩阵。” 有人惊呼着往城外跑,这时候什么狗屁夺取城门,逃命要紧。 有人哭喊道:“快跑,宋人有弩阵。” 还有人在奔跑中摔倒,然后就趴在那里高举双手喊饶命,一时间城门处乱作一团。 前方的将领拔出长刀,指着城门处喊道:“弩.弓直射!” 897:宋军的圈套 这么近的距离,无需瞄准,直接扣动弩机就是了。嘭!弩机被扣动,弩箭密集的攒射过去,那些土人发狂般的扭动着身体,但弩箭的速度何其快,纷纷中箭倒地。 “弩.弓……放!”将领木然的下达着命令,刚轮换上来的弩手扣动弩机。 “弩.弓……放!”三轮弩箭下来,城门里尸骸遍地,其中一个土人肩部中箭,他缓缓爬向城门,他爬到了城门处,艰难的撑着城门站起来。 “是圈套……”他想告诫城外的大军,这里面有弩阵。你们快逃吧。嘭! 关闭了大半的城门被人从外面用木柱子撞开,靠在城门上的土人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旋即倒地。 城门被撞开,外面的交趾人欢呼起来。 “杀进去!”气势如虹的交趾人狂奔进来,就像是打开一道口子的堤坝,那水就这么奔涌进来。 “弩.弓……”啪!无数弩.弓举起!……交趾真的很穷。那地方瘴疠横行,天气无常,而土人们又不喜欢种地,所以真的很穷,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还有一句话叫做穷则思变,交趾人穷怕了,然后就发现种地来钱慢,不如抢掠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于是邻国就倒霉了。首先是占城,交趾和占城的战争一直延绵,你胜我负,一直打了几百年,最终占城被灭国。 其次就是中原。从宋代开始,交趾就在盯着中原这个花花世界,一心想弄点好处回家。 当然,若是能直接割块肉,那就发财了,这是小国的野望,从此开始延绵不绝,直至后世。 就和后来的倭国入侵中原一样。这些小国自身产力不足,想要壮大除了臣服于大国,就只剩下抢这一条路了,只可惜他们从未成功过。 中原不管怎地,只要自己不乱,这些小国的野望就只是个笑话罢了。李日尊知道这个道理,但交趾一边靠着占城,一边靠着大宋,除非他不想发展,否则就必须要找地方动手。 占城咱们慢慢打,可大宋呢?大宋现在有两个敌人,辽国和西夏。历史大势浩浩荡荡,天知道这两个敌人啥时候就不在了,到时候兵强马壮的大宋交趾怎么吃得下去? 所以从天圣年间一直到后来,对于交趾来说,就是天赐给他们的战略发展时期。 可怎么发展?占城是穷鬼,而且还穷横穷横的,不好打,大宋虽然人多又有钱,但看着软绵绵的,好像有机会。 于是在大宋水军上岸,把升龙城里的权贵们吓尿的时候,李日尊蹲在宫中想着怎么办,打,现在不好打。 那要不……让别人打?交趾不服王化的势力可不少,这些人更穷,更横,些破烂兵器给他们,保证他们觉得自己能撼动宇宙。 对头,就该这么干。于是这些游离在交趾权利中心之外的势力就变成了香饽饽,来自于李日尊的兵器补给源源不断。 当麾下都像模像样的拿起刀枪时,野心也膨胀了起来,无边无沿,正如同现在的交趾部落联军一样,看着无边无沿……仟仟尛哾黎勇见到麾下冲进了城中。 随即他不禁狂喜道 “都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某说这次出来定然能满载而归,你等还不信,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哈哈!”跟随他而来的是各大势力的首领,此刻他们看着前方嗷嗷叫着冲进去的军士,不禁觉得黎勇就是天命之子。 这一趟发达了呀!众人欢喜的道:“这是我等的机会来了,占了西平城,咱们就有了立足之地,咱们发达了!”城中肯定有许多物资,那些都是宝贝,也不知道宋人是吃什么长大的,为啥总是能弄出那些让人眼馋的东西呢? 不管是精美的瓷器还是秀丽的绸布,以及许多物资,让人觉得这就不该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可宋人就能创造出来,这特么是为什么呢?好像从很久以来开始,中原的汉人总是能弄出让人馋涎欲滴的宝贝来,他们真的很聪明啊! 但当聪明遇到了野蛮时,好像也没啥用。秦汉,隋唐……外族总是能奴役他们,所以只要有耐心,总是能找到机会去看看那个花花世界,去奴役那些最聪明的人。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前面的军士,当他们冲进城门,看到那一眼看不到边的弩阵时,瞬间懵逼,接着慌得一批。 “弩阵!宋人的弩阵。”最前方的军士被吓坏了,就想止步。可高速奔跑中想玩急刹车,大多是以悲剧收尾,他只听到膝盖那里发出一声脆响。 接着背后一股大力袭来,人就飞了出去。那一张张惊惶的脸上渐渐浮起绝望,有人在高喊,有人伸手挡住脸部,有人拼命往同袍的背后躲去……就在对面,那沿着长街延伸过去的巨大弩阵在动作。 将领喊道:“弩.弓……放!”前方的弩.弓只需直射就行,随后密集的弩箭一头扎了过去。 什么手臂遮挡都成了笑谈,弩箭深深扎进身体里,鲜血飙射出来,惨叫声让城门处变成了地狱。 交趾人的尸骸堆积在城门那里,渐渐和小山一般,挡住了后面的人,城头上的宋士尧长刀指向城外。 唰!弩.弓上抬,倾斜着对准城外,城外的黎勇发现麾下好像被堵住了,后续的进不去,而且有人在转身…… “怎么回事?去看看!”他有些恼火了,呼喊道 “去几个悍勇的,带着他们杀进去!”城门口出现胶着在他的预料之中,但速战速决的心态驱使他做出了决断,他骑着矮小的战马,带着几十名骑兵,还有那些首领往前冲去。 “跑……”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那些交趾人开始转身逃跑。 “跑什么?回去!回去!”黎勇急了,骂道 “谁再跑就砍死,砍死他!”他愤怒了,举刀胡乱劈砍着,结果差点把自己的心腹给砍中了。 “乌云来了……”黎勇抬头,就见天空中出现了一片乌云,这是要变天了吗……那片乌云看似缓慢,实则很快的飞了过来。 “盾牌,盾牌保护!”所有人都慌了,他们想起了那个传说,让李日尊痛苦不堪的传说,宋人就是用巨大的弩阵,用那乌云般的弩箭击败了李日尊的伏兵。 黎勇痛苦的举起了盾牌,然后身边有人说道 “到不了咱们这边。”这片由弩箭组成的乌云迅速下降,然后一头扎了下来,弩箭射中人体的声音很小,但当无数弩箭射中人体时,那声音就会被放大。 密集的声音中,黎勇放下盾牌,茫然看着前方,因为觉得城门被内应打开,此战必胜,所以冲击阵型很庞大,很密集。 此刻这个阵型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白,数百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唯有一人站立,毫发未伤。 这人茫然站在那里,缓缓回身,突然跪下嚎哭起来。 “娘……”人在最恐惧时会想起许多人,但许多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母亲。 “救我!救救我!”他跪在那里,周围的尸骸和地面上插满了弩箭,就像是由幼苗组成的森林。 “嘭!”城中传来了密集扣动弩机的声音,接着黑云再度出现,这些部族联军是很悍勇,连李日尊都忌惮他们的悍勇。 可当悍勇遭遇了大宋的弩阵时,都化为了灰烟。 “不能……不能跑!”黎勇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但心中的绝望让他在疯狂的呼喊着,可第二个空白区出现了,那些密集倒下的同袍吓坏了这些悍勇的军士,没人听他的。 “不许跑!”黎勇一刀砍死了一个军士,后续的却视而不见,他再次挥刀,又砍死一个,他的努力收到了成效,数百人集结在他的身边,在阻拦着溃兵。 只需要再过一会儿,他就有信心组织起阵列,抵御宋军的冲击,是个好汉啊! 那些部族首领把黎勇的勇敢看在眼里,心中不禁赞叹着,觉得这位确实是有枭雄的潜质。 “都站住!”既然黎勇有成为枭雄的潜质,那么大伙儿跟随着他,说不定以后能混个高官权贵做做,于是首领们都开始呼喊着,让自己的麾下集结起来。 “宋军出击了!”就在这个关键时候,城中的宋军搬开了堆积在城门里的尸骸,在宋士尧的带领下冲了出来。 “晚一些也好啊!”黎勇痛苦的喊道:“列阵,赶紧列阵。”这些慌乱的将士需要时间来稳定情绪,可宋军却太快了,没给他时间,乱哄哄的阵列渐渐平静下来。 黎勇对身边的人说道 “宋军看着才四五千人,咱们能稳住。”首领们胡乱点头,有人说道 “宋军的弩阵……”一个阴影在大家的脑海里出现了,宋军若是又祭出弩阵咋办? “退后!”黎勇给出了答案。拉开距离,在射程之外缓缓后退。 “不能溃逃,否则宋军一路追杀,能回去的不会超过三成。”众人点头,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否则刚才早就各自散伙了,在危机的面前能懂得抱团的道理,这个联军真的算是不错。 898:凭什么他们有钱! 联军阵列在后退,渐渐脱离了弩箭的射程范围。 “老子看宋军还有什么办法!”黎勇见麾下渐渐恢复了勇气,不禁欢喜的道:“要是宋军冲杀过来最好,看看到底谁更悍勇。”首领们喜上眉梢,觉得黎勇果真是智勇双全,只是一招保持距离,就让城内的宋军无可奈何。 对面的宋军列阵缓缓逼来,骑兵才有两三百人,不足以击溃对手,所以只是在两翼游弋。 “敌军在不断后退,若是要击溃他们,弩..弓不可为倚仗,只有冲杀过去。”宋士尧喊道:“帮某卸甲!” “军主!某去!”要冲杀过去,甲衣就是最大的累赘,但是一军之主不能阵亡,否则军心会大乱,他是军队的灵魂。 宋士尧却骂道:“去他么的!老子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厮杀的路上,否则无颜见人。卸甲。” “卸甲!”宋军纷纷卸甲,然后目视宋士尧,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中,宋军倾巢出动,与敌人展开了决战之势。 ……黎勇的出身并不好,但他相信努力就会成功,并不断把和这个信念付诸实施,多年后,他成功的站在了顶端。 但人性本贪,永不满足才是大部分人的秉性,而这也是人类不断进步的根源,所以黎勇不甘心就此沉沦。 于是他聚拢了一些部族,一边和李日尊对抗,一边瞄着大宋广南西路的地盘,不断袭扰。 所谓的袭扰,实则就是抢掠。在许多时候,交趾这个国家更像是一个强盗集团,他们习惯了去抢掠,发现好东西不是想着去学习制造,而是想着去抢过来。 自己弄的话多麻烦,不如去抢!于是他就来了,带着浩荡‘大军’,出现在了西平州。 他事先安排了内应,那些土人只要给点好处,答应事后分润些战利品给他们,就嗷嗷叫着去了。 城门果然被打开了,可宋军却用弩阵击溃了他的麾下,黎勇痛苦的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黝黑的脸上滑过。 城中的物资,城中的女人……现在这些都化为了泡影,这让他如何不痛苦。 “宋军在卸甲,他们疯了。”黎勇睁开眼睛,就看到宋军的阵列有些乱,若是趁势掩杀如何? 等跑到半路上时,宋军的弩阵又会教他们做人……可是为何宋军有那么多弩..弓呢? 弩..弓要很多钱啊! “宋军想干什么?”有人惊异的说道:“阵前卸甲,这是疯了?” “怕是有诈。”黎勇狐疑的看着前方,就在此时,宋军那边突然呼喊起来。 “杀敌!”黎勇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宋军阵列突然开始了狂奔,那长刀林立,在炽热的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辉光。 那呼喊声让人想起了大海的咆哮。 “宋军冲阵了!”阵列中一阵慌乱。 “稳住!”一个将领喊道:“宋军卸甲了,他们卸甲了,还怕什么?怕什么?”是啊! 卸甲的宋军也是凡胎肉体,怕毛线啊! “可他们的弩手就在后面。”黎勇看到那些弩手紧紧跟在后面,一手.弩..弓,一手长刀,显然是做两手准备,这不公平啊! “咱们要是原地等待,他们会马上发射弩箭,咱们……咱们怎么办?” “狡猾的宋军!”黎勇知道自己坐蜡了。原地不动的话,宋军在半路上会停步,然后用弩箭洗地,现在只有两个办法,前进或是后退。 黎勇拔出长刀,指向前方,一脸坚毅的喊道:“退后将会被宋军衔尾追击,那不是一条好路,那条路上将会密布咱们的尸骸……所以,不想死的,都跟着某。只要杀退宋军,我们依旧能夺取西平州。” “杀啊!”他的心腹率先冲出去,头领都出击了,还等什么?而且大家都知道逃跑会死的很惨,所以……杀吧! 若是击败宋军,西平州依旧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于是野蛮重新出现,鼓起勇气的联军将士呼喊着,奋力冲杀过去。 “敌军冲杀!”宋士尧已经看到了,他在奔跑中喊道:“准备……”双方不断在接近之中,此刻弩箭的作用被降低到了累赘的程度,你弩箭要发射就得止步,可敌军在冲击啊! 你止步最多发射一轮,还未来得及收起弩..弓、拔出长刀,敌军就撞上来了,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所以此刻弩..弓都被背着,人人手持长刀,跟随着宋士尧冲杀,交趾人还剩下七千,宋军五千……宋士尧高举长刀第一个冲杀过去,长枪刺杀过来,他反手挥刀……木制的枪柄被斩断三根,随后宋士尧跃身进去,长刀挥舞,鲜血和惨叫马上就成为了主旋律。 正如同水军的柳如仕每战必身先士卒一样,宋士尧也是如此,临战时,一个悍勇的主将身先士卒的作用有多大? 孱弱的军队会在这个悍勇的主将率领下变成狮子,所以水军这才在交趾成功的杀怕了交趾人。 而宋士尧率先开始的杀戮也激发着无数人的勇气。 “万胜!”无数长刀挥斩下去,和那些长枪或是铁刀交锋,随后继续斩落,黎勇看到宋军悍勇的姿态,不禁变色。 “这是……这就是宋军?”边上一个首领突然情绪崩溃,哭喊道:“回去,某要回去……” “拦住他!”黎勇面色铁青的叫人拉住了这个首领,然后骂道:“动摇军心,某杀了你。”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首领疯狂的挣扎着。 “宋人来了,他们不是软弱的宋人,你骗了我,黎勇,你骗了我,你这个骗子,宋人比我们更悍勇……放开我,放开我……”拉住他的人松开手,首领径直往后跑去。 黎勇的面色冷淡,指着首领没说话,两个箭手取下弓箭,随后箭矢飞出,首领在狂奔中背部中箭,身体摇摇晃晃的停住,然后回身指着黎勇…… “谁敢跑,杀了。”这一刻的黎勇杀气腾腾,凶相毕露。而在前方,宋士尧扑进了敌群中,周围的铁刀乱砍过来,他没有去格挡,因为双拳难敌四手,他无法挡住所有的攻击。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这话在冷兵器时代依旧适用。宋士尧冲了过去,左右的攻击就落空了,他长刀挥舞,斩断了一把铁刀,荡开了另一把,随即就砍翻了一人。 “杀!”他微微弯腰,长刀从右到左横扫了半圈,周围血箭飙射,宋士尧从中间冲了出去,后面的宋军也跟着他冲杀进来。 他们手中握着最新钢材打造的长刀,几乎是当者辟易。这些钢材都是炼钢厂的最新研究,然后三司收购,交给各处工坊打造兵器,秦为投入多年,此刻终于见到了成效。 黎勇本以为能扛住宋军的冲击,可在看到宋军势如破竹时,不禁就傻眼了。 作为能让李日尊无可奈何的存在,不但是因为地处偏远,李日尊鞭长莫及,麾下的悍勇才是最大的倚仗。 有人说宋军上次击败交趾精锐靠的就是弓.弩,个人悍勇远远不及交趾人,大家深以为然。 可现在呢? “宋人手中的都是利器,咱们的铁刀一挡就断。”有人哀嚎道:“这样的长刀咱们也有,可都是匠人千锤百炼得来的,只有将领才能有……这东西它费钱啊!宋人……宋人这是拿钱砸败了咱们……”黎勇喃喃的道:“钱,宋人就是有钱,特么的,他们就是有钱。”有钱就能让将士们拿到更好的兵器,更好的盔甲,以及更好的待遇,有钱就是好,可咱们为嘛没钱? 一种憋屈感让黎勇不禁潸然泪下,但更多的是失败的绝望。 “杀!杀过去!”他挥舞着长刀准备策马冲杀过去。心腹赶紧拉住了马缰,然后喊道:“撤退,咱们撤退。”宋军已经扩大了缺口,潮水般的涌来,交趾联军崩溃之势已成,再难挽回。 “不!放开某!”如同是先前那个首领一样,黎勇奋力的挣扎着。 “某不甘心,不甘心啊!宋人为何能胜?”他悲呼道:“他们就是钱多,若是咱们有那么多钱,也能击败他们……某不服,不服是……”心腹抱着他的腿,哭喊道:“我们撤退,我们回去重头再来……”此刻前方的防线已经崩塌,宋军长刀高高举起,每一次挥斩都能带起鲜血,阳光下,这些鲜血让黎勇有些头晕。 “好,重头再来!”黎勇下定了决心,然后策转马头开始跑路,主将还在时叫做撤退,主将也跑路了,那没说的……大伙儿别矜持了,逃跑吧! 交趾联军崩溃,宋军趁势开始掩杀。宋士尧冲杀在前面,此刻顾不得什么枭首,只需一刀刀砍杀过去,对手倒下,随后就会被宋军踩死。 这种杀敌的模式太过瘾了,宋军士气高涨,越来越快,交趾人被围住了,但他们异常悍勇,竟然不降。 “乱刀砍死他们!”一个将领说道:“军主,要不抓些俘虏吧,到时候献俘好看。”宋士尧骂道:“朝中要的是西夏和辽人俘虏,交趾俘虏除非是权贵或是大将,否则送去会挨骂,懂不懂?” 899:放火烧山 将领灰头土脸的闭上嘴。 宋士尧没好气的道:“交趾人不值钱,懂了吗!” “对,所以……砍死他们,跪下请降的抓去修路,负隅顽抗的全数砍死!” “是!” 那边一阵弩箭射翻了对手,接着冲杀过去,乱刀砍死了剩下的几个。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宋士尧一边砍杀一边叫好。 “败了败了。” 那些首领跟着黎勇在奔逃,有人回头看了一眼,不禁惊呼道:“宋军好凶悍啊!” 此刻的宋军几乎是人人都爆发了潜力,一打二、一打三屡见不鲜,最奇葩的一个宋军孤身在追砍着二十多个交趾人,那些交趾人竟然不敢回身反击。 “我们输了。” 首领哽咽着,觉得自己就不该参加这次入侵行动。 “快些跑,前方就是山林,跑进山林里就能活命!” 黎勇不愧是枭雄,竟然短时间就恢复了精神,然后做出了决断。 果然,听闻前方有山林,交趾联军的将士们速度陡然一快。 宋士尧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手加速逃跑,“这特么……怎么跑的这么快。” 麾下喊道:“军主,前方有山林。” 天气炎热,山林里的鸟兽都没了动静。 “冲进去,快快快!” 黎勇带着剩下的一百余骑兵冲了进去,他想了一下,又返身冲出来,冲着后面的溃兵喊道:“快一些!” 他无法身先士卒,但能留在后面鼓舞人心。 以上两种,为将者必须要能身体力行其中一种,否则这队伍就没法带了,果然,在看到他断后后,那些将士们精神大振。 黎勇很无畏,在宋军追到两百步,弩手开始止步时,他才轻蔑的呸了一口,然后策马进了山林。 山林就是交趾人的天下,宋军要是进来就正中圈套,交趾人进了山林,然后散落在各处歇息。 “看好后面。” 黎勇交代了下去,然后缓缓走在山林间。 “不要担心,宋人进不来。” “我们会再度强大起来!” 他眼中含泪,站在一片空地上。 “宋人早就有了准备,某错了,因为某的疏忽导致了此次大败……” 黎勇单膝跪下,周围的将士们悚然而惊,然后面色肃然的起身,躬身还礼。 黎勇的眼中闪过欢喜之色,然后变为凝重,他起身道:“可我们此次损失了三千余人,怎么办?” 气氛肃然,黎勇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间。 “回去之后,就去扫荡周边,把更多的人拉进来,然后操练,刻苦操练。某会叫人去升龙城要更多的兵器和粮食,李日尊若是不给,咱们就反过来收拾他。” 交趾在这边的掌控力薄弱,各大势力你打我,我打你,胜者为王。 只要扫荡几个大点的势力,黎勇的实力就会再度膨胀起来。 “安心,都安心啊!” 黎勇鼓舞了士气,回头召集了首领们议事,大家现在都很狼狈,所以就免去了一些礼节。 “此次回去之后,各自安抚手下,等某的使者从升龙城回来之后,大家再来议事。” 气氛有些低沉,不过能逃脱生天,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 “打起精神来。” 黎勇微笑着说道:“咱们下次还能再卷土从来。下次再来时,咱们将会做好防御弩箭的准备。” 众人点头,士气在渐渐恢复。 “某发誓……” 一个首领站在自己麾下的前方,流泪喊道:“某发誓,一定要杀进西平城,为那些弟兄报仇,若是不能,某死无葬身之地。” 另一个也在流泪,不,是痛哭流涕。 “某发誓,一定要让宋人付出代价,杀戮的代价。下次咱们再来时,一定要用杀戮来报仇。” “报仇!” 有人振臂高呼。 士气起来了。 黎勇满意的点点头,首领们也在微笑,这次危机算是度过了,而在外面,宋士尧正沿着山的左边策马狂奔回来。 “军主,那边就是两千多步。” 右边来了两骑。 宋士尧问道:“去城里取油的人还有多久到?去催催。” 有人骑马去了,宋士尧下马,让众将过来,他用小石块的尖锐处在地上画了个椭圆形的地形。 “这就是这座山,跑一圈大概有三千步的模样吧,算是很大了。” 这边的山小,这种三千步的都可以称为大山。 有将领问道:“军主,咱们只有五千人,封锁不住那么大的山吧?” “而且这座山的后面还连着另一座山,咱们怎么封锁?” “罢了罢了,此次也算是给了他们一次教训,想来这些人下次不敢再来了,杀敌有两千余人了吧,这可是大捷。” “回头报功,咱们又有了赏赐,还能积功等着升官,美滋滋啊!” “某好像差不多了,此次之后就能升一级。” 一群将领喜气洋洋的在相互拱手道喜,只有宋士尧一脸欠债模样,他喝住了麾下,说道:“杀敌两千就满足了?就心满意足了?” 一个将领嬉皮笑脸的道:“军主,是两千多……” 玛的! 宋士尧大怒,一脚把这厮踹飞。 他指着几个将士骂道:“都是一群猪!咱们戍守西平州是干啥来了?就是杀敌保疆土,如今敌军入侵,不想着怎么全灭了他们,竟然就开始夸功了,无耻!” “看看,看看你们的模样,就特么和泼皮差不多!” “……” 一番痛骂后,宋士尧终于解气了。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等待战机,一直很紧张,这天又热,于是就上火了,上火的感觉难受啊! 牙龈肿痛,咽喉疼痛…… 连拉屎都是硬邦邦的,用点力就能拉破屁股,可刚才一通痛骂后,他发现火气竟然有消散的趋势。 这真是个好办法啊! “都滚起来。” 他骂骂咧咧的转身,看到远处烟尘滚滚,不禁大乐,“这是来了多少人?” 牛车马车手推车,各种车都来了,那些百姓都自发的在运输东西,还有挑着担子的,担子前后两个坛子,颤颤巍巍的很有韵律。 “军主,咱们来了。” 百姓们看到自家军队完好,就欢呼了起来。 “胜利了!” “交趾人哪里打得过咱们,这不都被杀了,咱们的人好好的呢。” “回头大宋打过去,直接打到那个什么城……对了,升龙城,活捉了李日尊,让他进宫伺候陛下去。” “陛下怕是看不上他呢。” 各种坛子都被堆积在一起,所有人都隐隐约约的想到了一个念头,宋士尧指着山林说道:“交趾人来了,被咱们打败了之后就藏在这座山林里,怎么办?” “军主……您,您是想火攻?” “没错!” 宋士尧狞笑道:“天干物燥,多好的天气啊!兄弟们。” “军主!” 宋士尧指着那些油料说道:“把这些油倒在山林边,等号令点火。” “是。” 军士们开始搬运坛子,有百姓喊道:“某放火有经验,某去,某去。” “去吧去吧。” 宋士尧看着这一幕觉得很暖心。 “某也去,赶着大车去!” “还有某,咱们一起杀敌。” 百姓踊跃参与了这次行动,和军士们一起出发。 “军主,百姓很亲热呢!” “是啊!没把咱们当做是贼配军。” 宋士尧觉得很窝心,那种暖暖的感觉让他很舒服。 “所以某才要全灭了那些交趾人,让百姓安心。” “百姓对咱们真心,咱们就要真心对他们。他们出力,咱们出命,好歹死后还能得声好。”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宋士尧唏嘘道:“以前那些百姓大多看不起咱们,觉着咱们就是混饭吃的。可现在呢?现在百姓看着咱们都拱手叫好汉子。好汉子啊!多少年没人这么叫咱们了。” 他是真的感慨万千,眼睛都红了。 作为武人,他们长期被歧视,可你不甘心又能怎地,憋屈久了,这人都没精神,怎么杀敌? “百姓是怎么变的?” 宋士尧想了想,“好像是从第一次击败土人和交趾精锐开始,百姓看到咱们就会笑,多了些敬重。是了,咱们吃粮当兵,吃的是百姓种出来的粮食,可要尽职啊!” “咱们的职责是什么?杀敌报国,保护百姓不受外敌欺凌,如此谁会说咱们是贼配军?” 宋士尧激动的道:“就算是有人说,百姓也会为了咱们去驳斥,去呵斥那些人。” 这便是民心。 大宋军队从多年前就失去了民心,而原因很简单,当兵打仗,这是本职,可你们这算是渎职还是什么? 现在却不同了,交趾被大宋几次打击之后变老实了,否则此次来袭的绝对会有李日尊的麾下精锐。 百姓安心了,有了安全感,第一件事就是支持武人。 所以他们才会自发运送油料出城,感动了一军上下,有了百姓的帮助,淋油的事儿很快就完成了。 “准备。” 宋士尧的眼中全是兴奋,然后挥手,牛角号长鸣,各处都在点火。 “这一下是什么?瓮中捉鳖,哈哈!” 宋士尧却意气风发的指挥着麾下在放火,火头猛地窜起来,接着借助着那股子热浪席卷了进去。 900:贪财 山林里,正在歇息的黎勇突然起身,面色大变的吸吸鼻子。 “什么味?” “起火了。” 有人爬上大树,然后高喊着。 “跑,从后面跑!” 黎勇带着人就往后面跑。 “后面先前发现了宋军。” “这时候咱们是要回家,谁都挡不住。” 这是哀兵,宋军若是聪明就该避开一条路。 可才跑出一段距离,前方的人止步喊道:“这边也有火,好大的火。” 大家都绝望了,然后有人跑去了右边,被火头逼了回来。 “四面都是火。” “这是宋人点的火,他们好残忍,竟然要烧死咱们。” 无数人在乱跑,然后被火逼退,最后渐渐聚集在一起,这些人痛哭流涕,却忘记了先前他们打算屠城的事。 黎勇跪在地上嚎哭着:“某错了,某不该来啊!救救某,某愿意降了,某愿意进宫去伺候大宋陛下……” 什么枭雄,在面对死亡时依旧被吓尿了,无数在哭嚎,声音渐渐微弱。 …… “儿子……笑一笑,给你爹笑一笑……” “咱爷俩在这蹲着,等你姑姑出来吓她一跳。” 秦为抱着儿子在墙角的阴凉处蹲着,听着果果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哇……” 麦芽大爷的一声嚎哭让秦为的恶作剧失败了。 自从有了儿子之后,秦为的童心好像来了个大爆发,每日玩笑不断。 于是那几个卑微的商人上门时,被打断和儿子玩乐的秦为,心情顿时不好了。 “秦大人,我等错了。” 四个商人跪在秦家门外,可怜兮兮的求饶。 “郎君,这四人几次想来求见,都被小人赶了出去。” 孙好民很是意气风发的道:“上次您召唤在京城的外藩豪商,结果他们四人未到。” 上次秦为要钱来周转,顺带试试这些商人的心思,就召唤了他们,结果绝大部分人都来了,就这四人选择了沉默。 那些商人如今为了玻璃的配额打破了脑袋,可这四人却被隔离在外,用不了多久,他们的生意就会被拉下,最后成为汴梁的尘埃。 这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秦为因为儿子不亲近自己,心中不大舒坦,所以微微昂首,“干啥来了?” 一个商人抬头道:“平阳公,我等上次是错过了……有急事错过了您的召唤,并非有心……” “是啊!” 另一个商人眼珠子转了一下:“后来小人们得了空,就跑来了,可贵府的人不许我等求见。” “平阳公,我等带来了十万贯铜钱,您尽管花用。” 这话里只字不提归还,好像很大方豪爽。 “十万贯啊!好大的手笔,这是行贿吧?” “不是,是平阳公的生意。” “啧啧!那可不得了,为了和平阳公做生意,他们竟然给了十万贯,那平阳公能赚多少?百万贯?怕是不止吧。” 街坊们在嘀咕,秦为听到不禁面色都黑了,他要是收了这十万贯,回头若是不还,以后在商圈的名声就臭了。 为了十万贯臭名声……哥的名声值钱吗? 秦为想了想,若是在儿子出生之前,他觉得这十万贯可以收下,让这四个给自己挖坑的外藩商人吃个大亏。 可想起麦芽那纯净的眼神,秦为心中就软和了,为了儿子,哥要做一个道德高深的人,一个好名声的人。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秦为鄙夷的道:“你以为秦某是什么人?贪财之人?别说是十万贯,百万贯拿来某也不会看一眼。” 四人呆滞。 秦为上马离去,孙好民在大门外大声的喊道:“我家郎君品行高洁,视钱财如粪土,天下能有几个?就一个!” 街坊们不禁为之震惊。 “十万贯都弃之如敝履?” “平阳公果然是好人呐!” “不,是个道德高深之人。” “想想,平阳公可是燕山书院的山长,若非是道德高深,品行高洁,怎会教出那么多好学生?” 一时间秦为的名声在甜水巷里直线飙升,可秦为却很惆怅。 赵祯召他进宫,他以为是有啥大事,谁知道竟然是听几个老汉吹牛笔。 “……唐明皇一生中,前半生天下太平,盛唐景象,后半生为何昏聩如此?” 赵祯端坐前方,下面的宰辅们含笑站立,很是轻松,这不是议事的模样,而是吹牛笔的架势。 吕夷简干咳一声,正准备出来时,庞籍却抢先一步。 “陛下,臣以为明皇早年登基后励精图治,所用得人,所以前唐治安。后来他所任非人,以至于霍乱朝堂,最终殃及江山社稷。所以帝王首要在于择人而任……绝不能让奸邪之辈立于朝堂之上……” 他说话间瞟了吕夷简一眼。 吕夷简不禁大怒,心想老富你看啥看?难道老夫是奸邪,他正想出来收拾庞籍,庞籍出班了。 “陛下,明皇用王忠嗣统御万里,恰到好处。而安禄山桀骜狡黠,亦能统率大军,安置一方,前唐安能不乱?” 庞籍的意思是李隆基早年英明,晚年昏聩,并告诫赵祯,陛下,你要注意人事问题啊!要小心些,别让那些奸邪之辈钻了空子。 而庞籍的意思是…… 陛下,李隆基就是个棒槌,没有识人之明,连安禄山这个大奸贼都发现不了,前唐该活该衰败。 两人的意思一综合,秦为发现有些神奇之处,范仲淹竟然不说话,一脸惆怅的模样。 是了,王臻渐渐苍老,谁来接替他,这是个大问题,而庞籍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暧昧,大有毛遂自荐的味道。 这几句话之间,明枪暗箭的味道都出来了。 赵祯会怎么看? 秦为瞅了一眼,发现赵祯面无表情,帝王最喜欢看到重臣之间的矛盾,若是没矛盾,他还会去制造矛盾。 你们别好的穿一条裤衩啊! 否则朕一定会用大剪刀把裤衩剪烂了。 “诸卿所言甚是。” 赵祯突然微笑道:“明皇造盛世,青史有名,可晚节不保,白玉微瑕。朕以为子孙当以此为戒,谨慎,莫要放纵了自己。” 这话一巴掌就把李隆基打在了反面教材的历史书上。 大家都不知道赵祯说这话的意思,吕夷简说道:“陛下,冯京请求外任。” 宰辅们和庞籍之间的矛盾不小,秦为在边上看的津津有味的,觉得这样的把戏每天来一次最好。 赵祯当然知道这些,但他喜欢看戏,觉得这出戏演的不错,午饭都能多吃些。 最近天气太热,导致他和郭皇后都没啥胃口,所以此刻他不禁心中微动,难道看戏能改善胃口? 稍后回到后宫之中,郭皇后正在享受冰茶。 “给我来一杯。” 赵祯觉得从里到外都在发热,难受至极。 送冰茶的宫女用小指头假装不经意的触碰了赵祯一下,可赵祯压根没反应,一口冰茶喝下去,顿时从嘴里凉到肚子里。 舒服啊! 赵祯见妻子恹恹的,就笑道:“这是打不起精神来了?” 郭皇后摇头,用湿手帕抹抹脸,没精打采的道:“今年太热了些,不知道那些百姓怎么过啊!” 这话虽然有些站着不腰疼的嫌疑,但能想到这一点就算是不错了。 …… “旱情?” 今年暮春以来都少雨,朝中有官员一直在说要留心旱灾,这不真的就来了。 赵祯收拾好心情,继续说道:“旱情如火情,马上派人去各地告诫官吏们,要拿出法子来,帮助农户渡过难关,谁若是……晏卿……” “臣在。” 晏殊出来了,神色肃然。 赵祯说道:“缓解旱情的手段朕知之不多,但想来应该会花费不少,你们三司如何?可有准备?” “陛下放心。” 晏殊说道:“臣在年初就存下了一笔钱。” “你!” 吕夷简出来了,想起从年初到现在大伙儿为钱烦恼的事儿,就怒不可遏。 “为何早不说?” 晏殊冷冷的道:“大宋花钱的地方何其多,早说了有用?早说了只会被花掉,还不如用在刀刃上。” 他在年初卡下那笔钱就是以备急用,如今果然用上了。 那些莫名其妙的花销晏殊早就忍无可忍了。 吕夷简的话算是个引子,他咆哮道:“那些莫名其妙的赏赐何时能停下?陛下,要笼络臣子也无需如此,什么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臣以为这是给钱哄他们!” 一个拿着拂尘的内侍手一动,拂尘落地,许茂则觉得屁股那里一紧,然后赶紧低下头……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是老赵家的传家宝。 可大量财政物力消耗在了养官和各种赏赐上面,这就是其中的一项最大的弊端,冗官和冗费。 以往大伙儿都指出了这些问题。 可没谁像晏殊这般大胆,当朝点出了里面的秘密。 什么狗屁赏赐,那只是皇帝丢出来的狗骨头,厚养那些文官罢了。 养好了文官,让他们少闹腾,多支持,一起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了,说出来多膈应啊! 吕夷简不自在的活动了一下脖颈,然后被咔嚓一声吓坏了,赶紧又活动了几下,发现脖颈没断,这才放心。 庞籍低下头,仿佛是在欣赏吕夷简的背部身材,膀大腰圆的汉子,你威武雄壮,奔驰的…… ww 901:晏殊来了 范仲淹眨巴着眼睛,却不肯说话。 他自己就是受益者,当年为官时潇洒的不像话。 一天正事不干,就知道出游。美酒和美女作伴,这官当的真是和神仙一般。所以这事儿他没立场说话,不然包拯会亲手打他的脸。 但这是在打陛下的脸啊! 老赵家的皇帝需要哄着文官们才能坐安稳江山……晏殊啊晏殊,你真是大胆的吓人,这就是批龙鳞的宋代版啊! 吕夷简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出来缓和气氛。 从他的角度来看,晏殊的话没错,那些赏赐是该停下了,至少要削减。若是削减成功,什么赈灾抗旱都是小事。 可一旦削减,那就是触碰天下文人文官的逆鳞,风险好像有些大啊,吕夷简觉得自己怕是扛不住。 赵祯木然看着宰辅们,然后说道:“三司既然有钱,那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可还有一事……” 他看向晏殊,吕夷简等人都觉得暴风雨即将来临。 赵祯的眼中多了些好奇,问道:“晏卿,记得以前你给朕讲学的时候曾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真的什么都不怕?” 帝王之怒一旦来临,哪怕是以仁慈著称的大宋的王,当他发誓要弄谁时,臣子们也无法阻挡,正如当年一心为国的王尧臣一样…… 不管你的出发点是什么,但凡惹怒了天子,谁都挡不住。 晏殊最近的火气不小,所以先前的话就是冲动的产物,不过他并未后悔。 “臣不怕。” 晏殊昂首,那斑白的须发微微而动,“臣心中只有大宋,若是为此而死,死而无憾。若是为此告老归乡,臣虽有遗憾,却不悔。” 你来吧。 晏殊的态度很强硬,一如当年,当年的赵祯很年轻,但依旧记得晏殊讲学时的严苛和严肃。 这么厉害的臣子,如今就在自己的手下干活! 赵祯突然微笑了起来,“自古以来,赈灾一百贯,能落到实处五十贯,当朝的君臣都要赞一声清廉。可朕觉着五成不够,晏卿以为如何?” 晏殊一愣,在说出了那番话后,他就准备好了卷铺盖回家,可……他抬头,冒昧而失礼的看过去。 赵祯在微笑,看不到一点怒色。 “陛下,臣愿去。” 赵祯点头,“如此你就去吧,去看看那些官吏和百姓。” 官吏和百姓,官吏在前…… 这就说明赵祯想让晏殊去看看吏治,灾难在许多时候都是发财的好机会,这时候派出晏殊,就是要释放核武器的信号。 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们,朕可是把王牌放出来了啊! 都赶紧把贪腐的脏手缩一缩,否则被晏殊抓到的话,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晏殊拱手,杀气腾腾的道:“请陛下放心,臣此次下去,若拿不到二十个官吏,臣无颜回京。” 靠! 这个晏殊竟然这般狠,比当年的王臻还要无畏啊! 说是二十个官吏,可按照晏殊的脾气秉性,这些铁定都是官员,而且这官员的级别越高越好。 风声鹤唳啊! 几个宰辅都在想着自己的人可有在灾区为官的,若是有,就赶紧派人去警告一番。 晏殊来了,都赶紧老实点! 实际上要威慑贪官污吏很简单,公正严明的处置了即可。 晏殊够公正不? 够! 这位素有君子之称的晏相公,大宋除了后来的范仲淹,还有人能与之比拟的吗? 晏殊昂首去了,随后回到三司安排人负责调拨钱粮,自己却带着人马出了京城。 …… 赵允让和秦为也出了京城,五十骑兵作为护卫。 他二人是奉赵祯的密令出来打前站的,也为之后晏殊的到来做好准备,这年头没有不透风的墙,想要看到最真实的反应,就要先下手为强。 出城不到五里,路边就多了田地。 田地里的麦子看着没精打采的,一群农人正在挑水浇灌。 “大哥,看着还行啊!”赵颢觉得挺不错的,至少没看到什么土地开裂的景象。 “这里离城不远,有河流灌溉。” 一行人渐行渐远,等周围渐渐荒凉时,那些田地看着就有些惊人了。 “这地竟然开裂了?” 赵允让蹲在田边,摸着有些干枯的麦子,“秦兄,这田地还有收成吗?” 秦为也蹲下,抓了把土壤使劲捏了捏,说道:“能收,但会减产。” 他看着远方那些黑点般的房屋,叹道:“可农户家没有余粮啊!若是今年歉收,这日子就要熬不过去了,只能去借.贷。可那种黑心贷一旦借了就很难还上,最终只能破家。” “真可怜。” 赵允让不如自家大哥见多识广,但同情心还是有的,甚至是多了些。 他站起来看着这一片麦田,问道:“秦兄,怎么不见有人挑水浇灌呢?” “不知道!去看看。” 前方就有一个村子,这片田地的主人应当就是他们,二人俩沿着田埂缓缓过去,路过了一条干涸的小河。 赵允让惊呼道:“断流了。” 秦为皱眉道:“别一惊一乍的,不断流哪会干旱?” 身后的侍卫说道:“启禀郡王,汴河……包括黄河很多支流的水都少了许多,今年怕是要难熬了。” 大河有水小河满,小河断流,大河的日子也不好过。 等进了村子后,就见一群人跪在那里,前方香烟缭绕,却是供奉着一尊神像…… “荒谬!” 赵允让的声音惊动了那些虔诚的百姓,等回头看是两个少年时,就有人骂道:“这是在祈雨呢,别打扰了神灵,滚出去!” 这是一个三百余户人家的村子,不算小,和周围的田地数量正好相符。 可外面的田地在干旱,麦子在枯萎,这些农户却在拜神祈雨……赵允让的心中一阵悲凉,觉得这些人太愚昧了。 可秦为却不同,他淡淡的看着那座神像,没有敬畏但也没有愤怒。 历朝历代百姓都信奉天神,你说愚昧也好,你说心里寄托也罢,存在即是合理,就看你怎么看待了。 汉人的信仰从来都不专一,今日信仰这个,明日信仰那个。更有甚者,见到神灵纳头就拜,管逑他们之间有何冲突。 但这些村民很虔诚,有的不知道跪了多久,起来时一个踉跄,然后扑倒。 神汉缓缓回身,呆滞的眼神盯住了赵允让,喊道:“你是谁?” 他就像是一个神灵,渐渐恢复了尊严,眼中也多了活络。 而那些缓缓逼过来的村民就像是他的麾下,个个怒不可遏,神色狰狞,恍如妖魔。 “你又是谁?” 赵允让逼近一步,说道:“那是假的,所谓的祈雨是假的!” “渎神者将会粉身碎骨!” 神汉端起一个碗,一饮而尽,那些村民开始咒骂,赵允让的侍卫厉声喝止,两边开始了对峙。 “这是神灵啊!” 为首的那个老者愤怒了,他定定的看着神仙,觉得那双木雕的眼睛里仿佛带着魔力,让自己想深陷其中。 “神灵……神灵若是存在,必不会坐视百姓受灾。若是神灵有知,为何不降下甘霖?” 那些村民有人捡石头抛了过来,砸在前方滚弹了几下。 “这是骗人的东西,神灵若是在,就该守护一方,而不是等着焚香祷告……你等祷告了多久?地里的庄稼都弃之不顾,神灵呢?神灵何在?” 赵允让缓缓逼近,侍卫们护在他的左右。 村民们的眼神凶狠,秦为确定他们真的敢杀人,便是了个眼色,林小北不留痕迹的向左移动了两步。 正好卡在赵允让与那些村民中间。 神汉喊道:“这是个渎神者,赶走他,否则神灵会大怒,降下更多的灾祸。” 赵允让抬头看着他,怒道:“拿下他!” 这就是他的回应! 讲道理……这些村民都被那神汉给迷惑住了,讲道理就是自寻死路,会被村民们用锄头驱赶出去。 “你是干嘛的?想干什么?” “滚开,这是我们的地方!” “来人啊!打跑他们!” 村民们咆哮了起来。 赵允让抬手,“拔刀示警!” 呛啷! 长刀出鞘的声音突然出现,现场安静了下来。 “你们……你们是谁?” 一个老人走了出来,他看着那些长刀,艰难的道:“敢问是哪位贵人?小人王东……” 那些村民眼神中的凶狠消散了,看着有些胆怯和懦弱。 “你等留在这里。” 赵允让孤身上前,赵颢有些担心,就跟了过去。 王东躬身,刚张开嘴巴,那神汉就喊道:“他们是骗子!打走他们,别怕什么刀,神灵在此,你们将会无所不能。” 赵允让指指他,然后对王东说道:“我是赵允让。” “赵允让是谁?” 王东一脸发蒙,老百姓哪里知道贵人的名字。 就拿当今陛下来说吧,大伙儿就知道他姓赵,叫做赵陛下。 至于赵什么,没人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这就是此时的百姓,世代居于村落之中,耕作不辍。 对于外界他们是好奇的,但却没法去探索更多的地方。 一是钱财,这年头没钱出门和乞丐差不多,当年真宗时,那些来京城参加科举考试的外地考生,殿试被刷下去之后,有的竟然只能一路乞讨归家,后来也引发了殿试不废黜考生的新规矩。 第二就是氛围,身处在这种氛围里,一般人都跟着随大流,每天忙碌之余,看着父母妻儿就歇了出门玩耍的心思。 902:神棍跪了 听闻赵允让自报家门,王东一脸发蒙。 赵允让捂额,这时后面来了个侍卫,喊道:“这是郡王。” “郡王……干啥的……” 噗通! 话音未落,王东就跪了。 “见过郡王。” 他好歹活了几十年,皇子是干啥的当然知道,那些村民也慌了,纷纷跪下。 “小人见过郡王。” “见过郡王。” 数百人下跪,赵允让却没有得意,那边的神汉正在亡命而逃,两个侍卫骑马缓缓追了上去。 “都起来。” 百姓们稀稀拉拉的站起来,赵允让问道:“为何不去引水抗旱?” “太远了。” 王东无奈的道:“咱们这边的小河干涸就没办法了。” “汴河呢?” 这里距离汴河的一段有三里地。 王东诧异的道:“郡王,好远呢,咱们村的人全部上去都挖不了渠。” 三里多的沟渠,确实是有些为难人。以这个时代的脑洞效率,等水渠挖好后,大抵地里的麦子也全废掉了。 “中间还得要经过那些村子的田地,不好走,走了要赔钱。” 若是挖渠的途中破坏了别人的田地,那不只是赔钱的问题。 “赔钱就赔钱呗,不差钱。” 赵允让最羡慕的就是秦为,觉得秦为打击对手的方式太男人了,砸钱!你不答应?哥就用钱砸死你! 但他是没看到秦为私下的手段,否则三观都会被颠覆了。 秦为低声道:“会械斗……” 王东听到了这话,激动的道:“郡王是明白人呐,是会械斗,先前小人担心吓坏了郡王,所以就没说。那些地方别人哪里会肯让,定然是要打一架才行,而且打赢了也无用,那些人会在晚上堵你的水渠。” 抢水,堵水…… 这些民间战争延绵千年,一直到后世近代,两个村子为了抢水而爆发的大规模械斗依旧屡见不鲜。 而且这种战争都是以村为级别进行的,行的是军法。 大家去打,被打残废了,村里养着,大胆的去吧。 赵允让皱眉道:“那么麻烦?” 神汉被人拖了过来,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说吧。” 秦为在琢磨着怎么弄这件事,渐渐扩散了思维。 “那是真神。” 不管怎么问,神汉就是这么一句话。 村民们的眼中多了同情之色,还有人在愤怒,只是慑于侍卫们手持长刀,所以没敢暴起。 侍卫们很紧张,目光梭巡。 秦为很无奈的道:“还记得那些神婆神汉吗?” 呃! 侍卫里有人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是了,那次您在开封府府衙里一战击败了那些神婆神汉……” “丹药也被您给揭穿了。” 那一战很激烈,秦为以身试法。 各路神婆神汉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冲着他下手,可到了最后,秦为安然无恙,神婆神汉却口吐白沫。 “这位就是平阳公!” 秦为点点头站了出来。 他觉得应该要广为宣传这些知识,特别是这些乡村地方,要让百姓知道最可靠的还是自己的双手。 “小人有罪,小人是个骗子……” 神汉突然就崩溃了,赵颢不解,见他痛哭流涕,更觉得假。 “小人是活不下去了,家里的田地都卖了,小人开始去做工,可做工好辛苦,小人就跟着人学了这些来骗人……平阳公饶命啊!” 此人知道秦为的心狠手辣,更知道秦为不信这个,所以就招认了。再不招认,秦为会怎么处置他? 多半是捶个半死再问话。 “真是骗子?” 村里的百姓愕然,怒火就冲了上来。 “打!” 随即就是一阵暴打,若不是赵允让令人隔开村民,这人大抵会被当场打死在这里。 “怎么办?咱们都在这里祈雨,早知道挑水也要挑着来啊!” “这下可完了,那些麦子怎么办?没法活了,没法活了呀!” “都怪某,都怪某啊!” 王东捶打着脑袋咚咚有声,“某白活了多年,竟然看不出这是个骗子,是某害了一村的人啊!” 村民们有的蹲在地上发呆,有的在嚎哭……大部分人都在发呆,那种绝望感瞬间弥漫开来。 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子牵着母亲的手站在边上,突然说道:“娘,饿了。” 她的母亲茫然道:“没吃的了,要留着,不然会饿死。” 饥荒的回忆大多来自于长辈的口口相传,那种惨烈让人绝望。 赵允让摇头,突然喊道:“你等为何在这里哭嚎也不愿意去挖渠?难道眼泪能浇灌土地吗?” 王东泪流满面的道:“郡王,太远了呀!咱们这点人不管用,路上那些村子也不会让。” “信不信我?” 赵允让说道:“某叫做赵允让,是陛下的堂兄汝南郡王,你们若是相信我,那就跟着我来。” 他转身往村外走去。 王东迟疑了一下,然后喊道:“跟着郡王去,都跟着。” 一村的人都出动了,只要能走动的都跟在赵允让的身后,心中怀着那么一丝希望。 走到村外,秦为指着右前方说道:“那边是汴河,三里地是吗?来人。” “郡王。” “去燕山书院,让他们马上出个主意,用什么挖渠最快。” “是。” 侍卫打马狂奔而去,赵允让回身道:“给我锄头。” “郡王,不敢啊,小人不敢。” 王东拎着一把锄头,哪里敢让赵允让动手。 “拿来!” 赵允让一把抢过,然后选了一条直线,就奋力挥动锄头。 村民们傻傻的看着,觉得这个有些不大现实。 当朝皇子在俺们村挖渠…… 说出去没人信啊! 可它确确实实就发生了。 那些侍卫也在寻摸工具,数十人一起挖渠,一点点的,但进展看得到。 王东回身抢过一把铲子,喊道:“郡王为了咱们在挖渠,还等什么?都是畜生吗?赶紧动手。” 村民们如梦初醒般的冲了过来,瞬间现场就被淹没了。 泥土被挖出来,然后被丢在两边,沟渠越挖越深…… 村民们看着最前方那个年轻人,希望渐渐又重新涌动起来。 …… “陛下,此次旱情范围不大,但却厉害。汴梁周边的水源虽说水位很低,但灌溉还是够了,所以旱情还好,就是那些远离河流的村子,怕是要难熬了。” 汴梁有最多的官吏,最多的军队,所以消息飞快就传进宫来。 赵祯问道:“可有办法?” “挖井。” 吕夷简说道:“挖井很麻烦,那么多田地……但臣已经安排下去了,让他们尽量打井浇灌。” 赵祯心情不渝,“汴梁周边多年未旱,官吏们都懈怠了吧?” “是。” 吕夷简也恨得牙痒痒的,“那些官吏轻忽,导致那些沟渠大多堵塞,此次旱情一出,原先的水利大多都废掉了。否则汴梁哪里会担心这个。” 汴梁坐拥庞大的水系,水利资源大抵冠绝大宋,但越是如此,遭遇旱灾后就越显得耻辱。 “查!” 赵祯怒道:“晏殊呢?他到哪了?告诉他,严查!” 他鼻息咻咻,吕夷简担心他犯病,就微笑道:“陛下放心,晏殊出去,若是拿不到人,他怕是没脸回来。” 庞籍心领神会的道:“是啊!晏殊在三司待久了,每日案牍劳形,怕是早就盼望着能出去咆哮一番,臣觉着那些官吏怕是会颤抖吧!” 他突然苦笑道:“说句私心话,陛下,臣真是怕了晏殊,巴不得他最好去了外面为官别回来,他那舍得一身剐的架势,臣哪怕不心虚,可依旧会觉得心颤。” 这位是被晏殊的勇猛弄出了一点小毛病。 赵祯的火气渐渐消散,这时有人来禀告。 “陛下,郡王在城外的陈埠村……他……他在挖渠呢!” 啥? 赵祯有些晕,“他挖什么渠?” 来人说道:“那陈埠村遭遇了旱情,郡王带着一村的人在挖渠,准备挖到汴河边上引水灌溉。” “啧!” 赵祯有些头痛了。 “不是让他体察民情去了么?怎么跑到那地方去了?还挖渠……秦为呢?” 他苦笑道:“那些沟渠一挖就是十天半月,到时候万一半途而废,不知道多少人会讥讽。做事冲动啊!” 吕夷简说道:“年轻人大抵都喜欢冲动行事,当年臣面临考试时,只觉着浑身发紧,脑子发蒙,一直在默念自己能中举,和疯子一般。” 庞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就装模作样的叹息道:“那年先帝登基,臣父令臣进京恭贺,先帝仁慈,封了臣的官,可臣那时得意洋洋,意气风发,只觉得天下再无事物能拦着自己,就婉拒了……如今想来,臣当时真是轻浮!” 这个庞籍,真特么不像话! 吕夷简瞥了庞籍一眼,心中警钟长鸣。 大伙儿说这些就是在自曝其短,让陛下安心,咱们不会说你用人不当的。 这就是赵祯和吕夷简说那些话的原因。 可庞籍不同,这货当年奉父亲的命令进京恭贺赵恒登基。 赵恒就喜欢用官职来砸人,觉得这个年轻人顺眼,就顺手砸了个大理评事。 可谁曾想庞籍心高气傲,压根看不起荫萌的官职,于是乎就婉拒回家了,哥要科举出仕,不稀罕你给的官职。 903:天灾无情人有情 又等了两年,庞籍参加科举。一举高中,从此就走上了人生赢家的大道,可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你庞籍炫耀这个有意思吗? 吕夷简的这一眼让庞籍心中暗爽,你年少中举,哥也不差啊!两个宰辅在别苗头,赵祯视而不见。 “陛下,燕山书院开始集结了。” “什么?”……书院里,秦为站在前方,数百师生列阵。 “汴梁遭遇了旱灾,无数农户面对着开裂的土地,干枯的麦子欲哭无泪,咱们该怎么办?”秦为沉声道:“天灾无情,可人有情!某教导你等要以天下为己任,可什么是天下?一草一木,一人一事就是天下。如今天下有难,我辈当如何?”学生们齐声高喊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侍卫在边上听的热血沸腾,恨不能扛着锄头去杀敌。 “孙彦。” “山长。”秦为吩咐道:“那边是田地,挖渠省事,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带人去炼钢厂那边,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打造锄头铲子,用好钢……”孙彦一怔,问道:“山长,那些钢料都是三司预定的……” “都什么时候了?哪管什么三司,动手!” “是。” “出发!”秦为一挥手,学生们列阵而出。庞世英带队去,秦为留守, “这几百学生就是一支军队,军队出征,后勤最为重要,某在这边组织好补给,每日三餐,还有防暑的药材……能想到的都准备好,让人送到城外去。你盯着学生们,别出事。” “好。”庞世英的话不多,但只要答应了,就没有办不到的。 “书院出门了。”武学巷里,数百人整整齐齐的快步走,周边的百姓都好奇的出门看。 “还扛着锄头和铲子呢!他们这是去哪?”等路过国子监大门外时,门子一愣,就喊道:“这是要去哪?”没人回答他,带队的教授喊道:“都快些。”不出动则以,一旦出动,必须要拿出前所未有的精神面貌,让汴梁人看看燕山书院的底气。 这是秦为的交代,所以教授们恨不能盯着每一个学生,让他们打起精神来。 “都打起精神来,昂首。”一个个学生昂首走过国子监,门子嘀咕道:“傲什么傲,咱们可是国子监呢!”他赶紧把消息禀告给了甄良。 “扛着锄头和铲子出去了?”甄良觉得有些古怪, “罢了,秦为做事千奇百怪,别去猜,越猜越头疼。”而孙彦带着一批人到了炼钢厂,转达了秦为的吩咐。 “锄头铲子?那简单啊!”这些东西对于如今的炼钢厂来说真的简单的不行。 “都来。”管事的召集了工匠们,随即火星四溅,敲打声回荡在炼钢厂的上空。 ……本着亲身参与的原则,赵允让也弄了一把锄头在挖渠。可锄头的使用有诀窍,不懂的人只会用蛮力,没多久就会力竭。 才不大会儿,赵允让手就疼得不行,张开手一看,手心三个水泡。 “怪不得那么疼。”从小在郡王府里的日子还算是不错,后来做了郡王更是锦衣玉食,基本上没受过什么苦。 好在这些事儿赵允让之前和秦为见识过不少。他轻车熟路的拔了一根头发,侍卫熟练的用头发穿破了他的水泡。 王东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村民说道:“看看,那可是郡王,可为了咱们陈埠村,连水泡都弄出来了,去,叫人去弄些吃食,回头那些贵人饿了好吃。”村民眼神绝望, “家里的粮食没多少了。”要是今年的旱灾解决不了,那些存粮就是救命粮……此刻动用,那就是搏命。 前面的赵允让听到了,就拒绝道:“不必了,我等自备了干粮。”村民心中一松,笑道:“要的要的。”赵允让摇头,吩咐道:“去城中采买些干粮来。”有侍卫上马而去。 王东羞愧的道:“鄙村穷困,可终究有些粗茶淡饭……”这不是他抠门,而是真的舍不得啊! 此刻的天灾对于大宋的农户来说就是天命,每一次旱灾或是水灾,就会产生无数破产的灾民。 以前这些灾民会被编为厢军,可现在却没了这个规矩,他们能怎么办? “怎么又回来了?”有侍卫发现去城中弄干粮的侍卫又回来了。赵允让皱眉道:“去看看。”没等人过去,那侍卫就喊道:“郡王,来人了,来了好些人。”赵允让杵着锄头,手心处的水泡火辣辣的疼痛,可他却只能忍着。 你身份尊贵,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出手挖渠就要有始有终,没干多久就说是手心起泡……百姓会嘲笑你,觉得你这等贵人回家去享受清凉吧。 倒时百姓们非但不会感动,反而会有逆反心理,对他们这些只知道享受的贵人心生怨恨。 所以他一直在忍着。 “好多人!”数百学生整整齐齐的出现在前方,赵允让的眼中一热,问道:“为何都来了?”庞世英近前说道:“山长有令,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所谓天下,一草一木,一人一事皆是天下。天下有难,书院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我们就来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所有人都在琢磨着这句话。 “干活了!”书院的学生们加入了进来,进度骤然一快。赵允让的眼睛有些热,他低下头说道:“只要人心如此,万事皆能成。”……政事堂里,吕夷简有些恼火的道:“秦为派出了书院的学生去帮忙,如今陈埠村那边人山人海,倒是成了汴梁的中心,无数人都在盯着。”作为宰辅,他要的是全局,而不是一隅,所以对于秦为的行为他有些看不上。 “他该站高些。”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吕夷简的话没错,庞籍和范仲淹都点头赞同。 “陛下出宫了。”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嗓子,吕夷简真想骂人了。 “陛下去了哪?”陛下出宫竟然不和宰辅们打招呼吗?这是啥意思?难道是觉得咱们不堪大用了吗? 这一刻三个宰辅都觉得很委屈。 “赶紧去看看吧。”范仲淹老眼昏花的第一个出去,差点在门槛那里被绊倒,三个宰辅骑马追了出去,庞籍从枢密院里出来时却晚了一步。 “庞相,马来了。”手下牵来了马,庞籍却叹道:“都出去了,这宫中没个能做主的,若是来了急事谁管?那吕夷简……不要脸!”这就是甩锅。 老夫先走了,庞籍你断后,吕夷简去拍陛下的马屁,却把事情丢给了自己,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啊! ……吕夷简却被晒晕了。胖子不耐热,出宫不到一刻钟,吕夷简浑身上下都觉得在膨胀发热。 “热啊!”他真的不想出门,可陛下就在前方,他不出来就是失职。 “陛下……”他打马追了上去,劝道:“陛下,外面炎热,还是在宫中为好。”赵祯说道:“百姓们正在太阳底下挑水浇灌,我还骑着马,算是辛苦?”吕夷简苦着脸,想再劝吧,看陛下那严肃的表情,怕是会碰壁。 “晏殊那边如何了?” “晏殊已经开始了巡查。”没人有答案,从出城开始,晏殊就和宫中断了联系,那个‘君子’所到之处,官吏们定然是闻风丧胆。 这一点无人质疑。庞籍说道:“陛下,晏殊定然会顺着查过去,只是这烈日炎炎的,他又是个书生,臣担心他熬不住。”一行人出了城,两边的建筑物渐渐减少,田地增多。 这里的农人还好,他们就在河边,干旱也没法影响他们的收成。 “再快些!”赵祯心急火燎的想看看真实的旱情,就催促着大家加速。庞籍一边催马,一边说道:“臣当初在西南领兵时,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可那时和如今比,还是如今的快。”吕夷简也点头赞许。 从出城开始,他们就在催马,这速度堪称是飞将军。赵祯也有些自得,甚至还说道:“我若是领军,想来攻敌不足,自保有余吧。”众人一阵吹捧迎合,这时去问包拯情况的人回来了,近前禀告道:“陛下,晏相已经过了祥符。”说完后他惊讶的发现君臣都没说话,有些哑口无言的意思。 这是怎么了?边上有侍卫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消停了。可这侍卫还指望着靠这事儿获取陛下的好感呢,所以喋喋不休的道:“晏相真的好快,臣原先在军中时就没见过这等神速。晏相若是去领军,想来就如飞将军冠军侯一般,能让敌军丧胆……”你这个蠢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赵祯觉得耳朵有些发烫,他摸了摸,心想这定然是被晒出来的温度,先前他和宰辅们自吹自擂,说自己兵贵神速……可和晏殊一比,全成了渣渣。 丢人啊!一路到了陈埠村,就看到那热火朝天的景象。 “好些人。”赵祯下马缓缓过去。 “不要急,要一下一下的。”王东在指导学生们怎么使用锄头,赵允让在沉默干活。 边上有不少人在旁观,大多是隔壁村子的,也有远一些的来看热闹,说是想看看郡王的模样。 904:百姓家的口粮 这时有人崩坏了锄头,蹲下去刨了刨,就仰头喊人帮忙。 “拿绳子来!”几个学生蹲在那里刨土,刨空了大石头的侧面。绳子绑好大石头,赵允让站在最前面,拉着绳子喊道:“一二……三!”因为绳子就那么长,所以拉的人不多,可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中的活,在看着这边,很简单的号子,可却让人觉得浑身发热。 大石头被缓缓拉动,最后被拉了出来,引来一阵欢呼。赵允让放开绳子,对周围的人说道:“只要齐心协力,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旱灾是旱灾,可每个人都要扪心自问,可曾倾尽全力了吗?可曾沮丧想放弃吗?若是有,那就丢掉这些想法,去打井,去挖渠,去挑水……”他看着那些看热闹的人,认真的道:“我们不说为了大宋,但你们应当为了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妻儿,抛弃那些求神拜佛的祈雨之举,去认认真真的干活。”汴梁难得遭遇旱灾,所有人都傻眼了,于是各种说法都来了。 什么当今陛下做事不靠谱,得罪了老天爷;或是陛下的年号第一年就遭遇旱灾,这不是好兆头……在这个时代,遇到天灾之后,绝望的人们无能无力,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当权者的失德。 赵祯为何要出宫,就是因为外面这种声音太多,渐渐在蕴集,他若是坐而不管,稍后进谏的奏疏会淹没了宫中。 陛下当好生检讨自己犯下的过错,最好发个罪己诏出来哄哄老天爷,最近是不是小日子过得太好了,这样不好,要节俭。 ……一句话,老天爷降下天灾,那一定是你帝王的错,赵祯自觉自己没错,所以想出来看看。 可未曾想却看到了赵允让在鼓动百姓。 “郡王默然干活,这是言传身教……”一个官员赞道:“这便是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郡王行事有君子之风,这都是陛下识人善用啊!”赵祯在看着,心中感慨万千:“这江山终究是人来维系的,若是不努力,任谁来都没有用,汝南郡王也算是给官吏们开了个好头。”那些围观的百姓都躬身行礼,有人说道:“郡王一席话让小人惭愧不已,这就回去打井……” “只是祈雨之事却不好停。” “祈雨,向谁祈雨?”赵允让觉得手心里的水泡好像破了一个,火辣辣的痛。 他恼火的道:“千年来遭遇旱灾都会祈雨,可有几次神灵下凡了?你等这不是祈雨,而是绝望了,想向心中的神灵求助,就算是颗粒无收也心安理得……你们还是男人吗?”赵允让的怒火勃发, “男人面对灾难就缩了,把希望都交给了虚无缥缈的神灵,自己却袖手旁观,这是男人?不是,这是女人……不,女人都比你们强!至少她们会努力,而不会像你们这帮无能!”这一番话直接刺痛了这些百姓的心,有人羞愧,但也有人振振有词的道:“郡王,咱们的人手不够……”一个村子的人就那么多,怎么去打通水渠,怎么能打出够用的水井? “那就先做,你不做难道老天爷会降下甘霖?”赵允让目光一转,就看到了远处的赵祯等人,于是就说道:“人手不够朝中自然会想办法,你等只管去做。” “朝中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让那些军士来帮忙?”众人都觉得不可能,可除了这个之外,哪里还有人手? 一个老汉跺跺脚, “军队是陛下的命根子呢,别说是郡王,就算是太子也没法沾边。再说那些军士哪里肯干活……厢兵还差不多,罢了罢了,咱们走吧。”赵祯缓缓走过来,听到这话后,就说道:“他们肯干活的,再说为百姓干活,也是他们应该做的。”老汉看着他,见他一身布衣,神色木讷,就说道:“这位小哥看着和气,只是这话却不能乱说,否则回头丢人。”汴梁的军队就是看门狗,和百姓的关系可不怎么融洽。 赵祯伸手道:“拿锄头来。”赵允让楞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锄头递了过去。 “去歇着,我来。”他拎着锄头走过去,奋力往下一锄,结果用力过猛,锄头歪歪斜斜的钻进了土里。 他想把泥土撬起来,可力量却小了些,面红耳赤的在发力。 “这人是谁?真笨。” “是啊,看着就是第一次干活的模样。” “陛下……这是陛下。”其中有人曾经见到过赵祯,突然就喊道:“这是陛下。”众人目光转动,看到站在赵祯身边的赵允让,看到那些宰辅,以及更外面的那些侍卫们……陛下竟然来了? “见过陛下。”赵祯点点头,微笑了一下,然后继续用力。几次三番后终于把泥土给撬起来了,觉得双臂酸软。 他本想歇着,可想到连赵允让先前都默默的挖了许久,他是皇帝,还不如自己的臣子么? 于是就强忍着,继续挖渠。而吕夷简和庞籍等人却麻爪了。 “陛下先前说要让军队来帮百姓挖渠打井,可附近都是禁军啊!” “厢军倒是无碍,全拉出来干活都行。” “陛下刚才说他们肯干活的……”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赞同。 庞籍说道:“此事重大,问问吧。”于是吕夷简就走过去问道:“陛下,可是要调动军队来挖渠打井吗?”赵祯犹豫了少许没说话。 调动军队在任何时候都是大事儿,赵祯虽不怕他们造反,但却担心流言蜚语,更担心朝中有人会借机生事。 这时秦为在边上说道:“陛下,臣以为军队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可这个家饱含了什么?臣以为饱含了百姓在内。百姓受灾受苦,军队就该出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保家卫国……”赵祯心中满意, “说得好,去枢密院告诉庞籍,京中禁军最大限度的调集出来,帮百姓挖渠打井,要快。” “陛下仁慈。”百姓们喜上眉梢,那谢恩的声音宏大,神色诚恳。 “都回去吧,赶紧各自发动起来。”赵祯点点头,外面的百姓开始散去。 赵祯的心中一动,就问道:“吕卿可是惧怕军队出来有风险?”吕夷简有些尴尬的点点头:“陛下,军队和百姓裹在一起,若是有人鼓噪,臣担心会有不测。”赵祯点头:“是这个道理,可若是被人鼓噪一下就会动.乱的军队……那样的军队要来何用?”吕夷简一怔,旋即觉得有道理, “军队若是这般,那就该打散重建。” “要教导他们。”秦为说道:“要教导他们忠君爱国,一遍不够就百遍,百遍不够就千遍。”这是思想教育。 赵祯点头赞许:“不能因噎废食,那不是军队,而是造反后备队。” “是。”吕夷简和庞籍等人去商议,赵祯继续挖坑,没过多久,他就觉得手心发热,近乎于发烫。 他张开手心,看着一个水泡在成型,不禁有些傻眼,他的眼皮子跳了几下,真是很疼啊! “陛下,臣来吧。”赵允让的手已经敷好药了,觉得还不错。 “你歇着。”赵祯也才二十五岁,算是年轻人,只因他是皇帝,人们便自觉忽略了他的年纪。 可他这个年纪,最不缺的就是血气方刚,最不想被人比下去,于是奋力干活,结果没过几分钟,水泡那里痛的厉害。 “陛下!”许茂则屁颠屁颠的来了,一脸欢喜的道:“陛下,那些百姓知道您在帮百姓挖渠,好些都放弃了祈雨,都开始挖渠打井了。” “哦!好啊!”赵祯感慨的道:“这就是言传身教,率先垂范……我原先却错了。”他原先觉得帝王该总揽全局,这等作秀的事儿没必要干,甚至连下面的臣子都没必要干,大家各司其职才是最务实的。 可现在现实却抽了他一下,有时候表面功夫做到位了,比干一百件实事儿都有效果,眼前就是例子。 “这便是大宋啊!”百姓们淳朴热心,几句简单的话就能让他们感动,一件很小的事儿就能让他们团结起来,赵祯真的很欢喜。 “饭菜来了。”秦为筹备的饭菜来了,他亲自押送。 “陛下……”秦为真没想到赵祯会亲自来,还有宰辅……赵祯来了不错,可宰辅却有些头痛,这些人太那啥了。 吕夷简一身肥肉。范仲淹体型还好,就是有些不食人间烟火,让人不敢靠近,秦为觉得有损大宋官员的形象。 “吃吧吃吧。”赵祯放下锄头,冲着百姓说道:“都来吃饭。”王东堆笑道:“陛下,小人家里准备的有呢。” “在哪?”赵祯正想看看百姓的伙食,王东的老妻拎着个陶罐站在边上。 赵祯伸手道:“给我看看。”他的老妻怯怯的把陶罐放在地上,赵祯俯身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他看到了一堆绿色的糊糊,味道一言难尽。 “这是什么?”王东的老妻木讷的道:“是野菜……还有自家种的一些东西弄的糊糊。” “粮食呢?” 905:君臣齐吃‘忆苦饭\’ 赵祯舀了一勺子糊糊出来,然后吃了一口。一股子说不出味道瞬间袭来,赵祯艰难的咽下去,只觉得嘴里全是那股味道,难受至极。 秦为对这股味道很熟悉,后世猪潲的味道。王东的老妻干笑道:“陛下,老身做的饭菜官人和孩子们都喜欢呢,至于粮食……如今遭了旱灾,老身怕熬不过今年,就收着呢。”赵祯闭上眼,点头道:“味道不错,诸卿都来尝尝,允让你也来。”吕夷简第一个尝了,说道:“味道还好。”庞籍第二个,他相信吕夷简在这方面不会说谎,所以吃的很是畅快,然后他就呆滞了…… “呕!”他呕了一下就忍住了,然后飞快的吞咽了下去。锦衣玉食惯了的人很难去理解那种底层的食物,秦为前世在乡下就吃过,他算不得锦衣玉食,只是普通百姓,可那股子味道依旧让他无法忍受。 庞籍出丑了,赵祯看了他一眼,显然不满意他呕的那一下。范仲淹一口吃下去,直接捂嘴过来,然后强行咽了下去,吕夷简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那个老妪说自己做的饭菜家人都喜欢,老夫就在想啊!她家里的人会不会是吃惯了这等味道,所以才觉得鲜美……” “有道理。”大家第一次共同赞同吕夷简的意见,让他不禁有些得意。 “娘做的饭好难吃……” “难吃也别说,回头娘要伤心了,让她歇着吧她就伤心,哎!” “嗯,再等一年吧,明年就找个理由让娘歇歇,咱们两边轮流做饭。” “好。”两个四十多岁的村民从侧面走过,声音飘了过来,吕夷简的眼珠子都呆住了,合着不是老夫自作多情了? 范仲淹赞道:“为了让母亲高兴,就违心的说她做的饭菜好吃,这就是孝顺啊!” “……”庞籍看了他一眼,心想吕夷简正在伤心呢,你偏生还提这事。但赵祯依旧大口大口的吃着,他不是甜罐子里出来的帝王,从小到大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赵祯又吃了一口,起身道:“都干活,今日都好生体验体验百姓的日子,回头也免得说出什么何不食肉糜的话。”于是从宰辅到侍卫,所有人都下去了。 “分段!”庞世英在边上看了许久,觉得乱哄哄的没点组织性,就恼怒的道:“一窝蜂怎么干活?都上来,重新分配人手,分段去挖。”赵祯在沟里抬头,问道:“是庞相家的儿子庞世英吧?” “是。”许茂则也在沟里,他哪里干过这等苦差事,已经是满头大汗。赵祯赞道:“是个有出息的,好,都听他的。”于是庞世英一个少年就开始指挥着这群成分复杂的劳工干活。 “各自的段看好,挖的时候要听老农的吩咐,别以为自己是谁谁谁,干活你再干十年也比不过人家。”庞世英是看到一个官员呵斥老农后,就借机发作了,在他看来,这群家伙就该丢在这里干半年农活再回去,保证什么毛病都没了。 “军队来了。”远方密密麻麻的出现了军队,王东站在沟渠上面呆呆的看着。 “这……这能挖多少水渠?怕是能挖到宫里去。”……挖沟是门学问,赵祯不懂,宰辅也不懂。 庞世英在上面拿着望远镜看着路线,又骑马过去勘察了地形,回来说道:“挖歪了些,不过问题不大。”他随即画出了一张草图,一段段的分开,让人用石灰沿途做下记号,一直延伸到了汴河边上。 “那边来人了。”一群农人过来了,哭丧着脸说道:“这沟渠过了小人的田地,小人怎么办?”若是没有陛下等人在,他们会凶神恶煞的过来找麻烦。 赵祯从沟里站直了腰,说道:“占用了多少,官府给钱。”吕夷简的脸颊一颤,知道陛下又创造出了一个规矩。 以前这等事都是百姓自行协商,现在陛下来了这么一出,以后再有这等事,官府就得出面了。 地方官吏都不喜欢多事,想来会觉得这是个折腾人的政策吧。不过折腾地方官却让吕夷简的心情不错,他恨不能手提小皮鞭,每天盯着天下的官吏们干活。 “多谢陛下!”百姓下跪谢恩,赵祯含笑道:“免礼。”他是天子,天子金口玉言,出口就要作数。 但这是小事吧?赵祯觉得是小事,看到百姓欢喜,他心情不禁就愉悦了起来,就伸手,上面的人赶紧拉了他上来。 那些百姓三三两两的回去,赵祯负手看着前方有许多军士在挖渠,不禁生出了些豪迈之情来。 “大宋有此浩荡之势,害怕什么辽人。” “是啊!”吕夷简趁机混了过来,丢下在干活的庞籍和吕夷简,自己则以陪伴陛下的名义趁机偷懒。 前方的两个老农脚步缓慢,在低声说话,可赵祯就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 “这钱是该陈埠村出的,水渠路过咱们村,咱们也能沾点便宜,地里好浇灌了,也该出点。可陛下却大方,一下就让官府给包了,好人呐!” “那个……”另一个老农犹豫了一下,问道:“某怎么觉得陛下看着有些傻乎乎的呢?”吕夷简回身,捂嘴努力的忍笑。 赵祯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本来想去看看汴河边的情况,却突然转身。 “走,干活去。”吕夷简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被赵祯看到了。 “今日你我君臣就挖完这一段。”赵祯下了坑,找了毛巾裹着手,然后开始干活,挖了几下后,他抬头愕然道:“吕卿为何不下来?” “哦!”吕夷简在上面做观察指挥状,就是不想下去干活。这次赵祯亲自开口相邀,他避无可避,只好从缓坡那里弯腰缓缓走下来。 许茂则递过来一把锄头,笑道:“吕相公慢些。”吕夷简接过锄头,用力挥动。 啪!赵祯抬头,众人齐齐抬头。吕夷简拿着断掉的锄头把子,遗憾的道:“这怎么就断了呢?臣还没用劲呢,它就断掉了。”庞籍想起吕夷简一巴掌拍断案几的事儿,不禁缩了缩脖颈,觉得自己没和吕夷简干架真是个英明的决定。 赵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吕卿力大无穷,可有更坚实的?” “有。”庞世英正好路过,喊道:“炼钢厂出来的锄头来两把!”赵允让在边上说道:“陛下,炼钢厂的锄头用的是精钢打造,无坚不摧,它的把子都是加固的。”吕夷简接过要更沉重一些的锄头傻眼了。 老夫真的干不动啊!他肥的不行,一锄头下去身上的肥肉就在乱颤,可陛下都在挖,难道你吕夷简要高贵一点? 吕夷简举着锄头,一下一下的,身上的肥肉颤动的让赵允让有些同情。 “这是你做的孽吧?”他低声问秦为。 “不关某的事啊!”秦为觉得自己很冤枉:“吕相之前问过我关于给王公制定的那些营养餐,只会他吃的太多了,营养过剩而已……”两人在边上琢磨了一阵,然后又去了汴河边。 “整个汴梁都在动。”赵允让看着那些人头攒动的场面,激动的道:“这样的场景才是万众一心,哪有什么困难能难倒咱们?”大宋有繁华,也有贫困。 繁华和贫困就像是两极,这两极看似很近,可从未靠近过。就像是相反的磁场,互相排斥。 “你……怎么万众一心?”赵允让坐在地上,看着汴河的上游,说道:“大宋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把那些穷人的肚子填饱,让他们穿暖,让他们能读书……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之后再读书,那么就能明理,就能知道这个世间是什么样的……”他手心的血泡被穿破了,敷了药膏,可却很痛。 “不知道礼节,不知道荣辱,那他们怎么知道大宋是什么?”赵允让显然比较头痛这个问题:“在百姓的心中,大宋究竟是什么?” “是个装着自己的地方,也是个保护自己的地方。”秦为的答案很残酷。 此时的国家意识并不强烈,燕云地带的那些汉人融入到了辽国之中,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么简单啊!”赵允让有些失望:“你曾经落魄过,所以我信你这话。”哥不只是落魄过,哥落魄很久了好不好,只是不在这个时代。 “所以……”他想了想:“要让他们感到安稳,安全……然后就是让他们喜欢上这个大宋。可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喜欢上这个大宋呢?” “大宋对外不断胜利,这是个值得宣扬的事,让百姓不断感到骄傲和自豪,其次就是让他们吃饱饭,有衣服穿……”有衣服穿,这个要求在后人看来很好笑,可在此时却很现实,那些百姓买不起衣服,一家子只有一条裤子的事儿并不少见,谁出门谁穿。 那些妇人赤果半身干活并非是不知羞耻,而是因为她们害怕自己的汗水腐蚀了衣裳,到时候没钱买。 906:耿直的小庞同学 这便是现实。赵允让竟然能想到这个,让秦为心中欢喜的不像话,这时代的贵族们很少接触这些,他们谁能想到这个? 他们都在想着不饿死就是盛世,下面的臣子进献些祥瑞来,顿时就瑞气万千,举世欢呼了。 “慢慢来。”秦为心情一爽,就起身看看工程进度,从陈埠村一直到汴河一线都站满了人,无数百姓和军士在挖渠。 “今日汴梁的禁军大部分都出来了,这里因为有陛下在,所以来的最多。”庞世英冷冷的道:“那些人不外乎是想拍马屁,担心陛下干活受累,就想多些人来一起干,尽快挖完这条沟渠……心思不错,只是没用对地方。”他这话尖锐,但却没说错。 赵允让很无奈的道:“有话就不能委婉些说吗?”陛下好歹是来了,我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庞世英看了他一眼:“某算是婉转了,否则就该说是陛下坐视……” “好了好了。”秦为对庞世英也没辙了,只能给赵允让一个眼色,示意别和他争论这个,和庞世英争论,除非你有把握必胜,否则你就得接受他从各种知识层面给你的打击。 这种打击在后世叫做智商碾压。众人拾柴火焰高,这条三里长的沟渠渐渐出现了轮廓,赵祯的手臂已然失去了知觉,许茂则几次劝说都没能让他停手。 “好了!”前方有人欢呼着,赵祯欣慰的道:“我在此,想来他们行事会更稳妥些。”一条沟渠转瞬即成,这是什么? 这是在朕的感召下爆发出来的力量,真是让人感动啊!吕夷简趴在沟渠的墙上,只觉得浑身无处不酸痛,大抵离死不远了,于是就随口敷衍道:“陛下英明……”吕夷简颂圣的次数不多,所以一旦出口,就显得格外的真诚。 赵祯被他拍了一记首相马屁,心情越发的愉悦了,浑身的酸痛都忘掉大半。 “特么的……怎么放水了!” “玛的!快跑!赶紧跑!” “快跑啊!汴河那边的畜生决口了!”赵祯这边在中段,距离汴河边约有一里半的样子,闻言大伙儿都有些懵。 上面的赵允让抬头一看,就看到水渠里的军士和百姓拼命的往上爬,然后冲着河边叫骂。 河边那里预留了一段没挖,现在看来,要么是预留的少了,结果被水冲垮;要么就是哪个缺心眼的干的好事。 “快上来!”赵允让赶紧伸手下去,赵祯在下面伸手,赵允让和秦为一人一只手,艰难的把他拉了上来。 “庞相,伸手!”那些侍卫伸手下去,庞籍等人也连滚带爬的被弄上来,虽然有些狼狈,但好歹还算是顺利。 轮到吕夷简时,因为他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外加体型太庞大,所以两个侍卫都没拉起来。 前方的百姓和军士都爬了上去,这里能听到前方水流冲刷泥土的声音,可吕夷简还是在下面。 “吕相公!”……吕夷简往左边看了一眼,虽然没看到水流,但却感受到了些危机,他举起双手,两个侍卫握住他的手,然后咬牙切齿的发力。 两个侍卫把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了,可吕夷简实在是太重了…… “啊……”两人力竭,手一松,吕夷简就跌落沟底,完蛋了……老吕觉得自己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秦为站在边上,看到庞世英冷冰冰的,不禁说道:“你那个……就算是装也要装和气些啊!”庞世英摇头,结果一个东西从他的脖颈上飞了出来,正好掉在了沟渠里,然后秦为就看到他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我说……”他徒劳的伸手,却拉不住果断的庞世英,而正在绝望中的吕夷简却深深地感动了。 刚才大伙儿都在伸手想拉他,可老夫那么重……不,是那么魁梧,怎么拉? 为啥就没人下来把老夫顶上去,他正在绝望时,就看到一个人影跳了下来,不禁感动的热泪盈眶。 好人啊!等看清是庞世英时,他不禁赞道 “好个小郎君!” “闪开!”庞世英刚蹲下,一个巨大的大汉从上面俯身下来,伸手喊道:“抓稳了。”吕夷简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去,大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只是一个发力,就把他提溜了上去。 “好汉子!”吕夷简这时才认出了大汉,正是刀斧手的指挥使王却。他喊道:“快把庞世英救上来!”多好的少年啊! 就在大家放弃了老夫的时候,他竟然能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这份果断和勇敢……真是让人感动啊! 他不禁看向了一旁庞籍。庞籍这个人很讨厌,和自己不对盘,但他的儿子不错,见义勇为的庞世英,得到了吕夷简的嘉许和感激。 “伸手!”王却第二次轻松的把庞世英拎了上来,水流就冲了过来。一股泥腥味随着水流四处弥漫。 吕夷简侧脸:“多谢了。”他这话是对庞世英说的。稍后他准备和庞籍好好聊聊,好歹当面向他道个谢,并祝贺他教养出了这么一个勇敢的儿子。 “总算是找到了。”庞世英的手中握着一块玉佩,小心翼翼的拂去上面的泥土,冷脸上难得浮现了笑意……原来他跳下去是为了捡自己的玉佩? 自作多情的吕夷简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秦为觉得庞世英太不会做人了,既然都这样了,那就让吕夷简感谢自己不好吗?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才是庞世英,冷傲不群,不屑于和凡人作伪,这才是真正的庞世英。 别说是吕夷简,就算是赵祯那里,他也不屑于作伪让对方领自己的情,可王却那里他却领情了。 “多谢。”庞世英很认真的拱手。须发斑白的王却颔首道:“小郎君客气,不敢当。”吕夷简也走了过来,拱手道:“多谢了。”王却侧身:“不敢当吕相公的礼。”两米高的魁梧大汉站在那里,吕夷简的身板显得娇小了许多。 “你很好!”吕夷简显然是记下了这份情,这对王却的以后有很大的好处。 “去查!”转过头,吕夷简就冷着脸喝骂道 “当时陛下就在下面,若是被水冲到了怎么办?你等万死莫恕!”他怀疑有逆贼,所以目光中多了阴郁,一群侍卫过去了,赵祯累的不行,正在那里喘息。 “解暑汤来了。”一队大车缓缓而来,车上的大木桶里全是解暑汤。 “喝解暑汤了!”这时候大家都饥渴交加,听到这话不禁都吞了一口口水,赵祯也是如此,他今日干了那么久,基本上就是靠着一口气在支撑着。 现在活干完了,百姓和军士们的崇敬目光就在周围,让他很舒坦,但却饥渴的不行。 “来一碗!”大车上的学生一手拎着勺子,一手拎着碗,不停的把解暑茶送过去。 “多谢了。”秦为喝完之后把碗还回去,诧异的发现学生就拿着自己喝过的碗,洗都不洗,就这么重新舀了一勺子解暑茶进去,又递给了赵祯……这个有些不卫生啊! 赵祯喝的有滋有味的,然后还赞道 “味道不错。”学生一下就激动了起来:“陛下,这茶就是我们熬煮的。”这是一个年轻的学生,脸上洋溢着紧张和兴奋的情绪,他第一次直面大宋皇帝,紧张是难免的,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赵祯喜欢这种情绪,所以含笑道 “好,辛苦了。” “不……不辛苦。”学生激动的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随手又舀了一碗解暑茶,这次是递给吕夷简。 吕夷简仰头喝了,砸吧了一下嘴,说道 “再来一碗。” “一人就一碗……罢了。”学生本想拒绝,可看到吕夷简一身泥土,脸上灰扑扑的可怜,就再给了他一碗。 “舒坦啊!”吕夷简在舒坦,秦为在回忆那个碗的经历,好像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两人喝过了那个碗吧? 这样不卫生啊! “回城!”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太阳西斜,但依旧炽热。赵祯一路仔细看着,看到干裂的土地会下马询问老农,回头交代人及时把消息禀告给自己。 秦为就在后面看着,他觉得赵祯的感情是真挚的,甚至在看到一个生病的孩子时,他焦急的令人去请郎中,那双眼中的焦虑没有半点虚伪。 他就像是在关注自己的财产般的在关注着这个天下,这是庞世英的理解,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大抵没有几样是真实的,凡人都是在蝇营狗苟。 ……而偏偏有个人与庞世英正相反。在他眼中,世界的一切都无比真实,那些忙忙碌碌的百姓在他眼中就是同类,那些蝇营狗苟自己也身处其中。 尽管狄青也想如庞世英那样傲物神外,可出身不同,便注定了三观不同。 他没有庞世英那样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他那般惊艳傲人的才学,所以他活的平庸却真实。 狄青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漫无目的的一阵溜达后,就来到了甜水巷这里。 可他却没去秦家,只是在借口来回转悠着。他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在沉思。 这个军中杀伐决断地年轻将军,此刻却像一个丢了钱包的财迷,整个人显得格外落寞孤寂。 907:最苦是情愁 终于……她来了!那个妇人依旧是杏眼小脸,笑起来很爽朗,没有那些所谓世家少女的世故和虚伪,在见过她的笑脸之后,我再也没法接受那些虚伪。 “没有。”两个泼皮在调笑,左珍把笑脸一收,右手拎着菜刀,冷冷的道:“我这里只有针线,没有肚兜。” “你身上不就有肚兜么?”白娟抽出篮子里的剪刀对准两个泼皮,两个泼皮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娘子爱剪刀吗?那咱们回家一起玩可好?” “回家玩尼.玛去!”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两个泼皮大怒回头。 “你找死呢!”狄青很魁梧,但略显年轻,而且他今天出门穿的是布衣,这便让人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百姓。 “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一个泼皮觉得狄青就一个人,就算打起架来,他们两个人对一个,狄青也肯定是不行的,于是他就伸手去推狄青。 狄青看着好像是在发呆,可就在泼皮的手推到他的胸前时,他眸中闪过一丝阴冷,那是杀人时的眼神。 砰!只是一脚,泼皮被踹出了几米远。 “啊……”泼皮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就飞了出,他痛苦的捂着胸口,就像是被雷击了一般。 另一个泼皮一怔,旋即喊道 “找死!”狄青看了他一眼,仍旧是一脚,这是这一脚更狠,直接踹断了泼皮的两根肋骨,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咔嚓! “嗷……”惨叫声惊动了整条街,那些商贾和行人都纷纷围了过来,两个泼皮已经成了烂泥摊在地上。 太狠了啊! “快躲!”两个泼皮原本已经废了,可听到这个声音,还是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就只见白娟握着剪刀扎了过来。 “好狠的女人啊!”两个泼皮不知那儿来的力气,竟然爬着向前冲了一下。 堪堪躲过那把剪刀……一个妇人过来抱住了白娟, “白娘子,别动手。”这要是杀了人,你可就完蛋了。狄青却没想过二人,追上去又是一脚,直接踹昏了一个泼皮,另一个已经傻了,连连磕头求饶。 “这年轻人好狠,那力道……感觉能把人踹死啊!” “他和这白娘子什么关系?为啥要替她出头?听说白娘子不是有夫君吗?为何还要这般艰难?” “什么夫君啊!早就和离了。” “啥?那她还经常说自己有夫君?” “说有夫君就能省掉许多麻烦,一个女子在这种地方谋生,不容易啊。”狄青听着这些话,才缓缓停下。 “年轻人很勇敢,见到不平之事就出手,是个好人。”说话的是个老人,他拍了拍狄青的肩膀,欣慰的道 “年轻人赶紧回去吧,免得被那两个泼皮带人回来报复。”狄青心中一楞,问道 “那白娘子呢?”老人叹道:“这个要看了……谁也不知道啊!”街坊们见白娟无事,又开始夸赞狄青道 “这个少年可是不错,他都经常来这边吧?白娘子可得好好看看。” “是啊!少年人正气十足,而且一身的英雄气,若是……以后说不定还能得个夫人的头衔呢!” “只是少年看着小了些,比白娘子要小几岁。”白娟面色如常,开始整理自己的货篮子,狄青有些难为情,但却舍不得走。 “你懂个屁,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老母啊!” “……”说话的这人马上被众妇女给鄙夷了,狄青却觉得一股清泉在脑海里生出,爽的不行。 “那个……”他偷瞥了左珍一眼…… “看什么?”白娟瞪了他一眼, “从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不过你还小,别弄这些,好生去读书。”她竟然早就知道了? 庞世英有些窃喜:“某不读书。” “不读书你能做什么?”白娟没好气的道:“你说自己做生意,可谁做生意像你这么闲的?” “那个……”狄青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可想了一下,他平生从不怕任何事物,可此刻却真的有些怯了,担心失去就会怯。 “那个什么?”白娟杏眼一瞪, “你也不小了,该去找事做,不然靠家里养活着,多难为情?” “那你呢?”狄青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我?”左珍看着街面上的行人,说道 “我能养活自己,所以不怕。” “好。”狄青这声好是真心实意的,可白娟却不满的道 “我不用你敷衍。” “某没敷衍。”狄青说道 “许多人失去了父兄的照看,连养活自己都不能,所以某才说好。” “谁?”左珍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喜欢骗人。狄青说道 “好些,那些权贵子弟,还有些官宦子弟,离了萌荫就没事做,这种人有很多,从出生时他们就注定要吃皇粮,要百姓养着他们。白娟狐疑的看着他,然后说道:“你赶紧走吧,不然等那两个泼皮缓过来,就会带人来找麻烦。”狄青不想走,可却不好长久待在这里,坏白娟的名声。 他往外面看了一眼,几个妇人正一脸八卦的冲着这里指指点点的。 “某……某不怕……”他想说自己不怕世俗的目光,可白娟却理解为泼皮。 “快走吧。”狄青无奈,只好离开这里,转头去了秦家。 “某在这住几日。”狄青有些失魂落魄的来到了秦家,丢下一句话后就去了厨房。 春杏已经准备生产了,这几日代理厨子的心情有些抑郁,觉得自己的秦家之行怕是不长久了。 按照计算,春杏大抵就是出月子后就会归来,也就是说,他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但他也是满足的。虽然秦为没出手教他做菜,但春杏却教了。秦家人各自的口味不同,比如说秦为喜欢吃汤饼,刘姝却喜欢吃馒头。 秦家的人嘴巴都被秦为给喂刁了,为了口腹之欲,春杏传授了许多秦家独门的家常菜的作法给他,收获很多啊! 厨子心中是感激的,所以失落之余,也越发的珍惜在秦家的最后一段时间了。 他每天早睡早起,给秦家做菜兢兢业业的,深得大家的好评。 “见过狄郎君。”秦家的饭菜好吃,来蹭饭的不少,狄青就是一个。 “拿酒来。”厨子提溜了一小坛子酒出来,问道:“可要弄些豆子肉干。”这位在秦家就和在自己家一样,所以厨子就当是秦家人般的伺候着。 “不必了。”狄青提着酒坛子去了前面,一人找个阴凉的角落坐下,然后自斟自饮,秦为本想关心一下,可他没空啊! 麦芽最近越发的精力旺盛了,哭嚎声惊天地、泣鬼神,让一家人不得安宁,他得去看看。 等抱上儿子之后,他就忘记了外面的事,直至听到庞世英喝醉。 “安置好。”狄青心里一般不会藏事儿,属于那种有什么就说什么的,能让他这般以酒浇愁的事儿,秦为也不好问,最好等他自己说出来。 一夜之后,秦为又是精神抖擞,媳妇同样如此。 “看来此事果然是和天道相符,要经常做,如此咱们才能修成大道,寿与天齐……”刘姝脸颊微红,眼波流转间,竟然多了以前没有的妩媚。 女人啊!果然是水做的。早饭很丰盛,秦为就夸赞了厨子几句,外面的林小北听到了就进来建议道:“郎君,要不留下他吧,好歹帮春杏一把。”秦为摇头,看了妻子和儿子一眼后说道:“好吃的很多,一时新鲜而已,你知道的,咱们家……”他没说完,但林小北懂了。 秦家的厨房不能有任何危险,春杏是秦家未发迹时来的,而且家世简单,对秦为感恩戴德……这样的才放心。 林小北也是关心则乱,马上默然告退。直至前面传来捶门的声音。 “某去看看,你们继续吃。”秦为起身,手中拿着半个馒头过去。……嘭、嘭、嘭! 秦家的大门被捶的震天响,这种不礼貌的行径让孙好民怒不可遏,就拎着一根棍子准备收拾人呢。 乔风打开大门,一个男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冲了进来。 “我家阿郎不行了,平阳公,求您出手……我家主人说,只有您才能就他,小人求您出手。”男子看到秦为后,一个滑跪,秦家的地面虽然还算是平整,可玩滑跪……这不是草坪啊! 啥情况?秦为也有些吃惊,心想是哪位大佬要完蛋了。 “你家阿郎是谁?” “吕夷简。”我靠!老吕要完蛋了?秦为心中先是一喜,接着就谴责了自己一下,老吕虽然有不少缺点,但优点也不少,至少他直爽,不是那等阴人的宰辅。 就凭着这一点,他就强过当初的张之白和张士逊。 “走,看看去。”秦为哪里会看病,只是当初吕夷简听了他给王臻制定的营养餐,非要有样学样让秦为也给自己制订一份。 结果营养餐越吃越胖…… “平阳公高义,小人替家主人拜谢了。”这位看来是忠仆,一个头磕下去,再抬头时,已经是血流满面,老吕究竟是用什么法子来治家的啊! 908:没事儿走两步 秦为看了不禁嘴角抽抽,然后就跟着仆人出发了。 “都记住了没?”到大门前时,就听到孙好民在边上教训仆役们。 “这就叫做忠心耿耿,咱们家就缺少这个……都要学,好生学,为了郎君出生入死,赴汤蹈火……那个,林小北不错,上次为了保护郎君都重伤了,大家要学他……”这太特么封建了啊! 秦为暗自吐槽着,但内心深处却涌起了窃喜,这种有人效忠的日子实在是太安逸了,让人沉迷于其中而无法自拔。 一路上不断有人在看着秦为,让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媳妇都出月子三个月了,他刚开斋了几天,感觉身心舒泰,天人合一……想来是更帅气了些。 等回头看到那张满是青紫的脸后,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变凶狠了。 “那是吕相公家中的管事,竟然被秦为暴打……啧啧!好惨啊!” “秦为的胆子真大。” “他就是胆大啊!打断了多少人的腿,可最后屁事没有。” “……”这个黑锅背的秦为有些莫名其妙,等到了吕家后,御医已经在了,见他来了不禁苦笑道:“平阳公来了,吕相一直喊着要让您来,说我等治不了他的病,您看这……”啥叫你们治不了? 你们都治不了,叫我来干啥?老子又不是医生……秦为一头黑线,心想我啥都不知道,万一把老吕治死了咋办,你这就撂挑子了? 这种推卸责任的手法他前世在职场里遭遇了不少,所以有些不屑。 “某不懂治病,不过养生之道略知一二。”他一句话就让御医面如死灰,哥不是御医,也不懂医理,吕夷简若是有啥三长两短都是你的事。 御医马上就变了个脸,堆笑道:“可吕相一直吵着要见您,想必您这里肯定是有治病良方啊……”秦为没搭理他,被带进了卧室里。 一进来就是一股凉气,秦为不禁精神一振,觉得这比空调还舒坦,等看到角落里的硕大冰块后,他不禁叹息了一声。 老吕真的很奢靡啊!吕夷简正在床上挺尸,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听到他的叹息就问道:“老夫可是过不去了?”秦为还未说话,他就吩咐道:“叫他们来。”啥意思? 秦为还在不解,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群男女冲了进来。 “爹爹。” “阿郎……”哭声开始起来了,就像是哭灵的那种。一群男女哭得很是伤心,吕夷简也虚弱的道:“那个……都记住了,要勤俭持家……”秦为看了一眼那个硕大的冰块,觉得老吕这话有些不要脸,这种大冰块很难运送,大抵宫中的冰井务都不乐意,所以可见一斑。 吕夷简慈爱的看着儿子们,艰难的道:“某去了之后,你们要老实些……”老吕得罪了不少人,他若是去了,仇家怕是会趁机报复。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还有,那些家产,老大……” “爹爹。”大儿子悲痛的抬头。 “你来主持分了。”这有些不公,但若是能公平分家,以后大家就不会散,依旧有凝聚力。 吕夷简觉得自己考虑的毫无瑕疵,就习惯性的得意了一下,旋即想起自己命不久矣,又叹息一声。 “那个……吕相公,某能问问你的病情吗?”秦为一句话让吕夷简变了脸色,他愕然道:“老夫不是命不久矣了吗?”秦为不解的道:“谁说的?” “你那声叹息,不就是这意思吗?” “没有啊!”空气中好像有些尴尬的情绪在蔓延,不管我的事啊!吕夷简的儿子们很尴尬的起身告退,刚才大家哭的和生离死别差不多,结果死不了,这个就很尴尬了啊! 吕夷简面色发黑,大抵要被气死的模样,秦为马上干咳一声,电线杆上的老中医附体了。 “你这个……很严重啊!”这种手段那些骗子最擅长,一开头就把你唬住了,随后再加以引导暗示,什么钱赚不来? 吕夷简果然面色一变,然后说道:“老夫昨日回来之后,夜间突然心痛如绞,只觉得顷刻就死了……及至今日,依旧是觉着离死不远了,浑身难受之极,御医们都说没办法,老夫想你懂得养生之道,就想让你来试试……”秦为看看他的庞大体型:“您那个怕是有些问题。”他指指吕夷简的胸部。 御医在边上撇撇嘴,说道:“先前某就说吕相公的心脉有问题。” “住口!”吕夷简瞪着他说道:“你说心脉有问题,可你有法子治吗?”御医缩缩脖子,摇头。 “那你说个什么?”没解决方案你比比个啥?吕夷简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跋扈,秦为觉得这货大抵会一直这样下去,但这样也不错,比那些阴人好。 “某这里有些法子……”吕夷简再看了御医一眼,那不屑之意简直就不加掩饰。 …… “来人,泡茶来,要陛下赏赐的龙凤团茶,多放些,别扣扣索索的,丢人!”吕夷简的求生欲很强烈,在秦为说他死不了后,兴奋的都要炸了,就想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送给秦为。 秦为无奈的道:“还要看病啊!喝了酒,说错了咋办?” “是是是,老夫却是忘记了。”吕夷简欢喜的问道:“家里可缺女人?”我靠! 秦为无语了,可他的无语在吕夷简看来就是心动,于是就说道:“老夫在族里给你寻摸一个绝色的如何?保证不争名分……”秦为发誓自己没心动,但还是有些心虚。 “你这个病啊,不好治。”果然!吕夷简一听到这个就忘记了给秦为介绍美女,焦急的道:“可有法子?若是缺了什么药你只管说,老夫爬也要爬进宫去和陛下讨来。”他有这个能力,赵祯也会给他这个面子。 若是需要什么天材地宝,只要能找到的,赵祯就会为他找来,人就是这样,一生中不断在寻求自己的目标,并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无数恩怨。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吕夷简对赵祯来说就是有恩之臣,为此他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来偿还这份恩情。 “有几个要求。”秦为看了御医一眼,见他垂眸,但耳朵却微微动着,就知道他想偷师。 “首先少吃肥美的食物……”三高首先要控制饮食,这个在后世是人人皆知的事儿,可在此时,三高这个概念并未出现,于是秦为这么快速的诊断就让人震惊了。 御医忍不住问道:“平阳公,为何要少吃肥美的食物?”这个没道理啊! 而且大宋从帝王到官员,再到有钱人,吃东西都是重油,羊肉更是首选,比如说别人来做客,你要是没几道羊肉做的菜,抱歉,客人可能会认为你在轻慢他。 所以让吕夷简少吃肥美的食物,这个要求让人不解和郁闷。 “为何?”吕夷简是大宋有名的美食家,他追求美食那精益求精的态度广为人知,突然被秦为要求放弃美食…… “因为越是肥腻的东西,它的坏处就越多……比如说美女,你会情不自禁的旦旦而伐,然后腰子……您懂的,就是背后这地方,就会出问题。比如说美食,你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口腹之欲,然后……”他指指吕夷简的大肚子:“人不能太胖了,王公原先就很胖,所以我才给他制定了营养餐,您还记得吗?”我那是营养餐啊! 谁让你当成大补餐了,活该!吕夷简点头,以前的王臻挺胸腆肚的,看着官威很足。 现在却瘦了不少,六十多岁的人了,依旧是走路带风,喷人唾沫横飞……精神头真是好啊! 王臻当初心疾的毛病就是秦为重金弄来的保心丸治好的,而且一整套保养方法让王臻竟然焕发了第二春。 汴梁的权贵们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此刻秦为竟然要公开那个保养之法吗? 御医的耳朵支着,全神贯注的准备倾听。 “饮食要清淡,酒少喝,其次就是运动……”秦为起身,在屋里走路了几步,吕夷简家好宽敞,秦为有些嫉妒了,看看那是什么……银质的水盆! 老吕,你真是奢侈啊!他干咳一声,说道:“没事走两步。” “没事走两步……什么意思?”吕夷简觉得秦为的治疗方法平淡无奇,更像是玩笑。 “还有记得去买救心丸……各大医馆有售。”秦为说完就准备回去了,可御医却一把拉住了他。 “干啥?”御医哀求道:“平阳公,为何要没事走两步呢?求你给说说,不然某回去定然寝食难安……” “这事儿很简单。”秦为一本正经的说道:“人胖了,大多会有这些毛病,所以要控制身体,不能胖,甚至要瘦下去。可怎么能瘦?少吃肉,多吃菜蔬……” “至于没事走两步,生命在于运动,老是不动弹,这人不胖才怪。”秦为没说肥胖是怎么影响的身体,因为说了他们也不懂,御医和吕夷简都觉得不大靠谱,什么控制饮食和没事走两步就能控制病情了……你忽悠人呢? 他们觉得秦为会不解释……可秦为却很惆怅的道:“那是因为肥胖会导致代谢紊乱和三高……” 909:老庞出丑了 吕夷简和御医齐齐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呀!”秦为淡淡的道:“这是我杂家学术里的秘技,为此我也是苦思多年才略通皮毛,若是能轻易明白,那就成了笑谈。”吕夷简被镇住了,下意识的道:“就按照这么做,老夫的病情会好转吗?” “王公就是这么做的。”秦为觉得自己没法就这个问题和他们交流,越说越累。 还是书院好啊!从基础一点点的教给学生们,然后渐渐深入,那种教书育人的感觉实在是……成就感满满。 一说到王臻,吕夷简马上就信了。走到门边的秦为突然止步回身, “对了,还有件事,以后少吃盐。” “少吃盐?”吕夷简傻眼了,下意识的问道:“你为何懂这些?”御医也很想知道。 他觉得一个人的所学有限,秦为文采不错,兵法如神,还经常弄出些让人瞠目结舌的宝贝来……这样的人竟然还学了医术,太没天理了。 “外人说某是杂学宗师……”秦为习惯性的摆出了电线杆上老中医的架势,淡淡的道:“虽然某极力否认,但实力不允许啊!” “天才!”吕夷简赞道:“果然是天才,来人,送上谢礼。”秦为出了房门,外面等待的吕家人瞬间就把他包围了。 “多谢平阳公。” “平阳公高义,吕家上下感激不尽,这是谢礼,还请别嫌弃!”秦为有钱的让人发指,所以韩家的谢礼竟然是一幅画。 “平阳公视钱财如粪土,吕家不敢用钱财羞辱,这幅字是家父得意之作……”别啊! 请尽情的用钱财来羞辱我吧!秦为很想这么说,但最后还是笑的云淡风轻的接过了这幅字,想着老的字虽然不是顶尖,但有历史名人的加成,以后也能值钱。 “小事罢了。”秦为卷起那幅字,准备先去寻个地方裱糊起来,他策马而去,刚没走几步,那马看到一辆大车,顿时就呆性发作,不肯走了。 身后的吕家关上侧门,有声音隐约传出来。 “大哥,爹爹这字写了几十幅,每逢别人送礼来就回赠一幅……你刚才说是得意之作,不厚道。” “……”秦为看着手中的纸,只觉得一万头神兽咆哮而过,老吕,你竟然这般无耻吗? …… “秦为!”秦为闻声回头,却是庞籍。 “庞相这是出来办事?”大太阳下,庞籍热的就差点伸舌头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痛苦的皱眉, “枢密院弄了个操演,就在城外,老夫要去看看。咦,你为军中的操练提供了许多法子,立功不小,少说能值一条腿,走,一起去。”呃! 说完他觉得不对劲……秦为也觉得不对劲。 “这个庞相,功劳怎么能用腿来计算呢?这不妥,极为不妥。”秦为一脸的正气,还满溢了些出来。 “是啊!老夫失言了。”庞籍一脸严肃, “但功劳就是功劳,走,你也和老夫一起去看看,好歹发现有问题能早些说。”秦为抬头看看天空,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熟了,撒点孜然和椒盐就能吃的那种。 “庞相,某就不去了吧。”他现在只想回到家中,叫人在房间里摆上两个大冰盆,然后瘫在躺椅上挺尸,边上一定要有一壶冰冻凉茶……再有媳妇儿捶捶肩膀就更舒坦了。 庞籍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道:“年轻人别偷懒,走。”秦为被一路带到了城外的一块宽阔地,就看到数千人列阵在等候,这天气得有三十七八度吧? 今年的夏季热的邪性,都旱灾了,可那些军士却如同是地里的庄稼般的整齐,这个倒是不错。 看到庞籍到来,领头的将领高喊道:“行礼!”嘭!数千将士齐齐跺脚颔首,威势惊人。 “点将台呢?”庞籍热的想吐舌头,更想有把伞遮遮太阳,将领指指边上,庞籍看去,就见一个土台子立在那里。 土台子大抵是刚弄好的,上面能同时站三四个人,也算是不错了。庞籍点头道:“极为得力。”这是来自于枢密使的夸赞,将领激动的道:“多谢庞相。”庞籍露出了最和煦的微笑,一边和秦为走过去,一边低声道:“这人叫做陈福,天武军的都指挥使,极为稳妥的一个将领……”台子有小半人高,庞籍看来颇为欣赏这个陈福,就夸赞道:“这个不错,不高不低的,很是妥当……很是……可台阶呢?”台子的高度很妥当,可庞籍绕了一圈后却发现没台阶,他不死心的揉揉眼睛,又转了一圈…… “这个怎么回事?”陈福一看就懵了,心想某可是令人妥当弄的台子,台阶呢? “庞相,下官错了。”这人的坦率认错让秦为颇有好感,庞籍也是如此,诿过是上位者最厌恶的一个行为,勇于认错就能加分。 庞籍笑道:“这个不算是什么,老夫轻松上去。”他很有自信的单手扒拉着台子,然后轻松跳了一下,这个高度秦为只需要轻轻跳就上去了,但庞籍却需要用手帮个忙。 这是极为稳妥的……庞籍手上用力,右脚抬起来,左脚用力一踩,觉得这个动作很洒脱,可好死不死的,他左脚下面的土竟然有些松,然后这一下就没踩实。 庞籍左手一软,右脚就挂在了台子上,人也倾斜着倒了下去。秦为眼疾手快,一下就扶住了他,避免了枢密使当着将士们扑街出丑,可庞籍的这个姿势却有些怪异。 右脚抬起…… “老夫脚滑了。”庞籍第二次很老实的上去,没玩什么花活。陈福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他发誓等演练结束后,就把监造台子的心腹拉出来暴打一顿,再让他去清理天武军的茅厕。 “演武开始!”数千将士齐齐跺脚,接着就开始了阵型演练。 “这是……阵图?”这是个防御阵势,一排排将士们在批次交换着位置,或是前冲,或是后退,还有左右包抄。 “不是阵图。”庞籍低声道:“大宋这几年和西夏、辽人厮杀了好几次,军中的将领也摸到了些对手的情况,这不就相应的做出了应对……这时演练熟悉了,上阵指挥才能从容不迫。”这个也不错。 秦为实际上对阵图没啥意见,他只是反对遥控指挥,强令将领必须要用什么方式去迎敌。 俗话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连布什么阵都要管,那还打个屁,直接去送死好了。 “杀!”将士们挥舞刀枪,竭力厮杀。那么热的天气,别说是操练,站着不动就是折磨。 呯!有人倒下了,没人搭理,厮杀声依旧震耳欲聋。 “变阵!”有人在摇旗,数千人齐齐变阵,中间退后,两翼张开,随后又变成了左翼突前,中间和右翼紧紧跟上的阵势。 一刀一枪都是奋力而出,那些狰狞的面孔上全是红色,这个天气之下,他们竟然还能这般厮杀,让人敬佩。 呯!又倒下了一人,随着时间延伸,不断有人倒下,就像是在厮杀中被重创。 “好!”秦为不禁赞道:“堪称是号令森严。” “追击!”陈福一声令下,将士们开始了狂奔,郎中冲了过去,开始给中暑倒地的将士诊治。 庞籍云淡风轻的道:“知道老夫为何要容忍陈福了吧?”刚才他差点当众出丑,若是别人,庞籍就能当场让他没脸,可他先前却忍了,秦为不解,如今算是明白了。 这个陈福统兵不错。 “庞相的胸襟比汴河还宽阔啊!”话一出口秦为就觉得不对,这个夸赞好像有些问题,汴河不够宽啊! 庞籍的眼角在抽搐着。 “庞相的气度比黄山还要高大。”黄山也不高……过了半个时辰,就在秦为觉得自己内外都被烤熟了的时候,大队回来了。 在这等烈日下狂奔就是在虐人,后世有,但大宋少见。那些将士们的脚步沉重,身上的甲衣和刀枪成了负担,呼吸声沉重的隔老远就能听到。 “好!”庞籍见到这等场景,再也忍不住了,就跳了下去,他被太阳晒得几乎要虚脱了,此刻跳下去脚一软,差点一个踉跄。 秦为下来拉了他一把, “庞相,急什么?”庞籍不是这等性子的人啊!他这是为了啥?从他拉住秦为来看操演开始,秦为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庞籍站稳了,低声道:“交趾使者阮咸答应赔钱了……” “赔什么钱?”秦为这段时日就只顾着在家当奶爸,没空去管外交事务。 庞籍笑道:“就是以往越境袭扰大宋的损失,有五万贯啊!”秦为面色如常,正在等待赞美的庞籍愕然, “你觉着如何?”这事儿是他亲手策划的,极为得意,若是能得到大宋公认的外交第一人秦为的赞美,他觉得能给自己增加一个技能点。 庞籍擅长外交!这个可以在遴选宰辅时加分,可秦为明显没有这个想法,而是很淡然的道:“赔钱可以,但五万太少了。”庞籍想打人! 911:无灾无难到公卿 我的天,大宋对占城的态度变了么?使者不禁抬头,热情的看了赵祯一眼。 这一眼让赵祯有些瘆的慌,说道:“就如此吧。”使者告退。吕夷简看着他出去,说道:“陛下,交趾以前属于中原时,占城可是侵袭不休,比今日之交趾还要可恶。如今他们和交趾、真腊交恶,对大宋是好事,不可仓促出手,搅乱了三国之间的均势。”地缘政治是门大学问,大宋和辽国、西夏是一个均势,而交趾和占城、真腊又是另一个均势。 均势之下,局势有变,但却平稳。均势若是被打破,那就是风起云涌,血流漂杵。 赵祯点头, “朕知道,所以……秦为在家里带孩子乐不思蜀了吗?”从儿子出生之后,秦为就化身为奶爸。 他恨不能出门都把儿子带着,在这个时代,父子之间的关系再亲近也没有秦为这样的,外界对此引为笑谈。 吕夷简笑道:“据说他还亲自给孩子换尿布。”赵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觉得秦为这个二十四孝老爹真是够了。 庞籍凑趣道:“陛下,难道秦为的那个儿子有何不凡之处?”是啊!秦为这般重视,说不定真有呢! 吕夷简的话让赵祯笑了笑:“那孩子并无神异之处。”古代生孩子总是容易出现异兆,什么红日入怀,红光三日不散,香气三日不散,有凤鸟起舞,有灵猴献上祥瑞……若是出生时没弄成祥瑞,那就在小时候补上,比如说后面的司马光砸缸,这还不够,后面又斩杀大蛇,于是名声大噪。 秦为来自于后世,别说什么砸缸,那些孩子各种聪明或是神奇的表现都会被发布在网上,所以他对所谓的砸缸压根没啥好奇心。 以后的孩子比你牛多了。吕夷简看了赵祯一眼,说道:“陛下,这个……秦为并无威胁。”他觉得这是赵祯派出了皇城司的人潜入秦家去探查到的消息,就有些不满。 他吕夷简虽有些跋扈,但也是恩怨分明的好汉,秦为才将救他与水火之中,他岂能坐视秦为被密谍盯着? 想想自己每天在家做的事情都有人盯着,然后报上来,吕夷简就觉得难受,甚至是想发火。 赵祯愕然,吕夷简却开始了跋扈的表演。他上前一步,昂首道:“君臣一心首在信任,陛下这般不信任臣子,臣子知道了会如何?还有,皇城司出面去探查臣子家,这个犯忌讳了吧?先帝在时就没有过……臣请陛下好生思量,把皇城司的人撤了吧,不然人心都冷了。”qqxsnew这一番话堪称是跋扈,也只有吕夷简和王臻能这么直挺挺的说出来,关键是这话扫了陛下的面子啊! 皇帝不要面子的吗?你吕夷简这么打脸合适吗?庞籍担心的看了一眼赵祯,发现他竟然面色平静,不禁大喜。 赵祯有病,这个大家隐隐约约的都知道些,所以很少去刺激他,可吕夷简这番话却过火了。 庞籍担心赵祯会发作起来,然后歇斯底里。可赵祯看起来很平静,这代表着他的身体情况好转了许多。 “陛下的身体好了许多,可喜可贺啊!”他情不自禁的说出了这话,吕夷简也发现了这个情况,然后欢喜的道:“臣恭喜陛下……”范仲淹虽不喜欢逢迎,但这事儿关乎皇帝,也只能跟着随大流道贺。 赵祯冷冷的道:“是王臻说的。”呃!吕夷简的慷慨激昂瞬间变成了尴尬,他左顾右盼,说道:“今日的天气不错啊!很是凉爽。”这个不要脸的韩稚圭! 赵祯继续补了一刀:“人皆养子望聪明,却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首诗一出口,吕夷简不禁赞道:“好诗,好诗!”这首诗文采不显,但通篇都是怜子之心,让人心生温柔。 庞籍赞道:“看看史册,多少聪明人自作聪明,最后倒霉。或是太过聪明,掺和进了不该掺和的事里面,哎!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陛下这首诗说到臣的心里去了。”大家想起赵祯前半生跌宕多舛,不禁都有些感悟,若是当年赵祯不聪明,那么他就会少许多烦恼,也不会被折腾出那些毛病来。 赵祯轻笑道:“这是秦为作的。”他满意的看到了宰辅们的面色变得越发的尴尬了,你们尴尬了,你们不舒坦了,朕就舒坦了。 这一刻他和当年的父皇生出了一样的想法。…… “秦为为何有这等感慨?”吕夷简突然觉得这事儿有些奇葩,一个年轻人竟然生出了这种颓废的感慨来,不应该啊! 庞籍淡淡的道:“想想秦丰,当年也是被赞誉为才子,可后来……” “秦丰执拗,何尝不是聪明到了极致,于是就悍不畏死的直言劝谏……”范仲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败。 当年的他也同样反对真宗那些劳民伤财的举措,可却没有秦丰那舍命劝谏的勇气的,某不如他啊! 但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不禁赞道:“陛下,若无秦为,秦丰怕是会碌碌无名啊!”赵祯点头道:“为人子者,当扬父名。”这话一出,秦为这个孝子的身份就坐实了,吕夷简等人却理所当然的赞同这话,于是这首诗就传了出去。 刘坚在御史台和苏洵商议弹劾谁,外面有人进来说道:“刘礼事,令婿最近可是又作诗了啊!” “什么诗?”刘坚觉得秦为太懒了些,是该多作几首诗词来扬名。来人笑的很是虚假:“人皆养子望聪明,却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从有那次刷了一把存在感后,刘坚在御史台的话多了些,而且话里话外都是在夸赞自己的外孙麦芽是如何如何的聪慧,一看就是状元的料子……几个月大的孩子哪里能看出什么聪慧来? 刘坚的对头不多,但看不起他的人却不少。见他显摆嘚瑟就不满,今日得了这首诗就如获至宝,用来打击刘坚。 你不是显摆自己的外孙聪明吗?看看你女婿的诗,这是啥意思?说明你那外孙不咋滴啊! “好诗。”刘坚眼睛一亮,叹道:“人皆养子望聪明,却被聪明误一生……看看那些官宦之后,小时大多被夸赞为聪明,可大了之后呢,有几个有出息的?”官宦之后,比如说晏殊的儿子晏几道,小时候也被夸赞聪明,可大了性子却执拗,不肯求人,日子过得很不如意。 “好,这个兆头好啊!”刘坚抚须微笑道:“无灾无难到公卿,秦为立功颇多,想来麦芽长大了也能承袭些官职,到了那时……那不是无灾无难到公卿是什么?哈哈哈哈!”刘坚的笑声回荡在御史台里,对头们很是沮丧,秦为立功太多,现在是论腿抵消功劳,可以后呢? “杨御史高见。”苏洵如今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所以他很能体会到这首诗的心境,而且认为这首诗的确觉得很牛笔。 刘坚只是微笑,苏洵告退,站在外面想着这首诗的蕴意。 “那个秦为,作诗作什么不好?偏生拿麦芽来作伐……”呃!苏洵听着刘坚带着怒火的声音,不禁为秦为默哀一瞬,随后刘坚就告假了,他一路到了秦家,秦为闻讯来迎,顺带还抱着麦芽。 按理说女婿对上老丈人只有挨批的份儿,可秦家却不同,秦为这个金龟婿含金量太高了,以至于刘坚有些不满,也只能小心说话。 “你那个……作的那首诗不妥当。”刘坚有些郁闷的道:“麦芽长大了自然要科举,要为官做宰。什么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是咒麦芽以后变成傻子……”呃! 秦为没想到刘坚突然杀过来竟然是为了这个。自从刘姝生产后,刘坚的态度就越来越亲切了,也不知是想弥补当年的过失,还是有别的意思。 “丈人,那只是首应景的诗。”秦为想起了当时的情况, “陛下问小婿对子女有何要求,小婿就作了这首诗。”这首诗是苏洵半生潦倒的感悟,也是大彻大悟后对儿子的期盼,却被秦为给提前弄了出来。 不过秦为不觉得苏洵还会作这首诗。如今的苏洵在御史台算是如鱼得水,宦途顺畅,还和赵允让、庞世英的关系不错,再怎么滴也不会重蹈覆辙秦为认为这全是自己的功劳,所以毫不客气的就用了。 刘坚颠了麦芽几下,麦芽就咧嘴笑了,让他不禁也笑了起来。 “陛下问又如何?这是你自家的事,和他不相干。”他语气有些没力,便转言道:“不过你这诗还是不错的,以后有空多作几首,好歹养养自己的名望。”养养名望,简称养望。 以后的王安石和司马光都这么干过。一个养望成功后登顶政事堂,掀开了波澜壮阔的革新。 另一个养望成功后,马车所到之处,人人额手相庆,觉得这个大宋总算是有救了。 古有终南捷径,今有蹲家里养望,也算是殊途同归。 910:晕倒 “老夫请了阮咸来看操演,他已经来了,就在后面。” 庞籍的话揭开了今日演武的用意,吓唬阮咸,秦为回过头去,就看到了远处的阮咸等人。 “他们的要求是什么?” 五万贯得有个说法吧,按照秦为对李日尊的理解,这五万贯没个说法就别想让他拿出来。 “让大宋水军停止袭扰。” 秦为的面色马上就变了,怒火在燃烧。 庞籍解释道:“辽人的水军不断在试探,老夫以为大宋水军应当防备北方,缓两年再去嘛。” 这个无耻的庞籍,这是想让李日尊出五万贯来买两年的和平。 “两年后怎么说?” 两年后水军袭扰交趾,李日尊铁定会派人来质询。 庞籍淡淡的道:“两年后……大宋在练兵,可练兵得有地方厮杀吧,两年后老夫会建言给交趾来一下。当年侬智高谋反,交趾人可是想出兵来着,说是帮助大宋平叛,可那心思谁不知道?以前是没法收拾他们,如今大宋兵锋鼎盛,正好拿他们来开刀!” 庞籍竟然这般凌厉? 秦为认真看着他,想看看是不是虚言假话。 庞籍淡淡的道:“老夫当年出使辽国时,辽国君臣威胁利诱,各种手段使尽,老夫可曾退让半步?” 秦为后退半步,然后拱手,“庞相威武。” 这个才是真正的庞籍,那个铁骨铮铮的庞籍。 庞籍颔首道:“你等都在尽力为大宋谋划,如今大宋兵锋渐渐锐利,老夫也能一展胸中的韬略。以往不是不想,可却不能。” 以往大宋的军队是软脚蟹,大伙儿都不敢开战。 如今不同了,军队渐渐恢复了生机,让庞籍一直埋藏着的雄心壮志渐渐浮了起来。 好啊! 秦为心中不禁欢喜,觉得对外多了一个强硬派,对大宋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他回头又看了阮咸一眼,心想阮咸若是知道庞籍的想法,怕是会吐血。 阮咸没有千里耳,当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他看到了天武军的操演,觉得有些沉闷。 “宋人操练来操练去,怎么看着没点气势,你们觉得如何?” 他不是武人,不懂里面的关窍,但他带来的随从里有武将。 “宋军极为厉害。” 武将面色凝重的道:“他们操练的如何不说,但在这等炎热天气之下,他们竟然能操练那么久,后来更是奔跑了半个时辰,就凭着这个,他们就是强军,很厉害的强军,号令一下,敢于赴险的强军。” 这等号令森严的军队最让人忌惮,所以武将刚才一直在盯着看,此刻才发现好热,真是热啊! 可阮咸却不满的道:“天气热了算什么?某也能跑半个时辰。” 交趾也有炎热的时候,可阮咸却是官员,早就不受这等苦了。 他心中不渝,就下马道:“咱们走回去!” 他想用这种方式去告诉庞籍:交趾不怕这个,别拿这个来吓唬人。 “庞相,我等告辞了。” 阮咸近前拱手,庞籍随意道:“慢走。” 阮咸大声的道:“某会从这里一直走进城中,不,跑着进去。” 他的声音很大,那些在整队的将士们有不少都听到了。 “这是想向老夫示威呢!” 庞籍什么没见过,一眼就看穿了阮咸的用意。 “交趾炎热,他们倒是能承受。” 庞籍觉得此举很无谓,可秦为却说道:“占城派也出了使者……攀相,晚些某想请他们吃饭。” 占城可是交趾的大敌,要是宋人支持他们……以前秦为说过,但交趾觉得宋人无法跨越陆地,所以当听笑话。 可现在却不同了。 大宋水军出海甚至能让交趾都城一夕三惊,已经有了远海作战的能力,若是他们和占城联手,交趾的麻烦可不小。 众目睽睽之下,阮咸扑倒在地上,这是在被暴晒了半个时辰之后,又遭遇了急怒攻心,于是扑街了。 “这人不是说要跑回城里去吗?” “这是个骗子!” 宋军的将士们顿时都笑了起来。 这便是现在的大宋将士,在胜利的鼓舞之下,他们越发的自信了。 而自信就是强军的首要条件之一。 庞籍点头道:“安北,大宋军队有了今日的模样,你居功不少啊!” 秦为心情舒畅,畅想了一下以后的北伐,不禁说道:“北望江山,期待那一日。” …… “陛下,占城使者到了。” 赵祯在打瞌睡。 天气太热,屋里弄几个冰盆,然后坐着就想打瞌睡,那种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状态真的很舒服啊! 许茂则的声音就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显得有些缥缈。 “谁?” 赵祯缓缓睁开眼睛,觉得嗓子眼里干的厉害,声音沙哑,这时候就能看出眼力见来了,边上的内侍还在发呆,许茂则已经去取了温茶来。 “陛下,占城使者来了。” 许茂则递上温茶,说道:“这时候冷茶伤身,还是温茶好。” 赵祯喝了一口茶水,嗓子里舒服多了,就微微点头,边上的内侍不禁暗自悔恨,心想某为何不抢先一步呢? 他在赵祯的身边伺候,但更多的是负责生活上的事务,不像许茂则什么都能沾手。人说没有上进心的内侍不是好阉人,他瞄着许茂则许久了。 “马上去。” 赵祯起身去更衣,许茂则自然不需去陪伴,就站在门外。 那个内侍趁机问道:“许都知,您怎么知道陛下要喝温茶呢?” “设身处地。” 许茂则只说了四个字,内侍仔细想着,就觉得妙用无穷。 “原来是设身处地的为陛下着想吗?多谢都知。” 许茂则嗯了一声,等赵祯出来后就说道:“陛下小心脚下。” 赵祯只觉得肩膀和腰都不是自己的了,酸痛的厉害。 他一边艰难下台阶,一边感慨的道:“我本以为挖了半日不会有什么,可第二天就差点起不来,今日依旧举止艰难,想到那些农户日日如此,我才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自己不干活,就不知道那活有多辛苦,我看天下的官吏每年都该下地干几日,实实在在的体验一番农户的辛苦。” 那内侍在琢磨着设身处地四个字,一直到了殿前才有些心得,几个礼房的官员在等候,见陛下来了躬身行礼。 那内侍正好想到了一招,就说道:“陛下,可令天下官吏下地干活,不去的扣了俸禄。” 他最怕的就是被扣俸禄,所以设身处地的一想,就觉得这一招不错,礼房的几个官吏愕然看着他,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每年天下官吏都要下地干几天农活,不去的还扣俸禄,这个有些过了吧。 你说那些闲的没事干的去就算了,忙碌的官吏怎么腾时间……到时候不分情由的扣俸禄,谁会服气? 赵祯没想到身边的人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他板着脸道:“滚!” 内侍傻眼了,等看到礼房官吏的面色后,就知道自己犯了错,内侍干涉朝政不是新鲜事。 比如说许茂则就偶尔会说些建议,但你别当着官吏的面啊! 大宋官员对内侍干政虽然没有明朝那么警惕,但前唐阉人能操纵皇位兴替的惨痛教训依旧还在脑海里回荡着,所以一旦出现内侍跋扈的苗头,那奏疏就会淹死赵祯。 “是许都知……” 内侍才将开口,许茂则就跪地道:“他先前问臣为何做事稳妥,臣就说了四个字……设身处地。” 赵祯的目光阴冷的盯着他,听到这四个字后,这才面色稍霁。 那个内侍面如死灰,说道:“他撒谎!” 赵祯不是赵祯,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拿了去!” 两个内侍过来,把内侍拖了出去,随即呼叫声湮灭。 赵祯看了许茂则一眼,颔首道:“你做事稳妥,朕知道。” “多谢陛下。” 赵祯这是在施恩,殊为难得。 “让占城使者来。” 稍后宰辅们先来。在看到吕夷简后,赵祯说道:“吕卿不是病了吗?” 他许了吕夷简的病假,可这人怎么就来了? 吕夷简说道:“臣请了秦为来诊治了一番,说是并无大碍,臣想着政事多,不敢偷懒,于是就来了。” 他是首相,若是告假的时间多了,权利就会被侵蚀。 权利啊! 谁愿意放弃,所以吕夷简只要能走动,就不肯在家歇息养病。 “占城使者来了。” 占城使者被带了进来,行礼后奉上礼单,这是规矩,朝贡时你必须要有所表示,一般就是本国的土特产。 “辛苦使者了。” 赵祯当然没兴趣去看礼单,使者也没指望他看。 “陛下,外臣此次来,是为了交趾的入侵……还有真腊。”占城使者看着愁容满面,“两国夹击之下,占城苦不堪言,还请陛下看在占城忠心耿耿的份上,派出援军。” 赵祯淡淡的道:“朕知道了,回头派出臣子去和你商议。” 占城使者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出了问题,幻听了……占城被交趾和真腊夹着,兵锋不利。 每每被打的抱头鼠窜,所以每次来进贡大多会顺带求援。 以往大宋方面就是出言抚慰,敷衍了事。 占城也知道大宋估摸着打不过交趾,但好歹牵制一下啊!于是贡献不断,可这次竟然要仔细的商议? 912:外交之道 秦为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算是对刘坚这个老丈人的重视。 刘姝在边上打下手,顺便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给他鼓劲。 “郎君,外面来了个什么使者的随从,哦,是占城使者的随从,说是使者请您去驿馆一晤。” 从秦为又开始家里蹲之后,孙好民就私下长吁短叹的。 郎君的上进心越发的薄弱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秦为在爆炒牛肉片,没抬头的道:“没空。” 孙好民悲痛的看看刘姝,想寻求娘子的支持,这个郎君越发的懒惰了,娘子您好歹也管管。 可刘姝现在满脑子都是夫妻之间的柔情蜜意,哪里会管这个。 这年头丈人上门了女婿做饭的官员有几个? 就秦为一个吧。 她觉得这是秦为在给自己面子,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画面:一群女人眼巴巴的等着父亲上门,然后自己的夫君却在迎接之后就开始发呆…… 只有她刘姝的夫君在厨房挥汗如雨为丈人做饭……最后那些女人在羡慕嫉妒恨中吐血三升。 很爽啊! 孙好民没办法,只得出去按照原话说了。 “我家郎君说了没空。” 他说这话时有些心虚,担心对方大怒。 毕竟是外藩使者啊! 而且占城和大宋的友谊源远流长,双方堪称是宗主国和藩属国的典范,这样的友好藩属国的使者,硬邦邦的说没空,太过分了吧。 …… “郎君,春杏就在这几日要生产了。” 孙好民来汇报工作,顺便说了这个喜讯。 “这是好事儿。” 秦为刚晨练结束,正在拉伸,闻言看了边上的段玉一眼,觉得这厮有些心不在焉的,就说道“去看看吧。” “是。” 乔风一溜烟跑了,段玉在那里暗自神伤。 当年他们二人同时进了林家,又同为林家的护院,可是乔风早早的娶了媳妇儿,甚至连二胎都有了,可自己仍旧是个光棍儿……这让他惆怅不已。 吃了早饭,刘姝就嘀咕着红楼怎么没新的内容了,还挂念着宝玉和黛玉之间的事。 秦为是真的不想写了,可媳妇抱着儿子,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好好好,这就去写一回。” 他真的想把结局改了,让贾宝玉和林黛玉成亲,然后出了贾府自立门户,贾琏一统贾府,正本清源……这样的大结局如何? 秦为觉得不错,但心中不爽,老贾家坏事干了不少,让他们得了皆大欢喜的结局,这心中不舒坦啊! 要不就让林黛玉嫁给别人? 比如说贾芸什么的,想来会很爽吧,不过读者大概会发狂,然后来寻摸作者,想捶死他。 “郎君,昨日那人又来了,还来了个自称是占城使者的男子。” 孙好民觉得自家郎君该奋发图强了,所以语气中多了些期盼。 “请进来……不妥当,让他在前厅稍待。” 秦为一脸正气的说道“为夫要出去和外藩使者商谈大事,那个红楼回头再写。” 刘姝哦了一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秦为换了身衣服去了前面,等看到占城使者时,那笑容格外的真诚,昨天这位使者派人来请秦为,却被秦为回以‘没空’…… 今日他怎么亲自来了? 孙好民觉得这位使者怕是来讨公道的,所以很是谨慎的在边上观察着,占城使者起身,目光锁定了秦为,在观察着这位负责和自己商议的年轻人。 很年轻。 至于长相在使者看来只算普通,但眼睛很出彩,一双单眼皮的眼睛,看着很温和,搭配上其它的东西,竟然有些英俊的意思。 不错的年轻人,而且笑的很真诚。 占城远在海外,来往大宋需要坐海船到琼州岛,再到广南东路,最后在南安登陆,越过梅岭去汴梁。 而且占城人对中原以北的事务压根就不关心,他们只关心大宋是否愿意支援些武器,若是肯派兵就最好不过了。 不过大宋的兵不怎么样,占城人觉得去了大抵就是混日子拖后腿的,所以觉得还是给钱给兵器最好。 使者的态度有些平静和从容,让秦为有些不解。 “这里是私宅,却不好接待贵使,去樊楼吧……小北。” “郎君,小人在。” 秦为吩咐道“使者才到汴梁,接风洗尘自然是要的,你去樊楼,包下一栋楼。” “是。” 使者有些懵逼,“那个……不敢不敢,太破费了。” 那可是樊楼啊! 汴梁城的象征之一,换后世就是网红打卡的必去地,你竟然要包下一栋楼为某接风,你当真么? “小事罢了。” 秦为起身邀请使者出发,两人在前,随从在后,一路到了樊楼时,那家掌柜已经带着伙计们在等着了。 “见过平阳公。” 掌柜欢喜的道“小人已经准备好了食材,就等着平阳公点菜。” 只要秦为夸一句他家的饭菜好,回头门槛都会被人踩破去,这就是厨神和美食家的力量。 “这个……” 使者进去就像是土包子般的,有些手足无措的尴尬,太奢华了呀! 而且伙计都是彬彬有礼的,比国中那些所谓的读书人看着还有气质,他有些嫉妒,觉得大宋真的有些天朝上国的气息。 可占城呢? 占城就是个被交趾和真腊夹在中间的倒霉蛋。 “平阳公太破费了。” 等看到十多个大碗盖上盖子被送上来时,不禁食指大动。 “某不差钱。” 秦为随口这么回答了他的感谢,钞能力发动,使者有些纠结和窃喜,这位难道是某家顶级权贵? 是了,官员就是俸禄,再有钱也有限。 而且大宋官方不可能包下一栋楼来为他接风,所以这是秦为的私人行为,这一刻他只有这个想法。 盖子揭开,里面是一些精巧的菜肴。 一顿饭吃下来,秦为因为刚吃早饭,所以没吃多少,使者却几乎把菜一扫而空。 等他发现自己吃相难看后,就摸了一下滚圆的肚子解释道:“某在国中时,一顿能吃五斤。” “那就是不够?” 秦为赞道“使者好胃口……来人啊,给使者再来一条羊腿,要肥大的,不肥大这一餐不给钱。” 使者被吓了一跳,急忙摆手道“饱了饱了……” 秦为微笑道:“使者远道而来可千万别客气,这里是大宋,好客之名谁都知道,谁客气谁吃亏。” 使者心想我再吃就得吐了,就强笑道“真是饱了。” “那使者说自己能吃五斤……” 五斤食物下肚,你那小身板不爆炸,使者矮了秦为一头,竟然敢说能吃五斤,真是颠覆了秦为的三观。 “某说错了,哈哈哈哈。” 使者被迫承认自己前面说了谎,原先从容的姿态再也见不到了。 礼房的官吏在边上一直看着,此刻他们相对一视,都觉得自己学到了一招,先用豪奢的举动来让对手放松。 随后见缝插针,找到对手出错的机会要善于利用,打下对手的气势,为后续的谈判占据上风开个好头。 果然是平阳公啊! 这些官吏恨不能跟着秦为朝夕相处,好生学学。此刻秦为起身,有两人就过去引路,很是殷勤。 使者随后起身,跟在后面,发现礼房的官吏们都在对秦为殷勤,把自己这个使者给抛在了脑后。 随后双方出现在了枢密院里,庞籍在值房外和秦为交换了个眼色,弄他! 秦为点头……小意思! 看着他进了房间,庞籍回身对手下说道“希望占城使者能挺住,好歹让老夫看到秦为失手一回。” 说完他觉得不对,就笑道“但那就代表着大宋会吃亏,罢了,看他吧。” 有官员说道“平阳公许久未曾管外事了,怕是生疏了也有可能。” 庞籍摇头:“不会,这个老夫却是信他。他虽然许久没管了,可老夫却觉得他会更狡猾,谁做了他的对手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否则被他挖坑埋了都不知道。” …… 室内摆放着两个冰盆,算是凉爽。 有人泡茶来,秦为指指边上,“你等都坐下吧。” “多谢平阳公。” 众人坐下后,秦为抬头看着使者说道:“贵使远来,带来了什么?” 使者没想到他一开头不是客套,而是开门见山,就楞了一下,然后说道:“外臣带来了占城的方物,还有一片忠心。” “那么想要些什么?”什么方物,就是土特产罢了,可占城那地方的土特产秦为还看不上眼。 这人竟然这么直接吗? 这年头搞外交的都知道要把自己的目的隐晦的说出来,而不是这么赤果果的。 “外臣希望大宋能派出援兵,帮助占城抵御交趾和真腊。” 这是客套话,占城没想过这个,觉得大宋也舍不得庞大的耗费在占城驻军。 “真心话?” 秦为却含笑问道,看着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真的。 使者心中好笑,然后认真的道“真心话。” “如此也好。” 秦为偏头看向礼部的官吏,“都记下来了吗?” “都记下来了。” 双方之间的商议自然有记录,只是秦为交代的是把每一句话都记录进去,这个让人有些不解。 秦为回过头说道“年之内,大宋会去占城,希望使者今日的话能成为大宋和占城交好的证据。” 913:大宋何时这么牛掰了? 什么!使者当即楞在原地……年内大宋会出海去占城?使者有些懵, “此事怕是得回去商议一番”他突然想起了庞籍的笑容,很是诡异,他为何那么笑? “占城可知道大宋和交趾之间的厮杀吗?” “呃……什么厮杀?”使者觉得有些不妙。秦为又换了话题, “使者先前说占城翘首以盼大宋天兵,为何还要商议?”使者的额头见汗了, “外臣……此事外臣并不能做主。”秦为的身体后仰,双手抱胸,冷笑道 “那你先前就是在哄骗秦某吗?是了,在樊楼时你说自己能吃五斤食物,后来却又说是饱了,如此反复之人,那还谈什么?我们走!”秦为霍然起身,礼房的官吏们也纷纷起身,一时间气氛紧张。 “平阳公,外臣……此事……外臣要想想。”使者被秦为一连串的攻击给弄的六神无主,但却知道不能让秦为离去,否则自己这趟就算是白跑了。 秦为冷笑道:“说话不算话,这是什么使者?某难道还得等你派人去占城问话回来?罢了,你且回去讨了真话再来。”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他独自在前,礼房的官吏们跟在他后面,气势非常迫人。 作为大宋的平阳公,在他出了这个房间之后,大宋就算是为了脸面也不会再派人来谈判。 “此事妥当,极为妥当!”使者说完这话后就坐了下来,只觉得刚才的那么一瞬,自己经历了此生最大的考验,压力大的差点就崩溃了。 这便是小地方的悲哀。在交趾还属于中原的时候,占城就和今日的交趾一般,不断侵袭着中原的疆土,贪婪的模样和交趾人并无二致。 所以秦为不可能会对他们生出同情心来,他要的是港口和补给!大宋的海洋政策已经变了,第一批海船在战船的保护下已经出航了。 海外对大规模出海的大宋会是什么反应?警惕还是露出狰狞的面孔?一旦失去补给和港口,出海的船队就像是无依无靠的孤儿,所以从在樊楼开始,秦为就在给使者下套,心理暗示一个接着一个……直至现在敲定了此事,大功告成! 秦为压住欢喜之情,淡淡的道 “贵使不需要回去商议吗?”使者苦笑道:“不必,此事国中早有讨论,占城欢迎大宋天兵进驻。”想来有大宋军队在,交趾人会多些忌惮吧,但是耗费呢? “只是耗费不小,平阳公……”占城就怕养不起大宋驻军啊!秦为说道 “此事无需担忧,大宋不会让占城吃亏。”驻军?哥要的是港口和补给,驻军不过是看守而已,你真以为大宋驻军占城的目的是为了收拾交趾? 你想的太多了。 “果真?”使者闻言不禁喜出望外。 “咳咳!”边上有礼房的官员不渝的道 “平阳公的身家……百万贯,占城不值当他花费功夫去哄骗。”这个捧哏水平不错,秦为暗自记住了这个官员,准备以后有机会提拔一番。 礼房从他秦某人掌管开始就发迹了,后续就成了沈系官员的练级衙门,几次三番,让大宋礼房的名声响彻海内外。 使者愕然, “竟然这般豪富吗?”钞能力之下,使者也要低头。 “秦某说了,不差钱。”秦为淡淡的道 “从去年开始,交趾可还袭扰你们吗?”他需要安占城人的心,让他们对大宋死心塌地,至少暂时要死心塌地,然后为水军和海贸谋求一个牢固的据点。 提到这个,使者微微昂首,矜持的道 “看来大宋还是有所察觉,从前年开始,占城整军备战,交趾人自觉不敌,已经老实了许久。” “咳咳!”秦为正准备驳斥他的言论,那个礼房的官员又干咳了两声,你这是肺痨了? 秦为有些不高兴,觉得这厮打断自己的话头,非常的不礼貌。那官员先是对秦为歉然一笑,然后对使者说道 “忘了告诉你,天圣六年,平阳公率军在西平州,遭遇两万交趾精锐的伏击……”使者明显的懵了,可见李日尊掩盖消息的本事还不错。 “两万精锐……”你莫要哄我,大宋何时这么牛掰了?但他知道这种事情没法哄,因为两万人不是两万头猪,被宋人干掉的话,消息迟早会爆出来。 但他同时也有些心悸,就急切的问道:“敢问……那两万人呢?”官员微笑道:“一部分变成了京观,就在西平州,大部分人如今在广南西路修路,贵使一路远来,可见到过吗?”使者摇头,他走的不是那条线,但他的心却在往下坠。 以前大宋被西南土着暴打一顿,让大伙儿都知道了这个庞然大物的软弱。 后来交趾人频繁越境抢掠,大宋好像也没啥办法,于是人心就散了,藩属国的进贡就越发的懒惰了,而且有些敷衍了事。 占城就是其中之一,使者记得好像有四五年没来大宋进贡了。若非如此,那些消息哪里能瞒过使者,先前他说占城整军备战吓住了交趾人,如今看来就是个笑话。 原来是交趾人被大宋一闷棍打晕了,就全神贯注的对付大宋,占城才得了平安,大宋竟然这般厉害了吗? 这时外面进来了一个随从。不顾礼节的走到了使者的身后,俯身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那个平阳公是大宋有名的强硬派,交趾被他一战灭了两万精锐,后来他力主让水军南下,直接去了升龙城,一战杀怕了交趾人,收获了数十万贯财物……”我靠! 使者震惊的抬头看向秦为。 “他还数次击败了辽人和西夏人,所到之处,京观遍地……杀人无数……”如果说击败交趾让秦为镀上了一层金的话,那么击败了西夏和辽人,让使者眼中的秦为全身都笼罩在光晕里,恍如神人。 西夏人是赫赫有名的平头哥,不管打的赢打不赢都要打,而辽国雄踞北方多年,是这块大陆的霸主。 可他们都败在了秦为的手中?使者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他还是做生意的高人,几年的功夫就成了大宋首富。”使者觉得有些悲伤,为啥别人几年的功夫就干了某一辈子都干不了的事儿呢? “他是神医,前几日刚刚治好了大宋的丞相吕夷简,还是大儒,门下学生无数……”玛的! 使者觉得自己一辈子白活了,开始还残留的一丝羡慕嫉妒恨都变成了欢喜,大宋有此人,交趾以后讨不了好啊! “平阳公,不知大宋何时派出大军啊?”他主动转换了角色,开始催促大宋出兵。 “平阳公,交趾使者来了。”这是要上演一出大戏啊,那官员目视秦为,想请示怎么处理。 秦为正色道:“都是朋友嘛,让他进来。”阮咸大步走了进来,气势很盛,但被秦为冷冰冰的看了一眼后,就赶紧转换了方向,指着占城使者骂道:“贼子也敢来欺骗大宋吗?”这是借口,但以前的交趾使者可不会去找借口,这就是被大宋打疼了之后的反应,果然还是动手才好啊! 占城使者马上起身呵斥阮咸,两人之间的温度不断升高。仟仟尛哾那个礼房官员见势不对,就走到秦为的身边低声道:“平阳公,要不叫住他们?” “为何?”秦为拿起茶杯,惬意的喝了一口。官员看了已经在挽袖子的两国使者一眼,急促的道:“怕是会动手……”秦为摇头道 “你错估了他们的休养,能被派来出使大宋的使者,那修养不说赶上秦某,至少能赶上马德禄……怎么可能打架?”呯! 话音未落,在得知交趾被大宋狠抽了一顿之后,兴奋的要爆炸的占城使者出手了,一拳把阮咸打了个踉跄。 官员愕然道:“平阳公,司马公……那是道德高士啊!”你才说他们的修养好,转眼就已经打成了乌鸡眼。 平阳公,你这是想羞辱马德禄吗?秦为干咳一声:“那个啥……今日天气燥热,火气太大了。”那两人已经抱摔在地上翻滚着,所到之处,大家都站起来避开。 ……庞籍在外面揣摩着秦为的外交手段。 “平阳公喜欢玩阴的,看似和气,实则无时不刻不在盘算着怎么坑对方……”一个官员正在分析着秦为的各种手段,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庞籍,希望能得到大佬的夸赞。 庞籍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有人说道:“平阳公道德高深,能开书院的人,怎么会阴险呢?某觉得他行事大方大气,胸怀坦荡,看着就是个豪爽之人。”呯! 房门被撞开了,两个身影冲了出来,然后又抱摔在一起,这是啥意思? 庞籍有些懵,身边的人都愕然看着刚才说话的官员,你莫不是说反话吧? 这特么交趾使者和占城使者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打起来了,你要说这里面没有秦为的事,那可能吗? 那官员老脸一红。他赶紧为自己的偶像辩护道:“他们是自己打起来的,和平阳公没关系。”这时一个皇城司的密谍来了,近前说道 “出了樊楼时,平阳公就令人去通知了交趾使者,说是占城此次下了大价钱,要请大宋驻军……阮咸就带着人急匆匆的赶来了。”这个秦为……那个官员的脸唰的一下就全红了。 914:他稳重? “好了好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秦为从里面出来了,看着很是惬意。 “还知道劝架,不错。” 庞籍觉得秦为的手段虽然有些让人头痛,但更多的是引人心情舒畅,看看在场的大宋官员,嘴角都挂着笑意,有人甚至在低声为那两个使者加油助威。 打吧! 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就好了。 “秦为不错!道德高深。” 交趾使者和占城使者出了大丑,庞籍的心情极其愉悦,于是就违心的夸赞了秦为。 “看,平阳公在劝架。” 秦为走过去劝架,不小心就踩到了阮咸的下身那里。 “嗷……” 惨叫声中,秦为喊道“快来人啊!阮使者不行了。” 他背对两国使者的随从,刚才的小动作只有大宋官员这边才能看到。 他再次不小心一脚踩到了占城使者的腰侧…… “啊……” 庞籍呆立原地,周围的官员都在看着他,庞相,这个就是你说的道德高深? “好了!” 秦为一板着脸,两个使者都消停了,然后各自被人扶起来,瞪着乌青的眼睛在对视,视力不好就别玩这个行不行? 大家都在看秦为怎么处置此事。 “占城使者远来辛苦,派人送回去,让驿馆的人请个郎中看看。” 这个是优待,难道平阳公是把我当做是自己人了? 不知道自己先前被秦为一脚差点踩断肋骨的占城使者欢喜的走了。 秦为看着阮咸,皱眉道:“作为使者,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交趾,要稳重。” 阮咸摸摸肿起的眼睛,低头道:“是。” “来,贵使请进。” 秦为笑眯眯的再次进去,阮咸犹豫了一下,回身看了一眼庞籍,庞籍含笑点头,甚至还摆摆手,示意他跟进去。 等阮咸进去后,有官员说道:“庞相刚才挥手时气度俨然,那阮咸应当折服了吧。某若是有庞相的一分本事,想来也不会这般无用。” “是啊!那阮咸刚才定然是感动了。” “庞相亲自关切他,他若是不感动就是狼心狗肺。” “他的运气不错。” 众人一阵溜须拍马,庞籍负手转身,淡淡的道:“秦为在里面,那里面就是龙潭虎穴,阮咸进去了,再出来时交趾肯定会少一些东西……老夫拭目以待。”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把秦为比喻成了饕餮,而阮咸就是自投罗网的食物,众人这么一想,就觉得刚才阮咸进去的模样分外可怜。 可阮咸却不是那么想的。 一进去他就质问道:“敢问平阳公,占城人可是在诽谤交趾吗?” 他想套出刚才秦为和占城使者之间的话来,可秦为是谁? “有事说事。” 秦为把脸一板:“还有,五万贯就想让大宋水军停止练兵,你以为自己是谁?大宋在水军的身上投入了上百万贯,五万贯算是什么?打发乞丐吗?” 呃! 阮咸没想他竟然是提起了这个。 “交趾穷困……”交趾是不富裕,不过上层却不穷,否则上次水军也不会捞到那么多钱财。 “交趾穷困关大宋何事。” 秦为露出了帝.国.主.义的嘴脸,“五万贯……水军从上次归来之后,歇息的已经够多了,船厂那边还打造出了更大的战船,战船出来了要试试,怎么试?某准备上书陛下,让水军出海去走一走,遛一遛……若是能见见血,那再好不过了。” “平阳公……” 阮咸面色都白了,当初大宋水军袭扰升龙城时,他就站在城墙上,虽看不到厮杀的场景,但那些被带回来的伤兵却告诉了他结果。 那些宋军挥舞着巨大的刀斧,人马遭遇,顷刻间变成碎片。 那些战船上有投石机,投石机投掷出无数瓦罐,那些瓦罐有的会爆炸,炸的交趾人死伤惨重。 有的会燃烧,那些魔火怎么都灭不了…… 交趾水军还在建造之中,在此之前,他们的水域就是赤果果的美人,而大宋水军就是一个壮汉。 “好商量,好商量。” 若是旁人说这话,阮咸多半要考虑一下是不是在恐吓自己。 可秦为不同,他就是大宋最疯狂的强硬派。 此人对外从不肯软弱和妥协,能用刀枪去说话的时候绝不谈判,这样一个疯狂的战争贩子,谁若是低估了他的决心,定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二十万贯!” 秦为伸出两根手指头:“若是不肯,回头某就亲率大军南下,去升龙城溜达一圈,看一看这异国风情。” 阮咸想起秦为的赫赫战功,一下就软了。 “平阳公,五万贯是和庞相说好的呀!” 庞籍可是枢密使,难道他说的话不管用? “庞相?” 秦为皱眉道:“庞相最近有些喝多了,陛下说了他的话不算数。” 你才喝多了,你全家都喝多了,外面在偷听的庞籍一脸黑线。 “二十万贯太多了,交趾没有。” 交趾是真的穷,二十万贯的话,得去折腾那些权贵才能拿出来,里面一阵讨价还价,听得庞籍苦笑不已。 国事竟然能和做生意般的说价? 在他不知道的后世,那时候的柄国重臣的存在意义就是和异族商量赔款的数额,能减少一些就是大功。 “最低十万贯,若是不肯,来人。” “平阳公。” “派人去请占城使者来,就说大宋有意和占城联手,两者从南北并进,试试能否扫平了交趾。” “钱粮好说,大宋不差钱,兵器什么的只管张口。” 秦为的声音听着很是冷酷,一声声都是逼迫,庞籍觉得自己若是阮咸的话,估摸着也顶不住了。 “平阳公,好说,好说……” 大宋一旦和占城联手进攻,交趾就可以洗洗睡了。 “十万贯!” “好说。” 阮咸大抵是破罐子破摔了,答应了十万贯的赔款。 “可大宋水军呢?” 这是他最关心的,也是交趾人最怕的。 秦为的声音听着很诚恳,诚恳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会相信他的话,“你放心,大宋水军以后练兵的地方换在北方就是了,交趾那里他们是不会再去了……当然,若是交趾不臣,非得要来挑衅大宋,水军自然会再度出击,让那些不臣者尝尝厉害。” 阮咸打个寒颤,赶紧保证道:“交趾和大宋乃是兄弟……” “兄弟?你们不配!” 秦为的霸道出乎了庞籍的预料,身边的官员遮住脸,觉得秦为太过分了,可庞籍却觉得很爽。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大宋在澶渊与辽国谈判的事,那时候大宋的官员们也和此刻的阮咸差不多,被辽人踩来踩去。 如今变了啊! 大宋竟然变了个脸嘴,变成了踩人的那个国家,很舒坦的感受。 “回去之后安心度日,让李日尊老实些,再来大宋这边袭扰,那就准备好挨揍吧。” 目的达到后,秦为连陪阮咸做戏的精神都没有,直接赶人了,阮咸面无人色的走了出来,身上全是汗水。 “庞相……” 看到庞籍后,他眼中多了喜色,想请庞籍为自己说句话。 秦为太不要脸了啊! 你庞籍先前和我谈好的五万贯,转眼就变成了十万贯。 在他看来,大宋的宰辅们都是要脸面的,说出去的话都不可能收回来。所以此事要有希望。 庞籍淡淡的道:“快回去吧,再等等……说不定就变成二十万贯了。” 阮咸愕然,觉得这个庞籍怕是个假的,庞籍对他点点头,然后走了进去。 “贵使,请吧。” 大宋的对手是西夏和辽人,可交趾人却一直在背后扯后腿,就和臭虫一般,影响不是很大,但却膈应人。 这样的臭虫突然被秦为一巴掌拍了个半死,枢密院的官吏们都觉得分外的舒坦,做事的效率也高了不少。 而庞籍也很爽。 房间里,秦为在喝茶,很惬意。 “你答应了水军不去袭扰交趾?” 庞籍说的是两年,可秦为答应的却是没有期限,这个吃亏吃大了啊! 秦为放下茶杯,说道:“李日尊不来袭扰大宋,那就和平最好。庞相,大宋需要和平,大宋要让周边感到和平的诚意。” 庞籍点点头,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嫩了点。 “这等事你该留余地,进可攻来退可守最好。” 年轻人啊! 做事还是差些火候。 秦为起身道:“庞相说的是,只是这里有件事还需要庞相的首肯。” “你说。” 庞籍心情愉悦,自然是有求必应。 “请枢密院派人去广南西路那边……记得上次缴获了许多交趾的军服和刀枪吧,广南西路那边也要操演起来才好。” “他们一直在操练。” 庞籍觉得秦为这是在指责枢密院渎职。 秦为笑道:“是啊!是操演,比如说让一部分兄弟换上交趾人的军服,然后让一些土人在场……” “你……” 庞籍指着秦为,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这是要指驴为马?” 他的目光中多了警惕:“你这个年轻人,为何这般狠毒?” 秦为这是要让广南西路的宋军演一出戏,一出交趾人袭扰大宋边境的戏,他皱眉道:“庞相,交趾是大宋的对手吗?” “当然,这些年交趾狼子野心,没少袭扰我西南边境,若交趾不算对手,那辽国都不算是对手了。” 915:抢水 “既然是对手,用什么手段去削弱他们都不为过。” 他起身走到门边,最后说道:“莫要有妇人之仁……这不是宰辅该有的东西。” 庞籍点头,心中依旧还在震惊,随后就进了宫。 “……秦为想让广南西路的军队假扮为交趾人……然后袭扰大宋,这样大宋就能师出有名,水军继续南下袭扰交趾。” 这就是栽赃啊! 庞籍觉得这样的行径太过了些。 而交趾对于赵祯来说就是个问题,让他烦恼不已。 “此事……” 他拿起奏疏,漫不经心的道:“听说晏殊在外面很是辛苦,派御医去陪着他,要看好他的身体,莫要出事……” 庞籍想吐血。 陛下虽然没给出答案,甚至神跳跃般的说到了晏殊,但这就是他的态度,此事秦为干得好,朕心甚慰啊! 晏殊是既王臻之后少有的强硬派之意,他夸赞抚慰晏殊干得好,那就是等同于在夸赞秦为。 …… 尉氏县,骄阳似火。 田野上,无数农人在看着远方,地里的庄稼低垂着头,外表渐渐有枯黄之色。 “来了……” 一辆辆大车缓缓而来,拉车的老牛气喘吁吁,嘴角有白沫,大车上全是装水的容器,各种木桶,以及坛子。 “这是我家的!你别抢!” 水车一到,那些农人就开始了争抢。 “这是我的!滚开!” 两个大汉扭打在一起,最后坛子掉落下来,水花四溅…… “别打了!” 一个老汉跺脚喊道:“有这功夫不如去拉水来!” 众人麻木的开始浇水。 勺子舀一勺水浇下去,已经出现裂缝的土地贪婪的吸吮着,瞬间那些水就消失了,土地渐渐恢复干裂状态。 再来一勺,依旧如故,一桶水全部浇灌下去,这一片田地依旧干裂……老农抬头,绝望的喊道:“没了……没了呀!” 他用水勺敲打着空荡荡的桶底,仰头骂道:“你个贼老天,为何不下雨?为何要断绝我等生路!” 农人们看着蓝天,绝望的情绪在蔓延。 “翁翁!” 一个老农重重的倒在地上,他的孙儿过去抱着他,喊道:“翁翁。” 老农牙关紧咬,好不容易撬开灌水,悠悠醒来。 “今年不行了。” 老农喊道:“别拉水了,没用,不够啊!去请人来,打井!” “咱们就在惠民河边上,能打井。” 汴梁周围的好处是水系发达,但坏处就是大家对旱灾没什么准备,以至于遭遇旱情之后,不能拿出最有效的应对办法来。 农人们没头苍蝇般的去寻人,可那些会打井的人早就被请走了,留下的只是绝望。 “咋办” 大家都有些慌,但却没有应对办法,该是乡老和士绅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找官府!” 乡老们给出了这个上千年来的标准答案。 “可官府很忙。” 官府是很忙,在旱情之前,尉氏县的官员们压根就没有准备,以至于旱情爆发后,他们束手无策。 士绅们呢? 高宅大院里依旧歌舞升平,士绅们的日子不错。 “他们早就请了打井的人,如今地里的庄稼都不愁浇灌……” 老农悲叹道:“^_^人就知道阴着请人打井……” “是啊!读书真好。” “那些打井的工匠呢?” 既然如此,咱们也打井吧。 “他们在那几家吃好喝好,说是……说是还要打井。” “打个屁!” 老农怒道:“这是卡着人手呢,逼着咱们去向他们借贷。” 这是套路,当遭遇灾荒时,就是这些士绅发财的好机会。 “咱们只要借了他们的钱,那就一辈子都还不清,最后只得把田地给了他们,全家佃种他们的地……或是全家进城寻找活路。” 在商业上,资本的积累从来都不干净。 但在民间,农业资本的积累更显得直接和血淋淋。 山高皇帝远永远都实用,那些士绅们在灾荒之际就露出了狰狞的面孔,通过高利贷来盘剥百姓。 而这一切很荒唐的被律法保护着。 是的! 在大宋高利贷是合法的…… 那些钱多的没地方投资方的都会找到放贷的头目,然后把钱投资进去让他去操作,至于怎么操作,他们只看钱。 这种人叫做钱民。 乡间的钱民就是士绅和富农,而放贷的都是些类似于泼皮的大汉,他们和官府多有勾结,不管从公从私都能让借贷者无路可走。 所以除非是活不下去了,没人敢去借贷,但现在就是绝望时刻。 “没说法,知县在县衙里享乐呢!” “真想造反啊!” “不行了,现在造反不会被招安,不会被编为厢军……” 一群农人绝望的看着县城的方向,只隐隐约约的看到几骑在疾驰而来。 “是谁?” 有人举手遮在眼上,眯眼看着,“是三骑……打头的是个年纪大的,看着听儒雅,来了,他们过来了。” 三骑疾驰而来,近前后下马。 “怎么回事?” 来人顺着田埂走进来问道:“为何没打井?” 老农看着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没工匠,不懂。” 从古至今旱灾无数,束手无策的是大多数。 “工匠呢?打井没多难,人呢?” 老农低头揉揉眼睛:“都被人请走了。” 来人眯眼看着这些农人,脑门上的青筋蹦跳了一下:“为何不去找官府?” 老农狐疑的看着他。 “官府……官府忙。” “嗯?” 来人怒了,回身喝道:“去县城,把常弭带来。” 一个随从轰然应诺,上马而去。 老农骇然道:“您是……” 常弭就是尉氏县的知县,老人家提及他时的随意,说明不是常人。 “老夫晏殊!” 晏殊站在那里,心中的怒火在奔涌。 “竟然是晏相公来了……” 老农的身体颤抖着,不禁老泪纵横,缓缓跪下,“晏相公,我等求您出手,请您为小人做主啊!” 晏殊一怔,正准备去扶老农时,那些农人都纷纷跪下。 “求晏相公为小人做主。” 包拯焦急的道:“都起来,有话好好说,老夫为你等做主。” 老农被他扶起来,抹去泪水,说道:“晏公,咱们不缺力气,可会打井的工匠都被人给请走了,咱们没办法啊!” “好,工匠老夫来解决。” 包拯回身吩咐最后的随从:“去县城,找了工匠来。” 那个随从担忧的看着这些农人,“晏相,小人若是去了……您一人在此……” “无碍!”包拯坦然的道:“老夫行事对得住良心,怕什么?速去!” 他相信这些百姓不会害自己,随从上马而去。 晏殊回身苦笑道:“可有水?” 他从出京到现在都没停歇过,一直在各地视察抗旱的事,累的浑身酸痛,若非是一股子念头撑着,站都站不稳了。 “快,给包公拿水来。” 喝的水还是有的,只是看着有些浑浊,老农一脸羞愧,可晏殊却一饮而尽,又递了碗过去。 “再来一碗。” 他连喝了两碗水,这才从马背上拿下包袱,取了一个炊饼来啃。 “晏相公,要不小人回村去弄碗汤饼吧?” 老农见他啃炊饼啃得艰难,想到堂堂宰辅竟然只带了两个人出行,这真的是委屈了自己啊! “不必了。” 晏殊吃了炊饼,又喝了一碗水,就开始询问灾情和地方处置的方法。 “惠民河的水矮了大半,河边的田地倒是还好,咱们这边的水渠都断了水……” “官府……官府……” 老农眼神闪烁,包拯叹息着摆摆手,“你不必说了。” 百姓不敢得罪官府,所以不肯说就是答案。 “一群畜生!” 尉氏县知县常弭是被晏殊的随从从后堂揪出来的,彼时他刚从乡下视察归来,热成了狗,就准备休息半天。 尉氏县的官吏几乎是倾巢出动,当看到田间和老农般的晏殊时,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来了?” 常弭几年前见过包拯,此时的晏殊看着多了些温文尔雅,让常弭心中欢喜,赶忙道:“见过晏相。” 晏殊嗯了一声,问道:“为何在衙门里?” 旱灾当头,地方官还有心思在衙门里歇凉,这本就是渎职,常弭苦笑道:“晏相,下官早上去了城外查看灾情……” 太热了啊! “打井的工匠呢?” “在这里。” 十多个男子走了过来,都是工匠。 晏殊冷笑道:“你等先前在何处?” 工匠们不敢说话,常弭说道:“晏相……” “住口!” 晏殊喝道:“滚一边去!” 常弭的脸颊颤抖一下,然后退到了边上,那些工匠面面相觑,晏殊的随从却得了消息,说道:“晏相,他们都是常知县找来的。” 这是拍马匹! 晏殊勃然大怒,喝道:“拿了常弭!” 常弭一慌,跪下道:“晏相,下官并无过错啊!” “老夫这一路所来,尉氏的灾情不是最严重的,可却是最惨的,农人在田间茫然无措时,你在何处?” 常弭张开嘴,眼皮子跳动着:“下官一直在想办法。” “你想了什么办法?” 晏殊的追问又快又急,常弭一时不能答。 “那些人为了放贷,没少向你送好处吧?” 常弭浑身一颤,说道:“下官冤枉……” 916:心胸宽广的三司使 “可要老夫派人去搜吗?”晏殊森然道:“灾情紧急,你不是急着去为百姓排忧解难,而是急着去和那些人狼狈为奸,这样的官员,杀了都不解恨。”常弭一下瘫坐在地上,但心中终究还是有些希望在:“求晏相公法外开恩,下官只是一时糊涂……”最多是发配罢了,过几年再想办法回来,优待士大夫嘛,晏殊当然知道这些事儿,他冷着脸伸手。 “可有棍子?”老农点头, “有呢,晏相公可是要解手?只是棍子刮屁股太硬,小人这里还有几张草纸没用……”晏殊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拿木棍来。”老农嘟囔着去找了木棍来,晏殊接过,转身就是一棍,晏殊没头没脑的抽打着常弭,边上的人都看呆了。 常弭在地上翻滚着,惨叫声刺耳得让一条狗都转过头去。晏殊今年也五十出头了,不年轻了,可在四十的常弭面前,他身手依旧矫健,打常弭跟玩儿似得。 他手持木棍,一路追打过去,专门冲着腿下手。 “晏相……腿快断了。”再打下去,常弭的腿怕是保不住了,于是随从终于忍不住出言相劝。 晏殊一脚踹了常弭一个滚翻,然后直腰骂道:“畜生,为官一任,不能造福百姓也就罢了,竟然还祸害,你这等官员,不死何为?”常弭躺在地上惨叫着,有人过去看了一眼,喊道:“他的左腿断了。”众人不禁担忧的看着晏殊,私下动手打断官员的腿,这事儿走到哪都是罪名,哪怕你是宰辅也好,此事也得要承担相应的处罚。 况且你还之是计相,距离宰辅你还有一线之隔,如此张狂行事,就不怕因此断了晋升之道么? 晏殊杵着木棍摇头,很是坦然的道:“无碍,秦为那边还有几条腿,大不了老夫去借一些来就是了。”啥叫借腿? 众人不解,随从放松的笑道:“是了,平阳公那边又立功了,想来能赚几条腿的功劳,到时候让他出头说说,陛下本就恨这等贪官污吏,顺势就过了。”赵祯若是听到这个消息,怕是恨不能飞过来亲手打断常弭的腿。 所以晏殊只需找个借口就能脱责。 “平阳公?”农人们有人听过秦为的名字,就介绍道:“那是少年英雄呢,年纪轻轻的就老是打胜仗,交趾和辽人,还有西夏人都被他击败过,陛下说他是名将……还有,他还是大儒,传下来的读书法子咱们这边都在用。” “他还是神医,您不是去医馆不花钱领了救心丸吗?”老农点头:“是啊,每月都能领。”说话的农人笑道:“那些就是平阳公花钱叫人弄出来的药,免费送给有心疾的人,真真的好人啊!”老农惊讶,然后双手合十。 他冲着汴梁方向虔诚的道:“小人惟愿平阳公一家世代平安……”什么世代富贵,在经历了大半生之后,自然知道平安最重要,所以老农的祈祷很是虔诚,让晏殊也暗自点头。 “打井!”晏殊挥手。农人们喜笑颜开,跟随着匠人去寻点开挖。 “晏相公,就怕晚了呀!”老农见晏殊和气,就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别担心,此次陛下听闻旱情,已经令三司准备了钱粮,稍后若是灾情严重,自然会按照人口发下来。”晏殊的话让老农不禁喜笑颜开,边上却有人质疑道:“晏相公,真的有钱粮?”老农一听就怒了,脱了鞋子拍打着质疑的农人,骂道:“这是晏相公,听说他以前是陛下的老师呢!” “陛下老师的话你都不信,你要信谁的话?”晏殊苦笑着摇头,他觉得自己这个帝师有些惭愧,他教的了帝王之道,却交不了天下人啊! 他稍微退后,吩咐了一个随从,随从一人双骑离去。随后的两天里,晏殊就留在尉氏,盯着各地清理沟渠打水井。 “晏相公真是个好官啊!”有晏殊在,地方官吏压根就不敢懈怠,几乎是连轴转。 “晏相公,又累倒了一个官员。”一口刚打好的水井边上,晏殊正在查看出水的情况,闻言皱眉问道:“如何,那人可有危险?” “没有,说是中暑了。” “废物!”晏殊冷冷的道:“老夫从辰时初就在这里盯着打井,太阳再大老夫也未曾躲避,可老夫中暑了吗?这是娇弱……官吏娇弱是什么意思?就是当惯了太平官,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和范仲淹一样……”来禀告他的是三司的随行官员,哪怕知道自家老大的秉性,可依旧有些尴尬,范仲淹做官确实是舒坦,基本上没受过什么苦。 可你也不能说他是太平官吧?老范好歹也是汴梁士林中的翘楚人物,不少文人学子争相跟随,而且老范为人正直,这是有口皆碑的。 “谁说范相公是太平官?”后面来了一群人,有人指着这边喝道:“嘿!那个老贼!……回头,让某来看看你那张恬不知耻的老脸!”打头的两人衣着讲究,气质不凡,但都阴沉着脸。 为首的这人有着漂亮的胡须,堪称是美髯公,他阴沉着脸,那胡须给他平添了几分威严。 在场的人都缓缓回头看着他们,目光中全是敬佩,竟然敢骂晏殊是老贼,还骂他恬不知耻……好汉兄,你厉害。 “味道不错。”晏殊喝了一口澄清的井水,笑道:“不过记住要烧开了才能喝,否则跑肚拉稀可要费不少药钱。”边上的人都在尴尬的笑着,晏殊脸上的笑意却缓缓收了,然后回身。 他要在地里巡查,必要时还得要帮忙干活,鼓舞人心,所以穿的是便服。 “老贼……”美髯兄指着晏殊喝道:“哪来的?”周围打井的农人有二十余人,对方来了十余人,看着气势汹汹,有些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意思。 晏殊淡淡的道:“北边来的。”对于尉氏来说,汴梁可不就在北边吗,偏东一点。 美髯熊指着他冷笑道:“回头找你算账。”他急匆匆的走到水井边,看到下面水光波动,不禁叹息道:“奈何!奈何!”农户们在交头接耳,渐渐露出了兴奋之色,有人更是在幸灾乐祸。 美髯兄走过去,用力的拍拍晏殊的肩膀,说道:“老汉,记住了,祸从口出。”晏殊默然。 老汉这个词在现在带着贬义,大抵有些老东西、老家伙的意思,美髯兄急匆匆的走了,有些声音隐约传来。 “那个老儿在哪里?去打探一番,看看他何时回京。”这群人远去,有个农人怯怯的道:“晏相公,那是咱们尉氏的豪绅梁英和黄固,都是有手段的……” “那个胡子漂亮的就是梁英,晏相公,您为何不动手?只要您说一声,小人就能打死这些人。”在农人们看来,晏殊能碾压那二人毫无压力,可他为何不动手,几骑飞速而来,却是尉氏的官员。 “晏相,隔壁村的水井已经打出水来了,那些农人正在喊着陛下万岁呢!”晏殊嗯了一声,有农人不忿,就把刚才那二人的事儿说了。 那官员顿时火冒三丈。 “晏相,只要您一句话,下官马上带人去收拾了梁英。”晏殊这两日在尉氏四处奔走,把许多在其位的官吏都比了下去,他这种身先士卒的行为得到了百姓和官吏的赞誉,呼声响彻云霄。 当然,百姓是真心实意的欢呼,而被晏殊驱赶着干活的官吏们大多在叫苦。 可没法啊!看看晏殊,人家可是坐不垂堂的宰辅,可干起活儿来比咱们还精神,这让咱们连偷懒都不忍心啊! 而且晏殊的喷子之名在京城周边广为流传,大家都觉得他刚才的举止太反常了。 “罢了。”晏殊淡淡的道:“做事情重要,老夫的个人荣辱倒是算不了什么。” “晏相高风亮节,我辈不如。”官员们拱手表达钦佩之情,而且是真心实意的,边上的农人都纷纷赞美着。 仟千仦哾 “晏相公这心胸,某看比韩公都高,这首相也能做一做。” “换做是某,方才定然要翻脸,然后让他们跪着求饶。” “所以你只能在这里种地,而心胸宽广的晏相公能做三司使。” “……”众人一阵赞美,晏殊的神色却依旧是淡淡的。稍晚,他又去了县城里,临时驻地很简单,尉氏县拨了一个小吏来伺候晏殊,见他回来就去烧水。 洗澡更衣,晏殊回到了书房。稍后他召集了随行的官吏议事。 “尉氏这边差不多了,回头咱们就准备回京。”晏殊看着瘦了些,不过精神还好。 “晏相,此次虽然旱情严重,可总算是应对及时,把损失减少到了最小,咱们三司准备的钱粮大概用不到一半,可谓是成功了。”晏殊点头,官吏们都兴奋了起来。 此次跟着晏殊出京虽然辛苦,但总算是完成了任务,回京后按照晏殊的秉性,定然是要给他们表功。 立功就是升官的资本,所以多多益善。众人一阵欢喜,有人起身道:“晏相,既然如此,那咱们可否……”他看看大家,堆笑道:“可否喝点酒呢?也算是庆贺一番。” 917:夜袭 出京以来大家都在过苦日子,别说是喝酒,在野外有时候饿的不行,恨不能认识野菜,弄些来垫肚子。 晏殊点头:“既然要喝,就放开喝,去酒楼吧,老夫请客。” 啥米? 晏相公请客喝酒,众人都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有人甚至干笑道:“晏相公,您莫不是身体不适?随行的御医就在边上,下官去请了来。” 今天的晏殊太反常了,按照他的秉性,喷口水的可能性比请喝酒的可能性更大。而且大家都听说了先前两个尉氏豪绅羞辱了晏殊,却全身而退的事儿,简直就是活久见了。 晏殊摇头,“老夫无事,你等都去吧。” 众人这才欢喜了起来,然后起身告退,大家出去的时候就遇到了风尘仆仆进来的秦为,不禁都笑了。 “平阳公可是来寻晏相的吗?” 秦为点头,然后被引了进去。 出了大门之后,有个官员一拍脑门:“某忘记带钱了。” “快去快去。” 晏殊说请客,可大家都没当回事,准备凑钱喝酒,这官员急匆匆的进去,等路过书房时,就听到了晏殊的声音。 “一个叫做梁英,一个叫做黄固,此二人务必要抓到。” “他们怎么了?” 秦为的声音听着很随意。 “骂老夫是恬不知耻的老贼。” “这是找死呢?晏相放心,某回头动手,全数拿下!” “嗯,尉氏的吏治很糟糕,老夫想着来个一锅端,所以当时就忍了,否则……” 晏殊的声音中带着煞气,大抵是恨不能剁了那两人的意思,官员听到这里,不禁打个寒颤,然后拿了钱袋出去。 “怎么才来啊!都等着你呢!” 大门外,同僚们埋怨着,官员笑着说了几句话,然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谁知道羞辱晏相公的那两个豪绅的名字?” “某知道,一个叫做梁英,一个叫做黄固。” 官员瞬间傻眼了。 什么心胸宽广……谁信谁倒霉。 晏殊这是要在尉氏县大开杀戒了。 “陛下接到了您的奏疏,紧急让某带着北伐军来尉氏,就是要动手,某陛见时,陛下气得……” 据说赵祯后来去按摩了,可见尉氏吏治的糟糕程度。 “相公们都很生气,已经准备好了接替的名册,就等着这边拿人。” “如此……等晚饭后动手。” “为何现在不动手?” 秦为喜欢兵贵神速,可晏殊却说道:“随行的官吏都跟着老夫吃了许久的苦头,该让他们享受一番,这样也能让那些人放松戒备。” 晏殊在尉氏,那些官吏和豪绅都变成了小绵羊,可见这位三司使的威慑力。 “再说,也能让那些人得意一番,让他们轻敌嘛。” 晏殊笑道:“老夫这个算不算是兵法?” “算!您歇着吧,某去厨房做饭。” 秦为出去问了御医晏殊的身体情况,然后叫人去城外传令,让北伐军暂时不进城,在外面寻找地方歇息。 …… 这个时节野外就是蒸笼,露营就是自找罪受,梁英自然不需要露营,他在自家的豪宅里摆下酒宴,请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来喝酒。 女妓在歌舞,舞姿动人,美酒佳肴在前,只需随手取用就是了,几个尉氏的头面人物在举杯畅饮,屋里的冰盆散发着阵阵凉意,让人舒坦之极。 “今日高朋满座,梁某何其幸也!” 梁英抚了一下自己的美髯,说道:“此次灾情严峻,我等也算是出人出力,为此做了不少事,虽不求闻达,不过……还得要散播一番才是,也好让人知道我尉氏士绅的胸怀。” 黄固坐在他的左手边,颔首道:“梁兄此言甚是。晏相亲临尉氏,可见朝中对灾情的重视,要让人知道咱们出人出力不甘人后才是。” 有人赞美道:“晏相运筹帷幄,不过数日间就让尉氏的旱情缓解,让人佩服之至。” 梁英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先前晏相随行的官吏们在城中饮酒,说是明日就回京,诸位看看,明日是不是送一送晏相?” “是该去送送。” 黄固正色道:“不过晏相这人向来廉洁,想来不会收什么礼物,这样,咱们弄一坛子好酒去送行。” “这个好,既能表达尉氏父老对晏相的感激之情,又能给晏相留下深刻的印象,明日我等都去。” “都去都去。” 众人举杯又喝了起来。 半醉之际,有人把酒杯一放,用手抹去胡须上的酒渍,低声道:“此次谋划全数落空了,某……心疼啊!” 气氛马上就低沉了下去,众人都是面色凝重,恍如死了老子娘。 黄固自嘲的嗤笑一声,说道:“某都已经准备好了钱财,就等着那些人过不去这一关来借贷,可晏殊……” “住口!” 梁英一脸正色的喝住了他,然后对女妓们摆摆手,“够了,你等去歇息吧。” 女妓们也不愿意知道这等事,就福身告退,等她们都出去后,梁英才皱眉道:“谨慎些,等晏殊走了再肆无忌惮也不迟。” 黄固感激的道:“多谢梁兄提醒。只是某却是深恨晏殊,此次若非是他,某定然要到手千亩以上的好地,可惜了呀!” “你才千亩而已。” 梁英的眼中多了怒色,“某此次准备把那几次村子的地都弄下来,为此和县里的几个官吏都说好了……可惜啊!” 众人一阵唏嘘,黄固冷笑着说道:“老而不死是为贼,此事算咱们倒霉……等下次机会吧。” 众人举杯畅饮,这时外面有人冲了进来。 “郎君,急事!” 来人是梁家的管家,梁英见他面带急色,就起身道:“诸位慢用,某去去就来。” 众人起身恭送。 梁英和管事去了书房,皱眉道:“淡定,某教过你们多少次了,再大的事某也能扛住,这天,塌不下来,慌什么?” 管家喘息了一下:“郎君,先前有人来说,您今日在外面呵斥了晏相公……” “嗯?” 半醉的梁英皱眉道:“某今日去请见晏殊,并未找到人,哪里来的呵斥他?这是有人在造谣,是谁说的?” 管家面色惶急的道:“郎君,是杨福……他当时在邻村,过来禀告时听到他们说了……那些村民已经把您的名字告诉了晏殊,晏殊当时说做事更重要,个人荣辱算不了什么……” 他停了一瞬,目露恐怖之色,“可是郎君,晏殊的气量可是有名的小啊!他怎会这般心胸宽广?” 杨福是尉氏官员,和梁英交好,把今日的事儿瞬间在脑海里过了一道,梁英想起了那个水井边的老汉…… 是了! 当时某叫他老贼,还骂他恬不知耻,那个老汉看着很普通,不对……他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劲,冷冰冰的。 “他说从北边来……汴梁不就是在北边吗?” 梁英只觉得浑身冰冷,说道:“赶紧备马,准备些钱财,某马上进京躲着。” 这就要跑路了? 管家心中悲凉:“郎君,要跑也是往南边跑啊,进京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快去!” 梁英啪的一下扇了自己一耳光,痛苦的道:“某的嘴……某恨不能把自己的嘴给用针线给缝住。” 稍后他带着一个大包袱悄然往后门去了。 打开后门,他牵着马出去,回身对管家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只管在家中看着,稍后那些人问,你就说某身体不适,去外面寻郎中看病,让他们在家里待着。” “郎君……” 管家心中惶急的道:“那您还是去南方吧!” 梁英摇头:“你不懂,大家都以为某会去南方,某却去了京城,谁能想到?” “郎君英明!” 梁英笑了笑,然后悄然出去。 他顺着墙边往前走,低声冷笑道:“某当然要去南方,可哪能告诉你……这便叫做虚虚实实,看谁能抓到某。” “我……”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坏了梁英,他缓缓回身,然后猛地一拳打去。 “谁?” 身后是一个年轻男子,他轻松抓住了梁英的拳头,含笑道:“某秦为,你可是梁英?” “秦为……” 英身体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嚎哭道:“某的嘴贱,某的嘴贱……” “这是知错了?” 秦为负手而立,前方出现了谢挺和牛莽。 “是,某知错了,某恨不能打烂自己的嘴……” 梁英一边说一边偷窥秦为。 “这是何苦呢?” 秦为悲天悯人的神态让梁英心中大喜,就说道:“某愿意戴罪立功……他们都在某家中喝酒。” 他不认为秦为从京城赶来尉氏只是为了收拾自己,而且他辱骂晏殊发生在今天,秦为不可能那么快赶过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晏殊准备在尉氏大开杀戒,紧急向京城求援,于是京城派出了秦为来尉氏拿人。 拿什么人? 肯定是想趁火打劫的那一批人。 “好啊!” 秦为很欣慰的拍拍他的脸,“某还以为要多跑几趟,你倒是乖巧,好。” 他往前走去,梁英心中欢喜,说道:“某愿意带路。” 秦为对走过来的牛莽说道:“打烂他的嘴。” 918:莫急,徐徐图之 梁英还在发愣。牛莽冷笑着解下连鞘长刀,猛挥刀鞘抽了过去,只是一刀鞘下去,梁英的嘴就看不出原样来了。 他张嘴喷出一口血水和许多牙齿。刚想惨叫,第二下又来了,把他的惨叫闷在了咽喉里。 里面,众人还在推杯换盏好不快意。 “梁兄呢?哪去哪?” “不知道。”黄固已经喝燃了,起身用食指指着那几个士绅,得意的道:“常知县被晏殊抓了,打断了一条腿……有人说某与他交往过密,定然会倒霉,这是嫉妒!他们嫉妒某!” “哈哈!”众人都大笑了起来,两个士绅交头接耳的嘀咕着。 “这两日黄固惶惶不可终日,怕的要死,今日听到晏殊的随行官员们在酒楼喝酒庆功,这才敢出门……” “人不要脸,百事可为……” “说的是,他黄固就是不要脸,这才挣下了偌大的家当,不过常弭完蛋了,他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士绅最在乎的就是和官员的关系,只有和官员们搞好关系,他们才能在乡间如鱼得水……黄固大抵是紧张了两日,压抑太过了些。 此刻得了浪的机会,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女伎呢?”他面色发红,喊道:“来三个……不,来五个……” “你的腰子扛得住吗?”外面一个质疑的声音传来,黄固顿时大怒,喝道:“某当年也曾包下一座青楼,彻夜狂欢……”是男人都无法容忍不行这个说法,所以黄固是真生气了。 “是彻夜枯坐吧。”这个声音很讨厌,黄固骂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飞尘到处都是,烛光灼灼,黄固戟指门外的男子,骂道:“来人,弄死他!”他这两日躲在家里,总是担心会被晏殊带人破门而入,今日算是彻底的放松了。 “黄兄……”几个士绅觉得不对劲,有人起身拱手。 “未敢问……” “某秦为!”秦为的笑容很可亲,他目光梭巡,笑道:“竟然有五人,好,省事不少,来人。” “郎君!”门外进来了谢挺,叉手待命,秦为指着黄固等人笑道:“倒是省的我再去一个一个抓了,全数拿下。” “秦为?”黄固下意识的喊道:“晏殊来了……”晏殊是想来的,可秦为以他身份为由,直接拒绝了,开玩笑,一个三司使去冲锋陷阵,万一出点儿事儿,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秦为想起自己把晏殊灌晕,然后趁机跑路的事儿,不禁有些心虚,回去会不会被晏殊抽死? 现阶段敢抽秦为的人不多,但晏殊可不管你那些,想抽就抽咋了? “某无罪,到哪里某都无罪!”大宋对待文人文官的优渥,让他们有恃无恐。 黄固叫嚣道:“某放贷怎么了?当今大宋谁不放贷?谁?若是要弄某,那就应当把放贷的人全都抓起来,否则某不服,不服!”大宋的奇葩之处不少,高利贷合法化就是其中之一。 朝中不是没想斩断这个害人的东西,可百姓穷,一遇到难关就过不去,若是借不到钱,那就是绝境,所以朝中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了王安石革新,他强硬的推行青苗法,结果在实施时却被地方官吏给弄歪了……但归根结底,所谓的青苗法,实则就是政府放贷,只不过利息低了些,在秦为看来,青苗法实则就是政府盘剥百姓。 百姓们为何要每每在青黄不接时需要借贷,因为在高赋税之下,他们每年的收获不足以支撑一年的嚼用。 也就是说,他们辛辛苦苦的忙活一年,却养不过自己和家人,只得去借贷。 这样的情况之下,在秦为看来就该改善百姓的收入,比如说提高收成,这一点他弄出了复合肥。 比如说赋税降低……这一点需要不断的博弈。大宋养了一堆官员和军队,以及各种莫名其妙的耗费,让赋税居高不下,一旦减税,那就会带来连锁反应。 官员的俸禄给不起了,军队养不起了,赏赐给不起了……一地鸡毛。但是,这个赋税一定要改,秦为眼中多了兴奋之色,他喜欢这种状态,就像是战斗前的肾上腺素飙升。 “某放贷无罪!无罪!”黄固等人被拖了出去,喊冤的声音引得村里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 “这不是黄先生么,他们怎么被抓了?” “那是梁先生。”黄固和梁英成功的会师了,在看到梁英的身上已经换了一身便服时,黄固不禁大怒,说道:“你竟然得了消息自己逃跑?呸!某与你割席断交!”梁英低着头没说话。 黄固想到两人多年的交情,就觉得不至于,于是问道:“你为何不说话?是有何难言之隐吗?说出来,别怕。咱们放贷无罪,你怕什么?”那几个士绅酒意勃发,都笑道:“正是,我等放贷无罪,怕他个鸟。”梁英缓缓抬头……靠! 这是一张看不出人型的脸,那张嘴高高肿起,和猪嘴差不多。梁英整张脸都被带着肿大,恍如被吹了气一般,而且五颜六色的,看着想不到这是人脸,大抵是怪物。 有人在惊叫,就像是少女遇到了心怀歹意的大汉般的惊恐万状。 “梁……梁兄?”黄固觉得这人大抵不是梁英,猪嘴男艰难的张开嘴,满嘴的血沫,看不到一颗牙齿。 他艰难的说了一句话,但却无声。有人从他的嘴型里猜测了一下:“他说咱们都是猪……” “梁兄别担心,我等自然会为你讨回公道。”这年头士绅一旦要拉关系,那真是无所不及,所以他们压根就不怕,梁英低下头,心中为这群蠢猪感到了悲哀。 秦为都来了,这厮心狠手辣,朝中的官员被他打断腿的不少,那可是京官,而尉氏不过是一县之地……都等着倒霉吧! 当夜,北伐军四处出击。尉氏县城门大开,有人质疑,秦为直接用旨意抽他的脸,随后全城寂静,战马的马蹄敲打着石板,发出清脆的回声。 ……前厅里,酒醒的晏殊正在和秦为下棋。 “老夫对吏治不乐观。”晏殊下了一手棋,有些沮丧。 “老夫这一路巡查过来,发现官吏中有好的,可少得可怜……大多数是得过且过,而尉氏……说句实话,老夫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在尉氏发作了,否则不会下狠手。”加上今晚的行动,整个尉氏县的官吏几乎为之一空,从京城来的官吏们飞速接手,可依旧有些磨合方面的问题。 “多弄些人就好了。”秦为下了一手棋。他觉得晏殊太过悲观, “您要知道,只要上面重视,手段得力,官吏的贪腐并不是不能控制。” “可谁会重视?”晏殊难得坦露心迹,冷笑道:“皇室标榜和士大夫共治天下,他们怎么重视?那是打自己的脸。”老赵家当年就是靠着造反上台的,所以有些心虚,加之害怕别人有样学样,于是就和士大夫们商议好了,大伙儿穿一条裤衩,从此做兄弟。 所以晏殊很悲观。秦为笑道:“您要知道,以前他们不重视,那是因为没有底气,可现在呢?”晏殊一愣:“以前……先帝就没有底气,所以隔几年就换一次宰辅,否则担心自己会失去权利……后来轮到太后掌权,虽稳住了吏治,但也是暂时的罢了……再到如今的陛下时,情况好了些,但要说底气还是不足……”秦为点点头,说道:“所以要徐徐图之才可啊,比如说咱们要解决百姓吃不饱的问题,在革新之前是不是可以弄一个复合肥出来……”晏殊一愣:“是了,如今天下人有了复合肥,每年就算是交了赋税,填饱肚子却是无虞了。这次京城周边旱灾,为何无人造反?就是因为家中的存粮多了……若是往年,百姓就要无路可走了……”秦为干笑道:“晏相公,还有个原因,厢军现在不招灾民了,所以他们造反无用,只会被流放。” “老夫说话你不顶嘴就不舒服?”晏殊一巴掌就呼了过来,秦为机灵的一低头,然后举手道:“还有个原因。” “什么原因?若是敷衍,回头打死。”秦为苦笑道:“百姓觉得有希望了。” “希望?”晏殊不解的道:“什么希望。”秦为说道:“以前的大宋,西南有侬智高反叛,有交趾在袭扰,西北有西夏人,北方有辽人……而大宋和这些对手的厮杀中多有败绩,在百姓的心中,这样的大宋朝不保夕,希望何在?”晏殊低下头,灯光照在他斑白的头发上,看着多了几分苍老。 “如今交趾败北求和,西夏数次被击败,辽人也在府州大败,这个大宋又看到了希望……”晏殊抬头,看着很快活,就像是孩子似的。 “是了,打了胜仗之后,赋税自然少了,百姓就能感受的到。打了胜仗之后,百姓就不会担心自己成为异族的奴隶,心中自然就安稳了……心中一安稳,他们就会憧憬未来……” 919:争先恐后的认罪 以前的大宋经常打败仗,每次败仗之后,一大堆耗费丢在那里要补。可朝中没钱咋办? 搜刮呗!所以百姓的日子就越发的苦了,每每听到打了败仗,就觉得自己的日子没有什么盼头,前途一片灰暗。 这样的百姓对大宋哪有什么认同感?直至大宋对外渐渐的扳回了局势,一次次大捷让天下百姓重新对这个大宋拥有了信心。 有了信心之后才能憧憬未来。 “憧憬啊!”晏殊扶着案几准备起身,秦为赶紧去扶了一把。 “你做了不少事。”晏殊拍拍他的手背,竟然露出了些慈祥之色, “那个棉花,让天下人从此不惧寒冷,你有大功。”秦为扶着他走出前厅。 前院里,那些被抓来的士绅官吏都跪在前方,看到晏殊和秦为出来,都在喊冤。 “憧憬。”晏殊的眼中多了些神彩,说道:“百姓要憧憬好日子,那官吏就该有自知之明,过过苦日子,所以……这些人要从严从快的处置了,让百姓安心,让天下官吏收心!”……处理完尉氏县的事情,秦为随即快马加鞭回了汴梁,一进城就直奔皇宫求见赵祯。 qqxδnew陛见时,赵祯见他面色发黑,大抵是一路顶着太阳来的,就问道:“爱卿辛苦了,晏殊可还好?” “还行,只是臣担心他赶路伤身,就先来了。” “好。”赵祯最担心的就是晏殊出事,闻言微笑道:“此行如何?” “尉氏那边官吏和士绅勾结,还有些泼皮亡命当打手,就等着此次旱灾好放贷……” “畜生!”赵祯怒道:“叫宰辅们来。”吕夷简等人一来,就见到了一个愤怒的帝王。 “你给他们说说。”赵祯显然气得不想说话。秦为说了此次尉氏之行的始末,提及官吏和士绅勾结,准备趁着旱灾放高利贷时,吕夷简已经怒不可遏了。 “陛下,该杀一批人了。”吕夷简杀气腾腾的建议并未得到支持。庞籍反驳道:“杀人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给陛下带来麻烦。” “没错。”这次反对的是秦为,让吕夷简很是郁闷, “你不是一直说该尊重律法,士大夫该杀就得杀吗?怎么变了?年轻人,站不稳没好处。”这是讥讽秦为没立场,墙头草,符合吕夷简的风格。 庞籍马上赞美道:“秦为越发的稳重冷静了,陛下,臣以为再过几年,就能让他担当重任,毕竟我辈老矣,还得要培育年轻人来接班才好。”赵祯点点头,觉得秦为是稳重了些, “看来你这段时日长进不小,可见有了孩子之后,这人确实是会改变。” “多谢陛下夸赞。”秦为谦虚的道:“臣还年轻,宰辅就算了吧,至少还得等十年。”我……庞籍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那里,却吐不出来,很难受,赵祯干咳一声,觉得秦为的脸皮大抵是他登基以来所看到最厚的。 十年?十年后秦为也不过是三十多岁,三十多岁的宰辅……吕夷简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你才二十七吧?” “二十八了。”秦为认真的道:“下官的生辰是二月初九……”不要脸! 三个宰辅几乎是同时在心中暗骂着。这秦为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到时候还得派人去送礼祝贺,这又是一笔钱财啊! 大抵就是被红色炸弹炸到了一样,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大好。赵祯做皇帝的时间不算长,可各种臣子也见识了不少,不管是咆哮的晏殊,还是木头人司马光,他都觉得很正常。 可秦为做的事却每每出乎了他的预料,让他觉得自己的阅历还远远不够。 “那些人可带回来了?”若说大宋是一个大家庭,那么赵祯就是家长,这个大家庭里有人在挖墙脚,这个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带来了,稍后就到。” “那么快?”吕夷简在军中待过,所以质疑道:“尉氏到汴梁一百多里地,你是骑马来的,他们步行,要到也是明日吧。”秦为认真的道:“本该是这样,可那些士绅官吏都悔悟了,恨不能马上赶到汴梁向陛下认罪,所以他们赶路就没停过。您该知道的,人若是不停歇的话,那也不慢。”大宋的战马金贵,这一路上不能太过折腾,得不时补充草料,让它们歇息。 可人却不同…… “可这是酷暑。”吕夷简觉得所谓的悔悟纯属是扯淡。 “他们真的悔悟了。”秦为这么回答,稍后有人来了,却是押送人犯的官员。 “陛下,人犯都到了。” “这么快?”赵祯觉得这个有些玄幻。 “是啊!”官员看了秦为一眼,说道:“那些人犯一路哭着喊着要来请罪,拦都拦不住,一路都在狂奔……路上倒下了大半,不治的有三人。”这种天气玩狂奔,这是发疯了吧? 赵祯起身道:“去看看。”吕夷简等人跟随,出了大殿后,吕夷简说道:“你这个全是谎言,不过能和陛下撒谎,你也算是胆大,这是准备用这个来抵消功劳吗?” “没。”秦为很老实的的说道:“晏相公打断了尉氏县知县的腿,某的功劳要给他抵债。”前面的赵祯脚步一滞,旋即说道:“打的好!”连吕夷简都赞道:“那些畜生,不杀几个就没法解气,可你先前为何又反对杀了他们?这可不是你的作风。”这是吕夷简一直不理解的。 秦为一脸纯良的说道:“吕相公,某是善良人,那些官吏士绅终究还有挽救的余地,再说了,大宋自有律法在,还有陛下在,要怎么处置他们也是律法和陛下的事,某不敢置喙。”前面的赵祯微微点头,觉得秦为算是成熟了,虽然这样的成熟代价就是失去锐气,但终归是好事。 一路到了皇城司,刚进大门,里面跪着的一群男子就发狂了。 “陛下,臣有罪!” “陛下,臣罪该万死啊!” “……”这些人感情真挚,赵祯甚至看到其中一个嚎哭出了鼻涕泡……觉悟竟然那么高? “陛下,臣罪不可赦,臣罪该万死啊!”一群官吏士绅狂奔而来,赵祯瞬间懵逼,叶双愁也很懵逼。 这群人犯被带到皇城司时,基本上都是筋疲力尽的状态,可精神却极为旺盛。 最让人奇怪的是,这些人犯在看到皇城司的大门打开后,竟然都发狂了,然后疯狂冲了进来。 进来之后有人欢呼自己跑了第一,有人欢呼自己第二,最后的那些人犯如丧考妣。 而现在这些人犯在看到赵祯后,那眼中就迸发出了狼一般的光芒,仿佛那不是皇帝,而是猎物。 “保护陛下!”叶双愁一怔,反应就慢了些,旋即就冲了过去,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众人只看到一道残影。 当先的那个人犯就是尉氏县的县丞王晓,他双手支着,谁上前想超过去就猛烈挥臂击打,一时间无人能挡。 赵祯没反应过来,吕夷简挥舞着笏板冲了过去。他一笏板抽在王晓的脸上,以为这厮定然会晕了,可谁曾想王晓却嚎哭道:“某要第一……平阳公,某今日是第一个进了皇城司……”他趴在地上,头抬着,右手前伸,看着格外的凄惨。 叶双愁赶到,单手就把王晓揪了起来,然后随手就是一扔,就像是扔稻草人般的把他扔了出去。 秦为捂着脸,不忍看王晓的惨状。 “止步!”叶双愁站在前方,那张骷髅脸当真有劝退的效果,可当十万兵。 人犯们止步,有人欢喜的道:“平阳公,小人今日在前面啊!前三十名里有小人,您看啊!” “平阳公,小人也在前面。” “他们撒谎!他们在舞弊!”一个人犯疯狂冲过来,被叶双愁一脚踹倒,倒在地上兀自在流泪喊着 “平阳公,某在前面的,可却被他们打倒了……”这人哭的极为伤心,赵祯喃喃的道:“这是怎么了?”他看向秦为, “这便是你说的……悔悟了?不,是哭着喊着要认罪。”范仲淹老眼昏花的道:“陛下,是哭着喊着了呀,臣都听到了。”吕夷简的脸颊颤动一下,说道:“你说自己是慈善人,还说这些人有挽救的余地……这是为何?”哭着喊着,这个秦为没说错。 可这些人犯看着像是失心疯了一般,而且还争论着什么排名,可见秦为在背后动了手脚。 若是今天赵祯心血来潮要亲自来看看,这事儿大抵闹不大。秦为一脸正色的道:“陛下,这些人不肯走呢,都在尉氏求死求活的,您知道的,臣是个慈善人,最是见不得这些,所以就给他们许诺,率先进去皇城司的前三十人,就按照该有的罪名处置了……”赵祯全明白了,他的右手五指不断弹开合拢,眼中难得出现了狰狞之色。 前三十人按律处置,可这样的条件还能让这些人犯在三伏天里狂奔一百多里,死了三人都没能阻止他们的热情。 那么三十名之外的人犯,自然不言而喻,要被秦为下黑手了。 920:都严惩! 吕夷简也明白了,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们这般疯狂,原来是早就被你吓破了胆啊!不错。” 他对这些人犯没有丝毫好感,若是可以,他更愿意把这些人全部拉到城门口去,一刀一个砍了。 “臣只是担心他们在路上拖延,就出了个主意,吓唬他们一下。” 秦为偷瞥了赵祯一眼,见他面沉如水,就觉得这事儿怕是不好了,赵祯觉得自己迟早会被秦为给气死,至少现在就已经半死了。 “三十名之后是什么?” 他很想知道秦为是用什么吓坏了这些人犯,让他们冒死狂奔。 范仲淹被晒得有些发晕,就随口道:“秦为这人还是不错,估摸着就是威胁吧,说是从严处置。” 赵祯看着秦为,问道:“可是这样?” 秦为干笑道:“是啊是啊!” 赵祯看到这个笑容总觉得有些心虚的味道,就追问道:“说清楚些,否则朕让皇后把果果接进宫来住半年,顺带把你家麦芽也接进来。” 这个是釜底抽薪啊! 秦为看了赵祯一眼,说道:“臣……臣说您……臣说您已经被气坏了……” 他说不下去了,在赵祯满头黑线的情况下,他也不敢再说。 “朕今日若是不来,就被你给蒙蔽了……” 赵祯的脸上没有多少真怒,只是秦为真的是太过分了些,把这些官吏和士绅们当做是狗耍了一通。 从尉氏到汴梁,想必这一路有不少人都在围观,这些人名声扫地,官吏士绅的名声也跟着扫地。 想到那些官员士绅会兔死狐悲的伤感唏嘘,朕咋就有些…… 高兴! 心情一爽,赵祯就露出了微笑,问了一个人犯:“秦为说三十名之后怎么处置?” 人犯抬头,面对帝王。 他浑身筛糠般的颤抖着:“陛下……陛下……” “说吧,朕不怪罪你。” 赵祯看到这些人倒霉,不知怎地心情就越发的舒畅了。 吕夷简叹道:“说吧,陛下在,有什么话只管说。” 人犯吸吸鼻子,说道:“平阳公说陛下被气得按摩了都,还被皇后给赶了出来……陛下一肚子的气就等着出,先到的三十人他和……” 赵祯的脸都青了,气得浑身打颤,什么叫做被气得按摩,还什么被皇后给赶了出来,那不是上次的事儿吗? 他竟然知道朕被皇后轰出来的事? 这一刻赵祯发誓自己想灭口。 那人犯看向叶双愁:“他说和叶都知都说好了,给了叶都知五万贯,前面的三十名放过,后面的全数弄个半死,然后扔到矿上去挖什么……挖煤。” 这个…… 叶双愁的骷髅脸上一直都是惨白色,可现在却多了红晕,他的双手成爪,看样子是准备和秦为拼了。 秦为啊秦为,你特么真是太缺德了呀! 什么叫做我叶双愁受贿五万贯?什么叫做后面的弄个半死扔去挖煤? 叶双愁仰头,可惜在陛下的面前不能咆哮,但他的眼睛都红了,可见真是……一言难尽啊! “叶双愁……” 赵祯叹道:“朕知道……你无需担心。” 叶双愁不会受贿,这一点他很确定,否则早就换人了。 作为密谍头子,最重要的就是站稳,若是被轻易就收买了,赵祯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都该挖了。 叶双愁咬牙切齿的道:“陛下,关键是他秦为有这五万贯,舍得出五万贯,所以臣这是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了。” 赵祯冷笑道:“回头朕就收拾他。” 吕夷简心中暗笑,觉得秦为也该被收拾一回了,宰辅们相对一视,不禁都笑了,这次看你秦为怎么找借口。 …… “秦为此次太过分了。” 今日当着大家的面,秦为的把戏曝光了。 赵祯和叶双愁气得够呛,吕夷简心中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意,但却觉得让秦为吃个小亏也是好事。 “陛下,要不……呵斥一下?” 赵祯板着脸,想起自己被皇后轰出寝宫的事儿被暴露了,那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要不还是禁足吧。” 庞籍觉得秦为最近比较享受带孩子的日子,干脆让他在家里蹲。 范仲淹却有不同看法:“西夏那边最近和辽人有些冲突,他们不敢同时招惹大宋和辽人,所以想和大宋谈和,要不让秦为去吧。” 赵祯在沉吟着。 “秦为从孩子出生之后就窝在家里,此次若非是晏殊在尉氏,想来朕也叫不动他,懒散!” 臣子太懒散了不算是坏事,可赵祯就见不得秦为如此。 “陛下,晏殊求见。” “那么快?”赵祯说道:“让他进来。” 晏殊被引了进来,殿内的君臣都被惊住了。 “你是……” 进来的是一个面色黝黑的老汉…… 若非是那身官服,绝对没人能联想到他是晏殊。 “臣……臣晏殊。” 晏殊出去那么久,整天在烈日下暴晒,整个人都变了,被晒成了黑炭的晏殊让君臣愕然,吕夷简甚至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晏殊瞪了他一眼,拿出了厚厚的账册,“陛下,臣此次出行巡查,所发现的问题都在这里……” 许茂则去拿来,然后交了上去。 …… “畜生!” 赵祯拿着账册在怒吼,疲惫的晏殊有些神思恍惚,那账册上一笔笔数据都记录着地方高利贷的现状,血淋淋的。 “无耻!” 赵祯挥舞着账册说道:“这些人和官吏勾结,灾荒让朕心急如焚,他们却是欣喜若狂。灾荒是灾难,可在他们的眼中,灾荒却是发财的好机会……” 吕夷简看了晏殊一眼,问道:“高利贷?” 晏殊点头。 “那些士绅和官吏勾结,趁火打劫,甚至是坐视百姓受灾而不顾,就等着百姓绝望之后去借贷,最后还不起……自然就只能拿了自己的田地抵债。” 吕夷简的笑容渐渐消散,眼中多了杀机:“畜生!” 宰辅为天子治理天下,为天子牧民,大家同舟共济才是王道。可现在却有人在凿船底…… 玛蛋! 你这是想把船凿沉了,大家伙一起淹死吗? “这是竭泽而渔啊!” 庞籍怒道:“这等手段狠辣,慢慢的下面的田地都到了士绅的手中,陛下,到了那时,交税者几人?” 偷税漏税是永恒的主题,只要人类还有贪婪之心,这事儿就避免不了,可这是在挖大宋的墙角啊! 范仲淹都板着脸道;“陛下,此事要杀鸡儆猴,要严惩!以为后来者戒!” 吕夷简冷冷的道:“全数赶到沙门岛去,或是去琼州也行……秦为上次不是说琼州是个好地方吗,只是瘴疠多了些,让这些人去清理,去修路。” 这个更狠,可赵祯却依旧觉得不解气。 “秦为呢?咦……” 他突然觉得不对劲,什么怪异的念头钻进来了,吕夷简也有些懵。 “陛下,秦为对他们下了黑手,三十名之后的要严惩,这个没错啊!” 是啊! 秦为没错,是在帮咱们出气。 赵祯怒道:“可他却用朕来当借口……” 那个小子,竟然用朕的私事来威胁那些人犯,太过分了呀! 范仲淹一本正经的道:“他逼着这些人犯一路狂奔,臣此刻却觉得欢喜,幸灾乐祸之极,中午定然要多吃些。” 庞籍点头:“臣也是如此。” 他们是宰辅,自然要端着架子,不好下黑手整人。 可秦为能啊!只是一个忽悠,就把这些人犯忽悠的在三伏天狂奔,还死了三个,这真是三伏天吃了一碗冰茶般的酸爽! 赵祯也觉得酸爽,但依旧有些膈应。 “严惩!” 他的吩咐马上就到了皇城司,叶双愁正在等着他对秦为的处置,却听到了这个,不禁傻眼了。 而那些人犯更是发了狂。 “某就说平阳公不会说假话吧,哈哈哈哈,你等严惩,哈哈哈哈!” “平阳公果然是信人,说严惩就严惩,这下完蛋了。” “” 叶双愁气得够呛,直接就把那前三十名的美梦打破了。 “不是说咱们能免了吗?” 尉氏县县丞王晓绝望的道:“咱们是按律处置啊!为何也要严惩?” 秦为许诺,最先到达皇城司的三十人按律处置,所以他们才会这般拼命狂奔。而按律处置的话,他们的后果不算严重,很轻。 叶双愁冷笑道:“那秦为的嘴里何时有过实话?你等愚蠢被他糊弄,那是活该,来人,都拿下,送进牢里,稍后发配。” “秦为……” 王晓绝望之下,仰头喊道:“你不得好死……” 叶双愁冷冷的道:“某也是如你这般想的,只是那厮却越活越好。” 叶双愁真的是恨得牙痒痒的,可陛下派人来传令,话里话外都没有处置秦为的意思,让他失望之极。 那小子又逃过一劫! …… 许茂则从不觉得自己会有远离汴梁的机会,所以当被赵祯派去使团里作为秦为的副手时,他兴奋的都傻眼了。 作为内侍,他失去了男人的象征,但依旧向往那些金戈铁马,以及塞外飞雪。 “看看这太阳,老许,这季节没雪,你就别想了。” 使团在西北的艳阳下缓缓而行,许茂则用手遮在眉上,眯眼看着蓝天,纠结的道:“这和汴梁没什么区别啊!” “再过去一段。” 921:金风玉露一相逢 使团再行一天,第二天转过一座山后,前方豁然开朗。 “老许,如何?”秦为指着前方问道,前方全是草原,一望无际,触目所及处皆是碧绿。 “好地方啊!”许茂则知道自己此行一是监督谈判,二是为陛下来看看西北是什么样的,他这一路上都在关注着地形民生,没空去欣赏风景。 此刻他把那些任务丢在一边,问道:“在这里可会迷路?”秦为摇头:“有某在,保证你迷不了路。” “如此……某就去了。”许茂则有一颗文艺青年的心,但却被深藏在宫中,今日看到这大草原后,他就骚动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他策马冲了出去,有随行侍卫想跟着,却被他拒绝了。文艺青年想要仰天长啸,被人听到了会觉得羞耻。 秦为笑着制止了侍卫,大家目睹着许茂则消失在前方。 “出发出发!”这里距离青涧城还有两日的路程,秦为压根就不着急,嘴里嚼着昨天买的肉干,把毡帽戴上,秦为就像是个驴友般的悠闲看风景。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有人在不远处放牧,不过规模不大,才数十头羊。 “郎君,以前西夏人得意的时候,这边都得小心。”没有敌人的日子,让谢挺觉得很难熬,而且也体现不出自己的价值来。 “现在他们得意不起来了。”秦为想起李谅祚如今的日子,不禁就笑了起来。 西夏原先是一个零散的状态,各个势力被李家人强行捏合在一起,看似强大,可内部的斗争让他们无法形成合力,再怎么发展也无法成为辽宋这种庞然大物。 历史上他们就一直在斗,和平头哥般的和辽宋斗,自己内部也在斗。李元昊实际上和赵祯差不多,都是年少继位,而且赵祯比他还惨,头顶上有个强势的女人,一个差点做了皇帝的女人。 但大宋有强大的惯性,宰辅们、重臣们都谨守着这个惯性,连刘娥也不敢轻易去触碰这个惯性,于是赵祯得以顺利掌握权力。 李元昊却不同,他心有壮志,一心想要立国称王,而他也的确做到了,只是称王容易,收复人心却难。 尤其是在经历过与大宋的两场败仗后,西夏就热闹了。而辽人显然也在盯着西夏,一旦发现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动手,只要能灭了西夏,辽人将会对大宋露出獠牙,再也不会忌惮什么。 三国就是三个点,三个点都存在时,局势才均衡。一个时辰过去了,许茂则没来。 随行的侍卫有些着急,就来请示, “平阳公,小人想去寻许都知。”秦为摇头, “不必管。”他是正使,在赵祯解除他的职务之前,此行就是他做主,所以侍卫们心中暗自腹诽,却不敢质疑。 一直到了下午,狼狈不堪的许茂则这才回到了大队。 “某只是想多看看景致。”他强作镇定的为自己辩护着,只是大口吃着干饼,大口喝着水的狼狈模样,却让秦为知道他迷路了。 “为何不去寻某?”许茂则显然是心有余悸,甚至还责怪秦为没管自己。 “传闻这里有个厉鬼,一旦发现有人落单,他就会装作漂亮的女子去诱惑,只要那人上了钩,就会被她给吸了全身的精气……最后变成了一个空空的皮囊。”远处来了两骑,却是乡兵。 他们悄然从侧面绕了过去,在后面归队。许茂则在马背上哆嗦了一下,惊讶的道:“不会吧。” “你说呢?”秦为不再说话,许茂则却有些慌,就去找人询问,没人知道这个传说,但许茂则却越发的害怕了。 “郎君,您为何要吓唬他?”谢挺觉得秦为是在恶作剧,可看他的模样不大像。 秦为低声道:“这是许茂则第一次出远门参与重大事务,他有些兴奋过头了,一路上就在询问相关事宜,甚至还指手画脚……这是人之常情,可某却不能坐视他往深渊里滑,所以就吓唬吓唬他。”权利是各式各样的,一旦许茂则尝到了甜头,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变成一个贪婪的家伙,动辄就想干涉朝政。 作为老友,秦为觉得有必要给他敲个警钟。谢挺不解的道:“那您怎么知道他和女人见面了?” “他的身上带着香味,这条路……青涧城那边需要不少女伎,他估摸着是给了大价钱问路。”秦为想到许茂则在草原上迷路,连方向都找不到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小车队,让他给钱就指路。 秦为幸灾乐祸的道:“老子叫你文青,爽了吧。”许茂则又回来了,强作镇定的问道:“秦为,此事可是真的?”秦为点头,许茂则的脸颊不禁颤抖了一下,这时候鬼神传说深入人心,而宫中的人对此更是笃信。 “那厉鬼会附在女子的身上……得手之后就会远遁。”秦为觉得自己其实不做官,不做生意,也能凭着讲故事的能力养活妹妹和妻儿。 比如说去大相国寺说书,保证能赚得盆满钵满的。哥就是那么有才,怎么办啊! 许茂则抑郁了,秦为一直等到下午宿营时,才装作关心的模样说道:“那厉鬼……兴许没来。” “你莫要骗某!”许茂则已经被弄的有些憔悴了。 “不骗你。”晚上,除去值夜的人之外,所有人都在沉睡。 “别吃某!” “救命!”惊呼声中,秦为第一个窜了出来。他衣衫不整,手中拎着黑色的长刀,左右看看, “谁?”叫喊声就是从他的隔壁传来的, “……老许?”秦为觉得自己真的造孽了。第二天早上,许茂则顶着两个黑眼圈赶路,哈欠连天。 “老许,你的梦想是什么?就是理想。”秦为看他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担心他摔下来,就提了个问题。 “梦想?”许茂则想了想, “某的梦想就是能走遍天下,看遍天下美景……”谢挺一脸不忍之色……郎君,人许茂则压根就没想掺和政事,只是好奇心重而已。 可你竟然把他吓成了这样,不厚道啊!秦为也觉得自己过分了。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歌声飘然而来,接着一支商队从侧面出现。 “就是她!”许茂则指着商队喊道,随即眸色黯然, “她是个好人。”你妹!竟然是商人?秦为开始猜测是女妓,谁曾想竟然是商队,西北需要物资,朝中每年都会砸不少钱在青涧城,商人们自然趋之若鹜。 商队领头的是一个女人,皮肤有些黑,但眼睛很亮,神色坚毅的女人。 “曾月见过贵人。”女人下马行礼,然后看了许茂则一眼。秦为颔首道:“多礼了。”女人冲着许茂则行礼, “昨日贵人擅自离去,奴担心你迷路,就派了不少人手去寻,可惜没寻到……”老许啊老许,原来你竟然是私自跑的? 秦为不知道许茂则跑什么,等看到他扭捏的模样后,不禁傻眼了。许茂则捏着衣角,低头说道:“某看你们吃饭都舍不得干饼子,所以不忍心吃……”竟然还知道怜香惜玉? 秦为心中大乐,就准备看热闹。曾月笑道:“干粮有多的,只是在这等地方不敢浪费,所以尽量节省。既然您已经归来了,如此奴告辞。”许茂则抬头问道:“你等这是要去哪?”曾月说道:“我等去青涧城。”许茂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道:“我们也是,一起吧。”使团里哪里能让外人掺和进来,秦为觉得这厮怕是昏头了。 曾月看了秦为一眼,说道:“多谢贵人,只是奴却不好打扰,告辞。”她策马回身,身后的伙计高大魁梧,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崇敬之色,这是个厉害的女人。 “秦为……”许茂则目露哀求之色:“她喜欢唱歌,你作一首词吧,啊!”这人竟然喜欢上了女人? 秦为不禁瞠目结舌,随即想起宫中结伴度日的内侍和宫女,以及那些在宫外有住所,成亲宛如正常人的高级内侍们,也就释然了。 他们虽然失去了家伙事,但男人的那种心思还在啊!许茂则大抵是忌惮秦为说的厉鬼之事,所以不敢太亲近那个女人。 但和秦为要词,显然是动心了。冤孽啊!秦为觉得自己真是造孽,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大多是期待的目光,他作的诗词很少,但基本上都是经典。 他沉吟了一下,眼中多了些惆怅之色,吟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许茂则精神一振,伸手慌乱要笔墨,秦为的目光穿过商队,看向了西北。 仟仟尛哾许茂则打马而去,一路喊道:“曾月。”曾月回身,许茂则兴奋的道:“某这里有一首词,送给你。”俗话说老房子着火燃得快,许茂则就是如此。 “什么词?” 922:一软一硬 许茂则打马回去了,曾月神色震惊的念诵着。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的眼中多了迷离,“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喜欢唱歌,喜欢诗词,所以一听到这首词之后,顿时就痴了。 “是谁作的?” 商队和使团并行,相距一里多,时隐时现。 “我去问问。” 一个伙计策马冲了过去,等到了使团侧面时,勒马问道:“敢问这首词是哪位贵人作的?” 许茂则很想说是自己,可最后却指指秦为。 谢挺得意洋洋的道:“大宋平阳公秦为。” 伙计身体一震,在马背上拱手道:“见过平阳公。平阳公在西北数次击败了西夏人,让我等商队也得了太平,今日见到平阳公,小人不胜荣幸。” 秦为颔首道:“小事罢了。” 以后一旦彻底击败西夏人,大宋的商队将会从陆路延伸过去,沿着那条故道,将汉家威严重新捡起来。 伙计回去禀告,曾月不禁赞道:“竟然是平阳公,我去问问。” 她策马过去,拱手问道:“平阳公,前阵子有人说西夏人出现在了青涧城外,我等担心会被袭扰,所以都准备了兵器,敢问平阳公,这一次可是大战吗?” 一旦大战起,商队只能自认倒霉,带着货物回去。 “不是大战。” 秦为说道:“只是来了几个朋友,大家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 “果真?” 曾月一听就乐了,那白净的牙齿在阳光下放光,让许茂则有些晕乎。 秦为点头,曾月欢喜的道:“您是名将,还是大儒,那肯定就是了,多谢。” 秦为干笑着,心想哥啥时候成大儒了,她策马跑回去,把消息说了,商队里顿时一阵欢呼。 两支人马就这么并行着,等到第二天时,许茂则基本上就摸清了曾月的情况。 “爹娘都不在了,也没有兄弟姐妹,还不想成亲,就自立门户……” 这便是女户,但大多数情况下,女户是指寡妇是户主的人家。。 “这支商队是她爹传下来的,往返于汴梁和西北……” 许茂则唏嘘道:“是个可怜的人。” 秦为知道他的心思,但不准备管。 这个世道容不下女人自立门户,看曾月的模样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否则商队早就被人吞了。 “老许,你这个老房子起火了啊!” 秦为丢下这句话,就带着北伐军冲了出去,许茂则的脸上一会儿青,一会红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曾月的歌声很动人,许茂则痴痴的听着:“不该唱给别人听啊!” 当前方出现一队骑兵时,商队马上就停住了。 谢挺放下望远镜,“郎君,是种诂!” 秦为看着前方:“等他来。” 他此刻是使者,代表着大宋的脸面,自然要矜持些,那一队骑兵发现了他们,骤然加速冲了过来。 “淡定!” 使团里有些人被这骑兵冲阵的气势吓到了,不禁勒马想掉头,这一队骑兵一直冲到了使团前方的十余步才勒住战马,显示了一番种家军的实力。 种诂顶盔带甲,在马背上拱手道:“下官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见谅。” “好说。” 秦为看了他一眼,问道:“西夏人可来了?” “已经来了。” 种诂目光扫过秦为的身后,对许茂则抱拳行礼,然后说道:“某以为当先声夺人,一去就马上见面,压住他们。” 这是趁你病,要你命,种诂的兵法还是不错。 “冲动了些。” 秦为的话让种诂的脸都涨红了。 他比秦为大了许多,出自于文武双全的种家,优越感十足。 可秦为却用上官和长辈的口吻说他冲动了些,这个让人想吐血啊,秦为是使者,他种诂能怎地,再多的意见也只能憋着。 许茂则笑道:“平阳公善于外事,陛下曾说他外事无双,想来听他的总是没错。” 这是补刀,种诂憋着一口老血说道:“是。” 他觉得秦为外事无双的说法大抵是靠谱的,但西夏人却不同,所以他提醒道:“西夏人行事不守规矩……” “某知道,他们来的是谁?” “正使没露面。” 种诂有些不满,若非是有规矩在,他绝壁敢直接闯进去,看看那个所谓的正使装什么装。 “进城洗漱之后,某马上见他。” 秦为轻磕马腹,战马冲了出去,种诂瞬间就想一刀剁了秦为,某先前建议一进城就去见西夏使者,打他个措手不及,你还说某冲动了……可你现在说啥了? 进城洗漱之后,某马上见他……不要脸啊! 种诂被气得想杀人,连许茂则都在嘀咕着。 “不要脸的家伙,真是太过分了。” 种诂听到了他的嘀咕,不禁反怒为喜,觉得和许茂则拉上关系更好:“许都知,您这一路可还好吗?” 许茂则板着脸道:“赶紧带路。” 种诂热脸贴了他的冷屁股,更是憋的不行,一路进了青涧城,入住后,秦为飞快的洗了个澡。 “西夏使者如何?” 种诂在外面等候:“我们的人通禀,他那边说恭候大宋使者。” 他依旧是顶盔带甲,看着威风凛凛,可却很累。 “那个……” 秦为指着他的盔甲问道:“那么重,不累吗?” 秦为自己试过全副武装的行军,没走几里地就累的不行。 种诂淡淡的道:“西夏人畏惧的是刀枪,所以某顶盔带甲,就是让他们看看大宋武人的风采。” 这个想法不错。 “脱了吧。” 秦为觉得种诂这人至少还是尽职的,就不想折腾他。 “为何?” “因为某不去了。” 秦为靠在椅背上,觉得酸痛的身体在唱歌。 “舒坦啊!” 秦为舒坦的想睡觉,种诂却怒了,一直忍着的怒火爆发了出来。 “秦为,你这是耍某玩吗?说好的去见使者,某的人都去通禀了,你竟然又不去,什么意思?” “别吵架啊,有话好好说。” 许茂则刚出来就看到种诂手握刀柄,目光凶光的模样,不禁不满的道:“怎的,你要杀人不成?” 又被这个阉人看到了某的不雅模样啊! 种诂号称文武双修,此刻却凶神恶煞的,实在是辜负了这个名号。 秦为说道:“先前说是要马上见使者,让你的人去通报,要的就是真实,让西夏使者真以为某要马上见他……” “你……” 种诂马上醒悟过来了。 “你这是想让他进退失据?是了,本来等着要见面,都积蓄好了气势,可你这一下却不去,使者那边憋着的劲没法发泄,这个……憋屈啊!” 他看着秦为,觉得这货真是个缺大德的。 他和秦为才见面没多久,就憋屈的想杀人了,那位西夏使者更是还没见面就被秦为摆了一道,估摸着正在想吐血呢! 这人真是让人无语。 秦为说道:“某代表的是大宋,所以理由要找好,不能丢人,就说……就说某水土不服,身体不适,改天再见吧,对了,请个郎中来给许都知看看,放出风声,就说是给某治病。” 种诂点头,摆摆手,有人就去了。 “可生病是不是会弱了大宋的气势?” 这个考虑很及时,秦为赞赏的道:“你这个很敏锐,好。” 种诂又生出了打人的想法,心想某比你大多了,你别总是用这种上官和长辈的口气和某说话行不行? “不过此时示弱不是坏事。” 秦为阴笑道:“等到见面时,某自然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强硬。一软一硬……” 他笑的很是阴险。 “一软一硬……” 种诂笑的很是尴尬,因为许茂则就在身边啊,你秦为这是想讥讽他吗?他觉得该坑秦为一下才爽。 于是种诂就叹息道:“平阳公,许都知在呢。” 老许正在想着曾月小姐姐在哪,闻言啊了一声,然后问道:“何事?” 这是个着火的老房子,种诂的媚眼算是白抛了。 秦为就此歇息了下来,只是思念妻儿和妹妹,就叫人去弄些特产,等回程时带上,稍后种诂就开始了正式汇报。 “从李元昊奇袭秦州失败开始,西夏人就有些焦躁不安,所以在府州那边他们甘愿当辽人的诱饵,眼看着大功告成,你却在后面来了一记……” 种诂看了秦为一眼,觉得这就是个老阴比,让人有些忌惮。 “此后他们对大宋的袭扰少了些,李元昊转向番人,很是攻打了一番,收拢了不少部族,势力大涨。他正准备趁势发展,可辽人却出手了,在边境屯兵,不时派出游骑去袭扰,李元昊有些慌了。” 秦为的面色不大好看,“他怕辽人,难道就不怕大宋吗?” 种诂正色道:“西夏人是不怕大宋,因为大宋不会主动攻击他们。” 秦为冷冷的道:“这是好事。” 种诂笑道:“确实是好事。” 许茂则抛开了曾月,不解的问道:“这是看不起大宋,为何是好事?” 种诂解释道:“他们不担心大宋会进攻,可大宋某一日突然发动进攻呢?” 许茂则皱眉“那就是出敌不意……” 923:大宋著名诗人 “奇袭!” 种诂点头道:“到了那时,李元昊怕是会发狂。” 轻敌思想要不得啊! “可某却更希望一步步打进去。” 秦为踌躇满志的道:“大宋怕西夏吗?” 种诂和许茂则齐齐摇头,大宋从来不怕西夏人,况且几次击败了李元昊之后,更是信心满满。 秦为铿锵有力的道:“那就堂堂正正的去击败他们。用击败西夏人来鼓舞大宋的军心民心,震慑天下!” “震慑天下……” 种诂的眼中多了异彩。他是武将,自然知道那样的荣耀。 “那时的大宋,想必能让这个天下震怖吧。真是期待啊!” 许茂则也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 青涧城就建在东山上,青涧河在边上流淌而过,灌溉着无数田地。 周围有堡寨和主城形成犄角之势,互相掩护,易守难攻。 “这里地势险要,前可攻击无定河一带,比如说绥州,进而攻占米脂……”ww 站在城墙上,种诂气度自显,指点江山,自信之极,往后他就是这么做的,一步步的打磨,瞄着横山一线…… 从此大宋在此间对西夏就形成了战略优势。 这人就是性子残忍了些,而且有些自矜什么文武双全,否则秦为会很乐意和他交个朋友。 站在城上看着周围的堡寨,安全感大增。 “那些番人放牧,看似自在,可西夏人要是来了,他们就得指望咱们开城接纳他们的牛羊,否则就会血本无归,所以招纳番人入军很是便宜。” 种诂拍着城头,心中豪情万千。 “中原的兵不行吗?” 这一路秦为看到不少军士都是番人,心中有些不解。 “不行。” 种诂摇头叹息“时日久了中原的兵都会思念家人,毫无斗志。” 这是兵制造成的后果,却没法解决。 “除非是轮换。” 这个是秦为所推崇的办法。 “枢密院不会同意。” 说到枢密院时,种诂有些不满:“这里是青涧城,不是汴梁,什么规矩都应当变一变,而不是墨守成规。” “回去某会找庞相商议。” 秦为负手下了城头,留下个呆呆的种诂。 “他说回头帮忙和庞相说话?” 秦为那么好心吗? 手下将领说道:“知城,那秦为毕竟是名将,都说是名将名将,不能顾全大局算什么名将?” “他不算名将!” 种诂嘟囔着,但眉间却多了振奋之色,内部有什么矛盾不打紧,但面对外敌时必须要抛弃前嫌,携手御敌。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种诂看着清晨的阳光从东边升起,赞道:“当年某在他的手上吃过亏,折家也是靠着他度过了危机,折继祖更是靠他成为了陛下心中的名将胚子,连一个小小的狄青都在他的手下成了不可多得的将才,否则他们如何能和种家相比?” 将门之争不只是名声,更多的是资源,你若是厉害,自然家族子弟能获得的资源就更多。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从来都不假。 所以折、种两家为了将门第一的名头争斗了许久,如今却是折家占据了上风,但秦为的一番暗示却很是大气。 只要是对大局有好处的事儿,你种诂只管说,某会为你筹谋。 “这人……竟然心胸如此吗?” 种诂微微抬头,深吸一口气,“某往日却小看了他。” 他带着众将缓缓下城。 迎面来了个军士,近前禀告道:“知城,方才西夏使团那边有人来抱怨,说是凌晨您派人去送早饭,那几个人不要脸,瞅见女人就动手动脚的,还说您是……说您是……” 种诂对犯错的手下从不宽恕,而且惩罚之狠,大抵能让文官们瞠目结舌。 种诂面无表情的道:“是什么?说!某不处罚你。” 军士说道:“说您是个色胚!” 种诂大怒,咬牙切齿的模样吓坏了军士,赶紧跪下请罪。 “去,查清楚是谁干的,某要杀了他!” 种诂真的是想杀人了。 他大步过去,那跪下的军士如蒙大赦的爬起来,一溜烟就跑了。 “去查!马上去查!” 种诂的眼中全是杀机:“一定要隐藏住消息,莫要让秦为和许茂则他们知道,否则这便是罪责。” 他有些头痛,若是没有使团在的话,他能一手把这事儿给压下去,可现在许茂则这个第一内侍也在啊! 至于秦为,他同样是半个军中人,对这等事只会一笑置之。 可许茂则不同,他是陛下的眼睛,看到什么都会回去禀告,这要是被陛下知道了,一个治军不严的名头是跑不掉的。 这对于一心想做名将,振兴种家的种诂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击,所以他必须要掩盖此事。 城中渐渐多了肃杀之气,那些军士在搜寻打听着消息,很快就有了结果。 “知城,有人看到那几人进了咱们使团的驻地!” 来禀告的军士发现种诂眼睛都红了,心想那谁……应该是秦为吧? 竟然这样坑人,也不怕知城找他拼命? 种诂压住火气:“走,看看去。” 他带着人去求见秦为,没有任何阻拦,他一路被引到了前厅,前厅里秦为和许茂则都在,还有随行的几个官员,以及两个便衣男子。 “……我等进去之后,发现西夏使团里的人大多在避开一个房间,就想办法试探,可他们随行的人机警,两次都被叫住了,正在此时有个女人出来,小人就装作色胚去调戏了一番,那些西夏人怒的不行,就顾着和小人纠缠,他就趁机看了那屋子一眼……” 另一个便衣男子说道:“郎君,那里面看着布置挺讲究的,还有些香味,小人刚想进去,就被人给拉住了。” “辛苦了。” 秦为点点头,两个便衣男子告退,出去时正好看到种诂,他的火气已经消散了,但依旧觉得憋闷。 秦为招手道:“你来的正好,早上某令人去查探西夏使团,因为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就借用了你的名义,倒是得罪了。” 种诂能说什么? 许茂则笑道:“种知城定然是深明大义的。” 种诂很想说某很愤怒,但却只能微笑:“是,小事罢了。” “西夏使团有些古怪,既然如此,那就明日见面吧。” 随后他派出了随行的礼房官员去通报消息。 …… 翌日清晨。 吃了早饭之后,秦为和许茂则就在前厅等待。 稍后有人来报:“西夏使者来了,来了不少人。” “除去使者之外,其他人都拦住。” 主场的优势可不是白给的,秦为要是不知道利用的话,那真是白瞎了那些年的义务教育。 稍后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被带进来了。 “梁兴见过平阳公。” 男子拱手,随即坐下。 男子肤色白皙,这对于西夏人来说很是罕见。 “贵使远来,国主有何话要说?” 秦为在观察着对方,觉得这人的五官长得不错,至少比许茂则帅多了,可怜的许茂则不知道自己再次躺枪,正在边上装威严。 梁兴也在打量着秦为,他端着茶杯也不喝,缓缓的道:“耶律宗真已经和太后萧菩萨联手摄政,如今辽国上下一心,大宋可担心了吗?” 秦为摇头:“在府州时,你们甘愿作为诱饵,把府州军引了出来,辽军重骑精锐趁势掩杀,可他们成功了吗?” 秦为身体微微后仰,带着淡淡的微笑,神色从容不迫,这才是一国的使者该有的气度啊! 许茂则不禁暗赞,然后学了一下。 只是他比较白胖,所以学起来不大像。 梁兴笑了笑:“那是辽人想蛊惑我们……实话说了吧,辽人当初许下诺言,一旦灭了折继闵,麟府路就交给我们,可这是二桃杀三士的计谋,我们知道……但却无从拒绝。” 许茂则大怒,刚想说话。 秦为干咳一声:“你继续说。” 梁兴看都不看许茂则一眼。 “西北艰难,我们四面皆敌,若是能拿下麟府路,此后有黄河作为天堑,这一面我们只需防备辽人就是了。所以大宋无需想我们有多大的野心,只是自保而已。” “你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秦为保持着微笑:“西北生活艰难,可黄河百害,唯富一套,你们西夏竟然说穷,那是在哄谁呢?” 梁兴低下头去,许茂则见状不禁就笑了。 “我大宋。平阳公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贵使想在他的面前卖弄什么……那不是笑话吗?哈哈!” 内侍的笑声尖利,听着很是刺耳,而且还带着那种幸灾乐祸的情绪。 秦为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觉得老许实在是太小人了,不过这样的许茂则才值得交朋友,因为他够义气! “平阳公的名声我也有所耳闻,那首人皆养子望聪明,却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在下深以为然。” “西夏竟然也知道了吗?” 秦为没想到自己的诗词竟然散播的那么广,一时间有些自得。 心想是不是再抄袭些,好歹以后和苏洵父子仨成为大宋诗坛的四大天王……诗词很多啊! 比如说老辛的就不错,还有明朝的……哥要是全抄袭了,会不会在以后的教科书上多一个头衔? 大宋著名诗人秦为! 924:他绝对挨过一刀 秦为神游物外了一瞬。梁兴笑道:“我国如今也新建了学堂,该读书的就去读书,想来数十年后,民风自然淳朴。” “是吗?”秦为喝了一口茶。他从不认为读书能让民风淳朴,但这人既然这般说,他也乐见其成。 辽人立国多年,权贵多好享受,许多东西都在跟中原学,结果越学越软,最终被金人扫入了垃圾堆。 可见读书可以,但不可丢弃尚武精神,否则你用笔杆子去和枪杆子打,这不是脑子秀逗了么? 秦为老神在在的喝茶,看着压根不在意此次谈判,时光流逝,三杯茶之后,梁兴去了一趟茅厕,回来进入了正题。 他的嘴棱角不错,张开后牙齿看着很白:“我国国主希望大宋能卖些兵器……作为回报,西夏将会和辽人来一场大战。”许茂则心动了。 要是西夏和辽人大战一场,不管谁胜谁负,对大宋的好处不言而喻。可秦为却摇头道:“不妥。”……正厅里摆放了好几个冰盆,加之外面有风,所以不热。 梁兴微笑道:“你……大宋不希望我们和辽人来一场大战吗?如此辽国再无威胁,平阳公为何拒绝?”许茂则也想知道。 “首先贵国国主没胆子和耶律宗真来一次大战,除非辽人威胁到了他的根基。”秦为很淡定的道:“其次就是兵器,说句实话,你们和番人不断在厮杀,占便宜的时候可不多。某担心最终那些兵器都到了番人的手中。”相对于西夏而言,秦为觉得形成合力的番人威胁更大,历史上他们在唐朝时就给了大唐不小的压力,以至于要陪嫁公主。 而西夏人要是成为了运输大队长,大宋的战略马上就得变了,必须掺和这场战争。 番人们居住的地方黄金险恶,大宋将士很难适应,弄不好又将会是一次好水川式的残败。 对于目前的大宋来说,那将会是一场灾难。而目前大宋正处于革新的初期,不声不响的发生了许多可喜的变化,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有决定国运的大战,否则会打断这个可喜的进程。 想想每年因为复合肥大宋要增收多少?那些农户会增收多少?农户增收就能带动手工业、商业发展,这是一个良性循环,还有纸钞的缓慢推进,这对大宋的影响是翻天覆地的。 军队也不断在改革,火药和火油弹的渐渐普及,以及水军露出了獠牙,让大宋第一次敢抬头看着外面这个危险的世界。 还有许多可喜的变化,让秦为心中欢喜的同时,也希望外界能够维持目前的局势,莫要有大变化。 仟仟尛哾 “辽人此次派出重兵囤积于边境,他们的游骑一股股的突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梁兴的声音听着就是咬牙切齿的那种,可见对辽人的恨意。 许茂则不禁说道:“辽人不但残忍,而且跋扈。”梁兴看着许茂则,说道:“许都知所言不差,辽人对大宋和西夏的威胁太大了,若是大宋和西夏联手,想来能让耶律宗真吃个大亏,岂不是更好?”许茂则这才发现自己犯规了。 这场谈判他只是捧哏的,不能发表方向性的看法,但他刚才对辽人的评价却给了梁兴口实。 某错了。许茂则歉然看着秦为,有些坐立不安。 “你想多了。”秦为一开口就让梁兴失望了。 “辽人是凶残,可西夏人也不良善,曾经你们在西北制造了多少杀戮?此刻说什么辽人凶残,抱歉,某觉着这话转过头来,对你们说也是一个样。”许茂则没想到秦为竟然会那么直接,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可梁兴却正色道:“那是过去,如今……”他迟疑了一下,秦为问道:“如今怎么了?难道西夏要保证以后不再袭扰大宋了吗?若是如此,此次某做主……兵器拿去。可一旦你撒谎,你知道的,大宋上下发誓会倾力对付西夏,至于辽人,先丢在一边。你可敢吗?”许茂则觉得两国谈判应当就和隔壁邻居谈话一样,要注重礼节,要说话客气,不能撕破脸,否则会很尴尬。 可秦为就这么逼问着梁兴,目光炯炯,神色轻蔑,压根没把礼节当回事。 不懂外交的许茂则看向了礼房的几个官员,想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出秦为这种态度是否妥当。 可那几个礼房官员都是一脸的兴奋,看模样恨不能找支笔来把秦为的一言一行,甚至是表情都记录下来,回去仔细揣摩。 难道这样才是对的?梁兴霍然起身:“既如此,我告辞。”这是翻脸了,许茂则心中大叫不好,可那几个礼房官员依旧如故,这几个是傻子吧? “好走不送。”秦为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喝茶,神色平静从容。梁兴转身出去,等他走远后,许茂则苦笑道:“这是翻脸了?” “你担心什么?”秦为喝着茶,没有离开的意思。许茂则瞪眼道:“翻脸就算是白来了,再说西夏若是能和辽人大战一场,对大宋有许多好处,为何不能答应。”秦为叹道:“某说过了,西夏不可能与辽人大战,至少现在不可能。” “为何?” “因为大宋在前进……” “什么意思?”许茂则越发的不解了。 “他们怕了。”秦为的眉间多了些兴奋之色:“不管是西夏还是辽国,他们都在看着大宋一步步的前进,他们害怕了,明白吗?” “他们害怕了?”许茂则久居深宫之中,而且又没法干政,哪里知道如今大宋的局势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再是那个弱鸡了。 “对,你要习惯大宋的变化,明白吗?”秦为发现大宋君臣对自己实力的变化不够敏锐,在决策时依旧有些保守。 一个礼房的官员说道:“如今高丽在私下和大宋联系,想全面经商,可平阳公说不能便宜了他们,暂时搁置,他们的使者一来就往甜水巷跑,只是上次被平阳公家的狗给追出了好几条街,就不敢去了。”竟然这样吗? 许茂则只觉得一种骄傲的情绪在滋生。那个官员兴高采烈的道:“连交趾如今都怕了大宋,派来使者都在祈求大宋水军停止袭扰他们。还有西夏,此次谈判就是他们害怕的明证,大宋啊!现在可不是以前的那个大宋了。”是啊! 现在的大宋可不是以前的那个大宋了。许茂则记得以前服侍赵祯时,每当遇到外事,赵祯的情绪总是不好,而且会担心。 特别是辽国和西夏两家,更是让他牵肠挂肚。可现在呢? “如今西夏使者竟然不敢威胁大宋了,某出宫时,陛下也不见紧张,还去给皇后沾蝉……”放着那些内侍宫女不指使:自己亲自动手……赵祯竟然这般浪漫? 许茂则心中欢喜,喊道:“拿酒来!”他是宫中的贵人,自然有人服侍。 许茂则想了想,问道:“此时喝酒无碍吧?” “没事,你尽管喝。”秦为说的很是云淡风轻,许茂则心情大好,等酒来了之后,就斟酒相劝。 “某白天不喜欢喝酒。”白天喝酒人会晕乎,难受。 “某在宫中难得喝一次酒啊!”许茂则此次出来算是放风,渐渐的开始放浪形骸,他举杯就干,没几下就兴奋了起来。 “秦为,某怎么觉着刚才那个梁兴不阴不阳的呢?就像是……”他喝了一杯酒,皱眉道:“就像是内侍,对,就像是内侍。” “内侍能来这里,难道他是李元昊的禁脔?想来……不对,李元昊有表嫂了,他那个表嫂据闻丑若无盐,而且凶悍无比……”他越发的兴奋了, “那个梁兴绝对不是真男人,弄不好也被割了一刀……”格叽格叽……秦为觉得好笑,抬头就看到了梁兴。 “老许,哎,老许……” “哎什么哎,某说了他绝对挨过一刀,不信脱了他的衣裳来看,若是有家伙事,某就在青涧城不走了,哈哈哈……嗝!”梁兴就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背后说人坏话竟然被当场抓包,真的很尴尬啊! 许茂则干咳一声,说道:“某喝多了。”他这不要脸的模样有些苏洵的风范,秦为觉得回京后,可以让他们两个接触一下,随即双剑合璧,纵横京城。 梁兴走了进来,神色已经完全变了,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嘴唇紧抿,目光转动间竟然有些威势。 “我想单独和平阳公说说话,可否?”许茂则刚才说自己喝多了,外交场合自然只能离去。 他懊恼的道:“某还是能再喝一点的。”梁兴只是看着秦为,目光中多了挑衅之色:“平阳公人称名将,更是文武双全,可面对我……竟然怯了吗?” “你无需用什么激将法。”秦为淡淡的道:“都出去吧。”几个官员都有些无语,心想你才说梁兴是激将法,可随即就让我们离去,这是中计了还是顺水推舟? 许茂则出去前冲着秦为眨眼,一脸坚毅的模样,暗示有危险就喊一嗓子,他老许绝壁会第一时间冲进来。 925:她没有喉结 老许还是够意思!等他们出去后,梁兴坐下,腰杆笔直的就像是一根木棍。 “耶律宗真正在操练军队,目标不是草原那些散落的部族,你知道的,那些部族也不可能用大军去镇压,所以他们的目标只能是大宋。” “为何不能是西夏呢?”秦为的声音低沉,目光中多了玩味。梁兴冷冷的道:“西夏不是他们的目标,就算是,那也是在收拾大宋之前清理后患。所以他们若是攻打西夏,接着就是大宋,我告诉你这个并非是蛊惑什么唇亡齿寒啊,我只想说……联手吧,咱们两家联手应对辽人。” “你不去做说客可惜了。”秦为说道:“而且你还习惯骗人……你骗人时眼睛都不眨,看似很真诚……忘了告诉你,在大宋,秦某是外事第一人,陛下都要听取某的看法……你对三国之间的分析在以前没错,可如今却错了,知道为何吗?”梁兴有些意外,但依旧倔强的点头:“你说。”秦为说道:“因为大宋一直在不断强大,西夏以前不断袭扰大宋,大宋好似束手无策。好水川之战后,西夏人战意沸腾,对大宋作战总是自信满满,是的,那个时候你们自信满满,可如今呢?” “你们败了,被大宋多次击败,秦州之战,李元昊亲率骑兵突袭,结果如何?原州一战,秦某率军击溃李元昊,让他只能狼狈逃窜……府州如何?在府州,你们和辽人勾结在一起,依旧被秦某击败……你觉着这样的大宋需要和西夏联手吗?”梁兴面色铁青,摇头道:“是了,我忘记了你们连辽人都击败过。” “那么你还想要什么?”梁兴抬头,眼中有软弱之色:“可辽人是我们共同的对手。” “没有永远的对手,只有永远的利益。”秦为说完就端起茶杯,微微低头喝着。 梁兴眼中全是震惊之色,喃喃的道:“没有永远的对手,只有永远的利益……平阳公此言一出,我却是受教了。”他起身,拱手道:“多谢平阳公指点。”这是个很坦荡的女人。 “李元昊看到你对某行礼,可会嫉妒吗?”梁兴掀翻了案几,那些茶杯茶壶都冲着秦为飞了过来,秦为早有准备,拿起脚边的一块铁板挡在身前。 “秦为,某来了!”许茂则实现了自己的诺言,第一个冲了进来,直接扑向梁兴,梁兴灵活的避开,许茂则直接扑街……许茂则直接扑空摔倒在地上,再起来时,估摸着是摔到了胸脯,不时用手揉着。 “无事。”秦为放下铁板,说道:“老许,输给她你不冤。”许茂则不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梁兴拱手道:“得罪了。”秦为说道:“她没有喉结……”许茂则下意识的摸摸咽喉,然后讶然道:“女的?”梁兴皱眉道:“此行我想问问大宋,是选择西夏还是辽人作为对手。” “现在大宋没有对手。”秦为很坦然的道:“大宋自己的事情非常多,没空,也没那精神。当然,若是谁要挑衅一番,那大宋自然不会退缩半步。”梁兴看着他,狭长的眼睛里多了些释然:“这话可准?”秦为打个哈哈:“某现在是代表着大宋,岂能信口雌黄。”梁兴拱手:“知道了,告辞。” “不送。”先前送梁兴出去的礼房官员满脸羞红的拱手,没说一句话,但那意思到位了,若是再让梁兴返身回来,下官自尽。 等梁兴走了之后,许茂则这才坐下,揉着胸口道:“就这么谈完了?” “是啊!”秦为在思索着刚才和梁兴之间的对话。 “就那么简单?什么都没达成,这就完了?”许茂则觉得秦为是在渎职。 “已经达成了。”秦为打个哈欠:“她说西夏最近会和辽人动手,顺带想收拾一下番人,却担心大宋会趁火打劫。某说大宋没兴趣管这些烂事,让他们使劲打,大宋就在边上蹲着喝茶,心情好就顺带弄个烧烤什么的。”许茂则有些懵:“某怎么没听出来呢?” “你再仔细想想。”秦为又打了个哈欠,他竟然有些认床,这两天都没睡好。 反而是赶路的时候没问题,倒床上就睡着了。许茂则仔细回想了一遍,叹道:“你们这前面全是试探啊!后面云山雾罩的说了一通,确实是这样,可两国大事竟然就那么简单的说了?” “你以为呢?”许茂则以前一直在宫中,整日服侍陛下,所以对这些细节压根都不了解。 许茂则赞道:“你应对的有礼有节,让他们去打,大宋不管,就旁观完事。” “呃!这只是忽悠她的。”秦为觉得许茂则想干政大抵是不成了,因为他在许多方面就是个菜鸟。 “哄骗……这个……”许茂则有些纠结的道:“这两国交往,哄骗不大好吧?” “两国交往本来就是谎话连篇。”秦为干脆给他上了一堂国际关系课:“双方压根就没有盟约,并未形成于文字,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定然也是如此。而且她来此谈判只是想让大宋安心,把目光转向辽人那边……示弱懂不懂?她就是来示弱的。” “懂了。”许茂则说道:“她来示弱,大宋若是得意,自然就会忽略了西夏,然后他们趁机该干嘛干嘛。” “对头。”秦为惬意的道:“可惜她遇到的是某,什么示弱……当年某装孙子时,她还是……”秦为觉得这话不对劲,前世他装孙子,那时的梁兴怕是骨头都朽烂了。 “你果然不是好人。”许茂则觉得秦为此刻分外的陌生,连句真话都没有,秦为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 许茂则突然问道:“这个女人……她是谁?”秦为回想着梁兴,幽幽的道:“西夏梁家的女儿,你说她是谁……”许茂则缓缓回身,看着自己先前扑街的地方。 “李元昊的皇后?” “你说呢?”……出了驻地,梁兴站在外面,手下蜂拥围着她,有人在低声问情况。 “那个秦为很难缠。”梁兴冷冷的道:“不管我示弱还是什么,他都像是在看把戏。” “那岂不是失败了?” “并未失败。”梁兴说道:“我们来此的目的就是想告诉宋人,我们要和辽人动手了,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会不会趁火打劫?” “不会。”梁兴很冷静的道:“西夏对于宋人而言就是不结盟的盟友,失去了我们,宋人就会直面庞大的辽国铁骑,秦为不疯,所以说宋人这几年很忙,也就是说,他们这几年压根就没准备大战,所以……此次交涉之后,宋人不会趁火打劫,只会看热闹。”此行算是成功了,可梁兴却高兴不起来。 “那个秦为据闻文武双全,可他竟然在脚边放了块铁板,胆小如此……让人耻笑,不屑与他为伍。”她是没见过秦为插钢板在身上的场景,否则定然会把秦为当做是懦夫。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梁兴听到这里不禁就痴了。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唱歌的女人策马而过,歌声很低,更像是喃喃自语。 “好词!”梁兴追了上去,问这个脸色微黑的女子, “是作的这首词?”女子说道:“是平阳公秦为。”梁兴讶然道:“竟然是他吗?也是,他这等大才……自然能做出这等词来。”梁兴伸手摸了摸脸庞。 她不过才二十一岁,哪怕经历了许多,可少女的种种梦想却依旧残留着。 在西夏时她把这些梦想都压得死死的,可这里是青涧城……梁兴不禁赞道:“这等大才,心胸却不一般,定然有无数诗情画意,让人忍不住想与他细细交谈,品茶论诗……”随从们一头黑线,心想你先前才说秦为是个胆小鬼,还说不屑于和他为伍,现在又夸赞他是大才,还想和他品茶论诗……这是怎么了? 回到住所后,梁兴吩咐道:“口渴,去弄茶来。”侍女上来,不满的道:“娘娘,那秦为竟然都没给您奉茶吗?真是不知礼节。” “他给了,我没喝。”梁兴的腰杆依旧坐的笔直,凤目微眯:“我从小不说锦衣玉食,可好歹也算是条件优渥,见识过各色人等,自信能压制住他们,可在面对秦为时,我却找不到一丝缝隙……就像是龟,让我无从下手……”侍女讶然道:“兴庆府那边流传着他的几首词,奴都会呢。那些将士提到他都会咬牙切齿,恨不能杀了他,这样的人,奴以为会是不怒而威呢。”侍女想到乌龟躲在壳子里,无懈可击的模样,不禁就笑了。 “你笑什么?”梁兴皱眉,不悦的道:“我能说他,那是因为我面对过刀枪箭雨,你也敢嗤笑他吗?无礼,出去!” 926:赴宴 侍女面色煞白,躬身告退。 两个男子进来,行礼后说道:“娘娘,宋人既然不会趁火打劫,那咱们和辽人之间是否就要开始了?” 梁兴点头道:“就在先前,快马已经往兴庆府去了,辽人跋扈,对我们来说就是悬于头顶之利剑……兴庆府的那些权贵都在瑟瑟发抖,百姓都在瑟瑟发抖,怎么办?” 外面的随从们停住各自的事情,齐齐看向房间。 “要勇敢!” 梁兴起身,目光冷厉:“不要怕什么,辽人若是赶来,咱们拿出玉石俱焚的勇气,看看谁更怕死。打!他们只要敢招惹我们,那就打。当我们感受到了威胁时,那就打,主动打。” 一串杀气腾腾的词句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所有人都心悦诚服。 “我们身处西北,荒凉,没有资源,周围有辽人,有宋人,还有高处的番人,这些无时不刻不在威胁着咱们,要想活下去,那就要厮杀,无时不刻不在厮杀。让百姓,让将士们习惯这等厮杀,让敌人惧怕这等厮杀……如此,我们才能昂首,才能和那些敌人平等相处,并肩而立……” “娘娘英明。” 梁兴缓缓走出房门,看着外面的随从,说道:“此次我来此,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在兴庆府要面对的对手太多,他需要一段安静的时日来处置国中的事务,如今我们得到安静……” “多亏了娘娘的筹划,否则此次我等定然是无功而返。” 梁兴的眼中多了些不明之色,好像是兴奋:“我很喜欢这样的事务,这会让我觉着自己在为陛下做事……不过此次要感谢秦为,去个人,就说我请他来吃用饭。” “呃……娘娘,这不妥吧?” 这个很不妥啊! 梁兴冷冷的道:“没什么不妥。我出来时就没把自己当做是女人,去吧。” 稍后秦为就来了,院子里有一堆篝火,一只全羊被架在上面烧烤,香味四溢。 “平阳公请。” 梁兴换了一身衣裳,说话间多了些柔和,秦为看了她一眼,然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梁兴诧异的道:“平阳公这是在惧怕什么?” 这个女人无时不刻的不在想着压制住对手,让秦为觉得很无趣。 “某有了妻子,所以和外面的女人在一起时,要避嫌……听说你祖上也是汉人,该懂的吧?” 梁兴的面色微变,冷笑道:“你这是在讥笑我和陛下之间的亲事吗?” 这年头家族联姻是常态,梁家与李家世代都有姻亲,几代过后甚至都成了近亲,这事儿确实是有些膈应。 不过大家族联姻向来如此,若没有梁家的势力,李元昊也没那么容易立国。 “某没那么闲。” 秦为拿起小刀,熟练的割下一块肉,蘸了一点盐就吃了。 “很香,你们那边的盐味道不错。” 西夏产好盐,可大宋这边却时常禁榷,导致他们拿着好东西换不到钱。 “只要你们想,西夏就能源源不断的把盐运送过来。” 梁兴突然笑了起来,看着分外妩媚。 “哎!这是何苦呢?” 秦为起身道:“女人家不能太争强好胜,顺带问一句,你那表兄如何了?” 他拿起毛巾擦擦手,微微颔首,然后走了出去。 这人前面说他没那么闲,不想关注什么表嫂和表弟的事儿,可一转眼又提了出来,当真是言而无信。 “这人怎么能那么不要脸呢?” 边上的人面面相觑,觉得大宋有这等不要脸的官员真的是个异数,梁兴突然一脚踢翻了烤架,火焰骤然炸起,油脂四处飞溅…… “娘娘……” 众人心中惶然,赶紧过来收拾。 梁兴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宋人的皇城司密谍必然会跟随着秦为来此,本想借机坑秦为一下,让宋人猜测他和我做了些什么……可没想到他竟然这般警觉,不过这坑都挖好了,他也进来了,虽然马上跳出去,可却没那么容易。” 她吩咐道:“令人去传话,就说秦为来了我们这里,酒后调戏……” “娘娘……” 有人不忿,觉得这样太委屈。 “行大事不拘小节,去吧。” 梁兴笑道:“要让宋人知道,咱们一点亏都不能吃,哪怕是秦为面对着咱们也要灰头土脸。” 有人去了,梁兴回身,负手看着屋檐,嘴角有笑意,眼中全是兴奋。 “都说女子该是男人的附庸,可我倒要看看,这女子能否翻身,压在男人的头上!” …… 兴庆府,收成过后,四野茫茫,李元昊站在城头上,身边的官员将领们在七嘴八舌的争论。 “辽人大军压境,咱们就该以牙还牙,杀过去。” “杀个屁!辽人凶悍,哪有那么好杀的?” “可不杀要怎地?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辽人在边境不断突入?” “辽人的游骑和咱们已经杀红眼了,进来看到人就砍,见到屋子就烧,见到牛羊就抢,抢不走的全杀了……都是畜生啊!” “是该杀,可怎么杀?” “咱们豁出去了,难道还怕辽人?当年辽人也拿咱们没办法。” “对,咱们可不是弱宋,怕什么?” “弱宋?宋人如今强大起来了,咱们都吃了好几次亏。” “关键是宋人有钱。” 所有的争论都停住了,钞能力之下,连辽人都要忌惮一二,何况是西夏。 李元昊看到了远方的骑兵,吩咐道:“去迎一迎。” 他率先下城,带着百官迎了出去,梁皇后一身男子打扮,脸上多了些红晕,却是被晒的。 “陛下出迎了。” 梁皇后的眼中多了欢喜,策马冲了出去,夫妻俩在前方相遇,李元昊目光转动,见她无恙,就问道:“如何了?” 他并未问她是否辛苦,但梁皇后却没有抱怨。 “宋人答应了,我们和辽人开战期间,宋人不会趁火打劫。” “好!” 李元昊的眼中多了喜色,问道:“这一路辛苦你了,宋人是谁来了?” “平阳公秦为。” “是秦为?” 李元昊皱眉道:“那是个狡猾的人,而且十分凶悍,据闻他面对外藩使者从未落过下风……” 他觉得妻子怕是吃亏了,弄不好就是灰头土脸,于是难免多了些内疚。 “这边没有可信的人手,此次事情重大,所以才委屈你去了一趟,辛苦了。” 梁皇后笑道:“陛下多虑了,您说秦为是个凶悍狡猾的,从不落下风,可此次他却被我坑了一次……” 她把邀请秦为来吃烤羊的事儿说了。 “……后来我让人去传话,就说秦为来西夏使团赴宴,席间见到使团女子,就出言调戏……那秦为据闻只有一个妻子,可见是个忠贞不二的,这些话传到汴梁去,宋人的君臣都要怀疑他心口不一,家中的妻子也会怀疑他是个伪君子……” 李元昊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不错。” 你这样做确实是能让秦为黄泥巴落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可朕呢?膈应啊! “宋人在对外决策上,那秦为的话格外的有分量,此次他吃了亏,以后说的话还有谁信?” 梁皇后的眼中全是振奋之色:“只要少了他,宋人的君臣大多胆小怕事,以后咱们才从容。” 李元昊本是觉得有些膈应,听到这话时不禁赞道:“说得好。” 周围的文官武将们都纷纷叫好,一时间梁皇后不禁心中欢喜,女人一旦喜欢上了权利,什么情爱都得靠边站。 情爱如何能与权势想媲美? 想到自己高居于上,下面的人跪地呼喊,梁皇后就觉得一阵兴奋。 众人回到皇宫之中,梁皇后说了此行的事宜。 李元昊心中欢喜,说道:“辽人的游骑越发的大胆了,深入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以为西夏会忍气吞声,他们以为朕会忍气吞声,那么就集结吧,让勇士们集结起来,用长刀去告诉辽人,西夏,永不屈服!” 群臣大声应诺,肃杀的气息和兴奋笼罩着这座皇宫。 “陛下,有消息来了。” 一个男子被带进殿中,李元昊问道:“哪边的消息?” 男子说道:“陛下,是宋人那边的消息。” “嗯?说。” 李元昊面色微变,他担心宋人会改变主意,比如说屯兵在两国的边境外,到时候西夏两面受敌,怕是难以支撑。 这也是他要派出自己的皇后去谈判的原因,因为下面的臣子他无法判断忠心,而且只有皇后才知道他的心思。 这种害怕的情绪他不可能向臣子说,否则威信顷刻间就会跌落谷底,但皇后知道,所以她去青涧城才能根据这种情绪来和宋人周旋。 男子说道:“宋人那边在传言,说是……” 他看着站在李元昊下首的皇后,有些犹豫。 李元昊的眼中多了阴霾,喝道:“赶紧说。” 男子低头,“陛下,宋人那边说……说那秦为和女使者一朝相遇,就生出了许多那个……佳话,一见如故,把酒言欢……咱们的人还侦知,秦为作了一首词,随行的内侍不许人传播……” “什么词?” 927:宰辅的职责 李元昊虽然年少,但男女之间该有的情绪他都有,比如说嫉妒和吃醋。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李元昊觉得这是好词,但却懂的不多,就问道:“这词是什么意思?”梁皇后面色惨白,有人说道:“说的是牛郎织女一年只能相会一次,却胜过人间男女的朝夕相处……”李元昊的脸上浮现了一抹青色。 “牛郎织女一年相会一次,很短暂,马上就要分别了,不忍回头去看这条鹊桥路,但只要你我情深义重,又何必贪求朝夕相处呢……”李元昊一拍座椅,喝道:“不许传播!”,说完他起身就回去了。 欺人太甚啊!这真是何等的欺人太甚啊!关键是这首词作的极好,说不定啥时候就会传出去,到时候大家都以为秦为那个啥,皇后……众人看向皇后的目光中不禁多了怜悯之色,您这以为自己挖坑让秦为跳了,可谁知道他挖了个更大的坑,直接把您给埋了半截……这一刻梁皇后只想宰了秦为这个无耻之徒。 ……秦为回京后,第一时间就去请见赵祯。 “他竟然这般懂事了?”赵祯听到禀告不禁就笑道:“这些年他出京多次,每一次回来都会卡着时辰,最好是不方便进宫的时辰……他以为先帝和朕不知道吗?都知道,只不过看他自得其乐罢了。”你秦为自以为聪明,可陛下早就洞悉了你的小把戏,看热闹而已。 吕夷简说道:“如今他做了父亲,渐渐人就成熟了,更稳重了。”赵祯点头:“朕当年做了父亲之后,只觉着肩上重了几分,不敢再懈怠,不敢再嬉戏。人啊!不做父母,就不知道前路怎么走。”吕夷简赞道:“陛下这话极为发人深省,秦为若是听了,定然会幡然醒悟,以后做事更沉稳些。”这时外面有人来禀告 “陛下,那秦为说了求见之后,就骑马跑回家去了,说是看儿子,马上回来。”赵祯想捂脸,而吕夷简觉得自己被秦为呼了一巴掌,老夫才夸赞你变稳重了,你这马上就让老夫下不来台,真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稍后秦为就来了,一进来吕夷简就面色不善的问道:“为何回家?”这事儿不给秦为一个下马威,他觉得心中梗得慌,晚饭都不想吃了。 “内侍禀告要不少功夫,下官在宫外等候也是浪费时辰,就趁机回家看一眼孩子……陛下您不知道,臣子如今长得白白胖胖的,一抱着就笑,当真是可爱之极,人见人爱……”赵祯一听就好奇的道:“果真是一抱就笑?” “是啊!”秦为得意的道:“笑的极为快活,而且还不认生。臣去了那么久,回来他都记得,还是老规矩接风……” “这个孩子不错啊!”赵祯点头问道:“什么老规矩?” “一见面就撒了臣一身的尿,可见是欢喜极了,臣就是换衣服才晚了些时候,不然早就到了。” “这个撒尿你要注意,不可乱动吓唬孩子,否则以后会有毛病。”赵祯显然是个老司机,一番话说得秦为频频点头。 “正是如此,他哪怕是冲着臣撒尿,臣都是一动不动,就这么抱着他,也不呵斥……” “咳咳咳!”吕夷简觉得画风变化太快了些,一下从君臣奏对变成了儿女经。 赵祯干咳一声,板着脸道:“此次谈判如何?”秦为正色道:“此次来的是梁氏。”赵祯问道:“就是李元昊的女人?” “是。”吕夷简不屑的道:“这就是不读书的坏处,让女人来做使者,当真是贻笑大方啊,真是可笑!”庞籍也说道:“这是阴阳颠倒,乾坤互换,可见西夏人的日子长不了,以后的麻烦多着呢!”赵祯想起了当年的刘娥,不禁生出了感激之情,郭皇后在他登基之事上相助良多,事后也不居功,就在后宫里默默的生活着。 和刘娥相比,这才是真正的气度啊! “臣和梁氏见面商议,西夏人最近想和辽人厮杀一场,可却担心大宋在背后捅刀子。臣答应了她,此次大宋只会观战,不会趁火打劫。” “辽人和西夏要开战?”吕夷简一下就兴奋了起来:“会有多少人?耶律宗真准备拿下哪块地方?大宋可能趁火打劫一番?”他的三个问题让范仲淹嘟囔道:“秦为不是答应了西夏人,大宋只是旁观吗?”吕夷简皱眉看着他:“柄国之臣,什么叫做答应?答应就是没答应。” “信誉呢?”范仲淹不满的道:“信誉难道就不要了?”吕夷简没好气的道:“做了宰辅还要什么信誉?为了大宋,为了陛下,翻脸就翻脸,不要脸就不要脸,这才是宰辅!”宰辅的职责是什么? 从汉唐开始,宰辅的职责范围就一变再变,称呼也变了不少,但有一点没变,那就是宰辅作为文官的首领,他们的职责就是辅佐君王。 汉唐时,宰辅们面对外敌挑衅,总是咆哮着出兵出兵,这是自信,无数胜利铸就了这份自信,让他们面对挑战时显得格外的从容。 可大宋不同,无数次失败铸就了迟疑和胆怯,宰辅们都习惯了退让,但这很丢人。 大家都是饱学之士,都是大佬,丢人很难受啊,咱们随便扯一番淡,把这种退让包装一下,比如说…… “大宋要讲信用,要讲道理,说话不算数……这算是什么回事?”范仲淹的话就是包装,把这种怯弱和迟疑包装成了正义。 吕夷简对此嗤之以鼻:“什么叫做信用?西夏人和大宋可讲信用吗?辽人和大宋可讲信用了吗?若是有信用,庆历增币哪来的?当年庞籍出使辽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才保住了底线。可最终还是加了一个纳字,说赠币只是给大宋的脸上贴金罢了,实则就是丢人,丢了大宋的脸面!这样的辽国,可配和大宋讲信誉?至于西夏,那是叛逆,你范仲淹是准备和叛逆谈谈信誉?”范仲淹说道:“信誉乃立身之本,国家亦然。不信你问问秦为……”众人看向秦为,秦为无辜的道:“什么信誉?那个……某以为,和君子要讲信誉,和小人却无需如此,和敌人更是不必……那是迂腐。”呵呵! 秦为的话直接就把范仲淹给顶到了墙角,没法转身了,但范仲淹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他和晏殊最近发生了论战,隔三差五就用奏疏打官司,当朝更是互相喷口水……这不秦为才回来,估摸着得了消息,马上就给了他一下。 这小子什么时候和晏殊关系这么好了?m范仲淹一口老血忍着,正准备说话,秦为拱手道:“陛下,这位梁氏,臣以为当重视,皇城司最好收集一下她的消息和动向。”赵祯一怔, “你觉着她有野心?”一个女人,除非是有野心,并且能成事,否则秦为不会建议皇城司去盯着她。 “是的,臣觉着这个女人有野心。”秦为想到了梁兴的眼神,那些野心就在其中燃烧,李元昊还能活多久,他觉得李元昊大抵是不够狠,至少没梁兴狠。 良心……这个化名倒是有趣,让秦为想起了大宋良心。范仲淹当年在西夏人的手中吃瘪不少,假如他在天有灵,看到今日大宋和西夏的姿态变化,是否会欣慰? 吕夷简有些不同的看法:“李元昊还年少,梁氏就算是有野心,可时局却不许,最多是干政罢了。”在他看来,李元昊少说还得活二三十年。 “兴许吧。”秦为当然不能说李元昊是个短命鬼。赵祯说道:“让皇城司的人注意收集一下她的消息……” “陛下,叶双愁求见。”赵祯笑道:“他这是知道朕有事要吩咐不成?难得,这竟然变成了神仙,有了千里耳。让他进来。”叶双愁进来,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 “陛下,西北有传言,说平阳公调戏西夏使者……”吕夷简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他眼珠子都瞪大了。 “你这个……老夫记得西北有青楼的吧?你为何不去?还有,你竟然敢去调戏她?李元昊会发狂啊!”你调戏了梁氏,李元昊绝壁会感到头顶绿油油的,到时候他起大军来报仇,大宋尴尬不尴尬? “假的。”此事秦为在西北就知道了。 “她请臣去驻地赴宴,臣进去不过是一瞬,随即出来。”赵祯点头:“那这就是个圈套,想坏你的名声。不过你娘子那里可有挂碍?”赵祯是担心秦家的葡萄架垮塌,可秦为却淡淡的道:“臣妻深明大义,而且冰雪聪明,想来不会误会。”可他心中却慌得一批。 他趁着通报的时间跑回家一趟,就是想给妻子打个预防针,可没想到被麦芽一泡尿给滋忘记了。 928:她可是仰慕你吗 这个消息怕是已经传出来了吧。他想告退了,可叶双愁却继续说道:“还有人说平阳公和西夏使者一见如故,二人还把酒言欢……” “什么?”赵祯懵逼,然后叶双愁看了秦为一眼,继续说道:“皇城司的人侦知……平阳公在西北作了一首词……许茂则令人不许传播。” “念来听听。”吕夷简进入了八卦状态。叶双愁念道:“纤云弄巧……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范仲淹忘记了被秦为挤兑的不瞒,赞道:“好词!”他老人家是出了名的喜欢提携后进,所以惯性发作,说道:“某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君臣都对这个词麻木了。 “快念。”吕夷简心痒难耐,觉得这首词的上半阙极为出色,若是下半阙也能如此的话,秦为又多了名篇。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好!” “好词,绝妙好词!”吕夷简拍手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七夕之词,至此尽矣!”庞籍赞道:“吕相公此言正是臣想说的,这首词一出,以后的七夕臣再也不做词了,哈哈哈哈!”赵祯点头道:“是啊……朕也无可奈何,往后的七夕怕是没法作词了。”牛郎织女的传说很美,而且七夕正逢星空清朗之际,三五朋友,或是一家人赏月饮酒,来一首词,那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可现在这个事儿却没法惬意了,有秦为这首词在,谁作诗词都会暗自比较,然后发现没法比,自然丧气。 叶双愁在边上觉得不对劲,就说道:“陛下,此事怎么处置?”秦为和那位可是有些暗通款曲的意思啊! 难道就不管了?赵祯摆手道:“秦为若是想要美女,凭他的才华和钱财,只要开口,什么样的都会主动送上门来。所以这必然是梁氏的谋划……这是想让朕君臣离心,可恼。”赵祯说出这话就是极大的肯定,秦为按理该谢恩。 可秦为却很尴尬的道:“陛下,这个……这个话是臣让人去散播的。”什么一见如故,把酒言欢……把酒言欢,喝多了……赵祯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觉得脸有些红,朕才将以为是梁氏在造谣,还安抚你来着,可竟然是你散播的谣言…… “梁氏给臣挖了个坑,臣想着……大宋乃礼仪之邦,陛下经常教导臣要礼尚往来,于是就叫人出去散播了这些话,想来梁氏和李元昊在收到这份礼物之后会很欢喜。”吕夷简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个……李元昊要憋屈了吧,弄不好就会发狂。你这个年轻人,为何满脑子都是这些阴谋诡计呢?要大气些,大气才有前途。” “是,多谢吕相公教诲。”秦为的这招有些缺德,不过和梁氏的一比,就是各有千秋,赵祯满意的点点头,觉得最近吕夷简的表现不错,稳重不说,而且跋扈都少了许多。 “若是老夫在,定然会叫人写封书信递过去……”吕夷简淡淡的道:“记住了别自己写,那字迹会被认出来,就找旁人代写,写一些含含糊糊的东西,暧昧些,保证李元昊吐血……” “咳咳!”赵祯觉得太不像话了,起身道:“各自散了吧,散了吧。”再说下去,他觉得自己的病又要犯了,堂堂宰辅竟然给秦为出主意挖坑埋人,还弄什么代笔信玩暧昧。 要是外面的百姓听到这些,怕是会当场爆炸,大宋宰辅就是这德性?可吕夷简却没有,他很有经验的对秦为说道:“千万别写的赤果果的,那一看就假,要隐晦,要让人看了当场没什么发现,等晚上躺床上了,半睡半醒之间突然蹦跶出一个念头……这不对啊!然后就蹦起来,一身冷汗的那种。” “还有就是代笔的那人一定要有些本事,至少那笔字要过关。” “……”秦为一脸震撼的拱手:“多谢吕相公赐教。”以前他一直以为老韩是个脾气急躁的人,没啥内涵,可刚才的一番话后,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这分明就是个闷骚老大叔啊!赵祯想起一事,说道:“这首词……西夏如今和辽人有些不对劲,不过这首词但不可传播。”m群臣都点头,吕夷简说道:“传播出去,大宋百姓知道了,会说是秦为的风流韵事。西夏人知道了,怕是会……”怕是会议论李元昊的头巾颜色,赵祯指指秦为,真是气得不行,看看你干的好事,出了皇城,秦为急匆匆的回家。 “郎君回家了。”先前秦为回来的太过匆忙,让孙好民都没准备一个欢迎仪式,在秦为进宫陛见后,孙好民准备了一番,此刻一家子仆役,连曾春杏都在。 “郎君辛苦。”仆役们齐齐躬身。秦为远行归来,看样子又立功了,仆役们自然喜不自胜,连嗓门都大了不少。 秦为点点头:“你等在家也少不了辛劳,回头都有赏赐。”家主立功,自然要惠及仆役,这便是现在的生态,哪一家都是这样。 如果是将门的话,比如说折家,按照折克行的说法,以前打了胜仗,缴获的那些东西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给仆役发,那叫做一个豪奢,把汴梁的富豪们都比下去了。 “夫君。”刘姝抱着孩子出来迎接,秦为把麦芽接过来,然后一家人进去。 “此次在西北,为夫和那位梁氏谈判,那女人泼辣,而且长得丑……” “长得丑吗?”刘姝惊讶的道:“听说她是李元昊的表嫂?” “没错。”秦为心中一松,笑道:“这个女人有野心,为夫和她谈判,言行举止都在留意,最后才没吃亏。”刘姝低下头去, “可她肯定得意了。” “为何?”秦为有些疲惫了。赶路的时候不觉得,他甚至还精神抖擞,可当到家后,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全身放松,只想躺下睡觉。 “因为她占便宜了。”刘姝一直在隐藏着火气,此刻微微发作了一下。 “夫君……她可是仰慕你吗?是了,她定然是仰慕你,否则哪里会这样,也不知道她晚上做梦羞也不羞。”她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秦为在阵前挥斥方遒,率军杀的西夏人丢盔弃甲,就在此时,梁氏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凄厉的喊着秦为的名字……梁氏恳请秦为放过西夏,可秦为只是默然。 然后梁氏就跪下,说是愿意为奴为婢……夫君定然是不愿意的吧?刘姝觉得应该不愿意,而且自己也不需要这种女人做仆妇。 不稀罕! “夫君,咱们家不要她。” “夫君?”秦为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刘姝起身出去边上的赵七七目不转睛的在看着麦芽,但凡是女人,罕有不喜欢孩子的。 赵七七的年岁却大了些,可不能不成亲吧?刘姝悄然去了前院,把孙好民和吴妈叫来议事。 “赵七七?”孙好民一听就摇头,吴妈也摇头,都是一脸难色。 “为何?”刘姝皱眉道:“赵七七长得好看,虽然年岁不小了,可……应当好嫁人的吧?”孙好民摇摇头,冲着吴妈使眼色,示意她来说。 吴妈叹道:“娘子是好心,赵七七……她的岁数不小倒是能将就,可她是宫中出来的,曾经在太后娘娘的身边做女官,那是何等的眼光?娘子,您没留意吗?赵七七除去郎君和您,还有小娘子之外,对其他人都是浅浅的笑……” “是啊!”刘姝想起来了,赵七七确实是这样,有时候来了客人,恰好她倒茶,那姿态当真是无懈可击,但也看不到一点情绪波动,仿佛眼前的只是一个人偶。 吴妈吸吸鼻子:“奴这些年见识了不少人,那些权贵也见识过,可从未见过赵七七这等孤傲之人。娘子,这样的人,一般人她哪里看得上?可那些不错的男子却又看不上她,所以……”这种人在后世不少,眼光高,宁可孤身一人也不肯将就,可在此时,赵七七这等人就显得格外的奇葩。 “可女子终究要成亲,有个孩子,有个依靠也好啊!”孙好民说道:“娘子,赵七七……这等人若非是还对俗世有些眷恋,怕是都宁可去做女道士,所以除非是遇到心动之人,否则她不会成亲。”刘姝有些头痛,回到后院后就把赵七七叫来,白嫩的脸蛋,细腻的好似没有瑕疵,一双明眸淡然,嘴唇微抿。 未说话就透露出了一股子淡漠的气息来。 “你可想过成亲?”刘姝觉得还是要努力一把,若是能成功,那就是功德,想到以后赵七七成亲生孩子,刘姝就觉得成就感满满。 她并非无所事事,出了月子之后,她不但要带孩子,还得要审核秦记的账目。 赵七七的嘴唇往左边微微抿起,眉头微皱:“多谢娘子,只是奴宁愿一人。” “为何?”刘姝真的是不解, “有个人给你依靠,难道不好吗?”她甚至拿出自己来作例子, “你看我成亲这段时日,和夫君相亲相爱,生了孩子后,这日子就更有奔头了,这样不好吗?”赵七七低下头, “奴不肯。”刘姝第一次想做媒,却以失败而告终。晚饭时,看到心爱的火锅,秦为也顾不得什么一家人了,大开大合的,让刘姝只能见缝插针的夹几块豆腐。 “夫君这是去吃苦了吗?” “不算吃苦,西北那边牛羊多。”秦为吃了一片羊肉:“可终究味道没家里的好,春杏如今弄这个火锅堪称是出神入化,若是出去开家酒楼专门弄火锅,保准生意大火。”吃了晚饭,秋风吹拂,凉爽的要穿厚些才行,秦为躺在床上,目光在妻子的身上打转。 “睡觉睡觉。”这是暗号,可刘姝却迟迟不上床,不是去看看麦芽,就是去看看月亮。 “不是中秋,赶紧睡觉。” 929:老吕该滚蛋了 一番小别胜新婚的折腾之后,刘姝说了赵七七的事。 “她怎么就无所谓呢?”对于刘姝来说,成亲生子就是人生地必然经历,可赵七七地想法却颠覆了她的三观。 “没什么稀奇地,人与人不同,赵七七在皇后地身边见识了最顶尖地富贵和最富贵的一群人,一般人哪里能入她的眼?” “那她为何要来咱们家?”刘姝觉得这个说不通。 “除此之外,她能去哪?”秦为想睡觉了,迷迷糊糊的道:“对于她来说,宁可孤身一世,也不肯和那些厌恶的人朝夕相处。”…… “先生,哈哈!”苏洵的笑声总是这么爽朗,仿佛世间没有事情能难住他,苏洵一进来就先吸吸鼻子,作为秦为为数不多的几个嫡传弟子,他无需避讳什么。 “有豆腐脑?来一盆。”苏洵大大咧咧的坐下,然后说道:“先生,外面打起来了,哈哈,西夏和辽人打起来了……”秦为精神一振,放下筷子问道:“果真?” “某早上听庞籍说的,说是辽国使者已经来了,态度很……软和。”态度很软和就能说明问题了。 秦为大喜,说道:“耶律宗真果然是没有底气同时应对大宋和西夏人,如此大宋将会赢得发展的时间,好事,大好事啊!”苏洵得了碗筷,就弄了一大碗豆腐脑,辣酱来了一大勺,吃的酣畅淋漓。 吃完早饭,秦为问他:“你今日这是告假了?” “今日某约了道人出游。”苏洵如今在御史台如鱼得水,告假也方便。 “要努力做事。”秦为觉得有必要给他敲个警钟。 “某很努力了。”苏洵很认真的道:“某告假时说是要出去寻找士绅的劣迹……”好吧。 秦为觉得自己不能和这厮比, “你看看某,做事认认真真的,上下都说好。你要想升官,最好认真些,至少你得让上官觉着你很努力,明白吗?” “小事情。”苏洵依旧豪迈,但随即说道:“某是不想升官,否则下一次就直接弹劾陛下。”这个苏大嘴! “陛下和先帝不同,你别学那些傻货,若是弄不好,就会被陛下记在小本子,以后秋后算账。” “某不怕。”苏洵神采飞扬的道:“大不了不升官,某照样舒坦。”这货让人想抽他一顿! 秦为随即就去了枢密院。在大门口他就遇到了急匆匆出来的庞籍。庞籍见到他就说道:“走走走,陛下那边议事,说的就是辽国和西夏的厮杀,你也得一起去。”两人一路进宫,等进了大殿时,赵祯和三个宰辅,还有晏殊都在。 “秦为来了?”赵祯的情绪很高涨:“辽使来了,直接就问了大宋对西夏和他们之间开战的态度,吕卿说大宋没空管,辽使不信,纠缠了许久。”吕夷简淡淡的道:“老夫哪里会理睬他,说了就走,他跟在边上一路絮叨,和个女人似的。” “辽人此次对西夏出手,乃是因为耶律宗真清洗了耶律重元一党,内部安稳了,可怨言也多了,他必须要有所作为,可他竟然没有选择大宋来出气,让朕有些不解啊!”赵祯哪里是不解,分明就是得意。 庞籍凑趣道:“陛下,在府州他们的重骑都出动了,可依旧败北,若是他们再度来袭,弓。弩,火药罐子,火油弹……够耶律宗真头疼的,所以他只能找西夏人撒气。”赵祯唏嘘道:“多少年了?数年前吧,辽使来到大宋就是趾高气昂的,指手画脚,跋扈,那时候满朝文武都对此无可奈何,可如今呢?如今辽人竟然要试探大宋的意思……这数年之间,大宋的变化之大,让朕欢喜。”他看着秦为,赞许的道:“弓。弩,火药,这些都是你弄出来了,功莫大焉。”秦为抬头:“臣只是想着历代先贤的遗志,北望江山。”一瞬间,殿内的气氛振奋了起来。 北望江山! “危险来自于北方,还有西北,大宋必须要练兵,练精兵,如此方能抵御敌人,这样的军队,辽人哪怕是衰弱到了极限,依旧能收拾我们。” “要练兵!要重视武人!”这是秦为自入朝以来就一直强调的事情。大宋自澶渊之盟后,便陷入了和平的臆想之中,直至西夏这个逆子举起了反旗,这才让赵祯警醒起来。 逆子造反,那还想什么?揍他。可历史上大宋出兵西夏,却反被西夏爆捶了一顿,差点生活不能自理,幸好秦为来了,他深知历史的结局,就这么一路搅和着,慢慢的竟然搅和出了不少成效。 西夏人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平头哥,没人能收拾自己,哪怕强大如辽国,依旧要在悍不畏死的西夏人面前低头。 而后他们被大宋暴打了几次,愕然发现这个软趴趴的父亲变了,说好要怂一辈子的,你们怎么就变了? 在弓。弩组成的巨大弩阵面前,西夏人碰撞的头破血流,火药的硝烟中,猝不及防的辽人重骑乱作一团……这个大宋牛笔起来了啊! 这一刻赵祯想到了先皇。若是父皇在的话,看到如今大宋如今这个局面,应当是开心的吧? “陛下,臣以为……要不趁机揍西夏人一顿?咱们也不让他们绝望,就夺些地盘回来,比如说绥州什么的……”庞籍想了一夜,在地图前看着那些地方流口水,觉得大宋可以趁火打劫一番,夺回几座城池也是好事。 顺带他也想让赵祯看看自己不是个迂腐的人,以后吕夷简……老吕这个首相干了不少时日了,按照先帝的潜规则,他应当要准备退位让贤,否则不是河图就是洛书……让你没安生日子过。 他觉得自己的能力没问题,而且和陛下的关系也不错,君臣其乐融融。 “没钱!”可晏殊就像是一个发现了孩子早恋的老汉,突兀的闯了进来,一巴掌把庞籍的想法打散了。 “汴梁周边的旱情把三司的钱粮都耗光了,若是要对西夏开战,曾相就自家出钱吧,记得宰辅的薪俸可不低,想来曾相能率军灭了西夏逆贼。”庞籍脸都绿了。 你晏殊这是什么话?就算拿宰辅的薪俸去养军,特么最多能养百来十个吧,然后你让老夫带着这百来十个军士去打西夏……想想就觉得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用不了多少!”庞籍的反驳看着义正言辞,可骨子里还是觉得老韩要下台了,所以要表现一番。 吕夷简从天圣元年担任次相以来,一路走到了现在首相的位置,他在中枢已经有八年了。 八年啊!吕夷简竟然在中枢八年了。朝会默然结束,秦为和晏殊一起出去。 “吕夷简在中枢八年了,他为人跋扈,可跋扈还有个好听的说法,你可知道?”晏殊此刻慈眉善目的,哪有刚才喷庞籍的凶狠模样。 “没心机,没城府。”秦为觉得晏殊一直在冷眼旁观,但却不下场,这个让人有些焦急。 “对,就是这么一个说法。”晏殊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秉性,把握住了就是机会。他韩稚圭就是这么跋扈过来的,同僚觉得他跋扈,可上官和帝王却觉得他没城府,这样的臣子才敢用。”晏殊的看法一针见血,连秦为都深受启发。 “只不过他在中枢太久了,罕见的久。”晏殊叹道:“老夫估摸着陛下应当会暗示他滚蛋了。” “不会。”秦为觉得晏殊看透了吕夷简,却压根不懂赵祯。 “为何不会?”晏殊不满的道:“你懂什么?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老夫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要谦逊,莫要耍小聪明,那样没好处……”秦为愁眉苦脸的听着他的教导,觉得天下老人都是差不多的德性,都喜欢先用自己的岁数来压制后辈,然后才苦口婆心的教导你。 “……老夫看吕夷简实则是有些聪明的,但恋栈不去是人的毛病,他吕夷简也少不得。不过有文彦博的前车在,他的日子不好过,嗯……看看若是可以,让苏洵也弹劾一把,好处多多。”御史的本质就是劝谏和弹劾,换句话说,也就是要喷。 喷子的职业实际上很适合苏大嘴,可这厮的情商堪忧,若是掺和进来,秦为怕他被炮灰了。 “晏相公,到底有何好处?”晏殊曾经担任过御史中丞,对御史的来去了解颇深,堪称是专家,所以秦为准备听听他的意见,回头和苏洵分析一番。 这个姿态很不错,让晏殊舒心的捋捋胡须,说道:“他弹劾吕夷简,不管成事与否,事后都会被赶出京城,到那些偏远的地方为官……”晏相公,这是好事? 秦为担心晏殊会不会有些那个啥……他不敢说的老年痴呆,他要是说什么晏相公您这是痴呆了吗? 保证会被追杀出汴梁城。苏洵是很乐观,日子过得很是云淡风轻,编书的同时也不忘文坛发展,隔三差五就和人文会,经常有诗词文章传出来。 他已经绝了升官的念想,这厮为人四海,但却爱憎分明,以后转战四方,牛逼哄哄。 930:人品杠杠的啊 这样的人,怎么能指望他有出息?晏殊欣慰的道:“到时候在地方上熬几年,十几年也成,回来之后就有了名望,升官发财……嗯……”晏殊瞪了秦为一眼,秦为诧异地道:“刚才您说了什么?某没注意听。”晏殊满意地继续说道:“到时候让他在地方上做些事,什么劝耕,教学……弄几年下来,你在京城为他造势,到时候就成了名臣……懂不懂?” “懂。”这不就是后世刷流量的变种手段吗,秦为太懂了。劝耕、教学,这是姿态,随即秦为在京城带着一群二傻子为苏洵喊666,刷屏地喊,还花钱雇人一起喊……biqμgètν喊一喊地,苏洵就渐渐地成了名臣。 晏殊语重心长的道:“这便是养望,明白了吗?”他说话时先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能听到才说了出来,可见这是不传之秘,秦为感动了。 “是,回头某就让人给您刷一波……”呃,说错了。 “什么刷一波?”晏殊不解的问道。 “秦为!”正好吕夷简在后面叫他,秦为如蒙大赦的道:“某这便过去了。” “去吧。”晏殊摆摆手,觉得秦为有些古怪。 “什么刷一波?”他摇摇头,想着家中的儿子今日会不会弄坏自己的宝贝砚台,不禁露出了温馨的笑容,秦为停在原地,等吕夷简过来后,才并肩而行。 吕夷简看着慈眉善目的……怎么今日都这样啊?秦为回头看去,庞籍和范仲淹也是如此。 他渐渐的有了些明悟。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大家都觉得老吕该滚蛋了,所以在撕咬之前先装个慈善模样,这个就像是西游记里的妖怪,在吃人前不是美女就是俊男。 可见古今中外都是一个套路。吕夷简不屑的道:“老夫七月份的日子。”秦为问道:“七月份……您要成亲?”这不是早就过了吗? 吕夷简一头黑线的道:“七月是老夫进中枢的日子。” “哦。”你早说啊!还说的那么暧昧,什么老夫七月的日子,这是成亲还是要嗝屁了? 吕夷简冷笑道:“老夫本想上奏疏求去,可某些人总以为老夫是软弱之辈,那便来试试吧,看看老夫可会退缩。”老吕竟然这般刚烈? 秦为回头一看,就看到了庞籍脸上的懊恼。老庞这是把肠子悔青了吧? 秦为在西北的时候,朝中多了一股子暗流,就是冲着吕夷简去的,那些奏疏都是在暗指吕夷简秉政多年,是不是该滚蛋了,让贤给其他人。 这些人的后面铁定有大佬,庞籍肯定就是其中的一个,可谁都没想到,吕夷简竟然会这般刚烈。 按照他的秉性。这话应当不是谎言,也就是说,老吕原本就准备闪人了,可因为这一波攻击激怒了他,所以…… “老夫不走了。”庞籍面如死灰。 “老夫当年也是做了不少实事,先帝在时就说老夫可以倚重,当今陛下也说老夫稳沉,做事有分寸……”吕夷简开始了絮叨,可秦为却觉得他说的全是废话,你老吕稳沉? 做事有分寸?你自己啥样心中就没有那个什么数吗?吕夷简突然问道:“秦为,你觉得老夫此次可能度过难关?”合着老吕竟然也没把握,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没把握也要上,好汉啊! 吕夷简目不转睛的盯着秦为:“你这人虽然花花肠子多,可在大事上却从不含糊,比许多人都坚定。今日老夫问你,你如何看?”老吕竟然觉得我大事不糊涂吗? 秦为心中大乐,就正色道:“吕相公德高望重,执政这些年来的功绩大家有目共睹,谁要是想让吕相公下去,秦某是万万不同意的。”吕夷简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想他吕夷简为国做了那么多事,可在大家的眼中,却只是个恋栈不去的老家伙,谁都想咬一口。 以往的老友越来越冷漠,这是觉得他吕夷简起不来了,所以才换了嘴脸。 就在这个时候,以往和他吕夷简不合,甚至是有仇的秦为竟然说了公道话,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力挺他吕夷简……这份心,真的是难得啊,吕夷简感动了,在举目四顾全是对手的情况下,秦为这个老对头却伸出了援手。 这人品杠杠的啊!以后谁敢说秦为的人品不行,吕夷简就能打破他的嘴。 他看着秦为,嘴角突然微微翘起,点头道:“你很好。”老吕不轻易夸人。 一句你很好就代表了他的态度!这份情我吕夷简记下了……而在宫中,赵祯早就察觉到了这股暗流。 “吕夷简在中枢多年,不少人都盼着他赶紧下去。” “那么急吗?”郭皇后在给他捏肩膀,那些宫女内侍都幽怨的看着她,心想您可是皇后,这等活计不该是我们来做的吗? 赵祯叹了口气点头道:“先帝在时,宰辅隔几年就必须换,到了我这里,他们以为还是这个规矩,就闹腾了起来。那些奏疏我都看了,全是暗示我换掉吕夷简。”郭皇后叹道:“可吕夷简这人也不错啊!当初咱们最艰难的时候,朝野一阵倒戈太后,他可是一直力挺您呢!” “是啊。”赵祯这个人还是很懂知恩图报的,单看他当初怎么对待刘娥的家人,就知道他这个人还是比较重情义的。 “这一路艰难,吕夷简助力良多。”赵祯眯眼想了想:“当初无数人想要太后自立从而谋取富贵,那些人朕都不会忘记……帮过朕的那些人,朕也不会忘记,包括秦为。”他突然用了朕这个自称,显得格外的庄重。 郭皇后笑道:“是呢,当初禁军叛乱,秦为出力不少,是得报答。” “陛下……”许茂则低头走过来,说道:“刚才在前面,吕夷简问秦为自己可能度过这次难关,秦为说他坚信能。还说吕夷简秉政这些年做了不少实事……”赵祯睁开眼睛,叹道:“最近弹劾吕夷简的不少,大家都在作壁上观,我在等着看谁会出来为吕夷简说话,可没想到竟然是秦为。”他不知道秦为已经摸清了自己的秉性,所以肃然道:“秦为那人我以前觉得他有本事,但也太过跳脱不已掌控……可这话一出,担当尽显,担当啊!”赵祯唏嘘道:“作为帝王,多希望有担当的臣子多一些,可却事以愿违。那些臣子明哲保身的本事不小,为帝王、为大宋甘愿担当的一个也无。”郭皇后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了,就笑道:“那但年的寇相公呢?”寇准……这个是皇家的禁忌。 当年拽着赵恒的袖子,应是让准备难逃的赵恒御驾亲征,从而改变了大宋的命运,可以说寇准功盖大宋! 可也是因为他的功劳,却更加彰显出赵恒当初的无能。于是乎,寇准晚年潦草下台,满朝文武皆知寇准之功,却无人敢为他张目。 郭皇后翻个白眼,心想老娘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范文正……”赵允让说道:“那自然是个有担当的人,只是却缺了手腕和谋略。吕夷简看似跋扈,可跋扈何尝不是一种担当?”郭皇后恍然大悟, “是了,他为了您执政之事坚持多年,曾经为此和太后争执过多次,这便是跋扈的来由。”赵祯点头,欣慰的道:“你看看史书上面,每当王朝兴盛之时,有担当的臣子就多。他们奔走呼号,和君王争执,和外敌咆哮……这便是盛世的根源所在。如今大宋渐渐多了这等人,未来可期。”郭皇后喜滋滋的道:“是呢,吕夷简虽然跋扈,却知道分寸。晏殊虽然脾气不好,可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前汉时,宦官专政,臣子各自为政。前唐时,李林甫等人一手遮天。这些都是祸根。” “宦官专政啊!”赵祯登基以来,对朝政渐渐熟悉,压力也跟着来了。 “宦官是一把刀,弄好了能为帝王伤人,弄不好,就会伤人伤己。”宦官从来都是一柄双刃剑,前汉和前唐就是玩脱了。 郭皇后松开手,问道:“那陛下是否该安抚吕夷简了,这几日他的压力恐怕不小啊。” “我急什么?”赵祯难得的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那些臣子正在做墙头草,我想看看热闹,最后那些人……你想想,那些墙头草突然发现我对吕夷简依旧如故,一日,两日……他们会怎么办?尴尬吗?”恶作剧的皇帝让在场的人都露出了微笑。 许茂则也在笑,但却说道:“今日陛下和皇后的话,若是在外面听到一丝半点,有些不大好。”什么不大好,那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在场的两个宫女都撇撇嘴,她们是郭皇后身边的最亲近的人,自然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许茂则这么说,无疑是在质疑她们的忠诚。 赵祯没关注这个,他轻笑道:“秦为为了吕夷简仗义执言,王臻会如何收拾他?那老头儿虽然年纪大了,可也不是善茬啊!” 931:王臻的立场 “王公,吕夷简去不了。”秦为在政事堂里被王臻喷了有小半个时辰,面无人色。 原因就是秦为竟然在公开场合力挺吕夷简,你这不是作死么? “宰辅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插手了,莫以为得了陛下的青眼,就敢将满朝文公都不放在眼里么?”王臻喝了一口茶,中气十足地道:“他去不去都和你没关系,老夫告诉你,要想做大官,你首先就不能随便下决断,特别是这等干涉到宰辅变动之事,你就该装傻,装木头。谁都是这么做地,就你逞能,非要去力挺吕夷简,竟然还同着晏殊的面……他与庞籍为何要针对吕夷简,你没脑子呢?”新老更替。 只有老地下去了,新地才有机会上来。如今王臻年迈,退休只是时间问题,吕夷简这个宰辅也做了多年,也该是滚蛋地时候了。 这个时候谁最有机会登顶,谁就是吕夷简的仇人。秦为有些生无可恋的道:“晏相公,陛下的秉性不是先太后……” “什么意思?”王臻觉得自己看人看事的眼光超越秦为数十年,今日花费那么多时间给他讲解人生大道理,真的是太累了。 秦为说道:“王公,您忘了陛下有病……”赵祯是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他的想法和常人不同。 这等病人性子尖刻,对不住自己的人,要下死手整治。帮助过自己的人,他会牢记心中,找到机会就会报答。 吕夷简就帮助过他,而且帮了不少年,这样的首相,赵祯不用他用谁? 所以一帮子官员们都按照经验来判定吕夷简要倒霉了,殊不知在赵祯的眼中,这群渣渣都是墙头草,一群不要脸的玩意儿。 “什么?”王臻的声音很是惊讶。秦为心中欢喜,觉得自己总算是把王臻拯救过来了,以后王臻自然冷眼旁观朝政,安安稳稳的走向退休……今日和吕夷简示好,秦为觉得自己就多了一个强有力的保护。 伞,到时候……比如说偷个懒,或是和人发生争斗都不怕了。还有庞籍和晏殊,这二人也或多或少都和自己有些关系。 只要能稳住现在这个局面,将来的政事堂里便都是他秦为的盟友,这对未来的改革和北伐来说,都是最好的局面。 秦为越想越兴奋,那种有人罩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巴适了。 “王公……”秦为抬头,就看到了王臻那喷火的双眼。 “陛下有病?”王臻的双拳紧握。 “是啊!”秦为认识赵祯那么久,而且以前私交还不错,他敢说宰辅们没谁有他懂赵祯。 “大胆!”王臻突然伸手,啪的一声,拍了秦为一巴掌。 “陛下有什么病?”问就问吧,干嘛打人?秦为捂头道:“就是脑袋里有些问题,会焦躁不安,您忘了上次陛下头痛了么?就是因为……哎呀!”王臻一听就怒了,一巴掌拍去,接着站了起来,那双眼中全是凶光,秦为转身就跑,王臻一路追杀出来,三司的人都被惊动了。 biqμgètν “秦为……哈哈!” “这家伙竟然惹怒了王相,这下可惨了。” “哎!挨了,挨了一巴掌。” “又挨了,哈哈!”秦为一溜烟逃出了政事堂,王臻气不喘,面不红的回来,站在空地上发呆。 “王相这是怎么了?”晏殊站立良久,稍后召集了人议事。一屋子的官员说完了正事,正准备告退时,王臻突然说道:“朝中有些人在叽叽喳喳的……”这是要喷谁? 众人都恨不能耳朵里有个能记录的小人,把王臻的话都记录下来。宰辅对某事、某人的态度,说不好会影响到朝局变化。 能提早知道这些变化,自然能掌握先机。晏殊沉声道:“吕相公劳苦功高,可总有人在后面想捅他一刀,这些人都是胆小鬼,见不得人的厉鬼。若是有胆,那便当朝弹劾。背后弄些小把戏算是怎么回事?”我去! 王臻竟然帮吕夷简发声了,这是闹哪样!众人都低着头,知道朝局真的要变化了,王臻想起了秦为,他叹息一声,觉得这个年轻人太冲动了。 支持吕夷简不是不行,可你不该当着大家的面。那是在扫庞籍他们的脸面,等吕夷简下台后,庞籍他们为了立威,肯定要拿你下手,就算你们关系好也不行。 在权政面前,一切关系都是浮云!王臻有些无奈,他和吕夷简并没有什么交情,更谈不上站队吕夷简,但为了给秦为擦屁股,他只能这样了。 “政事堂的人,谁在背后弄这些小把戏,被老夫知道了……后果你等都该知道。”这些话传出去后,三司上下心中一凛。 大宋第一喷子的威力可不是浪得虚名,若是王臻发飙了,就算是要下台,他也能在此之前弄掉自己厌恶的人。 …… “秦兄,喝酒去!”秦为才将从政事堂逃过一劫,出来就被兴高采烈的曹玘给拦住了。 “去哪喝酒?”赵允让竟然也在,让秦为有些好奇这个组合。 “你们俩怎么凑一块了?”曹玘笑道:“整日在家憋着,迟早会憋出毛病来,郡王也是如此,干脆出来玩玩,好歹散散心。”那就走吧,秦为摸摸后脑勺,觉得自己迟早会被王臻打傻了,要不下次商量一下,打背吧? 可他又担心哪天被王臻一掌拍吐血。三人一路寻了家酒楼,曹玘进去大气的道:“可有漂亮的?”掌柜说道:“最近有一批在这边游荡,客官要的话,某叫人去唤来。”秦为看了赵允让一眼。 “不要了吧。”赵允让明白他的意思,便拒绝了。曹玘皱眉道:“某可是听人说了,说是你喜欢热闹,最好有些歌舞……出来玩玩而已,怕什么。” “谁说的?” “谁说的?”秦为和赵允让几乎是同时问了这个问题。玛的!这个时候正是宰辅们交战的爆发期,一个不慎都会引火烧身,万一波及到了自己,哭都没地方。 曹玘随口道:“那人说郡王郁郁不乐,某想着郁郁不乐,那不就是缺女人吗?有了女人……” “有了女人做什么?”秦为没好气的道:“郡王玩女人是好事儿,这说明他没野心,可现在……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档口?吕夷简被晏殊等人盯着快爆。菊了,这个时候御史会化身为疯狗……你以为自己有好日子过?” “罢了罢了。”曹玘面色一白:“连你俩都怕,那某这点儿分量就更不够看了。” “送酒来。”三人找了房间坐下,感受着凉风,惬意之极。 “吕夷简要倒霉了。这老贼平日里凶神恶煞的,而且极其霸道,庞籍虽是后来的,但论资历也不逊于吕夷简,凭啥你能做首相?曹玘端起酒杯一口干了。见秦为有些不以为然,就说道:“曹家如今不掺和朝政,可发发牢骚却不是坏事,郡王您说呢?”赵允让说道:“不是坏事。”曹玘感激的冲着他拱拱手,对这个背书很感激。 曹玘又冲着秦为拱拱手,若是没有秦为,老曹家如今还在谨小慎微的活着,他就活的和鹌鹑一样。 “秦兄你力挺吕夷简,某不知道是为何,但咱们兄弟的情义不变。” “拿酒来!”曹国公要酒,掌柜屁颠屁颠的送来,出去前还瞄了赵允让一眼,问道:“这是平阳公的兄弟?看着这般英俊,那些女人定然喜欢。” “出去!”秦为有些怒了。曹玘举杯,秦为举杯,两人连续干了好几杯,曹玘喝的醺醺的,说道:“多谢了。” “没事。”秦为觉得自己破坏了曹玘的命运,也改变了曹家后人的生活,以后的民间传说大概就少了一个神仙, “可对曹某,对曹家却是大事。”曹玘再次举杯。两人灌水般的喝酒,看呆了赵允让。 这是要倒下一个才停止的意思? “好了。”秦为举手投降, “某不喜欢白天喝酒,家中的幼子怕酒气。”曹玘放下酒杯,遗憾的道:“某一直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可却看不出来,就想灌醉你。人说酒后才是真人,可惜啊!” “某是个老实人。”秦为笑着说道。多少人说我秦为实诚? “郎君!” “郡王!”门外同时传来林小北和侍卫的声音。 “进来。”二人开门进来,侍卫说道:“刚才王臻在政事堂放话,说是吕夷简劳苦功高,可背后却有见不得人的在弄他,他令政事堂上下不许掺和弹劾吕夷简之事。”林小北补充道:“王公说那些人是在背后捅刀子。”秦为微微皱眉,然后低头,他伸手握住酒杯,然后用右拳捂着鼻子……曹玘叹道:“王公对吕夷简可没什么好感,可却突然变卦了,若非是他们二人异口同声,某差点以为是听错了。秦兄啊,王公对你不错。”赵允让有些艳羡的道:“王公这是为你改变了立场,吕夷简要笑了。”秦为的呼吸重了一些,然后抬头笑道:“是。” 932:老庞,你不地道啊! 王臻这是为了他而力挺吕夷简,这样谁要想攻击秦为,也得看看大宋第一喷子的战斗力。 他觉得眼睛有些热,极力忍着。可眼中的泪水却渐渐充盈,最后只得偏过头去,飞快地擦了一下,曹玘和赵允让相对一笑,然后举杯。 “吕夷简这人如何?”秦为突然问了这个很突兀地问题。 “跋扈,却耿直。”曹玘看来最近没少补课。赵允让说道:“不算阴。”宰辅都阴,吕夷简是难得的异数。 秦为认真地道:“那个……曹兄,去吕夷简家坐坐吧。”曹玘有些懵:“什么意思?吕夷简如今可是人人喊打,你和王公凑一起能扛住那些人,可某扛不住啊!”老曹家才将有些起色,要是被这一家伙给打垮了,曹玘绝壁能躺门板上气死,秦为只是看着他,不再劝说。 许多东西都是命,你若是听了我地,那是你地造化。你若是不信,那就是你的命。 “罢了,既然是兄弟,那某没说的,回头就去。”曹玘的风格就是这样,够义气。 “来人,回家去准备礼物,某要去送礼!”曹国公要送礼?老曹家这些年逐渐没了权利,和外界几乎完全断了关系,这两年好一些,可曹玘还是很谨慎,不和外人多来往,送礼就更别提了。 尤其是最近……曹家娘子马上进宫了。你在这个档口给人送礼?这是要闹哪样? 若是被那些御史言官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大书特书,说曹家为了攀附陛下,竟恬不知耻的勾结吕夷简。 他的随从冲了进来,问道:“郎君,您……您……”您不会是喝多了吧? 刚才老曹和秦为拼酒喝了不少,脸都红了,可他却没醉,此刻被家仆质疑,不禁恼怒的举杯扔了过去。 “去准备厚礼,某马上要,晚了片刻剥了你的皮!”老曹发飙了,随从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可林小北却在关门时瞥了曹玘一眼,有些警惕之色。 这是担心老曹反常害我?秦为心中好笑,对他点点头,示意无碍。他对赵允让说道:“你回去,再见到吕夷简时,略微严肃些,礼节庄重些。”郡王见到首相,双方互相见礼,正是表态的好时候,至少能说明说,宗室之人对吕夷简并无意见。 真就是大恩惠啊!不知吕夷简得知这是秦为在背后帮他后,会不会感动的嘤嘤哭泣。 赵允让没有犹豫:“好。”曹玘见了不禁惭愧,心想赵允让能无条件的相信秦为,自己却是要靠着义气,真是……随后曹家的礼物来了。 曹玘起身道:“某去去就来。”他带着一干家仆,挑着礼物,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来了。 “曹家这是什么意思?送礼?” “多半是吧。” “这可不多见,走,看看去,看看谁值当曹家这些顶级权贵们登门送礼,听说曹家的女儿要进宫了,莫不是为此吧?”等到了吕夷简家外面时,众人一阵懵逼。 “竟然是吕相公家?” “怕是找错地方了吧?难道是隔壁?”众人看看左右,可除去韩家之外,这里没人值当曹玘来拜访。 “叫门!”曹玘昂首,仆役去叫门,大门打开,门子看到外面那么多人,下意识的就喊道:“有人来找事!”只听里面一阵叫喊,接着就冲出一群仆役,这些人手持各种‘兵器’,看着凶狠异常,果然是吕夷简调教出来的人。 等看到曹玘后,管家喊道:“竟然是曹国公?滚蛋,你等都赶紧滚蛋。”那些仆役讪讪的退后,管家出门来行礼问道:“敢问曹国公来此何事?”这时吕夷简的大儿子吕忠义也出来了,行礼后问了曹玘。 曹玘指指那些挑着的礼物,说道:“听闻吕相公为人耿直,曹某不敢结交重臣,可却要来送个礼。回头转告吕相公,就说曹某说的,别怕人捅刀子,咱们捅回去!”那些仆役放下礼物,曹玘上马就走。 吕忠义讶然道:“曹国公,您这个……”你莫不是喝多了?曹玘摆手道:“安心收了,曹家送出去的礼就没有被拒绝的时候,不然曹家丢不起这个人。”这是把整个曹家都抬出来了,可见曹玘下了大本钱。 众人震惊,心想吕夷简最近可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没人来声援,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一点都没错。 可就在这个时候,曹曹国公竟然来送礼,还把曹家提了出来,这是想干啥? “曹家竟然站队了?”是的,曹家站队了,曹玘作为代表来力挺吕夷简,不管这其中有没有交易,仅凭曹玘的这份果敢,佩服啊! 吕忠义不禁落泪了:“曹国公高义啊!”在这个人人落井下石的时候,曹玘的力挺显得格外的珍贵。 稍后有消息传来。 “曹国公和秦为,还有汝南郡王先前在一起喝酒。”吕忠义一怔,管家下意识的道:“是秦为的指点,对,是他。”他对吕忠义说道:“小郎君,那平阳公不但自己力挺郎君,还鼓动自己的朋友来支持吕家,这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啊!”吕忠义感动了, “某马上去找爹爹。”他一路去了皇城外,说是请见父亲。……吕夷简治家还算是严谨,家中的子弟从不给来政事堂寻自己,免得他们狐假虎威,被外人口病。 毕竟这个首相的位置不好做啊!这是一个父亲的选择,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变成纨绔,更不希望自己百年后一家人茫然无措。 所以父母溺爱孩子是爱,但严格要求同样也是爱,只是一个不舍,一个担心。 “吕相公?”守门的军士不认识吕忠义,皱眉道:“你是谁?”吕忠义拱手道:“某吕忠义。”军士马上就挺直了腰,恭谨的道:“衙内稍待。”这位可是大宋的顶级衙内,只要他愿意出来招呼一声,汴梁就会多出一群纨绔子弟,惹不得啊! 军士一路去了政事堂告诉门子:“吕相公家的大衙内来了。”门子一听就以为是吕家出了大事,掉头就冲了进去。 “吕相公……吕相公……”吕夷简正在处理政事,闻言骂道:“喊魂呢?这是谁死了?!”庞籍看着他,心想老吕的嘴真毒,也就是某和范仲淹能受得了他,若是换个人来,比如说王臻……是啊! 幸好王臻如今不太管事儿了,否则以他的脾气和吕夷简朝夕相处,政事堂怕是没有安宁日子过了,每天不是互喷就是叫骂,甚至是各种暗器飞舞。 想到吕夷简和王臻互扔暗器,庞籍不禁就缩缩脖颈。门子进来后,一脸惊惶的道:“吕相公,大衙内来了。”吕夷简霍然起身,眼中凶光四射,说道:“快去接来。”最近弹劾他的人太多,可吕夷简却佁然不动,但想起当年文彦博的遭遇,吕夷简担心那些人对自己的家人下手。 玛的!谁敢对老夫的家人下手,老夫弄死你!吕夷简有这个魄力,哪怕是不要这个首相职位了,也要让那人付出代价,这大抵和王臻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可他们二人却不过招。 范仲淹也在猜测,得出了和吕夷简一样的结论。他说道:“官场归官场,若是有人对家人下手,老夫在此说一句,此乃小人,该群起而攻之。”范仲淹虽然懒得管这些事儿,但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从不含糊,这也是他能进政事堂的原因。 赵祯希望他能平衡一下政事堂的气氛,在吕夷简和庞籍之间做个缓冲。 吕夷简微微点头,等吕忠义进来后,就问道:“是谁?”这是吕忠义第一次看到这么凶的父亲,他楞了一下,说道:“爹爹,先前曹国公来家中送礼……”啥? 吕夷简不敢相信的问道:“谁?”曹家不掺和政事,更不会掺和政争,所以吕夷简才这么惊讶,庞籍拿笔的手抖了一下,然后又稳定的写字。 曹玘疯了?这厮怕不是在家里憋久了,变成傻子了?吕忠义说道:“就是曹曹国公亲来,他先前和平阳公在一起喝酒。”吕夷简瞬间就全明白了。 “回家去,好生读书。”吕夷简摆摆手赶走了儿子,然后坐下来,不禁感慨万千。 “老夫和秦为这些年争执不少,老夫以为他此次不落井下石就好,可他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为老夫说话,更是让身边的好友为老夫仗义执言……这人他怎么就那么义气呢?怎么就那么实诚呢?罕见呐!罕见呐!”他说实诚时看着庞籍,意有所指。 老庞,你不地道啊!看看人秦为,做事那么讲究,为人那么耿直。再看看你庞籍,真是……老夫都不想说你了,丢人。 “这个世道老夫早就看透了,人得意时,身边总是不缺吹捧者。可等你看着要倒霉了,呵呵,那些人就如同是吃光了食物的野狗,都纷纷散去。更有甚者,竟然反口撕咬,这等人畜生都不如!和秦为相比,这等人……呵呵……” “吕夷简!”庞籍怒了,你说就说吧,夹枪带棒的是什么意思,而且还说什么畜生,这是要羞辱老夫吗? 933:全员弹劾吕夷简 他是在背后弄了些手脚,让人弹劾吕夷简。但这是正常的啊,在坐的难道就没有下手? 既然都下手了,这时候装什么纯洁?他劈手扔出了手中地毛笔,墨汁横飞。 吕夷简用和肥硕地身躯不符的灵巧避开了飞笔,握紧双拳,说道:“你要怎地?”看到他握拳冷笑,庞籍想起了上次被一巴掌拍断地案几,一下就冷静了。 所以好言好语地相劝作用不大,最有效地办法就是威慑。比如说以后的几个大流氓,家里蹲着些大杀器,于是没人敢铤而走险,都担心被一下给灭了。 范仲淹随手摸了一把脸上的墨汁,无奈的道:“庞相,气大伤身啊,况且秦为与你关系不错,老夫相信他这么做也并未出自私心。”的确! 秦为支持吕夷简绝没有夹带私心,他若真想联手宰辅,大可以伙同王臻力挺庞籍,等庞籍做了首相,他的日子会更好过。 毕竟庞家的大朗现在是秦为的弟子,而且两家这些年也一直都是互通有无。 庞籍已经冷静了下来,拱手道:“老夫刚才失手了。”吕夷简得意的道:“你且小心些,今日你失手不打紧,老夫避得开,可哪日老夫若是也失手了,怕是……要出人命啊!”他想起自己上次一巴掌拍断案几的事儿,心中豪情万千,就冲着新案几奋力一掌,吕夷简的眉用力皱了一下。 他没学过杂学,自然不知道你给物体越大的力,物体就会反馈给你更多力的道理,他忍痛看着完好无损的案几,心中纳闷。 这次它怎么就不断呢?庞籍也在看着案几,觉得怕是吕夷简又长进了,一下拍断了案几,案几竟然不倒。 两人相对站着,门外来了方圆,他看到里面剑拔弩张,就下意识的道:“诸位相公,打不得啊!”他觉得自己这话极为得体。 宰辅们闹矛盾,那自然不是普通事。而且他们好面子,没谁愿意让步,这时候谁来吆喝一声,那就是好人啊! 两位宰辅暗中定然会感激自己,等这事儿传进宫中之后,陛下那边也得给某记个好吧? 庞籍不满的看着他, “谁打架了?”方圆愕然。吕夷简此刻身处漩涡之中,也担心由此引发一场倒吕大战,所以骂道:“胡言乱语,内侍也敢干政吗?”某没干政啊! 方圆一肚子的憋屈,忍着说道:“娘娘让某来此告诉吕相公,郭家子弟诚实稳重,做事稳靠……”曹玘前脚才去吕家送礼,现在连身为后戚的郭家都出面表态了! 吕夷简冲着宫里拱手道:“娘娘英明。”而赵祯也觉得不可思议。ъ “曹玘竟然去吕家送礼?”他想起了自己见过的曹玘,那是一个胆小的人,几乎不敢和外界接触,整日就说是养病。 可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曹玘身体康健养个毛线的病,这不过是曹家的韬光养晦之策罢了。 自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后,这些开国武勋就渐渐消沉了下去,可今日曹玘却让整个汴梁都震惊了。 “是,陛下。”老禀告的内侍说道:“皇城司的人说,曹国公和秦为,还有汝南郡王在一起喝酒,途中决定去送礼。” “秦为……”赵祯点点头:“他对朋友极好,不管是允让这个郡王还是们狄青那样的布衣,只要成为了朋友,他就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曹家和他闹腾过,可后来却又好了。吕夷简和他也闹过,现在他却伸手帮衬……这是什么?”许茂则在边上冒死说道:“陛下,这是正直吧?”这是干政了,许茂则随即请罪,他可以不说,但想起秦家专门为自己准备的那些酱料,只有需要,就会送进来。 这几年这些酱料从未断过,哪怕秦为的地位渐渐攀升,可他依旧没有什么自矜,没觉得和他许茂则交好丢人。 和内侍交好要有被迁怒的心理准备,比如说哪天陛下突然猜忌心发作,说秦为和许茂则是狼狈为奸,那怎么办? 可秦为从不畏惧,按照他的说法,某行事端正,不怕这些猜忌。 “正直啊!”赵祯笑了笑:“他这人总是一副年轻热血的样子,十多年了也是如此,还有允让也在……”赵允让在场,他若是阻拦的话,曹玘也不敢去,可见他是赞同的。 ……早朝。赵允让等几个宗室郡王走在前面,吕夷简也在前方,众人在后面看着他,不少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兴奋之色。 要是能扳倒吕夷简,多少人会从中得到好处? “宰辅不能连续任职,当年的丁谓、张之白就是如此。吕夷简恋栈不去,这便是给了别人口实,最近他要倒霉了。” “可秦为和王臻都支持他,连曹国公都上门送礼,此事怕是不好说啊!” “那有屁用!秦为做事特立独行,都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来……”那人冷笑道:“至于王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为秦为出手了……否则王臻别说是支持吕夷简,不踩一脚就算是宽宏大量。” “那曹国公呢?” “曹国公没几个朋友,秦为力挺吕夷简,他当然会跟着,这叫做义气。” “咦!那岂不是说……此事是秦为牵的头?” “没错,开始没人为吕夷简说话,就从秦为开的头,而且你没发现吗,不管是晏殊是曹玘,他们和秦为的关系都很密切。” “秦为疯了?他自己疯了不打紧,可偏生还要把王臻他们拉下水,这人……太缺德了吧,竟然还有人说他实诚,某看他是奸猾,外加愚蠢。” “是啊!多少人在盯着他,就等着吕夷简离京之后再来收拾他……” “到时候大家挟势出手,秦为再厉害也挡不住。” “让他出京几年也好,至少大家会轻松些。” “……”痛打落水狗是个传统,类似于欺软怕硬,欺负弱者能给人带来成就感和愉悦,所以不少人都盯着吕夷简,准备给他来一下。 无数奏疏涌进宫中,和文彦博时期一样,这股力量谁人能敌?丁谓最后狼狈下台,你吕夷简难道还能硬挺着,大家在想着各种可能,前方突然一阵喧哗,众人急忙踮脚看去。 走在前方的赵允让突然止步回身。他冲着吕夷简拱手,认真的道:“吕相公,您辛苦了……”瞬间吕夷简的眼泪就下来了,最近他的压力不可谓不大,可他吕夷简的性子就是不肯服输,所以要硬挺着。 硬挺是一回事,内里的压力是另一回事。秦为等人的支持就如同是雪中送炭般的让他感动,但他知道自己的支持者大抵就是这几人了。 剩下的还得要我吕夷简去搏杀!把那些背后捅刀子的蠢货们打倒在地,再踩上几脚……这是臆想,吕夷简知道自己怕是很难扛住那些人的攻势,所以很忧郁。 就在此时,赵允让表态了。吕相公辛苦了。这话简单,却透露出了许多信息,那些官员都傻眼了,赵允让竟然支持吕夷简? 哪怕知道赵允让和秦为交好,可在涉及到首相的更替问题上,大家都觉得赵允让会沉默,免得触犯了皇家的权利。 这便是为何朝臣们很少与宗室权贵交好的原因,你的一言一行必须要有分寸,不能去触及皇家的权利范围。 否则别说是什么朋友,该整你就整你。可赵允让就在这种时候为吕夷简站队来了。 秦为在前,王臻随后,再次就是曹国公……而赵允让再次出手,众人这才发现了一件事…… “秦为竟然联合了这些人,这是结党了呀!”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儿真的是太过震惊了些。 秦为,王臻,赵允让,庞世英间接影响到庞籍,折继祖和背后的折家,还有军中的后起之秀狄青……不止如此,还有政坛中那些正在崛起的新秀,苏洵、韩琦、欧阳修等人……再加上司事局那些当初秦为一手提拔起来实干之人! 这个小团体真的很小,但却个顶个的厉害啊!要人脉有人脉,要权利有权利,老中青三代全被秦为牢牢地控在了手中,说句夸张的话……大宋百年以内,在无人能望其项背! 吕夷简哽咽着拱手,然后加快脚步,超了过去,他不说话,是不想牵累赵允让,这同样是担当。 宗室权贵站队了。朝中一阵喧嚷,消息各处乱传,奏疏潮水般的涌进了宫中,全是弹劾,御史台的官员们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兴奋。 这就是我等喷子大发神威的时候啊!大伙儿摩拳擦掌的,一天一封奏疏算个啥,最少两份,早上送一份,下午送一份,一句话,不把吕夷简拉下马就不作数。 两个御史在值房外相遇,看着都很精神。 “今日你上了吗?” “上了。” “多少字?” “写了两日,没数,少说八千字吧。” “那么多?某才七千字。” “某一想到要弹劾的是首相,那个文思如泉涌啊!下笔如有神……” “佩服,如此某再去努力一把,今日一定要有四千字。” “好,共勉。” “啊……”两个御史正在惺惺相惜之时,一个哈欠声传来,真是让人讨厌啊! “苏御史?”苏洵缓缓走来,说道:“八千字了?” “是啊!”那个八千字的御史也难免有些骄傲。苏洵点点头:“还不错。”另一个御史忍不住问道:“苏御史写了多少?” 934:谁有担当? 身为文官,字数的多少代表着你的能力,你要有本事上个十万字地弹劾奏疏,那定然会青史留名。 苏洵笑道:“没多少。” 那个八千字兄觉得自己怕是压住了苏洵一头,就再问道:“可是七八千?” “一万五。” 靠,没法活了! 八千字兄苦着脸道:“某仔细回想了吕夷简往年地错漏,边想边写,八千字当真是呕心沥血啊!回头定然要蔫一阵子。” “呵呵!” 苏洵很让人讨厌的道:“某只是写了一晚加一个上午就有了。” 苏洵负手离去,两个风中凌乱地御史绝望了,这人和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人家轻轻松松地就写了一万五千字,而且还只是一夜加一上午…… 这能力冠绝大宋了吧? 当真是了得啊! 八千字兄喃喃地道:“一早一晚上一万五?某不信啊!某真的是不信啊!除非他运笔如飞,无需思索弹劾的内容……可那是吕夷简,他若是胡乱弹劾,那就是自己找死。就算是吕夷简下台了,他也会倒霉。而且吕夷简也没那么大的罪过,怎么能用一万五千字去弹劾?” 八千字兄忍不住了,就冲着苏洵的背景喊道:“苏御史,你是怎么弹劾的吕夷简……一万五千字,吕夷简没那么多可弹劾的呀!” 大家这几日都是在重复一些弹劾过的观点,可就算是这样,一万五千字也是写不出来的。 边上的值房里,那些官吏纷纷开门。 一阵开门的声音中,前方的苏洵淡淡的道:“某没有弹劾吕夷简。” 什么意思? 众人正在懵逼,一个小吏跑了进来,喊道:“苏御史力挺吕夷简,一篇锦绣文章连陛下都击节叫好!” 众人不禁都懵逼了。 “咱们都在弹劾吕夷简,他苏洵竟然是为了吕夷简辩驳?” “他是秦为的弟子,秦为支持吕夷简,苏洵自然也是,他们那一拨人……秦为、汝南郡王、狄青……都是进退如一,恐怕就连庞籍家的儿子这会儿都不站他老爹这边了。” “可苏洵是御史,御史是什么?御史只有弹劾人的,为人辩解……这是御史?这特么就像是一只猫见到老鼠不去吃它,反而是要护着它,还不许咱们吃,这是什么道理?” “咳咳,咱们不是猫啊!” “猫又怎么了?咱们为国捕鼠,又有什么?某就愿意做猫。” “苏洵这是逆潮流而动啊!” “整个御史台就他特立独行,这是想出名想疯了!” “那咱们……” “继续,咱们继续弹劾吕夷简。” “大宋养士百年,不过是首相罢了,咱们可怕了吗?” “不怕!” “那就让满朝文武看看我御史台的气势吧。” 御史台的火力全开,顷刻间满朝文武都不禁变色。 “御史台,如此可怕吗?” “吕夷简的脸……你们看,吕夷简的脸都青了。” 吕夷简有些慌了。 御史台的火力空前猛烈,他担心自己会比文彦博的下场还惨。 怎么办? 他只是一忧郁,御史台的御史们就发现了,于是他们就像是一群鲨鱼,嗅着血腥味就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秦为抱着麦芽在甜水巷里转悠。 曹玘来了。 “你家麦芽很可爱啊!” 麦芽不大害怕人,一爪子就挠了过去。 秦为抱着他退后一步,说道:“这小子现在和狼似的,见到东西就想抓一把。” 秦为抱他被抓了无数下,脸上都有抓痕。 曹玘避开了些,然后苦着脸道:“那吕夷简是什么意思,竟然上奏疏,说那些弹劾自己的都是带着私心,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安北,这是决战了呀!” 如果说开头双方还是你攻我守,吕夷简处于下风,那么现在吕夷简就发动了反击,咱们来鱼死网破。 抛开别的不说,老吕的魄力在宰辅中无人能比。 “这是好事,你慌什么?” 秦为颠了一下麦芽,觉得自己的儿子越发的英俊帅气了。 曹玘苦笑道:“当然慌了,某就怕吕夷简一下垮台了,到时候那些人冲着咱们使劲,不是某说你安北,吕夷简都顶不住了!” 吕夷简和晏殊号称帝国双壁,一个跋扈嚣张,一个是文坛柱石,可吕夷简现在却顶不住了…… “那些人还没使出全身的力气,有劲没处使,就和吃了好药,可身边没女人一个道理,安北,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弄咱们。” 哥不搞基! 秦为笑眯眯的逗了一下麦芽,说道:“别小看了陛下。” …… 事情在当天下午就出了结果。 “陛下,各处官员群情激昂,都说吕相公秉政已久,弊端丛生,该外放才是。” 马德禄作为御史中丞,这事儿他自然首当其冲,一炮轰出来,没看到糜烂千里的效果,却引来了吕夷简不屑的一笑。 “陛下,吕夷简……” “陛下,吕相公……” 马德禄只是个引子,顷刻间吕夷简就像是汪洋中的一艘小船,看着岌岌可危,他一直在冷笑,站的笔直。 哪怕是要下台了,老夫也要挺着腰,不能给你们这群渣渣嘲笑的机会,他站在那里,肥胖的身躯纹丝不动,傲然不群。 王臻叹息一声,微微摇头。 他不喜欢吕夷简,但也不算是讨厌,若是可以,他觉得首相应当是由范仲淹这等人来干,比吕夷简还纯粹。 可纯粹就是送人头。 哎!没办法啊! 想做事你就得比那些蠢货聪明和狡猾,否则迟早完蛋,这是秦为的话,为此挨了他一巴掌,可此刻却显得格外的应景。 吕夷简就是差了点狡猾,赵祯在看着群臣,嘴角微微抿着,看不出情绪来。 “吕卿……” 这是要处置了。 吕夷简躬身:“臣在。” 他的神色黯然,觉得心脏那里有些抽痛。 赵祯微微一笑,竟然是有些讥讽的味道,“当年太后刚刚薨逝,朕心中尽是的哀伤,也有人在暗中出手的紧张,想让朕退下来……” 赵元俨! 吕夷简抬头,眼红了。 那是他最为得意的时刻,力挽狂澜,击退那些觊觎者,保着陛下安然登基,这是何等的荣耀。 赵祯冷冷的道:“朕从未忘记那一刻,秦为在外,你在内,你们二人联手稳住了局势,让朕得以从容登基,从容收拾残局,此功,大!” 众人默然,旋即觉得有些荒谬。 你是帝王啊! 帝王不该是六亲不认,不讲人情,不讲恩义的吗? 抑郁症和焦虑症患者对这个世界带着深深的不信任,所以一旦某人得到了他的信任,这就是根深蒂固。 “吕卿秉政数年,稳,稳中不乏进取之心……” 吕夷简当年就是新政的干将,后来新政失败后才蛰伏。 众人想起了秦为折腾的那些东西,若是吕夷简一心要阻拦的话,不说成功与否,秦为他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陛下……” 吕夷简忍不住泪如泉涌,缓缓跪了下去。 “臣……臣从未忘记那些年啊!” 那些年他曾经踌躇满志,和范仲淹等人一起,想为这个大宋续命。 赵祯点点头:“朕也未曾忘记……所以朕一直在看着,有担当的臣子朕会重用,会一直用!” 他缓缓起身,淡淡的道:“诸卿之中,谁有担当?” 众人纷纷低头,庞籍只觉得心中苦涩,知道自己算遍了各种因素,却算错了陛下的态度。 这个陛下竟然这般记情,而且还这般冷静。 在吕夷简的身上,他放弃了帝王天生的猜忌心……某输了。 赵祯看到他低头,就抬起头来,沉声道:“大宋蒸蒸日上,正是诸卿建功立业之际,要齐心,要抛弃私心,要有担当!谁有担当?朕看吕卿就有担当!” “陛下,臣……” 吕夷简免冠顿首,这一刻他愿意为赵祯去死。 “扶了吕卿起来。” 赵祯指指吕夷简,这又是一个恩遇。 …… 这种天气对于宫中人来说也不错的恩遇,温暖宜人的天气里干活之后,身体微微发热,很舒坦。 “散朝了。” 两个内侍在洒扫,看到殿内一群臣子出来,就避在了一边,宰辅的权利大,大到什么程度呢? 对于宫中的事情他们都能插手,所以没人敢得罪他们。 “宰辅啊!要是某能做宰辅,那得多威风!” “咦,庞相怎么面如死灰呢?” “范相公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王相还行……这个……吕相公竟然冲着王相拱手?这……他们不是互不搭理的吗?这是喝多了?” “吕相公的额头肿起来了,看着很好笑。” “多谢了。” 吕夷简冲着晏殊拱手致谢。 我吕夷简可是恩怨分明的男人! 这一刻的吕夷简意气风发,王臻颔首道:“老夫只是觉着秦为那孩子的话不错,老夫不想他被小人攻讦。” 秦为的话他觉得不对,但他护短,还担心秦为为此会被众人攻击,所以就挺身而出,为吕夷简发声…… 当时他的呐喊被人当做是梦呓和疯狂,可现在却变了,老夫竟然是高瞻远瞩? 王臻觉得这个世界有些可笑。 吕夷简并未生气,笑道:“王相这话谦逊了,哈哈……” 小人得志,其他人都在嘀咕着,心想有了陛下为吕夷简背书,以后这厮怕是会更加的跋扈嚣张了。 935:乐极生悲 “吕相公……吕相公……” 帅不过三秒在许多时候都会应验,正在春风得意,不,正在洋洋得意的吕夷简突然身体一软,下意识的就扶住了边上地庞籍,然后软倒在地上。 庞籍哪里扛得住他,也跟着倒了。 “来人呐,吕相公和庞相晕了!” …… 吕夷简胜利了,陛下亲口说他有担当,更是历数了吕夷简当年地功劳,君臣二人执手相看泪眼…… 都感动的掉泪了。 老吕要翻身了,这个消息震地那些人晕头转向地,觉得这个陛下和先帝差距太大了,完全不同。 那些弹劾吕夷简地官员们如丧考妣,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吕夷简晕倒的消息。 “至今未醒……” “这是乐极生悲了?” “不,某看是上天的惩罚!” “对啊!吕夷简本该被赶出京城,可陛下却强留了他,这是逆天而行。” 原先沮丧的御史台里,随着这个消息的到来而变得欢欣鼓舞。 “安静,安静,吕相公病了,我御史台上下心中担忧……” “哈哈!” 一阵笑声中,苏洵走进了御史台。 “苏洵,吕相公晕倒了,你可去看了吗?” 苏洵笑道:“某没去。” “你力挺吕相公,他该记你的情,为何不去?” 有人在调侃苏洵,顺带出一口恶气。 别人写死写活的才能写几千字的弹章,可你苏洵却反其道而行之,为吕夷简呐喊助威,这下爽了。 吕夷简倒下,你以后咋办? “苏洵,听御医说吕相公怕是熬不过去了。” 一个官员面带戚色,好似自己的老子娘不治了一般,这出倒吕大戏一波三折,先是吕夷简岌岌可危,随后赵祯一番话直接翻转了局势。 帝王不都是希望宰辅们干几年就滚蛋么,大伙儿前赴后继的倒吕,您不该是暗爽才对吗? 结果出人意外,当今陛下竟然不是那等人,他竟然记情,倒吕大军顿时军心大乱,沮丧不已。 就在他们绝望时,吕夷简倒下了,才出大殿就倒下了,多少仁人志士都在欢呼,这就叫做你命里该绝啊! 就在你以为自己能逆天时,老天爷一击炸雷就撂倒了你。 老天爷耍流氓了,你能咋地? 而在这个形式下,苏洵就成了炮灰,一时间那些目光中带着怜悯,不少人都在叹息。 苏洵才和大家搞好关系没多久,如今出师未捷身先死…… 真是让人伤感啊! “可先生去了。” 苏洵觉得这群人都是神经病。 “秦为去了又如何?呃……” “……” 怎么就忘记了秦为呢? 上次吕夷简生病也是秦为治好的,听说有人私下里叫他‘神医’……难道这人真的会医术? 他不会把吕夷简治好吧? …… 秦为一路被带到了宫中,看到躺着的吕夷简后,问了情况。 “……这是悲喜交加之后的晕倒,大家都说该上您的救心丸,可终究没人敢下手,还是得您来。” 赵祯对吕夷简的看重从派出的御医人数就能看出来。 秦为淡淡的道:“且看着。” 几个御医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盯着秦为,见他走过去,有一个御医赞道:“平阳公步伐从容,一看就是自信到了极致。果然不愧是神医啊!” “那是,某要看看平阳公的手段,上次他并未用药,就治好了吕相公……你们估摸着会是什么?” “某觉着平阳公应当是焚香?用特制的香料来唤醒病人,此举从容不迫,能让病人缓缓醒来,不伤及身体。” “某觉着应当是针灸。” 在大家的期待之中,秦为走过去,伸出右手,用力的在吕夷简的人中上掐了一下。 几个御医差点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咱们裤子都脱了,可你竟然就给我们看这个? 哪怕你弄个针灸也好啊! 大家把秦为看做是高高在上的高人,可高人竟然使用了掐人中这个最普通的唤醒方式…… 这巨大的落差让御医们很绝望。 秦为从未用掐人中这个方式来唤醒过病人,所以担心一下弄不醒吕夷简会丢人,于是他就下了狠手。 “啊……” 一声惨叫传了出来,声音之大,之惨烈,让人听了不禁缩缩脖子。 吕夷简醒来了,一醒来就和僵尸般的坐直了身体,骂道:“谁掐老夫?” 这声音听着中气十足,压根就不像是一个病人。 “高!这掐人中就是高啊!” 一个御医激动的道:“吕相公的脉象虚弱,某先前还在想着等他醒了之后如何调理,可平阳公只是掐了掐人中,吕相公竟然就恢复了……是了,这是激发气血,吕相公的气血凝滞,非此不能有功,高,真是高啊!” “这等手段看似平常,我等还以为平庸,可结合了吕相公的病情之后,这便是神来之笔,神来之笔啊!平阳公的医术之高超,某服了,某愿意拜师……” 一个御医突然跪下,态度坚定的道:“恳请平阳公收下某这个学生……” 秦为站着纹丝不动,丝毫都没有反应。 “平阳公这般淡定,换了旁人就该炫耀一番,可他却不解释,不夸功,这等人品让人钦佩之极。” 可秦为只是被吕夷简刚才的惨叫给弄傻了而已。 此刻他渐渐清醒过来,听着身后的赞美,突然觉得自己怕是真的有学医的天赋。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秦为淡淡的装了个比,那高人风范越发的满溢了。 此时吕夷简结束了痛呼,他缓缓放下捂着嘴的手,看着手心里的血,悲愤的道:“秦为,你留了多长的指甲?” 几个御医傻傻的看着吕夷简的嘴唇,那些赞美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作为御医,他们自然不屑于用掐人中这等唤醒手段,可多多少少也知道该用多少力,吕夷简的上下嘴唇此刻渐渐在肿起,看着有变成猪嘴的趋势……ww 而且这个猪嘴的上面还在流血,看着很是渗人。 特么的怎么感觉是要杀人呢? 几个御医面面相觑,秦为淡淡的道:“要放血!” “哦……是了,放血之法前唐就有,前唐李治目眩,有医者放血少许,顷刻而愈……” 偶像破灭时有多难受,重新回归信仰时就有多兴奋,几个御医把秦为此举解释为一举两得,既唤醒了吕夷简,又顺带放血…… 自行脑补真是可怕啊! 崇敬变成了崇拜,只有吕夷简在懵逼。 “吕相公上次之后,可少食肥美之物吗?” 秦为有些心虚,担心哪一天自己神医之名被破坏了,等看到吕夷简的猪嘴时,那心虚就没边了。 吕夷简觉得嘴唇上下破皮的地方太痛了,他龇牙咧嘴的道:“开始几日还记得,后来有人送了一头肥羊,那羊肉肥美可口,老夫就没忍住……” “吕相公是要吃还是要命?” 秦为觉得老吕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因为三高的并发症而丧命,吕夷简很纠结的在思索,他真的在思索这个选择。 果真是大吃货帝国的首相啊! “还是保命吧。” 吕夷简最终做出了痛苦的抉择,看那模样,比戒烟的难度还大。 秦为问道:“吕相公最近可有运动?” “运动,什么东西?” “就是没事走两步。” 吕夷简摇头:“累,事情多,走着走着的,老夫就想事情,会寻个地方坐下。可如今早晚寒冷,上次老夫还感染了风寒。” 这人真是没救了。 秦为交代道:“这个病药物的作用不大,只能防备。最关键的还是养。吃清淡些和运动是最好的药方,此事若是不重视,明年某会去给吕相公上坟。” 这话太猛了,几个御医担心吕夷简发飙,可老吕却在沉思着。 “某走了。” 秦为摆摆手拒绝了吕夷简的相送,特云淡风轻的走了。 几个御医站在门外,看着他远去,不禁赞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平阳公果然是高人啊!” “来人!” 吕夷简恢复了精神,吩咐道:“去弄一碗羊羹来,老夫吃了之后就听秦为的吩咐,从此吃清淡些。” 这特么真是……听到吕夷简这话,所有人都想吐血。 秦为出了政事堂,唏嘘道:“这和范进中举没什么区别吧,老吕竟然这般沉不住气,哎!宰相肚量哪去了?” “范进是谁?” 晏殊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今日在朝堂之上,晏殊本该向吕夷简发难,可王臻出头后,他竟然偃旗息鼓了,大家都以为晏殊这是怕了王臻。 可秦为心里清楚,晏殊只是不想因为这种事儿和好友交恶。 尽管晏殊这些年变得愈发圆滑世故了,可他骨子里还是一个君子。 秦为心中一个哆嗦:“范进是某以前听说的一个读书人,那人喝点酒就喜欢吹牛,还喜欢杀猪……” “杀猪?” 晏殊一听就觉得过分了些:“他既然读过书,就算是考不中进士,可找个事做做总是可以的,为何要杀猪?” 在能吃的牲畜里,目前猪的地位最低,能吃得起肉的百姓都不会吃猪肉,猪的地位低,连带着杀猪匠的地位在同行业里都不高。 936:4个宰辅…… 这个大抵就是一个学校里,带实验班和带学渣班的区别吧。 “那范进就是个颓废的,你以后莫学他。” 晏殊很是觉得这等人就是废渣。 他看看政事堂里面,说道:“此次……吕夷简度过了难关,有人会倒霉。” 庞籍首当其冲,不过他是次相,吕夷简没办法。 “庞籍那边吕夷简也没办法吧。” 晏殊很是淡定地道:“吕夷简无需动他,但却能给他找麻烦。首相对次相,庞籍最近地日子不会好过。不过你别管,这事陛下都不会管,只会坐视。” 赵祯大抵是希望宰辅们闹矛盾的,但是矛盾地规模和性质他必须要控制,否则而一旦失控,政事堂就是要大清洗了。 秦为觉得姜还是老地辣,自己地经验不够,分析的太偏面。 “不过你帮了吕夷简一把,此后他没法对你下手,否则天下人都会说他是忘恩负义。官员忘恩负义……连陛下都会看不起他。” “恩……” 秦为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 晏殊正准备说话,前方来了个内侍,欢喜的道:“晏相在呢,小人正准备去三司寻您,这下可算是省下了不少路程。” 晏殊问道:“可是陛下召见?” 内侍说道:“是,陛下刚吩咐小人来寻您。” 晏殊对秦为说道:“赶紧回家去。” “好,某马上回家。” 秦为看着他进去,然后回身冲着政事堂的门子说道:“里面若是打架了,去寻个泼皮传信,某亲自答谢。” 门子一听就乐了,没口子的答应。 秦为可是土豪,他的亲自答谢,那可就发财了。 …… 赵祯正在看书,许茂则在点香炉。 香炉缓缓冒烟,许茂则盖上盖子,然后陶醉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龙涎香啊! 这味道……怎么就赶不上秦家的辣酱香呢? 这龙涎香是海外国家进贡而来的,价比黄金,赵祯一般舍不得用。可刚才却主动让他去寻了些来。 陛下的心情……看来不是很美妙啊! “陛下,晏殊来了。” “让他进来。” 赵祯放下书,吸了一口龙涎香的烟雾,皱眉道:“很好闻,我嗅了一下,竟然觉得轻松了些。” 许茂则大喜,起身道:“陛下,这是好事啊!” 赵祯的老毛病是一个隐患,一旦发病,那几乎是六亲不认,近乎于疯子,龙涎香竟然有这等好处? 许茂则欢喜的道:“陛下,让人去采买吧。” 晏殊正好进来,赵祯问道:“龙涎香于我的身体有好处,但价比黄金,你怎么看?” 晏殊是三司使,大宋的管家。 从上任伊始,他就变成了一只铁公鸡,不管是谁来当面,但凡不该给的钱,一文都别想要。 赵祯的问话带着些玩笑,他端起茶杯,等着晏殊发飙。 “要多少?” 晏殊没有丝毫犹豫,皱眉反问道。 嗯? 赵祯有些惊讶的放下茶杯:“你晏殊竟然能同意?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按照他的想法,晏殊该是要说上一番大道理,和那些臣子一样,说帝王该节省,这等奢靡的东西还是算了吧。 可晏殊竟然问要多少…… 晏殊说道:“黄金有价,陛下的身体无价。” 赵祯感动了,他真的感动了,那些臣子有几个是真心在乎他的,他们只关心自己升官发财,只关心自己的抱负和理念能否实现,至于陛下…… 那和某没关系啊! 晏殊果然是重臣啊! 就在他感动时,晏殊继续说道:“龙涎香臣记着是海外进贡的东西,回头臣让秦为去水军问问,下次可否去弄些回来。” 感动中的赵祯瞬间就炸毛了。 水军去弄些回来,那些杀胚…… 这不是贬义词,在得知了水军在大宋之外的所作所为之后,赵祯心里觉得那就是一群悍匪。 这些悍匪去弄龙涎香,想来是一文钱都不肯花的,谁若是不肯,那简单的很,柳如仕脱掉衣裳,拍打着肋骨冲过去砍杀就是了。 果然还是铁公鸡啊! 他喝了一口茶水,说道:“给晏卿茶水。” “多谢陛下。” 晏殊问道:“不知陛下叫臣来是有何事?” 旁人被陛下召见都会感到荣幸,可晏殊却有些不耐烦,三司的事情太多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会挤压几件需要晏殊批示的事情。 赵祯知道,所以才觉得这等臣子纯粹。 就像当初晏殊教他读书时那样,这是一个直言敢谏的臣子,他身上永远有一股正气,让人无法击败他! “此次吕夷简之事朕本以为你会出言,可你却没有,我很欢喜。” 倒吕事件里,赵祯一直在旁观,直至最后才表态,一举击溃了倒韩大军,现在是论功行赏吗? 晏殊说道:“臣只是觉着大多数人赞同之事,怕是不大好。” 赵祯有些惊讶的道:“这话……有道理啊!” 真理永远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这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颔首道:“对于三位宰辅,你如何看?” 这话里有些莫名的含义,若是早就觊觎着进政事堂的官员,此刻定然会脱口而出。 可晏殊却想了想,说道:“都是栋梁之才。” 他说这话时神色中多了些不自在,大抵是违心之言。 三司使号称计相,算的上是宰辅。 既然是宰辅,大伙儿自然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觉得不称职,反正一句话,老子天下第一。 没有这种心态的不是特别豁达,就是心态好到爆炸。 晏殊乃是直臣,豁达和他不沾边,心态……但凡见过他喷人的,都在担心他心脉的老毛病发作,一头栽倒。 只是秦为的调养方法和救心丸给力,让晏殊越发的精神了。 赵祯说道:“三司你觉着如何?” “是重任。臣自上任以来,未曾敢又丝毫懈怠,每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就是钱罐子,看守钱罐子的责任实在是太重大了。 赵祯点点头:“你……朕知道你的性子虽然暴躁,却纯粹……” 帝王不怕你的性子有缺陷,就怕你八面玲珑。这样的人没有帝王稀罕他的效忠,因为那是毒药,会让你放松了警惕。 晏殊心中一动,说道:“臣从未多想什么,只知道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就不容易了!” 赵祯想起了晏殊和范仲淹之间的矛盾,就点头:“你去吧。” 就这么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晏殊觉得这个召见有些莫名其妙,等出去后,他想起了吕夷简之事,一仔细分析,就苦笑了起来。 “那个小子……他倒是把这人情都算计到了。” 陛下在此次倒韩事件里袖手旁观,看清了许多人,事后定然是要有些动作,政事堂要有变化了。 晏殊突然止步,喃喃的道:“看来真应了那句话,福兮祸兮?” 从鼓动身边人支持吕夷简开始,秦为就开始了一次逆行,大家都在倒吕,你却挺吕,这不是逆行是什么? 一片人山人海的涌动中,秦为带着几个人在相反而行,在那些嘲笑和幸灾乐祸的注视下,他们成功了。 而成功带来的就是收获。 如今王臻年迈了,他自然不会在乎首相这个位置,就算让他上去,也不定能干几年,再说他的身体…… 秦为怕是不会让王臻因为一个首相的位置,从而毁了王臻的身体。 而现在政事堂里,吕夷简一家独大,范仲淹是后起之秀,再加上一个庞籍……难道这政事堂要出四个宰辅了么? 想到这儿,晏殊又有些恍然。 帝王就是帝王啊! 嘴上说的感人心动,可下手却还是冷静果断,赵祯虽惦记着吕夷简的恩情,但也不会让有他独大下去。 所以,四个宰辅…… “这个小子啊!” 晏殊突然笑了起来。 王臻支持吕夷简,只是为了给秦为擦屁股。 在他看来,吕夷简肯定会倒台,到时候那些人必定会清算秦为,所以他要冒头,站在最前方,那些人想攻击秦为的话,首先得攻击他。 而现在秦为赢了,王臻自然就没事儿了。 晏殊只觉得心中一热,觉得这天空都是清朗。 轰隆! 雷鸣声很沉闷。 赵祯坐在那里,面色冰冷,“弹劾吕夷简的大多是随大流,擅自揣度我的意思,想落井下石。此刻晏殊等人的坚持就难为可贵……” 许茂则听到这话,不禁为自己的好基友感到了不平,就冒险说道:“陛下,是秦为啊!” 赵祯看了他一眼,问道:“辣酱可好吃?” “臣死罪。” 许茂则觉得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他隔三差五的拿秦家的辣酱,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宫中人知道的很多,而许茂则在宫中的对头也不少,早就有人去告了黑状,只是一直没回应。 做人要厚道。 特别是做帝王的身边人,那更是要近乎于白痴般的厚道。 所以许茂则的举动实则就是给陛下一个把柄,若是他想动自己,那么这个勾结宫外的罪名就是现成的。 许茂则觉得这只是有备无患,多此一举,可没想到今日却被点了出来。 他面色煞白的跪了下去:“臣有罪。” 937:论功行赏 赵祯并未理他,在想着朝局的变化。 吕夷简的性子注定他不能成为权臣,这是好事,庞籍地性子差了些,不过能和吕夷简形成平衡,所以在吕夷简为相时,最好别动。 至于范仲淹,那只是一个搅合地工具,在吕夷简和庞籍之间来回搅合,利用他老好人的脾气来形成均势,所以最好也别动。 可晏殊呢? 赵祯在想着这个问题。 而御史台里,那些倒吕大军哀鸿一片。 “竟然被秦为救过来了。” “吕夷简重新执政,御史台地好日子怕是没了。” “不会吧。” “不会?你不知道吕夷简地性子,那最是睚眦必报地一个,他既然能过了这一关,必然会一一报复回来,咱们御史台首当其冲啊!” “苏洵来了。” 苏洵缓缓进了御史台,看到众人面色不对劲,就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为了吕相公之事?那事吧,某以为御史台无需在意,毕竟咱们是以弹劾为生的,吕相公再怎么说也不能对咱们下手,否则御史台可还能监督大宋?所以都安心吧。” 众人一想也是,刚才只是大家心急如焚,失去了判断能力。 “苏御史果然高见。” “苏御史此次算是立功了,不知道上面怎么说。” “他没法升官,至少现在不成。” “是了,他才来御史台没多久,只能再熬熬资历。” 众人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苦涩,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苏洵淡淡的道:“陛下先前提及了某,说某这个御史做得好。” 刚轻松了片刻的官员们只觉得满头黑线,恨不能找东西来堵住苏洵的嘴。 此次御史台几乎全军覆没,唯有苏洵和刘坚没有走错路,所谓曲高和寡,这种情况下苏洵和刘坚就引来了不少嫉妒的目光。 苏洵心中得意,抚须道:“下衙后某请客……” 他只是随口一说,觉得大家此刻心情郁郁,定然不会同意。 “好,回头一起去!” “某定然会去。” 一片都去的呼声中,苏洵面如土色,那么多人,要吃多少钱? 他的小日子本就不怎么滋润,若是请这么一次大客,起码两个月要守身如玉,不能出入酒楼了。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说道:“方才宫中的人去了曹家,陛下夸赞曹曹国公,说他乃是国戚的楷模。” 大宋啥时候有权贵楷模了? 按照历代帝王的心思,权贵这种生物死光了最好,免得给他们带来麻烦,可曹国公却得了这等夸赞,开先例了呀! “陛下这是在论功行赏吗?” 一个官员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有人说道:“你等没发现吗?但凡力挺吕相公的都得了好处。” “那秦为呢?他可没得好处。” 一个官员洋洋得意的说着自己的发现,却发现同僚们都面色难看,这是怎么了? 有人叹息道:“这次那厮立的功劳能值几条腿?” 众人一阵沉默,都觉得有些荒谬,有人说道:“此事算不得公事,却不好算腿,不过吕相公的感激却能值五条腿。” “是啊!五条腿。” …… 辽使在京城就像是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今日枢密院,明日政事堂…… “没空,朝中的重臣们都在忙着弹劾人呢。” 守门的军士一本正经的回复着他。 辽使往里面看了一眼,说道:“可是弹劾吕相公?” 军士点头:“很忙,所以你要不……以前不都是平阳公在管这事吗?你找他就对了。” 辽使摇摇头:“某不找他。” 这是怕了,军士心想你们这些飞扬跋扈的辽人竟然也有这么一日? 真是笑死人了。 “那就再等等。” 辽使点点头,转身准备回去,就看到秦为走了过来。 “这不是辽使吗?” 秦为看着春风得意,很是精神,这人莫不是吃狗屎了? 辽使心中转动着龌龊的念头,拱手道:“见过平阳公。” 秦为笑道:“贵使这是来求见相公们?” “是啊!” 辽使不大乐意和他打交道,有些敷衍。 不过见秦为神采飞扬,他就忍不住下了烂药:“贵国好像……争斗的厉害了些,重臣之间争权夺利,哎,这般下去可怎么得了哦。” 戳人的脊梁骨总是最爽的,辽使就是这样。 秦为说道:“贵国的国舅尸骨未寒呐,也不知道这清明忌日的,可有人去祭祀一番,好歹弄些猪头肉给他吃一顿饱饭……据说是中毒死的?那他们多半不敢吃供奉的东西,还是香火吧……” 辽使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恨不能爆捶秦为一顿,可看看不打眼的林小北,他觉得自己怕不是对手。 但吃亏是不可能吃亏的,于是他揪住了大宋的毛病加以攻击,“可宰辅之间争斗,这个不妥吧。大辽再怎么也没有这等席卷朝中的争斗,若是有,陛下怕是会震怒……” 秦为愕然,心想吕夷简翻身的消息这厮竟然不知道? 他不知道辽人的密谍在夺取火药秘方的一役中损失惨重,几乎是荡然无存,所以现在对消息的获取很困难。 密谍网目前正在重建之中,但还未形成规模,也不敢乱动。 “秦为……” 辽使觉得这个声音很亲切,但却有些耳熟,怎么就那么像是吕夷简的声音呢?他缓缓回身…… 就看到几个宰辅齐齐往这边走来,面带笑容,举止从容,这个不对劲啊! 不是说吕夷简被群起而攻之吗? 那他怎么那么轻松? 而且庞籍还不断主动和他说话,笑容满面,不是说庞籍和吕夷简斗成了乌鸡眼,不死不休吗? 这特么……使者看向那个军士,正想质问,秦为向前一步,拱手道:“下官见过诸位相公……” 吕夷简亲切的道:“柳如仕在枢密院禀告打造战船之事,我等去看看,你可要一起去看看?” “下官就是为此而来。” 秦为接到了消息,说是水军打造了一批战船,就急匆匆的来了。 “那便走吧。” 吕夷简全程都没看使者一眼,仿佛没这个人。 秦为进了皇城,辽使指着军士问道:“这便是你说的斗成了乌鸡眼?” 吕夷简回身,皱眉道:“怎么回事?” 辽使指着军士说道:“此人先前说朝中群臣对吕相公群起而攻之……” 吕夷简看向军士,目光冰冷,他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这军士完蛋了,辽使心中欢喜,觉得这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气。 吕夷简微微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可是这样的?” 军士本是面如死灰,。 在听到后面的疑问时,军士赶紧说道:“吕相公,辽使说是求见您,小人说要晚些,他就不耐烦的叫骂。小人想着他是外藩使者,这才强忍了下来,可谁曾想他竟然污蔑小人,小人冤枉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瞥着吕夷简,分外狡黠。 若是换了以往,这等人吕夷简铁定会出手惩治,可现在他却不悦的道:“要见老夫倒也容易……” 辽使心中欢喜,把要说的话再度整理了一下。 “可老夫现在有事……再说吧。还有,这里是皇城,不是辽境,莫要叫骂,否则被收拾了别怪老夫没提醒你。走了。” 他招呼一声,当先进去,那八字步看着分外的嚣张。 那军士喜出望外,喊道:“吕相公明见!” 吕夷简冷哼一声,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被军士当做了挡箭牌。 不过这个挡箭牌挡的好,正合他意。 老夫就是这么滴,你辽使有本事就闯进来看看,这才是人生啊! 吕夷简心旷神怡的看着天空,一阵冷风吹过,他却觉得格外的爽快,辽使却傻眼了。 他喝道:“此人撒谎!某从未骂过人。” 可无人搭理他。 辽使越想越气,喊道:“宋人无礼,且待某写了书信回去禀告陛下,大军南下不远了。” 这是习惯性的威胁,以往宋人会惊慌失措,可今日却无人搭理他,一个跋扈惯了的人,一旦被人无视,那种羞辱感能让他的情绪崩溃。 辽使就是如此,但他依旧还保持着一丝理智。 想到自己的任务,他心中焦躁,就喊道:“回头大辽和西夏停战,联手南下,夺了这片花花世界!” 这是宋人最畏惧的局面,一旦形成这个局面,他们几乎就可以跪了,可前方的人却依旧没停步…… “扯淡!” 吕夷简不满的道:“这是猪脑子吗?西夏人再傻也不会和辽人联手,否则辽人随时都有可能吞了他们。” 吕夷简度过难关,范仲淹也笑着改变了态度:“不过有一种局面倒是能联手……大宋能灭掉辽人……” 众人一阵大笑。 大宋一旦展示出了能灭掉辽人的能力,唇亡齿寒之下,西夏人就会慌乱,随后和辽人联手就是最佳的选择。 “那一日不会太晚。” 这话说的格外的自信,众人看去,却是秦为。 他是坚定的北伐者,自入朝以来他的政治立场就从未变过,在场的人都知道,自然也就不会惊讶什么。 只是当听到那句‘不会太晚’时,几个宰辅的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壮志不酬誓不休的豪迈之气! 938:需要一个借口 一路进了枢密院。庞籍听到消息就有些膈应,说道:“他吕夷简有事从不肯和老夫商议,可枢密院有点事却跑的比谁都快,这等行径,除他之外,再无旁人。”这就是个不要脸的首相,但他刚度过危机,此刻气势如虹,连庞籍都不能阻拦。 枢密院地人对吕夷简地不满根深蒂固,所以听到这话,大伙儿都欢喜了。 有人问道:“庞相,要不下官去拒绝了他?就说您身体不适,没法见客。”庞籍气得鼻孔冒烟:“老夫的身体好着呢!不用你咒!”那人一想就觉得自己说错了,急忙道歉。 作为宰辅,别说是身体好,就算是身体不好也得憋着,否则就会有无数人盯着你,然后‘好心好意’地在陛下地面前为你说话。 陛下,庞相地身体怕是……臣想着是不是让他……回家去歇歇?否则一旦有不忍言之事,那话可就难说了,官员病死在任上固然是佳话,可皇帝刻薄的名声也跟着出去了。 皇帝一听到这话,多半是要让庞籍回家去养老,啥时候好了再回来。不过到了那时,京城铁定没了他的位置,只能去州县。 这便是重臣的烦恼。众目睽睽之下,庞籍突然后悔了,宰辅不要随便发牢骚,要稳重,否则容易翻车,比如说庞籍就是这样。 他刚才发吕夷简的牢骚,手下都欢欣鼓舞,就等他为枢密院出一口气,可那是吕夷简啊! 那厮刚击溃了对自己的围攻,正是士气如虹的时候,这时候去招惹他,以吕夷简的尿性,多半是要出手。 而陛下也才为他背书,定然会站在他的那一边……所以重臣们说话缓慢,一字一顿,那是怕出错。 庞籍刚才就口滑了。众目睽睽之下,他羞刀难入鞘,就别过脸去,说道:“那个……柳如仕呢?带来。”这是暗号,有心腹知道含义,就准备出来捧哏。 可外面有个小吏立功心切,就说道:“相公,他在门外。”玛蛋!老夫想找个台阶下,你个蠢货接什么话头? “滚!”庞籍发飙了,那小吏往门外看了一眼,眼中有同情之色,见他没滚蛋,那怒火就更大了。 这个没眼力见的蠢货,还留在枢密院等着过年呢? “滚!”于是他就暴喝一声。那小吏愕然,无辜的道:“相公,他已经滚了。”庞籍惊讶,随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差点一口老血都被气了出来。 “老夫是让你滚!”这真是太操蛋了!不过这事儿还真怪不上小吏,谁让庞籍没指名道姓呢! 柳如仕滚的很快,追他的小吏在枢密院号称是兔子重生,可依旧是追到了大门口才喊住了他。 吕夷简在门外已经不耐烦了,看到柳如仕就不满的道:“枢密院没人了吗?竟然要你来迎接老夫。”柳如仕刚想说话,那小吏喊道:“吕相公,小人奉命来接您。”柳如仕继续往外走,小吏想哭,只得继续喊道:“柳军侯……庞相是叫别人……是叫别人,不是叫你。”这话是解释庞籍先前叫小吏滚,而不是叫他柳如仕。 可在这个时候却有歧义。 “哦!”柳如仕闻言就继续走,小吏泪奔, “是叫您回去。”这下让吕夷简看笑话了,回头庞相得剥了某的皮。 “哈哈……”吕夷简就是这么大笑着走进了值房里,大马金刀的坐下后问道:“水军的战船……更厉害了吗?”他是首相,自然该了解这些情况,为以后的决策做依据。 柳如仕点头:“是。此次工匠们重新弄了一种船,大,而且更坚固。” “好!”值房内,宰辅们都面带红光的叫好。吕夷简的眼中更是闪烁着绿光,就和狼似的。 “交趾人要哭了。”范仲淹得意的道:“下次水军再出现在交趾时,李日尊会不会哭?” “他不会哭,只会叫嚷着大宋不讲信用。”庞籍知道这种情绪,吕夷简也知道……大家都知道。 庞籍苦笑道:“以前大宋就是这么喊着辽人不讲信用,如今却换了个个……老夫这心中却极为欢喜。”地图被拿了出来,摊在桌子上,一群宰辅加上秦为围着。 “交趾那边只是袭扰,辽人那边如何?”吕夷简的手指头很白嫩,可却也跟着胖了。 他用粗壮的手指头点着登州对面的辽境,抬头问秦为。吕夷简你真的不厚道啊! 庞籍是枢密院,按理这事儿该是他来分析,可吕夷简就没想过问他。不过看在庞世英的面子上,秦为出口帮了一句:“某以为水军目前对宋辽之间的形势起不到什么大作用。”秦为下了这个定义。 “水军目前在北方的任务就是压制住辽人的水军,让他们绝望,觉着大海就该是大宋的。”这个年代海权主义连萌芽都谈不上,大食人也只是通过大海贸易挣钱,谁都没想过利用大海来扩展。 “随后大宋水军的任务就是不断袭扰交趾。” “袭扰交趾倒是好,可常年袭扰,耗费可不小啊!”庞籍觉得这样的袭扰有些得不偿失,性价比不高。 秦为笑道:“李日尊会受不了的,加上那些交趾权贵的逼迫,他迟早会忍不住出兵来报仇……” “那就擒获他。”吕夷简淡淡的道:“陛下的身边差个伺候的人,某看他就行。” “没错。”这个连范仲淹都赞同。 “水军另外的任务就是出海,保护大宋商队贸易,顺带……去看看海外的风景吗,想来会更为壮丽。”宰辅们相对一笑,庞籍说道:“海外的风景倒是不错,若是能弄到些金银就更好了。”水军连续两次出海都有大收获,让穷的想卖身的宰辅们心动了。 “金银会有的,铜矿也会有的,各等宝石香料更是多不胜数。”秦为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骗女人下海的家伙,声音很恶心, “在南边,那些岛上的天然金块大的一人都扛不动,银子……银子最多的还是在倭国。” “倭国啊!”吕夷简分明就是心动,他看着柳如仕问道:“水军可能攻伐倭国?” “能。”柳如仕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能阻拦大宋水军,所以很是自信,而吕夷简就喜欢这种自信。 “那边有多少银子?” “多的可以拿银子砸人。”银子倭国真的是很多啊,这一点秦为并未骗他们。 吕夷简摸着胡须,说道:“等等看。”这事儿需要时机,需要一个借口。 “吕相公可是想借口吗?”吕夷简点头:“大宋能与周边和睦,靠的就是不欺负人,那倭国虽然前唐时和中原有些纷争,可如今却很老实。师出无名啊!” “这个……”秦为一本正经的道:“下官记着不是有些倭国人在大宋读书吗?要不……下官记得其中有人窥探大宋的军情……图谋不轨……狼子野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果真?”吕夷简闻言就怒了,喝道:“叫人去问问叶双愁,皇城司是怎么看的京城?他这是渎职,回头老夫定然要让他好看。”老吕膨胀了,竟然要让叶双愁这个皇帝的家奴好看。 “这个……假的。”秦为有些尴尬的说出了真相,让吕夷简想吐血。 “年纪轻轻的,指驴为马,无中生有的手段玩的比老夫还要娴熟,你这个真是有奸臣的潜质啊!”吕夷简憋闷。 庞籍看了心中就欢喜,这时外面有人来禀告:“诸位相公,那辽使在外面大喊大叫,说大宋旁的不行,可就是嘴皮子厉害,造谣生事无所不能……” “大胆!”庞籍怒了,刚好被吕夷简气出来的满肚子怒火没地方发泄,就说道:“谁能让辽使灰头土脸,老夫为他表功!”枢密使亲自表功,陛下也会给三分面子。 枢密院的官吏们心动了,可有人更快, “下官能。” “柳如仕?”柳如仕神色坚定。他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可却很狼狈,内侍方圆的逼迫,同僚们的冷漠,让他身处绝望之中。 若非是秦为出手,他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偏远的地方为官,啥时候死了,也得一年半载的家人才能得到消息。 等柳如仕出去后,吕夷简问道:“他这个是怎么回事?再想立功也没这样的。” “他只是想出人头地……”秦为给出了答案。 “为了出人头地,也没必要这般冒险。为何?”这事儿要是弄砸了,柳如仕的前程也就没了。 “因为他想抽一些人的脸。”秦为说道:“柳如仕后来刻苦攻读,据闻他如今的学问越发的高深了,想来他会用口舌来让辽使憋闷。”众人都点头称是,至于柳如仕是否刻苦攻读,天知道……柳如仕一路出了枢密院,这里离皇城大门很近,几步就到了。 辽使觉得自己被无视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从前几年开始,宋人对大辽的态度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让人愤怒的同时,也在警惕宋人的实力增长。 第930章 939:来,某送你一程 对此辽国内部对此也有一些争论。少部分人忧心忡忡的说宋人在慢慢的变成大辽地威胁,要重视起来,采取各种手段去削弱他们,为此甚至可以出兵南下。 可正如范仲淹当年主持地庆历新政一样,小部分人的呐喊永远都无法撼动主流思潮。 于是这些声音就被淹没了,辽国内部依旧是歌舞升平,酒照喝,歌照唱。 辽使在来之前就琢磨过这些事儿,他觉得宋人虽然这几年有些长进,可距离撼动大辽还差得远。 急什么?所以他才敢站在皇城外发牢骚:“……这是什么,你们宋人可是不敢和某面对面交涉吗?所以才躲了起来,可今日他们能躲某,往后大辽百万铁骑南下,他们能躲到哪去?”这话他说地很是信心十足,目光转动间,威严就像是一个屁,在渐渐扩散,周围地百姓和军士都有些怵。 大宋这几年还不错,但对辽人地畏惧却是根深蒂固的,给黄河改道就是这种畏惧的表现,从君臣到百姓,都被辽人吓坏了。 但这几年的不断胜利还是有效果的,至少军士们并没有软骨头,更没有请罪的意思,辽使有些失望。 前辈们话里话外都把宋人比作是软蛋,大辽只需一句话就能吓尿他们,可就目前这些人的反应来看,那些话……特么的,不对啊! 这啥意思?辽使正在觉得不对劲,柳如仕到了。他沉声道:“这是大宋的皇城!”辽使被晾了许久,早就忍无可忍了,闻言就冷笑道:“那又如何?哪日大辽雄兵南下,某还想在此作诗一首。” “没有那一日!”柳如仕身姿挺拔,可惜他太瘦了些,看着不威风。辽使笑道:“大言不惭,就凭你吗?”柳如仕看着瘦瘦的,辽使觉得自己一人能收拾他这样的十人,所以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周围的百姓都有些沮丧。不说来个杨宗保,你来个高大威猛的也好啊! 可柳如仕却很是平静的道:“对,就凭某!”辽使正愁怎么让宋人丢脸,所以就挑衅的道:“某带了两个勇士来,他们随便一个就能弄死你……”这是必然的,大家看着干瘦的柳如仕,觉得这人虽然勇气可嘉,可却有些不自量力。 但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视辽使得意,若是以前还可能,可现在是明道元年,大宋的数次大捷早就让汴梁军民信心大增。 “某来!”一个百姓走了出来,他穿着破旧,可眉间却都是坚毅,刚过来的秦为看到了这一幕,他悄然止步,对一起来的吕夷简等人说道:“这就是气啊!”吕夷简陶醉的道:“这便是底气,若是大宋人人如此,辽人算个逑!”后世关于大国需要什么元素的讨论很多。 但秦为觉得最关键的一条就是国民自信心。当国民自信时,这个国家的高低起伏不能动摇他们的自信。 面对外藩人,他们的目光自信,言行举止自信,不卑不亢,不倨傲,不卑微……此刻的大宋百姓依旧少了许多自信,但此刻有人敢站出来,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庞籍看着这一幕,眼中突然多了水光。 “这便是大宋啊!让老夫……魂牵梦萦……想让它强盛的大宋。如今看到这一幕,老夫死都愿意。”这是一个积极的变化,当第二个百姓走出来时,吕夷简的眼睛都红了,说道:“老夫也能去弄死他们!”可秦为觉得他上去的话,被弄死的可能性更大。 “某来!”柳如仕很感激这些百姓,但他更愿意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辽使冷笑道:“你?打死了你,宋皇怕是要发怒了。” “某若是被打死,那便是活该!”柳如仕很是冷静的说出了这番话,辽使笑道:“那便是生死勿论?你可敢吗?” “有何不敢?”柳如仕越发的冷静了,可秦为却想起了那些传闻…… “柳军侯每战必脱掉衣裳,赤果着上半身,然后拍打着肋骨第一个冲上去……”辽使退后一步,招手道:“来,送此人上路。”辽使带着两个随从出行,这二人身材魁梧,目光锐利,一看就是悍卒,出使他国,最要紧的就是别丢了大辽的脸。 而大辽的脸就是用无数敌人的鲜血来保住的,所以一旦被羞辱,那就不死不休。 两个随从目光交换了一下,其中一人走了出来,另一人一脸遗憾的道:“可惜不是某,否则某一只手就能掐死他。”辽使听到这话,不禁笑了起来,得意的道:“急什么?宋人这些年越发的得意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以前辽人在面对宋人时的心理优势在渐渐被削弱,辽使心急如焚,恨不能一夜之间就再度回到那个辽人至高无上的年代。 可惜没有了,看看那些宋人的百姓吧,怯弱正在从他们的眼中溜走,武勇正在慢慢的恢复。 要警惕这种情况,辽使觉得有必要回去后给耶律宗真汇报一下,不过目前他最关注的就是怎么弄死挑衅的这个武将。 武将在大宋就是奴隶般的存在,这也是辽使敢于激柳如仕的原因所在。 弄死你,宋皇难道还敢对某下手?那正好给大辽口实,到时候大军南下……顷刻间这片花花世界就会易主,多好的地方啊! 辽使看着周围,恨不能这里变成大辽的地盘,然后每日在此跑马,而前方的随从已经走了过去,他在看着柳如仕。 这时边上有人喊道:“这不是原先在翰林院的编纂柳如仕吗?他怎么和辽人厮杀?那不是送死吗?”什么? 辽人瞬间一脸轻松,甚至是谑笑。而宋人都慌了,有人说道:“他去了水军没多久……” “这不妥吧,赶紧换人,某去。”一个翰林院编纂竟然要单挑辽国勇士……辽使觉得自己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以至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而他的那个随从却露出了狞笑,就像是一头豹子发现了一只小鹿般的狰狞,小鹿弱小的无害,可味道却极好。 弄死他,回去后定然会成为英雄,只是这个英雄当的太简单了些,让人惆怅啊! 想到这里,辽人拔出长刀问道:“你用什么?”吕夷简在门内有些忍不住了,问道:“柳如仕可能胜了辽人?老夫怎么就觉着有些心慌呢?” “不是说他勇冠三军吗?”范仲淹看不清前面,周围的声音嘈杂,想听解说都没办法。 “他才投军没多久,再厉害也没法……”庞籍后面没说,但怀疑之意溢于言表。 庞籍也觉得不靠谱,但秉承着政事堂赞同自己就反对的道理,力挺柳如仕。 “老夫看他就是个有福气的。”有福气就包括了长寿。秦为也有些犯嘀咕,按照秦臻的说法,柳如仕就是豁出命的杀法,一般人完全没法理解。 什么叫做完全没法理解?秦为有些懵逼,就吩咐道:“小北。” “郎君。”林小北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秦为的身前。庞籍皱眉道:“那些辽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冲着咱们下手,你这个胆量却差了些,要跟老夫练练……”秦为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在边上守着,若是柳如仕有落败的危险,就扔钎子……”玛蛋! 这货竟然要下黑手?庞籍老脸一红,偏生吕夷简正在想怼他,就问道:“这胆量如何?你可有?”老夫没有! 庞籍摇头,他觉得自己没那么不要脸,这是比试,旁人下黑手帮忙算是什么回事? “辽使到时候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庞籍觉得秦为做事轻率了些,没考虑后果。 秦为淡淡的道:“他又没看到人,难道还能指证?他若敢说是大宋下黑手,某就敢说是他自己弄的把戏,想栽赃。”这货真是不要脸啊! 连吕夷简都眼角抽搐,觉得自己远远不及秦为的脸皮厚,而且也没有秦为这么肆无忌惮。 林小北隐入了围观百姓的里面,看着压根不打眼,可他的右手里扣着一枚小钎子,只要柳如仕形势不妙就出手。 至于什么单挑不能帮手,更不能下黑手,这话兴许对段玉管用,对杀手出身的林小北来说就是放屁。 杀手的职责就是杀人,以杀死对手为目的,不论手段,他看了一眼柳如仕,发现此人竟然在兴奋。 作为杀手,你得准确的分辨出对手的情绪来,边上的人,以及辽人都觉得柳如仕这是紧张了。 只有林小北用一个杀手的素养看出此人不是紧张,而是兴奋,可这是单挑啊,你兴奋个啥? 林小北不懂,辽人也不懂。辽使见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就喝道:“让宋人看看大辽勇士的威风!”辽人闻言就单手撕扯着,没两下就把衣裳扯了下去,露出结实的胸膛。 他手持长刀,对柳如仕说道:“来,某送你一程。”柳如仕看到他扯烂衣裳的场景,突然就被代入了……他仿佛回到了战船之上,将士们伸出钩镰枪,奋力把敌船拉了过来。 他就站在最前方,身后全是悍卒,他奋力一扯,衣裳就滑了下去,周围的人看着那一身排骨不禁觉得骇然。 第931章 940:一刀! 这是死定了。 辽人却觉得好笑。 “呯……” 柳如仕奋力拍打着自己的肋骨,喊道:“杀敌……” 辽使见他癫狂,就厉喝道:“动手!” 辽人大喊一声,举刀疾步冲来。 柳如仕正在仰天呼喊,边上的人见他没防备,就喊道:“辽人来了!” 柳如仕低头,辽人已经冲到了身前,正准备举刀,他想起了上次问秦为地话,某这等人可能练刀吗? 能! 没有师傅,怎么练? 那就练快刀,越快越好。 厮杀没有什么招数,唯一地招数就是砍杀,用最快的速度砍死你地对手。所以你地刀越快,你就越厉害。 柳如仕信了,每日练习斩杀地速度,无数次劈斩之后,手臂肿胀,消肿又接着练,当他用快刀把军中的袍泽斩杀的狼狈后退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如同是后世的神枪手,你要打的准,还得速度快。 高手对决,机会稍纵即逝,没有什么招数,唯一的招数就是眼疾手快,然后扣动扳机,干掉隐藏在某个地方的对手。 辽人劈出一刀,他觉得自己这一刀在气势上就能压倒对手。 气势在沙场上很重要,气势强大,不但能给自己带来自信心,更能让对手畏惧,此消彼长之下,谁还是你的对手? 这个辽人的气势非同一般,在军中有看人一眼,就能让人不战而败的美名,而他的对手是个抄书的…… 这真特么的搞笑啊! 一个抄书的投军,然后敢来挑衅大辽勇士,这不是作死是什么,所以他很是轻松的劈斩出了这一刀。 随后他就发现情况不对,对面的柳如仕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气势,什么眼神更是白搭,只是一刀…… 快若闪电的一刀! 他竟然不防御,这是要两败俱伤的节奏啊! 沙场上两人对垒,一人先进攻,那么对手必然会防御,然后寻机反击,可柳如仕压根就没想过防御的事儿。 看是某先砍到你还是你先砍到某,这是一道题,辽人不会做,关键是柳如仕的刀很快,快若闪电,让他心慌。 心慌之后,他下意识的就回刀准备防御,他觉得柳如仕也该是如此,可在柳如仕的眼中,他只是一个渣渣而已。 柳如仕见识过辽人的勇士,就在北方海域,那一战他身先士卒,倒在他刀下的大辽勇士不少。 所以这个信心满满的辽人真的是遇到了一堵墙,柳如仕并未防御,他自信的挥刀。 长刀从辽人的脖颈处闪过,随后人头飞起,鲜血喷溅的老高,柳如仕单手拎住人头,仰天长啸。 “啊……” 翰林院的人来看看,看看某如今的模样! 还有那个方圆,某柳如仕今日在此发誓,终有一日会让你好看,把当年的羞辱和逼迫都还给你! 周围的人都傻眼了。 辽使觉得这次厮杀也就是一个照面的功夫罢了,甚至都没时间去准备些事后的话,比如说再羞辱宋人一番。 确实是一个照面就结束了,可死的却是他的人,某眼花了吧? 宋人的书生竟然都能提刀斩杀大辽的勇士……你莫不是在哄人吧? 他心慌了,边上的百姓们却欢呼了起来。 “胜了,大宋胜了!” 无数次被辽人的威胁吓尿的汴梁人,今日扬眉吐气了。 一个前翰林院编纂出战辽人的勇士,那一身排骨让人担心他怕是连刀都举不起,可没想到一个照面后…… 柳如仕用娴熟的令人发指的刀法,一刀剁掉了辽人的头颅,然后娴熟的抓住了往下落的人头,癫狂的呼喊着。 “万胜!” 一个男子振臂高呼着,面色潮红,盛唐之音再度响彻在汴梁城中。 “万胜!” 那些看守皇城的将士们都在欢呼,为了武人的胜利,欢呼声直冲云霄,渐渐的散播开来。 “万胜!” 声音从近到远,又从远到近,雷霆般的轰鸣着,让人热血沸腾。 大宋在最近几年胜了辽人几次,一次比一次爽快。 可捷报是捷报,远离北方的汴梁看不到厮杀,自然就无法直观的了解辽人的凶狠,以及宋军的厉害。 今日他们算是看到了。 “这是抄书的?” “是啊!柳如仕原先在翰林院供职好些年,一直在抄书,连先帝都见过他。” “一个编纂竟然这般厉害?某想着是不是让家里的孩子去读书,就算是不成,以后也能投军做将领。” 一时间无数百姓想着让自己的孩子去学画。 吕夷简懵逼了。 “这……这是怎么杀的?老夫怎么没看清辽人就死了?难道老夫老了?” 吕夷简有些不自信地揉揉眼睛,而边上的范仲淹恨不能把眼珠子摘下来清洗一遍,好歹能看清些。 庞籍的眼力还行,他赞道:“老夫只看到刀光一闪,人头就落了。” “柳如仕果真是悍勇啊!” “老夫觉着此人以后前途无量。” “确实是如此。” “在皇城外斩杀辽人,这是天大的脸面,他立功了。” 辽人以前有多嚣张,此刻的吕夷简等人就有多欢喜,宰辅们正在眉开眼笑,就见辽使那边大喊一声,另一个随从就提刀冲了出来。 “这是车轮战?无耻!” 吕夷简怒道:“秦为,让你的家人弄死他!有何后果老夫一力担之!” 这是好事儿啊! 让吕夷简来扛雷,秦为再乐意不过了。 秦为喊道:“小北,弄死他!” 辽人疾步冲过来,柳如仕并未慌乱,而是相对走去,他觉得再砍死一人才能不负悍勇之名。 百姓们都在怒吼,对这等不要脸的行径怒不可遏,林小北在人群中不慌不忙的举起手,正准备扔出小钎子…… 那个辽人盯住了柳如仕,没想到有个前杀手在准备干掉自己,他觉得自己的同伴是轻敌了,所以才会被柳如仕斩杀。 所以他全神贯注的盯住了柳如仕。 就在此时,边上飞来了一个东西,没有防备的辽人被击中,他伸手摸了一下流血的眼角,缓缓侧身低头,就看到了一头小猪仔。 小猪仔嚎叫着,转身就跑。 边上有人喊道:“谁的猪仔?” 原先没几个人愿意吃猪肉,后来秦为弄出了炒菜之后,猪肉这种便宜的肉食才进入普罗大众的眼中。 可即便是如此,羊肉依旧牢牢把持着肉食排名第一的位置,直至阉割出现,割掉小公猪的蛋蛋,它的肉质就会变得更好,少了腥膻味。 这头小公猪就是刚被去了蛋蛋,正在忧伤的时候,所以一得了自由,撒腿就跑。 辽人正在恼怒,有人喊道:“砸他!” 顿时无数杂物就飞了过来,这些东西之密集,连柳如仕都只能止住脚步,辽人挥舞着长刀在嘶吼着,恐吓着,他觉得能吓尿这些宋人。 啪! 一个瓷碗砸在他的额头上,破碎后尖利的边角割破了他的皮肤,萝卜、鞋子……无数杂物飞来,辽人哪里挡得住,渐渐不敌,开始后退。 这时一个大东西出现了,带着滚滚的热气。 “我去!” 出来观战的秦为傻眼了,“这是炖鸡呢!” 一瓦罐炖鸡被扔了过来,辽人面如土色,挥刀砍去,瓦罐破摔,滚烫的鸡汤和一只大鸡都扑到了他的脸上和身上。 “啊!” 没有剧痛,高温鸡汤一下就摧毁了他的深层皮肤,辽人伸手抹了一把脸,顿时一层皮就被抹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皮,心中惶然,就连续后退。 “打死他!” 有人在起哄,顿时就引发了百姓的响应。 无数百姓冲了过来,辽人挥舞着长刀嘶吼着,可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条小船上的猴子…… 人还没近身,无数暗器就给了他一次洗礼,辽人的脸已经没法看了,眼睛被各种杂物砸的高高肿起,视线受阻。 一个男子从背后飞起一脚就踹倒了他,接着大家蜂拥而上,伸腿乱踩。 “啊……” 只来得及惨叫一声,辽人就陷入了绝望之中,辽使慌乱的跑了出去,等看到吕夷简等人正站在皇城外,就怒气冲冲的跑了过去。 “这些宋人杀了某的人,这是在挑衅大辽,没有一个满意的交代,大辽将会南下牧马。” 百姓群情激昂之下,那个辽人死定了,而且会死的惨不忍睹。 吕夷简皱眉道:“他偷袭,不要脸,不死何为?” 辽使怒道:“那是大辽的人。” 大辽的人就高人一等,这是以往的惯例。 吕夷简淡淡的道:“在府州时也是辽人。”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府州之败让辽人痛彻心扉,这个痛彻心扉不是损失不起那些人马,而是因为大辽在野战时被宋军彻底击溃了。 那一战没有什么计谋,就是两军对垒,可辽军在面对劣势宋军时,竟然败了,府州一战时,密集的重骑和骑兵成了大宋弩阵的靶子。 而火药的杀伤和轰鸣,更是骑兵的梦魇,没有经过相关适应性训练的战马被吓坏了,压根就不听主人的指挥。 于是辽军大败,被追的和兔子一样,甚至还丢下了临时战友西夏人,那一战丢尽了大辽的脸面。 第932章 941:天生神力 回去后,将领们都被罚了,据闻其中一人就此失踪…… 辽使正准备威胁翻脸,庞籍淡淡的道:“辽国的人怎么了?辽国地人也得讲理。不讲理地年月……过去了,怎地,你还想跋扈一番?” 辽使退后一步,仔细看着这些宰辅,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还是同一批人啊! 可怎么才隔了几年,这些人的性子就变了呢? 庞籍冷冷地看着他,想起了当年寇公他们远赴辽国谈判地经历,那时候大宋真地是饱受屈辱啊! 军队不够强大,面对辽人时自然就没法抬头,他唯有坚持底线,任由辽人威胁利诱都不为所动,可现在呢? 现在的大宋渐渐强盛,甚至敢和辽人叫板了,这是当年庞籍压根就不敢想的事儿,可如今却实现了。 他能挺直了腰杆和辽人对话,不惧怕对方的威胁,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变化。 辽使也察觉到了,他冷冷的道:“回头大辽会有回报。” 这依旧是威胁,辽使觉得大辽会做出回应,至少能在边境地带让宋人苦不堪言。 “什么回报?” 秦为回来了,满面红光的模样,让人相信他是遇到了好事。 吕夷简说道:“辽使说他们会有回报。” “南下牧马?” 秦为看着使者,诧异的道:“某现在怀疑你是个假的使者……” “你在羞辱某吗?” 羞辱使者是大辽的专利,别的国家哪里敢羞辱他们。 秦为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西夏已经和你们开战了吗?你想要什么回报?趁着西夏使者还在京城,只管说……” 辽使傻眼了。 他奉命出使大宋,为的就是和宋人沟通好,别在他们和西夏人撕咬的时候在背后捅刀子。 可他却没有耐心,在多次沟通无果的情况下,直接来皇城外闹腾,结果被柳如仕一刀杀灭了大辽的威风。 西夏使者也在汴梁,毫无疑问,他们定然也是带着同样的目的出使大宋,双方都担心大宋在背后捅刀子,这在以往是万万不可能的事儿。 以往的大宋没这个胆子。 他们巴不得大辽和西夏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自己就在边上看热闹,顺带弄点精美的小吃和歌舞,其乐融融。 可现在现在大辽和西夏竟然开始担心这个了,这是从何时开始的变化? 辽使仔细想着,发现也就是在最近的这两年,宋人抛弃了君子之道,这是国内有些人的观点。 也就是说,宋人内部有老阴比在影响着他们的决策,使者看着笑容可掬的秦为,觉得不该是他。 那就是吕夷简? 是了,吕夷简就是个老阴比! 还不知道自己为秦为背锅的吕夷简不耐烦的道:“贵使且去,有事自去寻人。至于老夫……这等小事轮不到老夫来处置。” 这话很是霸气,老夫是宰辅,你区区一个使者,哪里有资格让老夫来接待你? 可使者记得前几年吕夷简就亲自接待过来汴梁大辽使者,而且吕夷简的态度极为亲切,这人是属狗的? 辽使觉得自己今日丢了大辽的脸,回头怕是会被处罚,升官是不能升官了,弄不好还会降职。 这些都是吕夷简的错! 从这厮担任首相以来,大宋一改过去的路线方针,变得猥琐阴险了起来。 “你这个阴险的家伙!” 辽使在绝望之下,就忘记了外交礼节,吕夷简闻言大怒,心想你竟然把老夫比作是老阴比? 他自诩豪爽无双,和阴险这个词压根不搭边,所以怒火一下就起来了。 而且从上次一巴掌拍断案几之后,吕夷简对自己的武力值就有些蜜汁自信,他顺手一巴掌拍去。 辽使哪里想得到吕夷简会动手,所以这一巴掌就打了个结实,吕夷简那肥厚的手一巴掌把辽使拍了个踉跄,然后有些后悔。 哪怕辽使无礼,可他是宰辅,却不好动手打人,而且他有些失望,这一巴掌竟然没把辽使打晕? 能拍断案几的一掌啊! 吕夷简心中有些失落,下意识的道:“某收手了,不然……” 庞籍脑补道;“是啊!吕相公神力,若是不收手,这一巴掌下去,辽使的脑袋怕是被拍转过去。” 吕夷简上次一巴掌拍断案几,庞籍和范仲淹都为之震惊,并奉吕夷简为政事堂第一高手。 现在高手一巴掌竟然没拍死人,好像只是脸肿了。 辽使站稳了身体,摸着微微肿起的脸,正准备说狠话,就见庞籍惋惜的道:“吕相公真是收手了。” 辽使心想吕夷简果真是收手了? 不会吧? 他再摸摸脸,觉得只是有些疼痛,很轻的伤害啊! 看看吕夷简那宽厚的过分的身体,按理力量不可能那么小,所以只能用他收手了来解释。 范仲淹说道:“吕相公上次一巴掌拍断了案几,那等威势……怕是军中最悍勇之人也做不到吧。” “这是真的?” 辽使面色苍白的问道。 范仲淹不屑的道:“老夫会骗人?” 老范是著名的君子典范,更是士林学子们的楷模,不可能会骗人。 辽使深深的震惊了,心想原来吕夷简竟然是这般悍勇之士,那他刚才还真是手下留情了。 他觉得自己是死里逃生,不禁拱手道:“先前却是某的过失,得罪了吕相公,在下对不住了。” 辽使竟然主动道歉了。 这让吕夷简暗爽不已,可一想到刚才自己是含怒出手,根本就没留力时,吕夷简有些心虚。 宰辅们进宫去禀告此事,赵祯得知后不禁讶然道:“那柳如仕果真是悍勇如此吗?” 吕夷简说道:“臣等方才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赵祯赞道:“那柳如仕原先只是个画师,后来出宫入了水军,据闻有悍勇之名,朕本是不信,可今日一战后,朕发现自己错了,哈哈哈哈!” 说是自己错了,可赵祯却笑得极为快慰。 稍后他指着秦为说道:“先前朕见了柳如仕,他说自己的刀法乃是你所教的?” 秦为一怔,旋即想起自己当初指点柳如仕的事儿,就点头道:“是,臣以前教过他一些刀法。” 赵祯欣慰的道:“没想到你如今都能教授出勇冠三军的猛将,可见你本人更是厉害吧……” 秦为客气道:“臣的刀法只是练出来的,而柳如仕却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若是搏命的话,我不如他。” 这是实话,实战和演练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赵祯点点头,笑道:“连朕的宫中编纂都会杀敌,想来就朕无能了。” 这个画风不对,难道陛下准备去练刀? 吕夷简赶紧劝道:“陛下您是帝王,帝王治理天下才是正理,至于杀敌,那是武人之事,各自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如此大宋方能蒸蒸日上。” 庞籍也担心赵祯会去练刀,不过但他更担心赵祯会学太宗皇帝赵恒玩亲征,那真会要人命。 “自古帝王亲自上阵的极少,就如唐太宗,那也是在登基之前,可见人君有分内事,不可逾越,否则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大佬,咱们稳住别浪行不? 赵祯遗憾的道:“那耶律宗真喜欢游猎,可朕却被困在了这狭小的宫中……” 这话里有些不甘之意,吕夷简劝道:“陛下,当年先帝在时就想过扩建皇宫,只是周围的百姓不愿意搬迁,奈何。” 那些百姓不乐意拆迁,所以您就别想扩建了,咱们还是将就这个皇宫过日子吧。 大宋的奇葩事不少,帝王向百姓妥协就是其中的一件。 赵祯笑道:“朕不是想扩建皇宫,只是想着给宫中的一些宫殿翻修一下罢了,只是早上被晏殊说了一通,罢了,此事就此作罢。” 听到晏殊出手,吕夷简就放心了,然后在想着晏殊进政事堂的好处,可能会和他吕夷简不和,但陛下大抵要倒霉了,会经常被喷。 这个算是好事,至少刺头让他晏殊做了,我吕夷简自然能做个好人。 是啊! 老夫不做好人多少年了,想到这里,吕夷简心里就有了些思路,但此刻却不好当着众人提出来。 庞籍说道:“陛下,方才在皇城外,吕相公一巴掌打的辽使都道歉了。” “这个……” 赵祯觉得这个辽使除非是有自虐倾向,否则不可能会道歉,这挨了你吕夷简一巴掌还道歉,这人得多贱啊! 而且为何动手,想到这里,他问道:“为何动手?” 庞籍笑道:“那辽使先出言不逊……吕相公原先在政事堂一巴掌拍断了案几,可见厉害。今日他收手了,只是轻轻一巴掌给了辽使一个教训。辽使本来不信,范仲淹出面证明,他这才道歉。” 范仲淹是著名君子,他说的话自然管用。 赵祯赞道;“吕卿竟然这般文武双全,难得啊!” 吕夷简忘记了心虚,拱手道:“臣只是尽力而为罢了,不值当陛下的夸赞。” 稍后各自散去,回到政事堂后,吕夷简找了个堆放无用杂物的房间,案几桌子这些他都没敢试,最后找到了一根干燥的木棍。 这个一巴掌能拍断吧? 木棍不算粗,吕夷简把它架在两张案几上,中间悬空,奋力一掌拍去。 第933章 942:演武 “哎呀,好痛!” 吕夷简抱着右手在呼疼,木棍掉落在地上,中间断掉了一半,吕夷简觉得自己的文武双全完蛋了。 可上次竟然能一掌拍断案几,那案几多半是有问题,吕夷简此刻格外冷静,分析清楚了之后,就决定以后再也不装比了。 他回身看到一个小吏站在那里,心中就有些发虚,板着脸道:“你看到了什么?” 这是来自于首相的威胁,。 小吏赶紧说道:“小人什么都没看到。” 吕夷简满意地点头,小吏走了进去,捡起地上地木棍,然后架在案几上,学吕夷简就是一掌。 啪! 木棍断了大半,就剩下一些地方在藕断丝连着,外面的吕夷简并未走,看到这一幕,他心冷了半截,眼眶不禁就红了。 许多人都觉得自己地力量很大,那种蜜汁自信很是可笑,可他们却执迷不悟。 吕夷简原先以为自己天生神力,一直被蒙尘,可现在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神力,力气甚至比一般人都小。 老夫地名声啊,他有神力地消息连陛下都知道了,这以后万一要是陛下让他上阵杀敌咋办? 那是送人头,老夫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啊! 吕夷简心情很糟糕。 小吏捡起木棍,看着断茬,得意的道:“某这是天生的神力吧?” 随后他出去就和同僚们吹嘘自己的天生神力,稍后有同僚羡慕嫉妒恨,就鼓动他去试试用筷子捅断房门。 一个同僚握着筷子,小吏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掌平平的拍去。 “嗷……” 政事堂有个小吏的掌心被筷子穿透不算是事,只是下面的小吏们当做是笑谈而已,可翰林院此刻却没有笑谈的心思。 一群官员坐在一起,气氛有些沉闷。 “那柳如仕以前有人说他悍勇无匹,谁信?都以为他是抱住了秦为的大腿,秦为设法让他立功……” 说话之人说着就叹了气:“可如今他却当着汴梁无数人的面,还有宰辅们也在,他当着这么些人,竟然一刀枭首……” “那还是辽人的勇士。” 有人补充道:“当时大家都以为柳如仕死定了,谁知道他竟然这般厉害。” 一个官员苦笑道:“当初他被方圆逼迫来向咱们求助,可咱们谁搭理过他?都是冷漠拒绝……如今他立功不小,宰辅们知道,想来陛下也知道了,以后的前程自然无量,我等怎么办?” “就怕他以后功成名就,到时候来羞辱咱们。” “可他是武人。” “武人又如何?平阳公一再为武人说话,宰辅们对武人的看法已经变了,至少没以前那等苛刻。” “他就算是做到水军都指挥使,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吧?” “是啊!水军都指挥使也指挥不了翰林院,咱们怕他个屁!” 众人一阵嬉笑,随即此事就渐渐消散。 而方圆听到了此事后只是哂然一笑,对身边人说道:“他要有本事做到枢密副使才行,否则宫中他没本事插手,陛下也不会为了他对某动手,所以不必搭理那条疯狗。” 身边人深以为然,谄笑道:“都知,那柳如仕悍不畏死不知真假,若是真的,怕是活不了几年,到时候让他去底下找人报仇吧。” 方圆想起了以前的柳如仕,冷笑道:“就算是在地底下,某也能让他低头。” “都知威武豪气。” …… 也不知赵祯是被柳如仕的那一场比试给惊到了,还是他有意要借此提高一下武人的地位。 第二天一早,秦为接到了宫里的圣旨。 “演武?” 许茂则点点头道:“对,演武……而且陛下说了,要尽可能的见到真正的沙场,为此陛下还特意找了几个武将询问了一番。” “这是好事儿。” 秦为笑着道:“大宋也是该见见血了。” 当天下午,一场临时起意的演武就开始了。 赵祯带着宰辅们来到校场上,下面则是万胜军的步卒们。 “陛下,可否开始?” 赵祯点头示意,秦为向前两步挥舞了一下手中的令旗:“开始!” 接下来就是一场真刀真枪的较量,双方都奥足了劲儿想要在皇帝面前露脸,下手也狠了几分。 赵祯看过演武,也看过阅兵,但这等惨烈的一幕却只是当年在秦家庄时见过。 那时的北伐军刚到汴梁没多久,有人挑衅,双方在秦家庄来了一次演武,结果对手被打的抱头鼠窜,惨不忍睹。 但那次的北伐军是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所以感觉不到多少惨烈的气息。 一个大汉被一刀砍中胳膊上没有防护的地方,顿时就惨嚎一声,然后他单手抓住对手,奋力一头撞去。 两个大汉满面鲜血的倒了下去。 各处的惨烈比比皆是,赵祯有些不忍目睹,说道:“沙场便是如此吗?” 曹玘是作为讲解员跟在赵祯身后,他上过战阵,所以老老实实地道:“陛下,真正的战阵比这个还惨烈。” “比这个还惨烈?” 赵祯震惊的道:“那些将士们难道……” 他想起了那些大宋将士奋力厮杀的场景,不禁颤声道:“竟然是这般吗?那些人为何不说?为何不让朕知晓这些?” 曹玘尴尬的没法说了,就看看赵允让。 这事儿没法说啊,陛下,将士们浴血奋战,战况惨烈……这样的话说过无数次,可哪一次你们认真听了? 在上位者的眼中,将士们的鲜血和牺牲大抵就只是一个数字,外加多了些抚恤耗费的烦恼而已。 至于惨烈……好的,老夫知道了。 可没见识过那等惨烈的上位者怎么能理解将士们的勇敢? 曹玘突然有了明悟,知道秦为顺带利用了自己一把,用这种惨烈的方式来告诉陛下,将士们不容易。 但他并未有怨怼之心,因为先前的只是演练,刚才的却是真实操练,这个场景让他也有些震惊。 原来秦为的安排竟然这般惨烈吗? 那个年轻人怎么就能懂那么多呢? 此刻已经倒下了大半人,赵允让见了就说道:“陛下,一般的军队在伤亡到了两成到三成时就有崩溃的危险,曹家的不错。” 这都倒下大半了还没崩溃,可见曹玘练兵的本事,秦为之前交代过:直至最后只剩下一人时才能停止。 于是就呈现出了这个场面,让赵祯很满意。 “好!停住吧。” 赵祯心满意足的叫停,然后说道:“不错。” 曹玘知道过关了,急忙跪下道:“臣愿为陛下赴死!” 赵祯满意的道:“回去吧,以后朕自然会斟酌。” 曹玘欢喜的起身,等赵祯和宰辅们走了之后,看着倒了一地的护卫,就说道:“把他们都弄回去。” 年轻人们大多还行,相互帮助着站起来,可两个老卒却躺在那里,呼吸轻微。 一群大汉围着他们,神色哀伤。 曹玘问道:“怎么了?” 人群默然分开一条道,曹玘走了进来。 两个老卒睁开眼睛,笑道:“要去见阿郎了。郎君,你且好生努力,把曹家……把曹家振作起来……否则……否则……阿郎,小人来了……” 老卒的手一松,就垂落下去,曹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就这么滑落下来,然后缓缓跪下,无声抽咽。 “是某对不住你们,某无用,无用啊!” 他仰头,只觉得自己失败之极,恨不能有人打自己一顿。 “救救他们!秦为呢?” 曹玘回身,秦为就在他的身后。 “秦为,救救他们,你要什么哥哥……” 他觉得自己言辞过了,这话是在羞辱秦为,就仰头道:“他们都是曹家最忠心耿耿的护卫,哪怕跟着某这个无用之人憋屈也毫无怨言……某对不住他们啊!” 曹玘涕泪横流,再也不见了往日的谨小慎微。 秦为走了过去,伸手在两个老卒的鼻下探了探,说道:“来人,把他们抬到避风的地方去。” 曹玘亲自提着一个老卒的双手,下巴冲着偏殿抬抬。 “到那边去。” 边上的内侍愕然道:“曹国公,那边没陛下的吩咐不能开门呢!” 宫中有许多规矩,比如说某些宫殿没有吩咐就不能开门,甚至连洒扫都不能。 曹玘狞笑道:“开门!出了事某一力承当。若是不肯,某先弄死了你,然后再撞开那道门。” “曹国公,那犯忌讳啊!” “屁的忌讳!” 曹玘骂道:“他们为了某,为了曹家都豁出了性命,某这个家主还怕什么忌讳,那还是人?那是畜生,去,开门。” 有内侍飞快的去禀告了曹玘的莽撞,正在路上的赵祯止步回身,良久不语。 赵允让正巧还没走,闻言担心赵祯会发怒,就劝道:“陛下,曹国公秉性淳朴,想来是急眼失态了。” 赵祯转身继续前行,那内侍有些茫然,问道:“陛下,可要阻止吗?” 赵祯摇头:“阻止什么?有情义是好事,难道要那等狼心狗肺之辈上位不成?让御医去!” 御医冲到了偏殿里,就看到秦为正在施救。 看到御医进来,秦为起身道:“力竭了而已。” 两个老卒多年未曾这般激烈的厮杀过了,情绪又太过激动……皇帝当前,这种情绪很正常,于是就抽了过去。 第934章 943:简单的烹饪方式 抬进来后,秦为又施展了掐人中大法,没两下就弄醒了他们,目前正在静养。 “平阳公妙手回春呐!”两个御医习惯性的就吹捧着秦为,然后各自上前诊治。 “多谢平阳公。”两个老卒挣扎着向秦为行礼,秦为说道:“忠心耿耿之人,某自然会搭救。无情无义之辈,某只会落井下石。”曹玘郑重拱手:“多谢秦兄,以后有事说话。”秦为笑道:“小事罢了,不值当曹国公这般。”曹玘肃然道:“这些老卒一辈子都丢给了我家,出生入死,舍生忘死,某原先想让他们颐养天年,可未曾想陛下仁慈,竟然给了曹家行武事的机会,国事家事,某肯定只能顾着国事,于是便劳累了他们……”这是姿态。 曹玘一番话里不但表达了对赵祯地忠心,同时也是在安抚这些护卫,这便是权贵地必修课……收买人心。 “郎君,但有事,我等愿意跟随郎君上阵,杀辽人!”曹家的护卫们神色激动,大抵被家主这么夸赞,热血已经沸腾了,这便是劳心者对劳力者地区别。 秦为对这些没啥兴趣,稍后这些人撤离皇城,曹玘特地留在后面。 “秦兄,何为权贵?有自保之力,有倚仗,有人手使唤……让上阵能杀敌,让为官能牧民……这不只是说家学渊博,更多地是家中人才济济,想要什么地都有……”这个有些类似于春秋战国时的门客制度,主家通过自己的威望,用这个威望和钱财来招揽人才,然后让他们为己用。 不过大宋却不能弄这种门客制度,否则老赵家会让你做噩梦。 “无需多,各种人才来几个就好。”曹玘是在认真的教授秦为权贵的持家之道。 权贵们的持家之道各有不同,但大多大同小异,都敝帚自珍,不肯对外人言,大抵就是那等传子不传女,传长子不传次子的意思。 “这些人大多只能用一代,为何?”曹玘对秦为真的是掏心掏肺的认真:“要让他们归心,你得给好处,钱财是其次,首要就是要给他们的儿子好处,要给他们自由,并尽力帮他们去科举为官……”秦为点头:“如此才能让他们效命。” “对,安北你果然聪慧。”曹玘笑道:“你只管这般去操作,用不了几年,秦家就会成为真正的权贵之家。” “权贵啊!”秦为微笑道:“手中握着人才,家中存着钱粮……如此进可攻,退可守,不怕任何灾难,这便是权贵吗?”曹玘点头:“对,这便是权贵。而且大家还得互通关系,必要时……曹家是因为娘娘的缘故,所以远离了那些人,但以后某会慢慢的和他们交往,等到了下一代,曹家就会重新融入到权贵中去。” “抱团取暖固然不错,可你想过没有,那些权贵为何得不到重用?陛下和朝中宁可养猪般的养着他们,也不肯让他们为官从军,你可知这是为何吗?”秦为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留下个曹玘在发呆。 “某错了?还是权贵都错了。”……广南西路的深秋有些燥热。太阳不小,关键是半月没下过雨了,让人觉得焦躁。 “这是什么鬼天气?”宗升仰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山脉,头痛的道:“不该是冷天吗?怎地还那么热?”他才到广南西路,就快马加鞭的来到了土人聚集区。 宋士尧在一把火烧死了那些交趾人之后,被广南西路的官员们交口称赞,算是出头了。 他站在另一边,用望远镜在观察着山上。 “钤辖,这边的土人凶悍,这个季节他们都收集了不少食物,不会下山来。” “是吗?”宗升也在看着:“让随行的将士们别过来。” “为何?”若非是宗升有在府州任职的经历,宋士尧大抵要认为他是个庸官。 “不为啥。”宗升吩咐道:“退后扎营,派出斥候扫荡周边,不许靠近。”他们带来了三千军队,转运使觉得还不够,可宗升却拒绝了派出更多人马的建议,人马太多,一路需要转运的粮草就能会成为广南西路军民的负担。 宗升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想制造新问题,军队扎营,宗升叫人宰杀了一头羊,他亲自动手做菜。 切成块的羊肉下锅抄去白沫杂质,再接着换水煮,柴火在临时搭建的地窝子土灶里噼啪燃烧着。 宋士尧塞了一根枯枝进去,抬头吸吸鼻子:“味道不错,只是为何不放调味呢?”宗升笑着说道:“平阳公说过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方式,调料放的越多味道越差。最好还是带些膻味……没有膻味那还吃什么羊肉?” “竟然是这样?”宋士尧前期是在巡检司里厮混,后来转到军队里,吃的都是大锅饭,最喜欢重口味的食物。 吃惯了重口味之后,你就会发现那些所谓的美食都淡而无味,你的味蕾再也尝不出食物本身的滋味。 但这个羊肉不同,煮熟之后就夹出来,然后撒一把盐。 “开动。”宗升一嘴咬去,只觉得肉质细嫩,肉汁在嘴里炸开,随即盐粒的咸交织在一起,缓缓融化…… “好羊肉!”宋士尧只是吃了一块,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前半生白活了。 “竟然有这等美食吗?”他讶然道:“以前军中的食物就是煮熟了完事,有调料就多放些……全然不知道羊肉竟然只需水煮……” “看那羊好不好。”宗升解释道:“平阳公喜欢吃红烧羊肉,烧烤的也爱得不行,特别喜欢晚饭和宵夜架着烤……这便是不拘泥于一隅,同理,咱们要想安抚土人,也不能干等,否则等到明年开春他们也不会下来。” “是啊!那些土人多狡黠,没有好处是不会下山的。”宋士尧有些头痛的道:“而且他们不信任咱们,这才是最艰难的。” “信任是解决事务的先决条件,不过没有也无事。”宗升说道:“令人去后面要些钱粮和猪羊来。” “钤辖,咱们此次带的够吃了。” “不是咱们吃。”宗升摇头笑道:“到时候在山下转悠转悠……那些土人一到冬季和春季就难熬吧?是了,想来那等时候山里也没什么食物,却只能坐吃山空,最后饿惨了,就去抢一把。”宋士尧说道:“正是如此。”他觉得这个宗升还是有些意思,至少不是那等刻板的官员。 “等东西到了,就让他们拉着在山下走一趟。” “什么意思?”宋士尧一怔,旋即醒悟了过来:“这是诱敌?”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宗升突然皱眉道:“那些土人就是咱们的兄弟姐妹,怎么是敌人呢?你是怎么想的?竟然能想到敌人这个词,可见平日里就没少打那些兄弟姐妹的主意,回头自己反省一下。”这才是文官啊! 阴险狡猾,干一件缺德事之前总是能为自己找到理由,宗升觉得自己的安排再无错处,就放心的缩进帐篷里睡觉。 一觉睡醒,他打着哈欠出来问道:“来了吗?” “还早,最少得三日。”调集粮食和猪羊不难,难就难在调集大车。府州就是一个军事要塞,一切的一切,包括妇孺都是为战争而生,所以不存在什么调集的事,一句话而已,都会自觉的把自己有的资源交出来。 可这里是广南西路,不但偏僻,而且还穷。第三天,一队大车来了,赶车的车夫们大多都有伤,而且看着神色悲愤,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没人在乎他们,但宗升在乎。 “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的安排并无错处,这些百姓为何会这么委屈,可惜没人回答。 宗升怒了,说道:“再不说话就全数征用到明年。”这个可是破家的手段,宗升不会用,但却在此时拿出来威胁车夫们,这便是慈悲心肠,但也要有霹雳手段来辅佐。 车夫们哆嗦了半晌,看着边上押送的军士们不敢说话。宗升怒了,指着这些将士说道:“都赶过去。”ъ这群将士本是懒懒散散的,此刻被宗升怒吼,都慌神了,要是宗升回去上一本奏疏,弹劾他们,那会是什么后果? 肯定会被处置。于是不等宋士尧派人来驱赶,有军士就说道:“钤辖,他们不大情愿……”被征用大车不情愿,这话听起来没毛病。 可宗升在府州厮混了那么久,知道这话不对劲,就冷笑道:“什么叫做征用不大情愿?不情愿也没有这等神色。你等以为某是衙内吗?”衙内为官,有资源,有手段,自然不肯沉下去,所以往往会被底下的官吏蒙蔽,可宗升不同。 他是草根官员的代表,下面什么情况不知道?将士们面面相觑,这时车队里有人喊道:“钤辖,他们说回头还得征用咱们去拉土石,说是给官员建造宅子。”有人开了个头,后面就顺畅了。 “那杨知州要建宅子,本是让军士去做,可军士们却想征用咱们……”擦! 宗升忍不住想骂人。那些将士们都低着头,但却没有看到歉疚或是懊悔之色,显然他们已经麻木了,广南西路远离汴梁,所谓山高皇帝远指的就是这种地方。 944:我要发达了 以前这里的军队疏于操练,被官员役使也是常事。可后来侬智高来了一出造反,广南西路的官兵被打出了屎,原形毕露。 秦为一战覆灭了交趾两万精锐,再后来水军更是让李日尊焦头烂额,于是广南西路安全了。 居安思危对于大部分官员来说就是个烦人地词,所以安全下来地广南西路就开始了安享太平。 军队一太平就成了免费的劳力,这里借用几天,那边役使几日,至于操练……那是什么鬼? “杨知州地日子看来不错,竟然想着建宅子。”宗升地语气很是平静:“谁去一趟,就说是唐某请杨知州来此一晤。” “某去。”有人快马去了,宋士尧低声道:“此事怕是不好办,据某所知,地方上役使军士不是一起两起,若是大张旗鼓地闹起来,人人自危,怕是……法不责众啊!”法不责众,那些人就会冲着你宗升下手。 宗升面色如常的道:“没事,某只是想请杨泉喝酒而已。” “喝酒聊天?那样最好不过了。”可怜的宋士尧,若是他对秦为的宽厚为人有所了解的话,再了解一番秦为对宗升的深刻影响,就不会那么乐观。 上思州知州杨泉来了。 “宗钤辖……哈哈哈哈!”杨泉五短身材,但身板厚实,给人壮实的感觉,他的脸微黑,却是天生的。 “杨知州。”在府州时,宗升节制一路之地,对一个偏远地区的知州有心理优势,不过那是府州,而这里是广南西路。 他此行比较仓促。赵祯给他的任务是尽快找到解决土人的法子,但并未给他节制当地官员的权利。 也就是说,遇到事儿了,他宗升得自己去协调地方官员解决,一般情况下地方官员不会得罪他,可也不会高看他一眼。 所以杨泉的态度看似很亲切,笑的很爽朗,可眼中却不见情绪波动。官场应付人是一门必修课,枯坐半日也能让人如沐春风,有这等本事,不升官就是天理难容。 宗升微笑道:“还请杨知州进去说话。”三天功夫,足够军士们搭建出了一些木屋,至少宗升有了小单间,只是刚砍伐下来的树木过于潮湿,但总比住在狭小气闷的帐篷里强。 两人进了木屋,随后木门关上。木门关闭的声音很小,宗升说道:“这样的木匠手艺从军却可惜了。”杨泉笑道:“是啊!有这等手艺在,随便去哪都能养活一家老小,也不知道这人为何要从军。” “可他这木匠手艺却是从军后才学会的。”宗升的话暗藏锋芒。可杨泉依旧笑的像是菊花盛开:“那可见是个人才,这等人不管是在军中还是在民间都有前途。”这话接的极好,不得罪宗升。 屋子里一张案几,两张凳子,都在散发着原木的气息。宗升坐下来,问道:“为何役使军士?” “役使军士?”杨泉愕然,然后说道:“某当年在开封为官……”哥在京城做过官,所以你别想给哥扣帽子,否则大家翻脸难看。 “某也认识一些人,那些长辈告诉某,要做官就得踏踏实实的,所以就让某来广南西路为官,至少要待两年……”这是一种策略,只要在这里待满两年,那些‘长辈’就能为他杨泉呐喊。 看看吧,看看杨泉这个出色的年轻人吧。别人在中原安逸的做官享受,他却去了最艰苦的地方……一番运作之后,得到加分的杨泉飞升就在眼前了。 这同时也是威胁。某有许多强有力的长辈,你最好别惹我,宗升沉吟着,杨泉觉得自己的威胁起作用了,就放缓了语气。 “听闻宗钤辖是平阳公的心腹?既然如此,那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那些贼配军伤了交情……” “交情?”宗升笑道:“敢问杨知州,你口中的长辈是谁?可否能让唐某开开眼界?” “这个却是不方便相告。”别人的后台和实力别问。杨泉觉得宗升不懂这些规矩有些可鄙,但依旧在微笑。 宗升的笑容越发的温柔了:“你可知道某是谁的人吗?” “平阳公。”这不是什么秘密。秦为弄了个小圈子,但这个小圈子很可怜,只有小猫两三只,一般的官员圈子都比他的大。 更遑论那是在一砖头就能砸死两个高官的汴梁……这个话题已经沦为了笑谈,杨泉都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是啊!某是平阳公的人,这一点某认得很清楚。”宗升突然抬头问道; “可你为何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呢?” “宗钤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泉的笑容收了,冷冰冰的问道。 “你说呢?” “某不知。”杨泉决定等回去后就去信京城,把宗升这厮的无礼告诉那些长辈,让他们去和秦为交涉。 秦为……那是许多年轻人崇拜的对象,但杨泉不在内,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超越秦为。 秦为那厮的命好,竟然提早结实了汝南郡王,更通过他攀上了还在潜龙之时的陛下,这才有了后面的顺风顺水,否则某杨泉也能平步青云啊! “你……能被弄到广南西路来,你那些长辈也就是这模样,没本事。”宗升一句话就揭穿了杨泉最得意的倚仗,然后冷静的分析道:“就算是要历练,也只会去北方,去雄州等地,到时候说一句去戍边,自然升官发财。”雄州等地距离汴梁至少没那么远,而且也没广南西路那么穷。 杨泉面色铁青,起身道; “宗钤辖这是要羞辱某吗?你若有何异议,那便去转运使那里说话。”这里是广南西路,不是府州,若是被宗升一个外人肆虐,广南西路的大佬们都没脸见人了。 “你的长辈们可告诉过你……汴梁已经不再役使军队了吗?” “什么意思?”杨泉依旧自信满满,这里是广南西路,天高皇帝远,谁管得着?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枢密使庞相最近想立功都想疯了……他想坐稳政事堂,这事儿你听说过吗?”杨泉知道毛线,他在广南西路消息闭塞,算是被隔绝了。 庞籍现在还是枢密使,而王臻即将致士,这空出来的位置该给谁?之前就他庞籍一人,自然不用着急,只等着王臻退下后庞籍顺位补缺就可,可现在不同了……晏殊! 三司的老晏可是陛下的业师,而且不管是能力还是人脉都不必他庞籍差多少,着危机感自然就来了。 大宋宰辅的人选一般都是三人,这么多年也是如此。现在吕夷简稳坐首相之位,尤其是在赵祯亲口许诺之后,吕夷简的位置短时间不可撼动。 其次就是王臻,老王虽没有什么党派支撑,但他是三朝元老,还有秦为在旁辅助,尤其是老王的年纪已经大了。 现在对王臻下手,就算能挤下去他,那以后同僚们该如何看他庞籍?你连一个快将致士的人都不放过,这种人以后谁敢与他相交? 剩下的就只有晏殊了。二人旗鼓相当,就看谁能立下更多的功绩,大家拉开架势比一次,谁赢了谁入政事堂,如此才能长久。 或许晏殊并不屑于入政事堂。但身在那个位置,想不想做已经由不得你了,所以有立功的机会庞籍不会放过。 而杨泉役使军士就是一个功劳,庞籍一旦拿下了杨泉,弄不好就会顺势掀起一场大案……杨泉眨巴了一下眼睛:“你想哄骗某吗?” “这是京城的消息。”biqμgètν宗升冷笑道:“你尽可不信,门在哪,慢走不送。”这一刻他觉得杨泉这等人就该赶回家去种地。 “某错了。”可杨泉却很光棍的认错,这事儿不算大,顶多是申饬。但宗升却不是那么想的:“知道平阳公的性子吗?” “狠辣……不,是宽厚,以德服人。”杨泉想起了那些被打断的腿。 “如今平阳公每次立功,京中的重臣们相询都是用几条腿来衡量,你的腿值多少功劳?”这是京城的另一个笑话,连杨泉都有所耳闻,他的腿有些发软,强笑道:“宗钤辖有话好说。”庞籍做为引子,秦为一锤定音,两个狠角色没出面,就镇住了杨泉,他还想再坚强一下,可想到秦为的名声,不禁就软了。 只要庞籍有动手的意思,秦为就会递刀子,本来只想申饬他的,最后会把他变成典型,干脆赶到琼州去为官。 琼州啊!杨泉彻底的软了。 “此事也不是不能回旋。”宗升有些唏嘘的道:“只看你肯不肯为国之事,若是肯,回头唐某会去信京城,把杨知州的丰功伟绩传播一番。此言若是有假,某不是人。”为国做事? 某现在不就是在为国做事吗,想到宗升会去信京城,多半是要给那位平阳公介绍一下自己……发达了啊! 要是能被秦为看重,以后还担心什么仕途?秦为的那个小团体虽然小,可人人都有出息。 按照秦为的尿性,以后多半是要为这些人保驾护航,这等好事终于轮到某了吗? 宗升亲切的道:“以后你我就是一伙儿的了,如今这里有个事需要你出面一下,可愿意?” “愿意!” 945:宗升,你不得好死! 杨泉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他却知道不能反悔,否则宗升会和他不死不休,于是就硬着头皮道:“是何事?可是要杀敌吗?”宗升从遥远的府州赶到这里,为的就是解决土人这个隐患,所以杨泉担心自己会成为炮灰。 “哪里会。”宗升一脸正色地道:“土人也是咱们地兄弟,怎能刀枪相向?”杨泉一听就乐了,赞美道:“是啊!土人……那些土人实则和咱们都差不多,为何要为难彼此呢?若是能成为兄弟该多好。” “是啊!所以还请你杨知州押送些粮食牲畜去见见那些兄弟。”杨泉惊住了,缓缓坐下:“什么?去见那些土人?” “没错。”宗升起身,俯身下去,低声道:“这三日某并未闲着,某令人去找那些将士问话,拿到了你役使军士的证据,只要某去信京城,你明年铁定会在琼州为官。杨知州,你如何选择?” “你坑人!”杨泉抬头,悲愤地道:“你一步步地诱惑逼迫,最终竟然是想让某去送死。” “你可以不去。”宗升觉得自己就像是逼良为娼地老鸨,但却没有愧疚感。 “去!”富贵险中求,能来广南西路为官的杨泉不乏冒险精神,只是他对宗升的节操有些不信任:“你如何能担保事后为某表功?”宗升一脸诚恳的道:“某用自己的前程发誓,事成之后,某若是不为你表功,回头就丢官去职,一生为民。” “好!”没有见识过秦为纯良的杨泉兴奋了,心想富贵险中求,某这就去搏一把。 第二天早上,车队再度集结,大伙儿围着宗升,仔细倾听着布置。 “你等此次去山下转悠,一旦遇到土人,那就跑,咱们大军就跟在侧面,你们就往侧面跑。”宗升警告道:“记住了,不需要什么悍勇,某只要你们逃跑,跑的越狼狈,越凄惨就越好。谁若是装英雄,那就丢他在后面去和土人厮杀。”这个不错,车夫们很是满意,只是那些负责押送的将士们面色惨白,那些土人在崎岖的山路上健步如飞,咱们到时候跑不过咋办? 这就是平时不操练的恶果,但军令如山,此刻谁敢动摇军心,哪怕是杨泉,宗升也敢一刀剁了他。 “引出土人之后,大军马上包抄包围他们,然后逼降……”这是宗升的方案,对此他信心十足。 “是。”大家都是砧板上的肉,没有反抗的余地。可紧张的情绪却在蔓延,渐渐的能看到恐惧,宗升不禁有些担忧,让一群胆小的家伙去诱敌,弄不好会搞砸了。 宗升指着杨泉说道:“杨知州悍勇,自愿带队作为诱饵,有他在,你等还怕什么?”众人看着身穿官服,面色平静的杨泉,信心不禁大增,知州都不怕,可见此次并不危险。 “出发!”车队出发了,宗升挥手告别:“杨知州慢走。”这话就像是送客,杨泉板着脸道:“那些话可记住了?” “保证!”宗升笑的很真诚,杨泉上马出发,宗升一脸唏嘘的目送着。 “钤辖,有京城的书信。”宗升回身,信使急匆匆的递上书信。 “竟然是平阳公的。”宗升看到是秦为的书信,不禁心中感动,打开书信,里面是秦为对广南西路土人的看法,以及对此的一些见解。 这些见解发人深省,许多地方让宗升有些醍醐灌顶的明悟。 “果然是平阳公,这见识……满朝文武都比不上。”看完书信后,宗升对身边的人说道:“那边……注意一下,最好要狼狈些,杨泉那里最好受伤。”身边的官员不解的道:“钤辖,此事不好办啊!” “好办的很啊!”宗升轻松的道:“杨泉有战马,跑得快,到时候安排两个神箭手在他的附近,瞄着他的大腿和胳膊放箭……” “钤辖!”随从燕八提醒了宗升一句。 “什么?”宗升没好气的道:“有正事呢,别打岔!记住了,要安排神箭手,必要时射马屁股也成,想想那战马发狂,杨泉必定惊惶万状,那多真实?再摔断一条腿就完美了。” “钤辖!”燕八再度提醒。 “什么意思你!”宗升不耐烦的回身,就看到了一脸怒色的杨泉,我擦……全被这货听到了? ……山脉延绵,而且不低,此时秋叶落尽,山色苍茫,在这个食物匮乏的季节,鸟兽尽量减少自己的活动来降低食物消耗,所以很是安静。 “慢慢的,别急。”诱敌车队出现在山下,缓缓而行,车上全是粮食,还有被绑着的肥猪和肥羊,肥猪对于土人来说大抵是个陌生的东西,但只要是肉就好。 肥羊这个就不需说了,当今世界第一食材,随行的两百余军士看着懒洋洋的,实则浑身紧绷,有人在盯着山上。 这是第二趟了。杨泉轻松的道:“看来土人们都躲在家里没出门,咱们算是白跑了。”别人白跑,他可不会白跑,宗升必须要承认他为此付出的努力和甘冒风险的勇敢,若是宗升耍赖,他甚至准备好了去信京城,借此和秦为搭上线。 他觉得自己的谋划再无半点错误,宗升的那些无耻最终只是为自己做嫁衣。 “蠢货!”他不屑的摇摇头,却没发现山林中有金属的辉光闪动了一下,车队缓缓移动着,阳光照下来,不冷不热,很是舒坦。 这便是广南西路的深秋,温度却很适宜,但干燥了些,山林中,数百男子在看着下面的车队,眼中有贪婪之色。 一个年轻人在最前方,喃喃的道:“好多的大车,上面是什么?”他的身边有几个脸上的皱纹能夹死苍蝇的土人,他们皱眉看着下面,低声交头接耳,然后渐渐欢喜。 “那是宋人的粮草车队,抢了它,这个冬天咱们将会从容度过。” “不只是这样,有了这些粮草,咱们还能去收纳别的部族,到时候咱们的地盘就能扩大……” “动手吧!”一阵七嘴八舌的嘀咕后,年轻人回身,目光凶狠的道:“出击,驱赶那些宋人,然后快速把那些食物搬走……” “别的都好弄走,可猪呢?太重了。” “宰杀了,分解了搬走。”年轻人觉得自己很睿智,他指着山下,低声道:“跟着我,冲下去!”ъ众人都纷纷拿出各种兵器。 “冲啊!”数百土人欢呼着冲了下去,年轻人跑在最前面,一边跑一边看着宋军的反应,可千万别结阵啊! 宋军一旦结阵,就意味着要经过一番血战后方能夺取这些粮草牲畜,他有信心获胜,但却希望能减少损失。 “土人来了!”有眼尖的军士发现了山林里的动静,一声喊后,转身就跑,军士们和车夫们齐齐看向右边。 “冲啊!”土人们发现了宋军的畏惧,顿时战意沸腾。 “赶走他们!”年轻人欢喜的喊道:“驱赶他们!”他深信这是一次完美的突袭,所以跑的比谁都快,宋军一看就是慌了,这不是装的,没谁能装的这么真。 一个宋军在奔逃中甚至摔掉了自己的大牙,满嘴鲜血的继续逃跑,而另一个是崴了脚,依旧蹦跳着远遁……那速度能让双腿正常的人羞愧而死,太特么快了,还有杨泉,身穿官服却逃的比谁都快。 他一边策马奔逃,一边看向左右,那天宗升诅咒发誓自己是在开玩笑,但阴影却留下了。 能够用同僚的鲜血来达成目标的人,那绝壁是不要脸到了极点,杨泉一点儿都不相信他的许诺。 所以他一边打马奔逃,一边看着左右,担心有神箭手在瞄着自己,那天宗升诅咒发誓,甚至说若是有弓箭手瞄着他,那他宗升就死无葬身之地……这个誓言很恶毒,但杨泉依旧半信半疑,他有马,所以很快就脱颖而出。 “快走!”他安心了,难免要做个姿态,就回头喊了一嗓子,然后血液都冷了,两个宋军正在奔跑的途中张弓搭箭……而目标正是他。 “宗升,老子擦你祖宗!你这个畜生!”杨泉真的是怒极了,但他却没经验。 不知道此刻最好的选择就是趴在马背上,依旧挺直了上半身,一边叫骂一边打马。 咻!两支箭矢飞来,一支射中杨泉的大腿后面,一支射中了战马的后面……战马惨嘶一声,人立而起。 “宗升,你这个不要脸的畜生!”他拉住缰绳,双腿夹住马腹,竟然没落马。 这骑术就算是在军中也能引来一声叫好,可见杨泉就是个实战型的官员,越是危急时,越冷静。 他确实是很冷静,连心都冷了。那日他听到了宗升话,现场捉奸……不,是现场抓包,可宗升却咬死了,说自己是在胡说八道。 好吧,揭穿之后,宗升总不好意思再放冷箭了吧,可他却高估了宗升的节操,结果就中招了。 战马失控,带着他奔向左边。 “宗升,老子弄你大爷!” “你这个畜生……不得好死!” “你们要干什么?”那两个弓箭手一路追了过来,杨泉哭道:“某错了,某听宗钤辖的……” 946:我们是兄弟 战马带着杨泉远去。两个弓箭手渐渐被拉开距离,只能扯着嗓子喊道:“杨知州莫怕,我等是奉命来救你的……” “你别跑啊!”这话不假,按照宗升的吩咐,他们二人放箭偷袭之后,就马上追上去,解救杨泉,可好死不死地,偷袭地一幕却被杨泉看到了。 这事儿办砸了,咋办?两个弓箭手欲哭无泪。 “不管了,到时候就说杨泉失踪。” “回来了,杨泉又回来了。”杨泉回来了,却是被押回来的,这厮倒霉催地遇到了一群土人,战马被一棍子打晕,人被架着过来了。 “杨知州被擒……”玛蛋!杨泉竟然被活捉了,这事儿麻烦了……他被几个土人反绑着双手带了过来,年轻人用大宋话喝问道:“哪地官?说,不说一刀剁了你。”杨泉绝望地道:“某是上思州知州杨泉,放了某,回头某给你们钱粮。” “哈哈!知州?哈哈!”年轻人大笑了起来,那些土人也大笑了起来,知州可是大官,抓回去部族的名气会越发的响亮了。 “还有那些大车,看看去。”宋人全部逃跑,留下了那些大车,年轻人第一个冲下来,他一刀插进麻袋,拉出来时,大米流淌在大车上……肥猪被绑在大车上,一个土人走到肥猪的后面,伸手去拍拍它的屁股,觉得那颤巍巍的都是肥油。 肥猪被惊住了,猛地一挣扎,竟然就从大车上挣扎了下来,然后掉头狂奔,土人猝不及防之下,被肥猪撞倒在地。 “抓住它!”一头肥猪在车队里肆意狂奔,引得那些肥猪在嚎叫、挣扎,然后一头头的竟然都挣断了捆绑。 土人顿时大乱。biqμgètν就在侧面的高地上。宗升俯瞰着下面的土人,小声得意说道:“某让人在临走前割了大半绳索,只需挣扎几下就能逃脱,这一下他们被肥猪给冲乱了……兄弟们。”他拔出长刀,喊道:“围过去,记住了,弃刀跪地不杀……” “杀啊!”数千宋军一下从两侧冲了出来,正在围捕肥猪的土人们懵了。 “那些肥猪一起逃脱……这……这是个圈套!”一个皱纹最深的土人突然喊道:“我们上当了,回去,马上回去!”一百余宋军骑兵正在飞速接近,按照距离来推算,他们将会在土人遁入山林前拦截到位。 年轻人慌了,喊道:“快跑!快跑!”他是首领的儿子,这次出来抢掠就是他带队,这是他第一次带队,可就遭遇了无耻的宗升。 土人们开始奔逃,但大多都带着东西,有人装了一袋子大米,有人抱着一头羊,有人拎着一条空麻袋……现场狼奔豕突中,骑兵已经冲了过来,皱纹最深的老人喊道:“停住!咱们会被冲散了,停住,用他们的知州来挡!”这是个好主意! 于是杨泉就土人被推到了最前方,他只能无助的看着冲来的骑兵,心中暗骂宗升你这个畜生……宗升就在后面,看到骑兵兜住了土人,他不禁仰天大笑:“某这个计谋如何?前人有火牛阵,某这个叫做什么?哈哈哈哈!”他得意的大笑着,边上有官员谄媚的道:“宗钤辖,您这个是用肥猪来冲散了土人,该叫肥猪阵。”操蛋的名字! 宗升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个肥猪阵青史留名,搞笑的名,他黑着脸过去,土人们已经聚做一团,把杨泉顶在了最前面。 “宗钤辖……”杨泉颤声道:“怎么办?怎么办?”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刀冷冰冰的,持刀的土人呼吸很重,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后颈上,就像是鲜血流淌。 宗升笑眯眯的出来了。 “兄弟们!” “在!”那些大宋将士齐齐应声。宗升一脸黑线的道:“某说的是土人兄弟们。”几个懂大宋话的土人一脸懵逼,咱们啥时候成兄弟了? 但宗升笑的很和气,他极力想着秦为当初的笑容。想来这些土人会感受到的吧? 他微笑道:“咱们的祖先都是一起的,知道吗?他们就是兄弟,千年以前,他们住在一起。只是后来我们的祖先去了中原……后来就混好了……”土人在通译,这些话让他们发蒙,千年前俺们的祖先是亲兄弟? “后来咱们在中原混好了,但却没有忘记你们,兄弟们,今日某带着大宋陛下的深情厚谊来了……来接你们下山过好日子!” “我们是兄弟!”宗升信誓旦旦的说道:“所以陛下才派了某来,而不是平阳公……想必各位也知道平阳公吧?”土人们一阵骚动,面带惧色。 “可是那个……当年铸京观的那个秦为?”宗升矜持的点点头:“正是。”年轻人问道:“那平阳公在汴梁吗?”见对方怯了,宗升马上就正色道:“某当年为官就是在平阳公的手下,他老人家教导某做人要实诚,要说话算数,要以德服人……”被反剪双手的杨泉咬牙切齿的在发狠,若非是一丝理智尚存,他绝对会揭穿秦为和宗升的真面目。 什么实诚,那是面具,说话算数,那是做梦,以德服人,不服的打断腿……这宗升跟着秦为旁的没学会,无耻和狠辣倒是学了个像模像样。 但现在他身处险境,必须要靠着宗升才能脱困,所以只得暂时忍耐,任何时候,年轻就代表着活力和接纳新事物的快捷。 年轻人意动了,问道:“我等下山怎么养活自己?”几个‘老臣’在给年轻人分析:“宋人狡黠……上次某在汉人的集市里听说过那个秦为,说是无耻之尤,说话像是放屁……” “宋人不可信,咱们还是要在山上才好,一旦下山就变成了待宰的猎物,这是自己给自己挖陷阱呢!” “那个好说……”宗升走近两步,和杨泉几乎触手可及。 “广南西路有不少良田,可却无人耕种,若是你等下山,那就编为村子,依旧聚居,没人会干涉你等……”打散最好,但秦为的来信里说过此事不可为,步子过大会扯着蛋,宗升不禁迈出一大步,越过了杨泉。 没怎么扯着淡啊!他正在琢磨着秦为这话的含义,杨泉已经感动了,宗升已经走到了土人的前方,对方只需一伸手就能抓住他。 杨泉觉得宗升是来解救自己的,所以奋力挣扎了一下。而那两个看押他的土人也被宗升的举动惊住了,一时间竟然放松了些,就被杨泉给挣脱了。 杨泉心中默默给宗升叫了无数声好汉子,然后后腿拖着一支箭矢,竟然健步如飞。 “他跑了!”土人们怒了,宗升笑道:“别担心,别担心!某这不是还在么?某比他的官还大,你们赚大了。” “钤辖!”随行的将士们慌神了,有人喊道:“救出钤辖!” “救个屁!”宗升义正言辞的道:“这些都是咱们的兄弟,某是自愿过来和兄弟们商议大事,别喊打喊杀的,这样不好。”杨泉感动了,心想原来宗升是这般的义无反顾,那么他拿自己来引诱土人的事儿就算了吧。 而将士们感动之余却多了钦佩。 “宗钤辖竟然无畏如此……” “刚才杨知州都被吓坏了,丑态毕露。看看宗钤辖,他还在笑……真是无畏啊!”一群人在赞美着宗升,可他却把肠子都悔青了,某只想试试会不会扯到淡,结果淡没事,人被控制住了。 杨泉回身,热泪盈眶的朝土人喊道:“某愿意回去,宗钤辖,某愿意回去!您回来,回来呀!”他拼命的挣扎着,两个军士抱着他,其中一人喊道:“咱们不能被抓住两个,否则谁来指挥?稳住!”彻底被宗升感动的杨泉恨不能冲上去,至于什么指挥,那和他有屁关系,这个时候一旦指挥失误,导致宗升倒霉,那责任谁来担? 大家都有数,所以见到杨泉不肯应承,都不禁有些齿冷。 “都是兄弟,某在这里无事。”宗升皱眉看着情绪激昂的宋军,骂道:“都滚,滚远些。”回过身,他对年轻人颔首说道:“此事你做不得主,谁能做主?”年轻人感动的道:“某的爹爹……宗钤辖,您是个好汉子,某佩服您。”这事儿好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啊,宗升痛恨自己刚才的口滑,让年轻人提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要想解决问题,跟着我上山吧。上山……这个词在大宋的含义就是嗝屁了,而且他很心虚,那些土人可不是善茬,要是去了山上……说不定回过头就会成为山里野兽的食物。 咋个办?他有些无措。那几个‘老臣’在盯着他,但凡发现一点不对劲,就会和年轻人低声说话,显然他们并不信任宗升。 宗升觉得那些目光和狼差不多,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自救,而且速度要快,这些土人显然对大宋没有什么认同感,什么钤辖知州在他们的眼中就是臭狗屎一坨。 他茫然无措,但面上却带着和气的微笑,这是秦为给他的教导,微笑是人类最强大的武器,能让人减少戒心,能让人觉得自己无穷自信。 宗升突然想起了秦为先前的书信里的话,和土人打交道一定要耿直,那不就是我宗升的本性吗? 想到这里,他自信的道:“咱们下面去哪?某想着既然要做兄弟,就没有不去兄弟家见个面的道理,走吧,带某去山上。” 947:老范和老晏的区别 杨泉震惊了。先前他真的是感激零涕,但保命的本能让他多了些油滑,可此刻却不同,宗升主动要求去山上面见这股子土人地首领,这是在冒险啊! 可宗升……他竟然在微笑,从容且无畏。年轻人在犹豫。一个‘老臣’狐疑不定地看着宗升,低声道:“这人……莫不是傻子?还是说他真当咱们是兄弟了。”年轻人说道:“至少他的诚意是有了,今日他用粮草和猪羊作为诱饵,实则是想哄咱们出来,然后交谈……很有诚意。” “是一个耿直地人,这样地人不会害人。”年轻人给宗升打了一个耿直地标签,说道:“你可是宋人的大官儿,真敢和我们去?不怕被我们害了吗?”宗升轻松的道:“某说过咱们是兄弟,若是某被害了,那便是某对兄弟的心不够诚,和你等无关。” “好汉!”年轻人郑重拱手,回身道:“留下几个人陪着这些兄弟。”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随后宗升就回身吩咐道:“你等在此宿营,不要和土人兄弟们争执,也别去禀告什么,等某归来就是了。”他的勇气已经折服了所有人,杨泉泪眼朦胧的道:“宗钤辖,某错了,某不要脸,不该挣脱回来……”在许多时候,勇敢是打动人的唯一力量,而宗升就给了他们这样的力量。 年轻人激动了,喊道:“把东西放回去,咱们回山!”土人有狡猾的,但淳朴的更多,宗升的耿直同样感动了他们,所以他们丢下手中的粮食,规规矩矩的集结。 “这是干什么?”宗升怒了,他指着这些粮食和猪羊说道:“走亲戚都还得送个礼,某今日带来的这些就是给兄弟们的礼物,谁敢不收,那就是不给某的面子,不给平阳公面子。”几个‘老臣’一哆嗦:“收,都收。”那个平阳公就是个杀神,惹不得啊! “回山,马上回山。”宗升表现的比土人们还积极,他回身吩咐道:“某去山里做客,几日后就回来了。你等不可造次,且好生待着。”他跟着土人们走了,宋军将士们这才发现这事儿没法收拾了。 “宗钤辖被带走了,咋办?” “那不是兄弟吗?”兄弟?众人默然,不知道这事儿究竟是对是错,于是他们将目光都集中到了杨泉的身上,杨泉蹲在地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啊!”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杨知州这个意思……宗钤辖是去冒险了?” “你没看杨知州哭的死了老子娘般的痛苦?肯定是啊!” “宗钤辖要是出事,他就会倒大霉,那位平阳公会放过他?” “等着,都等着。”杨泉已经完全崩溃了,领军的将领没法,只能自作主张,令大家回到营地里等待,同时令人去报信。 可从这里传信到转运使等人那里时,宗升估摸着已经变成了野兽拉出来的便便。 ……宗升一路跟着进了山,走了半天,天黑前总算是看到了土人们的聚居地,一片木屋的外面,两千余土人在欢呼着。 他们是在为了自己的子弟满载而归欢呼,等看到穿着官服的宗升后,都傻眼了。 年轻人跑过去,和自己的父亲,一位威严的首领说了此行之事,首领一边听着儿子说话,一边仔细看着宗升。 宗升依旧保持着诚恳的微笑,就像他说的那样子,自己就是来兄弟家做客的朋友,没有丝毫不自然。 等首领缓步走过来时,他微微颔首,说道:“某宗升,奉陛下之命前来广南西路,为的是让你等能脱离这些艰辛……”他走了过去,蹲在一个孩子的身前,摇头叹道:“看看这个孩子,衣不遮体啊!现在还好,等天气一冷,怎么办?” “生火啊!”睿智的长者看傻子般的看着宗升,觉得大宋让这等蠢货做官,还敢让他来这里但说客,当真是愚不可及。 “难道你们到了冬天不生火取暖吗?”有人质问道,甚至觉得很好笑,于是就笑了出来。 “哈哈!”就在这笑声中,宗升走到一个土人的身前,伸手拿过那个麻袋……他竟然单手就轻松的把满满当当的麻袋举了起来。 首领面色凝重的道:“这是个勇士,当时他若是愿意回去,你们拦不住,所以诚意很足。”宗升把麻袋放在地上,麻袋竟然反弹了一下……但凡有点生活常识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个麻袋里的东西轻的发指。 年轻人下意识的道:“他并不是勇士。”他的老爹很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掩饰的道:“勇士许多时候不能从外表看出来,要看他的本事。”打开袋子,拉开麻袋,里面一些白生生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宗升微笑道:“我们也生火,不过大部分时候我们只需要穿上衣裳就很温暖,而这里面的关键就是棉花。” “棉花?” “对,来试试吧。”宗升热情的招呼首领来试试棉花的效果,然后一整袋棉花都被首领拿走了。 “大宋有很多!”宗升说的很诚恳:“大宋不但有棉花,还有复合肥能确保你等种地能养活自己,还有各种物品能让你们过得更好……”首领默然,他知道宗升没有撒谎,那个大宋的确很富足,富足到他们每次抢掠的物资,对宋人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 不是宋人打不过他们,而是宋人觉得,为了一点点东西去拼命不值当而已。 原因无他,宋人太富了。宗升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是陛下仁慈,想着给你等送好处,若是不肯,此事就此作罢也使得。”周围的呼吸渐渐沉重,那些眼睛里多了意动之色,宗升这一套手法大多是秦为教的,此次若是能成功,他就立下了功劳。 升官有望啊!…… “麦芽?” “麦芽叫爸爸……”秦为过来接过麦芽,见他睁眼发呆,就笑道:“我儿子这眼睛黑白分明,一看就是个英俊的小伙。” “夫君,这都深秋了,许多人家冷飕飕的,可一关上门,屋里不点灯就乌漆嘛黑的……好些人家都想装水晶窗户呢,只是咱们这边没法给。”刘姝从屋里出来,白嫩的脸蛋上多了些红晕,却是热的。 “这棉衣就是好,只是却不能做成长裙。”棉花填充在长裙里,那臃肿的画面太美,秦为不敢想。 “此事不急,外面那些有钱人都在等着做窗户,看似急切,可他们有无烟碳啊!不急,咱们不急。”秦为单手托着下巴,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妻子的身材。 刘姝产后丰腴了些,她摸摸小腹,说道:“就算是有无烟碳,可也得关门呢。关上门屋里就黯淡,整个人都没精神,想睡觉。”秦家不差钱,用的木炭自然是最顶级的,连皇宫里都舍不得多用的那种,可即便是如此,每到冬季,室内采光依旧是个大问题。 “吃早饭。”秦为和妻子缓缓过去。早饭后,庞世英来了。 “我父亲和吕夷简之间好像有些龃龉,范仲淹在边上依旧是老好人,王公如今根本不管那些党争,朝中有些不安生了。” “你爹那边……没事吧?” “没事。”老庞实际上并不爱权,就看他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儿,再到后来范仲淹登台后,他果断也退位让贤。 可退位让贤是一回事,被人挤下去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优秀的人大多都是傲气的,就比如庞世英。 所以,老庞在乎的或许不是宰辅之位,他在乎的是尊严,不想被人比下去,更不想被吕夷简比下去。 “晏相公最近如何?”庞世英突然问了这个问题,秦为看着他,摇头叹道:“人太聪明了不好,你就不能装笨……”庞世英笑道:“学生大抵是改不掉了,但先生的性子某却是知道的,吕夷简和您有旧仇,他要倒霉了您该落井下石。可您此次不但力挺他,后来更是救了他,这不是您的为人。” “某很善良,不要用你的阴狠来衡量某的善良。”秦为觉得自己此刻定然是佛光笼罩:“和平就是某的使命。”庞世英静静的看着他:“您在为晏殊谋划。” “你太聪明了,真不是好事。”秦为觉得历史上庞世英早逝就是因为太聪明了。 庞世英没搭理这茬:“如今王公老了,致士不过是时间问题,而除去王公,这些相公里也就晏相对您还不错,至少他比范仲淹要更务实一些,和王公一样,帮亲不帮理……”再过百年,范仲淹成了圣人。 但秦为却知道,这个圣人的含金量多少是有些水分在里面的,若不是当年老范恋栈不去,又太过理想主义,又何至于被挤兑的那么惨? 这样的人只适合做圣人,却做不了务实家。而晏殊却偏偏和他相反,老晏不仅有能力,而且想必范仲淹的精神文明,他更加务实求真,明白什么事可为可不为。 948:大宋的态度 秦为没说话却也表明了他的想法。庞世英继续道:“所以您想让晏殊进政事堂,于是力挺吕夷简……吕夷简此人跋扈,脾气不好,可却恩怨分明。您力挺他,还救了他,到时候陛下询问谁递补进政事堂,吕夷简只能选择晏殊。只是……晏殊进了政事堂后,怕是会和吕夷简经常闹腾,你确信自己不是在坑吕夷简吗?”秦为干笑道:“没有的事。” “您先救吕夷简,再坑他一把,可怜吕夷简还只能笑纳了,以后还得记你地恩情……您地算计真是……啧啧!无所不及啊!只有您占人便宜的。”秦为开始怀念老庞了,他希望老庞能狠狠地收拾庞世英一顿,最好打躺床上半个月。 于是他便笑道:“那你呢?你父亲也是宰辅候选地竞争者,我帮了吕夷简倒是侧面打击了庞相,你会觉得我不讲情分么?”庞世英摇摇头:“我父亲地资历摆在那儿了,陛下就算有意要晏殊进政事堂,我父亲也不会被忽视,朝堂之上要地是平衡,吕夷简和范仲淹私交不错,以后定会联手对付吕夷简,陛下不会放任政事堂一人独大,所以我父亲的地位不会被波及……他只是气不过被吕夷简比了下去而已,至于政事堂的那把椅子,我父亲和晏殊都是不二人选,陛下会好好衡量的……”他看着秦为,忽然眸光一闪,道:“先生,您莫非是要对范仲淹下手……” “住口!”秦为第一次想找了针线来缝住庞世英的嘴。他出门去看了看左右,再进来时,庞世英不屑地道:“您怕什么?怕范仲淹的人脉?是了,他号称大宋君子,文坛大家的名头比晏殊还要响亮,而且他提携过无数人,您谋划他之事若是暴露了,那就是人人喊打。” “你想说某是老鼠吗?”秦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喝着。 “晏殊是个实干家,就事论事地讲,他的确比范仲淹更适合做宰辅,而范公缺了磨砺和平常心,让他做领袖可以,做宰辅却差了些……”秦为淡淡地道:“你以为某谋划他进政事堂是为了有人为自己说话吗?那你却是小瞧了某……”庞世英的性子太过偏激,揣摩人往往会往坏处想。 秦为笑了笑:“此事你别管,某自然会慢慢的谋划。” “政事堂满员是三个相公,辅以几个参政知事。如今首相次相都有了,末相却空着……可谁说政事堂不能有四位宰辅呢?当今陛下不是那种只认死理的帝王,如今大宋日益强盛,帝王的思想也在转变,回去告诉你父亲,让他放宽心&”秦为提点了一句,庞世英顿时恍然,起身道:“是,学生回去了。” “去吧去吧,别和你爹闹腾。”秦为负手回去,林小北听到他竟然在唱歌……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林小北一下就痴了。 “某为何活着?”秦为回头道:“活着就是活着,找不到理由就努力找,总是能找到的。”林小北点头,觉得这话颇有道理:“郎君这话让小人醒悟了。”人活着的理由目标各不相同,找不到就再找一个,哪怕是为了美食也好。 这就是秦为的人生哲学。林小北觉得秦为就是自己的人生导师,见他洒脱,就问道:“郎君,那您现在最想做什么?” “现在?”秦为笑道:“某现在就想去逗逗麦芽,逗哭了就跑,哈哈!” “平阳公,辽使要准备回去了,陛下让您去送送。”随后宫中来人,打乱了秦为的计划。 ……辽使和西夏使者站在一起,两人在低声说话。 “大辽的铁骑正在集结,百万大军顷刻冲杀过去,西夏的那个李元昊可准备好去大辽做客了吗?” “百万大军?耶律宗真拿什么给百万大军吃?吃土吗?” “拭目以待。” “谁怕了耶律宗真!”两人相对冷笑,边上的大宋官员对此视而不见,甚至巴不得他们打起来,可他们只是呛了几句,随后就互相不搭理。 这里是殿外,赵祯突然决定在两国使者离去前见他们一面。 “进来吧。”许茂则出来了,警告道:“礼仪无需谋说,但注意言辞……”西夏使者此次出使大宋得到了保证,所以很是心满意足:“西夏和大宋是兄弟之国,您放心。”许茂则想起了秦为的比喻,把西夏比作是逆子,不禁眼角抽搐了一下,陛下可不是慈父,弄不好一巴掌能把西夏抽晕去。 “听闻你等要回去了,朕想着这个世间有太多的纷争,太多的血腥味,就有些话想说……”赵祯的神色淡然,见两国使者很是恭谨地站在那里,就满意的道:“这几年还算是风调雨顺,只要努力耕种,不管是辽国还是西夏的日子都会不错。既然日子不错,为何还要纷争呢?”西夏使者叹道:“陛下,此事……此事我国是受害者啊!”辽国使者冷冷地道:“西夏对大辽不恭敬,他们的人经常越境抢掠……”这些都是借口,大家心知肚明,没谁当回事,以前这样的话大多是由辽人和西夏人对大宋说,可现在却变了。 辽人和西夏斗一场,大宋在边上嗑瓜子看戏。爽啊!西夏使者只是冷笑,事到如今,双方只有做过一场才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谁怕谁呀!只是大宋皇帝看着好像有些傻,竟然还期盼世界和平……辽史也是这般想的,觉得有必要重新评估一下赵祯的性格。 爱好和平?这个爱好啊,估摸着耶律宗真听到了会笑抽,和平不是爱出来的,而是用长刀砍杀出来的。 不明白这个道理就去奢谈和平,赵祯莫不是智障?两个使者觉得好笑。 赵祯依旧是淡淡的道:“既然你们一意孤行,那大宋也无话可说,只是记住了,别袭扰了大宋的疆土。除此之外,大宋一律不管。” “是。”大宋不管最好,我们自家关起门来打。辽史想起自己被吕夷简抽了一巴掌的事儿,就冷冷地道:“宋人最好规矩些,否则大辽集结起来的铁骑也有南下的可能。”他说这话时眼中多了得意,不知道是有什么倚仗,赵祯只是冷笑,吕夷简更是不屑,两国使者随即被带出去。 这是一次表态。大宋的态度很清楚,你们哥俩打你们的,大宋不管。 “陛下,枢密院那边建议屯兵边境,提防西夏或是辽国突然袭击。”吕夷简直接把庞籍想说的说了,这个跋扈……庞籍心中火大,恨不能上去手撕吕夷简,可想想自己的武力值差距太大,最后只得叹息一声。 “屯兵边境?”赵祯不解地问道:“原先没有屯兵吗?” “原先有。”庞籍终于抢到了说话的机会,出声说道:“陛下,不管是在北方还是西北,大宋都屯兵不少,只是此次辽人和西夏交战,臣担心辽人会趁机南下。”大宋的对手永远都是辽人,西夏人只能靠边站。 赵祯摇头道:“辽人不敢南下。”庞籍不解地道:“陛下,辽人可没有信誉可言啊!”赵祯觉得庞籍担任枢密使实在是有些不对头,枢密使要能在军事上给帝王提供建议,统筹规划……可庞籍是文官转枢密使,虽然这些年他苦学军事技能,但奈何眼光还是文官的眼光,局限性太大。 赵祯想了想现任的重臣。吕夷简能压住下面的人,可以当做是帝王和重臣之间的缓冲,庞籍算是中庸,但却能牵制吕夷简,让他不能专权。 范仲淹原先是个调和关系的人选,可如今看来却有些清高了,看来看去,赵祯竟然找不到人来接任枢密使这个职务。 赵祯不满地道:“辽人敢南下,大宋难道怕了他们?”吕夷简点头道:“你庞籍怕了,老夫可不怕。若是他们南下,老夫愿领军北上迎战,不胜不归!”这话说得极为豪气,赵祯也频频点头。 庞籍冷笑道:“你自己去?秦为呢?”吕夷简干咳一声,说道:“你说他作甚?” “你若是敢自己领军前去,那便是好汉。但要把秦为留在京城。”吕夷简的脸色有些难看:“秦为在何处与你何干?” “呵呵!”庞籍来了个恶心人的呵呵:“恕我直言,没有秦为同行,你哪来的底气去迎战辽人的大军?”赵祯此刻才恍然大悟,同时有些失望。 弄了半天,原来吕夷简还是比不过秦为,说什么要统军北上,没有秦为同行是万万不能的。 那朕要你统军何用?还不如用王臻,至少秦为和王臻关系莫逆,看在这一点上,秦为也会出死力。 赵祯觉得自己找到了使用秦为的好办法。以后秦为若是统帅大军出征,这个派监军吧,赵祯觉得有些不恰当,毕竟帅才可遇不可求,要给予最大的宽容。 可若是不派,百官估摸着都会弹劾秦为,就和当年弹寇准青一样,这样的处境下,秦为的境遇可就危险了。 949:如何挑拨离间 怎么办?赵祯想到了王臻,老王臻年纪大了,谋反是不可能的,说出去别人都会笑话,谁敢说他谋反,只需告诉他王臻六十五了。 一个快六十五的老头儿,膝下无子,只有一女还远嫁在外,他造什么反,就算给了他江山,又能好过几天? 所以以后让王臻去就好,让他掌总,管管后勤,压压阵,这样既不会累垮他,也不会显得无所事事。 朕真是英明啊!赵祯心中欢喜,正好庞籍来请示:“陛下,那秦为年少,总不能让他每次出兵吧?臣愿意去。若是不能胜,臣甘愿在北方做个小卒,卫国戍边!永世不回汴梁。”庞籍当年可是强硬得很,所以才能发出这等毒誓来,他斜睨着吕夷简,冷笑道:“吕相公以为如何?”老吕,来,咱们一起发个毒誓吧,这年月发誓可不是后世那么简单,所以吕夷简犹豫了一下。 ъ庞籍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 “好!”吕夷简终于开口了,两个宰辅都发下了毒誓,觉得统军就是自己地事了,允文允武,可文可武……这是文人地最高梦想,大宋让这种思想得以付诸实施,从寇准、吕夷简等人开始,文官统军就成为了现实。 “陛下,秦为求见。”秦为进来了,发现吕夷简和庞籍都在看着自己,就不禁有些自恋,莫不是哥最近又变帅了? 怪不得早上妻子会迷醉地看着自己,可见是被自己的男色给迷住了。秦为摸摸自己地脸,这时吕夷简说道:“你对外交颇有天赋,那老夫问你,此次辽国可会趁机南下?”狗日地老吕,又抢了老夫地话,庞籍恨得牙痒痒的,觉得吕夷简就是自己前世的冤家对头。 “不会。”秦为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为何?”这次是庞家问得。秦为说道:“因为大宋不怕他们。” “好!”吕夷简满面红光地道:“大宋本就不怕他们。若是耶律宗真敢南下,大宋就全力迎战,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让辽人吃个大亏。” “有弓。弩!”范仲淹就这么一句话。庞籍赞道:“弓。弩啊!臣当初见识过弩阵,虽然没发射,可那无边无际的弩阵让人激奋不已。”弩阵对于大宋来说就是最大的倚仗,而这个倚仗就是秦为打造出来的。 赵祯想到了这一点:“那弓。弩当初就是秦为弄出来的,说来你立功颇多,给你的功劳却是少了……” “是啊。”秦为心中大喜,觉得这是个机会,赵祯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脸皮真厚:“辽人南下不可怕,除非是倾国。”众人都点头,赵祯接着说道:“秦为对外事颇有研究,回头就去……嗯……” “嗯?”秦为不知道他这个嗯是什么意思。 “嗯!”赵祯再嗯了一声,觉得秦为是在装傻,可秦为真是不知道啊!吕夷简看不下去了,说道:“你那个……能不能让两国使者闹腾起来,若是能结个仇就更好了。” “这事好说啊!”秦为觉得这是自己的老本行:“此事交给臣就好了。” “你倒是勤勉,臣子里也少见的勤勉。”赵祯点点头,觉得算是完事了,可秦为却唏嘘了一下,吕夷简见状就问道:“这是有难处?” “非也。”秦为一脸的难过:“陛下,臣原先懒惰,是王公谆谆教导,日日提携,这才好了些。想到王公一边在政事堂辛劳,一边还得教导臣,臣就觉得难受……”赵祯想起他早年丧父,没人教导的事儿,就同情地道:“王臻不错。” “主公大公无私。”秦为的吹捧流水般地冲了出来。 “王公对陛下那叫做一个忠心耿耿,而且为人耿直,眼睛里不揉沙子,路见不平一声吼……”秦为说了一通,等他告退后,赵祯默然片刻说道:“王臻是不容易。”瞬间晏殊和庞籍都觉得心头一震,秦为这是在帮王臻提前造势啊,一旦等王臻退下来,按这个势头,陛下最少也要给个世袭罔替的国公。 这是在为王臻的身后名做铺垫,只可惜身后名也不过是个名而已,王臻没有子嗣,这个名声又能兑现多少? 可王臻若是退了,咱俩谁能进政事堂?想到这儿,二人又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 ……两国使者在皇城外等候着,时间流逝,渐渐地有些焦躁。按照惯例,大宋会派出官员陪同使者归国,两个大宋官员是第一次经历这等事,有些拘束。 “这是怎么回事?若是错过了缩头怎么办?”西夏使者现在只想快马加鞭赶回去,告诉李元昊这个消息,大宋不出手,西夏拿出平头哥的悍勇来,辽人别想占便宜。 “去问问。”一个官员觉得很膈应,就叫了人去问话。稍后这人出来说道; “陛下感念三国之间的情义,不舍二位使者离去,于是就派了平阳公送二位使者出城,还请稍待一下。”因为送行? 西夏使者很是欢喜,说道:“记得平阳公有句话,叫做什么来着……北望江山,对,就是这个,哈哈!说得好啊!”这个秦为就是辽人的死对头,他来了好啊! 辽人绷着脸道:“要快些。”这个气氛不对,一个官员笑道:“平阳公为人诚恳,还和善,陛下令他来相送,这就是亲切之意……”辽使觉得宋人太无耻,连秦为这等不要脸的家伙都敢说成和善之辈,西夏使者却因为得了大宋的偏袒,所以很是认同这个看法。 “平阳公某是知道的,国中不少人说他的坏话,可皇后却极为赞赏……说平阳公乃是君子,而且温文尔雅,是世间第一等好汉子……”他说得洋洋得意,辽使呆呆地看着他,问道:“你不怕回去被你们的皇后给宰了?” “怕什么?”西夏使者说道:“皇后仁慈。”梁氏去雄州和秦为见面谈判的事儿只有上层人物知道,使者这等算不得大人物,就以为梁氏是单纯地欣赏秦为。 周围的大宋官吏都有些尴尬,这等事儿再怎么着也不能说出来吧,而且李元昊不忌讳吗? 大家交换个眼色,有些莫名的气氛在酝酿着。 “平阳公来了。”秦为来了,笑容可掬的模样,近前后说道:“二位使者即将归去,陛下万分不舍,某也是万分不舍啊!”这话很是客气,连辽史都微笑了一下。 “只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该走的还会走啊……”辽使和西夏使者面色发黑,觉得这话太过分了些,众人上马,缓缓向城外而去,辽使不屑于和大家为伍,就离远了些。 秦为见了就问道:“这是何意?”辽使淡淡地道:“某一刻都不愿意在汴梁停留,只想赶回大辽。”此次他嘴贱挨了吕夷简一巴掌,可以往嘴贱的辽使多了去,除去秦使之外,大宋官员谁敢动手? 可吕夷简就动手了,被大宋首相扇巴掌,这事儿瞒不过人,所以他只能保持倨傲的态度,回国才好交差。 “呵呵!”他不给面子,秦为自然可以呵呵,只是怎么让这两家使者闹腾起来,最好是打破头的那种。 秦为的目光转动。西夏使者主动凑过来说道:“辽人跋扈,真是让人可恨可恼啊!若非是西夏国力孱弱,定然要收拾他们……”这是套话,套近乎的话。 西夏使者没指望秦为有什么善意的回应,不过能让宋辽之间的关系变差,对于他来说就是大功一件。 而秦为也是肩负着同样的使命来到了这里,所以说三国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三角恋的感觉。 大多数情况下是大宋和西夏人单挑,辽人觉得自己是老大,在边上看热闹,有了便宜就占一下。 秦为叹道:“是啊!辽人跋扈,可恨可恼,陛下也很不满,不过此战大宋却不好掺和……” “是啊!”西夏人哪里敢让大宋掺和。若说和辽人是对手,那么和大宋就是敌人。 西夏更多的目光在盯着大宋,一方面是防备,一方面是想扩张。而在大宋的眼中,西夏这个逆子太招人恨了,若是有机会的话,定然会把他按倒在地上使劲地抽一顿。 西夏使者笑吟吟的,心想赶紧闹吧,最好大宋和辽人闹翻,两国来一场大战,西夏就活了。 秦为突然侧身看着他,低声道:“想要好东西吗?”西夏使者一怔,旋即狐疑地道:“平阳公莫不是在哄人?”大宋的好东西一概不外流,别说是西夏,辽人也拿不到,而且大宋关闭了和西夏之间的榷场许久了,怎么会再度贸易? 秦为叹道:“大宋对西夏的心思……这就是一个父亲……” “平阳公……”西夏使者憋屈的想止住秦为的这个比喻,咱不是大宋的孩子啊! “实则西夏就是大宋的崽。”秦为用那种富含感情的语气说道:“自己的崽虽然叛逆,可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崽……”西夏使者的脸都扭曲了:“平阳公,咱们能换个说法吗?” 950:打起来了 950:打起来了这种称呼会让他感到羞耻。 “可换一个说法的话,大宋怎么能对西夏施以援手呢?”秦为笑容可掬地看着左前方,那里有一家青楼。 二楼站着两个女子,正在招揽客人,发现秦为后,其中一个女子欢喜地喊道:“平阳公……奴等着你。”说完女子一脸娇羞地就转身进去了,秦为觉得自己压根就没表达什么意思啊! 怎么这女人就骚动了呢?另一个女人先是无声地冲着里面呸了一下,然后俯身下去,用最诱人的声线说道:“平阳公,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男儿不但该纵横沙场宦海,更该纵横床笫……奴尽力而为,还请平阳公楼上一行。”这个女人冲着秦为微微俯身,然后转身进去,你们这是要闹哪样,秦为有些懵。 可西夏使者却已经被兴奋地情绪左右了大脑:“平阳公,大宋支援西夏?怎么个支援法?可是要送些粮草吗?那样再好不过了。”秦为淡淡地道:“粮草?大宋自己都不够吃。”西夏使者心中失望,秦为缓缓地道:“兵器……你们可要吗?”西夏使者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颤声道:“可是真的?”秦为微笑道:“某说过,西夏是大宋地崽,大宋能抽他,可旁人却不行。所以……辽人要动手,大宋伸出援手很奇怪吗?”西夏使者知道自己立功了,狂喜之下就脱口而出:“是啊!西夏就是大宋地崽……”西夏人竟然承认是大宋地孩子,随行的大宋官员目瞪口呆地看着秦为,觉得这大概是一个奇迹。 “大宋的恩情西夏永远不会忘记……” “回去后,外臣会向国王禀告此事,想来两国会亲如……父子。”他是彻底想通了,什么兄弟之国,父子之国,这些在好处之前算个什么? 秦为的话让西夏使者的神色黯然:“西夏穷啊!” “有钱就卖,买卖不成仁义在。”秦为笑得很是和气,西夏使者咬牙道:“价格呢?” “保证公道,童叟无欺。”秦为很是淡然地道:“以往你等想买大宋的兵器,谁搭理你们?”西夏使者咬牙道:“买!” “可会出岔子?”他担心大宋会反悔,秦为笑道:“某说话算数,这在大宋有口皆碑。人称君子臣。”边上的大宋官员嘴角抽搐,觉得自己一生之中见到最脸皮厚的大抵就是秦为,西夏使者得了许诺,就驱马过去。 “平阳公,他这是想向辽人炫耀?可这样的话,辽人就会有了提防。”随行的官员觉得这个使者有些蠢。 秦为说道:“有了兵器是好事,可把大宋偏帮西夏的事泄露出去,辽人就该警惕大宋会不会趁火打劫了。”这等事后世的世界警察干得最多,得心应手,左右逢源。 果然!西夏使者过去炫耀了一番大宋愿意卖兵器给西夏的事儿,辽使就怒了。 “宋人背信弃义!”这次连随行官员都忍不住了,说道:“真宗年间,大宋和西夏交战,是谁在边境屯兵威胁?是谁要求大宋割让疆土和赔偿钱物?”谁都能说背信弃义这个词,就辽人没脸说,辽使冷笑道:“看来咱们用刀枪来说话更好些。” “欢迎之至。”秦为端坐马背上,目光灼灼,哪里还看得到一丝亲切。 “人人都知道秦某是最坚定的北伐派,从先父开始,秦家就在看着北方。为此秦某愿意散尽家财,倾尽全力。来吧,让耶律宗真来,不来你是我孙子!”秦为逼视着辽史,冷冷地道:“可敢吗?”和西夏开战的同时,再派兵南下,耶律宗真就算是昏君也不会这么干,辽使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心中憋屈,眼神就难免凶狠了些。 “要动手?”秦为微笑着问道,身边和农人差不多模样的林小北木然看着辽使,右手垂下,一根小钎子落入手心里。 辽使眼睛微眯,冷哼一声,然后策马过去。西夏使者在边上冲着他笑道:“贵使这是怕了?”辽使勒马停在他的边上,冷冷地道:“等回头我大辽铁骑到了兴庆府,某定然要看看你那时的嘴脸。”西夏使者笑道:“你只会以俘虏的身份进入兴庆府,到时候你的妻子将会成为某的奴隶,每日……”妈蛋! 忍不了啊!ъ愤怒的辽使终于出手了,一拳就让西夏使者住口了,可西夏使者随后的反击让他也不好过。 两人双双落马,在地上翻滚着…… “住手!”一个大宋官员焦急地想去劝架,秦为在他的身后伸脚,绊了他一跤,然后假惺的道:“那可是使者,别乱动,不然误伤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于是宋人都闪开了,看着两个使者在汴梁打架。 消息传到宫中。赵祯笑道:“这秦为啊!朕让他去怂恿一番,谁知道他竟然能让两国使者打起来……好啊!打厉害些,打得越厉害,两边的仇就越大。” “先前朕给了他专断之权,想来他会善加利用。不过能让他们打起来,这个出乎了朕的预料,说起来……诸卿好像都不擅长这个吧?”赵祯的语气轻松,大抵能看到辽人吃瘪是让他最满意的事儿。 吕夷简板着脸道:“陛下,臣等是宰辅,宰辅岂能弄这等手段。”庞籍说道:“臣等调和阴阳,辅佐君王……” “臣觉着这等手段还是让下面的人去弄吧。”范仲淹很严肃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宰辅们都觉得这等手段不入流,不过够阴险,那个阴险的秦为,辽人遇到他算是倒血霉了。 “可朕却觉着很解气。”赵祯的态度和帝王没关系:“两边的使者打起来,回去后定然会各自添油加醋,这是好事。” “陛下,平阳公来了。”赵祯笑道:“这是来表功了?让他进来。”在等待的时间里,赵祯说道:“有冲劲儿的人总是能做成事,他们虽然冲动,可却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宰辅们虽然稳重,可稳重的另一个代名词就是暮气,赵祯作为帝王自然不能让朝堂之上暮气沉沉,所以引入年轻人是必然的选择。 秦为进来了,赵祯含笑道:“你竟然能让两边打起来,出乎了朕的预料,相公们也是如此吧?”吕夷简点头:“是啊!”秦为这个阴险的家伙又坑人了,只是这次坑的大家喜闻乐见。 秦为谦虚地道:“臣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谦虚了!”庞籍觉得需要释放些善意,就说道:“年轻人谦逊是好事,可太过谦逊却有些暮气。” “是啊!”秦为有些纠结,大家见了都在笑,在想着他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臣……当年王公教导臣要忠心耿耿,吃了陛下的粮,拿了陛下的俸禄,就要为大宋倾尽全力,臣只是按照他的话在做而已。”秦为说的依旧谦逊,可庞籍和范仲淹都觉得屁股发凉,这是秦为今日第二次在赞美王臻了。 他想干啥?不用说,就是想让王臻赢个身后盛名,不要脸啊,陛下应该能识破他的用心吧? 赵祯含笑道:“王臻的忠心朕是深信不疑,你要多学学。” “是。”秦为说道:“陛下,臣先前答应了西夏人卖兵器给他们。” “此举……”赵祯略一思忖,就笑道:“也好,这样西夏人的实力能多些,如此就能给辽人更多的麻烦。” “可若是西夏人用那些兵器来对付大宋呢?”范仲淹的看法并不迂腐,送去的东西最终埋葬自己的事儿在历史上可没少发生。 赵祯的眉微微挑起,淡淡地道:“大宋今非昔比,不管是弓。弩还是火药,以及火油弹,都是兵家利器。若是有了这些还怕西夏人,那军队还存在做什么?” “陛下英明。”历史上赵祯登基后就疯了一阵子,后来好了又和曹皇后闹了一阵子,等真正的掌管了大宋后,又为了选择皇储的事情和朝臣斗争……也就是说,这位在原先的历史上就是个战斗机,从不服输,认准了的事儿就不回头,但后来他却怕了,被那些突然杀入宫中的叛军给吓破了胆,庆历新政也因此无疾而终。 现在他的手段算是初露端倪了,这是个不服输的帝王,而且受不了气,秦为心中欢喜,觉得这样的大宋还不能翻盘就见鬼了。 弓。弩,火药,火油弹……在那么多宝贝的加持下,就算是金人提前出现,秦为也有信心和他们大战一场。 而且大宋还有棉花和复合肥。棉花能让军队在寒冷的季节继续作战,而复合肥让大宋增收无数,有力的保障了军需的供给。 这样的大宋在不断的强壮着,一旦强壮成为一个威猛大汉,辽人就该要颤抖了。 “陛下,臣告退。”秦为走了,吕夷简回身看了庞籍和范仲淹一眼,说道:“陛下,臣觉着王臻忠心耿耿不说,还知道教授秦为忠心之道,这等臣子……要重用啊!” 951:宗室约架 庞籍和范仲淹都在心中扎了一个吕夷简的小人,用各种酷刑在虐待着。 赵祯点头道:“王臻确实是不错,只是他的年纪大了,真不忍心忠臣陨落啊……不过秦为也不错,有情有义,这样地年轻人如今可不多了。” 吕夷简叹道:“是啊!现在地年轻人,急功近利的不少,考不中进士就说阅卷地是蠢货,看不出自己地大材斑。考中了进士地不说去慢慢地磨砺,而是去寻权贵官员帮忙,想走捷径……” 王朝发展到一个阶段,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 “吏治崩坏是国家衰弱的第一步,所以要看好了,用人要德才兼备。”赵祯高瞻远瞩地下了定义,吕夷简等人躬身道:“陛下英明。” 朕确实是英明,赵祯心情愉悦地去了后面,郭皇后正在殿外观察着什么:“这里该弄窗户,这里也该弄……” 郭皇后的情绪看着很兴奋,身边的两个婢女同样如此,谄媚得让赵祯不忍直视。 “皇后,门边这里装个窗户,守门的敢打盹,马上就能看出来。” “要和气些……” 郭皇后皱眉说了几句,等回身看到赵祯时,她不禁拍拍胸脯,觉得自己没有流露出凶悍的气息真是太英明了。 哪怕是多年的夫妻了,可女人依旧不肯让丈夫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 赵祯笑道:“这是要弄什么?” “陛下,天气冷了,臣妾准备让人弄几扇窗户,好歹在里面既能暖和,也能见光。” 宫殿从外面看着金碧辉煌,可到了冬天也得关门保暖。 在没有玻璃的日子里,关门之后,殿内的光线暗淡得让人昏昏欲睡,一整个冬天都没有精神。ww 有人会说:这不是有窗纸吗,是有窗纸,可窗纸的透光性哪里比得上玻璃,差距之大,云泥之别。 郭皇后作为后宫之主,起心改造宫殿,这是分内事。 “先别弄这个。” 赵祯转身走到了台子上,左右台阶下的内侍躬身。 “今日辽使和西夏使者回去了。” “要打起来了?” 郭皇后觉得打来打去的很不好,大家和平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赵祯点头:“大宋一直在努力,并且进步很多……辽人有些慌了,他们想给大宋一个教训,只是在府州惨败。那时辽人是西夏的盟友,可最后却被这个盟友出卖……西夏人肯定不甘心,就远离了辽人……” “辽人就想教训他们?” 郭皇后觉得这个很有趣。 赵祯点头:“醉翁之意罢了。辽人不想在目前试探大宋,可失败了得有回应,于是就准备教训西夏人,敲山震虎,威胁大宋。” “很麻烦啊!” 郭皇后觉得男人的世界太复杂,觉得日子简单点好。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赵祯冷笑道:“西夏人想看看大宋的胆略,秦为就直接卖了兵器给他们,还是当着辽史的面,这个胆略够不够大?” “呀!那么胆大?” 郭皇后有些吃惊,除非恢复幽严,否则辽人永远都是大宋的梦魇。 “没什么胆大的。” 赵祯按了一下石雕的栏杆,冰冷的栏杆让他的精神一振:“西夏使者很聪明,马上就激怒了辽史,两人在城中打架,倒是让汴梁军民看了一场笑话。” “真是丑态百出啊!” 郭皇后摇摇头,觉得大宋以外的地方都是蛮夷。 “是丑态百出。可大宋的态度却这般强硬,出乎了辽人的预料,耶律宗真要头疼了。” 赵祯笑道:“秦为此事做得极好,让朕觉着解气。” “陛下高兴就好。” 赵祯一高兴,病情就会好转,这算是个好消息。 “陛下,这些窗户要不少水晶呢!” 郭皇后靠近了赵祯,用亲昵的语气说道:“秦为那边不知道还有多少水晶,咱们也不要多……就要几十块就够了。” “不少啊!” 赵祯皱眉想呵斥,最终还是忍住了火气,道:“一扇窗户一百贯,几十块差不多上万贯,太多了。” 郭皇后微微嘟嘴,这个少女般的动作让赵祯愣了一下:“天子富有四海,那只是个说法,真富有四海,那就是昏君。以天下为己用,只为一家一姓之欢愉,这等帝王,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先帝节俭,到了我这里,虽然比不上先帝,可奢靡还是不能沾边,一旦沾边,你就会喜欢上那等日子……还记得当年咱们小时候在宫中见到花灯的时候吗?” 先帝节俭吗? 这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郭皇后心中腹诽一句,可却也不敢说什么。 “记得。” 郭皇后微笑道:“那一年宫中挂了好些花灯,亮堂堂的,各种都有。我说以后要让花灯挂满宫中,你说好……” “那时候我发誓一定能有这么一天,现在就是了。” 赵祯看着妻子,目光深情:“我不能用花灯挂满宫中,那会被斥为奢靡,可却能陪着你在宫中自由自在地走动,可喜欢吗?” 郭皇后抬头,目光温柔:“喜欢。” …… 随着宗室书院的建设接近尾声。 那些交钱读书的人家开始嘚瑟了起来,而那些没交钱的人家…… 据说很是失落,然后聚在一起,每日都喜欢酸书院几句才肯罢休,但这些都在控制之内,双方的平衡保持得不错。 后来赵祯当朝过问了宗室书院的几件事,顿时就打破了这个平衡,没报名的人家要疯了。 有人后悔想报名,可书院哪里可能朝令夕改?那样怎能显示出先期报名的好处来,所以他们被拒绝了,书院给出的答复是等明年再看。 至于明年,那又是另一个价了,于是那些没报名的人家就崩溃了,每日去找茬。 赵允良现在虽说失去了老爹赵元俨的庇佑,但无论怎么说他也是亲王之子,那些三服、五服的宗室权贵怎么能比。 不过双方最近的争斗不断,据说就是因为宗室学院,双方都不是善茬,两边最近在酝酿一场火拼,据说会出动木棍。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秦为顿时来了兴趣。 他一直在期待着这场大战,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瓜子板凳,就等开战的消息了。 刚吃过午饭,曹玘忽然登门。 老曹眉飞色舞地道:“两边刚才打了一架,赵允良那边人少吃亏了,他们逃了回去,召集了更多的人,准备出城斗殴。” “那么大?某喜欢!” 秦为回身喊道:“小北……” 孙好民在后面心痒难耐,可却知道自己没法去:“郎君,林小北和段玉护着小娘子出门了。” “是啊!某却忘记了。” 秦为犹豫了一下,贪生怕死的他担心被伏击。 曹玘爽快地道:“某叫人回家多叫些人来。” “好,赶紧。” 秦为和曹玘一溜烟就跑了,王安石叹道:“不上常朝,这日子……真是舒坦呐!” 不上常朝是大家的心声,可这是祖宗规矩,不去就是蔑视祖宗,你想咋死? 而且虽然大部分人都不喜欢上常朝,可也有小部分人虔诚的喜欢,比如说那位宗室奇葩,唐朝狂人赵允初。 宗室里的奇葩不少,但大部分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城外两里多的一块空地上,两帮人在对峙。 宗室奇葩之一,号称汴梁病秧子的赵允良一扫之前的虚弱之状。 他此刻站在最前面,冷笑道:“老子交了钱,不,老子是最早交钱报名的一批人,老子乐意。陛下不也说了,以后这些出了书院的宗室子弟,只要有本事,那就别担心找不到事做。大宋很大,事情很多……所以老子的子孙……三代都有了后路,哈哈!” 他身后的宗室都报名交了钱,一代到三代不等都能在宗室书院读书,所以闻言都狂笑了起来。 “哈哈!” 这些人笑得极为得意,大人小人得志说的就是这种人。 对面的宗室马上就叫骂了起来:“狗日的赵允良,你这个病秧子,老子诅咒你一家三代都是病秧子!” “小人得意什么?回头小心子弟学了杂学,最后成傻子!” 这些人在叫骂不休,赵允良回来,得意地道:“他们动怒了。” 三百多人的群体都在看着赵允良。 赵允良的身材越发的……飘逸了,冷风一吹,看着干瘦干瘦的,仿佛下一刻就会乘风归去。 他右手拿着拂尘,左手抚须说道:“怒不兴兵,可他们却怒不可遏,这便是本王让你去激怒他们的道理。这便是兵法……本王最近虔心辟谷,往日所学历历在目,那些艰难处都一一贯通……” 一旁的小权贵们羡慕的道:“自从老王爷去世后,您就开始修道,原以为您从此不问世俗了,可没想到您越发的飘逸了,看着多了出尘之意,佩服啊!” 赵允良淡淡的道:“心要诚,心诚则万事可为。” “是。” 周围人点头应了,赵允良吩咐道:“去后面给大家鼓鼓劲,稍后动手,老夫在前,允初在这老夫的右边,你在老夫的左边,咱们一路打过去。” “好。” 淮南郡王赵允初去了后面给大家打气,赵允让站在最前面。 “大哥,秦为和曹国公来了。” 952:混战 赵允初年纪较小,也就比赵允让大一岁,在快要三十岁的赵允良跟前,他只能以小弟自称。 赵允良抬头看去,就看到了秦为和曹玘骑马过来。 “小人得志怎么办?” 对面的宗室已经在做最后地动员了。 “打他们!都准备好。” “……” “这些宗室子以往无所事事,整日提笼架鸟地,如今被逼着出来,曹国公你看看,竟然都学会了兵法。” 秦为和曹玘策马到了外围,就笑着拱手,示意不干涉。 “准备!” 赵允良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气,他举起拂尘,左边是赵允初,右边是亲弟弟赵允田,威风凛凛。 “打他们!” 对面爆发了气势,随即冲了出来,赵允良喊道:“看看,跑的一点章法都没有,可见是乌合之众,此战必胜!” 赵允良带头冲了出去,斑白地须发在空中飞舞,血性就那么爆发了。 “他怎么这么疯狂?” 曹玘有些不解地问道。 “他此刻表现得越疯狂,陛下对他地猜忌就会越少。” 秦为觉得赵允良就是活该,不值得同情:“所以他故意带着宗室子弟打架斗殴,就是想让陛下放心,这和汝南郡主当初装纨绔是一个道理。” 赵允良冲在最前方,当和对手遭遇时,他蹦了起来,一拂尘抽得对手脸上高高肿起一道棱子。 两边冲撞在一起,拳脚与棍棒飞舞,惨叫和呼救共鸣。 “打得好!” 曹玘兴奋地指点着。 “照着脑袋抽啊!打裂他的脑袋!” “撩阴腿啊!踢他的蛋,打死几个算几个!弄死他!” 这一场大战的围观者不多,面对着这些宗室权贵们,没人敢大呼小叫,只有秦为和曹玘例外。 “弄死谁?” “弄死他们啊!” “他们是谁?” “他们……” 秦为觉得身后这人喋喋不休的很烦人,但声音有些熟悉,就说道:“怎么和个女人般的话多……” “大胆!” 这个声音更熟悉,好基友许茂则,那么前面那个熟悉的声音是谁,秦为干笑着回身,果然是赵祯。 “陛下您怎么来了?” 赵祯看了他一眼,刚才被说成是女人他也很憋闷,但此刻不适合算账。 “我来看看。” 他身穿便衣,许茂则随侍左右,另一边是板着脸的叶双愁,这是……来看热闹的,要是爆出来会如何? “打啊!” 赵允良的脸上挨了一拳,把眼睛眯成了三角形,凶光毕露,淡然自若的模样荡然无存,可他们的人却少了些,所以没一会儿就开始节败退。 “秦为……” “干啥?” 秦为无辜地看着赵祯,仿佛不知道他的意思。 “咳咳!” 许茂则觉得这小子真的是够促狭的:“想个办法……你懂的。” 懂你大爷! 秦为本是想弄些好处,可许茂则一点出来就没法装傻了。 赵祯冷哼道;“他们若是输了,那些宗室会更齐心,齐心……那就是麻烦,大宋目下的麻烦越少越好。今日赵允良他们不能输……朕记得你身手矫健,曹国公也不错?” 曹玘刚想拍胸口碎大石,那边的赵允良就被人一拳打跪在地上呕吐。 “呃,臣还行。” 曹玘有些心虚了。 赵祯说道:“去吧,朕这边让叶双愁盯着,不对劲就让他出手。” 你们放心的去送死吧,叶双愁作为后盾会给你们收尸的,许茂则站在侧后方冲着秦为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觉得这货再好的身手,今天也难免也要鼻青脸肿。 “这是小事啊!” 秦为很轻松地道:“陛下放心,这事交给臣了。” 秦为很有担当的表态让赵祯忘记了他把自己比作是女人的过错,说道:“小心些,还有……朕记得你还有些功劳……” 这是允许我打断那些人的腿?赵祯点点头,示意他想的没错。 可秦为却说道:“陛下,无需如此。” 他回身打个呼哨,赵祯问道:“你这是带了谁?林小北?那人据闻以一当十,也好让他出手你免得受伤……” 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了谢挺、牛莽……还有那些北伐军,这个阴险的家伙啊! …… 宗室械斗按理是大事,赵祯该气得浑身打颤,然后怒不可遏地令人来制止,可他却没有。 在接到消息后,他悄然便衣出宫,只想来看看这些人的丑态。 当年他在宫中被太后压制,那些宗室多有谑笑和讥讽,让彼时少年的他陷入了抑郁之中,甚至羞于说自己是换的。 那些人不少都在前方,满脸是血地在对殴,看着这些狼狈的宗室,赵祯心情极其愉悦,但他是帝王,帝王要顾大局。 赵允良自诩懂兵法,结果没两下就被打得节败退,可见若是上了沙场,多半也是吕夷简第二。 哎! 朕怎么又想到了吕夷简呢,赵祯觉得这样不厚道,可在看到谢挺等人从人群里钻出来时,他也傻眼了。 合着秦为这小子早有安排,他先是看热闹,等势头不对时才叫人出来帮手……这个小子真的阴啊! 只是朕却很喜欢。 赵祯心情愉悦,等看到谢挺他们开始给自己的脸上涂抹些莫名其妙的颜料时,就问道:“这是要作甚?” 秦为笑道:“陛下,他们最近在学画画……” “画画不是笔墨吗?” 哪家画画会弄得这般五颜六色的? 秦为正色道:“陛下您有所不知,这是西边那些人弄出来的花样子,用各种颜料堆积成画,据闻很值钱。您是知道的,臣家贫,只能多弄些挣钱的法子……不然怎么养得起这些小崽子……” “好了好了!” 赵祯的脸都黑了,许茂则凑过来低声道:“某就没见过如你这般脸皮厚的人,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秦为一本正经地道:“老许你这是污蔑,无耻的污蔑……” 大家在扯淡,可心中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赵允良他们必须要赢,大宋的革新宛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在进行着,宗室革新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点。 宗室的靡费不小,五府之外自谋生路的决定引发了许多怨言,甚至是诅咒。 “有人诅咒陛下,说陛下对自家人下毒手,太过无情无义,迟早是早死的命。” 许茂则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帮子人,恨不能把他们活剥了。 “所以赵允良他们必须赢!” 秦为点头,只有赵允良他们成为宗室里的主流,宗室改革才算是站稳了脚跟。 “郎君!” 谢挺带着人摸了过来,等见到赵允让后,他不禁讶然道;“陛下也来助拳吗?” 赵祯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许茂则赶紧解释道:“陛下是来主持大局。” 皇帝来看宗室斗殴,传出去必定会引发轩然大波,原来当今陛下竟然对这些宗室亲族没有半点情义? 这个可不是好名声,而且会引发宗室反弹。 谢挺赶紧请罪,赵祯皱眉道:“速去。” “是是是,陛下放心,臣定然把那边的人打出市来!” “粗俗!” 许茂则觉得这话亵渎了陛下,就喝骂道:“回头多读书,否则一辈子没出息。” “他们都辛苦,罢了。” 赵祯的态度很是亲切,看来是对谢挺的话极为满意,打出石来……谢挺的眼珠子一转,就看向了秦为。 “动手!” 秦为指指那边,谢挺带着人缓缓逼近,准备打那边一个措手不及。 “宗室革新到了关键时刻,这个书院一定要开,而且一定要顺畅地开,道理你应当明白。” 赵祯看着谢挺他们逼过去,低声道:“宗室先革新,这就是道义……” “臣懂。” 朕先动自家人,以后再想动官员的利益,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文人文官们都喜欢占据道德的制高点,然后挥斥方遒,激扬文字,世间万物无所不能,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可现在这个制高点却被赵祯给占据了,爽变成了憋屈。 “大哥,不行了。” 那边的赵允田已经坚持不住了。 长久的黄二代生活,让他们早就掏空了身体,力量也不行,三人行中只有赵允初还保持着战斗力。 可赵允初也就是嘴上厉害,打架却不行,没几下就被打得满头包,回头寻求支援。 赵允良的眼睛肿了一只,嘴角青紫,不时抽搐几下。 他手中的拂尘掉了大半的毛,剩下的毛稀稀拉拉的,很是滑稽。 “大事定矣!” 赵允良悲伤的道:“咱们输了,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撤吧,咱们撤,回头再来……” “郡王……” 就在此时,侧面来了一群人,这些人脸上画的花花绿绿的,为首的大汉热情的冲着赵允良喊道:“郡王,某来了。” “这人是谁?” 赵允良刚问出来,对面飞来一只鸡蛋,正好砸在他没受伤的那只眼睛上面。 “哎哟!” 赵允良捂着眼睛叫痛,喊道:“好汉是谁?” 谢挺笑道;“郡王,上次您还说是要找小人做女婿的,忘记了?” 回过头,他指着那些追杀而来的宗室说道:“打,打出石来!” 呼的一下,乡兵们就冲杀了过去。 “这是军队!” 赵允初呆呆的看着北伐军们冲了出去,然后惊讶的道;“看看他们的阵型,这分明就是军队。” 953:无耻啊! 军队和百姓的对比就是令行禁止。 对面的追杀显得乱糟糟地,可北伐军们却保持着阵型。 双方撞在了一起,瞬间对面就倒下了一片。 “果真是军队,谁弄来地人呢?” 赵允初兴奋地问道。 “这是天意。” 赵允良唏嘘道;“这便是虔诚修道的好处,少吃血食,少造杀孽,迟早会位列仙榜……宗主,你若是有空也跟老夫去修道,好歹也是功德啊!” “呵呵,好说好说。” 他觉得赵允良这个修道就是笑话,不就是担心陛下会清算么?只是这么修道……迟早会修出毛病来,到时候变成宗室笑柄。 对面地宗室已经被乡兵们击败了,四处奔逃,到处都是乡兵们殴打宗室地场景。 “太狠了!” 赵允初悲天悯人地道:“都是金枝玉叶地,怎么就那么惨呢!哈哈!” “回宫。” 赵祯心满意足地走了。 秦为愕然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曹玘说道:“莫不是不忍心?是了,陛下仁慈,想来是见不得这等血腥的场面。” “走,看看赵允良去。” 这一架打的极好,让宗室革新稳住了脚跟,赵允良功莫大焉,所以秦为抛弃前嫌,准备和老赵重修旧好。 赵允良父子蹲在那里干呕,眼泪汪汪的模样很是可怜。 “郡王高风亮节,让人钦佩不已啊!” 秦为再向前步,说道:“郡王今日立下了大功,陛下定然会……你懂的,陛下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你们啊!” 他挑挑眉,赵允良心中欢喜,就起身道:“此事就麻烦平阳公了。” 他不知道赵祯来过,以为秦为会在赵祯那里为自己说好话,不禁感激地道:“平阳公以前和本王有些龃龉,本以为你会落井下石,可你却要为本王说好话,这胸襟……这度量,宰辅气度啊!” 赵允田也赞道:“以前他们说平阳公为人宽厚,某是不信的,如今却是信了。以后谁说平阳公喜欢占便宜,某弄死他。” 这对棒槌兄弟果真是知趣啊! 秦为谦逊地道:“某只是做些该做的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 赵允良感激地道:“本王正好搜罗到了些宝贝,有三人高的好珊瑚,价值连城啊!回头送到秦家去,略表谢意。” 他带人群殴,为的就是想让赵祯对自己改观,可这一切都需要有人去赵祯的面前说,去为他赵允良唱赞歌。 可谁说了管用? 毫无疑问,秦为说了肯定管用,所以赵允良真的激动了,把家里的宝贝都拿出来做谢礼。 “郡王客气了,客气了!” 秦为听到这个,不禁就暗爽不已。 三人高的珊瑚啊,摆在家里,吃完饭围着溜达一圈,爽歪歪。 那边已经大局已定,谢挺得意扬扬地回来禀告道:“郎君,都被打怕了,只是陛下先前说要把他们打出屎来,结果就只有一个拉了……咦,陛下呢?” 他回头找了半晌,却没看到赵祯,再回头时,他就看到了傻眼的赵允良兄弟,以及一脸钦佩的赵允初。 “合着陛下刚才就看到了我们的悍勇?” 赵祯既然亲眼看到了刚才的群殴,那还有因为什么事,这人竟然无耻的还想要那个大珊瑚,不要脸! 赵允良悲愤地道:“平阳公,你这脸皮怎能那么厚?贪天公为己有,你……无耻!” 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 城外的一战让反对宗室改革的人萎了,稍后宫中传来消息,陛下令人赏赐赵允良,这是一个政治表态。 上午赵允良率人击败了那些不支持宗室改革的家伙,陛下马上就给了赏赐,让一干宗室都红了眼,各种羡慕嫉妒恨。 “可要进宫谢恩吗?” 赵允良顶着一双乌青的眼睛,激动万分地问道。 许茂则笑眯眯地道:“不必了,郡王以后……多随意吧。” 为了让皇帝放心,赵元俨去世后,赵允良就弄着一家子都开始修道了,整日里各种念经声,让人以为这一家人疯魔了。 若是万一真疯了几个咋办? 许茂则觉得陛下应当是不想让自己背一个吓疯宗室族人的名声,所以才让他来带这么一句。 “是。” 赵允良送走了许茂则,回身就含泪道:“允田,咱们家总算是度过了这一关。” 郡王府从赵祯掌权后就在忐忑中等待着,等待帝王的惩罚降临。 不管是郡王府的人还是外面的人,大家都觉得参加过帝位争夺战的赵元俨肯定没好下场。 赵元俨以前喜欢装病,以此来麻痹外人。 轮到赵允良当家后,他却另辟蹊径,带着一大家子人开始了修道念经,这不是玩笑么?于是郡王府就变成了汴梁的笑话。 可今日的赏赐却证明了赵允良的正确性。 “大哥……” 赵允田哽咽道:“过去了吗?父亲临死前还说要让咱们一直装下去,怕陛下哪天清算咱们……现在,咱们终于不用再装了,我这几个月,真是念经念土了啊!” 赵允良点头,含泪道:“陛下小气,但却说话算数……允田!咱们算是解脱了。” 赵宗绛只觉得心中一松,整个人有些空空荡荡的,然后一股欲望涌了上来:“大哥,那咱们以后不用念经了吧?” 可以吃肉了吗?” 赵允良一怔,然后回身看着神像,叹道:“允田……还是修道有前途啊!” 外面进来了管家,喜滋滋地问道:“郡王,小人派了人去采买酒肉,今日全府庆贺一下……” 郡王府从此算是脱离了危险,以后终于不用再玩什么念经吃素的把戏了,管家忍不住热泪盈眶。 “什么酒肉?” 赵允良皱眉道:“要虔诚……” “大哥……念经可以,但不吃肉……哎,弟弟我受不住啊!” 赵允田有些绝望了。 赵祯登基有多久,他们兄弟俩就年了多久的经,吃了多久的素,隔三岔五的还要饿几顿,这人都饿得见到食物就眼睛放光的程度。 而且还吃素,这个更是折磨人。 “再忍忍。” 赵允良看看门外,偏过头来,伸出右手假装在脸侧擦汗,却恰好挡住了侧脸。 “你怎么看秦为今日之举?” “不要脸!” 赵允田说完猛地起身冲到了门边,探头出去左右看看,一个身影从左边的墙角飞快地消失了。 赵允田回身进来,低声道:“大哥,刚才有人。” “我知道会有人。” 赵允良笑道:“别担心这个。” 这是皇城司例常布置而已,只要没有大逆不道的念头,没有攻击大宋和陛下,那你说什么叶双愁都没兴趣搭理你。 赵允良舔舔嘴唇,渐渐神色坚定:“陛下今日来看了咱们,这是肯定,可他后面又回去了,可见对咱们还是有些芥蒂。再坚持一阵子,啊!” 赵允田跪坐下去,含泪道;“大哥,我想吃肉啊!” 这一年到头难得吃几次肉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管家脚步蹒跚地到了前院,众人纷纷围拢过来。 “今日郡王得了大彩头,可是要吃肉喝酒了吗?” “肯定的,以后咱们都不用吃素了。” “某想吃鹌鹑,要炸的,油渍浸着,一咬一嘴油,解馋。” “某想吃扣肉,夹在炊饼里面,那个美啊!” 众人心中欢喜,等看到管家木然时,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这是……” 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大家都傻眼了。 管家抬头,苦涩地道:“今日……阖府上下……都……” 众人盯着他的嘴,就想听到酒肉二字。 “念经诵文一个时辰,然后继续吃斋。” 绝望的气息弥漫在郡王府中时,赵允让在算账。 “……一年下来吧,三四十万还是能省下来的,此后每年宗室出生的人数和出五服的人数会不断拉大……” 皇室的生育能力值得担忧,制造皇子的人数远远赶不上出五服的宗室人数。 “也就是说,以后宗室这边的支出会持续减少。” 赵允让在小朝会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好!” 吕夷简满面红光地道:“这一年节省数十万贯,朝中的用度就从容了许多,就算是遇到什么大事也能支撑一阵了。” 庞籍见他嘚瑟,就出声说道:“陛下,如今辽国和西夏打得厉害,有了这些钱财,咱们就能在北边布置更多的军队和兵器。” “没必要!” 赵祯过惯了穷日子,骤然富贵,竟然变得抠门起来:“这省下来也好,等年底没地方用的话,那个晏殊呢?” 晏殊被叫进了宫中,赵祯问道:“三司今年可能有结余?” 结余是衡量一个国家财政状态的重要数据,在此刻尤为重要。 “有。” 晏殊的话让赵祯心中一松,对秦为说道:“当初弄宗室革新时,你出了不少力,当时看来极为凶险,可你却不肯退却,这便是担当……好!” 当初的宗室反应激烈,群臣不少都持反对意见,如今看来,他们的勇气和担当远远不及秦为。 这是一次成功的缓慢革新,没有电闪雷鸣的行动,也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有的只是循序渐进。 秦为心中欢喜,但却知道分寸:“陛下,此事郡王出力比臣还多,臣只不过是跑腿儿而已,当不得赏。” 这是不贪功。 赵祯满意的点点头。 954:那就弄他 秦为心中酸爽,出宫后就买了一碗二陈汤喝了,觉得酸爽舒坦。 时值深秋,天气有些冷,可御街上的行人却络绎不绝,人群中能看出穿着简陋的农户来,但他们地脸上却少了往年地愁色,多了笑容。 “郎君,如今有了复合肥,农户们的日子也好过了。” 乔风用崇敬地目光看着自家郎君,觉得大宋第一天才绝壁就是他,谁敢反驳就拎出来比比。 复合肥只是其中之一,弓。弩才是大宋地利器。 “是啊!有了复合肥,百姓地日子好过了。手中有了余钱,也敢扯些布料回家,若是有娃娃,还能买些麦芽糖回去哄哄嘴……” 这便是国泰民安! “郎君,这里面有您的功劳呢!” 乔风与有荣焉的昂首挺胸。 “嗯。” 这大抵就是最大的夸赞,一路过去,前方有一群人围着,乔风欢喜的道:“郎君,这莫不是杂耍?” “你去看看。” 乔风挤了进去,秦为在边上找了个摊子坐下,这是个凉面摊子,摊主认识秦为,不由分说的就给他弄了一碗凉面。 面条极为筋道,看着就有胃口,辣酱是不可或缺的,酸汤更是压轴好戏。 一勺酸汤就是这碗凉面的灵魂,搅拌之后,每一口面条都浸泡在酸汤之中,加上辣酱,这便是极致的美味。 秦为前世也曾经吃过不少所谓的美食,但最终还是最喜欢小面和凉皮,麻辣,酸辣,这才是美味。 秦为缓缓品味着,舒坦之极。 乔风回来了:“郎君,是个商人发狂了。” “为何?” 秦为喝了一口汤,酸辣一下就弥漫在口腔里,只觉得无处不妥帖。 “辽人威胁说要吞并边境,那商人被吓坏了,就卷带着货物进京,结果在路上被劫了……就疯了。” 一家汤饼店的外面,一个衣裳破烂,神色委顿的中年男子跌坐在台阶下。 “……那些辽人凶啊!雄州等地都在戒备,我家郎君觉得这是要起大战了,担心北方会被攻陷,就带着货物往汴梁走……谁知道啊……”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 他用粗糙的手抹了一把泪水,哽咽道:“一出发郎君就有些慌,总是回头看,说是辽军怕是追杀来了……他以前见到过辽军打草谷,杀咱们的人和杀猪狗似的,那时候郎君就怕的要命。” 这是以前被辽人吓出来的毛病,而现在被辽军大兵压境给引发了出来,这样的日子不能太长,否则人容易崩溃。 “就这么一路来汴梁,结果在渡口时遇到了一伙贼人,不由分说就抢走了我们的货物,还杀了咱们的一个伙计……” 年轻人回身看了中年男子一眼,无奈的道:“郎君当时去寻官府做主,可官府也找不到那伙贼人,郎君就疯了,” “货……哈哈!” 中年男子双手拍打着地面,笑道:“祸事来了,祸事来了……辽人南下,这大宋要完蛋了,要完蛋了。” 众人默然,伙计苦笑道:“郎君这阵子就这样……只是咱们的钱都花光了,连郎中都请不起……” 他突然跪下道:“还请诸位员外赏些钱,小人也好带着我家郎君去看看病” 围观的人马上就走了几个,剩下的人唏嘘着,有人拿出了钱袋。 有人说道:“某穷,不过却知道城南有个郎中看这等病拿手……” “多谢。” 伙计叩首道谢。 “给,好生带着去看看吧。” “钱不多,不过……辽人真让人痛恨啊!” “那么多年了,辽人竟然还这般嚣张,真是……” “不是说大宋不怕辽人了吗?” 一个男子给了几文钱,神色悲愤的问道。 “是呢,说是在府州击败了辽人,辽人以后都会怕了大宋……所以咱们都高兴着呢,某当时还咬牙弄了半只肥羊,还有一瓮好酒,喝的大醉,这心中真是极为欢喜。可看到这人的境遇,哎!高兴不起来了!” 那个中年男子在后面无意识的拍打着地面,抬头喊道:“辽人来了!” 他拍打着地面,突然跪下,哀求道:“某愿意给钱,别杀某……某家中还有老母……什么?” 他侧耳倾听,诧异的道:“要小人去辽国?可小人老母尚在啊!” “某不愿意去,某不愿意去!” 男子嚎哭了起来,喊道:“别杀某,某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某若是死了,老母无人照料会冻饿而死啊!” 秦为在看着,双拳紧握。 男子的眉间全是惊惶,他爬起来,茫然看看左右,然后跺脚喊道:“快跑啊!辽人来了,他们来杀人了!” 说完他冲着右边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冲着左右招手叫喊。 “辽人来了,快跑啊!跑慢都要被杀了。” “快跑啊!” 伙计正在收钱,见状把钱一丢,撒腿就追。 “郎君,没辽人,辽人没来!” “郎君快回来!” “……”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前方,乔风诧异的道:“郎君,辽人竟然屯兵边境了吗?那他们的使者还来请大宋别插手他们和西夏之间的战事……这个是什么意思?” 秦为没说话。 一个男子叹道:“这人在先前就有些发狂了,后来遇到了劫道的就彻底发了疯……咱们汴梁人说不怕辽人了,可在北方,那些百姓怕的瑟瑟发抖啊!” 一个老汉骂道:“那些狗曰的辽人怎么还不死!哎!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哦!” “你去寻那个商人,找到后带他去医馆……” 秦为神色平静,乔风看看左右:“郎君,您身边不能没人。” 从上次李先生伏击秦为后,他的身边几乎就没少过人。 “这是城内,快去。” 秦为挥挥手,然后独自往皇城去了,他走到了皇城前,抬头看着城楼上面。 辽人依旧在北方虎视眈眈,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打破大宋的篱笆墙,然后用马蹄和长刀来奴役这个花花世界。 秦为觉得自己成功了,真的,无数次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行走,很稳健。 西夏的威胁被降低,辽人的威胁也被降低。 弓。弩和武之道一起上,先是派出使者,这是文。随即屯兵,这是武,耶律宗真是在问大宋……” 秦为看着赵祯,眼中的怒火再难掩饰:“他在问大宋,是要战还是和。这是耻辱!” 赵祯当然知道这个,所以他的神色冷冰冰的。 没有谁乐意被威胁,正如同后世一样,大佬屯兵边境,然后派出使者问你服不服,不服哥就抽你。 “辽使还在路上,若是他回到了辽境,那些辽军肯定会配合造势。” 庞籍也觉得憋屈,不过却认为此事不算严重:“置之不理就是了。” 大宋面对这种情况的经验比较丰富,装傻子就是了,可秦为却想到了今日的那个商人,想到了那些百姓的无可奈何。 “陛下,臣请率军去北方,以牙还牙!” 吕夷简愕然道:“以牙还牙?” 秦为点头:“是,他们不是喜欢威胁吗?如此大宋也威胁一把如何?” 赵祯脱口而出道:“辽人正在和西夏人交战,大宋突然屯兵边境,这是……耶律宗真怕是会发狂。” 庞籍觉得这事儿有些荒谬:“辽军屯兵威胁就屯兵威胁,大宋不搭理它就是了,难道耶律宗真还敢打进来?那大宋就和西夏夹击他。” “大宋不容威胁!” 秦为不喜欢这种麻木的态度,大抵是以前被辽人欺负惯了,所以遇到这等事朝中波澜不惊,颇有些唾面自干的从容。 庞籍皱眉:“威胁就威胁,这等事多了去,若每次大宋都做出回应的话,那只会疲于奔命。” “那就威胁回去!” 庞籍缓缓抬头看着吕夷简,秦为才发现朝中还有一个不喜欢被威胁,不喜欢受气的吕夷简。 吕夷简不满的道:“以前大宋装……装孙子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辽人一边和西夏开战,一边屯兵威胁大宋,这是什么意思?” “耶律宗真觉着自己能同时击败大宋和西夏。” 秦为说的很是不屑,后世的警察就是这般想的,为此穷兵黩武。 “那就弄他!” 吕夷简挥舞着拳头在咆哮:“陛下,当年大宋刚刚建国时,辽人就屯兵边境,威胁大宋给钱割地,否则大军就会南下牧马……大宋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臣为此耿耿于怀多年,如今情况却倒转了,辽人和西夏开战,大宋要坐视吗?” 老吕骨子里是最霸道跋扈的一个,若是大宋国力鼎盛,所向无敌,大抵他会叫嚣着碾碎往日的对手。 把大宋以前受到的那些屈辱都一一报复回去。 赵祯当然知道这些,他骨子更是受不得气,但作为帝王必须要顾全大局,所以许多事情才一忍再忍。 可此刻秦为和吕夷简的话却激起了他的雄心壮志。 秦为察言观色,马上补了一刀:“陛下,那个商人为何要仓皇而逃?不就是目睹过辽人打草谷吗?这样的日子可是盛世?” 当然不是盛世! 955:商议出兵 秦为肃然道:“臣也成看过史书,但凡盛世,百姓无不自信满满,压根就不会害怕异族!” 汉唐时只有异族畏惧汉儿的,怕的要死,那时候几个汉儿就敢扬威于异域,让异族胆寒。可到了大宋,情况却颠倒了。 大宋地百姓被辽军吓疯了,这是盛世吗,毛线地盛世! 赵祯的呼吸紧了些,作为帝王,他地目标就是明君,而只有缔造出了盛世地帝王才有资格称为明君。 所以他心动了,这个大宋有神经病地帝王,有跋扈的首相……可秦为却觉得这是最好的搭配。 焦虑症和抑郁症好啊! 受不得气,遇到难题寝食难安,非得要想办法解决了才能安心,否则就会如芒在背,难受到了极点。 这样的帝王古往今来好像没有吧。 历史上赵祯刚掌权的时候的确闹腾了一阵子,只是还没来得及施展自己的抱负,就被那些既得利益者的疯狂反扑给吓破了胆。 若是现在呢? 范仲淹变法时大宋的内外部环境都不是很好,各种利益团体在扯后腿,在咆哮……以至于庆历新政无疾而终。 当年的赵祯不是没有威望,只是少了些底气而已。 现在底气有了,如今大宋内外皆在强大,只要敢于出手,未必就不能成功。 看看吧,赵祯现在一脸的苦大仇深,分明就是进入了病情发作状态,秦为在想以后要对外强硬时,是不是先想个办法把赵祯的病情引出来…… 只是这样不大厚道吧? 秦为纠结的看了吕夷简一眼,这位首相堪称是脾气最差的一位,睚眦必报,跋扈嚣张,最擅长的就是得势不饶人…… 怎么感觉大宋的君臣就没几个好的呢,但秦为转念一想,就觉得这样的君臣才是盛世的基础。 你看看汉唐鼎盛时的君臣。 他们但凡听到异族挑衅,第一反应不是学庞籍这种唾面自干,而是咆哮着出兵,要用敌人的鲜血来洗清汉儿的耻辱。 这才是汉儿! 若是没有自相残杀,外敌再强大也无法击败他们,这是千年来无数战例证明的铁律,那些京观耸立在各处,彰显着汉儿的武勇。 作为大宋的掌舵者,赵祯的这个性子太软了,这样不好,要改变。 就比如现在,是不是就会头痛的赵祯,一旦发起病来,那个气势才是最强的,这一刻他只想发泄。 而吕夷简这样的跋扈更是首相的不二人选。 只要大宋的实力不断增长……现在吕夷简敢附和秦为派兵去威慑辽人,以后说不定就会叫嚣着出兵北伐。 范仲淹忧郁的道:“陛下,此事就怕耶律宗真发怒,他一旦发怒,弄不好就会和西夏停战,然后全力攻打大宋。” 这是他的担忧,你不能说没有道理,但却充满了保守的气息。 当年的范仲淹一心改革,可面对外敌时他的态度却还是当初那些人一样,保守,不敢对外做出改变。 赵祯突然仰头看着梁架,淡淡的道:“晏殊在三司极为得力,今年估摸着能有结余。” 这话极为含蓄,但里面的意思却让秦为热血贲张,今年大宋有钱了,耶律宗真若是敢和朕哔哔,那就弄他。 吕夷简回身斜睨着范仲淹,冲着赵祯拱手道:“有的人总是胆小如鼠,一点事就吓得自缚双手,也配为相?陛下,耶律宗真若是敢倾国南下,臣愿意领军前往,不胜不归。” 吕夷简啊吕夷简,哪怕已经有了一个庞籍做对手,仍不惧再多一个范仲淹,竟然一番话直接就让他下不来台。 果然是跋扈啊! 但是秦为却觉得极为舒坦,赵祯也是如此,他看了范仲淹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就微微点头。 宰辅要有度量,至少要能忍。 否则人人都如吕夷简般的一点就炸,这皇帝还怎么做?整天就顾着灭火去了,还怎么管国事? 他说道:“此事要斟酌,枢密院和三衙汇合商议,看看要出多少兵,还有,让晏殊也进来……好歹出兵要不少钱粮,有他在才能知根知底。”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秦为心中欢喜,觉得自己的谋划和赵祯好像是不谋而合,双方就像是孤男寡女,一见钟情……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可赵祯已经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不禁叹息一声,觉得这个年轻人果然没啥城府,心中欢喜就笑,不喜就怒…… “秦为。” “臣在。” 秦为马上就挺胸收腹,身姿挺拔的让殿内的一群老腊肉们无地自容。 赵祯没好气的道:“诸位相公都年长,你年少,也该去端茶送水,好生学学他们的稳重才是。” 这是让秦为去掺和此事,却寻了个端茶送水的借口,果然皇帝都是睁眼说瞎话的高手啊! 宰辅们腹诽着,秦为心满意足的拱手道:“臣最近学了茶艺,只是无人欣赏,甚为遗憾,没想到陛下竟然知道了,臣……陛下英明啊!” 这个马屁拍的极差,但赵祯却抚须微笑,显得极为受用。 不要脸! 庞籍的眼皮跳了一下,稍后各自散去,秦为一路跟着去了政事堂,晏殊和庞籍,以及三衙的都指挥使都来了。 吕夷简作为首相,是主持的不二人选。 他沉声道:“辽使来汴梁跋扈,没想到耶律宗真又派兵在边境威胁,这是对大宋的羞辱。此次北方一定要牵制住辽人,让他们无法倾力和西夏交战……” 这是此行的调子。 吕夷简说出来后,就看了秦为一眼:“知道你必然是想去的,可你若是在老夫的麾下,就记得谨守规矩,不可妄为。” 秦为愕然,心想赵祯可没答应让你去,不过看吕夷简自矜的模样,分明就是觉得此次他定然能去北方掌总。 王臻皱眉看了吕夷简一眼,说道:“秦为可没妄为过,再有,他若是事事讲规矩,那些胜利从何而来?” 吕夷简的脸一僵,才发现自己忘记了王臻这个喷子。 有王臻在的场合,你若是想喷秦为,那就得小心再小心,否则一旦被晏殊抓到把柄,你就等着被喷到崩溃吧。 秦为作战不肯守祖宗规矩,什么阵图在他的眼中就是擦屁股的纸,这样的年轻人,你让他守规矩,这不是为难人吗? 王臻站在那里,目光炯炯看着吕夷简,可要一战吗? 吕夷简叹息一声,秦为胜率太高,这事儿他喷不过王臻。 即便他敢与和庞籍、范仲淹为战,哪怕是晏殊他也不惧,可面对王臻这个三朝元老,老吕也是怵气了。 吕夷简说道:“要出兵多少?三司那边的钱粮可能支撑?” 庞籍看了三个都指挥使一眼,先前他们之间已经沟通过了,现在由庞籍来出面。 “出兵的话,要防备辽人真的南下,至少要出兵五万……” 这是一个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策略。 晏殊目光转到庞籍这边,冷冷的道:“庞相可知道五万大军去到北方会损耗多少战马和钱粮吗?” 这年头骑兵出动一次,再回来时,不少战马就没法用了,只能转为驽马。 庞籍干咳一声,目光闪烁着说道:“骑兵……北方不差步卒……” 大宋最大的威胁就是辽人,所以在北方囤积了巨量的军队,其中步卒最多,这是随时准备用步卒的血肉之躯来拦截辽军铁骑。 这很惨烈,但也只能如此。 晏殊怒道:“北方的大军就足够了,差的只是一个掌总的过去掌控局势,还要大军去增援作甚?这是嫌三司的结余太多了,要吃光花光吗?” 庞籍的眼角抽搐着,觉得晏殊真的是个喷子,比之王臻都过之而不及,而且最喜欢无差别攻击。 什么盟友,没这回事。 晏殊本就是皇帝身边的近臣,除了皇帝他没有任何盟友,自然也不用忌讳什么,看谁不顺眼就喷谁。 “此事……再议议。” 庞籍萎了,秦为不禁看向晏殊,觉得此刻的他光芒万丈,以三司使的官位在政事堂力喷首相和枢密使,还未使出三成功力对手就退了。 这喷力……怕是只有老王臻才能与他一较高下了吧。 政事堂的短暂交锋传到了赵祯那里,他不禁叹道:“晏殊从不结党,而且忠心耿耿,此次……” 他屈指叩击着桌面,脸上渐渐浮现微笑,这便是解决了某个问题的微笑。 …… 京城出兵被否决了。 可不出兵的话,就靠着北边的那些将士,能应对辽人可能的进攻吗,庞籍的心中有些没底,就去求见赵祯。 外面冷风嗖嗖,屋里却很温暖。 光线从窗户那里照射进来,屋里亮堂堂的,庞籍行礼后笑道:“有了这个水晶窗户倒是好,只是价钱却贵……” 这个东西是很好,庞籍都有些艳羡。 作为宰辅,他自然买得起,可玻璃出货却有定额,不管你是宰辅还是什么,都得等着排队。 赵祯惬意的感受着冷天的光明:“天气越发的冷了,这等时候在屋里取暖最是舒适。可关上门窗之后,屋里却昏暗,让人昏昏欲睡。如今有了这个水晶窗户,我在屋里看奏疏也无需点蜡烛,甚是方便。” 956:关键是要找对人 庞籍艳羡的看着那一扇大‘水晶’窗户。他知道这是‘水晶’作坊给皇家的特供,要是老夫地书房和厅堂也有这等大窗户该多好啊! 赵祯问道:“庞卿家中还没有水晶窗户吧?” “是啊!”这是要赏赐我水晶么?最好是赏赐个十几二十块,这样各个屋子都能弄透亮了,陛下果然还是仁慈地啊! 想到自己的家中以后亮堂堂地,庞籍就忍不住笑了。赵祯淡淡地道:“那就再等等吧,作坊那边主要是优先供给外藩商人,毕竟他们地钱最好挣。”庞籍一口气梗在咽喉那里,差点就上不来了。 他再看了窗户一眼,说道:“陛下,此次北行,臣最担心的就是耶律宗真是否会倾力南下……至于西夏,臣以为那是狼子野心之辈,不可倚仗……所以此次最好多带大军,一旦辽人南下,就果断拦截……”庞籍的眼中多了厉色,挥手道:“到时候朝中派出使者……臣愿去一趟西夏,游说李元昊夹击辽人……若是能一举击败辽人,恢复燕云,臣便是死在了西夏也值当了。”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激进。 赵祯心中微动,但随即就摇头道:“此时不是时机,耶律宗真知道,我也知道,所以宋辽两国会有各种纷争,但举国征伐却不可能。”庞籍有些悻悻然,赵祯笑道:“大宋如今蒸蒸日上,各种革新在慢慢推进,最需要的就是太平。”改革需要和平,最好是连续的和平。 但赵祯知道不可能,当大宋强大到让辽人害怕时,他们会发狂般的对大宋发动攻击,妄图把大宋扼杀在成为巨人之前。 要想让霸主让出自己的宝座,奢望和平的是傻子。自古以来,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永远都是兵戈。 这便是国与国之间的较量,没有情义,有的只是血淋淋和算计。 “外面有人畏惧了吗?”庞籍低头:“是。”赵祯沉吟着,顺手端起茶杯,缓缓摩挲着温暖的杯子。 “何为国?国以何为重?”他抬起头来,神色平静:“我以为当是人心。人心坚固,国祚就坚固。人心散乱,国祚就散乱……”若是秦为在,定然会总结出一句话:以人为本。 赵祯起身道:“火药和火油弹已经被外敌所知了吧?” “是。”庞籍说道:“在西南和府州,还有秦州等地,大宋的兵器都展露过了,敌军尽知。只是规模不大。”府州之战秦为就是靠着火药瓦罐,一举击溃了辽军引以为傲的重骑。 所谓规模不大,指的是这几次战斗的范围不大。若是十万人以上的大会战,火药等兵器能否发挥决定性的作用,这个谁也不敢保证。 “这样啊……”赵祯说道:“挑一支有火药和火油弹的军队出来演武,让朝中的臣子们看看,让他们看看大宋的精锐是何模样……”这是要坚定人心。 “陛下英明。”庞籍出去交代了此事。随后就陷入了挑选哪支军队的烦恼之中,这是露脸的机会,一旦被陛下看中了,以后飞黄腾达自不在话下,而且那支军队也能提高等级。 于是汴梁诸军都开始了操练,可都指挥们却很忙,没空管这个,万胜军中,都指挥使黄义看着麾下在操练,却有些愁眉不展。 “继祖,别的都指挥使都在找人说情!”黄义握着刀柄,唏嘘道:“此次若是演武出彩,这便是进了陛下的眼,还有宰辅们,多好的机会啊!”折继祖冷冷的看着前方的演练,没搭话。 黄义见他冷漠,就苦笑道:“你是折家子,以后多半是要回府州去,可某却不行,只能在禁军里厮混。禁军说来高贵,可你也知道,内里也分了三六九等。咱们万胜军不算上等,所以某想谋划一番,此次便是机会……”折继祖依旧冷漠。 “哎!”黄义叹息一声:“你和平阳公交好,还有郡王……若是他们能帮忙说一句好话,比某出去四处奔走都强。遵道,某……”折继祖侧身道:“军主,此事安坐不动,任由他们挑选就是了。以后有了战事,咱们若是能上阵厮杀,自然会让那些人知晓万胜军的厉害。”黄义没想到自己说了半晌,折继祖竟然还是这个态度,不禁有些火气,可折继祖的背后有不少人。 特别是秦为,那人下手狠辣,惹不得啊! “遵道……此事某便相求了。”黄义拱手低头,姿态终于放低了,求人就求人,偏生把话说的那么婉转,和文人一个尿性。 折继祖看了他一眼,说道:“某也不敢担保……”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啊!”听到他松口,黄义欢喜的道:“你只管去,有人问某就说派你去公干了。”等折继祖到了秦家,秦为正在书房研究此次出兵事宜。 狄青也在,不过他却在喝酒,仿佛这次出兵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折继祖一进屋,狄青就笑着扔过来一壶酒,道:“折兄来了,正好,一个人喝酒没意思,你我一起畅饮。”折继祖也是个酒鬼。 西北的风太冷了,这些常年生活在边塞的武人,酒就是他们最好的伙伴。 二人眨眼间就拼了半壶酒。 “各军的都指挥使都在跑关系。”秦为笑的很是恶劣:“庞籍和三衙那里去的人最多,苏洵说御史台的人都在盯着他们,就等着拿到行贿的证据再动手。”狄青皱眉道:“蠢。” “是很蠢。”秦为得意的道:“新式火药是某弄出来的,弓。弩也是,火油弹也是,要怎么演练,难道谁还能比某更清楚?那群蠢货去找到枢密院和三衙算是白费劲了。”狄青又喝了一口酒,然后觉得不过瘾,干脆拎起酒壶仰头就灌。 “你慢点喝!”秦为满头黑线,又看向了折继祖道:“继祖今日来不是为了喝酒吧?”折继祖这才放下酒壶,有些尴尬的道:“万胜军的黄义……他是某的上官,这个面子不好不给,不过我明白秦兄的意思,这就回去了。”秦为的圈子不大,其中存粹的武人更没几个。 一个狄青、一个柳如仕,这二人虽在军中没什么根基,但却都是秦为一手栽培起来的,关系自不用说。 而与狄青相比,折继祖觉得自己不够存粹,至少他没有狄青和柳如仕那样的地位。 秦为忽的笑了,道:“我秦为的兄弟没有远近之分,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军国大事儿不可儿戏。” “是,我知道了……”……回到万胜军中,折继祖的身上带着浓烈的酒味,但言行举止却如常。 “就去了平阳公处?”黄义很失望:“此事庞相能拍板,平阳公虽然厉害,可却不及郡王。若是郡王去说一说,想来庞相也会给面子。”折继祖没辩解,只是吩咐道:“让兄弟们演练合击……”第二天上朝,秦为也出现了。 “平阳公这是出窝了?”赵允升的身边依旧是空荡荡的,没有人愿意和他站在一起,因为这货太能哔哔了,只要边上有人,他就能一直有话题。 秦为不想搭理这厮,就敷衍道:“出来走动走动。”稍后朝会上庞籍提出了几支军队的名号:“陛下,这几支军队还不错。”他没指点具体的军号,就是在避嫌,赵祯点点头,正准备挑选一支军队,突然看到了秦为。 他转了个玩儿,忽然说道:“你在家中厮混了许久,据闻每日抱孩子乐不思蜀,今日怎地来了?”这货一来就没好事啊! 秦为说道:“陛下,臣以为此次演武的目的是振奋人心,那么自然该让最精锐的军营来担当。”庞籍点头道:“是精锐。”那几支军队都是汴梁禁军中的精锐力量,庞籍并未徇私。 秦为笑道:“陛下,臣这里倒是有个想法……弓。弩、火药、火油,这三者要如何融合在一起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臣拉着折继祖他们研究了许久,在万胜军中也试了许久……” “融合?”赵祯的兴趣来了,那些蠢货简直秀逗了,去枢密院求人求的低三下四,却无人想到去找秦为帮忙。 大家都以为此事是庞籍决断,所以自然去找他,却忘记了秦为是这些新式武器的发明人。 ……宫门外,知道今日决定人选的都指挥使们都在蹲守着,黄义也在其中。 “庞相很亲切,说是我部不错。”一个将领得意洋洋的显摆着,另一个将领则不满的道:“庞相还说我部冠绝汴梁禁军,你算什么。” “……”一群将领在相互显摆埋汰对手,就黄义蹲在那里不吭声。 “黄军主,你这是……”有人见他可怜,就安慰道:“此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莫要绝望。”黄义苦笑道:“是,某没绝望。”这是个绝好的崭露头角的机会,谁都不肯放过,可黄义却没跑过枢密院和三衙,让这些都指挥使们都觉得这厮是放弃了希望。 “那你找了谁?” 957:托关系 不管古今中外来,要想办事顺利,就得去求人。 黄义苦笑道:“平阳公。” 众人都笑了:“此事是枢密院做主,平阳公却没法干涉。” “是啊!” 黄义也觉得是这样。 “来了来了!” 大门里一阵喧闹,这是散朝了,三衙指挥使一出来就被围住了。 “殿帅,可是下官所部去演武吗?” “殿帅……” 殿前司指挥使板着脸道:“是万胜军。” “啥?” 万胜军夺了彩头让人无语,而先前黄义的表现就显得格外的虚假。 “黄军主,你这是找了别地人吧?” “就是,还说什么只是找了平阳公,这是虚虚实实摸不清,把兵法都用上了啊!” 黄义一阵狂喜,拱手道:“某发誓,某真地就让折继祖去寻了平阳公。” “平阳公……” 众人一阵迷糊:“庞相不可能会听他的,否则还是什么枢密使?” 黄义可不管这些,一路疾驰回到了军中,马上就找到了正在操练麾下地折继祖。 “多谢折兄。” 这是黄义地机会,但这个机会却是折继祖为他争取来地,必须要感谢。 折继祖也愣了,他没想到自己的求情真会管用,毕竟那日秦为的意思是拒绝了,他还以为此事没戏了。 可没想到……秦兄对我不薄啊! 折继祖心中感动,嘴上却淡淡的道:“不谢。” 年轻人高风亮节啊! 黄义心中感激,但有些不解:“那个……平阳公是怎么让咱们万胜军上去的?” 这个事儿他真的很不理解。 他觉得秦为不可能会为了自己去和庞籍较劲,更不可能为了自己去和庞籍求情,那样不靠谱。 难道平阳公想收了某? 想到这个,黄义心中火热,恨不能马上就回应秦为的深情厚谊。 秦为在军中并无根基,一个北伐军……就那点人,真的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结交他黄义,以后好歹在军中也多了个朋友,说不定啥时候就能起作用,朋友多了路好走啊! “投石机……放!” 呐喊声中,投石机模拟发射,这个速度还行,折继祖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道:“这不算事。” “这个……平阳公大恩,某要感谢一番才是。” 既然有这个机会,黄义觉得和秦为结交一番也不是坏事。 “他很忙。” 折继祖说这话时有些不自在,秦为很忙,这话谁信? “还有,他的主意多……此事他不是为了你。” 折继祖的话让黄义失望了,你自作多情了,秦为压根没想过交好你。 …… 秦为是没想过交好黄义,因为他觉得这样犯忌讳。 “秦为……” 曹玘来到了秦家,一见面就热情的拱手。 “曹国公,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秦为一本正经的说着,曹玘苦笑道:“你啊你,这是成精了,竟然知道某的来意。” 两人进去坐下,曹玘开门见山的道:“某想去北方。” 秦为不语。 曹玘再说道:“上次陛下亲口说了,说是某能领军出征。此次领军的是吕夷简,某和他没交情,也不想有交情。安北,你上次帮了吕夷简,你去说说,他定然不会拒绝。” “有啥好处?” 秦为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是勒索。 “咱们兄弟还谈好处?” 曹玘一脸的纠结和不敢相信。 “没好处谁愿意干活?” 秦为唏嘘道:“吕夷简此人……某在此说句极为隐秘的话,吕夷简……这人喜欢受贿啊!” “不能吧?” 曹玘有些惊讶。 秦为摇摇头:“上次让你去吕家送礼,他家不是就收了吗?” “是啊!” 曹玘想起上次自己跟着秦为挺吕夷简时送的礼,不禁黯然道:“宰辅也贪腐吗?这个大宋……哎!” 边上的孙好民嘴角抽搐。 心想上次曹玘送的礼不是都被捐出去了吗? 只是吕夷简低调,若非是秦家有捐助的习惯,又恰好遇到韩家去福田院的人,怕也不知道此事。 当时秦为知道此事后还唏嘘了一番,说没想到吕夷简竟然这般有心,郎君的记性怎么那么差了? 孙好民觉得此事不容小觑,回头要提醒郎君请个郎中来看看。 “曹国公,钱吕夷简不缺的,送些小东西罢了。” 秦为看出了曹玘是在天人交战,内心不禁生出了些许罪恶感,这么老实的一个曹国公,原先活的和老鼠似的胆小,现在竟然要考虑怎么行贿了。 这真是……喜闻乐见啊! 秦为觉得自己是在帮助曹玘适应这个时代,而曹玘却觉得自己是在走向堕落。 “是什么东西?”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希望是不打眼的东西。 “吕夷简喜欢收藏兵器。” 秦为说道:“听闻你家中就有不少?” “是有不少。” 曹彬当年征伐各处,金银财宝搜刮了不少,作为武人,兵器也是他的收藏品。至今曹家都还有一个房间专门堆放兵器,甚至还有人专门打理。 “那个简单,给什么合适?” 曹玘丝毫没有崽卖爷田的心痛,甚至还面露微笑。 秦为轻松的问道:“听闻有一柄汉剑?” 曹玘马上变色道:“那是八面汉剑,曹家的传家宝。” 秦为知道曹玘舍不得,就说道:“一柄八面汉剑罢了,等你以后得了机会出征,到时候别说八面,十面二十面它都不是事啊!” “没有十面二十面。” 曹玘觉得秦为就是个兵器盲,他仔细想了想:“罢了,来人,去家里取了那柄汉剑来,路上小心,别被人看到。” 从他小心翼翼的态度上来看,那柄汉剑确实是曹家藏品中的珍品,稍后有人带着木匣子来了。 曹玘打开木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柄连鞘汉剑。 秦为伸手进去,曹玘拦了一下:“急什么?” 秦为干笑道:“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啊!” 曹玘郑重的取出长剑,然后缓缓拔出来,见惯了现代制品的光亮后,这柄汉剑显得有些朴实无华。 曹玘缓缓抬手,狭长的汉剑被拔了起来,汉剑的剑身能看到明显的平面,有些地方显得幽暗…… “这柄剑每月都会仔细打理,你看看这剑锋。” 曹玘伸出手指头顺着剑锋抹去,锋利的剑刃拉了一下他的手指头,顿时鲜血就流淌下来。 曹玘愕然道:“曾听人说此剑通灵,喜饮人血,这……莫不是觉得某的血好喝吗?” 秦为担心他说什么此剑认主之类的话,就正色道:“那个……老实啊!你赶紧带曹国公去段玉那边处置一下伤口,快些去。” “不碍事,一点儿小伤而已。” 曹玘笑着不在意,等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指头流血如流水时,不禁就晕乎了一下。 “秦为,为兄有些头晕。” “曹国公这是晕血了?” 秦为赶紧过去扶了一把,假惺惺的道:“要不还是在家歇着吧。” 曹玘哦了一声,旋即醒悟:“上次某还斩杀过敌军,没晕啊!” “这晕血是不定时的,说明你的情况比较严重!” 秦为一路把曹玘忽悠回家,然后飞快的回了书房,他伸手摸摸那些颜色黯淡处,甚至还嗅了嗅,觉得应当是杀人杀多了留下的血痕。 “好东西啊!” 这柄汉剑乃是百炼钢打造,在汉代应当就属于神兵利器,在宋代就属于宝贝。 “真是好东西啊!” 他赏玩了一会儿,就把汉剑给收起来,放在高处。 …… “都给老夫盯好了钱粮,不管是政事堂还是枢密院,没有陛下的允许,谁也别想挪用!” 三司里,晏殊的咆哮让官吏们变色。 今年三司好不容易有了些结余,各种要钱的理由都来了,最多的就是往年的欠债。 那些所谓的欠债大多是计划拨款,不是修建厅堂就是某些赏赐,晏殊对此一律不理,那些来三司要钱的都被赶了出去。 那些官员自然不肯罢休,有的去找自己的上官诉苦,有的上奏疏说晏殊霸道。 可上官默然,奏疏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反应。 大宋财政糜烂有些年头了,如今能有结余,一是增收,这一点市舶司贡献良多。 二是节流,不管是宗室革新还是取消灾民编为厢军的规矩,都让大宋的财政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而晏殊这个三司使更是功不可没。 有他坐镇三司,那些不合理开支就别想过关。 别说是臣子,陛下想伸手都得要有被抽回去的心理准备。 晏殊看到官员们都服帖,就准备进宫去求见赵祯,商议一下年底的那些赏赐能否再减少些。 老赵家的帝王都恨不能和文官们穿一条裤子,当真是贴心贴肺,可在晏殊看来那就是白费劲。 人的秉性中,最常见的还是白眼狼这个习性。 当他们习惯了那些意外的赏赐之后,就会习以为常,理所当然,你若是哪天不给了,他们就会不满,就会叫嚣。 一个人每天坚持给乞丐一元钱,突然哪天只给五毛后,乞丐的反应大抵会诧异。 “不该是一块钱的吗?” 这便是人心。 晏殊觉得该给赵祯知道残酷的一面,好让他放弃那些幻想。 958:晏殊挂帅 早饭后,秦为又去赏玩了那柄汉剑。 自从得了这把剑后,秦为简直就是乐不思蜀了,连平时最爱抱的儿子都顾不得了,每日肯不得抱着剑睡觉。 “好剑呐!” 这等宝贝若是在后世现身,那就是价值连城,秦为摩挲着剑脊,感受着那些棱角,想起了后世的那柄汉剑。 那柄汉剑原先被蛮清收藏,后来京城被联军攻陷后,无数珍宝就此成为了侵略者们地战利品,那柄汉剑也跟着漂洋过海,在某个老牌帝国地博物馆里成为了珍品。 这个不妥吧? 秦为想了想现在的那个老牌帝国已经立国了,正处于金雀花之前地王朝,要不哪天去看看?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没法消散。 秦为想去弄些有异域风情地宝贝来,然后在汴梁建造一座博物馆,把那些宝贝弄进去,供人观看。 “这些都是钱啊!” 秦为深情地抚摸着汉剑,觉得这应当是秦家的传家宝,以后他应该留下遗嘱家训,谁敢卖传家宝,那就不是秦家子孙,出族。 只是按照他的有钱程度和有权程度,以后估摸着能成为传家宝的东西会很多,大抵子孙会为了怎么保存而发愁。 “哈哈……” 秦为想到这里不禁就笑了。 “秦兄!” 听到这个声音后,秦为手忙脚乱的准备把汉剑收起来,可惜却晚了些。 曹玘一进来就说道:“宫中召集议事,陛下要决断谁去北方,咱们兄弟……咦,那是什么?” 秦为尴尬的握着汉剑道:“这个……” “这宫中就要决断谁领军前去北方了,你……你竟然还没把这柄汉剑送给吕夷简?” 曹玘悲愤不已,觉得自己怕是上当了,被人当场抓包的秦为很尴尬,但他随即认真的道:“目前情况不明,吕夷简不一定能去。” 曹玘反怒为喜:“哥哥信你的判断,看谁去北方就送给谁。” “对,就是这么着。” 秦为发誓回头就把汉剑给收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郎君,宫中来人了,让您进宫议事。” 秦为霍然起身,拔出长剑,大笑道:“某要去北方了,哈哈!” 这可是大宋和辽人的第一次正面对垒,大军云集,若是应对不好,宋辽大战顷刻间就会爆发。 这样的大场面秦为不去会吐血。 曹玘羡慕的道:“秦兄,哥哥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好说好说!” 秦为一路急匆匆的进宫,正好宰辅们刚到齐。 “陛下,钱粮都准备好了。” 晏殊出班,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君臣都觉得热血沸腾,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赵祯的眼中多了凝重:“辽人挑衅,他们以为大宋会继续忍气吞声,可朕想告诉耶律宗真,那样的日子他再也看不到了!” 这话极为提气,吕夷简挺胸腆肚,说道:“再想让大宋低头,那是做梦!” 大宋何时这般扬眉吐气过,何时这般大胆过,君臣都觉得太酸爽了。 “此次北行,要不卑不亢,这一点要谨记。” “陛下英明。” 吕夷简率先颂圣,他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自己定然能梳理的井井有条,耶律宗真要是敢哔哔,老夫就和他来一场又如何? 这一刻吕夷简自信满满,觉得这天再也遮不住自己的眼,这地…… “晏殊!” 赵祯开口了,打断了吕夷简的遐思,晏殊出班。 赵祯看了吕夷简一眼,说道:“吕卿掌总朝中,你若是不在,怕是不妥……” 老吕啊!你看看朕多看重你,把你比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一个,你可觉得舒爽了? 吕夷简的脸颊颤抖了一下,心中悲愤不已。 晏殊上次去过西北了呀,这次不该是老夫去么,而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那个是权臣啊! 自古权臣可有好结果,这一刻悲伤逆流成河,吕夷简抑郁了,合着老夫不但是去不成,而且还被打上了近似于权臣的标签? 陛下,您这个怕是有些不妥吧? 吕夷简此刻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御史,在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背地里都在嘀咕着权臣这个词。 赵祯思虑了很久,他从朝局的高度思索着。 吕夷简是个出头鸟,有他在,无数攻击都会被过滤掉,或是被拐弯,宰辅里有这么一个角色,对帝王来说就是幸运。 赵祯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吕夷简之后谁能担当这个角色,帝王不能直面攻击,这不是畏惧,也不是束手无策,而是因为威严不容触犯。 那么下一任出头鸟是谁,赵祯有些担忧这个问题。 可吕夷简却在悲愤之中,他觉得自己这个权臣的标签再也洗不掉了,而且赵祯是帝王,他说出来的话不能反悔,吕夷简也不能去要求他反悔。 老夫的名声要臭了,咋个办……而赵祯也有些坐蜡了,他觉得自己那话会给人遐思,若是有人借机攻击吕夷简,会很麻烦。 “咳咳!” 就在这个时候,秦为出班说道:“陛下,吕相公这些年算是劳苦功高,大宋上下都有口皆碑。可总有些人不做事,也见不得别人做事。他们喜欢弹劾那些做事的官员,比如说吕相公……” 老铁,你真够意思啊! 这一刻吕夷简感动了,觉得秦为就是自己的知己。 秦为继续说道:“那些人的背后有着庞大的势力,吕相公……恕臣直言,他的力量远远不及那些人,只是有陛下您在震慑着,那些人才不敢肆意妄为……” 这话拍了赵祯的马屁,顺带给吕夷简解围,当真是妙不可言。 吕夷简感激,赵祯欣慰。 秦为这个一石二鸟的手段让王臻不禁含笑抚须,觉得自己的教导果真是效果非凡,把秦为这个愚钝的小子都教成了这么一个聪慧的官员。 秦为话锋一转:“陛下,对付那等人就得要吕相公这等强硬之人,越强硬越好。” 这话要是传出去,‘那些人’将会把秦为恨之入骨。 “那些人的眼中没有大宋,没有国家,他们口口声声的喊着什么……我对大宋忠心耿耿,我是饱学之士……可做的事却和这些不相干。臣在此放肆说一句,这些人都是虫子,对大宋有害无益。若是能灭了他们,至少还能节省粮食。” 在听政的赵允让看到吕夷简捂脸,好似感动的模样,可从他的角度仔细看去,吕夷简好像是在苦笑。 这特么…… 老夫的胆子没秦为的大啊! 吕夷简只是凶,可秦为却喜欢开地图炮,一炮轰的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满头包,陛下不会恼火吧? 赵祯没恼火,心中还有些释然。 吕夷简之后还有晏殊,晏殊之后不是还有秦为吗?大宋的出头鸟和喷子永远都不会少,朕安心了。 心情一好,赵祯觉得群臣都长得眉清目秀的。 他含笑道:“晏卿执掌三司多年,朕看你精神抖擞,可能骑马吗?” 这话里的暗示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老晏,你敢不敢走一趟? 晏殊心情激荡,躬身道:“臣……万死不辞!” 陛下看重老夫,这是何等的隆恩啊! 这一刻晏殊的眼眶湿润了,落在赵祯的眼中,这便是忠心,这个确实是厚恩,一般人都享受不到。 秦时,王翦出发后不时写了奏疏回去,向始皇帝索要各种好处,以此来安他的心。 一个热泪盈眶的谢恩……赵祯施恩,晏殊谢恩,这便完成了出发前的准备工作,秦为在琢磨着怎么和晏殊建议让曹玘也跟着去,好歹把那柄汉剑给收了才好。 “此次出去……曹玘长进不小,也跟着去吧。” 曹家这些年还算识趣,从不与那些权贵为伍,安安生生过自己的小日子,这让赵祯十分满意,于是就给了回报。 秦为一怔,旋即觉得有些荒谬,合着不用我出力,这事儿就成了?他有些心虚,但信念很坚定。 汉剑哥绝不会还回去。 赵祯见他神思恍惚,就皱眉道:“秦为这是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臣在想怎么和辽人打交道。” 秦为是外交专家,赵祯闻言就问道:“你以为如何?” 秦为笑道:“臣以为和他们打交道,首要就得不要脸。其次就是敢拼命。” 赵祯点头道:“不要脸……敢拼命,说的甚是。” 吕夷简不能去,庞籍心情大好,于是就赞道:“辽人不要脸,咱们若是顾这顾那的,他们就会占便宜,所以还是不要脸的好。至于敢拼命……辽人喜欢吓唬人,喜欢耍横,不过横的怕不要命的,咱们不能心虚。” “正是这个道理。” 赵祯说道:“秦为于外事有造诣,此次跟着去,好生看好包卿……” “是。” “不可肆意妄为。” “是。” 这一刻的秦为老实的和鹌鹑似的,赵祯含笑道:“这般老实,难得。罢了,诸卿各自去忙。” 群臣散去,秦为被留了下来。 许茂则递过去一杯茶,赵祯接过喝了一口,问道:“比可知朕为何要让晏殊去,而不是吕夷简?” 秦为想了想:“朝中需要人来掌握大局,庞籍不稳,范仲淹根器太浅,只有吕夷简在最好。” 吕夷简能掌握大局,不仅在朝中的根基深厚,而且他够忠心,更有首相的能力,这一点很重要。 赵祯点头,满意的道:“这只是其一。朝政如何平衡是一门学问,我为何要让晏殊去北方?” “立功?” 秦为的反应很快。 “没错。” 赵祯欣慰的道:“让他立功,回来之后看看,若是需要……政事堂里也该有些新面孔了。” 959:被坑了 晏殊要发达了呀! 只要此次他能妥善处置了北方之事,回来就是大功,而赵祯大抵就是准备利用这个大功把他弄进政事堂里去。 果然啊! 帝王都是九窍心肠,赵祯或许年轻,但却不缺嫁驭人的手段,这一捧高踩低玩儿的炉火纯青。 这个皇帝早就不是自己当初认识地那个赵祯了。 秦为拱手告退。 赵祯见他地样子,就笑道:“这些年秦为看着长进了不少,今日这般老实,很是难得啊……” 殊不知他的年纪还没秦为大,可举止投足之间却透着几分沉稳之气。 边上地许茂则再也忍不住了,低声道:“陛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啊!” “嗯?” 赵祯一怔,旋即就苦笑道:“是了,等到了北方之后,除非晏殊愿意约束他,否则依着秦为地性子他肯定会激进行事地……” 许茂则叹气道:“那人就是个不安分的,他去了北方,肯定要嚷嚷着开战,就算晏相公不允,他怕是也会想办法制造摩擦的……” 秦为此去就是开战! 他的政治立场无比明确,那就是北望江山、收复幽燕! 这一点满朝文武都知道,赵祯又岂不会不知? 赵祯回忆了一下,说道:“以前他在交趾和北方都留下了京观,此次去北方,辽人定然会和他针锋相对……朕不怕他制造摩擦,而是怕他胆怯啊!” 这…… 许茂则震了一下。 曾几何时这位年轻的帝王还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孩子,而今他却说……真的要开战了吗? 赵祯喝了一口茶水,惬意的道:“明日万胜军演武,看看如今的大宋军队什么样了,若是可以……江山自然是要收复的!” …… 秦为此刻就在斗智斗勇。 皇城外,一直在等候的曹玘见到秦为出来,就上前问道:“秦兄,此次是谁去?可成了吗?” “陛下亲子点将,由晏相挂帅出征,某前军先锋兼参知政事……”秦为知道曹玘要问什么,点头道:“你的事儿某已经办了,放心。” “真的成了?” 曹玘激动的道:“如此多谢秦兄,多谢了,还请转告陛下,曹玘此番出征定会奋勇杀敌,不负祖宗威名!” 上次他跟着去西北是打酱油的,没有麾下。 可这次不同了,赵祯前面有过表态,说他曹玘能领军打仗,那么此次就是兑现的机会,他不去则已,既去就不会空手而归! 他抬头看着秦为,感激的道:“想当年,某和你还闹过许多不愉快,还差点坑了你,可你却不记仇……真是羞煞为兄啊!” 曹玘显然是激动过头了,竟拍着秦为的肩膀道:“秦兄有这等胸襟,日后便是宰辅也可做得……” “呱呱!” 一只老鸹从空中飞过,叫唤了两声。 边上有人说道:“这乌鸦怎么飞进宫来了?” 秦为心中不禁有些怯,然后面带唏嘘的说道:“不过小事而已,曹国公赶紧回家去准备吧,回头咱们兄弟一起出征,建功立业!” “好,建功立业!” 曹玘朝他拱手后并未离去,而是先目视着秦为离去,这才叹道:“能结交这等兄弟,某是走了多好的运啊!如此够义气的兄弟,今生难得啊!” “曹国公!” 这时晏殊出来了,看他红光满面的模样,定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秦为真的没有骗他,此番出征,晏殊挂帅是没跑了! “曹玘见过晏相。” 虽然曹家是世袭的爵位,除非遇到皇帝亲王才会行大礼,可晏殊是此行的大头目,曹玘自然要恭谨些。 晏殊板着脸受了这一礼,自然对曹玘的态度和善不少,道:“此番出征意义重大,你要听吩咐,不可自作主张……” “是。” 曹玘的态度很老实。 晏殊见他如此老实,就欣慰的道:“陛下说曹家也曾为大宋立下过不世功勋,却不知曹家的这一代还能否重铸往昔辉煌……故而陛下应允,此番出征你一同去。” 恩? 后面的话曹玘都没听进去,他喃喃的道:“晏相,您是说……是陛下让某去的?陛下下的旨意?” 这话有些不尊敬的感觉,晏殊顿时皱眉道:“自然是陛下应允的,否则老夫岂能带你同去?” 陛下若不点头,老子懒得理你…… 这个曹国公看来有些呆啊! 晏殊心中警惕,决定在路上要好好的观察一下曹玘,若是觉得不称职,回头就找个小事给他做,把他束缚住。 这等手段他不缺,可等他想好了办法之后,发现曹玘竟然一脸的悲愤。 晏殊忍不住皱眉问道:“可是不愿去?若是不愿只管说,老夫回头找陛下说话,把你留京。” “某却是愿意去的。” 曹玘悲愤的道:“晏相,秦为骗了某一柄剑。” 晏殊最见不得人说秦为的坏话,所以不悦的道:“一柄剑罢了,秦为家中多的是刀剑,你怕是误会了。” 在他看来,秦为是不会骗人的。 曹玘苦笑道:“晏相,那是一柄祖传的汉剑……堪称是宝贝啊!” “什么宝贝?” 晏殊拂袖道:“刀剑就是用来杀人的,哪是什么宝贝?” 曹玘无语,他很想给晏殊普及一番刀剑的收藏知识,可晏殊哪有这个汴梁时间,微微拱手就走了。 “秦为!你这个骗子!” 曹玘悲呼一声,然后去寻秦为算账。 …… “要去北方?” 刘姝有些不情愿。 她抱着麦芽说道:“等你回来麦芽都会叫爹了。” 秦为笑道:“哪会那么慢?某争取在麦芽周岁前赶回来。” “夫君,别赶路了,慢慢的回来。” 刘姝想起以前秦为每次回家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就有些心痛了,皱眉道:“夫君,辽人凶着呢。” 在她的印象里,辽人就是个庞然大物,若是有一天这个庞然大物发怒了,大宋估摸着挡不住。 秦为伸手去抱孩子,麦芽抱着刘姝没反应。 “为夫更凶。” 刘姝觉得自己的丈夫真的是伟男子,想到他马上去北方和辽人交锋,不禁就开动了大脑…… 无边无沿的辽军之前,耶律宗真骑着一匹纯白宝马,指着秦为喝道:“快快降了朕,否则杀了你!” 秦为冷冷的拔出长刀,指着耶律宗真说道:“可敢与某一战吗?” 耶律宗真怯了,秦为逼近耶律宗真后退叫喊,辽军蜂拥而至,秦为就这么一人一刀冲杀进去,以他为中心,四周的辽军都被砍杀殆尽…… …… 凌晨时分,万胜军开拔了。 “此次演武涉及到了火器,动静太大,要偏僻些。” 黄义站在大门边上,看着麾下鱼贯而出,有些小激动,这是露脸的机会,他觉得自己能借此一飞冲天。 折继祖在观察着麾下的士气,看到有人哈气连天就满意的道:“这才有些精锐的意思而已……” 大宋君臣将会观看这场演武,这个消息在昨日就散播了出去,将士们开始很是激动,但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能稳定自己的情绪,这才是精锐。 一路前行,直至河边才停住,河边有不少火把,一群男子正在四处检查。 “这是皇城司的人,从昨日开始他们就在这里盯着。” 黄义觉得这是对万胜军的不信任:“兄弟们都是好汉子,哪里会行刺,多此一举!” 边上一个皇城司的人阴阴的道:“就算是在宰辅家,咱们也能去查验一番,怎地……这里不行?” 黄义面色微变,干笑道:“行。” 折继祖觉得黄义太过钻营,就过去指导麾下集结歇息。 “准备好东西,随后歇息。” 各种兵器整齐码放在边上,皇城司的人在看守,还开玩笑道:“这些烟花值钱不?” 折继祖没搭理他,回身道:“都吃干粮。” 早上出来太早,没办法弄热食。不过这也是实战演练的一部分,吃了干粮后,万胜军坐下休息。 东边的紫色渐渐变白了,当太阳升起来时,远方出现了一群人。 “陛下来了。” “站起来,整队!” 赵祯看着整队的万胜军,点头道:“令行禁止的,看着不错。” 庞籍说道:“这是基本的,如今京城的禁军都能如此。” 这话颇有些居功的意思,吕夷简听了不爽,就说道:“作为武人,令行禁止乃是必备的,就和人吃喝拉撒一般,这个也值得得意?” 庞籍被顶了一下,有些恹恹的,可赵祯却也无辜躺枪了。 庞籍说道:“那个……令行禁止也有高下之分,万胜军看着不错。” 吕夷简的北行泡汤了,心情正在不爽的时候,闻言就说道:“曾相难道也知兵?” 你庞籍都没在军中泡过,这时候出来装什么大尾巴狼,庞籍面色发黑,想反驳却找不到论据,一时间尴尬的不行。 吕夷简见自己一人就喷退了庞籍和庞籍二人,不禁就看了晏殊一眼,心想老夫可不差,你就算是能进政事堂,也小心点,别招惹老夫。 晏殊淡淡的道:“文官知什么兵?那是哄人的。若是知道哄人还好,就怕不懂装懂……到时候误国!” 范仲淹别过脸去,忍不住就笑了,你们三个实际上都是不懂装懂的货色,知兵……知个屁! 庞籍是枢密使,算是武职,所以有些生气,庞籍无所谓,心想反正老夫没机会去枢密院任职,文官就文官吧。 吕夷简皱眉道:“文武之道也有相通之处……” “秦为就一个。” 晏殊一句话就梗的吕夷简想喷血。 秦为数次率军获得大捷,这是实打实的战绩,加之他还是杂学宗师,说是文武双全没人质疑。 可吕夷简就差多了。 晏殊淡淡的道:“当初他有些骄傲,王公教导了几次,老夫也好生说了他一通……” 这个文武双全里有也有老夫的功劳,你们嫉妒不? 谁都知道晏殊是继王臻之后,第二个秦为‘保护伞’,很多弄不明白,晏殊为何为看好秦为。 今日大家才明了,原来人家早就料到此子不凡啊! 投机要趁早,吕夷简就是太跋扈了,觉得自己之下都是垃圾,所以他即便看得上秦为,也不会屈膝拉拢。 况且秦为也不一定就接受这份拉拢。 晏殊接着道:“此次老夫去北方只是掌总,具体交战之事,还得要看他们的,老夫不会独断专行。” 赵祯听到这里不禁微微点头,这个晏殊非常有自知之明啊,不装名将,而秦为知人善任…… 这便是名相的雏形。 “见过陛下!” 阳光下,巨大的喊声让赵祯的马惊了一下。 他拉了一下马缰,颔首道:“都辛苦了。” 黄义激动的道:“臣等得见陛下,这便是天大的福分,不辛苦。” 这货有些爱钻营啊! 秦为摇摇头,看了宰辅们一眼,吕夷简不屑的抬起头,看着有些倨傲。 “准备吧。” 赵祯话音刚落,身边就围满了人,全是彪形大汉。 “这是何意?” 960:满朝文武都该死! 被这些人围着倒是不冷了,可视线也被遮挡了。赵祯不悦的哼了一声。 皇城司的人赶忙告罪,说道:“陛下恕罪,臣是担心他们会动用弩箭和火器,所有臣等担心” “担心是什么?这些都是我大宋忠心耿耿地将士。”赵祯摆摆手,驱散了皇城司地保镖,说道:“朕既然来此阅兵,那就自然是信任他们的,有他们在,朕能有什么危险?”这番话地声音不小,周围地人听得真切。 瞬间万胜军上下都激动了,一个个红着眼眶恨不得立刻赶去北方杀敌报国。 可秦为却在恶意地揣测。依赵祯这种小心眼的性格,他除非是在绝对把握的情况下才会装这个逼,否则绝不会一身犯险。 与将士们的忠心比起来,显然是小命比较重要。这就和当初刘备摔阿斗时的情况是一样的,他心里很清楚儿子不会有事儿,才会这么装。 前方的折继祖和狄青各领一只前锋军。 “陛下,万胜军已准备完毕,随时可以操演!”狄青朝点将台上行了个军力,赵祯也表情肃穆的挥了挥手:“开始吧!” “是!”狄青回身打马来到战前,手中令旗挥舞而下:“投石机准备……”远程打击的首要兵器就是投石机。 从这玩意儿被发明出来开始,它给人的感觉就是装批用的……震慑大过杀伤力,完全就是架子货。 可现在不同了。投石机上面的石头被换成了火药包和火油弹,在点燃引信的一刹那扔出去,空中的引线刺啦作响。 当火药包和火油弹带着浓浓的硝烟落下时,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爆炸声,从远处连绵传来。 轰!轰轰!火焰和硝烟弥漫在视线之中,火药所过之处满目疮痍,连那些坚硬的岩石都被炸的四分五裂,化成碎末飘荡在空中。 这东西好是好,就是环境污染太严重了,看来还是得改良啊!秦为心中想着,脚下不留痕迹的退了几步,正好站在吕夷简肥胖的身躯后,尘土和烟灰瞬间被挡住。 吃的胖也是好处的嘛。秦为暗暗打量着吕夷简的神采,这边的庞籍却一声叹息道:“这火药的威力可比在交趾时强了不少啊!”这边折继祖也打马上前,指挥着第二营的军士开始填充弹药。 “陛下,弹药装填完毕,请指示!”赵祯再次肃穆挥手。 “放!”折继祖高举挥旗,大声喝道:“投石机准备……放!”第二波投石机应声发射,可射出来的却不是火药包,而是燕山书院的学生们最新研制的火油弹。 “好快!”火油弹体量较轻,所以投掷的速度和距离比火药包远了许多,杀伤距离更广,烧伤面积更大。 比起火药的惨烈,火油弹只能用残忍来形容了。它不是一下就要了你的命,而是将无穷的战火蔓延到战场之上的每一个角落,目光所及一片火海! 若此刻对面的靶子是敌军,漫天的哀嚎声怕是会响彻汴梁。吕夷简眯眼看着前方,尽量克制着颤抖的声音,说道:“火药威力巨大,可让敌军兵马慌乱,从而阵型大乱,随后又是火油弹,就算人能侥幸躲过,但战马却躲不过,那些敌军刚刚幸存下里,就会被己方的战马无情踩踏……可怕,可怖啊!”这是本一整套的防御手段,可当防御的力量过于强悍,就会成为一种新的进攻方式,就比如现在! 当敌军的骑兵蜂拥而至时,爆炸和火焰不仅会阻止他们的脚步,甚至一个不好就能让他们全军覆没! 冷兵器时代的热武器,这简直就是开挂啊!秦为同样热血沸腾。有这样的武器助阵,若大宋还弄不过辽国,那就只能说明是人的问题了。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满朝文武都该死! “陛下,第三营请求出战!”狄青回转战马来到帅台下,一身黑钢打造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配合着后方的滚滚尘烟,让人不自觉的就看呆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将?金戈铁马、战火纷飞!将军百战、马革裹尸……此刻演武场上的景象让在场君臣无不心生荡漾。 赵祯更是激动的站了起来,好似此刻在前方指挥大军的就是自己。他猛地拔出宝剑,抬手指向天空,冷道:“大宋威武!”狄青愣了少许,也大声喝道:“大宋威武!” “大宋威武!”此刻第三营的将士们也停下了手里的装填工作,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指向天空,此刻万人齐喝! “大宋威武!”那声音震天,那气浪如虹!就连从不屑于场面话的秦为都红了眼,他上前一步站在赵祯左侧,反手抽出佩刀。 “陛下万岁!”看秦为拔刀上前,皇城司的几个密碟吓了一跳,刚想上去阻拦,却被后面的吕夷简狠狠地瞪了一眼。 “滚!”首辅的威力还是可怕的,几个密碟不敢上前,只是紧张的看着赵祯。 不过几位宰辅们却脸色淡然。怕个屁!这天下谁都可能刺王杀驾,唯独秦为不可能。 若他真的想造反,何至于拿出这些宝贝来无偿送给朝廷,若他真有异心,还有必要创造那些利国利民的东西么? 这特么不是自相矛盾么!吕夷简等人此刻也来到赵祯身后,他们身为宰辅,自然要稳重,虽没有向赵祯和秦为两个年轻人那样大喊大叫,可一个个也红了眼睛。 “陛下,第三营请求出战!”狄青再次请战,赵祯这才回过神,冷静到:“准!” “第三营!”狄青打马回身。 “喝!”第三营的将士们纷纷怒喝。 “弓。弩手准备,放!”弩阵开始发威了,漫天的弩箭升空,刹那间就变成了黑云压了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弩箭,战场之上无死角,全都被这无差别覆盖的弩箭笼罩了。 吕夷简再也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大手一拍,赞道:“好!好个漫天箭雨!如果火药和火油弹只是震慑,那弩箭就是神迹!混乱中的敌军若是受到这等覆盖打击,他们存活几率几乎为零!好!好啊!”秦为觉得老吕变了。 从一开始那个儒雅丞相变成了后来暴躁老头儿,从刚开始重文轻武,到现在的热血老年。 这些转变都在不经意间慢慢形成。原因无他,只因心中有了底气!秦为忍不住道:“吕相这是……”吕夷简深吸口气,似乎很陶醉战场的硝烟,而后淡淡的道:“自当年与寇公一起经历了澶渊之盟后,老夫无时无刻不在梦中惊醒……屈辱啊!奇耻大辱啊!”兵临城下的乞盟之约。 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都会感到难受,那些当初亲眼见证了大宋被摩擦的相公们,当初有多揪心,现在就有多兴奋。 “大宋已不是当初的大宋了。”秦为淡淡的看着远方,目光深邃有神。 “是啊!”吕夷简点点头,叹道:“自澶渊后,老夫私下里把地图都戳烂了!当年的大战,若是我们再大胆些……若是陛下……若是再坚持一下……”随着老吕的声音渐渐哽咽,周围慢慢安静下来。 吕夷简抬手指向那些武器,怒喝道:“若昔日之大宋有今日之威,蛮辽何敢侵我国土!蛮辽何敢!”这个怨念之深重,让人不禁脊背发寒。 若是耶律隆绪要是还活着的话,估摸着得说吕夷简是个疯子。这时折继祖也往返回来,冲赵祯行军礼道:“陛下,第四营请求出战!” “战!”赵祯不再说‘准’,而是用一个‘战’字发下了命令。在场臣子们无不侧目,看着那个年轻帝王脸上坚毅铿锵的神情久久不语。 大宋真的变了!从帝王再到朝臣,他们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自己,甚至那些普通的田间百姓,也在悄然变化着。 一种叫做‘心气儿’的东西迅速蔓延在了大宋的每一寸土地上! “长枪手,准备!” “喝!”终于不再是武器的表演了,此刻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第四营的将士们身上,他们想看看,大宋除了这些经尖端的武器,是否也有悍不畏死的将士! “杀!”长枪斜指前方,五百人的阵营整齐划一,连枪尖的角度都高度一致,突、刺! 突、刺!突、刺刺!而对面作为陪练的骑兵转瞬即至。此刻没有人后退,没有人动摇! 哪怕他们知道就算是军演,在战马强有力的冲击下也会受伤,甚至会误杀,可依旧没人后退半步。 “杀!”震天的喊杀声盖过了马蹄声。砰!双方眨眼间就撞在了一起,然后就是惨烈的短兵相接。 “没有刀斧手就只能用长枪去御敌,这是不得已而为之。”黄义有些唏嘘,觉得万胜军的装备还是不行。 “为何?不能配刀斧手吗?”庞籍想了想,说道:“陛下,刀斧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而且胆气过人……这等军士难寻。”赵祯明白了,想起了上次拉吕夷简和庞世英上来的王却,那个身高让人惊讶。 若刀斧手都以这样为标准,那想要扩大化的确太难了。漫说是大宋,就算是自诩身材魁梧的辽国,想要凑齐一万人的刀斧手方阵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961:牧马汴梁之时! 前方在模拟敌军逼近。那些军士手持长枪抵挡,到下一个再补上一个,有些丢了长枪的军士,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用身体当了上去。 触目可及之处尽是惨烈! “刺杀!”长枪手趁势前行,然后长枪林立,刺杀而去。 “好!”赵祯看到这里时,不禁血脉贲张。 “弩箭抵近发射!”折继祖挥舞着长刀在呼喊着,弩手们列阵上前。 “低头!”号角响起,前方的长枪手低头,弩箭就来了一波直射,秦为解说道:“这样地直射敌军避无可避,冲在前方地敌骑会死伤惨重。”赵祯欣慰的道:“有这样地劲旅,朕在宫中才能安稳,来人,赏赐万胜军。”……前方硝烟弥漫,火焰蒸腾,恍如地狱,朔州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军营,无数骑兵住了进来。 天气很冷,那些军士为了取暖就去砍树。可此地地树木稀少,有地军营为了争夺柴火还引发了几次火并,直至耶律宗真大发雷霆才住手。 耶律宗真自然是不冷的。银色的木炭在无声燃烧着,没有丝毫味道,屋里两排文武官员左右站着,眼观鼻,鼻观心。 耶律宗真坐在虎皮宝座上喝着茶水。许久之后他才缓缓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官员们,说道:“再前出五十里就是雁门关了,在这里,让朕想起了当年的杨业,此人仅帅千余人扼守代州,竟然屡据王师不得破城……不过后来他也没好下场。”杨业就是杨家将的当家人。 真实历史上的杨业名气也不小,所以当他战死在雁门关后,民间却有传言说他是被害死的。 倒是让杀人凶手的辽国这边惊诧莫名,也从而摸清了宋人的尿性。赤果果的重文轻武啊,连着等忠肝义胆的勇将都要算计,这样的大宋还有什么前途,我大辽何惧之有。 “宋人拒不出兵雁门关,从而间接害死了杨业父子……后来澶渊之后那个赵恒又碍于脸面罢黜了寇准……”耶律宗真冷笑着道:“诸卿由此想到了什么?”耶律宗真经常游猎,肌肤看着发黑,但极为精神,当他问出这句话时,脸上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要知道,眼前这位辽皇才二十二岁。这样的年纪便可统帅大军出征,比之宋人那边的赵祯如何? 众人心中只是略一比较辨得出了结论,怕是宋人的皇帝比不过我辽国的皇帝! 就一点,赵祯不会御驾亲征,至少在他没有彻底稳固内部之前,他绝不会犯险。 而且听说那个宋皇是个神经病,经常头疼不说,心眼还不大,总是喜欢摆弄那几个宰辅,生怕他们抱团。 看书喇这样的大宋何惧之有?下面有官员说道:“陛下,由此可见宋人善于内斗。”耶律宗真点头,轻蔑的道:“文武之争哪里都有,大辽也有,可谁会为了文武之争去弄死武将?还是为数不多的忠勇之将……这样的文官,朕有一个杀一个。”一个武将说道:“陛下,可当年宋人那边弄死了杨业,那些文官还额手相庆呢!可见他们该灭。” “南人怯弱,他们害怕刀剑,只会在背地里耍点儿小阴谋。”耶律宗真笑道:“朕若是有无敌勇士,只会信之重之,可南人却恨不能弄死他,从此大家都变成了平庸之辈,再无出头之人……可笑啊可笑。”大家一想也是,不禁都笑了起来。 “陛下,这便是大辽的机会,此次可否南下?”一个武将兴奋的道:“若是南下,臣愿为先锋,一路扫荡宋军,明年今日就是陛下牧马汴梁之时!”没等他说完,一个文官冷冷的道:“雁门在,代州在,如何破之?”雁门和代州本就是一衣带水的地形,不仅关塞险要而且易守难攻。 战国时,赵国名将李牧驻军雁门关,一战击溃野心勃勃的匈奴人,让其长久不敢窥探中原。 秦朝时,大将蒙恬从雁门出塞,北上攻击,一路把匈奴赶到了阴山以北! 汉朝时,封狼居胥的霍去病八百勇士出雁门,一路打得匈奴人望风鼠窜,从此中原安定,三百年内蛮夷不敢越界。 哪怕是最混乱的三国割据时期,那些人蛮夷仍旧不敢窥觊中原半点。诸葛亮七擒孟获,曹操仅派几千溃兵就打的那些蛮夷丢盔弃甲,连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袁术,都能随时拿捏他们一番。 可如今到了大宋……大宋刚建国时也曾雄心壮志,杨业率兵驻守雁门关一战击溃辽军,从此杨家将声名赫赫! 这里是汉儿彰显武功的地方。只是到了后来,太宗皇帝的驴车漂移,真宗的城下乞盟让大宋从此愈发胆怯,也愈发的自暴自弃。 从此雁门不再是异族的禁地,而成了他们耀武扬威的地方。武将们默然,他们熟知军事,自然清楚历代雁门关就是修罗场,这里死去的人数都数不清了。 耶律宗真察觉到了暗流,就说道:“雁门扼守要冲,若是能拿下,宋人无险可守,大辽即可倾国南下……宋人如何挡?”雁门一旦丢失,辽人便可率大军倾泻而出,中原大地从此失去屏障,大宋再无阻挡的可能,那样的局势比北方被突破还要危险。 武将们都兴奋了起来,有人说道:“陛下,臣愿意领军去攻打雁门。”耶律宗真笑道:“朕亲率大军于此,就是为了看看宋人的胆略。若是有胆略,那便来对峙,让朕一窥宋人的武功。若是无胆略,那大辽自然予取予求,随心所欲的攻打各处。能打下就打下,打不下就回去,下次再来。”他说话时神态从容,把征伐说的和旅游一般的轻松,让群臣不禁心折。 “陛下英明。”耶律宗真问道:“西夏那边如何了?” “双方的游骑厮杀的很惨烈,一次次的增兵,一次次的死光……陛下,西夏人悍勇,宋人远远不敌。”耶律宗真有些恼怒的道:“西夏人是悍勇,可大辽的勇士难道就胆怯了吗?传令前方,作战不力者,杀了领头的将领。”这是怒了。 “陛下息怒。”众人一阵劝慰,耶律宗真冷笑道:“西夏人只是小患。宋人……唯有宋人才是大辽的大患。”他微微仰头,神色冰冷的道:“府州一战,大辽铁骑败北。雄州一战,依旧是败,丢尽了大辽的脸面。”众人低头,耶律宗真看过去,讥诮的道:“若非是如此,朕此刻该在冰天雪地的林子里猎杀虎狼,而不是在此等候赵祯的应对……无能!”茶杯粉碎,群臣束手而立。 耶律宗真起身,负手而立:“以半月为限,半月内赵祯没有应对,就试试攻打雁门代州,若是能夺了雁门,朕就亲帅大军出击,去汴梁找赵祯喝杯酒,哈哈!”他在笑,可笑声却很冷。 “朕喜爱游猎,朕本以为大辽强盛,天下无敌,可没想到竟然两次败给了宋人。朕心神不安,只能带着大军来此。一是随时能征伐西夏,二是能攻打雁门……这便是一箭双雕……”朔州距离西夏和辽国的主战场并不远,耶律宗真随时都能去增援。 而这里再往前就是雁门,若是能打下雁门,耶律宗真这位和平主义者将会露出狰狞的面目,倾国南下。 “陛下英明。”群臣再度颂圣,耶律宗真握着刀柄,闭上眼睛。他嘴里喃喃的道:“大辽纵横世间无数年,朕再无遗憾,唯一的愿望就是夺了南人的花花世界!”众将士也纷纷大震。 开战就代表着军功,就代表着富贵,就代表着一切。辽人马上的天下,这里的人好战、敢战、甚至渴望战争,只有掠夺和军功,才是他们光宗耀祖的无二之选! “雁门关破之日,便是我大辽牧马汴梁之时。”……大军出征已经半月了,随着越往北边,气候也变得愈发寒冷。 骑兵在山路上缓缓而行,不时有战马嘶叫一声,或是有人咳嗽,不少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弄得生了病。 此刻的晏殊骑在马上,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像极了一个雪地里的大肉球,一身棉衣大氅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外加一个棉帽……恐怕此刻就算是赵祯亲自来了也认不出来。 可惜晏殊没把手袖在袖子里,否则和后世东北那地方的老大爷差不多,就差再弄个象棋盘了。 天气真的冷,连哈气都能瞬间变成冰雾。晏殊吸吸鼻子,却觉得浑身暖和,就对身边的官员说道:“这衣裳虽然看着笨重,可穿着却暖和,比官服好。”官员笑道:“是啊!不过晏相您穿着这身大氅,看着威武不凡……这可是平阳公特意给您准备的,您这便好生享用吧。”晏殊摸了摸身上的棉袄,点点头道:“人对他好,他便对人好……这孩子看似嫉恶如仇,可却是个重情义的。”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虽然秦为这人的手段有些狠辣,但他对朋友当真是没的说。当年王臻的提携之恩,他对王臻亲如老父,不惜万贯家财为他求药续命。 962:优良传统自然要传承下去 后来赵允让的朋友之义,他坚定地不移的支持还是傀儡地赵祯。再后来狄青、折家、还有庞世英那些学生们,他都在尽力提携而且毫不吝啬。 这样地人你可以说他各种不好,但却不能说他坏!此次北行到了大名府之后,天气急转直下,秦为就弄了这一套衣裳出来。 只是大家不解的是,晏殊是何时与秦为交好了地?不止旁人这么想,秦为也很想问问,老晏到底看上自己哪儿了? 那些关切和爱护不是装地,从晏殊接受三司之后,秦为明显能感觉到朝中势态地变化……以前他虽手段狠辣,但那些敌人也不会怕,大家你来我往打得热血沸腾的。 可直到晏殊坐稳了三司使。前有王臻在政事堂压着,后有晏殊在三司把关,朝中弹劾秦为的声音瞬间就少了许多,哪怕真是有人弹劾,也不会再如当初那般撕咬。 “为何?”秦为笑看着晏殊,道:“我只知您与我父当年是同窗,只是您早早便入了官场,后来便再也没有交集……”秦丰的故事大多数人都知道,用王臻的话说,你父亲是英雄,他悍不畏死当朝抨击皇帝,乃我辈读书人楷模。 看书溂用刘娥的话来说,那秦丰就是个不怕死的。用朝臣的眼光来看,一个疯子罢了,谁会堵上自己的前程性命开玩笑? 可晏殊呢?晏殊骑在马上,回头看了眼秦为,眸光有些深邃,想在回忆往昔的岁月。 他幽幽道:“当年那封请愿书上也有我的名字……”当年,秦为联名百位学子当朝指责真宗劳民伤财、奢靡无度之错。 只是秦为不知道的是,晏殊竟然也参与了。可他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并且官居三司使……那就说明当年那封请愿书上,晏殊的名字被人划去了。 被谁划去了?秦为看着晏殊,晏殊回头苦笑:“当年王公得知此事后便劝过你父亲,只是你父亲那人……最后,他不忍牵连太多,便自作主张划去了那些当时已经入朝为官的学子们的姓名……而我等,也得以保全。”和秦为猜测不多,心里也就没有多少震惊,反而下意识问道:“那范公的名字是否也在那封请愿书上?”范仲淹号称谦谦君子,当年也是士林中小有名气的才子,如此热血的事情他若没去,那秦为就真好重新好好审视一下这个‘范文正’了。 “去了……”晏殊忽的笑了,道:“我知道你想的什么……但范仲淹与我等不同,当年他还未入仕就已是天之骄子,真宗虽奢靡了些,但却是惜才的。”聪明的孩子上帝都喜欢啊! 秦为了然了,然后笑道:“晏公觉得这棉衣如何?”晏殊虽然比王臻年轻多了,但也是五十的人了,保暖一定要注意,别前线还没到,人先不行了。 “暖和。”晏殊摸摸棉帽,他觉得这帽子很新奇,却不知道在秦为的眼中,他此刻就和一个老农差不多。 “秦兄,某可不穿这等东西,太丑了,上了战场会把敌军丑哭的。”曹玘一脸的坚毅,只是身体在发抖。 回身看去,将士们都身穿棉衣,带着棉帽,喜笑颜开的模样,大抵是大宋军队里难得一见的景象。 “随便你。”秦为也穿上了棉大衣,连手套棉鞋也都换上了,此刻觉得浑身暖和,就只想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面。 “啊嘁!”曹玘打个喷嚏,吸吸鼻子,说道:“以往冬日里行军,将士们总是怨声载道,一路要病倒不少人。可如今有了棉袍棉帽,这些都不是事……秦兄,仅凭着这个,你就是大功。” “不知这个功劳能值几条腿?”秦为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他在看着这个天地……前方距离雁门不远了,山路不算是崎岖,可周围的一切都是灰扑扑的,入眼所见的植被不是绿色,和那些泥土石头混杂在一起,给人一种萧瑟之感,让秦为想起了北方。 “啊嘁!”曹玘有些顶不住了,但依旧在装好汉。 “秦兄,据闻耶律宗真就在朔州,你说他会不会攻打雁门?”在半路时当前军斥候送来这个消息后,大家的心中都是一紧,那可是耶律宗真啊,辽国的皇帝! 虽然这个皇帝才二十出头,可大国之帝和年龄无关。况且这厮一年到头就喜欢四处游猎,可如今他却突然出现在了雁门之外,让人不禁要猜测他的用意。 而且听说如今辽国内部很是稳定,太后萧菩萨虽手握大权,但对军事方面毫不过问,完全交给了耶律宗真。 看人家这母慈子孝的……秦为不禁想起了当年的刘娥、赵祯母子。也不知那枚暗子还能否起到作用? “朔州距离西夏很近,耶律宗真驻军在那里,一方面可以攻打雁门,若是不成,还可以攻打西夏,这便是一举两得……”秦为悠然神往的道:“若是能和耶律宗真喝喝酒,想来会很惬意。”秦为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萧菩萨。 后世传闻萧观音入宫以前就已是名声大噪的才女,后来更是辅佐耶律宗真将大辽带入了鼎盛。 只是让人扼腕叹息的是,那个女人并没有好过几年,便被耶律宗真的亲娘萧褥斤伙同国舅萧孝穆害死了。 辽国也是从那时起走起了下坡路。那这次呢?如今萧孝穆已死,耶律重元早早的就被耶律宗真囚禁在深宫,萧褥斤若还想夺权,那就要经历一场比之前还要惨烈百倍的血战。 若真如自己所想,那时的辽国又该是怎样一番景象?曹玘吸吸鼻子,觉得浑身发冷,哈了口气道:“辽人败了两次,一次府州,一次河间,两次都是你在……恐怕此刻耶律宗真看到你,第一个念头怕是会令人杀了你。” “雁门来人了。”前方有人在叫喊,接着一队骑兵就迎了过来,领头的一个将领过来后翻身下马,恭谨的行礼,道:“张尧见过晏相。”晏殊点头:“张将军辛苦了。”张尧下意识抬头,他们这种边军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大人物,所以他想看看号称大宋计相的晏殊到底怎般模样? 可等他见到晏殊的装扮,特别是那顶棉帽后,嘴角不禁抽搐着,这晏相怎么像是一个老农呢? 晏殊还不知道别人对这个行头的看法。看张尧一副痴呆状,晏殊就有些不悦,然后略带威严的道:“张将军前面带路。” “是。”张尧很恭谨,可晏殊却觉得不大对,就问身边的官员:“那张尧为何一直看着老夫?难道这身可是不妥吗?”官员忍笑道:‘极为妥当。 ’晏殊看了后面的秦为一眼,突然觉得不对劲。 “晏相……”一个随行的小吏想拍老包的马屁却寻不到机会,此刻见众人都装傻,不肯指出晏殊像是老农的模样,就冒死说道:“您这身穿着,看着就像是……老农。” “老农?”晏殊笑道:“极好。”他嘴里说着极好,可额头上的青筋却蹦跳着。 晏殊不歧视老农,可他身为三司使,此行的最高官员,他必须要保持威严,否则如何御下? 怪不得前面那些地方的官员见到自己时都神色古怪……想来都是在忍笑吧? 秦为那个小子…………站在关城上,左右险峻,前后崎岖。 “若是再来一场雪,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没法打破雁门关。”张尧很是自豪的介绍着情况。 晏殊点点头,抹了一把脸,说道:“老夫早就听闻雁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今日一见果然。遥想杨业当年在此据守,数度击败辽人,让人赞叹不已啊!”杨业杨无敌,那是一个传说。 在那个时代大宋对辽军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只是赵老二统合不力,又没有自家大哥的威信,于是在高粱河惨败,从此不敢北窥,秦为忍不住问道:“晏相公,杨无敌是被人害死的吗?”秦为前世从小就看连环画,大了,忠勇杨家将能让热血沸腾,那些奸臣让他咬牙切齿。 可到了大宋后,他发现这些大多是编造的,除去杨业和杨延昭之外,其它的大多是野史编造。 秦为为此还问过折继祖。问他家那位老祖宗可是能上阵杀敌?佘太君! 这位后世多少人称赞的女英雄,而这个佘就是折家的折,以后误会来误会去,最终弄成了佘。 可折继祖语焉不详,大抵觉得秦为是个神经病,这年头哪有女子统军上阵的,你怕不是有啥大病吧? 而且就算是有,那也是辽国和西夏女人,他们民风彪悍,又没什么文化礼教的底蕴,自然无所谓。 可大宋礼仪之邦美誉天下,怎可能出现这种荒唐事儿?若赵祯哪天真的脑子抽抽了让一女子领军,恐怕军队到不了雁门关,下面的军士就跑完球的了。 晏殊看了秦为一眼,那眼神大抵就是:这小子又抽抽了,回头老夫抽他几下……反正王臻能抽的,那老夫也能抽得。 而且王公现在的年纪恐怕想抽也没那个力气了,这个优良传统自然要传承下去。 963:他不去还能谁去? 晏殊举起望远镜看过去。他想看看城外的风光,更像看看那些辽国大军和大宋的军队比起来,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可他举目眺望,却看不到一个辽人。 “耶律宗真是大张旗鼓地来了吗?”张尧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据实说道:“是地!末将早在几日前就令斥候走小路去查探,发现了旗帜,还有精锐骑兵。” “什么精锐?” “曳落河!”这是一个称呼,一支流传几百年的精锐军队地称号,就像是南北朝时地白袍军一样,只要提到名字就会让人胆寒。 biqμgètν张尧地呼吸紧了一下,脸色严肃道:“晏相,非是下官无能惧怕,实在是那曳落河太过强悍……”晏殊神色肃然:“这个老夫知道……典籍记载,前唐时安禄山率领三千曳落河便拦截住了郭子仪的数万精兵,更是凭此支军队险些打到长安城,致使玄宗望风而逃……” “晏相高见末将不及也!”这是存粹的拍马屁……张尧担心自己会被晏殊斥责自己的胆怯,到时候就地把他给拿下,那真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曳落河、曳落河……”晏殊喃喃自语了几声,才悲催的发现他并不懂什么军事,于是回头问秦为道:“你可知晓这支军队?”这个姿态让张尧松了一口气。 作为武人而言,他必须要听从晏殊的指令,毕竟他是赵祯钦封的元帅。 可他却又害怕临战之时,晏殊不听劝解,强行对战事指手画脚,甚至那阵图出来……结果大败之后他还得去背锅。 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才会有专业的效果啊!可偏偏有些文官就要以自己文武双全为荣,然后一问可杀过敌,马上就原形毕露,说自己学的是万人敌。 万人敌大抵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思,好似我一人站在这儿,就能挡住千军万马的攻势。 仿佛老子一挥手,就能干掉一个小朋友!可大伙儿找遍了大宋文人需要读的书,经子史集一大堆,就特么没看到有教授怎么做统帅的。 但即便是这样,也没人谁敢去揭穿,大宋的文官太牛了,牛到逼急了连皇帝都得看他们的脸色。 幸好晏殊没有不懂装懂,而是去问了秦为,这就是一个极好的姿态和开端,毕竟秦为的军事才能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曳落河?”秦为轻笑了一声,望着北方幽幽道:“晏公,辽国内部号称强军的不在少数,不说曳落河,记说耶律宗真此次亲来朔州,他身边怎可能没有精锐?恐怕此刻辽国的所有精锐,都已经聚集在这雁门关外了。”晏殊再无疑虑,点点头道:“如此那就出使吧!”一般每逢大战时,两军交战之前都会先礼节性的派出使者和谈,不管双方是否已经人脑子达成了狗脑子,但面儿上的事儿不能落下。 所以出使就成了一件又扯淡又庄严的事儿。扯淡是因为一场大战绝不会因为几个使臣的哔哔而结束,而庄严的是,使臣代表了国家的脸面。 若出使的人性情软弱就会让敌国士气傲慢,一旦开战,双方气势都不一样了。 而若是太过于强硬……容易挂。说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那是口头上的客气,真要是把人惹急了,不斩你? 不剁碎了你都是轻的。于是乎大家左挑挑、右选选,觉得这个使者还真是不好找。 有气概的吧身份不够,身份够的吧又都是文官,少了那种武将震慑的气魄。 若是当年寇公还在就好了……大家不仅想起了那个抓着真宗胳膊逼着他御驾亲征的寇准。 于是等收拾好了的曹玘出来时,大家这发现使者的人选不就近在眼前么? 曹家武将出身,曹玘又是勋贵中难得能上的站场的,如此身份气势都有了,他不去还能谁去? 晏殊当即下令命曹玘出使北辽,后者也不废话当场领了军令。…… “出发!”曹玘意气风发的带着一百余军士出发了,恍然间,秦为只觉得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错觉。 那个……兄弟啊,我祝你安全回来。雁门关外的山路崎岖,往下走了几里地后,众人终于来到一个不叫宽敞的地方,随行的文官不禁唏嘘一声。 “曹国公请看,那里……就是当年杨业大将军大破敌军的地方,时至今日,某都能感受那日战场之上的惨烈啊!”文官大多交情,尤其是遇到这种气氛浓郁的地方,那就更加矫情了。 “忠魂千古!”曹玘心情激荡,说道:“遥想当年杨公带领数千人抵挡辽国万余大军,可雁门关仍旧属于我大宋,那些鼓角争鸣,那些刀光剑影……有这些忠魂在此,我等岂敢懈怠?此行当昂首挺胸!”这话一出,队伍里的气势一下就起来了,这就是将门的手腕,只是一番话就让低沉的士气变得兴奋起来。 一路缓缓出去,等出了这片山脉时,前方出现了烟尘。 “国公,是辽军的游骑!”斥候飞快跑了回来,脸上有些慌乱。多少年了,大宋和辽国和平日久,难道今日就要改变了吗? 众人脸上都有些不自然。辽人的凶猛早就印在了他们的骨子里,所以哪怕只是小股的游骑也依然会让他们坐立不安。 “游骑而已,都给老子稳住,别慌。”曹玘握住刀柄,策马向前,他准备亲自去交涉,可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别去……”谁在说话? 曹玘身体一僵,机械性的回头看去……然后他暴揍了,怒道:“秦为,你个畜生!你不是说不来么?”秦为是此行的先锋将军,可他还兼着参军一职,若他出现在出使的队伍里,那么这次出使就不再是曹玘做主了。 秦为此刻一身文官的官服,一脸纯良的笑道:“出来前,陛下曾说想知道耶律宗真是何等人,所以某必定是要来的,为陛下瞧瞧那耶律宗真!”赵祯都被搬出来了,曹玘只能偃旗息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前方有军士去和辽军交涉,但辽骑还是从左右包抄了过来。 “此行你做主。”秦为的话让曹玘心中欢喜,但随即就是打击。 “保持气势即可,若是有决断,听某的。”这特么叫我做主?山上的笋都让你夺完了啊! 曹玘忍不住怒道:“那某岂不就是个傀儡?做样子的?” “这个……分工不同嘛。”曹玘没见识过大阵仗,晏殊担心他在面对耶律宗真时进退失据,这才不得已让秦为装作文官跟着来。 若是有选择,晏殊绝不会让秦为冒险。毕竟此时的秦为在辽人眼里,绝不比雁门关内的那几万宋军的分量轻。 若能生擒秦为,从而得到那些让人惊世骇俗的武器,别说损失一些人马,就算是让耶律宗真把老婆买了,他恐怕也愿意。 那些武器可都是神迹啊!而创造这个神迹的人此刻就在眼前,换做他是耶律宗真会放秦为安全离开吗? 若是秦为折在了辽国,不夸张的说,大宋从此将再无北望的可能!这时前方来了一队辽骑,近前后问道:“谁是曹曹国公?” “某!”这一刻曹玘庄重无比,看着多了几分威势,这便是世家子弟从小培养出来的气势,只是这些年装孙子惯了,现在看着有些不自在。 辽将也很是客气,笑着拱手道:“见过曹国公,如此就赶路吧。”两国目前还是兄弟之国,在大炮没有打到对方的国土之前,大伙儿不可能见面就喊打喊杀,这不礼貌。 ……使团跟随辽将一路往北,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到达辽军的中军大营。 曹玘看着眼前无数奔驰而过的骑兵,时而分开,时而聚合……那气势浩大恢弘,让人心怖。 “这便是辽军吗?”辽将率先进去禀报,稍后一个官员出来,他仔细看看使团成员,说道:“军士留下安排,其余人等,跟着某来。”众人跟着官员进城,在一个大宅院外被搜身,曹玘哪怕再落魄,可也没经历过这等事儿。 老子好歹也是大宋国公,就算不如以前了,也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武人的脾气顿时上来了,曹玘冷冷的道:“你们搜这般仔细,这是担心我等会行那等苟且之事么?我大宋礼仪之邦,你等这是侮辱!”搜身的军士没搭理他,继续搜查后面的使臣,连带混在连的秦为也没放过。 边上的官员闻言也不气恼,只是淡淡的笑道:“曹国公莫急,若此刻我方使者去了汴梁,恐怕也是免不了被搜身吧?” “那是我大宋陛下的地方!” “可我大辽皇帝就在这里!”双方从此刻开始就是对头了,言语上争锋相对,眼神上恨不得立刻杀死对方,但都还保持着基本的冷静,没有直接动手。 搜查完毕后,众人再往里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房子外面,门外的侍卫再次拦截,示意不可这么多人进入。 这倒是无可厚非,毕竟耶律宗真在这里,若是亲面的话必须谨慎。 964:你吹牛批呢! 几番交谈后,辽国官员又请示了一遍里面,最终决定只让使团三人进入。 曹玘指指队伍里的那个文官和秦为:“你们二人跟着某进去。” “是。”马上就要见到耶律宗真了,秦为有些好奇,这一路都有气息彪悍的军士在边上警戒,看着宋人地目光多了些挑衅。 秦为知道这是柳如仕斩杀辽人地后遗症,汴梁皇城外的那一刀,让辽人惊怖,原来汉儿也有这等悍勇地文官吗? 现在是辽军地主场,他们自然要挑衅。他们多希望宋人中此刻能有人站出来回应,然后斩杀此人。 正厅里并未有奢华地布置,但当耶律宗真坐在中间,下面站着两排文武官员时,一股叫做王霸之气的气息就这么散发开来。 “启禀陛下,宋人那边派来了使团,而且从雁门来的,使者是颍国公曹玘,就是宋人开国大将曹彬的儿子。” “曹玘?”耶律宗真冷冷的道:“朕记着那个曹彬,当年就是他横扫后汉、南唐,助大宋统一了中原,是个勇将。”能被皇帝称为勇将的,那此人一定是有大本事的。 耶律宗真沉默了少许道:“既然是曹彬之子,那就绝不是无能庸碌之辈,告诉下面,让他们认真写。”来禀告的官员马上就转身道:“陛下有令,别对宋人太客气。” “朕一直在期待着,想看看赵祯的胆色,如今他派来了曹玘,虽说也算是个态度,可却是让朕失望了。”耶律宗真点漆般的眼睛看着群臣,讥诮的道:“他若是派了庞籍或吕夷简来,朕还要夸他有胆色,但曹玘……宋人这是想用那些武将的余威震慑我大辽么?”那些人若还活着,辽人或许会忌惮,但现在他们死了,辽人害怕什么。 有人说道:“如此稍后臣等会和曹玘交涉,陛下只管旁观就是。”稍后曹玘三人被带了进来。 行礼之后,耶律宗真拿起一本书仔细看着,压根不搭理,这就是帝王的冷遇,很考验使者的策略。 “敢问陛下,辽国屯兵朔州意欲何为?”曹玘昂首挺胸的问道,很有气势,但耶律宗真依旧是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边上有官员淡淡的说道:“狩猎!”曹玘说道:“这冰天雪地的,狩猎?”忽悠人也得讲智商的好不好,你这个理由太差了,连三岁孩子都骗不过。 官员淡淡的道:“我家陛下乐意!大辽地域广阔,疆土任君驰骋,只要陛下愿意,哪都是狩猎场。”这话说的极为霸气。 曹玘冷冷的道:“去哪儿我大宋管不着,就是不怕被冻死?”秦为在边上忍不住想笑,同行的文官却有些急,他担心曹玘激怒了耶律宗真,不过耶律宗真看了曹玘一眼,微微摇头,觉得这等激将法对自己无用。 而且他也因此调低了对曹玘的看法。这就是个无用的纨绔而已,祖宗的那点儿威慑力早就被他们的纸醉金迷消磨光了。 接着他又想到了自己名义上的老娘——萧菩萨。那是个温柔却果敢的女人,只是她却少了几分为我独尊的霸气,也缺了野心。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是个野心勃勃的强,否则自己这个皇帝还真就成了空架子了。 “你们宋皇派了多少军队来?”一个官员问道。 “百万大军,一眼看不到边。战马喷出的气息遮蔽了天空,将士们的脚步声震动天地……天地为之变色。”曹玘开始满嘴跑火车,说谎说得自己都信了,但是这话没人会信。 若真有百万大军北上的话,光是粮草就能让晏殊崩溃。你在吹牛逼! “这是要和大辽决战吗?” “是。”曹玘寸步不让,颇有些二愣子的精神头。 “怯弱的宋人,也敢和大辽抗衡吗?你们忘了当年的城下乞盟吗?忘了那赵恒老儿是怎么颤栗颤抖的么!” “哈哈!”两边的官员们都笑了起来,脸耶律宗真都笑了,并向那官员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府州!”曹玘一字一顿的道:“还有河间府……你们莫不是也忘了?莫是忘了界碑前的那个万人京观?莫非忘了那些死去的同袍?”靠! 那些官员就像是被扼住了咽喉,辽人们的笑声终止。有人见不得宋人嚣张,就冷笑道:“你等偷袭罢了,如若不然,此刻大辽的大军在此,你等可敢来一战吗?”这话说的极好,也很不要脸。 曹玘不屑的冷笑道:“这天寒地冻的,这么多大军囤积于此,每日要消耗不少钱粮吧?辽国有钱吗?”辽人管支出的官员要疯了吧,那么多钱粮消耗,你耶律宗真倒是潇洒了,可留下的却是一屁股烂账。 辽国可不比大宋,那是真的穷。这些草原来的部族,大多还保留着今天吃饱明天再说的优良传统,再加上文化商业落后,自然就没钱了。 耶律宗真抬头,冷冷的道:“尖牙利齿,这便是宋人的权贵吗?朕记得有人说过……权贵不得干政,当年姓赵的杯酒释兵权……今日呢?这又是为何?难道宋人的官员都死光了吗?”这话尖锐,曹玘按理不好回答。 同行的文官脸色一变,刚准备说些什么找回颜面,就只听曹玘讥诮的道:“大宋官员要忙着为陛下治理天下,也就是我们这些人无所事事,这才会被派来出使……啧啧!”他看着左右的辽官,叹道:“这么多官员来了这里……难道辽国不需要治理吗?或是说有贵国的太后在,陛下就能做个太平皇帝了……”对皇帝最大的侮辱就是这四个字——太平皇帝! 那个皇帝不想文治武功,哪个皇帝不想盖过千人功绩。说什么太平皇帝,倒不如说就是个会投胎的好命贵而已…… “放肆!”耶律宗真冷冷的道:“朕就是斩杀了你,谅他赵祯也不敢如何,你可信吗?”辽国的结构是在向中原学的,甚至连称呼都在学着中原改变。 但广袤的草原上,那些部族在不断繁衍生息,他们虽然奉辽人为主,可这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一旦不对劲,随时都有可能会翻脸。 耶律宗真只得增加这些部族的赋税,以此来压制他们壮大的脚步,所以草原上的叛乱络绎不绝,虽然规模不大,但也是给辽人敲响了警钟。 曹玘一下就揭开了耶律宗真的伤疤,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位曹国公。曹玘瞬间就兴奋了,让人莫名其妙的兴奋了起来:“若是如此,动手就是了!”众人无语,愕然看着这位曹国公。 大家都是见多识广的老狐狸,可这等主动求死的使者还真没见过,看看他的兴奋吧,连眼角都在颤抖,可见是真的。 面对这种滚刀肉,连耶律宗真都没辙了,他摆摆手道:“使者无礼,赶走,马上准备进攻。”耶律宗真说完就再次拿起书。 “回去!”不用人赶,曹玘就雄赳赳气昂昂的转身出去,这一趟出使就是要激怒耶律宗真,让辽人去进攻地势险要的雁门。 秦为一直在观察着耶律宗真,见他摸着书卷的手依旧稳定,心中就有了数。 “赶紧走!”有人开始驱赶宋人,恨不得当场就弄死他们。秦为也跟着往外走,然后忽然回头朝耶律宗真笑了一声,道:“那个……走了啊!回头见。”耶律宗真觉得这话怎么听着就不对劲。 他抬头看去,正好秦为笑吟吟的拱手。 “你是谁?”一个宋人的六品文官,而且他看着和自己年纪相仿,做多也就不到二十五六,在这个年纪有这样的地位,已经极为难得了。 而且他似乎丝毫没有胆怯,甚至还笑得出来。连曹玘此刻都一脸严肃,担心回不去了,可这人竟然不怕? 耶律宗真想了想宋人那边最近的年轻俊彦,好像没发现有谁符合这个年纪。 秦为一怔,笑道:“外臣笑笑生。”笑笑生?好古怪的名字,应该是什么外号吧,宋人那边就喜欢给自己取那些花里胡哨的外号。 耶律宗真淡淡的道:“名字不错。”秦为笑着出了大厅,在外面突然蹲下。 “赶紧走!”送他们出去的官员不耐烦的看着秦为,见他的鞋子脱了,不屑的道:“鞋子都掉了,可见心里怕极了,竟然还装的若无其事……呵呵!”可曹玘却知道秦为绝壁不可能犯这种错,这货就是阴损的,他能慌张? 他当年弄掉张士逊都没见慌张。怎可能被一个外国皇帝吓到。所以他下意识的就配合了一把,说道:“某的肚子疼!”官员皱眉道:“这里没茅厕。”说完他不禁就乐了。 心想要是曹玘在这里当场拉出来,大宋的颜面无存不说,回去赵祯得收拾他,如此陛下肯定开心。 他就这么关注着曹玘,那边的秦为右手扣住了鞋帮子,用力拉了一下,鞋帮子那里就开了个口。 下面竟然是空的。他从下面取出一个小东西,然后摸摸外面,觉得有温度,就放在了窗户的下面。 这里是耶律宗真的中军大帐……应当是当年大宋的某个豪绅家庭的宅院,后来朔州丢给辽人后,就变成了他们的地方。 965:你扛我干啥 这个年代的富人就喜欢这种全木质结构的房子,经久耐用还抗造。秦为以前不喜欢这种房子,住惯了楼房地他,总觉得太空旷了,冬天会冷……可今日他却无比开心。 秦为起身,笑道:“天气太冷,脚干地打滑了。” “走吧。”秦为等人出去后,有官员说道:“陛下,从曹玘的言行来看,他似乎很有底气……所以臣腿短,宋人应当是有援军到了雁门。”耶律宗真冷冷地道:“宋人能有多少援军?从消息出去到宋军来援,步卒可能从汴梁走到雁门?”众人摇头,这么短地时间内,宋人就算是有援军,也最多不过是些先锋军,人数不够根本行不成规模。 有武将钦佩地道:“陛下英明,从汴梁到此,若是步卒的话,大概还在半路上。可全是骑兵?宋人的骑兵……”他看着众人笑道:“那不就是个笑话吗?” “哈哈!”众人都笑了。宋人少马这是举世皆知的事情,他们的骑兵打打交趾那种小国还行,至于和大辽比……根本没有可比性。 耶律宗真赞赏的看了这个武将一眼,说道:“再坚固的城墙也经不住投石机的长久打击,宋人总会出关来战……” “陛下英明。”随即有人提醒道:“陛下,当年大辽攻打雁门关时,杨业就是趁着熟悉小路,带着小股骑兵从大军的背后突袭……此次宋人不知道是谁领军,若是旁人倒也罢了,若是知兵的,怕是还会想着故技重施。” “宋人能领军的不外乎就是几个宰辅,吕夷简是个笑话,王臻早就老态龙钟了,除非他想死在这儿,范仲淹……”耶律宗真刻薄的道:“范仲淹的名头不小,但会不会领军那就两说了……至于庞籍,小打小闹还行,大军对垒,他还差得远呢!”众人都点头称是,有人说道:“陛下,还有个晏殊呢!” “是啊!听说那个晏殊及受宋皇信任,而且他现在是宋人的三司使,听说此人有些本事啊。” “那也是样子货。”耶律宗真早就弄清楚了这些情况:“晏殊出来是掌总的,实则做事的是那个秦为,他自领军以来从无败绩,被赵祯称作名将!名将啊……大辽何时才能有这等文武全才的人?”这话有些打击士气,在座的臣子们有些不服气。 一个年轻武将昂首道:“陛下放下,那秦为不来则以,他若是敢来,只要进入臣的视线之内,臣若是弄不死他,回头就弄死自己!”耶律宗真赞许的道:“好,朕便嘉许你的勇气,回头若是要攻打雁门,朕便让你去打前锋。” “多谢陛下。”年轻将领欢天喜地的,让那些老狐狸们都不禁笑了,回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陛下,臣那时还年轻,记得每次宋使来到大辽总是卑微,每年给钱不敢含糊,那日子……真是好啊!”.br>耶律宗真点点头:“是啊!父皇那时总会赏赐给朕一些宋人那边的稀奇东西,所以这日子断不了,大辽会继续强盛下去,百年千年,直至天荒地老……”众人齐齐躬身:“大辽万岁。”耶律宗真难得露出了微笑,说道:“宋人这几年有些起色,胜了大辽两次,这是疏忽轻敌导致的败绩,让朕很难堪。” “臣等有罪。”群臣按照规矩请罪,耶律宗真冷冷的道:“所以朕来了,破例来到朔州,就是想看看赵祯要怎么应对。” “他可敢尽起大军前来决战吗?他不敢!”耶律宗真知道战前要鼓舞士气,可怎么鼓舞? 最好的办法就是贬低对手,也就是战略上轻视对手。他摸摸手上的扳指,神色肃杀:“速去打听宋人有多少援军,统军的是谁,一旦确定了,朕要让赵祯好看!” “是。”随着耶律宗真的命令,辽军斥候疯狂的扑向了雁门。交代好阵前事宜后,众人随后告退,出去后都面露兴奋之色,却无人注意到窗下的那个小瓶子。 大宋使团一路回去,路上遇到了一群商人打扮的辽人。这些辽人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和监督他们离去的辽军笑谈了几句,等得知是宋人的使团时都笑了。 “陛下亲率大军至此,宋人定然是害怕了,所以派人来摇尾乞怜,说不定第二次澶渊之盟,不,是雁门之盟就会出现。哈哈!” “到时候咱们能在雁门贸易,这也不错呀!”辽人们一路回到朔州城时,天都已经黑了。 他们来自于雄州,托耶律宗真喜欢云游四方的福,每次要面见他很不容易。 而榷场贸易是耶律宗真看重的事,他们只能亲自赶来。 “好吧,那咱们先去洗漱吃饭,好生睡一觉,明日再来。”这些商人被带着去安歇。 其中一人突然想了想,说道:“今日宋人的使团里……有个人某怎么觉着有些眼熟呢?只是却想不起来是谁……” “想不起来就别想,管那么多事儿干啥,咱们就是来挣钱的,挣了钱就走,不要多生是非……”商人点点头表示赞同,可他仍旧是边走边摇头,眉头却越皱越紧。 耶律宗真在看奏疏。年轻人喜欢游猎,喜欢到处跑,不愿意在家待着。 可疆域庞大的大辽需要他来看守,皇太后萧菩萨还是个威胁,所以他必须要更加努力,否则就会被人夺了权力。 当一个皇帝没了权力……赵祯就是下场啊!当年若不是宋人的刘太后太过心慈手软,此刻大宋的掌权者真不一定是谁呢。 耶律宗真感叹一声,又拿起另一封奏疏。这时一个密谍进来禀告。 “陛下,西夏人的游骑被压制住了,我军在不断推进,不过西夏人很坚韧,还把沿途的房屋等东西都毁掉了……” “坚壁清野!”耶律宗真的眼神冷冰冰的。以前辽国曾经也攻进过西夏,西夏就是用坚壁清野来对付他们,那一次辽国失败了,后来的宋国也失败了。 于是挡住了两国侵略的西夏逐渐强大起来,以至于李元昊狗胆包天,竟然敢当着宋、辽两国的面立国! 这一次朕一定要将西夏彻底打垮,等那之后,宋人将会是他砧板上的肉,再也翻不起任何风浪。 “慢慢来,他们的损失比我们大,就算是耗,也能把他李元昊耗死!”这就是耶律宗真的应对方式,咱们不求一战撂倒李元昊,但是要让他痛苦,让他痛不欲生。 “这江山,谁主沉浮?”耶律宗真忽然豪气万千的感慨了一声,此时他的心中在想两个人,一个宋人的皇帝赵祯,一个是西夏的李元昊。 他与这二人大约是差不多的年纪,甚至比他二人还要年轻许多。年轻人最不失血性和豪赌的魄力,他们是最容易振奋的激进派,他们的雄心壮志才刚刚升起火苗,并且会越涨越旺! 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就看咱们谁能笑到最后了! “去吧。”耶律宗真摆摆手,密谍出去后,有服侍他的内侍去关门,室内的炭盆顿时温度上来了,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而来到外面的密谍却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在周围用力的吸吸鼻子,皱眉道:“味道怎么有些奇怪呢?”此刻,就在耶律宗真屋子的窗下,那个小瓶子里的东西忽然流了出来,然后慢慢地渗透在木头里。 密谍并未发现那个小瓶子,于是疑惑的摇摇头离开。而当正午的阳光愈来愈盛时,光点透过小瓶子照在了那片液体上,形成了非常细小的光点……火! 一股细微的青烟生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簇小小的火苗,不过几个呼吸间,火焰渐渐大了起来,从下面燃烧上去。 一个侍卫从前方走过,看到火头后不禁尖叫起来:“起火了!”这里住着耶律宗真,周围的侍卫很多,闻声就冲了过来,火焰已经冲到了窗户上,然后顺着燃烧了进去。 耶律宗真在后面看奏疏,因为寒冷,所以大门关闭。那个内侍在边上靠着墙壁打盹,耶律宗真听到外面的喊声后就抬头,然后就看到了窗户那里窜进来的火焰。 “起火了!”他一脚踹开案几,撒腿就跑,那个内侍睁开眼睛,被火焰吓了一跳,就喊道:“陛下,救命啊!”耶律宗真哪里还顾得上管他,下一秒已经冲了过去。 他正准备开门,大门就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了,猝不及防的耶律宗真被大门撞到了鼻子。 剧痛让他顿时火起,大声骂道:“滚开!”当先冲进来的侍卫不由分说的一把抱住耶律宗真,然后转身就跑,这个侍卫身材高大,力气更大,抱着耶律宗真轻松的就冲了出去。 “混账,放开朕!”外面闻讯赶来了许多人,文武官员们都有,大家看着被抱着出来的耶律宗真,顿时就傻眼了。 “……”耶律宗真要气疯了。他觉得自己被人头朝下的扛出来,这个姿势简直威严扫地,骂道:“混账放开朕!朕要杀了你,杀了你!”朕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你就算是要救也只能是背着,何况朕屁事没有,你特么扛***啥? 966:是秦为干的! 那个侍卫此刻才想起来。结果他刚放下耶律宗真,耶律宗真就拔刀,刀光一闪,边上的一个侍卫就被剁了,身后的火焰也随之升腾了起来。 一瞬间各处都被惊动了,无数人在呼叫救火,只有耶律宗真持刀喘息着,目光阴冷道了极点。 “查!”一个字、很简单,却带着森冷地杀机。至于身后地那个侍卫,耶律宗真很想一刀把他也剁了,可大家都看到是他抱着自己出来的,若是现在杀了他,那就是忘恩负义。 他地脸在火焰地照耀下变成了铁青,目光转动间,那些文武官员都低下了头,这火是谁点地? 这一把火肯定烧不死耶律宗真,却能恶心到他,这人缺大德了啊……若是找不到放火的人,大伙儿以后就得小心密谍了。 “谁干的?刚才谁在外面?”耶律宗真的话提醒了众人,侍卫们马上就开始问话,最后被拉出来的却是那个来禀告消息的密谍。 众人看着密谍的目光都不对了,这人竟然是女干细?密谍茫然的摇头道:“陛下,小人没有放火啊!”哗啦一声,一截燃烧的木柱子轰然倒下,火焰骤然升高。 耶律宗真缓缓收刀入鞘,边上有内侍递上热茶,他看了群臣一眼,说道:“到底是谁在作祟?是谁!”他的声音渐渐尖锐,面色冷峻:“耶律重元狼子野心,密谋行刺……朕念及他是胞弟这才没有杀了……” “陛下仁慈。”这年头造反都没死,那皇帝真的是仁慈了。若是换做汉唐的那几位皇帝,又或是秦朝那些帝王……你敢造反? 没说的直接剁碎了喂狗! “仁慈?”耶律宗真冷笑道:“可他的同党还在,还有不少!他们在黑暗之中窥探着朕,窥探着这个兴盛中的大辽。他们在不满,他们惧怕大辽在朕的治理下蒸蒸日上,那样他们的龃龉心思再也无法实现……那群啃噬草根的地鼠……都是一群胆小鬼!”耶律重元父子谋逆之事影响颇大,从动手到扫清同党,耶律宗真耗费了不少时间,大辽内部一片腥风血雨。 可就在他认为自己已经扫清了那些逆贼之时,一把火把帝王的猜忌心和怒火又重新点燃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身后的大火越发的旺盛了,那些救火的侍卫被高温逼着节节后退,耶律宗真觉得背后很暖和,但心口却在发凉。 “这把火是那些逆贼点的。”一个文官喊道:“该把他们揪出来,奴役他们的妻女,杀光他们的男丁!”这是草原的法则,大辽依旧喜欢这种法则。 “对,陛下,臣请去清查逆党!” “对……”众人都义愤填膺的在表态,唯恐盛怒之下的耶律宗真把自己当做是逆贼。 耶律宗真满意的点点头,看着跪在前方的密谍说道:“说出你的同党,朕饶恕你家人……”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说,这就是洪恩。 密谍惨笑道:“陛下,小人先前出来时就嗅到了些味道……就像是……油灯点燃后的味道,小人此刻最痛恨的就是当时没有寻找这股味道的来源,否则此刻小人就是功臣,而不是罪人……”作为密谍,他知道除非是能找到真正的纵火者,否则他死定了,但他并未畏惧死亡,从成为密谍开始,他就有死亡的觉悟。 可他如今却觉得这种死法有些荒谬。 “小人对大辽忠心耿耿,自问从未犯错,可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就让小人成了罪人……”他抬起头来,嘶吼道:“小人不服!不服!”凄厉的喊声伴随着大火一起冲上云霄,耶律宗真的眼中冰冷,微微摆手,有侍卫提刀上去。 “逆贼!”耶律宗真吩咐道:“拿了他全家人,男的杀光,女的为奴!再另外找个地方。”这个地方虽然烧的不算太眼中,但耶律宗真也不想再住了,不是地方的问题,而是耻辱啊! 大火在蔓延,周围住着的都是重臣,此刻他们看着火头,都担心把自己的住处给烧了。 “推倒围墙方能隔绝大火!”一个军士提出了这个建议,被上官一巴掌扇倒在地上。 “这是陛下的住所,推倒围墙,那和推倒大辽并无区别,兆头不好,明白吗?某今日是在救你,否则任由你去说这话,有的是人会弄死你。”上官看着熊熊烈火,低声道:“告诉兄弟们,做个样子就罢了……反正陛下也没法在这边住了……”于是大火就更加的肆无忌惮了,很快就席卷到了隔壁,那些臣子看着不断蔓延的大火,终于忍不住了。 “救火!赶紧救火!”耶律宗真就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很好笑。 “那些逆贼的胆子太小,一把火以为就能让朕失措?” “陛下,陛下!”这时外围有人在叫喊,耶律宗真看过去,就见有人在踮脚喊道:“陛下,先前来的是秦为……是秦为啊!” “什么?”耶律宗真一怔,招手道:“让他们过来。”这几个商人被引了过来,耶律宗真问道:“谁是秦为?” “陛下,小人今日在路上遇到了宋人的使团,其中一个文官小人觉着眼熟,后来一直想啊想,才想起那人就是秦为。”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这事儿太荒谬了,一心北伐的秦为竟然来了大辽,竟然还混进了使团里,成功的见到了耶律宗真。 这胆子大的没边了呀! “你可认准了?”耶律宗真有个想法,却需要最后确定。商人说道:“陛下,小人一直在榷场做事,那年秦为去榷场清查走私,小人见过他,绝对不会错……那纯良的模样,天下就此一家……”耶律宗真想吐血。 秦为纯良?他纯良?……他若是纯良,那朕就是圣人!大火还在蔓延着,火焰逼着耶律宗真和官员们只能站在街道上,大家无奈的看着面前的火势想法各异。 肯快便有军队过来把这里封锁住了,那些军士用各种器皿盛着水来回跑,但却是杯水车薪,大火不见减小。 可没谁去关注这个。有官员说道:“那秦为自入仕以来就一心想要北伐,他在宋人那边颇为得势,赵祯重用他,宰辅关照他,那些学子们年轻人也都崇拜他,关键是此人对外强硬,对大辽更是如此。府州和河间府之战都是他在主导,这等人就该杀了他,就该杀了他呀!”众人都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丢失了什么东西。 耶律宗真此次亲率大军来雁门,就是为了洗刷前两次的耻辱,让宋人从此再不敢冒犯,让大辽的霸主地位更加稳固。 若非是之前的那两次败仗,耶律宗真此刻还在中京城里和萧太后周旋夺权,哪里有功夫跑这儿来瞎晃悠。 “他这是想来窥探朕吗?有趣。”耶律宗真嘴里说着有趣,握着刀柄的手却越发的紧了,他看着两边,那些臣子和侍卫们的神色各异,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诡异。 “该杀了他的呀!”一个文官突然顿足道:“那秦为对大辽充满了恨意,宋人这几年越发的蒸蒸日上,此人居功至伟……弓。弩据闻就是此人弄出来的,还有那个复合肥……火药也是他改进的……陛下,这等人若是弄死了他,对宋人而言就是少了十万精锐,十万精锐呐!”也有人苦笑道:“若是知道他在使团里,某拼死也要弄死他……不对,陛下,此刻派出精锐去追杀他……对,还来得及,还来得及!”耶律宗真是气坏了,所以没反应过来,此刻被这么一提醒,他就咆哮道:“去,派出曳落河,去追杀他……杀了他!” “陛下有令,曳落河全军出击!”马蹄声轰然远去,耶律宗真冷笑道:“秦为若是身死,赵祯可会心疼,他可还敢派大军来与我大辽决战?”他不敢! 所有人都清楚,所以一个臣子笑道:“秦为于宋人而言就是宝贝,这个宝贝死在大辽……赵祯怕是会被气死!” “准备迎接宋人的愤怒吧。”耶律宗真的心情渐渐好转了:“秦为一死,他们会发狂,随后就是政争,等他们内耗完了,也就不足为虑了。”朕一直在等着他们内部发生争斗,可却没有。 因为秦为在,有此人在其中上下搅和,让那些反对者无法发作,让那某些人无法下狠手……若是没有他,吕夷简等人和庞籍等人会斗起来,就像当年的寇准一样,哪怕是他为大宋续了命,可依然逃不过兔死狗烹的命运。 若这次秦为能死在雁门关,朕愿意从此念佛!他双手合十,冲着苍穹默念几句,然后说道:“这是好事,上天赐予大辽的好事,老天庇佑我大辽。”耶律宗真不禁虔诚的祈祷着。 去追查起火事件的侍卫回来了,一脸懵逼的道:“陛下,那秦为……那秦为就是自称笑笑生的那个……”什么?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耶律宗真想挖掉自己的眼睛,若是当时有人能认出秦为来,此刻秦为就该跪在他的身前哀求。 “骗子!他是个骗子!”耶律宗真怒道:“赵祯怎么会弄这么一个骗子在身边,这种人也配做官么?这种人就该拉出去弄死!” 967:能活着也是本事 就在半天前,耶律宗真还夸赞了 “笑笑生”这个名字很不错,可特么的谁曾想他竟然就是秦为!他一脚把侍卫踢翻,怒吼道:“再派人去,把马跑死了也要抓到他,要活的,朕要让他跪在身前求饶……”侍卫爬起来,低头道:“陛下,先前那秦为出来之后,就蹲在窗户边上,说是鞋子掉了……”耶律宗真回身,大家齐齐看着那个还在燃烧地地方,房屋已经倒塌,可那个房屋地大致构造大家都记得。 耶律宗真问道:“朕记得火头最先就是从窗户那里窜进去的……” “陛下,火头就是从窗户那里开始地。”众人瞬间惊醒,这把火竟然是秦为点地? 这厮先是化名为笑笑生,然后跟着使团混进了朔州城,再然后接着大摇大摆地见了耶律宗真。 “他是来窥探朕的。”耶律宗真怒道:“可谁都没认出他来,任由他放肆的打量着朕,任由他在看着大辽铁骑的虚实,这是耻辱!”大家都知道这是耻辱,可现在能怎么办呢? 在没抓到秦为之前,这份耻辱他们只能受着。一个文官面红耳赤的道:“陛下,此等无胆之辈,不敢报上真名,无耻之尤!太不要脸了!” “上次记得宋使来时,臣问过他秦为何许人,他一脸认真的说秦为纯良宽厚,最喜以德服人……那个骗子!宋人都是骗子!”一个年轻的武将在咆哮着:“陛下,臣愿率军前去追杀秦为,若是不成功……臣就不回来了。”他的一个对头比较阴,就冷笑道:“先前你在陛下的面前说了什么?那秦为不来就罢了,他若是敢来,你若是弄不死他,回头就弄死自己……如今秦为来了,又走了,你怎地还不去死?”年轻武将也想起了这茬事,当时耶律宗真还因此对他赞赏有加,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可现在现在秦为大摇大摆的来了,又大摇大摆的走了,还顺带不要脸的放了一把大火……秦为,你欺人太甚! 年轻武将大吼一声,冲过去和对头打作一团。耶律宗真本来就是气急了,这么一闹他的脾气更差了,怒道:“混账,这等时候了还只顾着内讧,将他们给朕赶出去!”文官们鄙夷的看着那两个武人,让后看着那些护卫一路把他们抽打了出去。 一个文官目光炯炯的道:“陛下,咱们可以派出使者去汴梁,当着赵祯的面揭穿此事,让他惩处秦为,否则大军南下,顷刻灭国!”耶律宗真看了此人一眼,觉得这样的蠢货就该去草原放牧。 有人苦笑道:“那秦为并未留下把柄……正所谓捉贼拿赃,捉女干拿双,咱们什么都没拿到,就凭着一张嘴就想让宋人认罪,可能吗?”是啊,人家连名字都是假的,你这么去告状,人家会人吗? 不会!宋人不仅不会认,还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嘲笑大辽,甚至以此为谣言,让大辽在各国之间的威信扫地。 文官顿时一脸悲愤的道:“陛下,难道就这么忍了?那秦为欺人太甚,他若不死臣心不甘!” “放心吧,秦为他们跑的肯定很慢,毕竟咱们的马比他们的更好,曳落河是精锐中的精锐,肯定能拿下他!”众人都冷冷的笑着,想象着秦为被抓回来的场景。 “朕要让他生死两难!”耶律宗真一拳捶打在土墙上,沙土窸窸窣窣的往下落,只觉得关节那里疼痛难忍,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朕这便去歇息了,有了秦为的消息,随时来报。”众人恭送走了他,有人拿着火把,凑到墙边去看。 “陛下的拳脚越发的厉害了,咦?……怎么有血?”今夜的月亮很清冷,凄凄惨惨的挂在天上,那些枯黄的植被沐浴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的萧瑟。 qs马蹄声由远及近,飞快而过,从出了朔州之后,秦为就在催促着大家赶路,一路上都未间歇过。 曹玘虽然是武将的后代,可此刻夜风凌冽,吹的他露在外面的肌肤都麻木了,关键是他不知道秦为为何要这么急。 “秦兄,为何要急匆匆的赶路?”那个文官更是不堪,气若游丝的不解道:“平阳公,辽人虽然凶狠,可追杀使者这等事他们还是干不出来的。”自古不斩来使,辽国也算是大国,他们不要那个脸了? 秦为在催促着战马赶路,一张嘴寒风就钻进了咽喉里,他咳嗽一声,说道:“某在耶律宗真的窗户下面放下了些好玩意儿……”等听完秦为的话后,所有人都愣了,然后傻傻的看着秦为。 文官更是惊得张大嘴,任由寒风灌进嘴里也不管,磕磕绊绊的道:“你竟然……在耶律宗真的房间外面纵火?”秦为眼神冰冷的看着前方,道:“防火怎么了?若不是没机会,我想放的是火药!”文官终于知道秦为干什么如此着急了,此刻的他面色惨白,扯着嗓子喊道:“快!……快跑!”耶律宗真被这么一把火给烧了,绝壁要发狂啊! 曹玘震惊过后,也忍不住骂道:“秦为,你这个缺德的玩意儿……兄弟们,耶律宗真要发狂了,快跑啊!”消息顺着传下去,使团的人都要疯了,大宋和辽国互相派出使者多年了,可有谁在对方皇帝的住所纵火的? 今日秦为这一把火绝壁要载入史册了,这是好名还是恶名,目前还不得而知,目前使团的人只有一个念头……若是被抓到了,耶律宗真绝对会让他们生死两难! 啥也别说了,跑吧!众人在寒风中狂奔着,再也没有任何人抱怨冷了,就算冻僵了身体,可手里的马鞭仍在机械性的抽着。 此刻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字——跑!能跑多快跑多快,只要我步子够大死神就追不上我。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队伍里的人都摇摇欲坠时,他们终于看到了远处的雁门关,不由得欣喜若狂。 跑回来了!老子跑过了死神!曹玘激动的回身看了一眼,说道:“兄弟们,咱们跑回来了……辽人没追上咱们,进了关咱们再无危险。” “陛下万岁!” “老天爷保佑!” “苍天有眼啊!”这一路疾驰,他们从未合过眼,就担心被追兵给追上,可最终他们还是逃出了生天,此刻他们只想感谢,感谢一切可以感谢的。 一个官员手舞足蹈的在狂笑着。有人跪地哽咽,可见这一路的压力有多大。 曹玘下马走向秦为,叹道:“咱就不能安生些吗?你那个东西若是出了岔子,咱们这趟就回不来了呀!什么妻儿,什么钱财都没了。”那个文官早就腿软了,全靠一个军士扶着走过来。 他的眼睛红彤彤的,不知道是一夜未睡还是哭了,哽咽道:“平阳公,咱们下次能不能不这样啊?” “实在抱歉……”秦为认真的道:“某只是看着那窗户不错,就想让耶律宗真换了水晶窗户,毕竟能多挣几个是几个嘛,于是就帮他一把……”众人都从秦为的身边往前去,人人步履蹒跚,每一个人搭理他的那番话,若不是他地位够高,此刻早就被海扁了。 晏殊亲自出迎,给足了大家的面子。 “怎地那么快就回来了?还有……你们哭什么?难道是子啊辽人哪里受了委屈?这帮天煞的辽人!”晏殊顿时怒了,以为是辽人跋扈,当下就准备上书赵祯,让朝廷发出呵斥文书,职责辽人的行为。 “晏相……”那个文官此刻终于欢乐过来,看到晏殊就像是见到了亲爹般的,委屈就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晏殊却没搭理他,目光越过他,看向了秦为。 “没被发现吧?”看到秦为无事,晏殊就恢复了宰辅的威严。秦为摇摇头,嬉笑道:“那个耶律宗真很威严,虽然年纪不大,但气势却渗人,而且提及屯兵朔州之事,说是单纯的狩猎。” “放屁!”晏殊毫不顾忌形象的破口大骂,接着不屑的道:“朔州在西夏和大宋之间,他屯兵于此,为的只是左右逢源……可见这个辽皇格局不大。” “晏相公高见。”秦为是真的觉得晏殊对耶律宗真的看法没错,这位皇帝登基后前期还做得不错,只是后期就开始飘了。 兴宗教,好享受,这些不断在消耗着辽国的实力,以至于不到四十岁就早早嗝屁了,留下一堆烂摊子。 若他能多活几年,他的儿子也不知被赵祯天天喊着 “侄皇帝” “侄皇帝”的……没办法,人家能活啊!赵祯七十多岁才寿终正寝,从登基到驾崩五十多年的生涯,熬死了辽国的两代帝王,就冲这份能活,他也该名垂千史。 华夏历史上,能在岁数上与赵祯一较高下的,除了周文王,恐怕也就只有那位自称 “十全老人”的乾隆了。秦为不禁有些感慨……说什么千古霸业身后名,可真正做到的能有几个? 能活着也是本事啊! 968:你不配! “晏相……” 见晏殊不打理自己,那个文官又喊了一声。 晏殊顿时不悦了,回头瞪着他皱眉道:“有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以后遇事要镇定,天大的事有老夫在!” 文官被喝了一句满脸地委屈,回头看了秦为一眼,说道:“晏相,平阳公在耶律宗真地住所点了一把火……” 靠! 这下轮到晏殊震惊了。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问道:“什么火?你说在哪儿?” 文官哽咽着说道:“平阳公临走前在耶律宗真的房间外面留下了一瓶东西,那东西点火就着……” 文官不知道石油地事情,所以只能这样解释。 可晏殊是宰辅,他自然知道那东西地威力,不禁回头看着秦为,目光中多了许多沉痛…… 混账小子! 混账小子啊! 出发前陛下再三交代,让老夫看着这个小子,陛下……臣辜负了您地信任啊,这一刻的晏殊悲愤不已。 “晏相公,耶律宗真找不到证据,您放心好了。” 秦为在出发前就准备了些小零碎,原以为没有用武之地,可没想到竟然能烧一把耶律宗真,让他的心情大好。 晏殊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会不会没燃起来?” 若是没燃起来,大家就当没这回事。 秦为笃定的道:“不可能,那时的光线最好,而且火油都是最纯的,您大可放心,若是燃不起来,某就单骑杀到朔州城去。” 晏殊瞬间就兴奋了,然后沉声道:“快!让斥候去打探消息,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摸清辽人现在情况!” 不过多会儿,斥候回来了。 晏殊趁着众人看向外面的机会,回身对秦为冷冷的小声道:“若是耶律宗真提前发现了,万骑倾巢出动,你往哪逃?” 秦为不敢还嘴,只能低头:“此事某有把握。” 晏殊冷冷的道:“荆轲和秦舞阳去秦国前也有把握!” 这个梗让秦为无话可说。 这些人是秦为早就安排好的,刚一下马就道:“晏相,” 这些人是秦为早就安排好的,刚一下马就道:“晏相,昨日耶律宗真的住所起火,耶律宗真被人抱了出来,大火难以控制,最后延绵了许久,我等走的时候都还在燃烧……” 此刻他们看向秦为的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崇敬。 众人也回头看着秦为,才发现一个问题。 曹玘毕竟是武人世家出身,他下意识的道:“王者不应怒而兴兵……耶律宗真的心已经乱了。” “未战先乱,这便是先声夺人啊!” 曹玘频频点头:“某还以为你是胡闹,谁知仔细一想,才发现你竟然是在先声夺人……这谋略,某服气。” 晏殊也欣慰的道:“竟然这般吗?好啊!” “只是小手段罢了。” 秦为很是淡然。 …… 这边的宋军还在欢贺,那便辽人的一千余曳落河也赶到了雁门关外,城头的宋军马上就发出了预警。 “辽军来了。” “来了就来了,慌什么?” 如果说先前辽军的试探大家都能看出来,那么这次他们一往无前的气势,让人知道,他们发怒了。 城头上观察的军士继续侦查,等了一阵后,他放下望远镜,面带惧色的道:“辽人的大军在后面,他们来了好多人马!还有投石机。” “耶律宗真来了!” 秦为一听就乐了,说道:“他这是来报仇的?” …… 而这边的耶律宗真转眼就来到了城下。 辽国在扩张的过程中融入了许多外族人,从他们的军队编制就能看出来,而在官制上,辽国分为南北,各自不同。 北面官不消说,就是辽国本身的制度和人,而南面官指的就是燕云等地,这些地方的人口以汉人为主。 因为辽国的统治过于残暴,在以前爆发过多次起义,后来辽人发现这样下去不是事,就把强硬改为了怀柔,设立了南面官制度。 所谓南面官,官制延续了前唐和大宋,什么中书省、门下省……参政知事……无所不有。 北面用辽国自己的方式来统治。 南面的汉儿大多是耕种为生,就用汉儿以前的制度来统治,这就是大辽版本的一国两自。 但汉人的地位依旧低一等。 比如说辽人可以在南面为官,而汉人不能去北面为官,就只能窝在南边,而且南面官比北面官天生就要矮一头。 着大抵就有些像是大宋的武人天生比文人矮一头。 所以为了安抚汉人,辽人规定辽人在南面为官时,也必须身穿汉服,而且只要是南面官,不管是汉人还是辽人,一律称呼为汉官。 等耶律宗真看到城楼上的那个人影后,火气就不由自主的冲了上来。 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化名也就罢了,竟然在临走前纵火,这真是外交史上的一朵奇葩,更是不要脸的典范。 一个汉官领命而去,到了城下时喊道:“秦为可在?” “你家秦爷爷在此!” 这个汉官就是南面官,看着极为精神,冲着城楼大喊道:“在下纵观史书,就没见过使者纵火……秦为,你的祖宗蒙羞也不管吗?他们若是地下有知,定然会刨开棺木,仰天咆哮,后悔生下了你这个不肖子孙……” 汉官说的酣畅淋漓,仿佛要靠一张嘴就把雁门关里的宋军骂的羞愤欲死,然后自己乖乖的打开城门。 这年头骂人祖宗那无疑是最恶毒的话。 曹玘担心的看着秦为,怕他会暴揍,便安慰道:“秦兄,此刻不宜动怒,要冷静啊……你就当他是放屁吧!” 可这个汉官骂的实在是太难听了。 连耶律宗真在后面得了传话后,就抚须赞道:“这口才当真是唾沫星子能杀人啊……他是汉官?” “是的陛下。” 有人眼中流露出了羡慕之色,知道那个汉官马上就要升官了。 耶律宗真说道:“回头让他到朕的身边来。” 这是一步登天了啊! 汉人不能在北面为官,可耶律宗真却因为这个汉人的口才了得,一番话骂的酣畅淋漓,就破格提拔,而且是提拔到了自己的身边。 众人交换个眼色,都准备稍后和那个汉官套个近乎,算是提早结个善缘。 耶律宗真笑道:“那秦为竟然被骂的哑口无言,朕心甚慰,哈哈!看他还有何面目再立于世间!” 那边的汉官正在骂的酸爽,心中想着这次肯定立功了,回去后就能升官发财,说不定还能受到皇帝的青睐。 而此刻的城楼上,一脸淡然的秦为突然探出头来,冲着下面问道:“却不知你的祖宗是哪的人?” “有此不肖子孙,秦家……” 汉官骂的正起劲儿,闻言顿时楞在原地,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秦为声音不停往外扩散着。 “你的祖宗是哪里人?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城下那辽国汉官的身上,汉官被看得有些发毛,便下意识的道:“某的祖上是邯郸人……” 秦为再问道:“你的祖宗是邯郸人,可你如今是哪的人?” 汉官的脸一下就红了。 “邯郸在哪?” 秦为一步步的追问道:“你的祖宗被埋在哪?带祖宗牌位了吗?会祭祀吗?可你的祖宗在邯郸,在中原……你连祭祀的机会都没有!” “你不配!” 汉官的情绪一下就崩溃了,喊道:“某是大辽人,某的爷爷辈就来到了大辽,某早就是大辽人了!” “人在哪不重要。” 秦为平静的道:“重要的是心在哪!你是汉人祖上也是汉人,身体里留着中原百姓的血液,可你却奉蛮夷为主,祖宗若是有灵,也会因你而羞耻!” “你的祖宗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认贼作父还沾沾自喜,他们的棺材板可能压得住?可会气活过来?” 汉官被骂的哑口无言,眼睛都开始翻红了,他浑身颤抖的喊道:“某是大辽人,某生是大辽人,死是大辽鬼。”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秦为冲着楼下喊了一句,然后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诗经。” 汉官终于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显然学问不错,若是论文才的话,他毫不畏惧秦为的发问。 后面的耶律宗真听到传话,赞道:“此人有礼有节、不卑不亢,一番话就让秦为无话可说,此人可大用。” 众人都生出了些嫉妒心,觉得此人真是走了狗屎运。 “那秦为也就是如此罢了,若是某去,定然也能说的他哑口无言,这么好的机会,可惜了。” 城楼上的秦为笑了一声,问道:“那这些名句美不美?” 汉官下意识点头。 因为就在刚才秦为念诗的时候,他在下面也已经跟着吟诵了出来,只觉得魂牵梦萦、令人陶醉。 那些诗句就像是刀刻斧凿一般,早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让他无时无刻不急着,连梦中都能吟诵。 他从小读书,也曾憧憬过圣人之学。 那些几千年传承下里的诗篇,每一篇都让人陶醉,每一句话都让人如沐春风! 他怎会不记得,怎能不记得,又怎敢不记得! 第969章:你爸爸在这儿! 谁也没有想到,秦为竟然用种族归属来反击辽人。此刻那个文官满脸羞愤,显然他是被秦为的气势给击溃了,眼中甚至噙着泪水,一脸的羞愧难当。 “进攻!”耶律宗真脸色一冷。他担心再让秦为这么说下去,己方的这些汉人都得投降了不可。 什么种族区分,都是扯淡!这年头有实力才是王道,当年那些汉人为何要来到北方,还不是因为中原连年大乱民不聊生吗? “不好,辽人开始进攻了。”晏殊看到城下的辽军正在集结,那些投石车正被辽军一架架推了出来。 轰!一颗巨石从天边飞了过来,轰的一声砸在了雁门关的城墙上。整个城楼都轻颤了一下,墙身瞬间裂开了一道口子,连城墙都矮了一截。 秦为不禁怒道:“玛的,连一炮都抗不住,这特么是豆腐渣么?是谁建造的?拉出去砍了他娘的!”张尧懊恼的道:“平阳公有所不知,自从澶渊之盟后,这些边关的城池已经多年未曾修整过了。”雁门关多年无战事,守军疏于防备是常事,毕竟大宋也不是钱烧的,不可能每年都来修缮这些边关。 可那也不住与连城墙都没人整修吧?这是觉得宋辽不会开战,就准备马放南山了吗。 宋辽之间和平了多年,除了那些小摩擦,根本就没有大规模的争斗。除去和西夏人厮杀的西军之外,其它军队大多都荒废了不少,幸而上次提出了从严操练禁军的建议,并付诸实施,否则秦为大抵就得带着晏殊跑路了。 秦为不仅有些无语,可他却没时间骂人了,冷道:“赶快找人,无论如何把那个口子堵住,否则咱们就等死吧。”对面的辽军一看城墙有了口子,先锋军队马上就扑了上来,想要从这里攻进城区。 可他们刚刚接近城墙,城上的箭雨便飞了下来,辽军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小心,城头有神箭手!”城下的辽军在呼喊着。一个浑身裹在重甲里的辽军上来,他手中拎着一把长刀,一脚踩在梯子上,梯子发出吱呀一声,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 这人身披数十斤重甲却异常矫健,顶着飞来的箭矢,几个闪身就冲了上去。 “上去了!” “跟上,兄弟们我们跟上!”这样的重甲猛将一旦冲上去,那几乎就是无人可当,辽军不禁就欢呼起来,气势也高了不少。 这个猛将确实是很厉害,上去一刀就劈翻了两个宋军。然后他目光一转,看到了秦为,此刻秦为正在观察战况,虽然惨烈,但局面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晏殊已经过来了,在问话:“秦为你觉着如何?咱们能挡住吗?”他刚才也上阵了,并且在侍卫的保护下,趁机砍死了一个受伤的辽军。 此刻的老晏浑身杀气,若是被汴梁的君臣看到了他这副模样,吕夷简绝对会后悔当初没有阻止他升任三司使。 秦为没有杀敌,他此刻脑海里正在快速的分析战况局势。 “晏相放心,虽然咱们人马少,可这是雁门关,险峻异常,若不是城墙年久失修,否则哪有辽军冲上城头的美事……” “平阳公小心……”左边传来一声叫喊。秦为偏头看去,就看到一个重甲辽军疾冲而来,途中一个宋军拦截,那辽军只是一刀就劈翻了对方。 可他的目光却一直在秦为的身上。出击前耶律宗真说过,斩杀秦为者,官升五级,赏金一千两,官升五级就足够让人发狂了,还有一千两黄金! 人生几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一下就完成了两样。所以人人争先恐后的冲了上来,至于晏殊,不知是为何,耶律宗真并未提及,想来是不值钱。 不值钱的晏殊喊道:“不好,他是冲你来的,秦为快退!快来人,保护秦为!”秦为对大宋的作用太大了,大道满朝文武皆可死,唯独他秦为不能死。 否则辽国顷刻就会南下,大宋之前那一系列的改革也将化成泡影。那边的张尧面色大变,喊道:“那是辽军中的悍卒,常人不可比肩,平阳公赶紧退开,赶紧退开。”每支军队里都有这种凶悍的悍卒。 这等人平时横行霸道,战时就是排头兵般的的存在,一人在前冲杀就是整个军队的箭头,十分强悍! 特别是在攻城战中,这种人就专门用于打开突破口的。一旦被他们在城头上站稳了脚跟,那几乎就是无敌般的存在,后续的敌人就有了登城的机会。 从而城门失守,紧接着便是城破兵败。张尧此刻顾不得什么战局,只担心晏殊和秦为出事,若是这二人有一个倒在血泊之中,他张尧绝对跑不脱。 若是二人都趴下了,他自杀都无法挽救自己的家人,这年头的诛九族虽然不常见,但不代表没有。 天知道暴怒之下的赵祯还不会不会犯病,一旦他发了疯,别说是他张尧,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得倒霉! 可秦为并没有听从张尧的建议,他不仅没有后退,反而目光凌厉的拔出了随身长刀,冲着身边的林小北喊去。 “小北,一起动手,给我宰了他!” “郎君放心!他不死,我死!”林小北提着长刀冲了过去,脸色狰狞的可怕。 若是混战的话,他这种杀手不如狄青那样的悍将,可若是论个人站,林小北是杀手出身,岂会惧怕? 那辽军脚下加快,就像是后世穿着防弹衣和人对砍一样,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前方不远处的秦为。 只要弄死他,就算他伤了残了这辈子也能富贵一生!所以当林小北冲过来时,辽将根本没有想跟他纠缠,直接就是一刀,想逼退他继续追杀秦为。 而林小北却没有退,反而轻松的避开了辽将的这一刀。紧接着,他反手用长刀向后一抹,长刀在辽军的胳膊上擦过,随后反手一刀,却是从下到上斜着。 这一刀去的是辽将的脖颈。 “好凌厉的刀法!”张尧有些惊讶于秦为身边的这两人,一个谢挺是个悍卒,类似于那种以一当十的悍将类型。 他本以为这样就够了得了。可谁曾想,秦为身边看着最不打眼的一个护卫,反而是最厉害的那个,几刀就把这个辽军的悍卒逼得无还手之力。 而且秦为的身边还有个牛莽。这个牛莽看更强悍些,身材最是魁梧,而且一口五十斤的大刀挥舞过去,让人不自觉的就会胆怯。 这平阳公何其幸运,竟然有这等好手在身边护卫,因为电光火石间,林小北已经劈出了第三刀。 这快速的一刀闪过,辽军捂着咽喉就往后退去!林小北提着兀自在滴血的长刀往前走去,他单挑不怕任何人,但战阵之上的厮杀却少了经验。 今日就是积攒战阵经验的机会。作为秦为的贴身保镖,林小北以后少不了和战场打交道,若他只能单挑,那秦为以后可就危险了。 这边挡住了攻城的梁军,另一边集结起来的弓箭手也冲了过来。秦为心中一松,对晏殊说道:“晏相,弓箭手上来,那些辽军就别想再越过这个口子,这边没事了。”可等转过头,右边的缺口那里,敌军已经蜂拥而上,曹佾站在前方拼命的砍杀着,可敌军却认准了这边,不顾伤亡在往上冲。 “平阳公,我们顶不住了……”一个军士回身呼喊着。此刻只有秦为和他身后的北伐军才是最有力的预备队,此刻他们没有别的指望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北伐军。 秦为拔出长刀,对晏殊说道:“您老在后方统领全局,某去去就来……”曹佾上过战阵,但都是被护着的状态,秦为等人有意留一些残兵败将给他斩杀。 而前方的缺口处,辽军蜂拥而至。双方短兵相接,箭矢不断往来,每一刻都能看到鲜血在狂飙,每一刻都能听到那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嚎。 前方辽军突然冲出十余人,他们顶着盾牌,用小碎步不断接近。而且他们之间形成了配合,不管是谁来,都是几人夹攻,一队宋军扑了过去,双方绞杀在一起。 不过是几个照面,这队宋军就成了一堆尸骸,辽军开始加速了。队伍的最前方。 谢挺提刀和牛莽、林小北等人并肩从冲杀了过去,几把长刀交相辉映,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一个辽军自恃悍勇,挥舞着长刀拦截,谢挺一刀就把他连刀带人劈翻,林小北忙里偷闲一脚踹去,正中辽军的身下。 两人作为前锋军的箭头,一路冲杀过去,拦截的辽军无不被斩杀当场。 秦为则是在后方看着战局,除去这处被投石机轰出来的缺口之外,其它地方基本上已经稳住了。 他提着长刀走了过去,正好一个辽军被箭矢射中大腿,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在喊着什么……秦为不懂辽语,所以一刀就剁了此人。 等他再看去时,谢挺和林小北已经冲杀到了缺口的尽头,那些辽军再也行不成有力的冲势,只能渐渐放缓了速度。 “耶律小儿,你爸爸在这儿呢!” 970:有钱的让人可怕 秦为冲着城外辽军大笑起来。可前方的谢挺和林小北却突然转身奔跑,脚下仿佛生了风一样的往回跑,仿佛缺口那里有猛兽在追杀他们。 额……能让谢挺和林小北同时逃跑的,秦为觉得就算是叶双愁也办不到吧? “郎君快跑,他们又用投石机了,再不跑就成肉饼了……”秦为抬头看去,就看到了几个石块在飞速变大,石块重重的砸在城头上,飞溅的碎屑成了暗器,中招的人无不叫骂。 “我擦”秦为一个没反应过来,被飞来的石块击中了大腿,好在他下意识动了一下,否则那石块击中的就不是腿,而是第三方了……嘶! 秦为摸着大腿根的部位,一阵火辣辣的疼,忍不住狂骂道:“玛蛋!咱们的投石机呢?给老子炸死他们,烧死他们!”刚才因为辽军形成突破,所以投石机才临时改变了攻击方向,导致辽军的投石机得了喘息的机会。 当看到宋军被投石机打击惨重后,辽军的中军里一片欢呼。连后方督战的耶律宗真都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颔首道:“这次打得很准,让他们再接再厉,等拿下雁门关,朕有重赏!”一个文官也顺着拍马屁道:“陛下,再这么下去,宋人绝对守不住雁门,今日您就能在里面吃午饭了。”耶律宗真微微点头,说道:“攻破雁门之后,大军马上出击,一路攻打下去,到时候宋人无险可守,朕要让他们灭国!” “可是宋人……太有钱了。”耶律宗真虽然豪情壮志的想要南下狩猎,可他也清楚,宋人的经济实力太强了,强大到他们打仗都是拿钱夯的。 这一点别说辽国比不了,历朝历代也没有打仗拿钱夯的啊!他从小喜欢游猎,也喜欢开疆拓土,可就是对那些经济贸易不感兴趣,因为他是皇帝,没穷过,自然就不在话。 本来这也没什么,反正当今世上大辽军事无敌,没钱去抢就是了。可大辽周边的环境却不大好,高丽就是个驴粪蛋,打几次都打不灭,而且那里的地盘没啥诱惑力,倾力而为划不来。 西夏呢又是个狠角色。李元昊那小子虽然也很穷,不,应该说,最穷。 但人家敢拼命啊!而且西夏遇战从不退缩,敢出手,敢进攻,辽宋几次想把那块地盘占为己有,可都让西夏给当了回来。 不好惹啊!这次辽国和西夏的战争就是一次试探,若是能灭了西夏,那么辽国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大宋。 “倾国而出,你们可挡得住吗?”原本耶律宗真是不想动手的,比起打仗,他更喜欢游猎四方,然后好好享受历代辽皇打下来的这大好江山。 都说富不过三代,就是因为后人不想努力了。也是,有这么大的家业等着你去享受,让谁也不想再拼命了,若不是宋人这几年进步太快让他有了危机感,他根本不会开战。 更可怕的是,不仅是宋人在进步,连西夏也在逐渐的壮大。反而,当年最为强大的辽国,这个土地上的霸主,却越来越落后了,他们甚至连一个小小的西夏都拿不下来。 更别提南面的那个大富豪……大宋了。他们太特么有钱了,而且他们的人太聪明,文化底蕴太深厚,让人一对上就自惭形愧,只能尴尬的挥拳头。 那些堪称神器的东西,在宋人手里就像是唾手可得一般,隔一段时间就弄出来一样,从农业到军事,从朝堂改革到地方发展。 他们甚至有钱到,连那些交趾人都配得上用弩阵来对付了。若是换了辽国,有这样的神器,干嘛要用在交趾那种垃圾身上,那种孱弱的军队,一个冲击就能歼灭。 当时臣子们也都异口同声,嘲笑宋人太软弱,有这等神器都不知道珍惜,连个交趾都这么分今儿。 可耶律宗真知道,大家这么说不是嘲笑,而是在嫉妒啊!宋人真的太有钱了,有钱到对乞丐用钱砸,对强盗用更多的钱砸,对他们大辽……还是用钱砸。 可若是换做是秦为听到这些话,他会嗤之以鼻,然后用后世的那些大炸比来给他解释一番火力至上论。 大就是好,多就是美。宋人觉得神威弩还不够大,不够美,于是就弄出了火油弹和新式火药……毕竟能用钱解决的,干嘛要用人命填? 只有那些穷人才会拼命,富人会把钱当做武器,而不是当做财产。耶律宗真这次是深深的抑郁了,他觉得若是再这样任由大宋发展下去,用不了几年大辽就危险了。 于是他此次亲率大军前来,就是准备看看宋人的成色,看看他们的兵器和斗志。 “兵器只是战争的辅助而已!”耶律宗真提高了声音,像是在安慰臣子们,道:“宋人虽然有火油弹,有神威弩,有火药……可大辽的勇士们已经攀上了城头,这说明了大辽的勇士能击败一切所谓的神器,大辽的勇士就是神器!”可是话音刚落,人群中忽然骚动起来,仿佛就是为了打脸耶律宗真的这番话一样。 “不好!宋人的投石机来了,快看……”一个尖利的叫声传来。正在给麾下打气的耶律宗真不禁恼怒了,他刚想呵斥那个喊叫的士兵,就看到一批黑点冲着己方的投石机阵列飞了过来。 火油弹和火药罐在人群中肆虐开来。一时间,人仰马翻,无数人在喊叫着,前军正营乱成了一锅粥。 更让人惶然的是,那些身上起火的辽人在四处乱跑,甚至抱着同袍在叫喊,然后两人一起被烧死。 火药罐爆炸,各种阴险的东西飞溅出来,周围倒下了一圈。而投石机那边已经被点燃了好几架,那些操作的辽人死伤惨重。 耶律宗真怒了,他刚在鼓舞士气,刚说了兵器阻拦不住大辽勇士,可眼前的一切就给了他一巴掌。 投石机那边勉勉强强的投射了几块石头过去,砸在城墙上引发了些震动。 宋军又投射来一波火油弹和火药罐,这一次他们打的更准,让人绝望的准,爆炸声中,那些在操作投石机的辽人纷纷倒地。 火焰在木制的投石机上迅速蔓延着,渐渐的,战场上就像是多了些火炬。 耶律宗真知道投石机没指望了,就呼叫麾下去冲击关城,骑兵们冲杀先前,就在此时,城头上的宋军纷纷探头出来,然后往下丢东西。 密集的爆炸声中,城下的辽军被炸死了一片,接着火焰升腾,扑不灭的油火让城下多了不少人形火炬。 “不好,宋人要反击了!”就在城墙的缺口那边,宋人正在密集投掷火药罐,城下猬集的辽军顿时遭遇了一次痛击。 两个大汉推着小推车冲了上去,小推车上面全是点燃的火油弹,他们奋力一推,小推车就冲了下去。 城下顿时爆燃起来,大面积的火焰在不断扩散,那些被点燃的辽人顿时惨叫连连,开始四处奔逃。 秦为站在侧面喊道:“来,爷爷给你们吃好吃的!” “玛的,炸死那些狗杂种!让他们嚣张!哈哈哈!”曹佾带着一群人在搬运火药罐,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城头,然后点燃扔下去。 秦为悄然走到晏殊的身边,说道:“晏相,此刻不能再一味守城了,就算是咱们守住了雁门关,可却对军心士气并无多少提升……”晏殊点点头,他虽不懂战阵,但也明白军心士气的重要性。 “那你想要如何?”秦为认真道:“某准备趁着辽军混乱之际,带人杀出去,与辽军在城外面对面的冲杀一阵……”他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等着宋军渐渐适应了这种厮杀。 晏殊没说话,显然是拿不定主意,秦为继续道:“辽军大军来袭,而且耶律宗真亲自来了,他们定然以为咱们怕了,不敢冒头……”晏殊沉默了好久,终于点头道:“好!你去冲阵,老夫给你掠阵!”……弩箭不断发射,在一个固定的距离不断来回,给辽军的增援带来巨大的伤亡。 作为帝王,人命在耶律宗真的眼中连数字都算不上,随着他的命令,那些增援骑兵冒着箭雨冲了过去。 随后就是惨烈的蚁附攻城。当城下变成了火海时,有将领面色惨然的说道:“陛下,雁门关太过险峻,我军仰攻艰难,加之宋军的火器厉害……”撤吧! 咱们修整一番,想好了办法再重新攻打。耶律宗真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乱朕的军心……杀了!”两个侍卫过去,一刀剁了将领,耶律宗真看了一眼,说道:“这是意志的较量,大辽有的是雄兵猛将,这点损耗,朕受得起。”从千年前开始,将领们发现士气的最大驱动力就是金钱美女,而草原异族更是如此,耶律宗真此刻下了赏格,就是想毕其功于一役。 “今日朕要在雁门关里吃饭。”这个就是他的目标,为此他可以接受麾下的惨重损失,可他却不知道,前方的辽军遭遇了什么。 火药罐子和火油弹雨点般的从城头扔下来。辽军每一次冲过去,刚接近城头,不是被烧成火炬就是被炸死,这样的攻城战还怎么打? 宋军度过了生疏期之后,迸发出了巨大的热情和勇气。弓箭手也敢于冒头了,用箭矢给那些漏网之鱼点名。 什么石块和油锅都不用准备了,减轻了负担的守军快活的很,一队队辽军冲到城下,然后死伤惨重,又狼狈而逃…… 971:败了 士气就这么一点点的跌落下去。 “将军,攻不上去了,我们这么攻就是在送死,送死啊!咱们撤吧……给这些勇士留些血脉……” 一个左脸被炸烂的军士绝望的呼喊着。 辽将却长刀挥舞,军士应声倒地。 之后,辽将指着城头喊道:“谁敢后退,全数给老子杀了!给老子提起勇气来,一鼓作气攻上去!等打下雁门关,陛下有重赏!” “宋人怯弱,只敢龟缩城头防御,大辽勇士,天下无敌!” 辽将心中也不想延续这样的攻城,可他一旦后退,多半是要挨一刀,而且家人会被发配为奴。 所以,语气他挨刀,不如让别人替他挨刀。 而就在此时,城门突然洞开,秦为一马当先冲杀出来,那个辽将兀自在发呆,没想到宋军竟然敢出击。 哪怕是在杨业时代,雁门关的宋军也不敢出击,只能等杨业从后面偷袭成功,辽军开始溃败后,这才敢打开城门追杀。 这样的战例在前,辽人骄横也就在意料之中。 有辽人惊呼道:“是秦为……宋人的秦为来了,兄弟们,宋人出来送死了,全歼这支宋军!” 只有那个疯子的麾下才会把大辽当做是待宰的羔羊,呼喊着这样的口号,这次一定要弄死他。 弄死他,加官进爵! 弄死他,富贵三代! 弄死他,千古留名啊! 秦为冲杀在前,身边的林小北和谢挺就像是哼哈二将,护住了他的侧面,他的长刀无坚不摧,每次敌军格挡后,就会绝望的发现自己的长刀变成了废铁。 后面的耶律宗真看到这一幕,都不禁露出狰狞的冷笑。 “杀了他!朕赏千金、封万户侯!” 这个无耻之徒,竟然利用化名烧了自己的行宫! 而且这不算无耻…… 最无耻的是,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完成了纵火,让大辽这边有冤无处诉,有苦说不出。 辽将也听到了后面中军大帐里传来的呼喊,他顿时兴奋起来,奋力一刀朝秦为劈砍而去。 铛! 他本来自信的脸上瞬间变成了惊愕,看着自己手中短了一截的刀傻眼了,对方竟然有这等宝刀? 况且如今的秦为早已不是沙场菜鸟,锋利的长刀轻快的掠过他的脖颈,然后单手提着人头举起来。 “万胜!” 从前唐开始,每当斩将夺旗之后,军中总是会高呼‘万胜’,这是极为鼓舞士气的举动。 晏殊站在城楼上,瞪大了眼睛,看着秦为斩杀了辽将,众人在欢呼,不禁就挥拳喊道:“万胜!” 辽将一死,剩下的辽军再无斗志,都开始惊慌失措的四处散逃,许多人都死在了自己人的踩踏之下。 前方的辽军正在溃逃,宋军山呼万胜在追杀着。 “为何?” “竟然败了么?” 耶律宗真这里地势略低,能看到城头,却看不到前方的情况,这便是雁门关的险峻之处。 所有人都看到了秦为马鞍前那个辽将的脑袋。 “万胜!万胜!万胜!” 城头上的晏殊在哆嗦。 边上的曹佾在解释:“晏相,大宋的规矩,除非是需要鼓舞士气,否则只有斩将夺旗,或是决胜战局方能呼喊万胜……这是……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那你说个什么?” 晏殊激动的不行,双手扒拉着城墙,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 秦为已经回不来了,那些将士都杀红了眼,他也杀红了眼,他把那个辽将丢在地上,然后率领骑兵驱赶着敌军而去。 这里地形险峻,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也给了他大胆的机会。 若是在平原地带,耶律宗真只需派兵在两翼,秦为就只能带着骑兵撤回去,否则辽军在两翼就能直接夹击他,甚至是包围他。 这就是雁门关的好处,险峻,大军来了也是摆设。 “挡住!” 耶律宗真面色发青的在呼喊着,可这里地形受限,大军施展不开,所以他派出的援军被溃兵一冲就冲散了。 这是耶律宗真第一次亲自对大宋动手,以前他一直是以宋辽和平的倡导者和主持者自居,可这次他却忍不住了。 忍不住就忍不住吧,御驾亲征好歹得有战果,就算是不能拿下雁门关,好歹也要让宋军色变。 结果大军攻城很顺利,还成功的利用宋人以往的懈怠,成功的轰垮了一截城墙,这样该胜利了吧? 古往今来无数战例都在告诉耶律宗真,今日他绝壁能进城去吃午饭。 可午饭还没见着落,宋军就用密集的火油弹和火药罐把辽军烧成了火炬,炸成了废物……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可宋军的弩箭不停的在发射,仿佛箭矢不要钱。 那投石机也是没停过,各种火油弹和火药罐拼命的砸过来,那些后续增援的辽军死伤惨重。 远近结合,火药和弩箭结合……这纯属就是金钱的组合啊! 不管是火油弹还是火药罐,不管是箭矢还是投石机,这些都是钱啊,可宋军却财大气粗的直接用钱砸,砸的辽军晕头转向的。 “陛下,这里施展不开,必须要退回去!” 武将们想发威,可这里地形狭窄,没给他们施展的机会,但前面的溃军已经来了,再不走…… “陛下,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有人牵着耶律宗真的战马掉头,然后喊道:“阻截他们,全力阻截他们!” 耶律宗真走了之后,你们想怎么浪都行! 一个武将喊道:“前面的别管,别去救他们,让宋军砍杀,等他们意得志满时,咱们在后面,重骑准备……” 这是准备要把溃兵一起包饺子,敌我不分了。 “宋军出城了!” 这时前方宋军的弩手开始了狂奔,没有谁还记得要组成阵列,弩手们凌乱着,就这么开始了放箭。 弩箭给了辽军溃兵最大的打击,刚刚因为看到前方友军的欢喜马上就消散了。 因为他们看到昔日的自己人,竟然向他们对准了弓箭! 无数溃兵在叫骂着,可身后是如狼似虎的宋军,身前是杀气腾腾的友军,他们就是风箱里的老鼠…… “返身杀敌!否则格杀勿论!” 辽军开始呼喊起来。 “宋人正在冲杀,准备好……” 留下的辽将面色冷峻的看着冲杀在最前面的秦为。 他冷冷的说道:“宋人竟然不怕死的敢追杀?这便是此战我军最好的机会……他今日死定了。” 身边的将领们一阵吹捧,大家都期待着宋人继续冲杀。 辽将拔出长刀,喊道:“别管那些溃兵,胆敢挡在前方的,不管是宋人还是我们的人,全数杀光!” 众人拔刀,气势如虹。 如果用一场大战来比喻这次宋辽对峙的话,那么此次厮杀只是一隅,只要后面能翻盘,辽人依旧能大获全胜。 “宋军……他们回去了!” 有人站在马背上,身体摇晃着骂道:“那个秦为,那个不要脸的东西,他带头跑了,他跑了。” 辽将顾不得什么形象,就站在了马背上观察,前方的宋军已经开始撤退了,而那些弩手此刻正在最前方狂奔。 这是打了就跑,这是什么狗屁名将,小偷还差不多! 溃兵这次反应很快,他们纷纷往两侧涌去,留下了中间一个狭窄的通道给主力,辽军蜂拥而出,可那个通道太狭窄了些,出击的速度有些慢。 终于,辽人在损失了近万人的代价下仓皇退军了。 …… 此刻的雁门关城头,那个被俘的辽将耶律猛虎赤身果体的被绑在柱子上,而且还是个大字。 一个宋军在用毛刷刷他的肌肤,大抵是太痒了,耶律虎不住的大笑着,渐渐的大笑就变成了惨叫和求饶。 大辽的将领何曾这般受辱过? 看到这样的场景,连辽人派来和谈交换俘虏的文官李文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骂道:“畜生啊!” 他一路策马过去,边行边喊道:“某是来传话的,某是来传话的……” 稍后城上放下个吊篮,李文被吊了上去,见到了晏殊和秦为。 “秦为在朔州纵火!” 李文怒道:“这是谁的交代?宋皇吗?若是如此,大辽将会给予自己的答复……大军南下之时,你等切莫要后悔!” 晏殊默然,秦为默然。 李文以为他们是觉得理亏了,就越发的生气:“那个屋子就是大辽皇帝陛下的寝宫……点燃了那里,这是想干什么?” 他觉得晏殊是名臣,自然不会撒谎和抵赖,所以说的很是气宇轩昂。 “全是污蔑!” 李文怒道:“那火是谁点的?谁?” 晏殊淡淡的道:“谁知道?兴许是贵国的太后不满被夺权,所以就派了杀手暗中想要斩杀耶律宗真呢?” 妙啊! 秦为不禁在心中给晏殊竖了大拇指。 李文看着他们俩眉来眼去,顿时就被恶心到了,“宋人破坏辽宋友谊,此后大辽的任何反击都不为过!澶渊之盟……兴许明日就不作数了!” “莫要栽赃给大宋。” 晏殊义正言辞的道:“宋辽交好多年,一直不起兵戈,可在府州,你们连重骑都出动了,那是想干什么?” 972:胜了!回程 这话问的李文哑口无言。 秦为也不放过他,在旁边补刀道:“当初秦某出行河间府,辽人出动一万余骑截杀,敢问这是为何?盟约可有这样的规矩?若是没有,那盟约何用?” 晏殊赞许的道:“正是此理,你等一面高喊友谊,一面暗中下黑手,这是哪门子的友谊?” 李文很想抵赖,可府州和河间府的京观依旧在。 “那又如何?” 这是不要脸了。 正如同是后世的某个警察国家,当自己干的那些不要脸的事儿被揭穿后,他们就是这种态度。 这一刻李文只觉得胸中一畅,那种骄傲的感觉让他对耶律宗真的奢靡少了些反感。 李文看了那边一眼,说道:“趁早放了他,否则大军打破关城……” “那就赶紧来。” 晏殊突然起身道:“可是担心大宋和西夏联手吗?去告诉辽皇,大宋不惧辽国,就算是辽国倾国而来,大宋也不会畏惧,老夫依旧敢领军前往,大宋将士依旧敢豁出命去和你们厮杀,谁会怕?” …… 初春的汴梁依旧寒冷,可不经意间却能从角落里发现星星点点的嫩绿。 晏殊就在前方,此次他们轻骑而归,所以并未派遣信使报捷。 “晏相……竟然是晏相?” 守门的军士兴奋了,冒昧的问道:“晏相,可是辽军退了吗?” 辽军屯兵雁门外,这个消息不知道被谁给泄露出来了,最终皇城司判定是辽人的密谍,目的是乱大宋的民心。 大伙儿是有些担心,所以在看到晏殊后,都涌了过来。 晏殊听到这些话,顿时就觉得这一战打的太值得了,他板着脸道:“耶律宗真亲率大军攻打雁门……” 瞬间晏殊就看到了众生相,大多是惶然。 这个辽国依旧是大宋的威胁,不管是百姓还是武人,他们心中最怕的还是辽人,所以这一战太及时了! 晏殊昂首道:“此战我军大胜!”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策马进了城门。 谢挺就像是个卖艺的艺人,指着马车喊道:“看看啊!这位就是辽人的都详稳耶律猛虎,看看啊!” 后面的一辆马车上,耶律猛虎坐在囚笼里木然的看着前方。 “竟然俘获了他们的大将军?这……这是大捷了?” 众人都懵了,虽然晏殊并未说如何大捷,但只是一个耶律猛虎,就足以让这些军民知道了结果。 “平阳公来了。” “咦!平阳公看着好像是有些不耐烦?” 秦为当然不耐烦,他离开汴梁那么久,心中最想念的就是家人。 可按照程序,他还得跟着晏殊进宫复命,弄不好还有赐宴,吃完才能回家。 “大胜了!” 一个老汉喊道:“大宋胜了!辽人败了!”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喜悦就渐渐的散发出来。 “胜了。” 路过的秦为随口说了一句,然后进了城门。 “胜了,平阳公说咱们胜了!” 身后全是笑声和兴奋的叫嚷声,这些声音就像是陈酒,听着就让人醺醺然,一路进了皇城。 晏殊走在最前面,进了大殿,君臣都在,正在翘首以盼。 “为何不报捷?” 来不及问具体战况,只知道大宋赢了的赵祯有些生气。 晏殊说道:“陛下,在大胜之时,臣首要想到的便是辽人是否会和大宋全面开战,所以便没有提前报捷。” 这是个让人焦虑的事儿。 大宋正在革新的进程之中,如果和辽人全面开战的话,所有的事儿都得停下来,为大战让步。 那些反对者会卷土重来,利用辽人入侵的机会胁迫君臣做出让步。 别以为那些人会顾全大局,纵观历史,这些人的节操还比不上流氓地痞,甚至还比不上妓院里的老鸨和龟公。 所以晏殊此话一出,赵祯不禁微微点头,极为满意。 吕夷简回身冲着庞籍和范仲淹笑了笑,很是恶劣的笑意,老晏回来了,你俩的好日子结束了。 庞籍和范仲淹都觉得屁股有些发凉,于是就强笑着。 庞籍看了一眼范仲淹,二人都有些后背发凉。 晏殊却接着道:“臣接着想到的是,若是捷报入京,会不会有人怂恿陛下在此时北伐,攻打幽燕……” 晏殊看看群臣,他知道这里有不少都是投机分子,一旦看到有升官的机会,就会不管不顾的怂恿赵祯。 以后和金人联盟就是一群蠢货干的好事。 一方面打压武人,一方面又奢望被打压成了废物的武人去攻伐幽燕之地,最后被抽的满脸血也是活该。 “此次在雁门关,耶律宗真亲率大军来攻打,带着投石机,带着无数铁骑。那些辽人悍不畏死,蚁附攻城……他们攻上了城头,和我军拼杀在一起……” 赵祯觉得身体有些发热,不禁想象了一下那种惨烈的场景。 “我军将士多年未曾征战,幸而有神威弩压阵,有火药罐和火油弹,将士们忠心耿耿,悍不畏死,这才一次次把敌军压了回去……” 赵祯看了庞籍一眼,觉得这个枢密使有些流于形式,对军队少了督促。 可庞籍却只想喊冤,枢密院是枢密院,是一个掌总的地方,至于军队操练和督促,大多是三衙在管。 可赵祯不会管这些。 平日里你们文官压制武人这般凶狠,这时候你们不背锅谁背锅,于是他的眉间就多了些冷色。 这一下他算是失分了,而凯旋归来的晏殊却正处在风头上,风头上据说站着一头猪也能飞起来…… 晏殊的气度越发的浑厚了:“后来秦为趁势开门出击,率领北伐军与辽军正面交锋,一举击溃了辽军……” “竟然正面击溃了辽军?” 吕夷简忘记了去挤兑老对头庞籍,欢喜的道:“果真是正面击败了他们?” 秦为点头,却不肯说话。 这时候就该让老晏出风头,如此赵祯才会在考量人选时偏向他。 晏殊说道:“那些辽军混乱之际,秦为率军突击,敌军数度反扑,都被击溃,秦为甚至还生擒了敌将……” 殿内变得静悄悄的。 庞籍兴奋之极,觉得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捷,可却不由自主的问道:“莫不是什么小头目?” 一些小头目就不要拿出来充当军功,若是这般,以后这军功就不值钱了。 晏殊看了他一眼,说道:“辽军都详稳,耶律猛虎,各位以为如何?这样的大将,可还算小人物?” “这个……” 庞籍面色一白,旋即狂喜道:“果真是耶律猛虎?” 他是枢密使,辽军的将领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而这个耶律猛虎恰好他关注了,闻言顿时大笑了起来,极为无礼。 赵祯觉得这些臣子太过分了些,你有什么好笑的不说赶紧分享给朕,就知道在那笑。 这般轻浮,和晏殊一比真的没法看。 庞籍若是知道赵祯的想法,绝壁会吐血三升。 他笑够了才说道:“陛下,那耶律猛虎臣知道,在辽军中以凶悍闻名,是个王却般的猛将……” 众人都想起了那个巨人般的王却,上次他率领刀斧手们在河间府出战,一战杀的辽人胆战心惊。 那样的猛将,哪怕是喜欢打压武人,可不少文官依旧是对他赞叹不已。 赵祯也激动了,略微起了起身子,赞道:“文官里竟然能出一个勇冠三军的猛将,朕……这是……” 吕夷简毫不犹豫的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陛下,这便是祥瑞啊!” 秦为的脸都青了,祥瑞?那要不要弄个东西供起来,可随即他又觉得自己以后在史书里的地位不同了,不禁有些得意。 文武双全,文能开书院,教书育人,开宗立派,赵祯的身体在轻轻颤动着,兴奋不可抑制。 他幼时在宫中就知道,先皇赵恒最忌惮的就是辽人,记得有一次赵恒还自言自语被他听到了,那话让人心惊。 ——若是辽人倾国南下,朕该去哪? 那是赵恒的惶然,但后来赵祯知道这也是整个大宋的惶然,若是辽军倾国南下,没有谁有信心抵御他们的攻击。 从帝王到百姓,大宋最惧怕的就是辽人,这种害怕到了极致,就催生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儿。 挖烂北方,在北方改造水田…… 这些还算是可以理解,可给黄河改道,这真的是太奇葩了,赵祯从那时起就知道辽人是大宋的梦魇。 若是不能解除这个梦魇,大宋就谈不上盛世。 所以这次他派出了晏殊和秦为的组合去,心中未尝没有一点想象,万一大宋这次能胜了大辽呢? 大宋有了神威弩,有了火油弹和新式火药,能不能和辽人相抗衡? 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结果府州和河间府的两战给了他信心,这一次他就希望能再试试。 结果秦为不负众望,不,应该说是耶律宗真不负众望,果然带着大军来了。 这是一次里程碑式的胜利啊。 “陛下,从此臣等再面对辽使时,再也不会担心什么威胁,臣……”吕夷简激动的道:“就算是面对耶律宗真,臣也敢呵斥其过!” 庞籍也有些感慨的回忆道;“那年辽使当朝威胁,说是愿意和西夏交好,然后合围大宋,臣记得满朝文武都不敢言……那时屈辱啊!可如今辽皇竟然亲征失败……” 赵祯淡淡的道:“他失败了,辽人再想屯兵威胁大宋,要钱要好处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诸卿都是功臣,朕……”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973:辽国的猛虎长啥样 赵祯吸吸鼻子,眼中隐隐带着泪花。 他突然觉得这个荣耀好像把前面的帝王都比下去了,至少和大宋的前三任帝王想比,他做到了! 太祖皇帝不消说,他是开国皇帝自然要地位高些,至于太宗皇帝……他直接就可以忽略了。 高粱河一败,直接断送了大宋的一半国运。 真宗也是个倒霉催的,遭遇百年不遇的一场浩劫,幸而有寇准拉着他去亲征,好歹当时的将士们大多经历过战阵,好歹挡住了辽人。 但哪怕是如此,大宋依旧要赔款才能确保平安,纵观前面的帝王,会发现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武力不彰。 而他这个被刘娥压制了多少年,当初被多少人不看好的柔弱帝王,却能一战击败辽皇,并且让大宋一扫以前的屈辱。 这样的帝王如何? 赵祯激动的有些哽咽了。 吕夷简知道他的心情,自己也激动的道:“此战之后,大宋再也不惧辽人了,大宋再积蓄些实力,当有北伐、恢复幽燕之地的那一日。” 范仲淹抹去两行老泪,唏嘘道:“此生若是范某能看到恢复幽燕的那一日,真的死都瞑目了。” 幽燕之地就是大宋的蛋蛋,被辽人捏在手中,虽时都有不完整的风险,这个风险让大宋欲哭无泪。 现在看到了曙光,君臣都激动不已。 …… “大捷啊!” 孙好民站在秦家大门外,两边全是街坊,就听他在吹嘘。 “我家郎君身先士卒,差点就活擒了耶律宗真……耶律宗真知道吧?那是辽皇,他的身边有那等能呼风唤雨的高人,还有一巴掌能扇死人的好汉……可那么多人,就被我家郎君一人一刀给追砍过去……” “哦……” 街坊们都惊呼出声。 从他们记事以来,大宋处处高唱和平之歌,对征战之事就像是一张白纸,啥都不懂,这才给了孙好民胡乱吹嘘的机会。 孙好民左腿微微的颤动着,得意洋洋的道:“后来耶律宗真苦苦哀求,还说把皇后送给我家郎君做小妾,这才逃得一命……” 正如同后世那些没事蹲在一起吹嘘国家大事的闲汉们一样,真相永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舒心。 老对头辽人吃亏了,吃大亏了,咱们再思维发散些,把大宋说的厉害些,把辽人说的无用一些,心情会更加的愉悦。 段玉从巷子口飞快的跑来,喊道:“郎君回来了,郎君回来了。” 孙好民神奇的换了个神色,很是肃然的吩咐道:“都站好了,稍晚都按照某的吩咐说话,让郎君高兴些。” 在得知秦为进城后,他就召集家仆们排练了一下,效果非凡。 于是家仆们都在门外站好,束手而立。 街坊们早就忍不住了,见秦为进来,就欢呼道:“好汉子!好汉子!” 市井人夸赞很简单,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没有什么仪式感,但一句好汉子,就道尽了大家的心声。 孙好民精心排练的欢迎仪式报废了,在街坊们的欢呼声中,他们的声音就像是虫鸣。 秦为拱手和街坊们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被家仆们簇拥着进了家。 “恭迎夫君。” “恭迎哥哥!” 刘姝早早的等候在门内,秦为的目光转动,笑道:“麦苗呢?” “这里!” 刘姝双手背在后面向上一托。 “哈哈!” 秦为大笑着走过去,仔细看看儿子,笑道:“看着更壮实了,好。” 远征归来,家人平安,这便是一家人的福气,洗澡更衣,一个火锅已经准备好了,妻子坐在边上,笑吟吟的等待着。 吴妈抱着麦苗在边上,低声道:“叫爹……” 麦苗挣扎了一下,“贴……” 秦为瞬间就热泪盈眶了。 刘姝举杯道:“夫君大捷而归,妾身恭贺夫君武功鼎盛……” 随后刘姝叫人准备了宴席,准备庆贺时,街坊们都主动送来了贺礼。 “平阳公,您能击败耶律宗真,我等与有荣焉,这便是些心意。” 一个街坊文绉绉的说了些贺词,就把一只大公鸡当做了贺礼。 孙好民在记账,抬头肃然道:“多谢了。姚链,赶紧接了礼物。” 按照秦为的说法,街坊街坊,在许多时候比亲戚都亲近,所以千万别嫌贫爱富,不管别人送什么,哪怕是一根针你也得笑着收了。 送礼的人杂七杂八,礼物更是各种不同,可秦家的人都很是客气,没有半点看不起的意思,这让街坊们越发的满意了。 “这秦家人就是讲究,陈大家送了只鹌鹑他也收,还客气的说多谢,郑重的记下来,随后还请入席,这讲究……哎!果然是大儒呢!” “什么大儒?平阳公弄的是杂学,人家这是开宗立派的宗师。那些大儒都是吃祖宗剩饭的家伙,哪里比得过平阳公?” 那边来贺喜的赵允让听到这些话,不禁赞道:“这些人倒是有些见识,宗室里的人还是知道些好歹,于是都挤去书院读书……” …… 宫中的庆功宴也颇为热闹。 赵祯一高兴就喝多了些,虽然没有什么醉意,但兴致却起来了,显得有些飘飘然。 毕竟还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旦卸下防备,就重回到了年轻人的样子。 君王要在臣子的面前保持威严,而和臣子合奏显得轻浮了些,天长日久,臣子自然会轻视君王。 这是一个难得放松的帝王。 赵祯大笑了几声后,又颔首道:“今日得了捷报,朕心中欢喜不胜,就忘形了些,下次定然不会了。” 因为他看到了群臣眼中的担忧。 群臣起身拱手:“陛下英明。” 能善于纳谏的皇帝在臣子的眼中都英明。 赵祯接着又笑道:“想那耶律宗真以往多有矜持,谈及大宋时也难免用了南人此言,如今他可识得南人的厉害了吗?” 南人是辽人对大宋的蔑视称呼。 他们大抵觉得大宋连一个完整的国家都不算。 吕夷简说道:“汉唐时中原拥有南北,所以周边束手。可石敬瑭却献了幽燕之地给辽人,中原此后就沦为了南国……不过臣相信幽燕之地回归之日不远了。” 赵祯心情愉悦:“是啊!不过朕后来却想,大宋开国时就没了幽燕之地,可为何不去夺回来呢?朕每每秉烛看着地图,当看到北方时,就觉着这心中发慌,恨不能一夜之间就夺了回来……可朕知道不能啊!不能啊!” 吕夷简笑道:“陛下这是……太操切了些。” 他们不知道焦虑症患者最见不得问题。 这种人一遇到问题就恨不能马上解决,但凡不能解决的,就会在心中埋下个疙瘩,隔一阵子就会发作一次。 “不算操切,朕只想……上次那谁说的,说是十年之内要让朕去幽燕之地走走看看……是秦为吧。” 众人不禁都笑了。 “十年之内,若是能去幽燕之地看看,臣死都瞑目了。” 范仲淹觉得这是个奢望。 吕夷简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说道:“若是十年内能夺回幽燕,臣那时哪怕是走不得了,爬也要爬过去看看!” 这便是吕夷简,跋扈,但却执拗。 赵祯不禁笑道:“如此你我君臣便相约那一日,同去看看北方那些巍峨雄壮。去看看汉唐时的雄烈。” 吕夷简正色道:“如此臣便记下了此事,陛下不可忘了。” 这是对赵祯的激励。 群臣起身拱手,齐齐高呼陛下英明。 这个皇帝比先帝多了些咄咄逼人,更多了些不耐烦,遇到问题就抓住不放,不解决不罢休,很难伺候。 大家心情激奋,于是就频频举杯,没多久范仲淹就大醉,起身唱歌。 而喝多了的吕夷简也走到了中间,跳舞作陪。 吕夷简跳舞,范仲淹高歌,这个气氛真的是太嗨皮了。 赵祯心情大好,就说道:“那个什么……那个都详稳……朕还未见过这等俘虏,今日群臣都在,带了来,问问辽国之事。” 于是有人就去了皇城司。 稍后叶双愁亲自带着耶律猛虎来了。 “……抽刀断水水更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啊……” 一个老汉在高歌,手中还拿着酒壶在叩击着,可在耶律猛虎看来这人就像是辽国街头卖艺的。 而吕夷简的舞蹈极为有特色。 他微微弯腰,往左边看一眼,再往右边看一眼,然后向前走两步,双臂伸开,恍如一个小偷正在偷东西…… 耶律猛虎觉得自己是来到了勾栏瓦舍。 这生活,糜烂的够可以的啊! 叶双愁带着他到了中间,低声道:“但凡敢乱动一下,某让你生死两难,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说着他一爪抓去,边上的案几就被抓出了几道深深的指痕,耶律猛虎心中不禁一紧,旋即想起了不要脸的秦为。 吕夷简这才停住自己的舞蹈,等他看到耶律猛虎后,就马上板着脸道:“这便是辽国之虎?” 耶律猛虎下意识点头,觉得自己无意间窥探到了一个秘密,恐怕没啥好结果。 被俘之后,他开始还装硬汉,可等皇城司的刑具亮出来,叶双愁施展了一番手段后,他就化为了绕指柔。 只是大辽的威严还是要有的,否则他会觉得自己就是一滩烂泥。 974:侮辱 耶律猛虎微微低头,这是他表示阶下囚的姿态,在人家的地盘儿上,低头是最基本的觉悟,否则那些刑罚就会再次降临。 吕夷简冷肃的脸上满是傲娇,他笑了笑,说道:“雁门关一战,辽人仓皇败北,你如今可有话说?” 耶律猛虎抬头,眼中有屈辱之色:“大辽雄兵百万,猛将勇士无数……若有机会再来一次的话……” “就他娘的二十多万,狗屁的雄兵百万,你这是想吓唬谁呢……还再来一次,就算来一百次也是白给!” 说话的是游昌道,这厮也喝多了,不屑的模样很是气人。 不过在群臣眼里,此刻的游昌道很可爱,哪怕平日里这人一副清高的模样,可今天他爆粗口的样子仍旧让人喜欢。 爽啊! 大宋曾几何时连文官都敢挑衅辽人了? 连秦为都诧异的看了眼游昌道,忽然觉得这人不那么讨厌了。 一个文官也敢侮辱我大辽吗? 耶律猛虎心中大怒,不自在的动了动腰,可叶双愁马上就上前一步,右手成爪,但凡他敢暴起,一爪抓死。 这个威慑力很强悍,直教耶律猛虎咽下想要说的话。 “雁门关一战,宋人的确很厉害,至少在外臣的认知里,大宋没有这么厉害过,毕竟以前……” 毕竟以前大宋可是被大辽摁在地上摩擦的,而且以摩擦就是几十年。 可如今大宋竟然强国了大辽? 耶律猛虎很想说大辽还是比大宋厉害,可现在他是败军之将,若是敢这么说就是自取其辱。 他难受的抬起头来,叹声道:“某以前在大辽听闻宋人的武人被打压,没人看得起,就以为此战必胜,可谁曾想大辽出动了勇士蚁附攻城,到头来却……” 他想起了当时的那场血战,也想到了麾下那些惨死的大辽勇士。 他们不是不够勇猛,实在是……实在是大宋的武器太多了,多到他们连宋人的军队都没有接触到就被俘虏了。 “我军用投石机投掷石弹,砸烂了一截城墙。” 这个事儿晏殊还没说,准备等庆功宴后单独奏报,所以赵祯一听就愣住了。 “晏卿,这事儿为何没有说……” 石弹一砸就砸烂了,这特么不正常吧,那可是雁门关的城墙啊,一颗石头就能撞开,那还要关口干嘛? 耶律猛虎看到这个场景,不禁有些鄙夷,都是一群文弱之辈,若非那些武人悍不畏死,这些宋人早就成了俘虏。 可他们就是输在了这群不懂战阵的人手里,输在了他们源源不断的新式武器手里,憋屈啊! 赵祯有些后悔了。 心想下次庆功宴该叫些有功的武人来参加的,否则遇到这等问题,一群文官全是懵逼脸,这特么太丢人了。 “陛下……” 秦为走到中间说道:“修建城墙在汉唐时多是版筑夯土墙,后来发现土墙不牢,就加了木筋,可终究还是不坚固……辽人自己很清楚,那些残存的城墙,实则并不牢固,若是多些投石机进行轰击,用不了多久就会轰然倒塌!” “竟然是这样?” 众人不禁心中惊讶。 反倒是耶律猛虎有些诧异的看向了秦为,叹道:“平阳公竟然连这些都知道,这一战某输得不亏啊!” 秦为看着耶律猛虎,眼神突然有些变化,大抵是看死人那种。 他眸光微寒,然后说道:“幽燕之地是中原的,一直都是,大宋丢了它,但以后会重新夺回来。那边城墙不少,比如说幽州……怎么攻打坚城,我却是想了许久,其中城墙的构造就是重中之重。” 群臣顿时悚然,吕夷简点头赞道:“不错,是该好好修缮一下边关的城墙的了,否则万一将来开战,这样的城墙可挡不住敌人的铁蹄。” 赵祯也点头道:“不错,双方交战最重要的是战备,若是连战备都做不好,再好的武器也是白费,” 耶律猛虎心中一冷,才想起秦为刚才那眼神的意思……小盆友,你都知道了大宋的打算,还想回去吗?做梦! 他怎么着也没想到,这个秦为竟然这般腹黑,一番话就让某再也无法回归大辽了,坑爹的秦为啊! 耶律俊心丧若死,然后恶向胆边生,就说道:“外臣本是猛将,在大辽也是数一数二的勇士!勇士不可辱!” “哈哈!” 吕夷简冷笑了两声,不屑的道:“大辽的勇士?被我朝的文官生擒活捉,你算是什么猛将,还不可辱……你也配!” 老吕这话虽然有些跋扈,但却让人心中舒爽不已。 赵祯闻言也是面露骄傲的点点头,说道:“秦为虽然是文官出身,但他文武双全,临战更是能冲阵擒敌,乃是大宋楷模啊!” 这话一出去,秦为就多了个头衔,一个让满朝文武都会羡慕嫉妒恨的头衔——大宋的楷模! 晏殊不禁心中一喜,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名头。81zw.????m 耶律猛虎却不禁冷笑道:“那日秦为率军冲出城驱赶溃军,外臣率军应战……哪知那秦为忒不要脸,他身后竟然有神箭手偷袭,外臣及时发现,就仰倒在马背上躲避,谁知道那秦为趁机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外臣……” 战阵之上暗箭伤人,秦为那个不要脸的玩意儿,也配称名将,这种不要脸的人也配成为楷模吗? 众人一阵面面相觑。 作为文官,大伙儿就喜欢讲究个面子问题,可秦为上阵,身后竟然还有人专职偷袭,这个好像有些古怪啊! 赵祯在看着这些臣子,脑子里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秦为持刀在前,身后一个猥琐的乡兵拿着弩。弓,瞄准了耶律猛虎…… 别人赵祯不信,可秦为还真有可能会干这等事,不过这等事他觉得也没啥,反正在战阵之上,能胜利就是好手段。 但他想看看群臣的反应。 若是谁在这个时候迂腐,敢当着外人的面职责自己国家的功臣,那他就会记在小本子上,以后自然不得重用。 “纯属一派胡言!” 吕夷简冷声呵斥住耶律猛虎,倨傲的道:“你被擒就是被擒,没本事还那么多借口,想拿这等借口来证明自己的武勇,老夫看这不是武勇,而是无耻!” 这就是吕夷简的风格。 老子不讲道理,就凭心情! 管你说什么东西,老夫只管为自己人说话,就算是做错了,老夫也不认,更何况秦为没做错。 难道非要真刀真枪打一架才算勇武吗? 那是没脑子。 范仲淹也打了个酒嗝,潇洒的挥了挥衣袖,笑道:“谁看你躺着了?就算是你躺着了,说不定是准备让秦为轻敌,然后下手偷袭呢!” 这个是不懂战阵的范仲淹,但无耻还是有些的,若文坛那些学子看到他们的偶像这个模样,不知该作何感想。 庞籍也冷冷的道:“战争之下,胜者为王!你说一千道一万,秦为都是擒了你,你想解释给谁听?你们那个辽皇吗?你去问问……他听不听!” 这下直接诛心了,耶律猛虎低下头泪水涟涟,因为他也知道,这种理由连辽皇也不会听,反而会剁了他。 赵祯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今日朕心情极好,诸卿便各自去了吧,明日可以多休息休息,散了吧。” 群臣起身恭送他回去,然后回身就是另一副脸嘴,一个个围在耶律猛虎身边,言语及尽侮辱。 “被活擒的猛将,你也有脸说自是勇士?都被抓来敌国了,你为何还有脸活着?不如自尽以报辽皇。” “没骨气也就算了,你还撒谎,就这还说自己是勇将?不要脸!” “……” 群臣借着酒意一番排揎,怎一个爽字了得。 讽刺辽人的勇将,这种机会可不多见啊,自然要把握住机会。 然后群臣自散去,赵祯也回到了后面,许茂则去让人弄来了醒酒汤,亲自服侍赵祯喝完坐下。 “城墙不牢靠,这让人很不安。” 赵祯觉得这是个大问题,大宋的敌人太多了些,这本就已经很让人头痛了,结果自家的防护更加糟糕。 这要是倾国之战,大宋的边防还有防御力吗? “辽人,西夏,交趾,大宋都是敌人啊……这些对手若是进攻,大宋不可能处处都反击,开始时必然要防御,可城墙却不牢靠,奈何……” …… 广南西路的初春不冷,对于常年在府州的宗升来说,这里就是天堂。 延绵的青山翠绿,一个半大小子在山林边缘的一棵大树后面,不时探头偷窥一眼外面的营地。 营地不小,此刻是早上,营地里炊烟渺渺,半大小子吸吸鼻子,然后走出了山林,往营地去了。 一路上遇到的宋人见到他都在笑,“黄五来了啊!” “黄五,这是来寻宗钤辖的吗?” 黄五点点头,有人指着左边说道:“钤辖在做饭,你自己去吧。” 黄五一路去寻到了宗升,见他正在做饭,就蹲在边上看,这里不是汴梁,宗升的厨艺虽然很一般,但是在这里却称得上名厨了。 “某原先不懂做饭,后来在平阳公家里吃了几次,见他亲自下厨……而且平阳公说,其实做饭是一种乐趣……不仅如此,平阳公不但文武双全,还是大宋首富,首富知道吗?就是最有钱……” 他在做汤饭,卤好的羊肉切成小块儿,配上卤肉的酱汤,混合在面里,香味让人不自居就食指大动。 975:恶作剧 昨日有本地军士去抓到了几只野山羊。 土人的首领黄远便命人洗剥干净后送了过来,这种野山羊虽然没有多少肉,但膻味儿少,肉瓷实,尤其是适合卤肉。 这些土人靠山吃山,多少年的过度捕杀,野味几乎很少了。 但黄远一下送来五六只,这说明他是在向宗升释放善意,可他统领的部族很大,下面有些小势力并不是都接受大宋的。 那些头目有的赞同,对大宋承诺给予的资源馋涎欲滴,可有的却不愿意,说在山里自由自在的,为何要被别人管。 至于族人们是否能过的更好,这跟他们这些首领来讲没有什么区别,只要他们乖乖的不造反就好。 于是两股势力一直以来都在争斗,一方是想要更好发展的黄远,一方是得过且过的本土势力。 双方争斗了好几次,最后黄达实在也没法了,只能两边不停的协调。 那天被宗升带人埋伏围住的年轻人叫做黄义,正是首领黄远的儿子,如今在山里和黄远一起协调。 而今天来的这个少年黄五,他是黄义的弟弟,经常来找宗升厮混, 宗升搅动着汤饭,里面的肉翻滚着,带来阵阵香味。 “这做饭就如同做人,调味火候缺一不可,某见过做饭最好的就是平阳公。知道吗?他弄出了炒菜,还有火锅,那些厨子都在供奉着他的牌位……” 周围有人一阵惊呼,道:“去年小人有幸去城里采购时,吃过一次炒菜,那味道真是美啊,让人想想就流口水……小人差点就把舌头给吃进去了。原来这炒菜就是平阳公发明出来的啊!那真是厉害了。” 宗升天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语气淡然道:“你吃的并不是正宗的炒菜,不过是他们偷学来的,味道根本不能比……若是你等有幸尝过平阳公亲手做的饭菜,就知道差距有多大了,那才真是神仙般的美味啊!?” 作为秦为的忠实小弟,宗升自然要不遗余力的夸奖自己的老大。 而且更重要的是,秦为两次西南之战,那名声在当地简直就和阎王爷一个档次了,这些土人听到秦为的名字,简直比遇见魔鬼还要胆颤。 汤饭差不多好了,宗升搅动几下,用勺子盛了些,再夹上几大块羊肉拌进面里,美美的吸溜了一口汤。 “味道正好,接下来就是放盐!” 最后放盐是秦为做菜的规矩,宗升奉为信条,等放盐后又尝了尝,然后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就准备找地方蹲着吃饭。 “还有我呢,宗大哥,我也要吃……” 黄五馋涎欲滴的盯着宗升手里的那碗汤饼,不停地沿着唾沫。 宗升没好气的笑道:“看你那样子,一碗面而已,来,某这碗给你吃,不过你可能吃完吗?” “那当然!” 黄五刚忙接过那比自己脑袋还大的大碗,坚定的道:“再多也能吃完,说不定还不够吃呢。” 山里的孩子哪里吃过这等食物,他们吃过最好的东西恐怕就是烤野味了,偶尔从外面买些点心,就是过年了。 黄五小心翼翼的端着碗却没有马上开动,而是等宗升又装了一碗汤饭后,才跟在他的身后找地方。 宗升在观察着,见他一直馋,却忍着没开动,就微微点头,两人找了一个树桩子蹲下,宗升把树桩子翻过来,让黄五把它当桌子使唤。 “吃吧,烫嘴的才好吃,凉了就不香了……” “好好……” 黄五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大碗放在树桩子上吃的酣畅淋漓。 可等他吃了一半时抬头一看,就见宗升蹲在那里,大抵是太烫了,就把大碗放在地上,吃一口就端起来一下,看着很难受。 “你来这边吧……就着这个吃。” 黄五觉得自己很过分,人家把桌子给了自己,而自己真就心安理得的,何况这份美食还是人家给自己的, 宗升不仅笑道:“没事儿,你吃你的就是,不用管我。”33 他就这么吃一口端一次碗,有时太烫了就换一下手,样子又滑稽,又让人心里觉得不舒服。 等宗升吃完后,一起身便发现黄五正在哭,就纳闷的道:“你哭什么?咋了,这汤面不和胃口吗?” 黄五赶忙摇摇头,看着宗升抽噎道:“他们说你假,对我们的好也都是假的,让我不要被你哄骗了,可是我知道,你是真的好,你对我好,对我们的族人也好……” 孩子的感觉最为直接,他最能直接感受到谁的感情的是真的。 宗升闻言不禁笑道:“你一个孩子,某难道还哄你?那有何用?难不成我有什么要利用你的地方?” 黄五摇头继续哽咽道:“他们真的好坏,说你虚情假意,还准备过几日下来试探,说什么要弄死你,我正好在一旁听到了,就下山来找你……” 宗升一下就被这个孩子的真挚打动了。 他放下大碗,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俯下身低声对他说道:“放心吧,他们弄不死某。” 黄五点头道:“我想弄死他们,可打不过……” “放心,你还小……某能打赢他们。” 宗升觉得自己很幸运,竟然能收获了黄五的信任,然后知道了那些反对派的打算,暗中戒备是必须的。 稍后他令人去山里报信,就说黄五在这边玩一段时日。 可人才将派出去,黄义就来了。 少年身穿宗升送他的棉大衣,看着很好玩,整个人鼓鼓囊囊的,就像是火车门口卖盗版光碟的小贩。 可他一开口就显得有些狠:“他们想派人来弄死你,我和爹爹商议了,准备这几日去收拾他们。” 他竟然也来通风报信,这让宗升信心十足,他淡淡的道:“某会怕了他们么?安心等着看吧。” 黄义很是敬佩的道:“爹爹说你可能会慌张,可你看着却很镇定,真是厉害……你的确是勇士!” 哥就是勇士啊! 宗升正准备说些谦虚的话,边上有几个军士路过,手中拿着些猎物。 “那是什么?” 几个军士得意的提起猎物,“钤辖,是老鼠。” 我靠,这特么长得比猫还大的东西是老鼠?你特么说他是老虎我都信。 宗升有些纠结的道:“怎么弄了老鼠来?” 军士说道:“钤辖,这老鼠烤来吃好吃,煮粥也好……” 这里白天还不算冷,可晚上却不同,温度低的让人想死,不穿厚些就是等死,宗升坐在木屋里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钤辖,他们来了。” 宗升睁开眼睛,说道:“先别惊动他们,让他们以为咱们没有防备。”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狞笑道:“这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啊!某果然是算无遗策,下次回去和平阳公学学兵法,想来也能成为名将。” 黑夜中,一群黑影悄然到了木屋前。 一个男子指着木屋,面露喜色的嘀咕了几声,然后几个男子就摸了过去,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弄死宗升! 只要宗升死在了这里,宋人定然会大怒,然后派大军来讨伐他们这些土人,然后大伙儿就不用下山了,否则都是死。 领头的男子看到几个手下顺利的走了过去,不禁得意的笑了,可就在他得意的时候,前面的男子一脚踩空,人就突然消失了。 人呢? 领头的男子一怔,那几个手下没停住脚步,也跟着就这么消失了,夜晚能见度很低,那几人就是这么一下凭空消失了,恍如遭遇了神灵。 “点火!” 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周围马上大放光明。 升笑的很是得意,指了指身前一个超大型的陷阱,大声笑道:“各位,某等候你们多时了,哈哈!” 一群黑影傻眼了,有人喊道:“他们早就警觉了,是故意让我们进来的,这他么的是个圈套!” …… 林泉觉得自己就是个倒霉催的,作为上思州的知州,他就准备在此厮混两年,混个资历然后再调回汴梁去。 也就是说,他就是来打酱油混日子的,并不准备搞事情,可这个混日子的却遭遇了宗升这个神经病。 宗升一封书信送上去,说是林泉文武双全,对招安土人的帮助颇大,于是乎在交趾人消停了之后,广南西路最大的问题就是土人。 转运使等人一听就乐了,没想到咱们下面竟然还有这等人才? 那还有啥可说的,小林你去吧……把那些土人全给老子弄回来,等啥时候土人下山归顺了,你再回上思州。 于是林泉就倒霉催的一直蹲在山下,心理恨不得把宗升的八辈祖宗都拉出来鞭尸,你个惹事儿精啊! 军营里的日子不好过,林泉喜欢板着脸,那些军士粗俗大胆,时日长了就不再怕他,甚至还会弄些恶作剧。 黎明是睡觉的好时候,这时候多半是在做梦…… 林泉就在做梦,在梦中他风光的回到了汴梁,赵祯正在亲切的询问他在上思州的政绩,然后大声赞赏后,封了他大官…… 在梦里美滋滋的林泉突然觉得脖颈有些冷,就伸手挠了一下,他的美梦一下没了,然后身体一个激灵。 “救命……”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976:直到遇见你 宗升的睡眠很好,在府州时折继闵告诉他,要想保持精神和身体状态良好,你就必须要学会随时随地的入睡。 尤其是在战场上,休息的时间很短暂很宝贵,你能多休息一分钟,就能比别人多一分的生机。 他对此奉为圭臬,只是没法随时随地的入睡,但晚上却睡的极好,所以当房门被人用力敲响后,宗升的心情极其糟糕。 他起身去开门,正准备开骂,就被一条蛇给堵住了,这是一条无毒的菜花蛇,看样子年龄不断了,很长很肥。 现在是它的冬眠时间,却被人挖了出来,所以看着分外的愤怒,蛇信子不停地吞吐着,像是要吃人。 接着就是林泉的怒吼,他颤抖着身体道:“那些弄了这条蛇放在某的脖颈上,放在了脖颈上!玛的!这日子没发过了……某要弄死他们!” 呃! 宗升看了周围一眼,然后摇头笑笑,淡淡的道:“不过是个恶作剧罢了,放心吧,这蛇无毒!” 林泉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他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一个大老爷们嚎哭起来,看着分外的可怜。 宗升只好冷着脸赶走了围观的人,然后将他拽进屋里,关上门后叹道:“大男人哭什么,你这是怎么了?” 林泉没搭理他,哭了半晌后才收了泪水,幽幽的道:“某的志向是做宰辅,进政事堂,回汴梁!而且某自从进了宦途之后处处顺遂,本以为会一直顺利下去,直到我遇到了你……” 那种幽怨的声音,让宗升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下意识恶寒了一下,说道:“你若是想教训一下那些人,此事倒也简单。” 林泉赶紧问道:“如何简单?” “只要把土人引下山来,你就是大功……可愿意吗?” 你既然喜欢升官发财,那眼前就是机会,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了,富贵险中求,不敢冒险你就只配混吃等死。 林泉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宗升,一脸狐疑的道:“你上次就骗了某,竟然让人放箭做戏,差点射死了某。” “那只是某的计策而已,那人是神箭手从来没有失手过,他射的本就是你的坐骑……再说了,后来某不是把你换回来了吗?” 宗升一脸正色的道:“上次的事情算是某对不住你了,不过某做事向来正大光明,你只管放心。” 是啊! 虽然上次宗升把他坑了,但后来也是宗升悍然不畏死的换了他回来,然后跟着土人上山,消息传出去后,被赞为义气无双。 林泉想到这个,就点头道:“好,某就再信你一次,只希望你这次要能说到做到,某再也经不起你的坑骗了。” “如此某这里有个谋划,就差个人……” 林泉想到能立功,然后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顿时心中火热,急忙问道:“可是要某做什么吗?钤辖尽管说。” 宗升眼珠转了转,然后说道:“那些土人准备造反,准备偷袭咱们,可何时能动手却说不清,所以需要个人去引诱一下,让他们果断下山……” “什么?” …… 第二天。 不知宗升是怎么忽悠林泉的,反正一大早他就带着文武官员,亲自把林泉送到了外面,开始了他的诱饵行动。 “还是那句话,若是发现土人只管跑。” 宗升很诚恳,可黄五却说道:“哥哥说上次那个人很蠢,胡乱跑,最后才被我们抓住了。” 林泉瞪了他一眼,想起上次的倒霉事,不禁就看了那十多名军士一眼,生怕宗升又安排箭手暗算自己。 那十多名军士里没有人携带弓箭,这个发现让林泉安心了不少。 “安心去吧,一路走好。” 宗升的声音越发的温柔了。 “一路走好!” 大家一起拱手说道,这句话的声音很大,直教林泉吓了一跳,他心中不禁有些大鼓,可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因为宗升有句话说对了,富贵险中求! 十余人的诱饵出发了,他们在山脉边上来回走动,就像是来考察的官员,但以往也有官员来考察,可大多是打个幌子,随便转悠一下就回去了。 林泉却不同,他甚至拿出了纸笔,不断在记录着些什么,就这么转悠了两天,林泉连周围的树木都认得了。 胡乱睡了一夜后,军士们埋锅造饭。 出门在外没啥好说的,所谓的早饭,不过是弄点肉干煮汤,然后就着带来的干粮凑合一顿。 林泉哪里受过这种苦,他不想吃那些没有味道的肉干,和刷锅水一样的肉汤,就去了边上大解。 等他大解完后揉着肚子回来,就听到那些军士在嘀咕着:“宗钤辖说了,那些土人的目标是大营,肯定不会先弄咱们。” 林泉听到这话,不禁暗自感激着,上次某就误会了宗升,没想到这次还是误会,哎……真是让某难为情啊! “只是他们后面会留人手,等他们突袭大营的同时,后面的人就会包围咱们,然后将咱们当成人质……” 额…… 林泉脚下一软,险些撞到树上。 接着一个士兵小声笑道:“不过林知州有马,所以他肯定是跑得最快的那个……而且他是大官,那些土人自然就会盯着他……” 另一人也笑道:“所以一旦土人突袭,咱们就四散跑,记住了,千万别和杨知州跑一条道,那会倒大霉……” “就是,那些土人就想抓个大官去威胁朝中,抓咱们有屁用,相反他们还会驱赶咱们,就怕咱们吃了他们为数不多的粮食。” 这些人越说越嗨皮,总之就是一句话——林知州送死,咱们立功! 死道友不死贫道! 宗升,你个畜生! 林泉眼前一黑,扶住了身边的大树。 此刻他只觉得心中哇凉哇凉的,咬牙切齿的恨毒了那个宗升,然后他趁那些人不注意,悄然走向自己的战马。 上马扬鞭外加冲刺,这一套动作林泉完成的行云流水,等大家发现他跑了的时候,林泉已经窜出去几十米远了。 玛的! 宗升你个畜生,老子才不会被你利用,你们自己在这儿当诱饵吧,老子就算不升官,也不会那自己的命开玩笑! 林泉心中得意,正准备回头看一眼那些士兵有没有追上来,就听侧面的山林里发出了些动静。 咻! 两只箭矢从密林中快速飞来,林泉吓得急忙策马逃跑,可他再快也快不过弓箭,战马不小心中了一箭…… “土人来了,跑啊!” 后面的军士们也发现了那些土人,于是大家开始四散奔逃,一边跑一边嘴里还不停的呼喊着。 果然如他们说的那样,那些土人们根本就不追这些士兵,就任由他们四散逃窜,连放箭都懒得放。 此刻土人的目标全都集中在了逃跑的林泉身上,而战马中箭的林泉也顿时慌了,开始疯狂奔跑。 他一边在狂骂着宗升,一边狂奔着,然后骂着骂着就哭了起来,战马的速度也渐渐不行了,速度慢了下来。 “宗升,你个畜生,缺德带冒烟的王。八。蛋!老子诅咒你生儿子没屁。眼,诅咒你祖坟爆炸!” 林泉踢打着战马,可战马只是喘息着,土人们追了上来,一个土人飞扑过来,把林泉扑在马下。 …… 这边,宗升和身后的千余将士正在等待。 有人忍不住问道:“宗钤辖,杨知州那边会不会……万一他被那些土人给弄死了,这事儿不好办啊!” 他的谋划并非是无懈可击,林泉只是利欲熏心,所以才昏了头被他摆弄,可清醒的也大有人在。 林泉要是被土人弄死了,你宗升也好不了啊,毕竟是一州的长官,他若是死了,对大宋来说就是损失。 宗升淡淡的道:“他有战马,土人没马……再说了,这些土人哪里敢随便杀官?他们难道不怕大宋震怒?” 现在的大宋可不同于以前了,否则黄远哪里会想着下山,所以就算林泉没跑出来,只会被俘虏,不会被杀害。 众人这才放心下来,然后点头笑道:“钤辖谋划的极好,只要那些土人上当,咱们就能一网打尽他们!” 宗升也觉得自己的谋划极好,而他最大的倚仗就是望远镜,土人不知道大宋有望远镜这等神器,所以在外围窥探时,早就被宋军知晓了。 “钤辖,土人开始集结了。” 最新消息让宗升有些傻眼,他抬头看着蓝天:“真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在大白天就突袭咱们!” 众人也是心中一冷,心有余悸的道:“幸亏咱们发现了啊,否则一轮突袭下来,咱们不死也得残了。” 因为大家估算土人会在夜间发动突袭,所以宋军此刻都在歇息,这几日大家的生物钟都被打乱了,若是没有及时发现土人的集结,这次突袭还真的不好说。 “叫醒他们,准备……” 土人们在远方已经出动了,从慢走到小跑……他们在飞速接近,那些将士们揉着眼睛在等待,哈欠连天。 当听到警讯时,所有人的睡意都消散了,纷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前沿的士兵也开始列阵等待。 宗升站在前方,就像是站在府州城的城头上一样,毕竟在场的几个长官里,连宋士尧的经验都没他的多。 977:倒霉到家了 宗升很自信能击败土人,所以把骑兵安排到两翼,关键时刻发动总攻。 土人蜂拥而至,看到宋人的阵列后,有人喊道:“他们有准备!” 声音刚落,天边的黑云就出现了,首领抬头看着这片黑云,喃喃的道:“天不是蓝的吗?怎么就有乌云了呢?” 他们从未见识过大宋弩阵,竟然以为是乌云,直到弩箭刺入人体后,声音密集传来,他们才想起来惨叫。 首领看着前方的一个土人中了三箭,踉踉跄跄的跑了几步,然后一头栽倒,一支弩箭就扎在了首领的头盔上。 他想解下头盔,可弩箭扎在头骨里却很坚固,再说有头盔挡了一下,他觉得这不是致命伤,于是就重新鼓起了勇气。 可等到宋人的第二波弩箭射过来后,地面上瞬间就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空白区,无数尸骸倒在那里。 无数的惨嚎声比乌云还让人心颤,此刻彪悍的土人们终于怕了,他们不怕生死搏斗,可对方明明连冲锋都没有,他们就倒下了一半人。 连人家的毛都没摸到就被干掉这么多人,这还怎么打?而且到现在他们依旧不敢相信,有人能弄出这等密集的箭雨。 “出击!” 宗升拔出腰间的长刀,指天大喝一声:“将士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让我们一战威震西南!” 只要有了第一波土人下山,只要他们下山的日子比山里的还好,那些土人就会络绎不绝的下山。 宗升默默感激着秦为,然后刀指前方,后面的将士们全都开始了冲锋,一个个不怕死的迎上那些土人。 短兵相接后,惶恐中的土人终于松了口气,毕竟他们是本土作战,若是短兵相接的话,宋人不是他们对手。 可他们不知道大宋的有钱程度,弩手们紧紧跟在步卒的后面,随着命令再度倾撒着箭雨。 宗升以前在府州是总是躲在折继祖的身后捡人头,可是在这里,他却一人冲杀在了最前面。 有了上次的杀敌经验,宗升这次游刃有余,恍如勇将一般。 后方的那些文官是不敢上战的,所以他们留在了营地里,有人得了望远镜,就一边看一边说着战局。 “宗钤辖竟然冲杀在最前面吗,他好大的胆子啊!而且他好勇猛,竟然杀敌了,一刀就剁了那个土人。” 文官举着望远镜,给身边的同僚报告着前方的战况。 “那个首领在叫嚣,他杀了一个咱们的军士……” 气氛有些凝重,众人纷纷将心提了起来,他们之中几乎没有谁杀过人,更别提上战场了。 文官忽然又兴奋起来,大声的喊道:“宗钤辖上去了!他冲向了那个首领,两人碰到一起了……死了!那个首领死了!宗钤辖剁了他的脑袋在耀武呢!” “万胜!” 斩将夺旗之后的欢呼传来,文官中有人热血奔涌,就说道:“某坐不住了!某……也要去杀敌!” 他拔出长刀就冲了出去。 一个文官眨巴着眼睛,觉得就像是个废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勇武杀敌,而自己却胆小如鼠的在后方看着。 “某觉着自己就是个窝囊废!” 他有些颤抖的拔出了一把长刀,声音低沉的怒吼道:“连宗钤辖都能斩杀地将,可某却只敢在后面缩着脑袋,某就不是个男人。” “杀敌!” 他长啸一声冲了出去。 此刻还不是后世八股横行的年代,那时候的文人就泡在文章诗词里无法自拔,身体孱弱的没法说。 一个文官也受到了同僚的感染,他颤抖着身体走到前方,深吸一口气,道:“各位,咱们可是男人吗?记得当年平阳公在这边征战时,曾问了在场的官员们一句话……你们可是男人?你们的那东西可还留着?你们还算不算是大宋人?” 这是对男人最狠的羞辱,众人的脸都红了,可他们却不是羞赧而红的,而是热血沸腾的红晕。 “某是男人!更是大宋人!某不怕死,更不怕为国而死!杀敌!” 一群文官提刀冲杀了上去,把留守的将士们看的目瞪口呆的。 土人溃败了,在弩箭和骑兵的合击之下,正面的宋军悍勇无比,杀的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而首领被斩杀是最后一根稻草,所谓兵败如山倒,没有纪律的土人们败的乱糟糟的,连撤退都做不到。 “投降不杀!” 大宋的将士们操着蹩脚的土话喊着,那些被围住的土人终于放弃了反抗,一个个丢掉刀剑,跪在了原地。 这是浑身浴血的宗升策马过来,他随手丢掉了手中的人头,大笑道:“今日大事定矣!西南定矣!哈哈!” 只要有这些俘虏在,就不怕那黄远敢反悔,否则今日这些死掉的土人,就是他和族人们的下场。 这一片山脉的土人将会陆续走出大山,从山民变成农户,以耕种为生,然后融入大宋百姓的生活。 如此几十年后,西南将再无战乱! 胜利的喜悦充斥着每个人的内心,可有几个军士却狂奔而来,近前说道:“钤辖不好了,杨知州被土人抓了……” 靠! 众人脸上的兴奋渐渐退去,换成一副异样的表情,大家都在看着宗升,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对劲了。 这人有本事不假,可他也是真的坑啊! 上次你就坑了林泉,这次你竟然还坑他,这得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你这是亡林泉之心不死么? 宗升也很懵逼,更多的是无语,没好气的看了眼远处,问道:“他不是有马吗?而且是最好的战马……” 宗升发誓自己这次真的没想坑林泉,而且早在出发前他就明告诉林泉,这次出去就是让他做诱饵的。 可这人竟然这般倒霉催的,那么好的战马,一个眨眼就能冲出包围圈,再说……那些土人大多都是光脚的,你这都能被抓住,这能怪谁啊! 军士也是一脸无语说道:“杨知州是第一个往回跑的,可是没等他跑出多远,战马好酒被土人的箭矢给射中了,这才被俘虏了……” 宗升是真的无语了,捂脸不想看他,众人也都是笑的肠子打结,后来又觉得有些不厚道,于是纷纷强忍着。 这人真是倒霉透顶了啊,可惜平阳公弄得那个博。彩已经停了,否则就林泉这运气,说不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上次是宗升安排箭手暗算他,这还有情可原,说是宗升这人不地道,但这次出手的却是土人。 玛的! 两次都是战马被射中,你这是得罪谁了,宗升也觉得自己很冤枉,但这口锅他不背也得背了。 稍后他亲自带着骑兵去解救林泉,那些土人还不知道突袭失败了,就利用宋军留下的锅煮饭吃。 结果宗升带着骑兵只是一个突袭,他们就端着碗跪地请降,接着被解救的林泉泪流满面,指着宗升大骂。ww “王。八。蛋,老子跟你拼了!” 林泉骂了还不解气,直接一头撞向了宗升,可他哪里是宗升的对手,一个闪身就被宗升闪开了。 砰! 林泉脚下刹不住,直接撞到了树上。 额…… 很尴尬! 众人慌忙扶起被撞晕的林泉,他脸上破了皮,脑袋上还有个鼓起的大包,满脸的泪痕…… “宗升……宗升……你……老子不会了!哇!” 林泉终于崩溃了,捂着脸大哭起来,直教周围人看得纷纷无语苦笑,玛的,这人真是倒霉到家了。 林泉哭了一会儿累了,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余气未消的指着宗升,道:“某要告你,某要上书汴梁!上书御史台!上书政事堂……某不过了!” “你立功了。” 宗升一句话就让官迷林泉闭嘴了。 “某要告……” 林泉顿时冷静下来,然后呆呆的站在了原地。 他发誓自己永世不和宗升再有交集,可稍后捷报送上去,转运使那边回信,让他继续跟着宗升干活。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就在林泉的哀嚎声中,黄远带着部族走出了大山,数千的土人拖家带口的走了下来,为首的就是黄远父子。 宗升也笑了上去,握着他的手道:“皇兄,我的兄弟!这便是陛下给你们准备的地方,从此你们就在这里生活吧。” 一片广袤的土地上,那些军士正在翻耕,春日暖暖的,地里的土气被蒸发出来,薄雾渺渺。 远处的小山宛如石笋,格外清秀,山脚下的小河清澈见底,里面成群结队的鱼虾缓缓游过。 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模样。 “这是什么?” 土人们也种东西,但更多的是狩猎和采摘,数千土人站在那里,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之前那些留在山里的人,曾威胁说他们会被宋军包围,然后被俘虏杀害,或是把他们弄到某些地方去做奴隶,修路。 所以他们一直都在惶恐着,直到此刻看见这些,看见那些美好的一切,便觉得这一切都那么的不可思议。 宋军竟然在种地? 而且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包围,也没有什么凶神恶煞的宋人,只有一座座排列有序的房舍,和一块块方方正正的田地。 这……他们做梦都梦不到的天堂啊! “这些田地已经可以播种了,等来年秋天就能收获,还建好了房子,兄弟们,来看看咱们的新家怎么样!” 978:入政事堂! 宗升热情的拉着黄远去了右边,族人们跟在后面有些拘谨,甚至有些人连踏上那片土地都不敢。 他们不敢相信这一切都真实。 而远处一片片木屋已经修建好了,有些房子里面甚至都准备好的桌椅板凳和床铺,就差拎包入住了。 “这就是你们以后的家园,以后你们可以在这里生活,在这里繁衍生息,在这里耕种秋收……这里的一切都是你们的!” 宗升拉着黄远进了一户人家,指着里面的东西道:“我的兄弟,你看,这间屋子就是给你准备的,这里是院子的正堂十分宽敞,若是家里偶尔来几个亲戚,大家就能坐在这里说说话。” “来……” 宗升亲切的拉着黄远的手走到另一间屋子,道:“这里是你的卧房,还有旁边的两间,一共三间,你和两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屋子,你看……这里床都有了,怎么样?” “这……” 黄远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一声都生活在山里,连正经的桌椅都没有用过,更别提那些雕刻精美,结实耐用的床铺了。 这一切都让他惶然。 宗升回身看着黄远,然后笑道:“等到了冬天地里没了活儿,可以在家和婆娘那个啥……多生几个小崽子,如此家族自然就兴旺了,你说是不?” “是……是啊!” 黄远已经看傻眼了,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张双人床,然后下意识的点头道:“是啊!没事可不就是要弄女人吗。” 后面那些男土人也都嘿嘿的笑了起来,一个个露出向往的神色。 他们以前在山里哪有这等好地方那个啥,甚至有时候直接野战,还要时不时的驱赶那些讨厌的蚊蝇。 一群男人在嘀咕着,觉得这太浪费了,然后土人们就冲了进来,转眼间教室就变得空荡荡的。 宗升的眼皮子眨动着,觉得自己是被洗劫了。 黄远尴尬的道:“都给了他们吧……” 宗升的脸颊抽搐着,说道:“这是陛下特批的钱粮建造的学堂,为的是给孩子们有个识字的地方,让他们此后能去大地方,能识文断字,能去参加科举,能出来做官……” 黄远愕然道:“还能识文断字?” 识文断字……黄远缓缓回身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就是上次被宗升俘虏的那个少年正在懵懂。 他的孩子很多。 黄五和宗升很熟悉,所以此刻就站在宗升的身边,而其他的孩子显然被这个教室给吸引住了。 “做官?” 他是首领,统领着这些土人,觉得很得意,可在看到宗升之后,在看到那些官吏后,他就觉得自己就是个土包子。 我是土包子没事,反正已经这样了,再怎么努力没用……可当爹的不行没事,但孩子不成啊! 只要是人就会有梦想,就会不甘于现状,哪个人不想往上走,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也是人性。 尤其是黄远这样的土人首领,他比那些土人更有远见,更明白读书的重要性,所以想法更强烈一些。 宗升点点头,矜持的道:“只要努力读书,若是再有些天赋,就能去参加大宋的科举考试……兄弟也许不知道,我大宋的官员有许多都是平民出身,比你们更差的都有,你还担心什么?” “真有那么好?” 黄远觉得自己若是得了权利,就不会让别人来掺和,更别提那些普通人了,更是连想都不要想。 宗升点点头,接着笑道:“我大宋陛下爱民如子,若是你能中了进士,还能见到陛下,我家陛下很亲切的……” “竟然能见到大宋陛下?” 黄远终于心动了,他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然后转身骂道:“玛的!都给老子把东西拿回来,你们去,把东西给老子追回来,不给的就给老子剁了他!” 一阵狂乱的暴打之后,所有的桌椅都回来了。 “要读书!只有读书才会有出息,以后我们的子孙才不会再受穷,所有的孩子都要去读书!” 黄远激动地找到了宗升,可他希望只让自家的几个孩子去学堂读书,别人家的就算了…… 因为那些人一旦便聪明了,他首领的地位就会收到威胁。 可这个请求却被宗升拒绝了,他一脸郑重地看着黄远,道:“我大宋陛下爱民如子!他不会坐视自己的孩子受苦!” 于是读书声朗朗,诗词声飘荡出来,像是一般直击人的灵魂,那些土人们第一次知道了敬畏。 他们世代生活在蛮荒的山林中,他们从不敬畏杀戮,可他们却敬畏知识,平时连学堂都不敢靠近。 因为他们从心底里就是自卑的。 黄远站在地头咆哮道:“陛下爱民如子,某的孩子以后要去考试,可没功劳,老子没脸去见官家,去山里面告诉那些人,就说老子们过的和神仙一般,让他们赶紧来!” 春光明媚,在这春光下,一批批的人去了各处,然后将这里的消息告诉了那些还躲在深山里不敢出来的土人。 宗升站在学堂前,含笑道:“这便是大宋的春天。” …… 而在另一边,宋士尧此刻又集结了麾下,数千大宋的士兵整装待发站在原地,在他们面前的地上扔着一堆破烂衣服。 宋士尧笑着说道:“兄弟们,都把衣服换了……” “这堆破烂儿是哪儿找来的,而且……这特么怎么是交趾人的一副?” 大家先是一愣,然后一种狂喜在洋溢着,他们此刻似乎已经猜到了宋士尧想要干什么了…… 宋士尧也不隐瞒,笑着说道:“水军找不到借口南下袭扰交趾,所以就委屈咱们一下,装作是交趾人来袭扰一番……” 宗升在边上干咳一声,说道:“要喊的厉害些,越凶越好,那边……那边会有百姓配合你等,百姓会惨叫奔逃,还会丢下些鸡血染红的衣裳……” 将士们不仅没有觉的这么做太无耻,反而他们的眼中都多了喜色,西南苦交趾久矣,以往被动挨打,如今却反过来了。 怎能不让人兴奋! …… 汴梁的春光比西南要来得晚一些,所以当大家迎来这个久违的春天后,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连那些青楼女子的脸上都多了些光彩。 蔡襄就是在这春光明媚的天气下进了京城。 一路进城入宫,然后他见到赵祯,心里在想这位帝王把自己召回来,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一年之计在于春,各处都传来了好消息,今年算是风调雨顺,至少春耕不会有灾荒,朕听闻后甚为欢喜……” 赵祯率先来了句开场白,然后宰辅们纷纷附和。 这里的都是老家伙,一个个人老成精的那种。 所以当大家看到了蔡襄出现,仔细一琢磨,顿时就有些醒悟了,蔡襄年纪不小了,而且还是老资格,一般的职位安置不了他。 那么陛下召他进京是想干啥,不可能是请他吃饭吧?于是众人的目光转到了王臻的身上然后了然。 王臻看来要退了啊! 蔡襄进京就是来顶缺的,可是他会顶下谁,赵祯颇为欣赏吕夷简,所以绝对不可能是他…… 庞籍?还是晏殊。 大宋的相职一般是三个,首相因为多数挂着昭文馆大学士的头衔,所以简称昭文相。而次相大多是挂着监修国史的职务,简称为史馆相。 还有一个末相,多半挂着集贤殿大学士的头衔,简称集贤相,除去三位相公之外,还有参政知事若干名。 目前的宰辅的人选是吕夷简、范仲淹、王臻……庞籍虽已经是临门一脚,可他身份还是枢密使,晏殊则是三司使。 如今蔡襄来了,那就说明等王臻退了后,庞籍和晏殊两人里面,就会有一人进入政事堂,而蔡襄就来补他们二人的缺。 那会是谁? 赵祯看到了这些眉眼官司却没有管,他继续说道:“大宋越发的繁茂兴盛了,朕心甚慰啊……” 这是要夸赞我们的节奏啊! 于是人人面带微笑。 赵祯笑了笑:“诸位卿家政事繁忙,这些年为国家做了不少的事儿,有你们在,朕心甚慰啊……”81zw.????m 赵祯目视晏殊,想起了这个臣子的宦途,他这人耿直,进谏从来都不留情面,对于君王来说很是难得。 这样一个臣子,帝王大抵是最放心不过了。 御史晏殊出班,觉得周围的目光都是灼热的,他知道这些都是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但他不在乎。 羡慕嫉妒恨,这是秦为的口头禅,以前他还说这话有些轻浮了,但现在看来,这个总结的不错啊! 晏殊看了边上的秦为一眼,看到他脸上带着淡淡笑容,不仅有些感动。 世人都说他睚眦必报,可却不知最重情重义的也是他。 当初的王臻,后来的自己……大家都觉得是他们保着秦为一步步走了上来,可他们又何尝不是受了秦为的恩情呢? “晏殊在三司勤勉,朕都一一看在眼中……” 赵祯看了蔡襄一眼,继续说道:“有功就赏,有过就罚,朕以为这才是治理国家的正道。晏殊可为集贤殿大学士……入政事堂。” 979:四个宰辅 集贤殿大学士就是末相。 “陛下英明。” 群臣套路般的吆喝了一嗓子,然后冲着晏殊拱手道贺。 “恭喜晏相了。” “晏相今日入了政事堂,明日……” 大家都是重臣,说话都要讲求个分寸,可却有人说了什么今日明日的,吕夷简看了那人一眼,心中暗自记下了这个梁子。 明日要做什么,难道要顶了我吕夷简做首相? 晏殊只是淡然回礼,然后平静的谢恩,脸上不见任何轻浮的模样,连笑容都是淡淡的,让人看得很是平静。 “这气度!果然是宰辅气度。” 赵祯又继续道:“庞卿?” 庞籍还沉浸在悲伤中没缓过神来。 晏殊就任了末相,政事堂的三个位置已经满了,那就意味着他这个枢密使还要接着做,这简直就是讽刺啊! 在此之前,大家一直都说这宰辅之位非自己莫属,说得多了,连他自己都信了,可结果却是晏殊…… 这怎能不让他难过。 “庞籍勤勉尽责,可入政事堂!” 赵祯的话很简洁,仿佛是不忍心再捉弄庞籍了。 “什么?” 众人纷纷惊愕的看向赵祯。 四个宰辅? 原本众人也对庞籍没有入住政事堂有些疑惑,毕竟最近几年里庞籍虽是枢密使,但他早就接手了许多宰辅该做的事情。 刚才晏殊就任次相,大家以为庞籍没机会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赵祯竟然连庞籍也抬了上来……四个宰辅,这事儿本朝还真是头一回啊! 前唐时宰相的人选并不固定,李世民时期七八个宰相,连带一堆乱七八糟的副职,但这些人大多是没有权利的,毕竟那时的唐朝是皇帝绝对控权的,就算是当朝第一的长孙无忌,在皇权面前也不值一提。 可宋朝不一样啊! 自太宗皇帝那句‘与士大夫共天下’后,大宋的宰辅们就牛气起来了。 再加上大宋时那些千百年传承下来的世家门阀逐渐没落,宰辅们的权利更加击中,这也是历史上的赵祯为何隔几年就要换个首相的原因。 宰辅的权力太大了,至于皇帝每天都在担心会被架空。 可今日赵祯竟然一下子提上来两个宰辅,加上吕夷简和范仲,现如今政事堂里已经有四位宰辅了! 庞籍可能也没想到赵祯会如此疯狂。 此刻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眼里满噙着泪水,不只是感动还是激动的。 “庞卿……” 赵祯缓缓起身,看着下面的庞籍,庞籍赶忙行礼道:“臣在。” “这些年你执掌枢密院劳苦功高,朕知道……想要镇住那帮武人不容易,而想要平衡文武之间的关系更是难上加难,可这些年你做的很好。” 庞籍这些年做得的确不错,秦为在心里肯定了一句。 不说别的,就说这些年在庞籍的大力整治下,京中禁军的实力直线提升,连那些冲人数的厢军都初具战斗力了。 这不得不说和庞籍的强硬手腕儿脱不了干系。 如此看来,四个宰辅也不错,只要赵祯不担心宰辅们权力过大,那谁也不能有啥意见。 …… 成为宰辅,这便是人生巅峰,不管是多大的男人都会觉得意气风发。 春风得意马蹄疾,那个啥……老晏没法看尽长安花,但在路过庞籍的身边时就低声问道:“下衙了喝酒?” 庞籍刚刚体会到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打起,此刻闻言就笑道:“不醉不归!” “你请客。” 晏殊落位,庞籍向前一些以示欢迎。 赵祯看着下面几个宰辅们小声嘟囔,却没有管,而是收敛心神,看向了蔡襄。 “蔡卿” 蔡襄此刻对自己的未来心知肚明,出班等候吩咐。 “三司那边你要看好了。” “臣定然幸不辱命!” 新任三司使就这么出炉了。 可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枢密使谁来做? 庞籍一跃成了次相,枢密使的位置呢? 赵祯似乎已经想好了人选,又转头看向庞籍道:“庞卿,枢密使一职你继续兼任吧,待日后有人人选……” 赵祯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将目光放在了秦为身上。 随着赵祯的目光,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秦为这里。 难道大宋即将就要出现一个,二十八岁的枢密使么? 方才赵祯的话中意思明显就是在暗示庞籍,你要把枢密院给朕看好了,等时机成熟后,找个理由把秦为提上来。 秦为也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赵祯。 这要是放在以前,以赵祯这种多疑的性子,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就提出此事的,他秦为想要位列三班,至少还要等十年! 毕竟让一个不到三十岁的臣子手握大权,这里面的不确定性太多了。 可今日赵祯竟然一连串释放了如此多的信息。 大家都在猜测赵祯的心里想法。 而赵祯却不打算让他们猜,起身道:“今日多了两位宰辅,还多了个三司使,想来诸卿有些想法,如此,下午若是无事的,便歇息吧。” 这是让重臣们想去庆贺的只管去。 “多谢陛下。”81zw.????m 做大宋的重臣很爽,待遇优厚不说,官家也时常会给些好处,群臣缓缓出了大殿,都纷纷拱手恭喜几位新任大佬。 就连秦为出门时,周边的人都纷纷报以和善的笑容。 刚才在殿上赵祯的那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秦为就要起飞了,现在他差的就是一个理由。 一个可以弥补他年纪太浅的理由。 晏殊接着笑道:“若是愿意去的,老夫请客。” “同去同去。” 新任宰辅请客,除非是想结仇,否则就没人会拒绝。 连蔡襄都笑道:“如此某倒是借了晏相的光,省钱了。” 众人一阵大笑,秦为却说道:“听闻蔡公的书法独步天下,在下的确颇为喜爱,秦为冒昧,不知蔡公能否留几幅墨宝?也好让后辈临摹一番。” 蔡襄的书法很有名,后来更是被称为宋四家。 所谓宋四家,就是:苏、黄、米、蔡。 蔡襄很和气的道:“小事罢了,回头你来三司取……三司那儿晏相原先的值房,想来你不会找错吧?” 980:下马威 按理蔡襄接任三司使,完全可以换个值房,也算是新人新气象,可他却用晏殊原先的值房,这有些示好之意。 “多谢蔡公。” 秦为一脸的后进模样,很是激动。 蔡襄心中微动,稍后和庞籍走在一起,就说了此事:“这秦为年纪轻轻的就文武双全,一般人到了此等地步,多半是不肯学了,他却这般好学,难得啊!” 庞籍点头道:“秦为老夫也算了解不少,这个年轻人开了杂学先河,如今在书院教授学生……好学是肯定的,据闻他练字也很刻苦……” 蔡襄喜欢好学的年轻人,闻言就抚须道:“不错不错,回头老夫好生多写几幅字,陛下如此看重,老夫好歹几个善缘,说不定再过几天,人家就和老夫平起平坐了,哈哈!” 稍后一群大佬就在京城的某家酒楼里聚会嗨皮,晏殊很客气的给老王臻去了请帖,连庞籍也派人亲自上门去邀请。 只是退休了的王臻并不喜欢出席这种活动。 虽然他并不是赵祯主动请下台的,但这种人起我落的场合,老王还是心理有些膈应,不去也是正常。 而秦为也有幸出席,给大佬们在边上送酒。 “今日畅所欲言,谁敢传出去,老夫要他生死两难!” 吕夷简的话就像是小刀子,酒楼的掌柜和伙计都有些害怕,一伙重臣和老流氓似的盯住了掌柜。 掌柜哆嗦着说道:“诸位相公放心,这些人……小人亲自伺候诸位相公,但凡有话传出去,都是小人的罪孽。” 酒楼已经被包下来了,厨子在做饭,掌柜亲自充当伙计,至于店里的伙计们……全被放假了。 掌柜在厨房和房间来回跑,但送菜也只能送到门外,有宰辅们的随从送进去。 几次三番后,他累的不行,当他坐在楼梯口歇息时,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谁?” 掌柜起身骂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不是让你们歇息……你是谁?” 门外瘦巴巴的叶双愁冷冷的看着里面,仔细的看了眼周围的陈设,等觉得没有问题后,才侧身站在一旁。 这个架势很大啊! 走下来的掌柜有些晕,顿时落了几分气势,客气道:“今日小店客满了……要不您别处去看看?” 赵祯走了进来。 叶双愁跟着,随手关门,然后对掌柜说道:“去他们的隔壁,记住别张扬,否则回头就去皇城司说话。” 掌柜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想起了那个传言中的男人,就看了赵祯一眼,皇城司的叶双愁干瘦如材…… 他打个哆嗦,似乎已经猜到了面前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是谁了,慌忙跪下:“这个……小人不敢啊!” 这时上面出来一个人,却是秦为。 “那个……您怎么来了?” 秦为看到赵祯有些吃惊,旋即就目视叶双愁。 叶双愁淡淡的道:“郎君想来喝酒。” 啧啧! 之前还说你气度变大了,这才两个时辰,就忍不住了……这个皇帝啊,八成是想来听听宰辅们的八卦吧? 稍后秦为回去,里面的气氛热烈的不行,晏殊虽然是末相,但今日却坐了首位,其次就是庞籍。 毕竟今日他二人才是主角。 再往后就是刚刚接任三司使的蔡襄,老蔡这些年在外历练,如今也算是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了。 众人纷纷敬酒道贺,不管之前大家有什么恩怨,此时此刻全都搁置一边。 老晏面不改色的都喝了,渐渐的酒意上涌。 范仲淹也喝多了些,就斜睨着晏殊说道:“你竟然成了末相,还是陛下提拔的,可还敢弹劾规劝吗?” 这话有些陷阱,若是晏殊说敢,赵祯知道了虽然觉得正常,但却会膈应。 这便是政事堂的下马威和接风酒, 老晏喝多了,秦为怕他接不下,正准备出头时,晏殊喝了一杯酒,然后淡淡的看了眼他们一眼,放下了酒杯。 他淡淡的道:“什么叫做敢不敢?老夫当年受先皇信任辅佐陛下读书,这些年的规劝一直都有,不管是帝王还是百姓,只要有不足之处,那老夫就会站出来,就会劝诫、就会去提醒,这不就是我等臣子的本分么?” 他盯着范仲淹,皱眉道:“为官者应当不论高低,当知民为贵,莫要老是盯着帝王……有空多看看百姓,多看看民间疾苦,那才是为臣之道。” 这话说得那是相当的有水平啊! 秦为看了左边墙壁一眼,若不是晏殊自进来以后就没动过,他还真的以为,老晏是知道赵祯在隔壁,所以才故意说的。 吕夷简觉得有些丢人,就说道:“政事堂之事千丝万缕,什么都得懂一些的,这些事情繁杂,不好办啊……” 这是要一起给老晏一个下马威么? 庞籍在边上想要帮忙,因为他也是新来的,知道若是晏殊败了,待会儿估计就该轮到他了。 可晏殊却想也不想的道:“老夫在三司不长不短也有五年了,这五年老夫自问没有做错过什么大事儿……后来老夫奉陛下令,领军前往雁门关击败耶律宗真……这一战虽说老夫只是掌总,但也是上了战场,杀了人了!” 而在隔壁,赵祯微微点头,举杯喝了一口酒,脸上带着浓郁的笑容,他没看错人,这个晏殊真的不错! 关键是政事堂里多了一个不会被吕夷简等人压制的人,如此宰辅们之间的平衡就还在,这才是让赵祯放心的地方。 …… 西夏使者又来了,一路疾驰,就在晏殊和庞籍就任末相的第三天,顶着一路的风尘冲进了汴梁城。 “那使者疯了,和守门的军士发生了冲突,然后又抱了军士,疯疯癫癫的说什么好兄弟,如今在外面等候觐见。” 前来禀报许茂则哭笑不得转述了一番西夏使者在宫门外的表现。 这是知道怕了啊! 赵祯心中了然,然后矜持的笑道:“如此就让他来。” 等使者进来行礼后,就和颜悦色的道:“何事这般急切?” 西夏使者上前行了一礼,然后恭谨的道:“国主让外臣表达西夏对大宋的感激之情,国主恨不能马上赶来汴梁,可辽人还在入侵,所以不敢轻离……” 赵祯颔首道:“如此朕知道了。” 这就算是完成了程序,可西夏使者却失礼的道:“陛下,外臣希望能面见平阳公,有要事相商……” “他刚刚大战而回,正在家歇息呢。” 晏殊觉得这些使者就是贱皮子,以前让你们见,你们牛气哄哄的装样子,现在怎么上赶着了? 再说秦为那性子,一逮着机会就像偷懒,这才安生了两天,晏殊也不想有人烦他。 可使者闻言后却忽的笑道:“那可不是正好,平阳公在雁门关……陛下,耶律宗真杀了好几个武将……还气吐了血。” “什么?” 吕夷简心中大喜,问道:“真是吐了血?” 使者得意的道:“我们有密谍在辽军之中,当场看到耶律宗真吐血……随后过了几日,就借口杀了几个武将。” 吕夷简笑道:“辽皇一战败北竟然吐血,可见这一战辽人胆气尽丧,今日之后,辽人何惧之有?” 群臣都大笑了起来,笑声舒畅,一战大败辽皇耶律宗真,大宋头顶上的大石头算是挪开了,他们怎能不开心。 赵祯更是心中欢喜,辽国可是在他的统治下被击败的,这在大宋的历代帝王里,也算是头一份儿了吧? 越想越兴奋的赵祯,不禁吩咐道:“那个秦为……诸位爱卿,朕听闻他的儿子很是聪慧?” 吕夷简此刻对秦为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可哪怕是如此,听到这话后他依然觉得脸红。 一个还在吃奶的奶娃,他聪慧啥? …… 麦苗出世后,秦为就化身为超级奶爸,也不喜欢出门了,整日在家带娃。 这次去北方,秦为就是有些不情愿,这不才回来就想着回家抱娃,可见这货奶爸属性有多强大。 可再怎么着,麦苗也还没满周岁,陛下这话是啥意思? 赵祯那眼中全是兴奋,右手竟然还去摸腰间,可见是想拔刀砍人。 吕夷简冲着西夏使者点点下巴,示意他闭嘴。 在特么哔哔,万一陛下上头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国外去了。 许茂则也担心赵祯突然爆发情绪,就过去低声道:“贵使还请先去歇息,回头平阳公自然会去寻你。” 使者哪敢这般托大,一迭声的道:“某去寻平阳公,某去寻平阳公。” 他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赵祯,被人带了出去,吕夷简心想要是让你看到了陛下出丑,老夫非得弄死你不可。 “陛下,那麦苗……” 庞籍觉得赵祯有些抽抽了,这般夸赞一个奶娃,把宰辅们当傻子吗? “那孩子是很聪明。” 晏殊最近和秦为走的越来越近了,自然要为他说好话。 这位也是个帮亲不帮理的啊,于是马上就反驳道:“上次臣去秦家,麦苗那孩子都会叫人了,谁家孩子不到一岁就会叫人了?多聪明的孩子啊!” 981:赏赐 晏殊一脸的唏嘘,仿佛麦苗这孩子就是大宋第一神童,仿佛全天下的孩子,都比不上这个一岁的奶娃子。 吕夷简不禁为之侧目,觉得老晏太不要脸了,真是什么都敢说,你咋不说秦为的孩子是星宿下凡呢? 赵祯的脸颊也抽搐了一下,不自然的别过脸去,晏殊真的是有些不要脸啊! 他干咳一声,说道:“那孩子既然这般聪慧,朕稍后派人去看看,说不得以后便是国之栋梁。” 这话他说的自己有些恶心,但想到秦为的功劳,那恶心就变成了舒心。 于是许茂则就出发了。 …… 春意绵绵正好眠。 秦为躺在床上,边上躺着不安分的麦苗大爷。 麦苗在边上挣扎着,就像是乌龟翻身般的,小脸胀的通红,终于翻了过来,边上的刘姝看了麦苗一眼,继续低头看账本。 秦家的流水越发的大了,账本也越来越厚,刘姝需要耗费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但人总是需要有事做才不会空虚。 秦为也不说帮她找个帮手,就是故意给妻子找点儿事儿做,否则只要他随便吆喝一声,汴梁的账房会挤满了秦家。 麦苗成功翻身后,就朝着自家老爹爬去。 马上就一岁的孩子爬的不算慢,他就像是攀越高山般的爬上了被子。 刘姝忙里偷闲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笑着赞道:“娘的麦苗就是厉害。” 麦苗爬到了秦为的身上,又吚吚呜呜的一阵子,爬到了他的胸口,然后挥舞着小爪子…… “啊……” 秦为被这一爪给爪醒了,然后大怒,等睁开眼睛看到肇事者是谁时,满腔怒火都消散了。 许茂则来的时候,秦为正抱着麦苗在院子里散步,一年之中最为生机勃勃的春天,让人感到格外的惬意。 秦为喜欢这种惬意,在低声和儿子嘀咕着。 “陛下说了,麦苗聪慧……” 许茂则冲着秦为挑挑眉。 秦为的注意力在麦苗的身上,没注意,就随口道:“你挤眉弄眼的做什么?有什么话之说就是。” “陛下有赏赐。” 许茂则是内侍,没了家伙事,自然没孩子,但他看到秦为对麦苗的那种亲热,心中有些难受。 “什么赏赐?” 秦为家中有钱,对于钱财自然是不稀罕的,就算是珍珠玛瑙古董字画,对秦家来说也是九牛一毛。 许茂则伸手,随行的内侍递来一个盒子,里面摆放着两个人偶,金光四射的外衣,让人看得眼晕。 两个人偶一个人偶手持长刀,看着威风凛凛。一个人手持笏板,看着神色肃然,这赏赐是…… 许茂则下意识看了眼在秦为的怀里咿咿呀呀的麦苗,然后忽的叹了口气,他终于明白了赵祯赏赐的这人偶的含义。 然后他不禁叹道:“陛下对你真是厚恩深重啊!历朝历代权臣不少,但能得了皇帝如此看重的,也就只有当年的卫青了……” 两个金色的人偶寓意着文武双全,这是赵祯对麦苗的寄望,若是传出去能引来一波羡慕嫉妒恨。 秦为赶紧把刘姝叫了出来,让她把这对人偶好生收起来,然后诚惶诚恐的冲着皇宫的方向谢了恩。 赏赐给完了,许茂则也出了秦家,只是脸色看着有些落寞。 随行的内侍想要讨好,便装着胆子上前问道:“都知,平阳公得了赏赐,可您为何看着不大高兴呢?” 秦为和许茂则的关系很不错,这是公开的秘密,满汴梁城都知道。 也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所以才不会被人忌惮什么。 按理说秦为得了赏赐,作为朋友的许茂则应该为他高兴才对,可他这会儿看着却有些悲戚的模样。 “若是某当年不进宫,想来某的孩子估摸着都要成亲了吧?” 许茂则有些怅然的道:“我等平日里看似荣耀,谁见了都会点头哈腰的奉承几句,可咱们……死了都是孤魂野鬼啊。!” 内侍听了也觉得苍凉,就笑道:“都知您放心,以后某给您养老送终,您不会是孤魂野鬼的!” 宫中的内侍会带徒弟,或是认几个干儿子。 就是为了等自己老了干不动了,或是有天没了权利和地位,那时候他们就要靠这些人来养老。 在皇宫那种人情冷漠、权力至上的地方,若你老了以后没个依靠,那才当真是生不如死啊。 那些当年的仇人会报复你,那些曾经仰你鼻息的人会变态式的回报给你。 可许茂则却摇了摇头。 现在的他不敢收徒弟,因为他是赵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知道皇帝密辛做多的人,多到任何一点儿泄露出去,都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因为信任建立起来艰难,要摧毁却很容易,只需做几个小动作,赵祯就会寻机把他踢出去。 许茂则心中微叹,觉得自己以后定然是要凄凉而死,就连陪葬帝陵都没机会。 因为赵祯现在才不到三十岁,而他却已经是近六十的人了,以后的结局注定是一张草席了却残生。 那内侍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见许茂则惆怅,就想了个办法,小声道:“都知,要不您就在外面寻个娘子?在外面安个家……” “放肆!说这种话,你想死吗?” 小内侍吓得慌忙认罪,许茂则回头看着他,肃然道:“咱们在陛下的身边做事,要的是忠心,一旦有了挂念的人呢,这心就偏了……那就是找死之道!”m. 宫中的内侍品级颇多,那些顶级大佬们在外面安家的不少,甚至有人在宫外娶妻甚至成家的。 就像皇后身边的那个方圆,在外面找了两个美少妇,隔几天得了假期就出宫去,和娘子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这样的事儿赵祯不会管,郭皇后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内侍虽然么了那东西,但也是个人啊。 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世人就会心动,这和身体上的残缺本来就是两回事儿。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若是有爱,性别都不成问题。 这种事儿你越是阻拦,就越是容易因其反弹,历史上因为太监丧命的皇帝还算少吗? 可偏偏许茂则不一样,他的身份太高了,整个皇宫中内侍里就属他的地位最高,所以,就算比人都可以做,他却不可以。 刚走到宫门口的许茂则望着远处的天空叹了口气,仿佛在感叹着自己不幸的遭遇。 可等他回过头时,却愣在了原地。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982:你是个好人 春回大地,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景色,不仅植物如此,人亦如此。 这几年大宋的日子越发的好过了,百姓们手中也多了不少活钱,消费能力也渐渐提升不少。 可冬季的道路和水路却没法走,那些来自外面的紧俏商品没机会进来,于是在冬季里,许多消费渴望都被憋着。 直至春天的到来,商人们就顶着春光,带着从各处收罗来的紧俏货物,从全国各地赶到了汴梁。 就比如南方的丝绸绢布,或是北方的牛羊奶制品,还有西面的青盐,那些商队的大车挤满了御街。 这种情况每年都会发生,一到春季道路通常后,御街上就经常被来往人群堵的水泄不通,但也没人管,因为这是好事儿。 除非是陛下有正经事要从这里过,或是朝中有大事儿发生,军队要出京都,否则拥堵依旧。 许茂则是想抄近路回去,没想到却被堵在了这里。 大宋不许内侍干政,于是在宫中是个大人物的许茂则,忽然来了外面就成了透明的存在。 除了那些官员遇上了要给你面子,因为你是陛下的身边人,他们担心你会给穿小鞋,至于其他人,谁鸟你。 “这是上好的肉干,我们来时便称过正好三千斤,就算是这一路上有些折损,也不可能少五百斤吧?你的这个秤肯定有问题,我要重新称!” “谁说某的秤有问题?” 肉铺的掌柜一脸凶恶的出来,见是个女人,就更加嚣张了,冷道:“某在汴梁做生意多少年了,你敢说某弄虚作假?” “你就是弄虚作假!把我们的肉还回来!” 一个女子站在那里怒不可遏,他身后的几个大汉顿时冲了过去,可对方却出来更多的大汉,甚至还有泼皮。 这是一只西北来的商队,带来了肉干和奶制品,为了这些东西,他们往返千里来到汴梁,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他们的风尘仆仆,却映衬出了肉铺掌柜的红光满面。 掌柜啐笑一声,冷冷的道:“你这女人好生野蛮,你那些东西哪里有三千?两千五都是我看在你们从西北而来不容易,还多给了的……可你竟然不知足,反倒是想要讹人?你莫要忘了,这里可是汴梁,再叽叽歪歪的,当心官差来了抓你们!” “官差来了正好,让他们评评理!” 女人寸土不让的站在门口。 掌柜的却冷笑一声,脸上带着几分淫。荡,笑道:“评理?给谁评理?给你么?劝你识相点儿……否则,被弄进了监狱里,你可知那里的人都憋了多少年了,你这样的女子进去,呵呵……” 不远处,许茂则听着这些谈论只觉得怒火中烧。 看着那女人被掌柜欺负调戏,他再也忍不住了,推开眼前的人,径直走了过去,喝道:“想要如何?” 女子闻声回头,见到这个眼前的人后,脸上露出欢喜,笑着道:“老许?竟然是你……你怎么在这?” 许茂则对她点点头。 接着他冷着脸冲着那掌柜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御街坑蒙拐骗,回头某让去琼州行骗可好?” 掌柜看着他的服饰,就淡淡的道:“这位是宫中的贵人吧?贵人服侍陛下辛苦,可外面的事却不是那么好胡说的。” 这事儿到了现在已经没法收场了,即便许茂则是宫里出来的,掌柜的也必须要顶住了,不能改口。 若是他承认骗了曾月的货,那就是自掘坟墓,回头他在汴梁就没了立足之地。 至于得罪了许茂则,大不了回头多花些钱疏通一下也就是了,他们这种内侍又是天天出宫的。 说得再严重些,哪怕此刻来的是吕夷简,他也只会硬顶不承认,否则以后他将再无生意可做。 “你!” 许茂则顿时大怒,他在宫中服侍了两代帝王,从来都是站在顶端的人物,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尤其是那掌柜一脸的嚣张,许茂则气急了,冷喝道:“去吧巡检司的人找来,某今日倒要看看,他这个骗子能嚣张到几何!” “老许,算了吧。” 曾月本想也和那掌柜的火并一场,可对方的人手明显更多,而且他们是地头蛇,身后还有官府的背景。 一旦打起来,她们不仅没有胜算,而且还会招来横祸。 可她虽然认了这个事儿,却显然是不准备认输的,就冲着掌柜拱手道:“公道自在人心,到底是三千还是两千五你我心知肚明,此事我认了……” “认个屁,你可以认,但我不认!” 曾月愕然回头,觉得许茂则有些陌生,觉得这人和自己上次见到的那个人有些不一样了。 上次的那个许茂则有些胆小,还有些腼腆。 还记得那是去年,她们商队经过青涧城时,大家偶然相遇,随后同兴一路。 那一路记忆深刻,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直到现在曾月都还记在心里。 可今日的许茂则却无比有气势,一改之前的那个模样,甚至还带着几分淡淡的威严,让人不自觉的感到陌生。 …… 许茂则是内侍里的超级大佬。 像这等宫中的头面人物,一般情况下若是与人发生了争执,他会保持风度,很少表露出来情绪,更别提动怒了。 可现在的许茂则忘却了风度,一改那个当朝第一内侍的修养与内涵。 他气急败坏的指着那个掌柜,冷冷的道:“某是许茂则,在陛下的身边做事多年,劝你乖乖的将东西还回来,否则……某定会动用所有的手段,让你生死两难!” 能被许茂则威胁的人不多,哪怕是吕夷简,在一定程度上许茂则都能无视其存在,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赵祯的人。 可这样一个大佬,今日却破天荒的报上姓名去威胁一个肉铺的掌柜。 “你在陛下身边做事?” 曾月闻言一脸愕然的看着许茂则,然后又下意识道:“陛下身边……这么说来,你是宫中的内侍?” 能在赵祯身边做事儿的,除了后宫那些妃子,也就只有内侍了。 许茂则闻言愣了一下,随后他的心情一下就低沉了,默默地看了眼脚下,点点头道:“是啊,某是宫中的内侍……” 我已经不算是个完整的男人了,又怎能奢望其他呢? 可笑的是,我竟然动心了……一个内侍,一个没了根子的人,竟然对一个女子动了心,这就是讽刺么? 可曾月看他的模样后,却突然笑了:“那又如何呢,我只知道你是个好人……只要你是好人就够了。” 我是好人就够了么? 瞬间春回大地,将死的嫩芽破土而出,带着勃勃的生机奋力向上,它快些想长大,大到可以瞬间就能为眼前的女子遮阴挡雨。 许茂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鼓起勇气看向曾月,咧开嘴道:“某这人……还是不错的,别人都说某这人不错。” 边上的内侍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们眼中的超级大佬许茂则,竟然自卖自夸的说自己还不错? 而且他脸上除了笑容,分明还带着几分……羞涩?没错!就是羞涩!就像是遇见心爱的邻家姑娘那样办羞涩。 这特么真是千年不遇的奇观啊!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一向威严庄重的许茂则竟然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曾月看他那手足无措的呆傻样子,不禁笑了,道:“你本来就是好人啊,对了……你住在哪?回头我送些肉干和奶酪给你吃。” 说着,她又骄傲的道:“我的肉干和奶酪都是从西北弄来的,最纯正,以后你想吃了只管说,我回汴梁就送给你。” “好,我等着你。” 这一刻的许茂则只觉得身体发飘,浑身的气血全部用上了心头,砰砰跳动的心脏仿佛就要蹦出来一样。 曾月不再管这边,而是回头冲着那掌柜拱手道:“朋友,劝你一句……人做事要本分,一时贪图小便宜却会惹来横祸,今日某认输!” 她回过身对身后带来的几个汉子低了低头,微黑的脸上全是飒爽之姿,朗声道:“你们的利润不必担心,这笔钱我来填!” 像这些走南闯北的商队,一般都是几个人或是一群人合伙弄得,大家每次的利润都会按比例分配。 可现在少了几百斤肉干,这里面的亏空大了去,若是让一人承担,很可能就会因此破产。 所以曾月的爽快由此可见一斑,这才是真正的侠女啊!33 “某了说了,这个亏某不认!填什么填……” 许茂则上前一步,怒视着掌柜,又回身对曾月说道:“此事你只管等着就是,某若是不能让他连本带利吐出来,某就不姓许!” 对于他的仗义拔刀,曾月并没有多少欢喜,反而皱眉道:“我虽不懂官场,但也知道宫中内侍最好不要掺和外面的事情,犯忌讳的……不过是五百斤肉干而已,我也不至于破产,算了吧……” 曾月虽然说得很随意,但她的眼中明显带着不甘。 五百斤肉干不是小数目,就算曾月没有破产,那她的家底估摸着也要空一大截才能弥补上。 那掌柜本想罢手,可有觉得丢脸,怕人看了笑话,就冷笑道:“那还不赶紧走?否则咱们开封府说话,看看官府是信你还是信某。”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983:算我欠你的 任何时候都有地头蛇欺行霸市。 都说穷乡僻壤出刁民,可这繁华的汴梁城里也不缺这种刁人,他们横行霸道还从不知收敛。 肉铺掌柜很明显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自持许茂则的身份敏感,不好插手宫外的事情,便有恃无恐,觉得对方认定了。 边上有几个看热闹的商户,大家都在看着,可却无人为曾月出声。 许茂则有些愤怒,便问那些人,道:“诸位,你们也是这街上的老商户了,这人如此坑蒙拐骗,你等可愿作证?” 几个商户闻言纷纷干笑几声,连热闹都不看了,转身各自回去。 掌柜看到这一幕,脸上的冷笑更浓了,这年头谁都不愿意得罪人,何况还是和官府有勾结的人。 曾月见许茂则一脸尴尬愤怒的模样,不禁有些感动,轻声劝道:“老许,算了吧……遇到了这种事儿咱们也只能自认倒霉,谁让他有势力呢……等以后寻了机,再报复他也不迟……可此刻你却不能冲动,否则麻烦更多。” “能有什么麻烦,不麻烦!” 许茂则依旧一脸的怒容,想了想后,回身吩咐那个小内侍,道:“你不要回宫了,去秦家跟平阳公说……就说某许茂则……请……请他帮忙!” 人都是有尊严的,一般情况下都不愿意求人,尤其是内侍,他们本就残缺,所以更加在乎那点儿所剩无几的尊严。 哪怕他和秦为关系不错,可也依然有些脸红。 向他堂堂宫中第一内侍,竟然连一个小小的肉铺掌柜都摆不平,竟然还要去寻求别人的帮助。 丢脸啊…… 可一想到这是为了曾月,许茂则又坚定了想法。 小内侍得了命令自然不敢废话,立刻飞奔去了秦家,他一边往秦家跑着,一边心里想着许茂则的事儿。 那个女人大抵是许茂则的心头肉吧,否则他怎会为她在御街和人争执,这完全不是他许茂则的作风。 而且内侍也得要口碑的。 许茂则作为赵祯的身边人,竟然抛头露面的在御街和商人争执,这事儿一旦被有心人传谣,便会给他带来不小的负面影响。 甚至因此被赵祯嫌弃厌恶。 可许茂则依然这么做了,那就说明这个女人对他真的很重要,重要到许茂则甘愿堵上前程为她撑腰! …… “别着急,坐着等……待会儿他就会知道什么叫生死两难!” 许茂则也不着急了,扬扬手叫来了一个卖点心的小贩,弄了些茶水和果子,然后请曾月坐下。 那商人已经进去了,脸上还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他仰着头和店里的伙计笑道:“那个傻女人……就这点儿脑子还敢出来做生意?方才某让她便宜些,她说什么也不肯……哼!不肯又如何,还不是让咱们拿捏了?就算她认得内侍又如何……内侍在外面有屁用!” 伙计们闻言也都笑了起来,纷纷恭维掌柜的如何如何厉害。 掌柜颇为享受的坐下,翘着二郎腿问道:“不过那内侍官儿不小,还是要小心些……肉干都弄走了?” 伙计谄媚的给他倒了杯茶,笑道:“掌柜的放心吧,早就都弄走了,保证谁来也查不到,这个亏她们吃定了!” “哼,如此……此事就算是宰辅来了某都不怕,死无对证你能奈我何?大不了就对簿公堂,看看谁能赢!” 掌柜的笑声很嚣张,还带着几分嘲讽,直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屋里的掌柜这才收回了小声。 “乱糟糟的,这是哪个自诩人物的又来了?” 方才许茂则自报家门显得自己多是个人物一样,可掌柜却不吃他那一套,这话就是讽刺许茂则的。 …… 外面,曾月见到来人是谁后,忽然愣了一下,然后赶忙起身。 “曾月见过平阳公。” 秦为竟然亲自来了! 曾月不仅记得他,而且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她更是无数次听到过‘秦为’这个名字,不论什么地方。 他是大宋年青一代最具权势的人,更是年纪轻轻就凭借军功封爵,而且……他还是大宋财神爷,无数商人奉他为楷模。 这样的人就算不洗脸都会发光! 许茂则也愣了少许,他相信秦为会帮他,想到他竟然亲自出马,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就算派个胡聘来,那肉铺掌柜也只有挨抽的份儿。 忽如受君恩,许茂则感动的不行。 “秦为,没想到你竟然亲自来了,此事……算某欠你的,多谢了!” 他的眼睛有些红,显然是真的感动了。 内侍很少有朋友,宫中那等吃人的地方,除了对手就是捧高踩低的小人,大家眼中只有利益,哪里会估计什么情分。 秦为见了他这样子不禁心中叹息,老许这是铁树开花了啊,能配上这么大的人情来请自己,看来是真的对这个曾月上心了。 这时肉铺里面出来了一个伙计,他脸上原本带着些嚣张的冷笑,可等见到了眼前之人是谁后,嚣张的冷笑瞬间变成了一脸死灰。 伙计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然后惊呼一声,直直的喊道:“掌柜的,不……不好了!不好了啊……” 这声惊呼很响亮,里面顿时就呼啦一下就冲出来一群手持棍棒的大汉,那些伙计和泼皮混杂在一起,看着凶神恶煞的狠。 “玛的,还真又不信邪的……老子倒要看看,是谁来找死?” 掌柜大摇大摆的足了出来,他目光锐利脸上嚣张之极,然后死死的盯住了秦为,脚下猛地挺住。 “你特么……不……您……您是?” 秦为以前还是生意人的时候,经常来御街这边,这里还有两家秦记的分店就在不远处,所以不少人都认得他。 这边忽然热闹起来后,边上有人也凑了过来,看到是谁后纷纷喊道:“平阳公?竟然是平阳公亲自来了!哈哈!方伦,你完了……等死吧你!” “平阳公来了吗?他老人家可是好久都不来这边了,某看看……让让!” 得知秦为来了御街,并且是为朋友出头来的,一时间,外面围满了人,连不少做生意的小贩都丢了摊子过来看热闹。 有人见真的是秦为来了,就兴奋的问道:“平阳公,小人一直有话想问您……您这次出征西北……那些辽人可凶吗?” “辽人横行中原近百年,自然是凶的……” 秦为的话让大家黯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真的很难过,本以为大宋赢了两次啊,辽人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可没想到辽人依旧那么厉害。 “辽人是很凶,可是我大宋的将士更凶,否则怎能大败他们呢?纵是虎豹豺狼,我大宋也不惧之!” 是啊! 周围的百姓们有欢喜了起来,大宋将士连如此凶狠的辽人都能几百,可不是咱们的将士更凶么。 许茂则趁周围乱糟糟的,便趁机拉过秦为,低声在他耳边说了曾月的事儿,语气带着浓浓的气氛。 秦为听了只是频频点头,脸上仍旧是淡淡的笑,拍了拍许茂则的手,说道:“放心老许,半个时辰之内,那些肉干会回来,连本带利一块儿也不少!” “哼!” 许茂则自然相信秦为的能力肯定能办到,他心下松了口气,又恶狠狠的道:“老子许久没这么生气过了,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秦为仍旧笑着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一旁的曾月也听到了,可她却没有许茂则的轻松,只是苦笑道:“平阳公,已经这么久了……那些肉干怕是早就被移了,否则我刚才就敢带着人冲进去,就是怕没了证据,被他倒打一耙。” 行走西北经商的曾月什么悍匪流氓没见过,她怎么可能是怯弱的? 只是她深知这些地头蛇的手法,更清楚这繁华如斯的汴梁城真的水太深了,若没有十足的证据,她只能认栽。 秦为只是微笑着,摆摆手道:“无妨,秦某和老许也是十多年的交情了,说是兄弟一般也不为过,你只管放心在这里坐着,最多半个时辰一定找到,若是找不到那就说明老许白交我这个兄弟了。” 听到秦为用‘兄弟’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许茂则不禁红了眼眶,见曾月还有些不安,就笑道:“你放心吧,在这汴梁商界他若说办谁,就一定能办了!” 秦为前程无量,和内侍论交情没半分好处,尤其是许茂则这种帝王身边的内侍,忌讳的东西太多了,一个不慎就是把柄。 可他还是认了,认了自己的兄弟! 许茂则还在感动,秦为却回头看向那个方伦,笑眯眯的道:“你就是这这肉铺的掌柜吧……那些肉干呢?” 方伦心中不停的打颤,可脸上却强装着镇定,干笑道:“平阳公说的什么肉干?那些货此刻都在后面堆着呢,您可以去看……某这边也正准备和这位娘子结算钱呢!” “某知道那些货在后面,某问的是那五百斤肉干,三千变成两千五……亏空的那五百斤去哪儿了?” 984:西夏公主 秦为走近一步。 方伦不自觉的便后退了一步,脸上全是汗水。 曾月看到这一幕,心下放松了不少,又不禁纳闷的道:“我却不知,原来平阳公那么的厉害?” 许茂则笑而不语。 这时边上有别的商户笑道:“这位娘子,您就看着……这个方伦经常克扣私吞别人的货,特别是北边和西北来的商人……因为巡检司的人不喜欢他们,所以方伦经常就有恃无恐,不仅欺负他们,还让泼皮去敲诈勒索他们……” “没错,方伦这等事干过好多次,咱们能作证,别说告到开封府,就是告到御前咱们也有证据!” 曾月听懵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几个商户,不可思议的喃喃道:“这是为何?先前他们明明都不肯作证的,现在怎么……” 这些人怎么和变色龙一样,前面一个样,现在一个样,真是不要脸,而且他们竟然好意思站出来说话,刚才干什么去了? 许茂则这才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傲娇,道:“那是你不知道秦为在汴梁的名声,如果你清楚了,就知道他们在怕什么了……” “名声?什么名声?” 曾月觉得秦为文武双全,而且还是财神爷,又精通各种行业,这样闪耀的大人物定然是美名。 “他喜欢以德服人。” 曾月很是认同地,点头道:“果然是道德高深的平阳公,这个以德服人再恰当不过了……” “他的以德服人不是说话,而是打断人的腿……然后被打的那人自然就服了,这就是‘以德服人’。” 许茂则的话音刚落,前面的秦为就笑吟吟的道:“果真?要知道上个骗我的,这会儿已经坟头长草了。” 众人纷纷惊愕一身冷汗,然后纷纷道:“平阳公您放心,我等若是说谎,回头被发配都没怨言!” 这就是有人背锅了。 秦为的笑容就更盛了些,再也不管什么肉干的事情,向身后挥了挥手,吩咐道:“小北,去,给我打断他的腿!” 身后的林小北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直接单手提住了方伦,然后猛地往地上一摔,熟练的踩断了他的双腿。 刚才还肆无忌惮的方伦,此刻发出了杀猪般的号角声,可那些伙计和泼皮不仅没有上前,反而开始往后磨,有人转身就跑。 “还敢跑?今日谁若是跑了,那以后也就不用再在汴梁出现了……否则,张勇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段玉飞快的追了上去,稍后拖着一个泼皮回来,当场打断了双腿。 至于他的威胁……很奏效,那些人听到张勇的名字纷纷停下了,站在原地,连回头都不敢动一下。 张勇这个名字许久没出现了,可他却在汴梁城里留下了让人恐惧的阴影。 作为秦家的头号私人间谍,张勇这些年总躲在暗处,甚至连秦为见到他的次数都越来越少了,往往都是用书信传递。 因为张勇很忙,忙着监视每一个与秦家为敌的人,还忙着收拾那些暗中的威胁。 汴梁城中,这些年死在张勇手里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可偏偏这样的杀人魔头却无人赶去报复,甚至连有人敢报官都没有。 因为张勇手下那些人大多是十恶不赦的,于是那些人报官报不赢,至于报复……更是找死了。 一时间,惨叫声弥漫在御街。 等到那些人腿断的差不多了,巡检司的人才姗姗来迟,秦为见了笑意更浓,问道:“方伦在御街坑蒙拐骗,为何不管?” “小人冤枉!” 方伦嘶吼着喊道:“小人是被冤枉的!” 秦为却没管他,只是笑道:“某立功不少,这次在西北的功劳很大,大到还不知怎么抵消才好……” 于是乎,方伦所有的话都被咽了下去。ww 曾月则是好奇的问道:“他立功怎么了,为何周围的人那么害怕,难道他立功和这些人有关系?” 许茂则也眼皮子跳了一下,苦笑摇头道:“他立功就能打断人的腿,陛下都不管……这次西北之战他是首功,若是论功行赏封他个枢密副使都够了,可他太年轻了……所以,你懂得。” 以罪过抵消功劳,这倒是个好法子,可就是……就是有些太不要脸了吧? 曾月愣愣的看着秦为无语凝噎。 “小人知错了,求平阳公饶命!饶命啊!” 一群胳膊上能跑马的大汉,先前牛笔哄哄的嚣张跋扈,但此刻却跪在地上嚎哭着,有人鼻涕口水满脸,看着和孩子般的无助。 秦为站在那里,笑吟吟的道:“废话不要太多,某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儿……那些肉干哪去了?” “在孩儿寺那边……一炷香前才将运过去,现在估摸着还没到,小人可以去给您追回来……” “对,小人也愿意去……” 那些泼皮和伙计争先恐后的说着肉干的下落,希望能换来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也好保住自己的腿。 “不用了。” 秦为没搭理那些人,只是回头冲着许茂则点点头,然后带着人就走了。 “曾月多谢平阳公。” 曾月顿时喜出望外,然后急忙叫了人去追,可巡检司的人却跑的比曾月的那些人还快,疯了似得冲出城去。 “他们去干啥?” 这年头官差们竟然主动帮商人追回货物,这事儿还真是少见。 方才闹得沸沸扬扬都不见他们出面,这会儿怎么这么勤快? “你别管了,直只消等着就是……” 许茂则一副傲娇的模样,笑着解释道:“他们担心被秦为清算,所以就想立功……你只管在这儿坐着,那些肉干若是少了一块儿,他们隔了自己的肉也得给你补上,而且还得赔你钱。” 曾月手下的伙计们都欢喜的道谢,。 许茂则对曾月笑容可掬,但对别人却仍旧冷冷的,说道:“你们只管做你们的生意,以后有事儿就让人在皇城门口说一声,就说找许茂则。” 边上的内侍已经麻木了,作为皇帝的身边人,许茂则很忙,而且地位很高……也就是说一般人压根就没法见到他,更遑论去求见他。 可这人竟然就许下了诺言,就为了这个女人? 可这个这个女子长得很普通,而且她还黑,脸上还有许多晒出来小斑点,根本和美女没啥关系。 许茂则怎么就对他感兴趣了…… 曾月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着许茂则进宫,只觉得有些惆怅,不知为何,她的心里莫名的挤了一下。 自从经商以来,她便自立了门户,也就是说她自己就是当家的,根本就没想过成亲这回事儿。 而许茂则对她那微妙的态度,却让她有些茫然失措,不知道为何,她心里竟然有些惋惜,惋惜那个人…… “他若不是……该多好?” 曾月悠然的看着前面的皇城,口中喃喃自语出了那首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好词!妙词啊!一语便道出了男女之间的相思之情,让人不自居的神往其中,人间无数……人间无数……” 身旁正好路过一个年轻的读书人,当听到这首词后,不由得肃然起敬,竟恭恭敬敬给曾月行了一礼。 这年头男人给女人行礼简直就是奇闻。 更别提面前这人还是个读书人,可他竟然给一个女子行礼……周围的人呢看见了纷纷呢摇头,这人怕是有病吧? 曾月却有些尴尬,因为她知道读书人是误会了,只好有些抱恙的道:“阁下不用如此客气,这首词不是我的,乃是平阳公所做。” “平阳公……你是说秦为写的?” 读书人先是一阵愕然,然后又苦笑摇头,像是释然了一样,接着他便匆匆离开了,连句‘告辞’都忘了说。 而书生走后没过半天,这首词就传遍了汴梁城。 ……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郭皇后轻声吟诵了一遍后,忽然有些怅然的看着窗外,道:“多美的词啊!这首词堪称千古第一情诗了!” 赵祯在边上随口敷衍着,道:“是啊!是挺不错的……” 这首词早在当时秦为去西南的时候,就被皇城司的人传了回来,当时满朝君臣都狠狠地惊艳了一番。 不得不承认,秦为真的是大才啊! 只是当时秦为面见西夏使者时,曾亲口吟诵给那个女扮男装的西夏公主,大宋这边担心会和西夏产生踟蹰,这才封锁了消息。 没想到还是传出来了。 也不知李元昊得知此事后,会不会接受秦为这个姐夫。 郭皇后此刻心中满是缠绵,可赵祯却有些想笑。 那位西夏公主亲自去谈判,以为这样就能探听出大宋的许是,可没想到……消息没探到,反倒让秦为占了便宜…… 若西夏人要是知道了,会怎么看李元昊的那个姐姐? 你李家做了江山,明明说好了要和宋、辽分庭抗礼,可转眼就让公主和大宋的才子眉来眼去的。 你想干啥? 若是辽国知道了这事儿,会不会也要猜测,大宋是否和西夏真的交好了。 若真是如此,那这次西北之战还打个锤子啊……宋夏万一联手,就算辽国自认为很牛逼,也心里怵得慌啊! 985:这是真的爱了 想到这儿,赵祯不禁无语道:“秦为,你真是真是作孽了……” 郭皇后还沉浸在诗词的情谊中,忽然红着眼道:“夫君……我不反对你选秀,可是你要爱我,不能冷了臣妾……怪只怪臣妾生不出儿子,是臣妾的错。” 从赵祯登基后开始,郭皇后基本上都是称呼他陛下,此刻换做是民间百姓的称呼,赵祯不禁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眼神火辣辣的皇后。 二人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电流。 门外的许茂则老练的令人关门,随后里面的声音就有些那个啥……他转身看着外面的春光,只觉得神清气爽。 …… 秦家门外,西夏使者正站在大门外,随从去叫门。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秦为肯见他了,他半点也不敢耽搁,一得到消息,就赶忙上门求见来了。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词真是好,平阳公不知道何时作的,听着就像是和一个女子卿卿我我的留恋之作。” “是啊!而且两人之间还不得经常见面,见一面就和那啥……偷人似的,你说平阳公这是偷了谁?” “不会吧。平阳公家中就一个妻子,他这般有钱,若是想金屋藏娇也不是事啊!” “也是,那这首词……不对,若是那女子是别人家的娘子呢?” “咦……你说的对啊!” 两个街坊在大门外闲扯淡。 西夏使者见了就低声嘲笑道:“那秦为竟然也会偷人,上次公主带队出使,回来后曾说他很是不凡……” 随从也低笑道:“这两人的这番话若是传到兴庆府去,满朝文武都会嘲笑秦为……偷人的不凡么?什么玩意儿,也配当才子?小人忍不住就想笑。” 西夏国都,兴庆府。 上次公主李婉君男扮女装与大宋使团会面,回来后就称赞秦为是个大才,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而且气度非凡。 使者想起了公主的那些话,觉得有灭自己人威风的嫌疑,不禁就想嘲笑一番,可今日他是有求而来,自然不能造次。 于是他收起笑容,淡淡的道:“小点声,那秦为可是个小心眼,当心他恼羞成怒,咱们今日来是有任务的……” 那随从的小声小了许多,可依旧带着不屑。 这时那两个街坊的身后大门里出来一人,得意的道:“你等不知道吧,那首词就是上次平阳公去西北和西夏人谈判时作的……” 随从还在笑,可使者却面如土色……随从没资格知道上次去谈判的是他们的西夏公主,可使者知道啊! 这…… 难道那首情诗是秦为做给公主的? 不怪他这么想……当时公主回来后,曾屡次夸奖秦为有才,甚至直言不讳的说此人若能来西夏,定会以最高礼节相待! 玛的! 怪不得啊,原来是自家公主早就被人家泡上了! …… “西夏使者来了?” 秦为正在和妻子享受二人世界的美好时光,一连出去那么多天,二人好久没有快活过了,都显得生分了。 于是他就不满的道:“这帮孙子没事儿不来,来了就准是有所求……朝中随便找个人出面应付了就是,为何又弄到这里来?” 刘姝脸红扑扑的,小声劝了几句一大局为重,秦为这才去了前面。 “下官见过平阳公。” 西夏使者很是恭谨。 “额……又来了啊!” 这个使者上次就来过,秦为还卖了不少兵器给他,按理两人相见,应当是分外亲热,可西夏使者却面色古怪。 看着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贵使这是怎么了?看着像是受了气?” 秦为看他那憋屈的模样,不仅笑道:“某之前就说过,西夏是大宋的崽子,你若是被欺负了,那就是打我大宋的脸面,说,是谁欺负了你,我帮你找场子!” 目前西夏和辽国的战争还在进行之中,这大宋对来说可是难得的机会,不管是休养生息,还是待价而沽,都很利于大宋。 秦为自然会给他好脸色,哄好了西夏,万一哪天他们真的跟辽国拼了命,大宋可就轻松多了。 西夏使者看了他一眼,强笑道:“还没恭喜平阳公……此次您在雁门大败耶律宗真,耶律宗真吐血而归,大快人心呐!” “真的吐血了?” “我们的人在边上看到了。” “这真是好事!” 秦为笑着搓搓手,脸上的笑容都止不住了,冲着外面喊道:“老孙!” “郎君!” 孙好民神奇般的出现在大门那里,仿佛从未离开过,可你若是不去叫他,他便永远不知在哪里藏着。 “上茶,上好茶!家里不是还有去年陛下上次的龙凤团茶么,上来!” 孙好民却有些为难的看了眼西夏使者,惶然道:“郎君,那团茶娘子甚是喜爱,小人不敢……” 秦为这么有钱,可那团茶竟然还需要刘姝保管,这得多珍贵啊!不过就听着个名字‘龙凤’,就知道一定是好东西! 使者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的起身,连连摆手的小道:“平阳公客气了,不必麻烦,不必麻烦……” “一定要的!” 秦为一副严肃的模样,然后压压手示意他坐下,又带着微笑着问道:“某刚回来还不知朝中情况,不知你们如今和辽人打成什么样了?” “不敢说胜,只能说各有胜败吧……还在纠缠之中。” 使者知道这些消息瞒不住多久。 反正是要知道的,还不如现在说出来,还算是落个坦荡。 所以他很坦白的道:“辽人的大军不断深入,我军人数不占优势,而且武器马匹也略逊于辽国,只能节节后退……陛下下令摧毁了后退路上的一切东西,水井里也都放了剧毒……辽人得意不了多久。” 坚壁清野! 这招在历史上被无数国家用了无数次,虽然有些疯狂,但不得不说效果非凡。 秦为不由得伸出手,弄成一个大拇指,笑着赞道:“不愧是西夏啊,果然悍勇……如此想来你们定能大败辽人!” “多谢平阳公。” 使者拱手道谢,随后说起了正事儿,道:“此次某奉命来到大宋,是想问问大宋陛下……就上次的那些兵器……还能再弄些吗?” “兵器?” 秦为故作一副不解的模样。 使者直到他是在装,却不敢点破,点头道:“平阳公有所不知,如今我国与辽国已经形成了焦灼之势,损耗实在太大了啊……” 这是打急眼了啊! 上次秦为卖了不少兵器给他们,定然是在抗辽大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所以见识过大宋的牛掰武器后,西夏人这是真的爱了。 秦为心中在笑,可脸上却带着为难之色,不禁摇头叹息了一声。 使者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心中一个咯噔,生怕秦为拒绝,忙道:“平阳公,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您说话……下官定然竭尽全力!” “这事儿……” 秦为苦笑摇头道:“贵使不知道……自从上次卖了兵器给你们,某被弹劾惨了啊!那些言官跟疯狗似得,说什么某和西夏勾搭成奸,还说某是想转头西夏……你说,都这样了,某怎么还敢啊!” 勾搭成奸? 这词儿用的让人真是浮想联翩啊! 不过这事儿是真的。 使者回去后也有所耳闻,听说秦为因为这事儿没少挨赵祯的呵斥,所以他同情的道:“那些人都是小人,他们是羡慕嫉妒您的才华……您何必理睬他们。” “可陛下和宰辅们却很不高兴,所以才把某派去了雁门……那地方你应该知道,真是鸟不拉屎啊!” 秦为一脸唏嘘的回忆着,道:“你要知道,当时某和晏公去雁门时,身边就带了六千骑兵……说什么援军,可援军是这样的吗?” 使者下意识摇头。 援军就是生力军,起码得好几万才能有战斗力。而且那可是耶律宗真亲征啊,没个十万八万的援兵,谁敢去,去了就是送死。ww 在这一点上,使者知道秦为没有骗他,所以他真的有些信了。 秦为接着沮丧的道:“幸而老天锤炼,让某一战胜了耶律宗真,否则如今辽人肆虐西夏,某曾经说过,西夏就是大宋的崽,某怎能看着西夏沦落而不管呢……” “平阳公,这事儿咱们稍后再说好么……” 使者一脸哀求之色看着他,心想咱们能不能别再提崽这个字眼了,万一被人传了回去,我就要倒霉了。 “好吧,先不说这个……” 秦为摆摆手,又笑道:“但是,意思你明白吧?就比如你的崽被人欺负了,这事儿……你会不管吗?只是怎么管,管到什么程度,这得要钱说话啊……” 两国交战,拼得就是谁底子厚。 没钱还想打仗?那是做梦! “这个好说!” 使者一听他有这个意思,就马上就看看门外,那眼神不用说都能看懂。 然后他压低了声道:“平阳公放心,这些都不是事儿,咱们此行就是带着钱来的,而且都进了府州臣,折继闵那边已经提前验过了,绝对只多不少……只要汴梁这边同意,那些钱不日就会送到。” 986:大哥,你跟我闹呢? 我曹! 秦为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无数道冷芒。 妈个巴子的折继闵,老子以为你个聪明人,早早就与你折家联合,可你特么……这是坑我啊! 卖兵器的事儿,是你一个边将能插手的吗? 漫说是你,就算是赵祯干这事儿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传出去影响不好,更担心辽国那边会警惕。 可你竟然大刺刺的验货,还让那些些钱进了府洲城! 玛蛋! 被你害惨了! 秦为抑郁了,觉得折继闵是抽抽了,忘记了折家是怎么被朝廷冷落了的,连这种事儿都敢掺和。 闹开了宰辅都救不了你! 不过好在西夏人这也算是上钩了,只要能促成了这事儿,到时候再帮折家圆上几句,说些好话,想来问题不大。 玛蛋! 秦为现在只想抽折继闵。 你以为老子的人情这么好还么?就算是晏殊帮他说话,这个人情也是要还的,而且还要我来还! “此事我知道,折家那边上了折子的……” 秦为先把此事圆了过去,然后又为难道:“只是,这买卖兵器说出去毕竟不好听,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大宋过不下去了呢,想来陛下肯定会犹豫……” 大宋会过不下去? 大哥,你跟我闹呢? 不过秦为的话却也不无几分道理,西夏使者顿时紧张起来,问道:“那咋办?还望平阳公能多多斡旋,稍后必有重谢!” “既如此,那我就试试吧……” 秦为就像是个商人般的,一脸诚恳和无奈,然后不好意思道:“不过这价格可能要……你知道的,这事儿不好办啊!” 可使者却很是淡定,显然他早就料到了秦为的话,道:“平阳公,某来此……还带了些东西……” 带了些东西的意思就是,给你准备了好去。 秦为顿时一脸正色的道:“你这是做什么?传出去还当是秦某果真居心不良呢……再说,某缺钱吗?秦某从不受贿!” 秦家有的是钱,这事儿全大宋几乎没人不知道了,所以秦为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哼……别想用金钱来打动我。 使者连连摆手,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平阳公的高风亮节某自然清楚,在我西夏也是妇孺皆知的……” 他这边恭维这秦为,袖子里的手却轻轻握成拳头,忍住了呕吐的欲望,说道:“某说得不是钱,而是某此次带来了辽人机密之事,而且是绝密……” 他的表情有些猥琐,就像是趴了寡妇的墙根儿,然后想要找个人一吐为快的模样。 怕是秦为就算说我不听、我不听,他也要说。 “什么机密事?” 秦为不觉得辽人有什么机密事,就算有,皇城司的叶双愁不比西夏人的那些探子吊么?老子还用你告诉? 所以他端起茶杯,这是打算送客了…… 使者赶忙身体斜着倾斜了些,然后一脸诡异的笑容,“平阳公,我西夏密谍在辽国探知了一个消息,此事有关辽国太后萧菩萨……” “什么?” 秦为对萧菩萨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毕竟这么牛掰的名字,不是一般人敢用的,而且再过十几年,还会有一个叫萧观音的,也做了太后。 辽国这些姓萧的,名字一个比一个起的霸气。 可他很快就换了模样,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随口道:“萧太后?他不是交权了么?那女人怎么了?” 萧菩萨刚刚执政时曾与皇帝耶律宗真打得不可开交,只是后来双方或许都担心,辽国内乱四起,因此别国的窥觊。 于是二人这两年和平了不少,萧菩萨如今只管内政,而耶律宗真则是握着军权,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使者偷偷笑道:“那个女人,辽国有臣子说萧太后和人私通……” 说着他用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还恶心的伸手摩擦了两下。 秦为目瞪口呆的看着使者,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旋即记忆翻起,萧菩萨在历史上号称贤后,只是后来被耶律宗真的亲娘萧褥斤和舅舅萧孝穆联手给弄死了,所以她的信息并不多。 但要说萧菩萨与人私通……秦为只想问问,是谁干的? 秦为的八卦心一下就起来了,问道:“此事可有证据,谁传的?” “没人传。” 使者一脸八卦的道:“那是管皇宫采买的官员,叫做李俊……出来采买时,无意中透漏的消息。” “我们的密谍无意间听到他说了这话,然后趁着他喝醉又问了几句,的确是言辞凿凿啊!” 我擦! 秦为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稍后说道:“此事稍后再说……至于卖兵器之事,妥了,你自去歇息,晚些自会有人找你。” “下官多谢平阳公。” 使者大喜,又松了口气,然后起身告辞,可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为正在想着萧观音这事儿,看他的模样就问道:“还有事?有事你只管说,某今日必定帮你办到,某的信誉你知道的,大宋良心……” 使者愕然道:“上次大宋皇帝说的不是大宋楷模吗?” “楷模不就是良心吗?” 秦为压根没把什么楷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楷模不如以德服人……再不服咱就打断他们的腿。 使者觉着这人的节操怕是有些问题,但此刻也顾不得了,就尴尬的道:“那个平阳公……你那首词……” “什么词?” 秦为有些懵逼,觉得自己最近没怎么作词啊! 抄袭的人就是这样,东西不是自己的,总是特别健忘,若是自己的作品,自然会记忆深刻…… “大才总是这般。” 使者摇头,觉得这世间总有人才华太多,经常满得溢出来了还不自知,秦为显然就是这等人。 他只能纠结的提醒道:“就是那首‘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下官听闻是出自您之手,不知是不是?” 擦! 秦为顿时愣住了,才想起了这首词。 那是去青涧城和西夏公主谈判的路上,遇到了那个曾月。 结果许茂则老骚男思春了,非要一首词去哄女人,于是他就作了这首词,不对,是抄袭了这首词。 秦观,抱歉了! 反正咱俩都姓秦,而且这个时候你怕是还没出生吧?就当是本家大爷借你的,等日后定然回报。 “这首词是我做的没错……不过没问题吧?” 秦为有些纳闷,然后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使者觉得他是良心发现了,不禁热泪盈眶的等着他的忏悔。 “怪不得早上娘子有些古怪,原来是这首词爆出来了。” 早上的刘姝看着有些小委屈的意思,秦为莫名其妙的问了也没结果,原来是刘姝吃醋了啊! 秦为不禁笑了起来,这妮子,有什么事儿从来都不说,而且还自己忍着,真是让人又喜欢又心疼。 使者看到秦为的笑容,心下就冷了半截,问道:“他们说这首词是您在西北的时候作的?” “是啊!就是在西北作的。” 秦为觉得这首词非常的文青,那些女子应当会喜欢,然后他心中又是一个咯噔,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使者。 我靠,他们不会是以为我这首诗是给西夏公主做的吧? 那女扮男装的使者秦为之前不知道的身份,是后来皇城司的密谍将此人的身份证实后,他才知道那女子原来是李元昊的亲妹子。 我靠,这误会大了去了啊! 就见使者一脸悲愤的道:“外面有人在造谣,说什么一见如故,把酒言欢……还说您与我国公主……说……” 不过这事儿他没冤枉了秦为,当初为了打击一下西夏的君臣,是秦为主动叫人去传谣的,就是为了让人误会。 可没想到竟然闹的这么大,尤其是在西夏和辽国交战的当口爆出来这事儿……这特么没法收场了啊! 秦为只能很是纠结的苦笑道:“这事和那个谁没关系……真的没有关系,你要相信我……我这人品……” 使者不想听他扯淡,只是苦笑道:“谁说不是呢,可偏生是在西北作的,内容还那么……让人遐思。” 然后大家一联想,那些知道西夏公主去青涧城的那些臣子会窥探,然后暗中猜测大宋与西夏的关系。 秦为有些尴尬,别的事儿也就罢了,可那首词是他送许茂则的,被戴在西夏公主的头上,他很内疚。 自己的亲妹子被人家搞了,李元昊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发狂,然后令人不惜代价的刺杀我? 否则李元昊以后可就没脸见人了。81zw.????m 秦为没有妹子,不知道这事儿是什么感受,但他此刻却觉得脊背有些发寒,然后干笑道:“此事清者自清……” 一直出了秦家,使者依旧有些浑浑噩噩的。 随从问道:“难道秦为没答应?” “答应了。” “那您看着……不对劲啊!好像是被欺负了。” 使者不禁回头看了眼秦家的大门,怒道:“那个不要脸的东西,他竟然用一句清者自清就搪塞了,不要脸!” “什么事?” 使者摇摇头,西夏公主去青涧城的事儿不能广而告之,否则李元昊会弄死他全家,那个不要脸的东西! 987:你咋办? 使者骂着秦为,又突然说道:“但是他一战胜了耶律宗真,真是对我国有莫大的帮助啊!只是……哎……” 随从艳羡的道:“宋人以前哪里这般胜过辽人?几次都是秦为,竟然文武双全,文能开宗立派,武能一战胜辽人,真是……天才都不足以形容他。” “天才……” 使者仰头看着汴梁的蓝天。 然后他忍不住唏嘘道:“宋人这边总是能出天才,但秦为却是最特殊的一个……文不怕,宋人的诗词文章那就是放屁,再多再出色也是放屁。这年月啊!唯有武功……刀枪才是王道,杀人才是正道……不杀人,人就杀你,奈何宋人却出了这么一个特殊的天才,文采武功都出彩,耶律宗真英名不保,还吐了口血,哈哈!吐血!” “走吧。” 使者很是意趣阑珊的道:“秦为二十七岁还是二十八岁来着?……操蛋啊!这样的年纪,他至少还能活四十年吧,想想西夏后面的四十年要面对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人,某突然觉着有些难过。” …… 就在此事慢慢发酵的时候,秦为终于忍不住进宫了。 “陛下,秦为求见。” 赵祯急匆匆去了后面,发现宰辅们也来了,就有些奇怪。 “是发生了何事?” 一般情况下,宰辅们只是在商议朝政时会来,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发生了紧急事务,所以他顿时紧张起来。 吕夷简摇头:“陛下,没什么事儿……是秦为说有急事,还特意告知了我等,让臣等一定要来。” 赵祯看了秦为一眼,见他头发凌乱,衣裳也凌乱,不禁赞道:“不论何事,只需看看秦为这狼狈的模样,就知道他一心为国,堪称百官楷模。” 吕夷简点头道:“是啊!” 这样的臣子越多,赵祯就过的越舒心。 秦为说道:“陛下,臣请见是有两件事……” “还两件?你慢慢说。” “第一就是当初臣去了青涧城和西夏人谈判……” 秦为有些尴尬,“西夏人去的是西夏公主李婉君,只是臣也是后来才知道……于是臣便趁机传谣,说是两人一见如故,把酒言欢……” “朕记起来了……”想起李元昊可能的反应,赵祯不禁笑了,“那李元昊得知之后,怕是会暴跳如雷。” “是啊……” 秦为说道:“臣这般也算是为国委屈了自己……那个西夏公主长得又黑又壮的,哎……臣有苦难言啊!” 这话有些占便宜卖乖的嫌疑,但想想秦为只有一个女人,这话真的没错。 “是啊!” 吕夷简叹道:“臣也愿意这般为国憋屈一把,只是……当年臣也是玉树临风,那些女子见了都会倾心。” 赵祯看了他一眼,嘴角抽搐一下,觉得现在的吕夷简真的没法看了,原先的老帅锅,现在变成了胖大叔。 秦为不忍目睹,接着说道:“臣当时在路上作了一首词,就是那首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个朕知道了……” 赵祯当然知道,郭皇后就是听到这首词之后,马上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还主动说要给他选妃,于是两人便忘乎所以了。 “可如今这首词不知怎地就传遍了汴梁,还说是臣在青涧城作的……西夏使者脸都绿了。” 君臣齐齐傻眼,没想到这事竟然曝光了……还有,若仅是这首词曝光也没事,可作词的地点不能曝光啊! 西夏公主去了青涧城,你秦为就在西北作了这首词,只需一联想,知道此事的人怕都会看着李元昊的反应。 宋人搞了你妹妹,你咋办? 是欣然接受这个姐夫,还是举兵和宋人涛讨个说法? 吕夷简眨巴着眼睛:“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为啊!你这个……不对啊!” 庞籍也无语的笑笑,说道:“李元昊怕是会发狂,陛下,让皇城司多派些人手去秦家吧,臣担心……” 秦为脸都绿了。 心想要是李元昊发狂,派出无数死士来汴梁,哥是不是要搬家了? 晏殊干咳一声,出班道:“陛下,此事无需担忧……臣在想,那李元昊就算是胡思乱想,可终究还是要面子的。他若是不派人的话,大家还是传谣,若是派了死士来,那就是此地无银,大家反而觉着秦为和那个谁……有一腿。” “有一腿……” “晏公,您就别调侃某了。” 他指指头发和衣裳,狼狈的说道:“家中的娘子也得知了此事,然后……真是一言难尽啊,臣羞愧。” “被打了?” 范仲淹脸上的幸灾乐祸都不加掩饰。 “啧啧!很厉害的女子啊!” 吕夷简也是在笑,连晏殊都抚须微笑,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快乐会增加几分。 只有赵祯的脸在发黑,心想朕才说他一心为国,连头发凌乱,衣裳凌乱都顾不上,谁知道竟然是家里的葡萄架倒了。 那刘姝竟然这般彪悍吗? 众人都挤眉弄眼的,觉得秦为娶了这么一个彪悍的娘子,真是喜闻乐见啊! 可秦为的头发和衣裳却是麦苗的杰作,那小子喜欢折腾,秦为抱着他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成这模样了。 不过孩子精力旺盛好啊! 想到自己的儿子以后长成个彪形大汉,秦为的心情就好的不行。 “还有一件事,陛下,西夏使者给臣说了一件事……辽国有官员在散播消息,说是辽国太后萧菩萨和人……” 你们懂的! “说她偷人……” 殿内静悄悄的,仿佛一个人都没有,赵祯捏了一下大腿,然后龇牙咧嘴的,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吕夷简熟练的踩了身后一脚,听到倒吸凉气的声音后,这才叹道:“没想到啊……竟然有这等事?” 庞籍被踩了一脚,毫不犹豫的拧了吕夷简的肥腰一把,见他身躯乱颤,才疑惑的道:“怕是假的吧?” 秦为说道:“那官员的名字都有了,是负责宫中采买的。” 吕夷简这才惊讶的道:“竟然会发生这等事?” “人心不古啊!” “此事当真是丢人。” 大家都是男人,所以听闻此事都觉得憋屈。 “臣以为是假的。” 秦为说道:“听闻萧菩萨甚是贤淑,而且还是临朝辅政的太后,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偷人?臣以为怕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赵祯点头道:“朕也觉得应该是如此。一国太后,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如此。那散播谣言之人,果然是不要脸。” “不过此事却可利用。” 吕夷简的眼中多了狠辣:“陛下,到时候让密谍去辽国散播消息,就说那萧菩萨偷人,耶律宗真绝对会趁机夺权,因此辽国刚刚平息的内斗就会继续……” 他昂首道:“若是这母子二人闹了起来,辽国就会乱了……等他们乱了,大宋的机会也就来了。” 庞籍也点头说道:“臣以为可以先捏着,看准时机再下手,省得白费劲。” 晏殊接着说道:“要不就慢慢的散播这个消息,一点点的,最后让辽国的朝堂和市井都知道,如此耶律宗真怕是会发狂。” 范仲淹更是笑着说道:“自己的老娘在外面投入,耶律宗真就算不想夺权,这事儿也是绝对不能忍的,陛下……您想想当年的芈太后……” 都不是省油的灯啊,秦为觉得这群老家伙若是去了辽国,怕是会搅的民不聊生一人就可抵万军。 赵祯突然问道:“那使者为何没告诉朕?” 是啊! 使者是先陛见后才去求见的秦为,因为你们不要脸! 秦为腹诽了一下,说道:“这等事腌臜,陛下和诸位相公都是品行高洁之人,那使者自然不敢说出来亵渎。” 出宫之后,秦为去了万胜军,和折继祖说了此事。 “边将最忌讳为朝中做主,你兄长这次孟浪了,你去信的时候隐晦提及一番,让他小心。” 折继祖感激的道:“多谢秦兄,若非是你,折家此次定然会倒霉。轻则在陛下和宰辅们的眼中成了桀骜之辈,以后不得重用,重则麟府路军马司会重新监控折家……好险。” 折家这几年算是顺风顺水,把种家都压了下去,眼瞅着大宋第一将门的位置就坐稳了,可折继闵却不省心的来了一次僭越,让朝中的君臣心中在犯嘀咕。 这事儿秦为就只能帮到这了。 回到家后,刘姝看着无事,可秦为却嗅到了酸味。 “那是假的。” 秦为凑过去,伸手逗弄了一下儿子,刘姝把麦苗抱开些,说道:“夫君可别逗他,这孩子如今属猫的,爱抓人。” 秦为看了一眼她的脖颈,有不少抓痕,怒道:“长大了就打!” 刘姝点头,可心中却舍不得,等发现秦为的目光顺着往下去后,就理了一下衣领。 秦为干笑道:“那词是作给老许的。” “许茂则?” 刘姝先是放心下来,又是一脸纠结的,道:“您……可他是男人啊!您难道还喜欢那样的……” 她以为秦为还喜欢龙阳,可却没有因此大脑,难道这个女人竟然不反感龙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秦为摇头苦笑道:“是老许喜欢了一个女子,向为夫求了这首词去送人。” 刘姝讶然道:“他竟然还能喜欢女人?” 她伸手像是菜刀般的拉了一下,有些困惑。 988:可到大宋竟然也能吗? 自澶渊之盟后,宋辽西夏之间相互牵制,这些年谁也没有再大规模的使用过刀兵,就连摩擦也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大家也因此为这片土地赢得了长久的和平,可和平总是短暂的,现在战火却重新燃烧了起来。 “辽人一路打了进去,西夏人无法抵挡,唯有坚壁清野……” 庞籍刚刚做了次相,而且还身兼枢密使,他自然要更加努力,让赵祯看看自己这个次相不白当。 于是他继续说道:“外界许多猜测,都说西夏人怕是挺不住了,到时候辽人会倾国南下。百姓猜测,那些外藩使者也多有猜疑,去了枢密院询问……” 那些使者参加了大朝会之后还滞留在汴梁。 他们就是想知道宋辽之间的战局如何,然后回国好制定相应的对外方略。 赵祯说道:“当初我大宋也曾想过要统一西夏,记得那时候西夏人也是一直退……辽军此次深入太多之后,西夏人自然就会发动反攻……” “陛下,这便是诱敌深入,拉长辽军的补给。” 晏殊恶补了不少军事知识,所以说的有理有据。 “拉长了补给之后,西夏人是地主,他们利用自己熟悉地形的便宜,不断袭扰辽军的辎重。前方拦截,后面袭扰,辽军不堪重负,迟早会退军。” 庞籍心中叹息,知道这是晏殊在展示自己的能力,老夫能进政事堂,也并非是浪得虚名的! “那大宋呢?” 赵祯突然很有兴趣知道这个情况,问道:“若是辽军此时南下,大宋可能学了西夏人那样应对?” “怕是不能。” 晏殊想都没想便摇头道:“大宋从北方一直到汴梁城并非荒芜,这一路百姓众多,无法迁徙。而辽军还能就地取得补给……而且这些年,大宋对军备并不太注重,能奋不顾身的太少,没法从后方袭扰辽人……” “那若时水军呢?” 赵祯突然想起了当时秦臻提过的建议,便问道:“若是派遣水军从北方登陆,带着骑兵登陆辽国境内,那样如何?” 晏殊忽然觉得赵祯越来越在武人了,只是好事儿,他点点头,说道:“这是个好办法,可大宋缺乏骑兵。” 是了。 大宋缺马啊! 赵祯想拍脑门子,最后还是拍了大腿,道:“战马是个大问题,不过大宋如今却无惧辽人入侵,若是来了,就迎头痛击!” 吕夷简问道:“那和辽人的战况是否对外通报?” “辽人会不会因此而恼羞成怒?” 庞籍说道:“辽人以霸主自居,若是大宋报捷,耶律宗真的面子可过不去。” 赵祯冷冷的道:“朕的面子过得去就行了,至于耶律宗真,那是辽人的帝王。从他屯兵朔州开始,朕就没想过和他和平共处!那是痴心妄想!” 随后他一拍座椅,起身道:“去吧,把详细的战报告诉汴梁百姓,让百姓自信些,让那些外藩人胆怯些。” 这便是他的目的,要让百姓面对辽人时多些自信。 当年辽人率兵南下直至大宋腹地,然后陈兵澶渊勒索大宋,等消息传来后,汴梁百姓震动。 那些官员惶然,百姓更是惊慌失措,整个汴梁就像是末日,大家都在想着如何逃跑,甚至有人连家都不要了。 这是怕惨了啊! “大宋不怕辽人,朕不惧耶律宗真!” 他只觉得胸中有团火,恨不能亲率大军北上,和耶律宗真对垒,御史他展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臣子们自然要赞同。 一阵歌颂之声之后,许茂则请缨道:“臣愿意去通报战情。” 赵祯点点头,许茂则去比较合适,既能保证权威性,又能展示自己的心态,朕不惧耶律宗真! 皇帝都不鸟耶律宗真,咱们为啥怕辽人? 许茂则一路出了皇城,身边站着两排亲从官,御街上的人一看就知道有大动静,纷纷围拢过来。 曾月也在其中,她带着伙计们在采买货物,准备运回西北贩卖,这便是商人的本质,他们生来就是为了利益的。 她跟着人群过来,见到前方的许茂则后,不禁讶然:“他是什么身份?竟然带着禁军出城?” 这般威风的应当不简单,想起上次许茂则跟着秦为去西北的事儿后,曾月更觉得这人不简单。 “这是许都知,陛下身边第一得用之人。” 边上有人得意的说道,天子脚下的臣民自诩消息灵通,最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彰显自己的优越感。 “原来如此,多谢告知……” 曾月有些茫然的看着许茂则。 而许茂则已经停下了,见宫门外的人不少,就大声说道:“大宋明道元年,就是去年的冬天!辽皇亲率大军屯兵朔州……” 辽人又来进攻了吗?这便是兵临城下啊! 百姓们渐渐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都在静静地看着许茂则,等他把详细消息讲出来…… 他们都知道这次大宋胜了辽国,可到底是怎么胜的?又是怎么个战况?这些百姓们一概不知。 “陛下仁慈,不想生灵涂炭,就派了晏相去西北……随即晏相派出使者去朔州面见耶律宗真,谁知耶律宗真倨傲,处心积虑要对大宋动手……” 许茂则看了人群一眼,正色道:“辽人既然要开战,那咱们该怎么办?” 这是个上升阶段的帝国,但它的臣民还没适应身份的转变,依旧以为自己是弱鸡,所以不自觉的就会胆怯。 “陛下说了,大宋不怕辽国,他不惧耶律宗真!他若敢战,陛下便亲率虎骑,将那耶律宗真捉来汴梁跳舞!” 人群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把异国皇帝抓来自己国都跳舞的故事大家都知道,而且都知道说的是谁。 可到大宋竟然也能吗? 但口炮没用,大家要的是实际! 御史许茂则继续说道:“辽军随即攻打雁门关,此战晏相掌总,平阳公秦为指挥……敌军拼死攻打,数度攻上了城头,可我军悍不畏死,把他们又赶了下去……” “武人这么忠勇,他们真是好样的!” “那些人叫人家什么……贼配军,可没有这些贼配军,这次耶律宗真就打进来了。到时候什么贼配军?咱们都变成了辽人的奴隶。” 众人一阵唏嘘。 “……辽军久攻不下,我军出城反击,一战击溃辽军。耶律宗真狼狈而逃,后来还吐了血!” 现场的气氛马上就燃了。 “当年辽皇亲征,还有那个什么太后也来了,寇相公拉着陛下去亲征,好歹挡住了,可还是签了盟约,每年赔钱……如今耶律宗真再次亲征,可大宋不但能挡住,还能反击让他吐血……” “平阳公……平阳公是名将啊!” “对对对,当年没有平阳公,所有才签了澶渊之盟。如今有了平阳公,耶律宗真只能吃了闭门羹,哈哈哈哈!” 有人突然振臂高呼起来。 “陛下万岁!” 要想让百姓承认这个国家,承认你的统治,你就得让他们有安全感。 大宋从立国开始,安全感就是个奢侈品,哪怕后来和辽人停战了,可悬在头顶的那把刀却依旧存在。 直至这一刻,耶律宗真亲征被击败,百姓们才相信,自己真的安全了。 许茂则微微颔首,正准备回去时,却看到了人群中的曾月,不禁就冲着她招招手,了曾月却低下了头。 许茂则有些失望,就在他想转身时,曾月抬头,冲着他笑了笑,瞬间……只觉得入眼都是春光。 “陛下万岁!” 御街上,随处可见那些欢呼的百姓,而在一个角落里,一群使者在面面相觑,高丽使者大抵是最纠结的。 “宋人……宋人竟然能击败辽人?” 以前的高丽国算是辽国的附庸,一直在辽人的阴影下存活,宋人文采风流,经济繁茂,让高丽人颇为眼红,于是就多番亲近。 亲近是亲近,但关系还是很清晰。 辽人是爸爸,宋人是买卖,买卖很好,很实在,但当爸爸举起巴掌时,那没说的,买卖马上就停了。 这是高丽对大宋的态度,哪怕他们的人以前在太学读书,甚至有人在大宋为官,但这一切都在大辽的铁蹄下显得格外苍白。ww 宋人柔弱,这是大家的共识,所以共主只有一个。 “真是耶律宗真亲征吗?” “当然,西夏使者亲自证明了,而且辽使……辽使这几日一直没出现。” 众人一阵唏嘘,高丽使者叹道:“耶律宗真亲率大军出征,大抵是想攻破雁门关。雁门关一破,宋人无险可守,到时候……怕是要亡国了……可秦为却去了!” 一个使者说道:“那秦为乃是名将,可那是耶律宗真啊,那是大辽啊!他竟然能打败不可一世的大辽!” 大辽雄踞这块大陆多年,无数次经历了挑战,但每一次都是获胜者,无数次胜利铸就了大辽的霸主地位和威名,周边国家噤若寒蝉。 唯一能挑战大辽威权的宋人在北伐中一败涂地,后来更是被迫签订了澶渊之盟。 辽人认为自己的霸业已成,于是开始了享受,而周边诸国也顺从于辽人,于是共主出现。 千年来,这块大陆的共主基本上都是汉人,这一次辽人却逆袭了,而且坐稳了这个位置。 高丽使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今的局势,有些头痛。 “西夏人……李元昊败了两次,辽人加上这次是三次了,一次比一次惨,这霸主……他不对劲啊!” 使者们都纷纷点头,觉得这话再对不过了。 989:交趾人怕是疯了 “此次晏殊和秦为去雁门关只带了数千骑兵,这是什么意思?” 高丽使者激动的道:“这说明他们很自信,那秦为一直鼓吹北伐,以前大家都说他是年轻人说大话……可如今他三次击败了辽人,这就是名将啊!” 另一个使者肯定的道:“他当然是名将,百年来谁能三次击败辽人?而且还能击败辽皇亲征……” 随后大家散去,高丽使者找了个地方喝酒,高丽使者示意随从看看外面,等随从说没人窥探时。 他忽然说道:“辽人衰弱了。” 随从讶然道:“可他们依旧是庞然大物。” “可大宋也是庞然大物,他们的人更多,而更有钱。” “有人听到辽使说此次宋人是用钱砸赢了,弩箭和火器不要钱般的往外扔,辽人顶不住了。” 众人都觉得有些好笑。 这从古至今,打仗靠砸钱的,也就是汉人了,高丽使者喝了一杯酒,急切了些,就咳嗽起来。 “别笑了……你们没发现吗,大宋正在复兴。” 他双手按在案几上,身体微微前俯,目光炯炯的道:“这几年他们一直在进步,他们的灾民不再编为厢兵,他们的宗室不再世代奉养……他们有复合肥增收,有新式弓。弩,有火器……他们一直在进步,渐渐的,这些进步就变成了复兴。” “而辽人却一直在衰弱之中。” 使者觉得自己窥探到了这片大陆的秘密,激动的浑身颤抖,道:“耶律宗真登基以来,不说倒行逆施,但国中却不消停……” 使者爆了粗口,却很兴奋,“没钱还瞎花,所以此次耶律宗真屯兵朔州,某以为就是想威胁大宋给钱……只是他没想到大宋不但不给钱,还给了他一耳光。” “辽人能怎么办?” 使者说道:“他们若是不能从北方倾国出击,那么宋人就会看出他们的虚弱,就会持续挑战他们的霸主地位,哈哈!” 随从们都干笑着,觉得这没啥值得兴奋的。 “您……这些事和高丽没关系啊!” 随从觉得他的兴奋有些莫名其妙。 “你们不懂。” 使者笑道:“辽人衰弱了,以后宋人会不断挑战他们,到时候高丽寻机在北边给他们一下,若是击败了辽人,这个霸主啊……” 众人都默然,可眼睛却在发红,贪婪如同火焰般的烧灼着他们的心,万一高丽要是能成为第二个霸主呢? 这个野望就像是种子,牢牢的种植在他们的心中,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可能实现,但依然让人热血沸腾的。 …… 而在汴梁城里的另一处。 辽使正在收拾行李,院子里堆积了许多杂物,乱七八糟的,随从们在收捡,可却有些不耐烦。 使者站在屋檐下,负手看着远方,神色惘然。 有随从说道:“该叫宋人来帮忙的。” 以往他们叫宋人帮忙都没问题,可使者今日却没叫,他低着头道:“不会了,他们不会再来帮忙了……不信你们去试试。” 有人不信邪,因为以前他们只要给个眼色,那些宋人就会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来献媚,生怕他们会生气。 于是那人就在门边冲着外面喊道:“喂,说你呢……去找几个人帮忙来!” 外面的宋人置若罔闻,有人甚至啐笑一声,然后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眼那辽人,随后不再搭理。 “娘的,叫不动你们了吗?是不是等我们抽你呢!” 有人习惯性的就叫骂起来,还挽袖子准备动手,大辽那么多年的积威,早就把这些人熏陶的野蛮且贪婪,从不惧怕什么。 可外面的几个杂役依旧淡然,有人忽然抬头,冲那辽人说道:“那不是咱们该干的活,没义务帮你收拾” “扯什么淡,以前你们哪个不是收拾的最凶,装什么装呢……”ww 辽人们逼近过去,几个杂役有些挣扎,大抵害怕的惯性还在,他们缓缓后退,一直退到了大门处。 “都在这儿挡着做什么?” 门外忽然有人问了一句,一个杂役下意识回身,然后惊呼了起来,道:“快点让开!给平阳公让路!” 众人听到他的惊呼中全是欢喜,就回身看去,秦为带着林小北站在那里,很像是游手好闲的衙内。 “平阳公您来了。” “您请进……” 秦为笑着点点头,然后背着手漫步进来,看了那几个逼过来的辽人一眼,说道:“怎的,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做什么,关你何事?你算什么东西……” 秦为闻言没有生气,而是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这年头啊……果然是胆大就能包天,一帮子傻蛋!” 他是听闻辽使要归国,就顺便过来瞅瞅,想瞅瞅辽人是啥反应,想来该是如丧考妣吧,又或是羞愤难当。 果然! 一来就看到了辽人在发疯,这是恼羞成怒的后遗症,这些人安逸太久了,所以没有一点儿抗压里。 秦为能出手,而且也不怕这些人翻后账,但他却不想出手,他想看看大宋现在还怕辽人吗? 他背着手出去了,杂役们有些懵,而辽人们以为秦为是不敢干涉,更加大胆的叫骂着走过来。 “啪!” 一个杂役挨了一巴掌,屈辱的流泪了,然后又有一人挨了巴掌,可却没人敢动,因为他们希望的那一幕没有发生。 原以为秦为会被他们出头,可是并没有…… 几个杂役挣扎的站在原地,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喊道:“玛的,都输了还敢嚣张么?胆大才能包天,弄他们!” “冲啊!” 几个杂役一怔,旋即想起了秦为刚才的话,就冲了上去。 顷刻间这里就成了战场,没多久就分出了胜负,竟然是杂役们赢了,他们鼻青脸肿的站在那里笑着,只觉得无比畅快。 曾几何时,宋人竟然这般跋扈了,辽人们躺在地上喊叫,一个个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恐。 使者赶忙出来,看到这一幕就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依旧是咆哮着,可这次大宋方面没给他面子,直接说了是他们挑衅在前,于是辽使只能干咆哮,却没有反击。 这些咆哮声一直延续到了城门外,大宋陪伴他们归国的官员在前方喝酒,顾不上他们了。 那些相送的官员都在大声的吟诵着自己刚作的诗词,大多豪迈,甚至还有边塞诗。 那个官员喝的醺醺然,拱手道:“诸君放心,某此次北行,头可断,血可流,大宋的威严不能丢!” “说得好,当浮一大白!” 众人都一阵夸赞,官员这才回来,打个酒嗝道:“走……走吧,咱们已经送出城,可以回去交差了。” 辽使有些惊讶于他的态度之随意。 他本想发怒,呵斥这些人,但又想起这个官员先前就说了,头可断,血可流,大宋的威严不能丢。 你发怒有毛用,大辽刚刚在雁门关输给了大宋,你们还嚣张个屁啊……所以他只能低下头,眼中多了恨色。 大辽真的败了吗? 他相信宋人不会撒谎,否则这就是贻笑大方,而且会引发大辽的愤怒,那么陛下亲征竟然败了? 陛下还吐了血。 这是为何?为何当初不可一世的大辽会输给大宋,这才没几年啊,就风水轮流转了,这也太快了吧? 然后他仔细想来,发现了一个问题——秦为! 这次雁门关之战,晏殊和秦为都去了,但晏殊不是武人,而且也没啥军事能力,就是去掌总的,此战秦为才是总指挥,也就是说是秦为一战击败了耶律宗真。 辽使不仅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秦为此人真的是该死啊,大辽当初就该不惜一切代价的去弄死他! …… 就在辽使含恨而去后,几匹快马冲进了汴梁城。 “紧记军报,快闪开!” 这些骑兵风尘仆仆,神色无比的焦急,他们一路飞奔到了枢密院,急匆匆的道:“快快呈禀相公,交趾人入侵广南西路!” 交趾入侵……这事儿……庞籍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可思议。 上次交趾人主动给钱,哀求大宋水军不要去袭扰他们,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就敢主动出击了,这不对吧。 于是庞籍带着着疑问通知了隔壁,然后大家一起进宫,赵祯那便也得了消息,却也觉得不对劲。 “这个李日尊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他莫不是疯了,还是不打算过了?” 吕夷简说道:“交趾人的水军还没建成,此刻挑衅大宋,只要水军南下,不断袭扰他们,李日尊就能发狂,他在找死呢!” “不是,这不对啊!……这不对……” 晏殊一直重复这这句话,显然不认为是李日尊疯了。 而后他突然皱眉道:“陛下,臣觉着交趾人不敢如此……还有,记得上次秦为说是不能给交趾人喘息的机会,而且交趾人反复无常,不可能成为朋友,所以水军要不断南下去袭扰他们。” 赵祯也想起了一些事,然后忽然眼前一亮,道:“快去,快去把秦为叫来……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进宫来!” 许茂则跑着去了。 吕夷简也反映了过来,一个激灵,说道:“臣想起来了,上次秦为说让广南西路那边装作是交趾人袭扰一番,臣当时还说是这是笑话来着,可当时……陛下,您当时好像是同意了的。” 990:装久了就成真了 历来大国对小国的制裁无所不用其极。 就比如后世漂亮国在世界上的作风,没有麻烦制造麻烦,至于什么真假,根本就不重要? 只是赵祯显然还没有大国不要脸的觉悟,他有些傻眼了。 随后许茂则打开军报呈了上来,赵祯看了一眼就捂额道:“诸卿猜测的不错……这果然是故意的,广南西路的宋士尧亲自率军,伪装成交趾人袭扰地方百姓,而且规模弄的颇大……从而引得那些真交趾人也趁机越境来袭,不过他们刚一露面,就被宋士尧全部拿下了。” 吕夷简的眼睛一亮,又苦笑着说道:“秦为那小子真是缺德啊!可老夫却极为欢喜啊,陛下,现在动机有了,理由也有了,咱们动手吧!” 赵祯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可心里却是激动的,接着干咳道:“凡事不可冒进,要稳住啊。” 秦为也不知道是啥事,只知道事情很急。 随便洗了把脸后,带着林小北匆匆来了宫里,可等他进了殿内后,却发现君臣都在笑,很是轻松的模样。 “你啊你……” 赵祯无语的看着他,觉得这个臣子的胆子真的是大的没边了,可秦为却觉得这不是好兆头,就瞥了身边的几位宰辅们一眼。 可身边的几位宰辅们却是一脸的肃穆,压根儿没理他。 赵祯盯着他说道:“今日广南西路来人了,奏报刚刚进宫,说是交趾人入侵广安西路……袭扰当地百姓。” 秦为没有反应过来,便下意识的道:“真的吗?干得漂亮!……早就跟宋士尧说,让他主动一点儿,还当他是怕了,没想到这个老宋还挺有办法的嘛。” 他竟然没有扯皮,也没有耍赖,而且一口承认了这事儿。 这一点值得表扬。 赵祯心中略微满意了些,若是秦为一上来就顾左右而言他,倒是让他觉得这个臣子不实在,本就是你提的主意,这会儿又装什么好人。 于是他笑着说道:“水军那边修整了许久,秦臻每个月都上疏,说是想去交趾或是登州,被朕一直压着,如今算是个时机,可是不知道交趾人那边会不会发现问题?” 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啊。 帝王自然不可能背这个锅的,传出去让人笑话,以后史书上也不好看,所以背锅的只能是臣子,比如说宋士尧。 中原王朝历经千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要脸面了。 到了唐宋以后,帝王的脸面第一成了历朝历代的追求,仿佛有了脸面,这国家就能强盛无敌。 赵祯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担心这事儿没弄好,到时候曝出来大宋坑人。 这真的很难堪啊! “陛下放心吧。” 秦为自信的道:“臣当初去信宋士尧,就专门提及了这些,臣让他率领麾下好生演练,要让那些麾下觉着自己就是交趾人,连交趾人都分不出来,如此才能出动。” 最好的演技就是真诚,只要你做够真诚,那就不是演戏。 秦为总结了一下,感慨万千的道:“有人装的不分时候,甚至是在家里面都还在装,所以装的久了,也就成真的了……。” …… 广南西路的边境上。 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男子大多是去了田地里,留守的都是些妇孺,和行动不便的老人。 只是今日的村子里,男女老少聚的很齐。 大家都聚集在村口的大树下,几个老人在前面指挥着:“待会儿只要看到东边冒了烟火,咱们就一起跑,记得,千万不要停!” “好!” “没问题,您放心吧……” “咱们早就演练过很多次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东边树林里,果然升起了阵阵烟雾。 “跑!” 几个老人一声令下,于是乎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都开始拖家带口的往外跑,后面的牛羊牲畜成群结队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有强盗来了。 只是走出了两里地,有人回头看到村子那边起火,就喊道:“不好了,他们真把咱们的房子给烧了。” 一村的人都回头看去,有人不禁担忧的道:“说是要给钱,还会帮咱们建新屋子,可官府的话……能不能信啊!” “什么不能信?” 一个老人冷着脸喝道:“那可是宋士尧、宋知州!当年他豁出去帮咱们挡住了交趾人的袭扰,若是没有宋知州,咱们现在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他说的话怎么不可信?” 另一个老人也说道:“再说咱们住在这,被交趾人坑害了多少次……他们就是一群烧杀抢掠的杂种无恶不作!可以前谁管了?后来官府说了,说陛下在看着咱们呢,知道交趾残暴,就派了大军,这不那个什么……哈哈!”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有人还是不解的问道:“那为何要烧掉咱们的屋子呢,不是该去烧了交趾人的屋子才对么?” 老人抚须叹息一声,大抵有些阅历碾压子孙辈的得意,笑着道:“你们懂个屁,官府就说让咱们接到信号就走,可接着就烧村子,这事想想就简单……以前是谁烧咱们的村子?” 几个年轻人下意识道:“以前是交趾人。” “对啊!现在呢?” “现在……” 大家恍然大悟,然后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现在当然也是交趾人……对!就是交趾人烧了咱们的屋子!” 众人都笑了起来,然后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对!这事儿就是交趾人干的……那些强盗又来了欺负人了,咱们应该快去找官府禀报,陛下不是说会爱民如子么?现在交趾人又来了,咱们应该马上打回去!” 而在后面空荡的村子里,一群交趾人冲了进来,他们狂吼着到处放火,然后往地上丢染血的衣裳。 其中一个交趾人抓着一只大公鸡,一刀就拉了公鸡的咽喉,然后四处游走,把鸡血撒的到处都是。 “哈哈,干得好!再去找些羊、狗什么的,反正咱们也都还没吃饭,正好用完了加个餐……” 宋士尧喜欢这个勾当,当年他悲壮的去抵御交趾入侵,如今却化身为交趾人,在给他们挖坑。 他在点火,倒一点火油,然后点火,火头窜起来,前方也传来了消息。 “军主,交趾人来了。” 宋士尧赶紧吩咐道:“都赶紧的啊!装像些,那个……会交趾话的在前面应承,后面的准备,到时候听吩咐动手,尽量要活的。” 那些交趾人狂奔着冲了过来,他们脸上带着狂笑,觉得这是个收获的季节,而且前面已经有人帮他们抢完了,他们只需要带走就行。 “动手!” 眼看交趾人冲了过来,宋士尧一声令下,那些伪装成交趾人的士兵马上就迎着那些真交趾人冲了上。 他们或是挥拳,或是摔跤,把身边的交趾人干翻,有交趾人逃脱,在往村外跑,可远处马蹄声传来,一队骑兵出现,完美的堵死了这个漏洞。 “不好!他们根本不是咱们的人……他们是宋人……这是个圈套!” 几个交趾人被斩杀当场,剩下的都绝望的大喊大叫着,他们上当了,可是现在才明白却有些晚了。 那些伪装的宋人就像是魔鬼! …… 而此时的汴梁,交趾使者一脸懵逼的被叫到了枢密院,他开始以为是一次交涉,等看到秦为时,就觉得腿有些发软。 就是这个秦为,在西南击败了交趾精锐,打碎了交趾侵袭大宋西南的美梦,更是他力主大宋重建水军…… 原先大宋的那也叫水军? 一些比晏殊、吕夷简岁数还大的战船,整日就停在金明池里当做游船供那些贵人们玩乐,而且每逢时节就表演一番什么竞标。 可秦为力主重建水军,而水军重建后的目标就是交趾,升龙城外的一次劫掠让交趾痛彻心扉。 那一次真的把他们打怕了,以至于使者只是见到秦为就已经开始胆怯了。 他心中揣揣的走了进去,笑道:“下官见过平阳公。” 秦为也微微颔首,很有礼貌的样子,问道:“我今日奉命见贵使,是为了交趾袭扰大宋西南……” “什么?” 使者觉得自己怕是出现了幻听,忙道:“这不可能啊平阳公!某出来时陛下早就交代了,不许任何子民士兵得罪大宋百姓,这哪来的袭扰……不可能啊!” 他觉得真的不可能。 若是说以前有交趾劫掠大宋百姓,那也许是真的,可自从上次西南之战,秦为一战歼灭两万交趾精锐后,谁还敢再来找大宋的麻烦? 可秦为的眸色却十分冰冷,淡淡的道:“广南西路的转运使才将上疏,控诉交趾的恶行……大宋的村庄正在燃烧,百姓正在哭嚎,陛下爱民如子,此刻在宫中寝食难安,……这是对大宋的挑衅,大宋不会容忍,陛下不会容忍!” 他见交趾使者呆滞,就冷笑道:“那些强盗在大宋烧杀抢掠,可他们却低估了大宋军队的意志,被擒获不少,稍后就会到汴梁。” 这是致命的一拳! 991:做事儿心要诚 人家竟然连俘虏都抓到了! 那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使者顿时愕然的看着秦为,然后就是悲愤不已,心里暗骂不已。 不是都说了最近别惹宋人么? 那些宋人简直就是喝了神油一样,最近猛地不行,躲避还来不及,是谁发了疯竟然还敢主动招惹? 他在心中仔细想了想,然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抱恙的说道:“可能是那些地方部族干的,您也是知道的……那些地方部族不服从王化,所以……这事儿与我交趾定然没有关系的。” 交趾地方是有不少势力不听话,处于自治状态,这话虽然有推卸责任的嫌疑,但这是使者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些礼房的官吏们都在看着秦为,想看看他怎么反击。 “哦,是吗?” 秦为忽的笑了,很是和气的道:“那忘记了告诉你,我大宋水军违背陛下的命令,已经出海了。” 呵呵,你不是说那些地方势力不服王化,所以李日尊管不着吗么,那好办的很呀,我大宋也管不着水军了。 所以你们自求多福吧,看看是大宋的水军厉害,还是你们那些当地的势力更强,这便是以牙还牙,而且格外凌厉。 想到水军一路袭扰交趾的场景,众人不禁热血沸腾,李日尊怕是要头痛了吧? 大宋的水军自然要比那些当地势力厉害的多,否则交趾也不过忍气吞声,早就发兵把那批不是人的水军给灭了。 使者只能强笑道:“平阳公息怒,某马上归国让陛下查证此事,保证给大宋一个满意的交代……此事至少要三十颗人头……” 这个姿态非常的低,等于说是用交趾的人命来抚慰大宋的怒火,用自家的鲜血洗刷别家的耻辱。 可秦为仍旧不为所动,只是微笑道:“那贵使且去吧,某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正准备去一趟金明池,就不送你了。” 金明池是水军练兵的传统地方,现在水军的战船越造越大,金明池摆放不下了,可依旧留了不少人和船在那里。 这是赤果果的告诉使者,我大宋的水师此刻还在金明池,某现在要去让他们准备出航,去交趾升龙城,去西南任何一个有你们交趾人的地方。 这便是比不要脸,以前是交趾不要脸,现在却在大宋的面前完败,这个大宋可要比交趾不要脸多了! …… 秦为的话并不是空话,大宋的水军果然出发了。 至于他们要去哪里,那就不知道了……交趾使者发狂般的在汴梁到处奔走,只可惜处处都是闭门羹。 “枢密院他也去了,不过老夫没功夫理他。” 庞籍很是不屑的冷笑道:“当年交趾不断侵袭大宋边境,大宋派了使者去,可得到的却是搪塞和不屑!如今轮到大宋来收拾他们了,只要老夫在枢密院一日,水军就不会停止南下!” 庞籍住持枢密院以来,一直都是以强硬著称的,如今交趾敢跟大宋跳脚,他自然不会手软。 “他们就像是臭虫,今日咬一口,明日咬一口,咬了之后就躲回巢穴里去,以为咱们不敢过去打他……” “以前没人想到用水军去袭扰交趾吧?” 庞籍的问题让大家有些囧,吕夷简苦笑道“以前的水军败坏,若是派那些人去袭扰交趾,怕是半路上就散架了。” 众人想起金明池竞标的热闹,以及那些战船的破败,不禁都唏嘘了,就以前那样的水军,别说交趾了,连那些散落在海上的盗贼都弄不过。 “以前文恬武嬉,如今算是好了,军队重新操练起来,重建水军……” 范仲淹感慨的道:“如今坐在汴梁城中,总算是不再担心辽军南下,也不担心交趾侵袭,好日子啊!” 庞籍淡淡的道:“是好日子没错,但这样的好日子是拼杀出来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庞籍刚刚升任次相,又兼着枢密使一职,此刻正是树威的时候,火气自然不小。 作为他的老对头,吕夷简马上就跳出来说道:“什么你在一日水军就不会停止侵袭交趾,水军侵袭交趾是秦为的建言吧?何时变成了你的主意?还有,什么好日子是拼杀出来的,上次水军南下,你还交代不许乱杀……这人,他怎么就能这么无耻呢?老夫当真是活的太久了,才能见到这等奇人奇事。” 这话把庞籍梗的想喷血。 吕夷简明显是举得老庞这几天太跳脚了,想杀杀他的锐气,让他知道这政事堂里谁才是老大。 再看人家晏殊,同样刚刚位居宰辅之列,人家可比你老庞会做人多了,什么事儿都是只做不吭声。 庞籍知道他的意思,可却不想落了面子,顿时森然道:“吕夷简,你要怎样?莫以为你是首相,老夫就怕你?” 吕夷简自然不怕这种威胁,懒洋洋道:“你想怎样,老夫就要怎样,怎地不服么?若是不服……来做一场?” 庞籍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个跋扈不要脸的家伙了,就跟着向前一步,冷道:“你以为老夫会怕你吗?” 两人缓缓逼近,晏殊率先退后,随后其他宰辅们都闪开了,眼看着两府之争就要开始了。 两人缓缓靠近,气势上不分上下。 可就在大家瞪大了眼睛,等着看一场精彩的打斗时,庞籍突然说道:“罢了,我等打架倒是无妨,可却开了个坏头,若是被秦为这等年轻人看到了,定然会有样学样,这样不好,非常不好。” 吕夷简当然知道这是老庞的几口,不禁冷笑道:“你怕就说怕了,找什么借口,老夫都嫌丢脸……” 自从上次知道自己一掌断案几的事儿是假的后,老吕就显得有些心虚了,不过他可好歹身高体胖,打别人或许苦难,但是打个庞籍还是手拿把掐的。 庞籍的怒火一过,就有些心虚了,他淡淡的道:“有御史在,到时候会被弹劾!而不是老夫怕了你!” 吕夷简一想也是,那些御史虽然没啥本事,但咬人的本事是一绝。 这时边上来了个打哈欠的家伙,他一边捂嘴打哈欠,一边说道“打……尽管打,某不会弹劾,御史都不会弹劾。” 吕夷简和庞籍看去,却是御史苏洵,这个家伙…… 庞籍干笑道:“你就一人,还是新手,看看那些御史……”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在场的几个御史都集体背身过去……你们都是大佬,打吧、打吧,我们保证不弹劾。 宰辅之间斗殴,大家伙都没见过,连御史都想看看。 庞籍强笑着,正想说些场面话,吕夷简就得意的道:“看看,老夫就说公道自在人心,来,庞籍,咱们来做一场!” …… 那边宰辅正在闹腾,秦为这边也有事要干。 蒲玖最近老是来找他,可他却避而不见,只是这人竟然有些锲而不舍的精神,屡屡吃闭门羹,却仍旧锲而不舍。 “让他来。” 今天秦为有空,也有精神,所以就见他一面。 一见面蒲玖就跪下了,秦为漠然道:“这是为何?” 蒲玖抬头,已经是泪流满面,哭泣道:“平阳公,小人错了……” 秦为讶然道:“你错了什么?这是……喝多了?” 这话的味道不对,蒲玖说道:“小人该奋力为大宋水军造船,可最近却是懈怠了……小人有罪啊!” 秦为摇头叹道:“你如今不是在那些商人船厂里做事吗?和水军没关系……只要你好好做,以后有前途。” “小人错了。” 蒲玖哭道:“小人愿意向大宋奉献自己所有的忠诚,愿意为您做事……若是背叛,不得好死。” 这个态度很是诚恳,孙好民在门外和段玉低声道:“郎君不信他?” 段玉点头道:“是不信,而且从开始就不信,这种外族人,他们的心本来就不是大宋的,自然不能信。” 里面的秦为淡淡的道:“你想要什么?” 蒲玖满怀希望的道:“如今在汴梁的大食人不少,小人想为他们弄个地方,大家住在一起,也方便官府管辖……” “那就去弄吧。” 秦为的态度很是无所谓。 蒲玖心中一喜,又无奈的摇头,说道:“可小人去了开封府好几次,开封府的人却说,没人管这事……” “那是你的心不够诚。” 秦为伸手点点他,笑道:“大宋官吏不喜欢心不诚的人,你……既然你行商多年,难道不懂这些?” 这话里有点醒之意。 蒲玖一个激灵,然后扇了自己一耳光,声音响亮的让秦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担心这厮会把嘴抽烂去。 可蒲玖却狂喜道:“小人真是愚蠢,愚不可及啊!竟然忘记了做事要心诚,多谢平阳公,多谢平阳公,小人这便去了。” 等他走了之后,孙好民进来问道:“郎君,这事怕是不妥吧?若是他行贿被抓,到时候说是您指使的,虽然没人敢怪罪您这边,可不好听啊。” “某可没让他行贿。” 秦为一本正经的道:“某只是告诉他做事儿要心诚,这话有毛病吗?是他自己想多了而已,怪得了谁?” 这个郎君……很不要脸啊! 992:行贿的方式 不过这样的不要脸却是秦家上下都希望看到的,正说明了秦家的兴盛。 秦为吩咐道:“那个……去找苏洵,让他有时间来一趟。”ww 苏洵在御史台如今算是如鱼得水,靠着好酒量和诗词,很是笼络了一批同僚。大家一起喝喝酒,一起听听小曲,一起那个啥,很快就混作一团。 “学生见过先生。” 中午苏洵就来了,他一副我很忙的模样,甚至还打了个酒嗝。 “大中午就喝酒了?” 秦为觉得中午喝酒的不是有酒瘾,就是下午不想做事了。 “和同僚喝了些。” 苏洵得意的道“学生之前作词一首,然后他们都认输了,所以就要罚酒,如今都醉醺醺的准备回去……” 大中午就喝醉了,这是御史台还是青楼,御史中丞马德禄这会儿定然要疯了。 “那个,上半年你得寻摸一个案子来弹劾吧?找到了吗?” 御史你得有所作为,一年到头你都不弹劾人,或是没弹劾到痒处,那就是渎职,所以御史们每年必须要完成指标任务。 至于那些完不成的,呵呵……那就自求多福了! 上次苏洵大嘴巴,结果被人坑了,幸而秦为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去去弹劾晏殊,否则他早就凉了。 最近他的日子太潇洒,秦为觉得这厮定然是没顾上这事。 果然,苏洵忽然捂额,头痛的道:“学生忘记了……某竟然忘记了此事,真是该死!真是该死!” 可要想弹劾人你得有的放矢啊,不然对方铁定会收拾你,到时候糖没吃到,还惹得一身骚。 苏洵愁眉苦脸的道:“可是没人啊,最近朝中风平浪静的,找不到人弹劾,先生,某死定了。” “要不……某去弹劾陛下?” 这厮一脸兴奋,看来还真准备这么做,可那是赵祯,你去弹劾他,小心被穿小鞋。 秦为觉得自己收徒不慎,找个这么个坑货,但还得要为他筹谋一番,道:“某这里有个主意……” “开封府……敢去吗?韩贽那里,可敢去碰碰吗?” 苏洵一怔,旋即就爽朗的笑道:“小事小事,别说是韩贽,就算是吕夷简,某也敢弹劾他。” 秦为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吕夷简是那么好弹劾么,你若是行差踏错,吕夷简就能弄死你。 这货真的是不知死活啊! “那个谁……最近会有一个人去开封府行贿,你盯紧了他,保证有收获。” “谁?” 苏洵欢喜不已,觉得上半年的任务完成在望,完成了任务,剩下时间咱就能继续嗨皮。 御史台啊御史台,这真是个好地方啊! “一个大食人,叫做蒲玖……” 秦为的眸色平静,压根看不到半点情绪。 “好!学生马上就去!” 苏洵一溜烟就跑了。 秦为送他出去,回来后,孙好民问道:“郎君,那蒲玖……若是被抓到行贿,怕是就完蛋了。” 蒲玖好歹有些作用啊! “当初蒲玖被某威胁利诱去帮助水军造船,可他并不尽心。” 秦为冷笑道:“大食人造船领先大宋多年,可才过了多久?大宋的工匠就能改进战船,而且是持续改进并且改动很大,这是什么意思?” 孙好民一愣神:“郎君,那蒲玖竟然敢藏私?” “你以为呢?” 秦为说道:“他从开始就没尽心……就想着如何搪塞过去了事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他负手看着院子里的那颗银杏树,道:“后来某就授意那些工匠排挤他,主因就是这个,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大宋战船以后的改进模样。” “后来他就去了那些商人弄出来的船厂,那就是没了用武之地。某本是在等着他幡然醒悟,那说明此人还能用。可你看他先前来此是为了什么?” “他为大食人弄个地方聚居,这事不算过分吧?” 这年头外藩人自己聚居很常见,但最多的还是大食人。 “那些大食人在广州和泉州都是这样聚居的。” 秦为摇头叹道:“这是大宋,不是大食,大宋不歧视外人,不欺负外人,他们为何要聚居?而且……某不喜欢看到他们聚居。” 以后的泉州,基本上就是大食人的地盘,他们聚居在一起,势力庞大,最后蒲寿庚就成了代表性的人物,执掌泉州市舶司多年。 一个外藩人能得此待遇,那该感激零涕吧? 没有! 在关键时刻,蒲寿庚毫不犹豫的就卖了南宋,算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最惨烈的就是蒲寿庚捕杀南宋皇室…… 被自己养的狗咬了一口,还是致命的一口,这对于绝望中的南宋小朝廷来说就是当头一棒。 蒲寿庚降元之后,顺风顺水了许久,子孙高官厚禄……但最后的结局依旧很惨烈,这就是叛徒的代价 明朝建立后,清算奸贼时,蒲寿庚榜上有名,于是被掘墓鞭尸,子孙沦为贱籍,大快人心。 孙好民不懂郎君的打算,但觉得他对蒲玖的戒心太重了些。 “大宋出海……水军出海是要为大宋寻找新财源,商船出海是为了挣钱,这些哪一样和大食人能脱开干系?” 秦为想到大宋海洋政策的变局,不禁很是欣慰,道:“大宋挣的钱越多,大食人的就会越少,此消彼长,他们会愤怒,会寻求改变,到时候……” 秦为的眸色冰冷,让孙好民想到了杀戮。 “苏洵大大咧咧的,定然找不到证据,让林小北去一趟,盯着蒲玖,一旦发现他行贿,随即下手拿了证据,交给苏洵。” 孙好民应了,笑着道:“郎君,林小北出马,这蒲玖死定了。” 秦为先是让蒲玖放心大胆的去行贿,真是贴心贴肺,可一转眼他就把蒲玖卖给了苏洵…… 而苏洵顺势弹劾他们行贿受贿,不仅得了功劳,还能遏制住那些外番人的野心,这才是一箭双雕啊! 孙好民对秦为的谋划佩服的五体投地,只觉得这个主人以后的前程真的不可限量,就是有些不要脸了。 秦为却冷笑着道:“某给他留过活路,几次三番的给了他余地,这便是不逼狗入穷巷。可他却辜负了某的心思,那就是……死有余辜!” …… 行贿受贿这种事儿历朝历代都有,而且根本没法断绝,只要人心人性不变,想彻底断绝就是奢望。 不给钱不给财物,但可以换另一种方式,比如给东西,给好处,或者给女人……利益交换的方法很多,不一定得是赤果果的金钱交易。 蒲玖原先经商多年,对于行贿颇为精通,后来到了汴梁,他也通过这种行贿方式获得了不少好处。 但最近他的日子不好过,他担心会被人盯着,所以聚居地之事就没敢去行贿,所以在得了秦为的首肯后,他觉得自己解开了一道束缚,浑身轻松的能随时飞起来。 回去后他寻摸了一番关系,最终托了不少人情后,才把开封府户曹参军事毛军请到了酒楼喝酒。 这个毛军看着很是儒雅,风度翩翩的模样,而且长相也不错,这样的人在衙门里,大多都会受到上官重视。 毕竟谁不想每天上班,遇见的部下都是一个比一个挫的。 于是酒过三巡,他就开口道:“怎么没有女伎歌舞?” 他说话时目光清明,显然并非是好色之徒,这就是主动性试探,一旦叫了歌舞,两人之间就不能谈犯忌讳的事儿。 而不叫歌舞,蒲玖今日请客就是有犯忌讳的事儿要求自己,官场就是个修炼场,只要在里面打滚几年,这人想单纯都不可能。 蒲玖心知肚明,就起身给毛军斟酒,然后说道:“小人这里有个事……不大不小,却是您这里的事。” 这事儿你能办理,好处自然不差。 好处不能说,但凡说了,这就是交易,可现在的官员大多喜欢标榜自身的节操,能说交易吗? 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 毛军便淡淡的道:“哦,是何事?先说来听听,若是没有忌讳,便帮你一次,若是有,我也帮不了你的。” 蒲玖微微俯身,微笑道:“不是啥大事儿,就是某的有些同乡,他们对大宋忠心耿耿,一直想成为大宋人,可您知道的,这要户籍……不好办啊!” 所谓的户籍不是指确定他们是大宋人,而是同意他们长期入住在京城汴梁,此后子孙甚至都能参加汴梁的科举考试。 这个大抵就有些永久居留权的味道,时间长了就再无人置喙。 所以这事儿在蒲玖看来,所谓的不好办不过是托词罢了,不过是想撑一承毛军的面子而已…… 接着他笑道:“您是户曹参军事,掌管户籍和田宅,您管不了谁能管?他们也没这个权利不是?” 这个算是小小的吹捧,不过还得要看好处。 蒲玖明白这一点,接着笑道:“小人的家族最近出海贸易,得了不少好东西,只是汴梁识货的人太少,想卖都没地方卖,价钱那么便宜啊!竟然都没人买。” 毛军微微点头,觉得这是个聪明人。 行贿也得讲究手段,直接塞钱倒是方便,简单粗暴,但愿意接的都是撒比,没见过钱的贪婪货色,迟早会翻船。 可买卖就不同了。 蒲玖有货卖不出去,某买了,这能算是受贿? 993:是朕太仁慈了么 这人不错,而且手段高超,可以长期交往。 毛军心中有数之后,就举杯道:“怎么没有歌舞?” 此刻他再提歌舞的含义却不同了,因为事情办成,无需再谈什么忌讳的事儿,大家开始嗨皮吧。 蒲玖大喜,但面上不显。 他拍手道:“快些来。” 房门被推开,一队女子走了进来,乐声歌舞起来后,夜色就显得格外的迷离。 毛军赞道:“这才是日子啊!” 人活世间的要求各自不同,有人要平淡,有人要炽热,毛军就觉得生命最好是燃烧起来,从头到尾都是炽热的。 而酒色就是给生命加热的最好方式,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蒲玖淡淡的道:“这些女子……今夜您都可享用。” 蒲玖见那些女伎面露喜色,就不屑的道:“您知道的,某行商多年,见多了这些,但凡能用钱能办成的事,那都不是事。” 这时他已经对毛军多了些轻蔑,但言语间依旧很尊重,只需交往几次,他就有把握让毛军变成个没骨头的官员,在自己的面前摇尾乞怜。 大宋官员那就是个笑话,女伎的舞姿越发的诱人了,毛军的眼中多了温度,说道:“你这话让某想到了一人。” “毛大人说的是谁?”又用钱征服了一个官员,蒲玖正在踌躇满志的时候,所以就有些漫不经心。 “秦为。” 毛军忍不住叹道:“那人才是真有钱,钱于他而言压根就不是事,他若是想使钱来砸人,汴梁城中没几个能挡住。” 他见蒲玖有些面色古怪,就笑道:“知道吗,宫中都因为掺和了他的生意,用度才宽松了些,否则连圣人和娘娘们都要织布……有钱到了这个地步,秦为却主动分润出去,给了陛下不少份子,这人有钱真的和你等不同,他就不猖狂,而且知道进退,难得啊!” 蒲玖僵硬的点点头,觉得很憋屈。 若是说的别人,他都敢辩驳一番,可那是秦为,论钱财能碾压他,论权势能弄死他,论能力能让他自惭形秽。 “这个世间为何会有这等人呢?” 蒲玖摇头叹息。 …… 房间的外面,一个黑影紧紧地贴在窗户边上,他冷冷一笑,然后就滑了下去。 而苏洵也在喝酒,而且很巧的就在隔壁。 同僚们在问他上半年要弹劾谁,苏洵只是摇头,但却自信满满的道:“某已经有了腹案,你等无需担心,回头咱们依旧……” 同僚们使出各种手段,可大嘴巴苏洵却不肯说,一点口风都不露,同僚们都知道他的大嘴巴属性,但此次竟然变了,不禁都有些赞许。 苏洵喝多了,突然指着一个同僚说道:“你……上次你和那妇人勾搭,可好上了?有没有被人家丈夫发现?” 那同僚面如土色道:“没有的事,苏兄你喝多了,你真是喝多了。” 这年头你可以去外面包养小三,但勾搭妇人却是第三者插足,往往被人所不齿。 “还说没有?” 苏洵醉眼朦胧的道:“上次某看到你去了那地方,你可是租了屋子和她相会?你这人果然是……” “苏兄!” 那同僚恨不能找针线来缝住苏洵的嘴,然后弄死他。可最后只得罚酒了事,苏大嘴毛病依旧啊! 而且依旧是招人恨,不过他的性格豪爽,大部分人都不会在意他的大嘴巴属性,反而觉得这是苏洵坦诚的表现。 人无癖不可交嘛。 苏洵的癖好就不错,专门揭人短,专门泄露别人的事儿…… 众人想到先前他不肯透露准备弹劾谁的事,就笑道:“这是骗人的,他若是有了目标,定然会说出来。” 大嘴还是大嘴,大家都放心了,不必担心被苏洵赶超,于是一夜皆大欢喜,第二天下午,苏洵就被叫去了秦家。 “那个蒲玖已经行贿了……动手!” 苏洵看了看证据,拍着胸脯道:“好!” …… 清晨的小朝会,外面阵阵微风吹来,让人觉得飘飘然,很是舒坦。 “今年的天气不错,看来又会是一个丰收年。” 别人感受到这股飘飘然,大抵是会作诗词,可宰辅们想到的却是这个天气能对大宋有什么好处。 这便是宰辅。 “陛下到……” 赵祯来了,被晏殊顶的想吐血吕夷简正好找到了借口:“你这人就剩张嘴了……某下次再和你辩驳!” 晏殊淡淡的道:“随意。” 赵祯上来后,群臣见礼,然后他开口道:“御史苏洵弹劾开封府韩贽,说他御下不严,导致贪腐横生。还说什么商人公然行贿,开封府却视若未见,可见大多渎职。” 宰辅们有些惊讶,这苏洵一般情况压根就不冒泡,很少听到他弹劾人。 可他不动则已,一动就惊人啊。 上次他弹劾王臻,大家都认为他将会被王臻亲手撕成碎片,可没想到却是秦为的安排一场戏罢了。 可这次苏洵竟然把整个开封府衙门的官吏们都卷了进去,可见大多渎职,这个群伤技能太猛了,一上来就糜烂了开封府。 吕夷简皱眉道“陛下,臣听闻苏洵有些大……就是喜欢信口开河,就怕他此次也是如此……” 赵祯也听闻过苏洵大嘴巴的名号,于是说道:“去把苏洵和韩贽叫来。” 庞籍笑道:“这多半是夸张了。” 范仲淹是苏洵的伯乐,也不满的道:“语不惊人死不休,苏洵最近可是耽误了不少,还是要读书啊!” 稍后苏洵和韩贽来了,赵祯问道:“韩贽,苏洵弹劾开封府有人受贿,此事你可知道吗?” 韩贽也同样有些讶然道:“陛下,没有的事啊!” 他看向苏洵,心想这人怎么就撕咬到老夫的地盘上来了,你这是想借着弹劾老夫一战成名吗? 好! 既然你想踩着老夫往上爬,那老夫来成全你,让你看看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好脾气的韩贽也怒了。 原本大家都知道苏洵与秦为的关系莫逆,而秦为这人又是及其护短的,所以一般若是小事儿的话,大家也就不计较了。 可你秦为的学生如今就要爬到老夫头上了,若是这都能忍,那老夫以后在朝堂中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然而苏洵却从容的道:“陛下,臣听闻开封府户曹参军事毛军受贿了,行贿的乃是大食商人蒲玖。” “蒲玖?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呢?” “是啊!老夫好像也听过。” 苏洵介绍道:“这位蒲玖就是原先帮助水军造船的那个大食人,最近几年汴梁的大食人多了不少,他们想弄一块地盘来给自己居住……可汴梁的地价贵,要想收拢地盘不容易,除去钱财之外,还得开封府同意&所以蒲玖就去找到了毛军。” “大食人……” 赵祯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记得泉州和广州他们都是聚居在一起的吧?这事儿有人知道吗?” “是的,陛下的记性让臣惭愧。” 吕夷简的马屁很没有营养。 韩贽憋不住了,说道:“可有证据?” 御史虽然有风闻奏事的权利,可你苏洵一发地图炮就轰烂了大半个开封府,若是没有证据的话,我韩贽就亲手撕了你。 苏洵说道:“蒲玖卖了一批宝贝给毛军……” 宝贝? 韩贽冷冷的说道:“年轻人,老夫在开封府的时日是长了些,可老夫已经上了奏疏,请求外任,你这个弹劾……有些不知所谓吧?” 开封府也就是京城,一如后世的顺天府。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主官基本上任期都不会长,可韩贽却长了些,所以他非常知趣的上疏请求外任。 这种比较识趣,不识趣的自然会有人来弹劾他,就像是当年弹劾张士逊一样。 韩贽就认为苏洵是察觉到了这个情况,但又不知道他已经上疏求去,所以立功心切的找了借口来弹劾他。 他此刻眉头皱起,不怒自威,大有收拾苏洵一番的意思。 苏洵却丝毫不惧的说道:“陛下,那蒲玖乃是大食商人,从到大宋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在行贿,从南到北,他行贿过的官吏不胜枚举。他这等人,早就把行贿弄的和吃饭穿衣般的顺畅自如,哪里还会送财物……” 他拿出一张纸,展开道:“陛下,这是他们之间的买卖,一块龙涎香,竟然只要了五十贯……陛下,那是龙涎香啊!还那么大……” 苏洵比划了一下大小,吕夷简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得有半斤?” 宰辅们都震惊了,这不是震惊于龙涎香价值,而是震惊于这个行贿的东西。 范仲淹怒了,出班道:“陛下,近海之地偶有云气罩山间,渔民乃知有龙眠于其下,或半载,或数十载,渔民山民相守,等龙醒来归去,往起卧处视之,必有龙涎……这等宝物常人如何能用?若是为真此二人该杀!” 晏殊也冷冷的说道:“陛下臣请去查此事。” 老晏出动,那绝对是不见血不收兵。 赵祯生气了,道:“朕时常感到头疼焦躁,焚龙涎香即可缓解,可此香太贵了,朕只能忍着,也不舍得劳民伤财……可如今一个小小的小吏,他竟然这般猖獗!一个商人竟然也这般的大胆!” “是朕太仁慈了么?” 赵祯终于忍不住怒了,拍打着座椅说道:“去给朕拿了来问话,让叶双愁去问话!” 994:所谓惯例 不可否认的是,赵祯的确是个仁慈的皇帝。 可越是仁慈的皇帝,就若是容易动怒,因为没有人天生就脾气好的,那些所谓的好脾气都是忍出来的。 所以等忍到忍无可忍时,爆发的力量就会越大。 赵祯这就是爆发了……连朕都舍不得买龙涎香用,看你们倒好……一个大食商人竟敢用这种东西来贿赂官员,而且那官员也大大咧咧的接受了,这是看不起谁呢? 朕都用不起的东西,你们不仅用了,还私自拿来贿赂。 真当朕是泥菩萨呢! 赵祯越想越气,然后就是怒不可遏,他见苏洵在边上云淡风轻,就冷道:“此事但凡有假,你便去泉州看看。” 这是警告,皇帝生气了还管你是谁! 泉州那边的大食商人很多,苏洵若是因为这事儿去了,那些大食商人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这便是对他说谎话的惩罚。 若不是看在秦为的面子上,此刻赵祯就只是威胁了,而是直接派人看管苏洵,等时候论处。 苏洵却显得格外镇定,颔首道:“陛下您放心,微臣忠心耿耿,而且从不虚言,若有半句假话,任凭处罚!”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就差赌咒发誓了。 可苏洵越是肯定,赵祯就越是生气,他目光一转,就盯住了韩贽,冷道:“韩卿,这是怎么回事?” 苏洵弹劾的理由一出来,韩贽也有些愣住了,他原先以为苏洵是准备隔山打牛,利用弹劾毛军来让他滚蛋。 可现在来看定然不是,而是人家的确有确凿的证据,此事不是攻讦,就是赤果果的贪污受贿! 那可是龙涎香啊! 一个小吏竟然敢收取这等东西,而且连带他都灰头土脸的,这事儿还真不是针对自己的啊! 韩贽无奈的叹口气,又冲着苏洵拱手,说道:“此事若是真的,老夫便是犯了大错,绝不会不怪你。” 苏洵闻言,也不禁佩服他的坦荡和胸怀,于是他微笑道:“您放心,下官对事不对人,绝没有半点攻讦您的意思。” …… 而此刻,在汴梁城内的一处院子里。 蒲玖正在和几个大食商人商谈着什么,只见他脸色淡然,微笑着道:“放心吧,此事平阳公已经默许了,咱们放心去做就是。” “太好了!有平阳公在,咱们就放心了!” 众人不禁欢喜鼓舞,蒲玖淡淡的道:“大家都准备一下……” “嘭!” 一声巨响,接着房门就飞了进来。 飞尘漫天中,门外来了个干瘦的男子,一身衣裳看似都空荡荡的,仿佛里面虚无。 “叶双愁!” 一个见过此人的大食商人不禁嘶声喊道:“饶命啊!小人有罪!” 这个魔鬼来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来了,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哪怕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 叶双愁缓缓走进来,走到了蒲玖的身前,问道:“蒲玖?” 蒲玖吸吸鼻子,压着紧张,点点头道:“是,小人就是蒲玖。” 叶双愁一巴掌就把他扇倒在地上,然后亲自出手把他拎了出去,一屋子的大食人浑身颤抖。 稍后进来几个皇城司的人,把他们一一叫出去问话。 “大宋虽然不禁商,可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老实些总是没错的,有些事情不能做,做了就是个死!” 皇城司的人问清楚了情况,就把他们放了,不过在此之前,有人专门警告了他们,算是提前敲打。 “谨守大宋的律法,不要想着走捷径,否则下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大宋的琼州需要你等去修路,若是想的只管说。” 这群人因为没有劣迹而被释放,可蒲玖却进了皇城司,而且一进去就遇到了狼狈不堪的毛军。 难兄难弟在这种地方偶然相遇,大家瞬间明白了所为何事,毛军嘶吼道:“是他!是他在陷害下官!是他……” 蒲玖这才知道是行贿的事儿犯了。 他原先以为通过买卖能规避违律的风险,可事实告诉他,只要上面想查,这些所谓的手段压根就是雕虫小技。 皇城司的人正准备用刑,可一见这场面,就把他们二人弄在一个屋子里,也不去问话,也不上枷锁。 果然,二人刚进去牢房,斗殴随即展开。 “你这个畜生,你害苦了耗子啊!你说那东西不值钱,某就信了你,可如今竟然是龙涎香,你害死了某啊!” “放屁!那东西明明是你主动索要的,说什么不给好处就不给我等办事,就别想在汴梁定居……” “你竟然陷害某!啊……我跟你拼了!” 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稍后有人缓缓拉开大门,就看到两个满脸被抓的烂兮兮的家伙。 有了这个铺垫,后续略微动刑就得到了结果,叶双愁不敢耽搁,马上就进宫去禀告了此事。 “陛下,查清楚了,是那个蒲玖主动行贿毛军,不过毛军并没有拒绝,也是欣然接受了那些贿赂。” 韩贽这时终于认命了,他缓缓出班,躬身道:“陛下,微臣有罪,自请出汴梁,还望陛下应允。” 这事儿他的确是有责任,毛军怎么说也是他的下官,可他的责任也不大,毕竟此事他从头到尾都是不知情的。 所以自请出汴梁,这就是给赵祯方便。 赵祯没有表态,而是淡淡的说道:“你且去吧,此事稍后再说。” 这便是稍后处置的意思,可见赵祯对他还是不错。 韩贽走后,赵祯看着苏洵,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行贿受贿一般很难拿到证据,所以赵祯真的很是好奇。 而且苏洵这货据闻工作很不努力,没事就呼朋唤友的去喝酒,然后留下了无数诗词,让汴梁文人捶胸顿足,只觉得有这厮在汴梁,我等的诗词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人太有才了,让人觉得在他的面前很压抑,无地自容的那种味道。 赵祯摇摇头,觉得这等人大抵就是天才。 苏洵却说道:“臣是无意间遇到了蒲玖,听他说什么要拿龙涎香送人。臣一想就不对劲,于是就跟着他……后来就看到他和毛军碰面,两人还假惺惺的做买卖,可那点钱怎么能买到龙涎香?臣觉着不对,后来一查受贿的是毛军,就从他的职务里找到了缘由……” 说完他挑挑眉,怎么样陛下,臣聪明吧。 赵祯也满意的点头,淡淡道:“朕本以为你在御史台无所事事,正准备让你去广南西路磨砺一番,看来你还是有些抱负的。”ww 瞬间苏洵就差点抽了过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啥时候才能回来,幸好这次……这一刻苏洵对秦为真是感激零涕。 …… “聚居地之事,诸卿如何看?” 赵祯显然还在火气之中,吕夷简说道:“陛下,广州和泉州等地,大食人聚居已成惯例。” 大家都是点头。 所以萧规曹随,所谓惯例,这些都是施政的关窍,为政之道,特别是宰辅,首要便是稳重。 所以萧规曹随,遵循惯例做事,这是无可厚非的。 “谁的惯例?” 苏洵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诸位相公,那些大食人原先垄断了海贸,获利甚丰,于是他们就在各处定居下来。那些小国自然不敢,也不会置喙,可这是大宋!” 宰辅们都在看着他,觉得有些纳闷,这个苏洵外号苏大嘴,往日也没见他对朝政发表什么看法,今日这是怎么了? 赵祯鼓励道:“你说说,朕听着。” 苏洵从容的道:“陛下,大宋自有律法在,外藩人要想在大宋定居可以,可聚居却不妥……” 宰辅们都有些不渝,苏洵视若未见,继续道:“诸位相公想想,若是到了以后,这些人想做些什么,怎么办?” 庞籍还以为他会说出些什么道道来,听到是这个,不禁就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忽然笑道:“他们若是要闹腾,要造反,不说汴梁禁军,只需巡检司就能压下去,这个……” 他觉得这不是个事儿啊。 可晏殊却肃然道:“陛下,臣想起了安禄山……此事的确不算什么大事儿,可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也是一大弊端!” “前唐对安禄山不可谓不厚,可他造反却毫不犹豫,由此可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臣以为苏洵之言甚好,外藩人要在大宋定居可以,但不得聚居,否则以后一旦有变故……” 太平鼎盛的时候,宰辅就得为以后的衰弱期做准备,这才是名臣,否则就想着大宋以后顺风顺水,那等人在晏殊看来,不配为宰辅。 庞籍老脸有些红,然后朝晏殊拱手道:“晏相说的是,老夫却轻浮了……此事,的确有些风险。” 他觉得自己先前的话口快了些,没想透彻。 赵祯见他认错干脆,就赞许的道:“庞卿言重了,人孰无过?有过改之就是了。苏洵……你如何看?” 他问话时看了晏殊一眼,显然对晏殊的反应极为满意,居安思危,这思路和焦虑症、抑郁症患者的思路如出一辙。 但凡是抑郁症和强迫症患者,他们都不喜欢自己的环境出现问题,一旦出现问题,就必须要马上解决。 995:好东西 焦虑症患者是个很奇怪的群体。 他们的病症没有任何征兆,而且他们总是对未来抱着怀疑和焦虑,总是担心未来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儿。 于是整日焦虑抑郁。 这种病情很让人头痛,但换个想法,这种病情实际上就是居安思危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这一刻,精神病患者赵祯和大宋名臣晏殊惺惺相惜。 这是赵祯给的考题,苏洵想了想:“陛下,臣以为以后的大宋定然会物华天宝,于是引得外藩人纷至沓来,大宋该敞开胸怀!” 苏洵的热情仿佛是天生的,他的大气也是如此。 “大宋是要敞开胸怀,可也却不能任由他们自作主张!” 赵祯似乎也觉得这话说得对,可又突然问道:“那前唐呢?前唐博纳广川……” 前唐当真是敞开了胸怀,广迎各方来客。 苏洵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可前唐也就兴盛了那些年,正如同烟火和昙花,灿烂却短暂。” “大宋兴盛时,一切皆不是问题。可大宋未来能保证长久的兴盛吗?” 苏洵提出了这个问题,然后就退到了边上。 赵祯微微颔首,叹声道:“是啊!兴盛兴盛,可纵观史书,从始皇帝开始到汉唐,兴盛的时日越发的短暂了,外敌总是会越发的庞大,自己却越发的孱弱……查清他们,派出使者,问问他们要和平还是刀枪!” 内部保持不内耗,主动出击,这便是赵祯的政治宣言。 宰辅们躬身听旨。 “苏洵。” “臣在。” 苏洵忘却了刚才的感觉,出班。 赵祯看着他,笑道:“当初你制科三等,汴梁震动,都说你是大宋难得一见的天才,朕当时也深以为然。后来你在西北也多有立功,更是让朕心中欢喜,想着好生培养一个未来的重臣出来……” 这个期许颇高,关键是赵祯说一直在关注这苏洵,直接就让他感动了。 苏洵哽咽落泪,道:“臣粉身碎骨也难报陛下的厚恩,此后当兢兢业业,为大宋,为陛下效命。” “好!” 赵祯看看群臣,说道:“人说盛世,必然是明君在位,名臣云集,如今看看这朝堂,再看看苏洵这些年轻人,朕觉得……大宋的盛世必然不远,诸卿,努力。” “是!” 宰辅们都很是激奋,吕夷简说道:“如今辽人败北,臣看到了恢复幽燕的希望,只等大宋渐渐兵强马壮,渐渐钱粮堆积如山时,就是大宋北上的那一日到了。” 晏殊作为前任三司使,对财政情况了如指掌。 “目前市舶司的收益不断增长,各地因为复合肥的缘故增收不少,陛下,三司渐渐有了结余,用不了几年,就会存下一大笔钱粮,到时候……” 君臣的呼吸就是一紧,只觉得那种期待感猛地从心底冲了上来,让人眼睛发热。 …… 一般的臣子面对帝王总是战战兢兢,能把话说利索了就算是有前途,但苏洵不但说话利索,还有些小嘚瑟。 赵祯觉得他就是个人才。 帝王最喜欢的就是发现人才,简拔人才,这个人才越发光越热,后世就会记得自己的眼光独到。 赵祯先前就觉得自己发现了苏洵这个未来的名臣,很是自得。 前方有两个小内侍在打闹嬉笑,看到赵祯后,吓得赶紧跪在那里。 “朕很可怕?” 赵祯觉得自己很仁慈,许茂则笑道:“陛下您的龙威……” “哪来的龙威?你这个词越发的新了。” 若是旁人,或许会喜欢这种马屁,可赵祯不同,他对这个世间都带着疑问,所以许茂则算是白费力气了。 “朕的威严大概也就是在宫中。” 赵祯对此很清醒,便淡淡道:“今日看了这个案子,朕这才知道,原来行贿受贿有千般变化和手段,朕就在想啊!宰辅们收了没有?比如说一幅古画,一幅字,帮他们的一个忙,帮他们的家人,给他们好处……这些有没有?” 许茂则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妙,赵祯的情绪渐渐的失控了。 “他们高官厚禄,可兀自不满足,整日迎来送往,丑态百出!” 许茂则不知道赵祯说的是谁,但这个姿态不大对啊,陛下好像对臣子的节操提出了质疑。 精神病患者的疑心病犯了…… 随后赵祯在书房里呆了许久,中途许茂则去了一次,结果被砸了一茶杯,然后狼狈的退了出来。 郭皇后听到后,讶然道:“怎么又不高兴了,早上不是还好好地吗?” 于是许茂则被叫了过去,无奈苦笑道:“陛下今日听到了一个行贿的案子,手段高超,陛下就觉着臣子们怕是……大多有问题。” 郭皇后叹道:“水至清则无鱼,这世间哪有什么完人?这话还是陛下以前说的,如今他却迷障了……告诉他们,不要吵到陛下。” 许茂则看了一眼郭皇后,犹豫着。 郭皇后瞥了他一眼,冷道:“怎么……这是有话不敢当着我说?” 许茂则是赵祯的身边人,按理和皇后不过招。 可人家毕竟是皇帝的妻子,枕边风要不得啊! 这要是惹怒了郭皇后,说不得哪天她吹个枕头风,一阵风就能把许茂则刮去某地挖坑种地。 女人都是这么小心眼的吗? 许茂则心中腹诽着,说道:“圣人,那个……龙涎香啊!” 郭皇后一拍脑门,光洁的皮肤上就多了几道红痕,然后说道:“倒也忘记了此事,哪里有龙涎香?” 赵祯的病情需要龙涎香,这人却说太贵了,可龙涎香再贵能贵到哪去,和帝王的身体比起来,那点钱算是事? 郭皇后觉得自己的丈夫真的是……太仁慈了。 “这个案子就是龙涎香,如今那香料就在皇城司的手中。” “拿了来,给陛下烧上。” 郭皇后很果断,许茂则马上就去了皇城司。 而后正在写字的赵祯觉得很轻松,他吸吸鼻子,回身就看到了妻子,以及那个冒烟的香炉。 “这是龙涎香?怎么来的?” 赵祯疲惫不堪的坐下,此刻他只想睡觉。 “就是那个行贿的赃物。” 郭皇后想说是老天赏赐的,可赵祯多半不信,反而要说她奢靡,这年头做夫妻都要照拂他的脸面,否则哪天人老珠黄了,来个新人咋办? 赵祯笑着点点头,道:“人说帝王为龙,为上天之子,我以往不信,可如今却信了。” 这等帝王会发狂,会觉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时日长了之后,人就抽抽了,会经常干些莫名其妙的事儿出来。 赵祯舔舔嘴角,不自觉的吸溜了一下。 …… 稍后赵允让去了秦家,一进门就说了今日宫中的事儿。 秦为没问他是怎么知道。 这些宗室权贵总是有些自己的小渠道,对宫中的事情如数家珍,这不是什么阴谋,而是权贵们都会做的事。 至于龙涎香……咱有事就解决了,别矫情。 赵祯这种就是矫情,自己折腾自己。 想把自己折腾成一个伟大的帝王,可你得先养好身体啊! 身体都折腾坏了,都折腾成神经病了,到时候别说是什么伟大的帝王,后世绝壁会说你是史上第一神经病皇帝。 “如今龙涎香能缓解陛下的病情,那有啥说的?” 秦为一声吆喝,段玉马上进来了。 “去,传话出去,就说秦某人最近闲极无聊了,想烧龙涎香玩,只要谁有全都给我买了,不用问价格。” 大宋首富秦为要求购龙涎香,等大家得知他购买龙涎香的理由后,不禁都震惊了。 “闲极无聊烧着玩?” 几个豪商在那里唏嘘着,有人喊道:“糟糕了,某这里还要龙涎香来做引子配香,若是被平阳公买光了,某这生意还怎么做?” 众人都在笑他,有人说道:“买这么多龙涎香,平阳公不怕犯忌讳吗?” 秦为用悬赏告诉了汴梁人,哥是真的有钱,而且还舍得砸钱,而这个放开收购龙涎香,更是豪爽的一塌糊涂,让人不禁羡慕嫉妒…… 恨却是没有的,因为差距太大了,就和神仙对凡人一般,嫉妒不起来,豪商们都为之震撼,普通人就更不用说了。 传言以光速前进,有龙涎香的商人挤进了榆林巷。 “这是某家祖传的一块,看看,多实在?” “假的!” 秦家有专业鉴赏的人在坐镇,只需拿来闻一闻就能辨识出真假和品位的高低,然后给出价钱。 “什么叫做假的?” 拿着龙涎香的男子怒道:“这可是某家祖传的,你这是庸人……再找个明白人出来看看,某这是十成十的好东西” 那人没搭理他,只是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然后乔风和段玉就出来了,目光冷冷的看向那人。 男子这才想起秦为的心狠手辣,就干笑道:“你们不识货某自然会去别处,走了啊……走了。” 接着就是大收购。 专门请来掌眼的男子皱眉放下手中的东西,送货的男子叹道:“某知道这东西太新了,他们说是在海上发现的,就捞了起来,哎!罢了……” “等等。” 这时秦为出来了,他叫住男子,接过这块龙涎香,说道:“这东西闻着很臭啊,怎么烧出来就是香的呢?” 掌眼的男子皱眉道:“平阳公,这个是新东西不值钱,就是废物……咱们要的是那种百年以上的龙涎香。” 996:臣还是爱你的 买龙涎香其实不是秦为的目的,他也不需要靠这些来讨好赵祯。 而是想用龙涎香来告诉那些当权者,这东西其实就是个垃圾,想要靠它缓解焦虑,那只会让人上瘾。 可当他进了宫后,还没来得及跟赵祯探讨龙涎香的问题,便见庞籍竟然也在,与他同行的还有吕夷简、范仲淹。 没过多久,晏殊也来了,而且表情看得很是凝重。 庞籍的脸色看得很阴沉,自从就任次相后,春风得意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表情了。 枢密院是个古怪的地方。 你若是要问它的职责是什么,谁都能侃侃而谈,但好像最主要的还是在武事上和三衙构成互相制衡的局面。 等你仔细一看枢密院的构架,就会发现许多事儿都被丢进了枢密院里,比如说枢密院四房。 就如同三司的职权一样,枢密院的职权繁杂的让人头痛,所以庞籍很忙碌,尤其他还身兼着次相,这就更忙了。 不过这种事儿,庞籍大抵是忙并快乐着。 大清早他站在枢密院的外面在交代事情,周欣来了给他打招呼都没顾上回应。 “……赶紧去办,两日之内弄好,否则老夫可不饶人!” 他急匆匆的进去,周欣等在门内,笑道:“相公辛苦了,可也得知道张弛之道啊,身体才是本钱啊。” “老夫知道,可事情那么多,不做怎么办?” 庞籍一边走一边说道:“张士逊在地方虎视眈眈,听闻他已经不再谋求政事堂之职,而是盯上了枢密使……老夫是已经位居次相,这枢密使的职位想来也不会兼任多久了,但老夫却不愿把这位置让给他张士逊!” 张士逊在地方早就待不住了,一心想回中枢,只可惜当年那事儿他毕竟理亏,如今想要回来就有些难了。 所以张士逊便退而求其次,想要弄个枢密使,哪怕是枢密副使呢,至少也比在地方上好的多。 历史上张士逊后来的确是起复了,只是现在秦为出现了,于是一切历史都有了很大程度的偏差。 就比如苏洵,当年的苏洵此刻还是一个郁不得志的小人物,后来因为自己两个二人,才渐渐有了名气。 可现在苏洵早早的进了御史台,苏家的两个儿子却还并不起眼。 再说庞籍,若是按照正常的走向,庞籍早就是宰辅了,而赵祯掌权后,吕夷简也就做了三年的首相而已。 可现在变了,吕夷简还是首相,而他却只是次相,而且还有个秦为……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王臻是秦为的坚强后盾,虽然现在退了,但余威还在,而晏殊显然是接了王臻的班,继续力挺秦为……此事……” 庞籍的笑容看着很是古怪,周欣笑道:“秦为和张士逊之间可有不少踟蹰,若是他出手,张士逊怕是危险了……” “当年张士逊为了那些人的利益与秦为交恶,二人的恩怨也就因此展开……。” 庞籍站在值房外,扼腕皱眉,道:“不过张士逊当时显然是轻敌了,可见他当时还是觉着秦为此人不值一提。如今他怕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周欣低声道:“可如今呢?” “如今秦为对朝政的影响力不小,老夫的儿子与他又有师徒情分,于公于私老夫都要帮他一把。” 庞籍做事雷厉风行,他吩咐道:“老夫出门有事,最多一个时辰。” 周欣点头,道:“相公只管去。” 庞籍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解释了一番,“秦为的态度如何,老夫得去试探一番,若是他有意打压张士逊,晏殊,吕夷简,甚至是陛下弄不好也会出手。当年的少年,如今竟然能有这等声势,让老夫心惊。” 周欣摇头苦笑,叹气道:“是啊!这便是年少有为了,而与他相比之下,我等就成了庸人愚夫。” 庞籍急匆匆的去了甜水巷。 他大抵是朝堂上为数不多的一些直言派,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的,见到秦为后,就直奔主题:“张士逊在地方干的不错……” 秦为一怔,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张士逊是老牌宰辅,有他在地方盯着,如今的宰辅们都会有危机感,担心某日会被他杀个回马枪,一举干翻自己。 这是好事。 赵祯态度暧昧,大抵也想用张士逊来做鲶鱼,激发宰辅们的精气神,庞籍这是担心老张会回来吧? 秦为想起最近有人说张士逊在刻苦琢磨武事,不禁就笑了。 很有趣的人啊! 所谓琢磨武事,这就是暗示赵祯:“陛下,臣做个枢密使也行啊!当年的事儿早就翻片儿了,臣还是爱你的啊!” “秋高气爽,某最喜带着家人出游。”秦为很是云淡风轻的道:“放放风筝,在野外用饭……一家子悠游自在,多好?” 庞籍看着他,微笑道:“想做闲云野鹤?” 闲云野鹤自然是不会掺和宰辅更替之事。 秦为点头:“某懒得很。” 庞籍心中暗笑,起身道:“最近有人从益州那边来,带来了几坛子好酒,你若有空可去我家,和老夫品鉴一番。” “恭敬不如从命。” 秦为笑吟吟的送了他出去。 孙好民先前在外面伺候,等庞籍走后,他有些头痛的道:“郎君,庞相说话云山雾罩的,可小人却感到了些煞气。” “做官,特别是高官就喜欢这么说话,云山雾罩,高深莫测。” 秦为也不喜欢这种交流方式,奈何这是主流,他也不能直接上刀子就捅,只能悻悻地道:“张士逊在地方盯上了枢密使的职位,可庞籍明显是不想给这个位置。” “可庞籍已经是次相了啊,这个位置他就算占着也留不长久的。” 赵祯不会让他一个宰辅再身兼要职,那是养虎为患。 “那你说庞籍今日的用意是什么?” “大抵是想拉拢您吧……” 孙好民知道了庞籍煞气的来由,就笑道:“只要您却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这事儿不好办了……” “怎么没有?” 秦为淡淡的笑道:“某不做评价,这就是态度。” “什么?” 孙好民不解的看着他,秦为笑道:“他想给我示好,无非是陛下曾有意让某接手枢密使的位置,可某现在年纪又不够,所以老庞的意思就很明确了……” 陛下有意提拔你枢密使,而老夫也愿意成人之美。 这个位置老夫给你看的死死地,只等陛下一纸诏令,你就可以安然无恙的去上任。 而作为回报……张士逊不能回中枢! 不只是张士逊,包括张之白、李琦等那些老牌宰辅,一个都不能再回来。 吕夷简眼看做首相已经快十年了,就算陛下信任他,也总有下去的一天,而等他下去了,谁会接班? 晏殊、范仲淹都是新人,年纪资历也不如庞籍多。 若是老吕下去了,那庞籍就很有机会争一争这首相的位置……如此他的意思也就不难猜测了。 孙好民不满的道:“郎君,请人办事得给好处呢!他是宰辅,就请您去家里喝酒可不够。” 秦为笑了笑,淡淡道:“没事,他不给某好处,不过某这里给他准备了好处,等着就送给他……” 庞籍回到枢密院后,对秦为赞不绝口,说什么要给这样的年轻俊彦让路,说什么大宋的未来就靠这些年轻人了。 就在这称赞中,秦为的奏疏进宫了。 赵祯得了奏疏就笑道:“当初西北之战他是首功,而此事当时并未赏功,他这是有所求来了。” 吕夷简也觉得是这样,也笑着道:“陛下,若是如此,这是该给他的,毕竟这些年的战役,秦为功不可没!” “朕不是那等刻薄的帝王,自然不会无视他。” 之战开始看奏疏,面色渐渐冷峻,最后竟然闭眼思索,吕夷简等人熟悉赵祯的言行,见状就知道秦为怕是又弄出了个大动静。 赵祯再睁开眼睛时,嘴角多了苦笑,道:“秦为说大宋百年积累,以前一直被动挨打,如今国势逆转,开始由守转攻。” “陛下,有奏疏。” “是河南府的奏疏。” 外面来了人,许茂则去接了奏疏进来。 “判河南府张士逊……” 张士逊下台后接着就是守孝,守孝结束后判河南府,他是老臣子,该有的优渥待遇赵祯不会吝啬。 比如说奏疏可以随时递进来。 赵祯看了奏疏,抬头,目光中多了恼火,“张士逊说,若是要北伐,当招了宿将进枢密院,以备帝王咨询……” 张士逊背后的人不少,所以这个态度就很动摇了,而且他一篇奏疏写的文采飞扬,赵祯觉着可以当做是美文欣赏。 秦为和张士逊勾结上了? 赵祯看向晏殊。 如今王臻不再中枢了,而秦为的新盟友也变成了晏殊,这事儿赵祯自然要问清楚了,以免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风险。 晏殊也是毫不犹豫的为秦为开脱,他正色道:“陛下,臣以人格担保,秦为不是那等人,想必张士逊这就是想投机呢,再说……他二人之前的仇怨可不小啊!” 这就是说,陛下你放心吧。 就秦为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没有趁机踩一脚张士逊就已经是烧高香了,至于跟他牵扯……那纯属扯淡。 997:对手! 赵祯含笑点头,可笑容却有些勉强。 他看了一眼宰辅们,淡淡的道:“诸卿的忠心,朕自然是信得过的。秦为……他为大宋出生入死,朕不会疑他。” “陛下英明。” 宰辅们松了一口气。 大家出去后,一直到了远离宫殿的地方,庞籍才说道:“此事老夫觉着不对劲。秦为建言才过了多久?文宽夫在河南府,就算是快马传递消息也得两三日吧,谁给他通风报信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晏殊,带着怀疑。 河南府的治所就是西京洛阳,距离汴梁并不远,张士逊蹲在那等地方翘首以盼君王的召唤,着实让人心生警惕。 晏殊苦笑道:“你想说是秦为和他通气了吗?可老夫却知道秦为的脾气,绝不是那种可以为了利益委屈自己的人……” 庞籍不再有疑问,而是点头道:“老夫自然是信你的。” 晏殊若是会这等手段,也不会在宦途上蹉跎,直指四十多岁,才卸任了教导赵祯的差事儿。 这样的人太实在了,所以若是要弄手段,瞒不过大伙。 吕夷简接着喃喃的道:“秦为的秉性老夫知道,看似奸猾,可他却看不上张士逊那等老吏。” 所谓老吏就是蔑视张士逊的称呼,也暗指张士逊的手段城府,他觉得秦为应当是看不起张士逊这个人。 事实也是如此,所以在随即被召进宫的路上,秦为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听着许茂则在嘀咕,很是放松。 “陛下在迟疑。” 许茂则突然止步看着他,沉声道:“陛下对你不薄,这些年若是没有陛下的庇佑,你走不到现在。” “是,这个我清楚……” 秦为看着许茂则两鬓的白发,忽然微笑道:“放心吧,多少年的关系了,你还不知道某?某知道该怎么做。” 他抬头看着秋日,突然微笑了起来,稍后他见到了便衣的赵祯。 “朕觉着穿着这等衣裳很自在。” 赵祯一句话就解释了自己并不是要微服出宫,他看着很纯良的秦为,问道:“张士逊和你可曾联系过?” 秦为想都没想,直接道:“臣从西北归来时,他遣人来家里贺喜……不过都是些普通的东西,想来他是想与臣缓和一下关系。” 西北大捷,张士逊善于钻营搞关系,派个仆役来道贺不算是什么,毕竟这样的人能屈能伸,为了利益什么都干得出来。 “张士逊……朕知道你与他们之前有些嫌隙,但那也是多年的事情了,如今……你认为他如何?” 既然这话问出来了,由此可见赵祯心中的游离不定。 秦为心中暗喜,说道:“陛下,许国公仁厚,颇有长者之风,臣见之如沐春风,当年臣也是仰慕许久,只是……” 只是人家看不上我啊! 说着秦为露出一个表情,许茂则在边上见他竟然露出了些赧然之色,真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这人竟然会赧然? 赵祯摆摆手,秦为告退。 秦为出来后,不禁就笑了。 本来有吕夷简晏殊等人的助攻就够了,可张士逊却横插一脚,这下好了,庞籍的仇恨被拉到了张士逊那边,秦为等人全身而退。 可张士逊此事做的不地道,一下让秦为背上了奸猾的嫌疑,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反击了。 …… 洛阳的秋季很舒适。 “老夫喜欢喝茶,只有在喝茶时,老夫才能体会到静之奥妙。” 张士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坐在对面的幕僚文吉微笑道:“是啊!静生慧,张公的意境深远,在下学不来啊!” 张士逊缓缓喝茶,神色如古井,纹丝不动。 文吉放下茶杯,轻声道:“此次上书京城,秦为谋划的武人进枢密院之事怕是就成了,公,此事会不会和祖制有冲突?毕竟以制武啊!” 张士逊淡淡的道:“秦为不是傻子,他一直以来的革新,为的就是提高无人的地位,可他还年轻,枢密使这个位置他现在还坐不稳,而等到他能坐稳的时候,老夫也就行将就木了,所以老夫可以帮他……” 文吉含笑道:“只是此事让庞籍狼狈,虽说他现在无心那个位置,可自己主动让出来,和被人抢走那可是两码事儿……而且您谋划的却是参知政事啊!” “此事你小看了庞籍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张士逊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惬意的道:“庞籍的性子有刚烈的一面,陛下需要留下他来制衡吕夷简。所以老夫此举看似是求官,其实也是为陛下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儿。” 文吉这才恍然大悟道:“张公高明,以进为退!” “只要老夫进了中枢!”张士逊的眸色冰冷,幽幽道:“吕夷简跋扈,却容易被激怒。庞籍少了决断,晏殊手段拙劣,范仲淹更是太过于虚幻,老夫重返首相之位必将不远了。” 文吉笑着点点头,又摇头道:“不过这次咱们怎么讲也是利用了秦为一把,他那人眼里从不容沙子,若是……” 张士逊平静的道:“老夫是帮了他一把,若是他不满,也该知道这等事越描越黑,陛下会越发的以为他和老夫亲密,所以最好是不动声色。” 他在赵祯时期担任过宰辅,自然知道帝王在想什么。 遇到这等事,帝王的第一反应就是觉着他张士逊和秦为勾结,可哪有什么,他和晏殊也是盟友,但正大光明。 只是秦为一直不党,亲近的就那几个人,可这次算是被他张士逊给带累了一下,以后人设尽毁。 稍后文吉退了出去,而张士逊的事并不多,所以继续喝茶,看书,思考问题,这让他觉得很充实。 “许国公,京城来人了。” 瞬间文吉就去而复返,不知道还以为他压根就没走呢。 而张士逊却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茶水,神色平静的就像是在寺庙里,听着那暮鼓晨钟。 一个官员带着两个随从进来。 张士逊起身,双方寒暄了几句,官员说道:“许国公,陛下召您进京。” 张士逊哦了一声,问道:“可知是何事?” 官员大抵是想和他结个善缘,就笑道:“如今政事堂的人不少了,但庞相公却还兼任着枢密使一职,所以陛下让您回去,任枢密使。” 张士逊依旧神色平静,可在看不到的侧面,他的右手捏着腰侧的衣裳,捏了一下后放松。 “陛下让您进京担任枢密使,还请早早启程。” 文吉的笑容有些僵硬,张士逊却温言道:“如今是下午了,却不好赶路,明早出发,可好?” 等到那个报信的官员下去后,张士逊终于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好个秦为,竟然这般反击。可陛下应当会忍下来,然后仔细查看。之后老夫自然会有手段让陛下对老夫改观……可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是秦为撮合成的,他这是准备用老夫来当跳板啊!” 他举起茶杯想扔,可最后却只是重重的把茶杯顿在了桌子上。 “枢密使也是宰辅,可老夫明明自己就可以去,如今被他横叉了一杠子,旁人还以为他秦为跟老夫关系多好一样!气煞我也!” 他低下头,突然苦笑了起来,道:“老夫利用了他,本以为他会忍了那年轻人看似睚眦必报,可在没把握的时候会选择隐忍,此次他竟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反击,一下就毁掉了老夫的辛苦布局,这个枢密院本该是老夫的跳板,可现在却成了老夫的牢笼啊!” 文吉喝了一口冷却的茶水,觉着咽喉一阵舒坦,继续道:“张公,可陛下为何没有选择忍耐,这事儿难道和秦为有关?” 张士逊摇头,道:“陛下掌权之前老夫就离开了汴梁城,他的性子老夫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以前有些怯。” 冷却的茶水喝下去会有些喝酒的感觉。 文吉又喝了一口,然后用那种懊恼的语气说道:“此事某应当及时进京,当面代替您和秦为交涉,许以好处,如此说不定他会选择沉默。” 张士逊给自己弄了杯茶水,然后苦笑道:“不会的……那秦为看似贪婪,可他贪的是什么?银钱?功劳?这些他都不缺,而且办事极为有分寸,宁愿吃亏也不多占,这也是陛下看重他的缘故。此事是老夫的疏忽,轻视了秦为,后果严重啊!” 他谋划了许久,就是想用枢密院为跳板,然后进军政事堂,可结果却被秦为的一番话给阻截了。 现在枢密院是进了,可有秦为的那番话大抵,赵祯这辈子也不会再让他入政事堂了。 而他一个文官接手了枢密院,偏偏秦为又是个好行武事的文官。 若是将来…… 其实都不用等将来,就看秦为现在背后站着的那些人,若自己入了枢密院,秦为肯定会横加干涉。 而赵祯本意也就是因为秦为的那番话,所以自己去了枢密院,不仅没有建树,反而还会受到猜忌。 这既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啊! “是个好对手,老夫离开汴梁许久,没想到当年的少年也变得如此狡猾!” 张士逊呼吸急促了一瞬,然后又平静了下来。 998:三国局势的变化 半个月过的很快,今日是张士逊回京后第一次以枢密使的身份,来参加小朝会。 对于政事堂和小朝会张士逊不是新手,他是二进宫,所以很是自然。 赵祯在最后抛出了一个议题,道:“有人进言,说是洛阳的免役钱逼死了富户,可见是害民之法,诸卿以为如何?” 吕夷简和庞籍沉默,晏殊也是如此,这个话题在最后被抛出来,不是因为艰难,而是要让庞籍表态。 庞籍,你站哪一边? 这是来自于帝王的灵魂拷问。 庞籍出班,从容的道:“陛下,免役法的利弊早有定论……” 简单的一句话,却概括了他的立场。 天下有钱人何其多,往日此辈高谈阔论,总是说要与国同休戚,如今这便是了。至于逼死富户,臣以为不可大张旗鼓,就当做是寻常案子处置。 当地驻有御史,马上责令御史严查,可还得提防当地御史被收买,可令临近府州的御史赶往洛阳,在一旁监督,如此可保公正严明。 若是查出确有其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若是并无此事,也无需大声叫喊,依旧照常处置就是了,如此几次三番,那些人自然无趣,免役法方可顺利施行。 “诸卿以为如何?” 赵祯看着宰辅们,可眼角却能看到笑意。 吕夷简出班道:“此言大善。” 庞籍附议,晏殊说道:“不偏不倚即可,不叫不喊,按律办事,如此谁若是上蹿下跳,就会沦为丑类,庞相高见。” 这等事儿在历史上被反对派利用的最多,各种攻击。当然,有的是确有其事,有的是借机闹事。而各种消息反馈上来后,改革的决心就不断在动摇。 庞籍的话提供了一种解决方案。 咱们不啰嗦,该怎么查就怎么查,那些人叫嚣就给他们叫嚣,咱们查案子,查出来确有其事,那就按律处置了。 若发现是造假,那就准备迎接来自于朝中君臣的怒火吧,这才是宰辅的手段,赵祯心中极为满意,而他更满意的是庞籍的态度。 …… 张士逊帮了秦为一把,助他的谋划成功,武人成功进入了枢密院,而他却坑了张士逊一把大的。 让他这个枢密使成了名存实亡的垫脚石。 可就在这个当口却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秦为在背后捅了张士逊一刀,让他成了一个傀儡枢密使。 坏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啊! 京城许多人都找来了小板凳,叫了外卖,倒着好酒,一家子围着准备看热闹,老张离开政治中枢多年了,这次回归算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谋划,可却失败了。 这个脸可是有些痛,老张肯定会发飙的,可就在这万众瞩目中,秦为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该带孩子就带孩子。 只是麦芽实在是有些顽皮,于是秦为的咆哮声每日准时响起,这便是不学习父慈子孝,一学习鸡飞狗跳。 “错了!” 秦为看到麦芽把一个简单的字写错后,脑门上青筋直冒,麦芽看着他,吸吸鼻子,开始瘪嘴…… 秦为长叹一声,看来自己做不了严父啊,只能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还是寻你娘亲去吧。” 瞬间麦芽眼中的水汽都不见了,抱起课本,欢呼一声就跑了。 刘姝也跟着进来了,见状就笑道:“夫君,孩子还小呢,等再过几年大了些,自然就知道学了,不能着急。” 她走过去,轻轻给秦为按摩着太阳穴,抿嘴微笑。 刘姝一边给他按摩,一边说道:“春杏去买菜,说是外面好像在说咱们家要和张家打擂台了,还说您坑了张士逊……” “听他们放屁,为夫这么刚正不阿的人,怎么会坑人?” 说者林安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就借口出门透透气,可他刚一出门,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张士逊。 此刻张士逊冷冰冰的站在外面,说道:“年轻人,该见好就收!” 秦为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道:“枢密使可好?”。 瞬间张士逊的脸就涨红了,然后喝道:“老夫弄死你!” 他大步冲来,秦为微微低头,右手低垂,就在张士逊近前时大喝一声,随即右手挥动,一拳头挥舞上去。 张士逊扑倒,秦为微微一笑,咂咂嘴道:“这是何苦来哉!” …… 政事堂里。 吕夷简喝了一口茶水,眉飞色舞的道:“老夫从十年前就知道秦为次子不简单,看看这次……张士逊可是被他坑惨了,哈哈!” 晏殊却淡淡道:“可他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宋,和自己心中的抱负!” 每个人的抱负都不同,赵祯的抱负是以后成为一个好皇帝,而秦为的抱负是让子孙不受铁蹄的践踏,从目前来看,他做的不错。 西夏已经被打了个半残。 李元昊在兴庆府一夕三惊,发李家多年的积蓄,据闻他令人把那些钱财摆在王宫之前,说是只要能挡住辽人的进攻,这些钱财就是大家的。 西夏人那个啥相对来说还比较耿直,见到那么多钱,眼珠子都瞪圆了。 于是上至六十老翁,下至十岁孩子都来了,甚至还有妇人骑着马,带着弓箭来投军,大家都是为了这些丰厚的报仇而来。 “李元昊得意极了,一身戎装站在王宫前,说要誓死和大宋打到底,还有那个西夏公主……叫什么来着?” “李婉君。” 密谍看着很是得意,还喝了一口水,道:“那女人长得不错,就是太凶了些,整个就是个女汉子。” 这里是枢密院,张士逊坐在上首,吕夷简作为政事堂的和他分庭抗礼,坐在侧面。下面就是大宋外事专家秦为,他的对面就是张八年。 张士逊看了秦为一眼,秦为摇头,示意继续听。 密谍喝了水,擦了一下嘴角,继续说道:“这水真甜当时王宫前一片欢腾,好些人在喊什么要和大宋同归于尽” 这话让秦为觉得很是好笑,西夏和大宋同归于尽,扯淡! “西贼势大,不可小觑!” 张士逊说话时很慢,一字一吐的那种感觉,让人不由的想到了老狐狸。 “就在他们大喊大叫时,有人喊了一嗓子。” 密谍看着秦为,竟然露出了钦佩之色,“那人喊:公主,秦为在汴梁等着你呢!” 秦为瞬间满头黑线,真的想死,室内的人都在看着秦为,神色古怪,一种爆笑前的气氛瞬间充盈着。 “王宫前全是笑声,刘远航面色铁青,让人去拿人,那个西夏公主也没脸待下去了,只能狼狈的逃回了皇宫里。” “哈哈!” 吕夷简带头,连张士逊都压不住所谓的宰辅气度了,捧腹大笑,只有密谍一脸的懵逼,不知道他们为何大笑。 两人一起看着秦为。 张士逊对战略并无多少研究,不肯当众出丑,吕夷简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两人齐齐看向秦为,等着他来分析。 “歇斯底里罢了。” 秦为对此了然于心,淡淡道:“西贼现在被辽人打得苦不堪言,而我大宋这边却一点不担心,反倒是得了不少好处,西夏这是怕被宋辽两面夹击,李元昊深知自己和所谓的大夏已然到了最后的关头。” 辽国上次为何打了一半退了回来? 一是全军一直是在突袭,看似轻松,可却已经是强弩之末。 其二,辽军在不断攻打,耶律洪基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若是再继续攻打西贼,辽人会发狂,大宋会腹背受敌。 秦为招手要来了地图,指着一块地方道:“大宋此战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是夺取两处养马地,耕地也不少,如此大宋在西北就能从容积蓄战马,粮草也能就地筹措,下一战收复!” 大宋一直视西贼为叛逆,不肯承认他们是独立的国家,所以秦为用了收复这个词。 张士逊呼吸一紧,目光复杂的看着秦为,道:“也就是说,上一次大宋的目的是夺取养马地,顺带削弱西贼?” “没错。” 秦为想起了李元昊,那位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啊! “辽人那一战拿下了灵州之后,西贼万众一心,大军云集兴庆府,就等着寻辽人拼命……可大宋在边上看着呢,咱们不动,两方谁都不敢动。” 那密谍觉得秦为果真是神人,叹道:“平阳公说的没错,那次西贼气势汹汹,可等辽国退兵之后,那股子气势没地方去,一下就泄掉了,而且他们真的不敢追击,就是担心府洲会出兵截杀!” 吕夷简说道:“一个大汉找人拼命,却发现那人蹲守在盾牌后面,手中还有弓箭,他没被气吐血就算是不错了,况且在他身后还有个壮汉,正在死死地盯着他,它若不想被两面夹击,那就只能忍着。” 室内静悄悄的,张士逊在思索。 “其实老夫不知。” 他突然苦笑道:“秦为对西贼了如指掌,这是天分,老夫听闻他曾和人彻夜商议西贼之事,这便是刻苦。” …… 冬天的西北朔风横扫一切,入眼一片萧瑟景象。 站在灵州城的城头上,知州杨邵神色肃穆地吩咐道:“如今西夏和北辽停战了,而我大宋就该警醒了……要提防西贼偷袭,斥候要多派些出去。” “是!” 将领们对这位知州从刚开始时的轻视到后面的佩服,中间就是不断的攻防战。 灵州就顶在兴庆府的前方,宋军占据了这里,就占据了战略优势,随时都能出兵攻打兴庆府。 这也是西贼内部分裂的主因,灵州距离兴庆府不过是一百多里地,宋军一个突袭,弄不好就朝发夕至了。 999:偏方 从灵州到兴庆府之间,西夏设立了无数哨卡。 这是早就开始提防宋军了,担心大宋会趁着夏辽刚刚结束了战争,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忽然发起冲击。 而大宋这边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如此好机会大宋不会坐视,杨邵经常派出骑兵去清理对方的哨卡,双方不时爆发战斗,互有胜负。 而杨邵的军事才能也在这段时日里充分的展现了出来,让麾下敬服。 “知州,斥候回来了。” 一队斥候顶着寒风回来了。 “知州,敌军数千,正在左侧不断游弋,我部靠近就被驱逐。” 杨邵皱眉道:“这等天气怎么还要出击?” “知州,会不会是圈套?” 诸将纷纷建言,从各种角度分析了敌军的诡异行径。 杨邵沉声道:“闭门不出,斥候密集派出去。” 有人不解的问道:“知州,这等天气西贼不可能倾巢出动吧他们的粮草不多,耗费不起啊!” “咱们上次一举攻破了他们最富庶的几个地方,粮仓里都是满满当当的,吃到现在都没吃完。西贼穷困,如今怕是要饿肚皮了,哈哈哈哈!” 上次的大战之后,各处清点库藏,发现了许多粮草,这些粮草就是西贼准备进攻时用的。 于是大军出动,粮草就近输送,能节省好些损耗,而话音刚落,就看到远方,他们刚刚派出的斥候被西夏军驱赶了回来。 西夏这是忍不住要出动了吗?一共两千余骑,很大胆的出现在了前方,杨邵一直在观察着,渐渐明悟。 “这些人就像是野狗,出击!” 城门洞开,数千骑兵冲杀了出去,双方还没开始接触,宋军照例就是一顿弩箭伺候,随即双方就绞杀在了一起。 杨邵没有去冲杀,而是在城头上观察。 “敌军怕是诱饵!” 一个将领冷静的道:“知州,这两千余骑竟然死战不退,就像是来送死的,这不合常理!弄不好后面就有大军跟随,下官建议马上撤军,全城戒备。” 杨邵的心情极好,甚至难得的笑了笑,鸣金的声音回荡在城头,宋军开始打扫战场。 俘虏抓了数十个,剩下的全被剁了,将士们杀气腾腾的,恨不能一直杀到兴庆府。 半个时辰过去了,拷打的手法也渐渐狠辣,很快就弄死了几个。 “知州,他们不知道。” 杨邵皱眉道:“普通的军士只知道出击,原因却不会解释,罢了。” 他拍打着城头,有人问道:“知州,西贼这是何意?” “某琢磨了一下,西贼以两千余人来袭,并且死战不退,更像是斗气,所以某的判断,兴庆府里怕是不安宁了,西贼内斗,有人不得已来攻打灵州。” 这分明就是西贼内斗,派了这批人来展示武勇,顺带送死。 这等行径看似很愚蠢,可战争从来都是为政治服务,这等看似愚蠢的举动,在政治上却是无比正确。 无数将士为了那些权贵的争执而勇敢赴死,这便是战争和政治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和可笑。 “知州高明!” 众人拱手赞叹,这是真的服气了,杨邵心中一松,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静观吧,某回去写一份奏疏回京,你等戒备。” 众人目送他下去,不禁赞叹不已。 “知州是官,开始到了灵州时,有人说他是平阳公的人。某心想平阳公的人,那至少得是宗升那等人吧,可知州比那宗升还狠呢!” 雪花纷飞中,远方来了一队骑兵。 “特么的!西贼怎地到了这里?若非是有望远镜在,咱们这次可算是被突袭了一把,丢人!” 秦为回身看着被抓获的两个西夏将领,气不打一处来。 “郎君,杨邵莫不是出了岔子?” “不会!” 秦为很笃定的摇摇头,杨邵那可是纵横千里的狠角色,没有真本事,赵祯和吕夷简怎会信任他? “灵州来人了。” 秦为的突然到来让灵州为之一振。 稍后杨邵带着人过来迎接,并且将昨日的事情一一禀报了。 秦为心中顿时释然,旋即皱眉:“这等季节出击,而且只有两千余人,若说是诱敌,除非你是傻瓜,否则不会上当,那他们是图个什么?” “既然并无伏击,必然是李元昊对西贼内部失去了掌控,有人私下出击……如此就能说的通了……” 这时有人把杨邵先前的分析说了出来。 “哦!子纯果然是不凡,可见某当初没看错人。” 秦为欣慰,就拍了拍杨邵的肩膀。 “这是您当初的教导,下官感激不尽。” 杨邵却不见得意之色,恭谨行礼,当年杨邵曾经在秦家住过一阵子,每日秦为给他说些朝堂局势和外事,两人虽说不是师徒,但杨邵受益良多却是事实。 有人艳羡的道:“知州竟然得过平阳公的教导吗?” “你也可以去试试。” 那人冷笑道:“平阳公何等人,一般人哪里会入得了他的眼?” 这边在争执,有人却大胆的问道:“平阳公,下官冒昧请教您一个问题,不知您是否能够给下官解惑……” 秦为如今的地位越来越高,身上的战功累累,让人不禁要仰望,不敢冒犯。见此人大胆,众人不禁就安静了下来,想看看秦为会如何应对。ww “西贼内部争执,最后会不会四分五裂,让咱们捡个便宜?” 这个判断来源于先前的一战,可秦为却摇头道:“若是无外部干涉,西贼内部会渐渐妥协。李元昊是个聪明人,他深知一旦内乱,大宋马上就会攻打兴庆府,所以这不可能……况且辽人在西贼内部插手颇深,那些西贼权贵担忧大宋出手,所以和辽人勾勾搭搭的,这是想左右逢源,用辽人来制衡大宋,所以内部争斗是争斗,四分五裂却不可能。” 这番分析让人心中明亮,所有疑惑一扫而空。 “多谢平阳公指点。” 秦为和杨邵进了州衙,众人心情振奋,有人说道:“平阳公来了灵州,定然是朝中要对西贼动手了。咱们灵州就在最前面,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啊!” 众人一阵兴奋。 紧跟着有人赞道:“平阳公只是听闻了此事,马上就断言是西贼内部争斗,这本事,某若是能学了一二,也能武双全。” 晚些秦为沐浴更衣完毕,就召集了众人议事,秦为坐在主位上,仔细倾听了最近西贼的动向,最后说了一番安定人心的话,就让众人各自散去。 他要去西夏的消息不能广而告之,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众人却不散,就盯着一个官看。 秦为笑道:“这是有话要说?” 那官噗通一声跪下,叩首有声,激动道:“平阳公,您的学识天下皆知,下官仰慕已久,想拜入您的门下学习,恳请平阳公接纳我等!” 秦为笑呵呵的道:“某这些年就收了几个弟子,如今事务繁多,家里两个孩子让某烦不胜烦” 那官失望之极,却不敢再求。 在汴梁时,秦为那些新奇的学识和观点让杨邵觉得自己遇到宝了,而现在这个宝就是他的老师,可以随意请教,这让他不禁喜上眉梢。 …… 灵州通往兴庆府的路上哨卡林立,戒备森严,堪称是连只鸟儿飞过也得弄下来盘问一番。 兴庆府依旧有商队往来。 “我们是商队。” 带队的男子一脸嘚瑟的模样,城外的军士查验了身份却不放行,指着商队里的一个男子说道:“此人看着这般猥琐,像是奸细!” 商队有二十余人,站在前方的一个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敢相信。 男子干咳一声,“别扯那些,此次是从宋人那边带来的好东西,城里不少人正等着呢!你知道的,从灵州被宋人占据了之后,那些好东西的价格一涨再涨,某此次冒险过去,历经艰辛,总算是弄到了些,不过也折损了不少人手,这生意……以后怕是做不下去了。” 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一坨金子被弄进了军士的手心里。 军士右手回收,瞬间就掂量出了重量,他喝骂道:“嬉皮笑脸的,下次再这般就别想进城!” 商队缓缓进城,军士回身张开手,看了一眼金子的大小,得意的冲着同袍笑了起来,守城门是个苦差事,若是没有这些好处,谁会认真? 商队一路进城寻了地方住下,随后就开始送货,越是国事危难的时刻,权贵们越是骄奢淫逸,这不以地域和人种为限。 商队带来的奢侈品掀起了一阵小风暴。 “郎君,只是送了两家货,那些人就来了。” 客舍的二楼,秦为打开窗户探头出去,看着下面那些倨傲的豪奴,淡淡的道:“某要的是大鱼,最好是梁兴这个西夏宰相,其他人……不值一提。” 梁兴是李元昊的表弟,虽然他是靠亲戚上位的,但他从上台开始就展露了自己的狠辣手段,成为了李元昊的左膀右臂。 这样的人,奢侈品怕是无法让他动心。 “他不动心不打紧,可李元昊呢?” 跟在他身边的一个西夏翻译,倒吸一口凉气,道:“您要引李元昊出来?” “不行?” 秦为笑吟吟的,正好下面那些豪奴闹腾起来,有两人在斗殴,他大声吆喝着,还吹了个尖利的口哨。 “郎君,那是……那是西贼的皇帝,怕是难啊!” 整个西夏的东西都任由李元昊挑选,而且他深居宫中,一般不会出来,秦为想引他上钩,哪有那么容易 “可他是男人。” 秦为笑了笑,说道:“听闻李元昊有些……力有不殆?偏偏我这儿又个治那方面的良方,好不好看疗效!” 西夏翻译点点头道:“是,好像说是为此问过郎中。” 此人是秦为西行路上收服的一个随从,虽然人有些奸猾,但爱财如命,这样的人反而最为忠诚。 只要给了足够的钱,他可以出卖任何人! 1000:老大徒伤悲 秦为此刻笑的就像是电线杆上的老中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放出风去,就说商队找到了一个能男人雄风依旧的办法,只要用了咱的法子,保准他夜御数女。” 谢挺愕然楞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着秦为,道:“郎君,您真会这个?真能让男人那个啥……” “那当然,只要按照我的手法去做,保准你能重振雄风。” 秦为想起了后世那些壮阳手段,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无非就是禁欲,然后就是食补。 谢挺出了客店,身边是随行的密谍和牛莽。 密谍精通西夏话,一路不时自言自语,每当这个时候,谢挺和牛莽就鸡同鸭讲,乱七八糟的说一通,大抵就像是忘了台词念数字一个德行。 半路他们汇集了一个男人。 此人正是皇城司留在西夏兴庆府的密碟,杨五郎。 杨五郎隐藏在兴庆府已经多年了,平日里负责探查西夏内部的情报工作,还身兼各种刺杀探访。 大家见了面也不行礼,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来到街道的拐角处停下。 杨五郎问道:“平阳公需要咱们做什么?” 谢挺将秦为的计划说了一半,杨五郎忽的笑道:“平阳公真是大才,竟然能想到用这种方法打开西夏人的缺口。” 而谢挺则是有些疑惑道:“难道西夏人哪方面都不行?” 一路到了送货密谍相熟的权贵家,在进去之前,杨五郎低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些西夏女人最为彪悍,对那方面的需求也多,尤其是那些权贵……你懂得,所以这些人一般腰子都不怎么好。” 什么是权贵? 妻妾成群是最基本的条件之一,至于像是秦为那种坚决贯彻一夫一妻制的,别说在大宋少见,在西夏更是少见。 这年头男人以女人的多少来衡量自己的地位,而他们的腰子却不足以支撑他们的野心。 历朝历代无论是帝王还是贫民,壮阳仿佛就成了男人们乐此不疲的话题。 而真正能够起到决定性效果的却不多,也没有个统一的治疗办法。 谢挺笑着道:“如此,郎君的计策就容易多了。” 天气寒冷,外面的行人稀疏,看到谢挺几人站在权贵家的大门外,都摇摇头。 杨五郎低声道:“每逢年底,就会有不少人熬不下去,他们会来权贵家外面蹲着……这边信佛,偶尔也会施舍些。” 这个时代的信仰是必需品,可以作为统治者的有力工具。不管是西夏还是辽国,崇佛都是普遍现象。 “这是把咱们看做是来乞讨的了?” 谢挺不忿,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才发现有些破旧。 “乞丐就乞丐吧。” 谢挺笑道:“那李元昊最近如何?” 杨五郎摇头,道:“他虽是皇帝,但西夏内部的势力很杂,所以他的对头不少,那些人就是觉着凭什么大家一起拼的命,而他李家却坐了江山?此事多番不服,辽人在其中起了大作用。” “辽人难道想让他们内斗?那不妥吧……” 谢挺觉着这个可能性不大,皱眉道:“西贼是大宋的对头,他们这么搞,岂不是便宜了大宋?” “非也!” 杨五郎缓缓转身,看了一眼后面,小声道:“李元昊接连败北后,西夏已经没了雄心壮,国内的底蕴也支撑不起军队连年的消耗了,如今他想修生养息,可辽人却希望他们能一直乱下去,最好和大宋也来一次大战,如此大家的损失就均衡了,他们甚至可以在边上坐拥渔翁之利。” “原来如此。” 谢挺恍然大悟,道:“西夏与辽国的这场大战,虽说最后是辽国胜了,可他们损失并不比西夏少多少,所以现在两方都想把大宋也牵扯进来,最好是让另一方与大宋开战,这就是制衡……这么说来,若是西夏没了李元昊,西贼怕是要冲着大宋发狂了。” “有人出来了,小声!” 众人把双手收进袖子里,还吸吸鼻子,别说,这么一看还真像是乞丐,出来的是密谍,他一脸笑意出来,回身拱手,和这家的仆役告别。 众人默然行走在街道上,转过去之后就分开了。 再次汇聚是在客店里。 秦为已经沐浴更衣完毕,正在喝茶,外面寒风凛冽,房间里烧了个炭盆,温度让人很是惬意。 杨五郎进来,百感交集的行礼,道:“小人见过平阳公,没想到您竟然亲自来了,让下官倍感安心。” “此地的处境已经这般艰难了吗?” 秦为指着边上的凳子,神态从容。 杨五郎坐下,他指指隔壁,边上的谢挺说道:“安心,这上下三层都是咱们的,外面的暗桩早就散出去了。” 有钱啊!以前总听人说秦为如何如何有钱,现在他算是见识到了。 杨五郎有些艳羡,然后正色道:“那些权贵在抨击李元昊,说他为了自己皇位,不惜拿西夏的儿郎们做赌注……尤其是西夏公主与您之间的那些传言……这事儿您知道的。” 杨五郎一副贱气的笑容,接着道:“李婉君是李元昊的亲妹妹,很受李元昊的重视,如今西夏的所有密碟都是这个李婉君在管理,这位公主可不是个绣花枕头,她猜测咱们肯定会派人渗透进来,于是城中那些汉儿大多被人盯住了……盯着下官的也不少。” “莫不是那西夏公主看上你了吧。” 秦为开了句玩笑,然后正色道:“李元昊派了使者去汴梁,说是要和谈,可这只是假象。某来此是为了看看西贼的局势,给他们添乱……而最终目标还是李元昊。” 杨五郎点头,问道:“您是想让李元昊束手吗?” “朝堂之上许多人都以为这很荒谬,可总得试试。” 秦为微笑道:“若是能说服李元昊,那么大宋就无需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收复战,于国于民大有好处。” 西夏有了准备,若是正儿八经的攻打,伤亡和物资损耗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所以能在西夏内部分化自然是最好的,李元昊是西夏的皇帝,他看似是最不可能被分化的一个,可现在的局势来看,李元昊若是还想继续住持西夏,那背后就要有个势力做依靠。 辽人应该不可能了,毕竟刚刚才打过一仗,就算李元昊愿意,而那些下面的人也不愿意。 再说如今的大宋与辽国之间,孰强孰弱高下立判。 而且大宋有钱啊,若是能掣肘住李元昊,再拿出足够多的好处,他未必不会和大宋联手。 “很难。” 密谍的生涯让杨五郎说话很直接,道:“李元昊是个雄主,而他的表哥梁兴是国相,这二人都离不得权势,下官以为艰难。” “那倒未必,看手段罢了。” 秦为问谢挺,问道:“可有人愿意来治疗?” “有……” 提及这个,谢挺就觉着不可思议,道:“郎君,为何有那么多人都会得这个病呢?是西夏的风水有问题,还是这些人……” “不是风水的问题,而是你不懂那些权贵的心理……” 秦为目露回忆之色,道:“历朝历代这些权贵有钱有势了,最先做的一件事儿就是传宗接代,甚至那些传了几代的权贵之家,他们的任务就是绵延子嗣,梁兴如今不大不少也是个门阀了,可惜他年级有些大,而且子嗣并不昌盛……” 去说服李元昊和大宋联手,这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为政者们最喜欢的就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然后以小博大,你若是说为政者不是赌徒,可在许多时候,他们就是在赌博,而且下注很大一个国家。 从汴梁出发到了兴庆府,这一路大家都在想着该如何着手此事,想了许久,主意无数,最终被一一排除,一筹莫展。 只有秦为很淡定,仿佛是来郊游的。 杨五郎发动了在兴庆府的密谍开始给那些权贵家里传递消息,他自己更是身先士卒,用了秦为的补药,尤其是练了他的五禽戏后,张五郎现在成了兴庆府各大青楼里最受欢迎的客人。 “郎君,为何您建言把李元昊的使者留在汴梁?” 谢挺一直不理解秦为的这个决定,觉得有些冒险,若是李元昊的使者跟着来了兴庆府,此刻他们定然和李元昊接上头了。 “谋国之举,慎之又慎!” 秦为站在窗户边,冷眼看着外面的街道行人,道:“西贼内部复杂,今日他是李元昊的人,明日呢?” “不会吧。” 谢挺惊讶的道:“李元昊既然派他去汴梁,那定然就是心腹。” “别说是心腹,在这等时候,亲人都会背叛。” 秦为单手拉上窗户,回身道:“而且那人若是跟着咱们一路过来,就知道了咱们的布置,他知道就是李元昊知道记住了,两国交锋,保密为上!把自己的事都告诉了对手,未战先败!” 谢挺心中一凛,叉手行礼,认真道:“是,小人受教了。” 当天下午就有人来了,接着陆陆续续的来了几个,都是些身着华丽的男子,大多岁数在四十以后。 四十就不行了? 哎,何其悲哀啊! “这里是谁做主?” 一个身着华丽的男人倨傲的进了客店,左顾右盼。 这家客店已经被秦为租了下来,而且押金很丰厚,掌柜直接带着人去休假了,说是等明年再来。 密谍迎上去,笑问道:“敢问您是” “就是你们这里能让男人雄风依旧?是谁?马上跟某回去!” 男人看着很跋扈,随手扔下两块金饼,然后就想带人走。 可密谍却堆笑道:“这个怕是不能,不过您可以去后面学习一下,我家掌柜此刻正在给贵人们授课。” 客店的一楼除去大堂之外就是厢房和厨房,左边的厢房里,此刻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听着很是激情四射。 “要尽力!今日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厢房里,几个中年男子正在做着不雅的动作,可每一个动作却看得很有章法,不像是胡来的。 那个豪横的权贵心动了…… 1001:多一个选择 凌晨,秦为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墙壁。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了每日早上被头陀报晓的声音弄醒,随即就是小贩叫卖的声音,麦芽的嚎哭声。 这人就是贱皮子,在嘈杂的环境里待久了,反而不适应太过安静的地方,他不由的想起了白马寺的那个茶舍。 有人说人的智慧大多在极度安静时出现,所以从古至今有许多闭关修炼、闭关问道的故事流传下来。 秦为在想着这些事儿,渐渐觉得心灵澄净,一种淡淡的喜悦升起,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秦为摸了一把嘴角,还好,没口水。 他精神抖擞的起床,觉着回笼觉真的不错,回头他准备这样的闭关每天早上都来一次,想来经过数十年后,定然能飞升仙界。 “郎君,有人求见。” 外面传来了谢挺的声音,听着有些那个,秦为穿好衣裳,揉着眼睛开门。 “早饭叫他们弄汤饼别放那个油,腥味太大,话说他们熬油不知道要放姜的吗?那个那个” 秦为正在揉眼睛猛地一下用力,眼泪马上就出来了。 门外站着一个男子,剑眉星目长相很是俊美,古铜色的皮肤让他显得格外英朗,双眸幽深。 而在他身边,还有一个男子。 这人同样英气逼人,而且肤色白皙细嫩,一双颇有特点的凤目微微眯着,嘴唇微启,讥笑道:“在青涧城时听闻你闻鸡起舞,如今才过了没多久,你就懒惰如此,可见你在汴梁乐不思蜀” 秦为看着她,微笑道:“你可知道上次某为何能一眼就看出你是女人吗?” 仆妇白皙的男子摇头,冷笑道:“听闻你在汴梁颇为得意,许多女子都愿自荐枕席,想来夜夜笙歌也不在话下,自然眼力不凡。” 这话带着讥讽之意,而且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 “因为你没有喉结!” 秦为指指她的咽喉。 男子伸手摸了一下咽喉,再看看秦为的咽喉,不禁叹息一声,“先前有人说穿衣领高一些的衣裳,我却令人仗责了他,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 “但你不会认错。” 边上谢挺递来了热毛巾,秦为接过洗脸,又看了眼旁边的那个英武男人,笑着道:“李兄当面,招待不周还望见谅,幸会了!” 说着秦为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这是来自千年交汇的一次握手,而秦为面前站着的,既是乔装而来的李元昊、李婉君兄妹。 这就是这对兄妹,亲手改写了中原两百年间的格局! 让不可一世的辽人折戟沉沙,让富甲天下的大宋望西兴叹! 历史上的一代传奇人物——李元昊! “秦兄,久违了……” 李元昊也很爽快,丝毫不再遮掩,笑着道:“当日在府洲,有幸与你交手,可却无缘见上一面,现在终于弥补了这个遗憾。” “遗憾吗?” 秦为笑着道:“相见不如怀念,相守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说完这句话,他继续拿起杯子漱口,刷牙,仰头啊了一阵子,然后吐出漱口水,又用毛巾擦擦嘴,洗漱就此完毕。ww “李兄,久违了。” 秦为再次朝李婉君这边伸出手,她下意识的伸手,随即就被秦为握住了,还摇动了几下才放开。 面容姣好的李婉君不禁面色微红,轻声喝道:“无耻之徒,你竟敢轻薄与我!无礼!放肆……” “吃了吗?” 秦为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自顾自的往下走。 李婉君跟在后面,冷冷的道:“我在一个时辰前就吃了早饭,此刻很饱。” “那说明你的消化不好。” 楼下有几个陌生男子,见秦为下来就盯住了他,等看到男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时,一脸见鬼的表情。 “兴庆府的食物不怎么好。” 秦为对此很头痛,摇摇头道:“只能勉强吃吃。” “那在你看来哪里的好?” 李元昊兄妹坐在了他的对面,李婉君看着依旧很气愤,白皙的小脸此刻红扑扑的,狠狠地盯着秦为。 “当然是汴梁。” 秦为笑着抬头,笑的很是真诚,憧憬道:“汴梁的早晨从头陀报晓开始,一切都为你准备好了,无数美食,无数宾至如归的服务,那就是世间的中心。” “是吗?” 李元昊笑了笑,摇头道:“可据闻皇城里的人脾气不大好,我不敢去……既然你来了,便好好欣赏一下我西夏的风光,不用急着走……” “得走啊,家里孩子还小。” 秦为一脸无奈的摇摇头。 “你有孩子了?” 李婉君下意识道,然后又道:“下面的人竟然偷懒如此么,连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上报?” 李元昊看着妹妹掩耳盗铃的模样,不禁摇摇头。 “告辞……” 秦为起身把他们送到了门外,李元昊忽的回头道:“你不怕我把你抓住,用于和南边谈条件?” 秦为盯着李元昊微微一笑,正色道:“某在这里,就是最好的条件。” “呸!你的脸皮真厚!” 李婉君忍不住嗔怒了一声。 “婉君……好了,我们走。” 李元昊止住了妹妹的话,二人匆匆返回了皇宫。 王宫中。 已经换回了女装的李婉君,脸上带着几分薄怒,冲着李元昊冷冷的道:“兄长,这个秦为真是狡猾!” 宰相梁兴此刻也在。 他先前带队在外围布控,此刻心情不大愉悦,道:“陛下,拿住秦为,咱们就能和宋人谈条件。” “愚蠢!” 没等李元昊开口,李婉君就回绝了他的提议,淡淡的道:“上次在青涧城时,秦为敢一人来和我见面,这样的人,你以为他会怕这等威胁?” 梁兴低头,叹声道:“是了,他若不是有恃无恐,又怎敢孤身来我西夏的国度,果然是名将。” 李元昊的脸颊颤动了一下,淡淡道:“原先我认为此人贪生怕死,如今却觉着他是个男人。” “那我们要听他的建议吗?” 李婉君有些挣扎的问道,李元昊则深吸了口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草莽所为……如今大宋已不是我们可以抵挡的了,与其生灵涂炭,倒不如趁现在为自己某个出路……” 李婉君有些叹息道:“多一个选择么?” …… 春天的北方还带这一丝寒冷,但绿色已经遍布草原,一队骑兵在疯狂赶路。 而在中京城中,耶律宗真已经做好了出游的准备。 “大辽疆域庞大,身为帝王,必须要各处去看看,去威慑那些可能存在的叛逆,让那些人知道大辽的威严,继续匍匐在那里,等待朕的召唤,这才是朕四处狩的目的。” 耶律宗真喜欢住在大帐里,这样会感到分外的自由。 可这里是中京城,大辽的商业之都,最繁华的地方,他自然不可能在这座城市里特立独行的搭帐篷。 臣子们也乐意在中京城待着,但皇帝要出巡,他们必须跟随,一句话,皇帝在哪,朝堂就在哪。 耶律宗真一身便服坐在上面,身前是两个侍卫拿着的地图。他在地图上寻索了一番,准备指定这次出巡的路线。 “陛下,有西夏的消息。” 一个军士被带了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西夏人那边有异动,几个地方的军队悄然集结,往兴庆府去了。” “李元昊装作凶悍的模样来吓唬人,除去一股子蛮劲之外,西夏一无所有。” 耶律宗真的话很准确,群臣纷纷赞同。 他微微一笑,道:“李氏的好日子过的太容易了,有人不甘心,想掀翻他们,这便是大辽的机会。他们如今还剩下什么?兴庆府?大辽下一步该如何?” 有臣子说道:“陛下,臣以为大辽旁观即可。”,他看看同僚,见有人一脸不屑,就冷笑道:“大辽若是拿下了兴庆府,将会和宋人多一个厮杀的地方。而西夏桀骜,宋人看似得意,可以后处处烽烟时,也不知他们可会后悔。” “佞臣!” 一个武将骂道:“兴庆府多有良田,若是被宋人夺了去,以后他们就能在大战时从侧面给大辽一击,到了那时,大辽不但在南方和宋人厮杀,还得提防宋人从右侧给一下,那仗还怎么打?” “最怕的就是宋人突袭西京。” 另一个武将拱手道:“陛下,宋人一旦攻打西京,南京就危险了!所以臣以为该全力拿下兴庆府,就算是和宋人全面开战也在所不惜!” 耶律宗真在思索着。 地图上显示的很清楚,打不打兴庆府问题不是很大。若说宋人从侧翼攻击西京 “宋人从麟府路就能侧击西京。” 耶律宗真看了那几个武将一眼,知道这是内部倾轧,和大宋一样,大辽内部的武之间也有不少矛盾,起因就是不断的失败。 武人们希望倾力给宋人一击,来一次国运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那种,可官却希望再看看,希望宋人内部发生有利于大辽的变化。 所以他们才睁眼说瞎话,目的就是想开战,这股子风潮要压下去! 耶律宗真神色淡然,道:“朕已经派出使者去了右厢朝顺军司,若是能说动李多仁归降,大辽就有了最稳妥的防御。” “陛下英明!” 1002:西夏完了 文官们听到这话自然欢喜。 可武人们却也看着有些不满,是否该压制一下才好,只是这个念头在耶律宗真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被压了下去。 若是以前他会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宋人现在越发的强盛了,再压制武人就是自残。 “宋人那边的消息来了。”一个内侍进来禀告道。 耶律宗真点头,外面进来了一个男子,行礼道:“宋人的河东路大军尽出,数万骑兵赶往灵州。” “宋人如今也只是数万骑兵,全数都过去了”耶律宗真皱眉道:“去了灵州?” 一个武将神色激动的道:“陛下,宋人这是要对西夏动手了啊!” “庞籍也到了西北。” “宰辅出征,这是要灭了西夏!” 耶律宗真面色凝重,问道:“秦为在何处?” “秦为去年就出了汴梁,一路不知去了何处。” 耶律宗真沉声道:“他能去何处?唯有西北!” “去问消息,各处打探。” 提到秦为,耶律宗真的情绪明显的不对劲,能隐隐感受到怒火。 …… 消息传来是在第六日,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里,随行的骑兵已经集结了,等待帝王的检阅。 庞大的随行物资装车运送。 战马在不断的嘶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青草的味道,很好闻,耶律宗真出来了,后面是留守的臣子,还有来送他的萧观。 耶律宗真交代了些事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出发了,他搬安上马,刚坐稳,就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止步!” 有人去拦截,可随即拦截就放开了。 耶律宗真沉稳的道:“让他来。” 信使飞速而来。 “陛下,西夏没了!” 耶律宗真的眸子一缩,沉声道:“说清楚!” 他想到了秦为! “据闻是秦为亲临兴庆府,说服了李元昊,随后宋军河东路大军进驻……李元昊趁机歼灭了那些反对他的叛逆,随后被秦为率军接管!” 西夏没了? “李元昊竟然投降了?” 一个官员不解的道:“那李元昊执掌西夏的权柄,怎会愿意降了宋人,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他莫不是傻了?” “说是秦为和李元昊早有密谋,宋人许给了他不少好处,而且……如今西夏连连战败,内部很不稳定,李元昊怕是也清楚独木难支的道理,所以才……” 来人继续道:“宋人那边派了新任枢密使张士逊,来掌控北方战局。那张士逊放话,说就算是战死,也不会让大辽有寸进……那张士逊却把自己的家书贴在了衙门外面……为父战死之后,你等不可在汴梁偷生,速来北方。杀一辽人,为父九泉之下方能瞑目。” 一股森然的气息笼罩在四周。 “张士逊以前主张宋辽和平,因此还被弄出了中枢,可此刻,他竟然也变成了这等的模样,宋人真的不同了。” 这才过了多少年啊,大宋就变成如此了吗? …… 自打秦为离开汴梁后,秦家便由刘姝全权做主。 刘姝每日的事情不少,此刻她在前院,中间隔着一个屏风,听胡聘在禀告秦记最近的生意情况。 “娘子,是林氏来了。” 石板的娘子去看了一眼,回来禀告消息。 林氏是刘姝这些年结交的闺蜜,以前一直跟着夫君在外地为官,这不最近才回到了汴梁,开始来寻刘姝。 “请她去后院,就说我稍后来。” 刘姝的沉稳让边上的吴妈不禁微微点头,觉着这才是秦家当家主母的模样。 胡聘在门内一点,边上有孙好民作陪,继续说道:“去年秦记不错,今年开头也还行,只是有些地方出现了些暖冬,虽说比不过咱们的,可却便宜,就怕分走了些生意。” “不会分走生意。” 屏风后的刘姝淡淡的道:“秦家的暖冬每年出货就那么多,夫君说过,这是奢侈品,先去挣外藩人的钱,等外藩人的钱挣的差不多之后,再把价钱降下来,在大宋铺开,再说咱们家的暖冬是贡品,市面上的那些和咱们的生意不相干,安心就是了。” 这个道理胡聘自然是懂的,只是他想迂回给刘姝说清楚,谁知道刘姝却一言挑明了其中的关窍,让他不禁心生敬意。 孙好民把他送出了大门外,说道:“郎君在家时,娘子看似平庸,可那是娘子想平庸。如今郎君在外征战,有人就想哄骗了娘子,这不上个月一个账房弄鬼,结果被娘子给看出来了,当场就拿下了此人,把他贪的钱都夺了回来,最后送官。” 这话里带着些警告之意,胡聘是老生意人,自然听出来了。 他苦笑道:“某和秦为是多年的交情,他看得起某,某自然会为他看着秦记,至于钱财,某这些年早就挣够了。” 孙好民笑着抹过了这个话题。 看着胡聘远去,身边的段玉说道:“这人虽说和郎君关系不错,可我却总觉得他有些不老实!” “他是不老实,不过却不敢对秦家不老实。” 孙好民得意的道:“他原先不过是个小商人,是郎君把他扶了起来,若是他敢背叛秦家,就算郎君不忍心,庞小郎君和汝南郡王就敢弄死他,再者咱们家的那些秘方都隔开了他,郎君说别用好处去考验人心人性,所以这样各自相安最好。” 段玉闻言不禁点头赞道:“郎君的安排再稳妥不过了,就算是他走了,家里也丝毫不乱。” “什么叫做郎君走了?” 孙好民拎起木棍子就抽得段玉抱头鼠窜。 …… 前院很欢乐,后院也不差。 “你家的摆设为何这般简单呢?” 妇人们最喜欢看别人家的摆设,然后和自家的比较一番,若是自家胜,能舒爽好几日。 刘姝只是含笑,吴妈在边上低声道:“是简单呢,那棵树叫做什么……当年郎君花了五百余贯叫人从那边弄了回来……”ww 那棵不起眼的树竟然值五百多贯,林氏不禁过去仔细看了看。 “家里的屋子早就全部翻新过,光是木料就花费了数万贯。” 林氏看了一眼后院的屋子,此刻仿佛多了光彩。 “还有那个花瓶,说是前汉的。那幅画是前唐的阎什么的。” “阎立本?” 林氏忍不住进了屋子,盯着墙壁上的那幅画发呆。 “对,就是个叫阎立本的,上次差点被大郎君被撕坏了,你看边角那里那条缝隙,就是前年大郎君给撕的。” 这是阎立本的画啊! 你们竟然拿给小孩子把玩! 林氏沉声道:“这可是宝贝,要看好啊!” “宝贝?” 吴妈笑道:“家里好些这等字画,都堆成山了。每逢要晾晒时,郎君都苦不堪言,只说不该弄了那么多来。” 你这是存心来气我的吧? 人生的烦恼大多来源于比较! 这话是秦为说的,刘姝深以为然。 此刻见闺蜜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落寞,她微笑道:“都是过日子而已,那有什么不同的,一日三餐而已。” “可你却把日子过成了神仙。” 林氏起身道:“先前我看了一圈,这家里除去你之外,就看不到别的女子,可见秦为就你一个。大宋的男人,但凡有钱或是有权的,都喜欢玩女人,还死命的往家里带……我刚才还觉着你家怎地这么简单,莫非是那秦为不大在此处?如今看来却是错了。” “难道要弄成郭子仪的那种才好?” 刘姝笑道:“夫君说过,家太大他不喜欢,觉着空荡荡的,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这种小市民心态不时会在秦为的身上体现,但却让刘姝倍感舒适。 “那他……” 林氏指指外面,“他就没在外面养女人?” 大宋首富啊! 钱多的数不清。 而且二十多岁就是直龙图阁了,战功更是吓人的多,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弄几百个歌姬在家里,日日换着来也没人敢说什么吧? 可他竟然就只有刘姝一个女人。 “你家夫君……” 刘姝觉得林氏的情绪不对,好像在羡慕之外还有些悲伤。 “只是个七品官罢了。” 林氏苦笑道:“可家里也养了两个歌姬。” 刘姝同情的道:“很难受吧?” “是啊!” 林氏开始倒苦水……半个时辰后,刘姝手中的小衣裳做好了,林氏的牢骚也发完了。 “娘……” 麦芽回来了,小炮弹般的冲了进来,见到林氏后先是一愣,然后行礼。 “是麦芽吧?” 林氏笑眯眯的拿了见面礼出来,麦芽看了刘姝一眼,然后才接了。 “我这便回去了,回头再来。” 这次回到汴梁,林氏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能分配到哪个衙门任职,心中有些焦虑,一路回家之后,她的夫君冯军正在喝酒,见她来了也不搭理。 “夫君,可是消息来了?” 林氏过去给他倒酒,顺带瞪了边上的两个歌姬一眼,所谓歌姬,实际上就是养在家里的那个啥,觉着不新鲜了就转送转卖,和货物无异。 冯军叹息一声,一扬脖子干了杯中酒,单手托腮,得意的道:“定下来了,说是去宗正寺那边。” “宗正寺?” 林氏心中一凉,强笑道:“那也不错,至少不麻烦。” 1004:秦家的传统 宗室的事儿只能宗室去解决,这是林氏的认知。 而宗正寺的麻烦在她看来只有赵祯或是赵允让才能解决,秦家和赵允让交好,可秦为不在汴梁,这事儿怕是不好办。 但想到夫君的窘境,她咬咬牙,再度福身,哽咽道:“姝儿,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要不也不会……” 当生活艰难时,你总得不断的去尝试,憧憬着某一刻能碰上好运气,或许一次尝试,就能换来不同的可能。 “就是……污蔑你家夫君渎职?确凿吗?” 刘姝看了眼外面爬树的麦芽,下面则是段玉在边上看着,准备随时接住掉下来的麦芽…… 她眼上带着几分慈爱的笑容,一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家夫君去求过人,旁人都说了此事在宗室,外面的权贵官员没法插手……说什么宗室革新之后,那些宗室子满腹牢骚,陛下吩咐若是无事就不许去招惹他们,所以除非是大事,否则无人过问,姝儿……求你了。” “至于渎职之事,我愿意留下凭据。” 说着她就要纸笔,准备把自己的话写下来,最后画押。 “不用了,我自是信你的。” 看到曾经的好友如今焦头烂额,刘姝心中不忍,便点头道:“我可以帮你去试试,不过不敢担保,秦家毕竟不是宗室,这种事儿要谨慎……” 林氏抹了一把泪水说道:“我和夫君这一路去求人,那些人都不肯帮忙,只有你这般爽快。” 刘姝等她走后就叫来了林小北。 “你去查查此事。” 这等事儿对于林小北来说没什么难度,当天下午就得了消息,并且事无巨细的将事情告诉了林姝 “娘子,林小北说那冯军被自家舅舅给坑去了宗正寺,什么事都丢给他做,后来更是想坑他。” 只是林小北说此事却容易让宗室反感,毕竟秦为在宗室里的名声……若论大宋宗室最恨的人,大抵秦为说第二,连赵祯都没法排第一。 刘姝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说道:“我此刻最担心的是夫君立功太大了些,否则此事我不会这般大包大揽……” 一旁的赵七七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然后小声说道:“娘子可是担心郎君立功太大,没法抵消吗?” 刘姝点点头笑道:“此次不知道是几条腿,可如今处处都找不到对头,怎么抵消功劳?若是大功,难道封王?那是取祸之道,所以此事要做,大张旗鼓的去做,犯些忌讳才好,跋扈些才好。” “娘子好手段!” 赵七七真心的觉得看不懂刘姝,平日里秦为在家时,她平庸的和普通女子没啥区别。这时候秦为在外,她却杀伐果断…… “你说夫君可会满意?” 刘姝的脑回路也不同于旁人。 “郎君定然会夸赞有加。” 于是刘姝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秦为回家,得知自己做的事情后,恭恭敬敬的拱手,“娘子英明,为夫佩服”。 …… 春天洗澡是个问题,在家里会觉着冷飕飕的,浑身都难受,感觉整个人在漏风里状态下。 但在大宋你无需担心这个,但凡是大些的城市都有澡堂子,不过此刻这地方叫做浴堂。 汴梁的浴堂不少,进去后有木桶,木桶里装满了热水,人进去泡着,从骨缝里都感到了惬意。 泡个澡出来,给了十二文钱付账,赵宗阳又在门口修剪了一下自己的妆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这话说是身体肌肤不能不得损害,这话是教人爱惜自己,而不是把身体发肤当做是宝贝。 这里是大相国寺的一家浴堂,门口有个摊子,就是理发的。 “客人好胡须!” 好男儿的标准就是有一嘴的好胡须,美髯公那种人人艳羡。但胡须太长会遮住嘴巴,这人就没法吃饭了,所以必须要搭理修剪一番。 所谓理发,实际上就是打理头发和胡须,感受着剪刀在轻轻修剪着自己的头发和胡须,人就会陷入一种发呆的状态。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在前方停住,一个仆役在四处寻索着什么,最后盯住了赵宗阳。 “娘子,赵宗阳就在此处。” 车里传来了刘姝的声音,语气淡然的问道:“赵宗阳确是不堪?这事儿要确定了,否则就会被人诟病……” 你要弄一个人,首先就要从他的缺点下手,如此就算他去告状,也不一定能告的赢,这也是秦为教她的。 林小北冷冷的说道:“娘子,此人手腕了得,前些年在外面放贷逼死过人,而且还抢了两个民间的女子。” 刘姝的声音马上就冷了些,再也没有犹豫,道:“既然如此,那便动手吧……打断他的腿!” 林小北闻声准备过去,就见车帘掀开,随即吴妈扶着刘姝下车,面纱中看着朦朦胧胧的。 有人认出了林小北,进而猜测到了刘姝的身份。 “秦家的娘子出门了。” 刘姝柳眉倒竖,指着正坐在那里理发的赵宗阳说道:“打断他的腿!” 大相国寺这里是汴梁最繁华的地段,周围人多口杂,此刻周围的人听到了这话,不禁都愣住了。 赵宗阳也闻声抬头,见到是林小北,就皱眉道:“何事?” 林小北狞笑道:“可是赵宗阳?” “正是某!” 赵宗阳对秦家没好感,所以很是冷漠,林小北更没有废话,直接单手把他提溜了起来,随即一脚踹去。 赵宗阳只觉得迎面骨那里传来了一阵剧痛,不禁就惨叫了起来。 在场的人不禁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秦为经常断人手脚就罢了,如今他不在汴梁,大伙儿也忘记了此事,可谁曾想他的娘子竟然接过了他的优良传统。 就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打断了赵宗阳的腿,而且直接扬长而去,比当初的秦为还要嚣张的一塌糊涂。 稍后军巡铺的人来了,等得知是刘姝令人动手后,他们也没辙了,只能把事情迅速报了上去。 “那冯军的娘子和刘姝乃是故交,所以去寻路子,然后就找到了秦家,之后刘姝带人动手,这个却是太过了些。”ww 吕夷简抚须,皱着眉头道:“而且刘姝……晏相,这女子一直很是温婉的吧?以前老是听王公夸她啊。” “嗯,确实。” 刘姝的性格真是不错,不然老王当年也不会介绍给秦为。 庞籍觉得这样的女子值得表扬,淡淡道:“可今日她却为了故交当众动手,可见是个重情义的人,不错。” 而赵宗阳那边却彻底的懵了,他躺在医馆里,觉得自己真是冤,不停地喊着冤枉:“某和秦家没有结仇!” “那秦为的娘子为何要对你下狠手?” 这时郎中拿着夹板来了,赵宗阳知道痛苦就在眼前,他咬牙切齿的强忍着,当正骨时那喊声依旧惨烈。 “某要弄死她!” 毫无疑问,在这个事件出来后,大伙儿都觉着刘姝疯了…… “陛下,秦为的娘子打断了赵宗阳的腿。” 赵祯得到消息时正在吃饭,闻言把筷子放下,对刚恢复了‘健康’的郭皇后说道:“这是为君分忧啊!” “秦为去了西北,弄不好就是大功,这一下就能抵消不少。臣妾以前以为秦为的娘子木讷,谁知道竟然这般忠心耿耿,难得!” 叶双愁木然站在那里,觉着那个赵宗阳当真是自寻死路。 “陛下,有人弹劾秦为妻子刘氏,说她纵奴行凶。” 小朝会,事情商议完了,吕夷简才把这事儿说了出来。 “女子行凶……可有缘由?” 赵祯板着脸,看样子有些火气。 “陛下,说是宗正寺主簿冯军被赵宗阳欺压,他的娘子和刘姝交好,就去求了刘姝。刘姝就着家奴出门,在大相国寺外令家奴踢断了赵宗阳的一条腿。” 事情很简单,就是一个贵妇人残忍撒泼,宰辅们低眉顺眼的,吕夷简甚至和老对头庞籍交换了一个眼色。 大伙儿就等着看陛下会怎么处置刘姝,若是来个拿下,这事儿就有趣了,赵祯说完就看向了晏殊。 这时候晏殊该出来为刘姝辩驳了,毕竟他和秦为的关系……老王当初之所以力挺晏殊,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果然,晏殊出班道:“陛下,那赵宗阳早年放高利贷逼死过人。” “竟然这般吗?” 这事儿叶双愁早就告诉过他,但政治在许多时候就是演戏,换做是后世的说法,帝王就是最佳男演员,宰辅们就是最佳男配角。 晏殊愤怒的道:“而且此人在宗正寺也多有贪腐,仗着自己是宗室权贵,欺上瞒下无所不用其极!” 宗正寺就是个封闭的系统,外面的人不能插手……吕夷简一个激灵,看了赵祯一眼,突然觉得脊背发寒。 陛下一直想插手宗正寺,可阻力却不小。 在登基之后,赵允让就避嫌,大多时候在家,宗正寺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不在他的视线之内。 这就是个好机会啊! 阴谋论的吕夷简觉着陛下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是算计,不禁后怕不已。 老夫这些年可没少干些让陛下想吐血的事儿,若是他秋后算账怎么办,而且这事儿陛下看着就是想借机出手呢。 1005:回程 果然,赵祯的反应没有让吕夷简失望。 “赵宗阳无耻,宗室之耻!” 帝王一张口,这就是定性了,谁敢来玩翻盘,赵允让这些顶级宗室们第一个不答应,而且他们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宗室长者。 “至于那个刘姝,朕听闻她以前贤良淑德,而且太后在世时,曾亲口封了她三品淑人的官身……” 赵祯先是铺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而且这事儿定然是被秦为指使的,看朕回头怎么收拾他!” 吕夷简想捂脸。 绕这么远一圈,不就是为了抵消秦为的功劳么,可怜秦为人还在西北,媳妇已经给他把这次的功劳给抹了。 这样的媳妇……人家坑爹、坑娃,你这是坑丈夫啊! “刘姝贤惠!” 出了大殿后,晏殊一本正经的夸赞道:“当年王相亲自去刘家提亲,那时还有人说刘家是后戚,这桩婚事儿不明智,现在看来王公才是最明智的啊!” 吕夷简无语了,但陛下都定性了,他也只能顺着他的话点头,道:“这等时候还记得给秦为闯祸,可见冰雪聪明!” 连庞籍都难得的赞同了老对头的看法,道:“那赵宗阳不说十恶不赦,却也恶贯满盈,这老天不收他,却被秦杨氏打残了,可见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个……” 吕夷简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陛下没说如何处置吧?” 晏殊、庞籍同时摇头,晏殊接着道:“陛下都说了此事是秦为指使,那就算在秦为的身上吧。” “可她怎地笃定秦为此行必然会立下大功呢?” “你可知秦为走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晏殊看了他一眼,道:“他说……若是旁人去了兴庆府就是送人头,反而会促进西贼内部的融合。只有他去了,此事才有希望。” 这话自信的让人觉得信心满满。 吕夷简不由得干咳一声,不满道:“这小子大言不惭!不过他的本事还算凑活,此事还是有些希望。” “先不说那小子了……” 晏殊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接着说道:“陛下怕是想在宗正寺插一脚,那赵宗阳就是关键,咱们可别忽略了正事。若是有人来说此事,当知道如何应对才好。” 吕夷简冷冷的道:“让他找秦为算账去!” …… 在许多时候,当一个家庭遭遇了重大挫折时,女人往往会比男人更有韧性。 她们会去寻找门路,会去寻找一切可能的办法,而男人在推算过可能性之后,有不少人会沮丧悲观。 冯军就是如此,他坐在家中喝着闷酒,两个歌姬在前方唱歌跳舞,他却依旧提不起兴趣来。 他家的家境不错,这也是他舍得出数百贯给舅舅去跑官的底气,而养两个歌姬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事。 “夫君!” 林氏急匆匆的回来了。 “某让你别再出门了,可是没听到?” 冯军醉醺醺的把酒杯顿在案几上,林氏走进来见他这副模样,毫不犹豫的端起盆就泼了过去。 这个时节天气乍暖还寒。 冯军本来是弄了盆热水来温酒的,这一下就被泼了个满面,整个人顿时就惊了一跳,然后发出一声惨叫。 “啊!” 冯军的酒意一散,骂道:“你这个贱人!” 林氏想起在外面打探到的消息,不禁就怒道:“我为你在外奔走,你却在家饮酒作乐,没出息!” “你奔走了什么?” 冯军劈手就把酒杯扔了过去。 林氏避开酒杯,冷冷的道:“秦为的娘子出手,令家仆打断了赵宗阳的腿。” 冯军又拿起了酒壶准备砸,听到这话后一愣,接着一下就蹦了起来,然后作揖道:“娘子,此事可不是玩笑。” “你自己去打听。” 林氏不再搭理冯军,而冯军也顾不上搭理她了,一溜烟就跑了。 等他再回来时,他看向妻子的眼神都不对劲了,炽热的吓人,就像是两人新婚的那一夜。 “娘子,你竟然认识秦家?” 半个时辰后,他们两口子出现在了秦家,林氏去了后院。 刘姝正在看账本,见她来了也不客气,笑着让吴妈去泡茶。 “姝儿,此事一出,我心急如焚,只觉得天都塌了,若非是你出手,我家夫君的委屈无人得知,我想来想去,竟然不知道如何感谢你才好,钱财秦家是不缺的,正好家里有前汉的一幅字,我今日给带来了,还请莫要嫌弃。” 秦家收藏得有前汉的字画,把这些字画当做是宝贝,保存的非常好,冯家送了这幅字画来,在秦为的心中,大抵比赵宗阳的那条腿还重要。 “太客气了。” 刘姝不动声色的叫人把字画收起来,然后说道:“夫君的性格嫉恶如仇,但凡听到这等不平事就会出手,我只是被他熏陶了些。” “可你却因此而声名受损,让我如何不感激。” 林氏拿出手绢擦去泪水,哽咽道:“我家夫君说了,秦家此举义薄云天,对他几如再造……此后但凡有事只需招呼一声,冯家绝不懈怠!” 这话的姿态一下就下去了,听着有些像是效忠的意思,这要换做是后世,这就是认大哥。 刘姝对此心知肚明,可她此举主要是为了秦为抵消功劳啊! 这等事儿她却不好说,只能强笑着接受了林氏的感激零涕。 冯军在前院和孙好民在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言语间对秦为极为推崇,说自己慕名已久,只是没机会结识。 最后他见到了动手的林小北,毫不犹豫的拱手道谢,说以后只管去冯家寻他喝酒。 “小人不会喝酒。” 林小北回答的很是淡然,冯军觉着此人有些冷淡,不像是奴仆,等两口子告辞出去时,就问了妻子。 可林氏也不知道,两口子稍后就忘了此事。 …… 汴梁的春天今年来的有些早,还没出正月,天气就已经开始转暖。 数千骑兵在官道上疾驰着。 此刻春天的气息已经很浓郁了,官道两侧的田地一眼看去全是青绿,一股子让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什么味道最好闻?我觉得莫过于家乡的味道,那股子让人陶醉的烟火气啊,让人不自居的就会留恋……这便是最好的日子。” 秦为策马在一辆马车的侧面,有些唏嘘的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小时候他在乡村待了几年,放牛割猪草无所不干。 “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得出发了,四周全是雾气,白茫茫的一片,老牛带着小牛慢慢的走,某那时候才几岁,就爬上小牛的背上去……然后一晃就是一上午,等到吃饭的时候,老牛就会带着小牛自动往家走,都不用催促。” 听着秦为口中那略带向往的声音,身旁的马车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是官宦人家出身,而且你父亲当年还是进士,怎么还放牛?还有……那个打猪草是什么?” 秦为只是说顺口了而已,却忘了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秦为了。 他干笑一声,瞪了对面一脸不屑的梁兴一眼,说道:“家父当年说孩子不能娇生惯养,所以小时候让某去吃吃苦,看看你,从小就娇生惯养,这样的孩子没出息啊!” “我没出息?” 三十出头的梁兴顿时怒了,按照年纪他比秦为大几岁,可这人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没出息! “我是西夏的宰相!” 梁兴怒气冲冲的瞪着秦为,而秦为只是啐笑一声,道:“西夏已经是过去式了,还有……若不是李元昊想要你梁家的势力,就凭你也当宰相?” 当年李元昊收复西夏后,为了稳定各方势力,给出了不少好处。 其中梁家就是众多势力中最强大的一个,而两家又有亲戚关系,李元昊为了稳定局面,这才许了梁兴这个宰相。 不过这厮虽然手段差了些,但却是个心狠手辣的。 若是给他锻炼几年,弄不好又是一个李元昊翻版,所以秦为觉得自己收复了西夏算是替天行道。 “好了。” 车里,那个女子赫然就是昔日的西夏公主李婉君。 李婉君喝住了梁兴,然后问道:“收复大夏你是首功,汴梁那边为何无人前来?难道是宋皇猜忌你吗?” 梁兴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道:“定然是了。” 秦为笑了笑,道:“若是某被猜忌,你们可有好结果?李元昊为了保留一丝西夏的火种,竟也舍得让自己的亲妹妹和宰辅去汴梁为质……” 瞬间梁兴就失去了和秦为斗嘴的兴致,若是秦为被猜忌,那他和李婉君的未来可想而知。 若是秦为倒了,大宋那边绝对会因此重新审视他们两个。 到时候质子很可能就会成为弃子。 李婉君这时却很是淡定,淡淡的道:“若是要动手,我也无话可说,反正背信弃义的又不是我。” 这个女人可不是这样的性子,秦为觉着她应该是要咆哮出来,大骂大宋君臣。 毕竟当日在西夏,李元昊被逼无奈将妹妹和宰辅交了出来,并且解散了西夏政权,将大半土地拱手让给了大宋,以此换来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1006:宿醉打架 对于李婉君来说,大宋与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有人来了。” 前面来了十余骑,顺利的通过了查验过来了,领头的人竟然吕夷简,可见赵祯对这次大战的重视。 可以这么说,此战过后,大宋将会重新站在世界之巅! 而彼时的辽国,也只能委婉求和! 老吕微微眯眼盯住了李婉君,沉声道:“老夫吕夷简,你此次来汴梁为质,于你党项部大有好处,以后只管安心在汴梁过活,自然有你的结果,但凡有一丝异心……” 这是来自于大宋首相的威胁。 而原本对西夏的称呼,也随着李元昊的落寞,重新回到了党项部。 对于这个称呼李婉君没觉得怎样,而身后的梁兴却有些难受了。 曾几何时他也是可以和吕夷简分庭抗礼的一国之相,而现在西夏名存实亡,党项部……这和耻辱无异。 老吕依旧豪横跋扈,哪管他是怎么想的。 随后吕夷简不再搭理这二人,而是仔细看着秦为,突然用力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大笑道:“看着你老夫就想到了谢安,有你等年轻人接班,老夫当可悠游林下,与醇酒美人相伴!” 被这么一熊掌拍中,秦为觉着自己怕是要残了。 “走,进宫!” 进宫之路不大顺畅,一路上都有人在看着秦为。 “你如今已经成了不少年轻人的榜样,当西贼覆灭的消息传来时,汴梁狂欢,诗词如海啊!前唐的边塞诗成了青楼的名曲,那些人喝多了就敲打着案几唱和,晚上你去看看,一路上都能听到拍打案几的声音……蔚为壮观,让人热血沸腾啊!” 秦为看到吕夷简的手上有个伤口流血了,就摸了摸自己的肩头,却没找什么到尖锐的东西。 “老夫昨日一掌拍断了一张案几。” 吕夷简看了看流血的伤口,豪迈的甩了几下,这汴梁怎么变成了汉唐风呢? 见到赵祯时,秦为一脸的激动,道:“陛下看着清减了,臣在西北惶然不安,可没想到陛下却及时派出了河东路大军,更是派出了曾相去给臣收拾烂摊子,臣……感激的都……” 他想哭,可却没眼泪,于是就胡乱抹了一下眼睛,赵祯摸摸肚皮,记得前几日郭皇后还说他胖了,看来是误判吧。 朕今晚还是能再弄个火锅吃吃? 本来准备暂时戒掉火锅的赵祯龙颜大悦,说道:“秦卿在西北为大宋出生入死,成功让西贼归顺,朕在汴梁接到消息后不胜欢喜,你来说说此战。” 秦为把此次西北之行大致说了,最后说到王韶时赞不绝口,赞道:“臣以为王韶此后当成名将。” 赵祯点头道:“他此次立功不小,朕听闻你收了他做弟子?” “臣孟浪!” 秦为纯良的笑了笑。 王韶这等大神看似厉害,但却少了谋身的手段,不过此人算是立场坚定,以后更是跟着王安石就不动摇,最后被牵连贬官。 如今他跟了秦为,自然是无需考虑这些,秦为就是牵连的高手! “朕看着你,就想到了冠军侯!” 赵祯突然感慨了起来,豪迈道:“可愿做朕的冠军侯?” “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秦为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可心中却有些犯嘀咕,冠军侯是很好,历代武将的终极梦想,但冠军侯短命啊! “有人前几日上了奏疏,明明是修沟渠之事,却偏生扯到了什么寇准……有趣,这是想提醒朕,秦为留不得了吗?” 赵祯冷冷的道:“放朕的话出去,朕看着秦为就是个能长寿富贵的相貌!” 吕夷简看了一下赵祯,想问问他是不是发烧了,这等许诺是能说出来的? 秦为从宫中出来,回家就是一场大醉。 那些在家等待的朋友们都放开了,为了恭贺他这次得胜还朝,也是为了找个理由可以共谋一醉。 …… 赵祯还没睡。 他在看着地图,西北那块目前来说已经是大宋的了,李元昊虽说还保佑着幻想,但想要重新夺回西北怕是不可能了。 赵祯这段时日就喜欢看着那块疆土,每每都能让人陶醉不已,他的手指头顺着往右边划过去,那边就是辽国。 “北伐!” 赵祯拿起笔,发现墨汁凝固了,就加了水,自己慢慢的研磨。 北伐当堂堂正正,幽燕第一,若是妥当,其次中京城,西京就成了一隅,可围而不打,逼降! 这是他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谋略,期间多次修改过。情绪最激烈的时候,他甚至想着直捣中京城,活捉耶律宗真。 烛光摇曳,把他的影子映照在墙壁上晃动着,边上的许茂则站在那里看似尽忠职守,可实则是在打盹。 打盹是一门很讲究天赋的技能,许茂则在宫中多年,早已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站着就能打盹。 “许茂则!” “臣在。” 许茂则第一时间就作出了回应,同时睁开眼睛,看着神采奕奕。 “西北收复之后,耶律宗真会重新审视与大宋的交往,你回头记得提醒我,要叮嘱接待使者的人……要硬一些,不可软弱。” “是,微臣记下了!” 这事儿不大,许茂则在脑子里回荡了几遍,就算是记牢了。 “宋辽两国如今算是没了牵制,是剑拔弩张……还是要重叙兄弟情义!” 赵祯冷笑道:“所谓的兄弟情义,不过是用岁币买来的,给钱就是兄弟,不给钱就是敌人,如今岁币断了,耶律宗真若是还说是兄弟之国,那就是准备要忍了。可朕……却不愿意他忍!” 赵祯皱眉道:“只是秦为此次立功不小,他的娘子动手算是削去了些,可终究还是亏欠了他,奈何……” “陛下!” 外面有人低声招呼。 “我马上就睡。” 他以为是郭皇后派来的人,可外面的内侍却低声道:“陛下,外面乱套了。” “嗯?” 赵祯点点头,许茂则去开了们,内侍进来禀告道:“陛下,先前秦为和曹国公等人在青楼饮酒作乐,有人和曹国公……” 他想了一下,“有人和曹国公约定了时辰动手打架,秦为等人出手,打断了十余人的腿。” 陛下才将发愁秦为的封赏,秦为竟然就动手了,这个真是妙啊! 许茂则不禁赞道:“妙啊!” 赵祯也很想说妙极了,可却板着脸道:“是哪些人?” “都是些衙内……” 许茂则觉得不大妙,都是衙内的话,他们的老爹绝对不肯罢休,明日说不得就会来宫中嚎哭。 …… 赵祯其实不怎么喜欢大宋的那些纨绔。 特别是他当年在宫中被人冷落时,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就是这些人传出去的,甚至还有人嬉笑他。 秦为暴打纨绔,这事儿是好是坏? 赵祯心中愉悦了一瞬,然后又愁上心头,问道:“秦为虽说跋扈了些,但却不会无言无辜的动手大人,可知起因为何?” 若是秦为打断了一两人的腿,他管都不会管,可这是十余人,他们的家人会咆哮,会来找他哭诉,这个让人很头痛。 “说是曹国公去茅厕,路上遇到那些纨绔在欺负一个女伎,就忍不住出手,随后那帮纨绔就和他约定在外面动手。” 一群作死的蠢货! 赵祯幽幽的道:“他们不知道秦为也在?” “应该不知道。” 内侍纠结了一下,“若是知道的话,他们定然不敢这般嚣张,毕竟平阳公凶名赫赫,而且他立功不断,长此以往谁还敢惹他。” 赵祯冷冷的道:“知道秦为在就不敢嚣张,不敢妄为,可秦为不在呢?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活该!” 他觉得自己的心情莫名的就舒坦了,甚至还有些饿。 “去弄些酒菜来。” 大晚上的吃个宵夜,然后在溜达一圈睡觉,真的很舒服啊! “陛下。” 郭皇后来了,身后带着哼哈二将,还有提着食盒。 “臣妾想着陛下今日晚饭少吃了些,就带人弄了东西。” 赵祯顿时就为自己加餐找到了理由,只是摸摸凸起的小腹,他就有些挣扎,当烤的香喷喷的羊排被摆出来时,赵祯什么挣扎都没了。 …… 第二天,宿醉的秦为被一张冷毛巾给弄醒了。 “干啥?” 秦为睁开眼睛,恼怒的准备骂人了。 “爹爹。” 可给他脸上盖毛巾的却是麦芽。 见麦芽有些怯,秦为压住火气说道:“麦芽去找娘亲玩,爹爹再睡一会儿。” “爹爹,娘说宫中有人找。” 秦为一把抱住麦芽,把他放下床去,说道:“赶紧准备衣裳!” 门外果然是刘姝,她应道:“都准备好了。” 秦为急匆匆的出去洗漱,麦芽却站在一边,好奇的看着他。 “有什么好看的?” 秦为洗脸弄到了青紫的地方,龇牙咧嘴的。 “爹爹,你昨晚回家闹腾了,喊着再来一碗酒,谁跑谁孙子!” 哥有那么奔放吗,秦为怀疑了一下,然后急匆匆的出去。 “平阳公,陛下召见。” 秦为饿的厉害,刘姝弄了两个羊肉馒头来,又担心他噎着,去弄了个水囊。 “为夫去了啊!” 秦为跟着内侍去了。 刘姝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秦为去了朝堂之上,赵祯大怒,喝道:“你恶贯满盈,今日朕要替天行道,来人,重责五十……不,四十,罢了,二十……” 1007:钱庄 秦为到了宫中时还在打嗝,连话都说不清楚。 赵祯见了不禁无奈的道:“去给他弄杯水喝,不知道的还以朕苛责有功之臣呢。” 宿醉之后人会觉得很渴,一水囊的水被秦为喝完了还是不过瘾,宫中的茶水缓缓喝了下去,打嗝止住了,怒火也来了。 “喝多了和人斗殴,下手狠辣……” “陛下,对方十余人,后来又来了一批,臣这边从始至终就五人……他们这是在欺负人啊!” 秦为指指自己脸上的青紫,龇牙咧嘴道:“幸而臣拳脚了得,这才幸免于难……”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吕夷简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无耻比秦为还是要差一些。 那些纨绔都是酒色之徒,会的是花拳绣腿,和杀人如杀狗般的秦为、狄青如何能比?别看他们人少,可吕夷简敢打赌,再来一批纨绔也不是秦为他们的对手。 至于什么幸免于难,早就有人说了,秦为的随从林小北当时就在边上,若是秦为有难,这位悍将冲进去,那些纨绔起码得死一半人。 “朕想到此处,这才没有让人去拿你!” 赵祯见秦为低着头,心情就好了些,笑道:“酒后闹事,这是喝多了?” 这是要为秦为开脱,赵祯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吕夷简甚至都已经开始为秦为打好了腹稿…… “臣没喝多。” 秦为突然正色道:“陛下,臣原先并未想找他们的麻烦。” “那你想找谁的麻烦?” 赵祯的神色阴沉,大抵觉得被自己被秦为扫了面子,你打断十余人的腿,陛下亲自为你找缘由,你竟然不买账! 古往今来就没见过你这等蠢货! 吕夷简回身看了晏殊一眼,然后就笑了,晏殊盯着秦为,眼中几欲喷火,就这模样,回头秦为绝对会挨收拾。 “那赵宗升之前被臣妻打折了腿,然后说要报复臣妻,臣原先想着去打断他的腿。昨夜遇到那群纨绔时,臣没想过动手……” 秦为突然就怒了,道:“陛下,昨夜若是曹国公晚到一步,那女子就要被他们给欺凌了!臣见不惯,自然要出手。” 昨夜的情况很简单,一群喝多的纨绔衙内遇到了那个女伎,大抵是觉得长得还行,于是兽性大发。 结果好死不死的遇到了去茅厕的曹玘。 曹玘这人也是衙内,但他却见不得这等事儿,于是出言劝阻。大伙儿呛几句后有人就动了手,结果被曹玘给收拾了。那些纨绔就不干了,于是就约架。谁知道遇到了在喝酒的秦为,这群纨绔也算是倒霉催的。 “你还有理?” 赵祯板着脸。 “臣下手轻了些。” 秦为真的后悔了,冷冷的道:“这等人渣畜生,臣觉着就该两条腿全数给他们打断了才好。” 这话说的是酣畅淋漓。 连吕夷简都频频点头,可他却知道秦为这话说错了,站在庙堂之高,做事不可能凭喜好,而是要权衡利弊,这也是宰辅的必备素质。 秦为年轻,情有可原,只是陛下又要气恼了。 “出去!” 赵祯才将把秦为比作是自己的霍去病,结果这厮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莽张飞,只恨帝王不能动手,否则他一定要亲手收拾了秦为。 秦为拱手告退,然后步履从容的往外走,宰辅们都平静的看着前方,没人搭理他。 秦为打断那些纨绔的腿不是事,因为那些纨绔的亲人只会去找秦为的麻烦,这对于赵祯来说是好事,他可以据此削减对秦为的封赏。 可秦为刚才的姿态太强硬了,让赵祯有了些不满,臣子强硬对于帝王而言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当臣子强硬到一个程度之后,那就是权臣。 秦为先前的姿态太强硬了,直接扫了陛下的面子,帝王的面子不是那么好扫的,此刻他的心中定然有了芥蒂,以后寻机就会爆发。 吕夷简判断秦为是宿醉未醒,准备晚些再给他弥补一番,结果晏殊出手了。 啪! 一巴掌把秦为的嘚瑟打没了,让他抱头鼠窜。 这位不吭不哈的,刚才出手的时机却掌握的炉火纯青,只是一巴掌就把陛下心中的芥蒂打没了,这样的晏殊,谁敢轻视他? 而且看他那娴熟的手法,明显是得了老王臻的真传啊! …… 秦为一路在宫中溜达,见没有树木,就遗憾的道:“这宫中看着灰扑扑的,为何不种些大树呢?” 带他出宫的内侍笑道:“平阳公说笑了,这宫中若是种了大树,那些奸贼就能借此藏身呢!” 秦为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后世他去故宫旅游的时候,那里面也不见一棵树,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一路溜达出宫,外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见到他出来,几个老人就眼含热泪的扑过来。 “奸贼,你不得好死!” “老夫今日和你同归于尽!” 几个老汉气喘吁吁的扑过来,那身形当真是让人无语,跌跌撞撞的不说,手还在空中胡乱挥舞…… 这样的老汉你敢动手不,秦为估摸着自己触碰一下,他们就能倒地上,这群人就是来碰瓷的! 秦为果断上马,冲着他们拱手道:“西北刚收复了大块地方,人烟稀少,陛下正想把人发配过去,某这个护院就喜欢西北那种杀人舔血的地方,你们可要试试?” 林小北站在那里,冷冰冰的握着刀柄。 几个老汉一怔,然后止住脚步喊道:“奸猾的贼子,看你能嚣张到几时,咱们定要你好看!” …… 自从西北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大宋的小朝会从新回到波澜不惊的状态。 最后赵祯准备收工了,长久不说话的秦为却出班道:“陛下,臣有话说。” “哦!” 赵祯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且说来。” 秦为说道:“从河东路大军出动开始,臣就在关注,可臣远在汴梁,却不能提供帮助,后来臣就问了粮草军械之事。” “朕记得。” 当时秦为说想去三司帮忙,看看钱粮运转,赵祯觉得这就是观政,就答应了。 “可是有事?” “是。” 秦为摸出一本册子,“陛下请看,这便是臣的发现。” 许茂则把册子递上去,赵祯一看开头就惊了一下。 开头就是此次河东路大军出动的耗费总额,数字很惊人。 “正所谓大军一动就是钱,朕如今一看却也有些惊讶。” 赵祯笑了笑,放开第二眼,笑容就凝固住了,把总耗费和这个数字减了一下,最后得出了十余万贯的结果。 “这是什么?” 赵祯抬头问道。 秦为拱手,“陛下,这便是亏空!” “亏空!” 赵祯又翻看了几页,“这是贪腐吧!” “查!” 皇城司出动了,三司震动。 “贪腐?” 蔡襄很是纳闷。 “账册交出来!” 皇城司的人堵住了三司,案子很快就查清了,是里外勾结,蔡襄马上开始在三司召集人议事。 “有人和外面的商人勾结,以次充好,短斤少两……” “差不多十二万贯,陛下震怒了!” 蔡襄拍打着桌子,喝道:“三司的官吏辛苦了一年,年初才得了陛下的嘉许,可如今却毁于一旦了!” 众人恼怒,有人问道:“敢问相公,谁干的?” “都凭由司!” 蔡襄看了问话的官员一眼,冷哼道:“皇城司拿人你等没看到?” 都凭由司专门审核三司各部的财物支出凭据,若是核实准了,就盖章放行,下面就可以去拿钱了。 最后都凭由司将这些审核后的凭据送去校核,这一关基本上没人仔细查验。 这样一个衙门看似不大,可权利却不小,这不一家伙就弄了十余万贯。 “下官以为是小事。” 那官员显然还在震惊之中,喃喃道:“十二万贯……好大的胆子!” “是好大的狗胆!” 蔡襄咬牙切齿的道:“若非是秦为查了出来,老夫至今还被他们蒙在了鼓里!” “十二万贯,他们是怎么弄出去的?” “里外勾结罢了。” “此事要汲取教训,各处随后把最近的账目理一理……” 蔡襄的神色柔和了些,淡淡的道:“许多事可一不可二,三司之事三司了结。这个规矩懂不懂?” 一种默契在值房内流动着。 此次三司被赵顼抓到了贪腐的事儿,上下蒙羞,所以蔡襄的警告正是时候,而这话稍后传出去,三司内部也颇多感慨,大抵都是称赞蔡襄有担当。 “任何衙门都是这样,作为三司使,老夫必须要确保三司上下的利益和脸面,若是保不住,那就是四面楚歌,被人背后戳脊梁骨。” 秦为来了三司,不等他说话,蔡襄就把自己的立场说了。 “你去问问王相,当年他在开封府时看似铁面无私,可府衙里的许多事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否则那些官吏当面唯唯称是,转过身就会阳奉阴违。秦为,这便是官场。你当年也曾掌管过枢密院四房,也在剥马务待过,当知晓这些规矩。” “这些规矩是存在。” 秦为并未避讳这个话题,淡淡道:“只是蔡相,三司执掌大宋的钱袋子,不同于别的衙门,内部不管严厉些,以后这股子风就止不住。” 蔡襄苦笑道:“三司里都是钱,每日在钱财的边上打转,不动心者有几人?此事老夫会慢慢的看。” 秦为起身拱手,道:“如此某就告辞了。” 等他走后,蔡襄有些奇怪的道:“秦为今日来此是何意?只是说了几句话,更像是闲聊。难道他闲极无聊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1008:秦为来了! 秦为当然不是闲极无聊,他出了三司后就去了宫里。 “如何?” 赵祯跪坐在席子上看奏疏,看着颇有汉唐之风。 “蔡襄依旧想循规蹈矩。” 秦为有些失望,道:“陛下,其实三司内部只需改动一些规则就好了,加强监督审核即可,可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不希望外部插手三司内部的事务。” 赵祯缓缓点头,道:“如此是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 大宋的朝会很繁琐。 而那终年没有变化的常朝就是个坑,大伙儿就是去装菩萨的,小朝会波澜不惊,最后提到了今年的天气。 “各处报来的消息不大好,去年有些旱情,今年看样子也好不了,朕别的不担心,就担心百姓家中有无余粮。” 赵祯都有眼泡了,看来昨夜没怎么睡觉,这便是帝王的代价。 “陛下放心,此次西贼俯首,虽然一次给了不少钱粮,可好歹就那么一次,此后三司不必再为西北储蓄钱粮,若是有旱情,尽可出了库藏的钱粮去赈灾,可保百姓不会饿死。” “好!” 吕夷简赞道:“蔡相果然是胸有成竹。” 赵祯心中一松,点头道:“要早早的准备好,有些苗头的地方就要提前运送过去,一旦有事也好就近调运。” “是。” 蔡襄看着很是自信。 从他接任三司使以来,三司的诸多事务都在渐渐的步入正轨。三司作为大宋的钱袋子,最紧要的是什么? 三司需要的是秩序,一切都要井井有条,这一切他觉着自己做到了,所以难免有些放松。 “陛下,臣有一事进言。” 秦为出班了。 赵祯心中微微一笑,终于要开始了,他颔首道:“说。” “陛下,前阵子秦记为了勾兑方便,便开设了一家私人钱庄,不过说是私人的,但也是在朝廷报了章程的,一切按规矩办事儿,所有的手续也是由三司监管的。” 秦为说完后看向了蔡襄。 蔡襄想都没想,就出来道:“是,这事儿秦记曾专门派人去三司做了报备,臣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准了。” 秦记如今算是大宋最大的商号之一,每月流水何止百万贯,若是没有一个钱庄做支撑,那迟早得崩盘。 所以蔡襄也觉得这是正常之举,便松手通过了秦记的请求。 毕竟这事儿关系到秦为,那人又不是个好说话的,蔡襄这么做,也是有些在主动交好的意思。 秦为又道:“可就在昨日,秦记钱庄被挤兑,差点就关门大吉了。若非是有西北的财物在,此次怕是在劫难逃,您想想,若是钱庄关门,那些百姓只能去寻高利贷借钱,到时候倾家荡产,卖儿卖女,全家乞讨为生,何其的可怜啊!” 赵祯觉得脑袋有些麻,他板着脸道:“好好说话。” 秦为这是在铺垫,熟悉他的吕夷简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看看这小子是要坑谁。 “臣想来想去,发现此次钱庄被挤兑源于三司的大额取现,这一下把钱庄的钱给抽空了大半。那些放高利贷的最想看到什么?不就是钱庄关门吗?于是他们发动亲朋好友,发动那些奸商去挤兑……” 蔡襄插话道:“三司取钱乃是为了付账。此次河东路大军出击,耗费的钱粮可不是少数。再说了,若非是河东路大军在兴庆府震慑,西贼此刻怕是还在负隅顽抗!” 这事儿都过去了,可秦为旧事重提,让蔡襄颇为不爽,于是就刺了他一下,没有河东路的大军压阵,西贼能乖乖听你的? 吕夷简看了他一眼,没有仔细琢磨秦为的话就发牢骚,这就像是什么……没被毒打过,所以没经验。 秦为呵呵笑道:“河东路大军果断出击,这是西贼屈服的重要原因之一,可一码归一码,三司此次大额取下官觉着有些不妥。” “你说!” 蔡襄冷着脸,但还在保持着风度,风度风度,这是重臣的标配之一,他觉着自己的风度能碾压秦为。 秦为微笑道:“三司此次采买了许多物资,付账是肯定的,只是下官觉着为何不能分批付钱呢?” 三司此次采买是一次性付款,动用的款项太大了,动静也大。 “分批付钱?” 蔡襄不解的道:“为何如此?” 秦为叹息一声,道:“三司每年采买的东西不计其数,可下官却觉着无序,中间少了督查,蔡相以为如何?” 赵祯觉得秦为咄咄逼人了些,就说道:“此事过了就罢了。” “臣只是想到了个法子。” 秦为说道:“臣在想,为何不将这钱庄归于国有呢,又朝廷在背后支撑,钱庄定然安稳,不会再出现这种被挤兑的现象。” 蔡襄的眼睛亮了,点头道:“此言……且待老夫想想。”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忽然道:“将钱庄归于国有,不仅能很好的管理,还能清楚的知道是谁在背后煽动,以后谁的事就找谁,妙啊!” 赵祯在低头琢磨,吕夷简抚须皱眉,庞籍摇头晃脑,晏殊微微颔首微笑,张士逊看了秦为一眼,眼神中多了讶然…… 蔡襄看着秦为,目光炯炯的道:“你怎地想到了这些?” “这个……” 秦为呵呵一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所谓学问,有人说是在书本里,下官却以为学问就在日常生活之中,衣食住行无不是学问,只需躬身低头,仔细琢磨就是了。” “此言大善!” 吕夷简说道:“以前老夫也以为学问就在书本里,可为官多年后,年长之后,才知道,学问就在眼前,万物无不是学问。” 这样的时代最适合孕育新学说,而沉迷于儒家经典的那些大儒没法找出能让大宋重新挺直腰杆的学问,寻章摘句之余,只能看着大宋渐渐沉沦…… 秦为就在一步步的把某些东西灌输到这个时代,然后看着这个大宋一点点的发生变化,那种类似于收获的喜悦让他觉得很是惬意。 这就是我来此的目的! 正所谓一通百通,蔡襄马上就想通了许多关于财政上的事儿。 “如此老夫回去就召集人手制定方略。” 想到这种采买方法的妙处,蔡襄有些迫不及待了。 …… 下朝回去后已经是中午了。 秦为说了一上午的话只觉得困意袭来,草草除了午饭就准备去眯一会儿, 可惜他的午觉终究没睡成。 刚从西南‘抢劫’一番回来的柳如仕,不仅带回了大批的货物,同时也带来了水师的最新想法。 “水军想能否现在就开始清理辽国沿岸,等大宋北伐时,水军携带军士从侧面登陆,给辽军一击。” 柳如仕依旧是尖嘴猴腮的,只是眉间却多了冷肃。 “辽国地广人稀,水军登陆除非是携带大量骑兵,否则只能是袭扰。” 秦为觉得耗费太大,没多少收益。 “看看这个。” 秦为把海图弄了出来,指着大食说道:“如今大宋要的是什么?掌控贸易!至于辽国不着急……只要我们掌控了这世界上的绝大部分财富,还用担心那个穷到抠脚的辽国么?至于水军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为大宋的货物找到售卖的地方,明白吗?” …… 春天的兀剌海城依旧荒凉,地面上看不到嫩绿,但春天的气息已经有了。 种诂带着人出了城门,说道:“说是朝中要对辽国用兵了,只是不知道这一仗什么时候开始,某已经有些迫不急待了。” 武人的宿命就是征战,没了战争那他们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大宋这些年的变化很快,快到现在的辽国只能望洋兴叹,每年的使者去汴梁,回来后都会是另一种变化。 那就是昔日的嚣张跋扈不见了! 麾下将领说道:“阻卜人的使者在这里已经许久了,整日想看咱们的实力,老是这么拦着也不是事啊!” 种诂淡淡的道:“哪日寻机弄死他。” “那怎么和阻卜人交代?” “交代个屁!就说病死了!” 这年月出远门就是在冒险,疾病就是最大的敌人,所以种诂不觉得这有什么。 “军主,使者来了。” “谁?” 种诂随口问道。 “是平阳公!” 秦为 种诂兴奋的道:“准备美酒,快去,叫人准备美酒。平阳公来了,老子有用武之地了,哈哈!” 远方,一队骑兵正在减速。 谢挺看着兀剌海城,说道:“郎君,种诂就在那里。” 秦为已经看到了,他策马过去,近前后下马。 “见过平阳公。” 一番寒暄之后,种诂难掩喜色,恭敬地行礼道:“下官已经备了酒菜,还请平阳公莫要嫌弃。” “好!” 说什么不得饮酒,那个得看情况,秦为此次来这边,不但是要和阻卜人联系上,还得要看看种诂的情绪。 这就是为大宋与辽国开战而打的前站。 这等远离大宋的地方,最容易产生藩镇,出发前吕夷简隐晦的暗示了一番,让他好生观察种诂,若是不对劲就当即把他弄回汴梁。 所以他还带着一份任命文书,若是不妥就会拿出来,把种诂弄到南方去,但他并不觉得需要这个。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1009:异动 众人一路进城,秦为先是来到住所沐浴更衣,等他出来时酒菜已经准备好了。 酒过三巡,种诂已经迫不及待了,直接问道:“平阳公,您此番巡边,可是对我军可有安排?” 大家都知道,在西夏覆灭之后,宋辽两国之间的战役也该打响了。 秦为摇头,道:“该来的总会来,你急什么?” 种诂心中一喜,说道:“下官枕戈待旦,就等朝中令下。” 秦为笑了笑,道:“此战若开,便是决战,一战要扫灭辽人,你部前有中京道,右边有西京道,不必担心这个。”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 种诂看着秦为,心想这会不会是糊弄? 晚些阻卜使者来了,秦为在当地衙门里接见了他们。 “见过平阳公” 秦为笑了笑,道:“阻卜人可准备好了吗?” 使者身边的人抬头,眼神桀骜的道:“敢问平阳公,大宋准备好了吗?” 使者皱眉:“住口!” 秦为淡淡的道:“你要大宋准备什么?百万大军吗?还是在草原上杀人遍野!” 那人大笑道:“阻卜人是无畏的勇士。哪怕是刀山火海,也不能让我们低头。” 使者骂道:“住口,你再多嘴,回头让你去和辽人厮杀!” “求之不得!” 这人身材魁梧,眼中多了血丝,冷冷道:“勇士的归属就是沙场,但却无人能杀死我!因为我足够勇武!” 秦为摆摆手,就像是驱赶苍蝇般的随意,接着那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林小北已经冲了过去。 呯! 一拳,格挡。 林小北合身扑了过去,膝盖飞击,那人后退,林小北落地,任由他抓住了自己的双肩,然后左腿从外侧横扫。 这是高鞭腿,可那人双手已经抓了林小北的双肩,耳畔就是破绽。 脑侧有耳朵,有太阳穴……只是一脚,那人就松开了手,然后目光茫然的后退,最后轰然倒地。 林小北从容回来站好,秦为更是从容的喝了一口茶,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微笑道:“阻卜人如今可集结了大军吗?” 使者强笑了一下,说道:“是的,只是不知道大宋要如何对待我们,阻卜人为这次的战争,可是倾其所有了……” “我们是朋友。” 秦为颔首道:“某就是为了友谊而来,告诉你们的首领博罗特,我将前去上京道,和阻卜的智者会晤,我们必然能寻到妥善的法子,来维系我们之间的友谊。” 使者低头,恭敬道:“是,我这就回去。” “去吧。” 秦为起身,使者以为他是要送自己,不禁受宠若惊。 “某去歇息了。” 可秦为只是疲惫了,想去睡觉,等他们走后,室内的文武官员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通判方不平说道:“平阳公和使者见面,不过是一刻,可某却觉得过了半日,好厉害的谈判手段啊!” 种诂在边上目睹了全过程,赞道:“使者只谈友谊,只谈好处,另一人却是异常强硬跋扈,这便是试探,想试探大宋的态度,可平阳公却很是从容,一边说着友谊,一边只是挥挥手,什么跋扈强硬都成了笑谈,这才是大宋使者的模样!”33 五天后,使者再度来了。 “尊贵的平阳公,阻卜人等候您的前去。” 种诂微微摇头,等使者出去后说道:“此去怕是有些风险。阻卜人凶悍,得知大宋要动手之后,他们定然会野心勃勃,您此刻过去,若是他们提出过分之请如何?您答应不好,不答应……他们可能会翻脸……” 草原上信奉的不是什么礼仪道德,而是刀枪凶狠,谁的刀更快,谁就是主宰。 “某本就喜欢翻脸。” 秦为笑了笑,随后就带着北伐军出发了。 种诂在城头上看着他远去,回身嘶吼道:“去盯着,若是阻卜人敢动手……特么的……大宋就和辽人联手,灭了他们!” 骑兵们开始四处传递消息,秦为却悠哉悠哉的一路到了上京道,进入上京道十里地后,秦为就不走了。 使者愕然道:“平阳公,还有百多里地呢!” 秦为令人扎营,说道:“此处风景甚好,某要在此……那里有黄羊!” 前方来了一群黄羊,北伐军们顿时就激动了,冲上去一阵射杀,最后弄了百多头黄羊回来。 篝火升起,北伐军肆无忌惮的在烧烤,使者在秦为的身边嘀咕了半天,说什么辽军会来…… “从兀剌海城丢掉之后,辽军就已经对这里不设防了,他们巴不得大宋冲杀进来,随后和阻卜人杀作一团,所以,告诉我的兄弟,某在此等候他,两日不到,某就回去了,此后咱们草原再相见。” 这话秦为说的淡然,可使者却就像是被抽了一鞭似的,上马就跑,至于什么草原相见,怕不是京观相见吧。 秦为的京观威震四方,他每逢大战必铸京观,不禁胆寒了那些辽人,连阻卜人也有些怵啊。 “郎君,阻卜人离这边可不近,两日定然赶不及。” “他们就在不远处。” 秦为看着前方,幽幽道:“他们也在观望着,就等着大宋主动出手,随后他们在后面捡便宜。” …… 云内州守将郑勇每天早上起床后有发呆的习惯,发呆的时候脑子里空荡荡的,啥都不想,那种状态很舒服。 “哦……” 他清醒过来了,因为听到了脚步声。 一个官员进来,皱眉看着他,道:“详稳,中京道的命令,让咱们戒备。” 郑勇只觉得脑子里很是空灵,淡淡的问道:“为何?” “宋人异动。” 官员递过文书,皱眉道:“说是发现析津府一带的宋军有异动。” “异动就异动,难道析津府那边还能打过来?要打也是先打大同府,咱们慌什么?” 官员觉得也是,就笑道:“只是中京道的命令……毕竟咱们是边塞,若是不意思意思,难免说不过去……” 他看了外面一眼,回身说道:“陛下去年一年都没有出去游猎,一直在中京道,所以要小心呐!” 郑勇淡淡的道:“上京道那些部族反复,不安全。东京道那边荒凉的和荒山野岭一般,冷飕飕的。至于咱们这边,如今被宋人两面夹着,陛下更不会来,所以……他为何不游猎?因为南京道一失,大辽处处被动。” 这话堪称是调侃,外加大逆不道。 官员很是纠结的道:“陛下……陛下……好像是有些怕。” 在析津府,也就是大宋如今的燕山路失陷之后,耶律宗真就失去了和大宋争长短的勇气,只想守着残局到老死。 “这个像不像以前的宋人?” 郑勇自嘲的道:“以前的宋人也是这般,宁可给岁币,也不肯重振旗鼓来和咱们厮杀,举国惶然。如今两边换了个个,咱们变成了缩头乌龟,羞不羞?” 官员叹道:“话是这般说,不过还是小心些吧,小心被人听到。” “怕个屁!” 郑勇起身伸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冷笑道:“某坐镇云内州七年,不管是西夏还是宋人,谁敢来讨野火?” 他喝了放温热的茶水,不屑的道:“宋人如何?不过是没遇到某罢了!若是遇到某,某会让陛下知道,把某困在此处七年是何等的错误!” 郑勇原先也算是一员悍将,只是性子不大好得罪了上官,后来被赶到了云内州来当守将。 云内州大抵就和大宋的西南地区一样,偏僻不说,想升官也没办法,于是他一待就是七年,牢骚满腹。 吃了早饭之后,郑勇带着人上了城头巡查,草原上能看到嫩绿,星星点点的点缀在视线内,看着让人心旷神怡。 “某浑身的力气却没地方使唤,憋得慌啊! “斥候回来了。” 远方,一队骑兵出现了,速度飞快,看着有些狼狈。 “莫不是遇敌了?” “好事!” 郑勇心中一喜,说道:“集结!” 号角声中,骑兵们开始集结,远方也出现了烟尘。 “宋军来了。” 斥候冲了上来,郑勇问道:“多少人马?” “至少五千骑兵,后续不知!” “这是前锋。” 郑勇吩咐道:“马上去大同报信,让他们戒备,然后马上集结将士,跟着某出击,击溃他们的前锋。” 云内州是防御西贼的重地,后来变成了防御大宋的重地,原先有六千人,后来耶律宗真穷兵黩武,又增派了万余骑兵,合计差不多两万人马,实力强劲。 五千宋军的前锋罢了,所以郑勇信心十足,他带着一万骑兵冲了出去,前方顿时激起了烟尘滚滚。 辽军冲杀过去,等双方距离拉近后,宋军诡异的下马。 “冲杀上去!” 郑勇狂喜,觉得自己遇到了一群棒槌。 那些宋军在整理东西,看着像是烧火棍,而在更后面些的地方,滚滚烟尘再起。 “宋军的大军来了,击溃眼前的宋军,咱们再回去!” 郑勇觉得上天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否则怎么可能会把这等立功的大好机会,明晃晃的送到了眼前。 一群棒槌,竟然下马……他们不是刀斧手,没见弩箭,就这么摆弄着烧火棍,准备挡住一万骑兵的践踏。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1010:宋军的底气 这帮宋军是脑残了吗? 郑勇只觉得满心欢喜,不禁仰天长啸,只要在宋军的大军到来之前击溃这五六千宋军,那么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 而在他们的对面,那些宋军排着整齐的阵列,举起了手中的‘棍子’。 “齐射!” 一个宋将举刀,用看撒比的眼神看了长啸中的郑勇一眼,断然厉喝之后,密集的爆鸣声随之传来。 硝烟弥漫中,最前方的辽人纷纷落马。 这特么怎么可能? 郑勇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一个辽军只觉得肩头被咬了一下,接着就是剧痛袭来,他看了一眼肩膀,那里已经开始流血了。 前方正在掉头的辽军就像是被割韭菜一样,成片的倒下。 剩下的辽军一看这架势,更是慌乱了,他们慌不择路的在逃命,甚至撞到了自己的同袍,双双落马。 “平阳公来了!” 身后的马蹄声渐渐清晰,两万余骑兵冲了上来,秦为在马背上下达了追击的命令,并且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宋军从两侧绕过了燧发火枪阵列,开始追杀敌军。 秦为策马缓缓而行,身边的种诂说道:“您这是弄了个圈套,五千人的骑兵引诱辽军出击,随后掩杀。” “郑勇此人号称悍将,脾气暴躁,加之被困在云内州多年,心中憋着一团火,只需引诱一下就是了,简单。” 时至今日,秦为早已成为了沙场老将,这等计谋信手拈来,让诸将钦佩不已。 而他真正敢与辽军硬碰硬的底气,不只是在于北伐军的锋芒,还有他进行准备的大杀器……燧发火枪。 虽然只是最原始的燧发燧发火枪,可在这个时代看来,依旧是跨时代的神器。 炼钢厂的工匠们用了十年的时间秘密研发,光是经费的损耗就是以十万计的,更别提那些日以继夜的付出。 而今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 今日大宋的燧发火枪手一亮相,便打得辽军丢盔弃甲,连丝毫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这才是大宋真正的底气,也是秦为的底气! 汴梁禁军都统领,宣武军指挥使康西策马来到了秦为身边,脸上全是敬畏和震撼,拱手道:“末将见过平阳公。” “第一次实战演练,觉着如何?” 秦为笑眯眯的问道,他看了眼满是残桓断壁的战场,和那些辽军的尸体和散落的‘零件儿’心情极好。 这是燧发火枪出世后的第一次实战,秦为不质疑它的威力,却也没想到,此战竟然如此顺利。 这是个极好的开端,将会给宣武军上下巨大的勇气。 “下官从未见识过这等威势,之前末将曾有幸在汴梁的演武场上,进过这些火枪手的演练。 虽然那时的威力也很惊人,可那些终究是虚的,和真正的战争没有可比性,更没有直观的感触。 而今日,我大宋火枪手横扫辽军的骑兵,只是一个照面儿就摧毁了他们的主力,若是照这样下去,下官觉着…… 以后大宋怕是要天下无敌了!” 是啊! 有了燧发火枪和火药,天下再无坚城可守,就算是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在足量的火药下也只有被摧毁的命运。 而辽国原本引以为傲的骑兵,他们赖以逞威的冲击力,就会成为笑话。 辽军将会在大宋密集的火力压制下苦苦挣扎,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若是再辅以弓弩手和刀斧手,这样的配置别说是辽国,就是汉唐时的铁军也要低头! 秦为觉得这样强悍的配置,灭一个辽国简直就是洒洒水,他的目标是世界! 在这个世界上,此刻唯有大宋拥有绝对伤害的热武器,这样的科技优势下,想不称霸世界都难啊! “的确是天下无敌!” 种诂憧憬的道:“若是我大宋将士都能配备如此武器……那我辈武人此番就要标榜青史了!” 而在前方的战场上,宋军的骑兵还在追杀,辽军的阵型早就散乱,越是无数的溃兵奔逃而去。 待到辽军冲进城后,竟然在后面还剩下千余人的情况下关闭了城门。 “郑勇,你不得好死!” 那些被关在外面的辽人在嚎哭,在绝望中不停地叫骂。 而此刻那位自称为悍将的郑勇,早就已经已经被吓尿了,他一路策马冲了进去,随即上了城头。 “那是宋军的新武器,比弓弩和火药还要可怕百倍!此等神器的屠戮之下,我们焉能获胜?” 辽军再猛也是人,是人就会害怕。 在热兵器的绝对统治力下,哪怕是再强悍的冷兵器也只有挨宰的命。 这早已不是实力的差距,而是时代的差距啊! 就像当年的李鸿章访问美国时,那时的他看着满地的火车轮船和不用人力就能飞奔的汽车,怕也是这样的心情。 无能为力! 从心底里的溃败感,让他再也生不出一丝希望来。 郑勇浑身在颤栗,想到之前的那个场面,脸上全是惊恐,他发誓……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害怕过。 那是两军对垒的生死之战,那也无非是刀枪箭雨罢了。 可现在呢? 这不是对战,而是单方面的屠戮,就像是人类屠戮家禽一般,那种无力感才是让人胆怯的本源。 边上的官员同样面色惨白,哆嗦着道:“都详稳,宋军追上来了。” “闪开!” 宋军的骑兵并未追杀过来,而是等后面的火枪手就位后,重新列阵压了上来。 “火枪手,第一轮,齐射!” 前方那些没能进了城的辽军瞬间就倒下了一片,而剩下的也早就没了反抗的勇气,他们跪在地上哀嚎着。 冲上去就是送死,可不冲也是死,除了绝望的哀嚎,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郑勇听着城下的这些哀嚎,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而后冷喝道:“全军坚守!不可贸然出击,城门紧闭,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开城!。” 边上的将士们有些愕然。 这位悍将不过是败了一次而已,怎么变化那么大,别说反击了,连城门都不敢出,任由那些宋军屠戮了他们的同袍。 “不要再放了!我等降了!” 城下的辽军终于顶不住了,他们纷纷跪在地上叫喊,企图用投降来换取最后的一线生机。 而上面的郑勇却怒了,冷冷道:“竟敢当着本将军的面投递叛国,给我放箭!射死他们!射死他们!” 城头上辽军的弓箭手探出了脑袋,可每当他们有所动作,便被城下指挥的康西逮了个正着。 看那些人主动露头,康西欢喜的道:“哈哈,等的就是现在,火枪手,给老子对准城头,发射!” 火枪手们举起燧发火枪,从容的点燃了引信,然后几百只空洞的枪管对准了城楼上的辽军。 “射击!” 只是一轮齐射,城头的弓箭手就死伤大半,这是燧发火枪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次实战,辽军完全被打蒙了。 “射击!” 第二轮齐射之后,城头再也看不到人了,而那些被堵在门外的辽军却迎来了喘息的机会。 有一小部分人趁机冲到了城门下,可之后便满脸悲愤的喊道:“这群王八蛋,他们在堵城门!” 被抛弃的愤怒让他们恨不能反戈一击。 这些辽军跑过来,无需吩咐就丢弃了长刀,然后跪在那里喊道:“我等愿意攻城,我等愿意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 康西听着那些辽军的投降喊话有些想笑。 曾几何时,不可一世的辽人也有今日的狼狈,竟然反过来投降我大宋了?大宋立国百年,这是头一次! 而此刻的城头上。 被火枪手吓破胆的郑勇蹲在凹槽后面,听到这话后,面色苍白如纸。 所谓的名将,在荒废了七年之后,被秦为一击就现出了原型。 “你们都是逆贼!叛逆!我大辽的叛徒!” 他握着长刀咬牙切齿的喊道:“把他们的家人抓起来,全数杀了!别担心,宋军攻不进来!”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此刻城下的火药包已经准备好了,几十个小火药包被制作成一个超级大的火药包。 几个宋军合力将它放置在了后面的投石车上。 “瞄准城门!点火!” 轰! 一声巨响过后,城墙瞬间多了缺口,可宋军并没有趁势从这个缺口冲击,这让前来阻击的辽军有些茫然。 “都看我干什么?火药继续!要多少有多少,给老子使劲儿用!” 随着秦为的到来,现场的气氛被推到了高潮,宋军将士们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发出了震天的吼声! 第二个火药包继续借助投石车砸向了城墙。 随后就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直到第七个火药包轰炸完后,漫天的尘土飞扬,仿佛末日般的模样。 等尘烟渐渐散去,众人齐齐看向前方,城门早就被火药轰成了一段段的残垣断壁,后面全是被砸死或轰死的辽军将士。 被打出了四个明晃晃的大洞,后面全是血肉。 嘭! 随着一声巨响,破败的城门彻底的崩溃了,一个幸存的辽军刚刚从废墟中站起来,便看到城门轰然倒塌,那些宋军竟然是步行上前。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1011:会师大同府 城里的辽军没了依靠,只能重新结阵,然后朝着外面的宋军疯狂涌来。 他们知道必须要挡住宋军,否则城破就在眼前,那些宋军站定,外面传来枪声,这是在压制城头。 一个都头奋力喊道:“齐射!” 这里不好施展,没法排出大阵列,但辽军也一样的被影响,前方的辽军倒下,宋军后面上来一排。 齐射的火枪手们,就像是割韭菜的镰刀一般,摧枯拉朽的向前迈进着。 宋军一排排的在前进,每一排推进一点距离,而相应的辽军那便,就会一排排的被打倒,然后只能一步步后退。 冲下来的郑勇看到了这一幕,无力的停下脚步,喃喃的道:“完了……大辽完了!” “嘭!” 一枚铅弹击中了他的小腹,郑勇应声倒下……云州城从此刻宣布易主! …… 而与此同的弘州。 天明军的都指挥使邱林,正意气风发的指挥着麾下包围住了弘州城,大手一挥道:“给老子把火药包弄上来!” 十几个超级大的火药包准备就绪,投石车开始准备,时刻等待射击的命令。 “先去劝降!” 邱林指着城头,有麾下策马而去。 这是古代战争的一项传统项目,就类似于打架之前先聊半分钟,若实在谈不拢,大家这才拼命。 “明道五年,大宋北征!雄师百万过江而来,尔等若是此刻归降,大宋可给予优待,若是不降……杀无赦!” “放箭!” 城头上的辽军连话都没说,直接用漫天的箭雨回答了宋军。 箭矢飞蝗般的扑来,喊话的军士狼狈而逃。 开什么玩笑,自大辽建国之日起,哪一次不是他们铁骑横扫,然后俘虏抓到手软,什么时候看到过大辽的将士投降过? 这是此刻城内辽军的心理活动。 而邱林看到劝降无果后,也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直接回头命令道:“投石车准备,给老子瞄准了砸!” “是!” 一个巨大的火药包从宋军阵营这边飞上了天空,然后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后,落在了弘州城的城楼下面。 轰! 城墙轻微晃动了一下,墙砖开始缓缓脱落,肯快就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继续!” 邱林狠狠地啐了口唾沫,道:“给老子往死了轰他娘的……一定要在半个时辰内破城,某的目标是大同!” 邱林是和康西一样,都是汴梁殿前司指挥使,此次他受命领军攻打西京道,第一站就是弘州城! “平阳公从西边打,咱们从东边打,咱们还提前了几日!” 邱林看着麾下的将领们,沉声道:“殿前司的脸不能丢,咱们一定要赶在平阳公之前到达大同,否则……” 一个将领狞笑道:“殿帅,下官请命攻城!” “殿帅,某愿打前锋!” “特么的!某尊重平阳公,可此刻却不是尊重的时候,谁特么先到大同府,那就是此战的头功,殿帅,下令吧!” 一双双眼睛在泛红,鼻孔就像是喷火般的。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等时候谁特么会让谁啊! 邱林很满意麾下的士气,说道:“听说陛下已经出了汴梁,正在往北边而来,而万胜军要留着保护陛下……所以,咱们没有燧发火枪,也没有那么多的弩弓手扶住,但好汉子就要凭着一刀一枪的厮杀去建功立业,准备吧!” 火药包还在不紧不慢的轰击着。 轰隆! 一段城墙垮塌,邱林拔出长刀,喊道:“将士们,随我出击,破城!” 万众欢呼中,宋军疯狂出击。 “这火药的威力是真的下人啊!就那么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竟然就能抵得上千军之力……当年若是有这个东西,辽人哪里还敢来?” 邱林看着麾下在出击,意态闲适的说着,城头的豁口处,双方在那里爆发了惨烈的厮杀。 “弩箭上前!” 邱林的指挥中规中矩。 弩箭覆盖过去,敌军死伤惨重。 “平阳公发明了这种连发的新式弓弩,堪称是我兵家的神器,此人……” 邱林叹了一声,眯眼道:“此人文武双全,某也曾留心本朝之事,百年来,未曾见过这等年轻俊杰。某以为,此人弄不好会封王!” “殿帅,活着不能封王,这不能吧。” 大宋的规矩,活着的时候最多是个国公,就算荣宠再盛,撑死了给你个首相的位置,但封王……这事儿有点儿悬。 别说是秦为,就算是皇室宗亲,封王也是极为苦难的。 赵祯这一朝还没有,而上一朝的赵恒,也只不过出了一个定王赵元俨,那还是赵光义活着的时候分封的。 不过若是死了倒是无所谓,追封一个王,让你下葬的体面。 邱林却摇摇头,笑着道:“你不懂啊,若是哪天平阳公愿意放下这一切,那么就离封王不远了。” 这是在说,秦为若愿意将来解甲归田,放弃那些实际的权利,说不定赵祯还真会给他一个虚衔挂上。 “封王……” 麾下的将领不禁陶然,“若是某也能该多好?” “别特么臆想了!那只是扯淡……攻城!” 邱林赶走了麾下,独自看着西方,淡淡的道:“平阳公,那萧定听闻乃是悍将,某这边就不客气了。” 将士们顿时奋起,一个个争先冲到了第一线。 “破城了!” 半个时辰后,弘州城的城楼上,一面宋字大旗高高飘扬,无数军士冲上了豁口,然后在城中绞杀辽军。 “这便是大宋!” 邱林只觉得胸中豪气万千,赞道:“这气势当真是无可匹敌。” 随后就是清剿,邱林却等不得了,他马上下达了命令,道:“留下五千人绞杀辽军,其余的马上出击。” “殿帅有令,出击!” 乌压压的骑兵开始赶路,有军士站在城头上看着,不禁赞道:“我大宋果真威武,不出三月,辽国必将溃败千里!” 队伍的行军速度很快,不过一天就来到了距离大同还有七八里的地方。 邱林骑在马上突然一怔,皱着眉道:“止步!全军原地戒备!” 全军停住,默契的摆好了阵型。 邱林面色凝重的道:“我军一路而来,竟然没有遇到敌军的斥候,这不对啊,怕不是有伏击,快,马上向两翼派出游骑!” 两翼的游骑开始展开搜索,邱林谨慎的令麾下后撤一段距离。 “斥候回来了。” 斥候急匆匆的回来了,只是比去时的队伍壮大了不少。 “好像还多了百余骑?” 这是什么意思,邱林举起望远镜就再也放不下来了。 “殿帅,平阳公领军围住了大同。” 邱林愕然道:“萧定呢?那不是有名的悍将吗?” 这悍将竟然没有拖住秦为片刻吗? “那么快?” 他觉得这事儿有些奇葩。 “我军小股出击,萧定掩杀,却被宣武军的火枪手缠住,随即主力掩杀,敌军来不及堵门,被火炮打破城门,随即破城。” 很简单的表述,但却让邱林很是沮丧。 一路往大同去,等能看到城墙时,邱林问道:“为何没有开炮?” 随同的斥候说道:“平阳公并未让开炮。” 众人策马过去,就见宋军已经团团围住了大同城,火炮就摆在城门外,这就是堵门的架势。 和邱林前面迫不及待的攻城不同,宋军正在轮流吃饭,从容的和郊游差不多。 “平阳公!” “汪殿帅。” 双方见面,邱林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为何不攻城?现在正是攻破大同府的好机会,只要一轮火药轰炸,大同府必破无疑!” “吃了饭再说。” 秦为指指边上的灶台,示意给这位汪殿帅弄点吃的。 邱林急切的心不知怎地就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然后让人给自己弄了一碗汤,就着大饼吃了午饭。 吃完饭,秦为甚至让麾下歇息了半个时辰。 “吃完饭就厮杀,对肠胃不好。” 秦为的理由让邱林等人一脸懵逼,武人们都知道,一旦厮杀起来,别说是什么肠胃,就算是心肝肚肺不好都得动起来。 可这位平阳公却不同,悠哉悠哉的,再看看他的麾下,在这种悠哉悠哉的感染之下,竟然没有一点儿紧张。 “殿帅,这是兵法吧?” 一个指挥使问道。 邱林点点头,道:“将为军之魂,将不慌,军就不慌,秦为果然高明。” 秦为的用兵之法早就在军中被人琢磨了无数遍,特别是当年西北征伐时的闪电战,那更是热点中的热点。 无数武人在想着速度两个字。 这是杂学的概念,因此也有不少人去买了杂学的教科书来看。 而在城头,辽将孟炳成却在冷笑,幽幽道:“大同不够坚固,宋军以为火药一轰就垮,可某已经准备了好东西在等着他们……” 大同府这个名字听着很牛掰,可此刻却还远远不如后面的威名。 此地如今在辽国的统治下早就变成了边塞补给之地,并非是什么雄城,而且城池的质量堪忧。 而就在城墙的后面五十步,一个城池出现了。 原先的城墙变成了外城,五十步开外又重建了一面城墙,形成了双面城墙的结构,中间有五十步的距离。 “宋军冲上城头之后,就会发现进退两难,他们得冲下城来,随后咱们在后面一堵城墙上面就能从容的射杀他们……”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1012:眼界 这是一个宏大的计划。 “这是陛下的谋划。” 孟炳成激动的道:“城中粮草无数,咱们只要坚守初出,定然要把宋军拖在这里!至少半年!” “宋军出击了。” 城外的宋军开始集结了,投石车配合着火药被堆到了前方,后面既是弓弩手阵营,在后面是骑兵,最后是步兵。 “准备撤了!” 孟炳成得意的道:“留数百人在此,其他人都去第二道城墙,老子倒要看看,宋军的火药能否炸的开这两道城墙的防御!” 辽军潮水般的撤到了后面的城头上,随后宋军的火药包轰炸就开始了。 只是一炷香的时间,大同城就被轰垮了一大截。 “平阳公,城头不见敌军!” 瞭望手传来了消息。 秦为一怔,然后眯眼举手,道:“先不要着急冒进,派小股部队上去探探虚实,城下的戒备!” 命令下达之后,大军的进度顿时一滞,随即减速。 一队斥候飞快的冲了过去,到了城下后,他们小心翼翼的往上爬,一人被箭矢射中,另一人站在那里,目瞪口呆随后被拖了下来。 “里面还有一座城池!” 斥候飞快回来禀告道:“平阳公,敌军在后面又修建了一座城池,五十步,中间有五十步。” “这是……” 邱林从未听说过这等手段,皱眉道:“五十步,我军上去就要被攻击,中间还得冲下去,再重新攻城,五十步……要死多少人?” 这是一个很牛笔的构想。 “宣武军上前。” 秦为淡淡的道:“管他五十步还是一百步,老子今日就要破大同城!别说是两道城墙,就是两道天堑,老子也要把他填平了!” 宣武军列阵上前,弩手随即跟上,到了城下后,按照五十步的预设距离,弩手开始覆盖。 “放箭!” 乌云覆盖了后面的城头,孟炳成用盾牌遮挡着,大声道:“宋军要功上来了,弓箭手准备……” 城头的辽军狞笑着拿出了弓箭,边上还煮的有金汁,以及滚石檑木之类的东西,就等着宋人来送死了。 “宋军上来了。” 箭雨骤停,孟炳成放下盾牌,见城头冒出了宋军,就喊道:“今日就是某成名之日,准备……” 弓箭手起身,张弓搭箭。 而宋军却不慌不忙的举起了手中的东西,五十步的距离,对于燧发枪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攻击距离了。 “宋军在做什么?” 孟炳成愕然,他从未见过那种东西,空洞的铁管子,就像是一根没用的烧火管,打在人身上都不一定会痛。 “火枪手,射击!” 嘭! 硝烟从枪管里喷了出来,而里面包裹着火药的铅弹已经率先飞了出去,城头的辽军弓箭手们纷纷倒下。 一片惨嚎声中,有人扑倒了孟炳成。 “那是什么?宋人的火药我知道,可他们这又是什么兵器?他们在干什么?” 孟炳成在挣扎着,一把掀开了自己的亲兵,然后冒险抬头。 “啊……” 身边传来了惨叫声,一个弓箭手倒下。 孟炳成看到他胸口冒血,就扯开他的甲衣,见胸口处有个小小的口子,就伸手指头进去挖。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就如此远距离的能把人一击打倒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伤到了自己的麾下,只能去抠挖,而那军士痛的不行,一拳就撂倒了孟炳成。 孟炳成躺在地上喘息着,嘴里喃喃道:“半年……半年啊!半年多的努力就这么白费了?某不甘心!” 为了修建这座城中城,他们一直小心翼翼的,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可现在却成了宋军的战果。 若是他们一开始就坚守外城,那么宋军就算是有那等恐怖的兵器,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可现在内城却成了作茧自缚的脑残作品,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之后,却成功的坑了自己。 “陛下……” 孟炳成泪流满面,冲着北方喊道:“大辽啊!这个大辽要亡了啊!” “压制住了!他们的弓箭手退了!” 宋军在城头站稳了脚跟,燧发火枪手不断射击,连弩手都上去了,不断的用弩箭覆盖敌军。 “这便是燧发火枪的作用吗?” 邱林此行并未带着燧发火枪手,他也想用刀枪来向朝中示威,让大宋君臣看看,没有燧发火枪的大宋军队依旧无坚不摧。 可在这个城套城的防御态势前,他却没有了主意,面对如此距离的一道壕沟,他该怎么攻打? 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弩箭和对方对射,然后再让步卒下去……五十步的空间,步卒猬集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就是送死。 但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这个态势下,想要拿下大同府,就必须要用人命去填! 可今日,此时此刻……秦为却用这种新型的燧发火枪,给了他另一条路。 “某上去看看。” 他有些难为情的看了秦为一眼,这一战是秦为主导,他想上去还得说一声。 不过秦为不是纯武将,也不担心有人抢功,便笑着道:“去吧,不过要小心辽军的弓箭手偷袭。” 等邱林走后,种诂策马上前,看着前方的大同府,认真的说道:“平阳公,下官觉着这里以后应当成为重镇。” 这个眼光还行,以后这里可不就是大明的九边之一吗。 可现在却不同了。 秦为先是报以一抹赞许的笑容,又摇头说道:“你这个思路不错,也现在用却有些老久了……你认为大宋就该守着长城,守着重镇,把外敌挡在外面,如此就能在家里过安生日子?这等想法很危险啊!” 种诂一想还真是,但这种想法好像是根深蒂固了一般。 自大宋立国开始,对外的战争就没赢过几次。 所以不仅是朝臣,武将们也渐渐被磨平了心性,总觉得只要稳住自家的地盘儿,那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况且,如今大宋不仅稳住了内部,还主动出击打败了辽国,这还不够么? 不怪种诂这么想,估摸着就连此刻正在赶往大同府的赵祯都是想法。 此战若能胜了辽国,那就时天大的喜事儿,若是能歼灭辽国,那他可能做梦都会笑醒,说不准还会学老爹,也搞一次封禅耍耍。 “为何不出走去呢?” 秦为指着前方,淡淡的说道:“要这个城墙做什么,当缩头乌龟么?为何不打出去!一路去搜寻敌人,把威胁控制在萌芽状态,那还需要什么城墙?” “那样的话……波澜壮阔啊!” 种诂不禁憧憬,但有些忧虑,叹道:“我等自然要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可万一后面的子孙不争气了怎么办?” 华夏的历史太长了。 长到了子孙可以拿着祖先的各种例子来治国的程度,这样固然有先例可循,可也导致了因循守旧。 秦为依旧微笑道:“若是子孙不争气,就算是有再厚重的城墙也无用……反倒是若没有城墙和保护,他们便会日日担忧,如此自然就会励精图治,否则敌军直接就冲了进来……” “您这是想养狼啊!” 种诂闻言惊道:“若是子孙不争气,那就用外敌逼着他们争气……这种手段,和那些野狼训练崽子的方法一模一样。” 西北荒凉,野狼是常有的事儿。 种诂见惯了那些野狼的习性,却没有养成野狼的性格。 “难道不行吗?” 秦为看着他,正色道:“若是子孙不争气,就算是用长城把中原围的水泄不通又有何用,内部百姓揭竿而起,照样处处烽烟!” 种诂只觉得忽然开朗,拱手道:“平阳公此言大善,若是如此那还不如让外敌来威胁一番,好歹子孙不敢懈怠。”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秦为觉得大宋就该是要积极向上,一旦懈怠了,未来就会模糊。 “万胜!” 这时前方传来了阵阵欢呼声,秦为自信的笑道:“此刻你还无需担心这个,至少在五十年之内大宋可以碾压一切,剩下的就是怎么长治久安。” “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 种诂觉着秦为的想法太大了些。 “大,也不大。” 秦为说道:“西方有国无数,那是大宋未来最大的对手,他们虽然落后却用于尝试和探险,若大宋故步自封,将来只会被人赶超甚至奴役。” “所以您才建言朝中,让大宋卖兵器给那些西方的土著,让他们去征伐西方,最后两败俱伤?” “是的!” 秦为微笑道:“先弄他们一下,这些人就会掣肘,发展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他们慢了,大宋就快了。” “可您说的哪些地方从陆路的话,太远了些。” 种诂苦笑道:“就算是从大食登岸,可也离得很远,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达您说的那些地方。” “海船可以到达西方。” 秦为自信的道:“已经有船队去了,顺着海岸线,他们将会寻到那边,等西方诸国打作一团时,大宋就要准备征伐了。” “征伐!” 种诂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问道:“平阳公,那些人可彪悍吗?” “还行吧,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个头儿的确大了些,但再大的个头也挡不住火药的轰炸吧?” 秦为笑着说道:“当我们自信时,他们压根就不是对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1013:庞三刀 丢失了自信之后,见到什么都畏惧,正如同是某支球队那样,但当华夏重拾自信时,从未畏惧过任何对手。 秦为想到了很多……他想到了以前的大宋。 那时候的大宋极端的不自信,见到辽人就像是见到了老虎般的畏惧,一个辽人在汴梁就敢横冲直闯,无人阻拦。 可当大宋重拾自信之后,这样的情况就再也看不到了。 相反,那些辽人在见到了宋人时会怒吼,但那只是胆怯的哀鸣。 秦为仰头看着蓝天,微笑了起来,笑声中,他策马冲了出去。 此刻,大同府的城头上。 宋军的燧发火枪打的又紧又密,那些辽军在拼命的抬头,但刚张弓搭箭,不是被燧发火枪干掉,就是被弩箭射成刺猬。 这个大宋真是壕无人性啊! 他们竟然直接用火力来覆盖城头,那些弩箭和火药不要钱一样的往上堆,谁敢冒头谁就死。 可不冒头也不行,会被弩箭一段段的覆盖过来,全部钉死在那里,城头上到处都是尸骸,一堆堆的看着人头皮发麻。 孟炳成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拿着盾牌挡在身上,看着弩箭从头顶上方飞过,擦着头皮带掉了一缕头发。 “宋军攻城了!” 宋军终于把梯子弄过来了,然后步卒下来,孟炳成打起精神想要抵挡,可左右一看,城头全是尸骸,只有数百人活着。 这数百人能做什么? 一个辽军抬头观察,只是一瞬,就倒了下来,额头上多了个伤口,孟炳成只能高喊着放箭,希望以此来暂缓宋军的攻势。 数百辽军鼓起勇气,猛地起身,同时放箭。 “射击!” 可宋军一直在等待着,就在他们冒头时,用射击打的辽军纷纷倒下,稀稀拉拉的箭矢落了下去,但不能阻拦宋军的凶猛进攻。 云梯搭好了,攀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陛下……臣受不住了啊!” 孟炳成在嚎哭,然后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上。 “这里有个辽将!……他是辽军的主将,竟然让咱们给遇上了,哈哈!活该咱们发财啊!”33 两个宋军扑在了孟炳成的身上,欢喜的喊道:“我等活擒辽将!” 欢呼声中,秦为上了外城的城头。 “平阳公您看!” 那两个军士把孟炳成提溜起来,欢喜的道:“我等活擒了辽将,这算不算功劳?” 当然算了,而且是大功! 秦为大笑道:“这是大功,弄过来!” 众人七手八脚的用绳子捆住了孟炳成,然后把他吊下去,再弄上外城的城头。 “你是孟炳成?” 秦为饶有兴趣的问道。 孟炳成抬头,脸上全是鼻涕口水,他嚎哭道:“罪人是汉人,祖上八辈儿都是汉人啊!罪人一直心怀大宋,只是想在辽军这边做内应……平阳公,罪人是汉人呐!” 秦为笑了笑,淡淡道:“汉人?” “是啊,罪人家中原先是幽州的官员,后来被石敬瑭卖了……” 丑态百出! 秦为摇摇头,道:“那这个孟炳成带在军中,让他去劝降那些辽人,若是敢有二心,直接就地砍了。” 种诂一旁皱眉道:“平阳公,这等人怎么如此……不是说孟炳成是儒将吗?怎地这般不要脸?” “大势所趋罢了,他又岂敢螳臂当车?” 秦为笑着说道:“如今的大宋强大了,这便是大势所趋,所以这些人自然会争相投靠,有几个敢逆势而为的?” 果然,孟炳成接下来的表现很不错,他此刻正站在城楼下,大声的宣扬着大宋如何如何厉害,辽国如何如何垃圾。 “某是孟炳成,都降了吧,别为耶律宗真卖命了,那是个暴君!” “都出来!某是孟炳成啊!” 大同城中,孟炳成在呼喊着,渐渐的,许多辽军丢弃了兵器走了出来,当最后一个点被清理之后,欢呼声直冲云霄。 “这既是攻无不克啊!” 监军们也在欢呼,他们甚至忘了自己的职责是监管军营,反而和那些士兵们一起兴奋呼喊着。 “大宋国势煌煌,无可阻挡!” 邱林兴奋的脸都红了,谁都没想过对西京道的攻伐会那么轻松,就像是一个破房子,被推一下就倒了。 秦为却很是冷静,等声音渐渐平复后,便吩咐道:“留下人手驻扎,要提防上京道的辽军,其余人跟随某去幽州,参加决战!” “决战!” 种诂的眼中全是欢喜,他此行最终的目的既是决战! …… 幽州城中,欢呼声震耳欲聋。 赵祯被簇拥着进城了,两侧的百姓在疯狂的欢呼着,看着那些狂热的百姓,心情极为愉悦。 大同府被破,幽州城不战而降! 赵祯前脚刚到幽州,后脚就遇上了献降仪式,然后果断的入住了进来。 接着,随行的宰辅们发挥了他们的作用,第一时间内就稳住了幽州城的百姓们,并且开仓放粮无偿供给。 一时间,这些百姓们纷纷摒弃了之前的陌生,呼喊着陛下万岁。 “陛下,这便是大势啊!” 庞籍看了张士逊一眼,说道:“新政不断让大宋强盛,此消彼长,辽人就越发的衰弱了,趋利避害谁都懂,这些百姓自然就会心向大宋。” 张士逊淡淡的道:“本来就是我大宋的百姓,只是被辽人压制了百年罢了。” 这话说得比谁都假,但却让人心情愉悦。 “万岁!” 看到一个老人在欢呼,赵祯颔首道:“朕此刻只是在想着西京道的攻伐,耶律宗真已经得知了大宋北征的消息,他会倾国而来,秦为和邱林所部要尽快打下西京道,随后来会和,若是晚了,燕山路这边只能暂时采取守势。” 张士逊说道:“陛下无需担心,旁人臣觉得会慢,可秦为却不同,上次攻伐西北时,他堪称是侵略如火,快如闪电。” “大捷!大捷!” 正在君臣们畅想未来的时候,就见入城的骑兵纷纷避开,有信使飞快而来。 “停下!” 赵祯心中激动,问道:“莫不是西京道拿下了?可这也太快了些吧……这才多长时间,西京道的辽军可不少啊!” 信使冲了过来,减速后近前,大声的道:“陛下,平阳公和邱殿帅在三天前会师大同府,此战我军攻伐势如破竹,就在昨日已然拿下了大同城,西京道全数收复!” 那些百姓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就狂喜了起来。 “西京道被打下来了,那辽人就只剩下了中京道和东京道,就算能守住,大宋也不必再怕他们了,他们就要败了。” “万岁!” 兴奋的情绪在不断蔓延,无数百姓涌出家门,一家子激动的在欢呼雀跃,他们看到了一个时代终结的希望,也看到了一个时代重新开始的曙光。 汉唐的雄风将会再现,当年的威名即将重新席卷天下! “万岁!” 无数双手在挥舞,气势如虹! 幽州城中,赵祯刚安顿下来就开始研判战局。 “好一个秦为!好一个秦为!” 赵祯欢喜的道:“朕还担心,可他却把火器用的这般犀利,果然火器还得要他来指挥,好!” “朕说了什么?” 赵祯难掩得意之色,仰着脸道:“朕当初就说秦为定然会很快横扫西京道,果然!这是朕的名将,是我大宋的名将!” 此刻君臣们都在大笑着。 赵祯笑的这般得意,张士逊一脸‘陛下英明’的便秘模样,庞籍笑吟吟的点头,看似在幸灾乐祸…… “西京道一下,随即就是中京道,耶律宗真应当是准备好,要与大宋决战了!” 赵祯看看地图,眼中闪过一丝坚决的神色,朗声道:“大军出遵化,朕要和耶律宗真聊聊天,看看他此刻可愿归顺我大宋……哈哈!” 这话很是豪迈,张士逊问道:“陛下,可要等秦为和邱林的大军前来,耶律宗真身边的人马肯定最多,臣担心……” 这是比较稳妥的办法。 赵祯摇头,淡淡的道:“耶律宗真已经出来了,辽人憋屈了数年,耶律宗真的威望已经跌落谷底,若是此次还是被动挨打,辽军的士气将会荡然无存。” 所以他会主动出击,用以提振士气。 若是大宋不动,耶律宗真绝对会打遵化,到时候大宋反而被动,不如主动迎敌,以遵化为依托,可保护粮道。 “陛下英明。” 这番分析很是让人信服,赵祯却没有贪功,而是笑道:“这是一帮子武学的学生分析出来的道理。” “竟然是他们?” 张士逊有些难受。 武学的重建对于旧党而言就是一次挑衅,若是悄无声息的也就罢了,可武学重建后,那声势很是惊人,让人不爽之极。 不爽就不爽吧,这次出征,赵祯令曹玘带着一帮子学生随军,专司赞画。 这帮子学生整日就在看地图和消息,根据各方面的消息来分析敌军的动向,然后给出建议。 “陛下,臣觉着这些学生比枢密院的那些官吏更管用,那些人看似专职,可却没有任何有用的建议,反倒是这些学生,有见地,有智谋,更有才学!”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1014:愤怒的耶律宗真 庞籍亮刀子了! 上次张士逊为了回京,应是从庞籍手里把枢密使的位子给抢了,虽然庞籍已晋升为次相,不在乎这个职位。 可不在乎和被抢走是两个概念,庞籍什么身份,就算为了脸面,也要弄他张士逊一次…… 此次枢密院随行不少官吏,他们也有赞画的职责,但到目前为止,并未见到有出彩之处。 庞籍的这一刀插的又快又恨,堪称是教主级别的。 张士逊含笑道:“术业有专攻,武学的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庞籍也跟着笑道:“某听闻武学设立的课程很多,不管是赞画还是别的,都很是厉害。枢密院在张相的统领下很是了得,想来此次会大放异彩。” 这是明褒暗贬。 若是枢密院以后不成器,到时候庞籍就会拿这番话来刺张士逊,而老张就只能忍着无法反驳,如此他的威望定然受损! 这是第二刀。 再有就是张士逊刚刚回到中枢,枢密院就是他的跳板,若想要有机会从回政事堂,就必须要在枢密院里有所建树才行。 可庞籍这番话却把张士逊排在了那种不干实事儿的官员队伍里,不管赵祯信不信这话,都会在心里种个种子。 这是第三刀! 赵祯看了庞籍一眼,觉得差不多了,若是再插下去,张士逊浑身都是刀子,最后羞愤难当,这不大像话。 “好了,出发吧。” …… 庞大的骑兵队伍在行军,耶律宗真就在中军,不断有消息传过来。 “陛下,宋皇已经到了析津府。” “赵祯来了么?他这是想决战啊,那朕自然要满足他这个愿望!” 这些天的操练和行军,耶律宗真看着精壮了不少,年轻的脸上渐渐有了轮廓和棱角,也更像一个主宰天下的帝王。 他眯眼看着一眼看不到边的大军,说道:“赵祯想要一战彻底击败大辽,重塑所谓的汉人威严,可朕的三十万大军不会答应!” 边上的北枢密使萧明镜说道:“陛下,我大军出征的消息宋人应当也知晓了,臣以为宋人会出击。” “赵祯从未出过汴梁,更别提指挥这种倾国之战了,所以他不敢,只会徐徐图之……” 南枢密使耶律谅冷笑道:“我大辽三十万铁骑,他宋皇可敢直面?什么火药、黑油,在人海之前毫无用处!” 这一点耶律宗真是赞同的,当人数无穷多时,什么武器都是枉然,直接用人海去淹没就是了。 “可关键是要看西京道。” 萧明镜没和耶律谅争执,只是就事论事的说道:“西京道被宋人夹在了中间,此刻应当是被围攻了。” “那是当然。” 北院大王萧沉点点头,说道:“若西京道还在,就能随时将宋人的大军阻隔分化,所以宋人现在的目标,就是拿下西京道,若是拿不下,其他的想也白想…… 南院大王陈进江说道:“只要西京道还在,宋皇就绝不敢出击,否则他们就能从背后给宋皇一击,大宋就完了!” 这就是目前西京道存在的意义,牵制大宋的军队。 耶律宗真心中振奋,说道:“宋皇若是不敢出击,那咱们就直驱遵化,打下来后据此进攻。” 三十万大军出征,最好寻一个据点,不管是存放粮草也好,还是囤积兵力也行,大军一路前行,下午开始宿营。 “要注意四周。” 耶律宗真亲自巡营,四处查看情况。 “可有羊肉?” 他在一个灶前询问,做饭的军士揭开锅盖,里面是羊肉汤,香喷喷的。 为了这次出征,耶律宗真耗费了无数钱粮,准备的堪称是充分,还很奢侈的带上了许多羊。 羊群咩咩叫唤着,此刻草原上已经多了嫩草,它们一路啃食着。 到了晚间,一部分变成了汤锅,一部分依旧活着,耶律宗真的伙食自然不同,一大碗炖羊排。 细嫩的羊排带着一点膻味,对于许多人来说,羊肉没有膻味,那还叫做羊肉吗,倒不如直接吃猪肉了。 吃了晚饭,耶律宗真叫人来议事。 “宋皇领军人数大致定了,大约在二十万不到。” “宋军的精锐就那么多,再多的没用,那些厢军看似数量庞大,可战斗力机会没有,上来也是白给,甚至还会因此作乱。” “也不是无用,他们跟在后面,看似只是运送粮草,可一旦厮杀起来就会变成军队,陛下,还是要小心那些厢军才是,有时候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的。” 耶律宗真点头,认真道:“这个朕自然知晓,不过此战要紧的是宋人的武器,他们的那个什么……火药包?听说是无坚不摧,所以一旦发动进攻,就要果断,哪怕前方全是野狼,也得奋勇冲杀,告诉将士们,必须要拿出这等精神头来!” “是,微臣遵命!” 众人轰然应诺。 “西京道那边的消息来了没有?” “陛下,还没有。” 耶律宗真点头,微微垂眸,眼下顶着两个浓郁的黑眼圈,可见这几日他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北枢密使萧明镜说道:“陛下,您要注意身体才是。” “朕的身体很好,无需你关心!” 耶律宗真目光冰冷,就像是尖刺般的刺过去。 帝王的身体永远都是不可提的话题,大辽不是大宋,臣子以批龙鳞为荣,王臻更是用口水给帝王洗脸,一战成名。 在大辽你来喷个口水试试? 老耶保证会让你去给野狼洗个脸,萧明镜知道自己犯忌讳了,赶紧请罪。 南院大王陈进江是汉人,他拱手道:“陛下,消息里并未有秦为,不知此人现在何处……他可是一大隐患啊!” 耶律宗真的眉心跳了一下,劈手扔出了手中的茶杯,陈进江脸上中招,被烫的龇牙咧嘴的,却不敢叫唤。 耶律宗真阴冷的道:“怎么?你怕他了,所以担心和他对阵了?还是那秦为已经让你肝胆俱裂,不敢当面!” 每次提及秦为的名字,耶律宗真就会怒不可遏,这次更是压不住火气,当着众人的面就直接动手了。 陈进江慌忙跪下道:“臣不敢,若是可以,臣愿意去冲阵,亲手宰杀了秦为,将他的头颅献给陛下!” 耶律宗真淡淡的道:“你若是能杀了他,那朕便让你理朝政又如何?” 这是许诺,谁干掉了秦为,那谁就是大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边上的萧沉冷笑道:“他若是能杀了秦为,臣就能杀了赵祯!!” 耶律宗真摆摆手,等群臣走了之后,就沉声问道:“此刻宫中如何?太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他的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黑影,弓着身子,小声道:“太后在宫中依旧,朝中并无大事。” “知道了。” 耶律宗真起身去歇息。 床自然是没有的,但下面垫几层皮子也很暖和,他躺在上面,身上盖着走私来的大宋的棉被,想着的却是中京城。 他留下了足够的手段,若是太后敢趁大军出兵的时候谋逆……他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让她付出代价。 说到底不是亲娘,大家之间存在的只有利益,帝王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上六亲不认,眼中只有权力。 他渐渐沉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耶律宗真睁开眼睛,悄然拔出长刀,然后起身走到了帐篷的帘布后面。 “陛下,西京道的消息!” 耶律宗真松了一口气,说道:“进来!” 外面先进来的是宦官,他点了蜡烛,然后退在一旁,一个信使进来,跪下就落泪,耶律宗真心中一冷。 “陛下,西京道……丢了!” 夜晚的草原上,虫鸣细微,帐篷内的喘息声渐渐小了下去,使者不敢抬头,就听着那喘息声渐渐小了,但也近了。 耶律宗真提着长刀,茫然问道:“为何丢了?萧定是守城的,而且他手里有两万精兵,还有两道城墙防护,怎可能会丢了?” 使者抬头,说道:“陛下,萧定出战溃败,随后秦为攻城,一鼓而下啊!” “一鼓而下?” 耶律宗真听到了秦为的名字,只觉得浑身在颤栗,那种焦躁让他想嘶吼,此刻他只想杀人。 “为何一鼓而下?萧定是悍将,就算城破了,他也会竭死而战,宋军怎可能如此容易的攻陷?” “陛下,宋军当时用了一种细小的火器,威力巨大,其它的也不知,只知道宋军随后就往大同来了,压根就没有停留,可见是一鼓而下。” “萧定该死!” 耶律宗真骂道:“那个蠢货,只是吹嘘厉害,厮杀却是个蠢货!难怪当年会有那么多人说他无用!那大同呢?朕拨了许多钱粮弄了内城,难道无用?” 使者含泪道:“陛下,宋军的火器真是厉害啊!他们说宋军有一种细小的火器,却很是厉害,一排排的……” “这是借口,什么悍将勇武,都是狗屁!骗子!” 耶律宗真的眼睛一片血红,只觉得胸中有一股子郁气在来回荡漾,却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口子。 于是长刀挥动! 站在耶律宗真旁边的内侍瞬间人头落地,他脸上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表情,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1015:分析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耶律宗真在喘息,此刻那股子焦躁都发泄出去了,但他却感到有些空虚,让人不自觉的就想活动。 “下去准备吧,这次只能胜,不能败!” 他收了长刀扔给侍卫,若是再弄下去,臣子们就要人人自危了,到时候说不得会联手弄死他。 这便是大辽,皇帝在他们眼中只是王者,却不是神灵。 若有天这个王者威胁到了自己的生命,他们远没有中原那些文人士子的气节。 帐篷内血腥味太重,今夜是没法住了。 耶律宗真留下几个打扫的士兵,自己出来在营地里溜达,身边是南北枢密使萧明镜,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这些年大辽学了中原的许多东西,朕以为骄傲,可时至今日,朕才知晓咱们只是学了个皮毛,并没有习得精髓。” 耶律宗真的声音听着很是轻松,很诡异的轻松,仿佛到了最后释放的时刻,让人有种虚妄的解脱。 “咱们学了诗词文章,学了那些典籍,也学了那些文人的臭毛病,可骨子里的东西却没学会。” 耶律宗真苦笑着。 萧明镜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却不敢生出一点儿轻视之意,他不解的问道:“陛下,咱们还有没学会的东西吗?” “很多。” 今夜的耶律宗真特别的轻松,让人觉得是不是每天给他杀个人祭天才好,就像赵祯每次头疼的时候,都要找个人来按摩一下。 大家都是为了缓解神经,不过方式不同。 “宋人的许多东西我们只是学了个形,他们的那些最重要的东西,咱们却学不会……譬如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咱们都知道这话,可大辽危机如此,大部分人却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陛下,宋人也是如此吧。” 萧明镜觉得这话太过了些,便不服气道:“宋人当年输了,内部也是争斗不休,前阵子他们更是闹起了党争。” “可他们有吕夷简,有范仲淹,有庞籍,有晏殊,还有……秦为。” 左右枢密使都是他的心腹,所以耶律宗真也能说些心里话,眺望着远处的烽火,他深叹了口气。 “哪怕宋人内部矛盾不少,可依旧有这些人在为了宋人在挣扎努力。” “不管是匈奴还是突厥人,为何被汉人击败后就一蹶不振了?” 深夜有些冷,但耶律宗真觉得自己的思路很是清晰,清醒的不行。 “而汉人却不同,你去看看汉唐,前汉覆灭,晋来了,那时候的汉人就是军粮,两脚羊,该彻底灭了吧?没有,他们又再度爬了起来。” 耶律宗真踩着草地,觉得寒意从脚底升起,不禁打个哆嗦,道:“你看看前唐,灭了吧?大辽接着统治了世间,可……可如今宋人却再度站起来了。那些卧薪尝胆,悬梁刺股,闻鸡起舞,废寝忘食……这些话就根植于他们的骨血里,会不时冒出来。而我们却不同,只学了个样子,没人记住这些。” “他们还有许多好东西啊!” 耶律宗真叹道:“韩信胯下之辱,这是在告诉他们,暂时的失败不要紧,卧薪尝胆,闻鸡起舞,终有一日能再度站起来。” “这些才是汉人骨子里的东西。” 耶律宗真的话带着不祥之意,叹声道:“朕不怕失败,也不怕被打倒,可却害怕跌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 “陛下,咱们祖宗传下来的是骑射啊!” 耶律谅觉得这是个好趋势,冷笑道:“臣早就不满朝中那些人都跟着宋人学,臣以为该学的是骑射!” 耶律宗真回身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道:“你不懂,武力只能夺江山,可却坐不了江山……朕,也是刚刚才明白啊!” 这是国家层面的思索,耶律谅看不到,也想不到。 “汉人……明日一早出发,此战总要有个结果才行。” 耶律宗真低声叹息着,大军再度出发。 “大同府之事暂不要外传,以免军心动荡,封锁消息。” 耶律宗真选择了封锁消息,以免将士们得知西京道丢失的消息后丧失士气,斥候不断传来消息。 “陛下,宋军往遵化来了。” 耶律宗真爽朗的笑了起来,意气风发道:“赵祯来的正好,此战,朕定要让他有去无回!” “陛下,臣愿为前锋。” 有人请战,耶律宗真摇头道:“数十万人的大战,打的就是气势,要什么前锋,碾压过去就是了,” “派出游骑,逗逗宋人。” 这时候游骑也只是用来打击对方士气的工具,双方不断在接近之中,游骑在厮杀,弓箭对弩箭,辽军吃了大亏。 “他们的那种弓弩……咱们还是没法拿到。” 耶律宗真得了消息后很是遗憾,他太清楚一种高尖端武器出现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对垒。 “陛下,宋军的游骑增多了。” 这个消息让耶律宗真兴奋了起来,道:“要开始了,令各部准备,大战即将开始!” “多派游骑斥候。” “左右两翼游骑要谨慎些,不可漏过敌军。”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后,宋军开始准备,赵祯就在中军,身边是张士逊和庞籍,以及一群将领。 “陛下,平阳公和邱殿帅领军还有百余里。” 这是最新的消息,斥候的信息很及时的传递给赵祯,事无巨细! 赵祯心中也大致有了准备,点头道:“那便三日吧,如此也好。” 众人不解,张士逊说道:“咱们先和辽军厮杀一番,等他们来了,那就是援军……辽军号称五十万,臣估摸着该有二三十万。” 庞籍在琢磨着耶律宗真。 “斥候在不断打探消息,不过辽军浩大,没法算清楚。” 数十万人马,斥候要想数清楚,就得绕着跑,可这样的行径就是送死,所以大宋这边只是凭着辽军号称五十万大军的消息来判断。 “陛下,武学那边说是有消息。” “让他们来。” 这里是遵化城,赵祯就在地图前。 自国子监成立武学之后,秦为可谓是费尽了所有心血,将那些学生当做了大宋未来的将帅之才来培养。 一个学生走了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我等这几日研判了辽军的规模,判定辽军该有三十万上下。” 张士逊问道:“为何这般推断,可有何依据?” 枢密院的人这几日和武学的学生们在暗中较劲。 一方是代表了官方的正规部门,一方是学以致用的新秀学子,双方拿着各方送来的消息分析判断,然后送到赵祯这里。 学生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说道:“从辽军的粮草运送来看,他们每日从中京城输送的数目,足够四十万大军使用。” “既然有四十多万的辎重,那为何不是四十万大军?” 枢密院的判断是三十五万以上,这个数目和武学的数据大致不差。 那学生认真的说道:“密谍说辽军在中京城有四十万大军,可若是出了三十五万,那么只靠五万的留守军队,中京道就有些危险了。” “为何危险?” 张士逊看似平静的问道。 “上京道的阻卜人距离中京道还远,就算是他们要突袭,也得先把上京道的辽军给剿灭了再说。” 这是一个武将的分析,当时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 一个是军事大佬,一个是军中武将,这种组合看似很强大,给人一种绝对的权威性,让人不敢反驳。 可学生却很镇定的道:“不只是上京道的事,耶律宗真此人年轻冲动,而且气量不大,而且善于猜忌,我等把他这些年的言行举止琢磨了一番,归纳出了一些……” 群臣有些懵。 “自耶律宗真继位的这五年中,朝中臣子的数量不仅没有攀升,反而有些持平的趋势……前几年辽国帝后之前的争斗,使得辽国从中层到上层,一直在向上清洗……后萧太后放权,臣等研究了这些事儿,终于明白萧太后为何要交权,因为这些年来耶律宗真为了夺权已经清扫了大批的官员,若再这么争斗下去,辽国不溃自乱!所以萧太后为了国家稳定,这才无奈放权,可耶律宗真并没有因此收手……” 学生笑了笑,道:“所以臣等判定,萧太后与耶律宗真也只是明面上的和善,其实二人还是在互相忌惮。” “此事朝中早就得知了,皇城司的那些人事无巨细,比你们猜测的更加准确,消息也更加密集。” 张士逊摇头,觉得这个分析没什么营养,这种事儿是个人都知道。 “张相公说的是,可我前段时间等却找到了一条消息。” 学生轻声说道:“就在三个月前,皇室有人为太后萧菩萨鸣不平,随后被耶律宗真杀三人,而后萧太后强压下了此事,但朝中有不少人破有微词。” 年轻的皇帝总是血腥味太重,总觉得武力可以解决一切。 可有些时候,杀人并不能让人信服,反而会让人心生反叛,甚至是让那些原本忠心的人,心生胆寒。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1016:请求出战 “此事……” 张士逊觉得有些问题,但这些消息真的太多了,不可能一一梳理出来,然后再去分析,所以有真有假,让人不能倚重。 学生自信的道;“这是清洗的先兆,只是因为大宋开始了北征,耶律宗真不敢在此时动手,否则会后院起火。可他喜欢猜忌,由此定然会担心皇室有人和萧太后勾结造反,所以……三十万最多了。”m. 室内很安静,学生有些不知所措。 “有理有据有节!说的好!” 庞籍忽然微笑道:“这一番话让老夫找不到半点儿错处,耶律宗真的性子……你等也探讨这个?” 他这句夸奖不只是为了打击张士逊,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如今武学的教授之一,即是他的儿子庞世英。 当爹的自然要为儿子造造声势。 学生点头说道:“这些武学里教了,一场大战不只是双方兵力的数目比较,更有军心士气,粮草兵器,将领的性格谋略,统帅的性格谋略……林林总总都要去琢磨,细细的去分析,如此才能在临战时从容不迫,应对有方。” 他躬身告退,室内很安静。 “武学……竟然如此了吗?” 赵祯被震惊了,这一番分析丝丝入扣,不管对这些分析的错,他都觉得这个武学了不得了。 “让曹玘过来。” 曹玘来时,见赵祯的心情不错,不禁暗爽不已,这肯定是被学生给打击了吧,还得装作有收获的模样。 “武学教授的这些赞画之道,你可知晓?” 曹玘点头,道:“回陛下,臣知晓。” “这些教授了……目的是什么?” 曹玘认真的道:“陛下,秦为当初说,大宋需要一个精锐的将领团体,这个团体要精通征战的各等事务,还得通宵大宋的军事,他们的目的就是在平日里对大宋军队的现状进行分析,并提出建言。他们还得要对当世各国的兵力和各方面进行分析,一旦有需要,就能为陛下和朝中提供建言。” 赵祯已经懵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 大宋的军事构架是枢密院和三衙互相制衡,平时没事做的时候,大伙儿该干嘛就干嘛。 枢密院是调兵的,也就是文官系统。而三衙就是练兵的,是武将系统。两者隐隐对立,但根据祖宗以文御武的规矩,枢密院自然占据上风 现在秦为突然抛出来一个炸弹:咱们还能有第三个团体,关键是这个团体能做枢密院的事儿,把赞画的职责给揽过去了。 张士逊觉得自己怕是会成为历代枢密使中最郁闷的一个,所以他忍不住问道:“这些事该是枢密院来办。” 武学竟然越俎代庖,你们这是来抢饭碗啊,我们这些人干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比不上几个学生,还给不给活路了? 关键是武学在此次出征中,数次分析建言都得到了官家的夸赞,枢密院坐蜡了。 “平日里也要琢磨外藩的兵力,甚至还得要琢磨他们的将领和君王的性子,陛下,此事……” 张士逊觉得这样的大宋太可怕,他不禁皱眉道:“这样不妥吧?” “为何不妥?” 庞籍说道:“谁能说今日的好友明日不是对头?就说高丽,王徽此刻穷兵黩武是想做什么?就是想分一杯羹!若是平日里不琢磨他们,真要打起来了怎么弄?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 一场大战,最重要的不只是军队,还有战前的信息渗透。 赵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最是不好直接发表决定,便淡淡的道:“此事,朕会仔细想想的。” 稍后群臣告退,许茂则在收拾。 “这样的一群将领……” 许茂则抬头,就见赵祯很是欢喜的模样。 “如此对手的实力大宋一目了然,要怎么应对就怎么应对,每一场仗都能从容不迫,这才是赞画!” 枢密院要悲剧了,就照这么发展,没几年就成空权衙门,许茂则仿佛看到秦为的舌头在咽喉里抖动的得意模样。 爽啊! 斥候传来了消息,辽军在不断接近。 “出击吧。” 赵祯决定出击,但在此之前,他竟然把武学的那一群学生叫来,问道:“此战你等以为如何?” 昨日来禀告的学生说道:“此战守城不好。 “为何?” 赵祯说道:“守城以逸待劳,为何不好?” “可大宋强,辽国弱,为何要守城?” 赵祯看着这些学生,不禁笑了起来,道:“大宋强,辽国弱,为何要守城?此言大善,当传之全军。” 全军欢声雷动,随即开拔,当过了栾河时,前方已经遇敌了。 “敌军游骑密集。” 斥候浑身浴血,但目光锐利,压根看不到以前那种无奈的情绪,强大的大宋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自信。 “如何?” 赵祯随口问道。 后面跟着的学生们已经得了答案,道:“陛下,我军有新式弓弩,有火器,辽军的游骑不是对手,如此可增派游骑,打下敌军的士气。” 赵祯点头,随即游骑出击。 张士逊在边上看着,突然靠近了庞籍,小声问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以后难道就不用将领再指挥了?那他们可真就成了杀人机器了……” 庞籍摇头,冷笑道:“侍卫司马军都指挥使梅勇在边上,临战定然是他指挥。” 先前两人针尖对麦芒,可此刻却悄无声息的交换了一个意见。 陛下会不会用这种将领的团体来代替枢密院的作用,甚至从之后,枢密院再无调动之权,成了空头衙门。 庞籍觉着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因为大宋枢密院的作用不只是临战指挥和控制军队,他还兼顾着更重要的一个职责——制衡! 双方的游骑不断激战,直至下午,这才各自收兵,只是留下斥候在监视对方,大战的气氛很浓。 当夜,宋军的斥候不断来回替换,消息也在不断传来。 那些学生们分批休息,不断在处理各种消息,枢密院的官吏们也是如此,两边暗流涌动都在较劲。 凌晨,赵祯被叫醒了。 “陛下,敌军开始了。” 许茂则帮他穿衣,见边上的甲衣在,就犹豫了一下,这东西可不是一般的重,赵祯若只是在中军督阵的话,不穿也可。 “穿上!” 赵祯穿上了甲衣,问道:“那边怎么说?” “那些学生说这是想打乱我军歇息,可以不理,让他们去折腾就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休息。” “是这个理。” 赵祯惬意的道:“有这等团体在琢磨战事,朕觉着很是安稳,一切那么的清晰明了,让人看一眼就能窥的全面。” 而就在此时,辽军两万人趁宋军松懈的时候来了个突袭。 “敌军突袭被击退!” 不过宋军看似没地方,可反应却很快,没给辽军机会。 随后大军出发,两军在一个多时辰后看到了对方,乌压压的人马一望无际,你没法看到边际。 “陛下,斥候在打探对方的人马数目。” 梅勇指着两侧解说着,道:“您看,咱们的斥候想绕过去,辽军在拦截,这种时候,消息就是人命。” “是啊,消息就是人命……” 赵祯感叹了一声,说道:“让他们回来吧,都是忠勇的将士们……少损伤一个也总是好的。” 梅勇愕然,但还是执行了命令。 “让他们把那个什么球的东西弄起来!” 赵祯冲着对面笑了笑,年轻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冷意,很是恶意的那种,道:“朕很期待耶律宗真看到它的模样!” 宋军的大阵中,就在几十万人的注视下,突然冒起了一个热气球,热气球缓缓升空,就靠着一根绳子在维系着。 “那是什么?” 有人惊呼道,接着辽军的内部有些骚动。 “是宋人的东西,不必大惊小怪!” 耶律宗真皱眉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朕以为,宋人这是和邪祟交好,弄了这些古怪的东西。” 内部依旧在骚动,耶律宗真怒道:“杀几个!” 稍后几个人头被人拎着到处转悠,辽军安静了下来,而在热气球上,瞭望手在观察着辽军的动向和规模,不时用望远镜在补充视线的不足。 稍后一个竹管被扔了下来,有人捡起,飞快的送到了赵祯那边。 梅勇打开竹管,拿出一张纸,看了一眼后,抬头道:“陛下,辽军三十万上下,耶律宗真也在中军大帐里。” “武学的那些学生竟然说对了?” 庞籍都为之惊讶。 张士逊的身体瞬间松弛了下去,开始是失望,那种被碾压的感觉让他很是难受。但随即又生出了欢喜。 这样的武学,以后能教出多少大才? “好!” 赵祯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个好字,但他的赞赏之意大伙儿都感受到了,清楚了敌人的数量,这才能有的放矢。 “敌军在准备!” 瞭望手不断传来消息。 “陛下,臣要开始了,请求出战!” 梅勇是从下面升上来的大将,没有什么大的背景,自己考本事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算是赵祯的心腹大将之一。 赵祯点头,朗声笑道:“好,朕在此看着你等厮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1018:勇猛的将士 1018:勇猛的将士 张士逊脸都黑了,觉得庞籍果然没有大臣体统。 “点火!” 前方的火炮来了一次齐射,辽军竟然被削去了一层。 赵祯听着两个宰辅的争执,说道:“当初火枪出来时,朕看了看,很是欢喜,唯一的疑虑就是能否挡住敌军的冲阵,毕竟你打了之后,敌军的骑兵就冲上来了……” 秦为当时说,轮换发射就是了。 轮换发射,比刀斧手挥刀还快,这秦为……赵祯因此觉着他早就想清楚了这些,所以火枪才出来就采用了这等法子。 是朕却是错怪他了。 赵祯有些唏嘘的道:“他经常在家中看似悠闲,可这些法子是如何想出来的?朕想了许久都想不到,秦为却开口就来,定然是在家里冥思苦想……那不是悠闲,而是辛劳。” 这个连张士逊都要点头,“有些人歇下来就喜欢喝酒作乐,秦为却想到了这些东西,可见是有心了。” 辽军的冲势被挡住了。 “陛下!” 耶律谅焦虑的道:“我军冲势被阻,要想办法了!” 骑兵一旦失去速度,和步卒就没什么两样。 耶律宗真冷冷的道:“告诉那些将领,胆敢退却者,全家为奴。” 一群骑兵冲了上去,高喊道:“陛下有令,胆敢退却者,全家为奴。” 辽军被这道命令给逼的加快了冲击的速度,前方的辽军奋力放箭,随即被乱枪打死。 “宋人的火器犀利,可大辽却有无敌的勇士!不惧任何武器的威胁,他们就是我大辽的神兵天将!” 耶律宗真脸色涨红,怒吼道:“不要怕!只要击败了他们,这些就是咱们的了。到时候咱们拿着那些火器去周边征伐,什么高丽、宋人,把他们都打下来,让他们的臣民,变成咱们的奴隶!” 他奋力嘶吼着,大声道:“告诉我大辽的勇士们,要他们奋力冲杀,我大辽男人不会失败!” 辽军在奋力射出箭矢,火枪手没法穿戴厚重的甲衣,否则长时间的装弹举枪会让他们精疲力竭。 所以当箭矢射过来时,阵列中倒下了不少人。 “宋军败了!” 辽军见状大喜,摧动着战马发力,可第二轮的火枪手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神色严肃默然上前。 枪口高举,直冲辽军! “齐射!” 那些狂喜的辽军愕然倒下,他们不知道这个阵列为何能源源不断的提供军士,更不清楚这样的阵列究竟要怎样才能操练出来。 漠视生死! 这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麾下,但宋人先有了。 “点火!” 炸药包在持续轰击,但却因为怕误伤,只能把频率降低,而辽军也在不断突破宋军的火网,然后在被火枪干死之前,把手中的箭矢射出去。 一波弩箭组成的黑云飞了过去。 “敌军越来越近了,平阳公!敌军疯了!宣武军和天明军死伤惨重!” 各种消息在传来,秦为依旧不动,就像是矗立在战场上的雕像,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动过。 “他在等什么?” 中军有官员稳不住了,焦急的站起来查看情况,如此态势下,若是一旦辽军突破了封锁线,那即是灾难!33 “刀斧手上前!” 秦为冷静的下着命令,这是一个毁灭性的命令,三十万大军的冲击,火枪手们能否高强度作战? 秦为让刀斧手上前,就是给火枪手们喘息的机会,但刀斧手将会承接这个毁灭性的任务。 须发斑白的王却带着人走了上去,他们身披厚重的甲衣,行走间就像是一尊尊魔神,看着前方冲来的敌军,眼中全是战意在沸腾。 “刀斧手……” 熟悉的喊声回荡在战线上,无数刀光闪过,前方血流漂杵! …… 中原从来都是一处不平静的土地,从这块土地上有人开始,他们就在战斗,在不停的争抢掠夺。 他们和威胁自己的动物战斗,和恶劣的自然环境战斗,学会了圈养兽类,当遇到了洪水时,他们坚强的去疏浚河道,让洪水消退…… 他们生病了,于是去品尝百草,从中去寻找能治疗疫病的药材……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功德和工程,你只需想想需要尝试多少植物,还得去一一试验效果,就会知道,祖先们真心的不容易。 遇到困难,他们从不退缩或是妥协。 哪怕天上多了几个太阳,也不是说寻个地方去躲避,而是有人站出来,用意志为弓,以鲜血为矢,把为害人间的多余太阳给射下来。 当遇到了强大的敌人时,当他们只能用身躯去阻挡那些狂奔的战马时,依旧没有丝毫畏惧。 王却的胡须已经被染红了,他举刀高喊。 “虎!” 刀光闪耀战线,一个辽人被一刀砍成两半,战马扬蹄,踩踏在王却的胸膛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可王却仍旧没有后退半步,而是喘息着从新举刀。 “刀斧手……” 这匹马被一刀枭首,重重的倒在了前方,一个辽军马失前蹄,人飞了过来,王却掉转刀杆子,一杆子劈开了辽军,随后的敌军蜂拥而至。 刀光在不断闪烁,秦为在看着,除了震撼和激动外,还有几分心疼。 “去问问折继祖和彭夏,要多久才能恢复?” 有人冲了过去,寻到了折继祖,“平阳问,还有多久才能恢复?” 折继祖一怔,马上到:“随时候命!” 那些将士们在检查火枪,有人在颤抖,刚才的大战太过惨烈,让他们忘记了恐惧,可现在闲下来后,有人却后怕了。 “刀斧手在苦撑!” 这是个坏消息。 这等数十万的大战,刀斧手挥刀的频率压根就跟不上敌军的冲击节奏,所以前方的刀斧手们已经在被动的提高挥刀的频率,但这会快速消耗他们的体力,最后沦为待宰的羔羊。 这时候体现的是指挥能力,秦为的第一反应就是火枪手的士气。 折继祖看着麾下,说道:“跟着某!” 这等时候说什么都不管用,恐惧的依旧会恐惧,害怕的依旧会害怕……唯一的办法就是身先士卒! 秦为满意的点头,肃声道:“令长枪手准备,两翼准备防备敌军的冲击,随时准备从侧面穿插!” 火枪手们列阵向前。 “准备……” 火药包的发射为此延缓了一瞬,当刀斧手们退下的一瞬,军中几个工匠顿时大声喊道:“就是此时,点火!” 火药轰炸一次,前方的敌军冲势就是一滞,而这时火枪手正好轮换上前,这就是体系作战,相互配合的力量。 否则刀斧手们退后的一瞬,就是敌军冲进来的一瞬。 硝烟弥漫着,敌军惨叫倒地,而对面的一个辽军大将,此刻也正好与折继祖正面对上了…… 二人对面自然无话可说,刀枪碰撞出一丝火花,折继祖身形一闪,利用巧劲儿直接翻身在辽将身后。 一刀! 辽将被穿胸而过,重重的掉下马去。 无数人在欢呼着,那些火枪手们士气大振。 赵祯已经看到了那一幕,他欢喜的道:“折家子果然勇武!这便是朕的折家军!我大宋的虎军!” 张士逊也颔首道:“折家这一代,也就折继闵、折继祖两兄弟最有出息了,一个善战,一个善谋!” 折继祖斩杀敌将不过是瞬间,那些辽军眼睁睁的着他斩杀了自己的上官,那种沮丧和无力感油然而生。 士气就这么此消彼长。 “平阳公,敌军左翼出击!” 热气球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挡住他们,不可后退一步,否则……提头来见!” 这场大战已经到了中场,双方在比拼的是意志,任何一个意外都有可能导致溃败,右翼的宋军出击了。 秦为在看着辽军的右翼,那里还没有动静,有人被惨烈的气息激的忍不住了。 而辽军这边也在不断的来回传递着消息。 “陛下,宋军十分的顽固,他们已经轮换了一次刀斧手,如今越发的稳固了吗,咱们的人破不了防线,如此下去只能是消耗……” 耶律宗真在看着前方,他的身后就是预备队,五万人的预备队,在此前就是一场大战的主力,可此刻却只是他的预备队。 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大辽。 耶律宗真看着前方战场,冷静的说道:“大辽立国百余年,也碾压了他们百余年。如今他们想再度站起来……朕说过,他们多次被打倒后又站了起来,但那不是现在。朕在,大辽在……大辽能打倒他们一次,那么现在就能再次打倒他们!” 耶律宗真拔出长刀。 南院大王陈进江惶然劝道:“陛下,您是万金之躯,为何要去赴险?有将士们为您冲阵,您安坐就好!” 啪! 耶律宗真打了他一耳光,轻蔑的道:“狗一样的东西!汉人里就数你这等软骨头最多,往日朕要哄着你等,今日就告诉你,汉人……猪狗罢了!” 他举起长刀,神色肃然的道:“祖辈厮杀出了大辽,今日大辽遭遇危机,朕,大辽皇帝,当带着你等去厮杀,为大辽杀出一片大大的疆土。”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1019:发疯的赵祯 他一提马缰,战马缓缓前行,五万骑兵默默跟在后面。 陈进江面色惨白,边上的北院大王萧举淡淡的道:“双方僵持,此刻就是此消彼长之际,陛下亲自冲阵,我军定然会士气大振,随即胜负在此一举。你……陛下所言只是冲动,你无需在意。” 陈进江一脸的惨笑道:“是啊!某自然不会在意,如此某也要亲自去冲阵,让陛下看看某的忠心。” …… “敌军动了……耶律宗真亲自冲阵,辽军要发起总攻了!” 消息传来了宋人这边,秦为淡淡的道:“去告诉陛下,此战到了决定胜负的时刻,我等死战无退!” 有人去了中军,赵祯却没有任何意见,只是淡淡的回复道:“你们尽管放手施为,朕听令就是了。” 这等时候不能有半分延误,连帝王都只能听令。 秦为最后吩咐道:“告诉折继祖和那些都指挥使,要让他们虽是准备好死战,去告诉陛下,某将领军和耶律宗真一会,打下敌军的最后气焰,随后总攻。” 他策马而去,北伐军们紧紧跟随,左翼的三万骑兵正在候命 “见过平阳公!” 都指挥使朱晨拱手。 敌军正在冲来,秦为却不慌不忙的看了这些骑兵一眼,说道:“此战当标榜千古,为了大宋,请跟着某来。” 他策马掉头,面对敌军,耶律宗真的皇旗就在中间,这是决死一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最后冲杀。 连秦为都没想到耶律宗真会有这等勇气,所以他必须要过来,不只是为了击败他,更多的是为了那个宿命。 从祖先在这块土地上安身立命开始,北方的草原就是他们的梦魇,那里永远会出产最强悍的敌人。 这些敌人凶残强大,在中原衰微时,他们会趁机冲进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曾几何时,中原被杀的十室九空,险些灭种。 这样的敌人难道就没有办法去压制住么,秦为觉得是有的,火器的出现,将会告诉那些认为骑射无敌的辽人一件事,他们落伍了。 三万骑兵热血沸腾的开始加速,这是一次碰撞。 而在中路,王却在喘息着,喊道:“刀斧手待命!” 前方的火枪手们在抵挡着敌军的疯狂冲击,接替指挥的是邱林。 “殿帅,宣武军和天武军太惨了。” 在辽军的疯狂冲击之下,火枪阵列摇摇欲坠,但却始终没有后退。 “刀斧手接替。” 邱林只能这样更换,长枪在此刻无用,一轮冲击就能击溃他们,反而会耽搁布防的时间。 就在双方绞杀在一起,纷纷减速时,北伐军把手里的黑罐罐扔了出去。 黑压压的一片黑点飞了过去,密集的爆炸声中,耶律宗真摸着脸颊被擦破的伤口,破口大骂:“这个畜生,他竟然还留着这一手!” 宋军的火药罐需要火折子点火,所以只要有准备就能避开,但刚才北伐军的那些黑罐罐却不需要点火,只需拉一下就行了。33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武器? 这一下让耶律宗真吃了大亏,他最精锐的麾下被炸的死伤惨重,关键是掌旗的勇士竟然被炸死了。 大旗眼瞅着就要倒下,关键时刻,后面冲来一人,竟然扶住了大旗,耶律宗真一看,不禁颔首。 来人竟然是先前被他不屑的南院大王陈进江。 陈进江扶住大旗,然后扛起来,喊道:“为了大辽,杀敌!为了大辽,冲啊!” 耶律宗真愣愣的看着陈进江,顿时感动了,这一刻他后悔了先前对陈进江的羞辱,觉得汉人还是有用的。 “陛下小心!” 陈进江突然惊呼,耶律宗真回头,就见那些北伐兵举起了小巧的弩弓,不禁亡魂大冒,这些人一路冲杀的时候并未动用火药罐子和弓弩,所以辽军压根就想不到防备。 弩箭飞过来,耶律宗真只觉得身前一黑,原来是陈进江挡在了身前。 “平阳公冲杀进去了,他正在和耶律宗真厮杀!” 瞭望哨传来了最新的消息,那炭笔写的笔画分外的锋锐,可见那军士的激动之情,前所为有的振奋。 “秦为,你一定要回来啊!” 一股巨大的焦虑让赵祯头皮发麻,恐慌的无以复加,他惧怕失败,惧怕秦为战死在前方,随后大军一溃千里…… “澶渊!”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澶渊之战,开始时优势很是明显,哪怕辽军来援,宋军也不落下风,最后却因为长久征战导致将士疲惫,士气低落,所以才被击败。 今日的宋军也是优势在手,可会不会溃败,数十万大军将会自相践踏,死伤无数,残余的或是跪地请降,或是狼狈奔逃…… 最后大宋一溃千里,被辽军驱赶着往汴梁去,沿路的城池纷纷陷落。 赵祯犯病了,此刻他的脑海里全是那些失败的可能,不,是巨大的可能。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一番发病,他们会把所有的事往坏处想,一件事不论青红皂白,都会想到最坏的那种可能,而且觉得一定是这样发展。 他们会忧心忡忡,心急如焚,巨大的危机感让他们如坐针毡,恨不能下一刻这件事就马上出结果…… 赵祯的呼吸急促,脸颊在颤抖,张士逊看着赵祯,觉得有些不对劲。 “陛下?” 赵祯握住了刀柄,叶双愁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皱眉看着赵祯。 “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噌的一声! 赵祯忽然拔出腰间的佩刀,旁边的张士逊下意识的缩缩脖颈,有些惊恐的看着面前不可思议的赵祯。 “杀敌!” 赵祯的眼中全是疯狂之色,此刻他不再是帝王,而是一个年轻且有血性有抱负的大宋青年。 “陛下!” 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他竟然疯了! 张士逊喊道:“拉住陛下!” 赵祯动了,他摧动着战马前行,所有人都懵逼了,这等时候官家竟然疯了? 叶双愁冷冷的看着张士逊,策马跟了上去,对于他而言,陛下要做什么都是真理,哪怕是要一刀剁了张士逊,他也会帮着捆住张士逊…… “杀敌!” 赵祯真的疯狂了,看看他的眼睛吧,压根就看不到一丝理智,这是宰辅们的判断,因为赵祯当初刚刚掌权时,也曾经发狂过,这事儿就他们知道。 而在那些将士们的眼中,这样的赵祯分明就是英武无比,于是他们欢呼了起来。 “万岁!” 欢呼声传到了前方,折继祖回头看到了赵祯在冲来,不禁一头黑线,但此刻并无选择,他只能长刀指着前方, “前进!” 一轮齐射之后,火枪手们扣上刺刀准备进攻,但前方轮不到他们,憋屈了许久的长枪手们冲了上来。 长枪手们拼命的捅刺,随即刀斧手们冲上来,刀斧一阵乱砍,辽军同样在拼命厮杀。 每个人都知道,决战时刻来临了,谁先退缩谁就将会失败,就在左翼,秦为和耶律宗真撞上了,两人拼杀,耶律宗真竟然不敌。 他策马就跑,秦为拿出了弩弓,一箭射去。 这一箭他本来是冲着耶律宗真的后背去的,可最后却因为马背上颠簸的缘故,射中了战马的屁股。 战马惨嚎一声,人立而起,好一个耶律宗真,双腿夹紧马腹,竟然没倒,这骑术让秦为都忍不住赞叹。 “果然是老司机……” 可战马突然来了个倒栽葱……反过来摔倒在地,战马重重的压在耶律宗真的身上,他不禁吐出一口血。 “陛下。” 身上带着两支弩箭的陈进江来了,他跳下马来,努力把耶律宗真弄上自己的战马,然后拍了一下马屁股,喊道:“陛下保重!” 耶律宗真含泪喊道:“快回来!回来!” 此刻他才知道最忠心的就是陈进江。 若是有机会重来一次,他一定会重用此人,可惜啊他没机会了。 陈进江掌着大旗站在那里,冲着疾驰而来的宋军喊道:“大辽南院大王陈进江在此,尔等速来受死……” 秦为冲在最前面,伸出长刀……长刀轻松的从陈进江的脖颈上掠过,人头在身后飞起,那无头的身躯依旧站立着,随后缓缓倒下。 同时,那只代表了辽国的大旗也缓缓倒下。 “万胜!” 不用瞭望手去发现,北伐军在疯狂的呼喊着,斩将夺旗才有的呼喊出现了,整个战场的人,不分敌我都在循声看过来。 辽军茫然,将为军之魂,而大旗就是魂魄的代表。 宋军则是狂喜。 “万胜!陛下冲来了!” 辽军的中军大旗被斩落,这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宋军士气如虹,辽军六神无主,不住的后退。 后退渐渐演变成了一场溃败,当赵祯带着人冲上来时,敌军已经乱作一团,到处都是惨叫声,那些辽军在掉头。 可这是数十万大军,一部分人在掉头,一部分人在维持原状,混乱开始了,赵祯拎着一把长刀在砍杀,可他真心的…… 当看到他一刀砍在一个辽军的背后,长刀被辽军带走时,叶双愁的脸颊颤动,随后冲过去,一爪就抓死了那个辽军,把还在他背上的长刀拔出来,恭恭敬敬的还回去。 赵祯接过长刀,看着前方溃败的辽军,突然觉得焦虑消散了,焦虑症患者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他这一生从未这般舒坦过,不,是从未这般扬眉吐气过。 “祖宗啊!” 他看着前方亡命奔逃的辽军,喃喃的道:“朕做到了!大宋百年,那些帝王谁不想解除北方的威胁?可谁办到了?就是我赵祯啊!” 这一刻赵祯无比骄傲!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1020:大宋崛起!(完) 雁门关一战,血流漂杵。 无数的大宋儿郎从此长眠在这里,也包括那些数不清的辽军。 由于精神疾病的冲击,赵祯已经癫狂,不过好在身边的官员们还保持着理智,在最紧要关头死死护住了赵祯。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辽国就要败了! 真真正正的败给了大宋! 从大宋立国之日起,宋辽之间的争斗就从未有过停顿,而这百十年来的争锋,也从来都是大宋被欺压。 而今,一切都变了! 大捷! 没等赵祯恢复理智,几位宰辅们开会一商量,马上将大捷的檄文敲定,并且派出斥候各方报捷。 消息传回了汴梁,所有人都在狂欢着,上到政事堂的那些官员们,下到街边小贩和百姓,都在欢呼雀跃中。 然而也有人此刻呆坐在原地,愣愣的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御史中丞马德禄此刻就是如此。 比起大宋击败辽国后带来的喜悦,他心中更多则是茫然和悔恨,甚至有种被某些东西一下掏空了心的感觉。 为何? 老夫自认这些年虽浑噩官场,但也是一心为国,并未有点私心。 可是为何? 辽国为何会败,大宋为何能赢…… 他心中清楚缘由,可知道此刻仍旧倔强的不肯认输,他比任何都希望大宋强大,可却不愿承认这一切都是因为——新政! 是啊! 当年他们引以为傲的保守和坚持,到现在忽然成了笑话。 那些自诩为国为民的论调,如今都成了一级级响亮的巴掌,抽得他们脸颊红肿,仿佛在告诉说他说——你错了! …… 辽国兵败雁门关,耶律宗真狼狈败走。 宋辽之间的一场血战终于落下帷幕,同时宋辽两国之间的地位也在顷刻间发生了变化。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印证着一个事实。 大宋崛起了! 大街上的百姓们奋力的欢呼着,其中甚至有不少官员掺杂在其中,他们同样在呼喊着,声嘶力竭的发泄这心中的畅快。 比起这些百姓,这些官员们更能直观的体会到辽国兵败的感受。 一百年了。 从太宗皇帝起,大宋一直都在饱受着大辽的欺辱和剥削,从澶渊之盟起,大宋再未有过一日昂首挺胸过。 而今日,一场大战后,历史即将改写。 从今日起,辽国将不再是大宋的噩梦,从今日起,大宋将真正的挺起了脊梁,从今日起,这片土地上的臣民,再也不用仰辽人鼻息。 这一切都是这场胜利换来的。 …… 为了安定后方,赵祯和宰辅们即刻启程率先回到汴梁。 作为首相吕夷简一刻也未停歇,回来后便召集了宰辅和各班大臣们到政事堂议事。 毕竟这是一场百年来规模最大的战争,而且这次大宋赢了,所以之前的种种都会因此而发生改变。 等众人落座后,吕夷简看向王臻,道:“王相,如今我军大捷,大宋与辽国之间以前的那些规矩也该重新设定了,秦为那边怎么说。” 从古至今,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设定规则。 以前辽国是胜者,于是从岁贡再那些诸多的不合理条约大宋只能忍气吞声。 可如今大宋胜了,那这些不合理条约自然也就废了,双方的攻守地位也随之发生变化,大宋该怎么做? 秦为号称大宋外交史上第一人。 如今的宋辽局面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不可逼得太紧,也不可太过软糯,这个尺度的确有些难把握。 王臻明白吕夷简的话,可却没有直言,而是笑道:“吕相,如今大军在外,陛下虽以回来,但军权却还在前线……”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这话在座的都明白。 而且王臻的话中还有更隐晦的一层意思,那就是秦为如今可是军权在手,这个时候往前方去信,那就是害人。 若此事被赵祯知晓,再被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言官们一搅和,此事很可能就会让秦为成了众矢之的。 毕竟他此番携大胜之威回朝,整个汴梁官场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吕夷简马上就明白了,点点头不再提此事,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晏殊,道:“如今王相归隐,那小子却又是个胆大的,晏相……你与他关系不错,还望能多多提点一二。” 这话说得很有人情味儿。 大抵是这场大胜让这些宰辅们找回了久违的热血,更让他们血洗了当年的耻辱。 于是在秦为的这件事儿上,吕夷简破天荒的柔和了许多。 晏殊想也没想便道:“秦为不能再领军了,若他心中有数做好,若是他恋栈不去,老夫定会出手规劝,免得他误入歧途。” 王臻也点点头道:“那小子从来都是离经叛道的,可他的心肠却是大善,吕相今日所言,老夫先替那小子谢过了。” 这是感恩,也是示好。 虽然王臻已经退隐,手中权力不再,身边势力也大不如前,但这样的示好仍旧是难能可贵的。 至少对吕夷简来说是这样。 如今大宋大败辽国,朝廷内部肯定会迎来新一轮的大换血,而他这个首相在位的时间也不短了。 如此敏感的时期,任何一个来自外界的好感对此刻的他来说,都是一个隐藏的助力。 他笑着拱手道:“秦为这些年为国履立大功,为民更是鞠躬尽瘁,老夫虽不是什么千古名相,但如此栋梁岂能不爱护?王相放心,此事老夫心里有数。” 连一向与吕夷简不合的张士逊此刻都露出了笑容,点头道:“吕相说的没错,秦为这些年的确做了不少事儿,这样的良臣良将我等自要爱护,这也是我大宋之福啊!”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不声不响的就分走了吕夷简的一半儿好感。 范仲淹心中暗笑,在旁接着道:“话是这样说,但秦为这些年的功劳太多了,上到家国下到民生,若是把他的功绩都赞起来……吕相,说句冒犯的话,若不是他年纪尚轻,资历尚浅,这政事堂的首相之位恐怕他也是做得的。” 众人都未说话。 毕竟首相吕夷简就在这儿坐着,范仲淹直接拿秦为和他这个首相作比较,不管大家说什么,都有可能得罪人。 吕夷简却显得十分大度,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这话,然后又认真道:“秦为的功绩是不少,可就是因为他的功绩太多了,若长此以往下去……他如何自处?” 功高震主! 是啊,若是再让秦为这么走下去,不用别人忌惮,他的下场也是注定了的。 “激流勇退,才是为官之道,但愿他能明白吧!” …… 秦家在欢喜的期待着家主的回归。 这场大战秦为居功至伟,秦家人自然水涨船高,此刻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召晦气,那绝对是想好死都难。 而此时的朝中,也同样暗流涌动。 游昌道此刻正满心期待着,希望秦为此番回朝也能如之前那般高调狂傲,若是再能出手灭掉几个不长眼的,那这事儿就好看了。 以前的秦为仗着身负功劳嚣张跋扈,但那是以前,陛下还用的上他这个得力助手,身后还有晏殊这些人也在帮他撑着。 但今日……他的功劳太大了,大到任何一件小事儿都会被扩大化。 皆时赵祯心中肯定会犹豫,此人到底还能不能再用,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在这些暗流汹涌中,一队精甲骑兵绝尘而来。 “快看,那骑兵背上插着的……是北伐军的棋子!” “秦国公回来了?” “不,应该是先头骑兵,只有五人……” 骑兵一路来到宫门前,为首一人下马上前,冲面前的禁军大声道:“末将北伐军副指挥使牛莽,奉秦副帅之命,请见陛下!” 前线回来的人,而且还带着秦为的军令,禁军们自然不敢拖沓,立刻上报。 随后内侍都知许茂则亲自出来核实,带人进了宫。 “见过陛下!” 牛莽第一次进宫,见到赵祯后显得有些紧张,赶忙下跪行礼。 “这场大战将士们都辛苦了,免礼。” 赵祯今日的心情不错,脸上还带着笑容,道:“如今大军正在返程,看时间该有几日就能回朝了,秦为为何急着让你前来?难道……” 难道出事儿了? 否则秦为的性子,除非是大事,否则他不会如此急切的让自己的亲卫回来。 “启禀陛下,末将是奉秦副帅之命先头赶回,并带回了大军兵符。” 说着,牛莽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正是此番调集大军的兵符。 “兵符?” 赵祯只是稍稍愣神,便明白了秦为的用意。 他忽的笑了笑,然后挥挥手,许茂则接过兵符小心翼翼的呈了上来。 赵祯把玩着手里的兵符,笑道:“他还说什么了?” 牛莽恭敬道:“秦副帅说,大军如今已无战事应对,而兵符关乎大宋安危,秦副帅自是不敢马虎,于是便让末将率先快马赶回,将兵符交还于朝廷,秦副帅还说……” 许茂则此刻可大抵明白了秦为的用意,心中除了松了口气外,更是对这个老朋友由衷的感到佩服。 行一步而算百步,这才是高人啊! 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等着秦为回朝,其中想趁机生事者不在少数。 现在好了,秦为提前便想出了应对,到时就算那些人想发难,也没了借口。 看看赵祯的表情吧,此刻他的满脸都是满意的笑容,关切的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牛莽不敢抬头看,但也听出了赵祯话中的轻松,于是便道:“秦副帅说,此战他受伤颇重,隐有身心俱疲之态,还望陛下恩准他辞官养伤。” 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千古流传,可真正能做到激流勇退的又有几个?大多是一些恋栈不去的蠢货罢了。 而那些真正的大智慧,春秋范蠡、秦国王翦、前堂李靖……这些人为何能功成身退千古留名,如今再看一眼明了。 “爱卿此番劳苦功高,又是为国受伤,自然要好好将养不能马虎……” 赵祯愈发的满意了,笑着道:“只是辞官就算了,他才多少岁?若真辞官归隐,倒显得朕成了那嫉贤妒能的昏君了,他知进退,朕亦不会负他,如此……便命他回朝交割兵权后,回家养伤去吧,至于他的官职爵禄一并保留,且全擢升一级,待到伤愈后再重回中枢。” 说什么辞官隐退,这只是秦为向赵祯表的忠心罢了。 若赵祯真的答应了他辞官,这就是有功不赏、兔死狗烹……那日后朝中能臣还有那个会忠心耿耿的做事? 君臣都是明白人,彼此默契就好。 …… 三日后,秦为回朝。 草草交接了兵权后,秦为连进宫复命都没有,便已伤重为由回家去了。 不过朝中的聪明人不少,于是在秦为回家后的第二天,吕夷简几个宰辅便已探望病情为由去了秦家。 期间吕夷简照旧是那副跋扈的性子,直言不讳道:“你这小子真够贼的,一句‘伤重’便躲了,却苦了老夫等人,还要为你的赏功发愁。” 别管秦为是伤重还是死了,这次大战他无疑是首功。 既是有功,那就不能不赏,除非秦为再像以前那样做些出格的事儿,把自己的功劳给抵消了。 可这次的功劳太大了,大到他有任何异动都会被群起而攻。 所以他躲了。 秦为喝了杯酒,笑着道:“吕相真是冤枉我了,之前交还兵符时我便向陛下上过奏疏,想要辞官隐退。” “隐退?” 晏殊没好气的笑了:“你才多大?最多三十多头吧?若连你都隐退了,那我们这些老家伙岂不是要进棺材了?再说,你如今也有后了,麦芽才多大?你若隐退了,日后儿孙的前程岂不是没了?” 秦为摇摇头道:“十分能耐使七分,留下三分给儿孙。十分能耐都使尽,后辈儿孙不如人……我能给他们的都在这里了,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便是我能再照看他们五十年,可五十年后呢?” 说到这儿,秦为忽然想起了范仲淹。 范家自仁宗起逐渐兴旺,后经百年而不衰。 难道靠得只是范仲淹给儿孙们留下的福泽? 想要家组昌盛,底蕴是一方面,可更重要的还要看这些后辈儿孙们是否勤勉自持,否则就算再多的福泽也无用。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