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 拒为娘受》 第1章 穿越 “唔——啊——再快一点……” 煽情的娇喘声在宽敞明亮的别墅大厅里回响着,刘慕辰扛着气/枪进门时,刘雅正抱膝坐在地毯上,专心致志地盯着那荧荧作亮的夜晶影屏。 刘慕辰瞥了眼屏幕上被压着“啪啪啪”的二次元少年,嘴角一阵抽搐,他侧过身,蹑手蹑脚地往楼梯间走去。 “慕辰!”刘雅兴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刘慕辰浑身一颤,他转过头,脸上强行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姐,我回来了。” 刘雅连连点头,她从身边的真皮沙发下抽出一本书,朝着刘慕辰大挥特挥:“我的《暗涌》写完啦!今天叫工作室提前印了纸制的出来!你快来看看怎么样!” 刘幕辰看了看那本封面花花绿绿,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的书,支吾道:“姐,我那个……” 刘雅扬了扬唇角,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你大哥叫你今天读完《黑格尔传记》,你却跑出去打气/枪,要是……” 刘慕辰脸上的为难之色顿时一空,他扔下气/枪,卷着飞毛腿跑到刘雅身旁一把夺过那本书,赔笑道:“《黑格尔传记》哪有《暗涌》高端大气上档次?我这么早回来就是为了拜读大姐的大作啊!” 刘雅满意地点点头,她拍拍刘慕辰的肩膀,认真道:“我会告诉你大哥,你已经把《黑格尔传记》倒背如流,连他一辈子有几个基友都记得滚瓜烂熟了。” 有几个基友……大哥真得不会打死我么? 刘慕辰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家境殷实,小日子过得无比滋润舒爽的富二代,他有两件最为头疼的事:被天才精英大哥逼学天文地理,以及…… 他看了看手上的《暗涌》,慷慨就义地翻开了第一页…… 以及,被天才腐女大姐逼看*小说。 “少年身着一件缕金红色纱衣,前襟半敞,露出白皙细腻的胸膛,他生得一张极为俊美的脸,那勾人的桃花眼仿佛天然的□□,着实有……” 刘慕辰的手微微一抖,在看到“美眸含泪”,“香肩半露”几个词后,终于忍不住一目十行了下去。 日近黄昏,刘慕辰在刘雅半“视奸”的状态下,终于草草得读完了大半本。不得不说,刘雅的书在文笔架构,行文铺排方面还是很可观的,尤其是她的古风小说,文风更是自成一格,因而多年来受到不少腐女读者的追捧撒花,然而…… “王爷,求你疼疼我,王爷……” 刘慕辰眉头一跳,终于忍不住阖上了手里的书。 “怎么了?”刘雅从*动画中抬头。 刘慕辰僵笑道:“口渴。” 他匆匆起身,走到一旁的客厅橱柜边拿起一杯水,也不知是不是刚才书上的内容太过激烈,刘慕辰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手里一抖,灌水的玻璃杯竟就那样生生地摔在了地上。 “小心点!”刘雅调着手里的遥控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屏。 刘慕辰俯身去拾地上的玻璃碎渣,心里叫苦不迭,刘雅写*不是什么事儿,逼着他看*也不是什么事儿,可是……为什么她一定要把一篇朝堂权谋小说里的主角写成一个娘受啊!作为一本宫廷风云小说,主角难道不应该更牛逼一点,随手翻云覆雨,力压群雄嘛!怎么就变成在几个男人里纠缠不清的红颜祸水了呢! 刘慕辰在心里将憋了一下午的槽通通吐了一遍,他下定决心,如果下次刘雅再逼他看*小说,他一定不能这么窝囊,好歹也要排掉“娘受”这个雷…… “啊~~你好猛~~啊~~再快一点~~” 影屏里的音调猛然高出一个度,刘慕辰听得浑身直颤,脚下一个踉跄,竟踩上了那滩留在大理石砖上的水。 手里的玻璃渣重新落到地上,刘慕辰身体失衡,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摔在了那团玻璃渣上,眼前阵阵发黑,依稀间,他看见刘雅惊慌失措奔来的身影。 鼻间传来浓郁迷人的香味,躺在软榻的少年微一蹙眉,眼皮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嗨哟,你可算是醒了!”耳畔响起女人兴奋的叫声。 大姐? 刘慕辰心里疑窦丛生,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像。 他缓缓睁开眼睛,一张浓妆艳抹的妇人脸映入眼中…… “姐……?”刘慕辰迟疑地开口,说完这个字便后悔了。 他大姐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信,从来都是素颜朝天,怎么着也不会把自己的脸涂成个猴屁股…… 那妇人见刘慕辰呆呆地望着她,忍不住用手虚摸了下自己的脸,得意道:“妈妈今日的妆容可是不错?” 妈妈? 刘慕辰一头雾水,他爸妈常年定居美国,难道是在国外做了整容手术?不应该啊,哪有人会把自己越整越丑的?难不成是手术失败,也不对啊…… 那妇女见不听刘慕辰应答,以为他还没缓过劲儿来,忍不住叹道:“哎,你说你好好的怎么就一头撞墙上了呢?这要是撞坏了,今晚没法侍候贵客,该如何是好呀?” 撞墙上?自己不是跌在玻璃渣上了吗?还有侍候贵客是怎么回事儿? 刘慕辰眨眨眼睛,总算察觉到了异常。 他侧过头去看那妇女,只见她身着一袭抹胸襦裙,抹着丹寇的指尖夹着一枚帕子,金色的耳坠子在烛光下曳曳发亮…… 尚且朦朦胧胧的脑子刹那间清醒了大半,刘慕辰睁大眼睛,视线匆匆扫过房内,片刻,整个人如鲤鱼打挺一般跳了起来。 晚风低吟,吹散满室暗香,刘慕辰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景象,连绵的灯笼缀满大街小巷,红光下,男男女女依偎在一起欢声笑语,远处隐隐有笙歌传来,唱得是牛郎织女的曲意…… “不是吧!” 刘慕辰惊呼一声,他飞跑到妆奁前扒住铜镜,镜面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额头上缠着一块纱布,布头下是一张极为俊美的少年脸,薄唇秀眉,眉骨下生着一双桃花眼,那眼既如盈盈秋波,带着勾人的风情,又似幼鹿之瞳,饱含灵气…… 刘慕辰怔愣片刻,下意识地低头,嗯,缕金红色纱衣…… 他扯了扯前襟…… “哎!你这是干嘛?”那女人惊呼道,心里琢磨着刘慕辰是不是把脑袋给撞坏了。 刘慕辰置若罔闻,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 嗯,白皙细腻的胸膛。 刘慕辰吁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拉起衣服,心里已隐隐猜到发生了何事:“今天是乞巧节?” 那女人点点头。 刘慕辰看了看她,不死心道:“你是顾娘?” 顾娘愣了愣,蹙眉道:“没规矩,要叫妈妈。” 刘慕辰不理她,又道:“这里是伶人馆,叫寻玉楼?” 顾娘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刘慕辰,恰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顾娘,贵客已经到楼下了!” 顾娘一听,整个人的心思顿时飞了出去,她拍拍刘慕辰的肩膀,叮嘱道:“好孩子,快收拾收拾跟妈妈出去接客,这回来的可是大人物,你是咱们寻玉楼的头牌,可得好好表现。” 刘慕辰自暴自弃地趴倒在桌上,懒懒道:“今晚的贵客,可是太子与轩宁王?” 顾娘一惊,低声呼道:“你怎么知道?!” 她一早只交待今晚有贵客前来,让底下人好生做事,却没有交待贵客是谁,没想到…… 刘慕辰身体一仰靠向椅背,他眯眼望着头顶上的房梁,脑子里只有一个苦不堪言的念头:他穿越了,穿到了那本他没看完的《暗涌》里,并且……穿到了他所鄙视的那个娘受身上! “天要亡我啊!”刘慕辰哀嚎一声,人直直地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寻玉楼门前张灯结彩,马车上堪堪下来两人,锦衣玉袍,华冠珍诀,远远望去便知是非富极贵的公子哥…… “呦~两位爷,你们可算是来了~”顾娘挥着手里的帕子,领着一群唇红齿白的少年出了楼。 “你别挤我呀~” “谁挤你了~自己走路往天上看!” 抹满香粉的少年推推搡搡,刘慕辰跟在后头,嘴角直是抽搐…… “寻玉楼是京城有名的伶人馆,天德朝盛行男风,这里便成了达官显贵招养禁脔的首先之处……” 刘慕辰粗略回想《暗涌》里的话,他知道自己穿到的地方是天德朝,也知道寻玉楼是伶人馆,但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这寻玉楼里的小倌,一个个都是娘炮啊! 刘慕辰正对自己的遭遇暗自神伤,身旁突然响起一阵低笑声:“这位便是寻玉楼的头牌,曦源公子?” 刘慕辰愣了愣,面前的人一身靛蓝华袍,他眉梢入鬓,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恍若墨玉,在夜色中流露出惑人的光芒,他挥动着手里的折扇,衣衫垂发随风而动,清俊的面容上洋溢着不羁的笑容,当真是潇洒恣意,风华无双。 “萧……炎?”刘慕辰迟疑地开口,《暗涌》作为一本*小说,里面的美男子自是不计其数,而眼前这人,摆明了就是美男子中的神男子,从刘慕辰为数不多的阅读经验来判断,长得最帅最俊的那位,通常就是刘雅笔下的正攻男一。 而且今日是乞巧节,从剧情发展来说,也肯定是他没跑…… 刘慕辰正为自己的分析能力暗暗窃窃自喜,周遭嘈杂的人声却忽然低去了许多,气氛渐渐凝重,刘慕辰抬眼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笑意盈盈的男子,心头骤然一跳…… 几乎是在他用扇骨挑起自己下巴的同一刻,刘慕辰懊恼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才来第一天,自己居然就犯下了这样的弥天大错…… “你方才,唤我什么?”低沉的笑声在刘慕辰耳里犹如寒天冰水。 萧炎,乃是天德七皇子,轩宁王之名讳。 而他刘慕辰,堂堂二十一世纪的富二代直男,如今却只是寻玉楼中的一名伶人。 伶人直唤亲王名讳,实为大不敬之罪。 第2章 暗流 顾娘诚惶诚恐地看了眼萧炎,她身后的伶人个个交头接耳,他们只知今夜宾客来历不凡,却不想…… 目光不禁移到同来的另一个男子身上,那人身形修长,一身雅黄祥云袍,面色温润如玉,乍眼望上去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若那靛蓝华袍之人是轩宁王,那眼前这人也该是哪位皇子…… 想到这一层,众人眼前俱是一亮。 萧炎笑意盈盈地盯着刘慕辰,那眼神里含着的精光让刘慕辰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如果你是老师,那我这辈子都逃不了课了…… 刘慕辰在心里暗叹一声,他抬手拂开抵在自己下巴上的扇子,萧炎眯了眯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将手放上自己缠着纱布的额头。 “我是说……这处要消炎。”刘慕辰嘿嘿一笑。 众人:“?” 刘慕辰认真道:“我白日里撞了头,现在还有些疼,因此要祛湿消肿,除炎避寒,概言之,消炎。” 众人:“……” 顾娘怔愣片刻,正要上前跟刘慕辰唱双簧,旁边那黄衣男子忽然笑了起来:“想不到这寻玉楼头牌还精通岐黄之术。” 萧炎跟着一笑,颔首道:“当真是才貌双绝。” 刘慕辰舒了一口气,耳畔忽然又响起轻微的低笑声:“我打三岁开始,就会说胡话了。” 刘慕辰愣了愣,回过神来时,萧炎和那黄衣男子已在一群伶人的簇拥下进了楼里。 顾娘走在后头,她心有余悸地拉过刘慕辰,低声道:“好孩子,你也太能忽悠了,刚才可吓死妈妈了。” 刘慕辰轻笑道:“哪里是能忽悠,只不过是皇子下伶人馆这事儿不好铺张开,太子都出来打圆场了,我不过是顺杆子往上爬罢了。” 顾娘拍着胸口连连点头,直道:“还算你机灵,下回可不能这么没分寸了。” 刘慕辰摸摸鼻子,他看着那些拼命往太子与轩宁王身上凑的少年,心道哪里还能有下回,还是找个角落蹲着方为上策。 然而天不遂人愿,刘慕辰刚靠到一旁去睡柱子,前头忽然传来萧炎的笑声:“寻玉楼头牌才貌双绝,大哥,不如让他先给咱们唱个曲儿?” 那黄衣男子颔首道:“甚好。” 好你妹…… 刘慕辰在心里咒骂一声,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尽数投到他的身上。 那些伶人又羡又妒地看着刘慕辰,尽管同为小倌,但寻玉楼头牌向来都是卖艺不卖身,不似他们以色侍人,到头来也不及曦源一段情曲来得引人…… 萧炎见刘慕辰杵着不动,不禁笑道:“公子怎么了?” 看来这轩宁王是跟他杠上了…… 刘慕辰硬着头皮走上戏台,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他一个原著党,还怕了书里人不成? 刘慕辰暗吸一口气,正想照着原著里娘炮主角的风格,随意来一段《金缕衣》,视线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了萧炎身旁的黄衣男子对上…… 那人该是太子吧…… 刘慕辰眼角一跳,书里被遗漏的细节顿时在脑中翻江倒海地涌了出来。 他记得娘受主角在乞巧节时遇上太子,然后因为唱了一段《金缕衣》被太子带回府,当夜那卖艺不卖身的娘炮就被“啪啪啪”了…… 刘慕辰心里一凛,作为一个铮铮直男,这种事情说什么也不能在这儿发生! 他看了看下头那群兴致勃勃的人,一扬唇角,朗声唱道:“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照我在前方……” 铿锵有力的音调在一瞬间驱散了满室旖旎,台下众人怔怔地望着刘慕辰,那嘴巴长得足有鸡蛋那么大。 萧炎挥扇的手停在空中,他的目光逡巡在仍在卖力唱曲的刘慕辰身上,眼里的惊讶慢慢化作饶有兴致的笑意。 一曲毕,刘慕辰老神在在地看了看底子一群“沉醉”于其中的人,尤其是太子,那惊异的神情令刘慕辰很是满意。 萧炎挥着扇子,笑问道:“这是什么曲儿?” 刘慕辰笑道:“忠君爱国之曲。” “忠君爱国……”萧炎用扇骨敲打着茶几,似在琢磨那词意,又像是在回忆那曲调…… 顾娘惊疑不定地看着萧炎与太子,他们一个闷头敲扇子,一个直直地盯着刘慕辰,二人这一番沉默直把她吓出一身冷汗。 顾娘瞪了一眼刘慕辰,后者却笑得一脸开怀,照书里的说法,太子只喜柔顺纤弱的少年,像他这样不伦不类之辈,这回是铁定入不了他的眼了…… “你……”太子迟疑地开口,刘慕辰神色一凛,已做好要下跪赔罪的模样了…… 太子起身,他踱步走到刘慕辰面前,忽然伸手抓过了他的手腕。 他难不成要揍我一顿? 刘慕辰正胡思乱想之际,耳畔忽然响起太子的轻笑声:“你随我回去吧。” 刘慕辰眨眨眼睛,似乎没听清太子在说些什么。 众人一阵沉默,看向刘慕辰的眼神顿时异彩纷呈起来。 虽然没有明说,但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这人是当朝太子,若刘慕辰此番和他回去,即便是当个禁脔,那也是飞上枝头作凤凰了。 刘慕辰心里想的却全然不是这些,他费劲心机要远离太子,一是因为不想被他压,二来是知道跟了太子以后,往后还会被他送到敌家去当细作…… 一想到要学古装剧里的女子用美色套情报,刘慕辰的心里便直直发怵。 妈的,穿越他是不介意,毕竟在家也是出去浪,换个地方找事做也可以,可是一上来就要被男人上是什么鬼?! 萧炎把玩着手里的茶盅,对太子笑道:“我记得大哥喜欢柔顺纤弱之类,这回怎么……” 刘慕辰心里连连点头,心道这萧炎总算是说了句人话了。 太子轻笑道:“曦源公子非同寻常,实在有趣得很。” 太子顿了顿,他看着萧炎,温润的笑颜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还是说,七弟也有兴趣?” 萧炎挑挑眉,他摇着手里的扇子,从一旁搂过一个浓妆艳抹的伶人,无谓道:“大哥既然喜欢,那带回去便是,我怎敢与你相争?” 说着,他还在那伶人的脸上摸了一把,那粉扑扑地往下掉,直把萧炎呛得咳嗽起来。 太子蹙了蹙眉,片刻后,脸上又恢复了温润的笑容:“如此,那大哥便先行一步。” 刘慕辰被太子拽得直往门外跌,他堪堪转头去看萧炎,就想将这推波助澜之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便,目光却在无意间对上萧炎讳莫如深的眼神…… “太子与轩宁王素来不和……” 刘慕辰忘了是在第几章里读到过类似的话,可按照剧情发展,眼下才是第一章…… 刘慕辰若有所思地看着萧炎,下一刻,整个人便被太子拉上了马车。 车轮碾过石板路,轱辘声混着外头喧闹的人声灌入厢内,灯影绰绰,映出刘慕辰略微凝重的面容。 他总觉得自己当初似乎漏看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杀”、“刺”…… 零零落落的几个字从他脑子里陆续蹦了出来。 刘慕辰苦恼地蹙着眉,都怪刘雅写娘炮受和太子在马车里的互动写得太惊天地泣鬼神,害得他一目十行,把重要的东西都给忘了…… 太子静静地看着刘慕辰,半响,他柔声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刘慕辰漫不尽心地点了点头:“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沉默片刻,忽然一把将刘慕辰摁在厢壁上,后者脊骨一疼,惊道:“太子殿下……” 太子温润的面容不知何时竟沉了下来,他死死地盯着刘慕辰,淡淡道:“比起我,你是不是更想七弟要了你?” 刘慕辰愣了愣,不知这太子唱得是哪出戏。 “唔——”脖子忽然被轻咬一口,刘慕辰睁大眼睛,只觉自己的贞操有不保之嫌…… “啊!” 马车外适时响起一阵惨叫,刘慕辰心里一惊,他乘势推开压住自己的太子,恰在这时,一柄白刃从两人之间穿刺而过! “保护太子!” 兵刃相触的声音在那一下怒吼中更显刺耳,刘慕辰怔愣片刻,整个人忽然如醍醐灌顶一般清醒了起来,他一路惴惴不安,原来竟是忘了这事! 书里写到过,在乞巧节的那一夜,太子带着曦源公子回府,在路上,他们遇见了一群刺客,而从后文来看,这群刺客,极有可能是轩宁王派来的…… 白刃穿过厢壁捅入车内,刘慕辰侧身避过一剑,忍不住骂道:“我靠!” 他偏过头去看太子,后者缩在一个角落里,尽管面上装得很是淡定,但从其不住颤抖的手来看,这位娇生惯养的皇子只怕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一国太子居然这么怂…… 刘慕辰在心里嘀咕一句,忽然猛叫道:“小心!” 剑刃从太子的腰侧堪堪滑过,刘慕辰伸手将他拉到身边,紧接着一股浓郁的烟味呛入鼻息…… “居然放火!”刘慕辰大叫一声:“跳!” 太子犹在怔愣,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巨响,下一刻,整个人便连扑带滚地被刘慕辰拽出车外…… 夜风簌簌而过,空旷的街道上杳无人烟,马车在大火中焚毁,不远处,侍从刺客叠在一起倒了满地,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还真是布置周全,特意挑僻静的地方下手。 刘慕辰从侍卫手边拾起一把沾了血的弯刀,那一刻,他察觉到自己的手指有些僵化…… 虽然他从前习过击剑武术,但像这样真枪实弹,小命提在裤腰带上的时刻还是头一回,有点兴奋……又有点…… 刘慕辰拍拍太子的肩膀,叹道:“我刚刚不该笑你怂的。” 太子不答,只是脸色苍白地盯着面前的一条小巷。 刘慕辰心里一动,他探出头去望,小巷尽头一片漆黑,里面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月影下,一个提剑的蒙面人从里头悠悠走出…… 第3章 入府 刘慕辰握刀的手骤然一紧,按照大多数小说的套路,一般以这种方式出场的人,绝对是*oss无疑。 “此番若能回去,我定不会亏待了你。”太子将手搭在刘慕辰的肩上,身体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下。 这是要拿他当炮灰? 刘慕辰心里颇有些无奈,随即又想到更关键的一点,若是此番能够顺利脱身,自己岂不是还要被太子给带回府里“啪啪啪”? 刘慕辰定眼看了看那黑衣人,这人该是萧炎手下,按书里的说法,萧炎此番行刺意在试探太子虚实,断不会真要了他的性命,这黑衣人自然也没有真动杀招…… 如此说来…… 刘慕辰心里一动,抽出弯刀就往那黑衣人砍去! 既然黑衣人不会下杀招,那自己就花拳绣腿地耍一下,然后趁乱遁走…… 刘慕辰只觉此法甚妙,俊美的脸上不禁浮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月色下红衣似火,刘慕辰挥刀的姿势虽有些蹩脚,但那气势却十分引人。少年人灵动的身体在刀花下旋转,刘慕辰未曾束冠的发丝在风中翻飞,合着那双引人的桃花眼,实在令人心猿意马。 太子呆呆地看着刘慕辰,那剑士微微一愣,眼里骤然曝出冷光:“妖孽!” 剑气突变,凌厉的杀意在一瞬间笼上刘慕辰!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刘慕辰咬牙退后,步伐变得有些踉跄,用木刀小打小闹的比赛实在不能与这样的生死场面相提并论…… 刘慕辰的心跳渐渐加快,身形变得混乱起来,那剑士见状,一招挑了他手里的刀,剑尖划过他的侧面,直往太子的胸口袭去! 刘慕辰上前去挡,剑刃毫不留情地划过他的手臂,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 太子惊道:“你……” 刘慕辰倒吸一口冷气,这还是他头一次被真剑刺伤,那感觉实在是酸爽不已。 刘慕辰咬牙看了看太子,虽然他不是很喜欢这个懦弱胆小,一心想把自己揽回家的皇子,但也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你快走,我还能挡会儿。”刘慕辰捂着手臂低声道。 太子还未反应过来,那剑士忽然一声暴呵:“无能之辈!拿命来!” 刘慕辰一惊,身体本能地挡到太子面前…… 难道他今天真得要交代在这里了?他才来第一天啊!说好的主角光环呢?!难道他不是主角?! 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刘慕辰眯了眯眼,恰在这时,耳畔忽然响起兵刃相触的声音。 “这便认命了?”身前传来男子低沉的笑声。 刘慕辰睁大眼睛,挡在他身前的人一身靛蓝华袍,肆意不羁的笑容在脸上绽开。 “萧……王爷?”刘慕辰惊讶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男子,他怎么会在这儿?剧情好像不是这么写的啊? 萧炎扬了扬唇角,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那剑士,后者微微一愣,随即又提剑朝萧炎挥去。 萧炎以扇抵刃,几个回合便将那剑士逼得节节后退。 绝对是在演戏…… 刘慕辰笃定地从地上爬起,既然萧炎决定出手帮忙,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他们都该得救了。 萧炎挥动着手里的扇子,将那剑士逼得节节后退,不得不说,即便是装模作样,他的招式也足以令人眼花缭乱。 “你的伤怎么样了?”太子望了会儿萧炎与那剑士,忽然伸手将刘慕辰抓了过来。 刘慕辰一时失衡,整个人几乎就要栽在他的身上…… 前头的萧炎愈打愈起劲,那剑士装作招架不住的模样,他一剑挑开萧炎的扇子,旋身就跑…… 好机会! 刘慕辰不动声色地推开太子,他拾起地上的弯刀,朗声道:“贼人休跑!” 太子只觉眼前刮过一道旋风,在回神时,那几乎要倒在他怀里的美人已不见了踪影。 萧炎不曾想到刘慕辰会去追那剑士,他微一晃神,握紧手里的扇子便赶了上去。三人跑成一路,刘慕辰跟着那剑士拐过几个巷口,在确认离太子已有些距离后,才堪堪停下脚步。 “靠……”刘慕辰捂住手臂半蹲下身,方才只知一个劲儿的跑,现在甫一停下,只觉那伤口火辣辣地疼…… “不追了?”身后忽然传来笑声。 刘慕辰一惊,转头就见萧炎那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居然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刘慕辰暗暗心惊,若自己真追那剑士追的急了,那萧炎跟在自己身后,岂不是随时都能将他给结果了? 萧炎看着刘慕辰犹在流血的伤口,轻笑道:“你对我大哥倒是上心得很……” 刘慕辰愣了愣,太子既与轩宁王不合,若自己流露出偏帮太子的意思,那现在萧炎会不会直接把他给弄死?而且在书里,太子与轩宁王的交锋,就他看到的而言,总也是后者占据上风。 刘慕辰看着萧炎,那不羁的笑容在他眼里忽然变得有些讳莫如深起来。 二人相对无言,片刻,刘慕辰作了来这个时代以后最大的一个决定,他看着萧炎,笑道:“王爷可愿留我在轩宁王府?” 萧炎愣了愣,笑道:“何出此言?你如今可是太子的人了。” 刘慕辰扬了扬唇角,那灼灼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灵气:“我不忍自己明珠暗投。” 萧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沉默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年,那短短九字在耳畔萦绕,带着少年意气风发的笑声,久久不去…… 曦原公子之名落遍上京城的大街小巷,然所有关于他的传闻无非就是精通歌舞,风情万种,萧炎听在耳里也只觉不外如是,可今日一见…… 萧炎看着刘慕辰,沉声笑道:“为什么是本王?” 因为知道你是男一…… 刘慕辰忍住要脱口而出的冲动,笑道:“咱们做伶人的,除了姿色,这点眼力劲儿总还是有的。” 萧炎挑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刘慕辰:“你可不像是伶人。” 刘慕辰心中一凛,心道这轩宁王还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萧炎看着刘慕辰忽然凝重下来的神色,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抬起那只没有拿扇子的手,用力在自己的袖袍上一扯,上好的锦缎顿时被撕下一块。 萧炎将手里的扇子插上前襟,他轻轻抬起刘慕辰受伤的那只胳膊,将那块上好的锦缎缠上他的伤口。 “先止止血,回了王府再上药。”萧炎将那锦缎绕了几圈,随后轻轻地打了个结。 “王爷……”刘慕辰有些惊讶,就先前萧炎的反应来看,他显然是不信自己的…… “太子觉得你有趣,本王也觉得……”萧炎顿了顿,脸上浮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至于你是明珠还是暗箭……假以时日,自见分晓。” 刘慕辰明白了,萧炎并非相信自己,而是相信他的判断力,他相信即便收了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也无法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还真是好大的自信,不过比太子那副懦弱的模样可顺眼多了。 刘慕辰笑了笑,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拍拍萧炎的肩膀,颔首道:“我看好你。” 眸中灵气四溢,在月色的掩映下闪着动人心魄的光芒,萧炎定眼望着刘慕辰,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他的眼角。 刘慕辰一惊,手掌迅速地攀上萧炎的胳膊。 萧炎看着他,沉声笑道:“太子碰得,本王就碰不得?” 刘慕辰笑道:“小的这颗明珠,价值远不及此,王爷切不可因小失大。” 萧炎挑挑眉:“何为大?” 刘慕辰想着萧炎先前的话,有样学样道:“假日时日,自见分晓。” 萧炎朗声一笑,他抄起放在前襟上的折扇横展而开,清风拂过他的衣袂,看在刘慕辰眼里,是说不出的潇洒与风流。 烟花簇成团状在空中散开,明媚的火光款款落下,照映在轩宁王府的琉璃瓦上,异彩纷呈。 “当朝皇帝生有九子,除却太子,其中有两名皇子获封亲王,一位是战功卓著的三皇子,另一位则是七子萧炎……” 刘慕辰看着眼前比自家别墅还要大上好几倍的宅子,嘴角不禁一阵抽搐。 刘雅对笔下的正攻向来好到豪无原则,七皇子萧炎无一功一绩,仅仅给他按了个皇帝喜欢他的帽子,便让他得了轩宁王的名号…… 还好自己不是他的兄弟,否则真得呕死…… 适时,廊子的尽头有一个长须的中年人堪堪迎出。 “王爷!”那中年人朝萧炎做了个辑。 萧炎微微颔首,笑道:“人都出去过乞巧节了?” 那中年人道:“是。” 刘慕辰认得那中年人,根据书里的描述,他八成是轩宁王府的管家。 他就想这王府怎么这么清静,看来这萧炎还挺体恤下属的。 管家看了看刘慕辰,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认出了他的来历,他上前一步,对萧炎小声道:“王爷,可要准备羊油?” 刘慕辰眨眨眼睛,在望见萧炎暧昧的眼神后,脸不禁热了起来。 “假以时日,自见分晓。”萧炎笑意盈盈地重复了那八个字,对管家吩咐道:“将主院里的偏厢收拾收拾,就让曦原公子住那儿吧。” 管家微微一愣,应声道:“是。”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整夜萦绕在耳畔的烟火声渐渐消去,刘慕辰卧在软榻上,眼睛却迟迟没有合拢…… 来到这个时代方才一天,自己却险些丢了性命,虽然暂时倚住了萧炎这座靠山,但自己真得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留在这儿么,没有电脑没有手机…… 不过当萧炎的谋士也挺有意思的,就不知道自己智商够不够…… 哎,早知道就好把把自家大姐的那本书给念完了,也不知这萧炎最后是个什么结局,好像是…… 刘慕辰努力回忆曾经看过的人设,却迟迟没有结果,太阳穴涨得酸疼,方才还清醒无比的大脑渐渐被睡意笼罩…… 阳光铺入屋内,再次醒来时,刘慕辰只觉外头一片喧闹。 谁有那么大胆子,大早上在轩宁王府闹腾? 刘慕辰睡眼惺忪地拢上外袍,才一拉开房门,就见萧炎倚在自己门前的柱子上扇扇子,庭院里则站了满满一大群的人。 刘慕辰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萧炎漫不经心地扬了扬唇角,对刘慕辰笑道:“太子殿下亲命,派这些人来接你回去……” 第4章 小计 刘慕辰定眼看着庭院里的人,他们绝大多数都身着武服,看模样该是太子亲兵,而最前头那人却脑满肠肥,一身昂贵的锦袍配上琳琅坠饰,十足就是一个土财主的模样。 东宫二管事…… 原来欺压小宫女小太监得来的财富都做了这些用处…… 刘慕辰在脑海里回忆着书里的情节,那二管家看了他一眼,肥硕的脸上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容:“太子殿下有命,请公子随咱家回东宫。” 听那声音,竟是不把萧炎放在眼里。 萧炎笑意盈盈地舞着扇子,并不发声,刘慕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要考自己的本事了。 太子亲兵上门要人,轩宁王又不表态,自己一个伶人自没有违逆的权力,不过…… 刘慕辰眼珠子转了转,他伸手拉过萧炎的袖子,低声嘟囔了几句,后者看了看他,挑眉道:“你就不怕本王治你的罪?” 刘慕辰笑道:“王爷不想要明珠了?” 萧炎沉默片刻,笑道:“你这明珠,当真是要花本王不少力气。” 那二管事见二人将他晾在一边交头接耳,脸色顿时黑下了几分,他上前几步,正要撂下几句狠话,却见刘慕辰从门前拉来一小厮。 他伏在那小厮耳畔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后者怔愣片刻,颔首跑开。 二管家簇了簇眉,对刘慕辰道:“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子能看上公子,是公子的福分,这谁是正经主子,还望公子认清楚了。” 萧炎眯了眯眼,刘慕辰暗叹这胖子情商也真够低的,怎么就被他混上东宫二管事了呢…… 刘慕辰走到那二管事面前,将他浑身打量了一番,笑道:“公公这身衣服不错。” 那二管事回看他一眼,只以为刘慕辰想巴结他,声音不禁大了几分:“公子果然懂得……” 话还未说完,刘慕辰又道:“就不知进不进水。” 二管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刘慕辰的目光向后一瞥,心中开始默念:一、二、三…… 刘慕辰的笑容在眼前一晃而过,二管事还没回过神来,就觉浑身一阵透凉,一大盆冷水猝不及防地浇下,那一身富气十足的锦袍顿时失色。 “你!”二管事怒火中烧,他看了看及时躲到一边的刘慕辰,又看了看端着一个盆子诚惶诚恐躲到一边的小厮,怒道:“你做什么!” 那小厮脸色一白,跪下道:“公公息怒!小的就是想泼个水,没瞧见公公在这儿……” 手里一阵颤抖,那盆子猝不及防地从小厮手上掉了下来,直直地砸在二管事的脚上。 瞎子才没瞧见! 二管事气得直发抖,那小厮跑到他脚下给他擦衣服,手上的力道没用好,竟直直地给他扯下一块! 二管事彻底火了,当即不顾萧炎在场,抡起脚边的盆子就往那小厮砸去…… 一声巨响在耳畔响起,二管事砸完,只觉十分解气。 “管事!”身后的一名亲兵大惊失色。 “不必大惊小怪,不过是个下……” “王爷!”刘慕辰大呼一声,他绕过那小厮冲到萧炎面前,后者额头上有鲜血淌下,那盆子竟是直直地砸在了他的发际处! 二管事只觉脑中轰然一身,他看着萧炎满脸是血的模样,双膝直抖,整个人仿佛脱力一般瘫了下来,嘴唇哆嗦几下,他慌张喊道:“小的该死!王爷饶命!” 萧炎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刘慕辰,两人都在对方中瞧见了笑意。 闹剧草草收场,二管事在萧炎的怒视威吓下屁滚尿流地跑了,刘慕辰和萧炎坐在屋内,前者手里提着一块纱布,一圈一圈地往萧炎头上饶。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萧炎看着刘慕辰胳膊上缠着的纱布,那还是昨夜回来后自己亲自替他包过的…… 萧炎道:“你怎知那贼奴会用盆子砸人?” 因为原著里写他就是个暴躁自大的主,别人打他他怎么可能不还手…… 刘慕辰将心里的话稍作变动说与萧炎听,后者点点头,笑道:“果然有点眼力劲儿,不过你这招虽把那贼奴给吓跑了,却也苦了本王,就没有更好的法子?” 萧炎看似说得漫不经心,但刘慕辰心里知道,他对自己这颗明珠的表现颇有些不以为然,要想长久留在轩宁王府,但靠这些,自是不够的…… 刘慕辰放下手,他看着萧炎额头上的纱布,笑道:“王爷今日进宫么?” 萧炎愣了愣,说道:“无事启奏父皇。” 萧炎母妃深得皇帝喜爱,却红颜薄命,母亲不在,萧炎在宫外又有自己的宅邸,这进宫的需要与契机自然也少了许多。 刘慕辰笑道:“皇上虽日理万机,却也盼享天伦之乐,王爷不如去请个安。” 萧炎看了看刘慕辰,视线接触到他灵动的眸子,在那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时近正午,刘慕辰靠在院子的石桌边把玩一支玉箫,听闻那是从前曦源公子最擅长的乐器,然而落在他手里,那箫却跟条树枝无甚两样。 “公子,该用午膳了。”一小厮朝刘慕辰躬身道。 刘慕辰抬眼看了看他,正是早晨泼水那小厮,他一身粗衣,眉目却生得清秀。 “白天那事儿演得挺像。”在原著里刘雅没有刻意提到过这小厮,不过在刘慕辰看来,这小厮倒有些特别。 那小厮笑道:“东宫那些人,平时都鼻子长在眼睛上,王爷不拘小节随着他们,咱们底下的早就看不过去了,公子那法子好,真解气。” 刘慕辰笑着颔首,萧炎确实没什么王爷架子,从他肯屈尊为自己这个伶人包扎伤口就可以看出,难怪底下人心里都向着他…… 刘慕辰对那小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道:“小的孙青。” 刘慕辰点点头,适时,进宫一上午的萧炎从院外走来,孙青朝他行过礼,又对刘慕辰打了招呼,便自觉退下了。 刘慕辰看了看萧炎的额头,笑道:“王爷的纱布呢?” 萧炎笑道:“父皇召了太医院最好的御医来瞧,伤口大好,自然不需要那些东西了。” 早晨还一个大肿块淌血呢,肯定是皇帝赐了什么灵丹妙药了…… 萧炎想了想,又道:“王爷可挨罚了?” 萧炎沉默地看着刘慕辰,半响,他朗声笑了出来:“被罚了半年俸禄。” 刘慕辰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又道:“那肥太监呢?” 萧炎被刘慕辰那句“肥太监”给逗乐了,他笑意盈盈地坐到刘慕辰身边,悠悠道:“被父皇杖杀了。” 刘慕辰笑道:“打伤亲王,还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没被凌迟都是轻的了。” 萧炎指节敲着桌子,挑眉道:“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让我放了他?” 刘慕辰露出个得意的笑容:“这事儿,比起王爷暗暗罚了他,还是告到皇上那儿才更有震慑力。” 刘慕辰顿了顿,又道:“太子怎么样了?” 萧炎看了看刘慕辰,说道:“纵容手下,为个伶人与手足兄弟大动干戈,实损皇家风范,储君之仪,被父皇勒令在东宫禁足了。” 刘慕辰暗叹一声,只道这皇帝老子果然偏心,同样是抢伶人,轩宁王不过是被罚了半年俸禄,太子却遭到禁足的命运……说得好听,是对太子要求严苛,实则…… 萧炎忽然道:“父皇把你赏给我了。” 实则,就是偏心呐。 萧炎见刘慕辰沉默不语,忍不住打趣道:“你又在琢磨什么?” 刘慕胡扯道:“在想以后能跟着王爷,实在喜不自胜。” 萧炎扬了扬唇角,看着刘慕辰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起来:“你连我父皇的性子都摸得一清二楚,还一并算计了进去……本王都有些怕你了。” 刘慕辰愣了愣,他一味想着利用皇帝爱子心切,以及不喜太子这两点布局,却忘了寻常伶人又怎会明白帝王心思…… 萧炎看着刘慕辰,良久,他摇头笑道:“罢了,反正本王也从未将你当作过伶人,只盼你这支暗箭,别毒到本王身上才好。” 刘慕辰松了口气,看来这萧炎对自己的兴趣最终还是多过了猜忌,不过…… 所谓伴君如伴虎,萧炎虽然是只雏虎,且有一定的胸襟与气魄,但人算不如天算,若他哪一天后悔了,那到时候自己的命运…… 刘慕辰看了看萧炎腰间挂着的玉佩,他记得刘雅在书里写过,那是萧炎十七岁获封亲王时皇帝亲自命人打造的…… 蔷薇作纹,中有“炎”字笔走龙蛇,那玉佩通体透白,听说其珍贵程度,远在和璞之上…… 刘慕辰沉默片刻,对萧炎道:“王爷可有匕首?” 萧炎看着刘慕辰认真的神情,只以为他又要做些非凡之事:“来人,拿把匕首来!” 孙青一直守在不远处等着刘慕辰去用午膳,听到萧炎的吩咐,急忙递了把匕首来。 刘慕辰接过匕首,又道:“可否借王爷玉佩一用?” 萧炎看了看刘慕辰,伸手解了玉佩递给刘慕辰。 刘慕辰左手扣着玉佩的边缘,右手提着匕首抬起…… “公子!”孙青大呼一声,眼睛几乎要瞪出来。 萧炎迅速抓住刘慕辰拿着匕首的那只手,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刘慕辰吃痛地抿了抿唇,他让开萧炎的手,继续用匕首去划自己的左手肘…… 鲜血汩汩流出,刘慕辰照着那块玉佩上的纹饰在自己手肘上刻下一朵歪歪扭扭的蔷薇…… 皮肉翻裂,刘慕辰的嘴唇渐渐苍白起来,他卯足了劲儿,又在那朵蔷薇旁边划下一个“炎”字。 匕首猝不及防地掉在地上,刘慕辰看了看萧炎惊愣的神情,轻喘道:“为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眼前渐渐发黑,刘慕辰暗骂这曦源的身子骨可真是够弱的,也罢,表忠心总是要受受罪的,自己没拿头撞柱子已是输了那些忠臣烈将一大截了…… “你到底是何人……” 失去意识前,刘慕辰依稀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第5章 驭马 窗门虚阖,峨眉月高悬半空,刘慕辰醒来时已近傍晚。 “公子!你醒了!”孙青从外头端来一碗吃食,见刘慕辰醒了,不由喜上眉梢。 刘慕辰眨眼醒神,他撑着那只没有被他自残的手从床上堪堪坐起,脑袋仍有些犯晕。 孙青端着碗走到他面前,忧虑道:“公子午膳未用,又失了那么多血,先用些血燕吧。” “血燕?”刘慕辰看着碗里的东西,忽然想起了那些宫斗剧里的妃子,不由道:“这不是女人吃的东西吗?” “你的身子可比女人还要娇弱。”门外响起萧炎的笑声,刘慕辰偏过头,就见他一身华袍,扇着扇子潇洒进门。 萧炎垂头看了看刘慕辰,笑道:“喝吧,听闻前些日子太子妃难产出了不少血,喝了这玩意儿后,如今已经大好了。” 这货是存心想气死自己…… 刘慕辰暗骂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不劳王爷操心,小的身体可硬朗着呢。” 萧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提议道:“既如此,明日随本王出城行围如何?” 孙青睁大眼睛,他看了看刘慕辰,似乎有些担忧。 刘慕辰不以为然道:“小人必随王爷鞍前马后。” 这话虽是为了颜面而说,但也并非全是意气用事。 刘慕辰作为一个家境殷实的富二代,从小便被父母压着接受精英教育,虽不像自家大哥那么优秀,但骑马射箭这种二十一世纪的贵族活动他多多少少还是会些的,何况…… 动了动已经仍有些发软的身体,刘慕辰笃定心意不能让萧炎小瞧了自己,他可不是曦源那个娘炮受。 然而,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翌日上午,当一匹打着响鼻的汗血宝马放在刘慕辰面前时,他的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凉感。 “公子……”孙青在后面担忧地唤了声,经过昨日那事儿,萧炎便将他留在刘慕辰身边伺候,刘慕辰虽为伶人,但行事作风却很对孙青的胃口,这会儿已将他认成第二个主子了。 “怎么了?”萧炎高踞在另一匹宝马上,笑意盈盈地望着面有难色的刘慕辰。 刘慕辰盯着那宝马看了半天,自古烈马难驯,这还是匹汗血宝马,光看它那黑不溜秋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肯定骑不了它。 难道这轩宁王府有钱到只剩下汗血宝马了吗?! 刘慕辰在心里将萧炎腹诽得体无完肤,他知道萧炎就是冲着昨日那句话,摆明了要他好看…… 可是这说出去的话泼不出去的水,古人信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出尔反尔是只有小人和女子才会做的事。 刘慕辰心里一横,他拉住缰绳,脚踩马镫,一个旋身就往马背上翻去…… 萧炎有些惊讶地看着刘慕辰,他本以为刘慕辰看到这马时总该有所退却,想不到竟真得骑了上去! 难道他精于骑术? 萧炎暗忖片刻,刘慕辰与一般的伶人不同,会骑术也是情理之中,或许…… “嘶——” 那汗血宝马长鸣一声,仿佛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一般上下颠腾起来,刘慕辰咬着牙趴在上面,他的手死命地拽着缰绳,被这一震动震得头晕眼花。 “公子!”孙青大呼一声,王府门口聚集在一块儿送行的下人个个慌了手脚。 “靠……”刘慕辰暗骂出声,他的身体仍有些发虚,手很快便接不上力了。 就在那时,一股强大的夹力从自己的身体两侧传来…… “驭——” 萧炎清朗的叫声在耳畔响起,他抓着刘慕辰的手用力拉扯缰绳,后者靠在他的胸前,随马而动的身体被他结实的手臂给牢牢固住,两人坐在马上左摇右晃,约莫过了半柱香,那发狂的烈马才堪堪停下…… 刘慕辰面色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天,还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简直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刘慕辰心有余悸地想着,萧炎微微蹙眉,他看着身前的刘慕辰,不由道:“看你之前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就犯蠢了呢?” 你还好意思说! 刘慕辰在心里大骂一声,随即又表里不一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公子!你没事吧!”孙青急忙迎上来,说道:“小的看,这马公子还是骑不得。” 刘慕辰自然知道这马骑不得,但昨日还信誓旦旦地答应了萧炎,这会儿…… “罢了,本王与你共乘一起骑就是。”萧炎看着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刘慕辰,终于还是给他铺了个台阶。 “王爷……”一直面色沉重的管家迎上来,似乎对萧炎的决定有些不敢苟同。 萧炎自然不将其放在心上,只道:“王府里的事儿就交给你了,驾——” 马蹄卷起王府门前的尘土,二人一骑,扬长而去。 上京城南面有一片层峦叠翠的山林,因其地质丰盈,时有珍禽鸟兽出没,天德朝开国皇帝便将此处划为皇家围场,取名“御风林”。 马匹穿过蜿蜒的古道向远处疾行,猎旗在狂风中作响,连绵的白色帐篷围拢于山林外,士兵三步成哨,站岗于前,乍眼望去十分壮观。 “好!!” 一阵高昂的喝彩声在风中响起。 刘慕晨眯眼眺望,只见一大群衣着鲜亮的年轻人围在一起,他们身前数丈之地置着一面箭靶,此刻,一支白羽铁箭正插在靠近靶心的十环处。 这些人是…… 刘慕辰心里一动,恰在这时,萧炎一声长吁,堪堪停住了还跑得未曾尽兴的汗血宝马。 那些围在一处的人听得这边的动静,脸色顿时一变,纷纷迎了上来。 “见过轩宁王!” 那问候声音之洪亮整齐,远远大过了先前的喝彩声。 刘慕辰打量着那些人,由于他没有随太子回府,而是脱离原著跟了萧炎,所以这一段的剧情走向他并不清楚,但这里几人的相貌刘雅曾作过重点描述,所以刘慕辰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谱。 皇子王孙,官家后生…… 刘慕辰正暗暗琢磨这些人的来历,后背忽然一热,萧炎用胸膛贴着他的身体,低声道:“这些人,可都认清楚了。” 刘慕辰愣了愣,很快便明白了萧炎的意思。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朝皇帝包括现金朝中几位中流砥柱的大臣都已年迈,这未来搅弄朝堂风云的人,多半都该是现在这些年轻人了。 所以萧炎才带他来作参谋?这么说来的话…… 刘慕辰看了看自己裹着纱布的左手肘,心里很是满意,看来这肉没白烂,血也没白流,苦肉计还是很有用处的。 “我说七弟怎么姗姗来迟,原来是有美人相伴,顾不得咱们的兄弟情啊。”阴阳怪气的笑声忽然响起,堵在萧炎面前的那群人让出一条道,一个身着紫色锦袍的人从后头悠悠走出。 丑…… 这是刘慕辰见到那人时的第一反应。 大片红印从额角蔓延至双眼眼角,漆黑的眸子微微眯着,他的眼睛仿佛在黑夜中潜伏闪烁的鼠眼,鼠体会随时洞出,将人啮咬凿穿…… “天德朝四皇子萧允生来貌丑,脸携胎痕红印,较明□□朱元璋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慕辰对照刘雅书里的话,不禁开始对朱元璋的相貌浮想联翩。 萧炎见怪不怪地笑了笑,对萧允道:“四哥言重了,听闻此次围猎还是四哥向父皇提议的,小弟再如何,也不敢拂四哥的面子,不过是来的路上出了些状况,还望四哥海涵。” 说着,他长腿朝后一掀,径自从马上翻下。 “嘶——” 萧炎方才站稳脚跟,那汗血宝马又不安分地动了起来,刘慕辰见状,不禁呼出了声:“喂!” 萧炎本想自己下马后让刘慕辰跟着下来,然而想起先前王府门前的那一幕,又只得作罢。 他无奈地笑了笑,伸出双手扣住刘慕辰的腰,将他从马背上提了下来。那动作很是平常,然而在有心人眼里看来,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亲昵。 萧允目光怪异地看了看刘慕辰,笑道:“久仰公子大名,今日一见,当真是风华绝代,莫怪七弟与太子为了你而触怒父皇。” 刘慕辰用鼻子想都知道这萧允对自己有意见,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在原著里,萧允跟太子本属一派,现下太子被自己害得禁足,他不待见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刘慕辰一边在肚子里弯弯绕绕,一边学着电视剧里看来的场景,对萧允下礼:“小人见过四殿下。” 众人目光各异地打量着刘慕辰,萧炎则漫不经心地从一旁取来一把弓,他接过小兵递来的一支箭,上弦拉弓,有力的臂膀向后一曲,那箭仿佛带了磁石一般,直直地朝那鲜红的靶心飞去,“咚”地一声下来,竟是分毫不差! 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惹得周围一片喝彩,萧允冷眼旁观,一时间再无人关注刘慕辰的存在。 看来这萧炎是不想让自己受到太多关注…… 也罢,自己也确实没什么信心能藏好,这万一犯了什么错,在这个动不动就要杀头绞刑的封建社会,自己可是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的。 “还有谁没试过手的?照例都来上一回。”萧允提着弓向后看,似乎想转移萧炎的风头。 众人不语,萧允眯了眯眼,目光落在人群后面的一个少年身上。 那少年青衣袭身,面容很是清俊,他不带任何表情地站在那儿,却让人生出一种想要亲近他的感觉。 萧允勾了勾唇角,他踱着步子走到那少年身畔,低笑道:“宇文公子不来试试?” 宇文公子? 刘慕辰看了看那少年,说起复姓宇文,全书里只有一家,从蜀地到江南,名满天下的富豪粮商,若是将宇文家的财产兑成白银,只怕三个上京城也装不下。 宇文家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在书里却也是极重要的角色,刘慕辰记得,宇文家的儿子似乎跟太子四皇子交情匪浅…… 刘慕辰若有所思地看着萧允和那少年,恩,看上去交情是挺不浅的,可是…… 他望着那少年微蹙的眉,又看了看眼含精光的萧允,怎么都有种小白羊碰上大灰狼的感觉。 少年抿了抿唇,他接过萧允手里的弓,朝那箭靶走去…… “我四哥,有些好色。”萧炎不知何时站回了刘慕辰身边。 刘慕辰愣了愣,颔首道:“恩。” 这在原著里提过,他是知道的,可是这似乎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萧炎掏出不知放在哪儿的折扇一挥而开,叹道:“真是苦了宇文家那小子了。” 刘慕辰眨眨眼睛,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匆匆探出头去看那少年,后者持着那张弓,愣是挣扎许久也没有将其拉开,而恰在这时,一只有些泛黄的手搭上了少年白皙的手背…… “还是让我来好好教导下宇文公子吧。”那少年背后,是萧允泛着阴笑的嘴脸。 刘慕辰动了动身体,最终以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偏过头,目光恰在这时对上萧炎望着自己的眼神。 刘慕辰疑惑道:“怎么了?” 萧炎将手里展开的扇子收回,他盯着刘慕辰沉默片刻,笑道:“你生得比宇文家那小子还好看许多。” 刘慕辰:“……” 第6章 丑人 此番秋季围猎共分三日,头日小祭天地生灵,后两日才真正入山林行猎。 太子被禁足,作为太/子/党的萧允以强健体魄,厚天德根基为由,向皇帝请旨,令各世家子弟随同皇子王孙一同行围,然而在有心人眼里,那请旨的理由就跟放屁差不多。 “这四皇子为了太子也是煞费苦心呐。”刘慕辰站在萧炎身边小声叹道,萧允大费周章弄了这么一截,说到底也不过是想帮太子拉帮结派罢了。 萧炎敲着手里的扇子,轻笑道:“我四哥容貌异于常人,自幼只有太子待他最好,他也算投桃报李吧。” 刘慕辰转头去看萧允,后者正把着那宇文公子的手玩得不亦乐乎,好一个投桃报李,自己倒先乐上了。 刘慕辰蹙眉望着宇文公子,那张脸依旧面无表情,然而他握弓的那只手却扣得极紧,指节甚至泛出惊人的白色。 “简直是高岭之花插在野牛粪上……”刘慕辰一副看不过去的模样,偏头对萧炎道:“王爷,你……” 萧炎仿佛知道刘慕辰要说什么,阻断道:“本王虽为亲王,但他毕竟是我四哥,又得父皇钦点包揽行猎一切事宜,我自不好出面。” 其实萧炎说的话确实在理,他犯不着为了那名不见经传,靠着关系混进世家子弟里的宇文公子与萧允闹得不欢而散,毕竟当今圣上最看重的就是几个儿子之间的手足之情,但是…… 刘慕辰心里知道,萧炎真想管这事儿,总也是管得了的,反正他和萧允之间本就有矛盾,他不愿出面,不过是觉得帮与不帮,于他而言,无甚区别而已。 也是,宇文家本来就是太/子/党,他看人家窝里斗自是开心,只是…… 刘慕辰看着萧允将头往那少年的脖子上凑,忍不住道:“我想帮他。” 萧炎挑挑眉,并不作答。 刘慕辰笑道:“王爷若是帮我,那便是待我好,来日我投桃报李,那李子之大之甜,定远胜四皇子予太子的。” 萧炎看了看刘慕辰缠着纱布的左手肘,笑道:“你已扬言要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会儿却要本王投桃给你?” 账还算得挺清楚…… 刘慕辰腹诽一句,又笑道:“这叫礼贤下士,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士亦为民,可懂?” 萧炎不答,只是若有所思地敲着折扇。 “啊!”不远处传来一阵叫声。 萧允捂着半边脸向后踉跄几步,面前是提着弓,微微有些轻喘的宇文家少年。 “大胆!”萧允一身怒吼,盯着那少年的目光顿时狠厉起来。 刘慕辰心里一动,看这架势,该是宇文家那公子实在忍受不了萧允的非礼,因而奋起反抗,生生地在他脸上撞了一击。 “萧允面相丑陋,平素最忌他人对其相貌指手画脚,遑论重伤……” 坏了! 刘慕辰想着刘雅书里的赘述,顿时为那宇文公子捏了把冷汗…… “四哥息怒!”有皇子见萧允从士兵手里抽出一支冷箭,顿时面露惊色。 “还不给四殿下赔礼!”又有官家子弟对那少年喝斥。 然那宇文公子却是抿着唇站在原地,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好!好得很!”萧允气急败坏,抡起那支冷箭就往少年头上掷去。 少年握着弓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却仍是一动不动。 “好胆色。”萧炎扇着扇子笑道。 “恩……”刘慕辰配合地点点头,反应过来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话音放落,刘慕辰便只身往那少年冲去,不料有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四哥息怒。”萧炎笑意盈盈地抓住萧允腾空持箭的那只手。 萧允本已怒火中烧,眼下见萧炎再来掺和,更是恨得牙痒痒:“七弟,四哥劝你还是不要管得太宽了。” 那话里透着浓浓的威胁之意,萧炎却浑然不在意,只笑道:“我并非要管四哥的事儿,只是四哥身受皇命,若这围猎期间出了点什么幺蛾子,一不小心传到父皇那儿,只怕……” 威胁得好! 刘慕辰在心里暗暗鼓掌,这里除了萧允以外,最有说话分量的无疑就是萧炎,往深里说,即便发生什么,在场也不会真有哪个傻子去皇帝面前检举皇子,会这么做的,也只有萧炎…… 谁让萧炎是王爷呢,谁让皇帝老子疼他呢…… 刘慕辰看着面露顾忌的萧允,又想起他方才对人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子蛮横动手的模样,心里不禁一阵痛快。 他探出头去看那直直站在原地的宇文公子,后者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对上,片刻,宇文公子面色淡淡地转回头去,仿佛从未将刘慕辰看尽眼里。 好吧,还真挺高冷的,本来还想交个朋友呢…… 刘慕辰摸摸鼻子,无谓地想着。 是夜,众人各回自己的帐篷歇息,刘慕辰是萧炎带来的,在外头的身份仍是伶人,自然该和萧炎住同一间。 两人一起进了帐子,萧炎想起白日的事,笑道:“本王今日这桃投的,可还称你心意?” 刘慕辰心情上佳,听得萧炎那么问,颇感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孺子可教也。” 萧炎但笑不语,只是张开手臂盯着刘慕辰。 刘慕辰眨眨眼,疑惑道:“干嘛?” 萧炎道:“明日四更便要整装行围,该歇息了。” 刘慕辰知道了,这位富贵王爷是想让他帮他宽衣解带,也是,以往在王府里总也有小厮跟着伺候,现在他就带了他一个,自然是不用白不用,只是…… 同为男人,却要帮对方宽衣解带,这种事怎么想都很憋屈,刘慕辰自然不会答应,他道:“士人只替主子出谋划策,不行宽衣之便。” 萧炎挑挑眉,刘慕辰这番举动可谓毫无规矩,但萧炎并不在意这些,刘慕辰也是掐准了这一点,才敢这般肆无忌惮,若是换作萧允,只怕就只有被吊起来鞭尸的份了。 萧炎看着帐子内唯一的卧榻,笑道:“有理。” 语毕,便自己动手去解那武服上的扣子,一番打点过后,便径自上了床。 刘慕辰巴巴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发现一件事情。 “王爷,我……” 萧炎笑道:“主子只听士人出谋划策,不行卧榻之便。” 就是要让自己睡地板的意思…… 刘慕辰无奈地撇撇嘴,也罢,他本来也就没想和萧炎睡同一张床。 从柜子里拿出一叠被子铺在角落,刘慕辰熄了房里的油灯,也跟着躺了下去。 深夜,帐篷外传来巡逻士兵极轻微的脚步声,刘慕辰睁着眼睛辗转反侧。秋初仍有蚊虫,野外地质又很是粗糙,作为一个睡惯柔软大床的富二代,刘慕辰表示这样恶劣的环境让他十分心累。 “靠……”刘慕辰暗骂一声,焦躁地坐了起来。 月光透过门帘洒进帐篷里,刘慕辰偏过头去看床上熟睡的萧炎,后者英挺的武官在那一片光华下显得更为迷人。 就凭这皮相气质,搁现代那简直就是男女老少通吃的情场杀手啊…… 刘慕辰盯着萧炎看了会儿,越看越是睡不着,最后索性掀了被子到帐篷外去吹夜风。 银河横贯苍穹,浩淼无边,刘慕辰站在帐篷前伸了一个懒腰,身体被清风一打,只觉舒畅无比。这里虽是刘雅笔下一个架空的朝代,但空气与植被的新鲜程度却远胜于现实中的任何一个地方。 难怪古人常有:“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妙句。 “哐——” 刘慕辰正兀自附庸风雅,大发/情怀之时,不远处的一顶帐篷里忽然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 巡逻的士兵脚步一顿,他们朝那顶帐篷看了看,片刻,又跟没事儿人似的走远了。 “啊——” 帐篷里的纠缠声连绵不绝……. 什么情况?这些人都聋了? 刘慕辰想了想,依稀觉得那叫声有点耳熟…… “不要!” 那声音里带出一丝崩溃。 刘慕辰浑身一个激灵,他对这种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以前刘雅隔三差五便在家里用那台音效超神的电影播放器放些*小黄片,里面的娘受一个个哭哭唧唧,可不就是这种声音! 不过,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刘慕辰心里一动,他蹑手蹑脚地向后退了几步,巧妙避开帐篷四周巡逻的守卫,暗暗潜伏到那纠缠声不断的帐篷边。 “难怪你大哥要对付你!真是能折腾人!” 恶狠狠的声音过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你杀了我吧!”叫喊声随着衣帛撕裂的声音崩溃响起。 刘慕辰这回可是把里头的动静给听得一清二楚,那争执的二人,可不正是萧允和宇文公子! 月黑风高,耳光,衣服…… 刘慕辰几乎在一瞬间就把这些串联成一个烂俗的狗血情节,他匆匆忙忙掀起帘子,昏暗的灯光笼罩着软榻,面相丑陋的男人伏在一少年身上,四周一片狼藉,那场景之激烈,比刘慕辰幻想中的,实在是有过之而不及。 “大胆!”萧允横眉怒目地转过头来,那一蹬几乎要把刘慕辰看出一个洞来。 大胆的是你好吧,堂堂皇子居然强抢良家少年,跟你那倒霉太子大哥真是半斤八两…… 刘慕辰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又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他朝萧允躬身,连道:“四殿下息怒,小人夜半出来小解,这人生地不熟的,兀自闯了进来,还望四殿下恕罪!” 萧允盯着刘慕辰,后者极富风情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添暧昧之意…… “哼。”萧炎冷笑一声,他放开床上衣衫凌乱的少年,踱步朝刘慕辰走去。 刘慕辰抬了抬眼,一双灵动的眸子不住地望那少年处瞥…… “快、走。”刘慕辰见那少年偏过头来看他,忙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那少年拢起衣服,他抿着唇看了看刘慕辰,似乎有些犹豫。 “轩、宁、王。”刘慕辰接着动唇。 那少年沉默片刻,终于对刘慕辰的话有所反应,他动了动嘴唇,留下三字后,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刘慕辰舒了口气,他看懂了那少年的唇语——“你、等、着”。 看他那副样子,该是个靠谱的人,剩下的就是…… 萧允走到刘慕辰跟前,那张含着诡谲笑意的脸比白日看上去还要狰狞不少。 “你以为我七弟会为了你特意跑来吗?”萧允阴笑道:“你不过是他用来打压太子的筹码,他若真对你上心,怎么不好好疼你,大半夜还把你放到我帐子来?” 害太子禁足的是我,不让他好好疼我的也是我,进你帐子来的还是我…… 刘慕辰竭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然而萧允那张脸实在过于鬼斧神工,他能感觉到,当萧允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生出了想要拧断这位四皇子脖子的冲动。 不过他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力气,他一直以为作为原著党,穿越以后总能如鱼得水,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当萧允扒开他外袍的那一刻,刘慕辰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萧炎你tm倒是快来啊! 第7章 箭术 指腹在刘慕辰的脖间游移,萧允扯了他的外衣,手开始不安分地朝内探去…… “听闻你从前都是卖艺不卖身,今日怎么没这么好的气节了?”萧允在刘慕辰耳边发出阴测测的笑声:“寻玉楼里的小倌最懂以色侍人,你生成这般模样,摆弄起来必别有一番风情。” 妈的,要不是这儿是古代,你是皇子,我还想活命,你早就被我打趴下了好嘛?! 刘慕辰侧首避开萧允挪到自己嘴唇上的手,头却被后者强行扳了过来,那张带着红印的脸顿时映入刘慕辰的眼中。 “你嫌我长得难看?”萧允的笑容变得愈发扭曲,他摸着刘慕辰的脸,低声道:“你岂不知,这世上的人心,比我这相貌还要诡谲得多?” 刘慕辰看着萧允狰狞的脸,堂堂一个皇子,怎就弄得跟个妖魔鬼怪似的…… 刘慕辰避无可避,然而就在萧允的手要全部滑入他的里衣内时,帐篷外忽然响起一阵巨响!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小兵从帘门外直直地飞了进来,好巧不巧,正横砸在萧允的身上! “四、四皇子饶命!”那小兵踉跄起身,连滚带爬地跪到萧允面前。 “咳。”萧允用袖子擦擦自己满是灰尘的脸,怒道:“怎么回事?!” “是……是……”那小兵支支吾吾半天,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是我。”含着笑意的清朗声在帘门外响起,几乎是在同一刻,刘慕辰心中崩得极紧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萧炎舞着手里的扇子走进门来,他看了看刘慕辰,将从地上拾起的外袍塞到他怀里,继而对萧允道:“夜半叨扰四哥,还望四哥赎罪。” 萧允拍着衣袍上的灰缓缓起身,他看着萧炎,那双掩在红印下的黑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七弟也知道是叨扰?!” 萧炎笑道:“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行此举,只是四哥手下的人夜半潜入我帐帘内行窃,所以……” 萧允看了看那跪在自己跟前的小兵,冷笑道:“哦?那七弟倒是说说,他窃了你何物?” 萧炎这话处处都是漏洞,萧允自然不会放过。 萧炎一收折扇,他伸手从地上拉起穿好外袍的刘慕辰,将其搂到自己的怀里,沉声笑道:“并非物,而是人。” 萧允眯了眯眼,萧炎刻意收紧搭在刘慕辰身上的那只手,笑道:“不然的话,父皇赏给我的人,又怎会到了四哥手里?” 气氛一时变得极为凝重,刘慕辰本想挣脱萧炎,但心思一转,最终还是乖乖地靠进了他的怀里。 萧炎话里的重点只落在一处,四皇子差点动了皇上御赐给轩宁王的人,有了这一层,那小兵是怎么回事,自己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帐子里,这些都无关痛痒。 二人相对无言,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神中望到了一丝算计的光芒,良久,萧炎打破沉默,笑道:“只要是属于我的东西,便容不得旁人沾染,四哥是聪明人,想必对我的脾性该一清二楚。” 语毕,竟也不等萧允作答,便径自揽了刘慕辰往帘门处走。 “七弟。”萧允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萧炎搂着刘慕辰停下脚步,却并不回头。 萧允道:“你莫要以为,父皇可以护你一世。” 萧炎沉默片刻,扬唇笑道:“多谢四哥提醒。” 一掀帘门,将萧允阴侧的笑容彻底掩住,帐篷外,星空依旧浩淼迷人,人世间的一切,在这样一片辽阔的苍穹下,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刘慕辰四处望了望,就见有几顶帐篷的帘子正微微晃动着。 看起来都守规矩,这古代人内里实则也八卦得很,刘慕辰暗暗琢磨着,今夜之事,只怕早就被那些耳聪目明的世家子弟给听了去了…… 他跟着萧炎一路往回走,半道中在一顶帐篷前看到了披着外衣的宇文公子,刘慕辰笑着朝他挥挥手,却见后者有些尴尬地看着他。 刘慕辰:“?” 萧炎的声音应时响起,他朝那宇文公子喊道:“天色已晚,公子早些休息吧。” 刘慕辰愣了愣,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合着从萧允的帐篷出来,萧炎就这样搂着他走了一路?!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看见了?! 意识到这点的刘慕辰开始拼命挣动身体,萧炎见状,好笑道:“晚了。” 他继续搂着刘慕辰一路往回,等进了帐篷后才终于把手放开。 “本王是豺狼虎豹不成?”萧炎看着刘慕辰忙不迭脱离自己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以往那些男男女女都是巴不得贴着身子往自己怀里送,怎么这人就……难道是自己风采退化了? 刘慕辰看着萧炎一语不发的模样,以为他生气了,忍不住道:“王爷恕罪,小人没别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刘慕辰定了定神,那双灵动的眸子里露出坚毅之色:“只是没有龙阳之癖。” 萧炎闻言,不禁笑出了声:“时辰不早了,早先上榻歇息吧。” 上卧榻歇息? 刘慕辰疑惑道:“王爷打地铺?” 萧炎笑道:“卧榻是本王的。” 刘慕辰开始琢磨萧炎的语文可能是体育老师教的。 萧炎自然猜到刘慕辰在想什么,便道:“你原是伶人,在外便该有你该有的模样。” 刘慕辰点点头,又道:“可这是在内。” 萧炎笑道:“你没听说过抵足而眠的故事吗?那可是风流佳话。” 抵足而眠?周瑜跟孙策? 刘慕辰想了想,顿时明白了萧炎的意思。他咧着嘴走到榻边,不再有丝毫顾虑,只对着萧炎拱手道:“多谢王爷信任,小人一定助王爷干一番惊天伟业!” 说罢,也不等萧炎发话,便径自上了床。 其实他想念这张床已经很久了,尤其是在睡过那块又硬又臭的地板后,这种思念更直接化作了满满的睡意,头才一沾到枕头边,便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翌日黎明,刘慕辰是在一阵装卸声中醒的,昨夜因为萧允那事儿,才歇息了几个时辰,现下倦意未消,整个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他眯眼看着不远处正在更衣的萧炎,喃喃道:“王爷……” 刚睡醒的刘慕辰青丝散乱,带着一种平时少见的倦懒美,萧炎盯着他欣赏了一会儿,笑道:“你不会骑马,今日就在营地内候着吧。” 刘慕辰点点头,头一栽,又睡了过去。 待到他浑身补足能量,脑袋瓜完全清醒过来时,早已日上三竿。刘慕辰在榻边一整衣袍,晃晃悠悠地下地,前一日晚上还跟萧炎说要干惊天伟业,今天就一睡睡到中午…… 恩,果然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啊…… 刘慕辰暗暗想着,将从前在二十一世纪一觉睡到下午两三点的光辉事迹给忘得一干二净。 “咕——” 肚子里传出奇异的响声。 刘慕辰叹了口气,将近大半天都被睡过去了,眼下一醒来,倒也实在饿得很。 他掀了门帘往外走,前脚刚踏出,耳畔便响起一声弓弦震动的声音。刘慕辰偏头去望,不远处箭靶七丈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少年,他的脚边放着一支箭筒,里面的白羽铁箭已被抽了个空。 宇文公子? 刘慕辰心里一动,这少年昨天还拉不开弓,今天却能射箭了? 他颇为好奇地朝宇文公子走去,后者察觉到了刘慕辰的动静,便偏过头去看他。 两人之间无话可说,一时陷入沉默。 “那个……”刘慕辰本想问他怎么没去围猎,转念一想,他连射箭都不会,还怎么打猎。想起自己骑马的遭遇,刘慕辰觉得他和这少年倒有些同病相怜。 “在下宇文旭。”少年听刘慕辰说“那个”,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刘慕辰眨眨眼睛,宇文旭?别说,他还真不知道。书上不是说他叫宇文朔吗? 刘慕辰心下疑惑,他应该没记错啊,在刘雅的小说里,跟着太子混的宇文公子,该叫宇文朔才对,这名字出现得还挺频繁。 “宇文朔是我大哥。”那少年淡淡地开口。 刘慕辰一惊,难不成这少年还会读心术? 宇文旭拾起脚边最后一支箭,拉弓上弦,漠然道:“世人都知我爹有个叫宇文朔的儿子,哪里能知道我。” 箭离弦,却在离靶还有一丈处的地方堪堪落下。 宇文旭沉默了一会儿,踱步就要去捡那只箭,却有一只手率先将它拾了起来。 刘慕辰掂着手里的箭,笑道:“你使力不对,拉弓时该巧用整个身子的力道,不能光拼蛮劲。” 宇文旭愣了愣,刘慕辰走过去抬起他持弓的那只手,在那一瞬间,他察觉到宇文旭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该是萧允那事儿给他留下阴影了…… 刘慕辰心里暗叹一声,他向后退了几分,对宇文旭道:“身子的重量要落在两只脚上,使力时要用左肩推动右肩。” 刘慕辰照般从前弓箭师父对他说的话,开始有模有样地指导起宇文旭,后者听得认真,跟着刘慕辰的指导调整姿势,二人教教练练,竟一下子折腾到了黄昏。 宇文旭喘着粗气,感激道:“多谢公子教导之恩。” 刘慕辰看着箭靶上插在第十环上的白羽尾箭,心里不由感叹这宇文旭还真是进步神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谈不上教导,你天资不凡,不管是谁稍加指点,皆有惊人成效。” 刘慕辰顿了顿,他望着箭靶上空空如也的靶心,心里莫名有些激动,便对宇文旭道:“可否让我一试?。” 虽然骑马一事让他有些灰心,但射箭毕竟不同,至少弓没有脾气,只要运用得好…… 掂了掂宇文旭递来的弓,刘慕辰闭起左眼,嘴角扬起一个自信的弧度,他的箭术怎么说也是从小练到大的,这点距离射中靶心,自然不在话下。 宇文旭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刘慕辰,后者一头青丝被和风吹起,拂过他风情无双的脸庞,他的嘴角挂着自信满溢的笑容,睁开的那只眼中闪烁着灼灼光辉…… 他确实听过曦源公子风华绝代,只是不想……应该说,他没有想到一个伶人会有这样豪迈动人的模样。 箭头如一把利刃破出空气,宇文旭只听耳畔响起一阵沉沉的震动声,他偏头去看,方才还在弦上的箭竟已分毫不差地落在了靶心上,那力道震得甚至将自己先前射出的那只给打开了去! “好!” 清朗的赞扬声忽然响起,刘慕辰转过头,就见身着武袍的萧炎站在营门前,他的身后还聚了许多人,都是清晨外出打猎的年轻子弟,眼下他们一个个立在那儿,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刘慕辰看…… 第8章 烧烤 萧炎踱步上前,他看了看刘慕辰手里的弓,笑道:“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本王不知道的?” 刘慕辰得意地笑了笑:“来日方长,王爷自有知道的时候。” “古有后羿飞卫箭术无双,今见公子之技,实令我等得观古意呐。”人群中走出一青衣少年,对着刘慕晨的箭技连连称赞。 刘慕辰心里汗颜了一下,他箭术是不错,但远远没到后羿飞卫的地步,这人还真是溜须不打草稿。 溜须? 刘慕辰愣了愣,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看他的打扮也绝对是世家子弟,无缘无故地拍自己一个伶人的马屁干嘛? 萧炎见刘慕辰面带疑惑,解释道:“这位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 兵部尚书…… 刘慕辰心里顿时有谱了,按照后来的剧情发展,兵部尚书家的公子该是轩宁王一派的支持者,如此说来,他不是拍的自己的马屁,而是在拍萧炎的马屁…… 刘慕辰笑了笑,这兵部尚书家的公子也真是瞧得上自己,不过萧允仍在场,他就对萧炎的事表现得如此积极,看来是铁了心不愿混□□了。 刘慕辰正琢磨着,眼前忽然一阵发黑,身体不由得向一旁踉跄了几步,好在萧炎及时扶住了他。 “怎么了?”萧炎总觉得刘慕辰的身子弱得很。 刘慕辰笑道:“午后起来忘记进食了。” 萧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对身旁的小兵吩咐道:“将本王今日打的猎物挑出些精贵的运回上京城,其余的都拿出来烤了。” 在场的年轻人闻萧炎要做露天烧烤,个个都来了劲儿。 一时偌大的山林前篝火四起,公子哥们又令侍卫小兵拿来几坛酒,天阔地远,好酒好肉,这些平日里在上京城内养尊处优的少年这会儿也都放开了,个个席地而座坐,把酒言欢。 自然这些人里不包括萧允,只因萧炎率先占了块地,其余皇子王孙与世家子弟不敢逾矩,纷纷自他两侧建席而坐,萧允不想跟萧炎比邻而居,又不想挪到偏远之地,所幸也就不参与了。 刘慕辰捧起一小坛陈年女儿红往嘴里灌,那醇香味惹得他连连咂嘴,他望着头顶浩淼辽阔的天空,开怀笑道:“以前都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日子。” 虽说从前刘慕辰是个富二代,吃穿不愁,但天天都活在满是高楼大厦的城市里,时间一久,人不禁觉得腻歪。哪里能像此刻,与天地万物来个如此美妙的近距离接触。 “两脚踏翻尘世路,以天为盖地为庐。”刘慕辰眼见此景,不由想起从前偶然在还珠格格里听过的那句话。 “好句!”萧炎放声一笑,他单手抓过刘慕辰手里的酒坛子,坛口朝下往嘴里猛灌,那动作本该粗俗得很,但在萧炎做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潇洒。 “以你的箭术,若是会骑马,该是个射猎好手吧。”萧炎扔了喝空的酒坛子,又想起之前刘慕辰射箭的模样…… 刘慕辰又开了一坛女儿红,他先朝嘴里灌了一口,随后道:“我会骑马,只不过是王爷的马太难驯罢了。” 萧炎笑道:“既如此,本王明日教你驯马如何?” 刘慕辰喝空一坛酒,疑惑道:“王爷明日不去围猎了?” 萧炎一展扇子,笑道:“围猎左不过就那样,本王想寻些新鲜的事儿来做。” 合着是拿自己寻开心…… 刘慕辰一边道谢,一边在心里腹诽,顺道又开了一坛女儿红,自己穿越的时候不过18岁,家里那精英老哥总不让他沾酒,因而他初尝女儿红,只觉这酒味香醇浓郁,是前所未有的好喝。 “肉快好了。”一直在一旁默默烤肉的宇文旭说道,想来也是奇怪,他一个富商公子,做起这些事来却是得心应手。 萧炎点点头,伸手就去拿了串烤牛肉过来。 “哎!你干嘛呢?”刘慕辰忽然抓住萧炎的手,后者转过头,就见刘慕辰白皙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红…… 喝醉了? 萧炎正想着,就听刘慕辰大着舌头道:“你、你们这些古人吃东西就是不讲究,这肉就这样吃多没滋味!” 萧炎听着刘慕辰说胡话,饶有兴致地笑道:“那该怎么吃?” 刘慕辰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喊道:“谁去拿点生菜过来,还有辣油,盐,胡椒之类的!” 前来领命的小兵听着迷糊,为难道:“生菜是什么?” 刘慕辰打了个酒嗝,萧炎见状,摆手道:“有什么蔬菜和味料,尽管都拿来就是。” 小兵领命去了,不一会儿便搬来了好几框生生熟熟的的菜,又拿来了几小罐味料,一旁的世家子弟探出头来,个个看得新鲜。 刘慕辰瞥了眼那些菜,从里头挑了块形状大小合适的,让萧炎将手里串着的牛肉挨个往里拨下,又让他去洒调料,萧炎打开一罐头,正要舀上一勺,冷不丁地头上被人拍了一下。 “笨!先、先撒点盐再加辣粉,不然怎、怎么入味?” 刘慕辰拍得自然,却把旁边的一众人惊得脸色骤变,方才看刘慕辰行为举止还算正常,便以为他没有喝醉,可眼下他居然去拍萧炎的头,这还了得! 萧炎摸摸脑袋,定眼看着刘慕辰,宇文旭见状,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料刘慕辰又没轻没重道:“还不快些,等会儿肉该凉了!” 萧炎扬了扬唇角,笑道:“是。” 众人面面相觑,这萧炎被一个伶人拍了头,非但不恼,还对他百依百顺? 一时,那些少年子弟看着刘慕辰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翌日清晨,寻猎的大部队顺时出营,刘慕辰宿醉难消,这一睡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了?”刘慕辰睁开眼睛,便见萧炎正坐在桌边摆弄些什么。 刘慕辰缓缓起身,脑袋仍有些涨涨的:“王爷。” 萧炎笑道:“你这酒量,尚且不如我九弟。” 刘慕辰在心里琢磨了下,天德朝的九皇子,今年该是十一岁才对…… 哎,好歹这具身体也有17了,怎就这么经不住抗呢 等下,喝醉…… 刘慕辰心里一动,按照小说的套路,如果里面有角色喝醉,尤其是主角,他通常都会干出一些很出格,或者平时不敢干的事…… 刘慕辰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王爷,我昨夜是不是把四皇子给暴揍了一顿?” 萧炎手里的动作停了停,好笑道:“我四哥安然无恙,倒是本王,昨夜被你拍了那一下头,力道却是不轻。” 自己居然拍了萧炎的头?!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不过还好不是萧允…… 萧炎看着刘慕辰的反应,露出一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怎么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因为知道你不会怪我…… 刘慕辰在心里应道,这话他自然不好说出口,萧炎虽然对底下人向来宽厚,也不在乎他们偶尔坏了规矩,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是软柿子好欺负,相反,若是因为他的宽待而骄纵起来,只怕就…… 刘慕辰笑了笑,恭敬道:“因为小的知道王爷大人有大量。” 萧炎对这通马屁不以为然,接着道:“何以见得?” 刘慕辰将视线挪到他的手上,笑道:“若王爷想要怪罪于我,又怎会为我置办这些驯马工具?” 萧炎愣了愣,朗声笑道:“你果然心细。” 他抄起桌子上的一顶头盔,将其按到刘慕辰头上,笑道:“收拾收拾,趁着天色还早能多遛几圈。” 刘慕辰双手托着那头盔,忙不迭地点头,他换好衣服,又迅速用了点午膳,便跟着萧炎出了帘门。 宇文旭仍在练箭,刘慕辰每回牵着马路过他时,总会顺便关照上他几句,萧炎见了,挑眉道: “你似乎对他很是上心?” 刘慕辰笑道:“王爷也该上上心。” 萧炎只觉刘慕辰话里有话:“从何说起?” 刘慕辰牵着马,解释道:“他爹是富甲天下的大粮商,来日老爷子驾鹤西去,这偌大的家财自然是属于他儿子的,若日后有了钱财的支持,那无论王爷想做什么都会方便许多。” 萧炎有些惊讶,原来刘慕辰竟是为自己想到了这一层? 他用扇子敲打着指节,说道:“你这算盘是打的不错,可你有所不知,这宇文家现在一半的大权都落在他大哥宇文朔手里,那人可是太子亲信,何况宇文旭只是宇文老爷子跟外头的小妾生的孩子,在家里素来得不到重视。” 刘慕辰牵着马打了个弯,他扬了扬唇角,灵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得不到,抢就是。” 萧炎一愣,他看着刘慕辰的眼睛,轻笑道:“你是说……” 刘慕辰点点头:“我看得出他是个有志向讲情义的人,若王爷能助他一臂之力,日后他定对王爷忠心不二。” 萧炎目光沉沉地看着刘慕辰,良久,他笑道:“还好那日你选了本王,若是让太子得到你,本王可真要含恨终生了。” 他掀起刘慕辰的衣袖,露出那缠着纱布的手肘,笑道:“可好了?” 刘慕辰颔首道:“过几日就可拆了。” 萧炎点点头,又道:“走马已走许久,如今它该熟悉你了,上去试试吧。” 刘慕辰牵马绕着营地一圈又一圈,脚底都要走出老茧了,眼下听到萧炎那么说,顿时如蒙大赦,他拉住缰绳,蹬腿就要往上,就在这时,后脑勺突然被一样东西轻轻拍了下。 “笨!”萧炎甩着扇子,笑道:“从左边上去。” 刘慕辰摸摸脑袋,他看了看自己站的方向,辩解道:“这是左边啊。” 萧炎笑道:“是本王看错了。” 刘慕辰:“……” 还说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原来是一直记得昨夜自己拍他的那一下,想要趁机报复呢…… 日迫西山,刘慕辰在萧炎的一通点拨下渐渐了解了座下这匹汗血宝马的性子,驾驭起来也比前几日熟练了许多,到最后甚至能与萧炎策马并骑。 围猎的年轻人们满载而归,萧允一进营门,就见刘慕辰、萧炎还有宇文旭在一起相谈甚欢。 他阴恻恻地笑了声,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亲信上前来:“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 那亲信小声道:“信已传回宇文家了。” 萧允点点头,他远远看着那三人,轻笑道:“一个个来便是……” 第9章 陷阱 隔天一大早,一群少年子弟携着围猎得来的猎物启程回上京。途经轩宁王府时,萧炎放下刘慕辰,便同其它皇子王孙一起入宫面圣。 在御风林野了三日,乍一回到府里,刘慕辰只觉浑身无力,他不止一次觉得这曦源公子的身体实在弱鸡,若换作从前,他绝对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公子,外头有个人要见你。”孙青进来时,刘慕辰正懒洋洋地趴在床上。 “什么人呐……”刘慕辰下巴抵着枕头,懒懒道。 “说是宇文府来的。” 宇文? 刘慕辰心里一动,整个人顿时来了精神,他跟着孙青出门,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个布衣小厮,那小厮见刘慕辰出来,便笑脸迎上:“见过公子。” 那小厮顿了顿,又道:“咱们大少爷有请公子去府上一叙。” 大少爷?宇文旭的哥哥? 刘慕辰心有疑虑,对那小厮道:“在下似乎与宇文大少爷素昧平生。” 那小厮笑道:“大少爷说了,公子既是二少爷的朋友,自然也就是他的朋友,二少爷回府后身子不爽,只念叨着与公子一聚。” 不知是不是刘慕辰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他在那小厮脸上看到了一抹阴鸷的笑容。 果然扯到宇文旭头上了……他早就听说宇文朔不待见这个弟弟,眼下扯那么大段冠冕堂皇的话出来,只怕…… 唉,这萧炎进宫都快一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刘慕辰暗忖片刻,笑道:“既是少爷盛情相请,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孙青愣了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在接触到刘慕辰的眼神后暗暗消了声。 刘慕辰笑了笑,跟着那小厮出了王府。 时近黄昏,上京城中一片喧闹,小贩的叫卖声绵延百里,酒楼茶肆人头攒动,一派祥和繁华之景。 刘慕辰跟着那小厮穿过大街,这越走,刘慕辰越觉不对。 书里说宇文家的宅邸位于上京城南面,可那小厮一出王府,就带他向北走,这其中…… 刘慕辰那双灵动的桃花眼微微抬了抬,视线恰巧扫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韩公子!”刘慕辰挥着手去喊酒楼上的一个公子哥,那人正是先前围猎时认识的兵部尚书家的公子,韩勋。 韩勋愣了愣,看到曦源后脸上浮出一个笑容:“曦源公子怎在此处?” 他的目光从刘慕辰身上移到别处,他一眼望见走在他前头的那小厮,却是没发现萧炎。 “小人还有事,就不打扰公子了!”刘慕辰对韩勋笑了笑,便跟着那小厮走远了。 希望他能上些心吧,不过能碰上个认识的已是大幸…… 刘慕辰心思百转,他打量着沿途的风景人事,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随着那小厮走到了上京城的城郊,他望着出现在眼前的一栋有些破败的宅邸,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这破房子要是是宇文家的宅邸,那全天下的人都得去住茅坑了…… 那小厮笑道:“大少爷就在里头,公子请。” 刘慕辰看着那小厮,后者脸上的笑容变得阴侧起来。 刘慕辰淡淡地看着他,笑道:“回去告诉你们大少爷,此番我若是能出去,必随王爷亲自登门拜访。” 那小厮想到轩宁王,脸色微微一变,那头刘慕辰却宛如郊游一般走进了那栋破宅邸,片刻,身后传来宅门被上锁的声音。 刘慕辰耳朵动了动,确定人走了以后,忍不住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靠!” 还想用萧炎的名字吓吓那人,谁知道人家不吃这一套,难道狐假虎威真是个寓言故事? 刘慕辰在心里吐槽了一会儿,适时庭院中有一阵凉风吹来,刮的院中那些梧桐树上的叶子簌簌作响…… “阿旭!”刘慕辰试探性地叫了声,却不听有人应答。 人不在这里?难道自己猜错了? 刘慕辰往那宅子深处走去,走到侧屋时,里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阿旭?!”刘慕辰心里一动,急忙推开门。 屋内一片昏暗,刘慕辰进屋时,就见一人狼狈地匍匐在地上,那人披头散发,浑身肮脏不堪,乍眼望去比那街边乞丐还要不是。 那人看到刘慕辰的脚尖,下意识地抬起头,后者看着那张从黑发中露出的脸,惊道:“阿旭!” 刘慕辰呆住了,早上分别是宇文旭还是个惹人喜爱的俊俏少年,怎么一下子就…… 他急忙俯身去扶宇文旭,后者沙着嗓子道:“别动,我一条腿被打断了,另一条也伤了。” 刘慕辰愣了愣,眼眶突然红了起来,他看着宇文旭的衣袍下摆,上头还残留着血渍。 刘慕辰沉声道:“你大哥做的?” 宇文旭淡淡道:“我得罪了四皇子,他借着这由头对我用家法。” 宇文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轻道:“手指也断了几更,挪动不得。” 刘慕辰蹙着眉头,他见宇文旭无法起身,便索性坐到了地上:“你爹不管?” “他外出赴宴了。”宇文旭看了看刘慕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刘慕辰用手拨开宇文旭被血粘在一起的头发,沉声道:“你大哥派人来找我,说你身子不爽,我感觉你出了事,却不想……” 宇文旭蹙眉道:“你明知是陷阱,为何还要来,他定是和萧允串通好了,要一起对付咱们。” 刘慕辰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怎能丢下你不管?” 无论是从宇文旭对萧炎的重要性还是从他对宇文旭的情义,刘慕辰都不可能放下宇文旭不管。 宇文旭惊讶地看着刘慕辰,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阴笑声:“好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熟悉的声音宛如诅咒,激得宇文旭浑身一颤,屋内再次被推开,夜色下,萧允那张丑陋的脸上泛着阴森的笑容。 刘慕辰将宇文旭挡在身后,他看着萧允身后站着的那排人,皮笑肉不笑道:“四皇子真是好兴致,趁夜来此郊游?” 萧允笑道:“自然是来见你这美人了。” 说话间,竟是完全将宇文旭扔在了一边。他踱步朝刘慕辰走去,后者定眼看着他,竟是没有丝毫退却。 萧允站到他面前,阴笑道:“不错,有姿色,有胆气……你说为什么这世上的好事都让我七弟占了呢?” 他伸手去挑刘慕辰的下巴,却被后者不易察觉地避开,这一动作似是惹毛了性情无常的萧允,他忽然使力,将刘慕辰一把推到了地上! 刘慕辰心里一惊,开始出招挣扎。这回和上回不同,没有萧炎在身边,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萧允将刘慕辰按在地上,后者伸手去推,两人纠缠间,一直裹在刘慕辰左手肘上的纱布竟被扯了下来! 如纹身一般的刻印落入萧允眼中,后者愣了愣,忽然大笑道:“想不到我七弟还有这种癖好,当日是我眼拙,竟以为他不疼你。” 萧允扣住刘慕辰的手,他盯着那刻痕,眼里闪过一丝阴鸷:“你说,若是我将这刻痕给搅烂了,那我七弟……” 萧允话还未说完,前头忽然传来宇文旭的大吼声:“萧允!你敢动他一下,轩宁王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萧允脸色一暗,他松开刘慕辰的手,起身走到宇文旭面前,冷笑道:“都成这样了还不安分,轩宁王?等他出了宫,只怕你们两个早就……” 刘慕辰心中一凛,肃容道:“什么意思?” 萧允笑道:“七弟玩物丧志,为个伶人废怠骑射,上供的猎物大减往年,这会儿只怕还被父皇留着训话吧。” 刘慕辰愣了愣,他没想到萧允竟会用这种法子牵制萧炎,以皇帝的心思是不会将萧炎如何,但训斥几句总逃不掉……萧允竟是趁着这会儿子功夫,联合宇文朔给他们下绊子…… “要怪就怪你大哥容不下你,不然我也舍不得为难你。”萧允俯身对宇文旭笑了笑,刘慕辰挪步走到一旁的亮格柜边,抄起上头的一个花瓶就想往萧允身上砸…… “殿下!”外头飞跑进一人跪到萧允面前,急道:“探子回报!轩宁王带了一群人策马出城,眼下就快到这儿了!” 萧允一惊,他暗忖片刻,喊道:“走!” 一众人撤得极快,刘慕辰见萧允离开,正要松口气,鼻息间忽然传来一股烟味。 居然失火了! 靠,他说萧允怎么走得那么干脆,这是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啊! 热意扑面而来,明黄色的火光笼罩整间屋子,火舌疯狂地舔舐着房内的每一个角落,柱子房梁隐隐有倾塌之嫌。 “咳——咳——”烟味呛入鼻息中,宇文旭忍不住咳了起来。 刘慕辰避过从墙上掉下来的壁画,俯身去抓宇文旭的肩膀,喊道:“忍着点!” 宇文旭咬着牙,只觉两条腿下火辣辣地疼,喃喃道:“你这样我们谁都……” 刘慕辰喊道:“别说谁都逃不掉这种话,我可是有主角光环的!” “咳——咳——”有主角光环的人被呛着了。 刘慕辰将宇文旭拉到窗子边,他用力去推窗,那窗户竟是纹丝不动! “居然把窗子都钉死了……”这下刘慕辰更是着急,他的目光在房中飞快逡巡,却发现绝大多数的东西早已焚毁,实在是用无可用…… 适时,一根燃烧着的房梁从屋顶塌落,宇文旭抬起头,火光照耀着他的脸,那一刻,他绝望地闭起眼睛。 “阿旭!”刘慕辰冲到他身前,本能地就想用后背去挡那根房梁…… 嘭! 耳畔传来巨响,窗子应声而破,两只强箭从刘慕辰头顶飞过,硬生生地改了那房梁的落向! “何以本王每次见你,你都是这副九死一生的模样?”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慕辰的身体在一瞬间被人搂住…… 第10章 行商 “阿旭他!” “交给韩勋吧!” 刘慕辰偏头看了看身旁的男人,悬着的心不自觉地放了下来,他笑道:“有王爷在,即便九死一生,也能逢凶化吉。” 萧炎笑道:“你何时也会溜须拍马了?” 刘慕辰笑道:“字字真心,王爷居然不领情。” 萧炎但笑不语,他打量着刘慕辰,最后目光落在他露出的半截手肘上,歪歪扭扭的蔷薇合着一个“炎”字,在那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王爷!”那一头,韩勋背着重伤累累的宇文旭从窗内跳出来,蹙眉道:“宇文公 子他……” 刘慕辰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宇文旭,喊道:“快去找城里最好的大夫来!” 众人面面相觑,萧炎补充道:“照他说的去做。” 随从里这才有人急忙策马调头,刘慕辰看着宇文旭,对萧炎小声道:“王爷可还记得那日我与你说的话,阿旭是被他大哥打伤的,我又是被他弄到这儿来的,先下正是好时机……” 萧炎笑道:“即便你不说,本王也没打算善罢甘休。” 他顿了顿,忽然伸手抓过刘慕辰的手肘,带着薄茧的拇指在那刻印上轻轻摩挲,他悠悠道:“本王讨厌旁人沾染本王的东西。” 刘慕辰微微一愣,纠正道:“我是王爷的谋士,不是东西。” 萧炎看了看他,笑道:“是本王失言了。” 宇文旭身子不便挪动,便由韩勋带人看着留在宅院里等太医前来救治,而刘慕辰则琢磨着怎么带着萧炎把狐假虎威的寓言故事变成现实。 两人带着一排侍卫站在宇文家碧瓦飞甍的宅院前,刘慕辰笑道:“王爷说不肯善罢甘休,心里可已有法子?” 萧炎扇着扇子,他看着刘慕辰灵动的眸子,悠悠道:“你不是早就替本王想好了?” 刘慕辰嘿嘿一笑,他凑到萧炎身边,轻声道:“待会儿咱们……” 一席话下来,萧炎略显诧异,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刘慕辰,问道:“你怎对他家的账目营生状况如此清楚?” 因为我看过原著啊。 刘慕辰想了想,笑道:“阿旭告诉我的。” 萧炎道:“宇文家的大权都落在宇文朔手上,他如何能接触这些?” 刘慕辰道:“所以才说他是个有本事的可用之人呐。” 萧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刘慕辰偷笑一声,身子一软倒进萧炎怀里,轻道:“开始了。” 刘慕辰的身子不知为何总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萧炎每每闻到只觉舒服得很,他伸出有力的臂膀环过刘慕辰的腰,嘴角的弧度不易察觉地扬起了几分。 他偏头看了看身后的一个侍卫,后者会意地走到宇文家的大门前,用力扣动门环:“轩宁王到访,还不速速开门!” 声音所及处,众人皆被“轩宁王”那三字吓得手足无措,本已准备与萧允传讯的宇文朔听闻,更是惊得把墨沾到了脸上。 屋内灯火通明,萧炎搂着刘慕辰坐在厅中主位上,底下金贵的红木椅子排了两排,右排头首坐了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站在那老人身前,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爹!我真得没有伤害曦源公子啊!”那青年长得还算斯文,正是宇文家的大公子,宇文朔。 “逆子!”那老人一身锦袍,穿着极是华贵,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萧炎,怒道:“难道王爷还能诬告了你不成?!来人!请家法!” 少顷,一小厮拿出一根木杖递到那老人手上,后者提仗就要往宇文朔身上招呼,这时萧炎忽然阻断道:“且慢!” 宇文老爷子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王爷不必宽纵他,这逆子伤了王爷的人,老夫这么做,不过是略施薄惩!” 鬼才要宽纵他,这俩父子的演技一个比一个好,还不是怕萧炎把他宝贝儿子给弄残了,才花这么些力气。 刘慕辰在心里直替宇文旭感到不值,明明萧炎是连着他和宇文旭的事儿一块说的,这老头倒好,不关心小儿子,一味怕大儿子被降罪…… 刘慕辰用手掐了掐萧炎的腰,后者握住他的一根手指揉了揉,不动声色道:“大少爷说白日忙于行商,未曾做过这些事,却不知有何凭据?” 宇文朔急忙道:“账目记录在案,我……” 他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仍凭宇文老爷子怎么对他暗暗使眼色,他也不肯再说下去。 萧炎笑道:“大少爷怎么不说了?” 宇文朔急道:“我确实忙于行商,王爷明察!” 刘慕辰眼睛闭着,耳朵却是灵得很,他听到宇文朔那么说,急忙动了动被萧炎握住的手指,后者拍拍他的手背,会意笑道:“既如此,烦请大少爷拿出账簿来,若是今日账目记录在册,那便是本王冤了你,这便告辞。” 宇文老爷子一听萧炎说这话,心里顿时大喜,账目记录本花不了多少功夫,即便宇文朔真干了那事儿,这点事情总还是做足了准备的。 他急忙道:“还不快把大少爷今日做的账拿出来!” 宇文朔大惊失色,他张大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半天梗在喉咙里出不来,慢慢地,他的额头上开始沁出冷汗。 宇文老爷子接过底下人递上来的账本放到轩宁王面前,恭敬道:“王爷请过目。” 萧炎摆手笑道;“诶,本王又不懂这些,宇文老爷看看就行了。” 老爷子愣了愣,让他看,那岂不是红的白的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他面带疑惑地翻开其中一本账本,才看了几页,一张老脸顿时铁青了起来,待他全部阅完,胸腔里早已积满了怒火:“你……你!” 宇文老爷子喃喃几句,当即不顾萧炎在场,就将一本账本甩到了宇文朔的脸上。 “爹!”宇文朔惊呼一声,急忙跪爬着去抓宇文老爷子的衣服。 “逆子!逆子啊!”宇文老爷子指着宇文朔,怒目道:“为父年迈,信任你才将这江南几十家商铺全都交由你掌管!你倒好,仗着为父没有精力翻阅这些账簿,竟用假账来弥损营亏!你老实说,底下的商铺被你败去了几间!” 宇文朔惊恐道:“没……没有,就……就是多添了些借据……” 宇文老爷子怒吼道:“数目如何?!” 宇文朔从未见过宠爱自己的老爹发过这样的大火,当即伏在地上用额头磕地,喃喃道:“一……一万两黄金。” 宇文老爷子睁大眼睛,一时怒火攻心,将桌子上还未翻完的账簿通通砸到宇文朔脸上。 一万两黄金?! 刘慕辰在心里掰着手指算了算,一万两黄金放到二十一世纪那tm就是一个亿啊! 自家大姐可真够能掰的,刘慕辰越想越心潮澎拜,整个人不由得从萧炎身上跳了起来。 在场众人一副见鬼的模样看着他,刘慕辰却不甚在意,宇文老爷子虽然很是宠爱宇文朔,但眼下这长子趁他偷闲的时候败光了他几乎一大半的家产,不失宠才是有鬼。 刘慕辰看着那狼狈叩头的宇文朔,心里一阵痛快,他笑道:“宇文老爷不必着急,虽说亏了一万两黄金,总也是补得回来的。” “去年今年都是旱年,收成本就不如人意,那些个铺子是我宇文家的祖先一路传下的,岂是说补就能补的?!”老爷子气愤至极,当即也顾不得刘慕辰是萧炎的人,厉声吼道。 刘慕辰笑了笑:“粮乃民之根本,宇文家世代经商,做的也都是粮食生意,然而此业虽稳,却终究不是一本万利,宇文老爷何以不考虑旁的东西?” 宇文老爷沉默片刻,他听着刘慕辰的分析,胸口积聚的怒气稍稍散了点:“不知公子有何高见?” 刘慕辰笑道:“据在下所知,宇文家除了水稻小麦以外,亦种植茶树、花树,然都是小本营生,不知是何缘故?” 宇文老爷道:“茶树、花树育得慢,好的茶苗、花苗又很是金贵,自然没有营粮来得快。” 原来是怕赚钱不够快,这宇文老头也是够了,生意人守着祖宗田产,这般目光短浅,也不怪被他儿子糊弄了。 刘慕辰道:“茶树花树长得虽慢,但若长成,便是一本万利,当今圣上爱品茶,近来连带着朝中文武百官都大兴茶风,而那花树,不但可作药用,亦可作女子香粉,在上京、江南等地还怕没有销路不成?” 宇文老爷若有所思地看着刘慕辰,似乎是在考虑他所说的话。 刘慕辰知道有戏,又给他下了一剂强心剂:“再者,塞外胡人对我中原的茶叶、香粉向来视若珍宝,若宇文老爷肯养蚕,那还能打通丝绸一路,这其中的牟利就不用在下细说了吧?” 塞外胡族近年来愈发猖狂,老爷子本不愿与他们扯上关系,然而如今家财空了大半,被刘慕辰这么一推波助澜,心里顿时生起一股强烈的*,与胡族做生意,那牟利之多确实难以想象。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刘慕辰,叹道:“公子年纪轻轻就能有此见识,不亏是王……” 刘慕辰笑道:“这些都是令小公子告诉我的。” 宇文老爷子惊道:“阿旭?!” 刘慕辰颔首道:“英雄莫论出处,小公子虽非宇文老爷长子,然天赋异禀,有经商大才,还请老爷勿令明珠蒙尘。” 刘慕辰先前一番话已将宇文老爷子唬得死死的,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连连点头:“是老夫的过失。” 刘慕辰轻轻一笑,待得萧炎又与那宇文老爷子寒暄几句后,两人才慢悠悠地出了府。 刘慕辰走在前头,刚想偏头对萧炎说些什么,却见后者不在身边。 “王爷?”他转过头,就见刘慕辰站在他身后,正眼含笑意地盯着他:“怎么了?” 萧炎一手扇子,他走到刘慕辰身前,笑道:“你老实告诉我,方才你对宇文老爷子说的那些话,是宇文旭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刘慕辰顿了顿,诚实道:“是我说的。” 做生意本就是刘慕辰家的老本行,虽说古代跟现代主要买卖的商品有些差别,但法子总是万变不离其宗,何况还有个博古通今的大哥天天对自己谆谆教导来着…… 萧炎毫不惊讶地点点头,又道:“你身为伶人,本不宜张扬,却又这般拼尽全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刘慕辰笑道:“为求忠义双全。” “忠义双全……”萧炎喃喃重复一遍,看着刘慕辰的眼神愈发愉悦:“你总叫本王觉得新鲜。” 刘慕辰眨眨眼睛,萧炎展开扇子,越过刘慕辰走在前头,他笑道:“回去看看宇文旭怎么样了。” 刘慕辰跟在他身旁,点头道:“好。” “上回在御风林那烤肉不错,回去再弄来吃。” 刘慕辰继续点头:“好。” “中秋夜随本王进宫。” “好……啊?”刘慕辰大惊,整个人傻傻停在了原地。 萧炎对于刘慕辰难得惊讶的表情很是受用,他转过身,轻轻抓过刘慕辰的手肘,上头的纷繁刻印落入眼中,他笑道:“父皇说想见见,本王如此宠爱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11章 入宫 时过正午,刘慕辰双手抱头倚在卧榻上,窗外树影婆娑,他盯着打在窗棂上的剪影,一双眼睛咕噜噜地转着。 萧炎推门进来,见他这副模样,脸上顿时露出笑意:“在想什么?” 刘慕辰起身,问道:“阿旭怎么样了?” 萧炎道:“他伤的重,现在韩勋留了人在那儿照看,估计还要些日子才能回宇文府。” 刘慕辰点点头:“韩勋这人挺可靠的,王爷得好生用着。” 那日刘慕辰在酒楼下喊他,意在暗示他留意自己的去向。后来韩勋果真发现异常,急忙到轩宁王府来找人,与孙青通气后,借着探望自己的长姐韩昭仪为由入宫找到萧炎,这才解了刘慕辰与宇文旭的燃眉之急。 萧炎笑道:“且不说这些,你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刘慕辰想了想,喊道:“中秋?!” 完了,今天要入宫去见皇帝老子了,虽然他是想进宫去玩玩,但那地方可是动不动就要三跪九叩,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刘慕辰还是个现代人,对于那一套自然是烦得紧…… 萧炎看着刘慕辰的反应,朗声笑道:“你且放心,我父皇平日里虽有些威严,但却是个通情达理的明君。” 你是他宝贝儿子,看他当然通情达理…… 刘慕辰在心里嘀咕一句,颇有些不情愿:“我没有正式的衣裳。 萧炎看着刘慕辰略显为难的表情,心里很是愉悦,他笑道:“孙青!” 孙青捧着一叠东西推门进来,刘慕辰看了看他手上的衣服腰带,诧异道:“哪来的?” 按照天德朝的惯例,中秋前夕,京城大大小小商铺都会闭门歇业或减少工时,就与二十一世纪的三天小长假差不多,从皇帝下昭令到今天,不过短短三日,断不会这么快就制成一件衣服。 难道是萧炎仗势欺人? 刘慕辰看着他,后者知道他心里必然又再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住笑道:“这是本王少年时的衣袍,你必然穿得下。” 刘慕辰眨眨眼睛,整个人突然倒回了塌上:“王爷,我得了不能面圣的病。” 萧炎和孙青相视一笑,两人将刘慕辰从塌上拉起,一番上下其手后,终于替他将那繁重的华袍换好。 萧炎自小身强体壮,而曦源却削瘦纤弱,那衣服穿在刘慕辰身上,竟是生生大了一圈。 刘慕辰甩着两个长长的袖子,懒懒笑道:“王爷,我这衣冠不整的,只怕有辱圣见呐。” 萧炎钳住刘慕辰的两只手,他一边替他卷袖子,一边笑道:“平日里看你胆儿挺大的,怎么要进宫了就像个姑娘似得扭捏?” 刘慕辰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什么叫像姑娘一样扭捏?他就是不怎么喜欢那些三跪九叩的礼节罢了。 萧炎接着道:“圣命不可违,你放宽心便是,有本王在,没人敢为难你。” 刘慕辰听萧炎说到这个份上,心顿时有些软了,也是,本来就是圣命不可违,萧炎还这样宽慰他,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到时候找个犄角旮旯躲着,也没人会关心他这个无名小卒。 顺便帮萧炎看看有什么人好拉拢的,据书里来看,萧炎这会儿的权势,还是不如太子大的。 萧炎见刘慕辰不说话,知道他是同意了,又道:“宫里不比王府,处处都要讲规矩,父皇下令要亲自见你,到时候跪拜之礼切不可废。” 刘慕辰:“……” 秦砖汉瓦,雕栏玉栋,承德殿前桂香十里,中庭向下,琉璃小桌成翼状展开,琼浆玉液,佳肴珍馐,仅是远远望上一眼,就尽显繁华金贵之气。 中秋赏月乃古来习俗,为迎合这良辰美景,每年当此时令都会于中庭露台设宴,以帝王为尊,皇子王孙、宫妃命妇齐聚一堂,享桂花之香,观明月之合。 “轩宁王到——” 内侍太监的声音远远传来,坐在琉璃小桌后的人纷纷起身,这里头不乏比萧炎年长的皇子,但碍于萧炎的封号,也不得不朝他略施小礼。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萧炎扇着手里的扇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七哥!”人群中跑出一个男孩,模样生得十分水灵,见到萧炎,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抱住了他。 萧炎收扇,他看着快长到自己胸口的男孩,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阿瞻又长高了。” 有皇子笑道:“阿瞻,你今年可都十一岁了,还那么喜欢黏着七弟。” 刘慕辰看了看那男孩,萧瞻……那该是天德朝的九皇子,书里提过他跟萧炎的感情是众兄弟里最好的,可偏偏这两人又差了整整十岁。 刘慕辰朝四周望了望,琉璃小桌首席坐着一个面色温润如玉的男子,正是前些日子被禁足的太子,虽然皇帝罚了他,但好歹也是自家儿子、一国储君,这中秋佳节总还是要放他出来的。 太子似乎察觉到了刘慕辰的视线,他偏过头与其对视,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刘慕辰回以一笑,急忙转了目光,这一转,又对上另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那眼神比之太子,却要不怀好意得多。 这两兄弟一个笑面虎,一个阴狐狸,怪不得要凑在一起…… 刘慕辰在心里暗暗吐槽着太子和萧允。 “哎?你就是那个什么曦源公子吧?”萧瞻从萧炎身前探出个头,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刘慕辰。 刘慕辰本想躲在萧炎身后乐个清闲,眼看萧瞻“指名道姓”地叫他,只得上前行礼:“见过九殿下。” 他顿了顿,又对其他皇子作了个辑:“见过各位殿下。” 萧瞻盯着刘慕辰看了会儿,笑道:“难怪我七哥疼你,你长得真好看。” 为什么连这小娃子都知道自己了……看着之前萧炎和太子那事儿闹得还真挺凶。 刘慕辰低调地垂下头,谦虚道:“九殿下谬赞了。” “曦源公子既为七弟男宠,就该设席于露台之下,与末品女眷同列,七弟怎么将他带上来了?” 去你的男宠…… 刘慕辰在心里暗暗反驳,他现在一听到萧允的声音,只觉一个头比两个大。 萧炎不以为然地笑道;“父皇要召见曦源,所以我才带他上来,不知有何不妥?” 萧允不依不饶道:“既如此,待父皇亲临后再命内监传讯,如此才合规矩,怎能让区区一个伶人与皇子同列?。” 高高的露台上暗暗涌起一股波涛,众皇子见状,神情不由得都凝重起来…… “北定王到——” 内监的声音遥遥传来,露台上的人个个面露异色,萧允和萧炎神色一动,当即也顾不得争锋相对了,就连一直安坐在一旁的太子都放下手里的玉盏,肃容起身。 白玉雕漆的阶梯上慢慢上来一人,那人身着一袭黑色铠甲,走路的步子沉而无声,他剑眉星目,眉骨上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然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他英俊的相貌,反而为其平添了几分迷人的英气。 北定王,萧易。 刘慕辰看着那英武不凡的男子,神色微敛,他就是天德帝的第三子,也是除了萧炎以外唯一被封王的皇子。 如果说萧炎的名声是仗着皇帝老子的宠爱泡出来的,那北定王萧易的名声,便是他真刀真枪打出来的,放眼整个上京城,只怕太子和萧炎的名声加起来,也不及萧易来得响亮。 “征北大将军,萧易年少成名,功勋卓著,比之汉时霍去病,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慕辰粗略回想着原著里的话,只怕同萧炎比起来,太子和萧允更忌惮的,应该就是萧易了吧…… 他记得刘雅在书里写到过,曦源本是太子禁脔,后来玩了两天后便被他使计派到萧易那儿去当细作,若是自己没有遇上萧炎,而是跟着剧情走,只怕现在已经到了萧易身边吧。 “三哥。”萧炎朝萧易拱拱手,那态度竟是比对待太子时还要好上不少。 萧易点点头,太子迎上来,笑道:“三弟回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不然我们兄弟也好准备准备。” “见过太子殿下。”萧易行了个礼,沉声道:“父皇召我回来共度佳节,日子匆忙,就没来得及传信。” 太子点点头,又道:“北方战情如何?” 萧易沉默片刻,正要说话,内监的声音第三次响起:“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侧身退至两侧下跪,露台下,一个身着明皇衣袍的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拾级而上,片刻,刘慕辰看见一双绣着龙纹的鞋子从自己眼前掠过:“都起来吧。” 皇帝一声令下,众人齐声道:“谢皇上!” 刘慕辰跟着前头的萧炎起身,他悄悄探出头去望,那身着黄袍之人挺身而立,他的须发已有些斑白,然那双和萧炎相似的眼睛里却透着沉沉精光,岁月在他的脸上烙下了沧桑的刻痕,但即便如此,也掩不住他不怒而威的英武之气。 那就是天德太宗,萧世显…… 刘慕辰看着他,想不到穿越一遭,这么快就见到皇帝了,长得倒还比电视剧里演的那些人帅一些。 萧世显站在萧易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怎么穿着甲胄就来了?” 萧易垂头道:“得父皇召令,处理了军务便快马加鞭赶回上京,未来得及回王府更衣,还望父皇恕罪。” 萧世显不以为然道:“无妨,你常年在外征战,这回回来,就在府里呆上几日,让王妃好好侍候着。” 萧易躬身道:“谢父皇关心。” 萧世显点点头,一路朝上位走去,跟随他而来的一众妃子按位阶高低落座在另一排琉璃桌后,刘慕辰发现,那一排琉璃桌的首席两个位子是空下来的,还有萧世显旁边那张桌子,上头摆满佳肴美酒,却也是空下来的。 “这位就是名动上京城的曦源公子?”萧世显沉厚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靠……这皇帝不喊太子和萧炎,慰问完大将军后就来慰问他,也是够了。 一瞬间,刘慕辰只觉数十道目光竞相落到了他的身上,激得他浑身寒毛直竖。 第12章 中秋 “草民曦源叩见吾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刘慕辰走到露台中央,朝上位的萧世显行了个稽首大礼。 萧世显高居皇座,含着精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刘慕辰:“这身衣裳,可是炎儿从前的?” 你倒是先让我起来啊…… 刘慕辰在心里嘀咕一声,他维持着额头触地的姿势,应道:“回皇上,正是。” 萧世显沉声道:“抬起头来。” 刘慕辰乖乖抬起头,萧世显满含威严的眼神在他身上逡巡,片刻,他沉声道:“前朝皇帝沉迷男色,致使政事荒怠,民心大失,如今朕的两个儿子为了你险些兄弟阋墙,炎儿更是荒怠秋猎,你可知罪?!” 那声音里含着怒意,在高高的露台上久久回响…… 萧允的脸上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萧炎一收折扇,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刘慕辰,就想起身…… “回皇上。”刘慕辰镇定自若的声音在露台上响起,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俱是一愣,君威当前,他居然还能如此沉着? 萧炎顿了顿,又重新展开扇子坐了下来。 刘慕辰看着萧世显,目光很是认真:“小人不过一介伶人,并无丝毫所长,太子与王爷手足情深,小人不曾想过会因自己害得两位殿下平添忧扰,实乃小人之过。” 萧世显与在场的几个有心人微微眯眼,只觉刘慕辰这话有哪里不太对劲。 刘慕辰神色不变,仿佛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异样,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又高了几分:“王爷乃天之骄子,小人本不敢心存妄想,只是……”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萧世显,朗声道:“小人对王爷一见倾心,纵知自己身份低贱,然真心何辜,此情天地可鉴,望皇上明察!” 在场众人神色淡淡地看着刘慕辰,唯有萧炎和萧世显面露惊色,前者是诧异刘慕辰会用这种方式来说服皇帝,后者则是…… 萧世显沉默着,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座雕像。 刘慕辰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唇角,他没有蠢到用所谓的真心去忽悠一个威严鼎盛的君王,只是他知道自己说的那番话对萧世显意义非凡。 在原著里,萧世显有一个极度钟爱的女子,那就是已故的天德皇后,萧炎的生身之母…… 刘慕辰暗暗看了眼萧世显身旁的那张桌子,他记得刘雅写过,每逢宫廷宴席,萧世显总会在身旁设一张空席,就仿佛先皇后尚在人世一般…… 萧炎如此受宠,想来与萧世显对皇后的情义也有莫大关系。而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正是和皇后昔年所言如出一辙。 “真心何辜,此情天地可鉴……”萧世显阖着眼喃喃自语,众人神色微变,不明白这几个随处都能听到的字眼何以会让萧世显有如此大的触动,一时,众人看着刘慕辰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萧世显睁开眼睛,他看着刘慕辰,突然道:“朕听闻公子才貌双绝,不知可精通塞外古曲?” 众人微微一愣,顿时明白萧世显的反常从何而来。先皇后出生塞外东尽国,其极善异族古曲,素有“东尽天音”之称,想来刘慕辰先前那番话让他想起了先皇后,所以萧世显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醉了,让他唱金缕衣,水调歌头也就算了,现在还来什么塞外古曲,谁知道那东尽国用的是什么语言,这叫他怎么唱? 刘慕辰面露难色,他若说不会,倒也无大碍,但若是会了,能讨得这皇帝的欢心,对于萧炎和自己都会有很大的帮助…… 正是犯难之际,席间忽然响起一阵悠扬的埙声,刘慕辰偏过头去,就见萧炎双手捧埙,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父皇,可否让儿臣也凑个人头?”萧炎拿着埙从琉璃台后站起。 萧世显微微颔首,刘慕辰暗暗瞪了萧炎一眼,满脸都写着“我不会唱啊!”几个字。 萧炎轻轻一笑,他从琉璃台上拿起随身带着的扇子扔给刘慕辰,说道:“翩若飞鸿,矫若游龙,那日初见之时,惊为天人,如今以扇拟剑,该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着,那悠扬的埙声又再次响起。 刘慕辰眨眼盯着那扇子,他听懂萧炎说的话了,他来这里的第一天曾与那蒙面剑士过过几招,当时萧炎应该就在哪儿看着,所以他如今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不会唱,所以让自己跳? 刘慕辰暗暗瞥了眼周围,发现一众人的目光都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看来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了,也罢,畏畏缩缩可不是他刘慕辰的风格! 手腕一转,折扇恍若孔雀开屏一般绽了出来,刘慕辰轻移莲步,那折扇恍若活物,在他的掌间连转几下后再次收拢。 悠扬的埙声忽然变得低沉起来,刘慕辰对着萧炎轻轻一笑,方才还有些旖旎柔软的动作忽然变得凌厉起来,那合拢的扇骨宛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刃,随着刘慕辰的舞动带出一种直破苍穹的铮铮豪气…… 始终在一旁默默饮酒的萧易眯了眯眼,他放下手里的酒盏,亦开始认真望起刘慕辰的身法。 月白色的华袍在风中翩然而动,刘慕辰旋身凌空,那收拢的扇子忽又张开,在半空中虚划一下后再次合拢,这一声合着刘慕辰落地的脚步声,带出一种奇妙的合音,片刻后,那低沉的萧音也停了下来。 席间一片安静,刘慕辰在心里暗暗打鼓,他可是把以前学过的什么剑术、街舞,还有那些半生不熟的武术招式全用在里头了,跟那些古装剧里比起来,应该差不多吧! “好!”略显稚嫩的少年音忽然响起,刘慕辰应声望去,就见萧瞻一脸兴奋地望着他,那双白手拍拍合合,惹得刘慕辰心里一阵愉悦。 所以说还是小孩子讨喜啊,这些年纪大的人一个个跟闷葫芦似的,指不定心里又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先皇后善音。”萧世显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刘慕辰当即回神,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炎儿深得他母后真传,方才你二人音舞合一,可令天下乐师舞者自惭形愧。” 刘慕辰躬身道:“多谢皇上圣赞!” 萧世显笑道:“罢了,朕既将你赏给了炎儿,你便是他的人,只要你安分守己,朕自然不会苛责于你。” 刘慕辰道:“谢皇上!” 萧世显摆摆手,笑道:“你去与炎儿同坐吧。” 众人俱是一惊,按天德朝惯例,宫中入宴时,除开皇上与皇后之外,旁人无论是多高的位分,都不可携妻同坐,可眼下刘慕辰只是个伶人……也不知这萧世显偏心的是萧炎,还是…… “中秋佳节,举国同庆,今日大家就不必拘礼了,来,先与朕满饮此杯!”萧世显接过内监递上来的酒杯,众人见状,纷纷起身与他虚碰,少顷,歌声奏起,身姿曼妙的舞娘从前头款款而来…… 萧炎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将刘慕辰揽了过来。 刘慕辰惊道:“你干嘛?” 萧炎轻笑道:“别动,父皇看着呢。” 刘慕辰望了眼高居王座的萧世显,后者正在那头与太子说话。 刘慕辰道:“哪里看着了?还请王爷快些松手。” 萧炎不依道:“你方才还跟父皇说,对本王是一见倾心,怎么,原来是欺君来着?” 刘慕辰哭笑不得,说道:“那是说给皇上听的,王爷心知肚明,何必拿来与我玩笑?” 萧炎沉默片刻,悠悠道:“方才席间观你一舞,本王愈发觉得那日没白捡你这颗明珠。” 刘慕辰得意道:“那是。” 萧炎笑着摇摇头,他给自己和刘慕辰分别斟了一小杯酒,两人不再多言,都静静地看起歌舞来。 …… 酒过三巡,刘慕辰对那层出不穷的歌舞表演有些腻歪了,他打着哈欠,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他对萧炎道:“王爷,我想出去走走。” 萧炎看了看刘慕辰,从腰间解下那块刻着蔷薇的玉佩塞到他手里,叮嘱道:“中庭南面是御花园,拿着此物没人敢为难你,切记不要走太远,不可误闯后宫,待此处散了席,本王便去找你。” 刘慕辰点点头,接了玉佩便从露台后方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一离开那酒味酸味权味满满的宴席,刘慕辰只觉通体舒畅,他照着萧炎的话一路往中庭南面走,沿路侍卫见他拿着萧炎的玉佩,不但没人敢拦,还一个个躬身直称刘慕辰为大人。 怪不得这么多人挤破脑袋也想做官封王,这横行霸道的威风感确实不错…… 天边明月高悬,御花园中早菊盛开,迷人的桂香随着夜风沁入鼻息,带出一份难得的惬意。 刘慕辰站在池子边望着自己的倒映,片刻,他拾起脚边的一枚扁平石块放到手中,臂上一个用力,那石块顿时擦着水面遥遥飞出,几番弹跳后,沉沉落入水中…… “哈哈!好厉害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刘慕辰整个人一抖,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到了 不会是闹鬼吧?那些野史里好像都是这样写的…… 刘慕辰慢慢转过头,身后空无一人…… “嘿!你看哪里呀?”袖子忽然被人用力一拉。 “哇!”刘慕辰大叫一声,整个人跳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那声音的主人走到刘慕辰面前,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女童,她身着一袭粉色碎花裙,皮肤白皙,一双黑湫湫的大眼睛灵动万分,娇嫩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可爱。 原来是个小萝莉啊…… 刘慕辰轻舒一口气,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蹲下身,柔声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儿?” 那小姑娘笑道:“你不认得我,但我认得你,刚刚我躲在露台下看你舞扇来着。” 刘慕辰思忖片刻,能避开守卫躲在露台下的,约莫是公主之类的身份吧…… 那小姑娘扯着刘慕辰的袖子,叫道:“你刚刚玩的那个是什么呀?教我吧!还有那个扇子,你舞的好俊啊!” 刘慕辰听那小姑娘如此赞他,心里一时十分满足,他从脚边拿起一块石片,笑道:“这叫打水漂,你没见过?” 刘慕辰摆好姿势,刚准备再飞手投出一枚,御花园外忽然亮起冲天火光。 无数身负甲胄的士兵鱼贯而过,他们面色沉重,步伐匆匆,一个接着一个往御花园的北面冲去。 有事儿! 刘慕辰一个激灵,他跑到队伍后头拉过一个小兵,朝他亮了亮萧炎的玉佩,那小兵一惊,恭敬道:“大人有何吩咐?” 刘慕辰小声道:“前头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兵四处望了望,脸上的神色异常惶恐,他轻声道:“合薇宫遭歹人袭击,贵妃娘娘……娘娘险些*,皇上雷霆大怒,只怕……” 卧槽?!想要在宫里奸污贵妃,哪路仁兄有这么大的狗胆?书里怎么就没提到过呢? 刘慕辰暗忖片刻,不知为何,他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第13章 天牢 “皇上!臣是被冤枉的啊!皇上!”悲切的咆哮声从宫墙那头传来,激得刘慕辰心惊肉跳。 这声音如此雄厚用力,只怕该是习武之人…… 要不去看看? “心思别乱动。”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一刻,刘慕辰的脑袋就被某样东西轻轻敲了下。 “唔——”刘慕辰捂着脑袋转过身,他看了看萧炎,蹙眉道:“王爷,我上回就拍了你一下,你算上这回,可都两次了。” 萧炎笑道:“皇宫内院容不得你乱闯,你若真是好奇,一会儿随本王去天牢便是。” 说着,他又用扇子敲了下刘慕辰的脑袋。 刘慕辰摸着头,这回顾不上埋怨了,他睁着那双灵动的桃花眼,思忖片刻后,问道:“皇上把这案子交给王爷了?” 萧炎但笑不语,适时,御花园外又响起一声:“鸿影。” 刘慕辰愣了愣,先前一直围着他打转的那个小萝莉突然从池子边冲了出来,她笑喊道:“父王!” 父王? 刘慕辰心里一动,他探出头去望,不远处的假山边站着一人,黑甲袭身,器宇轩昂,月光下他刚毅的面容透着一股难言的英气。 萧易?! 刘慕辰有些惊讶,他偏头去看那个跑到萧易身边的女孩,她叫他父王?那这女孩就该是萧易的女儿,萧鸿影…… 萧易牵住萧鸿影的手,他看了看萧炎,朝他微微颔首,随后道:“回府吧。” 萧鸿影转身对刘慕辰挥挥手,喊道:“我先走了!下次你一定要教我玩那个打水漂,还有扇子!” 萧易看了眼刘慕辰,随后带着萧鸿影朝御花园外走去…… 萧炎看着萧鸿影一步三回头的模样,笑道:“怎么谁到了你手里,都被哄得死死的?” 萧炎一舞扇子,刘慕辰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脚下忽然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那是一个淡粉色的香囊。 “这该是鸿影郡主的吧?”刘慕辰蹲下身拾起那只香囊,喃喃道。 萧炎将刘慕辰拉起来,笑道:“走吧,时不我待,只怕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刘慕辰眨眨眼睛,等到他急急忙忙换了身小太监的衣服跟着萧炎去了大理寺后,才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大理寺卿一见萧炎,立刻迎上来行李:“见过王爷!” 萧炎一把扇子扇得潇洒无比,他看着站在大理寺卿身旁的人,笑道:“太子殿下这么晚了还在此处,对葛将军当真是用心得很。” 太子沉默片刻,脸上那温润如玉的笑容消去不少,他认真道:“葛将军为我天德出生入死,一身忠肝义胆,绝不会犯下如此大不敬之罪。” 太子看着萧炎,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小太监”身上。 萧炎动了动身体,将一直埋着头的刘慕辰挡在身后。 刘慕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开始暗暗琢磨起来,葛将军? 姓葛的将军,能让太子亲自出马,又能接近到贵妃的…… 是葛峰! 刘慕辰心头一动,朝中一品大将,身兼提督之职,而且他还有一个更敏感的身份,贵妃娘娘的亲表哥…… 他居然想奸污贵妃?刘慕辰灵动的眼睛里闪过一起疑惑,这事儿必然有问题。 他记得在书里葛峰是太子那一派,如此想来…… 刘慕辰看了看萧炎,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晚风低吟,油灯在肮脏的地面上倒出剪影,萧炎和刘慕辰在大理寺卿的引路下往天牢深处走去,每走一步,就有悉悉索索的啮咬声在耳畔响起。 “吱——”忽然,有一团灰色的东西从一旁的铁栅栏里窜了出来! 刘慕辰一个踉跄,猛地跳到萧炎身边。 那老鼠偏过头看看刘慕辰,对着他吱吱直叫…… 靠,他最怕老鼠了好嘛?!小时候被丢到野外去参加什么训练营,后来手指被外面的野生老鼠生生咬出一个洞来,那种钻心的疼痛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也就是所谓的童年阴影。 萧炎看着刘慕辰,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扇子,用扇头去戳刘慕辰的脊背,后者“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这一叫把那老鼠和大理寺卿都吓得不轻。 萧炎朗声一笑,他看着靠到自己身前的刘慕辰,调侃道:“想不到你居然会怕老鼠。” 刘慕辰暗道自己的怂样怎么就被萧炎瞧见了呢,他干咳一声,正色道:“让王爷见笑了,小人只是……” “吱——” “靠!”刘慕辰咒骂一声,本能地往萧炎身上躲,后者揽住他的腰,折扇一开,一道凌厉的劲风从那老鼠面前刮过,顿时把它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萧炎收了扇子,他伏在刘慕辰的耳边,轻声道:“你眼下这模样,倒有些像寻玉楼里那些柔弱无骨的伶人小倌了。” 刘慕辰挣开萧炎,大声道:“我不是娘炮!” 萧炎正想问他娘炮是什么,一旁的大理寺卿终于逮到了机会,他见缝插针道:“王爷,这位是……” 萧炎道:“他是父皇指给本王的传讯太监,待会儿要是审问过程中出了什么事儿,他好及时入宫禀报。” 以前怎么没这规矩?而且这太监怎么总是往你身上跑? 大理寺卿满肚子疑问,但在看到萧炎一脸“由不得你不信”的模样后,还是乖乖闭了嘴,跟萧炎拌嘴,那他可能离告老还乡不远了。 三人继续往铁牢深处走去,渐渐地,里头有轻轻的喘息声传来。 “便是前面那间了。”大理寺卿停下脚步,他对萧炎作了个辑,恭敬道:“老臣先行告退。” 皇上居然让萧炎独审?刘慕辰暗暗心惊,他看了看牢房深处,只见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躺在一堆破稻草上,他的上衣被鲜血浸染,听说御林军为防葛峰运功逃脱,还特意锁了他的琵琶骨…… 弯刀刮入骨髓,那种钻心的疼痛,刘慕辰只要想想,就觉得浑身发凉。 葛峰睁开一只眼,他瞥了瞥萧炎,英挺的面容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他哼道:“臣身负重伤,只怕不能给王爷见礼了。” 萧炎满不在乎地扇着扇子,笑道:“父皇让我来问问葛将军今夜的事,将军可有什么想辩白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葛峰喘息道:“只要王爷肯放过臣,那臣便可安然无恙。” 刘慕辰心里一动,葛峰的话让他又想起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若论谁与太子不和,那萧炎自然首当其冲,如今葛峰下狱,太子丧失一大臂膀,若说他是为人构陷,那始作俑者必然是…… 刘慕辰看了看萧炎,后者察觉到他的眼神,扇扇子的那只手不禁慢了下来,他挑眉道:“你也怀疑是本王做的?” 刘慕辰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是王爷做的,该怎么样才能让王爷顺利脱身。” 萧炎愣了愣,刘慕辰垂着头在那儿暗自思索,萧世显让萧炎来查这案子,表面上是对他青睐有加,但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萧炎和太子不和,萧世显必然看在眼里,如果萧炎一时冲动,就将葛峰定了罪,恐怕皇帝为打压太子势力,料理了葛峰以后,对萧炎的看法也会有所改变…… 刘慕辰沉默片刻,对萧炎道:“王爷,他还动不得。” 萧炎正盯着刘慕辰出神,见他突然对自己说话,方才反应过来,他笑道:“谁说我要动他了?” 他顿了顿,对葛峰道:“葛家一门忠烈,世代为将,从□□时就为我天德出生入死,如今我又怎会让将军为这不白之罪身陷囹圄?” 葛峰微微一愣,继而冷笑道:“王爷何必惺惺作态,你既不想皇上起疑,又想料理了我,世上哪来这两全其美之事?” 还挺有脑子,好像比书上写的要聪明一点……刘慕辰暗暗想道。 萧炎笑道:“方才那番话,是太子教你说的吧?” 葛峰愣了愣,刘慕辰心里顿时明白了,太子虽然是个笑面虎,还比较怂,但智力值似乎不错的样子,在书里也提到过许多次…… 萧炎道:“贵妃亲自指控是将军所为,父皇震怒,葛家一门都无一人敢为将军求情,太子就更不会了,我那大哥是什么性子,将军该清楚的很。” 刘慕辰静静听着,就他看的原著而言,他一直以为萧炎是个潇洒恣意的风流王爷,尽管心有城府和野心,但内里也不见得有那么缜密,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才是为将者该有的归宿,难道将军想不明不白地栽在这霉烂发臭的天牢里?” 萧炎见葛峰蹙起眉头,不住笑道:“将军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但是太子的胳膊断了还能再接,他毕竟是太子,可是将军的命没了,那就是真得没了。” 刘慕辰偏头看了看葛峰,他知道,这人终究还是会松口的。 太子思虑周全,可他还是忽略了两点,他低估了萧炎的耐心,也高估了葛峰的忠心。 两人从天牢出来时已将近黎明,萧炎问完了想问的话,整个人只觉轻松不已,他回过头想找刘慕辰说话,却见后者定定地望着他。 “怎么了?”几乎是在一瞬间,萧炎便看出了刘慕辰的异常。 刘慕辰沉默片刻,笑道:“我在想,王爷即便不用谋士,或许也能成就大事。” 萧炎笑了笑,他走到刘慕辰面前抬起那只拿着扇子的手,就在扇骨即将敲上头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片刻,他将另一只空空如也的手放上了刘慕辰的脑袋。 柔软的触感在指腹间生起,萧炎揉着刘慕辰的头发,悠悠笑道:“有你在,本王更安心些。” 刘慕辰微微一愣,只觉心里有什么地方被触到了一下,一时竟也没有拍开萧炎在自己脑袋上捣乱的手。 萧炎笑道:“可想好用什么法子替葛峰开罪了吗?” 刘慕辰笑道:“他既没做过,自然只要找到证据便是了。” 只要萧炎顺利帮葛峰洗脱罪名,非但不会让皇上生疑,而且葛峰亦会感恩戴德,往后再要想法子离间他与太子就容易得多了,指不定还能将他收为己用…… 萧炎见刘慕辰眼睛里灵光直动,笑道:“那如何寻证据?” “案发现场最重要。”刘慕辰说着萧炎听不懂的话,他拍拍穿在自己身上的太监服,问道:“我这身衣服如何?” 萧炎一愣,片刻,他朗声笑了出来,摸着刘慕辰脑袋的手愈发用力:“亏你想得出来……也罢,本王帮你便是。” 第14章 易容 “前日子发生的事儿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以后服侍贵妃娘娘都给我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之前那些宫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都明白了吗?” “是——” 时过正午,一群垂着头的宫女太监步伐匆匆,他们眼观脚尖,亦步亦趋地跟在最前头的太监大总管身后,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他们要去的地方叫做合薇宫,那是当今天德皇帝最宠爱的贵妃所居住的宫殿,而就在不久前,因为葛峰一事,合薇宫合宫上下来了一次大血洗。 唉,有什么事先倒霉的总是奴才,电视剧里演的还真没差…… 刘慕辰跟在队伍最后头暗暗感叹,眼下他的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白皙的皮肤被暗沉的黄蜡替代,有些地方甚至还多了几点麻子。 这萧炎还真是神通广大,这向来只存在于武侠小说里的人/皮/面/具居然都被他给弄来了…… 刘慕辰扯扯自己的脸,只觉十分新鲜。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总管太监跪下呼完后,身后一众人也跟着呼。 金贵的红木小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着雅蓝华袍的女子,她容貌艳丽,肌肤恍若羊脂白玉一般细腻,偏过头来时,那杏眼里仿佛含着盈盈秋水,似乎能将人的魂给轻易勾去一般。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刘慕辰想着原著里刘雅所引用的话,确实是一点也不夸张,难怪皇上要疼她呢,换了自己看到这样的美人,那肯定也得硬了…… 刘慕辰望着贵妃,脑子里开始不着边际地想些桃色段子。 “启禀娘娘,这是皇上命奴才从内务府重新选上来的人,一个个都得力得很,日后但凭娘娘差遣。”那太监总管躬着身,毕恭毕敬地说道。 贵妃蹙着眉头,她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杯里的茶,胸脯微微起伏,沉默不语。 刘慕辰眨眨眼睛,只觉有哪里不太对。 “得力之人?”良久,贵妃徐徐开口,她的目光定在一处,笑道:“既然得力,怎会有人忘了礼数?咳咳——” 说完,那贵妃将手里的茶盏递给身旁的丫鬟,不住咳嗽起来。 那太监总管一惊,以为贵妃气急,当即转头去找那个忘了礼数的混球。 刘慕辰眼巴巴地望着他,直到总管刀子一般的眼神划过来之后,刘慕辰才堪堪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倒大霉了。 靠!他居然忘了下跪了! 刚刚一直盯着美女看,把萧炎叮嘱自己一晚上的礼数问题又给忘了。没办法,谁让他这个现代人没下跪习惯,而且……实在是贵妃长得太好看了…… 刘慕辰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 “大胆!还不快跪下!”那总管太监爆吼一声,又道:“来人,把他拖下去打四十大板!” 我靠?!四十大板!就曦源这身子骨还有命活吗! 刘慕辰盯着正给贵妃连连请罪的总管太监,正想装死求饶,却见一直靠坐在椅子上的贵妃咳得愈发厉害。 “娘娘!”左右两旁的丫鬟顿时迎上来,惊道:“娘娘气喘的毛病又犯了,快去叫太医!” “还不快去!” 宫内霎时乱作一团。 气喘?他好像记得原著里确实提过贵妃有哮喘病……还说了应急方法来着…… “快把屋里的帘子都给撤了,再把窗户关上,别让冷风进屋来!”刘慕辰挣脱后头上来擒自己的人,他飞速跑到贵妃面前,一把抓过他的手…… “大胆!”贵妃身旁的丫鬟暴喝一声。 刘慕辰充耳不闻,他捏住贵妃左手的虎口处轻轻一压,松开片刻后又重新摁上,每一回的间隔都比上回快上那么几分,渐渐地,贵妃的喘息声竟没有方才那么剧烈了。 “你这是……什么法子?”贵妃缓着气问道。 “回娘娘,是奴才家里的土方,奴才的姐姐以前也得过这病,病发时用此法能稍得缓解。” 对不住了姐,谁让你要写贵妃有哮喘病呢…… 贵妃点点头,她看了看刘慕辰,说道:“正好本宫身边……缺个内侍太监,以后你就留在本宫跟前……侍奉吧。” 我靠?这么好,他正想着要怎么打通关系到贵妃身边,这会儿居然就被主动邀请了?唉,有金手指就是好啊。 刘慕辰正暗自欣喜,贵妃又道:“只是……礼不可废,先前无礼之处依旧当罚,就打你……十五个板子吧。” 刘慕辰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拖出了门外,随后两块板子应声而下,打得他屁股疼到抽筋,然而秉持着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嗷嗷乱叫的那点气节,刘慕辰从头到尾都咬着牙,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是夜,刘慕辰独自一人趴在硬榻上,白日里憋着不肯叫,眼下胸中气血不通,身体和内里都翻江倒海似地难受。 “刘公公。”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刘慕辰心里疑惑,应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有些脸生的太监从外头进来,刘慕辰依稀记得,他也在白天那波宫人队伍里,由于他的个子比旁人要高大些,所以刘慕辰当时多看了他两眼…… 那太监手里拿着个小瓷瓶,他看着趴在卧榻上的刘慕辰,笑道:“晚膳未见公公去用,想到白日里那一通板子,就猜公公伤势微重,正好小的手上有些不错的伤药,就替公公拿来了。” 这是遇见活菩萨了? 刘慕辰转了转眼珠子,本该灵动的神情在那张蜡黄的脸上却显得有些滑稽。 那太监暗暗笑了笑,竟不等刘慕辰回答就去扒他的裤子。 刘慕辰惊道:“公公!” 那太监道:“刘公公不必推辞,快些养好了伤去服侍娘娘方是要紧事。” 太监这句话可谓是说到了刘慕辰的心坎里,那葛峰还在天牢里蹲着,萧炎估计也坐在府里巴巴地等着自己的消息,事态紧急,确实是拖延不得…… “公公说得有理,那便……”刘慕辰正想伸手去解裤子,身体蓦然一凉。 天,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他现在是假太监啊,要是被人发现在贵妃宫里有个带家伙的男人,到时候就算是十个萧炎也救不了他了吧! 难道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了?所以这来路不明的太监才用伤药来试自己? 刘慕辰想到这一茬,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他偏过头看了看那太监,说道:“多谢公公好意,只是娘娘既要罚我,没有她的旨意,我不敢擅自上药,公公请回吧。” 那太监见刘慕辰态度骤变,脸上的笑容不禁意味深长起来:“公公所言前后矛盾,不过疗伤而已,莫非公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难不成真得被识破了?! 刘慕辰心里打鼓,面上却十分淡定,他道:“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 “既没有什么见不得人,那烦请公公趴好。”那太监打断刘慕辰的话,二话不说就去扒他的裤子,刘慕辰一惊,正想去抓他的手,手腕却反过来被他大力扣住。 我去,这哪里是太监该有的力道,这人一定有问题! 刘慕辰拼死抵抗,却终究犟不过那太监的力道,身下骤然一凉,他的裤子便那样被扒了下来。 完了,被发现了,怎么办,要不要杀人灭口? 刘慕辰暗暗握紧双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那太监将沾了药的手指搭上刘慕辰的臀部,说道:“我手法很好,必不会弄疼了公公,公公请安心。” 刘慕辰愣了愣,他居然没有戳穿自己,是因为自己趴着所以他没看到吗? 刘慕辰思忖片刻,慢慢放松了身体,他觉得这个理由还是比较靠谱的。 “公公此处肤色上佳,触感也极好,但不知这脸……” 因为易容不能易屁股啊…… 刘慕辰在心里吐槽一句,虽然这太监没有看穿他,但从他方才一系列的举止来看,这人的来历只怕并不寻常,跟他说话还是小心为上…… 刘慕辰叹了一声,说道:“咱家里穷,进宫前以耕田为生,这日子一久,脸便黑了。” “原来如此。”那太监又沾了些药,他的手指在刘慕辰的屁股上慢慢游移,不知是不是刘慕辰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太监好像是在摸自己的屁股……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就算这太监有什么非分之想,但作为一个没家伙的“男人”,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绝色的当真不只是脸而已……”那太监轻声低喃了一句,刘慕辰未听清楚,便转过头去看他。 “你方才说什么?”刘慕辰愈发觉得这太监奇怪得很。 那太监一收手,笑道:“我说药上好了。” 刘慕辰点点头,他趴在床上,两腿摆动着去穿裤子,那太监见状,眼色微暗,他抓过刘慕辰的手甫一用力,便替他将裤子提了上去。 “多谢公公。” 那太监看了看刘慕辰,起身笑道:“明日还要赶早侍候娘娘,刘公公早些歇息,切不可睡到日上三竿。” “我……” 等等,他怎么知道自己有睡懒觉的习惯? 刘慕辰愣了愣,他望着那太监遥遥远去的背影,一瞬间,他有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第15章 线索 不知是不是因为刘慕辰身上受了伤,还是因为下人房的卧榻实在太过坚硬,那来历不明的太监走后,刘慕辰愣是在床上趴了一整晚也没有睡着。 翌日清晨,刘慕辰起了一个大早,他捂着屁股,才一拉开房门,就见昨夜替他上药的太监正巴巴地站在外面。 刘慕辰定眼看了看他,后者笑道:“刘公公早,我怕刘公公一会儿睡迟了,所以便提前在这儿候着了。” 刘慕辰眨眨眼睛,他总觉得这太监不太像是贵妃的下人,反倒更像是自己的。 “不知公公如何称呼?”刘慕辰问道。 那太监笑了笑,说道:“咱家姓小,你喊我小公公便好。” “小公公?”刘慕辰看了看那太监的身材,打趣道:“咱觉得还是大公公更贴切些。” 那太监闻言,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以前是挺大的,可惜现在刘公公看不着。” 刘慕辰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脸上顿时一热。 妈的,这小说不愧是刘雅写的,连个太监都能信手拈来一个黄段子! 刘慕辰正默不作声地在心里吐槽,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忽然走出一个丫鬟,她手里捧着个木盒子,望见刘慕辰和小公公后,二话不说就走了过来。 “去把这里头的香料给倒了。”丫鬟将木盒子递给小公公,又叮嘱道:“那间屋里还有些别的香料,按颜色种类明细后分盒装起来,做的时候小心点,那些可都是娘娘的心头好。” 那丫鬟有些疲倦地揉揉眼睛,她看了看刘慕辰,叮嘱道:“你先跟着去帮忙,等娘娘醒了,我再叫你过来。” 说着,那丫鬟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走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总经理助理说不准就比部门经理还要位高权重。 刘慕辰看了看小公公手里的木盒子,书里有提到过贵妃善制香,想来是因为昨天突发哮喘,所以一时半会儿不能接触这些香料了吧…… 小公公看刘慕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笑道:“别想了,干活去。” 他转过身,就在那一刹那,久违的熟悉感再次笼罩了刘慕辰,他定眼看了看前头的人,小公公的背不知何时竟有些佝偻了起来。 驼背? 刘慕辰面露疑惑,怎么自己昨夜没有发现,难道是因为不明显所以被他忽略了? 他望着走到屋前一棵大树下去倒香料的小公公,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淡去了不少。 两人处理了那盒没用,随后依着先前那丫鬟所言,进了贵妃专门调制香料的屋子,门才一打开,铺天盖地的香味顿时窜入鼻息,惹得那小公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刘慕辰走到一张铺满不同香料的小桌前,忍不住道:“这些都是什么香?” 小公公擦擦鼻子,说道:“不知道,娘娘喜欢将不同的香料放在一块儿。” 刘慕辰看着不住醒鼻子的小公公,问道:“你没事吧?” 小公公摆摆手道:“无妨,我打小闻到一些味道就会打喷嚏。” 这叫鼻炎…… 刘慕辰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他从前襟里掏出一块原本属于曦源的帕子塞到小公公手里,说道:“你用此物将口鼻蒙起来,省得一会儿打个没完。” 那小公公看了看那纯白帕子上的绣图,诧异道:“蔷薇?” 刘慕辰愣了愣,他看看那帕子,先前也没仔细端详过,如今被小公公这么一说,发现那帕子一角绣着的正是一朵鲜红的蔷薇花。 又是蔷薇,他想起萧炎腰间的那块玉佩还有自己手上的刻印,不由得对刘雅有些无语,虽然他知道自家大姐喜欢蔷薇花,却没想到这书里处处都是蔷薇…… 还好她喜欢的不是狗尾巴草,要不然得多煞风景…… 刘慕辰在心里暗暗吐槽,那小公公突然道:“替本……替我打个结。” 刘慕辰看着他乐呵呵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走到小公公身后,就着他拿帕子的两只手打了个结,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萧炎。 “你说你一个小太监,打结这种事儿都要人帮忙,跟那轩……”刘慕辰蓦然停下。 “轩什么?”小公公疑惑道。 “轩……”刘慕辰顿了顿,笑道:“我是说咱们动作要快些了,一会儿娘娘要宣我们了。” 小公公扬了扬唇角,颔首道:“说得是。” 刘慕辰嘿嘿一笑,转身去旁边的亮格柜上收拾东西,那小公公跟在他后头,脸上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恩?”刘慕辰打开一个香料盒子,神色微微一变。 “怎么了?”小公公捧着另一个盒子走过来。 刘慕辰打开他手里的盒子,捧出其中的一点香料闻了闻:“好像是这个……不对……” 刘慕辰抬头看了看那高高的亮格柜,目光锁在了最上层的那一栏,他定了定神,伸手一跳就想去抓那盒子…… “嘭——” 盒子够到,腿却不慎磕到了柜脚上,刘慕辰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退。 “无需逞强,你伤才好些,要拿什么跟我说便是。”身后,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牢牢地托住了刘慕辰。 刘慕辰偏头看了看半搂着自己的小公公,总觉得他刚才说的话有哪里怪怪的…… 小公公与他对视一眼,转而将目光移到那盒子上:“这里头的东西可是有异?” 刘慕辰回过神,他打开盒子对着里面的香料闻了闻,喃喃道:“这柜子一整列的香料盒都是一个味道,只是浓郁程度有所差异……” 刘慕辰顿了顿,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粉色香囊,正是中秋那日萧鸿影掉在御花园里的东西。 他对着那香囊闻了闻,随后将其连着那盒子一起递到小公公面前:“你看看这两样东西。” 小公公照着刘慕辰的话将那盒子里的香料与香囊比对了一番,诧异道:“全然相同。” 刘慕辰点点头,他垂首思忖片刻,说道:“你方才说娘娘喜欢将不同种类的香料混在一起?” 小公公点点头。 刘慕辰喃喃道:“如此说来,这香囊里的香必然只有这里才有……” 那一瞬间,他觉得有些事情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小刘子!”屋外忽然传来丫鬟的喊声:“娘娘唤你过去,屋里的东西一会儿再收拾。” 刘慕辰大声应道:“这就来了!” 应完后,人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果然是昨天没睡好的关系,唉,一大清早还要起来伺候人,还是在家里舒服,恩,其实在轩宁王府里也挺舒服的…… 小公公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疲惫不堪的人,他拿过刘慕辰手里的盒子,柔声道:“你去吧,这盒子我收着,等你回来。” 刘慕辰笑了笑,感激道:“谢过公公了。” 他拍拍自己的脸颊,摆出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往屋外跑,脚正要跨出门槛,却忽然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看那小公公,笑道:“我与公公素昧平生,公公何以如此帮我?” 小公公扬了扬唇角,他在刘慕辰那双灵动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好奇与质疑。 “刘公公觉得与我萍水相逢,我却觉得与公公一见如故。”小公公顿了顿,笑道:“我也不知为何,一见到刘公公,就忍不住会上点心。” 刘慕辰微微一愣,外头又传来丫鬟的催促声,他来不及去思索那小公公话里的含义,便跟着宫女进了合薇宫的正殿。 前头断断续续传来女子的咳嗽声,刘慕辰垂首上前,对着主位上的人作了个辑:“参见娘娘。” 贵妃用帕子捂着嘴,见刘慕辰来了,轻喘道:“昨日那法子,再给……本宫试试。” 刘慕辰应声上前,他轻轻抬起贵妃的手,对着她虎口处的地方摁捏了几下,片刻,那咳嗽喘息之症微有好转。 “这法子果然有用。”贵妃抚着胸口道。 刘慕辰听着从她气道里传出的呜叫声,忍不住道:“这法子虽有用,却是治标不治本,娘娘还是跟着太医的方子调理方为上策。” 好好一美女,非得得这么一病。 刘慕辰不禁想起刘雅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红颜薄命,英雄末路,尽管可悲可叹,却有一种凄绝哀壮之美。 “今日可是十八了?”贵妃缓过气,对着身边的丫鬟问道。 丫鬟道:“回娘娘,正是。” 贵妃点点头,一刹那有一丝愉悦的光芒从她眼里闪过,她缓缓起身,对着身旁的丫鬟道:“走吧,去咸乐宫。” 丫鬟愣了愣,忍不住道:“太医说了,娘娘这病,眼下不宜出门。” 贵妃咳了一声,淡淡道:“本宫自有分寸。” 刘慕辰本想跟着那丫鬟一起劝,一来他是真想让贵妃好好休息,二来他也想找个机会待在宫里打听打听中秋那日的案子,毕竟将近一日过去了,自己先是挨打,后是被拉去干活,正经事是一点都没办。 然而在听到“咸乐宫”三字后,刘慕辰所有的想法都彻底改变了。 咸乐宫,是北定王萧易的养母,瑜妃所居住的宫殿,而萧易又是萧鸿影的生父,萧鸿影身上的香囊又和贵妃有脱不了的关系…… 如果他没有记错,在原著里,每月十八要是萧易呆在上京的话,必会带着萧鸿影进宫向瑜妃请安,而眼下,贵妃病成这样也要赶着去咸乐宫…… 作为一个看过无数电视剧的现代人,刘慕辰自然没有错过贵妃方才说要去咸乐宫时,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化。 他有一种直觉,贵妃和瑜妃,应该说和萧易有着某种脱不了的关系。 太/子/党,北定王,贵妃,葛峰…… 刘慕辰的脑子一瞬间涨得有些发疼,妈的,当个谋士比解奥数题还心累,萧炎你这回可是欠大我了! 好吧,是他自己愿意的。 “阿嚏——” 远在香料房的小公公打了个喷嚏,忍不住又将蒙在脸上的那块帕子系紧了些…… 第16章 暗流 “哈哈哈,你抓不到!就是抓不到!” 开满秋菊的园子里回响着孩童充满朝气的笑声,萧鸿影蒙着眼睛,白嫩嫩的小手半悬在空中乱抓,萧瞻跑在她前头,他一边偷看萧鸿影的动向,一边挪着身子往旁边躲。 他们的身边围着不少宫女太监,唯恐面前两位身子金贵的小主人磕着碰着。 “咳咳——”一阵凉风袭过,将坐在石桌旁看着两个孩子打闹的贵妃呛得直咳嗽。 “妹妹的老毛病又犯了?”她身边一个女子端来一杯茶,刘慕辰暗暗看了她一眼,那人柳眉柔目,身着一袭素雅蓝袍,举手投足间端庄之气尽显,正是北定王萧易的养母,瑜妃。 唉,虽然人是老了点,但确实也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啊…… 他记得在原著里,瑜妃十六岁便下嫁萧世显,然而多年来不得宠幸,到了二十七八岁才生下十皇子萧瞻,相比贵妃进宫五年,虽然膝下无子,却因其人风情万种,多年来圣宠不衰,稳居群妃之首。 所以说老牛喜欢吃嫩草,这不但是一句俗语,更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有劳姐姐挂心。”贵妃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将目光移到园子里嬉戏玩耍的萧鸿影身上。 “过两日皇上准我归宁省亲,我去佛寺里替妹妹求一只签吧。”瑜妃顿了顿,又道:“中秋那夜的事……唉,想不到葛将军居然……” 瑜妃面有戚色,贵妃愣了愣,静默不语。 刘慕辰在一旁暗暗看着,他很早以前就觉得,贵妃对于葛峰那事儿的反应显得太过平淡了。 一般深居内宫的妃子,遇到这种事不应该成天窝在皇上怀里哭得昏天黑地才对吗? “哈哈!抓到你了!”园门前传来萧鸿影兴奋的叫声,她扯开蒙在眼前的纱布,却见本该被她抓到的萧瞻正在一旁偷笑。 萧鸿影偏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惊呼道:“父王!” 刘慕辰心里一动,下意识地去看贵妃,后者不知何时已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她定定地看着圆门前的萧易,这一回,刘慕辰又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难以自掩的喜悦。 这怎么有点像…… 刘慕辰犹在琢磨,贵妃忽然扬了扬唇角,柔声道:“鸿影。” 萧鸿影听贵妃叫她,立马扔了萧易往这头跑,贵妃抓着她的小胳膊,用帕子替她拭去额头上的汗渍。 “还当你要留在你父皇那儿用午膳呢。”瑜妃斟下一杯茶递给萧易,又将跑得满头大汗的萧瞻拉到身边替他擦汗。 萧易掀起衣袍下摆往石凳上一坐,沉声道:“陪父皇论了会儿剑道,让母妃挂心了。” 瑜妃笑道:“要说这个,倒让我想起轩宁王那夜带来的伶人,虽说用的是扇子,却比往日那些舞剑的花拳绣腿好上万分,你父皇后来跟我提起好几回这事儿呢。” 刘慕辰站在后头,听到瑜妃的话后得瑟地扬了扬唇角,看来自己是一战成名啊。 萧易沉默不语,片刻,那张英气漠然的脸上忽然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一舞,确实与众不同。” 一瞬间,在场众人一个个都傻了眼,刘慕辰惊讶地看着萧易,这人居然也会笑?还以为他是天然面瘫呢。 恩,不过笑起来确实挺好看的,跟萧炎有一拼…… 刘慕辰无意识地在心里做着比对,贵妃搁在萧鸿影身上的手微微一顿,他看着萧易,意味不明道:“听闻前些日子太子与轩宁王为了那伶人闹得不可开交,我正想着该是位怎样的妙人,没想到连王爷都……可叹我中秋那夜身子不爽,未能一睹那寻玉楼头牌的风采。” 刘慕辰眨眨眼睛,他总觉得贵妃这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的,就像……怨妇? “贵妃娘娘……”萧鸿影睁着一双大眼睛,讪讪道:“我上回不小心把你送我的香囊给弄掉了……” 香囊? 刘慕辰愣了愣,还真被他给猜对了! 贵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她摸摸萧鸿影的头,说道:“不打紧,下回我再送你一个就是。” 萧瞻闻言,忍不住笑道:“你怎么这般黏贵妃娘娘,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母妃呢。”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然众人的脸却蓦然沉了下来,萧易抿了一口茶,淡淡道:“九弟,不可妄言。” 贵妃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萧易,那眼神中的复杂让刘慕辰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到先前贵妃看萧易的眼神,想到萧瞻方才的那句玩笑话与众人的反应,难道…… 刘慕辰沉下心来思忖,虽然原著里没有提过有这样一段剧情,但就他所了解的刘雅的写文习性以及烂俗电视剧套路,他隐隐想到了一种可能…… 凉风袭地而过,贵妃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萧易放下茶盏,起身道:“今日应了王妃回府用膳,就不陪母妃了。” 瑜妃愣了愣,贵妃闻言,放在萧鸿影肩上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紧,后者疑惑道:“贵妃娘娘?” 贵妃舒了口气,似是胸腔处有些难受,良久,她轻笑道:“随你父王回去吧。” 乌云蔽日,天色渐渐暗沉,回到合薇宫时已过正午,贵妃阖眼倚在卧榻上,周围零零散散地站了几个下人,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脚。 “娘娘。”屋外传来喊声。 贵妃依旧阖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她身旁的丫鬟对着刘慕辰使了个眼色,后者忙不迭地点头,他早就想寻个由头出去了,只是贵妃没有发话,他也就只有站着做木头人的命…… 刘慕辰步伐飞快地往外退,门口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太监,正是那本该呆在香料房里卖苦力的小公公。 小公公一见刘慕辰出来,脸上不由得浮出一个笑容,他道:“去禀告娘娘,说承乾殿来人传信,皇上今夜要过来,让娘娘早做准备。” 刘慕辰还未回话,里头忽然传来贵妃有些疲惫的声音:“去回皇上,说本宫今日身子不爽,恐侍奉不周,请皇上移居别宫吧。” 刘慕辰和小公公互相对视一眼,后者迟疑片刻,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刘慕辰见状,突然嚷道:“娘娘让你去你就去,别磨蹭!” 那声音大到整个屋子的人都能听到,那小公公看了看刘慕辰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大声应道:“是、是。” 刘慕辰偏头看了看四周,见没人经过,急忙将那小公公拉到旁边的小树丛里。 那小公公挑眉笑道:“想不到刘公公有这样的癖好。” 说着,就要去摸刘慕辰的眼睛。 刘慕辰哭笑不得,他拉下小公公的手,轻声道:“去回外头那人,说娘娘知道了,今夜恭候圣驾。” 小公公愣了愣,看着刘慕辰的眼神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好。” 刘慕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问我是何原因?” 小公公凝视着他,半响,他笑道:“我信你。” 刘慕辰微微一怔,回过神来时,那小公公已走得没了踪影。 月上房檐,合薇宫内隐隐有琴声传出,那调子如泣如诉,仿佛杜鹃哀鸣,惹得人心头一阵颤动。 刘慕辰躬着身子,轻手轻脚地替贵妃掩上房门。 香料房前,小公公一人独坐。 刘慕辰走到他面前,笑道:“怎不和后头那些公公去斗蛐蛐儿? 小公公看着刘慕辰,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们没你有趣。” 刘慕辰不置可否,他掀起衣袍下摆,随意地往小公公身边一坐,屁股才着台阶,腰上就传来一种剧烈的酸痛感。 伺候人就是辛苦,以前被班主任罚站都没那么累过…… 刘慕辰揉了揉自己的腰,无不感慨地想着。 忽然间,有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附上了他的手背。 刘慕辰微微一愣,他偏头看了看身后笑意盈盈的小公公,最终还是将自己那副快要疲惫不堪的身子交到了他手里。 屋内悲戚的琴声犹在回响,小公公贴着刘慕辰的身子,大手在他的腰上轻轻揉捏着,半响,他笑道:“贵妃娘娘正得盛宠,怎会奏出如此悲戚的曲子?” 刘慕辰阖着眼半靠在小公公身上,宛如一只慵懒的奶猫,片刻,他意有所指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小公公莞尔道:“娘娘是花,那流水总不会是皇上吧?” 刘慕辰笑道:“说不准皇上也是花,三角恋在哪个时代都是有的。” 小公公疑惑道:“三角恋是何物?” 刘慕辰懒懒道:“就是我喜欢你,你喜欢他,他喜欢我。” 小公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适时,园子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喊声:“皇上驾到——” 回响了一整晚的琴声戛然而止,刘慕辰和小公公见萧世显进来,急忙起身行礼,头一个比一个垂得低。 “朕都说了今夜会来,爱妃何以心伤?”寝殿大门开了又阖,萧世显的声音被淹没在贵妃的笑声中。 刘慕辰看着瞬间又静下来的园子,那双灵动的眼睛里闪过灼灼笑意。 “走了。”刘慕辰掸掸衣袍上的灰,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小公公疑惑道:“去哪儿?” “去找流水。”刘慕辰说得顺口,待反应过来后,又急忙笑着更正:“去北定王府。” 小公公摆出一副迷茫又无辜的样子,刘慕辰见状,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借玉佩一用。” 小公公沉默不语,片刻,那张老实纯良的脸上浮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看着刘慕辰伸到自己面前的手,问道:“何时察觉的?” 有些尖锐的太监嗓音变得清朗起来,刘慕辰毫不意外地笑了笑,他道:“你说信我的时候。” 连刘慕辰自己都没有想到,梗在心里多时的疑惑就在那一个“信”字下烟消云散。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直觉,在这个风云诡谲的宫廷里,如果有一个人会对他说“我信你”,那这个人只可能是…… 一枚质地温润的玉佩被塞入手中,刘慕辰看着那上头龙飞凤舞的“炎”字,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17章 践行 “哈啊——”入夜,值守皇宫北面玄陆门的侍卫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适时,一个垂首缓步的小太监遥遥走来,那侍卫头眯了眯眼,稍稍打起了些精神:“站住!干什么的!” 刘慕辰顿了顿,脸上忽然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统领安好,行个方便呗。” 说着,便暗搓搓地将手里的玉佩亮给那统领看。 统领一见那玉佩上的“炎”字,脸色顿时一变,他打量着着刘慕辰,眼里闪过疑惑的光芒:“你是轩宁王府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刘慕辰只觉这话问得奇怪,轩宁王府上上下下有几百号人,这人都记得才奇怪吧? 不过也是……他现在是个太监,王府里好像是不该有太监。 刘慕辰缓过神来,不急不缓道:“小的本来是内宫里一个打杂的,上回王爷进宫遇见小的,见小的还算伶俐勤快,便向皇上讨了我回府干活。” 按理来说,内宫太监是绝不可能擅自派给亲王当随从的,不过就这书里皇帝对萧炎的宠爱程度来说,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统领盯着刘慕辰看了一会儿,良久,他露出一个笑容:“原来如此,既然是王爷的人,那便请吧。” 统领侧过身,给刘慕辰让出一条道。 刘慕辰颔首道谢,本想再与那统领寒暄几句,但一想到萧炎被自己留在贵妃宫里监视皇帝,也不敢再多作耽搁,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自然,他也没有瞧见那统领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夜风透过单薄的衣衫贯入刘慕辰体内,为免打草惊蛇,刘慕辰出了宫便徒步往北定王府走去,在拐过一个巷口时,刘慕辰的眼前忽然一阵发黑。 我靠?什么情况? 刘慕辰揉了揉太阳穴,眼前重新恢复清明,看来是这些天太累了,唉,等回了轩宁王府一定要好好睡一觉,然后让萧炎给自己弄些好吃的…… 刘慕辰暗暗想着,不知不觉间,人已到了北定王府的后门。 剑气破空,咻咻作响,刘慕辰动了动耳朵,他记得书里说过,萧易喜欢不时在后院练剑,难道正被自己赶上了? 刘慕辰心里有些乐呵,实在是天助他也,他本来还在琢磨要怎么混进北定王府里去,眼下…… 他将目光投向王府后门边的一棵大树,想起从前在野外参加训练营的光景,刘慕辰忍不住跃跃欲试起来。 他一掀衣袍下摆,手臂瞬时扒拉上大树的树干,双脚用力一蹬,人便像只机敏的小花猫一般蹓上了树顶。 刘慕辰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正要舒口气眺望萧易的动向,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巨响,刘慕辰还未缓过神来,就觉头顶上传来一阵骚动,树叶“哗啦啦”地掉下,瞬间便将他淋成了一个树人。 刘慕辰眨眨眼睛,看看院子里正直直盯着自己看的萧易,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他干笑道:“嗨!” 萧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他沉声道:“小心耳朵。” 刘慕辰闻言,本能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手恰在这时触到了一件冰凉的物事,一股生疼感顿时从手被处传来。 刘慕辰心中一凛,他转过头,就见一把泛着银光的冷剑擦过脸颊,直直地嵌在树干上。 “我靠……”刘慕辰怔怔地看着那把剑,后脊不禁一凉。 这么远的距离,他居然能把剑插得这么深?! 刘慕辰定了定神,他朝萧易拱拱手,由衷赞叹道:“王爷武功盖世,小人拜服!” 话音方落,手上骤然一轻,刘慕辰愣了愣,待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已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萧易:“……” …… 月上房檐,偌大的宅院中凄清无声,萧易用一块干布擦着手里的剑刃,他的目光很是深邃,英挺的面容在月色下含着一分冷意。 “王爷,小人……” “回去告诉她,下回不必再派人来了。”萧易漠然打断道。 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所以特地在这里等他? 一瞬间,刘慕辰脑中闪过无数个疑问。 萧易看了刘慕辰一眼,淡淡道:“回去尽心侍候她吧,看你方才爬树那模样,倒比往日那些走偏门的要机灵些。” 刘慕辰转了转眼珠子,试着将萧易的话串连起来。 从萧易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是认得自己的,算来算去,凭自己现在这模样,也就只有白天在瑜妃处和他见过,看来他知道自己是贵妃的人…… 先前他又说以往那些人,看来自己猜得没错,这北定王萧易跟贵妃确实有事…… 刘慕辰暗暗扬了扬唇角,开门见山道:“娘娘说了,若是王爷此番不进宫,便将中秋那夜的事儿告知轩宁王。” 先前贵妃找萧易要干嘛他是不知道,反正这不重要…… 刘慕辰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本想瞧瞧萧易的反应,不料颈间忽然生出一股凉意。 刘慕辰瞥了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当即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直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萧易眯眼看着刘慕辰,沉声道:“你知道你方才说了什么吗?” 刘慕辰结巴道:“小……小人不知。小人只是奉娘娘之命,给王……王爷传话。” 萧易蹙了蹙眉头,架在刘慕辰脖子上的剑一直未曾放下,后者半真半假地打着哆嗦,又想起萧炎之前说过的九死一生。 唉,自己跟了萧炎,也不知道是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刘慕辰在心里嘀咕着,适时,头顶又传来萧易的声音:“她还说了什么?” 刘慕辰心里一动,他知道萧易已经冷静下来了,急忙又给他下了一剂强心针:“娘娘回宫后便将自己关在房内,连皇上想来看她一事都给回了,还不时念叨鸿……鸿影郡主。” 萧易握着剑柄的手骤然一紧,刘慕辰垂着头继续哆嗦,良久,他感觉到架在自己脖子边的那柄剑终于移开了。 “走吧。”萧易收起剑,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夜风簌簌而过,刘慕辰跟着萧易从偏门出府,他走在后头默默看着萧易的背影,这人沉默寡言,放现代就是个冰山闷油瓶,唉,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萧炎讨喜点。 刘慕辰在心里暗暗计较着,不知不觉,已与萧易走回了玄陆门。 刘慕辰探出脑袋望了望,如他所料,那玄陆门前的侍卫统领已换了人。 这萧炎还真挺可靠的,掐准换班时间不让自己被认出来…… 刘慕辰无意识地又在心里肯定了萧炎一番。 “见过王爷!”那侍卫统领一见萧易,急忙躬身行礼。 萧易点点头,淡淡道:“我有要事与父皇相商。” “是!”那侍卫统领对萧易行了个礼,二话不说便给他让出一条道,竟也不过问跟着萧炎的刘慕辰是何来历。 还真是把皇宫当自家后院…… 刘慕辰想起自己拿着萧炎的玉佩出宫门的情景,心里不禁一阵感叹,所以说,玉佩跟真人的分量还是差很多的,自己怎么就那么容易满足呢…… “她一个人在宫里?”前头传来萧易淡淡的声音。 刘慕辰点头道:“娘娘身子不爽,便将宫人都打发出去了,现下宫里就她一人。” 萧易沉默不语,他对于皇宫的地形可谓了如指掌,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已带着刘慕辰从人烟稀少处绕到了合薇宫后墙方。 萧易抬头望了望房檐,就在刘慕辰以为他又要像武林高手一般施展一场绝世轻功之时,萧易却忽然转身掐住了他的脖子! “唔——”刘慕辰抓住萧易的手腕,一种强烈的窒息感突然涌上。 萧易定定的看着他,眼里冷色尽显:“你究竟是什么人?” 刘慕辰捶打着萧易的手腕,神情很是焦急。 萧易不为所动,淡淡道:“她行事向来谨慎,即便是想见我与鸿影,也不会如此无理取闹,更遑论将中秋之事告予你一下人。” 刘慕辰蹙着眉头,萧易这番话几乎就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猜想,然而照眼下的状况来看,他是不打算让自己活下来了。 “葛峰葛将军一事,果然是王爷串通贵妃所为。”声响石至,萧易只觉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麻痛感。 “咳咳——”刘慕辰甩开萧易的手,捂着脖子不住咳嗽起来。 萧易看了看自己擦破皮的手腕,慢慢将目光移到了那投石子的人身上。 那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脸,但那笑容却给萧易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看着走到刘慕辰身边替他顺气的小公公,不急不缓道:“果然有同党。” 刘慕辰拍着自己的胸口,他抬眼望了望萧易,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打一开始就没相信过自己。 靠,谁说天底下只有笑面虎会藏,冰山酷哥也不遑多让嘛…… 刘慕辰看着萧易,所幸也不再隐藏,开门见山道:“王爷既然知道,为何方才在王府时不揭发我?” 萧易淡淡道:“本王不知。” 他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刘慕辰和小公公,淡淡道:“但是现在,本王知道了。” 刘慕辰愣了愣,我靠?合着他刚才是在演戏?自己一个看烂狗血段子的现代人,居然就被这么简单的计谋给蒙骗了,还一股脑地把所有事情都给招了! 刘慕辰感自己被蠢哭。 “不用太过沮丧,我三哥向来谨慎,你诓不了他也在情理之中。” 小公公拍拍刘慕辰的肩膀,那动作不知何时已变得极为自然。 萧易沉默地望着他,片刻,他淡淡道:“七弟易容的本事真可谓登峰造极。” “呵。”小公公轻笑一声,他一手扶着刘慕辰的背,另一手去揭一直附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月色下,那张清俊的脸显得分外迷人…… 第18章 险阻 “想不到堂堂亲王居然扮作太监混入贵妃内宫,若是被父皇知道……”萧易淡淡地看了萧炎一眼,那语气也听不出是平述还是威胁。 萧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比不得三哥秽乱宫闱,欺上瞒下。” 萧易眯了眯眼睛,一种沉重的压迫感渐渐在空中弥散。 刘慕辰暗搓搓地靠到萧炎身边,小声道:“你打得过他么?” 萧炎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打不过又如何?” 刘慕辰小声道:“打不过就怼死他,你快把面具带上,咱们怼到把皇上招出来为止。” 萧炎看着刘慕辰一脸凝重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什么叫怼?” “鸿影的事,你知道多少?”萧易忽然开口,深邃的目光落在刘慕辰身上,仿佛随时能将他吞噬殆尽。 有种小屁孩碰上班主任的感觉…… 刘慕辰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腰上忽然传来一股托力,刘慕辰偏过头,就见萧炎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怎么每回自己犯怂都被萧炎发现呢…… 刘慕辰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微一敛容,看向萧易的眼神忽然变得笃定起来:“鸿影是王爷与贵妃娘娘的亲生女儿,不知小人说得可对?” 萧易淡淡地看了刘慕辰一眼,后者见他不松口,又道:“按鸿影郡主出生的年岁来算,正是贵妃娘娘入宫后头次难产的那一年,王爷那年恰好在京师休整,与葛峰将军之父常有往来,后来娘娘入宫,王爷不多久便迎娶了北定王妃,这些事若是串联起来……” 萧易淡漠的表情有些崩不住了,他蹙眉望着刘慕辰,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对这些如此清楚?” 因为原著书后自带“大事”年表…… “是我告诉他的。”萧炎冷不丁道。 刘慕辰暗暗舒了口气,还好之前跟萧炎通过气,从他嘴里又重新套了一遍这些话,要不然被萧易这么冷不丁地问上一句,自己又该怂了。 萧易盯着刘慕辰,又道:“那中秋那夜的事,你又是从何得知?” 萧易的话无异于变相承认,刘慕辰见状,也不再跟他打太极,坦言道:“中秋那夜的事小的全然不知,只知道王爷与太子多年不合,再联想贵妃娘娘对王爷的情义,因而误打误撞猜测了一番。” 刘慕辰笑得一脸欢快,先前萧易给他下套,结果自己的计谋被识破,眼下正该是风水轮流转。 萧易不为所动,沉声道:“无凭无据,仅借你与七弟一面之词,绝不可能替葛峰翻案。” 刘慕辰见萧易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知道他必然已经销毁了全部的证据,无怪他来合薇宫这两日,一点线索也没探到。 唉,也怪自己不是什么狄仁杰、包青天转世…… “这就被唬住了?”身后忽然响起萧炎的笑声。 靠……这人就知道看好戏,也是够了,自己是在替他卖命好嘛?! 刘慕辰暗暗在心里怼了萧炎一番,继续道:“我虽无凭无据,但贵妃娘娘与王爷的关系,还有鸿影郡主的身世,只要细细查探一番必能发现端倪,再不济……” 刘慕辰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将这事捅予太子和四殿下……” 萧易神色一凝,看向刘慕辰的眼神顿时森然起来,那是只有在战场上翻滚厮杀,浴血戕贼的野兽才会有的眼神。 萧易往前挪动一步,刘慕辰便不自觉地向萧炎身上靠,有些畏惧无关胆气,他害怕此刻的萧易,就如同他惧怕死亡一般…… “三哥。”萧炎看着萧易,脸上依旧是那副清朗不羁的笑容:“你为我天德江山出生入死这些年,也该歇歇了。” 萧易淡淡地看着萧炎,他知道,他今夜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刘慕辰看着争锋相对的二人,对于这句烂熟的台词忽然有了一种切肤的理解。 刘慕辰叹了口气,他摁住萧炎的手,良久,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话:“王爷,可否不要将此事禀明皇上?” 萧炎愣了愣,他看着刘慕辰,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萧易诧异地看着刘慕辰,沉默不语。 “快点!都跟上!” 适时,合薇宫前头忽然响起一阵喧闹的人声,火光冲天,惹得躲在后墙处的三人俱是一惊。 “大胆!皇上在此,你们是要造反不成!”前门响起大总管尖锐的叫声。 “启禀皇上,今夜东宫遭袭,太子殿下险些遇刺,我等追赶刺客至此,惊扰了圣驾,还望皇上恕罪!” 刘慕辰心里一紧,这怎么可能,恰恰今天太子遇袭了? 难道说…… 刘慕辰偏过头去看萧炎,如果说是萧炎想借今夜的机会,将太子与萧易一起…… 可是他没对自己说过啊…… 刘慕辰暗暗思忖着,萧炎察觉到他有些凝重的神情,淡淡道:“不是本王。” 刘慕辰愣了愣,还未回过神,双脚便被萧炎带着飞跑起来,萧易紧随其后,三人沿着后墙一路疾行。 刘慕辰看着萧炎的背影,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萧炎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什么人!站住!” 三人拐出墙角,不料竟在一处小道边暴露了行踪。 “站住!” 身后传来叫声,刘慕辰愣了愣,他转过头,就见一队禁军正在他们不远处紧追不舍,而领头那人恰恰就是他先前出宫时,把守玄陆门的侍卫统领。 他就说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那先前自己感觉被跟踪也不是错觉? 刘慕辰暗忖片刻,看那统领的架势,摆明了就是受太子之命…… 刘慕辰暗叹一声,突然觉得太子有点像只无缝不盯的苍蝇。 三人在一路飞奔,身后忽然传来萧易的声音:“从朝咸门走。” 朝咸门?对了,书里好像提到过,朝咸门的守卫统领似乎全被萧易暗中换成了他的人…… 那他刚才进宫的时候干嘛还要走玄陆门? 刘慕辰心里一动,朝咸门离合薇宫不比玄陆门近,若特意绕道朝咸门只怕会引来自己的猜忌,看来是萧易弄不清他的来历,不想节外生枝…… 刘慕辰将不合理之处在脑中过了一遍,他看了看萧炎,后者犹豫的态度让他更加确信,萧易掌控朝咸门一事,仍是个秘密。 追兵数量愈发庞大,刘慕辰见萧炎仍一股脑地往离合薇宫最近的玄陆门跑,忍不住提醒道:“听他的,咱们往朝咸门跑,可以脱身!” 萧炎偏过头看了刘慕辰一眼,那双如墨玉一般的眼睛沉淀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刘慕辰心里咯噔一下,这种眼神他曾经见过,就在他来这个时代的那天晚上,萧炎对他说,他是太子的人。 “咻——”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破空声,刘慕辰转过身,就见一支白羽铁箭直直地向自己袭来! 他微微一愣,正想偏身去躲,整个人忽然向后一倒,电光火石间,他已与萧炎对换了位置,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萧炎想要替刘慕辰挡下那箭时,那泛着冷光的箭却忽然被人伸手握住了。 刘慕辰目瞪口呆地看着萧易,他见过电视上有人演过胸口碎大石,空手接白刃,这徒手握飞箭他还真是第一次见!而且是实打实的现场画面! 对于好动且好强的刘慕辰来说,没有什么能比武力值爆表这事儿更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萧易折了手里的箭,他偏过头,就见刘慕辰一脸兴奋地望着他。 “三哥果然好本事。”萧炎意味不明地扬了扬唇角,笑意却没有到达眼中。 他看了看刘慕辰,后者察觉到萧炎的眼神,立马收起了自己那副“花痴”的模样。 萧炎沉默地注视着他,片刻,又拉起他重新跑了起来,这一回的目的地,换作了朝咸门。 不对,很不对…… 刘慕辰望着前头的萧炎,心里的那种异样感捣腾得他很不舒服。 一瞬间,刘慕辰甚至有一种想放弃逃命,直接把萧炎摁在原地质问的冲动。 “什么人!” 喧闹声一路传至朝咸门前,萧炎拉着刘慕辰疾步狂奔,站在门口肃容守职的侍卫统领一见萧炎,顿时愣在了原地。 “轩宁……王?” 那侍卫统领喃喃一声,他回过神,正想不畏强权,好好盘查一番时,萧易的声音忽然从后方传来:“快让开!” “王爷?!”统领愣了愣,在看到萧易略显凝重的神情后迅速回过神来,他一摆手,吩咐道:“放行!” 手提□□的小兵退居两侧,萧炎瞥了那统领一眼,随即飞快地带着刘慕辰跑出了宫门。 “大胆!你竟敢私放贼子!”远处隐隐传来激烈的争执声,刘慕辰偏头望了望,朝咸门已渐渐在他的视线中化作了一个小点…… “呼……等……等。” 一到安全地带,刘慕辰便忍不住放慢了脚步,长途跋涉的疲惫感顿时笼上了他单薄的身子骨。 萧炎停在原地,他望着刘慕辰气喘吁吁的模样,就想伸手替他顺顺气,视线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张淡漠的脸。 抬起的手悬在空中,萧炎望着掌心流血的萧易,笑道:“多谢三哥救命之恩。” 萧易不答,只是定眼看着刘慕辰,半响,他问出了一直梗在心里的问题:“你为何不将本王与贵妃的事禀明父皇?” 萧炎看向刘慕辰,后者能够感觉到,在萧易问出那句话时,萧炎脸上的笑容又再次发生了变化。 刘慕辰沉默片刻,他暗暗将手搭上萧炎的手背,随后又将目光落到萧易身上,那一瞬间,刘慕辰灵动的眸子里闪起灼灼光辉:“因为有王爷在,我天德万里疆土才能不受蛮夷□□,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那声音洪亮清晰,仿佛一场滔天巨浪,直直地打在萧易的心头…… 第19章 纷争 “容貌虽易,气势却是不减。”萧易看着刘慕辰那张蜡黄的脸,淡漠的脸上竟浮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刘慕辰愣了愣,片刻,他抬手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那张隔绝天日多时的俊颜在月色下显出动人的风情。 刘慕辰笑道:“王爷是何时认出我的?” 萧易看着刘慕辰,良久,他道:“你方才奔跑躲闪的身姿,与那日中庭露台一舞有异曲同工之处,何况我七弟……” 萧易将目光投向萧炎,即便刘慕辰说到那个份上,如果萧炎不松口,那今夜依旧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萧炎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易,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流通…… 良久,萧炎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地握了下,他偏过头,就见刘慕辰那双灵动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 刘慕辰很清楚,自己根本无法左右萧炎的决定,但是萧易不能动,这并非是他一时冲动作下的决定,只要萧炎能够相信他…… 相信…… 刘慕辰阖上眼,萧炎是什么样的性子他最是清楚,要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放过萧易,实在…… “走吧。”萧炎不咸不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刘慕辰惊讶地睁开眼睛,就见他拉着自己往小巷外头走。 “曦源公子。”萧易忽然道:“那日中庭露台一舞,鸿影至今念念不忘,不知公子……” 刘慕辰愣了愣,不知萧易怎会突然提起那件事。 萧炎转过头与萧易对视,那双如墨玉一般的眼睛里透过一丝冷意。 萧易淡淡地看着他,仿佛没有察觉到那眼神中的威胁。 “三哥。”萧炎扬了扬唇角:“识时务者为俊杰。” 萧易不为所动,他定眼看着刘慕辰,后者还没来得及弄清发生了什么,人便被萧炎用力拉走了。 凄清的街道上空无人烟,两人的脚步声在这一片静谧中显得异常清晰。 刘慕辰看着萧炎的背影,心里直泛嘀咕,半响,他忍不住道:“王爷在生气?” 走在前头的萧炎脚步一顿,他转过头去看刘慕辰,淡淡道:“何出此言?” 刘慕辰小声道:“王爷现在的模样,跟我爸……跟我爹儿时同我置气时一模一样。” 萧炎看着刘慕辰,后者那双总是自信满满的眼睛里多了一丝迟疑,萧炎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摁住刘慕辰的肩膀,将他一把推到了街边的青墙上! “王爷!”刘慕辰惊呼一声。 萧炎垂头望着只到自己肩膀处的少年,那张清俊不羁的脸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暗色,他沉声道:“你知道我三哥方才想说什么吗?” 刘慕辰疑惑地眨眨眼睛,他确实不知道,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人已经被萧炎连拖带拽地拉跑了。 “他想你去北定王府。”萧炎沉声道,他抓住刘慕辰的左手,带着薄茧的指腹在那道刻印上来回摩挲,那痒痒的感觉惹得刘慕辰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萧炎看着刘慕辰,又道:“你还记得你当日对本王的承诺吗?” 刘慕辰忍着左手肘上传来的痒感,答道:“为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慕辰心里一动,那一瞬间,他似乎有些明白萧炎在想什么了。 “当日的承诺……”刘慕辰顿了顿,那张引人的脸上浮出坚毅之色:“当日的承诺,小人从未忘怀。” 灵动的眸子里有灼灼光辉燃起,萧炎愣了愣,良久,脸上的暗色稍稍褪去了些,他道:“为何要我放过三哥?” 刘慕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没有猜错,萧炎果然在在意那件事…… “有我三哥在,可保天德朝万里疆土无虞。”萧炎挑眉道:“你就对他这么有信心?” 刘慕辰道:“天德需要北定王……” 萧炎蹙了蹙眉,刘慕辰不等他开口,又道:“王爷更需要北定王。” 萧炎微微一愣,他道:“你想叫我抓住我三哥的把柄,日后为我所用?” 刘慕辰点点头:“正是。” 萧炎道:“他心思缜密,又手握重兵,绝不会屈居人下,只怕到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你这算盘,打得有些大了。” 萧炎看了看刘慕辰,后者脸上扬着坦然自若的笑容,萧炎反应过来,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刘慕辰的头:“还有什么心思,一并说了吧。” 刘慕辰本想躲开萧炎的大手,但想想他现在正在犯“更年期”,便按下性子任他摸来摸去。 “早年我在寻玉楼里听过一些传闻……”刘慕辰喃喃开口。 “所传何事?”萧炎继续蹂/躏刘慕辰的头发,似乎对他乖巧的表现很是受用。 刘慕辰轻声道:“关于北定王爷的身世……” 萧炎放在刘慕辰头上的手微微一顿,刘慕辰回想着书里的情节,缓缓道:“北定王之母出生民间,因其为风尘女子,太后下召,勒令不得入宫,最终王爷之母在宫外诞下王爷,不幸难产离世……” 刘慕辰抬眼看了看萧炎,后者正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望着他。 完了,他是不是不应该知道这么多? 刘慕辰看着萧炎的眼神,心里顿时擂鼓高响。 “父皇一直对此事十分愧疚,故而让瑜妃来抚养我三哥。”萧炎冷不丁补充道。 刘慕辰愣了愣,暗自松了口气,又道:“皇上素来顾念旧情,又极重皇家颜面,加上这些年北定王战功赫赫,王爷真得有把握,能单凭贵妃一事就扳倒北定王吗?” 萧炎若有所思地看着刘慕辰,后者继续道:“更何况王爷现在最大的敌人,不该是北定王才对……” 萧炎挑眉道:“太子?” 刘慕辰颔首道:“太子母族势力庞大,以王爷今时之力实难抗衡,如今北定王既视太子为敌,对王爷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萧炎注视着刘慕辰认真的神情,半响,他放在刘慕辰脑袋上的手慢慢下移,手指拂过那羊脂白玉似的脸颊…… “曦源乃你坊间艺名……”萧炎喃喃开口:“你的真名是什么?” 刘慕辰愣了愣,他记得在原著里似乎没有提到过曦源的真名,也有可能是自己没有读完整本书,所以还没看到…… 不能不答,又不能随便乱答。 刘慕辰心思一转,反笑道:“王爷不该早就探过我的来历了吗?” 一个想要图谋大事的人,即便明面上再怎么不拘小节,暗里终究不是省油的灯,刘慕辰心里很清楚,即便萧炎当初爽快地将自己留在了轩宁王府,但对于他的来历,他不可能一点也不探究。 “你倒是机灵得紧。”萧炎扬了扬唇角,笑道:“你不必试探本王,本王当日说过,你是明珠还是暗箭,假以时日,自见分晓。若是明珠,你对本王必然知无不言,若是暗箭,本王即便查了你,左不过也就是些虚的东西,我又何必大费周折?” 刘慕辰微微一愣,他看着萧炎,总觉这人实在奇妙得很,要说心思深沉多虑,他绝不输给他那几个哥哥,可在这其中,他又有一种旁人没有的透彻豁达。 不愧是自己挑的人,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刘慕辰乐呵呵地想着,全然忘了当初是因为萧炎是男主角才选了他的事情。 “在下刘慕辰。”刘慕辰轻轻一笑,不知为何,之前盘桓在心里的那些顾忌就在萧炎的一番话下烟消云散了,他道:“信与不信,但凭王爷。” 萧炎愣了愣,他看着刘慕辰那双饱含灵气的眸子,沉积在脸上的那最后一点暗色全然消去,他用指腹刮了刮刘慕辰的脸颊,朗声笑道:“好一个但凭本王……” 他顿了顿,慢慢将唇凑到刘慕辰耳畔,萧炎沉声道:“本王只想要明珠。” 刘慕辰双唇微开,他惊讶地看着萧炎,回过神来时,人又一次被连拖带拽地拉着跑了。只是这一次,萧炎的身上再没有先前那股沉闷压迫的气息,刘慕辰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想起他们在御风林走马烤肉时的情景…… 虽说到合薇宫去卖苦力不过短短三日,但对于刘慕辰那“娇贵”的身子骨来说已堪称酷刑,更何况还挨了一通板子,因而刘慕辰乍一回到轩宁王府,头件事便是与他的软榻来个肌肤之亲。 “啊——”刘慕辰嚷嚷着在床上扑腾:“这才是人该睡的床啊!” 萧炎好笑地看着他,对站在一旁的孙青吩咐道:“去小厨房弄点吃的来,别惊动旁人。” “是。”孙青笑着点点头,显然也是被刘慕辰的模样给逗乐了。 刘慕辰将脸埋在枕头里,搁在外面的两条腿则不住乱蹬,萧炎见状,忍不住道:“屁股不疼了?” 说着,竟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刘慕辰的臀部。 刘慕辰挨了那么一下,瞬间安静下来,他用枕头包着脸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他直勾勾地看着萧炎,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萧炎不为所动,只笑道:“看来已无大碍,不枉本王亲自替你上药。” 刘慕辰暗暗吸了口气,他在心里宛如念咒一般告诫自己,这是封建社会,萧炎是王爷,他是伶人,自己如果冲上去揍他一顿,一定会掉脑袋…… “王爷。”良久,刘慕辰平静道:“葛将军一案还未曾了结,眼下需要筹谋如何与皇上交代,不如……” “你过来。”萧炎朝刘慕辰招招手,阻断道。 刘慕辰按捺住想要揍萧炎一拳的冲动,他竭力转移注意力,又道:“依小人看,不如我与王爷明日一早就去一趟北定王府,之后……” “啪——” 猝不及防间,刘慕辰的屁股又挨了萧炎一掌,后者收回手,不以为然地笑道:“本王只需向父皇传个话,其余都是我三哥的事,让他自己去找替罪羊,你替他操什么心?” 刘慕辰抿着唇,他静静地看着萧炎,片刻,他破口喊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话音未落,人已直直地朝萧炎扑去…… 第20章 平息 秋风习习,碧空湛蓝如洗。午膳过后,刘慕辰独自一人坐在池塘边,额头上还缠着萧炎出门前给他亲自缠上的纱布。 “啊——”刘慕辰大喊一声,只见他一甩手臂,一颗小石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对池飞去。 他看着那颗漂浮在水面上的石子,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前夜本来想揍萧炎一拳的,结果自己一怂,居然一头撞在了床檐上…… “啊——奇耻大辱啊!”刘慕辰恼得前后蹬脚,就在那一刹那,身体忽然失去了平衡。 靠?! 池面近在咫尺,刘慕辰心里一紧,他伸出右手迅速撑住身旁的石台,身体借着臂上的支力来了个轻盈的后翻,眼看就要平稳落地…… 什么情况,为什么池子外面也会有水啊?! 刘慕辰脚底一滑,就在他以为自己一定会摔成一个智障儿童的时候,腰间忽然传来一股稳稳的托力。 刘慕辰愣了愣,想起昨夜的事,不禁一阵懊恼,一时竟连本就为数不多的礼数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怎么每回我怂的时候就被你看到呢?!” 刘慕辰动动身体,蹙着眉头去瞧身后的人,这不瞧还好,一瞧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刘慕辰傻傻地盯着眼前那张刚毅英挺的脸,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见……见过北定王。” 萧易看着刘慕辰的样子,忍不住扬了扬唇角:“不必多礼。” “谢……谢王爷。” 刘慕辰讪讪地笑了笑,心里开始大犯嘀咕,真是见了鬼了,萧易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轩宁王府,还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他后面…… 哦,对了,萧炎好像一大早就去找他商量葛峰的事了,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慕辰偏头望了望四周,萧易察觉到他的举动,淡淡道:“七弟被父皇留下说话了。” 刘慕辰惊道:“皇上?!你们去见皇上了?!” 话方一出口,刘慕辰便意识到自己那个“你们”用得有些不妥,他暗暗叹了口气,正想找个什么由头糊弄过去,萧易淡漠的声音又再次响起:“玄陆门统领指摘我与七弟偷入宫闱,父皇特令我们进宫对质。” 听那语气,竟是浑然不在意刘慕辰方才的失言之处。 刘慕辰愣了愣,追问道:“后来呢?” 萧易道:“我们承认了。” 刘慕辰睁大眼睛,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虽说他们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逃跑,但太子的人没有证据,只要萧易和萧炎一口否定,凭他们王爷的身份,皇上再怎么样也不会因为一个统领的话就降罪于他们,可眼下…… 萧炎到现在还没回来,不会被萧世显扣押了吧? 刘慕辰心里一紧,他抬眼看了看萧易,又忽然冷静了下来,片刻,他试探道:“王爷是不是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萧易看着刘慕辰,眼里流露出一丝赞赏,他道:“我们把葛峰一事按在胡人头上了。” 刘慕辰诧异道:“胡人?” 萧易颔首道:“葛峰前些年驻守前些,与胡人多有纷争,恰巧合薇宫外出采办的旧宫人中有与胡人交好之辈,我与七弟正是因此才偷入宫中,为的就是去奴房寻那宫人对质。” 刘慕辰道:“皇上没问起王爷您?” 萧易道:“我与胡人交往多年,七弟为防那宫人与胡人通信生变,便邀我助他一臂之力。” 我靠……这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刘慕辰嘴角微抽:“皇上信了?” 萧易淡淡道:“我与七弟联名上书,加上那宫人与胡人亲自伏案画押,太医又在宫人的屋子里搜到了催情用的药物,可谓人证物证俱在。” “那胡人是从哪来的?” 萧易道:“北面抓来的俘虏,但求速死之辈应有尽有。” 刘慕辰本着验证套路的决心,又道:“那宫人呢?” 萧易耐心道:“她已为奴,本就连累了家人,如今许她家一世荣华富贵,她也该安心了。” 还真是跟电视剧里演的一点差别都没有。都说人生如戏,从前搁在剧本里不觉得什么,但眼下实打实地发生在身边,不知为何,刘慕辰的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 异族,奴隶,掌权者…… 仅仅是权力与公平的些微失衡,就足以将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刘慕辰偏过头去瞧那碧清无波的池面,池水倒映出他微蹙的眉宇。 萧易见刘慕辰默不作声,以为他在想萧炎的事情,便道:“七弟被父皇留下来问话,不知要到何时。” “恩。”刘慕辰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他拾起脚边的一块小石片,微一凝神,石片便向长了翅膀一样蹭着水面飞出。 刘慕辰静默片刻,又拾了第二片,正要扔出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破空声,只见一枚石子从萧易手中飞出,以极快的速度在水面上腾跃了几下后,便直直落入水中。 刘慕辰愣了愣,他转过头去看萧易,不由笑道:“王爷技艺高超,小人拜服。” 萧易不为所动,他掂着手里的小石片,对刘慕辰道:“比比?” 刘慕辰笑着颔首,又重新去扔石片,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便这样打着水漂,一打就耗去了整整一个下午。 “鸿影一直惦记着你。”夕阳西下,萧易看着铺满金光的池面,冷不丁道。 刘慕辰微微一愣,笑道:“承蒙郡主厚爱,小人与其不过一面之缘,实在当不得“惦记”二字。” “有些人见一面,便忘不得了。”萧易看着刘慕辰,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他道:“你可愿随我去北定王府?” 刘慕辰睁大眼睛,不禁想起萧炎前夜对他说过的话。 “他是想你去北定王府。” 那时他只以为是萧炎一时意气用事,没想到…… 刘慕辰看着萧易,如果说在这个时代里,有谁是他一点都看不透的,恐怕就只有萧易。 在原著里,萧易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在曦源受太子之命潜伏在他身边的那段日子,刘雅所描述的只是他性格寡淡的一面,偶尔会对曦源表现出关怀,可更多的…… “三哥真是好兴致,正午出的宫门,如今却还在小弟府上滞留。”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刘慕辰还未回过神,肩膀便已被从后头赶上来的萧炎搂住。 萧炎看着面无表情的萧易,皮笑肉不笑道:“小弟这儿,可没有能侍候三哥的人。” 萧易沉默良久,沉声道:“罢了,连太子都没有本事把你从七弟手上带走,本王就不奢求了。” 萧易看了看萧炎,颔首道:“告辞。” “三哥。”就在萧易与萧炎擦肩而过而过的那一刻,后者突然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三哥是聪明人,就不用小弟多言了吧。” 萧易不为所动,只道:“命里有时终须有。” 萧炎眯了眯眼,他偏过头去看萧易,后者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了圆门之后。 “他同你说了什么?”萧炎看着被自己搂在怀里的人,问道。 “说找了个胡人来当替罪羊。”刘慕辰顿了顿,疑惑道:“不是你让他来找我的?” 他还以为是萧炎脱不开身,让萧易先给他来报个信呢。 “本王哪里唤得动他……”萧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忽又沉声道:“要唤也不会唤他……”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刘慕辰动了动脖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被萧炎搂在怀里。 “王爷。”刘慕辰脚步一挪,淡淡道。 萧炎看出刘慕辰的心思,本不想这么乖乖放手,但在瞧见他额头上的伤后,又有些迟疑起来。 恰在这时,刘慕辰动了动身体,机敏地脱开了萧炎的桎梏。 萧炎虚握了下腾在半空中的手,慢慢走到先前萧易站着的地方。 他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片,指尖微一用力,那贴着水面飞出去的石子竟溅起了排排水花。 刘慕辰转过头,就见萧易脸上浮着一个清朗俊逸的笑容:“如何?” 刘慕辰哭笑不得,他道:“这不是比谁的水花溅得高。” 萧炎不以为然地又捡起一块石片,他偏头看了看刘慕辰,认真道:“你来教我。” 刘慕辰愣了愣,想起萧鸿影中秋夜对他说的话,忍不住笑道:“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萧炎笑道:“既是孩子,你还不多宠着我些?” 刘慕辰:“……” 萧炎见刘慕辰不动,也不着急,只是掂着石子在原地看他,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在原地杵了会儿,最终,刘慕辰率先败下阵来,他悠悠道:“你先把身体摆正,要用……” 萧炎笑道:“你过来教我。” 刘慕辰:“……” 他微微上前一步,萧炎又道:“我生性愚钝,你得手把手教我。” 刘慕辰抬眼看了看萧炎,忽然一掌拍上他的手背,随后若无其事道:“王爷若是生性愚钝,这全天下人只怕都是痴儿了。” 萧炎任由刘慕辰粗手粗脚地折腾自己,笑道:“全是痴儿,也总比肠子弯弯绕饶来得强。” 刘慕辰掰了掰萧炎的手指,好笑道:“王爷似乎感触良多?” 萧炎看了眼刘慕辰,后者那张风华无双的脸在夕阳下显出一种引人的魅惑,萧炎抬手摸了摸他额头上缠着的纱布,笑道:“太子跟父皇提议,要替本王选妃,父皇允了。” 刘慕辰放在萧炎胳膊上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眼看了看萧炎,忽然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乐道:“可以啊,孩子,这样你以后就有媳妇来宠你了。” 萧炎:“……” 第21章 作女 三日后的正午,轩宁王府前聚集了许多身着锦衣绣袄的年轻女子,她们面容娇丽,头戴玉簪金钗,身畔围着三三两两的丫鬟,个个端得一副官家小姐的派头。 刘慕辰扒拉着正厅的门缝瞅了几眼,转头对萧炎道:“诶,有几个真心长得不错,王……” 刘慕辰看了看萧炎,后者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摆弄着一根玉箫,那箫正是昔年曦源名动上京城时吹惯了的物事。 “你真不会?”萧炎忽然抬起头。 刘慕辰看着那根早已被他束之高阁的玉箫,重申道:“小人说了,小人初见王爷那夜不慎撞了头,这箫的吹法,记不得了。” 萧炎不依不饶道:“快些想起来,本王想听。” 刘慕辰盯着萧炎看了会儿,疑惑道:“王爷似乎对选妃一事不甚上心?” 萧炎将玉箫往几案上一放,他看着刘慕辰,笑道:“怎么,你好像很上心?” 刘慕辰不假思索道:“佳人在前,不上心才奇怪吧。” 而且你皇帝老子已经够宠你了,一般都是直接指婚的好吧…… 刘慕辰在心里暗暗吐槽,萧炎不为所动,他一手托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刘慕辰身上。 刘慕辰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道:“干嘛?” 萧炎笑道:“佳人在前,本王不得不上心。” 刘慕辰愣了愣,他盯着萧炎那双满含笑意的眸子,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气恼,忍不住又把刘雅专写艳丽娘受这点在心里腹诽了一遍。 “有了你,本王还看外头那些人做什么?”萧炎看着刘慕辰变化多端的脸色,忍不住打趣道。 刘慕辰微一敛容,正色道:“皇上下诏命王爷选妃,即便里头有太子暗插一脚,王爷也不可避而不见。” 萧炎叹道:“你这人,怎就这般不解风情呢。” 他从手边的小桌上拿起一把扇子,笑道:“罢了,走吧。” 刘慕辰乖乖让出一条道。 萧炎摇着手里的扇子堪堪起身,他看了刘慕辰一眼,忽然道:“你与本王同去。” 刘慕辰眨眨眼睛,疑惑道:“我去做什么” 萧炎理所当然道:“你是本王的谋士,自然要替本王筹谋。” 刘慕辰哭笑不得:“我又不认得她们,更何况王爷是挑媳妇,自然是挑自己喜欢的。” 萧炎不以为然道:“也是挑你的女主子,你也该去看看喜欢与否。” 刘慕辰怎么听怎么觉着萧炎这话实在别扭得很,但心里又想着他或许是在忌惮太子暗中做手脚,思忖片刻后,还是随着萧炎的意思乖乖去了。 反正是美人,不看白不看…… 刘慕辰抱着赏心悦目的态度随萧炎出门,脚才跨出门槛,前院便响起一阵欢声笑语。 萧炎生性不羁,轩宁王府的规矩也不比外头多,那些官家小姐等了片刻,不见萧炎出来,便兀自赏玩起了园子里为数不多的几株菊花。 萧炎扇着扇子,安静地站在一边,他打量了那些女子一会儿,忍不住笑道:“太子为了本王,真可谓是煞费苦心呐。” 刘慕辰愣了愣,惊道:“这些都是太子派系的人?” 萧炎扬了扬唇角,他贴着刘慕辰的身子,轻声报出一串人名,刘慕辰愣了愣,那些名字他大部分都记得,如此说来,这些官家女子确实有一大半都是太子挑来的。 刘慕辰沉默片刻,小声道:“撇开太子那派,其余那些人的出生只怕不够王妃之位,王爷若是选了她们,哪怕皇上应允,只怕有心人也会从中作梗。” 萧炎扬了扬唇角,似乎对于刘慕辰的反应很是满意,他笑道:“正因如此,这些人才一个都留不得。” 他看了刘慕辰一眼,挑眉道:“谋士大人,可有法子?” 刘慕辰暗忖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灵动的光芒,他笑道:“官家小姐嘛,娇滴滴的,让她们知难而……” “姐……姐息怒。”耳畔忽然响起一阵嘤嘤啜泣声。 刘慕辰和萧炎微微一愣,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只见园子中央围站一群官家小姐,为首的那个身着一袭雅黄襦裙,娥眉杏目,生得很是俏丽,然而此刻那双美眸中却喷出灼灼怒火,她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跟前跪在地上的女子,远远望去,倒与市井泼妇无异。 “姐……姐姐息怒,我……我真得是无意的。”跪在地上的姑娘攥紧衣角,脸上一副惊慌交加的模样。 “大胆!”那黄衫女子还未发话,她身旁的丫鬟便喝道:“我们家小姐乃是当今丞相千金,岂容你一个五品官之女唤一声姐姐?!” 丞相千金…… 刘慕辰看了看那黄衫女子,在书里,丞相一派隶属太子,老丞相育有两女一子,从年龄来看,这黄衫女子应该就是潘家小女儿,潘蕖。 “潘……潘小姐。”那姑娘喃喃改口:“我……真得是无意的。” 潘蕖冷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她抬了抬自己被扯出一道褶皱的衣袖,怒道:“这身衣服是我为了晋见王爷特地命人赶制的,如今你一句无意,就想让我放了你?!” 潘蕖蹙着眉头,她瞥了眼身旁的丫鬟,后者会意地点点头,刘慕辰远远瞧着,眼看那丫鬟要抬手,忍不住道:“坏了!” 说时迟那时快,刘慕辰已飞快地跑了出去,虽说这戏码有点烂俗,但英雄救美总是要救的。 “啊!” 刘慕辰还未跑到,前头忽然响起丫鬟的惨叫声,只见她抬起的手被人从侧面狠狠攥住,那一下约莫是用足了力道,直把那丫鬟掐得面色惨白。 “她既已致歉,潘小姐何必如此不依不饶?”微带怒意的声音自那丫鬟身侧传出,刘慕辰探头看了一眼,那是一个身着青蓝华服的女子,不比寻常大家闺秀,那女子生得一双翠羽黛眉,眼睛仿若琉璃珠子,里头含着些许冷光,她面容秀丽,却又带出一点与众不同的英气。 “韩珂。”萧炎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刘慕辰身旁。 刘慕辰愣了愣,韩珂不就是韩勋的妹妹吗?兵部尚书的闺女,日后天德朝唯一的女将军居然也在这儿?! 那一头,闹作一团的官家小姐终于发现了萧炎的存在,她们神色骤变,先前还浮在脸上的奚落和不屑顿时烟消云散。 “参见王爷——” “参见王爷——” 以潘蕖为首的一众人纷纷欠身行礼。 天,什么叫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算是见识到了。 刘慕辰在心里暗暗嘀咕,萧炎却早已见怪不怪,他漫不经心地摇着手里的扇子,笑道:“都起来吧。” “谢王爷——” 众人纷纷起身,先头那受了潘蕖欺辱的姑娘似乎仍有些后怕,刘慕辰看着她发抖的小身子,颇有些不忍心,不由道:“你起来吧。” 话音方落,一众人纷纷偏头看向刘慕辰,刘慕辰心里一紧,他暗暗咬了咬舌头,对于自己总是忘规矩一事表示无奈。 这也不能怪他,本来嘛,他在萧炎面前一向没什么规矩…… 刘慕辰在心里义正言辞地给自己找借口。 “不知这位是……”潘蕖看着刘慕辰,杏眸里暗含敌意。 看这样子摆明了就知道他是谁好嘛……都怪萧炎,害他什么都没做就被人美人讨厌了。 正是腹诽之际,面前忽然出现一道伟岸的背影,萧炎将刘慕辰挡在身后,他看着潘蕖,笑道:“潘小姐有礼了,前些日子丞相大人抱恙未朝,不知眼下可好些了?” 潘蕖见萧炎上来跟她搭话,立马将刘慕辰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上前一步,朝萧炎欠了欠身,娇笑道:“多谢王爷关心,家父已无大碍。” 萧炎颔首道:“如此甚好,等再过些日子,我必登门探望。” 潘蕖喜难自禁,又兀自拉着萧炎说了不少话,惹得身旁围着的官家小姐又羡又妒。 刘慕辰暗暗看着,刘雅在书里写潘蕖是个不谙世事的刁蛮大小姐,眼下看来还真是没差。 萧炎位高权重,又生得丰神俊朗,刘慕辰用鼻子想都知道潘蕖对他有好感,看她那模样,只怕对她爹和太子的那些事都一概不知。 “王爷。”适时,管家从外头走了进来,他朝萧炎作了个辑,恭敬道:“后园的东西都备齐了,就等各位小姐移步前往。” 其实那时代选王妃跟现代选美也差不了多少,除却门当户对,讲究的无非就是品貌与才艺,管家忙活了一上午,也就是在后园里准备些琴棋书画、风雅之物。 萧炎扇着扇子,他无视身旁围着的莺莺燕燕,对刘慕辰道:“如何?” 刘慕辰暗忖片刻,他扯了扯萧炎的袖子,后者见刘慕辰一脸狡黠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慢慢蹲下身子,那极为自然的动作在旁人眼里却多了一份莫名的宠溺。 刘慕辰扒拉着萧炎咬了会儿耳朵,众人面面相觑,潘蕖看在眼里,忍不住冷哼一声。 “当真?”萧炎看着刘慕辰,眼里难得浮出一丝惊讶。 刘慕辰轻笑道:“有事我担着。” 萧炎用扇子敲了敲刘慕辰的头,沉声笑道:“你出的鬼主意,哪次不是本王帮你担着?” 语毕,萧炎对管家道:“后园里的东西先搁着,带各位小姐到正厅安置。” 管家愣了愣,他看了眼刘慕辰,片刻,他躬身道:“是。” 刘慕辰乐呵呵地摸了摸鼻子,转身便跑,萧炎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展扇子,当即撇下一园子的人跟了上去。 “妖孽祸水。”潘蕖看着远去的刘慕辰,忍不住哼道。 “众位小姐请。”管家躬身退到一旁,潘蕖偏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第22章 考核 “众位小姐请上坐。”管家迎着一群官家小姐步入正厅,以潘渠为首,一众人依次落座。 少倾,几个端着茶盏的丫鬟从厅后走出,她们朝那些官家小姐微一欠身,随后将茶盏放到她们手边。 “王爷猜一会儿她们会如何?”刘慕辰从厅后探出一个头,他看着那群稳重的千金小姐,眼里满是狡黠。 萧炎站在他身边,闻言,轻笑道:“若是你,会如何?” 刘慕辰沉默片刻,蹙眉道:“太恶心,不敢想。” “你这人……”萧炎叹笑一声,他伸手摸摸刘慕辰的头,两人又凑在一处继续偷看。 潘蕖瞥了眼那茶盏,问道:“王爷呢?” 丫鬟垂首道:“王爷与曦源公子有事相商,请众位小姐在此饮茶稍候片刻。” 潘渠蹙了蹙眉,她盯着那丫鬟,似乎想要发作,一旁的管家见状,急忙道:“王爷有要事耽搁,约莫很快便来,小姐不如先饮会儿茶,权当是消磨功夫。” 说完,那管家暗暗抬眼看了眼潘渠。 潘渠神色微变,她盯着那管家看了一会儿,脸上忽然浮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王爷既身负要事,我等稍候半饷又有何妨,是不是?” 她看了看下座的几个官家小姐,语气里颇有让众人以她为首之意。 “姐姐所言甚是。”众人纷纷颔首应和。 潘渠扬了扬唇角,她端起手边的茶盏,动作淑而不慢,半点瞧不出先前急躁的刁蛮模样。 她慢慢揭开杯盖,带着清香的热气扑鼻而来。 “啊!!!” 厅里忽然响起一阵尖叫,潘蕖一惊,手里的茶杯瞬时倾翻了出去,茶水溅满她那身金贵的黄衫,一阵剧烈的怒意涌上大脑。 “何事如此大惊小怪?!”她怒气冲冲地偏过头,对那突然惊叫的官家小姐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问。 那官家小姐不理她,只是面色惨白地看着地面上同样被她倾翻的茶水。 潘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见那被溅出的水渍茶叶中混杂着一团黑色的东西,潘蕖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探头去望,这一望,忍不住惊叫着向后退了一步。 那团黑色的东西,竟是一只死掉的黑蟑螂! 脚下忽然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潘蕖惊慌失措地低头,就见又一只黑色的死蟑螂正被自己踩在脚底,那一处恰巧就是先前她打翻茶水的地方! 她刚才喝的茶里居然也有只死蟑螂! 一想到这一层,潘蕖只觉脑中轰然一声。 “小姐!”她身后的丫鬟急忙上前搀扶,不料两人的脚却不慎踩在一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潘蕖只觉眼前物事一斜,下一刻,人便摔在了身旁的椅子下,衣服的袖子被那桌角生生扯下了一块。 众人眼见此景,纷纷去看自己的茶杯,里头同样被搁了黑黢黢的死蟑螂…… 场面一片混乱,刘慕辰和萧炎瞅准时机入厅,端得一副悠闲自在的派头。 “今日的茶是谁泡的?”萧炎看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场景,忍不住蹙眉。 刘慕辰躬身道:“回王爷,今日轮到孙青当差。” 萧炎悠悠地展开扇子,沉声道:“竟让众位小姐受如此惊吓,实在难辞其咎,罚他十个板子。” “来人,把孙青拖去打十个板子!”刘慕辰对着无人处空喊一顿,随即不顾那些千金小姐难看的脸色,又兀自接了丫鬟递上来的笔墨纸砚。 萧炎看着在纸上圈圈画画的刘慕辰,问道:“如何?” 刘慕辰一边写,一边认真道:“韩珂小姐圈得十点,其余小姐均为无。” 包括韩珂在内的所有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刘慕辰,潘蕖蹙眉道:“这是何意?” 刘慕辰将那张记了名字与点数的白纸展开,解释道:“点数即为选妃的考核标准,此次考核共分三项,点数从无到十点不等,获点数最高者,方可得轩宁王妃之位。” 众人愣了愣,只觉刘慕辰一番话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潘蕖冷哼道:“荒唐至极,王妃甄选乃皇家一等一的大事,岂容你一伶人在此处无理置喙?!” “是本王的意思。”萧炎不咸不淡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看着潘蕖,笑道:“他是奉了本王之命才如此行事,不知潘小姐有何异议?” 潘蕖抿了抿唇,萧炎又道:“本王不喜无理取闹之辈。” 其实这回无理取闹的是他们……刘慕辰在心里暗暗补充。 潘蕖见萧炎脸色忽变,只得将心中的怨气全部压下,她沉默片刻,退让道:“敢问王爷,为何只有韩珂的点数为十点?” 语毕,又甩给韩珂一个冷眼。 萧炎看了看刘慕辰,后者解释道:“王妃一位,非端庄稳重者不得擅居,方才事发突然,唯有韩小姐窥见杯中之物后依旧泰然处之,仪姿上佳,故圈得十点。” 竟是用死蟑螂来考验她们端不端庄?! 众人只觉此举荒谬无它,但既然萧炎都发话了,她们自然不好悖逆,只得用嫉羡的眼神瞅了瞅韩珂,后者蹙着眉头,以一副考究的神情望着刘慕辰。 刘慕辰收起画了点数的卷纸,又道:“第二轮考核将在府中武场进行,请各位小姐移步。” 武场?! 众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然而碍于萧炎在场,只得乖乖听话,她们暗暗瞪了眼刘慕辰,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时逢秋风大作,王府武场边插着的几面旗子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众人到的侍候,正有两个赤/裸着上身的大汉在擂台中央比武。 他们各自扛着一把铁制大锤,震天的咆哮声直入云霄,锤头相触,一阵巨响轰然而起,其中一个大汉落了下风,身子被整个震了出去。 “好!”萧炎一收折扇,忍不住喝彩道。 两个大汉见了萧炎,急忙躬身道:“见过王爷!” “起来吧。”萧炎看了看刘慕辰,后者会意地笑了笑,他从场边抄起一把长剑,胳膊肘一撑,飞也似地蹦上了擂台。 萧炎盯着刘慕辰一气呵成的动作,将身后那些身子金贵的美人给忘得一干二净。 刘慕辰提着剑走到那大汉跟前,一头青丝在风中翻飞,衬着那张风情无限的脸,直叫人看得入神。 “请!”刘慕辰后退一步,朝那大汉拱拱手。 大汉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只听一声暴喝,两人已气势汹汹地朝对方冲去。 剑锤相触,震得刘慕辰虎口生疼,他微微一顿,对着那大汉轻声道:“孙青跟你说了没?。” 那大汉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公子放心。”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刘慕辰剑柄横转,忽然大吼一声,那大汉瞅准时机,将自己的身体用力往后一甩,电光火石间,他已跌出了擂台之外,身体还顺带着掀翻了两排兵器架。 演得可真够卖力的…… 刘慕辰看了那大汉一眼,琢磨着晚上给他送些创伤药去。 围在场边的官家小姐们面露惊色,她们看着那个赤条条摔出去的扛锤大汉,望着刘慕辰的眼神顿时变得惊恐起来。 刘慕辰扬了扬唇角,他轻松自如地收起剑,对底下那群官家小姐道:“王爷爱武,为王妃者当与其琴瑟和鸣,这考核的第二项即为武艺,就由在下来充当各位小姐的对手。” 琴瑟和鸣个鬼…… 那些官家小姐看了看倒地不起的大汉,辩驳道:“陪王爷习武乃是亲卫之责,关王妃什么事?” 刘慕辰一本正经道:“说不准王爷半夜想起来练武呢,亲卫又不能时时刻刻陪伴左右。” 萧炎忍住想要笑出声的冲动,他配合着刘慕辰的说辞,颔首道:“确实如此。” 那些官家小姐面面相觑,连那大汉都被打倒在地,她们这些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小女子怎会是刘慕辰的对手?! 潘蕖目光森然地看着刘慕辰,半响,她道:“我弃权。” 刘慕辰笑道:“既如此,潘小姐第二轮考核点数作无。” 潘蕖不甘心地沉着脸,其余人见状,都纷纷退到一旁。 恩……一切尽在计划中…… 刘慕辰看了看萧炎,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瞧出了笑意。 “小女子愿领教公子高招。”一片沉默中,韩珂的声音淡淡响起。 刘慕辰和萧炎微微一愣,韩珂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提出一把长/枪,旋身站上擂台。 坏了,是韩珂! 刘慕辰暗恼道,他怎么就把这巾帼虎女给忘了呢?他记得刘雅在书里写过,韩珂日后会身披战甲,成为带领天德北定胡族的女将。 刘慕辰抬眼看了看韩珂,后者的眼里闪烁着灼灼战意…… 算了,反正都骑虎难下了,女将军又怎么样?他堂堂男子大丈夫,难道还能怕了一个小女子不成? 刘慕辰转念一想,心里顿时又有了底气,他微一敛容,朝韩珂拱手道:“韩小姐请。” 韩珂扬了扬唇角,只听她一声娇叱,那泛着银光的长/枪便以雷霆之势朝刘慕辰袭去,场下的萧炎眯了眯眼,神色不自觉地凝重起来。 韩家枪法天下闻名,韩老爷子又十分宠爱韩珂,一门武艺下传韩勋、韩珂两兄妹,并无丝毫偏颇。 刘慕辰定眼观察着韩珂的身法,怎奈那枪速实在太快,只见他才堪堪避过一击,枪被又迅速从侧面横扫而来…… 妈的,中途入道的门外汉就是比不过人家专业的练把式…… 刘慕辰凌空跃起,还未来得及调整姿势,手里的剑便被韩珂挑飞了出去,枪尖自眼前一晃而过,就在刘慕辰以为自己免不了要受一通皮肉之苦时,场外忽有一物直直飞来,硬生生地将韩珂的枪头打偏了过去。 刘慕辰垂首看了看,只见一把扇子落在自己的脚边。 “不过切磋小试,小姐万不可伤了他。” 眼前被成片的墨蓝占据,刘慕辰抬头,那道熟悉的背影又一次挡在了他的身前…… 第23章 突发 “我未有伤他之意,王爷何必心急?”韩珂向后一退,那枪杆在她手上转了个浪花,轻轻地插在地上。 “刀剑无眼。”萧炎从地上捡起折扇,他看着面无表情的韩珂,笑道:“他这人有些迟钝,即便小姐未有伤他之意,指不定他就自己迎上来了呢?” 鬼才会迎上去,刚刚那下摆明了就是想让他流血好吗…… 刘慕辰在后头瞪着萧炎的背影,恰在这时,萧炎忽然转过身来。 刘慕辰怒目的表情还未收回,眼见萧炎看他,又急忙扯出一个笑容,感激道:“多谢王爷。” 萧炎看着他古怪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用扇柄敲了敲刘慕辰的脑袋,说道:“以后随本王早起习武。” 刘慕辰眨眨眼睛,似乎没听懂萧炎在说什么。 萧炎道:“你成日睡到日上三竿,功夫自然长进不了。” 刘慕辰本以为萧炎在开玩笑,正想开口反驳,却在无意中对上了他的眼睛。那眼神,竟比往日深邃了许多。 我靠?认真的? 刘慕辰愣了愣,萧炎不给他发问的机会,便径自下了台。刘慕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眼见韩珂还握着□□在那儿打量自己,才堪堪想起正事,他朗声道:“韩小姐技高一筹,再圈得十点!” 那些官家小姐纷纷蹙眉,她们盯着韩珂,那眼神似乎要将她戳出一个洞来。 刘慕辰在心底暗暗窃笑,决定将那些金贵的大小姐们一个不落的送出府外,他道:“俗话说得好,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额……” 刘慕辰顿了顿,他看着底下一群云里雾里的人,只得将那满口白话改成“文言佳句”,他硬着头皮道:“王爷身份贵重,平日所食尽为山珍海味,然时日长久难免腻歪,若王妃能善庖厨,烹得王爷心爱之肴,则堪称贤德多惠。” 这回那群人可算听得一清二楚,绕了半天,这考核的最后一项,居然是做菜?! 不少官家小姐顿时面如死灰,她们这些人出生官家名门,自小锦衣玉食,端着一副千金之体,又何曾进过那满是油烟味的厨房?别说让他们做菜了,只怕连一些菜叫什么都未必认得清。 “小女子不才,自请退门而去。”人群中有人低声道。 刘慕辰不急回答,少顷,又有更多人欠身请退,萧炎在一旁怡然自得地扇扇子,对于这些官家小姐知难而退的行为乐见其成。 刘慕辰的视线扫过场下,此事一出,那些硬撑着留下的名门闺秀早已四散而空,然而令他诧异的是,留下的除了先前那个被欺侮的五品官闺女以外,潘渠竟然也在其中! 这大小姐会做饭?那他刘慕辰都可以去穿女装了! 刘慕辰看着潘渠,“好心”提醒道:“得点数最高者方为王妃,这第三轮方才是十点,潘小姐即便得了,也决计胜不过韩小姐。” 潘渠扬了扬唇角,身上已寻不得丝毫刁蛮之气,她温言道:“小女子倾心王爷已久,即便无缘共结连理,却也想为王爷聊表心意,以尽倾慕之情。” 刘慕辰愣了愣,他偏过头去看萧炎,二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 难不成是风太大,把这大小姐金贵的脑子给吹坏了? 刘慕辰正在思索之际,身后忽然传来韩珂的声音:“我不善厨艺,先行告辞。” 刘慕晨一怔,心里更是不解,这韩珂不是来选妃的吗?按她目前的点数,最后获胜的必然是她,怎么这会儿就跑了? 他看看潘渠,又看看韩珂,脑子里不自觉地蹦出各种猜想…… “既是比试厨艺,两位小姐请随我来。”一直站在一边的管家忽然上前,他朝潘渠和那五品官之女行了个礼,随即引二人往膳房走去。 刘慕辰盯着那三人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另一头走去。 “去哪儿?”萧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刘慕辰脚步一顿,解释道:“韩珂毕竟是韩勋的妹妹,入府选妃约莫也是她家的意思,就这样让她走,难免会让韩家对王爷多些莫须有的猜想。” 萧炎不答,他看着慕辰,笑道:“早些回来,想吃上回的烤肉了。” 刘慕辰哭笑不得,只觉萧炎这贪吃的模样实在可爱,他踮起脚摸摸萧炎的头,哄道:“乖,等哥回来做给你吃。” 头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萧炎凝视着刘慕辰,慢慢举起那只握扇的手,刘慕辰转了转眼珠子,只以为萧炎又要敲他,当即一个闪身躲到几丈之外,他朝萧炎挥挥手,喊道:“我去了!” 阳光倾洒而下,少年无尘的白袍上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萧炎看着刘慕辰远去的背影,心头忽然一动,一种奇异的感觉慢慢笼上身体…… “韩小姐!”刘慕辰追着韩珂一路走到后花园,终于在那片打水漂的清池前赶上了她。 韩珂停下脚步,她转头看了看刘慕辰,淡淡道:“公子还有何事?” 刘慕辰笑道:“小姐为何急于离去,以小姐今日的表现,轩宁王妃之位唾手可得。” 韩珂不语,她静静地看着刘慕辰,半响,那张冷淡的脸上忽然浮出一个笑容:“公子与轩宁王咬耳朵咬了这么久,不正是想着怎么让我们知难而退吗?” 刘慕辰愣了愣,这韩珂不笑时已是难得的美人,眼下唇角一弯,直惹得人心里痒痒。 刘慕辰暗咳一声,不行,不能沉溺于美色,要好好给萧炎办事,不然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整脸色,笑道:“小姐临危不乱,在下佩服。” 韩珂道:“公子无需溜须拍马,王爷不愿选,我也不愿被选,实乃家父与愚兄逼得紧,才来走上这么一遭,回去后只道是我自己反悔,定不会将公子今日选妃的“妙计”透露半分。” 刘慕辰凝视着韩珂脸上淡淡的笑容,心里顿时大生好感,他笑道:“初见小姐,只觉名门高华之范尽显,不想还如此善解人意,小人拜服。” 韩珂盯着刘慕辰看了会儿,那双好似琉璃珠子般的眼眸里透出一丝兴味,她笑道:“我大哥自御风林秋猎回来,就时常在我与家父面前提起公子,只道公子箭术无双,行事秉性又出其不意,无怪轩宁王为了公子,连太子都得罪了。” 刘慕辰听着韩珂那一通赞颂之词,心里颇为诧异,他还以为韩勋当日是当着萧炎的面才溜须拍马的,没想到背地里把自己夸得还要天花乱坠,如此看来,倒还真如书里写的,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 “今日我来,也是想见见你。”韩珂顿了顿,又道:“方才在武场里,我那一招确无伤你之意,只是想看看你的功夫究竟如何。” 刘慕辰摸摸鼻子,知道自己那点小伎俩没有骗过韩珂,他讪讪道:“让小姐见笑了。” 韩珂摇头道:“功夫有王爷带着你练,假以时日,必有成效,不像这脑袋瓜子……” 韩珂顿了顿,笑道:“机灵是天生的,旁人学不来,你确实如我大哥所说,实在与众不同得很。” 他那满肚子鬼主意居然被说成是机灵?! 刘慕辰望着韩珂,只觉这浅笑盈盈的美人实在窝心得很,两人当即一拍即合,刘慕辰拖着韩珂坐到清池边看鱼,他对着那美人天南地北地胡扯,又顺便从她嘴里套出了些对萧炎有益的情报…… 刘慕辰发现这韩珂虽然乍眼看上去是个冰美人,但只要熟络起来,性子却是十分讨喜,丝毫没有先前冷漠难处之感。 橙黄色的暖光慢慢笼上天空,刘慕晨看着西下的日轮,笑道:“今夜不如留在府里用膳吧,顺便说说宇文旭的事儿,听说先前他被你哥带入府里疗伤,王爷本来想去看看的,怎奈近日杂事缠身。” 韩珂但笑不语,她盯着刘慕辰,说道:“你说留便留,可问过轩宁王的意思没?” 刘慕辰无谓地笑了笑:“不碍事,他不会在意的。” 韩珂挑挑眉,打趣道:“我怎么觉着,你才是轩宁王妃的不二人选呢?” 刘慕辰愣了愣,片刻,他好笑道:“我不过是一个伶人,小姐就莫要寻我开心了。” 韩珂笑了笑,两人又在池子边坐了会儿,刘慕辰起身道:“厨艺比试该结束了,也不知合不合王爷胃口。” 刘慕辰窃笑一声,他几乎已经能够看见萧炎挥着扇子、蹙着眉,赶人撤盘子的模样了。 哎,也是苦了他要吃潘渠做的东西,回头拿烤肉好好宽慰他一下…… 刘慕辰带着韩珂往正厅走了一圈,却没有寻到萧炎的影子,怎么回事,这试菜还能把人给试没了? 刘慕辰想了想,尽管心里觉得不太可能,却还是移步往萧炎的卧房走了一通,才到门口,就见有零零散散、身负甲胄的王府亲兵把门给团团守了起来。 刘慕辰愣了愣,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上前一步,一只手忽然横在了他的面前。 管家看了刘慕辰一眼,沉声道:“公子留步,王爷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擅入。” 刘慕辰蹙了蹙眉,问道:“这是做什么?” 管家抬眼望着他,脸上忽然浮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他道:“王爷对潘小姐的厨艺赞不绝口,下令此刻起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刘慕辰不为所动,追问道:“不得入内?为何?” 管家哼笑道:“公子出生烟花之地,这种事,该比我要清楚才是。” 刘慕辰睁大眼睛,他看着那管家脸上的笑容,只觉脑中轰然一声。 第24章 愤怒 “王爷亲自下令,还望公子不要与我为难才是。”那管家盯着呆呆站在原地的刘慕辰,强调道。 刘慕辰蹙着眉头,萧炎会因为一顿饭就看上潘渠? 他瞧了瞧那些围在房门前的府兵,多年看电影以及电视剧的经验告诉刘慕辰,眼下这种状况,自己万万不能乖乖回去。 他无视管家横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正要冲上前去,管家忽然朝旁边一避,身后有府兵立马迎了上来。 “请公子回房!”那些人抽出腰间的佩刀挡在刘慕辰身前。 刘慕辰正要发话,肩膀上忽然多出一只手,韩珂从后头走出,她冷眼盯着那些府兵,淡淡道:“朝野皆知,曦源公子乃皇上亲赐给轩宁王的人,你们如今这样,莫不是想犯上作乱?” “哼,荒唐至极。”不远处的屋门缓缓打开,刘慕辰急急地探出头去,出来的人却让他浑身一凉。 潘渠站在门前,杏目中含着不加掩饰的奚落之意,她远远望着刘慕辰,讥笑道:“不过是个伶人,那身子不知在多少男人底下辗转承欢过,如此不干不净,还配人恭恭敬敬侍候着不成?!” 那话喊得大声,激得围在房门外的府兵一个个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刘慕辰,那些眼神中有探究,有不屑,更有甚者,还带着一些令人作呕的淫邪之意…… 韩珂皱着眉头,对于潘渠话中对刘慕辰的折辱之意气愤至极,她身体微动,正想与她辩解,刘慕辰忽然道:“让我过去。” 在场众人微微一愣,他们看了看刘慕辰,后者那张风华无双的脸上毫无羞愧与愤怒,他静静地站在那儿,灵动的眼中充满坚毅之色,就仿佛没有听见潘渠的话,也未曾感受到四周的眼神。 潘渠眯了眯眼,刘慕辰淡然的反应令她更为嫉恨,她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冷笑:“王爷下令不得任何人打扰,你如今坏了规矩,来人!把他给本小姐撵走!” 那些府兵面面相觑,片刻,一些人从后头急急地冲上来,他们拔出鞘中弯刀,冷光在刘慕辰眼前一扫而过,下一刻,纤白的脖子上便多出了两柄透着冷意的白刃。 “欺人太甚!”韩珂眼见此景,忍不住娇喝一声,那些府兵见她有出手之意,顿时提刀出鞘。 刘慕辰眼见局势剑拔弩张起来,忍不住出手制止,不料手臂方才抬起,就有一股剧烈的刺痛感从手肘处传来。 刺眼的鲜血从左手肘上汩汩流下,刘慕辰望着那道划在蔷薇纹印上的刀痕,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韩珂抓住他的手臂,惊道:“没事吧?!” 刘幕辰回过神来,他朝韩珂笑着摇摇头,那刀痕仿佛一盆冷水,将他内心燃着的焦躁之火一下子扑灭了,他偏头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府兵,半响,他朝潘渠笑道:“忘乎所以易自戕。” 潘渠愣了愣,眼见刘慕辰满不在乎地转过身,脸上的神情更是阴沉,正想继续发难,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巨响。 一柄白刃嗡嗡作响,插在潘渠的耳畔,宛如一把随时能将她凌迟的铡刀。 韩珂看着潘渠苍白如纸的脸色,胸中郁结许久的怒气总算是平复了点。 天色渐渐昏沉,韩珂跟着刘慕辰绕出正院,才转过一个墙角,刘慕辰忽然停住了脚步。 灵动的眼珠微微一转,他瞅了瞅空无一人的小道,忽然将韩珂一把拽了过来。 韩珂动了动胳膊,她看着刘慕辰那只在冒血的手肘,沉默不语。 刘慕辰凑过来,小声道:“咱们得想个法子。” 韩珂不答,只是一味盯着刘慕辰的伤口,良久,她道:“你方才为什么不还手?” 韩珂虽然不比一般的官家大小姐那般斤斤计较,但她向来奉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她看来,刘慕辰被潘渠折辱成那副模样,无论如何都不该受这窝囊气。 刘慕辰看着韩珂冷下来的脸色,笑道:“怕你受伤嘛。” 韩珂微微一愣,她看着刘慕辰嘿嘿笑着的表情,知道她在同自己开玩笑。 刘慕辰眼见韩珂依旧冰着一张脸,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讲道理啊,这种撩妹技巧虽然老套,但是搁现代那绝对是屡试不爽啊,这冰山美人居然不吃这一套? 刘慕辰颇有些挫败,眼见韩珂仍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无奈笑道:“他们都是轩宁王府的府兵,虽然不知为何眼下听了潘渠的话,但在弄清楚之前,我绝不可能与他们动手。” 韩珂看了看刘慕辰,眼中颇有些不解。 刘慕辰看着自己那只受伤的手肘,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眼下的势力本就不及太子与北定王,我若再与那些府兵动手,岂非自损实力?” 韩珂微微一愣,这人受了那般凌/辱,竟还想着萧炎? 刘慕辰没有察觉到韩珂脸上讶然的神情,只是摩挲着下巴暗自思忖,他垂首琢磨了一会儿,又慢慢扬起头,视线落在眼前还算低矮的灰墙上…… “诶,你轻功怎么样?”刘慕辰突然道。 韩珂犹在怀想刘慕辰先前说过的话,听他那么问,总算回过神来,她想了想,认真道:“雕虫小技。” 刘慕辰在心里叹了口气,女将军到底不是女飞侠,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刘慕辰沉默片刻,又有点不死心,他道:“房梁能上不?不用爬的,就那么“嗖”得一下上去的那种……” 说着,刘慕辰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挥出两只白皙的手在空中径自比划起来。 韩珂看着他那有些滑稽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昔年随武师在宫墙外习武,一丈之内皆可为。” 刘慕辰愣了愣,惊道:“三米?!” 韩珂疑惑道:“何为三米?” 刘慕辰惊讶地看着韩珂,三米还跟他说是雕虫小技?不过似乎也不足为奇,他见过有人写武侠小说里的绝顶高手一下能跳十米,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脚上装了发动机…… 刘慕辰定了定神,暗叹古人当真是以谦为贵。 两人趁着夜色在院墙外偷摸了一会儿,小道上未有一盏明灯,但刘慕辰却走得熟门熟路,说来也是奇怪,自己穿越前在自家那栋豪宅生活了十八年,有些地方摸得还没这轩宁王府清楚…… 月光倾洒,四周一片寂静。 刘慕辰和韩珂窝在萧炎寝房外的后墙处,前门隐隐传来府兵的声音,似乎又一波想要面见萧炎的人被挡了回去。 刘慕辰看了看眼前半丈多的墙壁,对韩珂小声道:“劳烦小姐先上去,一会儿再用此物将我吊上去。” 说着,刘慕辰将一根绳子塞到韩珂手里。 韩珂颔首接过绳子,她看了看那有些偏高的房檐,神色微凝,脚底生风,只见她一个旋身,下一刻,人便如飞鸿过水一般轻盈地落在了屋顶上。 刘慕辰看着立马俯身放绳子的韩珂,眼里的惊讶不加掩饰,我靠?就这么一转身就上去了?!简直就是美女版的青翼蝠王啊!那些电视剧特效都弱爆了! 刘慕辰兴奋地望着韩珂,直到前头又传来府兵的声音,才堪堪回神,等事情了结以后,一定要让萧炎带自己学轻功…… 刘慕辰偷笑一声,随即伸手抓过那根从房顶上垂落下来的绳子,只见他身体一躬,四肢其上,轻盈的身体宛如一只灵活的兔子,不过一炷香不到的功夫,便顺利爬上了那看似遥不可及的房檐。 “现在该如何是好?”韩珂小声道。 刘慕辰用手揭开房顶的一块瓦片,那一瞬间,一种奇特的感觉忽然笼上身体。 想不到自己还有登上房梁偷窥别人的一天,以前借着自家大哥的江湖关系,倒是在各大电影电视剧里客串过一点角色,那时候的自己是说什么也不肯演这样的角色,毕竟男子汉大丈夫搞这些偷偷摸摸的事,即便是在戏里也不怎么光彩,可是眼下…… 刘慕辰无奈地笑了笑,这萧炎还真是能让他破例。 “呜——” 刘慕辰犹在出神之际,一阵略响的呜咽声忽然响起。 刘慕辰趴着身子,一只眼睛对着瓦片被移去的空处,视线所及处虽有些狭隘,但还是能隐隐瞧见屋子里的景象。 “王爷……”潘渠半个臀部坐在床畔,她伸手摸了摸身旁之人的脸,脸上含着愉悦的笑容。 刘慕辰脸色一变,那躺在床上半动不动的人,可不就是萧炎! 潘渠的手指慢慢从萧炎的脸上划下,指尖触过他的衣领,在颈间露出的皮肤上打了个圈。她慢慢从榻边起身,随后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刘慕辰睁大眼睛,她看着潘渠一点点将自己的黄衫解下,随后又脱下里衣,她穿着一件樱红色的肚兜,白皙的皮肤在烛光下显得分外诱人。 “快——”床榻里传来低沉的呼唤声。 刘慕辰浑身透凉,他怔怔地萧炎朝潘渠伸出一只手,有力的臂膀环过她的腰肢,慢慢将人搂到了床上…… “怎么了?”一直蹲在旁边的韩珂眼见刘慕辰脸色骤变,忍不住道。 刘幕辰不答,淡淡道:“你身上可有兵器?” 韩珂愣了愣,刘慕辰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低沉。 从袖间掏出一把匕首递到刘慕辰手上,韩珂道:“此刀锋利,你……” 话还未说完,耳畔骤然响起一阵轰响,韩珂大惊,待回过神来时,那房顶上整齐的琉璃瓦已被刘慕辰用匕首大力捅没了一大块,接着,潘渠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在屋内响起…… 第25章 危机 咆哮的狂风透过破洞贯入屋内,潘渠用衣衫遮住自己几近赤/裸的身躯,她望着站在头顶的刘慕辰,惊怒道:“你……你……” 刘慕辰无视潘渠苍白的脸色,只是看着静卧在床榻上的萧炎,后者抓着潘渠的手,眉目微动,却自始至终没有睁开眼睛。 刘慕辰上前一步,脚尖凌空,片刻,他转头对韩珂道:“劳烦小姐带我下去。” 韩珂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在此之前,她与刘慕辰都不信萧炎会召幸潘渠,可眼下…… 她看着萧炎握住潘渠的那只手,心里不禁疑窦大增,说是召幸也不尽然,可是…… 韩珂拉过刘慕辰,两人借着先前被匕首打出的洞跃入房内,韩珂眼见此景,急忙穿好衣服,她步伐踉跄地退到萧炎身旁,惊恐道:“来……来人!” 门外的府兵一早听到潘渠的尖叫声,早已蓄势待发,眼下得了命令,立刻破门而入,不过一会儿,房内已站满了人。 潘渠指着刘慕辰与韩珂,嘶喊道:“给我把这两个贼子拿下!” 府兵们不作多想,纷纷提刀上前,刘慕辰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们,喝道:“谁敢!” 那些府兵被这一声喝得惊在原地,韩珂诧异地看着刘慕辰,显然也是被他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给吓到了。 屋内静如死海,刘慕辰站在韩珂前头,他的对面是几十个身负甲胄的士兵,他们围站在潘渠身前,硬生生地将躺在卧榻上的萧炎给挡开了去。 潘渠见那些府兵不动,怒道:“还愣着干……” “够了。”刘慕辰冷眼望着潘渠,又将目光投向那些府兵,他淡淡道:“你们食轩宁王府的俸禄,却供他人驱策差遣,这算是什么理?” 府兵们面面相觑,少顷,有人道:“王爷亲自下令要与潘小姐闭门独处,我等奉命在外守候,倒是公子不听劝告,竟从屋顶擅入,实乃大不敬之罪!” 刘慕辰抬眼看了看那说话的人,只是一寻常府兵,但他眼中闪烁着的古怪笑意却让刘慕辰心中一凛。 “既如此……”刘慕辰看着那府兵,缓缓开口:“你等让开,让王爷亲自起来罚我,他若觉得我不敬该杀,我必毫无怨言。” 不少府兵闻言,纷纷面露犹疑,躲在后头的潘渠蹙了蹙眉,冷声道:“你夜半叨扰王爷,还想王爷见你?还不快把他给我带下去!” “是!”以先前说话那府兵为首,人群中渐渐有人向刘慕辰靠拢。 “咻——” 恰在这时,空中有一道冷光乍起,电光火石间,一把匕首穿过众人的耳畔直直朝床榻飞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刀尖已直直地插在了床头处。 潘渠睁大眼睛,好不容易消去的惊恐感又再次笼上心头。 韩珂抬着手,目光穿过那些府兵,直直地落在潘渠身上。刘慕辰暗暗朝韩珂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即高声道:“我这犯上作乱的贼子就在这儿,王爷是聋了还是哑了,怎就半点动静也不见?!” “大胆!竟敢对王爷语出不敬!” 先前围上来的府兵一声暴喝,其余人却面带疑惑,他们转过身去看潘渠后头的轩宁王,后者依旧抓着潘渠的手,却没有任何反应。 潘渠愣了愣,她微一抿唇,恰在这时,外头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公子是聪明人,事已至此,该知王爷无意与公子相对,公子又何苦在此纠缠不休?” 刘慕辰转过头,在看见来人的时候,眉头微微一蹙,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将他挡在萧炎房外的轩宁王府管家。 管家看了看围在刘慕辰身边的几个府兵,冷笑道:“还不快把他带下去,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你们担待得起么?” 话音放落,刘慕辰的手便被人从后折了过去,他的手肘本就受了刀伤,眼下被这么粗鲁地一碰,更是痛由心生,惹得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你们!” 韩珂握紧双拳,正要发作,管家的冷笑声又再次响起:“小姐莫要为一个伶人动气,令尊与潘小姐之父同在一朝为官,小姐若是为了这么件小事令两家失和,只怕要让令尊在丞相大人面前陷入两难之地啊。” 韩珂目露冷光,刘慕辰看着管家脸上诡谲的笑意,淡淡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记得在他看的半本原著里,轩宁王府的官家一直不是一个重要的角色,刘雅只是隔几个章节让他出来露个脸…… 隔几个章节出来露个脸? 刘慕辰心里一动,刘雅的写书功力他大致也有所了解,除了梗比较雷,论剧情排布,在写手圈即便不是大神级别,那也绝对算是上乘,她书里的每一句话基本都有一定的用意,既然她时不时地会提一下这个管家,那…… 刘慕辰看着管家的眼神顿时凝重起来,或许在他没有看过的部分,这管家有别的身份也说不定…… 亏得自己跟着萧炎回来的第一天就认出了这人,当时怎就没上点心呢? 刘慕辰暗恼自己一时大意,竟将一颗毒瘤放在萧炎身边,实在是有损原著党的面子…… 管家冷笑一声,显然已经察觉到刘慕辰眼中的深意,他沉默片刻,忽然对那些府兵道:“此人三番两次罔顾王爷之令,实有图谋不轨之嫌,为防其再次兴风作浪,先断了他两双腿。” “是!” 府兵得了命令,立马将刘慕辰放倒在地,身体骤然触到冰冷的地面,刘慕辰只觉胸中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潘蕖冷眼望着,不动声色与那管家交换了一个眼神。 韩珂看着被摁倒在地的刘慕辰,双拳暗暗收紧,丞相势大,朝野皆知,她先前与潘蕖争锋相对了一番,却也没有想到这层厉害关系,若是潘丞相为了这小女儿与她爹为难,那…… 不过是片刻的犹豫,已有府兵从外头拿来木棍。韩珂见状,顿时失色,喝道:“你们敢!” 刘慕辰被牢牢地摁在地上,一旁有人见状,犹疑道:“管事,曦源公子毕竟是皇上赐给王爷的人,不如等王爷发话,再……” 管事冷眼瞥了那人一眼,后者立时噤声。 刘慕辰下巴抵在地上,眼里难得浮出一丝焦急,眼下这种状况挣扎是肯定没戏了,难道自己就乖乖任他们打断自己的腿? 心里越想越没谱,刘慕辰身体一动,忍不住挣扎起来。 潘蕖看在眼里,只觉十分解气,她笑道:“给我打——啊——” 未说完的“打”字融在了一阵惨叫声中,众人闻之色变,纷纷转过头去,只见方才还端坐在那儿的潘蕖狼狈不堪地跌在地上,后脑勺抵着床沿,她纤白的手腕被折得变形,秀美的五官狰狞在一处,足见那折手之痛是何等剧烈。 刘慕辰愣了愣,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不出所料,那本来静静躺在卧榻上的萧炎,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 深邃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刘慕辰身上,后者看着他那双如墨玉一般的眼睛,焦躁的心蓦然静了下来,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慢慢浮上脸颊。 “放开他。”萧炎淡淡地看了眼那些押着刘慕辰的人,明明是极普通的一眼,却让那些府兵惊出一声冷汗。 他们看看萧炎,又看看管家,片刻,还是抗不过萧炎眼神中的威压,忍不住松了手。 萧炎慢悠悠地下床,脚侧状似无意地踹进潘蕖的腹部,后者又是一声惨叫。 萧炎置若罔闻,他走到刘慕辰身前,望着无人押制却仍然趴在地上的人,俯身道:“哪里伤着了?” 刘慕辰摇头道:“没伤着。” 萧炎打量了他一眼,声音有些低沉:“为何不起来?” 刘慕辰笑了笑,他侧过身换了一个姿势,那模样颇有将地板当床的意思,他懒懒道:“你醒了就没我事了,让我趴会儿松松筋骨。” 萧炎看着刘慕辰翻来覆去捣腾的模样,本来凝重的脸上忍不住浮出一个笑容,他摸摸刘慕辰的头,轻斥道:“胡闹。” 语毕,只见萧炎长手一捞,轻而易举地便将刘慕辰从地上带了起来。 身体靠入萧炎温暖的怀抱,刘慕辰只觉一股暖人的热意袭来,本想多倚一会儿,又见众目睽睽之下,便有些不自在了。 “你本就是我的人,乖乖靠着便是。”萧炎低沉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刘慕辰只觉环着自己的那只手臂又不住收紧了些。 萧炎见刘慕辰不反抗,心情颇好地扬了扬唇角,他偏过头,视线堪堪落在那管家身上。 管家面色难看地望着萧炎,良久,他沉声道:“王爷没有中毒?” 萧炎瞥了眼躺在那儿哭得撕心裂肺的潘蕖,对那管家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你在轩宁王府这么多年,本王深知你行事谨慎周全,怎就挑了这么个藏不住事的人,还是说……” 萧炎顿了顿,眼神里忽然曝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还是说,太子之命难违,你只得挑这么个没脑子的?” 管家眯了眯眼,他不动声色向后挪了一步,那些先前押住刘慕辰的府兵顺势抽身,十几把弯刀对准萧炎和刘慕辰,气氛一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第26章 奸细 韩珂望着眼前这一幕,脑海里还盘旋着萧炎先前说的话。 丞相一族与太子结党,这早就是朝野上下不传之秘,如此想来,潘相的小女儿借进菜之名在萧炎的吃食里下药,不是受她爹之意,那必然就是太子。 而此次萧炎选妃,也是因为太子的提议…… 韩珂望了望刘慕辰,后者的脸色毫无变化,似乎一早就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既如此,他方才又为何那般焦急,难道只是做戏? 韩珂若有所思地望着刘慕辰,心里不禁生出疑惑。 管家看着萧炎,对于他先前的问话置若罔闻,只道:“王爷既然没有中毒,为何还要逢场作戏?” “本王虽对你有所猜忌,但终究没有证据。” 管家冷笑道:“所以王爷是伺机而动?” “也不尽然。”萧炎顿了顿,笑道:“当年本王见你流落京城,孤苦无依,为人又谨慎可靠,这才将你带回王府,这么多年来,你为本王也算尽心尽力,若非遭此变故,本王绝不会疑你……” 刘慕晨诧异地看着萧炎,那笑容中仿佛含着惋惜。被亲信之人背叛,他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无奈? 萧炎会是这种性格? 刘慕辰看着管家,后者脸上依旧是一副怔愣的表情,似乎对萧炎的话深有感触。 “扪心自问,这些年在轩宁王府,王爷确实没有一刻待亏过小人。”管家上前一步,那些挡在他面前的府兵退居两侧,他走到萧炎跟前,双膝一弯,竟就那样直直地跪了下去。 “然一身不能侍二主,小人既投了太子殿下,便只能对不住王爷。”管家顿了顿,他俯下身,额头触地发出一声轻响:“这一磕,算是还了王爷这些年的信任。” 萧炎垂首看着管家,静默不语。 刘慕辰的视线在二人间逡巡,方才还争锋相对,这会儿居然就上演情感大戏了。 刘慕辰看着萧炎,如此动之以情,莫非是想以和为贵? 刘慕辰暗忖片刻,如今有将近一小半的府兵都成了管家一派,看这些人的架势,似乎武功远在寻常府兵之上,若是硬拼起来…… 恩,还是化干戈为玉帛方为上策。虽然这管家是太子的细作,但看起来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刘慕辰偏过头,正想暗示萧炎给管家下强心剂,房里突然响起一阵脆响。 “王爷小心!” 韩珂的娇喝声骤然响起,刘慕辰微一晃神,眼角忽然瞥进一抹刺眼的白光,管家阴森诡谲的笑意让刘慕辰浑身一凉,他看着那锋利的刀尖直直往消炎胸口刺去…… 几乎是出于本能,刘慕辰迅速用手扣住萧炎的腰,他将自己的身体摔进萧炎怀里,后背毫无征兆地迎上刀锋。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长剑从屋外飞入,只听那管家惨叫一声,手里那把几乎要刺入刘慕辰后背的匕首被直直地打飞了出去。 刘慕辰阖上的眼缓缓睁开,他看着那把插在头顶以上三公分的剑,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门外。 那里站着一个玄衣男子,面颊削瘦、肤成麦色,浓眉下一双鹰眼透着锐利之色,刘慕辰只是稍稍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忍不住把目光别开了去。 等下,这人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刘慕辰若有所思,却终究没想出什么名堂。 管家捂着那被剑气伤到的手腕,他咬牙看着门外静静立着的玄衣人,对萧炎露出一个冷笑:“早知王爷动之以情是假,却不想还一早布好了人,行事如此周密,小人佩服。” 萧炎抱着刘慕辰,朝管家露出一个颇为真诚的笑容:“我字字真心,不料你却心存歹念,方才一事,不过巧合罢了。” 管家嗤笑一声,他踉跄地从地上爬起,适时,后头那些提刀的假府兵又迎了上来。 “王爷小心!”隶属萧炎一派的兵士见状,纷纷做出蓄势待发的模样。 “让开。”玄衣人低沉的声音传来,他挪步走入屋中,每一动都含着浓稠的戾气。 正反两派的兵士见状,都不自觉地骇出一身冷汗。天地众生对于强于自己的威胁,都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感。 那玄衣人走到萧炎面前,刘慕辰背对着他,却能感受到他锐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不住逡巡,片刻,头顶传来一阵长剑拔出的声音,那玄衣人提着剑,慢慢走到了最前方。 刘慕辰摁住萧炎的肩膀,在对方有所反应之前猛一转身,这一回,他清楚地看见了那黑衣人的模样。 是他! 刘慕辰心里一动,熟悉的感觉冲入脑海,这玄衣人不正是他来这时代第一天,暗杀太子那人吗!虽然当时他蒙着面,但那身法刘慕辰可谓记忆犹新。 “认出来了?”萧炎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刘慕辰微微一愣,萧炎希望自己认出那剑士来么,如果自己一旦点头,那就握住了萧炎曾经暗杀太子的关键人物,如果跟太子通风报信,那萧炎…… “认出来便是认出来了。”萧炎不以为然地笑道:“又乱动什么心思?” “我不是故意要认出来的。”刘慕辰顿了顿,试探道:“王爷不怕我是奸细,到时候跟太子通风报信?” “我那大哥胆子虽小,脑子却不错,只怕一早便知道了。” 刘慕辰点点头,难怪萧炎这么笃定,这话说得确实在理。 “而且……”萧炎沉声笑道:“本王信你不会。” 刘慕辰眨眨眼睛,打趣道:“万一呢,王爷这番话,是打算对我也动之以情?” 萧炎知道刘慕辰在说管家那事,不禁笑道:“不识好歹,你跟他怎能一样?” 刘慕辰不语,恰在这时,前头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只见那些看似身手不凡的假府兵个个横栽在地上,脚边散落着被折断的刀刃,他们阖着眼睛,也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 刘慕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提剑的玄衣人,后者膝盖用力一顶,便将那仍想要负隅顽抗的管家摁到了地上。 天,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大隐隐于市的绝世高手?! 刘慕辰望着那剑士,眼里迸出兴奋的光芒。 韩珂站在他身边,杏眸里亦含着难以置信,她沉默片刻,叹道:“想不到王爷手下,竟有如此高手。” 萧炎不答,他垂首望着那面带愤恨的管家,笑道:“你猜,我若扣着你去父皇面前告御状,指你联合丞相小女下毒,意图谋害本王,我那大哥会不会派人来救你?” 管家扬了扬唇角,冷笑道:“王爷与太子殿下不合已久,即便皇上偏宠王爷,涉及皇子之争,皇上也未必会听王爷一面之词。” “人证物证俱在。”那玄衣人淡淡开口,朝门外喊道:“你进来。” 天,这人什么来头,居然比他还没有规矩? 刘慕辰在心里感叹一声,适时,门外走进一女子,韩珂见了,诧异道:“是你?” 进来的正是先前被潘渠欺侮的五品官之女。 她唯唯诺诺地走进屋内,脸上带着一丝惊慌。刘慕辰看了看她,这屋里不光有萧炎在,还充斥着刀光剑影的血腥味,也难怪这姑娘害怕…… 刘慕辰偏头望向韩珂,对于她的坦然打心底里钦佩。 那姑娘走到萧炎面前行了个礼,随后将手里攥着的物件递到萧炎面前,轻声道:“启禀王爷,早前小女子与潘小姐一同在厨房制菜,后来便不明不白地晕了过去,醒来后身子遭人捆绑,小女子挣扎间掀翻了潘小姐先前用尽的菜料,在其中发现了此物。” 她的手里是一小片油纸,里头盛着一点白色粉末,粉末里还夹杂着一小片鲜红的块状物。 刘慕辰心里一动,他挣脱萧炎走到潘渠身边,后者头部靠在床沿处,脸色一片苍白,此刻正静静地阖着眼,想来是耐不住断手之痛,心里又极度恐慌,便那样晕了过去。 他就说这大小姐怎么突然那么消停了呢…… 刘慕晨蹲下身体看了看潘渠的手指,浓艳的单寇抹满指壳,食指上却空了一小块,形状与那白色粉末里的红色小块极为相近。 到底是小说,全都是套路啊…… 刘慕辰笑着摇摇头,他抬起潘渠的手对那管家晃了晃,笑道:“用白布包住潘小姐的五指,再对照那些残余的粉末,皇上圣明,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必自有分晓。” 刘慕辰顿了顿,又道:“等进了宫,阁下的性命便由不得自己了,到时太子殿下做过什么事,只怕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呐。” 管家面色阴沉地盯着刘慕辰,那眼神中迸出的冷光仿佛毒蛇吐出的信子,半响,他的身体微微往前一动,萧炎眯了眯眼,下意识地挡到刘慕辰面前…… “呜——”一阵闷哼声从管家的喉间发出,片刻,浓稠的黑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出,他睁着那双满含怨毒奚落之意的眼睛,身体宛如木乃伊一般直直地磕在地上。 那玄衣人蹙了蹙眉,他掰过管家的脸打量了一番,沉身道:“他在牙缝里藏了毒。” 刘慕辰眨眨眼睛,逼上梁山就服毒自杀,想不到依太子的德行,居然也能得到这么忠心的死士。 萧炎盯着那眦目俱裂的管家看了一会儿,随即伸手去拉刘慕辰起来。 “嘶——”萧炎的手恰巧碰到刘慕辰受了伤的手肘,惹得后者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萧炎愣了愣,他轻轻撩起刘慕辰的袖子,划在那道蔷薇刻印上的口子暴露在空气中,里头已隐隐泛出黄色的脓水,白皙的皮肉红肿突起,乍眼望去,实有触目惊心之感…… 第27章 风暴 “这还叫没伤着?”萧炎想起先前刘慕辰漫不经心回答自己的模样,忍不住蹙起眉头。 刘慕辰讪讪笑道:“这是更早以前伤着的,不记得了。” 萧炎沉默地望着他,忽然偏头对那满屋子的人道:“你们先出去吧,把这些死了晕了的全都抬出去。” 玄衣人看了看萧炎,欲言又止,片刻,他默默提起那管家的衣领,将他一路拖出门外,黑色的身影彻底消融在夜色中…… 一众人等纷纷退出门外,韩珂临走时,又忍不住望刘慕辰的方向望了望。 “过两日我去寻你……”刘慕辰用唇语暗示道。 韩珂轻轻一笑,萧炎的声音却冷不丁响起:“韩小姐。” 他顿了顿,伸手指指瘫在地上的潘渠,笑道:“劳烦小姐将她拖到厨房绑好。” 韩珂微微一愣,刘慕辰反应过来,忍不住道:“怎能让韩小姐做这等事?王爷该怜香惜玉才是。” 萧炎笑了笑,他用拇指轻轻摩挲刘慕辰未伤到的地方,轻声道:“我这不正惜着么?” 刘慕辰眨眨眼睛,韩珂拉起瘫倒在地上的潘渠往门外退去,临走时,还不忘投给刘慕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好吧,她一定误会什么了…… 刘慕辰有些郁闷地想着,手肘上忽然传来一阵凉意,萧炎手里攥着个小药罐,正一点点将里头的药粉往刘慕辰伤口上抹,那动作极轻极细,半点也不见平日不羁随性的模样。 刘慕辰眼敛微阖,肚子里的郁闷气忽然发不出来了,良久,他问道:“捆着潘渠,明日去见皇上?” “我到底没伤着,她爹又是一国丞相,两朝元老,深得我父皇信任,我即便捆她去了,父皇也不过是略施薄惩,无趣得很。” 刘慕辰疑惑道:“那你捆着她做什么?” 萧炎替刘慕辰上好药,又从前襟里掏出一块白色帕子,他漫不经心道:“留着她,给你解气玩。” 刘慕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拍拍萧炎的肩膀,乐道:“够义气!” 萧炎看了他一眼,忽然又将手里攥着的白帕子塞了回去,他迅速起身,走到一旁的小柜前捣腾起来。 “王爷在寻何物?”刘慕辰疑惑道。 萧炎道:“给你寻纱布包伤口,你这人总是受伤,看来以后王府里该多备些才是。” 是在说自己弱鸡的意思嘛…… 刘慕辰有些不情愿地撇撇嘴,淡淡道:“用前面那白帕子不就好了?” 萧炎从柜子里掏出一小卷纱布,他走回刘慕辰身边,俯身道:“那是本王的东西,不想给你用。” 刘慕辰无语道:“王爷明鉴,那是当日在合薇宫小人借给王爷的,王爷该物归原主才是。” 萧炎轻轻抬起刘慕辰的手肘,淡淡道:“上头有本王的鼻水,还没着人洗过。” 刘慕辰:“……”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刘慕辰决定同萧炎谈点正事来结束这个毫无营养的话题。 “潘渠给你下的是什么药?” 萧炎道:“不知,我见她举止异常,便未动菜,只是她进来时闻到了些菜香,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觉身体有些燥热,然后便把她看成了……” 萧炎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刘慕辰,后者疑惑道:“看成了什么?” 萧炎顿了顿,说道;“看成了人见人爱的美人。” 刘慕辰愣了愣,笑道:“王爷是产生幻觉,做了春梦?” 萧炎沉默不语,只是埋首替刘慕辰包扎伤口。 刘慕辰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心思一下子落到了那药物上。 气味,产生幻觉,做春梦,萧炎没有解毒,一会儿的功夫药性便过了…… 这种特征他好像在原著里见过,没记错的话…… 刘慕辰心里一动,眼里忽然迸出兴奋的光芒,他抓过萧炎的手腕,韩道:“明天带着那药粉去见皇上,保准有戏!” 萧炎微微一愣,他看了看被刘慕辰抓住的那只手,笑道:“好,听你的。” 天空初露鱼肚白,火红色的朝阳从天际冉冉升起,琉璃瓦上金光万丈。 御书房内,气氛一片凝重。 “启禀皇上。”太医院院使手里捧着一小块油纸,里头盛着小点的白色粉末,恰是前夜潘渠下在萧炎吃食里的东西:“此药出自北域竺兰国,内含催/情之物,莫说食用,只是闻到气味,只需一炷香的功夫便会产生幻觉,将身边人当作心爱之人,情动不能自已,早些年竺兰国内宫争宠,后妃中便有人用此物魅惑君上。” 刘慕辰眨眨眼睛,他看了看萧炎,心爱之人?他昨天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 萧世显坐在龙案后,威严的目光落在一长须华袍的文官身上,片刻,又看向和萧炎凑在一块的刘慕辰,他沉声道:“你说亲眼望见炎儿受潘蕖蛊惑,可是真的?” 刘慕辰垂首道:“回皇上!千真万确,除了小人之外,韩家大小姐韩珂也亲眼目睹此事,此外那粉末中的丹寇碎片亦属潘小姐,皇上只要细细查探,便可知晓。” 萧世显眯了眯眼,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道:“那炎儿身上的毒,可已彻底解了?” 太医道:“王爷身上并无中毒之相,想来是用量甚少,如此无需解药,只需小半夜,毒性便会在体内化解。” 刘慕辰看了看萧炎,还好他及时佯装自己中毒已深,远离了那盆菜,不然只怕就要生米煮成熟饭了。 “即便会化解,到底也是毒。”萧世显道:“你先下去吧,斟配一些补身子的药草,回头让人送到轩宁王府。” 太医躬身道:“是。” 内事总管引着太医出门,顺带将四周伺候的下人一同带了出去,房内一时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潘煦。”萧世显看着那垂首不语的文官,冷声道:“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潘煦闻言,急忙跪倒在地上,只听他沉声道:“老臣教女无方,竟令她因一时倾慕之情酿此大祸,险些害了王爷,实乃老臣之过,望陛下降罪!” 刘慕辰看着伏在地上的潘煦,到底是老丞相,知道这时候抵赖也没用,倒不如承认个痛快,正如萧炎所说,萧世显单凭这件事未必会降罪于他,只是…… 萧世显定眼看着潘煦,忽然冷声道:“北域竺兰国的内宫毒物,怎会在你女儿手上?” 潘煦愣了愣,本来还算淡然的脸色骤然一变,他嗫嚅道:“这……” 萧世显盯着潘旭,那眼神中透出的威压仿佛千斤重石,随时能将他的脊梁给碾碎殆尽:“竺兰与我天德多年交恶,域外胡族属其最为凶残蛮狠,中原与其断商已久,此等妖物又是如何传进来的?!” 萧世显蹬脚从龙案后起身,那一声暴喝激得潘煦浑身一颤。 萧炎偏头看了看刘慕辰,后者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仿佛早就料到会有此状况发生。 在原著里,萧世显本就是个生性多疑的君王,更遑论潘煦还真跟那劳什子的竺兰国有那么一点关系,萧世显只需随意联想一下,便能参透其中的道道,若是他再生出点什么里通外国的念头,那不要说丞相之位,潘煦九族人的性命只怕都要系在裤腰带上了。 “老臣……”潘煦支吾了一会儿,解释道:“回禀陛下,老臣外祖母出生竺兰商家,早年她下嫁中原时带来不少陪嫁之物,这毒物约莫也是那时混入其中,小女在府中向来随性,只怕是误打误撞之下……” 刘慕辰摸摸鼻子,听上去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不过萧世显会相信就有鬼了。 御书房内静如死水,萧世显一动不动地望着潘煦,就在刘慕辰怀疑他有石化之嫌时,外头忽然传来内监总管的声音:“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刘慕辰心里一动,心里忽然蹦出四个大字:来者不善。 萧炎看着刘慕辰微变的脸色,不由得用手指拨了拨他的指节,刘慕辰看了他一眼,几乎是本能地就明白了他的暗示。 静观其变。 两人会心一笑,这一幕恰恰落进步入房内的太子眼中,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刘慕辰,随后越过跪在地上的潘煦,对萧世显行了个礼:“参见父皇!” 萧世显沉默了一会儿,他走回龙案后坐下,声音仍泛着一丝冷意:“何事?” 太子道:“今年华北大旱,江南等地的收成亦不如往年乐观,据地方官员传报,目前已有大批难民往上京涌动,只怕……” 萧世显蹙了蹙眉,说道:“赈灾粮饷早已纷发,何以还有如此多的难民?” “这……”太子顿了顿,叹道:“后继无力,此番灾情远比往年来得严重。” 潘煦忽然道:“皇上!老臣愿尽绵薄之力,上缴府内多余存粮,以安难民!” 到底是当了一辈子官的人,还真挺圆滑…… 萧世显没有看潘煦,他道:“此事再议,太子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刘慕辰看了看萧炎,后者朝他微微摇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应声退下了。 “不知王爷何时才能放小女归府?”刘慕辰和萧炎前脚刚跨出御书房的门槛,后脚潘煦阴阳怪气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 萧炎笑道:“丞相既已发话,我回去便让人送小姐回府。” 潘煦扬了扬唇角,冷笑道:“多谢王爷,王爷今日之恩,老臣铭刻五内。” 他瞥了眼站在萧炎身边的刘慕辰,一抹精光自眸中浮现。 第28章 三合一 “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是把老骨头,离了天子,只怕谁也没法子动得了他。”刘慕辰感叹道:“这回太子倒来得及时,还以为他又吓得躲回去了呢。” 萧炎笑道:“你可知太子母妃是谁?” 刘慕辰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他惊道:“德妃?!” 按原著的设定,天德丞相潘熙育有二女一子,其中长女潘舒下嫁萧世显,封号即为德妃。 “太子再怎样,也不会弃自己的亲外公不顾的。”萧炎扬了扬唇角,他侧身眺望高悬天际的朝阳,那俊逸的面容恍若神祗:“潘家根基深厚,世代为官,就连葛峰的生身之母也是潘煦的儿媳妇,潘家主文,葛家主武,就从这些势力而言,如今天德朝堂,无人可出太子之右。” 刘慕辰来时便知太子势力庞大,然而因为只读了一半的原著,所以对于一些人物的关系还有些理不清,如今被萧炎这么一说,愈发觉得这太子不是省油的灯。 他看了看萧炎,他虽得萧世显的宠爱,然作为皇后的母亲却英年早逝,挂着王爷之名,手下虽有些势力,却终究与太子相去甚远…… 可即便如此…… 刘慕辰走到萧炎身边,他抬手拍拍萧炎的肩膀,笑道:“即便葛峰母亲是半个潘家人,但自打中秋夜那事过后,我就不信他对太子和他母亲半点芥蒂都没有,更何况葛家又不止葛峰一个人,葛贵妃不正心心念念北定王么,这些势力日后未必就是太子的,王爷不必太过担心。” 萧炎看着刘慕辰一脸“安心安心”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在宽慰本王?” “这哪里是宽慰,我说的是实话嘛。”刘慕辰扬了扬下巴,得瑟道:“何况你还有我呢,不是我吹,有我一人在,胜过千军万马。” 额……这牛皮好像吹得有点大?毕竟他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原著党…… 刘慕辰嘿嘿一笑,心里有些发虚。 萧炎不语,只是盯着刘慕辰手肘上的纱布,良久,他从腰间解下了那枚质地温润的白色玉佩塞到刘慕辰手里。 “王爷?”刘慕辰望着那块跟自己手上的刻印一模一样的玉佩,诧异不已。 萧炎见他一副呆滞的神情,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刘慕辰的头,笑道:“手上多了道口子,作不得数了,以后就用这个代替吧。” 刘慕辰愣道:“可……可这是王爷封王时皇上钦赐的,我……” 萧炎饶有兴致地看着结巴不已的刘慕辰,心情一阵大好,他朗声笑道:“既是赐给本王,那就是本王的东西了,要送给谁,是本王的自由。” 说完也不等刘慕辰应答,便率先往外走去。 刘慕辰凝视着手里的玉佩,他颠着步子跟在萧炎身后,心里直泛嘀咕,这玩意儿的威力他是见过的,要是拿着这玉佩去上京城大小官员府前敲门,只怕他们巴不得要把自己府里最舒服的床让给自己睡…… 刘慕辰犹豫了一会儿,又道:“王爷,此物太过贵重了,你若真想找个人送,不如以后送你媳妇吧?反正皇上都说要给你选妃了,这回虽然黄了,但还有下回嘛……” 萧炎脚步一顿,他偏过身去看刘慕辰,眼神忽然深邃起来。 完了,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好像没有啊? 刘慕辰转着眼珠子,愣是半天也没琢磨出门道,只觉以往的机灵劲都被萧炎当成烤肉给吃没了。 萧炎一动不动地盯着刘慕辰,后者身着一袭雅蓝色的文士袍,平日里散下的黑发被一枚玉冠束起,整个人少了一丝柔意,又更添了几分引人的灵气。 萧炎抬起手,宽厚的手掌搭上刘慕辰的劲侧,他慢慢俯下身,嘴唇凑到刘慕辰的耳畔…… 耳后的肌肤被那喷洒而出的热气熏得通红,刘慕辰动了动肩膀,本能地想要脱开,怎料萧炎却紧紧地摁着他的肩膀,片刻,他听到萧炎低沉的笑声悠悠响起:“你是本王的千军万马,本王有你,还要王妃做什么?” 刘慕辰愣了愣,萧炎说完这句话便直起身子,刘慕辰看看他,后者忽然道:“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刘慕辰眨眨眼睛,回过神来时,萧炎已拉着他的手走了老远…… 上京城以皇宫居中,往外便是达官显贵、小康城民所居的繁华富庶之地,眼下虽是辰时,街道两旁的叫卖声与吆喝声却已连绵不绝。 萧炎领着刘慕辰穿过上京城的大街小巷,一路上但凡有点眼色的,都纷纷退避两侧朝他行礼,其中还有不少人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刘慕辰。 哎,想想现代那些明星,要经过多少包装才能有萧炎这气势名声,简直低端到极限啊…… “好!”刘慕辰正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耳畔忽然响起一声激烈的喝彩声,吓得他本能地抖了抖身体。 他定眼看了看坐落在自己面前的宅子,说是宅子,其实也就是一间类似武馆一样的宅邸,只不过规模要比寻常武馆大上许多。刘慕辰探头朝屋内望了望,只见里头人头攒动,人们的呐喊声与鼓掌声不绝于耳。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萧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刘慕辰望了望头上的牌匾,只见有三个鎏金大字映入眼中——“祸福馆”。 祸福馆?! 刘慕辰眼前一亮,当初看刘雅的小说,旁的没记全多少,倒是对这个“祸福馆”印象深刻。不但是因为这馆的名字有些新奇,更为重要的是,这祸福馆实打实就是整个天德朝最大的武馆啊! 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但凡身怀武艺者,皆可在此切磋较量,排位上乘者还可上达圣听,一朝发家致富、功成名就者绝非少数。 据传此武馆还是天德开朝之际,由太/祖皇帝亲自督办,意在…… 恩……刘慕辰想了想,意在全民健身? 好像是这个词…… 刘慕辰晃晃脑袋,将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抛到脑后,他扯了扯萧炎的袖子,兴奋道:“咱们快进去看看!” 萧炎笑了笑,仿佛一早就知道刘慕辰会有此反应,他抬手揉揉刘慕辰的脑袋,便像牵小兔子一般把人带了进去。 “好!”屋内的喝彩声犹在继续,有几人发现了萧炎的存在,却只是朝他略微点了点头,又重新投入到激烈的擂台赛中。 在这里没有品阶之分,有的只是人们天生对于强者的憧憬。 刘慕辰兴奋地望着四周,这里虽说是武馆,却又与寻常武馆的布局有些不同,祸福馆内四面共建四方小擂台,馆内中央则设主擂,入内切磋者只有按照序位赢下自己的小擂台,方能进到主擂切磋。 眼下主擂空无一人,四方小擂台却打得火热,刘慕辰一一望去,抬上人鞭剑相触,捶刀共碰,气势如虹的喊声直入云霄,激得人浑身热血沸腾。 天!这感觉跟看热血漫有一拼啊! 刘慕辰站在北擂边,台上比试的两人一个双手提锤,光着膀子,面上凶神恶煞,乍眼一看就知不是个好惹的主。而与他对阵的,却是一个身着短绒衣的少年,他肤色偏黑,生着一双偏灰的眸子,脸颊的轮廓不比旁人柔和,带着一丝刚毅坚韧。 刘慕辰看着那少年有些偏灰的眸子,疑惑道:“他不是中原人吧?” 萧炎盯着那少年看了会儿,又将目光投向擂台下拥着的几人,为首那人一身华袍,身材肥硕,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舞起来却全无美感,衬着那膀圆腰粗的身子,显得异常可笑。 “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打!” 那胖子用扇子指着台上的异族少年,大吼道。 刘慕辰望着他颐指气使的模样,忍不住道:“他是什么人?” 萧炎展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扇子,解释道:“上京城有名的富商,他向来喜欢买胡族俘虏当奴隶,台上那个,估计也是他买的吧。” 刘慕辰看了看那富商颐指气使的模样,忍不住嘟囔道:“丑人多作怪。” 萧炎望着刘慕辰,冷不丁道:“他也喜欢用扇子。” 刘慕辰眨眨眼睛,疑惑道:“所以?” 萧炎一收折扇,扇骨在指间打了个浪花,他望着刘慕辰,挑眉道:“谁用得好?” 刘慕辰:“……” 他抬手拍拍萧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叹道:“孩子,你跟他比?何弃疗啊……” “何弃疗是……” “此战王甫献降,胜负已定!”对面的擂台上忽然响起高喝声。 “啊呀,这都第几个了?” “可不是,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大抵就是如此吧。” “哎,北定王成名已久,与胡人交战多年,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虽说有那不可伤人性命的条例放在那儿,但比武场上刀剑无眼,若是残了,只怕生不如死,献降未尝不是明智之举呐。” 北定……王? 刘慕辰眨眨眼睛,他顺着散去的人群望去,南擂上站着一个身着武袍的青年男子,他负手而立,仅仅只是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沉沉的威压感。 我靠,还真是他啊?! 刘慕辰正在诧异之际,前头的萧易忽然转过身来,两人的目光毫无防备地在空气中交汇在了一起…… “见过王爷。”刘慕辰看着缓缓走来的萧易,恭恭敬敬地作了个辑。 世上总有那么些人,仅仅只是站在那儿,就会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刘慕辰每每见了萧易,总觉得浑身束手束脚,这感觉倒与从前见了自家大哥的感觉有些相像。 萧易看着刘慕辰,后者由于躬身作辑,两只手分别有半截手肘露在外头,萧炎注视着那缠住刘慕辰胳膊肘的纱布,沉声道:“手怎么了?” 说着,就想伸手去碰那处伤着的地方。 萧炎忽然从刘慕辰身前冒出来,只见他手腕一动,指间那柄折扇被“刷”地一下展了开来,且好巧不巧地打开了萧易伸出来的那只手,讪讪笑道:“力道使过了,三哥恕罪。” 刘慕辰:“……” 他赌五个铜板,萧炎绝对是故意的…… 萧易悠悠地收回手,他看了看萧炎,淡淡道:“难怪七弟要来这祸福馆练练身手。” “有三哥在此,我怎敢造次。”萧炎笑了笑,他抬手揉揉刘慕辰的脑袋,笑道:“只是带他来看看热闹。” 萧易看了看刘慕辰,后者掰开萧炎在自己头上捣腾的手,不依道:“既来了,怎能只是看热闹,我也想练两把。” 萧炎愣了愣,仿佛没有听清刘慕辰在说什么。 “诶,是在那头报名吧。”刘慕辰指了指不远处提笔拿纸的一群人,他早在进门的时候,就把这馆里的每一处与原著里一一作了比较。 萧炎眼看他要跑出去,急忙抓住他的手,蹙眉道:“不可。” 刘慕辰反驳道:“此等良机岂能错过?” 萧炎看着刘慕辰跃跃欲试的模样,只觉一个头比两个大,他虽知道刘慕辰争强好胜,却不想到了这种地步,半点也没有寻玉楼小倌该有的柔情万种。 不过自己偏偏就是对他上了心…… 萧炎有些无奈,他拉住刘慕辰的手,说道:“你手肘上的伤还未好全。” 刘慕辰无谓道:“左手伤了,还有右手,拿右手提剑就没事了。” 萧炎蹙眉道:“此处鱼龙混杂,武艺在你之上者不计其数,你非要上去,只怕伤的就不止是左手了。” 刘慕辰一门心思钻在那些眼花缭乱的招式里,他不听萧炎的关照,只道:“若是打不过,我献降便是,王爷不必多虑。” 萧炎不语,只是抓着刘慕辰的手,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对方,直到一张写着“一”字的纸条横到刘慕辰面前…… 他微微一愣,抬头便见萧易定定地看着自己。 萧易手里拿着那张纸条,淡淡道:“替你报上了东擂,正午前若能胜出,便可进至主擂。” 刘慕辰眨眨眼睛,回过神来后脸上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他脱开萧炎的手去接那张写着“一”的纸条,兴奋道:“多谢王爷!” 那一笑使得刘慕辰本就灵动的眸子整个亮了起来,萧易注视着他的笑容,也不自觉地扬了扬唇角。 萧炎直直地看着萧易,他的眼神极为深邃,仿佛一双无底的黑洞,随时能将萧易吸入其中,他沉默许久,皮笑肉不笑道:“三哥何时替他拿了这纸条的?” 萧易面无表情道:“你拉着他的时候。” 萧炎眯了眯眼,刘慕辰看着他,心里莫名有些发虚…… 他好像真得很不想自己去?可是自己就想去试一试,也没有非要争个名位不可,打不过总是会献降的,虽然很想打过…… 刘慕辰暗暗望着萧炎,心里有些犯嘀咕,这可是他的正牌主子,千万得罪不起,要不然拿他最喜欢的烤肉哄哄他? 刘慕辰思忖片刻,不由得伸手去抓萧炎的袖子…… “畜牲!没用的东西!畜牲!” 一阵尖锐的辱骂声忽然在喧闹的武馆中响起,随后噼噼啪啪的鞭声胡乱乍起,惹得人心头不住颤动。 刘慕辰顺着声源望去,就见先前还在北擂上与提锤大汉缠斗的异族少年被人整个踩在脚底,那胖得流油的富商甩着不知从哪儿拿来的皮鞭,一下下往他身上招呼,不过片刻的功夫,少年的短绒衣上已映出触目惊心的血渍,那富商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他扔掉手里的皮鞭,竟一脚踩上少年的双腿。 “啊——” 少年惨叫一声,他死死咬着下唇,灰色的眸子里曝出满满的不甘与愤怒。 “简直欺人太甚!”刘慕辰怒道。 萧易看了那胡族少年一眼,沉声道:“他是奴隶,谁买了他,他就要听话。” 刘慕辰对萧易的话置若罔闻,眼见那胖富商又要提鞭去抽少年的腿,忍不住就要拂袖上前,就在此时,那富商就要落下的肥硕手腕被人紧紧攥住。 “啊——啊——疼疼疼,操/你爷爷的!”那胖富商骂骂咧咧,他偏过那张因疼痛而显得异常狰狞的脸,就向将身后坏了他好事的人暴抽一顿…… “阁下对我爷爷有兴趣?”萧炎望着那胖富商,脸上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轩……轩……”那胖富商一见萧炎,堆满肥肉的脸骤然铁青起来,他颤颤巍巍地松开那只握着皮鞭的手,膝盖一软,整个人顷刻间便跪瘫在地上。 “见……见过王爷!”胖富商惊慌失措地喊道。 萧炎不理他,只是定定地瞧着跑到那胡族少年身边的刘慕辰。 “你怎么样?”刘慕辰的目光在那少年身上逡巡了一遍,只见他浑身上下处处都是鞭痕,重伤惨烈之程度足以与当日的宇文旭相提并论。 那少年蠕动着嘴唇,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刘慕辰暗忖片刻,对萧炎喊道:“王爷!他说不来汉语!” 意思就是让萧炎来当翻译。 萧炎扬了扬唇角,对于刘慕辰舍弃离他最近的萧易向他请教这一点表示异常愉悦。 “我……会……”那少年吁出一口气,他抬眼看了看刘慕晨,虚弱道:“我会汉语。” 刘慕辰眨眨眼睛,他盯着那少年惨白的嘴唇,蹙眉道:“他那样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他买了我族里许多姑娘,我若还手,她们就会被人蹂/躏……”少年说着,忽然对刘慕辰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都是你们……你们汉人干的好事。” 刘慕辰愣了愣,尴尬道:“那……他干嘛要打你?” 少年得意道:“我打死了你们一个汉人,在这儿打死了人,他可是要替我赔银子的。” 刘慕辰睁大眼睛,他看着伏在那地上的少年,不过与他一般大的年纪,但那双灰眸里透出的冷意却仿佛能将人剥皮剔骨一般。 那不只是一种仇视,刘慕辰完全相信,如果这少年还有余力,他或许会跳起来,将这里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砍杀殆尽。 刘慕辰顿了顿,虽然种族战争问题无论搁在哪个时代都是尖锐而敏感的话题,但从前他也不过是个远离政治场的平凡富二代,对于这些东西,他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 或许,他也没法面对。唯一能有的叹息、同情以及无奈,在这些赤/裸/裸的仇恨与纷争前,又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你伤成这样,得找个大夫好好看看。”良久,刘慕辰叹出了这么句不温不火得话。 那少年看着刘慕辰,脸上的冷意忽然化成了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你这汉人倒是奇怪,要是治好了我,你就不怕我反过来把你杀了。我们蛮夷之地的人,可不讲究你们汉人那些“知恩图报”之理。” “身子虽伤了,口气却是不小。”萧炎领着两三个人站到刘慕辰身边。 那少年抬了抬眼,这才发现刘慕辰周围站着的两人,萧炎,还有…… “你!”那少年暴喝一声,他不顾伤痕累累的身体,红着眼睛就要起身,他挣扎道:“是你!都是你!” 萧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道:“等来日你有机会披甲驭马,再来寻我报仇吧。” “我杀了你!” 那少年怒吼一声,他龇着牙,宛如一头想要啃下雄狮发怒的幼兽,他用遍体鳞伤的身子摩擦着地面,鲜血顺着膝盖流下,指尖的皮肤在挣扎中磨得粉烂…… 萧炎上前挡住刘慕辰,他看着那发狂的胡族少年,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快把他架走,找个大夫给他疗伤。” 几人纷纷点头,他们走到那少年身边,几人抬脚,几人托手,便将那少年远远地架走了。 “我杀了你——” 少年的喊声变得极轻,然而落在刘慕辰耳朵里,却如雷霆之击…… 磨烂的伤口、撕心裂肺的喊声、仇视的眼神…… 刘慕辰忽然觉得脑袋有些发疼。 “诶!那是我买来的人,你们不能带走啊!”先前被萧炎吓得屁股尿流的富商眼见自己的金元宝被人生生抬走,顿时跪不住了,他撑着肥硕的绳子从地上爬起来,不料脚下一滑,竟生生地将先前仍在地上的皮鞭给踢了起来。 眼看那鞭身就要抽到刘慕辰背上,萧易忽然一个侧身,在上回徒手握飞剑之后,他又成功上演了一场空手接皮鞭的戏码。 “鞭子收好,别伤了不可伤的人。”萧易将皮鞭递到那富商面前,声音里流露出沉重的压迫感。 “北……北……”富商哆嗦着嘴唇,他愣愣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忽然狂颤起来,他一边抖着手去接那皮鞭,一边惊恐道:“见……见过王爷!” 语毕,鞭子还没接到,人却忽然一翻白眼,直直地昏在了地上。 萧易:“……” “此擂最后一轮比试将于一炷香后进行,请诸位英雄好汉作好准备!” 萧易跨过胖富商肥硕的身体,他远远望了眼挤满人头的东擂台,对刘慕辰道:“去吧,快开始了。” 刘慕辰满脑子都是先前那异族少年狰狞悲愤的面容,乍一听到萧易的声音,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晃晃脑袋,努力平复下心绪,应声道:“恩。” 萧易看着刘慕辰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由得抬起手,就在手掌即将触碰到他肩膀的那一刻,萧炎却抢先一步拉走了刘慕辰。 “王......爷?”刘慕辰看着萧炎面无表情的脸,不禁有些发虚。 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不会到现在还想阻止自己吧...... 刘慕辰想起先前的事,心里不住犯嘀咕。萧炎看着刘慕辰眼珠子直动的模样,不禁扬了扬唇角:“还是这样子顺眼。” 萧炎想起刘慕辰先前那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用手拍拍他的脸颊,他关照道:“比试时上点心,若是打不过,即刻献降,切不可意气用事。” 刘慕辰眨眨眼睛,他看着萧炎脸上忽然浮上的笑容,仍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算是......同意了? 萧炎看着刘慕辰傻乎乎的样子,挑眉道:“不想去了?” 刘慕辰回过神,连连颔首道:“去、去,多谢王爷!” 说完便激动地攥着手里的纸条跑了个没影。 “想不到你居然会允了他。”萧易踱步走到萧炎身边。 萧炎一展扇子,意味不明地笑道:“三哥都好心替他拿了字条,我又怎好拂三哥的面子呢?” 萧易看着萧炎眼里闪烁的沉沉精光,淡淡道:“他不是你豢养的鸟,你关不住他。” 萧炎蹙了蹙眉,有些不悦道:“我几时说过他是鸟了?” 他顿了顿,又道:“三哥只知拿了字条讨人欢心,却不想比武场上刀剑无眼,若是受了伤,又当如何?” 萧易静默不语,只是淡淡地看着萧炎,片刻,后者的脸上忽然浮出一个笑容:“也是,毕竟不是三哥的人,三哥不疼,也是应当的。” 萧易闻言,浓密的剑眉不禁微蹙起来,萧炎反戈一击,只觉心情十分舒畅,他收了手里的折扇,忽然转身往报名处走去。 “东擂的比试字条,给我一张。”萧炎挤进人群,对最前头那负责记录名单的人道。 那人抬头看了萧炎一眼,这一看,脸色顿时兴奋起来,他急忙放下手里的笔,朝萧炎作了个辑:“见过王爷!” 萧炎嗯了一声,那人想起他先前说的话,愉悦道:“王爷也要参赛?!” 瞧那模样,俨然比见到西施貂蝉还要乐呵。 说起来,这祸福馆中虽然英才云集,武艺高强者不必胜枚举,然而他们或多或少都会使一些兵器,或是刀剑,或是枪锤,而萧炎却截然不同,他每回登场,都只用一把折扇,偏偏那扇子又挥得极为精妙,每回都能让人瞧出不一样的滋味,实在令人欲罢不能。 那人见萧炎伸手朝他要字条,心里只想着又有好戏可看,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人道:“还不快拿字条来?” 后头那人一脸为难,轻声道:“掌事,东擂的字条都派完了,西擂的倒还有些。” 掌事闻言,朝萧炎露出个笑容,试探道:“王爷,不如就西擂?” 萧炎不为所动,只是将扇子在那掌事面前晃了晃,悠悠道:“非东擂不可。” 掌事脸色微变,他沉默片刻,忽然从记录名字的那张纸上撕下一小片,随后他又提起笔,迅速在那纸条上写下一个数。 后头的人一见,惊道:“掌事,如此于法不合啊。” 掌事顿了顿,蛮横道:“休得多言,我才是掌事。” 后者:“.......” 萧炎悠悠然地从掌事手里接过字条,又附在他耳畔说了几句,掌事听了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更是愉悦。 “诸位英雄好汉!本日最后一擂的较量即刻进行,在这一轮比试中能顺利胜出者,则可进军主擂,与其它三方擂主一较高下!” “好!”底下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刘慕辰握紧手里的剑,满身的热血开始上脑。 虽然有受伤的风险,但能这样真刀实枪的来一场才能叫男人啊!何况自己还是一号啊,这种拉风的感觉简直不能更赞啊! 想着想着,刘慕辰的脑子里不由得开始冒出一些武林高手过招的桥段...... “比试顺序以诸位手里的字条为根据,第一位是一......” 司仪的话还未说完,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疑惑地转过头,就见掌事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次序从最后一位开始。” 司仪一听,为难道:“掌事,如此于法不合啊。” 那掌事嘴角微微一抽,他瞪着眼睛,低喝道:“休得多言,我才是掌事。” 司仪:“.......” 经过这么一闹,比试的次序便彻底地反了过来。几个排在前头跃跃欲试的人自然不依,就在他们想要上前大闹一番之际,一阵清朗的声音自台上传来:“在下萧炎,各位好汉有礼了!” 喧闹不堪的擂台下忽然一片沉寂,众人看着不知何时站到台上的萧炎,俱是一脸怔愣。良久,人群中传出高喊声:“是轩宁王!” “轩宁王?!” “传闻轩宁王惯于使扇,可惜从前无缘得见,看来今日是有好戏看了!” 先前因次序而生的争执渐渐化成了不绝于耳的期待声....... 什么情况?说好的拉风登场呢? 刘慕辰站在旁边直眨眼睛,他看看手里那写着“一”的纸条,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萧炎,不料后者也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那把折扇在萧炎手里扇得潇洒无比,他动了动嘴唇,即便隔了些距离,刘慕辰清楚地读出了他的意思:承让了。 所以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变成最后一个了?人气都跑到萧炎那儿去了? 刘慕辰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努力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破口大骂,否则一定会被推到门外斩首....... 萧炎望着刘慕辰变化多端的脸色,心里更是愉悦,与他对阵的壮汉见萧炎无心看他,心里不禁一阵恼火,只听他暴喝一声,手里的狼牙榜便以雷霆之势往萧炎袭去。 刘慕辰微微一愣,见萧炎还在看他,忍不住举起手里的剑挥了挥。萧炎不为所动,只是一门心思地盯着刘慕辰,眼见那棒头就要敲上萧炎的胳膊,刘慕辰忍不住喊道:“后面!” 萧炎扬了扬唇角,只见他合起手里的折扇那壮汉的狼牙棒上重敲一下,萧炎顺势凌空而起,这看似轻盈的一招实则用力极猛,那壮汉失了平衡,身体不由向前一冲,萧炎瞅准时机,将手里的折扇一展而开,扇面拍上那大汉结实的后背,竟将他整个人扇了出去! 刘慕辰目瞪口呆地望着萧炎,扇子打狼牙棒.......这种武侠小说里才有的技艺,他居然使得出来! “好!!” 台下的喝彩声愈发激烈。经过这么一遭,刘慕辰是彻底忘了先前萧炎抢他首位登场的仇了,他站在人群里望着萧炎,看他凭一把折扇横扫数十人,只觉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冲上心头。 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天生就让人移不开眼...... 刘慕辰忽然有些理解那些所谓的追星族了。 少则两招,多则不过十下,仅仅一个半时辰,萧炎仅凭手里的一把折扇就打掉了前来参赛的九十八人,直叫所有观战的人看的热血沸腾...... “去吧,该你了。”刘慕辰犹在出神,萧易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刘慕辰微微一愣,这回对于萧易的突然出现却不甚在意,他握紧手里的剑,满脑子都是萧炎先前挥扇的模样。 “你无法胜我,不如趁早献降?”萧炎看着气势汹汹登台的刘慕辰,脸上浮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刘慕辰被这话一激,更是来了兴致,他笑道:“蚍蜉亦可撼大树,王爷还是小心为上。” 萧炎望着刘慕辰神采奕奕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失神,就在那一间隙,刘慕辰的剑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萧炎袭去....... “真是不听话。”萧炎轻笑一声,侧身避开袭来的剑锋。 刘慕辰并无气馁之意,他轻移莲步,身形恍若惊鸿,剑柄在他手里转了几个浪花,又再次向萧炎袭去。 “好!” 那一招什么也没刺到,却惹得众人连声喝彩。萧炎定定地站在原地,却没有丝毫想要躲避的意思,他想起初见刘慕辰时的那一夜,眼里慢慢生起一种柔意与迷恋...... 刘慕辰本来笃定萧炎必然会躲开,因而卯足了劲将这一剑刺了出去,怎料萧炎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见剑尖离萧炎的胸口仅有半寸,刘慕辰不由得有些犯慌。 靠,是笃定自己不敢刺他? 刘慕辰暗骂一声,手腕用力一转,那即将刺向萧炎胸口的剑尖忽然向外撇去,身体随之而动,怎料这一下转得太过生猛,刘慕辰侧过步子,竟是没有站稳! 眼前晃过一抹白色,刘慕辰微微一愣,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前襟里掉了出来....... 是萧炎的玉佩! 刘慕辰看着那块即将要掉出擂台的白玉,脸色骤变,他将自己的身子往外用力一甩,脸部直朝地面,刘慕辰却无暇顾及,只是拼尽全力去抓那枚玉佩....... 温润的触感纳入掌心,刘慕辰暗暗舒了口气,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地面,忽然有一种悲凉感。 完了.......要毁容了。 “慕辰!”萧炎的吼声自身后传来,这是刘慕辰第一次听萧炎那么叫他。 一切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萧炎以轻功腾身到刘慕辰身边,不料指尖却仅仅触到他的衣袂。不远处步伐匆匆赶来的萧易亦离他有一尺之远,就在二人神色大变的那一刹那,一只手忽然从腹下稳稳地拖住了刘慕辰....... “想不到在这祸福馆里,居然也有美人投怀送抱。” 阴阳怪气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刘慕辰愣了愣,抬眼便见一片可怖的红色映入眼中。 第29章 意外 四皇子,萧允。 刘慕辰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竟会在这种地方,以这样的方式再见萧允。 擂台四周一片寂静,众人看着被萧允搂住的刘慕辰,又看看从不同方向赶上去的萧炎和萧易,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刘慕辰看着萧允泛着诡谲笑意的脸,不由想起先前两次被他摁在地上,险些贞操不保之事。 “多谢四殿下。”刘慕辰下意识地将脑袋往后挪了挪。 萧允自然没有错漏刘慕辰那细微的举动,他扬了扬唇角,笑道:“无需言谢。” 他顿了顿,忽然又将头往刘慕辰的耳边凑去:“我救你,可是别有用意。” 刘慕辰微微一愣,只觉耳边忽然传来一股溽湿的热意。 靠!萧允居然舔他的耳垂! 刘慕辰脸色骤变,他用力推开面前笑得满脸欢愉的人,身体向后一倾,屁股生生地落回了擂台上。 一道凌厉的劲风忽然刮过,刘慕辰眨眨眼睛,只见萧炎抬着手臂,手里的折扇扇面大开,正牢牢地贴在萧允的颈边…… “七弟这是做什么?”萧允看着眼露冷光的萧炎,脸上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笑容。 萧炎眯着眼,那张潇洒俊逸的脸上布满暗色,他淡淡道:“当日在御风林,我同四哥说的话,四哥都忘了吗?” 底下响起窃窃私语,刘慕辰蹙了蹙眉头,堂堂皇子在此等鱼龙混杂之地针锋相对,若是传出去…… 刘慕辰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想叫萧炎住手,可他在外头的身份只是区区一个伶人,不管萧炎听不听他的,这话一旦说出了口,只怕又要引起一番非议。 身份真是个硬伤…… 刘慕辰暗暗叹了口气,前头忽然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声音:“若是想一较高下,上擂台比试就是,七弟何必如此意气用事?” 萧易将手搭上萧炎的胳膊,眼里闪烁着别有深意的光芒。 萧炎看了看他,心里忽然一动,他偏过头去看擂台上的刘慕辰,不出所料,后者正皱着眉头朝他努嘴巴。 满腔怒火在刘慕辰的那一通怪腔下淡去不少,萧炎笑着摇摇头,他收起手里大开的折扇,慢慢走向萧允…… “四哥今日之举,小弟记在心里了。”萧炎扬着唇角,说出的话却透着刺骨的冷意。 萧允回以一笑,二人“心平气和”地看着对方,众人远远望去,只觉先前那场险些要暴出的纷争恍若梦境一般。 “胜负已定,张戈献降!”西擂忽然传来司仪高昂的喊声。 东擂的司仪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尚未宣布比试结果。 他看了看刘慕辰和萧炎,前者摔坐在擂台上,后者则由于先前急着救人而跃到了台下…… 司仪犹豫了一会儿,高喊道:“胜负已定,曦源公子胜……唔……” 司仪话还未说完,只觉屁股上被人狠狠拧了一下,他转过头,便见掌事瞪着眼睛望着他:“你瞎了不成?一看就知道是轩宁王技高一筹啊。” 刘慕辰嘴角一抽,那掌事的声音不大,落在他耳里却是清清楚楚。 好吧,自己是没萧炎厉害,但他用得着说得那么直白吗,很打击人好吧。 刘慕辰暗暗在心里将那掌事与萧炎脑残粉五个字划了个等号。 司仪一脸为难,那掌事正想搬出自己的身份压他一下,前头忽然传来萧允的笑声:“想不到曦源公子不仅精通音律舞艺,就连剑术也是一等一得好。” 掌事眨眨眼睛,与司仪对视一眼。 萧允又道:“待回宫后,我必将今日所见禀明父皇,中秋那夜他已对公子赞不绝口,若是听闻此事,想必定会龙心大悦。” 丞相和难民的事儿还没个着落呢,萧世显会因为他龙心大悦才有鬼…… 刘慕辰想想近来发生的几件大事,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他总觉得萧允这几句话说得很有问题…… 司仪和掌事继续大眼瞪小眼,掌事本想一睹萧炎在主擂上的风采,然而听到萧允那么说,心里却又有些犯嘀咕,听他的意思,是摆明了要让刘慕辰当东擂擂主,虽然从眼下的状况来说,萧炎出了擂台,胜者确该是刘慕辰…… 要是自己无视规定,擅自让萧炎当擂主,虽然能博个满堂彩,但若这坏规矩的事传到皇上耳朵里…… 掌事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萧允,后者那张布着红印的笑脸看得他有些毛骨悚然。 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掌事暗暗投给司仪一个妥协的眼神,后者会意地点点头,转身高喊道:“胜负已定,曦源公子得东擂擂主!” 底下一片哗然,时近正午,四方擂主皆已决出。 萧炎蹙着眉头,他看了看萧允,脸色极为不善。 萧允佯装不见,只笑道:“七弟何以愁眉苦脸?你的人胜了,该欢喜才是。” 萧炎不语,他淡淡地展开折扇,头也不回地朝刘慕辰走去。 “午后主擂的较量,不比也罢。”萧炎将刘慕辰从擂台上拉起,眼下众人纷纷外出用午膳,祸福馆内倒是空荡了不少。 刘慕辰听着萧炎那无谓任性的话,好笑道:“按照规矩,主擂比试不可弃权,三招内不可献降,王爷难不成都忘了?” 萧炎蹙眉道:“管那么多做什么?” 刘慕辰拍拍萧炎的肩膀,叹道:“规矩不可坏,王爷忘了当初皇上禁足太子时说的话了?” 萧炎沉默片刻,淡淡道:“为一伶人与手足兄弟大打出手有损皇家风范……” 萧炎转着脖子,恍若念经一般将萧世显当日的话倾倒而出,刘慕辰看着好笑,忍不住打断道:“皇上虽宠爱王爷,但若王爷在众目睽睽之下坏了皇家立下的规矩,只怕他也保不住你……” 刘慕辰看着萧炎,眼里渐渐流露出一丝无奈,他叹道:“他是你的父皇,也是天德的皇帝。” 萧炎望着刘慕辰忽然有些凝重的神情,忍不住用扇骨敲了敲他的脑袋。 “王爷。”刘慕辰捂着头淡淡道。 萧炎收回扇子,又用另一只手去摸刘慕辰的脑袋,他笑道:“你说的这些,本王都知道。” 刘慕辰眨眨眼睛,萧炎看着他有些疑惑的神情,补充道:“本王只是放心不下你。”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费尽心思去东擂捣浑水,他想的只是能在不伤刘慕辰的情况下将人送出擂台,却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怪就怪自己那时冲得太快,可一想到他要掉下去的模样…… 萧炎放在刘慕辰脑袋上的手微微一顿,他道:“那玉佩呢?” 刘慕辰拍拍自己的胸脯,笑道:“王爷放心,好着呢。” 萧炎望着他微扬的唇角,心头忽然颤动了一下,他眼色微暗,盯着刘慕辰的眼神愈发深邃起来。 “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萧易的声音忽然自两人身边响起。 萧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萧易的眸中沉淀着一抹精光,那一刹那,萧炎不禁有一种被看破的狼狈感…… “按照规矩,先胜出的两方擂主比试次序在前,待我赢下北擂擂主,再胜了西擂的,到时……”萧易顿了顿,他看着刘慕辰,沉声道:“你我对阵,我定不会伤你分毫。” 萧易这话说得暖心,落在刘慕辰那里却又有些难受,按照萧易的话来说,自己一定是必输无疑了,好吧,虽然这是事实…… 刘慕辰暗暗撇了撇嘴,对萧易垂首道:“多谢王爷。” 萧炎看着刘慕辰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想赢就跟本王早起习武,先前在王府比武场里说的那些话并非诓你。” 萧炎不说还好,一说刘慕辰又想起了先前败于韩珂枪下的经历,心里忍不住生出一种悲凄感。 想想他在现代也算是个练过击剑武术的“武林高手”,怎么一跑到古代,但凡是个人都要比他厉害呢? 都怪自家大姐的人物设定不好…… 刘慕辰无不怨念地想着,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人设尽管不好,却还是已知的,不像剧情,总会在顷刻间来个翻天覆地的大逆转。 “为何先是东西二擂的比试?最先较出胜负的明明是南北二擂!”萧炎在听到掌事的话后,方才平静下来的心又再次躁动起来。 掌事一听萧炎口气不善,急忙解释道:“回王爷,北擂擂主在先前的比试中负了些伤,尚需调理,然现下时辰已到,按规矩,只能先从东西擂开场。” 萧炎蹙着眉头,没好气道:“负伤?如此还何以一决胜负,北擂擂主是谁?” “七弟何必心急,不过是个顺序问题。”萧允带着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刘慕辰偏头看了一眼,脸上不由浮出惊讶的神色。 跟在萧允后头的那人,不正是先前用鞭子抽打那胡族少年的胖富商! 那胖富商跟在萧允后头,脸上全无先前对着萧易、萧炎惶恐不安的模样…… 他竟是萧允的人?!那会不会跟太子也有关系…… 刘慕辰神色微变,萧允看了他一眼,偏头对那胖富商问道:“北擂擂主无大碍吧?” 胖富商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说道:“无大碍,过会儿就可参赛了。” 刘慕辰心里顿时明了,如此看来那胡族少年就该是北擂擂主,只是他重伤成那样,绝不可能再上台比试…… 奴隶! 刘慕辰盯着那胖富商的脸,是了,奴隶是没有话语权的,既然是他买下了那少年,那么只要他一口咬定他能上场,那便…… 心里忽然浮出一丝凉意,刘慕辰看了看萧允,沉声道:“西擂擂主是谁?” 萧允扬了扬唇角,阴笑道:“公子果然才智过人。” 他将身体朝旁边微微一让,一个身着武服、三十出头的男人从后头悠悠走出…… 葛峰。 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刘慕辰和萧炎本就凝重的神色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第30章 化夷 “公子请。”葛峰立于主擂一侧,他朝刘慕辰抱了抱拳,手里握着的那把弯刀闪烁着让人心惊的寒光。 刘慕辰蹙着眉头,他看着葛峰,不由得想起萧允先前救自己时说过的话。 我救你,可是别有用意…… 原来别有用意,不止是被他舔一下啊。 刘慕辰持剑退后一步,擂台外响起高昂的喝彩声,似乎在催促双方快些交手。 萧炎站在人群的最里圈,他望着萧允老神在在的笑容,如墨玉般的眼神里曝出仿佛要吃人的冷光。 萧允不为所动,他笑道:“七弟即便把我看出洞来,曦源公子这一仗也是非打不可了。 “哐——” 擂台上响起一阵刀剑相触的声音,萧炎顺着声源望去,就见刘慕辰双手紧握剑柄,身体在葛峰的强攻下不由得颤动了一下。 刘慕辰咬着牙,他抬眼看了看葛峰,后者的眼里闪烁着沉着锐利的光芒,半点都没有那日在天牢里潦倒不堪的模样。 如果他想,下一刀应该就能把自己了结了…… 其实被打下擂台倒不算什么,怕只怕葛峰……刘慕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站在台下的萧允,那张丑陋的脸上流露着不加掩饰的阴毒笑意。 这人是摆明了要让他出事情…… 刘慕辰暗忖片刻,先前葛贵妃一事,自己和萧炎应该算卖了葛峰一个人情,可是感情牌在这常年征伐杀戮的大将这儿会不会管用还是个问题,说到底,葛峰的爷爷还是丞相潘煦,要打感情牌,自己那点恩惠,只怕…… “临阵对敌,公子却心不在焉,难不成是小瞧了葛某人?” 葛峰说着,手上的力道不禁又大了几分。 刘慕辰吃力地握着剑,他看着葛峰微微蹙起的眉头,索性死马当活马医,轻声道:“并非心不在焉,只是在下自知不是将军对手,也从未视将军为敌,因而心里有些感慨罢了。” “从未视我为敌?”葛峰笑道:“我爷爷是当今丞相,我姑母是太子生母,丞相一脉皆属太子,公子既是轩宁王的人,难不成还能视我为友?” 刘慕辰看着葛峰的眼睛,认真道:“将军与太子有何关系小人管不着,小人只知将军从前为安我天德边疆,甘愿以身犯险,放弃这上京城中的荣华富贵,此等气节,小人敬佩,故而从未视将军为敌。” 葛峰微微一愣,他看着刘慕辰脸上真诚的笑容,一时竟接不上话来。 “嘀嘀咕咕什么呀!还比不比了!” “就是就是!” 台下众人见刘慕辰和葛峰刀剑僵持,把他们晾在一边窃窃私语,纷纷不满起来。 刘慕辰向后退了一步,葛峰的刀锋瞬时落下,这一回力道却是轻上了许多。 有戏! 刘慕辰眼睛一亮,刘雅在原著里曾经描述过,葛峰是一个不懂党派弯弯绕饶的武夫,他自幼受他外公葛老将军的影响,满心满眼都是保家卫国四字。 刘慕辰本来对此还有些不以为然,毕竟葛老将军过世得早,葛峰跟着他那丞相爷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眼下看来,还真跟书里描写得几乎没差…… 刘慕辰侧身挡下葛峰堪堪落下的刀,身形不再如先前那般狼狈。 萧炎远远望着,紧蹙的眉头微微舒缓下来。 “他还真有办法。”萧易看着台上装模作样的两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竟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萧炎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展开手里的折扇,无不感叹道:“谁遇上他,都得栽。” 萧允听着两人的对话,本来自得的脸上渐渐浮出一抹阴郁之色…… 刘慕辰和葛峰在台上花拳绣腿地耍了一会儿,刀剑再次相触,葛峰沉声道:“下一招,你旋身来接,我趁机将你打下台。” 刘慕辰与葛峰周旋那么些时候,身子早就乏了,眼下听他那么说,顿时如蒙大赦…… 恩,不能表现得太兴奋,不然会显得自己很怂…… 刘慕辰微一敛容,沉声道:“如此,四皇子那儿,将军该如何……” 葛峰不以为意道:“你甭管那么多,听我的就是!” 刘慕辰微微颔首,真诚道:“多谢将军。” 好了,面上功夫做完了,该下台了,虽然不是很愿意,但自己要是能赢葛峰那就更有鬼了。 刘慕辰后退一步,旋身而起,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跟着萧炎好好练武…… 银光乍起,刘慕辰方一落地,就觉有一股凌厉的劲风迎面而来,激得他的耳膜生疼不已。 怎么好像不太对? 刘慕辰眯了眯眼睛,只觉迎面而来的刀气竟是出乎意料的剧烈……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刘慕辰心下一惊,难道葛峰后悔了?! 电光火石间,葛峰的刀已直直袭向刘慕辰的胸口,恰在这时,他的耳边震起一声脆响…… “啊!” 紧接着,台下响起一阵惊叫声。 刘慕辰回过神,只见擂台的角落里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两只寒光熠熠的飞镖,那飞镖的尖端还泛着诡异的灰紫色。 “呦!殿下!你没事吧!”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声,只见那胖富商挤着人群凑到萧允身边,毛手毛脚地将他从地上扶起。 萧允踉跄站起,只见与那红印对称的另外半边面颊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而他的脚边则是一把展开的折扇。 萧炎瞥了眼萧允,他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扇子,眼里又再次浮出冷意。 萧允捂着脸,那对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珠子似乎随时能化作两柄毒刃,将萧炎捅得体无完肤。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刘慕辰一头雾水地左顾右盼,台下大多数人也同他一样,他们都能感觉到方才那一刻发生了一些事情,却因为方位和距离的问题,看得并不真切。 “来了!” 葛峰忽然大喊一声,刘慕辰还未反应过来,就觉腰部被人用刀背狠狠地敲了一下,接着整个人便失去平衡,直直地往擂台外飞去。 这也太突然了吧! 刘慕辰在心里大喊一声,片刻,身子被人从后头牢牢接住,萧炎有力的臂膀正稳稳地环在他的腰上。 司仪眨眨眼睛,他在原地杵了许久,才堪堪反应过来,只听他高喊道:“胜负已定!葛将军胜出!” 萧炎垂首看着刘慕辰,一只大手在他的腰肢处来回抚摸,蹙眉道:“伤着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被摸,刘慕辰只觉不自在得很,他推推萧炎的身体,低声道:“没伤着,别摸了。” 萧炎见他左躲右闪的狼狈样,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回去了。” “啊?等等,看了下一场再……”刘慕辰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被萧炎连拖带拽地拉出了祸福馆。 “诶?这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啊,这……” …… 底下响起议论声,显然众人仍未从先前发生的事里抽出身来。 “诶!来个人解释下……” “葛将军,请。”恰在这时,擂台上忽然响起萧易低沉的声音,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把长/枪,竟是已做好了与葛峰对阵的姿态。 “北定王向来赤手空拳,这回居然会用兵器!”台下有人惊呼道。 “诶,今日的对手是葛将军,慎重点也是应该的。” “看来这回有好戏看了!” 兴奋的人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再无一人惦记先前发生的事情。 萧易望向刘慕辰和萧炎离去的那扇大门,慢慢将目光移向葛峰…… “王爷,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刘慕辰一出祸福馆,便忍不住拉着萧炎追问起来。 萧炎领着刘慕辰往轩宁王府走,听他那么说,本来稍微好看点的脸色又沉下了几分,他道:“我四哥要对你不利。” 刘慕辰愣了愣,他在脑中回想了一遍先前的事,犹疑道:“那两只毒飞镖,是四皇子丢的?” 萧炎面色不善地点点头。 刘慕辰又道:“那你的扇子怎么跑他脸上去的?” 萧炎解释道:“我本想打去那飞镖,不料葛峰先我一步,他那刀一扫,我的扇子也跟着扫了出去,恰巧砸在我四哥脸上。” 这么戏剧化?! 刘慕辰忽然有点想笑,他想起葛峰那时忽然变得凌厉的刀气,不由叹道:“我本以为常年征伐杀戮之人会血冷情淡,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 葛峰征伐杀戮是为了保家卫国,一个能为天下万民万死不辞的人,他的血又怎会冰冷?或许正因那份未尽的赤子之心,他才会对自己那些场面话有所触动,才会记得中秋那夜,自己和萧炎苦心孤诣想要送给他的恩情…… “多亏王爷当日保下他……”也多亏在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计谋里,葛峰是必须保下的,不然…… 如果因为自己机关算尽,而让葛峰蒙受不白之冤,那…… “你只想着葛峰,为何不想你自己?”刘慕辰正兀自检讨自己,走在他前头的萧炎忽然停了下来。 “唔……”刘慕辰摸摸被撞到的鼻子,疑惑道:“王爷何意?” 萧炎蹙了蹙眉,似乎对于刘慕辰的反应有些不满,他道:“我四哥要对你不利,今日若不是本王,你必然性命堪忧,你怎就一点都不上心?” 明明是因为葛峰…… 刘慕辰在心底暗暗纠正萧炎那句“今日若不是本王”,他抬头看了看萧炎,后者不知何时已贴上了他的身体…… 第31章 转变 “王爷……”刘慕辰低喃一声,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让他有些不安,他抬手推了推萧炎的身体,怎料后者却纹丝不动。 刘慕辰看着他固执的模样,不明白萧炎为何会纠缠于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对自己的性命不上心? 刘慕辰想了想,虽然他现在属于这个时代中的一员,但是在潜意识里,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看戏人怎会因戏而死?何况这具身体是曦源的,或许正因如此,他的危机意识才会这般淡薄。 只是这理由太邪门,太不靠谱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给萧炎听…… 刘慕辰转了转眼珠子,他沉默片刻,对萧炎笑道:“因为有王爷在身后护着我,我信王爷定不会让我出事。” 恩,虽然这话说得有些狗腿,但是屁还是要拍足的,毕竟萧炎可是自己的正经主子啊。 萧炎凝视着刘慕辰,慢慢将手摁上他的脑袋:“方才那话,有几分是真心的?” 字字真心! 刘慕辰抬起头,正想拍着胸脯大喊一声,视线却在无意中对上萧炎的眼睛,那里头竟含着一种莫名的深意。 心不由得颤动了一下,刘慕辰本来准备好的话在那样的目光下竟数化成空气。 说不出口……不想骗他…… 刘慕辰的心里骤然生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他看着萧炎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良久,他轻道:“不知。” 他承认,他是相信萧炎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男主,还因为这么久以来的朝夕相处…… 这种信任是潜移默化的,从萧炎教他骑马,替他上药,任他无理放肆,从那时起,那种信任便开始潜移默化地根植在心里…… 但若说他能信任到把自己的命交给萧炎……这种事他从前不曾想过,如今乍一想,竟是毫无结果。 刘慕辰的眉头渐渐蹙起,就在这时,眉心忽然传来一股热意。刘慕辰抬眼,隐约望见有两根手指在他的脸上捣鼓。 “不知就不知,蹙什么眉?”萧炎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刘慕辰眉心,脸上已无先前那意味深长的沉郁之色,他笑道:“你不知道,本王日后自有办法让你知道。” 刘慕辰微微一愣,耳畔忽然有一股热意传来,先前被萧允舔过的那块地方又再次传来一阵濡湿感。 “王爷!”刘慕辰惊呼一声,只感觉自己的耳垂被软软地包进了萧炎的舌头里。 萧炎目光深邃,对着刘慕辰的耳垂又舔又磨,他低语道:“本王说过,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人。” 萧炎扬了扬唇角,停下嘴上的动作去牵刘慕辰的手,后者仍沉浸在先前被萧炎舔了一口的惊愕中,他仍由萧炎牵着自己走了一路,就连街上人对着他们的那些谨小慎微的窃窃私语都被抛到了耳后。 二人回到轩宁王府时已近黄昏,孙青在门口候了许久,一见萧炎回来,急忙道:“王爷,潘家小姐在厨房哭闹得厉害,直嚷着要回府,府兵们看都看不住呢。” 萧炎牵着刘慕辰往府里走,闻言,不以为然道:“现在是谁看着?” 孙青想了一会儿,形容道:“一个穿着黑衣裳,拿着剑,看起来很……” 萧炎颔首道:“他不方便出面,一会儿你带一些人将那潘小姐带回去,就说是我说的。” 孙青点点头,正想转身去办事,萧炎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以后你就是王府的管家了,做事担着点。” 孙青愣了愣,刘慕辰眨眨眼睛,替孙青问出心里的疑问:“怎想到让他来的?” 萧炎朝刘慕辰笑了笑,说道:“你不是中意他么?你看上的,准不会有错。” 刘慕辰微微一怔,好吧,他确实对孙青印象挺好的,毕竟这人看得清楚,办事也麻利机灵…… 孙青闻言,朝刘慕辰露出一个笑容,转而对萧炎躬了躬身:“王爷放心,小的日后一定好好办事,照看好曦源公子。” “啊?”刘慕辰用手指点点鼻子,显得有些莫名。 萧炎朝孙青点点头,满意道:“确实机灵。” 刘慕辰看着主仆二人彼此相视一笑的模样,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怎么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秘密呢? 恩,挺不爽的…… 刘慕辰若有所思地想着,白日在祸福馆里折腾许久,是夜,刘慕辰一回到房中便蒙头大睡,然一旦静下来,脑中又时时浮现出白日萧炎做的事,直到深夜才堪堪入睡…… 刘慕辰本以为能就此睡到日上三竿,不想翌日天蒙蒙亮便被推门而入的萧炎拉出了被窝…… “王爷——”刘慕辰跟着萧炎有气无力地出门。 萧炎笑着顺了顺刘慕辰头上翘起来的毛,随后将一把剑塞进了他的手里:“说好要早起习武,今日如何也不能睡到日上三竿。” “谁跟你说好了!”刘慕辰忍不住大喊一声,萧炎微微一愣,他看了看刘慕辰,后者显然还未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何等大不敬之罪。 所以说起床气这东西,真得很可怕…… 萧炎叹了口气,他用扇骨挑起刘慕辰握剑的手,耐心道:“力达剑身,臂与剑成一直线……” “恩……”刘慕辰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萧炎的扇子才一撤走,他的手臂便又软软地搭拢了下来。 萧炎盯着刘慕辰,片刻,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萧炎收起手里的折扇,他走到刘慕辰身后,忽然将他抱了个满怀。 炙热的体温透着单薄的衣衫传来,萧炎的呼吸很轻,落在刘慕辰耳里却异常清晰,这一抱,可谓把刘慕辰彻底抱醒了。 刘慕辰想起昨日的事,不禁动了动身子,喊道:“王爷,我自己可以……” 萧炎打断道:“为防你昏昏沉沉刺伤自己,还是由本王带着你练吧。” 语毕,萧炎不等刘慕辰说话,便搂着他的身子旋身跃起。 剑尖在空中勾出一个漂亮的浪花,那剑因有萧炎的引导而整个活络起来,刘慕辰转过身体,只觉剑柄与自己的手融为一体…… 刘慕辰扬了扬唇角,惺忪的眼里渐渐浮出兴奋的光芒…… “呦!”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处忽然传来一阵叫声。 刘慕辰定眼看了看,就见孙青扯着笑容,嘿嘿地望着他与萧炎。 刘慕辰眨眨眼睛,这才堪堪想起自己此刻正被萧炎整个搂着练剑。 脸上倏然一热,刘慕辰忘了挣脱,只是对孙青喊道:“进来怎也不说一声!” 孙青无辜道:“公子,小人以往都是这时来侍候你起床的。” 刘慕辰一阵语塞,又道:“你如今是管家了,怎还干这等事,能不能有些长进!” 孙青:“……” 他本想为自己再辩解几句,却见萧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孙青心领神会,微一躬身,便乖乖退下了。 刘慕辰眼看孙青走了,身上紧绷的那根弦又松了下来,萧炎看了看他,暗暗露出一个笑容。 “王爷,公子。”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孙青又重新折了回来,他看了看刘慕辰仿佛浸了染缸一样的脸,急忙垂头道:“韩小姐和宇文公子求见。” 淡淡的茶香在厅中弥漫,以萧炎为首,刘慕辰、韩珂以及宇文旭依次下座。 “此茶可是云南所产的紫鹃茶?”宇文旭托着茶盏,清俊的面容氤氲在茶气中。 萧炎颔首道:“公子目力不凡,此茶是前些日子才上贡的,父皇赏了些,据说金贵得很。” 宇文旭道:“原来如此,王爷果然深得陛下厚爱。” 众人一阵沉默,刘慕辰盯着宇文旭看了一会儿,时隔多日,他的气色已然大好。 看来在韩府修养得不错…… 刘慕辰轻轻一笑,眼见萧炎不说话,宇文旭和韩珂又冰着脸,顿时有些不自在了。 这一个两个怎么都端着呢…… 刘慕辰放下茶盏,他隔着小案拍了拍宇文旭的肩膀,乐道:“阿旭目力不凡,以后肯定是个生意精!” 宇文旭噗嗤一笑,显然是被那“生意精”三字逗乐了,他道:“承蒙你救命之恩,还特意去我爹那儿替我讨回公道,这份情,我宇文旭终生不忘。” 其实也不是特意为你去讨公道的…… 刘慕辰讪讪一笑,萧炎的声音适时传来:“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他还挺坦然…… 刘慕辰有些心虚地偏过头,目光恰与韩珂对上,他笑道:“想不到你这就带阿旭来了,还说过两日要去寻你的。” 韩珂道:“宇文老爷派人多次上门,我大哥借宇文公子受伤为由,一直拖着,今日老爷子索性派了管事的来,我们计较之下,觉得不宜再拖。” 刘慕辰点点头:“本来拖着就是想让你爹意识到你的重要性,毕竟你大哥……诶,你大哥可为难你了?” 宇文旭摇头,他看了看韩珂,说道:“有韩小姐在,他不敢造次。” 刘慕辰看看韩珂,只觉这兵部尚书约莫是将闺女当成第二个儿子养了。 “走了。”三人犹在“闲话家常”,萧炎却施施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刘慕辰疑惑道:“去哪儿?” 萧炎道:“我饿了,去吃肉。” 韩珂:“……” 宇文旭:“……” 刘慕辰早已习惯萧炎这三五不时就犯傻气的毛病,他无奈地笑了笑,对宇文旭和韩珂道:“一块儿来吧。” 二人对视一眼,他们看了看相携而去的刘慕辰和萧炎,一脸莫名地跟了上去。 几人在王府后院生火加柴,韩珂望着手里的肉串,忽然对萧炎道:“王爷,小女子昨日出城,见上京城郊难民涌动,不知朝廷的赈粮何时才能下发?” 萧炎扬了扬唇角,那笑容里颇有些无奈:“这事该问太子。” 众人一阵沉默,每年朝廷拨下的赈款数目巨大,如此一个大肥田,太子自然会牢牢握在手中,可惜…… “王爷!”孙青的呼声远远传来,他步伐匆匆,神情是难得的焦急:“王爷!不好了!府外……府外……” 刘慕辰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不由道:“悠着点,一会儿喘过去了。” 孙青急道:“门口涌来一大帮难民,正往府里挤,府兵快要抵挡不住了!” 刘慕辰愣了愣,一刹那,方才还在悠悠然吃烤肉的四人瞬间站了起来。 第32章 诏令 王府门前人山人海,衣衫褴褛的难民敲着手里的破碗钵,他们乞求嘶喊,饥饿仿佛夺走了他们所有的理智。 刘慕辰望着那些狰狞悲戚的面容,只觉心惊肉跳。 韩珂看了看那些被府兵挡在外围的难民,蹙眉道:“他们怎会突然聚集至此?” 按照朝廷下达的诏令,上京城内每日可放入的难民均有严格限制,而就眼前的情况来看,只怕城郊有小半难民都涌入了此地。 “让开!都让开!” 人群的后头传来喝声,粗声粗气的官兵以刀鞘在难民中间开出一条通道,在他们身后,一个身着大红衣袍的太监疾疾走来。 那太监手捧明黄色圣旨,他站到萧炎面前干咳一声,喊道:“皇上有旨!轩宁王接旨!” 萧炎带着刘慕辰等人一同下跪,那太监展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华北、江南等地多有旱灾,民生受损,朕心甚忧,特令轩宁王萧炎任赈灾总使,即日开仓放粮,以安万民!钦此!” “儿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炎高举双手,从那太监手中接过圣旨。 刘慕辰暗暗看了萧炎一眼,脸上的疑惑不言而喻。 赈灾这么个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差事,太子居然肯轻易放手? 而且这些难民怎么会跑到这儿来,难不成皇上命萧炎赈灾的事一早就传开了? “王爷!赏口吃的吧!” “是啊!王爷!求求您了!” 难民一见萧炎接过旨,当即又挤着身体暴动起来,围在前头的府兵抵挡不及,有几人钻了空子,竟一路冲到了萧炎面前。 “给我吃的!快给我吃的!” 刘慕辰正思忖得入神,忽然觉得肩膀处传来一股重重的拉力,他偏头望去,只见一蓬头垢面的难民牢牢地将手扒在他的身上,约莫是饿极了,那难民虚弱的脸上竟还带着一点狰狞的疯狂,刘慕辰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料力道用过了头,只听“嘶”地一声,刘慕辰那品质上佳的衣裳竟生生地被扯去了一块衣袖! 白皙的皮肤裸/露在外,包括那些难民和那公公在内的一众人皆看傻了眼,萧炎眯了眯眼,大步上前将刘慕辰挡在了后头。 “不知赈灾的粮饷何时才能送到?”萧炎看了那传旨太监一眼,脸色比之方才暗沉了不少。 那太监交了圣旨,气节顿时少了一半,他微微躬身,对萧炎道:“回王爷,户部尚书魏大人亲自拨粮,已有数石运往灾地,其余约莫黄昏前就能送到城郊。” 萧炎微微颔首,眼看那些难民又要冲上来,急忙偏头对孙青道:“府里还有多少存粮,留下我们自己吃用的,其余都先放出来。” 孙青微微一愣,应声就去。 “诸位放心,只要有我萧炎一天,定保诸位妻儿老小食而无忧,渡此灾劫!”萧炎举了举手里的圣旨,朗声喊道:“吾皇圣明!上天必佑我天德!” 那一声中气十足,直喊得人浑身上下鼓足了劲,那些难民似乎亦被萧炎的气势所折服,他们渐渐收了哭闹声,一个个都朝萧炎下跪,感激涕零道:“多谢王爷!” 韩珂和宇文旭眼见此景,都不由得朝萧炎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孰料后者不为所动,只是在一片呼喊声中拉着刘慕辰径自回府。 “走那么快做什么?王爷方才可威风极了。”刘慕辰走在萧炎后头,想起先前的画面,脸上不由浮出一个笑容。 “本王是威风了,你呢?”萧炎放慢脚步,他伸出胳膊搂过刘慕辰的肩,那带着炙热温度的手掌紧紧地贴在刘慕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他道:“你想在外头吹冷风不成?” 刘慕辰抖了抖肩膀,自知力气大不过萧炎,见四周没人,也就随着萧炎搂住自己。 萧炎扬了扬唇角,本来有些暗沉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他搂着刘慕辰将其带回房中,叮嘱道:“快些将衣服换了,随本王去城郊赈粮。” 按理来说,从接到旨意到正式执行,各种手续至少还需准备一宿,然此刻民情涌动,萧炎自知事不宜迟。 刘慕辰眨眨眼睛,问道:“我也要去?” 萧炎理所当然道:“这还用问?你是本王的谋士,自然要跟着去。” 怎么什么事情都能扯到谋士头上,上回选王妃也是…… 刘慕辰在心里暗暗嘀咕一番,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道理,他思忖片刻,对萧炎道:“太子居然会将赈粮一事让予王爷,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萧炎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付我那小九九的大哥,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方法。” 刘慕辰微微颔首,太子的心思确实难猜,上回萧炎选王妃,本以为太子只是想将自己的势力插到萧炎身边,却没想到他居然还留了潘渠和管家那一手,这回要是真有什么阴谋,只怕也不是空想能想出来的。 潘渠…… 刘慕辰沉默片刻,说道:“其实也未必是太子相让王爷,只怕他是不得不让,毕竟丞相和他小女儿那事摆在那里,上回又是太子提议给王爷选妃,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皇上必然清楚,指不定皇上这回就是想打打太子的威风,顺便让王爷……” 刘慕辰话还未说完,手里忽然被塞进了一坨衣服,他抬了抬眼,就觉头顶上多出了一只手。 萧炎揉着刘慕辰的脑袋,笑道:“隔墙有耳,指不定就有第二个管家,我父皇的心思,你还是少猜得为好。” 刘慕辰摁住萧炎在自己头上捣腾的手,回道:“是——” 他垂头看了看手里锦袍,对萧炎道:“赈灾穿这个去?” 萧炎挑眉道:“你想穿什么?” “我怕回头又给扯破了。”刘慕辰想了一会儿,说道:“弄件牢靠点的布衣来吧,这好衣裳留着还可以当,往后王爷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得是呢。” 想他刘慕辰在现代怎么说也是个挥金如土的富二代小霸王,怎么跟了萧炎这个王爷出身的男主以后,反而变得寒酸起来了呢? 刘慕辰心里颇有些纳闷,萧炎听到刘慕辰要让他堂堂一王爷去当衣裳,也是惊愣了好一会儿,良久,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又浮出一个愉悦的笑容,他朝门外喊道:“孙青!去拿两件牢靠点的布衣来!” 刘慕辰疑惑道:“两件?王爷也穿?” 萧炎笑道:“这样以后当起来,可以多得些银子。” 刘慕辰闻言,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他嘴角微微一抽,尴尬道:“您怎么说也是个王爷,不能穿得太寒碜,省银子这事儿,有小人就行了。” 萧炎不为所动,认真道:“身居高位者,当与民同难。” 刘慕辰正想接着跟萧炎拽大道理,门忽然被人推开,进来的人手捧一叠布衣,竟是先前那持剑的玄衣人! “怎么是你?孙青呢?”萧炎看了看那剑士,倒也没多惊讶。 那玄衣剑士将衣服放在桌上,回道:“他带着府里的人去京郊送粮了。” 萧炎点点头,对刘慕辰道:“他也够不容易的,下回多给他点月银如何?” 刘慕辰不答,只是暗暗地打量那玄衣剑士,后者看了他一眼,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这到底是哪路神仙,总感觉他好像对自己很有意见的样子…… 要不要问萧炎?可是他好像不是很想让旁人知道这剑士的来历,那…… 刘慕辰犹在迟疑,那玄衣剑士却已转身离去,萧炎看着刘慕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笑道:“他叫张六,是我早年从祸福馆带回来的人。” 张六?这么个一看就有大来历的人,名字居然这么接地气? 萧炎看着刘慕辰那满脸“不信”的模样,不由笑道:“他真名为何,本王也不知,英雄莫问出处,本王不愿强人所难。” 英雄莫问出处…… 刘慕辰扬了扬唇角,总觉得这话由萧炎说来有种止不住的豪气,他捧起桌上的两件衣服,对萧炎道:“王爷快些换上吧,百姓还等着呢,何况要是去晚了,给某些人抓到小辫子可就不好了。” 萧炎看着刘慕辰,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刘慕辰疑惑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萧炎“天真”道:“本王没有小辫子。” 刘慕辰:“……” 夕阳西下,火红色的流云贯满天际,刘慕辰和萧炎一袭布衣,纵马疾驰往城郊赶去。 “王爷还未到,尚书大人此举恐怕不妥!” “人命关天,王爷若是今夜不来,这粮难不成就不放了?!” 争执声顺着风声隐隐传来,刘慕辰和萧炎对视一眼,知道前头不远处便是难民扎根安息之处。 “尚书大人莫是忘了,谁才是皇上亲命的赈灾总使!” “老夫记得清楚,并非副使大人您!” “驭——”勒马声双双响起,萧炎高居马背,他望着底下争的面红耳赤的两人,笑道:“二位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争执的两人乍一听到萧炎的声音,俱是一愣,待回过神来后,纷纷俯首作辑,恭敬道:“见过王爷!” 萧炎拉着刘慕辰下马,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道:“免礼。” 那两人直起身子,刘慕辰暗暗打量了他们一眼,年龄稍大的那个一身大红官袍,他老神在在地站在萧炎面前,神色恭而不卑,恩,这人应该就是户部尚书,魏孝和了…… “王爷!赈灾一应事宜皆已妥当,就等王爷前来发号施令!” 恰在这时,站在魏孝和旁边的那名官员忽然窜到刘慕辰与萧炎跟前,刘慕辰看了看他,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又忽然朝他行了个大礼:“这位想必就是名动上京城的曦源公子吧,久仰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无亏是王爷的佳偶良配呐!” 秋风簌簌而过,其余三人皆因那佳偶良配四字,竟相陷入沉默…… 第33章 赈灾 佳偶……良配? 刘慕辰眨眨眼睛,眼前这人一袭蓝色官袍,气质斯文儒雅,生得颇为俊秀,只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偶尔有精光闪过,他嘿嘿地扬着唇角,一眼望去,直叫人心里有些发怵。 刘慕辰心里计较着那“佳偶良配”四字,忍不住道:“在下区区一伶人,大人此言,恐有不妥。” 语毕,刘慕辰暗暗投给萧炎一个眼神,期盼着他也能说些什么澄清这误会。 萧炎扬了扬唇角,他看着那蓝袍官员,似乎没有注意到刘慕辰的眼神,只笑道:“光禄寺卿,莫许?” 莫许一听萧炎喊他的名字,乐得差点蹦了起来,直道:“想不到王爷居然记得微臣,微臣真乃三生有幸呐!” 莫许? 刘慕辰眨眨眼睛,这人居然是莫许?! 光禄寺卿本不是个了不得的官职,刘慕辰之所以记忆犹新,是因为在刘雅的书里,光禄寺卿莫许溜须拍马的造诣实在太过炉火纯青,据说他知道太子好柔弱小倌,还特意抹了香粉去勾搭太子,虽然最后好像失败了……. 刘慕辰看着莫许,嘴角不住抽搐,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疑惑,在原著里,莫许应该隶属太/子/党,怎么方才见他的行为,倒是字里行间都在讨好萧炎呢? 萧炎笑道:“父皇给我派的赈灾副使,就是你?” 莫许躬身道:“正是,只要王爷有命,小人必鞍前马后,随王爷……” “难民饱受饥苦,臣为防民情涌动,故而未得王爷应允提前放粮,请王爷降罪!”静静站在一旁的魏孝和突然开口,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莫许那番滔滔不绝的说辞。 萧炎道:“魏大人体恤百姓,本王又岂会责怪,大人言重了。” “谢王爷。”魏孝和朝萧炎行了个礼,悠悠起身。 莫许摸摸鼻子,自知先前那番争执没成功拍上萧炎马屁,他朝东面伸出一只手,对萧炎道:“王爷这边请!” 语毕,又转到刘慕辰那一头,笑道:“公子也请。” 刘慕辰哭笑不得,在莫许屁颠屁颠的引路下,两人往城郊的树林疾步行去,刘慕辰碍于身份刻意走在最后头,萧炎见状,竟也默默地退了下来。 “想什么呢?”萧炎见刘慕辰转着眼珠子,不由笑道。 刘慕辰若有所思道:“这莫许是太子底下的人,可得看牢一点,赈灾事关重大,大意不得。” 萧炎笑道:“虽不知他一个光禄寺卿来当赈灾副使是否是太子的意思,但若想用他来兴风作浪,那太子未免也太小瞧了本王。” “话虽如此,但也不得不防……”刘慕辰顿了顿,他看着萧炎脸上的笑容,疑惑道:“王爷似乎对莫许印象还不错?” 虽然萧炎的表情和大多数时候没差,但这么些日子朝夕相处下来,刘慕辰对于他内里的情感变化可谓敏锐得很。 萧炎笑道:“他会说话。” 刘慕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爷还缺人溜须拍马不成?” 萧炎盯着刘慕辰,眼里浮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旁人拍的不准,他还算有眼力劲儿。” 刘慕辰眨眨眼睛,总觉得萧炎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 众人绕过小树林,大片空地顿映入眼中。沙尘在秋风中肆虐,三五成群的灾民靠坐在几棵大树边,他们衣衫褴褛,啃着手里刚刚拿来的冷馒头与饭团,孱弱的身躯仿佛随时都能被狂风刮走。 刘慕辰跟着萧炎一路往里走,沿途的难民各自啃着手里的口粮,对于路过眼前的萧炎及两位朝廷命官视而不见。 莫许四处望了望,正想让那些难民起身给萧炎行礼,却被后者一个眼神给挡住了。 “那是我的东西!你不要抢我的!呜呜呜……”路边忽然传来一阵嘤嘤的啼哭声,刘慕辰偏过头去,就见一满面灰土的小女孩伏在地上,她伸着纤弱的胳膊围抱着一个大汉的小腿,娇小的脸蛋上糊满眼泪鼻涕,凄惨的哀求声不住从口中传出。 “你又不吃!少站着茅坑不拉屎!”那大汉恶声恶气地喊了一声,他抓着从小女孩手里抢来的馒头,撒腿便跑。 “不要!那是我的东西!”小女孩死拽着大汉,裸/露在外的膝盖蹭在硬地上,血肉模糊。 “你在废话!给我滚开!”那大汉用力一蹬,小女孩的身子顺时飞了出去,刘慕辰一惊,急忙跑到那女孩身后扶住她。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哭闹不止的小女孩,怒道:“住手!” 那大汉啧了一声,吼道:“你算什么……” “大胆!”莫许大吼一声:“王爷的人也是你能骂的?!” 那大汉微微一愣,片刻,他仿佛发疯一般地喊道:“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在这儿只有死人跟活人,朝廷无能,荒了这么久就放这么点屁!算什么东西!” 那汉子冷哼一声,攥着手里的冷馒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许看了看微微蹙眉的萧炎,回击道:“大胆!竟敢对王爷语出不敬,来人,给我把他……” “算了。”萧炎看了看那大汉,如墨玉一般的眼里含着意味不明的光芒。他越过莫许走到刘慕辰旁边,关切道:“没事吧?” 刘慕辰摇了摇头,他蹲下身体摁住那小女孩的肩膀,柔声道:“你还好吗?” 那女孩用脏兮兮的手擦了擦淌下来的眼泪,哭哭啼啼道:“我……我饿。” 刘慕辰想起那大汉先前说的话,疑惑道:“那馒头可是先前派下的?你为何不吃?” 那女孩嘤嘤啜泣了几声,喃喃道:“太硬了……我吃不了。” 刘慕辰微微一愣,他看了看那女孩张开的小嘴,有些地方还没有长出牙齿。 这年纪,好像是换牙的时候…… 刘慕辰蹙了蹙眉,他环顾了一眼四周,这批难民里垂髫孩童不在少数,他们有些有爹娘带着,便吃些被嚼碎了的零食,有些如女孩一般的孤儿,或是巴巴地看着手里的冷馒头,将它们揉到地上碾碎了再往嘴里塞。 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刘慕辰望着那些衣不裹体的孩子,只觉眼前的画面极不真实。 无论是在哪个时代,他从未有一刻体会过饥饿的感觉,他不懂吃不饱饭的痛苦,可是看着那些饿得脸色发青的孩子,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为什么都是些冷馒头,就没别的吗?”刘慕辰沙着嗓子道。 魏孝和听见刘慕辰沙哑的声音,整个人不由得愣了愣,莫许抢在前头道:“此处地大林稀,深秋方至,秋风大作,时而又有沙尘肆虐,需下发的吃食数量庞大,没有这么周全防范的法子,因而发到难民手中,或多或少都冷硬了不少。” 刘慕辰蹙了蹙眉头,他看了看不远处赈粮的篷子,每人每顿可领的粮食均有严格控制,约莫是今日的份已然派完,眼下那处倒是空挡了不少,刘慕辰看了看那些正在收拾东西的人,抱起那膝盖受伤的小女孩便径自走了过去。 萧炎微微一愣,急忙跟上去,提议道:“我来抱她吧。” 刘慕辰摇摇头,步伐又不由得加快了些。 “王爷,这……”莫许从后头赶上来,他看看刘慕辰,又看看萧炎,眼中显出迟疑的光芒。 萧炎摆摆手,说道:“他要做什么便由着他,见他如见本王,明白吗?” 莫许微微一愣,随即狗腿地点点头,笑道:“是是。” 魏孝和站在最后,他静静地望着远去的刘慕辰,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萧炎的话。 “给她蒸一个热馒头,要软的。”刘慕辰冲到篷子前,对里头的人冷不丁地来了句。 那些人微微一愣,有人蹙眉道:“你是什么人?今日的粮都派完了,何况这些来之前都蒸过一遍了,哪有在此处特意生火再蒸的道理?” “去吧。”一阵略微苍老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篷子里的人一见,急忙绕出来躬身行礼:“尚书大人!” 适时,萧炎与莫许从后头走上来,那些人一见萧炎,动作幅度不由得又大上了几分,直喊道: “见过轩宁王!” 萧炎看了看站在篷子前仿佛在思忖着什么的刘慕辰,对那些人道:“起来吧,按你们尚书大人说得去做。” “是!”那些人一听萧炎发话,哪里还有什么粮都派完的说辞,急忙屁颠屁颠地去替刘慕辰捣腾那些已经收拾好的东西。 “诶诶,看什么看呐!人家小女娃没吃东西,你们可都早就吃过了,小心明天没得领啊!” 莫许见一帮难民朝这边探头探脑,急忙领了一帮卫兵挡住他们的视线。 萧炎扬了扬唇角,他走到魏孝和身边,轻笑道:“多谢尚书大人。” 魏孝和沉声道:“王爷不必言谢,实不相瞒,臣帮曦源公子,并非是因王爷之命。” 萧炎笑道:“那是自然,朝野皆知魏大人不攀权贵,一心为民,父皇常对大人赞不绝口,小王也是倾佩得很。” 魏萧和沉默不语,良久,他低声道:“王爷谬赞了。” 萧炎笑了笑,只当谦辞一闻而过。 “那些是什么东西?”刘慕辰指着篷子角落里叠起的大片长形物件,问道。 “那些是袄衣,等着过两天天气凉了,再派给难民遮风雨御寒。”萧炎走到刘慕辰身边,顺理成章地将他的肩膀搂了过去。 那些人本来对刘慕辰还有些不以为然,眼下见萧炎像护宝贝一样将他护在怀里,当即清醒了过来。 这人难不成就是曦源公子?! 那些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有机灵的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正如王爷所言。” 刘慕辰暗忖片刻,说道:“你们这样不成,等会儿去把那些袄衣拿出来,晚上把馒头重新蒸过包起来,这样难民们明早便能吃到热食了。” “可以前……” “诶,就按公子说的做。” 质疑的声音还未发出,便被一些老奸巨猾的人给打断了去。 “光有馒头也不行,还有水……”刘慕辰顿了顿,问道:“可有粥,小米、大米都行?” 众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有人看了看刘辰慕,为难道:“这小米、大米眼下都精贵得很,数量不多,都是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要做成粥给难民分食,万万不成呐。” 刘慕辰蹙了蹙眉,适时,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谁说数量不多?” 众人微微一愣,刘慕辰偏过头去,脸上不由浮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第34章 援助 夕阳西下,橙黄色的暖光为大地镀上一层金色的纱衣,刘慕辰望着聚集而来的人,摇手喊道:“阿旭!” 宇文旭扬了扬唇角,韩勋和韩珂站在他身边,见状,也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 “走吧!”韩勋偏头一喊,只见几十人三五成群、分堆推着叠了好几个大/麻袋货物的板车缓缓前行。 “这……”众人看着眼前的景象,一个个目瞪口呆。 “见过王爷、见过两位大人。”宇文旭停下脚步,对萧炎、魏孝和还有莫许依次行礼。 萧炎看了看宇文旭身后的那几十辆板车,朗声笑道:“宇文公子真是好大的气派。” 宇文旭起身,对着站在自己身边眼睛直发光的刘慕辰道:“清点一下吧,还有的正从各州运往上京,最迟明晚。” 刘慕辰深吸一口气,他拉过宇文旭的手,激动道:“阿旭!你真是太给力了!” 宇文旭疑惑道:“给……什么?” 刘慕辰大脑转得飞快,不答反问道:“你大哥和你爹没拦着你?” “我大哥被我爹遣到江州老家去了。”宇文旭顿了顿,神色又忽然暗淡了下来:“我爹,自打他知道我大哥败了家里那么些银子后,身体总不见好,眼下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我打理着。” 刘慕辰愣了愣,先前他联合着韩勋给宇文老爷子摆谱,暗示宇文旭不要那么快回宇文府去,好歹要让他知道宇文旭的重要性。 不过眼下看来,老爷子那么快想叫宇文旭回家,也未必只是想让他接手生意…… “我爹他老了。”宇文旭沉默片刻,冷不丁地说道。 刘慕辰沉默不语,魏孝和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位可是宇文家的二公子?” 魏孝和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全国财政大权,除了国库之外,上京城里有哪些长脸的名门富商,他也是了如指掌。 宇文旭微微颔首,魏孝和道:“朝廷向上京名门借粮,人人退避三舍,公子年纪轻轻便懂得体恤民生,老臣佩服。” 宇文旭道:“并非借粮,这些是我赠与难民的。”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刘慕辰看着宇文旭,惊道:“阿旭,即便你家大业大,可这十几车可不是小数目,加上你大哥之前亏空的……” 宇文旭看了看刘慕辰和萧炎,笑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你与王爷对我有恩,这些算不得什么。” 刘慕辰一时语塞,宇文旭的话忽然让他有一种愧疚感,虽然是达到了目的,宇文旭眼下已站在了萧炎这边,但打一开始,他帮助他的动机就有些不纯…… 肩头忽然被人搭住,刘慕辰抬眼看了看萧炎,后者的视线落在宇文旭身上,他的眼神极为认真,只听他掷地有声道:“公子今日之恩,萧炎铭刻五内。” 宇文旭回望着萧炎,那双向来寡淡的眸子里隐隐有光芒闪烁,秋风下,他白衣翩然,带着一种刘慕辰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 多了那十几车粮,原本那些啃不动冷馒头的孤儿仿佛一下子有了救命稻草,刘慕辰和宇文旭等人带着几十人当即架炉子生火,期盼着能在入夜前给他们一点暖胃的粥。 “想不到韩公子和韩小姐居然也会来此。”刘慕辰看了看忙着搬柴火的韩勋和韩珂,不禁笑道。 韩勋将柴火铺在地上,笑道:“左右也是闲着,听说阿旭和珂儿回府搬粮,怕人手不够,便跟着来了。” “你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给我就行了。” “怎好劳烦小姐,还是我……” 不远处传来争执声,刘慕辰循声望去,就见韩珂和宇文旭正争抢着对方手里的柴火,两个小冰山撞在一起,反倒热闹了起来。 “韩小姐似乎跟阿旭的关系不错?”刘慕辰看着颇为新鲜,肚子的八卦水开始往外泛。 “珂儿性子倔,阿旭性子也倔,两人碰在一起,也不知是谁倒霉些。”韩勋顿了顿,对刘慕辰小声道:“之前让珂儿去王府选妃,是怕太子的人为难王爷,公子莫要介意。” 刘慕辰微微一愣,他看了看韩勋,不知为何他要对自己说这些。 韩勋看着刘慕辰疑惑的神情,笑道:“本想着珂儿若是万一能得王爷青睐也是好事,只是……那夜发生的事珂儿都与我说了,公子为了王爷做到那般地步,实在令人唏嘘。” 刘慕辰轻笑道:“我既决定跟了他,那些都是应该的,不足挂齿。” 韩勋愣了愣,看着刘慕辰的眼神变得有些暧昧:“公子乃性情中人,韩勋佩服,当日实在不该让珂儿……对不住公子了。” 刘慕辰眨眨眼睛,总觉得韩勋这话有哪里乖怪怪的。 “在想什么?”清朗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刘慕辰抬起头,就见萧炎捧着一口大铁锅站在自己身后。 刘慕辰看着好笑,说道:“王爷怎么亲自搬锅,其他人呢?” 萧炎蹲下身子,回道:“要搬的锅不止这一口,见你在这儿,我便朝莫许讨了锅跑来了。” 韩勋一听萧炎的话,脸上不由浮出迟疑之色:“王爷,莫许是太子的人,这……” 萧炎笑道:“正因如此,才不能让他来送锅,不然你二人方才说的话可都被他听见了。” 刘慕辰眨眨眼睛,问道:“我们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萧炎点点头。 刘慕辰摸摸鼻子,不知为何,总觉得方才的话被萧炎听到有些不好意思…… 他甩甩脑袋,心里直泛嘀咕,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自己怎么就跟姑娘家似的? 萧炎看着刘慕辰一个人在旁边又是摇头又是抓耳,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见他长臂一展,眨眼便将人搂到了怀里。 “王爷!”刘慕辰一惊,适时,韩珂和宇文旭抱着柴火走了回来,一见两人如此,纷纷面露尴尬之色。 刘慕辰动着身子想要挣脱,萧炎却道:“你说你跟了本王的,给本王抱抱又有何不可?” 刘慕辰嘴角一抽,正色道:“王爷莫要胡闹,眼下还有好些孩子滴米未尽,我们可没功夫耽搁。” “还真是好大的帽子。”萧炎无奈地笑了笑,这回却是乖乖地松了手。 他拾起铁锅往那燃起的柴火上一摆,又从旁边拿来一点生米,正想往里放,刘慕辰忽然横手将他拦住,怀疑道:“王爷知道怎么煮粥吗?” 萧炎顿了顿,说道:“左不过就是米和水放在一块儿煮沸……” 刘慕辰抚额,知道萧炎又犯傻了。 萧炎看了看刘慕辰,乖乖将手里的一袋米递给他,虚心道:“你来,本王跟着你学。” 刘慕辰眨眨眼睛,他盯着手里的米看了一会儿,转头对韩勋道:“韩公子曾与韩大人外出行军,不知……” 韩勋为难道:“公子,我不是炊事兵。” 语毕,他偏头看向韩珂,后者不语,直接转头对宇文旭道:“你会么?” 宇文旭淡淡地看了刘慕辰一眼,几个出生优越的富家子弟大眼瞪小眼,直到魏孝和的声音堪堪响起:“别处的粥都烧开了,何以这里的锅还是空着的?” 萧炎抬眼看了看他,无奈道:“让尚书大人见笑了。” 魏孝和捻着胡须淡淡一笑,他抬手接过刘慕辰手里的米袋子,说道:“可有水?” 刘慕辰将先前盛了水的木盆子抬出来,魏孝和将那盆里的水倒入锅中,随后又拿出另一个盆子将米浸泡进去,他道:“虽说是赈灾用的粥,但毕竟是要下肚子的,总还是要祛祛米虫。” 众人看着魏孝和熟练的动作,不禁一阵诧异,堂堂户部尚书,干起这些事居然如此得心应手? 刘慕辰看着他,原著里提到过,魏孝和虽掌全国财政大权,却从不结党营私,清廉之名朝野皆知,据传太子曾几番拉拢,却始终无果…… 萧炎赞叹道:“想不到大人竟精于此道……” 魏孝和道:“臣自幼家境贫寒,早些年这些事都做惯了。” 众人望着他脸上淡然的笑容,心里都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韩勋道:“说来最近都未曾见到青寒,等这回赈灾结束,小侄想去尚书大人府上一游,介时还要叨扰大人了。” 韩勋说的青寒,便是魏孝和的独子,魏青寒。 魏孝和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他笑道:“韩世侄何出此言,你回回来都呼朋引伴,府上热闹,老夫可欢喜得很。” 韩珂道:“魏大人不可太惯着我大哥,我爹说他每回去大人府上都胡吃海喝,还琢磨着想找一天与大人当面致歉呢。” 韩勋不满道:“珂儿……” 众人见状,纷纷言笑出声,都说官场尔虞我诈,却未曾没有真情实意…… 刘慕辰远远望了望那些手捧热粥的孩子与老人,灾荒未解,却也并非都是些让人寒心的事…… 是夜秋风大作,难民们难得吃下一顿饱饭,连日来的奔波疲累早已榨干了他们的精力,因而天色方暗,不少人便已径自找地方歇下了。 萧炎站在篷子前,他望着那些依偎在一起衣衫褴褛的孤儿寡母,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与魏孝和还有莫许商讨事宜直至深夜,萧炎走出篷子,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下寻到了已沉沉睡去的刘慕辰,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寒的关系,他闭着眼睛,身子却忍不住打起哆嗦。 萧炎解下外袍盖在他身上,随即将人连着衣服一同搂入怀中,刘慕辰眯了眯眼睛,一见是萧炎,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他含糊道:“冷,该给他们盖几间房子……” 萧炎扬了扬唇角,轻笑道:“好。” 月明星稀,两人堪堪入睡,不知过了多久,堆放存粮的帐前忽然传来韩勋的惊喝声:“什么人?!” 第35章 紊乱 本来已昏昏沉沉的二人顿时清醒,刘慕辰和萧炎对视一眼,两人匆匆赶到帐前,就见韩勋正单手擒着一个人,旁边围站着许多本在帐内看粮的士兵,显然也是被方才那一喝给惊到了。 “莫大人?!”刘慕辰惊讶地看着眼前面露痛楚的男子。 “呦,公子。”莫许面容扭曲地笑了笑,随即转头对韩勋道:“韩公子,可否先放开臣?” 韩勋顿了顿,虽说他爹是兵部尚书,但他本人并无一官半职,一直擒着莫许确实有所不妥。 他抬头看了看萧炎,后者摆了摆手,韩勋便顺势放开了他。 萧炎看着莫许,笑道:“大人何以深更半夜还在此处,难不成是在这荒郊野外,大人无法安寝? “王爷说笑了,王爷都能与民共苦,何况是臣,臣……” “大人为何深夜还在此处?”萧炎打断莫许的滔滔不绝。 莫许尴尬地笑了笑,他摸摸头凑到萧炎面前,轻道:“实不相瞒,臣方才起来如厕,眼见这帐前有人鬼鬼祟祟,便前来一探究竟。” 刘慕辰哭笑不得,只觉这个理由简直烂到极点,鬼鬼祟祟的难道不正是他莫许? 萧炎看了看韩勋和那帐子,韩勋抽身退出,他走进帐内,在对里头的东西进行一番确认后,暗暗朝萧炎摇了摇头。 萧炎扬了扬唇角,对莫许笑道:“存粮无误,劳烦大人三更半夜还惦记着,实在辛苦。” 莫许嘿嘿一笑,正想再拍几句马屁,一旁的刘慕辰忽然道:“时候不早了,大人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里本没有刘慕辰说话的余地,但在场众人听着都觉得顺其自然得很,莫许笑道:“多谢公子关心,王爷,那臣便先回去了。” 萧炎微微颔首,对帐前围站着的士兵道:“你们也回去吧,当差的时候上点心。” “是!” 士兵入帐,萧炎偏头看了看莫许渐行渐远的背影,对刘慕辰道:“其实听他再扯掰几句也挺有意思的。” 刘慕辰笑着摇摇头,说道:“人家都说相由心生,他生得这么一副斯文俊秀的模样,怎说起话来就这么没边呢?” 韩勋笑道:“他家本来也是江南那地做生意的,家里还有底子,便给他捐了官,他倒是有野心,成日想找大树攀着,只是潘丞相不待见他,他几番想讨好太子,都无果而终。” 韩勋顿了顿,又道:“虽说存粮并未又任何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但他到底是太子那头的人,我还是盯着他点好。” 萧炎颔首笑道:“韩小姐与宇文公子都回去了,其实你本不必留于此地。” 韩勋不以为然道:“阿旭旧伤初愈,珂儿是女儿身,在这多有不便,我本无妨,既当初决定投了王爷,如今为王爷办事,也是应当的。” 太子势大,然气度品节堪忧,萧炎虽具城府,但行事潇洒不羁,或许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能打动韩勋吧。 刘慕辰望着萧炎和韩勋,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澎湃的情绪,人生在世,求得也不过是个至情至性。 一番闹腾后,三人竞相散去,韩勋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观测莫许,刘慕辰和萧炎则是重新回到树下歇息。 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帐前黑影微动,却已无人知晓。 翌日清晨派过粮后,刘慕辰跟着萧炎将心底想要盖房子的念头同魏孝和等人商榷了一番,魏孝和沉默片刻,说道:“公子初衷虽善,然造房工程巨大,只怕……” 刘慕辰道:“能遮风挡雨即可,赈粮人手充足,白日里便可伐木取材,难民里若有吃饱喝足的壮丁,亦可动用他们,为了自己的妻儿老小,他们总没有不愿之理。” 魏孝和似有犹疑,莫许适时道:“公子想法甚佳,但不知这木材从何而来?” 刘慕辰道:“这前头的树林有如此多的树木,只要……” 刘慕辰微微一顿,虽说树林里多的是树木,然从整体来看,这上京城郊却还是空旷得很,眼下秋风正起,本就是靠着那片树林才遮挡掉一些,若是再伐了…… 刘慕辰抬眼看了看莫许,后者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个正经的笑容,但不知为何,刘慕辰忽然对他的看法产生了些改变。 本来看书的时候觉得他只是个一心溜须拍马的马屁精,可眼下看来……如果刚才那问题不是巧合,那这莫许恐怕也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刘慕辰暗忖片刻,他放眼看了看那一望无际的天地,忽然道:“此处离御风林应该挺近的吧?” 众人微微一愣,几乎立马就明白了刘慕辰的意思,韩勋微微蹙眉,说道:“御风林里确实佳木繁盛,然那是皇家园林,公子此举恐怕……” 萧炎忽然道:“未尝不可。” 众人竞相一愣,萧炎不顾旁人不敢苟同的眼神,径自道:“待我上书请示父皇,再作定夺。” 韩勋蹙眉道:“王爷就不怕触怒天威……” 萧炎道:“那御风林的树木摆着也是好看,父皇素来以民为重,必不会怪罪。” 众人见萧炎态度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多言,只是看着刘慕辰的眼神又复杂了不少,如韩勋一般知道内情又有脑子的倒不打紧,至于剩下的一些…… “这下好了,他们该觉得我满口胡言,魅惑王爷了。”刘慕辰走回树下,只觉不远处那些被加派过来的赈灾官员望着自己的眼神实在古怪得很。 “管旁人做什么,你说得有理,本王才听。”萧炎望着坐在树下的刘慕辰,脸上忽然浮出一个笑容,他抬手捻了捻刘慕辰垂在耳畔处的发丝,沉声道:“何况你要魅惑本王,何需胡言乱语?” 刘慕辰微微一愣,他看着鼻尖几乎要抵到他鼻梁上的萧炎,急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仓促道:“王爷要干什么?” “你慌什么?”萧炎笑了笑,下一刻,刘慕辰只觉嘴角处被人轻轻一啄,萧炎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处,惹得刘慕辰浑身一颤。 萧炎偏过头,他抬手摸摸刘慕辰的脑袋,沉声道:“你向来机灵,这么些日子来,有些事总该明白了吧?” 刘慕辰眨眨眼睛,他看着萧炎近在咫尺的俊逸面容,心不住地狂跳起来。 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 刘慕辰只觉脑中轰然一声。 “那个……”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唯唯诺诺的喊声,刘慕辰偏过头,就见一小女孩站在他和萧炎身边,手里还捧着一束不知名的野花。 “是你!”刘慕辰看着那女孩,正是昨日被人抢了口粮的孩子,他眨眨眼睛,急忙推开伏在自己身上的萧炎。 萧炎颇觉没趣地让到一边,那女孩暗暗看了他一眼,随即挪着步子走到刘慕辰跟前,她道:“昨日的事多谢大哥哥了,我好久也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我娘在世时说做人要知恩图报,这是我采的花,送给你……” 刘慕辰微微一愣,他伸手接过那小女孩手里还沾着泥土的野花,明黄色的花蕊衬着那女孩感激的笑容,刘慕辰望着,鼻尖忽然一酸。 见鬼,怎么到了这以后动不动就想哭?要知道他从前活了十八年那都是没心没肺啊…… 刘慕辰揉揉鼻子,萧炎暗暗看了他一眼,不禁将目光投向那女孩。 女孩乍一接触到萧炎的目光,小身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想起来时看见的画面,忍不住道:“那个……大哥哥,我先走了。” 刘慕辰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小女孩已跑出了老远,他偏头看了看萧炎,好笑道:“你把她吓跑了。” 萧炎一脸无辜,他瞧了瞧刘慕辰手里的那束花,意味不明道:“看你欢喜的样,倒还挺得民心。” 刘慕辰打趣道:“王爷吃醋了?” 萧炎沉默片刻,转身往外头走去,刘慕辰见他一声不吭,心里顿时有些没底了,他拿着花从地上爬起来,追着萧炎道:“王爷去哪儿?” 萧炎一味往前走,只道:“去给父皇上书。” 刘慕辰跑到他身边,笑道:“我还以为王爷要去讨花呢。” 萧炎脚步一顿,他偏头看了看刘慕辰,说道:“顺便去给你采花。” “啊?”刘慕辰眨眨眼睛,显然没明白萧炎在说什么。 “娘!娘!你怎么了?!” 恰在这时,前头忽然传来男孩的啼哭声。 萧炎和刘慕辰微微一愣,两人顺着声源处跑去,就见一妇人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她双手泛青,正不住颤抖着。 “这是怎么回事?!”刘慕辰惊呼道。 “王爷!王爷!”前头传来韩勋焦急的喊声,只见他神色匆匆飞跑而来,对萧炎道:“前头有不少难民口吐白沫,现……” 韩勋望着萧炎难看至极的脸色,一番话戛然而止。 刘慕辰望着面前身体抽搐的妇人,脑中一片空白,他偏头望了望四周,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趴在地上。 攥着花枝的手骤然收紧,刘慕辰走到女孩身边,他轻轻翻过她的身体,那羞怯感激的笑容犹在眼前,只是地上的人已再无生息。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刘慕辰面色苍白地转过头,清晨还生龙活虎的人们一个个倒在路边,篷前传来莫许尖锐的嘶吼声,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悲愤笼上心头,刘慕辰只觉眼前一阵发黑…… 第36章 入狱 永安五十五年,天德皇朝爆发大规模旱灾,华北等地多有流民,天德太宗萧世显命轩宁王萧炎任赈灾总使,萧炎赴上京城郊赈粮,翌日,流民间突发顽疾,伤者无数。 民间矛头一瞬间直指萧炎,萧世显为抚民心,下令将包括萧炎在内的一众督办官员尽数收押。 “回去吧。”萧炎站在王府门前,他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刘慕辰,轻声道。 刘慕辰看了看萧炎身后那些身负甲胄的士兵,忽然一个大跨步迈到萧炎面前,后者微微一愣,只觉胸膛处被人紧紧环住。 “早知入狱能得你投怀送抱,我还要这王府做什么?”萧炎垂头望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刘慕辰,沉重了一晚上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刘慕辰把脸贴在萧炎的胸口,小声道:“皇上收押王爷的方式还算温和,王爷入狱后只需静观其变,外头的事我会想法子的。” 萧炎无奈地笑了笑,他抬手摸摸刘慕辰的头,轻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怎还这般不解风情?” 刘慕辰抬头看了看萧炎,士兵头子适时道:“王爷,请。” 那声音听上去极为生硬,刘慕辰觉得,若不是萧炎还有一层轩宁王的身份在那儿,那士兵头子就该上来直接押人了。 “回去吧。”放在刘慕辰头上的手慢慢下移,萧炎搂住他的脖子,身体微微下俯,他凑到刘慕辰耳畔道:“我等你。” 刘慕辰微微一愣,回过神来时,萧炎的身影已淹没在那成群的士兵中,一队人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巷口前。 刘慕辰望着萧炎离去的地方兀自出神,脸上自信的笑容渐渐淡去…… 说是外面的事他会想法子,可眼下却是毫无头绪…… 刘慕辰步伐踉跄地往回走,人浑浑噩噩地坐到台阶上,偶然路过的行人见他坐在轩宁王府门前,个个投去复杂的眼神。 当日萧炎一席话深得流民之心,而今东窗事发,这千夫所指的,自然也是他,此事若处理不当,只怕日后萧炎在百姓中的声望…… 刘慕辰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赈灾处人多手杂,但能造成如此大规模的灾难,必然是储存粮食的帐篷整个出了问题,可里面皆有重兵把守,能靠近的除了萧炎,就只有…… 莫许,魏孝和,那些士兵…… 刘慕辰在心里推敲了一番,却愈发觉得毫无头绪,妈的,智商低简直是硬伤,原著里有写过赈灾,但没说会出这档子事啊! 刘慕辰在心里将刘雅兀自腹诽了一顿,恰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气喘吁吁的喊声:“公子!” 刘慕辰偏过头,就见韩勋急匆匆地跑来。 “公子……”韩勋看着刘慕辰有些疲惫的脸色,试探道:“王爷已经被带走了?” 刘慕辰淡淡地点了点头。 “莫许他们也被带走了,还有魏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韩勋蹙着眉头,他看了看刘慕辰,试探道:“公子可有头绪?” 刘慕辰无奈地扬了扬唇角,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哪有什么头绪,亏我还放下大话呢,现下……” 刘慕辰两手搭在头上使劲抓头发,韩勋看着他的模样,不由用手扣住他的手腕,说道:“王爷还是王爷,即便被收押,在真相水落石出前,无人敢动他,公子与其心忧,倒不如先想对策。” 刘慕辰无奈道:“我不知从何想起。” 韩勋道:“左不过就是那几个人,从面上推算,莫许最有嫌疑。” 刘慕辰点点头。 韩勋又道:“那夜我见他在帐前鬼鬼祟祟,如今想来,绝非偶然,不如先由他开始。” 刘慕辰暗忖片刻,颔首道:“韩公子所言甚是。” “叫我韩大哥就好了。”韩勋轻笑一声,他看了看刘慕辰,叹道:“这些浮在明面上的事,搁在平时,公子如何能想不到?哎,问世间情为何物呐……” 刘慕辰愣了愣,不知为何竟想起了萧炎在城郊那棵树下对他说过的话,他不傻,里头的意思多多少少能听懂些,就连韩勋都看出来了,自己以前…… 或许不是不知道,只是…… 刘慕辰甩甩脑袋,将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出脑后,现下最重要的是要救萧炎。 他沉默片刻,对韩勋道:“莫许被关在哪里?” 韩勋道:“大理寺,不过应该不与王爷关在一处。” 刘慕辰道:“才刚收进去,若真是他所为,我们必须赶在太子的人之前和他对上头,不然他们一旦串供……” 韩勋蹙眉道:“话虽如此,我与公子皆无一官半职,要深入大理寺谈何容易?” 怎么又是大理寺,上次葛峰的事也是…… 刘慕辰面露难色,上回是萧炎带他进去的,那这回…… 刘慕辰想了想,朝韩勋问道:“皇上派谁审理此案?” 韩勋仿佛猜出了刘慕辰的心思,他道:“三司会审,要买通人只怕是不能的。眼下能出入大理寺的,约莫也只有负责此案的官员。” “规矩是人定的,变则通。”刘慕辰摩挲着下巴想了会儿,说道:“皇亲国戚如何?” “皇亲国戚?”韩勋微微一愣:“不知公子说的是……” 刘慕辰扬了扬唇角,喃喃道:“他欠我们一个人情,总该还吧……” 剑气破空,打下满树黄叶,刘慕辰隔墙听着,只觉有些好笑。 自己一共才来那么两回,他怎么回回都在练剑? “公子确定要……这里可是北定王府。”韩勋和刘慕辰站在北定王府后院的围墙外,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刘慕辰嘿嘿一笑,轻声道:“放心,我跟他还算有点交情。” 韩勋愣了愣,恰在这时,刘慕辰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何事?” “哇!”刘慕辰大喊一声,他转过头,就见萧易那张放大的俊脸映入眼帘。 韩勋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同为练武之人,韩勋的心中不由一凛,他看着萧易那张神色淡淡的脸,躬身道:“见过王爷。” 萧易微微颔首,随即将目光投向刘慕辰:“有何事?” 刘慕辰其实很想问为什么萧易会知道自己在墙外,然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做耽搁,匆匆行过礼后,刘慕辰便对萧易道明缘由。 “你要我带你们进大理寺内狱?”萧易神色不变,他凝视着刘慕辰,问道:“为了七弟?” 刘慕辰点点头,虽说是今晨才发生的事,但事关重大,眼下早就是朝野皆知。 萧易沉默片刻,问道:“我帮七弟,你能给我什么?” 刘慕辰仿佛早就料到萧易会有此一说,他暗暗看了眼身后的韩勋,笑道:“中秋那夜初见王爷,就觉王爷该是重情重义之人。” 韩勋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刘慕辰,萧易却对他话中的意思一清二楚,他微微阖眼,叹道:“也罢,是本王欠你的。” 刘慕辰轻轻一笑,韩勋面露惊色,他看着刘慕辰的背影,愈发觉得眼前这人绝非泛泛之辈。 两人从萧易府里讨了两件小兵盔甲穿上,刘慕辰捧了一点土往脸上一抹,又对韩勋道:“韩大哥也抹点,省得被认出来。” 韩勋笑道:“你倒是挺熟络。” 刘慕辰讪讪一笑,想起在合薇宫时的日子,又是太监服又是□□的,和那些比起来,这实在是大巫见小巫。 一番乔装后,两人跟着萧易往大理寺兴行去,大理寺卿本就忙得手足无措,乍一听萧易登门,心里更是叫苦不迭,他从里间迎出来,对萧易躬身道:“参见王爷!” 萧易开门见山道:“听闻前些日子大理寺收押了两个外通胡族的奸细,我特来看看。” 刘慕辰垂着头,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往胡人头上扯,不过这萧易胡编乱造的功夫也确实绝了…… 那大理寺卿本就忙得晕头转向,他想到萧易的身份,又思虑他与萧炎素来没什么交情,只是稍微与其寒暄了几句,便乖乖放行了。 “可知道莫许关在什么地方?” 萧易步伐悠悠地走在地牢内,萧世显下令涉案官员在案情侦破之前绝不可与外界接触,然落到萧易这里,却好像成了空口白话。 韩勋将先前打听到的关押莫许的地方告诉萧易,后者微微点头,不过片刻功夫就将两人领到了那处。 刘慕辰发现,萧易对于这大理寺内狱竟是出乎意料的熟悉。 昏暗的烛火在微弱的风下左右曳动,牢房内昏昏欲睡的莫许在听到人声后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扫过在场三人,在看到萧易后,莫许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还是公子有本事。”莫许回过神来,他看了看脸上抹着土的刘慕辰,笑道:“我正想着公子会怎么进来找我,想不到竟是请了北定王大驾。” 刘慕辰看着莫许,神色微有些复杂:“大人早知我要来?” 莫许笑道:“出了这等事,公子会想到莫某人,亦在情理之中。” 刘慕辰看着莫许,之前只觉得这人是个油嘴滑舌的花瓶子,不想眼下却是难得的快人快语,他暗忖片刻,沉声道:“既然如此,不知大人认是不认?” 莫许笑道:“未做之事如何认?公子聪慧,想必一定不会冤了莫某人,不然王爷也不会……” “莫大人若是没做过,敢问那夜为何在帐前鬼鬼祟祟?”韩勋一见莫许老毛病又要犯起来,忍不住冷声打断道。 莫许无奈笑道:“理由之前莫某人之前便说过,那夜确实看到有人在帐前鬼鬼祟祟,只不过还未来得及一探究竟,就被韩公子给抓了。” 韩勋不以为然道:“莫大人说的,该不是自己吧?” 莫许看了看韩勋和刘慕辰,那张总是挂着油滑笑容的脸上竟浮出一丝执拗的认真,他目光灼灼,认真道:“人命关天,莫某人平素虽行小人之举,却绝不做这丧尽天良之事。” 刘慕辰定定地望着他,仿佛想从那张认真的脸上看出什么,良久,他道:“即便莫大人未做过,若太子有命,大人可会将此事推到我家王爷头上?” 那声音波澜不惊,却含着一种让人心惊的冷意,莫许盯着刘慕辰面无表情的脸看了许久,就在他想要开口之际,身后的萧易突然道:“有人!” 刘慕辰和韩勋微微一愣,两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萧易拉到了死角处。 刘慕辰定了定神,地牢尽头悠悠走来一人,他的步履有些蹒跚,人却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 “潘丞相……” 刘慕辰喃喃一声,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第37章 疑窦 “莫大人,别来无恙。”潘煦站在牢房外,烛光曳动,他的半边面容掩藏在黑暗中,带出一种的莫名的诡谲。 “呦,丞相大人。”莫许看着潘煦,脸上浮出一个油滑的笑容:“许久不见,大人可是惦念下官了?” 潘煦笑道:“莫大人所言甚是,这些日子,你不在太子跟前乱晃,老夫确实有些不习惯呐。” 莫许嘿嘿笑道:“瞧丞相大人说的,把臣送到轩宁王那头去当差的,不正是太子殿下和大人您吗?” 地牢内一片寂静,黑暗中隐隐传出鼠虫发出的“嘶嘶”声,刘慕辰盯着潘煦和莫许,脸上仿佛打上了一层冰水。 “莫大人想跟着太子殿下并非不可。”潘煦顿了顿,眼里渐渐浮出一丝精光,他笑道:“大人若是能为太子革除图谋不轨之辈,便可立下汗马功劳,到时老夫与太子都会对大人刮目相看。” 莫许仿佛早就料到潘煦会有此说,他道:“丞相大人想让我借此次之事,指控轩宁王?” 潘煦望着莫许,但笑不语。 莫许笑道:“朝野皆知,小臣是铁了心要跟着太子殿下的,如今东窗事发,我便急着指控轩宁王,只怕皇上不会相信吧。” 潘煦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大人放心,除了大人之外,老臣早已备好其他人证,只是大人身为赈灾副使,这推波助澜之事还得仰仗大人呐。” 其他人证? 刘慕辰与韩勋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疑惑与惊愕。 潘煦低沉而笃定的声音在地牢内回响,仿佛早已胜券在握:“皇上即便宠幸轩宁王,然人证物证俱在,只怕到时也保不住他。” 莫许笑道:“那可说不准。” 潘煦扬了扬唇角,说道:“当日难民涌向王府,轩宁王当着众多百姓之面放下豪言壮语,还从王府里拨了好些粮食出来,百姓个个对他感恩戴德,只是他忘了一个道理……” 潘煦顿了顿,声音异常刺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可以成全他的美名,自然也可以毁了他。” 刘慕辰的眸子在一瞬间骤然收缩,先前梗在心里的疑惑渐渐消散。 他就说当日怎会有如此多的难民涌向王府,且不说他们如此大张旗鼓,竟无人阻止,如今看来,那也该是太子布下的局。 民心易得,民心易失……萧炎如今已是众矢之的,若到时证据确凿,只怕民情涌动之下,萧世显即便心有所疑,即便如何疼爱萧炎,那也…… 他是你的父皇,更是天德的皇帝。 刘慕辰想起很久以前他对萧炎说过的话,抓着墙沿的指节泛出惊人的白色。 莫许从地上拾起一根稻草放在手里把玩,他笑道:“轩宁王为何要害流民?” 潘煦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为了借机将这些事扣在莫大人头上,随后由大人嫁祸于太子殿下,党同伐异,令人寒心呐。” “混账……”韩勋望着潘煦脸上阴诡的笑容,不由暗喝一声。 莫许垂首沉默片刻,他放下手里的稻草,寻了处干燥的地方躺下,只见他翘起脚,悠悠笑道:“太子殿下不待见微臣,只怕轩宁王想通过微臣嫁祸给殿下,也有心而无力啊。” 此话一出,包括潘煦在内的一众人个个面露惊色,潘煦眯了眯眼,得意自信的笑容渐渐褪去,他沉声道:“大人是不愿为殿下办事?” 莫许笑道:“臣人微言轻,还请太子与丞相大人另寻高人。” 潘煦的脸色一时变得极为难看,他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个绞尽脑汁想要巴结太子的莫许,眼下居然会放弃这大献殷勤的机会。 双眼透出的锐光仿佛能将莫许生生活剐,潘煦望着他,良久,他冷声道:“大人不怕死?” 莫许笑道:“臣若帮了大人与殿下,就能不死么?” 潘煦眯着眼睛,笑哼道:“但不知大人家中双亲与族人怕与不怕?” 气氛一时变得极为凝重,莫许坐起身,他抬眼看了看潘煦,油滑的笑容里含上了一丝狡黠,他轻道:“大人是否也是用这法子来威胁魏大人的?” 潘煦脸色骤变,躲在墙角的刘慕辰等人闻言,个个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三人面面相觑,不由想起莫许先前一直提到的行踪鬼祟之人。 先前只以为是托词,难不成竟是真的,可是那人居然会是…… 刘慕辰暗忖片刻,原著里未曾提到过魏孝和是太子的人……而且…… 他想起那日魏孝和带着他们在上京城郊熬粥的画面,那番音容笑貌,难不成全是伪善? 一瞬间,刘慕辰觉得头涨得有些生疼,或许真相不是这样,毕竟莫许知道他们在这儿,很可能只是逢场作戏…… 潘煦盯着莫许,良久,他沉声笑道:“大人累了,老夫便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他转过身,半张隐没在黑暗中的脸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上头浮着让人心惊的冷意。 刘慕辰从墙后侧身走出,潘煦的身影已隐没在长廊后。 “大人方才所言,可否作数?”刘慕辰看着莫许,那眼神比之先前要复杂许多。 莫许漫不经心地扬了扬唇角,应道:“莫某人多说无用,作数与否,公子一探便知。” 刘慕辰沉默片刻,问道:“大人一心追随太子,如今却为何要相帮我家王爷?” 莫许嘿嘿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太子殿下又不待见我,我像是这么不识趣的人吗?” 众人:“……” 莫许哈哈一笑,他抬眼看了看刘慕辰,额上垂下来的几缕头发在他的眼角处微微晃动,刘慕辰发现,莫许的神情不知何时变得极为认真。 “若是王爷,他可会行今日太子之举?”莫许那话问得掷地有声,每一个音节都重重地敲在刘慕辰的心头。 胸腔忽然涌上一股澎湃的热意,刘慕辰看着莫许的眼睛,脸上浮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他不会。” “既如此……”莫许掸了掸衣袖,只见他膝盖一曲,竟是隔着牢门朝刘慕辰跪了下去。 “大人……”刘慕辰惊道。 莫许笑了笑,他抬手作了个辑,对刘慕辰道:“既如此,莫某人的身家性命便全系公子之身了!” 刘慕辰微微一愣,他的双手握紧又松开,仿佛被某种强力的东西牵引着…… “都给我看仔细了!” “是!” “此处防范竟如此森严……”三人从莫许的牢房前退出,在拐过一个弯口时,韩勋无意间瞥见十来个提刀狱卒。 刘慕辰轻声道:“该说是莫大人那边人太少了,约莫是知道丞相一早要来,特意将人都撤了。” “大理寺两个少卿都是潘煦的人。”萧易冷不丁道。 刘慕辰愣了愣,只觉这潘煦的外挂未免太强了些。 萧易不为所动,只是拉着刘慕辰的手往外头走,后者见状,用另一只手抓了抓他的袖子,轻声道:“王爷可下手轻点,只是问个话。 ” 萧易不语,他垂首看了看刘慕辰抓住自己的手,脸上竟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刘慕辰被萧易看得有些发毛,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乖乖地站回萧易身后。 “王爷!”萧易带着两人从拐角处走出,有狱卒见了,急忙向来行礼:“参见王爷!” 萧易微微颔首,那狱卒看了他一眼,颇为警惕道:“王爷为何会来此处?” 萧易道:“我来来看前两日被送到这儿的两个汉人奸细。” 狱卒愣了愣,疑惑道:“可那两人不在……” 话还未说完,只见萧易一个瞬身闪到了他身后,狱卒只觉脖颈后传来一阵麻痛,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这……” 四周的狱卒脸色骤变,他们面面相觑片刻,方才意识到来者不善,可惜为时已晚,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他们已被萧易尽数放倒在地。 刘慕辰这回没功夫欣赏萧易的英姿,眼见那些狱卒倒地,他立马转到牢房前,对那面朝内侧躺着的人唤道:“魏大人。” 那里头的人毫无动静,刘慕辰微微一愣,他与韩勋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急忙从一狱卒腰间解下一串钥匙…… “这……”刘慕辰跑进牢房,他将里头静躺着一动不动的人翻过身来,那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 韩勋蹙眉道:“大理寺内狱戒备森严,只怕是来时便被人调包了。” 萧易偏头看了看门外那些倒地的狱卒,淡淡道:“此地不宜久留。” 刘慕辰微微阖眼,他暗忖片刻,说道:“去尚书府。” 三人顺着来路折返,在将近出口的地方,刘慕辰脚步一顿,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韩勋问道。 刘慕辰不语,只是盯着身后那条漆黑通长的走廊,萧炎应该被关在这里的某一处吧…… 萧炎…… 刘慕辰暗暗握紧双拳,那铺面而来的潮湿腥臭让人觉得异常难耐。 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以被关在这种地方…… 刘慕辰眯了眯眼,灵动的眸子里忽然曝出犀利之色,他转过身,目光恰与萧易对上,后者微微一愣,良久,他轻道:“走吧。” 夜色浓稠,弯月被遮盖在厚厚的云层下不见踪影,魏府门前大门虚掩,透过门缝望去,内里竟是毫无人声。 刘慕辰看了眼萧易,似乎在向他确认些什么。 萧易会意道:“暂且听不出什么动静,附近应当没有埋伏。” 刘慕辰微微颔首,他缓缓推开魏府的大门,三人绕过影壁走了一段,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漆黑。 “那头。”韩勋指着唯一一间亮着烛光的房间。 刘慕辰脚步微动,肩膀却忽然被萧易从后头按住:“我去吧。” 萧易撂下话,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入房中,片刻,他从里头出来,手里却多了一张纸。 “屋内无人。”萧易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刘慕辰,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投向远处,萧易沉声道:“或许莫许说得没错……” 刘慕辰愣了愣,心中忽然一凛,他转过头,就见魏孝和神色淡淡,正负手站在他们身后…… 第38章 真相 刘慕辰展开手里的纸粗略扫了一眼,他眉头紧缩,那张引人的脸上几乎能刨下冰渣来,他抬眼看了看魏孝和,沉声道:“大人这是何意?” 魏孝和淡淡道:“轩宁王萧炎党同伐异,为除太子,不惜陷万民于水火之中……” 魏孝和将那纸上的话一一诵出,刘慕辰听得脸色铁青,不禁扬声吼道:“究竟是谁党同伐异!大人此话可对得起天地良心?!” 刘慕辰紧紧攥着那张纸,上头写的尽是魏孝和帮着太子诋毁萧炎的污蔑之词。 魏孝和从不拉帮结派是朝野皆知的事,有他一番说辞,胜过旁人千言万语。萧世显派莫许任副使之际又命他亲自跟去,约莫也是存了以防万一的心思,可如今…… 从未见过刘慕辰愤怒至此,韩勋一时惊愣,他匆匆夺过刘慕辰手里的东西,只是稍稍看了几眼,那纸就已被他搅烂扯破,他盯着魏孝和,咬牙道:“大人素来清明,如今何以助纣为虐,若是让青寒知道,他又该作何感想?!” 魏孝和不语,片刻他的脸上竟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不是冷笑或者讥笑,它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柔和,像极了那日他在城郊教他们熬粥时的神情。 “他早已不在这了。”魏孝和轻笑道:“老夫回来,就是为了送他走。” 难怪这宅子如此清冷,原来竟是都搬走了…… 刘慕辰微微一愣,为何要搬走?若说是因为魏孝和知道太子这么大的秘密,想要明哲保身,那更应该在朝为官才是,不然隐遁他乡,太子要杀人灭口,岂不是更容易? 魏孝和看着刘慕辰变幻莫测的脸,轻笑道:“公子请随我来。” 魏孝和径自往那亮着烛光的屋子走去,在碰上萧易时脚步一顿,他微一躬身,礼数周全道:“见过王爷。” 萧易微微颔首,正想随着刘慕辰一同进屋,却被魏孝和拦了下来:“臣斗胆,请王爷留步。” 萧易看了看他,魏孝和又偏头对韩勋道:“韩世侄也请留步。” 语毕,他绕过韩勋和萧易继续朝前走,刘慕辰跟在后头,却被韩勋拉住。 “小心有诈。”韩勋轻声道,刘慕辰看了他一眼,后者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刘慕辰愣了愣,他想起书里,魏韩两家私交甚好,尤其是魏青寒与韩勋,可谓是众官家子弟中关系最铁的,孰料如今却出了这等事…… “去吧。”萧易垂首看了看刘慕辰,淡淡道:“有我在。” 刘慕辰微微颔首,韩勋和萧易站在庭中,目送他的背影遁入门后。 韩勋道:“王爷是如何认识曦源公子的?” 萧易道:“中秋那夜。” 韩勋红着眼笑道:“王爷能为旁人做到这番地步,可不像是才认识的。” 萧易不语,只是盯着前头那扇紧紧阖着的门。 屋内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味,书柜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刘慕辰四处打量了一番,此处该是魏孝和的书房。 魏孝和走到书柜前,他将手伸到柜子后头摸索一番,只听“咔擦”一声,隐藏在角落里的一个暗柜忽然被打了开来。 刘慕辰微微一愣,只见魏孝和从里头拿出一卷纸递到他手里,沉声道:“待老夫去后,公子可让王爷将此物呈予圣上,如此可保王爷安然无恙。” 刘慕辰闻言,脸色骤变,他匆匆摊开手里的纸去看内容,那上头记叙的东西与先前萧易发现的那张大相径庭,里头指控的对象从萧炎变成了太子,用词更为恳切,甚至连太子如何布下阴谋,自己又是如何对那些粮食动手脚的部分都记叙的一清二楚。 刘慕辰面色凝重地往下看,末尾处是魏孝和的请罪词,上头还留着他亲手摁上的血指印。 原来莫许说得竟是真的,那夜行踪鬼祟之人正是魏孝和。 刘慕辰深吸一口气,问道:“那般数量庞大的口粮,大人是如何做的手脚?” “并非是所有,只是令士兵将第二日要派的粮隔了出来……”魏孝和顿了顿,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刘慕辰察觉到,魏孝和的手从先前开始就在不住发抖,只听他道:“此药乃太子亲自所赐,药效诡谲,只需从缺口处洒入,毒性便可蔓延至整袋。” 刘慕辰接过那小瓷瓶,魏孝和见其垂首打量,说道:“此为何药,老夫亦不知晓,公子可让……咳……让王爷上呈圣上,到时自有分晓。” 刘慕辰用拇指摩挲着瓶身,他看着魏孝和疲惫苍白的脸色,轻道:“大人身居高位,却肯为难民亲自熬粥,如今又为何要帮着太子做这助纣为虐之事?” 魏孝和又咳了两声,他单手扶住桌沿,叹道:“助纣为虐……太子以老夫族人性命要挟,老夫何以有退路?” 刘慕辰想起潘煦在狱中对莫许说过的话,蹙眉道:“大人身为户部尚书,举族性命岂是儿戏,太子如何……” “当今德妃乃太子生母,多年以来不得圣宠,先皇后还在世时,皇上与其伉俪情深,轩宁王德行又远在太子之上,却为何到头来他却只是个王爷,公子可有想过?咳咳——” 刘慕辰皱着眉头,他努力回想着原著里的设定,轻道:“太子势大,潘家世代门阀,又与葛家有姻亲之联,故而……” 魏孝和咳得愈发激烈,他摇头道:“太子势力之大,远非公子可以想象。” 刘慕辰看着魏孝和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不住道:“所以大人便用那些灾民的性命来换家人的性命?” 刘慕辰抿着唇,他这话问得其实很没有底气,因为如果换作是他,如果萧炎的命和天下人的命放在一起…… “公子以为,老夫不受要挟,那些难民便不会有此一劫?”魏孝和看了看刘慕辰手里的瓷瓶,沉声道:“我不过是洒了一星半点,就酿成如此大祸,若是换了旁人……” 刘慕辰不语,太子为了陷害萧炎,还特意弄了莫许来混淆视听,显然是诚心想弄死萧炎,即便没有魏孝和,他必然也会想别的法子……如今难民伤病大半,若是换了哪个想讨好太子的,只怕那大半人就不是伤病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有可能,只盼……咳咳……只盼王爷能求皇上留下我九族人的性命……” 刘慕辰沉声道:“大人不是已将他们都送走了嘛?” 魏孝和捂着胸口,淡淡道:“我与太子作下约定,事成之后,准我告老还乡,族中人需先行一步,还特意要求亲自送走他们,如此精打细算,太子才会相信,我是诚心为他办事,不然依他的性子,为防生变,宁肯先杀了我,在皇上面前责我畏罪自杀,也不会让我有开口的机会。” 刘慕辰闻言,心中骤然一凛,魏孝和既写下这东西,又为何不亲自面见皇帝,难不成是…… “公子来得比老夫想象得……咳咳……还要快,我本约定送走家人后,丑时随太子入宫面圣,之后公子寻上门,再得此物,然……眼下时辰已过……怕……” “三弟和韩公子深更半夜在此处,不知所谓何事?”门外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让刘慕辰浑身一颤,他听到铠甲与兵器相碰留下的脆响,以及,韩勋的那一声,太子殿下。 “在见到公子与北定王之时……老夫便已下定决心,若太子前来,老夫因太子之药身死,再由北定王为证,太子落实谋害朝廷命官之罪,对皇上发落太子,必然更有助益……” 魏孝和的身体抽搐得愈发厉害,刘慕辰想要上前去扶他,后者却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身体不住抽住,魏孝和眼白发黑,他伸出那白斑满布的手去抓刘慕辰,嘴里不住吐出白沫与鲜血,他嗫嚅道:“切不可让……让太子……为……为帝……” 刘慕辰瞳孔骤缩,袖子上的力道渐渐松去,待刘慕辰回过神来时,只见魏孝和蜷着身体,整个人已毫无生息。 身体如置冰窖,刘慕辰动了动已经僵硬的手指,手侧抚上魏孝和的双眼,刘慕辰慢慢替他阖上那眦欲裂的双眼。 死不瞑目…… 刘慕辰在心里念着那四个字,从前只是他们搁在嘴上的一句笑语,原来到了真正面对的时候,心里涌上的悲痛与愤怒竟足以将人活生生地撕裂。 刘慕辰慢慢起身,他感觉自己的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门外的争执声愈发激烈,似乎已经开打起来…… 他上前拉开房门,肆虐的狂风贯入屋内,天空不知何时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门外萧易和韩勋并肩站在一起,他们各自手里都执着一把剑,脚边倒着几具尸体,太子带着一众士兵与他们对面而立,每一个人皆是面若寒霜。 “爹!”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忽然响起,一个青衣男子手执长剑冲入屋内,他看着倒在桌案旁的魏孝和,眼眶骤红,片刻,他仿佛发疯一般咆哮了起来。 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青衣男子和倒在地上的魏孝和,淡淡道:“轩宁王意图剿灭人证,方令此等逆贼行刺尚书大人,如何,本宫说得没错吧?” 太子偏头看了看刘慕辰,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啊!!!”那青衣男子大吼一声,他直起身体,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盯着刘慕辰,电光火石间,手里的剑已直直地向他砍去。 “青寒!不要!”韩勋大吼一声,正要提剑救人,面前的那群士兵却忽然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萧易身体一转,不顾受伤之危就想去挑魏青寒的剑,孰料平时一直畏畏缩缩的太子却忽然跳到了他面前。 萧易微一晃神,下一刻,剑尖刺穿肉身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刘慕辰垂首望着插在自己身前的那柄剑,纹丝不动…… 第39章 硬闯 萧易眼露凶光,太子被他那么一瞪,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在那间隙,萧易已冲到刘慕辰与魏青寒之间,他伸出手朝魏青寒的后颈重重一捏,后者眼前一黑,身子直直地瘫软下去。 萧易侧身将刘慕辰带到身上,他看了看那把几乎要插在他胸口的剑,剑尖已有殷红色的鲜血汩汩淌下…… 萧易替他拔掉剑,沉声道:“如何?” 刘慕辰咬着牙缓缓抬手,片刻,他从前襟里掏出一块玉佩,蔷薇作纹,上头刻着一个大大的“炎”字,那玉佩已被鲜红的血渍沾染,小半生生碎了开来。 刘慕辰微一喘息,叹道:“终究还是……裂了。” 萧易看着那枚玉佩,眉头紧蹙,刘慕辰从他怀里堪堪站起,感激道:“多谢王爷。” 萧易沉声道:“不可妄动。” 刘慕辰垂首看了看魏孝和的尸体,还有倒在他身旁的魏青寒,坚决道:“我要进宫。” 萧易正想反驳,刘慕辰忽然一个侧身站到他面前,他身形笔直,竟是全然看不出先前受过剑伤。 刘慕辰看着萧易的眼睛,目光灼灼道:“有玉佩护身,我并无大碍。” 萧易蹙着眉头,他的目光自刘慕辰身上扫过,先前被剑刺伤的地方一片殷红,刘慕辰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有鲜血淌出,萧炎的玉佩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突出的那一小块已无光泽。 萧易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他看着刘慕辰倔强而苍白的脸色,适时,门前才消停下的士兵又一窝蜂地涌了上来,萧易侧身踹飞几个,喊道:“韩勋!” 韩勋提剑挑飞一个纠缠不清的士兵,一个纵身跳到刘慕辰身边,萧易身体一动,将两人挡在后头,他对韩勋吩咐道:“护着他,带他进宫。” “王爷!”韩勋惊愣。 萧易从腰间的玉带上解下一样东面塞到韩勋手里,叮嘱道:“拿着本王的令牌,从朝咸门走。” 韩勋急道:“可此处如此多的卫兵……” 萧易提着剑往前一步,他神色淡淡,却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他年少成名,这些年征战沙场,胡人凶悍,遇上他闻风丧胆之辈却不计其数,眼下众人见他有动真格之意,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 “就这些人,本王还不放在眼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三弟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了。”太子摆了摆手,他移步退到最后方,喝道:“上!” 本来迟疑不上的士兵们微微一顿,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暴喝着朝萧易冲去,韩勋逮住机会,拉着刘慕辰便往门外跑。 “啊!”有士兵避开萧易,直接提刀往刘慕辰冲去,萧易一剑放倒一排人,又一掌拍在那人的背上…… 刘慕辰侧首,只见那面色刚毅的男人和无数士兵交战在一起,也不知是谁困住了谁。雨势愈发迅猛,在那一片混乱中,他看见萧易转过头来,那眼神落在他的身上,竟含着淡淡的笑意。 刘慕辰的神思在一瞬间有些恍惚,他倚在韩勋的身上,两人迅速遁出魏府,才到门口,刘慕辰的身体便骤然一软,胸口边的伤痕隐隐作痛,刘慕辰忍不住闷哼一声。 “没事吧!”韩勋托着刘慕辰,焦急的神色在雨中显得有些模糊,他喊道:“该处理扎伤口!” 刘慕辰抓住韩勋的袖子,方才为了让萧易放行,他强撑着身子,眼下乍一出门,淋了凉雨,只觉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一般,他深吸一口气,他一手抓着萧炎的玉佩,一手护着魏孝和给他的那卷纸,喘息道:“先……进宫……面圣。” 韩勋咬牙看着神色倔强的刘慕辰,他解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他头上,喝道:“走!” 刘慕辰借力依在韩勋身上,两人冒着大雨寻着最近的小街往皇宫飞跑,雨水冲刷着刘慕辰的身体,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气力正一点点消散…… “二位公子三更半夜,是要往哪儿去?”街口前忽然传来低沉的人声,潘煦撑着一把伞悠悠走出,他的身后,几十个面无表情的士兵鱼贯而出,瞬间便将宽敞的街道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韩勋脸色骤变,他抬起手里的剑,冷声道:“这话,该我问丞相大人才是。” 潘煦笑道:“太子殿下亲自迎接重要人证,老臣自然要在此处接应了。” 刘慕辰抬眼看了看潘煦,喘息道:“只怕丞相大人……从未相信过魏大人吧。” 潘煦看着遍体鳞伤的刘慕辰,笑道:“万事小心为上,小女一事,老夫已然受教,这还多亏了王爷与公子呐……” 他顿了顿,老神在在道:“老夫与魏孝和一朝为官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老夫最是清楚,即便是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他也定不会任人摆布……” 刘慕辰吃力地扬了扬唇角,阻断道:“可惜大人与太子殿下千等万等,等来的却是小人。” 从潘煦的反应来看,他应当不知当时他们躲在大理寺内狱中,毕竟从明面上来看,萧易与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 不对,祸福馆一事应该已经传开,只要萧允有心,那时的事必然已传进太子耳中…… “公子不必费心了。”潘煦看着刘慕辰凝重的脸色,笑道:“北定王入大理寺内狱一事老臣早就知道,只是那是在大理寺,老臣即便知道也不能如何,可是在此处……” 刘慕辰心中一凛,为了迅速赶往皇宫,韩勋和他特意挑了条人烟稀少的近路……若是潘煦今夜在这儿将他们杀了,哪怕凭着这雨,都不会留下任何血味。 潘煦既然知道他们到过大理寺内狱,那就不难猜到他们会到魏孝和府上,这么说来,太子会出现在魏府中,也不是因为等不到魏孝和,那么多的人,竟全是为他们而准备的?! “还记得当日在御书房前,老臣对公子和王爷说过什么吗?”潘煦扬了扬手,他身后的那些士兵提刀上前,韩勋扶着刘慕辰的腰,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可不是萧易,放不出什么这些人他还不放在眼里的话,更何况刘慕辰还受了伤…… “小女自打回府以后便深思恍惚,皇上对老臣如今也多有疑心。”潘煦冷笑一声,喝道:“上!” 一声令下,那些士兵个个暴喝出声,倾盆大雨下,甲胄与兵器的声音异常刺耳,韩勋将刘慕辰挡在身后,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刘慕辰紧紧攥着萧炎的玉佩,胸口处传来的疼痛几乎能把他撕裂。 他想活下来……他不能死…… 刘慕辰想起萧炎曾经问他,你为何不惜命?他当时是怎么想来着的,因为觉得自己不会死,因为觉得这是曦源的身子? 刘慕辰看着在前头浴血奋战的韩勋,只觉那时说过的话简直可笑至极,他不是不惜命,只是因为来到这个时代后,没有哪一次像这样濒临险境,或者说,没有哪一次濒临险境,是萧炎不在身边的。 “小心!” 韩勋暴喝一声,刘慕辰使了吃奶的力气踹飞一个迎面而来的士兵。 刘慕辰捂着胸口,他想起那日用来拍萧炎马屁时说得半真半假的话…… 因为有王爷在身后护着我,我信王爷定不会让我出事。 当日只以为自己是信口开河,到了此刻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身体竟是比内心还要诚实许多。 因为有萧炎在,所以他不担心…… 雨水朦胧着双眼,刘慕辰望着前头拼死抵抗的韩勋,忽然有种愧疚感。自己眼下帮不上忙,他替自己挡着,自己还尽想着萧炎…… 难道真是快死了?所以念叨的也多了? “驾!”就在刘慕辰的意识愈发模糊之际,街尾忽然传来一阵驾马声。刘慕辰堪堪转过去,只见一人驾着一辆马车疾速行来…… “手!”那人一手驾着马车,另一手迅速地将刘慕辰拉上车子。 “王……”刘慕辰本能地开口,却见那驾车之人蒙着面,正是萧炎从祸福馆里带回来的那玄衣剑士。 剑士与刘慕辰对视一眼,随后旋身跃下马车,他跳到韩勋身边一推他的肩膀,沉声道:“走。” 韩勋后背撞上马车,他看着那剑士提剑迎上前头蜂拥而至的士兵,微一愣神。 “韩大哥。”刘慕辰轻唤一声,韩勋反应过来,立马侧身翻上马车。 “驾——” 韩勋一拉缰绳,马车飞也似地冲了出去,赌在前头的士兵纷纷侧让,潘煦见状,大喊道:“追!” “做梦。”玄衣剑士冷哼一声,剑气所到之处,兵士们个个脖颈流血,瘫倒在地。 雨水铺天盖地地洒下,上京城少人路过的这条街道渐渐血流成河…… 韩勋手持萧易的令牌,从朝咸门进宫,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深入内庭,方被禁军给团团围住。 “什么人!”大雨中回响着禁军统领的喊声。 “兵部尚书韩建渊之子韩勋,奉北定王之命,有要事禀报!”说着,他朝那统领亮了亮萧易的令牌。 那统领看了一眼,又道:“那车内又是何人?!” 刘慕辰扒拉着车门从里面俯身走出,那统领见他满手是血,当即一惊,刘慕辰在韩勋的搀扶下走入雨中,他步履蹒跚,慢慢停在那统领面前,那双引人的桃花眼里曝出坚毅凌厉的光芒,他将那碎了小半块的玉佩摊在手掌上,血渍糊满玉面,刘慕辰沉声道:“事关……重大,请大人……网开一面。” 第11章 .29 龙涎香味自炉中悠悠而发,萧世显的面容在一片雾气中显得迷蒙而叵测。 “皇上!太/子/党同伐异,为置轩宁王于死地,不惜谋害朝廷命官,陷万民于水火之中!我二人拼死面圣,求皇上明鉴,还难民与王爷一个公道啊!” 韩勋说完,便一头磕在了御书房冰冷的地上。刘慕辰跪在他身边,那遍体鳞伤的身子早已湿透,他轻轻喘息着,仿佛随时都能瘫倒在地。 “这药……是魏大人亲自交给草民的,请……皇上过目。”刘慕辰从袖子里掏出魏孝和先前递给他的小瓷瓶,一旁的掌事太监见状,急忙接了转呈给萧世显。 萧世显放下魏孝和亲书的那张供词,他阖着眼沉默良久,对那太监道:“找太医院院判来。” 那太监应声,萧世显又道:“把轩宁王给放出来。” 刘慕辰闻言,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他身子一软,几乎就要晕倒,好在韩勋眼疾手快,在他后面及时拖了一把。 刘慕辰稳了稳心神,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晕倒的时候,萧世显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到……让他有些心慌。 “易江!”萧世显对着外头大喊一声。 外头进来一佩刀士兵,看那装束,正是先前在外头挡着韩勋和刘慕辰的禁军统领。 易江走进门来,对萧世显躬身道:“皇上!” 萧世显沉着面孔,淡淡道:“户部尚书魏孝和罔顾圣命,因与轩宁王萧炎暗结私仇,隧戕害流民,嫁祸于其,现已畏罪自尽,传朕旨意,收押魏孝和满门,听候发落!” 易江微微一愣,领命道:“是!” 刘慕辰看着退出门去的易江,脸上浮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看着萧世显意味深长的神情,惊道:“皇上!” 那纸上写得一清二楚,魏孝和分明是受了太子的威胁,又怎么会变成跟萧炎暗结私仇?!看萧世显方才的模样,竟是丝毫没有要惩罚太子的意思?! 萧世显看了刘慕辰一眼,淡淡道:“炎儿放出来了,你也该安心了。” 刘慕辰瞳孔骤缩,他不顾满身伤痕,就着跪地的姿势用膝盖往龙案前挪去,他凝视着萧世显,忽然一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草民斗胆,请皇上降罪太子!” 那一声吼得铿锵有力,直把在场的每个人惊得脸色苍白。韩勋心中虽与刘慕辰一样惊愕不已,却也不曾料到他居然会如此直白。 萧世显垂首看着刘慕辰,不知是不是刚才那一吼扯到了伤口,他的胸前又慢慢洇出暗红的血渍。 刘慕辰咬着牙,他那痛得狰狞的脸上布满了不甘与愤怒,他想起那些口吐白沫的难民,想起那个倒地不起的小女孩,想起魏孝和含恨的面容,还有魏青寒那饱含愤怒的一剑。 还有…… 萧炎暗自露出的,那自责痛苦到能把人逼疯的脸。 “请皇上降罪太子!”刘慕辰单手攀上案沿,重申道。 萧世显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沉声道:“你伤势过重,韩勋,带他下去疗伤。” “皇上!”刘慕辰大喊一声,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他强撑着身子,咬牙道:“请皇上降罪太子!” 萧世显看着刘慕辰,蹙眉道:“朕让你留在炎儿身边,是看你安分守己,你若再如此纠缠不休,休怪朕无情。” 刘慕辰对于萧世显的威胁之语置若罔闻,只是一味地盯着眼前这个君心难测的皇帝,他实在不明白,萧世显本就不喜太子,太子又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他为何不降罪于他? 原著里所描述的萧世显虽不像汉武帝、唐太宗那般是一个流芳千古的明君,但至少不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昏君,如今怎会…… 萧世显察觉到刘慕辰眼里的质疑之色,他不悦地蹙起眉头,冷声道:“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 “是!” 两个侍卫快速走入御书房,韩勋一看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唯恐他们用力过度加重刘慕辰的伤势,急忙求情道:“皇上!曦源公子重伤在身,眼下约莫是糊涂了!还望皇上恕罪!” 萧世显不语,那两个侍卫大马金刀地走上来,眼看就要架着刘慕辰的胳膊往外拽,隔门外的雨声中忽然传来内监总管的惊呼声:“王爷且慢!容咱家先做通报再……” 话还未说完,御书房的门便被人大力推了开来,众人循声望去,就见萧炎沉着脸闯入房内,他的身体已被雨水完全打湿,垂落的发丝黏在脸侧,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他旁若无人地走入房内,如墨玉一般的眼睛里闪着寒光,他朝伏地不起的刘慕辰悠悠走去,每走一步,都仿佛要将脚下的土地碾碎殆尽。 “王……爷……”刘慕辰堪堪转头,视线尚未触到萧炎的脸,整个人便被他轻柔地抱了起来。 萧炎将头埋在他的肩膀处,刘慕辰可以感觉到,萧炎抱着自己的手正在不住发颤,良久,他低声道:“是本王错了……” 那声音是刘慕辰从未听过的低沉与沙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萧炎的嗓音里暗含哭腔。 怎么可能……他是萧炎啊,怎么可能会哭呢…… 刘慕辰的意识愈发模糊,萧炎的怀抱仿佛夺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抬起手,颤颤巍巍地去抓萧炎的袖子,轻道:“太……太子……” 话还未说完,那凭着意念支撑着的身体终是受不住铺天盖地涌来的痛苦与疲惫,黑暗在瞬间到来,刘慕辰的身体宛如一具破败的木偶一般瘫在了萧炎的怀中。 “慕辰……你快醒醒啊,看看姐姐!” “医生,我弟弟怎么样了?” 刘慕辰蹙了蹙眉,他听到周遭有此起彼伏的人声响起…… 医生?弟弟?是大姐和大哥嘛?可是自己不是穿越了么,怎么会…… “王爷!你冷静一点!” “是啊王爷,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醒的!” 眼前一片黑暗,刘慕辰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那似乎是韩珂还有莫许的声音。 “你为何让他进宫!你明知道他受了伤!” 刘慕辰的心里猛地颤了一下,那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像一把铁锤,毫不留情地锤在他的四肢百骸上。 是萧炎的声音…… 先前听到自家大哥大姐声音的疑惑瞬间被埋入内心深处,刘慕辰的意识渐渐清晰,脑中不停地回响着先前萧炎的嘶吼。 “我信他。”萧易看着萧炎,他的眼神依旧波澜不惊,但从那微蹙的眉头与暗沉的脸色来看,他此刻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哎呦,公子求求你快醒吧!莫某人求您了!”眼见萧易和萧炎对面而立,一副剑拔弩张要把屋顶掀了的模样,莫许忍不住念叨起来。 刘慕辰蹙了蹙眉,原本头就疼得发胀,这会儿被莫许一念,整个人更是哪里都不自在,他暗暗动了动嘴,嗫嚅道:“别念了。” 莫许微微一愣,视线落在刘慕辰脸上一动不动,良久,后者堪堪睁开眼睛,对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别念了。” 莫许看着刘慕辰的眼睛,片刻,他转头大喊道:“王爷!公子醒了!我就说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如今……” 刘慕辰:“……” 还不如听他念叨呢。 刘慕辰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正是感慨之际,身体上方忽然被一层阴影笼罩,后背传来一阵热意,刘慕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紧紧箍在怀里,却是小心地避开了他身上所有的伤口。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刘慕辰,脸上纷纷浮出惊喜之色。 萧易、韩珂、宇文旭,还有…… 刘慕辰看着站在一旁嘿嘿直笑的莫许,自动将其忽略了过去。 “没事了。”刘慕辰扬了扬唇角,他抬手拍拍萧炎的后背,竟是全忘了往日他最在意的那“众目睽睽”四字。 “你知道你昏了多久吗?”萧炎将头埋在刘慕辰颈边,沉声道:“整整七日,太医院那帮老家伙说你醒不醒但凭造化,气得本王差点烤了他们……” 刘慕辰想笑,却因为太久没有发声,那嗓子一动,听起来倒像是咳嗽,萧炎一听,整个人顿时一颤,他急忙松开刘慕辰,重新将人塞进被窝,对着门外喊道:“孙青!快把药拿来!” 萧易淡淡道:“再备些粥。” 萧炎看了他一眼,想来是因为刘慕辰醒了的关系,他对着萧易的脸色已没有先前那么难看了。 刘慕辰乍一听那“粥”字,整个人顿时一怔,他用手攥了攥被角,偏头对萧炎问道:“那些难民怎么样了,还有魏家,太子……” 众人一阵沉默,刘慕辰蹙了蹙眉,手上忽然传来一阵热意,萧炎包裹着他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挣扎,良久,他轻声道:“顽疾已除,父皇准了先前的折子,现下屋子也盖起来了,你放心吧。” 刘慕辰盯着萧炎,忽然用手摸了摸他的脸,他认真道:“皇上只准了盖房子?” 萧炎微微一愣,片刻,他仿佛没事人一般握住了刘慕辰的手腕,正想转过话题同他打趣,却见后者一脸凝重地望着他。 萧炎犹疑片刻,恰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 “狗皇帝!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你冷静一点!” 刘慕辰心里一动,即使是在屋内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外头人尖锐的争执声,那是韩勋和魏青寒的声音…… 第11章 .30 魏青寒的嘶喊声宛若厉鬼,即便是隔着一座墙,也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你如今冲出去又有何用!若你爹还在世,他定望你保全自己!” 韩勋的吼声犹若雷鸣,众人眼见外头的争执声愈发激烈,心里暗道不妙。以韩珂为首,宇文旭和莫许纷纷夺门而出,刘慕辰听着众人不停扯拉魏青寒的声音,挣扎着就要下床。 “别动!”萧炎用力摁住他的肩膀。 刘慕辰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不禁想起那夜萧炎抱着自己发抖时的模样…… 潇洒俊逸的脸上蒙着一丝疲惫与慌乱,刘慕辰望着萧炎微微发红的眼睛,心头涌上来的执拗顿时烟消云散。 他慢慢抬起手,手掌在快要触到萧炎头顶的那一瞬微微一顿,后者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竟是乖乖地将头往刘慕辰的手上送了送。 刘慕辰愣了愣,他试探性地摸了摸萧炎的脑袋,片刻,他轻笑道:“我没事了。” 萧炎任由他摸着,脸上的神情依旧极为认真:“你好好躺着。” 刘慕辰无奈地扬了扬唇角,门外的争执声犹在继续……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刘慕辰看着萧炎的眼睛,他的动作没有先前那般激烈,然就是这般平静的模样,却让萧炎心头一颤。 他沉默片刻,沉声道:“父皇下令,灭魏氏三族。” 刘慕辰瞳孔骤缩,他想起魏孝和临去前的请求,心头不禁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保全九族人的性命,却仍有三族人无可幸免…… 刘慕辰垂着眼敛,他听着外头魏青寒愤怒的吼声,轻道:“那魏公子……” 萧炎道:“知道你想保他,特意从天牢里弄了个死囚替上,个中情由日后再同你细说,若非如此,凭他刺伤你这点,本王也非要他好看不可。” 刘慕辰哭笑不得,萧炎那话说得恶狠,但他知道,一旦萧炎了解真相,他同样会替魏孝和保下魏青寒,毕竟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刘慕辰沉默片刻,问出了一直梗在心里的问题:“皇上如何处置太子?” 此话一出,萧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刘慕辰见状,不由想起那夜萧世显知道真相后,那寡淡到让人觉得恐惧的脸…… 他直直地盯着萧炎,后者不语,屋内霎时静如死海。 “父皇暗中革了太子手里的职务,连带着潘丞相,眼下亦无上朝参政之权。” 刘慕辰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萧易还在房内。 “暗中?”刘慕辰蹙着眉头,敏锐地捕捉到了萧易话里的关键词。 萧易看着刘慕辰的眼睛,沉声补充道:“他依旧是太子,潘煦依旧是丞相。” 刘慕辰身体一颤,整张脸瞬间冷了下来,他慢慢放下放在萧炎头上的手,那夜魏孝和亲自将供状塞进他手里的画面犹在眼前…… “为什么?”刘慕辰看着掌间的纹路,门外魏青寒的声音依旧不曾停歇,他沉默片刻,脸上忽然浮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魏大人受他胁迫惨遭灭族,他身为一国太子,为一己私利陷害手足,戕贼万民,却何以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储君的位子上?!” 刘慕辰越说越激动,胸膛在那满腔的愤怒下忍不住浮动起来。萧炎握着他的手,不住道:“你先别气。” 语毕,又不禁朝萧易投去一个不善的眼神。太医先前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让刘慕辰有剧烈的情绪起伏,他倒好,一下子把事情都倒出来了…… 萧易对萧炎的眼神恍若不觉,他接着道:“因为他是太子,是一国储君,所以绝不能为一己私利陷百姓于水火之中,可是他做了……” 萧易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得深邃起来:“谁都能对不起百姓,可我们萧家不行,太子不行,父皇不能让百姓对朝廷失去信心……” “所以为保朝廷之威,那些受难的百姓就活该被蒙在鼓里?!” 萧易面无表情地看着刘慕辰,后者脸上充斥着质问之色,萧易看着他堆满愤怒的脸,轻叹道:“你好生歇着吧。” 语毕,他旋身出门,那一转太过干净利落,以至于刘慕辰并没有察觉到,萧易那张向来寡淡的脸上隐隐浮出一丝愤怒与不甘之色。 “不可动气。”萧炎用指腹轻轻勾去刘慕辰散在额前的发丝。 刘慕辰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房梁,良久,他道:“原是我太天真。” 萧易先前平淡的反应虽然令他恼火,但细细想来,历朝历代这样恶心人的事又何曾少过?锦绣河山下有多少沉冤枯骨,只怕统治者穷尽一生亦无法筹清…… 只是…… 刘慕辰偏头看了看萧炎,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淡淡的失望,他喃喃道:“王爷生在帝王家,该是见惯了这些吧……” 萧炎不语,他垂首望着刘慕辰,忽然俯身与他额头相抵,两人的目光交融在一起,萧炎沉声道:“你是在怪我漠然无情?” 刘慕辰微微一顿,心里想得虽没萧炎说的那般严重,却多多少少有那么点意思,他轻叹道:“我只是想着,王爷与旁的皇室中人总有些不同……” 萧炎愣了愣,脸上忽然扬起一个俊逸无双的笑容,他将唇靠近刘慕辰,两人的鼻息融在一起,相距不过半寸。 “我自然与众不同。”萧炎愉悦地笑了笑:“不然你当初又怎会选本王呢?” 他看着刘慕辰,不等后者答话,又兀自道:“该出的怒气早就出了,你可知你晕的这些日子,本王是怎么过的?” 离得越近,萧炎眼白上的血丝便愈是清晰…… 刘慕辰一时语塞,萧炎又道:“我若在你面前气恼,你可会受我影响?” 刘慕辰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萧炎笑道:“既如此,我宁愿憋死。” 那平平淡淡的五个字,却让刘慕辰心里骤然一动,他看着萧炎,竟是一点都不觉得对方是在哄他,他相信萧炎,自打那夜几乎被潘煦逼入绝境之后,他便彻底认清了这点。 “你的玉佩……”刘慕辰看着萧炎的眼睛,有些心虚道:“被我弄碎了。” 萧炎不以为意道:“它替你挡了半剑,也算死得其所。” 刘慕辰蹙眉道:“那毕竟是皇……皇上亲赐给王爷的,如此恐怕不妥。” 刘慕辰发现,他现在一提到萧世显,心里总有些芥蒂。 “放心,它对你有救命之恩,本王已给它找了大夫了,待痊愈后,依旧让它护着你。”刘慕辰扬了扬唇角,似乎是被萧炎的话给逗乐了,正想回应,却见后者望着自己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方才心里存着满肚子的话倒是不觉,眼下忽然静下来,刘慕辰只觉气氛有些不太对头。 萧炎跟他靠这么近做什么?唉?怎么感觉身上有些发热,什么情况? 萧炎看着刘慕辰佯装淡定的神情,沉声调侃道:“你何以双颊绯红?” 灵动的眼珠子微微一转,刘慕辰小声道:“可能是旧伤未愈,烧着了。” 萧炎凝视着刘慕辰有些无措的模样,不禁笑道:“既如此,让本王来探探……” 刘慕辰愣了愣,下一刻只觉脸颊处传来一股热意,瞳孔在刹那间收缩,刘慕辰感觉萧炎炙热的鼻息扑在自己脸上,那一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啊——”恰在这时,两人的身畔忽然响起一阵惊叫声,刘慕辰双手摁住萧炎的胸膛一把将他推开,后者本不想动,但因顾虑到刘慕辰的伤口,只得作罢。 萧炎看着慌慌张张捧住药碗的孙青,有些不悦道:“进来怎不说一声?” 萧炎本不计较这些虚礼,更何况刘慕辰受伤以来,萧炎一门心思只顾日夜相陪,其他人也是惴惴不安,哪还有功夫计较这些,因而孙青这回也没放在心上,孰知…… 萧炎面色不善,刘慕辰难得乖乖让他亲一回,他这甜头还没尝够呢,竟就这样被人坏了好事? 孙青心里直犯嘀咕,他悄悄看了眼刘慕辰,后者脸色又黑又红,真是说不出的复杂…… “公子!”眼看刘慕辰要开口,孙青急忙将药碗搁到他床边,直道:“药给您搁这儿了,您可千万别动气!别动气!” 刘慕辰看着孙青手足无措的样子,本来一肚子的怨念忽然散去了不少,他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总不至于吃了你。” 孙青暗暗看了眼萧炎,小声道:“王爷说不能惹您生气,不然不管是谁,都只有被烤的份……” 刘慕辰眨眨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看着萧炎,打趣道:“王爷这是想肉想傻了吧?” 萧炎握着刘慕辰的手,认真道:“是想烤肉的主人想傻了。” 刘慕辰无视他炙热的眼神,偏头道:“长街头卖猪肉的老张手艺倒也不错,颇有我当年的风范,王爷不若考虑将人带回府里来?” 萧炎:“……” “大哥,你这……” “不能让他这样下去了。” 屋内的气氛方缓和下一点,外头又忽然传来韩勋、韩珂两兄妹的声音。 萧炎眼敛微阖,沉声道:“什么时辰了?” 孙青道:“午时……” 刘慕辰心里一动,电视剧小说看多了,对午时两个字总是分外敏感。 刘慕辰握紧萧炎的手,眼里渐渐曝出挣扎与痛色,他沉声道:“魏大人临终前曾言……切不可让太子登上帝位。” 萧炎凝视着刘慕辰,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刻入他的眼中,他的声音很轻,却含着惊人的执着:“有我无他,非胜即亡。” 刘慕辰眯了眯眼,他越过萧炎的肩膀望上窗外,这一日的阳光甚是绚烂,却令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这一日的午时三刻,户部尚书魏孝和三族被灭,刑场前骂声飞天,偶有异论,却又迅速被压了下去…… 第12章 .1 自打魏孝和三族被灭,萧炎被证无罪后,赈灾的担子又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肩上。 刘慕辰倚在床头,他定眼望着窗上婆娑的树影,思绪百转。 距他醒来又过了七日,这些天他见到萧炎的次数屈指可数,只因后者每每回来时已近深夜,总是偷摸着那难得空闲的几个时辰回来看看熟睡的刘慕辰,第二日天蒙蒙亮则又急忙赶回城郊。 “铁打的也受不了……”刘慕辰喃喃地叹了口气,他虽抗不过疲意,到了深夜总是昏昏欲睡,但每每萧炎靠近他时,他却总能敏锐地感觉到…… 今夜得撑到他回来,不劝他一回不成,真把自己当变形金刚了? 刘慕辰正暗自琢磨着,门外忽然响起孙青的声音:“见过王爷!” 我靠?又来了? 刘慕辰在心底嚎叫一声,孙青这一声喊的虽是“王爷”,但那语调比之面对萧炎时却要低沉呆板了许多。 所以说有些东西是会传染的…… 刘慕辰复杂的心理活动纤毫毕露地呈现在脸上,萧易进来时,就见他摩挲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样子精神是大好了。”萧易走入房内,他的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刘慕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一整脸色:“见过王爷。” 萧易恍若不见,他坐到刘慕辰身边,驾轻就熟地拿起碗里的勺子,正想给刘慕辰喂药,却在对上后者的眼神后微微一顿,片刻,他将药碗慢慢递到刘慕辰手里,叮嘱道:“烫。” 刘慕辰用勺子搅弄着药碗里的棕色液体,萧易并非头一回来,这些天萧炎不在,刘慕辰除了对着窗子发呆,剩下的那点功夫都用来与萧易…… 朝夕相对? 刘慕辰嘴角一抽,愣了半天也只想出这么一个词。 这府里的人都跑哪儿去了,怎么回回进来送药的都是萧易? 刘慕辰正心里暗犯嘀咕,萧易忽然道:“这些日子,太子和潘相手底下的人又起来了。” 刘慕辰微微一愣,萧易每回来都会给他带些朝堂上的消息,这也是他日日跟他大眼瞪小眼里唯一能让他有些兴趣的事了。 经魏家一事,刘慕辰对太子和潘煦的好感可谓彻底清零。他凝视着那热气腾腾的药碗,沉声道:“皇上宽恕他们了?” 萧易道:“并非宽恕,只是这朝堂里的中流砥柱,有不少都跟潘家沾边,父皇若刨根究底,只怕连朝都不用上了。” 刘慕辰眼帘微阖,搅弄着汤药的手渐渐停了下来。 萧易凝视着他,房内一时无声,良久,他慢慢将手抬到刘慕辰的耳畔…… “见……见过王爷!”外头传来孙青惊讶的声音,房内的两人尚未回过神,就见萧炎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闯进门来。 “王……爷?” 萧炎脚步一顿,他看着房内靠得极近的二人,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三哥真是好兴致,听闻北面的胡人又不安分了,三哥放着军务不处理,专到小弟府上逗留,不知是何道理?” 刘慕辰暗暗看了眼萧炎,视线恰好与其对上,他微微一愣,急忙偏过头去,不知为何,他总有种心虚的感觉。 萧炎眯了眯眼,他走到床边,不顾萧易在场,竟也径自坐到了榻上。 虽说王府的床比较宽敞,但一下挤进三人,整个空间顿时变得狭小起来,更遑论还是萧炎和萧易这两个大男人…… 哎,如果是花姑娘就好了。 刘慕辰在心里暗暗脑补了下自己左拥右抱的场景。 萧易淡淡地望着萧炎,后者搂着刘慕辰的肩膀,一副猎豹护食的模样。 “父皇从前总说七弟聪慧过人,如今看来……”萧易顿了顿,淡淡道:“却跟个三岁孩童一样。” 刘慕辰眨眨眼睛,他听到了什么?萧易居然会在言语上对萧炎进行人身攻击? 萧炎不为所动,他扬了扬唇角,不为所动道:“这叫神童。” 两人定定地看着对方,刘慕辰在一旁望着,只觉又好玩又好笑,还神童呢,简直跟智障儿童没差好吗? 萧易察觉到刘慕辰幸灾乐祸的神情,他看了眼后者手里的药碗,提醒道:“凉了。” 刘慕辰心里一动,他一低头,不料那药碗却被萧炎抢先夺了过去。他旁若无人地舀起一勺药递到刘慕辰嘴边,不容置疑道:“张嘴。” 刘慕辰:“……” 他本不愿乖乖顺从,但在瞧见萧炎眼底那浓重的黑眼圈之后,心忽然就软了下来。 罢了,不闹腾了…… 刘慕辰暗暗叹了口气,乖乖张嘴让萧炎将药喂到自己嘴里,后者扬了扬唇角,那张自打进来以后就半沉着的脸终于转回了正常。 萧易静静站在一旁,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又传来孙青的声音:“王爷走好。” 刘慕辰微微一愣,他偏头望了望,方才还站在那儿的萧易竟已没了踪影…… “人都走了。”萧炎看着刘慕辰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禁道。 刘慕辰瞥了眼那空空如也的药碗,好笑道:“王爷这是打哪儿受的气?” 萧炎盯着刘慕辰看了一会儿,无奈笑道:“对着你,怎就气不起来呢?” 刘慕辰脸上一热,他看着萧炎那张潇洒俊逸的脸,不禁道:“竟会说胡话。” “你和从前不同了。”萧炎望着刘慕辰,忽然伸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萧炎那双如墨玉一般的眸子直直地倒映在刘慕辰的眼里,他沉声笑道:“比从前解风情了。” 刘慕辰想装傻,却又发现被刘雅逼着看了那么久的*小说,对于个中套路都熟悉无比,眼下萧炎对自己的心思,他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的…… 刘慕辰暗忖片刻,低声道:“容我想想。” 萧炎微微一愣,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之色迅速蹿上脸颊,他本只是抱着挑逗的心思,却不想刘慕辰这回竟是认真应了他。 “你……” “来年秋试,王爷可否让我一试?” 萧炎这头还没兴奋完,那头刘慕辰却冷不丁冒出一句让他瞠目结舌的话,萧炎惊愣片刻,无奈道:“你怎么说一出是一出?” 刘慕辰讪讪笑道:“想到便说了。” 萧炎定定地望着他,在确认他说的不是玩笑话之后,神色不禁认真起来:“你想入朝为官?” 刘慕辰微微颔首。 萧炎蹙眉,似有些不悦:“为何?” 刘慕辰似乎没想到萧炎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暗忖一会儿,若有所思道:“丞相在朝一天,魏大人和难民之事便少不了,潘家势大,对王爷亦是不利,所以我想……” 萧炎阻断道:“你若入朝,又当如何?” 刘慕辰微微一愣,这些天发生的事足以证明,他这个半吊子原著党在这个世界里有很多无法控制阻止的事,只是…… 刘慕辰直视着萧炎的眼睛,认真道:“站在漩涡中,才能真正看清水的流向。” 萧炎不为所动,只道:“却也有可能粉身碎骨。” 刘慕辰眼敛微阖,低声道:“我必尽己所能助王爷一臂之力,若是不慎粉身碎骨,必不会牵连……” 萧炎搂住刘慕辰的手骤然一紧,他沉声道:“竟说胡话。” 他顿了顿,忽然将头埋进刘慕辰的肩膀:“本王只是担心你……”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座王府,不可能留刘慕辰一辈子。 刘慕辰愣了愣,他的嘴角忽然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其实,他是知道的,自己迟早会动这心思…… 实在是不甘心被太子和潘煦牵着鼻子走,更何况…… “若王爷不弃,我必誓死襄助王爷。” 萧炎微微一愣,良久,他微动双唇,在刘慕辰耳畔轻轻留下四字:“生死相随。” 刘慕辰阖上眼,双臂慢慢攀上萧炎的后背,将他轻轻搂住……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盖房之事今晚竣工,夜里回不来,便挑了现在。” 刘慕辰微微颔首,正想叮嘱萧炎好生照看身子,门外忽然响起剧烈的敲门声。 “王爷!王爷!”满室的温情在孙青那两声嗷嗷乱叫中化为泡影,萧炎不悦地蹙起眉头,正想开口赶人,孙青又急急喊道:“魏公子……魏公子他!”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知道大事不妙了。 萧炎替刘慕辰披上外袍,随后连搂带抱将人带出房外,才走到魏青寒的房门前,就听到一声铮铮脆响。 “你不是我的对手。”玄衣剑士手里提着一把剑,锐利的眼神落在夺门而出的魏青寒身上,分毫不让。 刘慕辰探头看了看他,那日被魏青寒莫名刺了一剑,倒没有好好观察他的相貌,眼下乍一看,他皮肤白皙,面色温润如玉,倒是位难得清秀俊朗的公子哥。 然而…… 这位清秀俊朗的公子哥此刻却是一副让人瞠目结舌的狼狈样,青衫皱乱,披头散发,手里还拿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长剑。 “不杀萧焕和潘煦,难解我心头之恨。”魏青寒眼含冷色,那眸中含着的恨意在不自觉扭曲了他那张俊秀的脸。 刘慕辰心里一动,魏青寒所说的萧焕,正是当今太子。 之前提剑要杀皇帝,现在又要提剑去杀太子和丞相…… 刘慕辰暗叹一口气,要说这魏青寒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自己伤了整整半个月,他则是被韩勋打晕,又发烧发了数日,加上魏家的事,眼下虽是刚醒,只怕已是心力交瘁…… 原著里说魏青寒学富五车,授业其父魏孝和,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是翰林院赫赫有名的学士,加之他与韩勋关系甚佳,武功方面也耳濡目染了不少,正可谓是如今众官家子弟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最有出息的,现下却像只没头脑的苍蝇一样要杀要砍。 “魏公子。”刘慕辰凝视着他,忽然唤道。 魏青寒看见刘慕辰,整个人微微一怔,他踟蹰片刻,越过那玄衣剑士走到刘慕辰面前,未等后者反应,他便双手捧剑跪了下来:“那夜骤逢丧父之痛,又受太子蛊惑,魏青寒一时脑热伤了公子……如今不求公子原谅,只愿公子等我报完那灭族之仇,再……” “谁要等你报完灭族之仇?”刘慕辰垂首看着自说自话的魏清寒,脸上忽然浮出一个莫名的笑容,他拿起魏青寒手里的那把剑,后者微一晃神,只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第12章 .2 魏青寒怔怔地看着那把被丢在一旁的冷剑,显得有些无措。 刘慕辰道:“公子拿着这剑冲出去,可想过要如何报仇?” 魏青寒恨恨道:“潘煦隔三差五便会去金瑶楼过夜,这在朝中已是不传之秘,只要伺机而动……” 金瑶楼,即上京城赫赫有名的青楼,里头的姑娘品质上佳,人们常在暗地里将金瑶楼与寻玉楼并称天下“风月双壁”。 刘慕辰道:“朝中想要潘煦性命之人何其多,若他去金瑶楼时那般好下手,何以如今他还能在里头风流快活?” 魏青寒沉默片刻,低声道:“伺机而动,总有……” “公子并无十足把握,即便解决了丞相,那太子又当如何?”刘慕辰阻断魏青寒的话,他抬手摁住后者的肩膀,慢慢蹲下身子。 萧炎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一旁的玄衣剑士见状,不由得蹙起眉头。 “一柄剑,杀不了任何人。”刘慕辰看着魏青寒的眼睛,认真道:“公子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魏青寒浑身一怔,刘慕辰的那句话仿佛一桶冷水,浇在他的身上,直把他的四肢百骸冻得生疼。胸口剧烈起伏,他握紧双拳恨恨砸在地上,低吼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总算是承认了…… 刘慕辰暗暗叹了口气,魏青寒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那样冲出去什么都干不了,可是丧父之痛,灭族之恨,让他急于寻求一个发泄的缺口…… 秋风簌簌而过,落叶拂过魏青寒失措愤怒的脸,刘慕辰看着他,良久,他认真道:“若公子信我,可否让我成为公子手里的剑?” 魏青寒微微一愣,萧炎侧首看着刘慕辰,脸色不由得沉下了几分。 “来年秋试,在下欲奋力一搏,公子学识渊博……”刘慕辰放下搁在魏青寒肩膀上的手,朝他慢悠悠地作了个辑,认真道:“请公子教我。” 魏青寒面露怔色,待反应过来后,急忙道:“魏青寒何德何能,如何教得了公子?何况……” 他本聪慧过人,乍一冷静下来,便迅速明白了刘慕辰话中之意…… 魏青寒沉默片刻,冷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若报家门之仇都要假托于旁人,那……” “所以我才让公子将我当剑使啊。”刘慕辰早就料到像魏青寒这样的读书人,一定是大道理一套又一套,不会轻易应允,他慢慢托起魏青寒的手,笑道:“执剑人是公子,公子尽管使我就是。” 魏青寒愣愣地看着刘慕辰,曦源公子风华无双,昔年在寻玉楼,不少人为得他真心一笑一掷千金,如今近距离看着,饶是像他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读书人都不由一怔。 他犹在思忖之际,一直耐心蹲在刘慕辰身边的萧炎忽然拉着他站了起来。 他垂首望着魏青寒,淡淡笑道:“公子教他,你那一剑,本王可既往不咎,不然……” 萧炎看了看那玄衣剑士,吩咐道:“魏公子大病初愈,不可再受凉,你带他回去好生歇着。” 刘慕辰眨眨眼睛,还没回过神来,人便被萧炎半搂半抱地拖走了。 “唉,王爷。”刘慕辰被萧炎拥着进屋,他想起先前的场景,忍不住道:“魏公子心情本就不好,你说话怎也不客气些?” “你再与他客气下去,只怕就要跪一晚上了。”萧炎偏头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刘慕辰,沉声道:“你光心疼他,怎不心疼心疼你自己?” 刘慕辰微微一愣,他想起萧炎马不停蹄赶回来只为守着自己,原本那些要出口的不以为然的话忽然出不来了,他看着眼前的人,不禁想找个法子哄他开心。 “有王爷心疼我……”刘慕辰双手环上萧炎的腰腹,腆着脸嘿嘿笑道:“我自个儿就忘了嘛。” 那宛如小男孩耍赖撒娇一般的声音让萧炎浑身一颤,他垂首看着刘慕辰,眼神不禁深邃起来。 “王爷!”刘慕辰惊呼一声,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萧炎将人打横抱起,一路疾走放到卧榻上,热意扑面而来,萧炎伏在他的身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完了……好像玩脱了…… 刘慕辰行眼珠子直转,萧炎凝视着他,忽然将手蒙上了他的脸。 “王爷?”刘慕辰疑惑道。 萧炎伏在他耳畔,沉声道:“本王容你想,但答案只能有一个。”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往后莫要随意说要成为他人之剑这样的话。” 刘慕辰笑哄道:“那便成为王爷的剑。” 萧炎道:“你想扎死本王不成?” 刘慕辰不解道:“王爷何意?” 萧炎伏到他耳畔,低声道:“你当本王的剑,本王舍不得拿出来使,成日抱在怀里,岂不是要把自己扎死?” 刘慕辰闻言,脸上倏然一热,萧炎的声音既低又磁,再配着那话里的含义,实在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套用一句现代俗语,那就是,耳朵要怀孕了。 “王爷蒙着我的脸做什么?”良久,刘慕辰低喃道。 萧炎沉默片刻,嘟囔道:“怕看着你,本王忍不住。” 刘慕辰:“……” 两人腻歪了整整一个下午,是夜,萧炎又风尘仆仆地赶回城郊,奇特的是,这一夜向来嗜睡的刘慕辰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整夜脑子里尽是萧炎白日搂着他低语不休的模样,而这样的状态直到魏青寒开始给他授业时才方有好转。 “上善者,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魏青寒微微一顿,他看着提着本书昏昏欲睡的刘慕辰,干咳道:“公子……” 刘慕辰本已眼皮拉拢,欲与周公一较棋艺,乍一听到魏青寒的声音,顿时腰杆挺得笔直。 刘慕辰暗叹一声,想他以前上学的时候,那是连校长都不放在眼里的风云人物,从小到大唯一怕过的除了自家大哥,就只有魏青寒了。 是他请魏青寒当的师父,若是不好好就学,这公子哥一旦失望,又要提剑冲出去杀太子杀丞相,到时他可招架不住,更何况…… 刘慕辰看了看手边那一打子书,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念不知道,一念才发现,自己一个读了这么多年书的现代人,跑到这个时代,那简直就是一文盲。只怕魏青寒也发现这一点了,因而给他布置的课业那是一天比一天重……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清朗的声音自门前传来,萧炎走进屋内,就见刘慕辰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趴在桌上,他笑道:“这可是先前你信誓旦旦对本王说的。” “参见王爷!”魏青寒作辑躬身,礼数周全。 “参见王爷……”刘慕辰把头搁在案上,百无聊赖道。 萧炎走到刘慕辰身边揉了揉他的头,笑道:“走吧,带你去找点乐子,人上人。” 刘慕辰一听,整个人顿时来了精神。赈灾一事已告一段落,然萧炎却比往日还要忙上许多,皇上暗中将不少往日应由太子处理的事物都转到了萧炎手下,他时常早出晚归,有时候刘慕辰一天也见不着他一回。 即便如此,萧炎每日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孙青等人,只要自己不在,就不准刘慕辰擅自出门,后者本来不依,但萧炎那一轮什么受伤、心疼的词轰下来,他顿时就招架不住了。本想跟着魏青寒好好学课倒也不错,然而…… 刘慕辰偏头看了看魏青寒,似有些犹豫。 魏青寒见状,笑道:“公子这些日子也辛苦了,跟着王爷出去玩玩也好。” 刘慕辰大喜过望,连声保证回来一定会好好学课,便跟着萧炎屁颠屁颠地出门了。 魏青寒隔着窗子望了眼那相携而去的两人,脸上浮出一个略带苦楚的笑容,自打萧炎和萧易联合在一起把他偷天换日从刑场上弄出来以后,他便一直呆在这轩宁王府的院中一隅,府里上下知道他这人存在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更遑论是要出去玩了…… 想想当初,韩勋带着一帮少年人来魏府,好酒好肉,又是何等快活…… 魏青寒攥紧手里那卷发黄的书,忽然,门口传来一阵笑声:“怎么了?爱徒心切,怕他玩得混忘了,故而面露戚色?” 魏青寒微微一愣,他偏过头,就见韩勋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前,他手里提着酒坛子和两串腊肉,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你倒是挺为师父着想,还特意找了韩勋去陪他。”萧炎带着刘慕辰穿过一座小桥,四周人头攒动,空气中回响着人们的欢声笑语,偶有姑娘身上的脂粉香水味遁入鼻息,不禁叫人心猿意马。 “哎,他成日给我授课,看上去是严苛,却也未尝不是在麻痹自己……”刘慕辰沉默了一会儿,轻笑道:“没想到王爷会回来,本想着让韩大哥过来串串门,我也好趁机偷闲一把,这些日子可是把我学傻了。” 话虽如此,刘慕辰的言语间却未流露出丝毫的抱怨之意,那双引人的眼里闪烁着令人动容的坚毅之色。 “你……你反了!” “放了他。” 桥头忽然传来争执声,刘慕辰探出头去,就见那一头围站了许许多多的人,他和萧炎对视一眼,两人透过人群的缝隙望了一眼,顿时双双愣在原地。 “殿……殿下请。”诚惶诚恐的低语声在刘慕辰耳畔响起,他抬眼望向远处,就见太子萧焕带着一众人疏开人群走来…… 第12章 .3 人群中跪着一个咬牙切齿的少年,他披头散发,发间露出的那只眼睛闪烁着暴戾的寒意。 是他? 刘慕辰心里一动,地上趴着的那个少年,可不正是那日在祸福馆里遇见的胡族少年。 他抬眼瞅了瞅四周压着他的人,不出所料,一张肥硕而狰狞的脸映入眼中,胖富商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正颐指气使地摁着那少年的头。 “你再如此,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富商对面站着两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他们穿着汉人男子的服饰,但从相貌来看,摆明了就是胡人。 那两人中看起来是领头的那个站在胖富商面前,他蹙着眉头,深邃的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 刘慕辰望着眼前的场景,心念一转,适时,萧焕走到两人之间,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胖富商不给胡人开口的机会,抢答道:“启禀殿下,这胡崽子是小人买的,此蛮子非要我放了他,这算什么理!” 那胡人一听“蛮子”二字,眼里顿时曝出凶光,直把那胖富商吓得连退几步。 “都说天德乃礼仪上邦,想不到对待俘虏的方式竟也不过如此。”那胡人冷哼一声,看着萧焕的眼神颇有些咄咄逼人。 萧焕沉吟片刻,他的目光粗略扫过四周围观的人群,随即投给身旁的士兵一个暗示的眼神。 士兵会意,他偏头看了看那群围观的人,喝道:“都别看了!该干嘛干嘛去!” 此话一出,其余那些跟来的侍从个个用刀鞘去挡人,众人心知不好再作停留,只得揣着没看成好戏的遗憾四散而去。 “难得一出……” “走,躲起来看看。”萧炎的话还未说完,刘慕辰忽然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两人顺着人群遁入一个狭隘的小巷,刘慕辰朝外头望了望,对于这个角度甚是满意。 “恩,确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萧炎低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刘慕辰微微一愣,这才发现他的后背竟是紧紧贴着萧炎的胸膛。 “王爷……”刘慕辰看着笑意盈盈的萧炎,小声道:“往后去点。” 萧炎无辜道:“地方不够。” 刘慕辰嘴角一抽,他探头望了望萧炎身后那片空荡荡的地方,决定不再与他扯皮。 两人贴在一起蹲墙角,适时,又有另一波人从远处跑来…… “大哥?” “四弟?” 萧焕和萧允异口同声,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愕之色。 胖富商一见萧允来了,脸上顿时容光焕发,他凑到萧允跟前行了个大礼,一副抓住救命稻草的样子。 “这是你的人?”萧焕看了看胖富商和萧允,不由蹙起眉头。 躲在巷角处的刘慕辰微微一愣,先头还以为胖富商也是萧焕的人,如此看来这太子和四皇子的势力倒也不全是融在一起的…… 萧允微微颔首,那胖富商急道:“殿下,你可得帮帮小的,这人是小人买来的,可万万……” 他顿了顿,有些不安地看了萧焕一眼,小声道:“万万还不得。” 先前撞上胡人之际,那胖富商已知大事不好,急忙暗中遣人去请萧允来,萧允向来不待见这些蛮族,加之心情阴郁,本想带一波人就此收拾了闹事胡人,却不想太子竟也在这儿。 “大哥,一点小事,就此散了吧。”萧允看也不看那胡人,在他眼里,萧焕插一脚纯属无心,待他走了再收拾这两胡人也是不迟。 孰料萧焕闻言,竟是一动不动,他看了看那两个面带愤懑之色的胡人,沉声道:“你让你的人把这奴隶给放了,我便走。” 萧允微微一愣,仿佛没有料到萧焕居然会站在胡人那头,他蹙了蹙眉,半分不解、半分不满道:“大哥这是何意?哪有买了奴隶还放的道理?” 胖富商站在萧允身后连连点头。 一旁的胡人面色阴沉道:“我青梵王正与天德商议休战之事,其中一则便是要归还昔年战乱时你们天德人所抓的青梵奴隶。” “难怪我那太子大哥来得这么快,原来那两人竟是青梵使臣。”萧炎津津有味地瞧着外头上演的戏码,顺便将几乎要被他挤出去的刘慕辰搂进怀里。 刘慕辰乖乖倚在萧炎怀里,他不会承认这小巷的风挺大,而萧炎的身体却很暖和这点。 恩,乱动一定会被发现的,不能乱动…… 刘慕辰在心里自我催眠一番,又接着去探外头的动向。 这回萧允总算正眼看了那胡人两眼,太子本以为他知轻重,听到那胡人的话后总该有所计较,孰料,他只是冷冷地扬了扬唇角,哼笑道:“青梵不敌天德,故而求和,何以我们还要依着你们的规矩来?” 那胡人闻言,顿时眼露出凶光,太子看了看萧允,喝道:“四弟!” 萧允不以为然,接着道:“何况是正在商议,我父皇尚且没有应允吧?” 那胡人眯了眯眼,冷声道:“那你们是不肯放人了?” 他暗暗握紧双拳,骨骼松动的声音异常刺耳,萧焕见状,对萧允正色道:“父皇下令要好生招待青梵使臣,四弟如今出言相撞,恐有不妥。” 语毕,还投给萧允一个暗示的眼神。 萧允似乎见不得萧焕一味帮胡人说话的模样,忍不住道:“父皇说要好生招待,没说要惟命是从,大哥这些日子以来莫不是被七弟给压怕了,就连对着野蛮子都要诚惶诚恐了?”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呼吸一窒。萧允的话仿佛一根毒刺,直直地扎进萧焕的心口,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戳中痛楚,萧焕顿时顾不得与萧允的那点手足之情了,他看了看身旁的近卫,低喝道:“去给我把人放了。” 那近卫见萧焕面色阴沉,立马领命而上。胖富商见状,继续在萧允后头煽风点火,萧允倒也配合他,见太子强行取人,也命人对上,场面一时变得极为混乱。 “天,这什么情况?”刘慕辰轻叹一声,这萧允和萧焕不是关系铁得跟什么似的吗,怎么这就对上了? 萧炎道:“我四弟素来厌恶胡人,尤其是青梵人。” 刘慕辰微微一愣,他想起萧允的身世,他记得萧允的母亲似乎就是青梵国一名不受宠的公主,早年天德与青梵交战,后者不敌,送来的求和品里就有萧允的母亲,其母生性胆小,又因身份问题,故而在宫内饱受欺凌,最终郁郁而卒。 萧允又是生得那副丑相,打小因这野蛮子的血统受过不少冷眼,如此说来,对胡人,尤其是青梵人没有好感,倒也在情理之中。 刘慕辰沉吟片刻,他看了看身后的萧炎,半分感叹道:“我好像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了。” 不光因为太子,更因为萧炎的母亲同样也是胡人,却因深得萧世显的宠爱而坐上皇后之位,东尽国就塞外各国而言,实力又最是强盛,故而连带着萧炎也沾了不少荣光,打小便被人捧在手心里…… 萧炎无奈摇头道:“他大可不必如此,父皇照顾他,特意给他指了个汉人女子做母妃,如今宫内人或多或少都忘了他的身世了,只是他心里的坎,终究是过不去。” 这一头两人还在替萧允感慨,那一头太子和他的冲突却愈发激烈,一片混乱中,那青梵使臣眼疾手快扯了那胡人少年身上的枷锁,大手一推,就想带着他跑,萧允似是玩疯了,眼见此景,不禁喝道:“给我抓住他!” 太子吼道:“四弟!” 一波人抽身追出,那两使臣见了,急忙横路挡住,萧允眯了眯眼,他看着那踉踉跄跄朝前飞跑的少年,从袖子里摸出两只毒镖…… “不好!”刘慕辰惊呼一声,眼看那飞镖就要击中少年的后背,萧炎眼疾手快地抽出扇子,扇骨和镖身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萧允的注意力瞬时被吸引了过来。 “你带着他跑,我过会儿来寻你。”萧炎见两人行踪已然暴露,索性拉着刘慕辰正大光明地走了出去。 刘慕辰看了看前头混乱的局面,不住道:“你自己小心。” 语毕,他拽住那胡族少年的胳膊朝前头飞跑,身后隐隐传来萧炎带着笑意的声音:“这回可算是打到四哥的镖了……” 刘慕辰带着少年往城门处跑,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少年似有些喘不过气来,沉声道:“等……等等……” 刘慕辰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惊道:“怎喘成这样?” 他还记得上回在祸福馆,少年一下子便将一个提锤大汉撂倒在地,那时跟现在比起来,真可谓是判若两人。 少年攥住刘慕辰的手腕,他的脸自发中露出来,竟是异常的惨白。 少年看着刘慕辰,嘴角吃力地扯出一个弧度:“他给我下了药,我功力大失,得歇歇再跑。” 刘慕辰一惊,忽然想到之前许多被他忽略的事情:“你怎会被下药?之前不是让人把你从祸福馆带出去疗伤了么?凭你的武功,怎会又被他抓了去?还有,你……” 少年看着刘慕辰着急发问的模样,不禁笑道:“你忘了我之前说过,他买了我族里许多女子?” 刘慕辰道:“你是为了她们?那这回你怎么跑……” 他话还没说完,那胡族少年忽然用手蒙上了他的嘴,两人侧身往墙角一转,那少年低声道:“有人。” 刘慕辰微微一愣,他偏头看了看,只见四人抬着一顶轿子,正往他们这个方向悠悠走来。 “我见过那轿子,是你们汉人丞相的。” 潘煦?! 刘慕辰睁大眼睛,那胡族少年又道:我不能让他发现我。” 刘慕辰道:“他是太子那边的人,太子既想把你从四皇子手里要过来还给你们使臣,那你跟着他回到太子那儿,不定是件好事。” 那胡族少年意味不明地笑道:“萧焕和萧允不是关系好着么?谁知他是不是一边为了安抚我们使臣,一边又想偷偷把我扔回给萧允?” 刘慕辰微微颔首,只觉这少年说得不无道理,但又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怎么办?”少年看着沉默不语的刘慕辰,催促道。 刘慕辰心念一转,他偏头看了看四周,他们左手边和前头都是一堵墙,后头潘煦的轿子正穿过小巷慢悠悠地过来,唯一能走的地方…… “哎呦~公子,进来玩玩嘛~” “公子,好久没见,人家可想死你了~” …… 刘慕辰眼皮一跳,眼下天色已有些发暗,身旁本来寂静无声的阁楼里开始不停传来女子的娇嗔声,他抬眼看了看那阁楼,牌匾上“金瑶楼”四字龙飞凤舞…… 见鬼,居然跑到青楼了? 刘慕辰暗忖片刻,忽然将那少年的头发一股脑地拨到脸前,那少年微一愣神,下一刻,整个人便被刘慕辰拥入怀中…… 第12章 .4 “一会儿进去你垂着头,扮柔弱懂不?”刘慕辰搂着那胡族少年,低声道。 胡族少年微微一愣,他扬了扬唇角,声音里透出笑意:“你是要带我混进青楼里去?” 刘慕辰看了看潘煦愈行愈近的轿子,小声道:“没别的法子了,放心吧,爷演技好着呢,保准把你……” 话音未落,刘慕辰腰上忽然传来一股压力,眼前的景象飞速掠过,下一刻,自己与那胡族少年的位子竟反了过来! 耳畔传来少年的心跳声,刘慕辰双唇微启,一副不及反应的模样。 胡族少年垂首望着怀中的人,他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中显得不太真切,但刘慕辰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少年的眼神正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要我扮你们汉人女子,只怕不成。”那少年微微一顿,他借着月光打量刘慕辰的脸,半响,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含着几分兴味:“依我看,你生得倒比那些搔首弄尾的女人顺眼许多……” 他抬起手,将束着刘慕辰发髻的头冠给摘了下来,青丝如瀑,几缕头发划过刘慕辰的眼尾,将那双明媚的桃花眼衬得更是引人,胡族少年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他抬手摸了摸刘慕辰的下巴,沉声道:“不如你跟我回去?” 刘慕辰微微一愣,起初未曾在意,眼下仔细一看,那少年鼻梁高挺,黑眸深亮,那张脸仿佛被人镌刻过一般,呈现出不同于汉人男子的俊朗。 “好看么?”那少年见刘慕辰打量自己,忍不住将手移上他的脸颊。 刘慕辰回过神,方才意识到他们眼下的处境,他推开少年的手去看潘煦的轿子,小声道:“别闹,要来了。” 语毕,竟是径自扯着那少年的衣服往金瑶楼走去。 “你还挺热情……”那少年低声一笑。 刘慕辰心中无奈,事态紧急,他连扮姑娘这事都忍了,自然也懒得跟这小孩子扯皮。 金瑶楼前人声鼎沸,少年与刘慕辰相偎着朝楼里走去,两人矮着身子,看上去是少年搂着刘慕辰走,实则却是后者暗暗攥着他的衣带往里拖。 他们顺着人群的缝隙遁入楼内,两人都是头一回来,对于金瑶楼内何处通向何处一概不知,刘慕辰转了转眼珠子,余光瞥到一旁人流涌动的阶梯上。 总之先找个潘煦进来看不见的地方要紧…… “走。” 刘慕辰拉着那少年的衣带低唤一声,两人拾级而上,恰在这时,一股浓郁的胭脂味扑入刘慕辰的鼻息,头顶忽然响起老鸨阴媚的声音:“呦~这位公子是头一回来吧~” 那胡族少年低着的头微微一顿,他虽通汉语,但说起来却有浓重的鼻音,若是开口,必然会引起注意。 刘慕辰心里一动,忽然整个人往少年怀里扑去,他扯着嗓子低喃道:“公子……” 虽然他已竭尽全力维持平衡,但刘慕辰依旧被自己那不阴不阳的嗓音给恶心了一阵。 他暗暗伸手到前襟里去掏萧炎给他的碎金子,他记得书里写过,金瑶楼的老鸨极好钱财,但凡被她喊住的客人,若不立刻交些金银,只怕其软硬兼施下,是如何也抱不得美人归的。 “呦~瞧我们家姑娘都等不及了,公子快些请吧。”那老鸨呵呵一笑,竟是干脆地放行了。 那胡族少年不疑有他,抱着刘慕辰就往楼上走,后者心里却是一阵惊愣,这话居然问到一半就走了,而且连银子都不要? 他暗忖片刻,大着胆子越过那少年的肩膀去看走远的老鸨,只见她在两个龟公的引路下,正疾疾地往大门迎去…… 看样子是潘煦到了…… 刘慕辰算算时间,心里的疑惑渐渐消散,也难怪老鸨顾不上他们,那潘煦简直是金主中的金主啊…… 两人顺着台阶一路向上,二层外朝大堂,内里则是姑娘们接客的厢房,刘慕辰微微抬眼,恰巧碰见一姑娘送客出门,只见她伸了个懒腰,正想回房好好歇息,肩膀忽然从后面被人用力一抓。 姑娘微微一愣,转过头,便见那胡族少年半含威胁之意的眼神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姑娘睁大眼睛,她动了动嘴唇,似要失声大叫,一直依偎在少年怀中的刘慕辰忽然跳了出来,他二话不说捂住那姑娘的嘴,将人往里屋推去,胡族少年紧跟其后,迅速将房门关上…… “你……你们……”那姑娘的手指在刘慕辰和胡族少年间徘徊,半响没有吐出一个字。 刘慕辰见她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反而放心了不少,他扬了扬唇角,竭力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柔和一点,他道:“姑娘,我……” “啊——” 话还未说完,那姑娘一声堪比河东狮吼的喊声瞬间冲入两人的耳膜…… 刘慕辰张着嘴,风中凌乱。 “怎么回事?” “那头传来的,去看看!” 门前响起龟公的脚步声,刘慕辰和少年对视一眼,后者眯了眯眼,他转到那姑娘身后,一个手刀将人劈晕过去,随后又伸手去拽刘慕辰…… “怎么了?!” 门被推开,两个龟公从外头闯进来,入眼的便是床上一团鼓起的被子。 “啊——啊——” 刘慕辰躺在床上,他捏着自己的喉咙,不住喊道:“慢点,你慢点——” 那胡族少年伏在刘慕辰身上,他用后背将被子撑起,两只手抵在刘慕辰的肩膀上虚动着…… 两个龟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他们见到姑娘的一条腿露在被子外头,又看见那胡族少年的脑袋上下律/动,心里约莫有了谱。 “那个……您继续。”龟公多半精于此道,看那少年动得起劲,无暇应话,倒也不觉奇怪。 一旁一个多事的则嘴闲道:“公子,您慢些,回头把我们这儿的姑娘给弄那啥子了……在外头听着,跟杀猪似的……” 刘慕辰蓦然一顿,“杀猪”两字直中心脏,他掐着的自己的嗓子,却是再也喊不下去了。 那少年见状,也不由得放慢了速度,一个龟公眼见此景,急忙去拽另一个的袖子,小声道:“就你多话。” 两龟公推推搡搡,终是退出门去。 房门堪堪关上,被中二人凝神片刻,双双舒了一口气。刘慕辰偏头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昏厥的姑娘,忍不住叹道:“还说你被下药了,动作倒是一点都不含……” 话音未落,刘慕辰只觉身上一重,那先前用手臂撑着身体的胡族少年竟是直直地倒在了他的身上! “喂!”刘慕辰摁住他的肩膀,惊呼一声。 少年在他耳边轻轻喘息道:“累了,让我趴会儿。” 刘慕辰停下手里的动作,他看着少年不住起伏的肩膀,这回是真得确信他被下药了。 他睁着眼睛看着黑魆魆的被窝顶,片刻,那胡族少年道:“你这人,没做过不成?叫都不会叫?” 刘慕辰脸上骤然一热,不甘心地反驳道:“我又不是女子,怎知道怎么叫?” 少年闻言,不禁打趣道:“你不是伶人么?听说你被天德皇帝赏给你们那个什么轩宁王了,怎么?他没压着你要过?” 这回不光是脸热了,刘慕辰只觉浑身上下都犯起了尴尬症,双颊更是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怎么连胡人都知道了,这事到底闹得有多大? 那少年不听他答话,又想起在祸福馆内的场景,他沉默片刻,不禁蹙起眉头,连声音都冷下了几分:“不是萧炎?难不成是萧易?” “啊?”刘慕辰心里的局促感顿时消散,他眨眨眼睛,不明所以道:“何出此言?” 那少年冷哼道:“那日看他像条狗一样跟在你旁边,瞎子都知道他对你有意思。” 刘慕辰一阵语塞,暗暗对道:聋子都知道你对他有意见。 说来也难怪,上一战领军大败青梵的,可不就是萧易? 刘慕辰心知这话题再进行下去恐怕不妙,只听他话锋一转,问道:“你先前说又落到那胖子手里是为了你们族里的姑娘,那这回你怎跑得如此利索?” 那少年其实也不愿和刘慕辰说那些糟心的事,听他那么问,便道:“因为我上次趁夜偷跑回去把他关着的姑娘都给放跑了,为了掩护她们,我才又落到他手里。” 刘慕辰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那少年垂首凝视着刘慕辰,良久,他道:“该我问你了。” “什么?” “我一个异族奴隶,你干嘛这么拼着心思要救我?”少年声音低沉,神情颇为严肃。 刘慕辰不正经道:“为了拿见义勇为奖啊。” 那胡族少年蹙了蹙眉头,认真道:“听不懂。” 刘慕辰见他打定主意要得出一个答案,心里不禁有些无奈,他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电视剧,被救的人一句经典台词便是:你为什么要救我? 刘慕辰暗叹一声,漫不经心道:“看你这好好少年,被那胖子摁在地上又打又骂,想救你也是人之常情吧?” 胡族少年冷哼道:“人之常情?他像对狗一样让我趴在地上爬的时候,你们汉人可都没那常情。” 刘慕辰心里一动,这少年说得其实没错,且不说他是个胡人,长眼睛的都知道那胖富商后头有个萧允在帮他撑腰,有脑子的都不会去招惹,可是他…… 他不一样,他自持有萧炎撑腰,又是个从现代过来的半热血半中二少年,对于那些种族纷争也没什么概念,想救也就救了…… 刘慕辰沉默片刻,叹道:“我没想那么多。” 本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听得那少年却是浑身一震,他借着被窝缝隙透进的烛光打量刘慕辰,后者那双灵动的眼睛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似的。 “你跟我回去吧?”那少年贴近刘慕辰的身子,沉声道。 刘慕辰抵住他的肩膀,刚想问他回哪去,屋门却冷不丁地被推了开来。 房中一时寂静,进来那人一语不发,直直地往床榻走去,那胡族少年眼露杀气,被子被掀开的那一瞬,他的拳头猛然送出,却被人牢牢地接在手掌中,萧炎垂首看了看青丝散乱、衣衫不整的刘慕辰,一张俊脸瞬间沉了下来,他盯着那胡族少年,声音落下,冰冷宛如冰锥: 第12章 .5 胡族少年看着萧炎沉郁叵测的脸色,非但慌张,反倒笑得愈发愉悦起来,他意味深长道:“你的人,滋味真是不错。” 如墨玉一般的眸子里骤然曝出杀意,萧炎收紧包住那少年拳头的手掌,腕上一个用力,竟将他整个人凌空拽了起来,那少年蹙了蹙眉,在空中堪堪调整姿势,双脚落地后微一凝神,竟和萧炎过起招来! 拳掌相交,胡族少年被下了药,身上又遍布伤口,几回合下来已落下风,孰料萧炎却毫不留情,每一招都出得愈发凶狠…… 桌子被掀翻在地,少年被打飞到上头,萧炎正要追过去,腰间猛然传来一股拉力。 “王爷,他受了伤,你回头再把他给打死了。”刘慕辰从床上蹦下来,双手紧紧拽着萧炎的衣带。 “打死了正好,反正依本王看,他也不想活了。”萧炎冷哼道,他转过身看了看披头散发的刘慕辰,忽然伸手去扒他的衣服。 “王爷!”刘慕辰松开萧炎的衣带,本能地后退一步。 萧炎将人锁在怀里,双手捣腾着去扒刘慕辰的上衣,光洁的半身裸/露在外,萧炎用身体挡住那胡族少年的视线,火热的目光在刘慕辰的身上上下逡巡了一番,刘慕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住道:“看什么?” 萧炎眯了眯眼,沉声道:“看你有没有背着本王偷吃。” 刘慕辰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王爷您,才没那么馋。” 他指的自然是萧炎三天两头缠着他要吃烤肉的事。 萧炎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沉声道:“知道本王馋,你还让别人吃? 刘慕辰身上一热,不自在道:“我没……” “功夫不错。”刘慕辰话还未说完,那一头被打倒在地的少年悠悠地坐起身来,他一边看着萧炎,一边用手去抹嘴角淌下的血。 萧炎蹙眉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彼此。” 房内的气氛一时僵持,萧炎与那少年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良久不语,连带着空气似乎都粘稠了起来。 恰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哨声,那调子很轻,音色却极其独特,只见那胡族少年从地上站起,他看了眼刘慕辰,意味深长道:“咱们还会见面的。” 刘慕辰愣了愣,那少年移到窗边,同样的哨声又再次响起,这回那音色听上去又多了几分急促。 少年推开窗门,他最后看了刘慕辰一眼,随后一个旋身,竟是从二楼直直地跳了下去! 刘慕辰微微一愣,他冲到窗边垂首下望,月光下,他隐约看见有两道黑黢黢的影子借着草丛一掠而过,片刻,便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中。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那胡族少年被富商摁在地上打,他都要怀疑他有没有被下药了,还跟萧炎打到那种地步。 萧炎…… 刘慕辰心里一动,正想侧身去看,后背突然传来一股沉重的压力,萧炎两手搭拢在刘慕辰胸前,双唇附在他的耳畔,沉声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刘慕辰知道萧炎的醋坛子是彻底翻了,他就着被环住的姿势转过身,无奈道:“咱们真没什么。” 萧炎目光沉沉地盯着刘慕辰,忽然手臂一勾,将刘慕辰打横抱到了床上,俯身道:“有没有,检查过了才知道。” 刘慕辰自然不依,正想扑腾着起来,萧炎忽然整个人压了下来。两人的鼻息互相交融,萧炎用一根手指压在刘慕辰的唇上,轻声道:“嘘。”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人声:“大人请!” 大人?难道是…… 刘慕辰心里正是疑惑,萧炎的手却忽然探入他的衣袍中,紧接着腰侧便传来一阵轻微的酥麻感,身体骤然一颤,他忍不住喊了出来:“啊——” “王爷真是好兴致。”屋内响起熟悉的声音,刘慕辰侧过头,就见潘煦带着几人站在门前。他眯着那双满含精光的眼,迅速将房内的景象扫视了一遍。 萧炎正侧身压在刘慕辰身上,后者披头散发,大半个身子被萧炎挡住,只留下一张微微泛红的脸。床边朝下,先头那被打晕的姑娘不醒人事地躺着,她的左脸青起一块,似乎是被萧炎方才一脚扫下床时留下的…… “丞相大人三更半夜不在温柔乡里呆着,却到此坏我好事,不知是什么理?”萧炎的手在刘慕辰的身体上不安分地挪动,后者难耐地蹙起眉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不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潘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道:“曦源公子救了那青梵少年一命,太子殿下欲替使臣感激曦源公子,不知公子可否让那少年出来一见?” 刘慕辰还未说话,萧炎忽然道:“他早已随人离去,大人尽可转告我大哥,不必言谢了。” 潘煦眯了眯眼,似乎有些不信,他偏头给身后几人甩了个眼神,那些人颔首领命,他们走入屋内,对萧炎抱了抱拳,便将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给搜了一遍。 这屋子本不是萧炎的地方,他也任由他们捣腾,那些人搜了一番,本想去看看床榻内侧,但见萧炎横着身子,将刘慕辰挡得严严实实的模样,便只得作罢。 “大人。”看起来像是领头的那个与潘煦对视一眼,随后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潘煦蹙了蹙眉头,他脚步微动,正想往床榻走去,脚边却忽然多出一把直直插在地上的折扇。 萧炎看了看停住的潘煦,皮笑肉不笑道:“大人不可再前。” 潘煦看着萧炎暗含威胁的眼神,他沉默良久,笑道:“王爷多虑了,既那少年已走,老夫同太子殿下也就放心了,这便不打扰王爷的好事了。” 语毕,他暗暗看了眼躺在床内的刘慕辰,竟是真得带人撤了出去。 刘慕辰看潘煦那副横了心要把人找出来的架势,不由想起那胡族少年先前说的话,指不定太子还真是逢场作戏,想暗地里再把人转还给萧允,要不然人跑便跑了,也犯不着潘煦这么兴师动众地闯进来…… 可是潘煦是怎么知道他们在这儿的?进来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躲过了才对…… 刘慕辰看了看萧炎,不由问道:“王爷,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萧炎盯着刘慕辰,见后者思忖完事,便应道:“张六说的。” 张六? 刘慕辰脑子有一瞬间的短路,想了许久才记起萧炎对他说过,那玄衣剑士的名字叫做张六。 刘慕辰诧异道:“你一直让他跟着我?” 萧炎沉声道:“让他暗中跟着你,我放心。” 眼下两人靠得极近,萧炎每说一个音节,在刘慕辰那头听起来都分外清晰,他看着萧炎有些灼热的眼神,不自觉地转移话题:“你方才让潘煦过来也可,反正这头也没什么东西,不过耗着他也好,他疑心病本来就重,咱们多耗一会儿,也好给那青梵少年多点跑路的机会。” “你还想着他?”萧炎声音骤沉,那只在刘慕辰身上捣腾的大手忽然移到了他的胸前,刘慕辰浑身一凛,只听萧炎道:“谁说这头没什么东西?” 他的指腹在刘慕辰胸前那一点茱萸上擦过,后者从未受过这样的刺激,他的腰部微微往上一挺,整个人忍不住战栗起来。 萧炎扬了扬唇角,他将头移到刘慕辰的肩膀处,含着他的耳垂道:“他若过来,你被我疼爱的模样,可不都要被他看去了?” 刘慕辰瞳孔骤缩,萧炎接着道:“你以为我把你压在这儿跟他耗是为了让那小崽子有更多时间逃跑?” 他用指腹摩擦着刘慕辰胸前的那一点,眼神愈发深邃:“我的气还没消呢。” “王爷,不要——”刘慕辰难耐地喊着,他抓住萧炎折腾他的那只手,想要让它从自己的身上挪开。 萧炎垂首看着刘慕辰,后者散下的发丝打在脸侧,衣服因为先前的折腾散了开来,雪白的肩头直直地露在外头,萧炎眯眼看着,忽然一口舔了上去! “王爷!”刘慕辰大惊,他用力去推萧炎,后者却纹丝不动,舌头滚过刘慕辰的肩膀,他沉声道:“给我吧……” 刘慕辰本想利索地推开,视线却在无意识中对上萧炎的眼睛,那里头闪烁着灼灼的热意,他沉着脸,看似霸道蛮横,刘慕辰却又莫名在那张脸上看到了一丝近乎于傻气的执拗。 心里蓦然一软,刘慕辰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对萧炎大吼大叫,他沉默片刻,轻道:“我不是断袖。” “我也不是。”萧炎毫不犹豫道:“可我就是看上你了。” 刘慕辰微微一怔,虽然他一早知道萧炎的心思,但还是头一回听他说得那么直白…… 刘慕辰沉默片刻,问道“王爷不疑我?” 他没有忘记,最开始,他是因着什么才跟萧炎回府的,他们之间的对话尚且如雷贯耳,萧炎也不可能会忘记…… “你即便是暗箭,眼下也被我融成明珠了。”萧炎扬了扬唇角,对刘慕辰低语道:“我信你,也信自己。” 刘慕辰一时语塞,他想不到萧炎竟会答得如此干脆,也不知他那莫名的自信是从哪来的…… 虽然,自己确实不可能伤他…… “你说了,容我想想的。”刘慕辰喃喃道。 “你对我也上心。”萧炎置若罔闻,他盯着刘慕辰,兀自道:“还有什么可想的?” 刘慕辰微微一愣,好笑道:“你先前不是这么说的。” 萧炎道:“先前你大病出愈,知你素来逞强,本不想逼你,反正这么些日子都等下来了,你横竖都是我的人了……” 萧炎顿了顿,他抬手把玩起刘慕辰耳畔的头发,沉声道:“可今日之事你激怒我了,我容不得你再想……” 刘慕辰沉默不语,他看着萧炎灼热而坚定的眼神,心知这一回是逃不过去了…… 第12章 .6 其实萧炎说得没错,他的心里一早便知道答案,之所以迟迟不松口,只是因为…… “你还在想断不断袖的事?”萧炎看着面露迟疑之色的刘慕辰,沉声道。 刘慕辰摇摇头,自打明白自己对萧炎的心思后,断不断袖这事虽然纠结过,但到头来却也没觉得有多严重,有些原以为永远也接受不了的事,等到真得来了的时候,才觉得也不过如此。 “那你还想什么?”原以为刘慕辰是对龙阳之事心有顾忌,然到了此刻,见他干脆摇头,萧炎心里不禁又喜又急。 刘慕辰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萧炎,脑中一阵天人交战,良久,他道:“我若应了你,可有好处?” “还想要好处?”萧炎一阵失笑,他在刘慕辰裸/露在外的肩膀上啄了一口,诱道:“本王好好疼你如何?” 刘慕辰身体一颤,他阖上眼,仿佛在酝酿些什么,片刻,他慢慢睁开眼,犹疑之色尽去,一抹淡淡的笑容浮上脸颊。 他本就生得风华无双,平时无意间的一抹笑容已叫人心动不已,此刻他刻意扬起唇角,灵动的桃花眼里蒙上几分诱惑之色,直把萧炎看得浑身一热。 刘慕辰仿佛没有看见萧炎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他悠悠放下抵着萧炎胸膛的手,转攀上他的后背,甚至主动与其额头相抵…… 萧炎被刘慕辰这一串主动的行为弄得直愣神,后者却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用双唇蹭了蹭萧炎的脸颊,轻道:“我若应了王爷,王爷可否也答应我一个要求?” 萧炎被刘慕辰这一吻弄得七荤八素,哪里还有不应之理,他脑热道:“什么都依你……” 刘慕辰扬了扬唇角,轻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萧炎急促道,他偏过头,正想去亲刘慕辰,后者忽然道:“我心唯属君。” 萧炎睁大眼睛,那要扑上去亲的动作蓦然停了下来,他直直地盯着刘慕辰,一种说不出的狂喜与激动涌上心头,刘慕辰看着萧炎那副怔怔的傻样,轻笑道:“你逼我说的,我霸道着呢,你以后可娶不了媳妇了。” 萧炎眼色骤沉,他拥紧刘慕辰,仿佛要将人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良久,他轻道:“你不是我媳妇么?” 刘慕辰心里一怔,其实从大局来看,萧炎若是能娶个世家女子为妻,对其将来的发展必大有裨益,何况如果他真当了皇帝,那也必然是要有后妃绵延子嗣的…… 刘慕辰忽然有些后悔,刚才自己怎就那么冲动呢?还说了那些话…… “你就是我媳妇。”萧炎没有察觉到刘慕辰的变化,脑中已彻底被那句“我心唯属君”给填满了,他就着拥住刘慕辰的姿势重新将人压到床上,埋头就去舔怀中人的脖子。 忽来的热痒之意扯回了刘慕辰愈飘愈远的思绪,他抬手抵住萧炎的额头,阻断道:“等等。” 萧炎蹙眉道:“还等什么?” 这种坦诚心意就直接洞房花烛难道不是人间正道嘛?! 刘慕辰看着萧炎的脸,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他轻道:“王爷记得方才说过什么嘛?” 萧炎毫不犹豫道:“你是我媳妇。” 刘慕辰脸颊微红,正色道:“王爷说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萧炎虽然急得热火朝天,但在看见刘慕辰认真的神情后,却还是极力耐住性子道:“说吧,是何要求?” 刘慕辰慢慢将手移到萧炎的脸侧,正经道:“王爷现在不能压我。” 萧炎:“?” 刘慕辰干咳一声,轻道:“我不想被你压在下面……” 他之所以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后还要琢磨半天,就是知道依萧炎的性子,若是自己应了他,他一定会二话不说冲上来抱自己,可是…… 刘慕辰暗暗看了眼萧炎,后者沉默不语的样子让他心里一慌,不会是气着了吧?可是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被人压在身下呢?他虽然不怎么计较断袖一事,但这上下问题是必须计较的。 想起刘雅给自己看的那些小录像里嘤嘤啜泣的少年,刘慕辰心里不禁泛起嘀咕,不行,这事绝不能退让…… 萧炎静静地看着刘慕辰,良久,他道:“你想压本王?” 刘慕辰微微一愣,笑道:“王爷愿意?” 萧炎道:“不愿。” 说着,又径自埋头往刘慕辰身上耕耘。 刘慕辰推搡道:“王爷承诺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今怎可抵赖?” 其实按萧炎的气力,要想抵赖也无不可,只是他素来不愿强迫刘慕辰,心都等得起,身子又有何等不起? 话虽这么说…… 萧炎暗骂一声,都怪自一时意乱情迷,被这小家伙给套了进去。 刘慕辰心知只要萧炎愿意,那空口白话的承诺大可不必作数,但他深信萧炎的为人,也知他对着自己,必然不会言而无信…… 果然,萧炎只是停顿了一会儿,便从刘慕辰身上撤了去,后者刚要松一口气,萧炎的声音又忽然在耳畔响起:“可是……我难受。” 那声音与平日无差,可听在刘慕辰耳里又愣是多了几分委屈。 刘慕辰往下一看,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同为男子,他自然知道硬撑着不好受,也怪自己先前一直撩/拨他…… 刘慕辰眼敛微阖,忽然有些心软了,他垂首思忖,自然没有瞧见萧炎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不然……”刘慕辰磨蹭了一会儿,提议道:“我用手吧。” 萧炎心知这已是极限,心里虽有些不甘,但能在脸皮薄又爱逞强的刘慕辰面前讨到这些便宜已是难得…… 本着来日方长的心思,萧炎一把将人带到面前,他握住刘慕辰的手腕往下头移,轻喘道:“快点……好难受。” “好难受”三字让刘慕辰心里又是一阵不忍,他咬了咬牙,也罢,打/飞机嘛,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更深露重,金瑶楼一处厢房内隐隐传出男子的闷哼声,偶有龟公路过,听到里头的动静,不禁笑道:“这才像样嘛,方才那猪叫算怎么回事?” 二人鸠占鹊巢,愣是在人家姑娘的床上呆了一宿,直到后者堪堪醒来,见两个衣衫散乱的男子厮磨在一起,又是一阵惊叫吓晕之后,刘慕辰和萧炎才堪堪意识到自己该打道回府一事。 “这……” 两人赶了个大早回到王府,萧炎正想搂着刘慕辰回房享受个回笼觉,却在途径魏青寒所住的院子时看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面。 肉串柴火弃了一地,数不清的酒坛子静静躺在角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想不开的贼来洗劫轩宁王府的好酒好肉了,当然,最令人吃惊的却远非于此。 屋前的阶梯上斜斜倒着两人,其中一个压在另一个身上,两人的四肢交缠在一起,呈现出半搂半抱的模样,从旁人眼里看来,实在是暧昧至极。 刘慕辰和萧炎对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走近一看,那醉躺在地不省人事的两人,竟是韩勋和魏青寒! 天,这算怎么回事? 刘慕辰睁大眼睛,韩勋也就算了,要说魏青寒,那实打实就是个极重仪态的谦谦君子呐,居然也会这样烂醉如泥地倒在地上? 正是惊讶之际,忽然一阵闷哼声从韩勋嘴里发出,他蹙了蹙眉,慢慢睁开眼睛…… “王……王爷?”韩勋眯眼看着萧炎,阳光打在脸上,他的意识慢慢清晰起来。 “醒了?”萧炎笑意盈盈地看着韩勋,打趣道:“魏公子的身上舒服吗?” 韩勋眨眨眼睛,他看着身下依旧沉睡不醒的魏青寒,尚且迷迷糊糊的大脑彻底清醒过来。 “王爷,我……我……”韩勋结结巴巴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刘慕辰看着新鲜,故作正经道:“韩大哥,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我师父是个读书人,可重名节了。” 本只是抱着打趣的心态,孰知韩勋一听,竟真是脸色骤变,他急急忙忙从魏青寒身上起来,朝萧炎和刘慕辰行了个大礼,正色道:“昨夜我与青寒多喝了些酒,他提及家门一事,深感心伤,故而……我二人确实没发生什么,还望王爷与公子切勿告诉青寒今日所见。” 刘慕辰只觉韩勋这话说得前后矛盾,问道:“既没发生什么,韩大哥何以慌乱至此?” 韩勋面露难色,小声道:“你有所不知,青寒这人确实极重名节,从前我带着一帮人去他府里喝酒,也是醉了,后来不慎……不慎碰了下他的唇,他硬是小半年都没理我呢。” 刘慕辰微微一愣,韩勋不说还好,一说他竟堪堪想起原著里似乎确实提到过这事儿,他记得当时韩勋还郁闷了好久来着。 刘慕辰嘿嘿一笑,看着韩勋的眼神顿时意味深长起来,他会意道:“原来你是怕他不理你啊。” 韩勋被他看得有些局促,只道:“莫要拿我打趣了,他这人本就一根筋,现在又遇上魏家的事,心中郁结难消,万一他一时想不开,又小半年不理我,那岂不是要把身子憋坏了?” 刘慕辰本想说还有他在,总不会憋坏,孰料心里忽然打了个激灵,他偏过头去,果然望见萧炎正暗暗看着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在那一瞬间,刘慕辰忽然明白了萧炎的意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方才确立了关系,有些事自然看得比旁人要清楚许多。 萧炎看了看韩勋,问道:“本王听韩大人说,你来年要参加武科举?” 韩勋愣了愣,应道:“是。” 刘慕辰对萧炎的话自是会意,他道:“那正好,韩大哥,你以后就来同我一起跟师父学书吧。” 韩勋疑惑道:“可我要考的是武科举,和文……” 萧炎道:“文武双全之才素来难求,你功夫不差,若又精通诗词策论,想必来年定能在我父皇面前拔得头筹。” 韩勋心里一阵不解,若是参加武科举,从头到尾能用上诗词策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遑论要借此在皇上面前拔得头筹,萧炎这番话说得很是奇怪,然而……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魏青寒,想起他昨夜暗自神伤的模样,心里又莫名对萧炎的提议有些心动…… 于是自打那日之后,无论刮风雨,韩勋总是借着萧炎的名头一早就到轩宁王府报到,到后来竟来得比魏青寒起床的时辰还要更早…… 第12章 .7 春去秋来,刘慕辰在魏青寒的耳提命面下苦读了整整一年,终是熬到了秋闱之时。恰巧这一年的放榜之期偏偏和七夕佳节重叠,着实让刘慕辰和一众莘莘学子哭笑不得。 “行了,你师父都说你天赋异禀了,何况只是个秋闱,这么愁眉苦脸做什么?”萧炎气定神闲地拉着刘慕辰的手,两人挤着人流一同往礼部行去。 刘慕辰不安地皱着眉头,并非是他杞人忧天,实在是在现代饱受应试考试这么多年的折磨,让他对放成绩一事心有忌惮。 “哎!慕辰!”放榜处人头攒动,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刘慕辰和萧炎停下脚步,韩勋面带兴奋地朝二人走来,愉悦道:“恭喜慕辰兄弟高中,你如今可是举人了!” 韩勋这一年来几乎天天都往轩宁王府跑,有时带着韩珂、有时带着宇文旭,一众人连着魏青寒,直把王府当成自个的窝儿,跟着刘慕辰亦是愈混愈熟,故而得知他的真名后便也叫得顺口。 刘慕辰本来心有顾忌,但旁敲侧击之后暗暗了解到,这曦源公子早年也是寻玉楼的顾娘自外头捡来的,知道他真名之人可说没有,故而他用了自己在现代的名字作为真名,也无人会觉得奇怪。 只是没有哪个人会莫名从石头缝里蹦出来,这曦源公子究竟是什么人,自己读的那半本原著里没有提及,也不知刘雅是怎么设定的…… 萧炎见刘慕辰仍在犯傻,忍不住用手摸摸他的头:“跟你说必然无事,你还不信,现下犯什么傻?” 韩勋看着刘慕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又道:“非但是举人,还名列第二,只怕不多久,这全京城的学书子弟都要认得你了。” 刘慕辰心里一阵惊讶,虽然他自诩答得不错,但心里总免不了忐忑,毕竟他只是个临抱佛脚的现代人,跟那些在这个时代土生土长、寒窗苦读数十年的书生总有些差距…… “你不必诧异。”韩勋笑了笑,声音刻意放低了些:“毕竟你是青寒教出来的,他十七岁参加科举,从秋闱至殿试,三回均列榜首,当年名动上京,可是被一众少年子弟奉为传说。” 韩勋讲得容光焕发,明面上是为了疏解刘慕辰心里的疑惑,实则…… 萧炎扇着扇子,他一手搂过刘慕辰,叹息道:“可叹今日七夕佳节,魏公子却无法出来同游,实在遗憾呐。” 刘慕辰眨眨眼睛,他看了看萧炎,又将目光投向韩勋,果然后者的目光在不自觉中黯淡了几分。 这一年里虽说谁都没捅破那夜醉酒之事,魏青寒似乎也对此毫无印象,但韩勋却是记得牢牢的,加之这一年朝夕相处,有好些少时被忽略的事,在刘慕辰这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渐渐清晰起来…… “咳……”刘慕辰干咳一声,有意无意道:“听说墨香坊新出的一方墨盘不错,师父一直想要来着。” 韩勋微微一愣,脸上慢慢扬起愉悦的笑容,萧炎看着,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将手搭上刘慕辰的肩膀,对韩勋道:“走吧。” 刘慕辰注意到四周有几道目光暗搓搓地盯着他和萧炎,那里头有好奇、有暧昧,甚至还有的是奚落与嘲笑。 若是搁在一年前,刘慕辰在这般众目睽睽之下自是极不自然,但眼下他跟萧炎不说亲亲嘴、牵牵手之类的事早已做了不下百遍,就连…… 每每想起萧炎生辰那日自己主动送上门去一事,刘慕辰总是脸上发热,只叹冲动是魔鬼,自己苦守了几个月的贞操便这么没了…… 萧炎盯着刘慕辰微微发红的脸,嘴角不禁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他轻道:“今日是七夕佳节,可记得今日还是什么日子?” 耳畔回响着缠绵悱恻的曲子,刘慕辰回过神来,他望着远处阑珊的灯火,轻笑道:“一年前的今日,是我与王爷相识之时。” 刘慕辰对时间素来不敏感,以往在现代,每逢年节都是得过且过,更别提发表什么时光飞逝的感慨了,可是到这以后,明明只过了一年,却又有一种度了漫长岁月的唏嘘感…… 思绪愈飘愈远,连带着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了许多…… “刚才的话,你可听见了?”萧炎的声音蓦然传入耳畔,激醒了刘慕辰有些混沌的大脑。 他回过神来,疑惑道:“王爷说什么?” 萧炎眯了眯眼,他伏下身,凑到他耳畔道:“想何事如此入神?连我都被你抛于脑后了?” 那声音听起来低沉,却又被萧炎刻意带出几分莫名的委屈,刘慕辰哭笑不得,哄道:“想王爷呢。” 萧炎将双唇贴上刘慕辰的耳垂,得寸进尺道:“既想我,不若咱们今夜……” 刘慕辰愣了愣,终于意识到萧炎先前在说什么了,脸上再次腾上红晕,他低声道:“昨夜已有两次,王爷还想要?” 萧炎不以为然道:“两次怎够?若不是看你念书辛苦,非把你弄得下不来床。” 刘慕辰自诩脸皮不算太薄,但跟萧炎比起来却实在是大巫见小巫…… 韩勋见两人横在路中间抱着不走,顿时觉得尴尬无比,他动了动脚,正想先行一步,一抹红色忽然自眼前一掠而过,他垂首一看,竟是一个衣衫散乱的少年横在自己脚下。 “呦,四殿……公子息怒啊!”惊疑不定的女声从旁传来,这回连刘慕辰和萧炎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他们看着跑到韩勋前头的一男一女,心里一阵诧异。 他们一路往墨香坊晃去,竟在不知不觉中路过了寻玉楼,而方才从寻玉楼里跑出来的两人,竟是萧允和顾娘! 韩勋看了看脚下嘤嘤啜泣倒着的少年,又看看一跑一追跟到他面前的两人,显得有些吃惊。 “想不到七弟今夜也会来此。”萧允甫一出门,就见萧炎站在门口,接着便注意到被他搂在怀里的刘慕辰,丑陋的脸上顿时蒙上一个诡笑,他道:“还以为是七弟腻烦了,想不到竟是带着曦源公子回来省亲。” 七夕佳节,有情人依偎在一起数星赏月之事不少,无妻无心或有妻无心的风流王公子弟下秦楼楚馆的也不少,譬如一年前的萧焕和萧炎,又譬如这一年的萧允。 “只是带他随便逛逛,没想到就遇见四哥了。”萧炎收紧搂住刘慕辰的手,对于萧允盯着自家媳妇半天不移眼这事极为不满。 萧允冷笑一声,他慢慢转过身,韩勋见状,方才不走心地朝他作了个辑,垂首道:“见过四殿下。” 萧允淡淡瞥了他一眼,直接将目光投向他脚底趴着的那个少年。 那少年皮肤白皙,生得秀逸可人,他的眼珠恍若黑玛瑙一般亮锃,现下里头含着几滴眼泪,叫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恩,是挺诱人的,就是娘了点…… 刘慕辰在心里粗略评判一番,这少年从气质到相貌,都极符合刘雅笔下寻玉楼伶人的形象。 “曦源公子来了,你不抬头看看他?”萧允蹲下身子,恶狠狠地抬起那少年的下巴,强行将他的头往刘慕辰的方向掰去。 刘慕辰被那少年含着盈盈水光的眼一瞅,整个人不住一颤,适时,萧允的声音又冷冷响起:“美人何其多,绝色却难寻,人家有的是本事叫我七弟死心塌地,你不看看你什么模样,居然也敢做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春秋大梦?” 刘慕辰眨眨眼,他疑惑地看了看萧炎,后者颇有些不以为然,只是一味地将刘慕辰往自己怀里带,颇有一种管你外头天翻地覆,老子只想守媳妇过日子的感觉。 “可是……”那少年低声啜泣了好半天,终于喃喃开口:“太子殿下叫小人今夜等他来……” 萧允蹙着眉头,眼神愈发凶狠起来:“我大哥叫你等他来,没叫你为他守身如玉,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如此,我大哥就会对你另眼相看,将你带回府里?” 少年轻声道:“小人未……未曾……” 他说的细声细气,长点心的人却都能明明白白地看出来,他的那点心思当真是被萧允说中了。 “诶,顾娘,这怎么回事啊?”刘慕辰拉过悄悄挪到他们身边的顾娘,小声道。 顾娘仿佛抓救命稻草一般去抓刘慕辰的手,萧炎见状,冷不丁地将手里的扇子展了开来,柔荑戳上扇骨,惹得顾娘痛呼连连。 那一头萧允犹在同那少年恶声恶语,顾娘听了,顿时顾不得那点疼痛了,她竭力和刘慕辰保持距离,探出个头小声道:“好孩子,自打你跟了你们家王爷,咱楼里的公子哥都眼羡得不得了,那边趴着的那个叫亦繁,这段时日和太子殿下看对了眼,直巴望着能走你的老路呢,可惜这四殿下今夜非要要他,这才闹出这么些幺蛾子来。” 刘慕辰嘴角一阵抽搐,顾娘继续道:“虽说你嫁出去了吧,但这点忙总该帮妈妈,快让你们家王爷劝劝四殿下,再这样下去,妈妈的生意可就做不成了!” 什么叫嫁出去了?而且萧炎去劝萧允,情况只会越来越糟好吧?! 刘慕辰正在心里吐槽,不远处一顶轿子缓缓落下,众人偏过头去,就见萧焕一身锦袍,悠悠地从里头下来。 他的目光粗略扫过四周,在看到萧炎和刘慕辰后微微一顿,最终却还是落在了萧允和那少年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萧焕面色不善道。 “太子殿下……”那叫亦繁的少年呢喃几声,挪着身子往萧焕身上靠。 萧焕最喜柔软一流,眼见此景,怜香惜玉之心顿生,他俯下身子抱住亦繁,柔声道:“怎么了?” 亦繁嘤嘤啜泣几声,开始支支吾吾地哭诉,话里虽没有流露出责难萧允的意思,但把该表达的意思都给表达得分毫不差。即便如此,刘慕辰仍在心里连连摇头,他小声道:“这小子太不机灵了,这种时候不添油加醋,太子怎么可能会护他?” 萧炎颇为宠溺地揉揉刘慕辰的脑袋,轻道:“自然是没你机灵。” 就在众人一致以为萧焕会为了与萧允的手足之情,而将亦繁大方送给他之时,萧焕却忽然面露冷色,他直勾勾地盯着萧允,低喝道:“四弟,你还是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第12章 .7| “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暖风微起,晚春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入屋内,刘慕辰一手托腮,怔怔地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耳畔,魏青寒温润如水的声音缓缓回响着。 “哎呦!”忽然间,刘慕辰感觉自己的头顶被人轻轻拍了下,他侧首瞧了瞧站在自己身后的魏青寒,不禁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师父……” 魏青寒看了他一眼,眼里浮出一丝无奈的笑意:“王爷很快就回来了。” 刘慕辰被戳穿了心思,倒也不扭捏,只嘿嘿笑道:“师父怎么知道?” 魏青寒叹道:“你平素念书还算用心,今日却总魂不守舍,不是在想王爷的生辰又是什么?” 上京城无人不知,农历三月十七乃轩宁王萧炎的生辰,每年的这一日,萧世显都会将萧炎召进宫内为他操办宴席,那铺张隆重的程度,足以令闻者叹为观止。 “今日一大早,孙青便收了一大堆从各府各宅送来的东西……”刘慕辰想起大厅里堆着的那些琳琅满目的礼盒,不禁一阵感慨。 魏青寒道:“王爷生辰,理应如此。” 刘慕辰双手扒拉着椅背,侧脸抵着最上头的那根杆子,懒懒道:“可我还不知道送他什么好……” 魏青寒笑道:“有你……” 刘慕辰一见魏青寒盯着自己,心中不禁一凛,急忙道:“我不要把自己送给他!” 魏青寒微微一愣,失笑道:“我是想说,有你陪在王爷身畔,他必然已经心满意足。” “不过既然你心里已有此想法……”魏青寒扬了扬唇角,俊雅的脸上难得浮出一个揶揄的笑容,他道:“倒也未尝不可。食、色、性也……” 刘慕辰打断魏青寒的话,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道:“我出去逛有什么东西可买!” 语毕,不等魏青寒反应,便径自跑出出了门。 阳光打在身上,刘慕辰兜兜转转转到王府门口,心里直泛嘀咕:自家师父那么个清雅脱俗的人居然也会说那样的话,肯定是这些日子被韩勋带坏了…… 可是…… 刘慕辰上下打量了眼自己,这几个月来萧炎明里暗里不知跟自己磨了多久,可是一想到自己要被压…… 刘慕辰晃了晃脑袋,努力将以前刘雅放的那些片子里嘤嘤啜泣的少年形象抛出脑后。 他垂着头,一路兜兜转转往外面走,行至王府门前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阵娇滴滴的女声:“听闻王爷素喜音律,小女子无其它金贵之物可送,特备笛曲一段,望王爷笑纳。” 刘慕辰微微一愣,头“唰”地一下抬了起来,萧炎不知何时已回到府中,他站在门前,对面是一个身着粉衣的俏丽女子…… 刘慕辰心里一动,本能地跳到墙后观望起来,只见萧炎对那女子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温和道:“小姐有心了。” 那女子笑了笑,看着萧炎的眼神里带着盈盈秋波,她抬起手,娇唇贴上玉笛的笛身,柔夷微动,一段悠扬婉转的曲调缓缓响起…… 萧炎长身而立,他笑意盈盈地望着那粉衣女子,四周一片寂静,仿佛只余他们两人。 那女子吹的不知是什么曲子,但从那缠绵悱恻的调子来听,那必然是一曲动人心扉的情曲…… “难听死了……”刘慕辰盯着笑得跟朵花似的萧炎,一双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 他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心里愈发不快起来,灵动的眼珠子微微一转,刘慕辰拂袖跑走,他回房从亮格柜最上头取下一个盒子,又急匆匆地跑到魏青寒的院子。 “师父!”刘慕辰猝不及防地把那盒子往桌上一放。 魏青寒放下手里的书,他看着气势汹汹冲进来的刘慕辰,忍不住道:“怎么了?” 刘慕辰打开盒子,从里头拿出一支长箫,正是坊间盛传曦源公子往日常吹的那只。 “韩大哥说您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学生斗胆,请您教我!” 魏青寒愣愣地看着刘慕辰:“我不通箫音……” “没事,能吹就行。”刘慕辰果断道。 魏青寒不知刘慕辰这是唱得哪出戏,然见他一副执拗的样子,亦是无奈,最后他堪堪妥协,把以前粗浅学过的一点东西尽数授予刘慕辰。 刘慕辰看似学得用心,脑子里却时不时浮出粉衣女子对着萧炎吹笛的模样,愣是过了两个时辰,才堪堪学会几个音节,连成一首简单的曲子。 魏青寒轻叹道:“心有杂念,何以成事?” 刘慕辰垂着眼帘,适时,外头响起萧炎和孙青的说话声,刘慕辰心里一动,立马将箫藏进袖子里。 “今日可学完了?”萧炎走进房内,他对着朝他行礼的魏青寒微微颔首,随即将刘慕辰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他抬手揉揉刘慕辰的头,笑道:“走吧,带着你师父给本王庆生。” 刘慕辰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几人走到院子,果见孙青搬着一堆烧烤用具排铺,韩氏兄妹和宇文旭也是一早便到了,韩勋见魏青寒走过来,笑道:“白日在宫内替王爷庆生,课业都落下了,明日补。” 魏青寒摇头笑道:“你习武本就辛苦, 何必每日来学书?” 韩勋一听“辛苦”二字,反而来了劲,他道:“腹有诗书气自华嘛。” 魏青寒一阵失笑,几人围火而坐,刘慕辰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不停去喝孙青搬过来的酒。 月上梢头,酒过三巡,萧炎暗暗观察着刘慕辰,忽然将他搂进怀里,他起身对众人道:“你们先玩着。” 众人面面相觑,萧炎却是二话不说将人带进了房内。 刘慕辰倚着他的胸膛,神思已有些模糊,他大着舌头,嚷道:“我……我要喝酒!” 萧炎连抱带搂将人拖到床边,他看着脸颊微红的刘慕辰,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宠溺道:“今日是怎么了?就知道闷头喝酒,也不见你撮合你师父和韩勋,还有……” 萧炎微微一顿,他俯下身,与刘慕辰额头相抵,沉声道:“本王生辰的贺礼呢?” 刘慕辰眯眼看着他,忽然抬手将萧炎推到一旁,他起身,从袖子里掏出那支箫,哼道:“给你吹首曲子。” 萧炎微微一愣,惊喜道:“你想起了?” 他还记得先前跟刘慕辰说了好多回,后者都推辞自己忘了如何吹箫。 刘慕辰不答,只是照着魏青寒教他的法子兀自吹曲,他本不善此道,眼下一醉酒更是头脑发涨,吹出来的东西实在有些不堪入耳,萧炎无奈地摇摇头,他将人拽了过来,笑道:“好了,不吹了。” 那轻哄的语调本来十分醉人,但此刻听在刘慕辰耳里却有些刺耳,他挣开萧炎的手,嚷道:“可是嫌我吹得没那姑娘好?” 萧炎微微一愣,刘慕辰又道:“那是哪家小姐,倒是有颗七窍玲珑心,知道王爷金银玉器,情诗香囊收得手软,索性上门来给你吹曲子?” 萧炎沉默不语,他看着红着脸嚷嚷的刘慕辰,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将人搂到怀里,轻声道:“她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善音律,人也聪慧,那曲吹得确实不错,今年收到的贺礼中,当属她与众不同。” 刘慕辰眉头紧蹙,他听着萧炎的话,忽然一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拽了过来,双唇凑到他的耳畔,刘慕辰冷笑道:“与众不同?” 萧炎愣了愣,他从未听过刘慕辰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我能给你更与众不同的东西。”萧炎微一晃神,他在刘慕辰面前本不设防,后者又喝了酒,这蛮劲一使,竟是生生把他推倒在了榻上。 刘慕辰看着萧炎那张素来游刃有余的俊脸上浮出惊愣的神情,那股憋在心里的恶气总算舒缓了些,他伸手抚了抚萧炎的耳朵,喃喃道:“想了半天也不知能给你什么……” 刘慕辰盯着萧炎,混沌的大脑里依稀浮出魏青寒白日对他说的话,他想起每一夜萧炎隔着被子搂住他的手,又想起那些女子看他的眼神,忽道:“我把自己给你,你要吗?” (车啊车,车啊车,地址见作者有话要说,大宝贝们么么哒-0-) “昨夜你可真是坦率……”晨光微入,萧炎搂着浑身光溜溜的刘慕辰,手掌在他的臀上不安分地揉捏着。 怀里的人双颊通红,虽说是醉酒,但终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想起脑中那些零零散散的旖旎片段,咬牙道:“王爷趁人之危。” 萧炎摩娑着他的耳垂,轻笑道:“是你情我愿。” 刘慕辰瞪了萧炎一眼,他自知理亏,也不再多作辩解,只是动动身体,心想着能外出冷静一番。 萧炎摁住他早已使不上力气的身子,笑道:“去哪儿?” 刘慕辰认真道:“去找师父学书。” 萧炎道:“你师父说了,今日容你休整一天。” 刘慕辰暗暗咬牙,他瞥了眼桌上躺着的玉箫,胡编乱造道:“我回屋放箫,搁在这儿,怕王爷想起昨日的曲,耳有不适。” “何来不适?”萧炎沉声一笑,他凝视着刘慕辰,眼神渐渐深邃起来,手指在刘慕辰的唇上摩挲片刻,他道:“你吹得可好了,直叫本王……流连忘返。” 刘慕辰愣了愣,脸上骤然一热,他跳出被窝,用不着寸缕的身子压住身/下笑意盈盈的萧炎,喊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回头又把头磕了……”门外路过的孙青听到刘慕辰那熟悉的喊声,忍不住摇了摇头。 第12章 .11 相隔过远,众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片刻,连恒神色淡淡走入院中,潘渠在后头瞪了他一眼,却是不发一言,只是领着两个丫鬟一同走进月门。 潘渠那是何等金贵的大小姐,居然也有这么忍气吞声的时候? 刘慕辰看了看连恒,对他更是好奇了。 “走了。”萧炎一拽刘慕辰的袖子,那力道用得颇大,刘慕辰一个没站稳,竟生生地摔进了他的怀里。 萧炎面不改色,他将人半搂半抱带到那方桌前,在场大多数都是读书子弟,见状个个面露尴尬之色,纷纷别过头去。 “王爷,快放开。”刘慕辰小声道。 萧炎不予理会,刘慕辰挣扎了一会儿,也就任由他去了。 萧炎提起墨盘边的一支笔递给刘慕辰,两人虽然都有诗作上呈,却只有刘慕辰一人有评判权。 笔尖触及纸面,刘慕辰毫无犹豫地题下萧炎的诗名,后者微微一愣,眼底闪过柔和的笑意:“写你的也可,不必谦虚,大不了本王以你的名义去讨赏。” 虽说没有明文指出判官不可选择自己的诗作,毕竟开判时已算好人数,并非所有判官皆为参赛者,但文人大多以谦为贵,所以一般都不会题自己的诗名。 “我无文人风骨,并非谦虚。”刘慕辰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只是想着左右都是师父指点的,写谁的都一样……” 刘慕辰自然不会告诉萧炎,魏青寒私底下已将萧炎求教时绞尽脑汁想把刘慕辰三字化尽诗中的事都告诉他了。 刘慕辰放下笔,适时连恒已信步走入庭内,潘煦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连公子方才去哪儿了?” 丞相府内不可乱走乱闯,连恒却是离了院子从外头进来,必然是引起了潘煦的猜疑。 连恒淡淡道:“方才外出如厕花了些时候,望丞相大人恕罪。” 嘴里说着恕罪,但那漠然的神色和挺直的腰杆却让人看不出半点害怕被降罪的样子。 潘煦眯了眯眼,良久,他悠悠道:“无妨。” 众人面面相觑,刘慕辰扯扯萧炎的袖子,小声道:“回去定要查查这人的来头。” 萧炎这回倒没再胡乱捻酸吃醋了,潘煦和萧焕对连恒无礼之举的宽纵,让人很难觉得他只是个普通的解元。 连恒走到方桌前提起一支笔,不知为何,他的眉头忽然微微蹙起,似乎是在苦恼该题下哪首诗名。 片刻,他落笔写下几字,刘慕辰探头一望,微微有些愣住,这连恒题下的诗名恰恰就是他自己的。 “非但傲,还这般自信……”刘慕辰摩萨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爹。”恰在这时,潘渠领着身后两个托着茶盘的丫鬟走到亭子外头,她朝潘煦身边的萧焕和萧允微微施礼,笑道:“我让人把皇上赏的茶拿来了。” 潘煦看了那些茶盏一眼,微微蹙眉:“让她们送来便好了,你来凑什么热闹?” 潘渠尚未出嫁,如今正是待字闺中,眼下却在一群外来男子面前抛头露面,惹得潘煦不快,亦在情理之中。 “我……”潘渠抬了抬那双暗含秋波的眼,慢慢将目光移到萧炎身上:“参见王爷。” 刘慕辰动动身体,宛如一只炸毛的花猫一般将萧炎挡在后头,尽管并没有起到任何遮掩作用,却还是让萧炎愉悦得想把他揉进怀里。 正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年前萧炎选妃,潘煦和潘渠自那之后,一个被萧世显勒令在家修养,另一个则是好些月未与旁的官家小姐走动,选妃之事后来亦不了了之,但凡在官场里翻滚过几年的人,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其中有些蹊跷,眼下见潘渠对萧炎暗送秋波,神色个个都复杂得很。 潘煦见状,脸色沉得愈发厉害,他看了眼潘渠,后者抿唇,微有些不愿。 潘煦低喝道:“渠儿。” 潘渠见潘煦真有发作之势,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了身,临去时,还不忘深深剜上刘慕辰一眼,后者摸摸鼻子,颇有些不以为然。 潘煦眼见潘渠出了月门,神色渐渐归于常态。 萧焕看了眼那些丫鬟端上来的茶,笑道:“此乃御前新晋的新茶,诸位素通风雅之物,父皇特命本宫赐其于诸位尝鲜,盼诸位饮后能一抒感想,本宫也好回禀父皇。” 潘渠带来的丫鬟依言而入,刘慕辰瞧了她们一眼,其中一人是上回潘渠带进王府选妃的那个,言行举止处处都透着狗仗人势之感,另一个倒是生得眉眼柔顺,清丽可爱,让人颇有好感。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前,狗仗人势的那个绕过方桌走到萧炎和刘慕辰面前,将茶盏依次递给二人,刘慕辰揭开茶盖,一股独特而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 刘慕辰惊道:“是阿旭的茶。” 自打宇文老爷子将生意甩手给宇文旭后,宇文家除了粮食生意之外,也育起了新茶种,不久前第一批新茶出世,宇文旭在上贡前便私底下顺了一波给萧炎他们尝鲜,故而刘慕辰对这味道可谓熟悉得很。 他托起茶杯轻抿一口,那味道与先前在王府里尝过的一模一样。 “王爷不喝?”刘慕辰看着萧炎将茶盏放在方桌上盯着自己,忍不住打趣道:“还怕他们在皇上赐的茶里下毒?” “怕下毒还会让你喝吗?”萧炎笑意盈盈地看着刘慕辰,忽然将他手里的茶盏拿了过来,刘慕辰眨眨眼睛,就见萧炎将唇贴上他先前喝茶的那块地方,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刘慕辰:“……” 萧炎意犹未尽地将杯口挪开,他看了看刘慕辰,笑得意味深长:“今日喝起来,却是比那日的滋味还要好上许多。” 刘慕辰脸上一热,他将自己的茶盏夺回,认真道:“皇上亲赏,王爷还是把自己的那杯喝干净为好。” 萧炎揉了揉刘慕辰的脑袋,老没正经地将唇凑到他耳朵边,笑道:“遵命——” “殿、殿下恕罪!殿下恕罪!”一阵惊恐的女声打断了萧炎和刘慕辰之间你侬我侬的氛围,众人侧过头去,只见两丫鬟中可人的那个身子颤抖跪在地上,她的手边散落着许多茶杯茶盏的碎片…… 刘慕辰微微一愣,他顺着那丫鬟跪着的方向望上看,就见萧允沉着他那张布着红印的脸,透明的水渍浸着他玄色的衣袍,一点点从胸前淌下。 萧允低喝道:“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嘛?” 那丫鬟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刘慕辰眼见此景,心里顿时有了些谱,看来是这丫鬟不慎将茶水翻在了萧允身上。 可照理来说,能到此处端茶送水的丫鬟必经过严格调/教,怎会犯这样的错误? 萧焕微微蹙眉,他的目光落在地上,似是在看那些翻掉的茶叶,又似乎是在看那丫鬟白皙的手背…… 潘煦看了看那伏在地上的丫鬟,厉声道:“竟敢冲撞四殿下,还打翻了陛下御赐的茶,自己去管家那儿领十个板子!阿合。” 阿合便是那狗仗人势的丫鬟,潘煦叫她的时候,她正暗暗瞅着悠哉游哉喝茶的萧炎,闻言,急忙欠身道:“大人!” 刘慕辰看了她一眼,对萧炎意味不明道:“她干嘛盯着你看,难不成也看上你了?” 萧炎一听刘慕辰那怪怪的语调,顿时心感愉悦,他道:“酸着了?” 刘慕辰嘿嘿一笑,那笑容看上去颇有些恶毒:“不酸,看上你正好,让她跟她们家小姐去打一架,最好两个人都打得头破血流,这样可不就没人能觊觎王爷了?” 萧炎愣了愣,他看着刘慕辰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模样,不禁朗声笑了出来,他揉揉刘慕辰的脑袋,直想把人抱进怀里。 “咳——” 潘煦干咳一声,两人这才想起那头还有桩子事情没有解决,萧炎扬了扬唇角,漫不经心道:“丞相大人继续。” 潘煦沉着脸,也不知是恼那丫鬟还是恼萧炎,他侧首对阿合冷声道:“你带她去领板子!” 阿合垂首道:“是!” 那丫鬟仍在发抖,阿合却丝毫不留情面,直接拽着那丫鬟的胳膊,将人连拖带拉弄出了园子。 萧允看着那远去的二人,不禁怒道:“她泼了我一身水,打翻了父皇亲赐的茶,丞相大人却只罚她十个板子,可正是公正!” 潘煦沉默不语,刘慕辰本来也觉得奇怪,照理来说萧允和潘煦也算一丘之貉,潘煦知道萧允的性子,还只罚那丫鬟十个板子,实在让人费解,但渐渐地,他察觉到四周的气氛微微有些不对。 在朝为官的倒还好,那些从外头来的文人散客不知为何皆以一副古怪的表情暗暗打量萧允,尤其是那叫连恒的解元,脸上的不屑之色更是不加掩饰。 萧焕沉默片刻,低声道:“四弟!” 刘慕辰见太子蹙着眉,不由想起先前他看那丫鬟的眼神…… 萧炎在刘慕辰身后低声道:“那丫头生得不错,该是我四哥喜欢的那类。” 刘慕辰明白了,看来那丫鬟不是自己不小心把茶翻到萧允身上,而是某人耐不住色性,趁人丫鬟端茶送水之际吃了通豆腐,吓得人家手一抖,这才有了萧允作茧自缚的这一幕。 本来潘煦是可以不分青红皂白,为了萧允将那丫鬟好好修理一通,但在场有不少他想要拉拢至门下的文人散客,方才那一幕想必不少人都瞧见了,潘煦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这才不得已委屈了萧允一通。 萧焕道:“父皇御赐的茶应当还有,待四弟更衣后,再让人送一杯来便是。” 萧允感受着四周朝他投来的眼神,冷声道:“不必了,我舌头不如大哥金贵,自品不出其中的道道,父皇若是追究起来,大哥如实上奏便是!” 语毕,竟是撂了满亭子的人拂袖离去,萧焕远远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出言唤他,只是对亭里众人微笑:“此茶难得,喝尽才是,诸位请。” 刘慕辰看了萧焕一眼,七夕那日在寻玉楼前的事尚且历历在目,只怕自那过后,他对萧允的耐心亦是大不如前了。 天色渐晚,刘慕辰和萧炎来时便知潘煦是笃定了要拉些文人名士到他座下,果不其然,到了夜晚,他便以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众人留住,并在□□大开宴席。 刘慕辰和萧炎抱着看看局势的心态一同留下,开始还算有些趣味,到后来愈发觉得众人彼此寒暄吹捧,实在索然无味,便起身告辞,孰料两人路行了一半,却在一处隐蔽的小院前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连公子?” 连恒看见萧炎和刘慕辰,脸上一时露出惊愕之色,彼此对视一眼,刘慕辰正要上前,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女子的尖叫声。 岔路尽头冲出一人,她身形踉跄,面露惧色,正是潘渠的侍女之一,阿合。 阿合六神无主地看了看周围,见到萧炎这头有人,顿时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阿合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四皇子……小、小姐……救救小姐,救救小姐啊!” 第12章 .11| “啊——不要——不要啊——” 凄厉的叫声回荡在上空,刘慕辰跟着阿合迈入这过分安静的院子,乍一听到那声音,只觉浑身汗毛直竖。 那声音不止惨烈,甚至还夹杂着满满的无助与绝望。 阿合跌跌撞撞冲入屋内,嘶喊道:“小姐!” 众人冲进那房门大开的屋子,适时,一阵剧烈的碰撞声轰然响起,屋内的景象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跑!让你再跑!”萧允恶狠狠的声音宛如厉鬼,他膝盖跪地,硬生生地顶在潘渠的两腿之间,后者发丝散乱,身上名贵的衣袍已被撕裂了大半,雪白的肩膀上留着深深的抓痕…… 刘慕辰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往那凌乱的床榻望去,被褥与被单满是褶皱,隐约可见有白色浓稠的液体糊在上头…… “嫌我生得难看?!就让你好好看个清楚!”萧允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扳过潘渠的脸,那张本就丑陋的脸显得更为狰狞。 众人微微一愣,急忙上前拖拽,萧允力气生大,萧炎唯恐他胡乱伤了刘慕辰,因而冲在最前头,刘慕辰见状,转而去拉潘渠,后者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一般,一胳膊肘将刘慕辰顶了出去。 “慕辰!”萧炎大喊一声,眼看刘慕辰的脑袋就要撞上桌角,身后忽然有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他。 刘慕辰转过头去,连恒那张微蹙着眉的俊脸顿时映入眼帘。 他垂首看了看刘慕辰,转而将目光投向被萧炎扯走的萧允,后者眦目俱裂,眼白上布满深红的血丝,即便是被拉离了潘渠,嘴里依旧喝声不断,仿佛中了某种诅咒一般。 连恒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刘慕辰四处望了望,眼见阿合魂不守舍地拽着潘渠缩在角落里,沉声道:“需告知丞相,不然晚了,我们谁都说不清。” 萧炎微微颔首,他从萧允身上撕下两段布头,将他的手脚牢牢捆在一起,随即拉着刘慕辰过门而出,一阵微风拂过,满院花草簌簌而响,萧炎疑虑道:“怎会一个人都没有?” 刘慕辰蹙了蹙眉,两人走了许久才在院外找到守夜的仆人,后者正在打盹,听到萧炎喊他,立马哆嗦着行礼,随后拔腿往后/庭飞跑去找仍在大宴宾客的潘煦。 月明星稀,闹声渐停,萧允被萧炎捆在角落里,眼下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抬眼看了看靠在床头哆嗦着呓语的潘渠,面色沉如死水。 “渠儿!”潘煦人未至,仓惶的声音却已抢先传入,他步履蹒跚地跑进屋内,萧焕跟在他后头,两人在望见房中的景象后,顿时双双怔在原地。 “渠……儿?” 潘煦挪动着步子,慢慢靠近倚在床边的潘煦,后者抱着手臂,一见潘煦靠近,立刻惨叫道:“别过来!” 她猛然向后退去,胳膊敲在床沿上,一道红印瞬间染上白皙的皮肤,她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拼命地往旁边挤。 潘煦怔愣在原地,他的目光慢慢扫过床榻,在看到那些混浊的白液后,脸色瞬间铁青起来。 他偏过头,目光顿时落在四肢被缚,衣衫散乱的萧允身上,眼里曝出凶狠的寒光,潘煦大叫一声,竟是直直地朝他扑去! 萧焕尚在惊愣之中,见状,急忙去拽潘煦的衣服,喊道:“外公!” 潘煦置若罔闻,他拽着萧允的衣领,怒吼道:“畜牲!你这个畜牲!” 萧允目光淡淡地望着潘煦,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朝他露出一个冷笑,后者微微一愣,手上的动作愈发粗鲁起来,萧焕眼见情势不妙,顿时拽得更为用力。 “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潘煦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是生生挣脱了萧焕的拉扯,他不住吼道:“畜牲!你这个畜牲!” “我是畜牲,那大人是什么?”萧允不为所动,他冷冷地看着潘煦,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容:“多年以前,大人和德妃娘娘对我母妃做了什么,大人不记得了?” 潘煦微微一愣,所有疯狂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他直勾勾地盯着萧允,那目光宛若两根带刺的毒针:“所以你就对渠儿做这种事?” 萧允望着潘煦突然变得诡谲的脸色,但笑不语。 潘煦以为萧允默认,他沉默片刻,悠悠地从地上站起,以一种绝对俯视的姿态注视着萧允,渐渐地,他的脸上浮出一个残忍的笑意:“只怕殿下不多久就可以见到清妃娘娘了。” 一旁的刘慕辰微微一愣,他想起萧允的母亲清妃,那个青梵国的公主,似乎就是在后宫不堪受辱,才郁郁而死的。他没有看完原著,也不知那不堪受辱是何意思,难不成…… 潘煦气极反笑,他转身看了看面色极为凝重的萧焕,冷声道:“四殿下今日所为殿下可都看在眼里了,还望在皇上面前,殿下能替老臣作主,还小女一个清白!” 萧焕沉默不语,他侧首看了看萧允,仿佛还难以相信他居然会做这样的事。 若说潘煦是爱女心切,乱了方寸,那其余人可是把事情瞧得清清楚楚。 刘慕辰若有所思地沉着脸,虽说他很不待见萧允,但这事到底处处透出蹊跷,他实在想不出萧允有什么理由要奸/污潘渠,尤其还是在丞相府里…… “只怕小姐的清白,不止是四殿下该还。”忽然,一阵淡淡却微含冷笑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众人转过头,只见连恒站在隔间的小桌前,他的视线扫过窗边的几株白菊,又看了看眼前陈设着的几方墨盘,里头的墨渍已干涸不少。 刘慕辰和萧炎对视一眼,连恒修长的手指伸入墨盘内,他闻了闻指尖沾上的墨水,问道:“敢问大人,那品诗亭子里布置的墨盘与墨水都是由谁准备的?” 潘煦满脑子都是想要弄死萧允的念头,然而见连恒发问,他却意外耐下了性子,淡淡道:“小女与墨香坊的陆夫人素来关系甚佳,此次一应事物便是她与陆夫人共同准备的。” 连恒沉默片刻,忽到外头对守着的家丁道:“去亭里拿一方墨盘过来,还有扯一面写了诗的竹帘一同带来。” 家丁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潘煦, 后者并未反对,那家丁见状,正要领命转身,连恒又道:“再到太医院请个太医来。” 萧焕看着连恒颐指气使的模样,微微蹙眉,最终却还是没有发话。 潘煦补充道:“请王太医。” 众人见怪不怪,发生这样的事,潘煦会找的,自然是他安插在太医院里的人。 刘慕辰盯着连恒的侧脸若有所思,愈发觉得此人的来头大不简单,他绕到那桌前看了一眼,墨盘里传出阵阵清香,正是墨香坊的特制的香墨。 众人肃然而立,连恒走到萧允面前,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淡淡道:“四殿下就没什么要辩解的吗?” 萧允微微一愣,想起自己先前奚落潘煦的那些话,冷笑道:“方才一时冲动,眼下就是想辩解什么,只怕丞相大人也是打定主意要弄死我了吧?” 潘煦不语,只是回以一个冷笑。 大约半个时辰后,那家丁匆匆回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名提着药箱的太医,后者一见眼前的阵势,顿时大惊,对着萧焕等人依次行礼,在看到狼狈不堪的萧允后微微一顿,最终还是俯身道:“参见四殿下。” 潘煦冷声道:“连公子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连恒面不改色,他让家丁将带来的竹帘和墨盘放在桌上,又将潘渠桌上的那方墨盘放了过来,他道:“请众位闻闻这三者的味道。” 潘煦和萧焕哪有功夫陪他玩这样的戏码,只是稍稍闻一闻便敷衍了事,倒是刘慕辰觉得连恒此人绝非故弄玄虚之辈,他闻闻那竹帘上的墨味,又闻闻两方墨盘,忽然,他的脸上浮上一阵诧异之色。 萧炎见状,挑眉道:“怎么了?” 刘慕辰看了看连恒,忽道:“不一样。” 连恒扬了扬唇角,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之意,萧炎看着不爽,又知此等场合不好胡闹,只道:“还请连公子赐教。” 连恒不理会萧炎怪怪的语调,转而对潘煦道:“在下先前途径墨香坊,见过陆夫人亲书的字画,那字迹与这竹帘上的如出一辙。” 潘煦道:“公子好眼力,这些竹帘上的诗便是由陆夫人亲自抄录的,她送墨上府时,连带这些抄好的诗作一并送了过来。” 墨香坊中的文房四宝素来赫赫有名,达官显贵更是此间常客,故而此番让他们的掌事夫人抄录诗作,倒也不算稀奇。 连恒道:“也就是说,这些竹帘上的墨是陆夫人在墨香坊时就研好,并用以书作,而这两方墨盘里的墨,却是她送到府中,由潘小姐命人研磨的……” 刘慕辰微微一愣,整个人忽然一颤,他想起竹帘上的墨味与那两方墨盘中的墨味,忽然道:“墨盘里的墨有问题!” 此话一处,除连恒之外的人皆是一愣,潘煦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时变得极为难看。 “王太医。”潘煦淡淡唤了一声。 太医心领神会,他凑到桌案前,鼻息银针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手段齐上,少顷,他放下手里的墨盘,面色沉重道:“启禀各位殿下,丞相大人,这墨盘中的墨确有古怪,依臣之见,里头似是被人下了炼情散,此药气味极淡,由鼻息瞬入,若非极为心细,几不可察。” 刘慕辰看着潘煦,他走到萧炎身边,两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那夜潘渠在萧炎的菜里下药一事。 潘煦脸色阴沉,冷声道:“若真是墨有问题,那为何旁人无事,偏偏只有他一人中药?!” 说着,两道锐利的目光又再次锁在萧允身上。 “那自然是四皇子中药后与旁人有不同之处……”连恒微微一顿,他走到屋内的圆桌旁,从里头的托盘里拿出一个小茶杯放在手中摩挲,片刻,他淡淡道:“比如,茶……” “哐当——” 话音放落,忽有一胭脂盒翻倒在地,众人侧首望去,就见阿合一手搭在梳妆台上,她的身体不住颤抖,脸上浮出慌乱的神色…… 第12章 .9| 连恒眯了眯眼,他静静地看着阿合,不发一语。 刘慕辰看电视剧和小说的直觉又隐隐作祟起来,阿合犹疑惊慌的神色以及飘忽不定的眼神无一不在向他透露,连恒所说的话触发了她心里潜藏的一些东西。 连恒用拇指摩挲着茶杯,他走到阿合面前,淡淡道:“说说吧。” 那语气笃定而自信,甚至带着一股隐隐的傲慢,仿佛这一切在他连恒眼里不过是一场只够淡淡阐述的闹剧。 潘煦面色阴沉,但显然被置于真相之外,事到如今,也没什么能再掩饰的了,他对着阿合低喝道:“说!” 阿合哆嗦着倚在墙角,脸上眼泪鼻涕糊了一把,她偏过头去看不知何时爬上床,此刻正颤抖着缩在角落的潘渠,最终还是堪堪偏过头,嘤嘤啜泣道:“其实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小姐今日白日到茶房走了一圈,听说那些茶是下午要分给各位来品诗的大人的,便让奴婢把茶房那些管事的给支走了……” 她吸了吸淌下的鼻涕,又道:“后来小姐跟我说,让我下午和茶房那丫头一起去奉茶,还说……” 阿合抬眼看了看萧炎,刘慕辰想起先前她亲手将茶递到萧炎手上的场景,心中已是了然。 “还说,一定要把她指定的那杯茶交给轩宁王……” 果不其然。 “那让你把这园子附近的人支开的,也是她?” 连恒对于阿合那哭哭啼啼的模样熟视无睹,他的声调依旧平淡笃定。 阿合颔首道:“是,先前在亭子里时,我亲眼看着轩宁王把那杯茶喝了下去,就以为小姐……” 阿合欲言又止,哭得扭曲的脸上浮出不自然的神色,众人用鼻子想也知道,她必然以为潘渠在那茶杯里下了什么春/药之类的,而事实上,她先指定萧炎喝哪杯茶,又把园子里的下人都支走,再加上一年前她便已有前科,这样的怀疑倒不令人觉得奇怪。 “小姐在园子外头守了很久,那地方是后/庭通到府门唯一的一条路,如果轩宁王席间感到不适,他必然会离场,也必然会经过这条路。” 刘慕辰知道,潘渠是想借这个机会勾引中药的萧炎,一想到那画面,他只觉浑身一阵不适,冷不丁道:“你们小姐以为我是死的么?” 众人侧首看了看刘慕辰,片刻又把目光转回阿合,眼下自然没人关心这件事,唯有萧炎,在听到潘渠想给下药时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一听到刘慕辰的话,顿时巴巴地贴上来将他抱住。 “可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等来的却是我?”被绑在一边的萧允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容中含着嘲讽,更多的是一种恐怖的诡谲,阿合一见他脸上的红印,想起他一路将逃进屋子的潘渠压在床上,疯狂蹂/躏的样子,忍不住惨叫着抱住头。 萧焕看了眼萧允,虽然后者一直冷笑着不做辩解,但他知道今夜的萧允却是意外扮演了萧炎的角色:“那茶究竟有何问题?为何七弟喝了潘小姐特意准备的那杯反倒无事,而我四弟明明因翻了茶……” “轩宁王并非没喝,只不过喝的不是自己那杯。”连恒扬了扬唇角,忽地看向刘慕辰。 刘慕辰愣了愣,他想起白日在亭子里萧炎硬要同自己共喝一杯茶的事,心里忽然打了个激灵:“喝了没事,不喝才有事!” 连恒颔首,对站在一旁的家丁道:“白日用过的茶现在可还有?” 家丁微微一愣,答道:“还有一些没清理干净的。” 连恒道:“去拿一盏来。” 那家丁闻言去了,连恒转回桌前,看了看那墨盘里的墨,悠悠道:“炼情散中有一物名为公丁香,此物用以催/情,由鼻息入,药效尤为强烈,中药者身体燥热,眼曝红丝,但凡被中药者盯上、予以施暴之人,若无过硬的抵抗之力,便只能任人鱼肉……” 刘慕辰和萧炎对视一眼,纷纷想起先前擒住萧允时,他眼中泛出的血丝。 潘煦看了看一旁的王太医,后者微微颔首,证明连恒所说的话并无差错。 刘慕辰已没工夫探寻连恒的来头,只因他心中又生起了另一个疑问:“既然如此,那为何我们闻到这墨香味许久,却还相安无事?” 连恒看了他一眼,不禁又将目光投向窗边的那几株白菊上。 适时,家丁将白日用剩下的一杯茶捧入屋内,连恒看了王太医一眼,只道:“有劳了。” 王太医已知眼前这青年绝非等闲之辈,不敢犹豫,立马上前又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手段查验杯中之物,少顷,他惊道:“此茶中含有白菊!” 众人闻言,都不禁都将目光投向窗边的白菊,连恒看着阿合,问道:“这白菊是一直在这儿的?” 阿合已止住了哭声,她摇头道:“是近来才受小姐之命挪过来的。” 这回不用连恒发话了,那王太医顿时恍然大悟,他道:“公丁香虽可催情,但白菊却有化解其毒性之效!” 刘慕辰一路跟着连恒走,目下终于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他接口道:“白日里那些文士们吸入了从墨盘中散发出的公丁香气,本该中药,但后来却又喝了皇上御赐的茶,那茶里该被潘渠……小姐下了白菊,因而药性得到中合,相安无事,而四殿下,因为茶被翻了,没有饮茶,故而……” 确实,下午那秋茶是皇帝亲赏的,除了当时恼羞成怒的萧允,自然没人敢不喝,何况还要写感想…… “而我家王爷,恐怕他那杯里并未下有白菊,所以潘小姐才特意指定,可是她没有想到……”刘慕辰顿了顿,欲言又止。 萧炎见状,悠悠补充道:“她没有想到本王对你用情至深,连茶都舍不得跟你分开来喝。” 刘慕辰脸上一热,连恒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被那微妙的气氛所干扰:“我们之所以无事,是因为这屋中放了白菊,想来潘小姐也是怕出岔子,所以在研墨时特意令人将其摆在屋子里,至于四殿下,他闯入此屋时想来中毒已久,白菊无法冲散他体内的药性,故而……” 连恒悠悠停下,事已至此,一切皆以明朗。 刘慕辰远远望着躲在床角、似乎已神智不清的潘渠,脑中不禁浮出四个字。 作茧自缚。 潘煦面色发青,他沉着脸,如何也想不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他本是下定决心要将萧允好好惩治一番,可若是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那岂不是…… 潘渠一年前已有给皇子下药的前科,目下又来上这么一遭,若是被萧世显知道…… “听闻丞相大人的外祖母出生北域竺兰国,竺兰士兵凶猛无伦,打仗时受伤更是家常便饭,故而无论男女老少都颇通药理,小姐还真是……学以致用。”连恒轻扬唇角,依旧是那笃定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刘慕辰似乎在那里头看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 从方才连恒一番表现来看,此人确是一个心细如发的奇才,年轻人又难免有几分傲气与狂骨,故而他说这话时,众人皆以为他是不耻潘渠的行径,故而想要含沙射影地嘲讽一番。 只是…… 刘慕辰看了看倚在床头的潘渠,一年前见她,她还只是个蛮横无礼、连下药都立马被戳穿的千金小姐,可如今……竟能想到如此迂回周全的方式,若非重重意外,今夜中招的只怕就是萧炎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忽然,静如死水的屋里想起了一阵可怖的狂笑声,众人侧过头去,就见萧允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他直直地望着萧炎,眼里透出一丝扭曲的疯狂:“七弟啊七弟,你当真是与众不同,就连老天爷都在帮你。” 他顿了顿,目光森然道:“只是不知你们撞见了这桩丑事,丞相大人会不会放你们平安离开呐?”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刘慕辰侧首望了望四周,王太医缩在潘煦身边,看那他的样子,是如何也不会将今夜之事的真相告诉萧世显的,而连恒,他静静站在窗前眺望远方,眉头微蹙,不知为何,脸上竟带出一丝隐隐的沉痛与愤怒,至于萧焕和潘煦…… “大哥和丞相大人尽可放心。”萧炎看着那两人眼中透出的沉沉精光,下意识地抓住刘慕辰的手,他走到那张铺满笔墨纸砚的案边,忽然臂上一个用力,将上头的墨盘砸了个粉碎,连带着桌上的那杯茶也无从幸免。 众人皆是一愣,萧炎悠悠笑道:“物证已消,今夜发生了何事,我们一概不知。” 说着,他握着刘慕辰的手悠悠出门,样子颇为笃定,刘慕辰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头,走着走着,那微显凝重的眉宇忽然舒展了开来,脸上不禁浮出一个笑容。 “何事如此愉悦?”萧炎看着刘慕辰,索性将人带到身边,一臂环住他的腰。 刘慕辰心安理得地被他搂着,他抬首望了望夜中明月,笑道:“跟着王爷,心安得很。” 萧炎忽然停下脚步,两人已至丞相府前,他垂首凝视着刘慕辰,忽然用手抬起他的下颚:“就只有心安?” 刘慕辰眨眨眼睛,萧炎见状,认真道:“就不心悦,不心动,不想以身相许?” 刘慕辰愣了愣,他凝视着萧炎的脸,失笑道:“自然也心悦,也心动,也想……” 刘慕辰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 萧炎沉声一笑,他慢悠悠地将唇凑向刘慕辰,眼看就要贴上,后者忽然伸手将他一推。 萧炎愣了愣,就见刘慕辰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身后:“张六……” 第12章 .14 夜风轻起,玄衣翻飞,手里的长剑在月色下泛着刺眼的银光,一如刘慕辰初见他时的模样,只是这回他没有蒙面,那双鹰眼中不时有锐光透出,直叫人看得心头发颤。 萧炎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不用跟着吗?” 张六不答反问:“方才王爷为何不将那些证据带出来交给皇上?” 刘慕辰愣了愣,听张六的口气,前头在潘渠屋里发生的事他似乎都一清二楚,不过以他的武功,要潜藏起来不被发现,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炎似乎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只道:“时机未到。” 张六蹙了蹙眉,他手里的剑刃微微翻转,沉声道:“何时才是时机?” 刘慕辰心里一动,不知为何,他觉得张六身上隐隐透出一股戾气,他下意识地握紧萧炎的手,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萧炎扬了扬唇角,他用手指轻轻摩挲刘慕辰的手背,随后拉着他一同朝张六走去,直到两人都能清楚瞧见对方脸上的神情时,才堪堪停下。 “丞相一门不得善终,当日的承诺,本王不曾有片刻忘怀。”四目相对,萧炎直直地盯着张六,眼中流露出令人错愕的坚毅之色。 他是认真的。 刘慕辰定定地看着萧炎,片刻,他将目光转到张六身上,后者眉头微蹙,他回视着萧炎,那双透着锐利之色的鹰眼中似有波动,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没有质问,不再多言,他就跟来时那般悄悄离去,刘慕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知道张六一定又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暗中跟上他与萧炎。 萧炎在原地驻足片刻,他拉着刘慕辰一路朝王府走去,两人似乎都在回想先前的事,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你不问吗?”快到王府的时候,萧炎忽然停了下来。 刘慕辰跟着他停下脚步,沉默片刻,他笑道:“如果王爷想让我知道,自然会说。” 萧炎看着刘慕辰的脸,忽然俯身将他抱到怀里,刘慕辰愣了愣,萧炎的声音适时响起:“我自是恨不得什么事情都让你知道。” 刘慕辰双唇微启,他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萧炎说的每句话都能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心弦。 “可是我答应他在先……”萧炎顿了顿,轻道:“他和潘家有仇,暂且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刘慕辰听着萧炎那有些憋屈的声音,好笑道:我这个一无所知的人尚且不憋屈,王爷又是难过些什么?” 萧炎闷闷道:“我不想瞒你。” 刘慕辰目光柔和,他双手捧住萧炎的脸,在他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你高兴就好,赏你个亲亲。” 萧炎被刘慕辰一通乱哄,整个人顿时容光焕发起来,他将额头抵到刘慕辰的额头上,蛮横道:“还要。” 刘慕辰一见萧炎这模样,就知道他又开始得寸进尺了,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刘慕辰正想把他推远点,萧炎却忽然覆唇上来,那一吻不似刘慕辰先前的蜻蜓点水,它宛如一场狂风暴雨般骤然落下。 萧炎用舌头撬开刘慕辰的牙关,舌尖探入口中,急急扫过牙腔内的每一处,两人的津液交融在一起,刘慕辰被他亲得浑身发软,只得借助萧炎的支撑倚在他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萧炎仿佛感受到刘慕辰有些脱力,这才恋恋不舍地从他口中退出,一道透亮的银丝缓缓拉出,萧炎用舌头舔了舔自刘慕辰嘴角流下的津液,调侃道:“就这一会儿就不行了?” 刘慕辰回过神,萧炎的脸在迷蒙的视线中渐渐清晰起来,他低声嘟囔道:“你每回亲我都跟不要命似的……” 话音方落,刘慕辰只觉眼前的景色飞速翻转,萧炎一手托着他的腰,另一手自他的膝下穿过,他看着尚且怔愣的刘慕辰,沉声笑道:“还有更不要命的。” 语毕,他转身将人带进府内,府里的下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个个眼观鼻,鼻观脚,只听卧房的门被“啪”地一声关起,不久,便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里头传出。 自打刘慕辰一年前败于韩珂枪下,萧炎便会每日一大清早拉他起来练武,起初两人未曾确立关系,这事进行得倒还顺利,可自打同/房之后,每当萧炎失了分寸,那第二日清晨的习武一事必然泡汤。 想当初萧炎责他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眼下却时常把他弄得日上三竿也起不来,刘慕辰想起萧炎好几回不要命似地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的样子,心里不禁怨念陡升。 “怎么了?这么大火气?”时近正午,萧炎一身锦衣,容光焕发地走进屋内。 刘慕辰趴在床上侧首看了他一眼,懒懒道:“王爷向皇上讨了什么?” 白日宫内有人来宣旨,说是刘慕辰的七夕诗作深得圣心,要他亲自入宫领赏,可他前一夜被萧炎整得下不来床,加之参赛的初衷不过是为了成全萧炎想要讨宝贝的心思,于是便让萧炎替他入宫了。 “不急于一时,讨了什么,往后你便知道了。”萧炎将刘慕辰赤条条地从被子里抱出来搂进怀里,眼中荡漾的笑意几乎就要溢出来。 刘慕辰见状,愈发心痒难耐,他道:“是我的诗作得的赏赐,我总该知道。” 萧炎不为所动:“我们之间还分你我?” 刘慕辰顿了顿,他抓住萧炎的衣领,不依不饶道:“王爷昨夜还说恨不得什么都让我知道的。” 萧炎见刘慕辰有跟自己撒泼耍赖的架势,不禁笑道:“你也说只要我高兴就好……” 他慢慢将手挪到刘慕辰的臀部,低声调侃道:“还赏了我一口亲亲。” 刘慕辰身体一颤,他望着萧炎深邃的眼神,顿时有些怂了:“还酸着呢……” 萧炎轻轻一笑,他慢慢将手从刘慕辰的臀上挪开,决定不再逗他了:“今日早朝过后,潘煦让父皇替我四哥和潘渠赐婚。” 刘慕辰愣了愣,注意力顷刻间被转移了:“四皇子没反对?” 萧炎道:“有我大哥压着,证据也被毁了,他除了接受,自是没别的法子。” 刘慕辰想起在御风林时初见萧允的场景,喃喃道:“我以为他会鱼死网破……” 他微微一顿,又道:“既然已无证据,潘煦也舍得把潘渠嫁给四皇子?” 且不说潘煦四十余岁才生下这个女儿,对其有多宝贝,哪怕是按他的性子来看,他也应该会绞尽脑汁将女儿嫁给一个有利于他控制的人…… 这世上趋炎附势之徒何其多,刘慕辰几乎可以肯定,哪怕潘渠已不是清白之身,只要潘煦还得势一天,愿意娶她并且愿意保守秘密的人就绝不在少数。 萧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浮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是舍不舍得,而是非做不可。” “何意?” 萧炎看了刘慕辰一眼,忽然将唇凑向他的眼角,后者轻轻推开他,无奈道:“说正事。” 萧炎固执地在上头啄了一口,随即不以为然道:“你可知解元连恒是什么人?” 刘慕辰一听连恒两字,顿时来了兴致:“什么人?” 近来他愈发觉得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原著党对于这个时代的发展及人物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像连恒那样一看便来历非比寻常的人,他相信如果他继续读下去,原著里不可能对他没有半点描述。 萧炎微微蹙眉,对于刘慕辰这样在意连恒颇有些不满,不过话头是由自己挑起的,也只得说完:“他是连亲王府的世子。” “连亲王?”刘慕辰愣了愣,眼睛瞬间睁大:“连亲王可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手上有丹书铁劵的那个?” 在原著里,连亲王这一段在前半本被匆匆提到过一回,当时刘雅的描写他少年时期与萧世显出生入死,平定天德外敌,并曾在战场上替萧世显挡过数箭,萧世显素来看重这个弟弟,继位后更以丹书铁劵赠之,扬言其子孙后代,无论犯何过错,终生可免死罪。 然连亲王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祸福相依的道理,得了丹书铁劵后便自请退离京畿,带着一家老小去江南过日子,以免日后君心难测,徒生变故。 “父皇看重连亲王,自然看重连亲王的血脉,连恒即是萧恒,父皇从前下江南时对其印象深刻,赞他文武出众,乃不世奇才,想让他来上京城一展拳脚,可他始终不肯……” 刘慕辰道:“那他现在怎么肯了,还特意化名去参加什么秋闱,按他的能耐,直接入朝混个官位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萧炎看着刘慕辰一副好奇的模样,漫不经心道:“都说他是不世奇才了,他怎么想,本王怎会知道?” 刘慕辰终于意识到萧炎的不对劲了,他转了转眼珠子,揶揄道:“王爷说话怎么酸酸的?难不成是嫉妒人家的才华?” 萧炎定定地望着刘慕辰,忽然将人推到床上,他埋首在刘慕辰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哼道:“明知故问。” 刘慕辰扬了扬唇角,他抬手摸摸萧炎的头,笑道:“何止我好奇,王爷就不好奇?” 萧炎郁郁地看了他一会儿,心里堵着的那口怨气被刘慕辰的这一摸给彻底顺没了,他坦诚道:“潘煦估计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对他的各种举动都听之任之,不过这萧恒确实是好本事,依我看,潘煦之所以会去让父皇给四哥和潘渠赐婚,跟他应该脱不了干系。” 刘慕辰微微颔首,那夜除了他和萧炎以外,唯一有可能对潘煦造成威胁的就只有萧恒,因而促使潘煦下这个决定的,很有可能就是萧恒…… 这往后的朝堂…… “公子。”门外传来孙青的呼声:“魏公子说该学书了。” 刘慕辰愣了愣,心道自己今日是彻底睡过头了,连魏青寒都上门来叫人了。 刘慕辰忍着腰部的酸痛感起身穿衣,跟着萧炎又软磨硬泡了一会儿,才疾步往魏青寒的院子赶去,不料才到门口便与从里头冲出来的一人撞了个正着。 刘慕辰看了看面色沉郁的韩勋,心中不免诧异,正要开口,孰料后者却如一阵狂风一般与他擦肩而过…… “大哥!”韩珂蹙眉追在后头,语气颇有些焦急。 第12章 .14| 韩勋生性疏朗坦荡,待人接物不说礼数周全,但基本的情面功夫还是做得分毫不差,何况他与刘慕辰交情匪浅,像这种撞在一起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往外冲的状况,搁在以往是决计不会发生的。 刘慕辰心中诧异,眼见韩珂跟着冲出来,急忙一把将她抓住,后者也是面色焦急,全然没有往日那份冷清淡定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韩珂蹙着眉,她的目光游移不定,一会儿看看跑走的韩勋,一会儿又看看魏青寒的屋子,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 刘慕辰朝她细探一番,方才知道原来是韩家老爷要替韩勋说门亲事,后者无论如何都不为所动,气得韩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他知道老友的儿子魏青寒藏在轩宁王府内,便琢磨着让韩珂带话,想让魏青寒跟着劝韩勋,结果这一劝,就劝出事情来了。 刘慕辰听得直扶额,连叹道:“天,你不知你大哥心悦我师父啊?居然还让我师父劝?” 韩珂无奈道:“我本是瞧出些苗头来的,但心里总也不确定,不过是试试魏公子的口风,孰料他劝我大哥劝得比我爹还要口若悬河。” 刘慕辰愣了愣,他侧过头去瞅魏青寒的屋子,朝外的一扇窗户半敞着,刘慕辰探了探头,却只能隐隐看见魏青寒的侧脸。 “我大哥那副模样冲出去不定就有什么事……”韩珂喃喃片刻,对刘慕辰道:“我先走了!” 语毕,不等后者反应,就急急地往月门外冲。 刘慕辰在原地站了片刻,方才推门而入,魏青寒坐在一面竹帘后看书,身形与先前他从外朝里望时并无二致。 刘慕辰本想着魏青寒何以如此淡定,孰料走近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他望着魏青寒手里的书卷,提醒道:“师父,书拿反了。” 魏青寒状似看得认真,实际却是思绪远遁,乍听见刘慕辰的声音,手里不禁一颤,书也跟着落在了地上。 魏青寒看了看脚边的书,正要俯身,刘慕辰却抢先一步将其拾了起来,那居然是一本佛经。 “师父在求心平气和?”刘慕辰将书递到魏青寒手里。 魏青寒道:“只是这些日子有些乏……” 刘慕辰沉默片刻,喃喃道:“韩大哥的心思,师父知道多少?” 魏青寒的目光堪堪落在那本书卷上,过了许久,就在刘慕辰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忽然道:“都知道,又能如何?” 刘慕辰微微一愣,这一年里魏青寒对韩勋的各种举止熟视无睹,他本以为是魏青寒无心此道,不想这回他竟承认得如此干脆。 “师父不喜欢韩大哥?” 魏青寒将那本《佛经》轻轻押在案上,窗外明媚的阳光流泻进屋内,打在他清雅俊秀的脸上,竟平添了几分仙柔之意。 “家仇未报,何谈欢喜?”良久,他悠悠开口,那声音恍若游丝,轻得刘慕辰几乎听不见。 当然,他还是听见了,非但听见了,魏青寒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落寞与怅惘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师父喜欢韩大哥。”这一回,刘慕辰用的是肯定句。 魏青寒扬了扬唇角,视线透过那半敞的窗子落在庭中,秋叶自枝桠上颤颤落下,一阵微风拂过,将其扫到了肉眼不可见的墙角处:“依他的资质,来年得个武状元也未尝不可,仕途通达,再娶个名门女子为妻,这才是他该走的路……” 魏青寒顿了顿,押着《佛经》的那五根修长的手指微微发白,他低声道:“我如今之所以能在这儿,全靠你和王爷庇护,然我终究是“罪臣”之子,本在三族之内,他若成日与我为伍,将来东窗事发,必会累及他与韩氏满门……” 不止家仇未报,还心有所虑。 神色淡淡的脸下暗藏着几不可察的隐忍与痛苦,刘慕辰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股脑地坐到了往日学书的案边:“学生准备好了,师父快开始吧。” 魏青寒愣了愣,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刘慕辰笑道:“师父觉得韩大哥能得武状元入仕,可相信学生也能得个文状元?” 魏青寒被刘慕辰打散了注意力,失笑道:“你想与连恒一较高下?” 萧恒伪名虽如日中天,但大多数人仍不知他就是连亲王府的世子。 刘慕辰摇摇头:“我无意与谁一较高下,只是觉得哪怕为了师父,也该奋力一搏。” 魏青寒惊愣。 刘慕辰以笔蘸墨,在纸上依次写下两字,一字为“焕”,一字为“潘”,他的书法是萧炎手把手教的,那一字笔走龙蛇,潇洒飘逸间又带着几分凌厉之气。 魏青寒望着那两字,神色不由凝重起来,刘慕辰铿锵有力的声音应时在耳畔响起:“当日我说要成为师父的剑,并非戏言,若此番能顺利入朝,必竭尽所能为师父和魏家洗刷冤屈,万死不辞!” 笔尖落纸,刘慕辰在那两字上依次划下两笔,笔锋遒劲有力,那两个规格完整的字立时便被剖成两半。 魏青寒看着刘慕辰的眼睛,那里头闪烁着灼灼光辉,他忽然想起一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你是我的学生,我自然信你。”魏青寒的脸上浮出久违的笑容,他的手终于从那《佛经》上移开,转而拿起一本《汉书》。 刘慕辰见魏青寒恢复常态,想起方才的事,胆子又大了起来,他嘿嘿道:“到时候,韩大哥和师父的姻缘也能牵上啦。” 本以为魏青寒脸子薄,定是经不住自己这番逗,孰料后者依旧一派游刃有余的模样,他慢慢坐到刘慕辰对面,似有似无道:“既是要替为师报仇,平日就该更勤奋些,像今日这样躺到日上三竿的事往后可不许再发生。” 刘慕辰一阵语塞,本想回答这事不能怪他,得问萧炎,可目光一偏,却见魏青寒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当即就知道自己中了套了,本以为韩勋和魏青寒在一起,吃亏得总该是自家师父,可眼下刘慕辰心里又有些摸不准了…… 然而虽说是一句趣言,刘慕辰还是暗暗记在了心里,他琢磨着早上早起是不太可能,便筹谋着利用晚上的时辰多学一些,这一日萧炎被萧世显召进宫内问话问了大半天,本以为刘慕辰多少该歇下了,想不到一到屋前,却见里头还是烛火通明。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还在伏案苦读?”萧炎掸了掸在外头沾上灰尘的衣袍,隔着椅背,俯身搂住刘慕辰。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嘴里虽是这么念着,但萧炎的怀抱仿佛自带吸力,刘慕辰乍一靠进去,便再也懒得动弹,只是提着手里的书卷悠悠道:“答应师父要勤奋苦读,来年点个文状元。” “文状元?”萧炎挑挑眉。 刘慕辰见状,脱口道:“王爷不信?” 虽然他自己也没什么信心,但他本能地想要萧炎的肯定。 萧炎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双臂微微收拢,他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些:“我是怕你辛苦,若非你志于此,与其放你做什么人上人,倒不如做我的怀中人……” 这话换在以往刘慕辰自是不爱听,必会觉得自己堂堂一个男人,被萧炎说得倒像是个只能被他护在怀里娈/宠,但目下他们早已互通心意,他知萧炎是真真疼惜自己,才会这般说话,心头的暖意自然胜过旁的,只是…… “王爷忘了自己最初是因为什么才将我留在身边的?”刘慕辰轻轻一笑,虽然他始终觉得,这一年里,他真正帮到萧炎的地方实在寥寥无几。 萧炎轻扬唇角,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从刘慕辰的脖颈处挑出一根红绳,那块刻有自己名字的白玉顿时曝露在橙黄的烛光下,萧炎望着流荡在上头的暖色,笑道:“不追前尘往事,只盼今时来日与你相守一处。” 他的声音既低又磁,本就十分惑人,更遑论那话里满满的浓情蜜意,直让刘慕辰心头动容。他想起魏青寒和韩勋,一个隐忍无奈,一个沉郁无果,不禁觉得他与萧炎能有今天,实在难能可贵…… 深思微微有些恍惚,刘慕辰垂首望着那块白玉上的“炎”字,忍不住垂首去吻。 萧炎见怀中人吻自己的名字吻得动情,眼神顿时深邃起来,当即不顾刘慕辰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就将人打横抱到了床上。 “王……” “既然你想亲,便让你亲个够。”萧炎埋首堵住刘慕辰的唇,又是一个红浪翻滚,情意绵绵的良宵。 然而这回萧炎却是留了余地,仅仅要了两回,便搂着怀中人安然入睡。 隔日一大早,两人上朝的上朝、学书的学书,日子好似行云流水一般,飘然淡去。 刘慕辰虽未入官场,但对于现今朝内朝外的状况倒也了解不少,譬如萧允娶了潘渠,与丞相、太子之间的关系却愈发微妙,又譬如这一年北域的竺兰国蠢蠢欲动,朝廷正忙于暗中调兵遣将。 魏青寒就着好些事与刘慕辰侃侃而谈,后者本来也就是抱着长见识的心态听过且过,不想第二年礼部主持春试,好些策论题竟都是昔日魏青寒特意同他探讨指点过的。 刘慕辰身在案前,直叹自家师父真是神人,想起年前他跟魏青寒说要点个文状元的事,如今看来,倒也不是没有希望…… 他这一头正是信心满满,那一头却忽然有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自眼前掠过,刘慕辰一见那人,顿时又有些蔫了…… 第12章 .19 萧炎长身而立,月色淡淡,将原本就俊朗无伦的面容衬得更为迷人。 然而刘慕辰却没功夫欣赏,因为那张脸好看归好看,眼下却蒙着一层让人不可忽视的沉郁之色,刘慕辰远远一望,只觉头皮有些发麻。 “还不过来?”萧炎目露暗光,却没有动作。 刘慕辰有些意外,按照萧炎的脾性,居然没有直接冲上来抓人,倒是难得。不过被他那双眼睛盯着,又实在有些不好受,他侧过身对萧易行了个礼,随后迈下台阶朝萧炎走去…… 脚步堪堪停下,手腕便被人猛然一拽,刘慕辰睁大眼睛,身体失去平衡,猝不及防掉进萧炎的怀里,紧接着双唇便被他霸道地堵住。 舌头撬开牙关一路向内,萧炎摁住刘慕辰的后脑勺,风卷残云一般扫过他口中的每一个角落,刘慕辰犹在晃神,萧炎忽然摁住他的腰一个旋身,两人唇齿相交的画面便毫无征兆地落进萧易眼里。 刘慕辰自是察觉到萧炎的用意,他一边心道幼稚,一边想要推开萧炎,奈何后者的力道比往常还要强上许多,刘慕辰只能仍由他予取予求,直到萧炎将他的亲得双唇红肿,两人才堪堪分开。 “别人家的饭可好吃?”萧炎用拇指抹去刘慕辰嘴角残余的津液,沉声道。 刘慕辰面色薄红,气息紊乱,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萧炎搂着他的腰,这才将注意力移到萧易身上:“承蒙三哥照拂,告辞。” 那话说得冰凉透骨,仿佛眉宇间的那点沉郁之色都被冻了起来。 萧易沉默不语,眼看两人转身,忽道:“不战而屈人之兵。” 刘慕辰身形微顿,萧炎见他面露思忖之色,心里纵使再不愿,也不好强将人带走。 萧易看着刘慕辰的背影,悠悠道:“行军终取十拿九稳之法,兀木多并非等闲之辈,父皇不会冒此险。” 换言之,刘慕辰提出的策略,在殿试上必不会入萧世显之眼。 刘慕辰侧首看了看萧易,夜风吹拂,青丝于唇畔擦过,那双引人的桃花眼内闪出灼灼烈光:“不试试又怎知道?” 萧易微微一愣,他沉溺在刘慕辰的笑容与话语中,许久,待他回过神来时,方才还在面前的两人不知何时已失去了踪影。 夜半十分,街道两旁异常凄清,萧炎牵着刘慕辰的手往轩宁王府走,后者面色依旧凝重,刘慕辰觉得,今夜萧炎的火气似乎格外大些。 忽然,肩膀处传来一股重重的推力,刘慕辰只觉后脊一凉,整个人便被萧炎摁到了路边的墙上,眼看萧炎又要发疯似地亲上来,刘慕辰急忙抬手挡住,无奈道:“王爷还不够么?” 萧炎道:“自然不够,你背着我在心怀不轨之徒府上待了整整大半天,叫我情何以堪?” 刘慕辰道:“我们什么都没做。” 萧炎不语,半响,他道:“你知道我为何知道你在三哥府上吗?” 刘慕辰面露不解,其实这也是他要问的,他出门前琢磨着向萧易讨教行军之事,又觉对方身份有些特殊,便没有跟府里的人说明自己的去向,旁人只以为他外出闲逛,更遑论是当时不在府中的萧炎。 萧炎看着刘慕辰迷茫的表情,不由伸手去捏他的脸颊,随即又从前襟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刘慕辰摊开那纸,视线自上头匆匆扫过,越看脸色便沉得愈发厉害,信上说他与萧易在北定王府如影随形,恍若两情相悦多时,言语间颇有风华雪月之意…… 刘慕辰蹙了蹙眉:“这谁写的?” 萧炎道:“不知,孙青不认得送信人,送信人也未曾道明身份,而且这上头的字迹杂乱无章,显然是写信人想要混肴原来的笔迹。” 刘慕辰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上头的内容,联想萧炎今夜格外大的火气,不禁道:“王爷相信这上面说的?” 这话问得平平淡淡,但萧炎却是听出了其中的不快之意,他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去摸刘慕辰的脸颊:“明明是你背着本王跟旁人私会,如今反倒质问起本王来了?” 刘慕辰眉头紧蹙,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终是萧炎败下阵来,他柔声道:“好了,我自然是不信的,你夫君这般风流倜傥,又怎会担心你对旁人动心?” 刘慕辰:“……” 萧炎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皮有多厚,他挑起刘慕辰耳畔的一缕发丝放在手中把玩…… “且不说这送信人是何用意,但见你与三哥并肩而出的模样……”萧炎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起来,他沉声道:“三哥念念不忘之人是谁?” 刘慕辰被萧炎突变的神色弄得浑身一颤,他无奈道:“总不会是我。” 说完这句话,刘慕辰心里又闪过一丝异样,他想起萧易的眼神,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然而还未及细想,萧炎突然又将他摁到墙上狂亲一顿,刘慕辰阖上眼,双手攀住萧炎的后背,月光倾洒,缱绻不散…… …… 鼓钟回响,群燕长鸣,琉璃瓦上金光万丈。 刘慕辰走出保和殿,绷了许久的身子终于松了下来。 他迈下殿前长长的阶梯,就见萧炎拿着把折扇,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恭喜刘大人!”眼见刘慕辰走到面前,萧炎一收折扇,煞有其事地朝他作了个辑。 刘慕辰哭笑不得:“王爷莫要拿我打趣了,结果如何,尚未可知。” 萧炎笑道:“考的既是竺兰一事,又论兵法,你还有不胜之理?” “王爷怎……” 刘慕辰顿了顿,他本想问萧炎是怎么知道题目的,但转念一想,以萧炎的手段,自是有一百种知道的法子,其中也必然少不了莫许的功劳。 “当日你牺牲色相去请教我三哥,以他行军的经验和对父皇的了解,若都不足以令你胜出,那本王这口气又要往哪里咽?” 什么叫牺牲色相? 刘慕辰嘴角一抽,从北定王府回来已有些时日,刘慕辰本以为萧炎那一夜折腾完自己总该罢休,不想到了今天依旧乐此不疲地跟他翻旧账。 刘慕辰拍拍萧炎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酸劲那么大对身体不好。” 萧炎顺势握住他的手往嘴上一贴,笑道:“有你给我补身子,我自是没有后顾之忧。” 刘慕辰:“……” “其实……”刘慕辰微微一顿:“我未必能成。” 萧炎垂首望着他,终于不再闹腾:“你写了什么?” 刘慕辰摇头笑道:“写了北定王和师父都不觉得会胜出的法子。” 萧炎沉默片刻,他想起那夜萧易和刘慕辰在府门前的对话,挑眉道:“不战而屈人之兵?” 刘慕辰迟疑片刻,微微颔首。 从北定王府回来,刘慕辰便将自己当日对萧易说的话同萧炎和魏青寒都说了一遍。 魏青寒当时只是摇头,觉得萧易能直取兀木多首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此法过于冒险,又有些不着边际,萧世显必然不会看好,而萧炎…… 他当时只是沉默不语,刘慕辰以为他和魏青寒抱有一样的想法,可即便如此…… 他不能说自己是出于原著党的直觉,事实上,他确实仔细推敲过萧世显的心理,总觉得他的脑中未尝没有一丝这样的念头,只是君心难测,他这一笔,终归是太冒险了。 刘慕辰埋着头,心中正是纠结万分,头上忽然被一层阴影笼罩,萧炎揉着他的脑袋,悠悠道:“我三哥这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刘慕辰愣了愣,他抬起头,只见萧炎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他的眼中倒映着缓缓西沉的太阳:“兀木多声名显赫,铁蹄所到之处,敌人无不闻风丧胆……” 他顿了顿,问道:“这些话可曾觉得耳熟?” 刘慕辰愣了愣,喃喃道:“如今外头也是这么说北定王的……” 萧炎笑道:“可我那三哥却不以为然,别看他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内里可是傲骨满生,端得一副要将兀木多斩于马下的雄心壮志。” 刘慕辰眨眨眼睛,心道萧炎居然会对萧易这般了如指掌,而且评价居然还不错…… 萧炎盯着刘慕辰,眼里闪过一丝讳莫如深的光芒,仿佛想从他的脸上望出一点什么,却又迅速归于平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何况有一说一,本王像是气量这么小的人吗?” 刘慕辰轻轻一笑,只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禁道:“那当日我将想法告知王爷时,王爷何以一言不发?” 他指的是魏青寒不看好自己想法的那一次。 萧炎展开折扇,漫不经心道:“那会儿是什么时候,你方才北定王府回来,我气还没消,何以要帮他说话?” 刘慕辰:“……” 看来还真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殿试结果如期而至,这一日刘慕辰正巴巴坐在魏青寒屋里看外头蚂蚁搬家,孙青忽然跳进院里,对着隔窗发呆地刘慕辰喊道:“中了!中了!公子,您是榜眼呀!一甲呢!” 刘慕辰愣了愣,倏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魏青寒跟在他后头,闻言,对着刘慕辰的背影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榜眼?!”刘慕辰兴奋不跌,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好意思,他转过头,朝魏青寒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 想当初还信誓旦旦跟魏青寒保证要得个文状元的,自己也努力了许久,如今虽是榜眼,却已心满意足,只是…… 魏青寒看出刘慕辰的心思,难得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你起步晚,不过一年,却能点得榜眼,为师扪心自问,若换作是自己,只怕还到不了你这样的境界。” 在魏青寒心里,刘慕辰这般在意自己的感受,已令他深受感动,旁的事情自然不再重要。 那温柔直达刘慕辰心底,所有的顾虑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他抬头望了望碧蓝如洗的天空,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状元是谁?” 孙青回过神来,应道:“连恒。” 刘慕辰不出意外地笑了笑,孙青兴奋过后,又想起一事,忙道:“对了,方才 来报喜讯的人还传话,说皇上下旨,叫公子明日就进宫呢!” 刘慕辰愣了愣,他和魏青寒对视一眼,只觉这萧世显的动作未免有些快了。 第12章 .19| “宣一甲榜眼郎!” 侍卫分立两侧,承乾宫前大门渐开,内监总管的声音自殿内缓缓传出。 刘慕辰在原地踟蹰片刻,迈步入内。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慕辰屈膝,朝着皇座上的人行稽首大礼。一年多前他对于古代这些跪拜之礼还心所有忌,如今做起来却已是得心应手。 “平身。”萧世显垂首看了看刘慕辰身上的宝蓝袍子以及上头的花纹,悠悠道:“前年中秋见你,你身上穿的是炎儿年少时的衣裳,今日……” 刘慕辰心中汗颜,想起萧炎去年中秋非要拉着自己去做一件跟他一模一样的衣裳,这也就罢了,可昨夜又不知发什么疯,非要让自己把这件衣服穿进宫来赴宴,摆出的理由只是:宫中图谋不轨之徒太多,让他们知道你是本王的人,本王才好安心。 其实不必穿这衣裳,宫里的人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吧…… 刘慕辰想起萧鸿影之前的话,心里直泛嘀咕。 “榜眼郎?”内监见刘慕辰无动于衷,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咳,榜眼郎!” 刘慕辰回过神来,见大殿内的人都盯着他看,有些尴尬:“皇上……” 萧世显看似心情不错,也没有介意他出神,只道:“入席吧。” 刘慕辰松了口气,他朝萧世显作了个辑,默默退到自己的席位旁。 今日入席的除了皇帝与太子之外,其余大多都是朝中身居要职的官员,潘煦自不必说,其中还有韩勋的父亲韩建渊,就连莫许也在其中。 刘慕辰的视线粗粗扫过在场众人,在对上韩建渊时,后者朝他微微颔首,刘慕辰回以一礼,眼角的余光又无意中落到莫许身上。 刘慕辰看了他一眼,莫许见状,脸上顿时容光焕发,甚至还暗暗朝他抛出个媚眼。 刘慕辰:“……” “宣一甲状元郎,连恒!” 刘慕辰侧首,萧恒依旧一袭白衣,面色如玉,神情淡然,唯有在眉宇间透出一丝笃定倨傲之感。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世显面露笑意,朗声道:“恒儿果然好本事,朕昨日就已派人快马加鞭去江南通知你父王,如今既到了朕面前,就不必再隐姓埋名了!” 萧恒颔首:“是。” 底下人一时面面相觑,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直到方才为止都不知状元连恒是何身份,直到经由萧世显的那番话后,他们方才有醍醐灌顶之感,脸上的惊愕之色不加掩饰,若说连恒进来时他们的目光尚且是居高临下的审视,那眼下则已彻底换成打量了。 刘慕辰看了看萧焕和潘煦,两人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果然是一早便知道萧恒的真实身份了。 “十多年前老臣下江南游玩时曾上过连亲王府,当时便觉恒世子天赋异禀,聪颖无伦,如今他连得解元、会元,又点得状元郎,真真如皇上所言,乃不世奇才呐!” 潘煦哈哈一笑,一番话将萧恒夸了个天花乱坠。 刘慕辰若有所思,如果真如他和萧炎猜的那样,是萧恒迫使潘煦将女儿嫁给萧允,那潘煦总不会待他如此和颜悦色…… 萧恒不为所动,淡淡道:“丞相大人过誉了,自天德开朝以来,连得三元者,并非只有我一人。” 潘煦顿了顿,萧世显忽道:“恒儿说得是魏青寒?” 刘慕辰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颤,他抬头看了看萧世显,后者神色淡淡,并没有没有提到罪臣之子时的深恶痛绝。 萧恒摇摇头:“魏公子已去……” 刘慕辰盯着萧恒,总觉得他的话有言外之意,旁人自然也是这么觉得,韩建渊道:“世子所指,可是另有他人?” 刘慕辰见他问完这个问题后便将目光暗暗投向潘煦,心里不禁有些疑惑。更令他诧异的是,潘煦的脸色居然随着这个问题而沉了下来。 萧恒恍若未见,他偏头对潘煦道:“在下确实担不起丞相大人谬赞,听闻三十年前,丞相公子方过及冠之年便连得三元,当年名动天下,比之魏公子与我更胜一筹,风流佳话犹在耳畔,丞相大人想必也是引以为傲吧。” 刘慕辰嘴巴微张,显然还处在云里雾里之间,在场的一众官员却个个面露异色,仿佛萧恒说的这番拍马屁的话是什么毒蛇猛兽,人人避之不及。 “往事已矣……”萧世显神色不变:“再谈亦是无用,恒儿且入座吧。” 萧恒望了望面色阴沉的潘煦,颔首道:“谢皇上。” 内监总管见其入席,便据着萧世显先前的旨意上酒布菜,席间的话题无外乎落在三甲身上,先前怪异的气氛顿时被冲淡不少。 萧世显提起萧恒的文章,大意都是行军该依势而行云云,确实与萧易先前同自己说的所差无二,心中钦佩萧恒之才的同时,又不禁想起他先前的那番话…… 他知道潘煦有两女一子,长女潘舒,乃太子生母,封号德妃,小女潘渠乃潘煦晚年所得,至于潘煦的儿子…… 刘慕辰回想了下原著,确定自己没有看到这部分内容,而潘煦之前的反应又实在令人介意。 刘慕辰微微抬头,正要去看潘煦,那一头萧世显已将话头移到了他身上:“不战而屈人之兵,你缘何会以此为题?” 刘慕辰会得榜眼郎,自然萧世显是看过他的文章的,眼下这么问,也不知是真不知他的用意,还是想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刘慕辰自觉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先前对萧易说的那番话又陈述了一遍,众人听到他意欲让萧易直取兀木多首级一事,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心底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可笑。 事实上在他们看来,刘慕辰原本一个伶人,能参加科举,还能点得榜眼,多多少少都有萧炎缘由在里头…… 萧世显沉默片刻,问道:“你为何觉得易儿可以战胜兀木多?” 刘慕辰道:“王爷多年征战沙场,如今威名在外,绝不逊于兀木多,以他的能耐,未尝没有与其一战之力!”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唯有萧世显的笑声阵阵传开,刘慕辰知道,尽管萧世显未必会用他的法子,但这一番话,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了。 众人见刘慕辰深得帝心,一时也不敢再心生奚落之意,话锋一转,又将注意力移到了他身边的探花郎身上。 探花郎名为傅澄,是湘州一带有名的大才子,据魏青寒说,当初因缘际会,他还曾授业于魏孝和一段时日,刘慕辰心生感慨,只觉今日两人在此见面,又何尝不是因缘际会? 月上梢头,得了萧世显的旨意,席间众人竞相散去,刘慕辰朝门外看了看,就见萧恒和潘煦一同离去,心里顿生疑惑。 照理来说,萧恒得了状元,这样的人才潘煦无论如何都要挪为己用的,然而萧恒身份特殊,从之前的事来看他和潘煦似乎并非一路,以萧恒的气性,这会儿能和潘煦在一起好声好气地说话却也稀奇。 刘慕辰正在出神,内监总管忽然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榜眼郎,皇上请您御书房一叙。” 刘慕辰愣了愣,他跟着总管往御书房而去,兴许是萧世显下了什么指令,他甫一入内,房中的太监和侍女便依次退去,刘慕辰看着龙案上那个焚香的香炉,思绪不禁回到一年多前魏孝和命陨的那个夜晚。 “你可知你身上这套衣裳的来历?”刘慕辰尚未行礼,萧世显便笑意盈盈地开口。 眼下再行礼已然不及,刘慕辰只得顺着他的话应道:“不知。” 萧世显扬了扬唇角,神情颇有些怀念:“当年朕出使东尽国,穿得便是这件花色的衣裳,那一日朕与先皇后初见,彼此一见钟情,后来皇后嫁来天德,有了炎儿之后,便立马着人做了件一模一样的。” 刘慕辰眨眨眼睛,萧世显见他一副讶然的模样,笑道:“皇后行事素来出其不意,炎儿更是深得她真传,朕竟想不到,他也给你做了件一模一样的。” 刘慕辰这回是真正听明白了,他后退一步,躬身道:“小人惶恐!” 萧世显笑道:“难得从你嘴里听到“惶恐”二字,一年多前你在此处要朕降罪太子,可曾觉得惶恐?” 他说得漫不经心,刘慕辰却被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这萧世显难道如今要秋后算账? “自那以后,炎儿日日护在你身边,今日倒是个好时机,你说朕可否现在就治你个礼大不敬之罪?” 刘慕辰神色骤凝,他沉默片刻,认真道:“皇上要治小人之罪,小人无话可说,但小人当日所言所想,直到今日也未曾有分毫改变。” 那话说得铿锵有力,萧世显在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一年多前,那个满身是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笑意渐渐退去,萧世显略显苍老的脸上又浮出了往日的威严,他直勾勾地盯着刘慕辰,忽然,他说出了一句比治罪更让刘慕辰恐惧百倍的话:“魏青寒,还好吗?” 第12章 .23 “呦呦……将军!将军息怒!”被葛峰拎小鸡一般拎出来的那人直打哆嗦,脚底颤颤巍巍,身子东倒西歪,若不是旁边有根柱子,只怕他就要与大地来个亲密拥抱了。 “吴大人?”刘慕辰远远瞧了一眼,被葛峰推出金瑶楼的人正是工部尚书吴策,而更令他吃惊的是,吴策的脚边竟然掉了几锭明晃晃的金子,似乎是被葛峰刚才那一顿狂扯给抖出来的。 刘慕辰和萧炎对视一眼,那一头打着酒嗝的葛峰似乎是注意到了他们,他一摆手,将身后拽着他的姑娘甩到里头,随即晃着踉跄的步子来到两人面前:“这不是……轩宁王,嗝,和你家……你家……” 葛峰伸出一根指头在空中乱摇乱慌,愣是思索了许久,也没找到一个词来形容刘慕辰,后者生怕他喝醉了有什么惊人之言,急忙道:“原来是葛将军,想不到居然会在这儿碰到,真是巧啊!” “呦,王爷!参见王爷!”那边摔醒过来的吴策匆匆上来行礼,见过萧炎之后,又朝刘慕辰露出个“可亲”的笑容:“御史大人也在啊。” 刘慕辰朝吴策作了个辑,知道对方对自己客客气气纯粹是看在萧炎的份上,就官位来说,他还比吴策低上许多。 萧炎打量了眼吴策,揶揄道:“吴大人真是好兴致,下朝才一个时辰,连官服都换下了,就巴巴跑进这温柔乡来?” 吴策讪讪一笑,正要再说些什么跟萧炎套套近乎,葛峰却忽然横□□来,酒味冲鼻,他抓着萧炎的胳膊,大着舌头道:“相……相逢即是有缘,王爷既然来了,不……不如进来瞧瞧?” 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的老鸨眼睛骤然一亮,她朝身后的姑娘们使使眼色,那些穿着桃红柳绿衣裳的女子便纷纷朝萧炎围了上来。 刘慕辰自然不依,正想挤了那些姑娘拉萧炎回去,葛峰忽然扬声道:“你们伺候本将军就好了,王……王爷那是有家室的人,你……你们可别乱来!” 语毕,他长臂一扬将那些姑娘挡了回去,随即还朝刘慕辰嘿嘿一笑,两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旁人都以为是葛峰喝糊涂了,唯有刘慕辰愣了愣,脸上浮出一丝若有所思的意味。 吴策眼看萧炎被葛峰拉走,又想起这醉鬼先前对自己的态度,心道还是不要自讨没趣得好,他摸摸鼻子,对萧炎道:“下官惭愧,家中还有些事,今日只能先行告辞了!” 萧炎还未说话,葛峰便连连朝吴策打了几个哼哼,二话不说就将萧炎和刘慕辰拖进了楼里。 刘慕辰并不是第一回来这里,只是上回和那青梵少年来此是为了逃命,故而也没功夫好好打量一番这金瑶楼的面貌,目下甫一入内,入眼尽是香绫云罗,现在还是白天,若是到了夜里,又不知该是怎样的莺歌燕舞。 里头不知内情的姑娘见葛峰折回,又带进了萧炎和刘慕辰,顿时又是里外三圈拢上前来,也不知是哪个姑娘身上香粉涂得重了,萧炎动了动鼻子,一个喷嚏应时而出。 包括葛峰在内的一众姑娘纷纷愣在原地,刘慕辰见缝插针道:“我家王爷对香粉味犹为敏感,诸位姑娘还是不要上前为好。” 说完,刘慕辰暗搓搓地甩给葛峰一个小眼神。 葛峰眼珠子转了转,粗声粗气道:“都说王爷是有家室的人了,哪能稀罕你们!都别过来,本将军要和王爷好好小酌几杯!” 老鸨脸上堆满笑容,却是没有动作。 葛峰重重哼了一声,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金子扔到那老鸨怀里,后者喜闻乐见地接过,手上帕子一甩,对着身后的姑娘道:“别扰了将军和王爷的清净,都散了吧!散了吧啊!” 那些姑娘不情不愿地退去,葛峰迈着醉步将萧炎和刘慕辰带进他先前饮酒作乐的厢房,关上房门,又不明不白地嚷嚷了几句,方才作罢。 刘慕辰看着好笑,只道:“将军演得可真够卖力的。” 葛峰打了个酒嗝,满是醉意的眼睛因为这句话而清明起来。 “那婆娘是我爷爷的人,不装得像点,被她看出些什么就不好了。”葛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举起手里得酒杯就是一通狂饮。 然而他说的这句话却让萧炎和刘慕辰小小吃惊了一番:“老鸨是潘煦的人?” 葛峰哼笑一声:“不必担心,我爷爷不拿我当回事,他的人自然也是,何况她一定觉得我醉糊涂了,不然怎么也不会将吴策扫地出门。” 这话倒是不难理解,毕竟吴策跟潘煦结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搁在平时,葛峰就是冲着潘煦,怎么着也得给他一点脸面。 “将军方才在门外……”刘慕辰想起先前葛峰暗中投给自己的眼神,犹疑道:“可是有话要对我们说?” 葛峰拿着酒杯的手骤然一顿,方才归于平静的眼中逐渐有暗流涌出,臂上重重一甩,那小酒杯砸在门上,顿时粉身碎骨。 那一声不可谓不响,但门外的人却毫无动静,想来这已经不是葛峰今日砸的第一个酒杯了。 萧炎笑道:“将军醉了。” “我没醉!”葛峰怒吼一声,右手重重砸在桌上,他双眼泛红,五指渐渐收成拳状,胸口剧烈起伏,半响,他方才恨声道:“为那些惨死的将士,我也不能醉。” 二人恍然,或者说早在他们在此处遇见葛峰时,心里就有了隐隐猜想,只是谁都没有将其宣之于口。 “胜败乃兵家常事……”刘慕辰沉默片刻,轻声道:“将军又何苦借酒消愁?” 葛峰冷笑道:“胜败确实是兵家常事,怕只怕有人暗中捣鬼。” 刘慕辰和萧炎面面相觑,在意识到葛峰确实没醉后,心头俱是一震,联想起先前葛峰狂使眼色将他们弄进来的情景,刘慕辰沉声道:“将军何意?” 葛峰盯着两人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从前襟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萧炎和刘慕辰。 刘慕辰展开信纸,自觉将其往旁边挪了些,萧炎凑过头来,两人将上面的内容细阅一番,末了,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寒冰,神色一时凝重无比。 萧炎沉声道:“若信上所言属实,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葛峰眉头紧蹙:“竺兰人素来凶猛,与他们对战我从不敢松懈,虽说天气酷寒,但我带着的这两万将士都是百中挑一的精兵,即便不能大获全胜,也断不会有正面交战就被杀得溃不成军之理……” 刘慕辰结合那信上的内容,问道:“将军早有疑虑?” 葛峰:“我起初不敢确定,但后来细想当日的战况,入脑的却都是零碎的盔甲和折断的长/枪,即便竺兰人弯刀再利,也断不会如此,心有疑虑,愈发难眠,我便想连夜入宫将此事禀告皇上。” “可将军到头来却连朝都没上成。”萧炎淡淡道:“这其中,丞相大人想必功不可没吧?” 葛峰的神色愈发凝重:“我爷爷拦住了我,他说我已经吃了败仗,此时再出现在陛下面前,非但可能激得龙颜大怒,恐怕潘家满门都要遭殃,他让我不要轻举妄动,还命人将我看好。” 刘慕辰的心中又浮出先前萧炎没讲完的故事,照理来说潘霄入赘葛家,葛峰自然应该跟葛家更亲一些,可目下情况却完全反了过来。 那一头,葛峰继续沉溺于回忆中:“我当时无凭无据,心里确实有所犹豫,直到几天后,这封信连同一只铁箭射/入我的卧房内。” 刘萧二人又不约而同看了那信纸一眼,那上头的内容仿佛是在证实葛峰的猜想,直言当时出征所用的兵器铠甲暗中被人动过手脚,恐有偷工减料之嫌,而始作俑者,只怕就是工部尚书吴策。写信者甚至连吴策窝藏那些烂兵器的地方都一一列了出来。 若这上头的内容属实,那写信人…… 刘慕辰心中汗颜,不禁道:“将军可知写信人是谁?” 那字迹铁画银钩,不比萧炎之前收到的那封揭发刘慕辰和萧易“□□”的鬼画符,写这封信的主仿佛就是在暗示葛峰字迹的来历,奈何葛峰却是摇头:“似乎在哪儿见过,却无太大印象,不过这上头的内容印了我心里的猜想……” 萧炎心中了然:“所以将军今日特意在这里候着吴策?” 葛峰摆摆手:“算是罢,这厮跟个泥鳅似的,我暗中走了许多地方都没逮住他,后来听说他最近流连秦楼楚馆,我便提前候着,今日总算是逮着他了。” 萧炎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们坏了将军的好事了。” 葛峰面色凝重道:“其实我虽逮着他,心里却是没谱,总觉得这事八成跟我爷爷脱不了干系……” 刘慕辰和萧炎俱是沉默,心道:不是八成,是肯定脱不了干系。 两人方才吐槽完,却见葛峰忽然抱拳朝他们跪了下来,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可名状的痛意与恨意:“我知我与二位立场相悖,然事关我那些惨死弟兄的性命,还望王爷和公子能助我一臂之力,葛峰做牛做马,必报二位大恩!” 铮铮铁汉,即使曾被人斩于马下,也不曾曲膝,此刻竟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 刘慕辰心里一时不知作何感受,他其实很想说,就算他不跪,为了打击太子一派,他和萧炎也会将这事调查到底。何况祸福馆一事多亏葛峰,他方才能捡回一命,但若说起那事,就又不免要提到当年他被诬陷奸/污贵妃入狱一事…… 在那一瞬间,刘慕辰忽然觉得有些无处遁形,一种莫名的惭怍感渐渐笼上四肢百骸。 “将军无需如此。”萧炎走到刘慕辰身边,他弯下腰,双手扶起葛峰。 刘慕辰轻轻一笑,虽然只有短短六个字,但萧炎的举动已说明了一切…… “咚咚——” 外头忽然响起一阵诡异的敲门声,方才葛峰刻意压低了话音,眼下听见敲门声,微微停顿片刻,又开始若有若无地打起酒嗝,喃喃道;“谁啊……别打扰我喝酒,滚……滚出去! 说是喃喃,但那声音却足以让外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是我。” 苍老而淡漠的声音令在场三人心头一沉,来人正是潘煦。 第12章 .23| “什……什么……谁?!”葛峰装模作样拿着酒杯在房里摇摇晃晃,他打了个酒嗝,侧身对萧炎低声道:“快走!” 萧炎心领神会,他拦腰抱起刘慕辰,身体一转,两人迅速从后窗遁出,葛峰的这间屋子背面小巷,因此不必担心被过路人察觉。 刘慕辰靠在萧炎怀里,他忽然想起两年前他带着那青梵少年藏在金瑶楼中,后来潘煦也是迅速带人找上门来,如今想想,只怕也是这楼中老鸨通风报信。 “丞相大人的鼻子倒还真灵。”萧炎带着刘慕辰转到巷角,眼角的余光恰巧扫到潘煦探出窗外的头。 刘慕辰面色凝重:“咱们要速战速决。” 萧炎颔首:“若那信上所言属实,那么应该还有一大批兵器没有从工部转移,今夜就可一探究竟。” 自打刘慕辰学会轻功之后,成日只是在王府里小打小闹,目下真要用上,不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是不知是吓的,还是兴奋的,他用力拽拽萧炎的袖子,笑道:“走吧,咱回去准备准备夜行衣。” 萧炎看着刘慕辰跃跃欲试的模样,忍不住用手揉揉他的脑袋:“你不能去。” 刘慕辰:“?” 萧炎道:“葛峰将吴策扫地出门,又伺机与我们独处,虽然在外人看来是他喝醉了,但在潘煦眼里却未必是那么回事。” 刘慕辰颔首:“他生性多疑。” 萧炎笑道:“他坏事做尽,却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呆这么久,必然是旁人想一步,他已想了五、六步。既已寻到此地,想必是有所警觉。” 刘慕辰沉默片刻,接道:“王爷是觉得他今晚也会有所动作?” “是他还是吴策还很难说,不过今夜的工部只怕要不太平了。”萧炎顿了顿,手轻轻拂过刘慕辰的脸颊:“既如此,你觉得我还会让你去吗?” 刘慕辰蹙眉:“王爷想一个人去?” 虽说是疑问句,但萧炎却从那张风华无双的脸上读出了别的意思——你不能一个人去。 萧炎笑道:“还有张六可以暗中保护我,人少行动起来更隐蔽。” 刘慕辰不依:“多我一个也不多,我如今功夫大有长进了,必不会给王爷扯后腿的。” 这话倒不是自吹自擂,但凭刘慕辰那天在北定王府后墙露的那一手,就足以证明他已非吴下阿蒙了。 “你不给我扯后腿,我却怕自己情难自禁……”萧炎抬臂将人搂到怀里,两人额头相抵,鼻息交融:“夜探密室却有美人相随,那般黑灯瞎火之地,办起事来,真是好不刺激。” 刘慕辰:“……” 他掐住萧炎的手腕,羞愤交加:“都什么时候了,王爷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萧炎挑眉:“你不信?” 刘慕辰语塞,依萧炎的性子,没准还真能做得出来。 萧炎不给刘慕辰胡思乱想的功夫,不由分说拉着他回到王府,刘慕辰大半天坐立不安,软磨硬泡缠着萧炎,最后对方索性将他摁在床上狂亲一顿,顺便抛出一句重如千金的叹息:“我不忍你涉险……这份心意,你可明白?” 刘慕辰心肝直颤,他看着萧炎几乎想将自己融进身体里的眼神,终于做出了让步,他沉吟片刻,颔首道:“好,我不去。” 萧炎垂首在刘慕辰唇上啄了一口,笑道:“乖。” 他动动身体,正想换个姿势吃豆腐,刘慕辰却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萧炎抬手拽住急急要往外冲的人,悠悠道:“去哪儿?” 刘慕辰见萧炎一副狐疑的模样,笑道:“总不是去工部。” 萧炎挑挑眉,却依旧没有松手。 刘慕辰道:“既然潘煦和吴策有闲心去布天罗地网,那我就找点事给他们做做。” 萧炎不解:“何事?” 刘慕辰见萧炎一脸疑惑,心道此景难得,反倒卖起关子来:“总不是去涉险,不过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还得王爷给我担着。”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却又带着一丝撒娇耍赖的意味,萧炎听得心头一软,又将人往怀里圈:“那就说说究竟是何事。” 刘慕辰转转眼珠子,脸上浮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那王爷今夜带上我?” 萧炎拍拍刘慕辰的肩膀,颔首道:“去吧,有什么事本王给你担着。” 刘慕辰摸摸鼻子,方才只是随意一说,目下见萧炎依旧不应允,倒也不怎么介怀了。 萧炎看着刘慕辰远远跑开的身影,脸上的笑容久久不曾退去。 浓情蜜意,神仙的日子想必也不会比这更好了。 他拿起手边的茶盏,杯口还没碰到嘴,一道玄色的身影忽然转入房内。 “王爷。” 萧炎看了张六一眼,也不问来意,兀自道:“来得正好,今夜跟本王去工部一趟。” 张六:“王爷忘了上次交代的事了?” 萧炎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神色忽然变得极为复杂,张六恍若未见,声音依旧淡然得仿佛不沾人气:“我特来辞行,今夜动身。” 萧炎蹙眉,话里难得流露出一丝犹豫:“今夜?” 张六颔首:“往鬼耶谷路途遥远,我若要赶在北定王大军之前,今夜就必须动身。” 萧炎沉默,半响,他轻轻点了点头。 张六眉头微蹙,直言道:“王爷若是心有所疑,直接问他就是,他若对王爷有心,必然知无不言。” 那话仿佛触到了萧炎的某根神经,他将手里的杯盏一放,不耐道:“他撞了头,以前的事很多都不记得了!你不是也查过了嘛!” 张六愣了愣,他几乎没有见过萧炎这般烦躁的模样。 萧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他抬手揉揉眉心,略显疲惫:“去吧,本王不过有些好奇罢了,不管是何结果,都不能改变什么。” 张六凝视着萧炎,又道:“今夜我若不在,王爷可还要夜探工部?” 萧炎仿佛无心应付这个问题,随口道:“本王的武功虽比不得你,来去自如却还是做得到的,你去便是。” 张六微微颔首,片刻,他朝萧炎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屋外阳光正好,透着暖意的白光让整个庭院都蒙上了一层明媚绚烂的纱衣,萧炎坐在屋内怔怔出神,少年灵动的身姿佛就在眼前…… “我既信你,又如何能问……”萧炎轻声低喃,他望着门前树上那最后一片枯叶,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抽走了魂魄。 而另一头,一直被他心心念念挂着的某人却身着一袭得体的官袍行到了户部门前。 “刘大人?”出来相迎的正是先前得了探花郎的傅澄,他是魏孝和的弟子,目下被分来户部,刘慕辰心里觉得萧世显十有□□就是故意的。 “傅大人别来无恙?”刘慕辰那日在宴席上见了傅澄,回去便与自家师父暗暗通了气,魏青寒道傅澄此人人品端正,于民生岁赋等问题上极有见解,魏孝和还在世时便时常提起他。 刘慕辰听了之后,觉得这人是铁定要拉拢的,当下以萧炎的名义备了几分薄礼登门拜访,谈起魏孝和时傅澄掩面扼腕,刘慕辰见其是性情中人,索性也开门见山,一回生二回熟,眼下两人的共识已到了要怎么扳倒太子和丞相,替魏孝和报仇的层次了。 “我甚好,但不知刘大人今日为何而来?” 刘慕辰凑上前,轻声道:“上回让傅大人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傅澄面色微凝,也压低了声音:“六部、大理寺、督察院……潘家几乎都有染指,我对了账,贪污官员应不下百名,正不知从何查起。” 刘慕辰直言道:“挑大的查,先从工部开始。” 傅澄愣了愣,他是个明白人,知道刘慕辰这么做必有用意,倒也不着急询问缘由,而是挑了个最实际的问题:“六部平行,这些还都是我背着尚书大人做的,恰巧他这几日忙于核算军需,无暇顾它。” 刘慕辰扬了扬唇角,他一整官袍,对傅澄笑道:“你忘了我是干嘛的?” 傅澄恍然,他退后一步,伸手正对户部大门,笑道:“刘大人请。” 新官上任三把火,尽管刘慕辰前些日子直接查萧焕和潘煦碰了一鼻子灰,但他好歹是个御史监察,履行职责总不是难事。 端着这么个身份,刘慕辰在几个时辰内横扫六部,傅澄与他同进同出,对外却只道是偶然在路上遇见的。 六部中官品大于二人者比比皆是,然而却都顾忌刘慕辰御史的身份以及在背后教他怎么横着走的萧炎,故而都是客客气气任他查,堆积如山的账簿放在面前,他们料想被萧炎惯上位的刘慕辰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果然他只是随手翻翻账簿,便将东西扔给了傅澄。 “大人走好。”刑部侍郎将刘慕辰和傅澄送到门口。 刘慕辰躬身道:“侍郎大人客气,下官这便告辞了。” 送走两只爱折腾的小草包,刑部侍郎只觉神清气爽,他嗤笑一声,便盘算着回家如何搂小妾睡大觉,却不知滔天大祸已然临头。 第12章 .23发|表 大清查过后,天德朝中但凡手里有点不干净钱两的官员个个自危,毕竟就连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都被革去官职,他们即便再难受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朝纲暂清,前线又频繁有捷报传来,北定王大军势如破竹,战无不胜,不过短短两月,就将他们压境的大军逼退三十多里,虽说决战在即,但胜负却已明显得很。 萧世显龙心大悦,连带着早朝的气氛都转变了不少,官员们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近来该无祸事临头。 “哎呦~大人,下次还要再来啊~” “好好~” 寻欢作乐的声音自某栋秦楼中传出,刘慕辰看着那满身酒气,颠颠撞撞朝外走的官员,忍不住摇头:“狐狸尾巴夹了两个月,现在才太平下来,又开始不消停了。” 萧炎见刘慕辰一本正经的模样,揶揄道:“御史大人可要冲过去将人抓个现形?” 刘慕辰失笑:“王爷是嫌我得罪的人还不够多?” 萧炎不以为然:“有本王给你垫着,怕什么,现在风头过了,这文武百官的日子又愈发滋润起来,可不就是你立功的好时机?” 刘慕辰但笑不语,他靠在萧炎怀里,暖人的体热气将他包裹在里头,连着走路的步子都变得缓慢而闲适起来。 “专挑过滋润日子的抓,那第一个被抓的岂不就是我……”刘慕辰窝在萧炎身边,脸上浮出个窃喜的笑容。 两人有悠闲地拐过街头,刘慕辰的脚步忽然一停,他定眼望着前头铺子旁提酒拿肉的人,叹道:“也不是谁的日子都那么滋润的。” “王爷?刘大人?”葛峰转过身,有些诧异地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两人。 萧炎轻笑:“将军要喝酒吃肉,怎还自己跑出来买?” 他侧首,就见葛峰身边有一辆小板车,上头载了些米袋与酒坛子,一个家丁呆呆地立在一边,那场景说不上凄惨,但就葛峰的身份来说,又实在有些寒碜了。 葛峰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素来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以往都是在军营里过日子,这些是替我爷爷府上买的。” 自打潘煦被革职查办之后,萧世显将丞相府中的一应家财尽数充公,其中自然也包括家丁奴仆。 虽说没有封宅,但对比昔日繁华,眼下门庭冷若的潘府更令人唏嘘感慨。刘慕辰甚至觉得,萧世显就是为了让潘煦一尝这样的落差,才依然让他住在原来的相府中。 只是…… “竟要劳动将军亲自出马,可见如今潘府之中确实无人了……” 刘慕辰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声,萧炎看了看他,眼底浮出一丝了然的笑意,葛峰却浑然不觉,只是顺着刘慕辰的感叹摇了摇头:“奴仆是没了,却还有些不肯走的门客留于府中。” 刘慕辰心里一动:“门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必他们是想盼着我爷爷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可惜……”他沉默片刻,轻叹道:“自打被革了官职,我爷爷的身子便愈发不好,这日后……” 二人双双沉默,即便与潘煦再不合,目下当着葛峰的面,也不好再对他生病的爷爷落井下石。 葛峰看看身边孤零零的小板车,脸上浮出一个既无奈又如释重负的笑容:“天色不早了,我先行告辞,来日有机会,我再与二位把酒痛饮!” 萧炎微笑颔首,葛峰召唤那家丁将板车抬起,两人一前一后,车轱辘声愈行愈轻,直到将两人的身影带出街口……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慕辰盯着葛峰离去的方向,轻声低喃。 萧炎笑道:“你当真觉得潘家已然没落?” 刘慕辰轻轻摇了摇头:“潘家世代门阀,即便到了今天这地步,已然有门客愿意逗留其中,虽说潘煦现在病了,但以他的手段,不可不防。” 萧炎投给刘慕辰一个赞赏的眼神,又道:“既看得如此清楚,方才又为何诗兴大发?” 刘慕辰无奈地笑了笑:“不知,只是见葛将军那副模样,心里忽有感慨,只怕在他眼中,潘煦是彻底没戏了罢。” 萧炎:“没戏才能好好享清福,葛峰心里未尝不愿潘煦就此放手,可惜他跟他爷爷完全是两路人,真是难为他一片孝心……” 提起“孝心”,刘慕辰又忽然想起两个月前在金銮殿上发生的事,脑中断开的片段忽然凑在一处,刘慕辰脱口道:“葛将军的父亲是不是死了?” 萧炎愣了愣,他深深地看了眼刘慕辰,意味不明道:“你想起来了?” 之前因为刘慕辰不记得潘家和葛家的事,萧炎方才将这上京城中的不传之秘又说与他听了一遍,但当时并没有提及潘霄身死一事,眼下刘慕辰忽然提起,也无怪萧炎会有此猜测。 如果他恢复记忆,那会不会…… 两个月之前他派张六去鬼耶谷,人却迟迟不归,萧炎看着刘慕辰,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恐慌笼上心头,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不想刘慕辰记起从前的事情。 然而这种紧张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刘慕辰问完那句话,脸上反倒浮出了一丝迷茫之色,他可以肯定,他看的原著里并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潘霄的事情,既然如此,那自己刚才又为何会问出那样的问题? 他忍不住用手去敲自己的脑袋,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萧炎在一旁看着,只觉心里丝丝抽痛,他抓过刘慕辰的手包入掌中,声音恢复如常:“潘霄入赘葛家,但上京城中的风言风语却愈演愈烈,葛清不忍夫君受委屈,也不想让葛老将军为难,便决定带着刚出世的葛峰和潘霄一同离开上京……” “私奔?!”刘慕辰睁大眼睛,萧炎的声音和手温仿佛有一股神力,刘慕辰沉浸其中,胸口间堵着的烦闷感渐渐消散。 “都成亲了,哪里能叫私奔?”萧炎揉揉刘慕辰的脑袋,笑道:“离开这人心诡谲的北城,与心爱之人一览天下河山,何尝不是人生快事?只可惜咱们的丞相大人不依不饶……” “这确实是他的长处。”刘慕辰感同身受:“后来呢?” 萧炎摇摇头:“不知,只知潘煦派了一队人去找他们的下落,可回来的时候,却只带回了还是婴孩的葛峰,剩下的就只有潘霄和葛情的骨灰……” 刘慕辰睁大眼睛。 萧炎道:“坊间传言,似乎是遇到了山崩。” 刘慕辰不假思索:“即便是山崩,也铁定是丞相大人搅和的。” 他面露惋惜,只觉潘霄和葛清这对实在凄苦得很。 月上梢头,灯火影影绰绰笼在刘慕辰略带愁思的脸上,萧炎在一旁静静看着,忽然抬手将人摁向墙角! “王爷,唔——” 舌头细细舔过脖颈,萧炎一路向上,二话不说撬开刘慕辰的牙关,内壁被分毫不落地舔舐,两人交换着口中的津液,发出渍渍响声,刘慕辰被亲得浑身发软,只得无知无觉地倚在萧炎怀中。 半响,萧炎缓缓推开,他用牙齿轻轻咬了下刘慕辰的下唇,揶揄道:“亲了这么多回,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怎么说亲就亲?”刘慕辰面带薄红,若非墙角昏暗挡住他脸上的赧色,只怕萧炎还要在此做出更惊天动地的事情。 他用拇指拭去刘慕辰嘴角淌下的津液,轻笑道:“花开堪折直须折,你既在我身边,我自然要亲。” 刘慕辰蹙眉,低声嘟囔:“那岂不是要被亲一辈子了……” 那声音虽轻,落在萧炎耳里却是清清楚楚。心里姹紫嫣红开遍,萧炎热血上了头,他一展双臂,竟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刘慕辰睁大眼睛,不及惊呼,萧炎已就着这个姿势将他带出墙角。此起彼伏的人声不绝于耳,刘慕辰将头死死地埋在萧炎的脖子里,急道:“快放我下来!” 萧炎轻笑:“现在放你下来,只怕这街头巷尾的人都要一瞻御史大人的真容了。” 那威胁十分有效,刘慕辰顿时不动了。 窃窃私语的人声被无限放大,刘慕辰把头埋得愈深,他咬牙切齿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萧炎扬了扬唇角,他无视路人或惊愕或嗤笑的神情,沉声道:“想疼你,想亲你一辈子,除了你,这天下没有任何人事能困住我。” 末了那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刘慕辰却已无暇思考,心头有汩汩暖流涌出,他倚在萧炎怀中,神思渐渐恍惚,他忽然希望他们前方的这条路能够更长一些,至少足以让他睡上一辈子的回笼觉…… 人声渐消,轩宁王府前一片寂静,萧炎抱着刘慕辰走到门口,两人的身体都微微有些发热。 “今夜饶不了你。”萧炎低喃一声。 “娘娘小心。” 刘慕辰正要说话,不远处忽然有一顶轿子缓缓落下,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从上头走了下来。 “七弟。” 有些熟悉的声音让刘慕辰心里一动,他侧过头,一张清丽的面容映入眼帘,来人正是北定王妃,沈悦。 萧炎走上前,微微颔首:“见过皇嫂。” 沈悦在瞧见两人的姿势后,脸上不禁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刘慕辰用手轻轻敲打萧炎的后背,小声道:“快放我下来。” 萧炎被人坏了好事,心情不太顺畅,他依依不舍地放下刘慕辰,末了,还在他的臀上轻轻一掐,以表自己的通情达理。 刘慕辰眉稍几跳,好半天才正色过来:“参见王妃。” 这会儿子功夫沈悦已恢复常态在,只是眉宇间却染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忧色,她开门见山道:“七弟,刘大人,鸿影可曾来过这儿?” 两人俱是一愣,刘慕辰疑惑道:“我与王爷白日外出,也不见有人来通报,想来郡主未曾来过。” 沈悦面色凝重:“我白日去太庙为王爷祈福,回来以后四处寻不见她,还以为她是来了七弟府上……” 萧炎不解道:“皇嫂为何会觉得郡主在我这儿?” 沈悦看了看刘慕辰,叹道:“我家王爷素来钦佩刘大人,连带着鸿影对刘大人也极为喜爱,那日大人来王府,我见鸿影与你投缘,你走后,她念叨大人的次数比我更甚,故而……” 她话未说完,里头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萧炎眉头紧蹙,只觉心里那好不容易被压下的烦躁和不安又开始张牙舞爪地滋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