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篱笆院儿》 第1章 大难不死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打雷声交织在风雨里。 粗大的雨点密集地连成瀑布,随着狂风掀起波涛,呼啸无休止地倾泻,村庄被滂沱大雨所覆盖,雨水顺着空旷的山地一路流淌汇聚成河。 无尽的黑暗无时不在摧残仟万,耳边嗡嗡作响,好似穿透一般疼痛难忍,嘴里禁不住呻吟出口,浑身钻心的痛感刺激整个神经,令她痛苦不堪。 仟万整个人浑浑噩噩,嗓子眼儿如鲠在喉,气息奄奄。 …… 骤然,一连串炸雷响彻天空,震得仟万浑身胆颤一激灵叫喊出声,原本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来,眼眸中的惊恐和害怕如潮水跌宕起伏,胸口不断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呼吸。 一忽儿呼吸才稍微平顺,但身上依旧疼痛,吃力地抬起头,遍地布满的稻草闯入视野,位于中央一尊观音像伫然而立,长年累月的沉积物覆盖了观音原本的相貌,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四周挂满了灰白的蜘蛛网,老鼠横行霸道,吱吱的叫嚷声回响在耳边。 仟万冷静下来追想,此处空无一人,方才分明是稚嫩的孩童声,再低头看看自己,衣衫褴褛下的身板真是太瘦了,用骨瘦如柴来形容真不为过,分明是长期饱受饥饿而营养不良的模样。 环顾一圈,七穿八洞的屋顶,雨水顺着破砖烂瓦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周遭的环境着实令仟万感到大惑不解。 我还没死? 这是哪里? 怎么回事? 接踵而来的疑问盘旋在仟万的脑子里,本就昏沉的脑袋因为迫切想知道缘由,而不停地追溯,瞬间剧痛席卷。 此刻,身体上那些疼痛比起脑袋的剧痛而显得微不足道,手不自觉地捂住脑袋,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脸上无疑显露是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终于,脑子仿佛爆裂一般,仟万再也承受不住,便昏厥了过去,在失去意识的一刹那,她隐约听见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从远处瑶瑶传来,慢慢地,声音距离她所在的破庙越来越近了,中间还混合着不同人的叫嚷、诅骂。 屋外,大雨连绵不断,一位看似年过古稀的老人遭到几个约莫八九岁的少年围堵踢打,领头的少年身着华服,一看就是有钱有势人家成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老人蓬头垢面、残破不堪的身躯在地上跌跌滚滚,少年不顾雨水淋湿衣着,个个恶声恶气,老人痛得哭喊求饶。 “我不敢了,放过我吧……”老人苦苦哀求。 “呸,你个老东西!”为首的少年朝老人啐了一唾沫。 “今日不狠狠教训你,难解心头之恨。”少年本就因家中父亲斥责愤愤不平偷跑出门,半途遇到老人强行纠缠乞讨更是怒不可遏,心中的那口恶气尽数发泄在老人身上。 少年身后的贴身小厮见状,这老人已是伤痕累累,再打下去怕是要闹出人命,战战兢兢的劝告道:“少爷,老爷最不喜您在外头招事生非,如此身微命贱之人少爷不必耿耿于怀,莫让大雨乘隙而入害了病。” 前头一直帮着少年拳打脚踢老人的两名厮儿,听到少爷的贴身小厮言语,不免行动迟缓了下来,如若此等草芥人命的事被老爷知道,众人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少年对贴身小厮的劝诫置若罔闻,心中长期以来不被父亲认可的憋屈有了宣泄口,手足并用招架着老人。 “哎哟……哎哟……”老人痛苦的嚎叫。 “少爷……”贴身小厮急得抓耳挠腮。 “再嚷嚷连你一块儿!”少年扭头对贴身小厮横眉瞪目威吓。 贴身小厮尽管焦心如焚也不敢再吱声了。 老人已是风烛残年之躯,哪经得住几个气血方刚的少年几番围打,约莫一刻钟,微弱的呻吟声若有若无。 少年见老人不再动弹,不免有些败兴,抬起了一只手,示意众厮停止打人,两名布衣厮儿立即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垂首退到一边,此时少年浑身早已湿透有些狼狈不堪,大雨中一阵寒冷的风刮过冻得骨头直疼。 见少年终于不再动手,贴身小厮赶忙说:“少爷,身子要紧。” 少年那颗愤怒的心也慢慢平息,心里琢磨犯不着为此等卑不足道的贱民而受到父亲的怪责,便对随行的众厮警告道:“今天这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是!”众厮惶恐不安答应。 朝着前面随手一指。“你!” “给我瞧瞧这老东西是死是活。”少年语气不善。 被点名的厮儿俯下身子,伸出双指探向老人的鼻息,许久,才感觉到衰弱的气息犹如一缕缕游丝。 一旁的少年等得极不耐烦,一脚踢飞厮儿。“磨磨蹭蹭!” 突如其来的冲力,厮儿因为惯性跌倒在老人的身上,急忙爬起来哆哆嗦嗦的告知少年。“少爷,还有一口气。” 少年鄙晲一眼地上的老人。 “哼!”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随后,几名小厮紧跟着少年的脚步迅速离开了现场。 …… 大雨依旧,沥沥凄凄,如泣如诉。 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遍体鳞伤的老人一动不动,任其雨水无情的拍打在身。 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的沉寂,远方一个身影渐渐明晰,一位柱着树枝作拐杖的阿婆,步履蹒跚缓慢向着破庙的位置前行,身披破旧的蓑衣,腰弯背驼的身子在雨中尤显可怜。 这一路阿婆的心是笃笃跳,眼皮一阵哆嗦,直到瞧见倒在水泊的老人,阿婆好似知道了什么,顿时老泪纵横,每垮出一步,犹为沉重。 老人已经死去多时的事实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猝不及防。 “啊呃……唔呼……”趴在身体逐渐僵硬的老人身上,阿婆呜呜咽咽的哭声断断续续,愈演愈烈。 阿婆是哑巴,不会说话,如今悲恸欲绝的情况下胡乱发出几个单音,惨伤的声线夹杂着愤怒和悲伤。 不知道何时,大雨停了下来,阿婆竭力把老人的尸体拖进破庙暂且安置,寻思着明日再想办法将人掩埋入土。 久久地凝望着老人,两行泪水从年迈的阿婆痛楚的脸颊上无声地流下来。 第2章 忍饥挨饿 破庙的深处,陷入昏迷的仟万蜷曲在角落,梦里她仿佛看到了一桌冒热气的菜肴和杯里斟满的佳酿,肠里一阵辘辘翻动。 “呃……”被饿醒的仟万胃里有疼的感觉,像是牵引全身似的疼,令她神志恍惚。 再次醒来的仟万,生平初次尝到挨饿的滋味,头昏眼花,心里空得难受,连吸口气都累得慌,这饥饿的感觉是确切不移,眼前发生的种种都在告诉她,她果真活过来了。 脑袋昏昏沉沉,混沌的意识仿佛推开了眼前的模糊,临死前那一刻的心悸历历在目。 仟万是一名野外探险爱好者,常年游走于世界各地,尤为热爱新颖刺激的极限挑战,一次临时起意,仟万独自赴往雪域高原,试图攀登珠穆朗玛峰。 想一想雪峰林立,陡峭险峻,圣洁的世界之巅,怎不心驰神往。 靠近山峰的地方,会看到不少遇难者的尸体,看着这些尸体的装备都还在,但人已经永远留在这巍峨大山之中,许多优秀的登山家为此付出了生命,哪怕残酷,但不乏前赴后继的人。 当登上山顶,俯瞰这片大地的时候,那种心情无法言语,也许是孤独,也许是苍凉,也许是对大自然的一种赞叹和敬畏。 可是,死亡还是侵袭了她,因为恶劣突变的天气,在回程的途中遭遇暴风雪,最终被掩埋在深深的冰天雪地里。 意识似有似无,直至死亡。 …… 也许,一切上苍冥冥中自有安排。 仟万经过一番思忖得出论断,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获新生的机遇,福祸相依,处之泰然,既来之则安之吧。 抬手揉了揉额角,缓了一会儿,脑子才慢慢清晰,她看了看四周,还是那破砖烂瓦的破庙,低头又瞧了瞧自己,也还是那骨瘦如柴的小身板。 仟万巍颤颤地想要站起来却又歪倒下去,全身瘫软没有一丝力气,这一倒下,发出的声响惊动了同在屋檐下的阿婆,她摔得眼冒金星,好长时间眼睛一片黑,等到瞳孔慢慢聚焦,阿婆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突如其来的出现了一个人,仟万怔了怔,费力的爬了起来,看向阿婆布满皱褶的脸上神情是那么的悲戚。 她头发花白,弓着身子,正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仟万,口中喃喃着,仟万不知道她说着什么,但她的确给人一种凄惨可怜的感觉。 沉吟片刻,仟万忍不住开口问:“婆婆,发生了什么事吗?” 阿婆对着仟万一阵比手划脚,嘴里咿咿呀呀的,好半天,仟万都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 阿婆焦急的心理不堪言状,仟万连忙抚慰道:“婆婆,您别着急。” 仟万的一句话阿婆似乎听了进去,情绪也没有方才激动了,眼眶里渗出心酸的泪水,伸出粗糙满是茧皮的手拉着仟万,踉踉跄跄的移步到破庙的门口,用手肘碰了碰她,示意她看向那边。 待她看到阿婆的所指,门口不远处躺着一个人,只是浑身千疮百孔的伤痕尤其扎眼,一看就知是被殴打致死,凌乱的头发下死者面容透着不甘,有些狰狞,实在惨不忍睹,她一下子愣住了,可马上便明白过来。 “究竟什么仇什么怨要生生将人打死!?这死去的老人似乎对婆婆很是重要。”仟万心里一方面为逝去的老人不忿,一方面对阿婆起了恻隐之心。 阿婆从看到遗体,泪水就止不住的流,悲伤的情绪感染了仟万,鼻子有些酸涩,她心里明白,阿婆是想仟万帮她把死去的老人埋葬尸体,好让逝者安息。 在很久以后,仟万知道了阿婆的故事,那时再回想今日,阿婆对老人想必十分不舍得,只叹造化弄人。 熟悉阿婆的村民们都知道,她和老人是“半路”夫妻,据邻居介绍,在老人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逃荒到了土垚村,那时候家里穷,人到中年的他一直没讨到媳妇,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阿婆。 阿婆一直在土垚村讨生活,不幸的是,她丈夫早早就过世了,剩下她和三个孩子,已经年过四十的阿婆和岁数相同的他同病相怜,两人很快便生活在了一起。 但好景不长,俗话说天灾人祸看天意,日子还没过安稳的俩夫妻不得又踏上逃荒的日子,到底是难逃此劫。 …… 想到这儿,仟万看到阿婆浑浊的眼睛,眷念的目光焦点紧紧的锁在老人身上,便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交给我吧。” 本该罹难的仟万意外来到了这里,劫后余生却穿到这么一副长期饱受饥饿而日渐消瘦的身子,情况不容乐观的她,连自己都顾不上,但还是毫不犹豫答应了阿婆的哀求。 “咕噜噜……”空荡荡的肚子在叫嚣。 回过神的阿婆也听见了仟万的肚子在咕咕叫,她又拉着仟万往里面走,在观音像的后面摸出了一个布包,布料本来的颜色被大片的污垢覆盖看不真切,边角也是残缺不全,只见阿婆小心翼翼的揭开了布包,里面装有类似窝窝头的粗粮。 饥不择食的仟万见到有吃的,忍不住地咽口水,原本饥肠辘辘的肚子愈发难以扼制了。 阿婆掂了一个完整的递给仟万,她伸出饿得发抖的双手接过窝窝头,饥饿的感觉冲昏了她的理智,拿到手里就如饥似渴的连吞带咽,还没嚼出味道就进肚子里了,那空落落的感觉才得以缓解。 待仟万吃完以后才发现阿婆慢慢地拣着碎渣吃,布包里分明还有半个窝窝头,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再看看阿婆的着装打扮,想必是流浪在外的难民,常常忍饥受饿,对于阿婆而言粮食是渴望而不可求得。 “我是该哭还是该笑啊?”在感叹阿婆的境遇之余,仟万不禁怅惘。 欢喜的是,承蒙上天眷顾,平白无故捡回一条小命,忧愁的又是,周遭环境和自身条件实在太恶劣了,料想也不是什么好处境,不知道是哪个穷乡僻壤的山旮沓。 自打她醒来以后,发现原主的记忆四分五裂,很多如同碎片支离破碎,导致她对目前所处的世界也是空白一片。 不过根据现有的信息,仟万大致对原主的身份有了几分认知,小小年纪长期挨饿受冻,显然是颠沛流离、漂泊无定,最后因为极度的饥饿导致了死亡,正因为如此,才给她有机可乘的机会。 仟万为人不惧挫折,一向敢于同命运不屈不挠的作斗争,上天既然给了一副不好的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好这副烂牌。 “哪怕目前的境况举步难艰,我也要致力迎来一线曙光!”她甩甩头从刚刚罔知所措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第3章 烟熏鼠洞 回到现实的问题上,阿婆援助的那一个窝窝头,对于仟万现在的身体所需能量还远远不够,她得另想办法填饱肚子,尽管还是虚弱,但好歹恢复了几分力气。 仟万在屋内兜兜转转,看着满地的枯叶杂草,灵光闪现,想到最开始她醒来的时候听见老鼠叫嚷的声响,那这间破庙必然有鼠洞。 以往野外探险的历程中遇到没有食物是屡屡的事,生存的技能不可或缺,没想到这会儿派上用场。 想到就立马行动的仟万,先是把整个破庙周边角落的杂草挪成草垛,没有了遮挡,她在一处隐蔽的位置发现了鼠洞。 收集在一堆的稻草可以作为易燃引火物,其次是干柴,选择干燥、未腐朽的树干或枝条把火燃烧起,再加些贴近地面的湿柴,因为湿度大不易燃烧,所以烟多熏人,自然也能把老鼠熏得够呛。 昨夜的那场大雨,虽然雨停了,但是地面都是大片的积水,这样的话,那干柴是不好找了,仟万有些泄劲,事情变得停滞不前。 偷偷瞥了一眼阿婆,过度的悲伤使得她面容憔悴不堪,如秋叶飘零的模样让仟万一阵愀然不乐。 可是,想到前面阿婆济困解危的一个窝窝头,仟万心里面仿佛又有了劲头,就算不为他人也要为了自己振作起来,她默默地调整情绪,不再气馁。 仟万走出破庙,一番寻找,庆幸的是找到了湿柴,接着又带回一些有韧性的柳枝,柳枝打算做一个捕鼠笼,待会儿烟雾在鼠洞缭绕的时候将笼子放在洞口,等着被烟雾熏得晕晕然的老鼠自投罗网。 不一会儿,一个牢实的笼子编织好了,就差生火的干柴了,这破庙里虽然遍地都是稻草,但毕竟易燃物燃烧得快,很难将湿柴烧透。 一时犯难的仟万,嘴里不免嘟囔:“真真额头上冒火,急在眼前。” 仟万单手托着腮帮子,同时脑子光速的运转中,突然眼睛里流露出一个得意的眼神,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点子,欢呼道:“有了!” 观音像前的神案纳入仟万的眼中,布满尘埃的案台已经变得摇摇欲坠,想来不用废什么功夫就能拆卸开。 “看来今天的晚餐有着落咯!”仟万暗喜。 三五两下将案台变成一堆待用的干柴,这本在往常,对于她的体质是绰绰有余,可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原来的仟万,不但身体孱弱,仅靠着窝窝头恢复的几分力气也消耗不少,此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仟万此时脑中一直重复一种想法,要是再不吃东西的话,就离死不远了!面对窘境下,对食物的强烈渴望倒激发了她的决心,到嘴的肥鸭子,可不敢飞了。 她拿出了事先准备的一根木棍当做钻杆,一小块木板和火引子,当一切准备就绪,便开始钻木取火。 蹲下身子用脚紧紧地踩住这个小木板,开始用双手来回搓动手上的木棒,用不了几下,木板的小洞就开始冒烟,紧接着继续搓动,小洞里的烟慢慢变大,等到摩擦足够多的时候,粉末被点着,说明已经成功了。 仟万小心地把火引子拿起来,轻轻地吹气,顿时就看见通红的火星,烟也越来越浓,这表示马上要冒火了,她把火引子放在地上,往里面加些树枝,等火渐渐旺了就可以加干柴了。 熊熊的火光映照在仟万喜笑颜开的脸庞上,钻木取火其实是一件很费时间而且对技术要求很高的取火方式,现代社会中每个人都知道取火对于人类的意义,但绝大多数人只是知道这个词而已。 一直有条不紊做事的仟万,丝毫没注意到阿婆的眼光来回在她身上扫视,从起初的漠然逐渐变得惊诧,直见火光升起,阿婆探究的眼神更是紧紧盯着她。 接下来仟万开始往火中添湿柴了,老鼠怕烟熏,普通的烟火就可以把墙洞里的老鼠逼出来,如果只是想赶出来,就不要长时间烟熏,给老鼠机会跑出来。 因为各方面条件有限,仟万不得已凡事亲力亲为,随后使出吃奶的劲儿把烟雾吹进洞里,自制的捕鼠笼早已准备就绪,她弓着腰蹑手蹑脚地将耳朵依附墙面,灵敏的扑捉到洞内窸窸窣窣的声响,看来老鼠受不住要逃出来了,赶忙用手扶住笼子,以免老鼠逃窜走,她要确保逮住所有的老鼠。 现代的都市楼宇中,很多穿梭在大街小巷的老鼠生长环境极其复杂,简称“耗子”,很容易沾染上各类致病微生物,因此,食用风险是比较高的。 那时,天是灰的,水是含重金属的,蔬菜是带化肥农药的,肉是速成的,食品是添加的。 如今,物是人非,仟万也早已远离那个自工业化,环境污染严重的现代社会了。 老鼠种类非常多,达到四百五十多种,除开人们接触较多也是危害最大的“家鼠”,其实还有很多可食用的老鼠,它们均以植物为主食。 鼠肉作为一种肉,它和普通的猪牛肉一般,也是可以吃的,鼠肉不但美味可口,而且蛋白质高,营养丰富。 “终于逮住了!”仟万脏兮兮的小脸上洋溢笑容,那是胜利后欣喜的笑。 仟万提着笼子,细数捕获的胜利品,一公一母,外加两三只小的,看来是一大家子啊,老鼠的脸和胡子都是白毛,腹部有白色的、也有灰色的,体型肥胖,大约有三斤左右,学名不清楚,姑且称白脸老鼠吧。 首先是宰杀,趁着它们晕乎乎的时候,仟万一手一个的逐个摔死,驾轻就熟的剥皮、去尾巴与脚趾,把不要的内脏通通扔掉。 先前燃起的火堆,这时候变成煤炭状,用这种稳定的火源烤食物再好不过了。 仟万接着又搭了一个简易的三角烤架,将处理过的白脸老鼠全数串成一排,来来回回的翻转,垂涎欲滴的香味浓郁四溢,嘴里哈喇子情不自禁的分泌,这种没有味料参与原汁原味的肉香味,最是美味。 仟万接二连三的作为,许是让阿婆颇为震惊,她脸上露出诧异和矛盾的表情,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她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一切是出自一个小丫头的手。 阿婆炽热怪异的神情仟万怎么会没看见?她故意不予理睬,如果直接告诉阿婆自己这副孩童的外壳下,是一个独立的成年灵魂,这等借尸还魂的鬼神之说会不会更吓人?就当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 “婆婆,趁热吃,尝尝味道如何?”烤至金黄的鼠肉泛着油滋的光亮,甚是诱人,仟万用手捻着递到阿婆的跟前。 阿婆局促地看了看仟万,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鼠肉,立马又别过头,手迟迟没有动静。 这些年来,她与老伴四处漂泊,年轻的时候什么苦活累活重活都干过,饥荒的年代,仅靠那微薄的收入苦撑着那个贫穷的家,一家人几乎没沾过荤腥。 仟万从阿婆细微的神情和肢体变化判断,大概是难为情吧。 “婆婆,吃一点吧,就当是我报答窝窝头的恩了。”虽然事出有因,是阿婆有求仟万在前,但是雪中送炭的恩情铭记在心。 仟万真诚以待的行为,阿婆很是感动,心里就像翻卷地海浪花儿,起伏不平。 阿婆最终接受了仟万的好意,额头和眼角的那些皱纹不再牵坳,微微张开的嘴唇,似乎在呢喃无言的感谢。 仟万顾不得油腻,双手捧着一块鼠肉小嘴一张撕了一块肉下来,在嘴里慢慢地嚼动美味,好吃到眼睛眯成一条缝,十分满足的说:“太棒了!”口齿留香,不时发出啧啧地声音。 一顿好吃下肚,仟万瘪瘪的小腹微微鼓起,吃饱的感觉真好,她情不自禁的赋诗一首。 “饭饱酒足真乐事,酣眠之外更何求。” 天色渐晚,仟万也忙活了一整天,收拾余下的鼠肉作为存粮,她利落地拾掇稻草铺了厚厚的一层打地铺,接着招呼阿婆一同在此处歇息。 夜色融融,浓墨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点点。 仟万拖着疲乏的身子躺在地铺上,思绪万千,周围非常寂静,只有青蛙偶尔呱哇叫几声,她意识逐渐模糊,缓慢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4章 入土为安 翌日,大雨过后的晴天,老远处传来一片鸡啼之声,此起彼伏。 仟万睁开惺忪的眼睛,挠了挠凌乱的头发,伸个懒腰,打个呵欠,一骨碌爬了起来,她可没忘答应阿婆的事,昨晚临睡前还在考虑此事,只是不知何时睡着了。 破庙附近空寥寥的,荒野无人,显然是在村庄外面且靠近边缘的郊外,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借助他人的力量自是行不通了,靠人不如靠己。 仟万原本打算找一座清静的高山,那样就不会再有人打扰他老人的安宁,但是经过一夜,老人的身体已经僵硬得不行,尸斑、尸僵呈片状分布全身,怕是很快散发异味,倒不如就近找块地方掩埋了。 阿婆早早守在老人的身旁,一动不动,独自沉浸在悲伤的世界里,此事对阿婆造成难以言喻的打击,双目失神的望着外面,像是丢了魂似的,仟万不好惊扰她,依照她的身子骨也帮不上忙。 得亏破庙里有足够的稻草,如今只能用稻草编织一张草席和一根粗壮的绳索,尔后,再将老人卷进草席中,用绳索缠绕在腰间,一步一步地拖着往外走。 阿婆拄着拐杖行动十分滞缓地跟着仟万,还不时的咳嗽几声,没走上几步便停在路边休息,一开始仟万就让阿婆暂且留在破庙等候,可是她不听劝导非要执着跟来,仟万无奈下便由着她了。 奈何仟万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身,这一步一个脚印挪动万分艰难,进度比上阿婆也是半斤八两,好不到哪里去,半会儿的功夫,她就喘着粗气力气流失得飞快。 老半天的颠簸,还不到半里地,仟万苦笑不得的自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手指间摩擦蹭破的口子硌得生疼。 应了一句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当下孤立无援的仟万,晃神间,身后隐隐传来车轱辘咯吱咯吱地声响,牛声玲玲,晃晃荡荡地,一辆破旧的牛车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大爷!”仟万朝着老汉挥动双手,大声呼吁。 离得近了,仟万瞧见是一个外貌憨实的老汉,他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露在帽沿外边的头发已经斑白了,枯黑、干瘦的脸上布满了像沟壑又如车辙似的皱纹,他身穿一件满是泥斑的褂子,裤管卷过膝盖,布满无数个肉疙瘩的小腿暴露无遗。 “吁……”一声吆喝,牛车停了下来。 仟万松开腰间的绳索走到老汉的跟前,念着兴许能寻求到帮助,殷切的打招呼:“大爷,这是前往何处啊?” 老汉顺势取下草帽,抹了把额前的热汗说道:“俺刚从镇上的集市拉了一车油盐酱米醋,赶忙送回去,村里的大户等着用哩!”抬眼打量起面前这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直挺挺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祈求的意味。 越过老汉,仟万的视线一眼瞧见牛车上载满玲琅满目的日常生活必备品,扬起笑脸,她又打听道:“那前面的村子离这儿还有多久路程呢?” “按照寻常的速度,估摸两个时辰。”老汉热心的告知,话语末了关切的询问道:“小丫头,俺能帮上啥忙不?” 老汉早就注意到站立一旁寒酸落魄的阿婆,还有,道路边一卷草席好似裹住个人,历经大半辈子心里透亮个明白,自然愿意伸出援助之手照顾一下老弱病残的俩人。 仟万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照实说道:“大爷,方便借牛车使一使吗?”如果有了运输工具,老人的尸体也能早早掘地而埋。 “咋都成啊,只是俺得先把事办齐全喽。”老汉痛快的答应。 “真的吗?”仟万一听,高兴得嘴角咧开。 “俺可不诓人,谁没遇到个难事呐。”老汉拍拍胸脯表示理解。 因为旱灾,以北一带的村落,许多穷苦的百姓只能是四处逃荒,自然灾害是对穷人的致命浩劫,饿死人的事时有发生,受到北方灾情的影响,南方陆续多了很多流民,走村串户的讨饭吃,也成了很多穷人唯一的谋生手段。 不少难民流落到老汉所在的水淼村,打破了村子以往的平静,他顺其自然的以为俩人也是那众多流民大军中的一员。 “那我们就在此处等候,你忙活正经事要紧。”仟万真心实意的感激。 “好嘞。”也不再耽搁,老汉驭着牛车驶向村里。 望着牛车逐渐远去,最后化作一个黑点消失不见,仟万收回目光,一屁股蹲坐在小道旁的草丛堆,脱下分辨不出颜色的布鞋,看到两只脚掌不同程度的起了一圈血泡,非常的疼,不慎碰一下都痛到她龇牙咧嘴,血泡不能戳破,存在一定感染性,只能自行恢复。 这里没有城市的喧闹声,没有城市的车水马龙,乡村显得宁静而干净,仟万可以听见鸟儿清脆的叫声,和熙的微风徐徐拂过她的面庞,轻轻柔柔煞是惬意,这时候倦意袭来,身子撑不住了,歪歪斜斜地瘫倒了下去,阿婆见她睡着了,静静的守候在旁。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不觉到了响午,一缕缕绵绵的炊烟,在上空袅袅地飘升起来,闭着眼睛的仟万,鼻尖微微耸动。 “好香啊!”不知哪家可口诱人的饭菜,随着风钻进仟万的鼻子里。 才刚醒来不久,肚子就对她抗议了,摸了摸肚皮,仟万拿出鼠肉分出一块递给阿婆,她却摇摇头用手又给推了回来,从怀中摸出那半个窝窝头,表示她吃这个就可以了。 阿婆心里面想着,这个孩子已经替她如此为难了,自己也没什么好的吃食给予她,只有不再麻烦她分食给自己,能自个儿吃饱些,她就心满意足了。 仟万来到这里,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阿婆,于她而言自己并不吝啬这一点食物,只是想阿婆能在她的照拂下,至少不用再过忍饥受饿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了。 任谁看到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心中难免酸楚,一声叹息,仟万一向清冷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比谁都柔软的心,只不过被很好的掩饰了。 前世的她,每年总会腾出一段空档期,参加社工的工作,帮助社会上的贫困者、老弱者、身心残障者和其他不幸者。 “婆婆,你相信我吗?”仟万盯着阿婆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这一句话把阿婆都说愣了,她有些困惑,但看到仟万坚定的眼眸,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那既然你相信我的话,就不要再拒绝我,我有能力照顾你。”小小的人儿说话语气十分郑重,不容置疑。 一股暖烘烘的热潮涌上心头,阿婆的眼里又冒出泪水,可是这已不是悲痛而是感动的泪水了,一个‘外人’尚且如此对待她,那自己的三个孩儿此时又在哪里? 一顿过后,鼠肉已经不多了,只够俩人最后凑合一餐,仟万盘算等把老人的身后事办妥了,再请求那老汉回程捎带她们一路。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仟万眼尖的眺望到老汉驭着牛车朝她们的方位前来。 “小丫头,俺来迟喽。”老汉停好牛车说道。 “大爷,说得哪里话,你肯帮忙我已经很感谢了!”农村的人一向淳朴,老汉也不例外。 老汉嘿嘿一笑,黝黑的脸上笑容可掬,接下来在他的帮助下,顺利的让老人入土为安了。 临了,趁仟万不注意的时候,阿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连连作揖,此番的举动吓到仟万,她立即反应过来,连忙搀扶阿婆让她赶紧起来,可是阿婆硬是将脑袋重重地磕了几下头才肯罢休。 一贯残年余力的阿婆,如何爆发那么大的气力?最后,仟万与老汉合两人之力才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阿婆的一桩心事总算告一个段落。 热心肠的老汉也带着仟万和阿婆一同去往水淼村。 第5章 好心收留 沿途仟万倚靠牛车边,老牛则甩着尾巴慢悠悠地走,脖子上的铃铛清清脆脆,时不时还停下来,等老汉喂它一担青草。 放眼望去,一派繁忙的景象,村民正在辛勤地耕作,下午家里的男人都到地里干活,孩子们也不闲着,跑到田埂里尽情的玩耍。 “大爷,怎么称呼啊?日后我有能力了也好报答你。”仟万认为既然得到旁人不予劳酬的帮助,承了这个情,日后就得想方设法的还回去,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别介哩,俺不是那样的人,俺就是瞧见你们可怜得紧,顺道的事,不谈什么回报。”老汉一听,连忙摆手。 “必须要得,这可不是一点小忙。”老汉碰到死人不仅未嫌晦气,更是没有半分推脱之意,朴实的品质在老汉身上体现。 “村里人都管俺叫葛大爷。”葛大爷推脱不得,摇摇头不再说什么,心里当即有了变化,暗暗赞叹这小丫头当真恩深义重。“俺们那个村子叫水淼村,整个村子上百户人家,就俺家一户姓葛的。” “那其他人家都是姓水吗?”仟万隐约记得在哪本书上阅读过,水姓是个非常古老的姓氏。 “说得没错啊,俺祖辈那代有人逃难到此处,辛辛苦苦挣得一席之地,俺才能在村里有个安身立命的场所,可惜,俺们做后辈的无用,老葛家的底面儿是越来越薄弱了……”葛大爷沧桑的声音下,有着经历了岁月磨砺之后的痕迹。 一阵安静,思绪悠远,二人纷纷停了话语。 “小丫头,你又姓甚名谁呐?”葛大爷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叫仟万。”原主的身份至今不通晓,仟万报上本名。 “那你身旁的这位阿婆……”葛大爷未曾见那阿婆开口说过一句话,不由多嘴一问。 仟万适时打量到阿婆的神色窘态,她僵硬地撇过头,拄着拐杖的手轻微地颤抖,这些细节仟万都捕捉在了眼里。 登时,心中存了一个疑问,莫不是另有隐情? “哦,我婆婆不善言辞,所以常常缄口不语。”仟万顾及阿婆的感受,并未将她是哑巴的实情说出来。 “前面就是水淼村了。”葛大爷抬手指了指前方,还不忘打听俩人的去处。“小丫头,你们有啥打算啊?” 葛大爷头一回瞧见仟万的时候,她一身破旧的衣裳打满大大小小的补丁,裸露的胳膊瘦骨嶙峋的,面呈菜色的小脸下不难看出五官生得俊俏,都说眼睛最能看穿人心,那一双泉水般纯净的双眸,含着柔和的光亮,直直看到他的心里去。 葛大爷一生无儿无女,年少的时候妻子跟着他吃尽了苦头,到头来拖得一身重病而离去,未给老葛家留下一儿半女是她这辈子的憾事,临终前双眼都没合上,所以他收养了一个男孩儿也算是弥补妻子的遗恨。 儿子长大后娶了门亲,是隔壁村牛老爹的女儿,谁曾想,喜事变祸事,儿媳妇进门以后不但性情泼辣、好吃懒惰,终日颐指气使的使唤自家儿子,十足的可恶。 恶媳妇对葛大爷更是百般挑剔、恶意刁难,他那怯懦的儿子性子是唯唯诺诺,压根不敢料整他媳妇,被他媳妇拿捏得死死的,葛大爷的日子过得相当憋屈啊。 终于,恶媳妇按耐不住,撺掇儿子将葛大爷赶出家门,美名其曰说是他老葛家欠她的,她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嫁给了他样貌缺陷的儿子,那是他祖上积德,聘礼啥的既然给不上,就拿唯一值点银钱的房子抵当吧。 葛大爷当时那个寒心呐,肠子都悔青了,归根纠源就是惦记他祖辈代代留下的那间青白瓦屋。 这件事刚发生,村里的花脚猫整日的闲言碎语,处处舆论纷纷,说老葛家造得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倒霉的事儿,事先也不寻个媒子打听细致,那牛老爹的女儿没嫁人前就祸祸她老爹,十里八乡臭名昭著的母老虎,如今倒好,老葛家接下这烫手的山芋芋,往后有得难咯! 当初,因着自家的孩儿天生相貌长了个骇人的胎记,差媒子说过几门亲事,都被同村的乡亲们给回拒了,莫不是嫌弃他儿模样丑陋?葛大爷情何以堪,整日愁云密布。 幸得一日,那牛老爹来水淼村做活计,巧遇葛大爷,同他谈起家中有一女,身体康健,未曾婚配,这等条件让他起了心思。 本来自家的孩儿模样就逊了许多,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肯嫁过来,自己还有什么好图的,他不假思索当天就与牛老爹将这门亲事给定下了。 葛大爷还欢欢喜喜给死去的妻子烧了纸钱,情绪激动的告诉她,他老葛家香火有继喽!殊不知,今日会闹到这步田地。 有道是:“养儿防老,积谷防饥。” 葛大爷大半辈子节衣缩食,含辛茹苦的拉扯儿子成人,照理说赡养老人是子女的义务,应当让他不再辛劳操持,而今,逼得他如此年岁,风里来雨里去。 收敛心绪,葛大爷动了收留仟万的意头,如果自己接济一下,让这俩人有个牺身之所也好,不至于沦落街头。 其实,他还有一个私心,有了如此千伶百俐的孩子相伴,至少能为那晦暗的日子带来一丝希翼吧。 “我正为此事发愁呢。”仟万小脸苦哈哈的。 “小丫头,要不、要不你跟着俺回家吧,至少俺不会少你一口食的,俺一个人日子过得苦闷哩。”葛大爷深陷的眼睛露出了凄楚、迷茫又带着恳切的目光,像是在缅怀过去,又像是在期待未来。 “家中竟无人了吗?”仟万问出就后悔了。 一句话勾起了葛大爷的伤心事,他神情黯然了下去。 “唉……”长长的叹出一口浊气,葛大爷难堪的道出:“家中有个不孝子,早就把俺撵出来了,有又何当?” 空气异样的压抑,回忆起往事,他的心头上像被堵了一块大石似的,上下不得,别提多难受了。 仟万并不了解其中的内情曲折,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宽慰道:“葛大爷,不准难过了!”她巧妙的转移话语,就势答应了葛大爷。“我与你回家,那你住哪呢?” 短短的相处下来,葛大爷同阿婆给仟万的感觉相差无几,孤寡老人的形象,引发她内心的怜悯,如若自己能尽一份绵薄之力,也是极好的。 “是么?小丫头,俺听了这话,心情开怀不少哩。”惊喜交集下,葛大爷满脸的皱纹笑得都舒展开了。 “那我阿婆……”仟万又问。 “一道同俺们回家!” “嗯。” 第6章 蓬门荜户 在葛大爷一声高吁下,牛车停在了一所摇摇欲坠的茅屋前。 仟万搀扶阿婆走进了篱笆小院儿,大门没有上锁,葛大爷一把推开房门说道:“这是堂屋,由于只有俺一人,所以没什么讲究,左手边是东厢房,右手边是西厢房,小丫头就跟阿婆歇在东厢房吧。” 当下映入眼帘是破旧不堪的内饰,昏暗狭窄的堂屋里屈指可数几件简陋摆设,可谓是家徒四壁,仟万和阿婆从进门后站了老半天了,实在寻不到地儿坐。 葛大爷的儿子怕村里的人说闲话,就在自己房屋后的山坡边给他随便搭了个落脚处,葛大爷被撵出家门后就独自一人住在这了,整整十个年头。 仟万转身进了东厢房,看到黄泥糊的墙体裂开了缝隙,最大的裂缝已用破布和稻草堵住了,土炕旁放着一张瘸了腿的木桌,上边尘土满满。 再走进葛大爷住的西厢房,眼前的景象很难让人不触动,破败的木棂格子,糊在外边用来抵挡风寒的窗户纸也破了好几个大洞,光线透过破洞洒了进来,这里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床榻上的被褥估计是太久没有洗过。 整个卧室一片灰黑,唯一耀眼的是一个成色崭新的竹篮被葛大爷高高挂在房梁上,才略微彰显一丝活力。 出了屋子,仟万又来到了葛大爷自己搭砌的灶屋,几杆竹竿分别固定四处,铺了一层蓑草编织的盖在顶上,四面八方用了不少大小各异的木板围了一圈,算是抵挡风雨。 冰冷的灶台上放着一摞叠起的土陶碗,好几个碗口破碎了几个大口子,一旁支起一口小锅,锅里是一些酸豆角、咸菜混合在一起,菜面上放着几个黑面馍馍,这就是葛大爷一天的吃食,真是要多寒酸就有多寒酸。 面对这样的场景,仟万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垂下眼脸,若有所思,这里的生活简陋得让她震惊,心里透出几分悲凉。 望着葛大爷,仟万欲言又止,嘴张了一下,话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 是的,可以说这是一种心灵的冲击,让她对穷人、贫穷有了另一种的思考。 葛大爷那儿子当真不管不顾吗?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养育之恩大于天,得人恩果千年记,仟万未曾见过葛大爷的儿子,可是,就冲他对葛大爷放任自流的做法,心中对他的儿子着实没有好印象。 “小丫头,俺今个儿拉了趟活计,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出手阔绰得紧,挣得不少哩,俺这就给你们添置点东西去。”许是难得一回这破落的小院儿来了生人,葛大爷高兴坏了,连连嚷着要给仟万她们置办些家伙什物。 “村里的大户?”仟万抓住关键词,好奇的问道。 “是啊,东闾水氏是村里首要的大户人家。” “我瞅见那牛车拉着满满当当的货品,光从调料味的种类上看的确讲究,不愧是大户人家,日子过的精细。”仟万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心里不自觉划过一丝落差感。 当自己确确实实面对这样艰难困苦的条件下,真的是给她一个措手不及,这种境遇的落差一再使仟万无法面对现实,原来穿越重生后的世界并不是小说里写的那样简单,那样美好,那样顺理。 “可不是嘛,俺听说东闾水氏的大少爷要回来了,特为接风洗尘而操办的宴席。”这个喜讯使得他的眼睛里有了神采,额头和嘴角两旁深深的皱纹里似乎也蓄满笑意,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东闾水氏的后厨,为了迎接大少爷忙得热火朝天,筹备的东西多了一时人手不到位,俺得幸拉了一回。” “有这等好事?”仟万竖起耳朵听葛大爷说得兴起。 “俺也没料到,这天上掉馅饼的事砸到头顶上。”葛大爷提及此事,笑得嘴巴都合不拢,露出一排黄铜色的牙。“就给拉了一趟车,给了足足三十文钱。” “那敢情好啊。”仟万抿嘴一笑。 以往,葛大爷的伙食费每月大概二十个子,甚至更少,日子过得相当紧巴,时运不济的时候几个月拉不到活干,也就断了收源。 早两年葛大爷患上风湿病,现今双腿越发的严重,已经不能下地种田了,所以,他特地将后院的荒地垦植成菜园,平常种些时令的蔬菜,自给自足。 千百年来,除了王公贵族、豪商富贾,绝大多数人都在为温饱而奔劳,从古至今,亘古不变。 上一世,虽说不到大富大贵,却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一世,沦落到可悲可叹的社会最底层,一贫如洗的日子她将如何扭转? “小丫头?”葛大爷同仟万正说着话,见她发起呆,出声呼唤。 恍然回神,她尴尬笑笑,忙说道:“哦、哦,我刚走了个神。” 葛大爷刚才还脸带笑容,转瞬消失得一干二净,语带关怀的问道:“俺见你突然神色发怔,咋了?”饱经风霜的大手覆盖仟万的额前,手指间厚厚的老茧,将她的思绪彻底拉回。 “没事,我真的没事,就是想事情到入神了。”葛大爷的举动让仟万心里感到暖乎乎的。 葛大爷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一个突兀的男声插了进来。“葛大爷!” 声源在仟万的后方,她闻声转过身,这是一个十分健壮的农民,脸孔黧黑,眼睛明亮,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老实的汉子。 葛大爷微眯眼睛想要看清楚是谁,可能是隔得有点儿远,他又挪近了两步,待看清来人后才语调欢愉的念叨:“哎哟,今个儿到底啥日子,破天荒的俺这个小院儿迎来了这么些人,老长时间没有那么热闹咯。”葛大爷开心的笑了,笑得满脸的皱纹都跟着生动了起来。 葛大爷拉开栏栅门,连连说道:“水禾兄弟,快些进来说话,找俺啥事儿啊?” 水禾哎的应了一声,这才拾起一旁放在地上的篮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葛大爷,我媳妇昨个儿三更生下了两个大胖小子,这不,今个儿一早我给各家各户派些红鸡蛋,让大伙儿沾沾喜气。”只见他黑红的脸上泛起一抹绯红,眼睛里溢满初为人父的喜悦之情。 “哈哈,你小子福气不浅啊,这一回就抱俩儿,还都是儿子,这下你媳妇踏实了吧。”葛大爷放声大笑,手重重地拍了拍水禾的肩膀,嘴上说着调侃的话,心里是真为他高兴。 水禾打小就是孤儿,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娶了隔壁村前老村长的幺女做媳妇,那苗氏也是看中他老实本分,不顾娘家人阻碍义无反顾嫁给了一无所有的水禾。 别看水禾平时老实巴交,到也是个争气的脾性,凭借一番努力,接洽到镇上一所私塾食堂送菜的买卖,日子过得也算红火。 可唯一不如意的地方就是夫妻俩一直想要个儿子,可却一连生了两个女儿,这使得苗氏非常沮丧,水禾看到媳妇不开心也是安慰道,不行就算了,两个女儿不也挺好的。 可水禾越这么说,苗氏就越想为夫家生一个儿子,毕竟有很多事情女孩子是无法代替男孩子的。 第7章 送红鸡蛋 “葛大爷,你快别取笑我了。”水禾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着手掀开了篮子的红布,接连拿出了十六个红鸡蛋,每个红鸡蛋的一头还点了一个黑点。 现代社会文明不断前进,致使许多民间风俗正在被现代人逐渐淡忘,很少有人再去遵循这样的老传统习惯了,仟万左瞧又看,觉得颇有意思。 “红鸡蛋”作为婴孩降生的报喜标志,也是一种起宣告作用的物件,向亲朋好友分发用色料染红的鸡蛋,是旧社会遗留下的风俗,一种表达喜庆的方式。 如果是男孩儿,数量是六个或八个,必须是双数,蘸黑点表示“大喜”,送双数的原因是男孩儿长大以后好找媳妇,和媳妇成双成对,必能花好月圆。 如果是女孩儿,数量是五个或七个,必须是单数,鸡蛋只染红色不蘸黑点表示“小喜”,送单数的原因是说明家里添了女孩,将来好嫁出去。 “欣闻喜得双生子,令俺感觉无比快慰,待长成之时必成拔萃之才,恭喜恭喜!”葛大爷接过红鸡蛋,为他献上祝福,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水禾的双掌。 葛大爷心里清楚,一般人家送红鸡蛋根本给不了那么多,到顶了也才八个,还得是沾亲带故,他怎会不明白这里头的深意。 “葛大爷,我这心里是真心感激你,你安生顾看好身子,该吃点好的,万万别省着、就着委屈了自个儿。”水禾眼中闪着感动的光彩,这么多年以来,因着他的身世,打小没少受到葛大爷的关照。 后来,葛大爷家里发生的事情,让他心里何尝好受过,方今眼前的这个老人已经慢慢老去,却落得无人奉养的境地。 水禾提过好几次,将葛大爷接回他那头好生照顾,但都被婉言拒绝了,葛大爷说不愿意给他增添负担。 所以,往后的日子里,水禾在能力范围内,或多或少用自己的方式帮衬葛大爷,好在苗氏对他的种种行为并未横加干涉。 “葛大爷,时辰也不早了,我这儿还有几户人家没上着门,我就不叨扰了,还得继续串走下一家。”水禾把红布好生掩上,朝葛大爷打招呼,准备离开了。 “哎,好嘞,你还有要事忙活,俺就不留你吃夜饭了,下回可一定来俺屋里头吃顿饭呐。”葛大爷一路陪着水禾走出了小院儿,一个劲儿叮咛他,生怕他忘了这茬。 “知道了,我记下了。”水禾眼看葛大爷没有停下的意思,一把拉住葛大爷前进的身子,憨然一笑说道:“我看你屋里头来了人,就在此留步吧,我走了啊!” “那俺不送了啊,水禾兄弟你慢些走哩。”葛大爷止住了步伐,站在原地目光和蔼的看着水禾离开。 水禾没有再回头,背着葛大爷挥手告别。 仟万作为旁观者,看得出来这个名叫水禾的汉子,孝心远远赶超葛大爷的儿子,两者对比,显得如此讽刺。 在仟万看来,儿子孝不孝顺就看以后娶的媳妇好不好,娶到好媳妇就等于多一个女儿,如若不然,什么令人发指、超乎常人理解的情况都会发生。 有句老话说得好。“没有狠心的爹娘,只有绝情的儿女。” 就在仟万思绪神游的时候,葛大爷的声音出现。“小丫头,俺得赶紧去镇上买两床被褥,要不今晚上,你们可不好休歇哩。” “去镇上一来二去也得三十几里路吧,要不,我陪你去?”葛大爷腿脚确有不灵光,仟万思来想去,跟着前去的路上有个照应也好。 “快别了,你阿婆不得有人照看?俺熟路了,去去就回,你一个丫头片子跟着倒不方便。”葛大爷摇摇头,眉头微皱,劝说仟万留在屋里头陪着阿婆。 仟万仔细想想也就没在坚持了,替葛大爷拉开了栏栅门。“那你早些回来,我看着时间烧好了饭等着你回来吃。” “放心吧,俺一定趁着太阳未落山前赶回来的。”长鞭一挥,老牛踏了踏蹄子,牛脖子下的铃铛叮零作响,牛车缓缓动了起来。“小丫头,俺走咯!” 葛大爷走了以后,仟万关上栏栅门转身对阿婆说道:“婆婆,我扶你去西厢房坐着歇歇吧。”语罢,便带着阿婆进了屋内。 再次进到葛大爷歇息的西厢房,那一股子的怪味儿争先恐后的窜入仟万的鼻腔里,搞得她忍不住的胃里倒腾,她心里暗暗决定,赶明儿,一定将这西厢房内床榻上的被褥整饬一番。 接着仟万来到了灶屋,寻到了一个实木水桶,霉斑布满,定晴一看,水桶的底部划拉的一道裂缝,怪不得被扔到角落。 仟万不禁扶额一叹:“敢情这屋里头没一件完好的物件儿啊?” 她放下木桶,拿起灶台上的一块黑黢黢的抹布,用缺了一大块的葫芦瓢往蓄水池舀了一瓢水,一点一点的浇在抹布上,浸湿了以后,小手使劲的搓动,顿时一滩黑水蔓延开来。 直至两三瓢水的量,才将抹布洗得干净了些,来来回回跑了无数趟,总算把东厢房的基本卫生干完了,虽然还是不尽人意,但是起码比起之前灰扑扑的时候要顺眼了许多。 这时候太阳渐渐偏西,仟万准备生火烧饭了,在灶屋里头晃荡了一圈,除开那口小锅里的咸菜和黑面馍馍,她实在难以寻到其余可食用的东西。 仟万嘴角抽搐,一脸黑线,可又不得不接受事实,葛大爷屋里头的条件她也是一早看到的,有一份咸菜和几个黑面馍馍吃已经相当不错了,她那儿不是还有一些鼠肉,拿出来热一热,凑合过了今晚,明日她再想办法。 仟万先在灶膛里放一撂干草,几根劈细的柴禾,用火折子点着了火,再抓上一根干柴塞进灶膛,干柴见火,噼里啪啦,火势更旺,她利落的将一旁那口小锅架在灶台上。 锅内的咸菜遇热滋滋作响,仟万随意翻炒几下,铺开均匀,就把黑面馍馍和鼠肉放在菜面上,盖上锅盖,拣上一根粗壮的棍条捣鼓灶膛,火慢慢稳定了下来。 咸菜味混合肉香味在空气中四处飘荡,勾起仟万肚中的馋虫,她不由暗骂,这肚子能不能争点气。 屋外,伴着天边的红霞,仟万手持一把破烂的蒲扇坐在门槛上,迎着向晚的微风,内心顿时有种前所未有的平和,她慨叹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第8章 阔别重逢 “铃铃铃……”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葛大爷如他所言约莫傍晚时分回来了,仟万起身迎了上去。“葛大爷,回来得正是时候,我饭菜都烧好了。” “哎哟,瞧俺这记性,出门前忘了告诉你粮面被俺吊在西厢房里头的房梁上呢!”葛大爷抬手一拍额角,神色很是懊恼,接着又奇怪问道:“小丫头,没粮没菜你咋做好的饭?” 仟万莞尔一笑,回答道:“我之前打的野鼠还剩了些,咱们对付今晚仅够了。” 葛大爷疼惜的望着仟万,说道:“都是俺想的不周到,委屈你咯,平常俺都是随便准备点吃食,自己一个人将就下也吃习惯了。” 他伸出大手来回摸了摸仟万枯黄的头发。“你放心,往后俺断然不会再让你吃那些糙食,你还小得很哩,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不能跟俺一样对付三餐,晓得不?” 这时,仟万扬起脑袋,金色的霞光照射下,葛大爷的面廓柔和而慈祥,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渐渐地,心底的一角彻底崩塌,鼻头酸了一下,感动油然而生。 人啊,每天被多少平凡的事情感动着。 笑意再次泛在仟万的小脸上。“我给你搭把手,被褥搬进去咱就开饭。” “俺来就好,你有几分力气呐?这点重量对俺不成事儿,你快去叫上阿婆出来吃饭。”葛大爷吩咐完,勾着身子一把搂紧两床被褥,一床草青色,一床嫩粉色,他经过仟万的身边,一股极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这新被褥还自带香气儿?”仟万呆愣了一下,自顾自语。 …… 葛大爷一路赶紧赶慢的到了镇上,好不容易挑了一家看似平头百姓消费得起的铺子,他也是头一回进去消费,身上全部的家当紧紧揣在怀里。 从踏进门后他左看右看,入眼花花绿绿甚是好看,局促的问了店小二两床被褥的价格,听后真是望尘莫及,贵得很哩,全身笼统才八十文钱,葛大爷讪讪一笑,想要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葛大爷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爽朗的声音叫住了他,他听着熟耳得很,下意识转过身子。“咦?” “葛大爷,还记得清我是谁不?刚刚在里间听到外面的声音,越听越熟悉,这才出来一探究竟。”一个身形削瘦的中年男子,满头花白齐整的束在脑后,一丝不苟,皮肤一块白一块黑。 葛大爷闻言陷入了回忆,半响,惊叹中带着一丝不确定问道:“难道你是毛老弟!?”他百思不得其解,毛老弟外貌相差得离谱,改变着实太大了。 “是不是都识不出我了?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啊。”毛掌柜边说边示意葛大爷坐下。 “不是认不出,是不敢认呐!”葛大爷不敢想象。 两人对立而坐,毛掌柜沏了一杯热茶递给葛大爷,悠悠说道:“还记得那年,我经商途经此地,马车翻了道,多亏你不留余力助我一臂之力,才没耽搁我把货物运送至收购商那里,如若的话,我得赔到血本无归啊。” “毛老弟,你说得是十年前发生的事吧?你咋还挂在心上?俺莫不是记忆不错,怕是要丢到脑后跟去喽!”葛大爷偶遇旧人,往事如潮,心间满是回忆。 “想当初,那趟车的货物对我是至关重要啊,天不从人愿出了事故,当时周边又难以寻到人烟,恰逢遇见了路过的你,待我请求帮助时你二话没说立马答应了,你就是我的贵人啊,大恩自要没齿难忘。”毛掌柜提起往事激动得热泪盈眶,仿若昨日才发生的事。 葛大爷听后,眉梢眼角上挂满了笑容,脸上的皱纹也都舒展开来,活脱脱像一朵金丝菊。 一杯热茶下肚,忍不住问道:“毛老弟,十年不见,你的样貌……” 毛掌柜的脸色霎时变得尴尬,刚才那股爽朗之情一扫而过,眉宇间笼着一层愁云。“唉,老弟头年生了一场大病,老长时间不见康复,寻遍了大夫都说束手无策。” “后来在大家伙一筹莫展的时候,不知怎的病是慢慢好了,随之而来,我的肤色呈大片白色状,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个模样,唬得我以为得了不治之症,至今为止,都没寻到一个治疗的方子。”毛掌柜无奈的摇摇头,唉声叹气。 葛大爷自问活了那么大岁数,也是头一回听见那么离奇古怪的病,见毛老弟眉头紧锁,又问道:“那这病对你身子可有伤害?” “虽说老弟患了恶疾,但好在除了模样的差异,身体好似没什么特别的影响。”毛掌柜扯出一抹牵强的微笑,自我安慰。 葛大爷见毛掌柜状态不佳,苦口婆心的劝告。“毛老弟,活着那便是好,你可得看开些啊,切莫因为这病失了斗志啊。” “就是因为样貌突变,我退居至此,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小镇盘了一间铺子,做点小本生意,倒也乐得自在,省得出去给人指指点点。”看来说三道四的大有人在。 “咱自个儿过得心安理得,怕他人闲言碎语作甚?”葛大爷自己是领教过,所以对爱嚼舌根的人深痛恶绝。 毛掌柜点点头,附和道:“说的在理,还是你看得淡然啊,我应当像你这般,才不会被那些不痛快牵绊。” 两人一番交谈下来,已是过了一壶酒的时间。 葛大爷顿然醒悟,大腿一拍。“哎呀,这怕是时辰耽误不少,俺得赶回去哩。”险些忘了开始干吗来着。 “葛大爷,你是想买被褥?需要几床,我给你挑拣最好的拿出来,你可千万别跟我讲客气。”毛掌柜立即招呼店小二进里间仓库,将那质量样式上乘的被褥拿出来给葛大爷瞧瞧。 葛大爷为人处事不喜占人便宜,连连摆手。“毛老弟,可不敢如此啊,俺受不起哩,就算勉强收下俺也于心不安,使不得,使不得!” 毛掌柜见葛大爷不肯接受他的恩惠,心里盘算,要不换一种方式,何不更为妥当,思索半响才开口说道:“那这样吧,我给你拿出两床价格公道的被褥,你付我银钱,就当正常买卖如何?” “理当如此,可不能亏了本做买卖啊。”葛大爷点头答应。 毛掌柜听后扭头朝店小二使了一个眼色,那店小二早早垂立一旁,接到毛掌柜的指令,哎的一声高音应答,笑呵呵的从货台上拿了两床被褥摆在葛大爷的面前。 葛大爷瞧着两床颜色鲜艳的被褥,伸手摸了摸,当下触感软软滑滑,心里头有些纳闷。“毛老弟,这两床被褥可真舒服,价格不便宜吧?” “葛大爷,你别多心,我铺子里比这舒适的被褥可不像这般,这两床就是店里搞处理,便宜卖的,我不卖给你也得卖给别人,你何不买下就当帮我做场买卖?”毛掌柜笑吟吟的打趣道。 葛大爷犹豫了下问道:“两床被褥多少银钱?” “你就每床付我四十文钱,挣回一点是一点。”毛掌柜故意说得煞有其事,神情功夫做足了。 葛大爷见毛掌柜态度诚恳,不疑有他,爽快的交了八十文钱,幸亏身上的银钱刚刚够付账,这一来二去,一个子不剩,但葛大爷不后悔,心情很是畅快。 “毛老弟,俺得走了,家里人等着俺吃饭哩。” “好,下回来镇上找我喝口茶啊,别忘了老弟。” “哎,好嘞!” 第9章 粗茶淡饭 一直在西厢房歇坐的阿婆,听到屋外传来一阵爽气的笑声,心里由于好奇,耐不住起身出屋看看,见是东厢房的动静,又慢腾腾地走进东厢房内。 只见仟万身子灵活地爬在炕上,将那两床新被褥细致的铺上,她身子小,窜来窜去,铺好了褥子,再依次将两床棉被叠得齐齐整整放在炕头。 顿时,整个屋内就属那两抹清新的颜色格外光彩夺目,仟万跪坐在软绵绵的炕上,朝葛大爷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阿婆,你怎么出来了?快看,葛大爷给咱们买的新被褥,又香又软,可舒服了!”语调中难以言喻的欢悦,说话的同时顺势摸了又摸。 仟万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这是阿婆第一次瞧见她露出孩童该有的一面,这说明,小丫头心里头是真高兴,阿婆受到她心情的感染,不可抑制地点了好几下头,开心的跟着一块儿笑了。 “小丫头,俺就猜到如此,看你欢喜得不像样子,俺这心里就踏实了。”哪怕不易攒下来的八十文钱一次性通通花光光,葛大爷也觉得分外值得。 大不了以后多找点路子,想些法子再挣回来便是,打从那天决定收留这个孩子时,他就想过这个问题,无论如何他都会尽心竭力,不该苦到孩子。 仟万真的是一次又一次被葛大爷的一些行为举止感动到不行,他真的是善良到不像话,明明自个儿一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现状,好端端的热炕头不睡,就因为舍不得那几把柴禾,这样的他,却唯独对她不遗余力,这一天下来又是让她们睡炕头又是给添置崭新的被褥。 上一世的她,就是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孤儿,常年独自一人游走四方,甚少体会到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滋味,如今葛大爷对她的疼爱,让她打心眼里感觉到幸福,心间被亲情填补得满满当当,小脸上总是下意识的笑容满面。 从这一刻起,除了阿婆,她又多了一个需要守护的亲人,作为一个现代社会双商过人的新新人类,她得利用自身绝对的优势,矛足了劲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才是。 两人都在心里默默地想着问题,直到阿婆遏制不住的咳嗽声在耳畔响起,两人这才双双回过神。 “阿婆,眼看天黑得快,趁着光线还算敞亮,咱先把饭给吃了。”仟万纵身一跃,轻而易举的跳下了炕,踮上布鞋,那么一勾,迅速穿好了那双脚趾头破了个大洞的布鞋。 仟万跑到灶屋,用抹布包住锅把手,端出了盛着仨人晚饭的那口小锅,葛大爷则在院外“怦怦”的修整那张断了一条腿的木桌。 他拿出一根木棍对着缺口的那一面比划了一番,心中当下有个数,手起刀落几个来回,一根合适的桌腿就削好了,插进凹槽,发力地锤了几锤子,用手左右摇摆了几下,见不再晃荡,这才满意的朝仟万她们说道:“这桌子俺给修整好了,总算有点像样,吃饭要没个桌子那真是不像话了,一家人围在一桌吃饭那才有味道哩。” 仟万见到桌面上的灰尘,放下了手中端着的锅,拿着抹布擦了起来,一遍又一遍,抹布立即变得脏兮兮,不得已又转身进了灶屋过了一遍水,再次走出来,葛大爷不知从何处变了两张长凳摆放在桌子旁,腐朽的木凳也是尘土布满。 “葛大爷,这是打哪儿翻出来的?先头我没见着有啊?”仟万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疑惑的问道。 “就在俺床榻下藏着哩,俺平常一个人吃饭就在灶屋里头蹲着吃,俺也用不上凳子,就给收起来了。”葛大爷拍了拍凳子上的灰尘,一腚坐下去,惊喜的说道:“嘿,别看放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拿出来用还挺结实啊。” 乡下人家卫生方面确实没什么讲究,仟万见葛大爷毫不在意凳子是否干净,随意的就坐了上去,她忍不住太阳穴突突地跳,实在马尘不及。 仟万好似忘却了自己是个什么模样,衣衫褴褛,浑身臭烘烘的,尽管如此,也影响不了她有一定的洁癖。 “葛大爷,你先起来,这桌子凳子毕竟长时间不用了,灰尘厚得都可以在上头写字了,我抹布都洗干净了,我给擦擦吧。”仟万贴心的说道。 葛大爷听到仟万柔柔软软的声音,乖乖的站起身来,心里早已乐开了花,笑眯眯的说道:“小丫头怎如此懂事啊!” “既然要用的东西,当然得收拾干净啊。”仟万甜甜一笑。 仨人陆续入了座,仟万拿出洗干净的土陶碗,一人给分了一块鼠肉,三个黑面馍馍其实刚好可以每人一个,但是她把自己那份的黑面馍馍对半掰成两份,阿婆和葛大爷除了本来各一个,再多加了半个。 葛大爷见状急了,作势要把自己那个完整的黑面馍馍递给仟万,她赶忙拿手抵住,摇摇头不接受,再扭头看向阿婆,没想到阿婆也如出一辙将那个完整的黑面馍馍塞到她的碗里。 好吧,二老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总想紧着她这个小辈多吃些。 仟万环抱双臂祥装生气,腮帮子鼓鼓囊囊。“好啦,你们不许这样了,我收回那两半黑面馍馍,咱们一人吃一个成不成?” “小丫头,你这样俺心疼哩。”葛大爷一记摸头杀。 阿婆虽然嘴不能言语,但是透过眼神仟万也能读出对她的疼惜,她伸手拿回了那两半黑面馍馍,冲着二老说道:“虽然咱们现在条件艰苦些,但是我相信往后的日子会越过越有盼头,请相信我!” 这是阿婆第二次听到仟万对她作出的承诺,她不明白为何一个小丫头会有如此大的信心说出这样的话,这超出她的理解范围,毕竟她活了这么大把岁数,生活过得依旧是一塌糊涂,但是,心底莫名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说的都是真的。 葛大爷则哈哈一笑,就当是娃娃童言无忌,微怔了怔也就不以为然了,仟万知道葛大爷或许还不相信她,也是,她一个流浪在外的小乞丐还得是被人收留,这刚到家的第一天就敢口出狂言,任谁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放到心上吧。 仟万的一句话,因人而异,有人听进去了也有人半信半疑,她相信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她会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 “吃吧,吃吧,再不吃菜都凉了。”仟万率先夹了一筷子咸菜就着黑面馍馍咬了一大口,粗糙的口感加上咸菜的爽脆,别说还挺好吃,她喜欢。 分量不算多的咸菜、黑面馍馍加上鼠肉被大家一扫而光,在葛大爷打着饱嗝下结束了这顿夜饭,虽说是粗茶淡饭,但仟万吃的是相当满足,难道这就是一家人围在一张桌前吃饭的感觉? 第10章 挑水搓澡 收拾干净碗筷过后,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已经融进冥冥的暮色之中,虽然已经是春天,但仍有一丝寒意。 东跑西颠地忙活了一天,此时,仟万和阿婆坐在炕上,晚间点燃的灶炉,残留的余温透过舒适的褥子传递上来。 仟万今天上午也是累得出了一身的臭汗,湿了又干了,感觉全身上下粘糊糊的,现在安静下来倒觉得浑身不自在,所以她想了想,先去问明葛大爷一些情况,因为晚上烧饭的时候,蓄水池里头的水量不多了。 她顺着炕沿边滑了下去,低头瞅了瞅自己一双灰不溜秋的脚丫子,身子顺势倚着土炕,抬起一只脚看向前脚掌磨出的血泡已经没有血水了,可是颜色还是红红的,比起之前没有那么疼了,仟万心里琢磨,既然没有药品,至少要做到保持清洁吧。 出了里间,来到堂屋,仟万轻唤道:“葛大爷,歇了不?” 随后仟万听见一阵掀开被褥的动静,接着是葛大爷拖着厚重的脚步声,门打开时,咯吱咯吱的响。“咋了?还没困觉啊,有啥事跟俺说啊?” “灶屋里头的蓄水池没水了,我想去打些水,也不知道你平常去哪里挑的水?” 村里的人家再不济每家每户都有一口水缸用来蓄水,更甚者挖井取水,不必费神费力去到老远处提水使用,而葛大爷却是当初砌灶台顺道一块儿做的蓄水池,可想而知,葛大爷屋里头是有多穷苦了。 “没水了啊?后山的半山腰有一处水潭,离得不远,俺有时就去那里取水。”葛大爷借着白蜡烛散漫的光源看向仟万,只见她的小脸上脏乎乎的,衣裳也是邋里邋遢,便开口叮咛道:“小丫头,俺一个糙老头子有时想不得那么仔细,以后你有啥事尽管告诉俺,俺就怕你不说哩。” 仟万突然为难了起来,她想起灶屋里头唯一的木桶还是个坏的,她不由问道:“那你挑水的工具用的什么?” “有专门挑水的水桶,俺给放在后院,俺领着你去吧。”葛大爷披了一件外衣便带着仟万来到了后院。 农村的天格外黑的快,仟万猜想现在不过卯时,四周就陷入一片黑漆,整个村子都笼罩在无边的纱幕里,要是依照城市的夜晚,必然处处都是灯火通明。 “小丫头,要不,你回屋等着,俺去挑两桶水回来,你个头小,摔着就不值当了。”葛大爷想了想还是不让她一块儿跟过去。 “我跟着你吧,小心点就是。”仟万一双大眼睛直直的望着葛大爷,点点星光从她的眼眸中盈盈闪动,他果然又被说服了。 不过十来分钟的脚程,就到达了水潭处,皎洁的月光倒映在碧绿的潭水之中,入眼深不见底。 葛大爷娴熟的握住扁担一端的挂绳,另一端挂着的水桶放进水面上,双手一抖,向下一送,向上一提,就装满了一桶水,依次另一桶水也是如此。 葛大爷弯腰把肩膀送进扁担里,慢慢起身,两桶水被他轻松的挑了起来,他一手一边扶着扁担系子,走路有序而稳当,水桶里的水不溢不洒,一看就是相当有经验。 仟万一路欢脱的跟在葛大爷后头,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月光照射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放下水桶,葛大爷一把提起水桶往蓄水池里头倒了进去,两桶水下去,水都快溢出来了。 “小丫头,俺给你拿点东西,等着啊。”还没等仟万回应,葛大爷转身就出了灶屋。 仟万先是把烧水壶添满了水,再架在灶台上,然后坐在矮墩子上开始生起火来,接连往灶膛里塞了好几根柴禾,静静的等候水沸腾起来。 这时,仟万听见响动,见是葛大爷进来了,她狡黠一笑问道:“葛大爷,要给我拿什么东西啊,搞得这么神秘。” “喏,是皂荚。”葛大爷摊开大手,手心里放着一块长长的皂荚。 仟万一看有些兴奋,皂荚中含有多种大量皂苷类物质,与水溶液振摇后能产生持久性的肥皂样泡沫。 皂荚有十多个品种,去污能力有强有弱,皂荚有润滑爽利、消除垢腻及清洁皮肤的作用,用皂荚洗衣服,衣服不会变色,不会收缩,纤维不会受损和失去光泽。 “这是个好东西啊!”仟万伸手一拿。 “这是水禾送的,好几块哩,俺也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外面这个卖得可贵了,寻常人家哪用得上。”葛大爷语气里颇为骄傲,别人家可没有,他家现成好几块哩,都是托了水禾兄弟的福。 “葛大爷,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我这才到你这儿一天的光景,你又是给我这、给我那,家里的好东西都紧着我用,我真的无以为报。”仟万动容的说了一番话,身子向前,轻轻地拥抱了下葛大爷。 葛大爷从来没见过这架势,仟万瘦瘦小小的身子挨着他抱了一下,他当下有些扭捏,可是心里面不知怎的冒出一丝欣慰,宠溺的说道:“你这孩子,说的啥话,既然入了这个家门,你就是俺老葛家的孩子,俺不对你好对谁好啊?” 缓了缓,接着又说:“往后你不许再跟俺这般客气,知道不?俺打从第一眼就看中了你这个小丫头,你给俺的感觉同村里别的孩子不一样,俺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啥味道,但俺就是特别喜欢你。”葛大爷半蹲着身子,满脸慈爱的看着仟万,大手自然而然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仟万重重地把头一点。“嗯!” “好咯,那俺回屋了,你忙完早些歇息啊。”葛大爷交代了几句,回了西厢房。 灶台上的烧水壶这时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壶口迸发出水雾腾腾的蒸气,仟万拿起抹布赶紧提了下来,用树枝将灶膛里的柴火扒拉几下,火源分散开,逐渐小了下来。 再用热水兑好凉水,小手试了试水温,恰好合适,仟万迫不及待想要一淋为快了,她一股脑脱光了衣服,拿起葫芦瓢就开始冲凉,当第一瓢热水从头淋到底时,那一瞬间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张开了,好不畅快。 仟万用葛大爷送来的皂荚洗了澡,洗了头发,顺便把那一身打满补丁的衣裳也洗洁净了,拧干水的衣裳她用树枝挂在灶台上方,想借着热度将衣服烘干。 光着身子的仟万收拾妥当后,兴冲冲地跑回了东厢房,大晚上的谁在意啊,况且她还是一副芝麻绿豆的芽菜身材,她像条泥鳅似的一溜滑钻进了暖和和的被窝,一丁点没打扰到熟睡的阿婆。 仟万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想着自己还光着身子,明早儿得赶在第一个起床,许是温软的被窝太过舒服,鼻尖闻着棉被散发的淡淡清香,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11章 搜寻山货 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切都还处于寂静中,二月份的气候,冬天的寒意还未褪去,一缕风吹过,一丝刺骨的寒意直入心肺。 掀开温暖的被窝,仟万一鼓作气窜出里间,一溜烟的功夫便将灶屋里头的衣裳取了回来,再次回到被窝还带进了丝丝霜气,静默了几分钟,衣裳被她用体温捂热了些,这才一件件的穿戴好。 仟万轻手轻脚的叠好棉被,眼光时不时瞥一眼阿婆,均匀的呼吸上下起伏,睡梦中的阿婆似是梦到了什么场景,嘴角浅浅的弯了一个弧度,她不由会心一笑,自己何尝不是做了一个香甜的梦。 来到灶屋里头,双手捧起一把沁凉的清水反复几次来回搓动脸蛋儿,算是洗干净了脸,这里没有牙刷牙膏,虽然她知道盐水可以充当漱口水,但是想起那个装着少量盐巴的陶罐,还是没忍下心,她就用食指在口腔内上下左右的捣鼓,简单的漱了口。 熟练的生起火,将那口小锅架在灶台上,用葫芦瓢舀了一大瓢水倒进锅里,趁水还没滚烫的空档,仟万蹲着身子清洗一早择下的油麦菜,她打算做一道焯青菜。 青菜焯水是个技术活,做好了色香味美,做不好了就会流失营养,仟万以往过惯了在野外的生活,森林物种繁多,她最擅长简单的烹饪技巧,往往越是能体现食物本身原汁原味的方式,她越是欢喜。 在青菜投入沸水之前加一点盐巴,投入之后再加油,青菜在盐的渗透下所含的色素会充分显现出来,而油则会包裹在青菜周围,在一定的程度上阻滞了水和青菜的接触,减少了水溶性物质的溢出,使其色泽鲜艳、口感脆嫩。 一会儿,一盘青翠碧绿的焯青菜就做好了,水禾送来的红鸡蛋本来就是煮熟的,今个儿既然要当早饭吃,放几个在剩下的汤里热一热也好。 待仟万把早饭腾上桌时,阿婆和葛大爷相继出了堂屋。“小丫头,咋起的怎么早?还这么能干的给俺们做了早饭哩。” “睡得早自然醒得也早啊。”仟万今天的精神头儿相当奕奕,当初蜡黄干瘪的小脸上此时也带了一丝红润,气色越来越好了。 两人随后一前一后入了坐,仟万心里闪过讶异,他们早上不用洗漱吗?她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但那句疑问最终还是埋在肚子里了。 转念想一想也就释怀了,古代大多穷苦的百姓根本不兴刷牙,因为盐很贵,吃都不够,哪可能浪费用来漱口呢,那不得心疼死。 一盘焯青菜外加三个红鸡蛋,很快被大家消灭掉,说到这儿不得不又提起水禾来,如果不是水禾送来的红鸡蛋,葛大爷屋里头哪能吃到这么丰盛的早饭。 长此以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仟万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思考,她打算等会儿去周边探下地形,来了这个世界几天,是该为自己的出路作谋划了。 “小丫头,俺今个儿去趟村口,看下能不能接到活计哩。”她还在灶屋里头刷着碗,葛大爷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放下洗干净的最后一个碗,仟万双手甩了甩多余的水渍,往抹布那儿把手一擦,就出了灶屋。“你去吧,路上当心,我会照顾好阿婆。” 仟万没有把要去附近转悠的想法告诉葛大爷,倘若什么都没寻到也就罢了,可如果能带回一些食物,再告诉他不迟,当做一个惊喜吧。 “婆婆,我准备去附近的山林探索看看,葛大爷屋里头确实太穷了,我想尽自己的一点力量帮助这个家。”仟万走近阿婆的身旁,如实告知了自己的主意。 阿婆听后,望向仟万的眼神里充满着复杂和担忧,这个孩子一直表现都是不慌不忙,心里头好似有一套主张,每次做的事情、说的话语特别让人放心,给她的感觉稳重而踏实,她点点头就答应了。 “灶屋里头的烧水壶我早上就煮开了,现在架在灶台上温着,你渴了就去倒水喝,累了就坐炕上休息。”仟万啰哩巴嗦的唠叨了几句。 阿婆拄着拐杖进了堂屋,背后的仟万又提了一句。“我走了啊,我会尽快回来的。”双肩背起一个破旧的背篓,这才转身离开了小院儿。 葛大爷的家在水淼村最尽头的位置,前后两个山坡,前方的山坡另一面可以看见林木葱郁的森林,那儿就是仟万今天要去的地方。 跋山涉水地翻过了一个山头,仟万来到了森林的边缘处,森林非常茂密,无论向哪边张望,都望不透森林的距离。 仟万深吸一口气,往森林深处走进去,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叶照射进来,斑驳的洒落在草地上,草地上盛开着各种各样数不清的野花。 她愈往里走,仔细一闻,那新鲜的空气中散发松脂的清香,隐约流露出山林特有的气味,这是熟悉的味道,不过这里,比起她之前去过的森林,有过之而无不及。 仟万随手拾了根树枝一路上敲敲打打,用来开路,不让草叶割人,身处草丛中,还要提防碰到草丛里的蛇虫鼠蚁。 走了大约半个钟,仟万拿着树枝不断拨开茂密的丛林,她发现了不少可食用的野菜,都捡了小半箩筐了,有小河芹、车轱辘菜、荠菜等等。 野菜不同于菜园子种植的蔬菜,野菜的精妙在于一个“野”字,野得独立倔强,野得逆境生长,所以野菜便因为这些独特的缘故,更让仟万有着不同于其他的喜爱。 野菜的特殊生长让它们兼具了食材与药用的双重价值,野菜虽然营养丰富,也需要明明白白的去吃,否则可能会对身体产生不利的影响。 路过的时候,仟万看见有一些柔软的柳丝,她就采了在树枝的另一端做了个吊颈套,她心里琢磨,万一运气好,遇到什么小动物也好下个套,打点野味回去。 就在仟万聚精会神的摘下一颗野菜时,耳旁灵敏的扑捉到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她凭借经验,断想是山鸡或者野兔,体形娇小的活物。 “好家伙,说来就来,等得就是你!”仟万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可是,莫名心里隐隐觉得激动。 仟万屏息以待,好一阵,她旁边的一片草丛动静越来越大,她通过草叶的缝隙看清楚是一只单着的公鸡,多数野鸡都是很精的,警惕性高,这个时候就要考验她的耐力了,绝对不能动。 单着的公鸡大多是在寻找可交配的母鸡,仟万轻手轻脚地将手里的树枝伸展出去,嘴里学着母鸡的叫声,断断续续,引诱公鸡进套。 公鸡扑哧扑哧翅膀,也发出咯咯的叫声,它离仟万的吊颈套越来越近了,一步,两步…… 仟万睁着一双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一头,关键时刻更要万分小心,在野鸡踏进套中的一瞬间,她手腕一翻转,野鸡发出嘶鸣声,成功被她套住了,她奋力一扑,把野鸡压在身下,空出一只手拿柳丝紧紧地绑住了它的双脚。 “搞定!乖乖跟我走吧。”仟万一把抓住野鸡被绑住的脚爪,高高举起,还别说,好一只肥硕的大野鸡。 仟万没有放在背篓里,怕压焉了野菜,她两只手交换提着,左手累了就换右手,她准备返程回家了,这片林子太大,一天两天压根摸不透,往后大把的时间,再来就是了。 第12章 赴流水席(1) 仟万哼着一支欢快的小曲儿,兴高采烈的赶回了家,前脚一踏进院门,情不自禁的叫唤道:“婆婆,我回来了,快过来瞧瞧,我给带回了什么!” 野鸡被仟万提着走了一路,这会儿,好不容易到家将它放在地上,她的一双手得到解脱,变得酸痛不已。 野鸡一挨着地,就拼命的煽动翅膀,它使劲的扭腰想要摆脱束缚,挣扎半天,绑住它双脚的柳丝纹丝不动。 “小丫头,俺早早回来见你不在屋里头,你去哪里了?害得俺一阵担心。”葛大爷一出堂屋急急慌慌的走到仟万跟前,压根没在意到野鸡的存在,他只顾关心这小丫头去哪了。 仟万闻声抬起头,嘴里脱口而出。“葛大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葛大爷扶着她的身子左看右看,确定人没事,紧张的情绪才是平缓了许多,待仟万一追问他回来的原因,注意力立马全在回答她的问题上了。 “俺一去到村口,就听见乡亲们议论东闾水氏大设流水席的消息,俺一瞅,村头的告示板上还贴了张红纸哩,密密麻麻的一通大字。”葛大爷说得是唾沫横飞,手脚不自觉跟着情绪起伏比划了起来。 在他一口气说了一大段后,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接着又说道:“俺虽不识得那红纸上的大字,可旁边有识字的郎君帮忙解读,说今个儿下午寅时开席,全村的老老少少一传十十传百,热闹得很哩,俺特地赶回来告诉你们这个事儿。” “东闾水氏不就是你给拉车的大户人家吗?你不是说他家大少爷回来设的宴席只是为了接风洗尘,怎么一转眼办上流水席了呢?”仟万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应该是发生别的什么喜事了吧。 农村的流水席确切来说是宴会的一种形式,也是古老的一种民情习俗,但凡红白喜事时,都是在自家的院子里搭起棚子,垒起灶台,请两个乡厨,自己做酒席来宴请所有亲朋好友及乡里乡亲,无论穷家富户,家家都是如此。 “俺也摸不着头脑,俺凑到人群里听了老半天,也没听出个名堂来,东闾水氏的家丁放出消息,大约意思是乡亲们只要同着来参加宴席,自然就能明白了。”葛大爷把自己听到的全数告诉了仟万。 “大户人家可不比寻常人家,那流水席想必菜肴相当丰盛吧?”她脑子里即刻浮现出一系列鸡鸭鱼肉的大菜,喜形于色,痴痴的笑出声来,仟万确实太久没放纵她的胃了。 “这个俺不清楚哩,毕竟,俺哪有机会吃上大户人家的饭菜,如今红纸上明明白白写到,咱水淼村的乡亲们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参加,你跟着俺一块儿去尝尝不就知晓了。”他先是自我解嘲一番,后面提到有资格参加的时候,眼睛又亮得发光发彩,别提多荣幸了。 “那行,下午咱们一块儿开开眼去。”仟万眉眼弯弯,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 两人说了好一阵儿的话,仟万乖巧的去灶屋倒了两碗水端了出来,递给葛大爷一碗,剩下一碗她拿起送进嘴边,大口大口地下喉,立刻一干为净。 上午来回翻了一个山头还走了那么远的路,口里也是干渴得要命,葛大爷放下碗后,终于发现他脚边一只毛色油光发亮的野鸡。 “咦,这是你打回来的?”他满脸难以置信。 “是啊,很奇怪吗?”她淡淡一笑,湿漉漉的大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葛大爷,心里憋着笑,却没有表现出来,仟万知道这一定不符合她这个年纪能做得到的事,但她还是做了。 葛大爷蹲下身子提起野鸡,掂了掂,竟然达到五斤重量,照这样来看,拿去镇上的集市上卖,能换不少银钱哩。 他赶早市见过猎户打的各种野味,其中野鸡大的也就四斤以内,没有见到超过四斤的,一般都在二至四斤之间。 猎户打来的野味数量大都不多,每种价格都不同,单单野鸡这种比较常见的山货每斤至少都卖到八十至一百二十文钱,如此高的价格也只有镇上的大户人家消费得起了,有钱的老爷夫人专门差人买这种山货回去享用。 所以,能卖上高价的代价就是得有一身过人的本事,水淼村虽说有三百多户人家,但有那本事的猎户还是占极少数,他从来也没听说过谁打到什么稀罕的山货,大多就是一些普遍的野鸡、野兔。 “小丫头,你忒有本事哩,俺眼界小,你是俺见过最聪明能干的人,咋才这么点点大,比好些大人强过很多啊。”葛大爷由衷感到仟万的过人之处,就眼前这一只野鸡,假如按照市场价格最低来算,马上就能挣得四百个大子。 真是没想到啊,他每回给人拉货赶牛车顶多五文、八文的,挣得最闲的一次也就东闾水氏那一回,可这些零头比起仟万一回挣得银钱,差距实在太大了。 人果然是老咯,不得不服老,依照他再怎么努力做活计,怕是也没法子给仟万过上好日子,能力如此,有心无力呐。 仟万敏感的察觉到葛大爷心里的变化,小脸上漾出一抹可爱的笑,亲昵的挽着他的臂膀,故作天真的说道:“葛大爷,既然作为老葛家的孩子,为这个家付出是我心里特别愿意的事儿,难道你不该为我高兴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装成一副不是她本身性子以外的另一面,也许是不想看见葛大爷有一丝落寞,悄悄地,她似乎已经融入到这个小院儿了。 葛大爷被仟万的表情瞬间逗笑了,她特有的小动作他也不再感觉扭捏了,想起当初收留她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这难求的欢声笑语吗? “高兴,俺特别高兴!感恩老天爷把你送到俺身边哩,俺到老了也就没有遗憾了,在你身上俺得到了缺失的那部分。”葛大爷的大手一下接着一下摸着仟万日渐柔顺的头发, “好了,中午吃我摘的野菜,我做个新鲜的菜式给你和阿婆尝尝。”仟万捡起一旁的背篓,拿到灶屋里头放着了。 人没出来,声音却传进院儿。“葛大爷,你把野鸡的双腿解开,换一根牢实的绳索绑着一条腿栓起来,哪天碰上赶圩咱们给换了银钱吧。”仟万像个小大人一般,把事情交代给了葛大爷。 第13章 赴流水席(2) 葛大爷从西厢房内把那房梁上吊着的粮面拿给了仟万,竹篮里装有一斤白面粉、三斤玉米面和三斤黑米面,她打算中午拿来做饺子,虽说饺子皮用白面粉最好不过,可现在条件拮据,能省则省,她就用玉米面参和三分之二的白面粉做饺子皮。 玉米面缺乏粘性,只有加上些白面粉才能做饺子皮,否则,出来的效果不但有死硬感,且味道不佳。 她双手灵活的将玉米面揉搓成团,放一旁醒着待用,饺子馅儿就用上午挖的新鲜荠菜,荠菜洗干净剁碎,加盐和油搅拌均匀。 弄好馅儿,把醒了一会儿的面团做成小剂子,擀皮儿开始包成一个个船形的饺子,用小锅煮了一锅沸水,下水煮成胖子就熟了。 忙活了半天,总算一锅皮簿馅香的荠菜饺子新鲜出炉了,热气腾腾,葛大爷寻着香味儿来到灶屋里头搭把手,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水饺胖乎乎的,晶莹剔透,看着都让葛大爷嘴馋,他忍不住咬了一口,那味道顿时在嘴里化开来,美味极了。 “小丫头,你手艺倍儿棒哩,咋做的这么好吃!?”葛大爷吃得欢快,嘴里塞了一个又一个。 “好吃就多吃点,慢点啊,还多着呢。”仟万只是做了道简单的煮水饺,就让葛大爷和阿婆吃得津津有味,她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叫作满足感的情绪。 中饭愉快的结束了,葛大爷主动收拾的碗筷,仟万人小底子差,上午又去了趟山里,吃饱喝足后眼皮儿都上下打架了,吵闹着要亲吻,她疲沓沓的回到东厢房,躺在炕上盖上被子,眼睛一闭上秒睡。 午睡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有益处,哪怕一次三十分钟的小憩,都可能消除疲乏,仟万醒来以后,突然就神清气爽了,她下了炕,伸展了全身的筋骨,就出了里屋。 “小丫头,醒了啊?差不多该出门了,俺这儿离东闾水氏有些路程,谁让俺住村尽头哩。”葛大爷见她出了堂屋提醒一声。 “好啊,叫上婆婆一块儿出发吧。”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阿婆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晒着太阳,仟万走近准备搀扶她起身。 待她走近后,阿婆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头轻微的摇了摇,两人全凭眼神交流,仟万即刻明白了她不想跟着一块儿去凑热闹。 微微一笑,她点点头,扭头朝葛大爷说道:“婆婆身子不爽,要不就留她在家好好休息,我们去吧。” “那行吧,阿婆的身体要紧。”葛大爷拉开栏栅门,她紧跟其后,两人一同赴往东闾水氏摆设的流水席了。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 这里没有现代精准的时间表,只能依靠日月星辰来大略判断时辰,仟万记得出门是丑时之间,距离寅时还差两个钟头,她坐在颠簸的牛车上,两个小时过去了,应该快到了吧。 “到咯!下车吧,俺去把牛车停好,别挡人家的道哩。”葛大爷乐呵呵的说道。 “我在这儿等你。”仟万左手撑着牛车边缘跳了下去。 她东张西望,对周围一切充满好奇心,视线忽然被前方闹哄哄的场景吸引,多架牛车、马车挤成一个疙瘩,僵持不下,宽坦的道路一时间变的水泄不通。 “小丫头,看什么呢?”葛大爷有先见之明,早早找到一个空位将牛车安顿好。 “我看前面都堵在一堆了,我们怎么过去?”仟万踮起脚尖,想要看清前头因为什么原由导致的堵塞。 “跟俺来吧,旁边有条小道,一路穿过去就到东闾水氏的后院了,听人说,他们在后院处的空地上搭了许多大棚哩。”葛大爷拉着她的小手窜进了一条小巷。 仟万踏在一块块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道里,巷子狭窄而悠长,慢慢地,前方透出光亮,隐隐传来吵吵嚷嚷的各式声音,人声鼎沸。 出了巷口,仟万被眼前的场面震惊住了,小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她不是没参加过乡下办的流水席,别怪她大惊小怪,你能想象一大片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吗? 保守估计不低于五十桌,每桌八人,算下来光这里现吃现喝的就有四百余人,流水席顾名思义就是,等一拨客人吃完抹嘴走人,换另外一拨人再吃,一浪高过一浪。 仟万还听说,此流水席大设三天三夜,她在想一个水淼村倾巢而出都凑不够人数吧,这东闾水氏真是好魄力,对于隔壁村的乡亲们,也是来者不拒。 每桌酒席的间隙,一群身着水雾蔚蓝衫子的婢女穿梭其中,个个笑颜款款,脚步如风,麻溜儿地给每桌上菜,流水席的特点是,吃完一道菜上一道菜,如行云流水般。 这时,立马有人来到仟万的面前,指引她和葛大爷入席,她心里不禁咋舌,这服务水平也是没谁了,何况招待他们的婢女长得分外水灵灵,那皮肤嫩得都能掐出水来,光看着都让人心情愉悦。 葛大爷还略显局促,一坐下,腰板绷得直直的,仟万忍俊不禁的笑道:“放轻松点,我们是来享受的,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俺没见过这阵仗哩,倒给你看了笑话。”葛大爷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仟万光滑的额头,不自在的感觉褪去了些。 仟万这一桌子的人都是刚来的,第一道上桌的是凉菜,这道黄瓜拌花生仁看起来虽简单,但味道真的不错,有黄瓜的绿和柿子椒的红作点缀,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接下来豆豉蒸肉,大致是五花肉切成非常薄的小片,用姜丝、葱段加之酱油、豆豉等上锅大火蒸熟的,蒸的过程中混入豉香,加之水汽会挥发一部分肉质的油腻,出锅后香味扑鼻,如此蒸出来的肉虽然是半肥半瘦的,但她丝毫没有吃出肥肉的油腻来。 同仟万一桌吃饭的有一个尖瘦脸颊、高耸的颧骨显得格外刻薄的妇人,她一见到肉菜上桌了,立马起身飞快地夹了一大块蒸肉放进碗里,好似旁若无人,自己砸吧砸吧的吃起来。 后面依次上的菜式有玉米粥,鸡蛋卷儿,一只烧鸡,焖冬瓜,酱爆猪头肉,盖菜蛋花汤,小葱拌豆腐,红烧茄子,一盘时令青菜,粗粮窝窝头,拢共十二道菜。 热菜一上桌,众人纷纷动筷,眼明手快地吃了一口又一口,对于讲究斯文的人来说,根本抢不到,不过,仟万仗着自己是个孩子模样,丝毫不顾妥当与否,帮葛大爷每样菜式都让他尝了个遍,好几次,她都能感觉到对面那妇人毒辣的目光盯着自己,她心里冷哼,懒得理你。 流水席有荤有素、有冷有热、汤水搭配、酸辣爽口,仟万和葛大爷满足地大快朵颐吃了一顿,在她喝下最后一口汤水,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打算站立一下消消食。 乡亲们围坐在桌旁,每个人都吃得非常香,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侃侃而谈,丝毫没有任何距离感,这就是农村的流水席,一桌子热情、朴实的美食。 第14章 赴流水席(3) 仟万跟葛大爷打了声招呼,说她在附近溜溜食,便起身离开了桌位,东闾水氏那座精致的老宅院伫立在旁,尤为瞩目,她不由仔细打量了起来。 宅院儿由紫檀木所制,青砖砌成,屋顶是白色的瓦砾,上面雕刻着许多精美的纹样,有的房檐已稍显破旧,幽静古老的气氛使人仿佛置身于历史的追溯中。 视线最终落在那扇有些斑驳却紧闭的朱红院门,她心里一直对东闾水氏如此大动干戈,大肆铺张的举动感到好奇,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忽然,那扇院门被人推开了。 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被两名家丁搀扶走了出来,干瘪而多皱的面孔,灰白色的胡须稀稀拉拉地分布在下巴上,岁月催人老,唯独那双眼睛里闪耀着智慧的光芒,锐利而矍铄。 挨着不远就坐的村民发现了老者,个个神情写着敬重二字,不知人群中谁高声叫嚷喊道:“大家伙快安静下来,咱们里正大人来了!” 霎时间,听见的村民全都老实的嘘了声,规矩的坐在位子上,而那些后头没听见的村民见不少人纷纷停了话语,也是一头雾水,伸着脑袋左顾右盼,不敢瞎出声了。 葛大爷挨着近自然是听见了,他焦急的四处张望,坐立不安,也不知道这孩子跑哪去喽!仟万注意到他在寻找自己,赶紧回了桌位,免得他担心。 “小丫头,你让俺一顿好找,跑哪去了?”葛大爷小声的嘀咕。 仟万压低声音说道:“别忙着说话,先听听他们有什么事宣布。” 那老者淡定的来回扫视一遍,每个人都在耐心等着他发言,缓缓开口说道:“乡亲们,你们可知道东闾水氏的大少爷回乡了?” 一时间话题在众人之间炸开,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谁人不晓得啊,整个村子都传遍了!” “是啊,大少爷许多年没回水淼村了。” “到底啥事啊?莫不是大少爷娶亲了?”一个妇人惊呼道。 “大少爷那等品貌非凡的大才子,谁家姑娘能嫁过去怕是半夜都得笑醒吧?”另一个妇人揶揄道。 老者脸色稍有不悦,喉间重重咳嗽几声,那嘴巴没边没沿的妇人被里正大人瞪了一眼,害怕的缩了缩肩膀,不敢再胡说了,大伙儿瞧上里正大人的神色,迅速恢复了安静。 老者满意的看着众人,接着又说道:“大少爷此番回乡就是为了咱水淼村的娃儿们。” 一个小媳妇胆大的问了句:“为娃儿作甚哦?”旁人如是点点头,正是他们心中所想。 老者没有恼上那小媳妇的问话,反而耐心的回答:“大少爷怜惜咱村里大多娃儿们因为家里太穷,从而上不了学堂,有些头脑聪慧的只能生生耽搁了,一辈子干苦力过活,所以他回乡创办私塾,为艰苦人家的娃儿们建立学习的条件,特地召集十里八乡各个村落的里正集聚一堂,这些天,总算讨论出了这么个事儿来。” 老者这一番话道出,就好比那天上白白掉铜板大子,令人振奋不已,每个人脸上挂满惊喜但又不敢相信的踌躇表情,可是,这事儿从村里最有权威的里正大人口中得知,能不可靠吗!? “还有一事你们怕是不知晓吧?大少爷为人低调,去年参加殿试拔得头筹,高中状元加冕在身,得比功名他却弃官回乡,此等大爱无疆之人世间难寻啊。”又一记重弹扔向众人。 听到这儿,仟万听出味道来了,那大少爷许多年未归乡,去年金榜题名时,外面的人肯定早就知会了,只是水淼村一带消息闭塞,东闾水氏的家仆口风森严,这些每日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仟万想起,从前她就经常参加社区的公益活动,为大山里的孩子筹集物质,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他们,她明白穷苦孩子对于知识的渴望,那些条件差的家庭,没有办法供孩子上学,父母心里何尝不是揪心的无奈之举。 心底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她想瞧瞧那大少爷是何许人也,一个人能在事业的最高点,急流勇退放弃本该无量光明的仕途,心性是该多正直无私。 仟万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也没在意周围的村民七嘴八舌的议论,老者期间又着重交代了几句,最后一句话是:“具体事宜,村头的告示牌上会张贴相关信息,你们回去转达,只要符合条件的娃儿们,都可以报名。” 老者一离开,东闾水氏那一群训练有素的婢女,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传达给了今日来的每一桌,本就热闹非凡的流水席,因为这个事儿,掀起了一股讨论的热潮。 “小丫头,你听清了没,这个大少爷不得了啊,俺是不是也给你报个名额?也不知道俺们符合条件不,等会儿俺带你去村口看看,兴许你就能上学堂哩!”葛大爷难掩内心的激动,他目光灼灼的望着仟万说道,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了。 仟万此刻内心在万马奔腾,但表面上一点儿看不出不对劲,想她一个现代双商皆高的济济人才需要去上学堂?和一群孩子做同学?她就感到一阵蛋疼,别想歪了,是脸蛋儿疼。 “这事儿急不来,你刚没听见婢女说吗?私塾即日才动工,这没个半载几年的哪儿建得成,我们就耐心等着吧。”仟万汗颜,把葛大爷自动忽略的细节摊在明面上提了出来,让他明白这是个长久的事儿。 为了打消他一时头脑发热的想法,仟万一盆冷水浇过去。“况且这事儿大伙儿都知道,指不定有和你一个心思的,如果都赶去村头,不得乱成一锅粥啊?我们回家还得两个多钟头,婆婆还没吃晚饭呢。” 她最怕人多挤得不可开交的场面了,也不是特别着急的事儿,哪天空闲了再去仔细看看,岂不更好吗? “是倒是这个理儿,可是,以水淼村为首,十里八乡大大小小好几个村子,孩子多着呢,俺觉得还是要提前作打算哩。”葛大爷担忧的说道。 仟万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她叫上葛大爷准备离开。“好了,人都散了,我们也走吧。” 此时,好多村民接二连三离席了,心里想的什么全都写在脸上,她一眼看穿,无非就是两件事,今个儿不光吃了顿油水丰盛的菜肴,还得知这么个欢喜的事儿,可不得劲儿高兴。 第15章 义塾学堂 一天时间眨眼过去了,从东闾水氏那天的流水席回来以后,葛大爷还耐着性子过了一天,因为没有活计要干就一直待在家里头,他虽然人留在家中,但是仟万知道,心指不定老早飞到村头想要一探究竟了。 第二日清早,实在焦心难耐,他风风火火地驭着牛车赶去了村头,仟万没有跟过去,直到葛大爷回来了,带回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的事儿。 两人坐在小院儿,仟万细致的听着葛大爷娓娓道来,先头里正大人说的创建私塾,工期已经定下了,为期四年,私塾选址就定在水淼村东南方位的一大片空地,占地面积总共一百零二亩。 私塾正名为谦谦子书斋,因为是东闾水氏的大少爷一手承办,私塾的种类当属于私人捐款兴办的义塾,义塾带有免费教育的性质,以出身清贫家庭的子弟作为施教对象。 谦谦子书斋主要教学导向分为蒙馆和经馆,蒙馆的学生由孩童组成,重在识字;经馆的学生以成年人为主,大多忙于举业。 “东闾水氏的大少爷真是做了一回特别好的事儿。”仟万听到这儿,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是啊,大少爷是个大善人啊,只是得四年以后才能正式招学哩。”开始有多期望就有多失望,是成正比的。 仟万对于葛大爷盼着她去上学堂的事儿了然于心,她明白他的心思,可是她的内涵已不需要贴金增彩了,但这话却不能说出口。 “小丫头,你也别灰心啊,俺们再看看啥情况先。”一开始葛大爷也没想那么深入,光顾着可以免费送她去上学堂,就高兴得昏了脑袋,不求有多出息,能识得几个大字就成。 如今,种种客观条件摆在面前,葛大爷忍不住忧心忡忡,他把不好的一面儿告诉了仟万,他担心到那个时候就算想上学堂,就难上许多了。 仟万是女儿家,方才八岁,待到学堂建设而成,已是十二岁的大姑娘了,葛大爷也是考虑到这个问题,怕到时候再送去上学堂,难免落人口舌。 这里毕竟是古代,她身处在封建迷信的农村,嫁娶年龄一般标准是男二十、女十五,无论穷家富户,哪怕是达官贵人的闺阁小姐,都不免套上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穷苦人家的女儿大多指上找个好婆家为首要的事儿,及笄之后会不断有媒人来说亲,女儿到了适亲年龄还迟迟不出嫁,还不得被村里的唾沫星子淹死去,极少数会在学堂里投入时间和金钱。 可是,男儿却大大的不同,无论穷与富,都绞尽脑汁的给家里的男儿创造条件,出身“寒门”的平头百姓,唯有一条路是通往“高贵”最低的门槛,它公平地摆在每个人面前,那就是读书。 考举的路上,困难重重,十年寒窗苦读,不仅要面对读书的压力还有供读的费用,又有多少平民子弟能坚持下去?三十而立之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的人也比比皆是,一旦这样基本就是无望了。 谦谦子书斋的成立,这给了许多穷苦家庭的希望,他们都奢想过,自家的男儿有了这免费的窗口,指不定是块读书的料,如若考上名次,可不就光耀门楣,升官发财。 “葛大爷,那另一个好消息又是什么?说来听听吧。”仟万可能上不了学堂让葛大爷感到一阵惋惜,她心里也是哭笑不得,赶紧把题一转,问他好消息又是个什么事儿。 葛大爷果真注意力被仟万带走了,他乐呵乐呵提到了东闾水氏的大少爷,他先是感慨一下像大少爷那么天赋异禀之人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能与之相配,她干笑几下,不由腹议,葛大爷怎么和那些村妇一般那么瞎操心得慌。 东闾水氏的大少爷名唤即墨石玉,东闾水氏是他母亲的娘家,水淼村里的这所老宅院住着他的外曾祖母,也就是他妈妈的妈妈的妈妈。 他两岁入学,五岁能通六经大义,八岁考中秀才,十三岁参加了乡试,十六岁赴京赶考,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 八岁那年时,与他同期考中秀才,有一位白发苍苍的八十高龄学子,那人追逐一生,才是止步于秀才之名,所以读多少年书,完全取决于个人的才华。 听葛大爷扯皮八卦,即墨石玉今年不过十七,已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俊美之姿远近闻名,上门谋亲的人络绎不绝,门槛都能踏平了去,这些传得神乎其神的见闻,让仟万都无语了。 即墨石玉本人至始至终还未出现过,就让水淼村的一众老小为之疯狂,就好比那现代的明星,一旦成名走红了,百八十年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都能翻出来,引起轩波大浪,变成人们茶语饭后的谈资。 葛大爷还提到,即墨石玉父亲的背景,是前朝遗留最后一脉古老世家的后代,世代书香门第,奉信学渊无涯,即墨一族中多数为佼佼者,但与之即墨石玉那样的另类相较下来,他必定脱颖而出,更甚一筹。 即墨石玉他虽有一身学识,但为人性子不受拘束,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实属怪才一枚,去年在大殿上直接回拒了上位者封赐的官位,险些降罪在身,他踌躇满志的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一清二楚,这才越过了一劫。 这一时间,外头关于即墨石玉这个人所有的八卦消息在水淼村传疯了去,这么多美好的标签全数贴在一个人的身上,仟万心里面感到更加好奇了,真的有那么完美的人吗? 葛大爷还说了,东闾水氏在村头另外贴了一纸通知,内容让他格外的兴奋。 “谦谦子书斋的动工期间,需要招聘三十个伙房帮厨烧饭的妇人,八十个家中有牛车马车拉货送货的,二百九十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垒砖砌墙。” 他一琢磨,自个儿不就符合那家中有牛车拉货送货的,要是能接到东闾水氏的活计干,银钱肯定不少哩,葛大爷立刻到管事的那儿签到,择日正式上工。 “你确定你能应付吗?正式签工的话,可不比你闲散接的活计轻松,会不会太累了?”仟万还对他作这个决定感到担心,试图劝说他打消念头,她也是忧虑葛大爷能不能吃得消。 葛大爷笑哈哈的告诉仟万,村里头好些个和他一样到处拉牛车找活计干的,大家都是这样过日子,让她放一百个心。 况且他只是驭着牛车干活,累也是累着他那头老牛了,他心疼的说道:“这几日得去割几担嫩草让俺这头老牛吃壮一点哩。” 第16章 赶圩买卖 谦谦子书斋涵盖蒙馆、经馆、书阁、食堂和宿舍等,工期相对紧张许多,除了那一纸告示招工的几百余人,即墨石玉还另行从京都聘请了专业的施工队伍,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走水路即日到达水淼村。 葛大爷后天就要开始忙活了,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把家里的一切事物交给仟万打理。 明个儿碰巧是镇上的赶圩日,她提出到镇上把野鸡给换了银钱,买些油盐酱醋填补空缺。 圩也就是大家常说的集市,农户人家会在赶圩的这一天把自己家里的农副产品拿到集市上卖,然后再购买生活所需的日用品。 “小丫头,俺们明个儿起早些,正巧是圩日,村口的老槐树下肯定不少人同去镇上,俺顺路拉上一趟,能挣上几个铜板哩。”葛大爷临睡前在东厢房门边上喊了一句。 “知道了,你快些歇着吧。”仟万脑袋有些混沌,嘴里含糊的应了一声,随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晓星隐去了,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曙光,又一个黄金般的早晨临来了村庄。 仟万早饭做了几贴香煎玉米饼,葛大爷吃过之后,又是一顿赞叹不已,原本她还想捎带阿婆一块儿出趟市集热闹一下,可是阿婆自从起身之后,不断地咳嗽不止,也就只能作罢了。 她留了个心眼,想着待会儿到了镇上买些雪梨和冰糖,到时候给阿婆炖一盅雪梨汤,可以驱燥润肺、化痰止咳。 葛大爷利索的将野鸡用绳索绑紧了双脚,搁在牛车一角,野鸡生性活跃,仟万挨着野鸡坐一块儿,防止它挣扎飞走了去。 “小丫头,坐稳当了啊!”牛车在葛大爷一声令下,缓缓而动,离开了小院儿。 一路颠簸,到了村口,一条宽敞的大道中央立了一株粗壮的老槐树,弯弯曲曲的枝丫相互交错,偶尔漏出一两片淡淡的阳光,一层层苍老的树皮伏在树干上,静静地刻画着岁月的痕迹。 树下人影幢幢,好些个妇人堆聚一圈闲扯着日常琐事,仟万隐约听见几个清晰明了的词语,话题无非就是围绕东闾水氏的大少爷,忽然,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几个农妇不约而同的掩着嘴低低笑了出声。 前面已经走了两三辆牛车了,赶圩的村民实在太多,一趟接上一趟。“要去镇上的赶紧咯,凑齐一车就走了!”葛大爷牛车一到,大声嚷道。 那些个妇人听见叫喊声,三五成群上了葛大爷的牛车,一时间,原本空寥的牛车上被挤得满满当当,中间还放置了几个竹篮,里面装有自家养的土鸡蛋。 葛大爷见人齐全了,长鞭一挥,牛车向着镇上前去,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他这一车子全是女人,说过来道过去都是关于即墨石玉的话题,仟万心中郁闷,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时,其中一个身着青草绿粗布衫裙的小媳妇瞧见了角落的仟万,一时觉得面生,便开口问了句:“哪家来的小姑娘,从前没见过呀,模样儿真俊俏。” 仟万淡淡一笑,礼貌的回道:“我是葛大爷收留的孩子,第一次出门,你没见过也就不奇怪了。”一句话落落大方,没有一般孩子的羞怯和扭捏。 那小媳妇听后,见仟万表情疏离,也就不好再叨叨了,她扭过头再次加入了那一众妇人的交谈之中。 一段插曲消逝而去,牛车到达了五谷镇,镇中心全以青石板铺筑,两旁分布着近百条纵横交错呈网状的卵石巷道,高墙窄巷,古朴幽远。 五谷镇附近大小不同将近二十几个村落,就属五谷镇最为著名,妇孺皆知,每到赶圩这一日,不光吸引了附近的庄户农家人,还吸引了四面八方的商贩。 那些隐居逃避尘世、不贪慕虚名利禄的人尽数居住在这里,足见这片土地的吸引力。 牛车上的人陆续下了车,一人给了一个大子,葛大爷喜滋滋的数着仟万能一眼看清数量的铜板,点清楚以后他小心翼翼的装进了里衣缝制的钱袋子里。 圩日现场,人潮拥挤,赶圩的人摩肩接踵。“小丫头,跟牢靠了啊。”葛大爷一手提着野鸡,一边粗糙的大手紧紧圈住她的小手。 二人好不容易寻到一处空挡,将野鸡放在跟前,葛大爷开始吆喝了起来,这一条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万千货物,让人目不暇接。 山货不同于其他鸡鸭鱼肉能常有的,半会儿,已经有好些人好奇问了价格,但都止步不前,暂时没有人买下,葛大爷心里有些着急,当下叫得更卖力了。 街那头,一个布衣装扮的家仆在街道上四处张望,他看来看去,也没瞧到什么土货佳肴,他家大少爷遣他特地来这儿,就是为了买些山货回去给长辈换换口味儿。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家仆临近了葛大爷的摊子,一眼瞧清地上可不就是他要寻求的山货吗?他穿过人群,来到了葛大爷的摊位前面。 “大爷,你这野鸡怎么卖啊?我能仔细看看不?”来人笑呵呵的看着葛大爷,得了同意才是蹲下身子察看。 家仆伸出手左右翻看了一下野鸡的状况,想看看活泼劲头,避免买到不健康的瘟鸡,没想到仟万捉的野鸡也是给力,一见人触碰它的身体,野鸡咯咯叫的嘶鸣起来,精神头十足。 仟万瞧见来人虽是家仆,但举手投足谦卑有礼,应当是受过严格的礼教,必定是哪家大户人家差遣身边的人专门出来找寻山货。 葛大爷正准备张口说价,仟万不动声色的拉了拉他的衣角,使了个眼色,他话也就没说出口,默默地挪开脚步。 仟万越过葛大爷,站了出来。“我这野鸡随你怎么瞧,那活泼劲头比上其他猎户专门下药捉的要灵活得多,这可是当场活捉来的。” “哦?你说的倒是煞有其事,总不可能是你这个小丫头捉的吧。”刚刚还在摊前吆喝的大爷,此时反而站在了一个小丫头的身后,他感到一丝奇怪。 “轻而易举的事儿,有何不可?”仟万嘴角一扯,眼里充满笑意,反之问道。 家仆不禁一怔,目光望过去,一张洁净的小脸上那一双机灵闪耀的大眼睛自信的看着他,他不死心问道:“真是你捕捉的?” “自然不差,如若你不相信的话,往后有需求,我尽管给你寻来,以此证明我的实力。”大户人家根本不在乎银两的问题,只要是他们想要的,那就好办了。 “这只野鸡卖什么价钱啊?”他试探问道。 “每斤一百五十文,不二价。”葛大爷听着仟万报出的价格,急得不得了,他想开口制止,却遭到她一个眼神嚇住。 “你个小丫头,就算你这野鸡比上别家的个头大上许多,也不能贵上那么多啊?”家仆当下听见都不敢相信,孩子果真是孩子,张口就乱叫价。 “我瞧你从街头逛至街尾,依旧两手空空,我这摊上的野鸡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千金难买心头好,况且我这野鸡品相真是不差,物超所值。”有条有理的话术从她那张小嘴里道出,不仅让他觉得有几分道理,更让他惊讶不已的是她的应变能力。 这么机敏的小丫头他还真是头一回见着,仟万一直暗地里观察家仆的心理活动,直至瞧见他脸上透出一副舒展的表情,眼角微微上挑,她就知道这笔交易成功了。 “呵呵,大爷,你家孩子够伶牙俐齿的,你给过过秤,我要下了!”家仆笑眯眯的望着二人。 确实,正如她所说,今个儿还真是一条街上当属她摊上有品相上乘的山货,大少爷吩咐过,不论价格如何,寻到优质的山货才是主要的。 第17章 锅贴小吃 葛大爷还一副呆愣愣的傻站着,就这么谈成了?这比他预期估算的价格高上太多太多了,这一笔算下,七百五十个大子啊! “葛大爷,你去隔壁借杆秤,给野鸡称称重。”仟万推了推还在发呆的葛大爷,让他赶紧给人过称。 清醒过来的葛大爷立马应道:“哎哎哎,好嘞,俺这就去。”他还偷偷的掐了一把大腿,疼得一阵发麻,这是真的哩。 边上一个卖萝卜的大叔给借的杆秤,重量清清楚楚,足足五斤,葛大爷掂斤数的本事也是一掂一个准,家仆看准了,一手接过野鸡,一手给了一串铜钱。 仟万怕葛大爷磨磨蹭蹭的数不过来,万一耽误别人的事儿,就不好了,主动接过那一串铜板,迅速的点清楚了。 买卖结束后,家仆转身准备离开,突然,人又嘎然回过头,望向仟万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他提了一句:“你方才说的可还作数?” 往后,大少爷在水淼村的日子会越来越长,犹为好这一口,他虽说是半信半疑,但也不愿轻言放弃这个机会,如果真如她所说那般本事,倒也省去不少麻烦,每每因为找寻不到新鲜的山货他都被大少爷怪责。 “当然作数了,人不可貌相。”仟万压住内心的激动,尽量平静的说道,她心里清楚,只要搭上了这条线,她打到的野味就有金主长期收购了。 “我可事先声明啊,但凡下药、有伤口和人为致死的我一概不收,我家主子要求比较挑剔,除了野鸡、野兔,你要还能打到其它稀罕的山货,尽管上门来寻我。”家仆经过一番思索,权衡利弊之后,觉得试一试也无妨,总归是条路子。 “请问贵府是哪户人家?”仟万尽管内心欣喜若狂,可面上处变不惊。 “水淼村的东闾水氏。”家仆悠悠的吐出一句话来。 仟万一听,双眸之中划过一缕异色,说不吃惊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一贯喜怒哀乐不喜挂在脸上,不愿叫人摸透了去,她又问道:“我应当如何称呼你呢?” 家仆发现愈发和她相处下来,愈发会受到她那一种独特气质的感染,她简直刷新他的三观,每回他报出自家名头时,谁人不都是神色各异的模样,就没见过如她这般淡定的人,好似东闾水氏在她眼里不值一提,哪怕她只是个孩子。 “我是东闾水氏后厨管事之一,你就且称我一声齐哥吧。”短暂的交流之下,让他丝毫不会认为面对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齐哥,那我们可说定了啊,一旦打到野味,我立马给你送去后厨,保管符合你的要求。”仟万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 “行嘞,一言为定,那我走了啊,”齐哥道了别,迈开腿消失在人群中。 待齐哥走远了以后,身后的葛大爷这才探出头,仟万与他相视一笑,他这心里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两眼闪着兴奋的光彩。 “小丫头,俺不是在做梦吧?俺刚刚还用了把狠劲捏了大腿,疼得很哩!你太能耐了,平白能卖出那么高的价钱,俺不得不服气啊。”葛大爷开心得满脸褶子都皱在一块儿。 “当然是真的,你瞧瞧,七百五十个大子,分文不少。”仟万尽情享受这份乐融融的时刻,她得意的将铜板全数交付葛大爷手心里,也只有在亲近信任的人面前,她才会表情变得丰富多彩。 葛大爷接过那一串沉甸甸的铜钱,手微微颤抖,心里百感交集。“俺真是没想到……” 突然,他噙着热泪,想说话,但嘴角抽搐几下,一句话哽咽到说不完整。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啊,我们有钱了不是好事儿吗?今后,挣钱的机会多着呢,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纵使仟万会察言观色,也经不住葛大爷来这么一出,一时也有些蒙圈。 “俺,俺就是高兴过头了,俺老长时间没挣回那么多钱哩,更让俺感动的是,俺们不过相识短短数日,你对俺是真好,不像俺那个不肖子,自从娶了媳妇以后就不把俺当作亲人看待,俺一时想岔,那一把辛酸泪着实无处洒。”葛大爷心里想着什么就说出来什么,从不藏着掖着。 仟万静静地听他说完,心底轻叹一声,表面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紧地用一双小手抱住了他,无声胜有声。 温情过后,忽然,仟万瞅见前方有一摊卖锅贴的,一股子韭菜馅料被煎至酥脆的香味儿在勾引她的胃。“葛大爷,这会儿我有点饿了,我们去买点吃食垫下肚子吧。” 葛大爷短暂的情绪低落,被仟万一句话就给打消散了,他一脸歉意的说道:“都怪俺,咋还没你个小丫头懂事,想吃啥,俺们去买上就是。” “走吧,去买锅贴,顺便打包一份带回给婆婆尝个鲜儿。”仟万拉着葛大爷的大手,两人一路径直走到了卖锅贴的摊位面前。 老板用油纸包着锅贴递给了仟万,一份六个,二个铜板,她买了两份,这对于葛大爷算是特别奢侈的零嘴了,以前省吃俭用是条件不允许,现在这个小丫头一出手就是他年把的花销,不就吃回锅贴嘛,敞开了肚皮吃。 油纸里的锅贴个个色泽黄焦,看得她食欲大增,一口咬下去,直觉得焦脆软香,煞是好吃,一连吃了三、四个,葛大爷也是吃得满嘴流油,看得仟万一阵无奈,这个时代又没有手纸,想法还没落下,只见葛大爷抡起胳膊,用袖子抹了把嘴。 “葛大爷,你这样衣服不就脏了吗?油渍沾上的话得多难洗掉。”仟万实在受不了,开口提醒道。 这本在寻常,他形成习性了,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仟万这时提出来倒让他生出一丝难为情来。“嘿嘿,俺下回一定注意。” 算了,毕竟乡里人,穷苦日子过得惯了,生活也是比较随意,哪能像大户人家那般讲究吃相仪态。 “我们先去购置一些常备的必需品,待时间差不多了,再返回买一份锅贴留给婆婆吧。”仟万吃光了剩下的锅贴,对葛大爷说道。 “俺听你的哩。”葛大爷不知从何时格外听从仟万的意思,她说如何就当如何,这个小丫头办事可真叫人信服。 第18章 鸡蛋风波 圩场门口的南北方向,有一座年代悠远且高大巍峨的石牌坊,“五谷丰登”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刻画出煜煜生辉的别样风骨,足以见证古往今昔的繁华。 圩上很多东西沾满浓浓的乡村气息,仟万观察到有斗笠、扫帚、竹器、铁件和农户自家种的蔬菜等等。 刚开始来到的时候只不过匆匆一瞥,现在兜里有了银钱,底气儿不觉也变足了,各种要购置的东西已经一一在脑中浮现。 突然,仟万发现不远处,多了一个挎着竹篮的老人家,她艰难的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篮沿的布巾掀开。 仟万一眼瞧见里面装有十几个土鸡蛋,原来,老人家是想将家中土鸡下的蛋拿来卖点银钱添补家用。 来过问的人并不多,毕竟庄户人家提来圩日买卖的土货实在太多了,老人家身旁就有几个小媳妇同样蹲坐着,面前也是放着盛满鸡蛋的篮子。 这时,来了个矮肥的中年男子,他看了一眼老人家那一篮的鸡蛋,一本正经的问道:“你这是正宗的土鸡蛋吗?” 老人家连忙点头。“是家里的母鸡刚下的,我都舍不得吃。” 矮肥男子不信,拿着一个鸡蛋在手里掂量,他对老人家说道:“这样吧,我也不知道你这蛋是不是土鸡蛋,我要试验一下!” 因着半天都没有生意来,老人家自然附和着矮肥男子,她渴望早点开张把篮中的鸡蛋卖掉。 矮肥男子拿了个鸡蛋,跑到一旁的面摊,让老板下一碗面,还吩咐加个鸡蛋。 老人家眼巴巴的看着矮肥男子吃着鸡蛋面,心想着等他吃完面,确认了她的鸡蛋是土鸡蛋后,照顾一下她的生意。 矮胖男子三口两口吃光了一碗面,他美滋滋的摸了摸自己的油嘴,晴天霹雳般发话了。“这鸡蛋味儿不正,坏了我一碗好面,面钱我掏了,鸡蛋我就不要了!” 矮肥男子得意的准备离开,老人家眼角有些湿润,她默默地盖上了竹篮的布巾,准备起身离开。 这发生的一切尽数落入仟万的眼中,鸡蛋对于穷苦人家是何等的金贵,况且是自家母鸡下的土鸡蛋,十几个土鸡蛋定是攒了不少日子,这银钱没换上,白白叫人吃了一个蛋。 那矮肥男子就是见孤寡老人好生欺负,哪怕被人占了便宜,也是敢怒不敢言,每回一见到年迈的老人遭受不平等对待,她这暴脾气就控制不了。 仟万愤恨的追上去,一把拉住他,堵在他的面前质问道:“吃干抹净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这么好的事!” 葛大爷一脸着急的跟上来,生怕她被别人欺负了去,这小丫头气性也是耿直,就这么横冲直撞地拦住别人,也不怕惹上不该惹的人,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矮肥男子是一脸错愕,他在这一带吃肥丢瘦惯了,吃个鸡蛋怎么了,哪个好事之徒胆敢挡他的路!? 他定晴一看,眼跟前站着一个怒目圆睁的小丫头,她那眼神里迸发出丝丝寒气,如冰刀恨恨的剜过,让他不禁脊背发凉。 矮肥男子心里忍不住咒骂,见个鬼了,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怕一个丫头片子?那一定是错觉,他见来人只是个孩子,面露凶光威吓道:“少给我多管闲事,惹毛了我,免不了有你好果子吃。” “你刚刚是怎么欺负这个卖鸡蛋的老婆婆,过程我可是瞧得一清二楚,废话少说,该是多少银钱一并付来。”仟万最见不得这种事了,伸张正义乃是人性使然。 一会儿的功夫,周围齐聚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大家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人群中有人认出了矮肥男子,众人纷纷指责。 “那不就是麻光吗?这个浑货前几天才被衙役扣了,怎的又给放出来了!” “是啊,麻光手脚不干净大家伙都清楚,三天两头闹上一出。” “这样的人若不是有个县衙当差的弟弟,哪能这般横行霸道!” “听说,每回麻光关进去没几天,都是他弟弟托关系又给放出来了。” “咱们不都给他占过便宜,如今,麻光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太可恨了!” 无数谴责麻光的声音冒出来,仟万心里更是冷笑连连,看来是个惯犯,虽说用不正当的做法占人便宜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可往往被欺骗的人背后都有难言之隐,也许这一篮子鸡蛋卖得的银钱就是救命的稻草呢? 麻光被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险些想要落荒而逃,可是一众村民围得是水泄不通,他扭头恶狠狠的看向始作俑者。 “你个臭丫头,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道天高地厚!”说罢,一挥拳就向仟万袭来,情况紧急,受到惊吓的葛大爷根本来不及反应。 仟万的瞳孔里反射到,一只肥手距离她的脑袋迫在眉睫,麻光眼瞧就要教训到这个臭丫头了,眼里的亢奋还未褪去,他突然感觉腰间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手上竟然也扑了空,太过用力的惯性因为收不住,导致他侧身飞了出去。 人群在麻光飞过来的瞬间,迅速散开一个口子,“嘭”的一声,他被狠狠地摔在了卖铁器的摊位上,整个摊子彻底散架。 尖锐冰凉的器具硌得他生疼,他躺在地上整个人都在战栗,哎哟哎哟的呻吟不断,村民们顿时哄堂大笑,无一不在嘲笑他。 仟万的右手刚刚全力一击下,此时整条手臂隐隐发麻,轻微的颤抖被她生生的隐忍下来,她果然还是太弱了。 小小的人儿,傲然挺立的站在麻光面前,满眼不屑一顾。“太久没活动了,正好拿你练练手,最好别再让我看见你干偷鸡摸狗的事儿,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仟万前世不仅仅是野外探险爱好者,她更是精通世界上最厉害的近身格斗术。 野外探险就会面临死亡,这是不可预知的,遇到危险的动物,只能靠自身能力从容应对,当初,她仅凭一人之力搏杀了一头五百斤的野猪,难道麻光比上凶狠的野猪更有挑战性? 麻光又矮又肥的身子在地上疼得四处打滚,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这么厉害,他头一回遭了道。“哎哟喂,我的小姑奶奶,我再也不敢了!” 仟万一脚踩在麻光的胸前,伸出小手,冷冷的盯着他。“钱拿来!” “我这就给,我给还不成啊,小姑奶奶,能不能先把脚拿开?”麻光一脸横肉,青黄鼻涕糊在脸上,讨好的看着仟万。 一场拍案叫绝的闹剧赢得众人的掌声,麻光不光是给了方才白吃的鸡蛋钱,连同损坏卖铁器老板的摊子,一并拿了银钱。 最后,人连滚带爬的灰溜溜走了,仟万把要回的银钱还给了老人家,老人家千恩万谢的说了一大通话,她露出笑颜和刚才气势凌厉的模样判若两人。 殊不知,街道上的一幢茶楼的窗柩边上,一位少年将刚才那一番事态尽收眼底,嘴角这时扬起耐人寻味的笑意。 第19章 满载而归(1) 村民见热闹结束了,也都纷纷散去了。 葛大爷整颗心是忽上忽下,他慌张的拉着仟万走到角落。“小丫头,你要吓死俺啊,你咋的能把麻光一下打倒在地,俺一晃眼压根没看清哩,你没事吧!?” “我没事。”仟万摇摇头。 “下回可不许胡乱出头了啊,好在今个儿遇上是麻光那茬子,若是别个狠角色哩,你咋的应付啊?”葛大爷心有余悸的说道。 “嗯,我知道了。”看着葛大爷一副后怕的神情,仟万没有太多的辩驳,嘴上顺着他的意思。 她心里明白,要真惹上个恶霸,只会给葛大爷和阿婆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虽然她并不怕来事儿,回头想想,今天确实有些冲动了。 眨眼间,已经快接近响午了,仟万催促的说道:“葛大爷,我们抓紧时间去买东西吧。” “那行,跟俺走吧。”葛大爷暂且压下受惊的心,他领着仟万走向了前头的商铺。 二人来到了一间买卖日杂的铺子,先是买盐巴,仟万买的是品相中等的粗盐,即天然盐,是未经加工的大粒盐。 粗盐是由海水或盐井、盐池、盐泉中的盐水经煎晒而成的结晶。 古代相对落后,哪怕品质不佳的粗盐,一部分穷苦人家也都吃不上,更别说沿海地带运送而来的精盐,精盐着实太贵,不差钱的富贵人家才是真正不把盐巴当上一回事。 虽说兜里有些银钱,但这要买的东西也多,还得悠着点花,仟万思前想后只敢买了一斤中等粗盐,够吃个把月,接着又买了些酱醋和调味品。 葛大爷屋里头只有一罐品质极差的粗盐,所以仟万这一口气光是调料品就花去十五文钱,是他大半月的开销,他不会怪责她,那是她凭本事挣回的银钱。 只是葛大爷一向节俭惯了,这会儿,仟万花钱如流水般,心里忍不住抽抽地心疼罢了,这之间的跨度他还得慢慢适应。 油的话,价格也是吃不消,她决定去猪肉摊子买十斤板油回去自己炼油吃,过了这段时间,日子松了些,再买些植物油来吃,长期的话,并不推荐吃动物油。 葛大爷主动上手揽过了刚买的调味品,一出日杂铺口,仟万一眼锁定左手边一个皱巴巴的摊位上,摆了不下二十个灰不溜秋的野果子。 摊主是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孩子,他那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左顾右盼,满是渴求,可事实上,来赶圩的人个个都是略过他的摊子。 直到仟万走到了他的摊子前面,他那一双眼睛才闪现出不敢相信,嘴唇下意识抿紧,老半天没有一句招呼话。 “你这野梨怎么卖?”仟万掂起一个凑近嗅了嗅,淡淡的果香,个头小小的,不像雪梨那么大那么白。 男孩子见来人是一个小女孩,又同自己年龄相仿,局促的心不由地放松下来,他声若蚊蝇的说道:“一文钱。” 如此胆怯细弱的声音,生亏仟万耳朵灵敏,她又问:“一文钱一斤吗?” “不不不,不是的,都是些野果子,不值钱,一文钱你可以全部带走。”男孩子慌忙摇头,双手不知所措的摆动。 仅仅只是一文钱吗? 仟万闻言陷入了回忆,随着现代生活节奏的不断加快,人们压力山大,越来越多的人向往农村的田园生活。 在充斥着雾霾、拥挤、高房价和食品不安全的城里人看来,农村人的生活无疑是幸福的,但前提是,大家如果回到农村,物质条件能跟得上,那才是衣食无忧、向往的生活。 那时,农村根本没人吃的野果子,城里人视若珍宝,各种土货山货野货,无论何种高价,大有人买。 因为仟万的职业特殊性,她绝大数时间混迹在各个人烟罕见的山林中,对于野生的食材,见得比较多,也就没有一般城里人那么稀罕。 但是,眼前这个男孩子所售的野梨,价格真真是贱卖,同仟万那只野鸡相比较,野梨这种水果的价格与之相差甚远,以至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或许在这个穷苦人家居多的地区,大伙儿年头到年尾都难得吃上一回肉,肉食对于他们才是最大的吸引力。 “那我全部要了。”仟万拉回思绪,开口说道。 “真的吗?”男孩子在这里守了大半天了,圩场上人来人往,大家伙都没有瞧上他的摊子,来问个价的都没有。 连他自己认为,这都是些不值钱的野果子,根本卖不出去,但是他还是想试试,如果带不回钱,姨母又该用藤条抽打他了,想到这儿,他不自觉浑身惊惧,微微胆颤了几下。 可是,面前这个扬言要将所有野果子买走的小女孩,同他不过一样,破旧不堪的衣裳,身上的补丁二人不相上下,她说话能作数吗?他不敢问出口。 男孩子忐忑不安的眼神仟万瞧得是明明白白,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自己这副穷酸模样,信服度自然大打折扣了,看来,得去布坊扯一匹布做身衣裳了。 “当然了,我大爷那儿有钱,你别担心。”仟万露出浅笑。 男孩子听后,高兴的心情展露无遗,他动作迅速的用一块破布将野梨通通包裹在一起,动作幅度稍大的时候,仟万忽然瞧见,他的两条手臂布满一道道的红痕,显然这是被人抽打留下的。 他自己也立马意识到,手臂的伤痕会被人看见,急忙的拉紧了衣袖,装作若无其事,动作不免放慢了许多。 仟万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不想触碰到男孩子脆弱敏感的自尊,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段不愿提及的故事,她亦然如此。 仟万前世是孤儿的身世甚少人知晓,她人前积极乐观的生活,把每天都过得相当充实,努力用其他的美好来弥补这方面的缺失。 哪怕坚强如她,偶尔深夜降临,感性的情绪一面倾倒,她也会羡慕身边朋友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那是她不曾拥有的。 “你等我会儿。”仟万说罢,噔噔地跑向了葛大爷。 再次回来时,手心里捻住十一个铜板,她全数递给了男孩子。“一文钱是买你的野梨,剩余的十文钱,我们来作个交易可好?” 仟万很清楚,男孩子是断然不会平白无故收下多出的银钱,她心中已有主意,十文钱拿来雇人,让他以后同自己一块儿结伴进山。 山林里的食材多不胜数,她除开制作陷阱捕捉猎物,一些采摘的任务倒不如交给眼前这个男孩子,他虽然身形瘦小,但手长脚长,不失为一个好帮手,十文钱带来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 “什么交易?”他有些心动,十文钱抵得上姨母纳大半个月鞋底,他早就想出去做工,可是人人嫌他年岁小,不肯招童工做活计。 “你往后跟着我进山,给我做帮手就是。”仟万始终保持淡淡的微笑。 他眼睛一亮,忽地又暗了暗,开口询问道:“只是这样简单吗?” “是的,你愿意不?”仟万并没有不耐男孩子质疑她。 男孩子想了一会儿,便重重地把头一点。 “我愿意!”一句简单的我愿意,他的人生篇章由此改变了。 第20章 满载而归(2) 仟万眉眼微皱,似笑非笑的戏谑道:“我手都快举酸了,你还不打算接过吗?”正午过后的日头格外燥热,她的额前泌出薄薄的一层细汗,手心里更是粘乎一片。 男孩子站立在仟万面前,照理说比上她略高一些,可是,长期自卑心理作祟,导致他总是下意识地弯腰驼背,足足于她矮上半截不止。 “我,我接着就是了。”他满脸通红,伸出一只手接过了那被仟万捂着滚烫的十一个铜板。 仟万瞧着这男孩子手足无措的小模样,心里感到一阵心疼,接着又问道:“既然以后作为搭档了,大名是否告知呢?” “我叫黎风,家住坎头村,屋里头双亲过早去世已不在了,我打小被姨爹姨母养在身边,姨爹常年外出做工,屋里头大大小小全靠姨母一人操持家务过活……”黎风原本微垂的脑袋,这时也抬正了头,嘴里一五一十向仟万交代他的底细。 “我只是问你名字,无需向我解释那么详细。”仟万只是想知晓他的大名,没想到黎风竟将自个儿全家境况全盘托出,如果不打断的话,怕是没有休止的意思。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黎风的东家,理应让东家清楚我是啥背景,不敢有所蒙骗。”他终于敢抬眼正视仟万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出,没有半分迟疑。 “那好吧。”真是个实诚的好孩子。 “我以后一定尽心尽力给你做活计,我嘴笨,不会说啥面子话,往后你且看我表现。”东家的眼睛真漂亮,他想看又不敢看,生怕唐突了对方,黎风感觉自己比方才卖果子时更窘迫了,他的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人人都有难唱的曲。 仟万不禁暗自猜想,黎风满身的伤痕定是家中长辈份儿,能拿捏住他的人抽打而留下,料想,他那唯一在家的姨母定然不是什么善茬,罪魁祸首无疑是她了。 “我得走了,往后你每月的月头月中月末前来水淼村寻我,头一回的话,辰时我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与你回合,领你去我那儿一次,下回你就自己来罢。”仟万一手提起黎风前头打包好的野梨。 “那就有劳东家了。”黎风忙不迭的说道。 这东家长东家短的,听着老别扭了,明明二人都是同岁,屁大点的孩子,搞这些虚礼作甚,她赶紧说道:“你也别老称我为东家,让旁人听见又得有闲碎话嚼了,你就叫我仟万吧。” “这……”黎风纠结中。 “第一句话就不管用了?”仟万微眯眼眸,故作不高兴的姿态。 “哪能啊,我听着便是,你可万万别不高兴。”黎风活脱脱如一只受惊的小鹿,情绪敏感而自卑。 哎,这孩子总是活在别人的眼中和嘴上,变得这般模样,实属可惜,她语重心长的说道:“每个人生活中都有不足之处,承认并坦然面对,从而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弥补这种不足,你可明白?” 这一句话不仅仅是说与黎风听,这也是她一直信奉的真理。 思想迂腐的古代人,听了仟万这一煲心灵鸡汤不知有何感想,她不得而知,摆摆手就离开了黎风的摊子。 那一抹渐远的倩影深深印在黎风的眼眸里,他攥紧了那十一个铜板,心中长期的紧绷仿佛裂开了一丝缝隙,让他隐隐期盼往后的日子。 …… 原本是想来镇上买些雪梨和冰糖,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一袋子的野梨营养价值也是相当丰富,不如就用野梨炖汤吧,仟万又返回日杂铺买了一包冰糖,很贵,花了十五文钱,不到四两重的样子。 仟万和葛大爷穿过了人群来到猪肉摊子,让摊主给切了一块健子肉,和着十斤板油,又花了五十文钱。 腱子肉是大腿上的肌肉,有肉膜包裹的,内藏筋,硬度适中,纹路规则,最适合做卤味,她早间在日杂铺买了一撮香料打定回去熬制卤汁。 烹饪卤肉是为了长期保鲜,毕竟这里没有冰箱,无法冷藏,将卤肉泡在卤水中,能延长卤肉的保存期限。 “小丫头,俺们这肉也买了,差不多该回了吧?”葛大爷以往哪里买得上肉吃,瞧着仟万买了一大块猪肉,想着也没啥好买了,凑近问道。 “别着急回啊,屋里头缺这少那的,有了钱自然得配齐不是。”仟万左看右看,又拉着葛大爷去到了卖铁器的摊位上。 “还有啥要买哟?”葛大爷念叨着。 “你忘了?家里头的灶屋连口像样的炒锅都没有,你让我拿那口炖酸菜的小锅以后做吃食啊?多不称手。”仟万撇撇小嘴,似乎真的很苦恼的样子。 葛大爷回想起,那口使用到变形且焦黑的小锅头,确实寒碜了些,附和说道:“说得是啊,如今这光景不再是俺一个老汉了,还得顾及你与阿婆哩,买就买吧。”葛大爷嘿嘿直笑,还是小丫头脑子灵光,想得长远。 在葛大爷左挑右选下,买了一口四十寸大的铁锅,仟万软磨硬泡又让老板赠送了一把铲子,花了三十五文钱。 仟万买了这么些东西,也算摸到了点门道,比如盐巴、油、糖和肉食等,物价相对高一些,之中有些是稀少,不易得之,自然价格攀升了,而肉食对于穷苦人家那更是如同香饽饽般的存在。 古代不同于现代社会,仟万上一世生活在物质极度丰富的时代中,各类先进科技手段,应有尽有。 仟万听说,北方平原一带的村子遭受到旱灾,很多流民举家迁移到南边讨生活,朝廷对于灾情非常重视,拨出专款赈济灾民。 朝廷一次又一次拨款救援,可远水救不了近火,能真正到达受灾的流民手中又有多少?不少人依旧衣食无着,流离失所。 五谷镇周遭的村落,以水淼村为首,穷家富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从灾情流出,办了大大小小不下百十场米粥施放,牵头者正是东闾水氏。 如今,周边的流民不少人家安定了下来,不致使食不果腹,因着五谷镇一带气候宜人的环境,物质相对稳定,又通往各个州县,属于枢纽站,情况比起其他城镇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仟万甩甩头,将这些信息抛到脑后,毕竟她能力有限,如今她的境况也只能顾及自己和家人们,尽量不给国家增添负担就好。 “葛大爷,我来提些轻巧的吧,那口大锅得麻烦你了。”仟万主动替葛大爷分担了一些。 第21章 满载而归(3) 喧嚷的圩场上,三三两两的赶圩人各自拎着大包小包,眉花眼笑的妇人们结伴而归。 那头,则是另一番景象,年轻的小娘子们相互推推搡搡、娇笑不断,你一言我一语,脱不开女性永恒的话题,谈论的无非是胭脂水粉、华美头冠和锦罗玉衣。 那一串玲珑般的笑声吸引了不少人抬眼瞩目,其中不乏有玉面小郎君,俏丽的小娘子们如同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尽管未施粉黛、衣着素净,但个个胜在青春年少。 世间没有不以貌取人的君子,世间没有不自爱自恋的女子。 仟万不免行了注目礼,她看着那一群身姿妙曼的可人儿,再低头反观自己,心里竟生出一丝惊羡,当下不觉窘相毕露,她感觉布鞋面儿破开的大洞,好似有大把大把的风灌了进去。 嘴角划过一丝讪笑,她确实太过狼狈了些,来了这么些天,连原主的相貌都尚未瞧上,这心也是够大了。 “小丫头,不如俺带你去趟估衣铺吧?”葛大爷这回表现得格外锐敏,他隐晦的提出建议。 仟万怎会不知?此番正中下怀,她自是欣然接受,匿笑说道:“好吧。” 话说这估衣铺和成衣铺的区别在于,前者是旧衣,后者则是新衣。 富裕人家一旦有穿剩下或嫌过时了的衣裳,都送到专门收售旧衣物的店铺,由他们再转手卖给那些生活困难买不起新衣裳的人,由此从中获利。 虽说是旧衣,可收售的标准也是顶高的,说句回头话,那富裕人家的衣料、材质自然是不差,旧衣回收,低价售出,算是物尽其用,变相帮助了需要的人。 葛大爷领着仟万七拐八绕穿过数条小巷后,直奔一所独立老旧的铺子,入眼是斑驳累累的墙面,门窗处处留有风化的痕迹。 门头顶端悬着一块桐木匾额,上面笔墨横姿题着三个大字“风雅涧”,别有一分古朴雅致的味道。 以往风雅涧来过不少妙龄少女,人人拿着私房钱特意前来挑拣适合自己的罗衫衣裙,闺阁小姐穿剩下的再不济那款式也是极好的,买回家细致洗净,也能羡煞一众姊妹。 各家各户未嫁人的姑娘,不似男儿那般需要上缴口粮银钱,女儿家每日除开帮衬下家务活,余下的时辰用来绣女红、作手工,就为了赶圩日拿到市集上换来银钱。 这攒下的银钱可作为自己的嫁妆,也可自主分配,有些女儿家就会拨出一部分拿来置办行头,从头到尾,样样不落,指不定择日被哪家富少公子哥看中,可不就飞上枝头变凤凰。 葛大爷一踏进门槛,就将那口铁锅放在一角,扭头朝仟万说道:“小丫头,手头上的东西给俺拎着,你自个儿好生挑拣哩,多捯饬几套,有个换洗也好。” “别光顾着我啊,你和婆婆也得买上。”葛大爷那几件褂子早已洗得褪色、发白,是该添置套把衣裳了。 里间的人听见外头响动,立即掀开门帘子移步到堂内,笑脸相迎道:“老大爷,有何看上的,尽管吩咐。”声音甜如浸蜜,让人倍感亲切。 来人是一个小姑娘,豆蔻年华,一张圆脸,一笑起来,小嘴一咧,生出一对甜甜的酒窝,着实可爱。 铺子里头的衣物堆积如山,样式多不胜数,仟万收回翻选衣裳的手说道:“你替我拿几套大爷、大娘合适穿的衣裳吧。” 小姑娘愣了一下,没想到开口吩咐她的是一个小丫头,循声望过去,那双眸子虽然淡淡的,但明净清亮,犹如一泓清水。 “怎么了?没有吗?”仟万见人没有动静也没有回应,由此疑问。 “有啊,你等等。”小姑娘收回目光,麻利地从众多衣裳堆里挑挑拣拣,之中还忍不住嘟囔几句:“咦,去哪了,昨个儿才拾掇齐整,怎的又乌七八糟了!” “茨娘又去哪档子逍遥自在了,可真不叫人省心啊。” “这铺子天天见不着人影儿,买卖还做不做的?气死我了!” 仟万感官灵敏度超乎常人,这一点从她穿越后就意识到了,小姑娘满腹牢骚她一字不漏听进耳中。 “找到了!”一声惊呼,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下抽出了好几套衣裳,她分别摊开在仟万面前,供给选择。 仟万着手摸了又摸,有普通的粗麻、亚麻,也有苎麻,最后眼光锁定了苎麻料子的两套衣裳,一男一女。 她通体翻看了个遍,颇为满意,侧目而视说道:“就这两套吧,大抵多少银钱呢?” 初春过后,夏至迎来,天也愈发炎热,苎麻面料的特点是透气、吸水,而且散湿效率高,这样的衣裳穿在身上自是沁凉不过。 “两套共计二钱银子,我给抹了零头,就付整数好了。”小姑娘微胖的脸上一片笑盈盈。 一两银子于一千文,一百文于一钱银子。 后头的葛大爷一听到报价,急猴猴的拉了一把仟万,待她转过身,他才小声的咕哝道:“太贵了哟,别为俺破费哩,俺屋里头的衣裳够穿了,真不要了,阿婆那套留下就成。” “葛大爷,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就别推却了。”仟万拍拍搭在她臂膀上的大手,赤诚的说道。 “俺……”葛大爷皱眉蹙额,不间不界。 “行,我要下了。”仟万没在搭话葛大爷,点头示意小姑娘。 二钱银子虽说不多,可对于寻常人家那也是不少数目,谁让那小丫头一挑拣就是苎麻料子的呢,那种好料子已经最为低廉了,如若是粗麻,那价钱自是低上大半去,但她明显看不上呀。 瞧这二人也不是宽松日子过活的,怎会舍得花如此大钱?小姑娘默默地在肚中腹议,心里想的不自觉显露到面庞上,眼里充满疑惑。 接下来,小姑娘又在葛大爷强烈的要求下,翻找了数十套女装,果然女子穿戴的衣裳占据大份额,得女性市场者得天下,这话不无道理。 仟万看见那么多古典的上衣下裳,不觉也动心了,着一件素白色的长锦衣,衣裙上用深棕色的丝线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一朵朵怒放的梅花,顿感风姿绰约。 女为悦己者容。 她透过铜镜终于看清了自身的模样,不出所望,五官生得甚是秀丽,睫长眼大,弱质纤纤,尤其是那双顾盼生姿的眼眸。 除了身上试穿的这一套,另行多买了一套襦衫,外加一双素面布鞋,拢共花了四钱银子,小姑娘见二人付账直快,不曾磨叽,便自主送了一根木发簪。 第22章 老妪讹人 仟万这具身子岁年尚小,此等年纪,如若放在现代社会中,姑且当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女娃娃。 如今,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却不曾带有一般孩童的天真烂漫,反倒是老成持重,处事不惊,遇事不慌。 相由心生,境随心转。 透过风雅涧的铜镜中,她看见了因着皮囊下的灵魂有所不同,自身散发的气质从而变得微妙,摒弃了稚嫩,余下的尽是成熟。 出了铺子,仟万已是焕然一新,一头细发正是用那根木发簪绾成了一个髻,耳畔鬓角的发丝散落了两缕,清风拂过,增添几分灵动。 常言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世人眼孔浅的多,只有皮相,没有骨相。” 东西购置到尾末,基本齐全,二人沿路返回,再买上一份锅贴准备打道回府了。 这一趟下来,群众的视线齐刷刷地看着她,回头率比上前头那真是天壤之别,蹭蹭上涨,她泰然自若,心里面却笑翻了天。 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是水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部,倏尔消逝。 跟在后头的葛大爷,瞧着众人目光炯炯,黝黑的脸庞挂满笑容,嘴角咧到耳根子去,心里头可稀罕了,早前领着仟万回家他就明了,她的相貌本就分外灵秀,未曾料到,这一打扮,不得了哩。 焦点人物总会吸引一些人的窥视,依旧还是那一幢茶楼,同样的窗柩边上,少年慵懒的倚靠在窗沿一方,探头而视。 只见那人俊美绝伦,棱角分明的轮廓,周身上下散发出放荡不羁的气度。 这不是适才仗义出手的小丫头吗?转眼间,怎的变了副相貌。 仟万浑然不觉,竟有人从头至尾盯上了她,连她偷着乐的笑意都看在了眼里,少年见她人影逐渐模糊,最后一点零星消失不见,才是收回目光。 一天的赶圩日落下帷幕,葛大爷回程没有载人,牛车上依次摆放着白日里购置的物品,仟万怀抱里则是搂着一床鹅黄色的被褥。 其实,她一早打定了主意,来到圩场,应当替葛大爷备上一床干净的被褥,买了锅贴后,同他费了一番唇舌,这才点头同意,花了六十五文钱。 夕阳西下,牛车在余晖的彩霞中,拉出一道狭长的影子,晚风徐徐送来一阵花草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更觉夕阳无限好。 晃晃荡荡,不知不觉下仟万的眼皮子越发沉重了,她摇头晃脑了一会儿,小脑袋终于无力的耸拉在柔软的被褥上。 睡眼惺忪,朦胧乍醒,牛车停在道路边上,驭车的葛大爷不知所踪,她揉了揉眼睛,举目眺望,发觉后方的老远处驻足几个人影,其中的老汉正是葛大爷。 仟万以为是熟识的人之间商榷事情呢,谁知,对方撒泼打滚似的赖在地上嚎哭,一面嘴里污言秽语飞了出来,一面故作受屈者锤胸顿足。 到底怎的一回事!? 瞧这情形,来者不善,她在牛车上委实坐不住了,顺手放下被褥,她便下了牛车,疾步如飞小跑过去。 “天杀的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瞧一瞧,我老婆子被人撞倒了,飞来横祸不说,肇事者倒打一耙说我讹人啊!”那瘫坐在地上的老妪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叫起来。 “你可别空口说白话,俺咋的碰撞你了?分明是你这个老妪心生诡计,反咬一口污其讹人哩!”葛大爷先是难以置信,后是忿然作色,气急败坏的抨击了回去。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人各执己见,争得面红耳赤。 青天白日里,凭白无故惹上一身骚,葛大爷老神在在的驭着牛车,恰逢经过几人身旁时,猝然,不知个理,之中的一个老妪,人竟直挺挺的跌倒在地上。 同行的壮年不是第一时间关心那老妪的情况,反而尽数上前拦住了牛车,葛大爷着急忙慌地将牛车停在一侧,人还没下车,其中一个汉子嚷嚷大叫道:“老头儿,赔钱!” 碰瓷团伙。 这是仟万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条,三个汉子虎视眈眈的盯着葛大爷,大有不拿到钱誓不罢休的架势。 “你咋下车了!?快给俺回去。”葛大爷推扯了一把仟万,场面一时间略显紧张。 这伙人听口音不是当地人,指不定是北方往南一路讹诈过来的作案团伙,他一个老汉又领着个女娃儿,处于劣势,急得他嗓子直冒烟。 许是葛大爷太过紧张了,手上用了些许劲道,推得她一个趔趄,后退了半步才是站定。 尽管对方来势汹汹,但仟万始终镇静自若,她挺身而出挡在了葛大爷面前,眯着的眼眸深处一片寒意。 她且看看情势发展如何,切不可轻举妄动,毕竟,好手不敌双拳,对方三人通通又都是壮丁。 “我娘岁数大了,哪禁得住这般折腾?你付予汤药费这事儿就算过了,别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双方脸面上也挂不住。”当中一个身形最为魁梧的汉子恬不知耻说道。 “我们也是心善的,瞧你一个老大爷,我们也不横加为难,识时务者为俊杰。”另一个出口成章,典型的斯文败类。 一般这些低等级讹人者都是以赖为斗争核心,耍赖皮和厚脸皮那是缺一不可,信手拈来的谎言,说得真是那么一回事似的。 “那你们想要多少银钱?”仟万与之周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不过。 “五钱银子。”魁梧汉子伸出一双手,五指摊开。 “什么!?”葛大爷提高了嗓门叫喊出声。 “怎么,把人给伤了,五钱银子给得不亏啊,你瞅瞅我娘,疼得腰板都直不起来了。”那个斯文败类背着的手,正偷偷地给那老妪打手势。 收到指示的老妪立马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指着上空哭丧般嚎啕嚷道:“我的个命苦啊,这是个啥子世道啊,被人撞了还讨不到汤药钱,白白叫人欺负去,哎哟喂,疼死我了!儿啊,你们可要为我作主啊。” 老妪的表现适时激发了事态的发展,魁梧汉子一步跨过来,瞪着眼蛮横地说道:“哪来的黄毛丫头,快闪开!” “老头儿,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大哥性子急,伤着你家女娃娃就难堪了。”那个斯文败类开口威胁。 葛大爷一听,吓得语无伦次,他磕磕巴巴的说道:“可别、别动手啊,孩子还小不懂事儿,有啥事冲俺来,万万别伤害她……” 他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紧接着又说道:“大兄弟啊,你瞧俺也不是啥殷实人家,五钱银子俺实在拿不上哩,俺那儿余下一百五十三文钱,俺全数给你便是。” 葛大爷为了保护仟万,已然顾不得是非曲直,他们人多势众,只求舍点钱财息事宁人。 “你甭想忽悠我,你这女娃娃身上穿戴讲究,怎会没钱?要真不够数的话,就拿那牛车上的物件儿一并抵来!”说话的是斯文败类。 遇上这么个容易拿捏的软柿子,心底简直乐开了花,他早就盯上了那一车的口粮。 “你们说够了没有?”一道强硬突兀的声音响起,带着刺骨的寒凉,仟万彻底怒了,目光此刻变得咄咄逼人,随时动手打上一架。 第23章 鼻青脸肿 仟万一向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对于得寸进尺的人压根使不上,照这情形,如何能容下那些阿猫阿狗踩到头上拉屎拉尿。 几人闻声纷纷望向仟万,魁梧汉子见状,更是艴然不悦,一个黄毛丫头胆敢强做出头鸟,他本就性情暴躁,遇到这番刺头儿,不由分说,举拳便要打去。 那层窗户纸眼见捅破了,葛大爷心中揪作一团,他只觉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儿了,方寸以乱。 “今日不好生教训你们这帮泼皮无赖,当真地大天广,无人能敌了是不?”仟万嘴角闪过一丝讥笑,语调打诨,双拳紧了紧,蓄势待发。 “你……”斯文败类看到仟万表情满是讽刺,眼里露出怒色,不由气急。 “你胆儿忒肥了些,打哪儿吃的勇气果子敢这么说话!?”他彻底崩坏的脸上丑态毕露,横眉怒目的死死盯着仟万。 “废话少说,待会儿哭爹喊娘的指不定是谁!”仟万口气张狂,故意激怒对方,致使先行出手,她一招定要打到敌方失去抵抗能力。 否则,事态就难以捉摸了,今天也不知怎的,出门忘看黄历了,先头出手训了麻光,这头又惹上一帮子恶茬。 魁梧汉子果真中计,大喝一声,直直挥拳而来,力度之大连带一股风劲吹过,仟万眼神坚毅,不似葛大爷那般吓得血色尽失,她身体迅速反应,一招踢裆夹颈使出,可谓是快准狠。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魁梧汉子疼到变形的叫吼声,他双腿夹紧微微颤栗,不多时,人痛到休克,缓缓倒地掀起一片尘土。 其余几人,方才还洋洋得意的笑脸顿时变得僵硬起来,接着从头到脚一阵抖擞,全都惊呆了。 “这……这……”斯文败类跟见了鬼似的,汗珠直往下掉,脸通红到说话都磕巴了。 不可能,她不过是个孩子! “还有谁?”解决了大块头,其余的残兵弱将亦是不在话下,如若抵抗的话,且一并收拾了。 场面瞬间一个大逆转,老妪惊愕地张大嘴巴,话语明显带着颤音。“我们自认倒霉,免去你的汤药费也就罢了。” 她动作迅速地爬起身,胡乱拍了拍屁股的灰土,伸手就想拉走斯文败类,哪里有一副先头故作病痛的姿态。 那家伙一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力甩开老妪的手,心下一横,他就不信这个邪乎,一个黄毛丫头他还制服不住? “三弟,同我上,为大哥讨个说法。”一旁寡言的汉子,听见了自家二哥的叫嚣,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猪八戒抡家伙,倒打一耙。 贼喊捉贼的一伙人竟然大言不惭向她讨说法?那以往被讹诈的人家又向谁去诉状?也罢,如今这伙人偏生遇上了她,怕是时运到头,她非得打到满地找牙不可。 仟万机警的盯着对方,挑衅的说道:“你们倒是上啊?怎么,怕了不成?” 寡言汉子率先经受不住仟万的鄙夷,抄起手板就想抡她一耳巴子,封了她那张利嘴,叫她如何嚣张。 仟万猛地抬手一挡,这才堪堪抵住一击,未曾想,寡言汉子竟有些劲力,毕竟,她这副身子相较前世弱了大半去,被震得虎口一阵麻木。 “嘿嘿,臭丫头,叫你能耐啊,我三弟可是练家子,定叫你吃尽苦头!”斯文败类见自家兄弟占了先机,忍不住咍笑道。 “别介啊,大兄弟,有话好好说,动啥手哩。”葛大爷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杠在中间苦苦恳求对方。 寡言汉子狠戾地一把推倒葛大爷。“起开!” “老头儿,前头好说歹说你不听,你家女娃娃性子跋扈,打晕了我大哥,这事儿我跟你没完!如今不光劫你一车子物件儿,连同这女娃娃我也得掳走。”斯文败类惊世骇俗的一番话道出,葛大爷听后满脸不可置信。 “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岂敢强抢掠夺?到底有没有天理啊。”葛大爷见事情愈发闹大了,简直吓灰了脸。 葛大爷嘴角硬生生急出了几个燎泡,他连连哭求道:“俺那一牛车物货品你尽管拿去便是,俺家孩儿不可带走啊!”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为了她,险些要伏地磕头了。 此刻,仟万的心中似有一团烈火熊熊燃烧,气过头她反而笑出声,她将葛大爷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眼神定定地看向葛大爷,小手轻握给予他信心,开口嘱咐道:“葛大爷,你且将心装进肚子里,尔等并不能伤了我,你不必屈身哀求他人,今日他一根毛都休想带走!” “小丫头……”仟万双眸晶莹透亮,不觉使他感到一股无形力量,好似一种决胜千里的声势。 仟万转过头,面色倏然一变,揎拳捋袖,随之狞笑两声道:“欺负老人算什么本事?如此看来,我定不能饶过你们。” 斯文败类仰头哈哈一笑,声音肆意无所忌惮。“臭丫头,你招子可放亮点,你当我们是吓唬大的啊?” 任凭他人取笑嘲讽传入耳中,她一并充耳不闻,仟万先发制人,一击直拳速捣寡言汉子面部。 谁知,寡言汉子灵巧躲过,仟万马上以横扫应对,他归咎避躲不及,被打了一个正着。 她一把抱住寡言汉子的腿发力将其摔倒,仟万迅速以乘骑位将其控制住,拳头像暴风骤雨般打向他。 她气势如虹,打算乘胜追击不给寡言汉子喘息的机会,只见,仟万极速起身,趁寡言汉子被打得蒙圈时,一记高鞭腿正中他的头部,又以一后旋踢再击中他。 任凭他的身体素质再好也受不了,仟万最后以腾空膝击,了断了他最后的挣扎。 近身格斗术虽没有“手撕鬼子”“空手劈砖”那么玄乎,但是它的实战价值极高。 又一个壮硕的汉子轰然倒地,这般诡谲的功法,众人愕然,尔后不约而同把目光聚焦在了那个小丫头身上,霎时惊恐万状,一片哗然。 斯文败类更是吓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嘴里上下直打哆嗦,好似嘟囔,不可能,不可能! “接着就是你了!”随即,他被仟万打得是鼻青脸肿,全身上下不知道被踢踏了多少个脚印,十分狼狈。 斯文败类被打得险些断了气口,他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叩首求饶,真是丑态百出。 反观仟万,她额头上已是汗如雨下了,屏声敛气,努力的调整状态,这一回合下来,让她感到一阵筋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