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剧:我在大理寺玩套路开挂了》 第1章 吐槽的报应是入坑 “男主十级面瘫,女主五官乱飞,故事看了开头就能猜中结尾,中间填充各种盘到包浆的烂梗套路,逻辑漏洞,人设崩塌,前后矛盾,这就是所谓的s+古偶剧王?” “这烂剧非要说有什么存在的必要,那就是向我们展示了人工智能进攻工业流水线影视圈的可能性:男女主演员是只有单一演技模式的ai,编剧则是套用模板公式,以影视大数据为素材,自动编写剧本的ai。” 虞青凤在号称剧王的s+古偶《坐拥江山同筑梦》播出第一集的一个小时后,便剪辑上传了吐槽视频。 流量密码不但要抓,而且必须要抢前抓早。点评必须足够夸张毒辣,哪怕招骂,也得当那个被骂的最狠的。 视频评论区就是她开辟的战场,必须热闹起来。哪怕全都向up主“多肉娘子”开炮,把她轰成炮灰又如何?虞青凤丝毫未损,还赚了流量。 虞青凤就是一个无情的吐槽机器,跟真金白银相较,其他都是浮云。 早上醒来,虞青凤打开电脑打算验收昨晚的工作成效。 私信一晚上就攒了几千条未读,乍看之下就知道全是诅咒谩骂。一定是男女主的无脑粉,虞青凤早已习惯,视而不见。 鬼使神差,一条私信刺进了虞青凤的眼: 虞青凤,我知道你家住哪,你出门最好打起精神,小心警惕,争取能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伦家小公举 是男主肖伦的狂热女粉! 完蛋,被人肉出真实身份了,会不会有危险? 虞青凤的担惊受怕只持续了半分钟,网络上的种种岂能当真,一定是无脑粉过过嘴瘾罢了。 午后,虞青凤出门与闺蜜逛街吃饭,玩得忘乎所以,直到天色擦黑,独自回家。 今天限号,虞青凤没开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仍旧心有余悸,她越看越觉得网约车司机长了一张反派脸。 车子还未抵达小区,她便提前下车,生怕这司机跟踪自己认家门。 还没走几步,虞青凤便感到身后有人跟踪,身后脚步声越加急促,吓得她拔腿就跑。 边跑边回头望,出乎意料,身后追着自己也跑起来的不是什么女粉,而是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夜色中,男人的面貌看不真切,但能够肯定,这人绝对是在追她。 无脑女粉还有个无脑的男友? 虞青凤不想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因为她不想死! “救命啊——”虞青凤的呼救声刚出口,嘴巴便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捂住。 她拼命挣扎扭动,好不容易挣脱了男人,一把把黑衣男子推开,却因为后坐力身体向后倾倒。 面前的男子似乎是看到了虞青凤身后有什么,登时瞪大眼,下意识又伸手去抓她,也真的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如果这是偶像剧,那么接下来的一幕应该是两人倒地后嘴对嘴,瞪眼亲吻慢动作。之后是欢喜冤家,最后是终成眷属。 如果这是现实,嘴巴不幸对接成功,则会门牙崩裂,满口鲜血。之后是疼痛难忍跑医院,最后是双双喜提烤瓷牙。 然而哪一种都不是,虞青凤没有感受到后背砸到地面的痛,而是失重加失明,身体悬空,掉入了一个黑洞一般没有尽头的深坑。 可她明明记得自家小区的这个位置是一马平川啊! 这么无止境地不断下坠,搞不好要坠穿地球。 最后的念头:我已经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了,仍旧搞不清楚我是怎么死的。 *** “拜见阁主!”一众女子齐声恭敬之声。 虞青凤好似睡了一秒抑或一个世纪之久,被这声音吵醒。 睁眼,自己竟然不是躺着,而是站着,还保持着右手捂住左胸的弯腰行礼姿势。 转头朝左右一看,一排足足12个古装青衫女子,统一装束,统一动作,毕恭毕敬弯腰行礼。 虞青凤抬眼尽力向前方望去,斜前方站着一个墨绿色长袍、带着铁头面具的男人,这人就是所谓的“阁主”。 等一下,这不就是《坐拥江山同筑梦》的第一集,女主初登场的情景? 铁头男阁主轻咳一声,身边的一众女子站直。 虞青凤大气不敢喘,也跟着站直,偷偷四下观察,确认处境。 没错,所有服化道都跟剧中一模一样,自己的的确确是穿越到了刚刚吐槽过的烂剧之中。 难道这就是毒舌吐槽的报应? 就像评论区的人说的: 人家庞大团队辛辛苦苦小半年,创造的智慧结晶、艺术作品;哥哥那么努力吃苦,手指受伤还坚持工作,塑造出的经典人物,到了你这儿就成了吐槽素材,沦为成全你的流量密码,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虞青凤的良心从未痛过,现在报应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反正是心痛。 “玉颜已经死了,有谁敢接下她的任务?”阁主的声音穿透铁头面具,瓮声瓮气,着实诡异。 在剧中,这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千机阁的头领阁主,也就是反派人物一出场就是自带诡异恐怖风格bgm的。 虞青凤穿越而来,却没有自带独享bgm、通过配乐预知情节走向的特权,这让她颇为失望。 那我的金手指是什么?虞青凤开始胡思乱想。 无意间,虞青凤瞥到了身边的女子,正是剧中的女主程敏容。根据剧情,很快阁主就会钦点程敏容去执行刺杀男主的任务。 当女主有光环,可保怎么作死都不会死。 可如果不当这个女主,深陷杀手组织,保不准会被派出去执行别的任务。没有光环加持,随时沦为炮灰。 “我!”虞青凤做出上课回答问题前的举手姿势,为了活命,为了轻松走向人生巅峰,这个女主她抢定了。 “很好。”铁头阁主从宽大衣袖里掏出一只瓷瓶,打开盖子取出一粒黑色小药丸。 虞青凤吞了口口水,不是馋,是怕。 这药名叫七日摄魂丹,设定也极为熟悉,服下之后若七日内不回来服下千机阁特有的解药,肯定看不到第八日的太阳。 千机阁的规矩,出任务之前都要服下这毒药,以确保任务失败也可断绝后患。 罢了,女主可是有不死光环的。她早就预言了剧情走向:男主平均三集救女主一次,老套路了。 抱紧男主大腿准没错。 虞青凤张嘴,铁头阁主隔空一弹,药丸入口。 虞青凤吞下的时候产生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草率了,药丸寓意不祥——要完。 第2章 强抢光环,果然要完 刺杀对象名叫齐景麟,是大雍朝的当朝太子,也是这部剧的男主,十级面瘫高冷美男。 虞青凤服下药丸的第七天正是这位太子要进宫与皇帝和朝廷肱骨商谈国事的日子。 商谈完国家大事,太子会从前朝前往后宫去跟皇帝皇后吃家宴。 而从前殿到后宫的途中会经过一大片莲花池,池上有亭台长廊,狭长的亭廊就是千机阁的铁头阁主为虞青凤选定的动手场所。 这千机阁阁主绝对上面有人,当天就轻松把虞青凤安排到了莲花池做清洁女工。 当了六天的清洁工,虞青凤终于等来了关键的第七天。 她腰间藏着一只小小的荷包,鼓囊的荷包里是一根短粗的毒针,上面淬的是剧毒,只要刺破对方皮肉,不出一日,那人必死无疑。 只要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完成任务后仍是自由身,就可以回千机阁领解药。 第一集的结尾,小白兔女主因为紧张,在太子靠近时步步后退,失去平衡,马上就要跌下亭廊掉进莲花池,是男主太子及时伸出手抓住女主。 男主把女主一拉入怀,两人相拥转圈1440度,慢动作对视,眼神拉丝。 工业糖精撒完,结尾曲响起。 别问为什么第一集结尾男女主才见面,问就是整部剧有96集。 剧情到这戛然而止,虽然虞青凤不知道后面她具体该做什么,但这桥段她是一定要还原的。 之后只需见机行事,听凭命运安排,就能一路机缘巧合、过关斩将、通关完胜。 接近正午,不远处一行十几人的队伍渐行渐近,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太子齐景麟。 后面还有穿着官服的两个大臣,正在跟太子边走边聊。再往后都是宫女太监。 虞青凤靠边低头欠身行礼,看着齐景麟的脚迈入自己的视线范围。 她赶忙做出慌乱状,迈着小碎步,步步后退,小腿撞上了围栏,一狠心,身体站直,重心向后,伸出双臂,望向与自己一步之遥的齐景麟。 “啊——”虞青凤全力还原剧情,等着齐景麟抓住她送到眼前的手。 齐景麟抬眼,冷冷望着虞青凤,并无动作。 齐景麟身后的几个官服男子也都齐齐望着虞青凤,并无动作。甚至还有一个人忍俊不禁,挑眉窃笑。 没有慢动作,虞青凤在两秒钟后整个人拍在了水面上,而后下沉。 第一个念头:剧情不是这样的啊! 第二个念头:糟了,我小时候被淹过,恐水,不会游泳啊! “救……”虞青凤在水中拼命扑腾,把莲叶当做救生圈,用力按压,与之共沉沦;四肢被花茎缠绕捆绑,越束越紧。 挣扎中无意间扫过亭廊上那些看热闹的人,模模糊糊,也不知道是否已经有人下水施救。 扑腾了一会儿,虞青凤终于抓到了一具躯体,这人自带浮力,可比莲叶管用的多。 抱紧再说。 应该是太子下水救自己了。估计是刚刚事发突然,男主没反应过来,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吧。待会儿上岸应该还有“爱的魔力转圈圈”的桥段。 可是,这太子怎么这么胖,或者说是,浮肿?莫非男星肖伦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可这手感也太差了吧? 虞青凤紧紧抱住她以为的男主,借着对方的浮力,终于能够呼吸。 定睛一看,亭廊上还是那些冷眼旁观的人,太子齐景麟赫然站在原地。 那她抱着的是谁? 转头一看,肿胀成人肉皮球的——浮尸! 一般套路,女性发现尸体该尖叫。虞青凤被迫反套路,她叫不出,因为惊吓之下一松手,她沉了。 *** 虞青凤是被人按醒的,有人在用力按她的胸口,有人在用力按她的人中。终于,在咳出去好几口腥臭的池水后,她在亭廊上苏醒过来。 活着真好,濒死过人才知道。这一刻,庆幸之余,虞青凤下定决心,为活着,不择手段! 四五米外的石亭之中,齐景麟和一个官服男子坐在石桌两侧,官服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官阶低一些的年轻大臣。他们一起望向石亭外已经苏醒起身的虞青凤,和再也不会苏醒起身的肿胀浮尸。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男主太子不救她,不跟她玩爱的魔力转圈圈? 虞青凤苦笑着自己揭晓答案,因为自己这个女主是抢来的啊! 她不是正主。 这就叫:流水的剧情,铁打的女主!光环是焊死的,谁也抢不走! 抢光环活命这条路行不通!这可真是应了那该死的不祥预感——要完! 抱不上男主大腿,谁来给她这个主动服毒的小可怜解药? “大胆!”一名总管服饰的太监一甩拂尘,用太监专属声线声调责备,“你是哪冒出来的唐突丫头,惊扰了太子和裴大人,该当何罪?” 剧情彻底崩了,虞青凤大脑乱成浆糊,本能反驳:“怎么是我惊扰了他们?我能比浮尸还吓人?” “废话,若不是你去搅弄那些莲叶,这浮尸也不会从下面冒出来,污了主子们的眼!”太监说完,捂嘴咳嗽。 “这也能怪我头上?” 太监恨不得把眼珠子翻进天灵盖,“原本你这是大不敬之罪,最少二十个板子伺候着。但你这丫头运气不错,裴大人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将功赎罪。” “裴大人?” 太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石亭里跟太子对面坐着的那位便是裴大人。 “裴无厌裴大人是陛下亲封的新任大理寺卿,碰上这宫中浮尸命案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裴大人邀请太子殿下在亭中下棋,若是你能在三局棋局的时限内,就在此地查明原委,破了这浮尸案,便可将功赎罪。否则,四十大板伺候着。” “你刚刚不是说二十大板吗?” “废话,直接挨板子是二十,可要是浪费了殿下和裴大人的时间,那就是四十!如何?你若是不要这个机会,那杂家便禀明裴大人。” “别,我要,我要。”虞青凤抬眼望向那位裴大人,仔细回想,昨晚看剧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对了,刚刚自己落水时,亭廊里窃笑的就是这个裴无厌。 目光相撞,那家伙又似笑非笑! 虞青凤当下便肯定,昨晚看剧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要是男主身边还有一个身材样貌与之不相上下的俊俏美男,以她这阅剧看人无数的筛子眼,绝对不可能漏掉! 没工夫纠结乱入的美男是何方神圣,眼下还是浮尸要紧,不然板子加身,屁股开花可不是闹着玩的。 虞青凤望向身边浮尸,嫌恶地龇牙咧嘴,尽力忍住胃中翻涌。 这种场合下绝对不能吐,悬疑剧惯用套路,一旦干呕或吐了,就等于扣上了菜鸟标签,妥妥的陪衬,到剧终都翻不了身。 虞青凤忍住了,暗自庆幸,幸好她这些年也看过不少悬疑探案剧,见多了各种尸体道具…… 等一下,古装悬疑探案剧,开篇就是宫中莲池浮尸案,还有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这不是跟s+古偶同一晚开播的b级小制作网剧、双男主古装悬疑剧《大理寺卿》的剧情介绍吗? 这剧虞青凤只是一扫而过。没有流量明星,演职表人名一个眼熟的都没有,没有预热没有宣发,籍籍无名,根本入不了她的流量法眼。 没想到这两部同一时间开播的剧竟然在她虞青凤这里串戏了! 虞青凤这个悔啊,如果看了这b级小网剧的第一集,是不是就能轻松破解这浮尸案了?果真是报应啊! 等一下,这么说来,这乱入的美男,新任大理寺卿裴无厌就是b级小网剧的大男主?而且是一个没有被安排女主和女配的——无主美男? 那么拿下他不就等于喜提小网剧女主,保命光环加身? 妥了,改撩他! 第3章 莲花池水鬼案 不知是石亭里哪位贵人的恩典,虞青凤被一名宫女领着去最近的房间里换了一身干爽衣服,简单擦了擦头发和脸,又一溜小跑回到亭廊。 “时间紧迫,别磨蹭了,杂家奉命配合你,咱们快开始吧。”拂尘一甩,总管太监又发话了。 虞青凤自诩阅剧无数,各种影视剧套路门儿清,不就是一个区区浮尸案嘛,还能难得倒她? 且看她释放人格魅力,展示机智聪敏,俘获美男大人。 “首先,确认死者身份。从服饰可以看出,死者是婢女,关键在于如何确认她的具体身份。对了,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杂家姓王,是东宫总管太监,”王公公斜眼瞥着虞青凤,咳嗽了两声,问,“尸体这副德行,你准备怎么确认身份?” 虞青凤先是欠身行礼,而后指着莲池不远处的拱桥上远远看热闹的那群宫女太监,“麻烦王公公把那些人叫过来,我有问题要问。” “为何是那群人?”王公公不解。 虞青凤总不能说,凶手犯案后喜欢重回现场,甚至混入看客之中是悬疑剧惯用套路吧,她只能学着悬疑剧主角的故弄玄虚,自信道:“山人自有妙计。” 王公公指使身边的小太监小跑着去到拱桥,拱桥上的人做鸟兽状,小太监只好招呼附近巡逻的侍卫,这才把十几个看热闹的宫女太监可带了过来。 虞青凤迅速扫视众人的脸,如果是真凶,按照套路,此时必定露怯或表现积极,绝不会是人肉背景板。 结果所有人全都异常,恨不得把“有问题”三个字打在脸上。 这群人一看就是群演水准,肯定不会是全员凶手,八成是他们知道一些不能明说的内幕。 “你们可认得这死者?”虞青凤问。 “这上哪认去?” “不敢看,看不出。” …… “你们相识的人之中可有谁有数日未见?”虞青凤又问。 根据她的悬疑剧科普知识,这个季节尸体变成这副尊荣,至少泡了三天。 “相识的人多了,大家都跟不同的主子,数日未见更是平常。” …… 王公公的白眼虽迟但到。 “好吧,”虞青凤只好使出杀手锏,“你们相识的人之中,有没有哪个宫女到了年纪即将离宫恢复自由?又或者是即将要去什么地方,说过等我回来怎样怎样?又或者是刚刚发生了什么好事,比如发财、得到什么宝贝?又或者精心准备礼物,但还未送出?又或者是夸下海口自己很快就会怎样怎样?” 虞青凤暂时能想到的就是这么多。 影视剧中的套路,这几种情况的人,再加一个“干完这票就金盆洗手”,如果没光环保命,等于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王公公瞠目结舌,摸不着头脑,这都是哪门子的问题。 人群中一个小太监歪头想了片刻,突然惊愕道:“还真有!冠华宫的掌事宫女孙姑姑月初时跟我提过,说她主子唐婕妤已经准了她这月离宫,回家与表哥成亲。” “孙姑姑?” 小太监点头哈腰,“是,孙姑姑,孙巧芬,24岁,我们都是京城人士,所以认得。算算日子,孙姑姑这会儿应该已经在筹备婚事了吧。” 虞青凤招呼小太监靠近浮尸仔细辨认,又让王公公打发人去内务府确认记录,看看孙巧芬是否真的办好了手续走出了宫门。 很快,两边都有了答复。 孙巧芬根本就没有按时离宫,内务府负责的太监还以为唐婕妤那边临时有事使唤孙巧芬,拖延了离宫时间呢。 小太监硬着头皮上前观察浮尸面容,哭着确定了正是孙巧芬。 第二步,撬开这些人的嘴。 “王公公,这些人全都面露惧色,明显是知情不报,还请王公公差人把他们分开关押审讯。”虞青凤拿出早准备好的台词。 扑通扑通跪倒一地,众人纷纷瑟瑟发抖,颤声坦白。 “我说我说,这,这莲花池闹鬼,闹水鬼!是水鬼索了孙姑姑的命!” “一个接一个,每三月必有一人溺亡,据说是前一个亡魂在找接替。” “是,只有找到了下一个,他的亡魂才能超脱。” “孙姑姑一定是不信邪,大晚上来莲花池才被水鬼索了命!” 宫女太监煞有介事,情急之下音量不小,引得石亭中人注意。 除那位大理寺卿裴无厌不动声色,依旧专注于棋局之外,所有人都翘首望向这边。显然莲花池水鬼一说,他们都是初次听闻。 虞青凤暗自吐槽,又是高冷男主,看来这小制作的网剧也不能免俗。 “大胆,休要妄言,小心治你们一个惑乱宫廷之罪!”王公公尖利指责,咳嗽着回头看石亭里的人,见主子们没发怒,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是真的,真的,这将近一年,已经死了三个啦,孙姑姑是第四个!之前,之前就是因为内务府的赵公公不让我们说,我们才……绝对不是知情不报啊!” 虞青凤又想起来了,小网剧的介绍里还提过一嘴,这里面的案子都是涉及鬼神之说的诡案。这不,第一案就搞出了一个莲花池水鬼索魂连环案。 根据介绍,这剧是双男主,一个大理寺卿,一个大理寺少卿,两人合作破除迷信,揭露装神弄鬼的案件真相。 也就是说,这剧的世界观设定是现实题材,没有鬼,只有装神弄鬼。 这就好办了,否则的话……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虞青凤调整状态,专注于眼下连环命案。 连环命案常见套路top1: 数个死者都曾直接或间接为x之死负有责任,真凶是x的恋人、亲人或友人,他得知了真相,于是决定为惨死的x复仇。 真凶故意散播水鬼谣言,借水鬼之名掩饰数名死者的之间的联系,进而掩饰x的存在以及他的复仇动机,制造水鬼无差别害人的假象。 破案关键:查找数名死者的交集,共同点,从而找出那个x。只要知晓x的身份,便可知晓真凶身份。 “王公公,还请您差人把内务府的赵公公请来,对了,让他带上与四名死者最为相熟的人。本来我是可以自己去的,但是……”虞青凤用眼神指了指石亭方向,那边的旨意,她必须原地破案。 望向石亭时,虞青凤的目光再次与裴无厌对接。 她赶忙绽放出一个她自认为最有女性魅力、最撩人的笑容,全然不记得自己刚刚被捞上来,此刻头发未干,发髻歪斜,换完衣服不擦脸还好,简单一擦过后,妆容如同鬼画符。 裴无厌一缩脖子,惊出了双下巴,仿佛光天化日目睹水鬼阴笑,两根手指夹着的棋子应声掉落棋盘。 第4章 此地无银老套路 等待期间,石亭那边的恩典又来了,跑出去一个小太监,搬了两把椅子送过来,给虞青凤和王公公。 “裴大人下令,姑娘的椅子不能变换方位,姑娘请坐。”小太监恭敬地请虞青凤落座。 虞青凤刚还在庆幸撩人有效,裴无厌肯赐坐了。刚一坐下,发觉自己背对石亭,后知后觉。 好你个裴无厌,你不愿见我这张脸?我偏让你往后天天见! 上面有人办事就是快,不久后,内务府的总管太监赵公公带着身后四名宫人小跑赶来,直奔石亭而去,被王公公拦下。 “赵公公,还请先听……听这丫头的问话。对了,你这丫头,叫什么?”王公公这才后知后觉,还不知道虞青凤姓甚名谁。 “虞青凤。”来不及编造,索性坦荡。 虞青凤向赵公公行礼,“赵公公,您是内务府总管,又下令不得外传莲花池连环命案,想来之前的案件善后工作都是您负责,您必定对之前三起案件最为熟悉。奴婢奉命调查浮尸案,斗胆请您过来,是想……” 赵公公不屑地上下打量虞青凤,捂嘴低笑,打断了虞青凤的话。 王公公咳嗽,对着赵公公使了个眼色,又瞧了瞧石亭方向。 赵公公这才开口,“就是几个奴婢腿脚不利落,失足落水的小事,犯不上惊动主子。这些奴才竟胆敢添油加醋以讹传讹,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 虞青凤刚要开口,又被碎嘴的赵公公抢先,“呦,这污秽玩意儿怎么能就这么摆在亭廊上,主子们还在呢,这是大不敬啊!来人啊,赶快把她抬走,快抬走,丢去乱葬岗!” 赵公公带来的人听命上前,就要抬尸。 “不可!”虞青凤赶忙阻止,“尸体还未勘验,不能丢。” “勘验?你,你还找了仵作要在这验尸?这,这成何体统?”赵公公细声细气地跺脚大叫。 虞青凤心虚,仵作的事儿没人提过,让她跟人肉皮球亲密接触她也做不到。正在犹豫如何应对之际,石亭那边的恩典又来了。 一直站在裴大人身后的一名官服男子走出石亭,直奔尸体。 “蔺大人,您这是……”王公公欠身询问。 虞青凤凑到王公公身后,小声询问:“王公公,这位蔺大人是?” 王公公侧头,低声提点:“这位是大理寺少卿,蔺鸣,蔺大人。” “叫仵作来此当然不便,我先简单查验一番,而后叫人把尸体送去大理寺交由仵作开膛解剖,详细定验。” 蔺鸣方脸大眼阔耳,长了一张刚正不阿的正派面向,边说边开始观察尸体,没有丝毫畏惧和厌恶。 赵公公瞪眼颤声结巴:“开,开膛?使不得使不得啊。这被浸泡过的尸体膨胀,里面全都是尸毒,一旦被割开,便会爆裂,毒气弥散!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赶快丢去乱葬岗吧。” 呦,这深宫太监居然还有这种常识,虞青凤都要对这位赵公公刮目相看了。 蔺大人在尸体旁蹲下,靠近尸体头面仔细观察,“公公不必惊慌,太子和裴大人在此,本官并不会在此地开膛破腹,定会谨慎处之。即便尸毒不甚泄露,也是本官首当其冲,公公只需要站到几步之外,便可保安全。” 赵公公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连后退十几步,掏出手帕捂住口鼻。 虞青凤一面紧盯着蔺鸣和尸体,一面高声朝赵公公带来的宫人们说话,“我要尽可能详尽地知晓四名死者的背景信息,人情关系,出事前的行为表现。既然你们都是死者的熟人,那么就由你们逐个介绍吧。” “你们几个,好生回答问话,如有虚言妄语,杂家扒了你们的皮。”赵公公咬着后槽牙,目光阴鸷地挨个瞪了四名宫人,威胁恐吓之意再明显不过。 虞青凤暗暗冷笑,此地无银,老套路了,生怕观众注意不到这个赵公公有问题。 现在的问题在于,有赵公公这个威慑在场,虞青凤要怎么撬开这些知情人的嘴呢?要是能想个办法把他支开就好了。 赵公公又看了一眼检查尸体的蔺鸣,而后朝石亭弯腰行礼,边后退边说,“那行,那这里也就没有奴才什么事儿了吧?内务府事务繁忙,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虞青凤不敢置信,想什么来什么,赵公公居然主动要退场? 不对,赵公公的行为不符合逻辑,自相矛盾。 赵公公带来的四名宫人,个个惊惧之色浮于面上,战战兢兢,一直在看赵公公的脸色,显然赵公公在来之前就嘱咐过他们小心说话。 哪怕是到了这,赵公公还是不放心,当着众人的面又威胁了一番。 可如果他这么担心宫人们说漏嘴说真话,自己留下来不是更能够震慑威胁他们吗? 还是在害怕所谓的尸毒? 不会,蔺大人才是跟尸体最近的人,而且赵公公距离尸体的位置已经快赶得上石亭贵人们与尸体的距离。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妖要么是编剧脑袋进水,要么就是伏笔。虞青凤赌这次是伏笔。 这赵公公有更为急迫的事情非得现在就去做,很有可能是给真凶通风报信。 待赵公公转身,虞青凤凑到王公公耳侧:“劳烦王公公找个激灵的宫人,偷偷跟上赵公公,看看他去哪、做什么,及时回报。” 王公公一怔,老毛病犯了,剧烈咳嗽,“你是说凶手是赵公公?” “不知道,但赵公公绝对有问题,有劳了。” 王公公沉吟着招手,叫来了刚刚搬椅子的小太监,“小李子,你去,偷偷跟上赵公公……” “好啦,你们四个,谁是第一个死者的熟人,开始吧。”虞青凤走到四人面前,背着手来回踱步,气势十足。 一名宫女上前一步,怯怯地说:“奴婢碧鸢,是尚食局的婢女,十月前溺亡的春喜姑姑是尚食局的掌药。春喜姑姑在世时一直很关照我。” 第一个死者竟是个女官,这倒是出乎了虞青凤的意料。 一名宫女上前接替,带着哭腔道:“奴婢丹云,是尚服局的婢女,半年前溺亡的小翠是与我一同进宫的好姐妹。” 一名太监紧随其后,紧张地语无伦次,“奴才小陆子,是太医局专门负责煎药的太监。三月前溺亡的刘姨娘,哦不,是刘医女,她,她是太医局专门从民间招进宫伺候各宫娘娘的医女,她在民间是鼎有名的女神医。她见我长得有几分像她的儿子,便让我唤她作姨娘。” 最后一名小太监看上去稚嫩得很,倒是无知无惧的样子,“奴才小福子,是冠华宫的,其实我跟孙姑姑也不太熟。赵公公说要找孙姑姑的熟人,没人愿意来,就打发我来了……” 一旁的小陆子赶忙用手肘用力杵了一下年幼无知说实话的小福子。 小福子一愣,转头心直口快地问小陆子:“啊?这个也是不能说的?” 虞青凤暗笑,呆萌小福子,突破口这不是送上门了? 第5章 X竟是孔明灯 “接下来的问题,你们四人一同回答,”虞青凤决定探寻x的身份,“这四个死者彼此之间是否相识?” 两名宫女和两名太监面面相觑,各自思索,又茫然摇头。 碧鸢、丹云和小陆子是真茫然,小福子还是呆萌傻笑,仿佛他就是个看热闹的局外人。 “那么她们四个人有没有共同相熟的某个人?” 还是茫然摇头。 “那么在莲花池水鬼传说之前,宫里还有没有什么人莫名消失,或者是因病因故过世?” 仍然茫然摇头。 这个x和真凶藏得这么深?虞青凤暗叫不妙,套路不灵了?还是说,这第一案玩的是别的连环谋杀套路? 一时半会儿,虞青凤还真的想不出排行第二的套路。 看来只有先突破小福子了。 虞青凤走到浮尸前,冲已经观察完毕,准备退回石亭的蔺鸣欠身行礼,“蔺大人,可否帮个忙?” 蔺鸣挑眉,冷冷地问:“何事?” “待会您能否看我的眼色,适时让这尸体呕吐或者叹气?”虞青凤压低声音,尽管尸体附近只有他们二人,但影视剧酷爱偷听套路,还个个是顺风耳,所以还是谨慎为妙。 蔺鸣一惊,双目圆瞪,对虞青凤刮目相看,“你怎会……” “所谓尸毒就是尸体胸腔内的腐败气体,只要搞点小动作,便可以打通尸体封堵的食管和气道,让死人呕吐或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虞青凤尽职尽责,履行为观众科普的责任义务。 蔺鸣毫不吝惜对虞青凤的赞赏之色,“我当是裴大人任性胡为,随便找个宫女浪费时间,原来姑娘并非等闲,你与裴大人是旧相识?” 这下换虞青凤茫然摇头了。她是真的不认得这位裴无厌。 “尸体叹气具有偶然性,但如果是溺死,那么胃部一定会有不少池水,让她死后呕吐应该不成问题吧?”虞青凤再次确认,还悄悄做了一个按压的动作,提点蔺鸣。 蔺鸣自信点头。 “小福子,你过来。”虞青凤冲蔺鸣使了个眼色后,招呼小福子。 小福子虽然嫌恶尸体,但王公公在旁,他不敢不听命,乖乖过来。 “你与孙姑姑都是冠华宫的,在场之中,你与她最为亲近,眼下她含冤而亡,怨念难消,你趁尸体被抬走之前,悼唁一下吧。” “啊?我说了,我跟孙姑姑不熟……”小福子苦着一张脸,慌乱摆手。 虞青凤一个眼色,蔺鸣那边趁小福子不注意,在尸体胸前按压了两下。 “唉——”尸体没能呕吐,反而是“叹气”了。 “小福子,你听见了吗?”虞青凤佯装大白天见鬼,双目圆瞪,声音发抖,煞有介事,“孙姑姑刚刚听你说跟她不熟,叹了口气!” 小福子面色煞白,显然也听到了那突兀诡异的声音就来自于两步之遥的尸体,整个人像是被雷给劈中。 “蔺大人,您,您听见了吗?孙姑姑叹气!”虞青凤一边问一边偷偷摇了摇右手手指。 蔺鸣接收暗示,一本正经地说谎:“未曾听到。” “难道,难道只有我们能听见?”虞青凤用力抓住小福子的手腕,“也对,我听说官差身上有煞气,鬼魂近不了官差的身,所以,所以就冲着咱们来了。若是咱们不能帮孙姑姑查明真凶,她怨气难消,一定会对咱们……” 虞青凤原本还准备了不少恫吓之言,但她不能再说下去了,因为这孩子已经被吓到抖若筛糠,再来几句,容易直接把孩子给吓死。 “小福子,”虞青凤凑到小福子耳边,恳切急迫地说,“赵公公嘱咐过你不许说什么?你只告诉我一人,我绝对不会告知他人。他人大可以听命于赵公公守口如瓶,可事关你我二人性命,你可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小福子回过神,吞了口口水,恨不得把嘴巴贴在虞青凤耳朵上,语速极快地说道:“赵公公说了,孙姑姑她们出事之前出过宫的事,绝对不能说。” 尚食局的掌药出宫采买宫里没有的药膳原材料,尚服局的宫女出宫采买布料,太医局的女医本就是宫外外聘来的,每月放假回家团聚,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为啥不让说? 虞青凤了然微笑,正常的事不让说,那就是不正常的事。 安抚了几句小福子,又跟蔺鸣道谢后,虞青凤回到椅子前坐下,继续摆出女神探的架势。 “接下来,你们四个都说说看,四个死者出事之前有何异常举动,或是说过什么不寻常的话。再细枝末节的事儿都行,尽力回想。讲得多的人有赏。” 赏赐什么的都是没影儿的事儿,但现在必须把激励机制搞起来。 碧鸢听到“有赏”就已经双眼冒光,抢先回答:“春喜姑姑出事之前半月吧,有一次喝了点酒,酒后开心地跟我说,最多一年内,她绝对能够升任尚食。我说怎么可能?现任尚食女官才升任不久,深受皇后重用。可春喜姑姑说了,深受皇后重用有什么……反正她说能就一定能。” 丹云似乎是受到了碧鸢的启发,也急着发言,“小翠出事儿前也有反常,她原本一直非常节俭的,可是那阵子她突然大方起来,我无意中撞见她翻荷包,里面不少银子呢。我问她哪来的,是不是偷的,她否认,但神秘兮兮,就是不肯说银子哪来的。” “有赏,有赏。”虞青凤抛出空头支票。 小陆子一听,赶忙发言,“刘姨娘也有异常,她出事之前的一个月总是对我诸多嘱咐,爱说什么等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话。我问刘姨娘要去哪,她说她照顾完淑妃出了月子就可以卸任出宫了。我挺舍不得,还特意去问过太医局的张大人,张大人说根本不知道刘姨娘要卸任回家的事儿。” 虞青凤转头望向惊魂未定的小福子,提点说:“有赏,有赏。” 小福子回过神,歪头想了片刻,“孙姑姑不久前一直在缝制腰带,在腰带上刺绣一对儿鸳鸯,说是送给她表哥的礼物,她表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婚娶,就等着孙姑姑年满出宫。” “小福子,你这事普通得很,不算反常啊,不能赏你。”小陆子担心赏赐固定,人多肉少。 好家伙,这四个死者简直是自己作死好吧,升官、发财、重获自由、结婚送礼,这些g一立,没有光环保命,随时领盒饭啊。 虞青凤再度坚定决心,必须搞个女主当,不然好运来了都不敢接。 “我这赏赐还有,你们还有吗?” “有,有,”还是碧鸢抢到第二轮第一个发言,“春喜姑姑的尸体被发现之后的当天晚上,有人放孔明灯。” 丹云和小陆子同时惊叫:“孔明灯!” “怎么了?”虞青凤兴奋问道。 “小翠出事后的晚上,我也看到了天上有孔明灯!” “刘姨娘也是啊,就是尸体被打捞上来的当天晚上,我也看到了孔明灯!” 居然有人在为三个死者放孔明灯祭奠! 这个放灯的人总不会是凶手吧?如果是凶手,说明凶手要么并不憎恨她们,甚至对她们心怀愧意?要么是相信鬼神之说,担心鬼魂报复,放灯超度亡魂。 不管怎样,终于找到了几个死者之间的共同点,那个x不是一个人,而是孔明灯! top1的套路显然并不适用于莲花池连环案。 第6章 遗言套路 “虞青凤,”王公公从石亭那边而来,“太子殿下和裴大人的棋局已经下到第三局,裴大人提醒你,你的时间不多了。” 虞青凤脑中一片混沌,一团乱麻,线头时隐时现。她有信心,只要时间足够,她绝对能够破解命案,找到真凶,可问题是现在时限将至。 虞青凤坐回自己的位置,低头沉思其他常见的连环案套路,期望能够找到一个常见套路,与眼下的各条线索契合。 没过多久,虞青凤的思路便被一阵嘈杂慌乱的叫声惊扰打断。 一抬头,眼前刚刚还乖乖等着赏赐的四个宫人,以及更远处围观的那群宫人全都迎向同一个方向叫嚷着。 虞青凤上前几步,推开这些遮挡视线的宫人,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何惊叫。 只见刚刚王公公派出去的小李子正背着刚刚还生龙活虎,现在一路吐血的赵公公狂奔而来。 “哎呀呀,这是,这是……”王公公急得直咳嗽,来回望着前方来人和后方的石亭。 小李子一路跑来,直奔石亭。 王公公赶忙阻拦,情急之下咳嗽着叫道:“莫要冲撞了太子殿下,放这,放这!” “我要见,见裴大人……”赵公公又吐了一口鲜血。 “这,这……赵公公,你这是……”王公公又回头望向石亭。 虞青凤灵光一闪,这赵公公莫不是被凶手给灭口了?凭着最后一口气想要回来指控真凶?幸好自己激灵,找人跟踪,不然哪能及时救下他? “赵公公,裴大人命我查案,你有什么话大可以在此处对我说,我一定如实禀报。”虞青凤赶忙凑到赵公公身前蹲下。 “凶,凶……”赵公公一张口,又是一口老血喷射而出。 “凶手是谁?”虞青凤根本顾不得凑近会被喷一脸血,生怕自己听不到,凑到赵公公面前,“直接说,直接说名字!” “凶,凶手……是……”赵公公在喷血空档,艰难而执着地从头说起。 虞青凤抹了一把脸上的喷溅血迹,恨不得跟赵公公对着吐血,这临死前绝对说不完关键的话的套路是什么优良传统,要万世传承下去吗? “直接说名字!”虞青凤恨不得捶胸顿足。 “下毒的凶,凶……凶手是……” 好嘛,又搞了个前缀,就是不往后说。你这浑身没外伤,嘴唇青紫又吐血,没瞎的都知道你是中毒好吧? “是谁?你倒是说啊!” “是……是……”赵公公一翻白眼,卒。 虞青凤静止,强忍住想要仰天长啸、手撕编剧的冲动。 “他说了五遍。”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从虞青凤身后传来,诠释经典的“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 虞青凤回头,仰头,仰视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石亭的大理寺卿裴无厌。 这家伙近看比远观更惊艳,颀长挺拔,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虞青凤不得不承认,这部小网剧至少选角成功,或者说,是成功迎合了市场。 一个没有爱情戏份的悬疑剧,找个美男当男主,这是要强捧啊。说到底,这就是古偶套个悬疑的帽子而已。 虞青凤蹲地腿麻,想要起身,发现有点困难。灵机一动,老套路的好时机。 她身子一歪,朝裴无厌倾倒而去。 裴无厌四两拨千斤,只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虞青凤没了预想中的依靠怀抱,哪怕是一条伸出来的手臂也没有,失了平衡,又真的腿麻,向前栽倒。 噗通,双膝跪地,双手撑地的大礼!因为惯性,差点给裴无厌磕一个响头。 “赵公公刚刚重复了五遍,若不是你五次打断他,也许他能够说出真凶的名字。”裴无厌的声音从高处飘来,戏谑嘲讽。 虞青凤一万个不服,抬头反驳:“不可能!就算我不打断他,他也一定说不出真凶的名字!” “为什么?”裴无厌高高在上,低垂眼帘,瞥了一眼虞青凤的脸,赶忙转头,似笑非笑地问。 因为这是铁打的套路! 当然,这个答案虞青凤说不出口。转念一想,既然是铁打的套路,那么自己刚刚又何苦抱着比改命还难的改套路的微小希望,去提示赵公公直接说名字? 徒劳,一切都是徒劳罢了。 “小李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虞青凤揉着麻木的双腿,缓慢起身,询问一旁气喘吁吁的小李子。 小李子噗通一跪,直接跟裴无厌汇报:“奴才一直偷偷跟着赵公公,赵公公从后门进了冠华宫,奴才刚进去就跟丢了。后来听见一个偏僻的房间里传出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进去一看,赵公公正坐在打碎的茶盏旁,口吐鲜血。赵公公让奴才赶快背着他回石亭找裴大人。” 裴无厌转而望向虞青凤,“三局时限将至,是领赏还是领罚,看你了。” “这么快?”虞青凤顿感大难临头。 “还差一子。”裴无厌伸出手,两指之间夹着一枚白子。 虞青凤脑中的一团乱麻,在刚刚小李子说出“冠华宫”三字之时瞬间解开,之前的种种线索各归各位,组合起来,再加上一些合理猜测,正好是一个完整的推理。 只不过,这个推理很大胆,还有点血腥残忍,恶心变态。 贸然讲出来,如果运气好,命中红心还好,否则,结果会比四十大板还要惨烈。 “如何?”裴无厌催促,又压低声音说,“身份卑微,却胆敢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勾引当朝太子;不通水性,却不惜冒落水溺毙风险。本官看来,你不像是不战而败的胆小鼠辈啊?” 这个裴无厌——莫不是在给她暗示,让她勇敢讲出那个大胆的推理? 难道裴无厌也做了相同的推理,但是因为他明哲保身,怕说错,不敢说,才想要用她这个小婢女去试错? 推理对了,他这个放权给小宫女的大理寺卿首功;推理错了,拿她这个小婢女去问罪? 男主会是这种人设吗?也说不定吧?万一这裴无厌是一朵黑莲花呢? 虞青凤拿不定主意,只是皱着眉,用怀疑猜测的眼神瞪着这个表面放松微笑,实则极有可能心计深重的大理寺卿。 “既然如此,四十大板吧。”裴无厌没什么耐心,拂袖转身。 “别,别,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虞青凤决定赌一回,哪怕这个男主是黑莲花人设,也不会拿一个婢女的命运做上位邀功的代价,那样就太龌龊了,肯定过不了审。 第7章 胆大包天的推理 裴无厌回到石亭,跟太子一起端坐于石桌两旁,等着看比棋局还要精彩的好戏。 被王公公带到石亭台阶下的虞青凤就是这出好戏的主角。 “我已经知晓凶手是谁了,但是在我推理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裴大人。” 虞青凤的小九九是:先不急着说出那个可能会让她送命的推理,而是再想办法确认一番,根据结果决定是否随机应变,乖乖去挨板子。 屁股开花总比丢了小命强,谁知道在这里丧命只是gameover还是彻底翘辫子。 裴无厌嘴角上扬,“准了,问吧。” “冠华宫的唐婕妤是否是正蒙圣宠的宠嫔?”虞青凤鼓足勇气,豁出去了。 裴无厌颔首,算是回答,又问:“还有吗?” “唐婕妤的背景如何?是否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裴无厌眉毛一挑,嘴唇微抿,并没有马上作答。 一旁的王公公沉不住气,责备道:“大胆,竟然敢妄议婕妤娘娘,来人啊……” 裴无厌打断王公公,“唐婕妤并非出自官宦人家,乃是两年前陛下微服私访时,在宫外红袖园结识的舞姬。” 王公公和太子齐景麟全都瞠目结舌。显然此事众人皆知,但是谁也没有料到,一个刚刚上任的大理寺卿竟然会直言不讳。 “怎么样,现在你可以说出真凶是谁了吧?”裴无厌目光炯炯,嘴角挂着笑意。 虞青凤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她的这两个问题不但是为了给自己的推理做最后的确认,也是试探裴无厌的态度。 确认的结果是,她的推理尽管大胆,却极有可能是真相。 裴无厌的确跟她不谋而合,他敢于当众直言不讳地提及天子与舞姬的韵事,是因为他不惧怕得罪一个马上就要伏法的宠嫔。 “真凶正是——唐婕妤。”虞青凤底气十足。 王公公在一旁都已经做出了要来捂住虞青凤嘴巴的动作了,但他最终没有捂嘴,而是狠狠拍了虞青凤的后背,咳嗽着斥责:“大胆,还不快跪下求饶,太子殿下仁慈,能饶你一条小命。” 太子齐景麟双目圆瞪,满脸好奇,转头去看身边的裴无厌,想要从这位新任的大理寺卿的脸上得到确认。 裴无厌不动声色,继续发问:“你说真凶是唐婕妤?一个正蒙圣恩的宠嫔,何故要加害四名女官侍婢?” “这件事还要从唐婕妤入宫前说起。” 齐景麟按捺不住,打断虞青凤,“你对唐婕妤明明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她的背景来历,又怎么会知道她入宫前的事?” “猜测,或者说是推理。” “推理?”齐景麟玩味这个新鲜词,“可有根据?” “自然有,我的根据就蕴藏在刚刚搜集而来的信息之中。我的这番推理就是连点成线,把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虞青凤越加自信,意气风发,俨然自己是这部剧的大女主,风头正盛。 齐景麟兴致盎然,“你可知如果你的猜测错误,冒犯唐婕妤,该当何罪?” “死罪,或者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生不如死?”虞青凤自嘲。 “你多虑了,”裴无厌轻笑,“死罪免不了。你继续。” 虞青凤干笑两声,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已没有退路。 “唐婕妤在入宫前是红袖园的舞姬,与红袖园的……先假定是琴师吧,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怎料陛下微服私访,看中了她,于是有情人被分割于宫墙两端,再无可能。” 齐景麟又一次打断虞青凤,“为什么假定是琴师?” “殿下稍安勿躁,听到下文,您自会知晓我为何会假定这个情郎是琴师。”虞青凤面对这原本的男主,她原定计划中要撩拨的太子殿下,说话时不自觉拿腔捏调,又娇又嗲,使出夹子音。 裴无厌又一次受到惊吓似的,白了虞青凤一眼,露出鄙夷之色。 虞青凤反思,好像是有点过了,收敛一下。 “被陛下宠爱的唐婕妤一直心心念念宫外的情郎,于是便生出了与情郎书信往来的念头。一年前,唐婕妤先找到了定时会出宫办事的尚食局掌药春喜,诓骗春喜她思念红袖园的姐妹,想要让春喜趁出宫办事,把她的月奉送给宫外姐妹。” “诓骗?”一直站在裴无厌身后的蔺鸣恍然,“实则是想要接济情郎?” “是的,如果是偷偷接济从前的姐妹,纵然也不合规矩,但唐婕妤是宠嫔,再给点好处,春喜自然不会拒绝。可如果是给唐婕妤和情郎牵线送钱,纵然是多少好处,都无人敢接这差事吧?” 蔺鸣冷笑一声,“这种差事就是授人以柄,唐婕妤也断然不敢明说,只能诓骗。” “没错。男女之情也需有来有往,唐婕妤心系情郎,冒险往宫外运送月奉和珠宝,并不能给予她更多心灵上的慰藉,所以这二人必定还有书信往来。” “春喜姑姑是识字的。”后方的碧鸢沉不住气多嘴,而后意识到自己插嘴主子说话,赶忙跪下磕头认罪。 虞青凤为防止这些贵人真的追究碧鸢的不敬之罪,赶忙挡在她身前,转移贵人们的注意力。 “是的,春喜识字,就算她不识字,唐婕妤也不敢把书信轻易交由外人之手。随便找个识字的人一看不就能掌握了唐婕妤的命脉了吗?” “所以,你才假定这个情郎是精通音律的琴师?”蔺鸣恍然大悟,“他们二人的书信是以乐谱的方式?” 虞青凤冲蔺鸣绽放笑意,不自觉奉承两句:“蔺大人英明。唐婕妤一定是借口在宫中无聊,自己谱曲,想与昔日姐妹分享。” 裴无厌轻咳一声,嘴角向下,又抛给了虞青凤一个白眼,似是看不惯她这狗腿献媚的模样。 “春喜想要升任尚食,所以才会接下这差事,讨好宠嫔唐婕妤。她留了个心眼,跟踪了接收月奉和乐谱的舞姬,一路跟到了红袖园。却瞧见了不该瞧见的,舞姬把月奉和乐谱都交给了男琴师。” “于是第二月,春喜第二次奉命出宫送银钱和乐谱时,她便在宫外找了个精通音律的人,破解了唐婕妤交给舞姬的乐谱,以及舞姬回赠给唐婕妤的乐谱?洞察到那并非是音律切磋分享,而是鸿雁传书,诉说这份禁忌情谊?”齐景麟一拍石桌,不吐不快。 “殿下……”虞青凤夹着嗓子,刚想再次借机娇滴滴地讨好齐景麟,这一次裴无厌干脆出言阻止。 “你说话的机会是本官给的,这机会也是有时限的,大可随时收回,”裴无厌的威吓之意再明显不过,“抓紧时间,继续。” 第8章 物尽其用的动机 这男主一点也不大气。虞青凤腹诽之后又暗暗得意,小气的男主,这套路她也熟,应对的策略就是反其道而行之。 你越是小气,我越是气你,你越是醋坛子,我越是要打翻你。一来二去,看你不对我动心? “碧鸢,你刚刚转述春喜姑姑的话里曾经提过,春喜说深受皇后重用有什么用?后面可还有什么你认为不妥,所以没说出来的话?” 碧鸢咬了咬嘴唇,来回看裴无厌和太子的脸色,最终豁出去了,说道:“的确,春喜姑姑当时说,崔尚食有皇后撑腰,但她有唐婕妤,皇后纵然是六宫之主,但,但唐婕妤才是能给陛下吹枕边风的人。” “由此我推断,春喜在确认唐婕妤确与宫外情郎有私情,并且掌握了证据之后,以此要挟唐婕妤,以保守秘密换取尚食之位。但站在唐婕妤的角度,这个把柄可是死罪,不光是她一个人的,还有情郎的。因此,她绝对留不得春喜。” “所以说这个莲花池水鬼的传说,其源头,是唐婕妤,”蔺鸣无奈摇头,仿佛这不是推理,已经是敲定的事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听,以闹鬼之说让人忽视春喜的死因,以避免有人追查春喜生前异样反常之举。” 虞青凤这一次没有再奉承蔺鸣,而是把握时机,把这个推理的最关键、最反套路的高光时刻留给自己。 “不仅如此,唐婕妤杀春喜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那就是物尽其用,榨取春喜最后的价值——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运送物品给情郎。” 众人小声惊呼,惊疑不解。 还是只有裴无厌不动声色,仿佛虞青凤怎么说怎么做,于他都是早有预料,正中下怀。 眼看已经吊足了在场人的好奇心,虞青凤继续分析。 “被池水泡过几天的尸体都会腐败膨胀,本身就足够骇人,可尽管如此,唐婕妤还是担心内务府负责善后的赵公公会会发现尸体的端倪,所以便又加上水鬼锁魂之说。怎奈此举却只能让其他宫人对尸体惧而远之,并没能吓退赵公公。赵公公并不迷信。” “没错,”后方的小陆子可能是由于太过投入,也犯了跟碧鸢一样的错误,情不自禁地插嘴,“赵公公从不相信鬼神之说,我们相信水鬼之说,被他听闻,为了让我们信服,他还曾在这莲花池前放言说:如果水鬼有胆量,大可以去找他。” 虞青凤望着地面上赵公公的血迹,无奈摇头,“赵公公不信鬼神之说,所以唐婕妤便又想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明示暗示赵公公,腐败膨胀的尸体有尸毒,一个不小心便会泄露,所以尸体必须小心谨慎,尽快送于宫外的乱葬岗。而这一次,赵公公信了。” “也不怪赵公公相信,尸毒一说,确有其事。所以仵作验尸都会有所防备。”蔺鸣蹙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虞青凤看出蔺鸣应该是快开窍了,便继续提点,“蔺大人,刚刚奴婢请您配合,让尸体呕吐或叹气时曾说过,如果死者是溺亡,胃部一定有不少池水,一旦按压胸腔,便大概率会造成尸体呕吐的假象。可您按压之后,尸体没有呕吐,反而是叹气。” 后方小福子大叫一声,“你,你刚刚骗我?” 虞青凤抽空回头冲小福子苦笑,小声告诫:“孩子,这也算是给你上了一课,迷信思想要不得。” 蔺鸣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闭眼摇头,“这说明,死者并非溺亡,而是在落水之前便已经停止呼吸,所以她的胃部并无池水。” “蔺大人说得极是,但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死者的食道堵塞,无法呕吐,所以按压之下,只有气道通畅,发出声响。” “食道堵塞?溺亡的人怎么会食道堵塞?吞下了水草?”蔺鸣又迷惑了。 “我大胆推测,四名死者都不是溺亡,而是被毒杀后抛尸丢进莲花池的,为的就是让尸体浸泡膨胀,掩饰尸体内藏的东西,再以水鬼锁魂之说让尸体被惧怕,以尸毒之说让尸体被嫌弃,无人敢查验,最终被小心谨慎地抬去宫外,丢于乱葬岗。” “你所说的食道堵塞,难道是……毒杀和丢入莲花池之间,被人用强,利用棍子之类的工具,强行从嘴巴里塞入……”齐景麟不敢置信,不自觉站起身,话说到一半,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虞青凤眼睁睁看着齐景麟看着自己做了干呕的动作。 “是的,这就是我刚刚所说的,死者最后一次物尽其用,为唐婕妤充当运送物品的工具。至于说为何是毒杀,一来是因为唐婕妤是女流,哪怕对方也是女流,直接用强也并无必胜把握,不如用毒。刚刚赵公公的遭遇也恰好说明这点。” 齐景麟经过提点想到了赵公公,问道:“赵公公又为何被害?” “赵公公并不知唐婕妤害人动机,却因为一个贪字,与这四名死者犯下了相同的错误,妄图要挟正得宠、时常被陛下恩典赏赐的唐婕妤。刚刚小福子告诉我,他们四个在来之前,赵公公威胁过他们,四名死者出事前都出过宫的事情,绝对不可以泄露。” 齐景麟赞同地点头,“四名死者全都在出事前出过宫,也就是说,后面三人与春喜一样,都是有名目可以每月出宫之人,所以被唐婕妤选中,充当送信人。而她们两次之后也都察觉出了唐婕妤并非只是给昔日姐妹送银钱和乐谱,得知唐婕妤犯了死罪,以此威胁。” 虞青凤目光灼灼,盯着齐景麟,一心只想着让男主裴无厌吃醋,仍然不记得自己的脸本就是鬼画符,刚刚又添上了来自赵公公的一抹红。 “是的,所以小翠才会无端多出许多银两;一心想要卸任回家的刘医女以为很快可以回家;孙姑姑不到年龄便可以提前出宫回家与表哥成亲。” 齐景麟舒展面容,赞许地冲虞青凤点头,“虞青凤,本宫记住你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虽然得到了太子的赞赏,虞青凤的小命和屁股可保,可是这句“人不可貌相”却不受用。她毕竟是女孩子,容貌也很重要好吗? 裴无厌见齐景麟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虞青凤身上,还赞许有加,他眉心紧蹙,面色阴沉。迟疑了片刻,下定决心似的,转而面向齐景麟,出言吸引他的注意。 “殿下,刘医女和孙巧芬都是京城人士,如若真的带着这个把柄,出宫后必定会对唐婕妤的情郎纠缠不休,予取予求。所以站在唐婕妤的角度,的确动机充分。” “没错,动机充分。”齐景麟冲裴无厌用力点头以表赞同。 虞青凤恍然,对呀,这一点她怎么没想到,这么一来,唐婕妤就更容不得她们啦。 等一下,这裴无厌不是沉默是金吗?怎么这会儿选择加入她的推理秀抢风头了? 果然,这剧的男主也不能免俗,眼见自己跟太子眉来眼去,太子注意到自己,他醋意大发了吧? 再接再厉,乘胜追击,很快就能拿下这醋坛裴无厌。 虞青凤放声道:“还有,孙巧芬即将离宫与等待多年的痴情表哥成亲,有情人终成眷属,想必唐婕妤也嫉妒得很。” 齐景麟又看虞青凤,击掌以表赞同,“没错,嫉妒,女人的嫉妒心着实可怕。” 裴无厌瞪着虞青凤,这是较上劲了? 第9章 私心讨赏 裴无厌又敲了敲石桌,把齐景麟的注意力拉回来。 “殿下,想必这赵公公是不知道这其中缘由,但身为内务府总管公公,他知道这四名死者遇害前都曾每月出宫,而且出宫前后都曾与冠华宫的人,甚至是直接与唐婕妤有过联系,于是他猜到,四人之死可能与唐婕妤有关。” 齐景麟叹息点头,“是啊,本宫也早就听说,内务府总管太监趋炎附势,明哲保身,爱财如命。” 虞青凤高八度,“从前,赵公公保持沉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案子闹到了殿下眼前,裴大人下令彻查,赵公公知道事情再难隐瞒,便想着利用这个机会去找唐婕妤邀功。时间紧迫,他甚至不愿留下听我问完这四名宫人,确认他们的确守口如瓶,就急着去冠华宫了。” 齐景麟一拍石桌,感叹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这番心急去邀功,却不知自己是急着去送死。” “还有最重要的,孔明灯……”裴无厌趁虞青凤不备,抢占先机,先提到了孔明灯。 “孔明灯并非是凶手唐婕妤所放,目的也并非是祭奠,”虞青凤赶忙打断裴无厌,她的推理重头戏,绝对不能被抢,“三个死者尸体被打捞丢弃于乱葬岗后,都曾有人放过孔明灯,这正是提点我做出这番推理的关键。” “哦?”齐景麟果然提起兴致,又一次关注虞青凤。 虞青凤紧盯裴无厌,生怕被他嘴快抢先,再也顾不得娇嗲腔调和夹子音,语速极快地开口。 “银钱送出去自然要有情郎接收,就拿第一次春喜遇害来说吧,当唐婕妤打定主意杀害春喜时,她就已经物色好了下一个送信人,也就是小翠。她让小翠送出宫的乐谱之中就暗藏着让情郎在未来几日内驻守乱葬岗附近的嘱咐。” 齐景麟面色煞白,显然是已经猜到了下文,又干呕了两下。 虞青凤继续:“宫女出宫要经过宫门,宫女身上如若携带大量银钱或者贵重珠宝,那是一定会被发现并且上报的,所以唐婕妤只能按月少量地往宫外送。而如果是通过尸体的话,那么就算是送出去陛下御赐的宝贝贡品,比如不久前东海进献的夜明珠之类,也不在话下。” “那孔明灯……”齐景麟按压胃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孔明灯正是唐婕妤的情郎所放,目的自然不是祭奠死者,或者是惧怕鬼魂报复,他只是为了给宫中的唐婕妤发去信号,告知他已经接收到了唐婕妤送给他的、藏于尸体内的、价值不菲的御赐宝贝。” 虞青凤控制不住,脑中闪现出一个男人全副武装,在乱葬岗附近给腐败尸体开膛破肚,捧着肮脏的宝贝双眼冒光,得意阴笑的场面。 事后,男人还点燃了他带来的孔明灯,望着天灯升空。 宫内的唐婕妤也在冠华宫内与心上人共赏一灯,满心慰藉满足。 这大概是孔明灯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殿下,裴大人,我的这番推理的确大胆,但也的确容易验证,只需要去搜查唐婕妤的冠华宫,找不到陛下赏赐的稀世珍宝,便是证据;仵作验尸,只要能在孙巧芬的体内发现御赐之物,便是证据;今晚派人蹲守乱葬岗,只要能抓获一个提着孔明灯前往,全副武装、怀揣开膛利器的男子,便是证据。” 齐景麟转向裴无厌,询问道:“裴卿,依你之见,这婢女所言如何?” 裴无厌无奈苦笑,“这丫头嘴巴倒是快得很。” 虞青凤腹诽:谁叫你拿我做试错工具?这功劳最后也会算在你头上,我当然要抓紧时间展现自己,保住自己的屁股和小命。 “殿下,此事毕竟涉及到唐婕妤,臣以为应当先等仵作验尸结果,如若确认尸体内暗藏宫中宝物,再于今晚前往乱葬岗;如若今晚抓获可疑男子,明日一早再禀明陛下,前往冠华宫搜查。当然,最好此刻便能派人暗中关注冠华宫一举一动,以免有人通风报信,以致今晚无人赴乱葬岗之约。” “不愧是父王钦点的大理寺卿,”齐景麟赞许微笑,“就按裴卿所言行事。” 尸体已经被抬走有些时间,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名小太监匆忙来报:“启禀太子殿下,裴大人,仵作开膛验尸,发现了一柄玉如意,内务府确认,正是半月前唐婕妤寿辰,陛下御赐之物。” 虞青凤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抱住裴无厌的大腿,让他去给自己搞解药。 “裴卿,幸好此行有你,不然这宫中的连环命案也不会如此轻易告破。如若让居心叵测之人继续陪伴父王身侧……”齐景麟苦笑摇头,“此案虽还未盖棺定论,但本宫相信你的判断。想要提前论功行赏。裴卿,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裴无厌谦逊摇头,但却真的低头做思考状。 虞青凤急得恨不得跳到齐景麟面前,论功行赏,也该赏她才对吧?难道就真的只是将功赎罪? “殿下,臣不敢居功,这次的案子,首功应该算在虞青凤身上。”裴无厌转头望向虞青凤。 还算这家伙有点良心。 “这正是本宫佩服裴卿之处,一个小小婢女,裴卿竟能看穿她有这样的才能,给她如此机会。” “哪里哪里。” 虞青凤满脸黑线,这两人这是要开启互捧模式? “其实臣刚刚一时兴起,也是想要借着虞青凤之手了解案情,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私心。”裴无厌话锋一转,含笑望向虞青凤。 “哦?私心?” “是,殿下还记得臣刚刚跟您提过的端州杨家灭门案吧?” “当然,端州呈上来的案宗,传说是被杨家独子欺凌的女子请狐仙代为报仇,一夜之间,杨家一十六口惨死家中,现场遗留赤色狐毛的案子。裴卿刚刚讲起时,本宫就极为好奇。” “臣打算不日便前往端州,重新彻查此案,”裴无厌指向虞青凤,“此行舟车劳顿,臣身边还缺个机灵的婢女跟班,一来是照顾饮食起居,二来也可助打探消息。私心便是想寻个合适的人选,而这个虞青凤脑袋里有点东西,臣以为,正合适。” 齐景麟爽朗大笑,“区区一个婢女而已,裴卿想要尽管拿去。但这不能算作奖赏。本宫还是要赏裴卿……” “殿下,如果殿下执意要赏,臣斗胆想请一道破格任命大理寺六品官职的权限。”裴无厌收起了刚刚的谦逊笑意,极为郑重。 “裴卿,你是大理寺卿,这任免属下官职的权利本就是你的。” 裴无厌见齐景麟没有抓住重点,轻轻提点,“破格。” “破格……”齐景麟若有所思,思忖了片刻大笑道,“没问题,本宫许诺,届时一定全力支持裴卿。” “谢殿下。” 第10章 无所不知的鉴茶高手 趁着两人寒暄客套的空档,虞青凤替几个提供线索的宫人争取赏赐。 “王公公,我只是个婢女,但也不想言而无信,这些宫人毕竟帮了忙,能不能稍微给他们一点点赏赐。” 王公公咳嗽两声,笑眯眯地点头,“放心吧,杂家虽然是东宫总管太监,但是这点权限还是有的。” “多谢王公公,”虞青凤欠身行礼,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王公公,您有咳疾?” “是啊,老毛病啦,治不好,也无性命之忧,不碍事。” 虞青凤凑近王公公耳语:“您咳归咳,但有一件事万不可做。否则恐会病情加重,搞不好真会有性命之忧。” “你个小丫头,还懂医术?”王公公不以为意。 “不懂。” “那……” “您咳嗽的时候千万不要以手帕捂嘴,尤其是白色手帕。” “为什么?”王公公疑惑更甚。 “不客气。” 面对王公公的疑惑再追问,虞青凤笑而不语,她总不能实话实说,抛出“套路”一词,只能潇洒转身,深藏功与名。 石亭那边的两位贵人寒暄完毕,分道扬镳。齐景麟赶着去赴家宴,裴无厌则是跟蔺鸣折返回前朝,出宫。 “虞青凤,”裴无厌站在石亭正中,招呼小猫小狗一般,抬手一勾,“跟我走吧,你现在归我了。” 虞青凤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乖巧小跑,行至裴无厌身前,不情不愿地欠身行礼。 “跟着我呢,有个规矩,”裴无厌凑近虞青凤,躲避不远处的蔺鸣,小声说,“不许勾引我的属下蔺鸣,更加不许再对殿下痴心妄想。” 虞青凤赔笑点头,内心里却甚为得意。 裴无厌啊裴无厌,不用你现在得意忘形,有你追妻火葬场的时候。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已经掉入了醋坛套路陷阱,被本小姐给预定啦! 一路跟着裴无厌和蔺鸣出了宫门,人家两位大人都上了轿辇,虞青凤只能可怜兮兮地步行跟随,混在一群男子侍卫之中。 没走几步,裴无厌下令停轿,掀开轿辇门帘一条缝隙,冲虞青凤吩咐道:“为了京城百姓不受惊吓,你还是上来吧。” 虞青凤狐疑,但不耽误动作,当下乖乖迈上轿辇。 正当虞青凤不知道该不该在这狭小空间与裴无厌并排而坐的时候,轿夫起身,轿辇一颠,虞青凤又一次失去平衡。 该往哪里倾倒呢?那自然是裴无厌。 裴无厌眼疾手快,当下伸出一条手臂的一根手指,抵在虞青凤抢先靠近的额头上。 “你这女子……”裴无厌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推开虞青凤之后,才悻悻小声嘀咕,“怎会如此轻浮?” 糟了,这男主是个鉴茶高手,看来得换个套路。她乖乖作罢后退。 “坐那边。”裴无厌示意虞青凤尽可能坐得离自己远一些。 虞青凤落座,赶忙话入正题,“裴大人,您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想要千机阁的独门解药是吧?”裴无厌闭目养神,漫不经心地随口一说似的。 还说不是带资带关系进组?编剧也太偏向这男主了吧?他咋啥都知道? 等一下,裴无厌是b级小网剧的男主,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该知道s+这边的剧情吧? “你到底是……” 这个裴无厌满身的秘密,简直是待开采的矿山! “抱歉,解药的事情我无能为力,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让你在最后的半天里重获自由,吃点好的。今晚我会让府上的厨子做顿丰盛佳肴,算是为你送行吧。” “别呀……”虞青凤带着哭腔,故作可怜。 这裴无厌一定是在耍她,他一定有解药,见死不救不符合男主人设;自己刚刚小试牛刀,马上就要进入展开剧情,在此之前因为个破毒药挂掉,这也不符合套路啊。 裴无厌忍俊不禁,仍旧闭着眼,没精打采地嘀咕:“放心吧,千机阁根本没有什么七日摄魂丹,他们做不出来这么高级的毒药,都是唬人的。” “可是,可是阁主说了,有个叫玉颜的就是……” “之前派出去的杀手的确都死了,但不是死于七日摄魂丹,而是被害。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七日摄魂丹,那就是千机阁的副阁主,擅长易容术的女杀手。” “你怎么知道?”虞青凤脊背发凉,“你还知道什么?你知道我的来历底细?” 裴无厌睁眼,朝虞青凤的方向探了探身子,狡黠一笑,意味深长地幽幽道:“我什么都知道。” *** 七日摄魂丹是不是假的虞青凤不知道,但是大理寺的厨子手艺高超是真的。 进入大理寺,虞青凤便与裴无厌一同穿越前方办公区,直抵后方的居住区——裴无厌的畅云斋。 而后裴无厌就把虞青凤交给了负责各位居住在大理寺的大人的生活起居的陶管家。 淘管家年过半百,是个慈祥老头,对于裴大人进宫一回便领回来一个侍婢这件事,与其他下人的瞠目结舌完全不同,就仿佛裴无厌只是带回来了宫中点心一样稀松平常。 大快朵颐之后,虞青凤在大理寺陶管家安排给她的房间里等待着。 虞青凤告诉自己:我绝对不是在等自己的死期,七日摄魂丹一定是假的。我只是在等乱葬岗那边的消息,唐婕妤的情郎被抓,这对儿残忍邪恶的男女伏法的舒适结果。 一大早,虞青凤被敲门声叫醒。 午夜刚过打更报时之后,虞青凤便彻底放松,到头就睡,一觉到天明。 打开门,迎面正是陶管家。 “虞姑娘,裴大人请你务必梳洗一番之后再去书房。” 虞青凤想到昨天进入房间、无意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尴尬到脚趾抠地。 她昨天竟然就是以那样一副尊荣去撩汉的,可即便如此,这裴无厌不还是醋意大发,被她给迷住了? “大人,”虞青凤梳洗之后直奔书房,开门便问,“昨晚怎样?” 裴无厌正坐在案前,左右手边是两摞高高的案宗文件。他拍了拍两边的案宗,又指了指对面的桌案。 “拿去看看吧,端州杨家灭门案的记录,明日便动身。” 虞青凤分两次把案宗抱到对面的桌上,然后端坐于椅子上,面对裴无厌,“大人,唐婕妤的情郎可是抓到了?” 裴无厌点头,“抓到了,此人名叫沈赤,还真的是红袖园的琴师。我已派人连夜搜查红袖园,人赃俱获。想必这会儿,蔺鸣正等在陛下寝殿之外,等着呈禀案情吧。唐婕妤,哼,终于是可以在牢狱之中与她的沈郎重聚,甚至是共赴黄泉了。” 明明是罪有应得,虞青凤在大快人心的情绪之中又夹杂了一些苦楚。 如果不是陛下棒打鸳鸯,强行把唐婕妤带入宫中,也不会有这些连环悲剧。 “你莫不是在同情唐婕妤和沈赤?同情唐婕妤大可不必,她毕竟是背负四条人命的蛇蝎毒妇;同情沈赤就更加可笑,他根本不是什么痴情种,早已与另一名舞姬公然相恋,正是唐婕妤昔日姐妹,也是接手银钱和乐谱之人。这二人合谋欺骗身在宫中一无所知的唐婕妤,在乐谱中花言巧语,诉说思念衷肠,生存凄苦,为的就只是从她这里榨取钱财。” 渣男配毒妇,好吧,不值得同情。 “同样不值得同情的还有端州的地痞流氓杨植,他欺男霸女,是当地百姓口中的豺狼恶霸。半月前他欺侮民女,端州知府包庇纵容,被辱民女求告无门,只能前往当地传言有狐仙居住的苍连山请求狐仙为其主持公道……” 虞青凤的胃口被吊足,赶忙翻阅案宗。 第11章 大理寺人际关系 虞青凤伏案阅卷,全情投入,时而感怀到鼻子发酸,时而愤慨到拍案咒骂,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狐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我看就是有人装神弄鬼,借狐仙传说行杀人越货之事。您说对吧,裴大……” 虞青凤的最后一个字被对面那张陌生的脸顶得生生吞了回去。 “你是谁?” 虞青凤吞了口口水,自己面前是什么时候上演的大变活人魔术的? 眼前的男子正拖着腮帮,用玩味琢磨的神态认真观察着虞青凤。 他同样穿着官服,年纪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坚毅,棱角分明,眼神锐利精明。 只看了这么一眼,虞青凤便能够肯定,这男子绝对是习武之人,而且是高手。 “我叫廉书荣,官居五品,是大理寺寺正。” 廉书荣收起托腮的手,拍打了一下官服,正襟危坐,等着虞青凤起身行礼。 虞青凤赶忙起身,欠身行礼,“见过廉大人。” 大理寺寺正是干什么的,虞青凤不知道,但她猜此人一定是这部剧的男配。 “我听说我们深得陛下欣赏、才华横溢、不近女色的裴大人从宫里带回来了一名贴身侍奉的婢女,好生好奇,特意来看看是何等绝色姿容。看了半天,也不过如此嘛。你叫虞青凤?” 廉书荣边说边走到虞青凤的案前,绕着她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瞥了一眼虞青凤刚刚在看的案卷。 “是。” 在摸不准这位廉大人的脾气秉性之前,虞青凤必须小心应对。不过听上去,这个廉书荣似乎是跟裴无厌不太对付啊。 “大胆!”廉书荣突然呵斥,随手抓起案上的砚台,用力一拍,“你一个婢女,不好好在书房伺候,居然胆敢翻阅寺内机密案宗,该当何罪?” 虞青凤好像是知道这个大理寺寺正是干什么的了,这家伙不经意便露出了职业习惯。 莫非他就是开堂审断案件的青天大老爷? 这么年轻不正经的大老爷,这选角可真够反套路的。 虞青凤刚要搬出裴无厌,门口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好啦,书荣,别吓唬她啦,”蔺鸣风尘仆仆地走进来,熟络地拍了拍廉书荣的肩膀,“虞姑娘不是一般的婢女,裴大人把她要过来,也不是为了简单的贴身伺候……” 廉书荣脸色一变,坏笑着摇头晃脑,“我懂了,这个裴无厌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带着咱们几个出门当差,还耐不住夜间寂寞……” 蔺鸣眉头一拧,狠狠拍打了一下廉书荣的后背。 “够了,姑娘面前,你莫要唐突。虞姑娘聪慧机敏,裴大人是惜才,而且,虞姑娘刚刚破解了宫中疑案,得知了皇家不光彩隐秘,根本无法继续留于宫中……” “哎呦,蔺鸣,我没听错吧?你居然为抢了你官职的裴无厌说话了?要不是这个裴无厌突然冒出来,你我早就……” 蔺鸣咳嗽一声,打断廉书荣,“我哪里是为裴大人说话,实话实说罢了。” 廉书荣翻了个白眼,琢磨的目光又飘向虞青凤。 “聪慧机敏?行,既然你在看端州杨家灭门案,那你说说看,这案子你怎么看?” 怎么看?刚刚坐着看的呗。 “肯定是冤案,被处斩的梁磊一定不是真凶。”虞青凤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是梁磊为女儿梁小花报仇,难道还真是狐仙?” 虞青凤总不能回答廉书荣:只要是被主角看上、想要复核的案件就一定是另有内情的冤案,这是悬疑剧的惯用套路吧? 幸好虞青凤还有更为充分的理由。 “梁磊是猎户,擅长宰杀,如果真的是他想要借用狐仙之名犯案,他就应该选用其他方式,比如偷偷下毒,而不是拿着自家的镰刀,夜间闯入杨家,血腥屠杀十六口。事后还不处理血衣和凶器,等着衙门的人找上门?” “也许这梁磊就是个笨蛋呢?”廉书荣翻了个白眼。 “如果梁磊是笨蛋,又怎么会想到借狐仙之名犯案,还特意在案发现场留下赤色狐毛呢?”虞青凤反驳。 廉书荣眼珠子一转,笑着说:“也许是,犯案前梁磊是个聪明人,想要借狐仙之名掩饰罪行。可是犯案后,他突然就变傻了,觉得官府只要看到赤色狐毛就会认定是狐仙犯案,所以就高枕无忧,懒得善后了?” 虞青凤苦笑,这廉书荣是个什么性子她已经知晓了,他是剧里的气氛担当。 这种人表面上玩世不恭,大概率也是心思细腻的智慧担当。最重要的是,这种人开得起玩笑,绝对不会真生气。 怼他就对了。 “也对,毕竟刚刚我见到廉大人之初,也以为您是谨慎聪敏之人,可现在……可见人真的是会在转瞬之间变得痴傻愚笨。” 虞青凤恭恭敬敬地回怼回去,以报刚刚这家伙不尊重女性,说什么夜间寂寞之类,拿她跟裴无厌调侃之仇。 廉书荣皮笑肉不笑。 蔺鸣朗声大笑,“书荣,你终于是遇到克星了。” 送走了这二位大人,虞青凤直接请来了陶管家,请教了一下大理寺内的官职权属,人际关系,她初来乍到,得认人懂事儿。 大理寺内的一把手自然是裴无厌这个大理寺卿。 上一任大理寺卿熬到了年纪,又一身病痛,退休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大理寺少卿、青年才俊、同样备受皇帝赏识的少卿蔺鸣升任一把手。 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皇帝御笔一挥,破格认命了刑部尚书举荐的裴无厌来掌管大理寺。 这裴无厌原本只是刑部尚书府上的一名客卿而已,也不知道是展现了怎样的惊世才华,相继俘虏了尚书大人和皇帝陛下。 于是,蔺鸣就还是大理寺少卿。 这位廉书荣廉大人是大理寺寺正,的确是负责开堂副审案件的青天大老爷,蔺鸣的至交好友,也是青年才俊、才德兼备。 不出意外的话,少卿的位置一腾出来,廉书荣也能升官。 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所以说裴无厌一空降,蔺鸣和廉书荣的升官梦落空。 也怪不得他俩瞧不上裴无厌,就连虞青凤都有点瞧不上裴无厌了。 空降兵什么的,只要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凭自己本事上进努力的老实人,都看不上。 但拥有主角光环的人除外,主角嘛,那一定是有过人之处还未被解锁。 虞青凤收回了她对裴无厌的反感,还得继续抱这位的大腿。 除了这三位,寺里还有寺丞、评事、主簿、录事、司直、司狱、司务等等行政官员二百余人。再加上二百余人的侍卫,四五十人的奴才奴婢后勤人员。 寺丞大人也已经上了年纪,跟着三个年轻人玩不到一块去,也不爱出门,就愿意呆在京城管理寺内公务,等着退休。 所以寺内实际掌权的其实也就是这三位青年才俊。 虞青凤重重点头,作揖拜谢陶管家的介绍。 听完这些后她最大的感触就是男主裴无厌,从一个刑部尚书家里的客卿,客卿啊,布衣平民啊,一跃而上,变成了从三品大员大理寺卿,这光环简直能闪瞎一众看客氪金狗眼。 第12章 灭门案前后 虞青凤从前是自由职业者,大学毕业后就没打卡上过班,如今却成了没有正式编制的公务员,倒是有些受宠若惊。 不对,准确来说,她只是个后勤人员,算是在法院扫地拖地的清洁女工。 可是按照武侠片的套路,扫地僧才是绝世高手。 虞青凤自信,只要给她机会,她早晚也会凭自己的本事造一个光环,给自己挣一个编制。 当然,她还得双管齐下,否则很容易就替主角挡刀挡枪,沦为配角炮灰。只有成为男主的官配,光环耀眼,才能活到最后。 就职第三天,虞青凤跟随领导一起出差端州。 按照裴无厌的意思,他出差不能大张旗鼓,得低调行事,所以途中要伪装成商人,随行的十名侍卫要伪装成家丁。 虞青凤倒算是本色出演,是少爷的贴身侍婢。 出差前的准备工作虞青凤做得充分,端州杨家灭门案的全部资料,她已经烂熟于心。 灭门案的起因,是杨植奸淫民女梁小花。 杨植是端州千营县的县霸,28岁,家里经营小酒坊,他是酒坊的少主。 杨植父母负责酿酒,杨植负责卖酒,算是酒坊的销售经理。 杨植的横行霸道有一道分水岭。分水岭之前,他还不敢明目张胆横行霸道;分水岭之后,他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分水岭就是一年前,杨植同父异母的妹妹杨丝婉嫁给了千营县知县大人的嫡长子孙震平。杨家成了知县大人的亲家。 至此之后,千营县里的所有酒馆酒楼客栈都被迫成为杨家酒坊的客户。 这么多客户,一个靠自家人支撑的小作坊怎么可能正常供货? 兑水就可以。 别说是小小千营县,凭借兑水大法,杨家酒坊能垄断全世界。 可碍于杨家与知县的姻亲关系,被坑了的老板们全都敢怒不敢言。 堂堂知县的儿子,还是嫡长子,与小酒坊家的庶女,门不当户不对。 这俩人恋爱就已经很离谱,知县还能同意这门婚事,那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当然,这种私事不会写在案宗里。虞青凤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这对儿夫妻又不是主角,只是单元案件的相关人,除非必要,否则不会安排这种设定。 总之一句话,必定与案情有关。 等到了千营县,虞青凤可得好好探查一番。 杨植除了深受酒馆老板的憎恨之外,也是全县乃至整个端州女子的恶梦。 这个色狼明明家里已经有一妻一妾,一儿一女,却丝毫不影响他在外各种调戏甚至奸淫女子。 杨植堪比洪水猛兽,只要杨植一出门,整条街上的女子收到消息都要四下奔逃。 杨植家里的那两位也曾经管过他,后果就是一顿暴打。久而久之,她们习以为常,不再“多管闲事”,专心于酿酒,打理酒坊事务。 梁小花是猎户梁磊之女,17岁,跟梁磊一起住在千营县的边缘,苍连山脚下,方便梁磊上山打猎。 一月前,梁小花去县里贩售梁磊猎取的野味和皮毛,倒了八辈子血霉,撞见了杨植。 从此以后,杨植便纠缠不休。 也曾有见义勇为的男子出面帮助梁小花一起与杨植对抗,但结果就是见义勇为者被杨植和他的家丁当众暴打,梁小花被杨植当众揩油侮辱。 二十日前,杨植趁梁磊不在家,跑到山脚下梁小花的家里,对梁小花犯下禽兽罪行。 过了两日,梁小花越级告状,直接带着诉状跑到了端州知府的府衙,击鼓鸣冤。 越级告状的代价就是挨一顿板子,梁小花这个受害者继当街被辱之后,又在知府衙门的殿堂之上,被看客围观,趴在板凳上挨了十大板。 为什么要越级告状,那是因为她要告的是知县家的亲戚。 梁小花预料到了知县大人会徇私枉法,否则也不会对杨植一直姑息养奸。 然而事实残酷,官官相护,知府大人表面上说要调查清楚,实际上只用了半天便下了定论。 梁小花没有证据证明杨植奸污了她,衙役去千营县那条街上找过沿街贩售的商贩,无一人出面证明杨植曾经当众调戏梁小花。 反而是杨植轻松便找到了数名证人证明是梁小花勾引不成,倒打一耙。 因为诬告的罪名,梁小花又挨了二十大板,痛到晕厥,是被梁磊雇车给拉回家的。 这个二十大板的刑罚也是耐人寻味。如果真是诬告,还是诬告知县大人的姻亲,那么刑罚绝对不止于此。 也就是说,其实知府大人也是知道真相如何的。二十大板,是他这个知府大老爷对受害者仅存的怜悯之心的体现。 讽刺至极! 又过了一日,正是九月初一,梁小花拖着带伤的躯体偷偷爬上了苍连山,去传说中狐仙出没的狐狸洞,乞求狐仙替她报仇雪恨。 苍连山有狐仙的传说在千营县流传了大概一年之久。 之所以叫狐仙而不是狐妖,是因为人们口口相传,这位修炼成精的狐狸并不是恶妖,而是可以帮祈祷之人满足愿望的善妖。 虞青凤对梁小花的心情感同身受,看到这里时险些落泪。 一个女性受害者,求告无门,通过正常途径无法为自己讨还公道,让坏人绳之以法,她是有多么绝望,才会寄希望于传说中所谓的狐仙啊。 九月初二的晚间子时前后,邻居听到了杨家宅子传出的动静。但邻居不敢前去查看,是等到天亮才结伴前去的。 那时的杨家已经是血流成河,十六口人,包括杨植,杨植父母、杨植妻妾儿女,杨家长工家丁,全部死于镰刀之下。 其中杨植的死相最为惨烈,几乎被镰刀砍烂。 最让人唏嘘惋惜的是杨植的一双儿女,8岁和6岁,也未能幸免。 现场遗留了不少赤色狐毛,再加上有人亲眼目睹梁小花拖着伤痛的身体艰难上山。一时间,狐仙替梁小花报仇,灭杨家满门的传言不胫而走。 知县府衙的捕快马上抵达杨家现场勘查。 嫁出去的杨家女儿,杨植同父异母的妹妹杨丝婉在得知娘家被灭门后当场昏厥,卧床不起。 案子惊动了端州知府房大人,既然梁小花曾经去端州知府府衙状告杨植,如今杨家灭门,又与梁小花脱不开干系,于是案子自然又交到了知府手里侦办。 知府衙门的捕快也来勘查现场,得出的结论与知县相同: 凶手系一人,擅长用镰刀,人高马大,心狠手辣,一口气杀死了十六口,连无辜稚童都不肯放过,可见其对杨家的憎恨之心。 谁有这个能力,具备这个特征,又对杨家如此憎恨呢? 自然不可能是那些被迫花钱买兑水酒的酒馆老板,他们已经忍受一年之久,早已经习惯了,根本不敢公然与知县作对。 那么唯一的嫌疑人便是猎户梁磊。 知府当即下令派人去梁磊家搜寻,果然找到了凶器镰刀,染血的衣物。在梁磊的屠宰房里,还有一块刚刚被剥下来的赤色狐皮。 如此一来,凶手不是梁磊还能是谁? 梁小花为梁磊作证,案发的晚上,梁磊一直在家,未曾出门。 至于说镰刀,那的确是梁磊的镰刀,衣服也是梁磊的衣服,可最近几天梁磊一直未曾使用过镰刀,穿过那身衣服,赤色狐皮更是从未见过。 梁小花的这些证词在知府大人看来就是包庇,这位房大人果断下令,收押梁磊,再赏包庇罪的梁小花二十大板。 可怜的梁小花,拜知府房大人所赐共五十大板。 仅仅一日过后,用过刑的梁磊便签字画押认罪,当晚便判处斩立决。 房大人下令,案子就此了结,谁也不许再妄议,如有继续谣传狐仙杀人者,便是妄图以狐仙之名掩饰罪行的梁磊的共犯,处斩! 第13章 最大的蹊跷 “连夜赶路,必须要在十五之前抵达千营县。”马车上,裴无厌对赶车的侍卫吩咐。 虞青凤与裴无厌一辆车,通过掀开的帘子,她对可怜的马儿报以同情的苦笑。 “为什么非要赶在十五之前抵达?”虞青凤发问。 裴无厌眉头一皱,不悦地说:“让你仔细看案宗,你就是这么仔细的?关键之处全部略过,只盯着无关紧要之处。” 这感觉太熟悉了,虞青凤一秒重回学生时代,家庭作业没做好,挨老师的训了。 出发前裴无厌也问过她,整个案件之中最大的蹊跷之处在哪。 当时虞青凤给出的回答是:小酒坊庶女杨丝婉与知县嫡子孙震平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 那时,裴无厌的失望便溢于言表。这下,裴无厌第二次对她失望至极。 “大人……”虞青凤摆出一副可怜兮兮地胆怯样儿,双手摆弄腰带流苏,企图趁机撒娇转移裴无厌注意力。 裴无厌嫌恶地转头,冷冷道:“马夫独自驾车也是枯燥无趣,不然,你去陪陪他?想必你这副模样,他更为受用。” 开什么玩笑,初秋的晚上,虞青凤可不想坐在车厢外面吹冷风,与那个满脸横肉的侍卫肩并肩。 她赶忙收起小女人撒娇的架势,做回被老师训斥的学生,“我错了,未能仔细阅读案宗,还望大人见谅,指点迷津。” “案宗里提过一句,梁小花于初一登苍连山,而苍连山的狐仙传闻中有言,狐仙大人只在每月初一十五的晚间化为人形,出没于狐狸洞附近。其余时间,这位狐仙大人就是普通赤狐,游走山间。” 虞青凤瞪大眼,“裴大人莫不是想……” “没错,想去狐狸洞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一睹狐仙大人真身。如若运气好,就当面问问他,是否是灭门案真凶。”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真的有什么狐仙?”虞青凤冲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裴无厌话中有话。他是在怀疑狐仙不是狐也不是仙,而是人。 这案子的内核不是表面上的梁磊借狐仙之名掩护自己的罪行,而是真正的凶手,也就是伪装成狐仙的人,借梁磊之名掩饰自己的罪行。 “哦,我懂了。”虞青凤捂嘴偷笑,小声嘀咕拿裴无厌打趣,“狐仙嘛,那自然是妖媚美女,裴大人想要一亲芳泽,哪管对方是人还是狐?” 裴无厌听到了虞青凤拿他打趣,冷笑一声,冲虞青凤勾了勾手指,“过来。” “干什么?”虞青凤往后缩了缩。 “裴大人我饥不择食,想要一亲芳泽,不但不管对方是人是狐,也不管对方是美是丑。来吧,贴身侍婢虞青凤。”裴无厌继续勾着手指,嫌弃地使眼色示意虞青凤坐到他身边。 正中下怀! 一般套路,这种时候女主一定会被吓跑。可她虞青凤是谁啊,反套路代言人啊,上! 虞青凤一个大跨步坐到裴无厌身旁,双臂环绕裴无厌一条手臂,顺势就要把头靠在裴无厌肩头。 肩头没靠上,太阳穴上方却传来痛感。 裴无厌用自由的那条手臂的一根手指撑住了虞青凤的头,“离我远点。” “啊?不是您……” “裴大人我不单饥不择食,还喜怒无常,翻脸无情,”裴无厌手指用力一推,“你最好习惯被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现在,别碰我。” 虞青凤望着裴无厌通红的耳根,暗笑着退后。 这男主明明是纯情羞涩小奶狗,偏要装大尾巴狼。这不,表情僵硬,手足无措,怂了吧。 虞青凤见气氛尴尬,干笑两声,恍然一拍大腿,“对呀,无风不起浪,既然狐仙传说由来已久,定然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是有人伪装成狐仙。咱们这趟上山,说不定就能直接抓到真凶了呢。裴大人果然英明,这招釜底抽薪高明啊!” 裴无厌居然颇为受用,刚刚的表情僵硬手足无措荡然无存,得意洋洋地挑嘴微笑。 这是什么反套路?堂堂男主,居然喜欢被人阿谀拍马? 虞青凤又极尽诚恳地夸赞了几句,想要再次确定。 裴无厌照单全收,全部笑纳。 *** 毕竟是大理寺的侍卫和大理寺的马,就是比寻常商家的人和马肯吃苦加班。一行人竟然真的在九月十五当天中午抵达了端州千营县。 千营县的知县大人孙乾运早早等在端州城门口,亲自相应,大队伍浩浩荡荡往知县府邸而去。 马车停在孙乾运的府邸门口,一行人下车步行进入孙府。 虞青凤站在裴无厌身后,蹭着地方芝麻官的卑躬屈膝,谄媚奴颜,再去观察裴无厌,这家伙居然显得很不耐烦。 难道男主就只喜欢虞青凤对他的阿谀奉承? 有点特殊对待的意思了。虞青凤暗喜。 “房清玄居然没来,这老头果然如传说中一样。” 虞青凤听到了后方廉书荣与蔺鸣的窃窃私语。她故意落后几步,不再去蹭前面孙乾运的溜须拍马,专注于后面的官场八卦。 “廉大人,你说的这个房清玄就是那个爱打板子的知府大人?”虞青凤侧头,压低声音问。 廉书荣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没错,这个房清玄是太傅大人的堂弟,跟我们的裴大人一样,仗着背景强,不把同僚放在眼里。真是,都是同类,更该惺惺相惜不是吗?” “那他俩谁的官大?”虞青凤初来乍到,对这里的官阶还真不太熟悉。 “裴大人是从三品,房大人是正四品。”蔺鸣不同于廉书荣的阴阳怪气,一本正经地回答。 虞青凤咋舌,裴无厌是京官,还比这个板子知府高一级,况且还是来复审房清玄负责的案子,无论如何,这个房清玄都该现身相迎才对。 可见这老头果然是不可一世,牛气冲天。 不过房清玄不来招待也好,住在知县府邸,这正合虞青凤之意。 她万分好奇,想要亲自看看这知县家的少爷跟酒坊家的灰姑娘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爱情神话,怎么就能感天动地,赢得知县大人的成全? 午餐自然是孙乾运宴请那三位大人,孙乾运的妻子则是亲自招待虞青凤。 偏厅里,堂堂知县夫人竟然就与虞青凤这个婢女同桌对面吃饭。 虞青凤望着面前的丰盛佳肴,望着知县夫人对自己意味深长的笑,全明白了。 感情这位也以为自己是裴无厌的通房丫头,将来是有可能被收了做个小妾之类的,能够给裴无厌吹点枕边风。 “虞姑娘,一看你就是蕙质兰心,激灵懂事,难怪裴大人出门公干会带上你。”孙夫人把眼睛笑成两道月牙儿。 虞青凤苦笑摆手,“哪里,夫人谬赞了。” “虞姑娘,有关这次的案子,裴大人可曾说过些什么?” 吹枕边风给孙乾运美言的事儿都是后话了,虞青凤恍然,先打探裴无厌有关案件的看法倾向才是当务之急。 “这个嘛,公务上的事,我一个婢女,实在是听不懂啊。”虞青凤先扮猪,能不能吃上老虎,之后再说。 孙夫人笑着点头,看来是虞青凤的傻样瞒过了她,她当真以为虞青凤就是个暂时迷惑了主子的丫头。 “哎呀虞姑娘,我一看你就是有福之人,将来必定会飞上枝头。我听闻裴大人不近女色,伺候的下人之中也没有婢女。你是裴大人看中,特意从宫中带回来的贴身婢女,走到哪都要带在身边。可见裴大人对你是何等的另眼相看啊。” 虞青凤赔笑,这不,当务之急的任务失败后,孙夫人开始转战第二任务了。 虞青凤长长叹了一口气,幽怨地说:“另眼相看又如何?两情相悦又怎样?奈何地位有别,我跟裴大人,终究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第14章 我要当正妻 孙夫人摆手,“裴大人深受陛下重用,将来指婚那是一定的,可是男子嘛,尤其是像裴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怎么可能只有一位正妻?” 虞青凤固执地扬着下巴,委屈巴巴地说:“与人做妾?我不要!” “啊?”孙夫人惊了。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地位,不该痴心妄想,可是我与大人明明是真心相爱,我不想与人分享丈夫。孙夫人,青凤斗胆,请夫人帮帮青凤。” “我,这,我怎么帮你啊?”孙夫人的笑意渐渐变了味道。 “我听闻大公子与少夫人便是,”虞青凤假装别扭,压低声音说道,“便是门不当户不对,身份悬殊,令郎是堂堂知县大人的嫡长子,可是却娶了酒坊家的庶出女儿。这杨丝婉,不也是大公子唯一的正妻吗?” 孙夫人彻底变了脸色。 眼见孙夫人转移话题,开始介绍桌上菜色,虞青凤赶忙把话题再给拉回来,“孙夫人,只要您肯传授者其中门道,或者是引荐我与杨丝婉,让她亲口告知。将来我一旦成为了裴夫人,我一定不会忘记您的恩德。届时,您这儿,孙家,就是我半个娘家。” 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就看这孙夫人是不是接招吧。 孙夫人躲闪目光,为了缓解尴尬,她一连吃了好几口饭菜。 “看来,孙夫人是不肯帮忙啊。今晚裴大人必定会问我孙夫人招待得如何,看来,我要仔细斟酌如何回答了。” 虞青凤很努力地把要挟隐晦成了可怜兮兮的自言自语。 “你……果然是不简单,难怪能够被裴大人看中。” 孙夫人惊觉自己被个小丫头给要挟了,刚想要发难,马上打住。 “没办法,我与裴大人两心相许,已经私定终身,为了能够获得这个名分,我,我不惜一切代价。”虞青凤再接再厉地要挟。 孙夫人为难地搓手,纠结了片刻才开口。 “哎呀,这,这哪有什么门道啊?是我家震平鬼迷心窍,二十八载未曾动过这心思,好不容易有了看中的女子,却又是这般身份。震平以死相逼,非要娶那个杨家庶女,如若我们不同意,他便终生不娶。我们夫妻俩,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 “以死相逼?爱得这么深?” “是啊,匕首都已经刺破了胸前皮肉了,我们再不点头,他就要……那疤痕现在还在胸前,去不掉了……” 自残要挟父母,这孙震平还真是拼了。 “唉,这杨氏都嫁进来一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唉……我们可怜的震平啊,让他纳妾,那杨氏都同意了,可震平就是不肯。我们孙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虞青凤观察了片刻,觉得孙夫人不像是在说谎,而且她也没有说谎的必要不是? 孙夫人找她本来就是为了探裴无厌的倾向,希望她在裴无厌面前替孙乾运美言的,没理由不跟她做这个交易啊。 孙震平二十八岁了,居然还没有成亲,这在古代可是妥妥的剩男中的齐天大剩啊。何况他又不是娶不起,人家可是有身份地位的婚恋市场抢手货。 一个古代官宦人家的男子,二十八岁未曾对女子动心,一动心便是地位悬殊的女子,还以死相逼。这套路,这是想要做男女主啊。 但孙震平毕竟不是主角,一个不是男主的男人,二十八岁才对女子动心,说明什么? 断袖之癖! 成亲一年,也就是说,这孙震平如今都奔三了,还没孩子。杨丝婉不怀孕,他还是不肯纳妾生子,说明什么? 为了个人癖好,孙震平是真的不怕“无后”啊。 可怜的杨丝婉,怀不上孩子真怪不到她头上,她只是个可怜的同妻啊。 “孙夫人,我想见见少夫人,还请您帮我引荐。” 虞青凤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要去找杨丝婉取经,学习一下如何让男子鬼迷心窍,不惜以命与父母抗争,为爱人争取一个正妻名分。 “她?她这些日子一直卧床不起,杨家的灭门案给她打击不小。” 接下来,孙夫人又唠叨了好些什么孙乾运的小妾生的庶子半年前就已经娶妻,娶的还是同级官员家的嫡女,刚成亲没两个月,人家就怀孕了。 再这么下去,他们震平尽管嫡长子的地位不可撼动,可是无论在前途上还是名誉上,拿去跟庶子比较,都是要逊色不少的。 外面的闲言闲语已经不少了,再加上这杨家灭门案,杨丝婉成了不祥之人,孙震平又被牵连,这不是孽缘是什么? 虞青凤一直安慰孙夫人,说了不少对方爱听的话,无非是嫡长子的地位如巍峨山峰,不可动摇之类。 午后,孙夫人终于同意带着她以探病的名义去见杨丝婉。 孙夫人先是独自进入房间,跟卧床的杨丝婉嘱咐了一番,然后才请虞青凤进入。 虞青凤屏退左右,单独坐在床榻对面,面对半倚靠在枕头上、面色煞白、虚弱咳嗽的杨丝婉。 果然,这杨丝婉姿色平平。 虞青凤更加断定了孙震平对她并无感情,不过是小门小户、毫无背景的姑娘好拿捏掌控,能够帮他保守一辈子秘密而已。 “少夫人,请节哀,保重身体啊。”虞青凤关切问候。 杨丝婉艰难撑着身子面对虞青凤微笑点头。 “多谢虞姑娘。敢问虞姑娘,大理寺特来复核我娘家的案子,莫非是觉得这其中有何不妥?” “这个嘛,裴大人的公务,我是真的不懂。” 虞青凤的口风极紧,谁也别想从她这里套出点什么。 “我原本以为案子尘埃落定,我要做的就是面对现实,尽快走出来,养好身体。可若真凶不是那梁磊,又叫我如何面对?”杨丝婉一面擦泪一面楚楚可怜地说道。 “少夫人,想必孙夫人也跟你介绍过了我来见您的目的,还望你指点一二。”虞青凤客客气气地转移了话题。 杨丝婉嘴角抽动,本就因为虚弱而无力低垂的眼帘又像是坠上了千斤重的石头,连连苦笑。 “谈不上指点。实不相瞒,不单单是外人不解,我自己也是迷迷糊糊。我也曾问过震平,以他的身份样貌才学,怎会对我一见钟情。” “他怎么答?”虞青凤佯装迫不及待。 “他说我们俩定是前世未断的缘分,今生命定的连理,除了月老,谁也无法把我们分开。” 得,花言巧语,说了跟没说一样。 “如今我在孙家的地位岌岌可危,先不说我这肚子不如比我后进门的妯娌争气,就说娘家的惨案……唉,现在外面都传言我是不祥之人,有执意相信狐仙复仇之说的人,说我也是杨家人,狐仙斩草除根也不会放过我。只是因为我身处官家府邸,狐仙恐惧官家威严,无法进入,否则的话……” “所以案发之后,你从来都没有出过孙府?” 杨丝婉长长叹息,“你看我这身子,我也是出不去啊。可待到我身子好转,我是一定要出去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这官家定论,我是知县大人的儿媳,又怎可相信惧怕狐仙这等无稽之谈?” “真是难为你了,我们女子就是命苦。” 虞青凤戏精附体,与杨丝婉感同身受般,竟然挤出了两行热泪。 第15章 受害者也是受益者 孙府的管家把虞青凤送回了客房。 虞青凤一路上都在思考回味杨丝婉的表现,直到走进房间,坐在桌前刚要为自己倒茶时才恍然,这桌上竟然已经有一杯喝了一半的茶。 环顾这房间,这也太豪华了吧?要是给一个贴身婢女都安排这种客房,那裴无厌得住什么样的房间? 等一下,贴身!对呀,在孙家人眼中,自己是裴无厌的贴身侍婢! “见过杨丝婉了?” 里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虞青凤几步跨入里间,果然看见裴无厌正坐在床榻上换衣服。好在此刻他已经接近尾声,想要看却不该看到的,虞青凤是一点没看到。 错失了好机会啊! 说好的只要洗澡换衣服就一定会被无意中撞见呢? “我们,我们睡一间房?” 幸好这个套路还在。 “怎么是一间?这客房明明是套间,有里外之分,就如同你我,有主仆尊卑之分。”裴无厌用下巴指了指外间。 “可床榻就只有一个啊。人家怎么说都是姑娘家,打地铺会受凉的。”虞青凤兢兢业业地按照套路表演说台词。 但要真让她跟裴无厌同床共枕,她也做不到。这种时候的一般套路,男主都会怜香惜玉,把床让给女子的吧? “你不是说这案子最大的蹊跷之处是孙震平和杨丝婉的婚姻吗?如何?” 裴无厌一个急转弯转移话题。 “这个杨丝婉果然有问题。”虞青凤挑眉,故作神秘。 “什么问题?”裴无厌来了兴致。 “这个问题嘛,站着说,我说不明白,我想躺在床上再说。”虞青凤得意洋洋,这争床大战她赢定了。 裴无厌走过来面对虞青凤,趁她不注意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她的额头,又拿出了老师的派头。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听我说话?今晚咱们要上苍连山找狐仙,这一来一回要消耗整个晚上,谁也别想睡床。” 虞青凤吐了吐舌头,揉了揉吃痛的额头,“好吧,路上我同你说。” 趁着天色未黑,四人启程前往苍连山。 这一次四人同乘一辆马车,狭小的空间里,两两对面而坐。 虞青凤奉命解释她所谓的“杨丝婉果然有问题”。 “这杨丝婉看似是杨家灭门案的受害者,实则不然,她是受益者,很可疑。”虞青凤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娘家人都死光了,于她居然还是好事?”廉书荣忍不住笑出声,“你说是杨丝婉杀了娘家十六口?包括她的亲爹?” 蔺鸣分析:“杨植仗势欺人,千营县百姓敢怒不敢言,虽然明面上不敢反抗,可背地里一定是把怒火烧到孙乾运这个知县身上。因为孙乾运作为父母官,非但没能保护他们,反而姑息养奸,纵容杨植的恶行。” 廉书荣收敛笑意,也正色分析:“孙乾运毕竟是吃官家这口饭的,臭名远扬对他有害无利,想必他的压力也不小。他一定会给儿子孙震平施压,让他好生管教他的这个大舅子。” 虞青凤接茬:“没错,可是杨植依旧死性不改,原因不外有二,要么是孙震平没管,要么是孙震平管不了。如此一来,孙家人肯定更不待见杨家人,尤其是生活在他们眼皮底下的杨丝婉。” 裴无厌眯眼,微微摇头,“你说的有些道理,但要算作灭门动机,太过牵强。” 廉书荣下意识点头,附和裴无厌的观点: “对呀,而且杨家灭门后,杨丝婉也被视作不祥之人,我听孙府下人们私下里传言,杨丝婉毕竟还姓杨,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毕竟是因为她,杨植才胆敢如此横行霸道,她总不会比两个孩童更无辜吧?所以狐仙灭门,肯定不能少了她。只要杨丝婉踏出孙府,狐仙必定会找她索命。” “呦,廉大人,您跟裴大人英雄所见略同?”虞青凤拿两个顶头上司打趣。 廉书荣嫌恶地撇嘴,后知后觉有些后悔。 蔺鸣赶忙打圆场,适时转移话题,“而且杨丝婉这个少夫人地位本就岌岌可危,因为迟迟不能有孕,孙乾运夫妇一直想让孙震平纳妾,或者干脆休妻。这个节骨眼上,娘家灭门,自己成为不祥之人,那不是雪上加霜?” “正好相反!”虞青凤响亮地下论断,“娘家被灭门,杨丝婉又是传言中可能会被狐仙索命的不祥之人,这个时候,孙家如果再休妻,那便是落井下石,更有惧怕狐仙之嫌。” 裴无厌最先明白了虞青凤的深意,微微点头。 “假若我是孙乾运,的确,既然杨植已死,便再不会累及孙家名声,此时落井下石把杨丝婉扫地出门,让她一女子孤苦无依流落在外,怕是比之前姑息养奸还要臭名远扬。 “最重要的,孙乾运是吃官家饭的,知府大人已经明令,再有传扬狐仙灭门者便是与梁磊同罪。孙乾运如若此时休了杨丝婉,难免落了口拾:知县大人也惧怕狐仙寻仇连累孙家。所以哪怕是为了官途,他都不能让儿子在此时休妻。” 虞青凤击掌,时刻不忘溜须拍马。 “裴大人所言极是!所以杨丝婉便是这场灭门案最大的受益者。杨植死了,再不会连累夫家,夫家也不会因为杨植再对她施压;只要狐仙传说仍在,孙家也必定会有所顾忌,不敢轻易提出休妻。” 廉书荣挠挠头,撇嘴说道:“杨植与杨丝婉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也听说杨丝婉这个庶女,出嫁前在娘家境遇凄惨,可不管怎么说,爹还是亲爹啊,还有两个无辜稚童。” 虞青凤反驳:“真凶犯下灭门案,自然是心狠手辣,人间恶魔,莫说横行霸道的杨植一家,那梁磊不是更加无辜,还不是被栽赃陷害成了替死鬼?” 蔺鸣附和:“的确,莫要以常人秉持的伦常纲法推度歹毒凶手。他既然能够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与常人定是截然不同。” 廉书荣耸肩,叹息点头,“也对。但杨丝婉女流之辈,纵是幕后主使,也不会是直接手刃十六人的凶手。我们要找的,还应该是个孔武有力的男子。” 其余三人点头。 “虞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啊!”廉书荣一半真心一半调侃地冲虞青凤竖了竖大拇指,“还能想到如此深刻的一层厉害关系,难怪啊,我们裴大人会对你另眼相看。” 虞青凤听得出廉书荣话中几分嘲讽之意,但却干脆无视,大大方方接受其中夸赞的成分,挺直脊背,扬着下巴,自信微笑。 “常言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虞青凤打算四两拨千斤,直接把话题转移到对裴无厌的溜须拍马上。 “以上只是推测,等到最后真相大白,再论功行赏,互捧吹嘘不迟。”裴无厌冷冷打断虞青凤,“免得日后大家还得收回今日之言,尴尬。” 虞青凤挑眉,这话在理,以上还真就只是自己的推测,没有证据,也就没有多少把握。这裴无厌还挺谨慎的。 马车停在了苍连山脚下的一座木屋前,那里正是梁小花父女的家。 上山之前,他们打算先去见见这灭门案中、唯一活着的受害者——梁小花。 第16章 登山五人组 四人下了马车,还未进院门,便见小木屋的门打开,一名蓬头垢面的女子从里面跨步出来。 女子佝偻着身子,走路姿势怪异,双臂时不时在胸前胡乱比划着,像是前方有什么阻碍物一般,她身上的麻布衣衫脏污破烂,嘴里嘀嘀咕咕,声音忽高忽低,像是在咒骂。 “这女子,应该就是梁小花。”蔺鸣无奈地叹了口气。 廉书荣咋舌,哀伤地说:“看她走路的姿势,应该是因为那五十大板留下的后遗症。至于精神上嘛,我听孙府的下人私下议论,说是梁小花亲眼目睹梁磊被处斩之后便疯了。” 虞青凤率先上前,朝梁小花而去。 “梁小花!” 梁小花听闻有人叫她,警惕抬头,又吓得步步后退,“别,别打我,不要……” “放心放心,我们不会打你,我们是来帮你的。” 虞青凤试探向前,温言软语,哄小孩一般,极力绽放出最友好和善的笑容。 见梁小花紧绷的面容放松下来,虞青凤笑着伸出右手,想要试探着安抚梁小花。 天色擦黑,加之梁小花瑟缩在柴火堆的角落里,看不太真切,虞青凤的视力有限,只是顿觉对面一个黑影迅速超自己压过来。 紧接着,自己伸出去的右手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 “小心!”蔺鸣想要拉虞青凤后退,“别被伤着!” 蔺鸣只感觉到自己使不上力,明明是想要拉一个女子向后,却好像是牵连了好几个人的重量。 虞青凤听到身体的左侧传来裴无厌小声哼了一下,再向前仔细观察,好家伙,梁小花像是一只咬定猎物不松口的小花豹,死死咬在握住自己右手的、裴无厌的左手上。 蔺鸣可不是拉不动虞青凤嘛,因为虞青凤的右手被裴无厌的左手握住,裴无厌的左手被梁小花咬住。 廉书荣见状,迅速闪身到梁小花身后,在她的脖颈后面一点。 梁小花嘴上的力道终于退去,她身子一软,向后倒去。但仍睁着眼保持清醒。 虞青凤赶忙抓住裴无厌被咬伤的手仔细查看。 “手表”戴在了手背上。 “多谢。” 虞青凤真切诚恳、自然而然地道谢,完全忘记了该趁此机会表现一番,英雄救美的套路送到眼前了,她却忘记了顺势而为,只是捧着裴无厌受伤的手,呆愣愣地看着。 裴无厌咳嗽一声,“我说,发什么呆?不是应该赶快帮我处理伤口吗?” 虞青凤后知后觉,先是以水袋里的水冲洗伤口,然后几乎是本能地学着古装剧里的桥段,想要手撕自己的衣衫,临时作为绷带。 第一下,虞青凤没有成功撕扯自己的裙摆;第二下,虞青凤意识到这布料还挺结实;第三下,虞青凤干脆上嘴,终于扯下了一条粘着自己口水的布条。 一抬头,裴无厌正皱着眉不可思议地望着虞青凤。 虞青凤这才回过味来,一定是自己刚刚龇牙咧嘴的样子吓到了对方。 影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虞青凤捧着裴无厌的手掌,放在眼前,轻轻擦拭的同时不自觉地吹气,为他缓解疼痛。 这一举动把在场三名男子全都瞧呆了。 廉书荣剧烈咳嗽清喉咙,以表示对这画面的不满抵触。 裴无厌吞了口口水,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可以了,多谢。还是先看看梁小花吧。” 虞青凤又一把抓住裴无厌的手腕,把手给拉了回来。 “等一下,伤口一定要包一下。”这样才不枉费虞青凤刚刚牺牲的淑女形象。 “裴大人,请千万不要责怪梁小花,她太可怜了,受到那么多伤害,只是本能为求自保。” 虞青凤一面包裹裴无厌的左手,一面为梁小花求情。 “我当然不怪她,我是怪你,怎么没早想到这一点,鲁莽行事。” 裴无厌发牢骚归发牢骚,左手还是乖乖的,任凭虞青凤最后在他手背上系了一只蝴蝶结。 虞青凤直接忽略裴无厌的责怪,凑到浑身瘫软的梁小花身旁,“廉大人,她不要紧吧?” “没事,很快就会恢复正常,拥有再度咬人的能耐。”廉书荣幸灾乐祸。 “梁小花,这几位都是京城来的大人,是专门来复核杨家灭门案的,我们相信你父亲是无辜的,要为他平反冤案,洗雪冤屈。我们是来帮你的。” 虞青凤不知道发疯的梁小花能听懂多少,但还是要尽力一试。 “洗雪,洗雪……对,我要上山,我要上山去找狐仙,找到他就能为我爹平反洗雪……我要找狐仙,找狐仙……” 梁小花边说边起身,直勾勾地瞪着苍连山的方向,又以怪异的姿势朝前走去。 “看来她原本也是想要上山的,也许这些日子,她每日夜晚都会去找狐仙吧,”裴无厌同情地望着梁小花的背影,“既然目的相同,咱们就跟她一起吧。” 于是一行人,梁小花在前,裴无厌和虞青凤在中,蔺鸣和廉书荣殿后,以独特的队形步行登山。 梁小花毕竟是曾经去过狐狸洞向狐仙许愿的,轻车熟路,跟着她一路前行,四人小队果然是直接抵达了目的地狐狸洞。 只是虞青凤这个养尊处优的前任up主,从前都是坐着工作的,如今爬山,她成了所有人的累赘,是被三名男子轮流用绳子拉着牵着才勉强爬上山的。 狐狸洞的位置非常隐蔽,掩藏在一处小树林之中,要是没有梁小花带路,他们初来乍到,恐怕找一晚上都找不到。 不对,应该说带着虞青凤这个体力上的累赘,他们也没法找一晚上。 刚一进入狐狸洞的洞口,虞青凤便栽坐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起身了。 洞外夜色深沉,山顶的月光清透,能够照亮洞口方圆几米的空地,再远一些的树林则是乌漆嘛黑,黑洞一般。 “都说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原来反过来也适用,头脑发达,四肢不济。” 廉书荣是几人中体力最好的,爬上苍连山于他而言就跟热身运动差不多,此时当然要好好调侃一番。 虞青凤调整呼吸,休养生息,终于有了力气回怼廉书荣。 “不愧是廉大人,您如此轻松惬意,如同漫步云端般地爬上了高山,难怪对此道理深有所感。” 廉书荣吃瘪,轻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蔺鸣笑着拍拍廉书荣的肩膀,“书荣,虞姑娘毕竟是姑娘家,你不怜香惜玉便罢了,怎么还讥讽嘲弄?” “我还不怜香惜玉?刚刚你们俩个拖拽她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如我一个人好吧?我说干脆我背着她算了,你们又都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是想要怜香惜玉啊,你们俩都不肯嘛。” 裴无厌给虞青凤递上水袋,不满地命令:“等回到大理寺我会知会白统领,侍卫操练带上你。” “不是吧?最不怜香惜玉的原来是你!” 虞青凤惊得瞪眼张嘴。她曾偷看过大理寺的侍卫操练,当时还感叹没法看健身房看型男教练养眼,看看操练的古代侍卫也好,如今竟要她跟那群糙汉一起舞刀弄枪扎马步? 死都不要! 几人正闲聊,靠在洞口另一侧的梁小花突然惊叫一声,闪身冲出山洞,朝远处的树林而去。 “不是吧?这就出现了?”廉书荣抬脚便追。 梁小花的身影没入黑暗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声叫喊是:“狐仙,别跑!” 蔺鸣和裴无厌也抬腿便追,只是裴无厌刚跑出去两步,便想到了山洞里还有一个屁股粘在地上的虞青凤,无奈回来,双臂环绕胸前,低头用冷冰冰的眸子俯视她。 虞青凤彻底松了一口气,幸好裴无厌没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山洞里。 “搞不好是调虎离山之计,裴大人英明。”担心裴无厌又责怪自己是累赘,虞青凤赶忙再使出奉承大法。 第17章 狐狸洞中相拥而眠 休息了片刻,虞青凤起身,跟裴无厌一起打量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山洞。 要说这巴掌大的山洞就是狐仙每月初一十五栖息之地,未免寒酸了些;可要说这里不是狐狸洞吧,梁小花这个号称见过狐仙的带路人直接把他们领来这里不说,她还叫着“狐仙”追了出去。 “果然是别有洞天。”裴无厌以右手在洞壁上摸索了半天,摸到手掌漆黑,终于摸到了机关。 只听齿轮链条运转,山洞侧面的洞壁竟然弹开,露出一条缝隙。 两人凑到缝隙之前,朝里面望去。 还是漆黑一片。 裴无厌用火折子照亮,扩大缝隙,朝里面望去,又侧耳倾听,旋即冲虞青凤点头,意思是初步断定安全。 裴无厌率先侧身进入。 虞青凤跟着进去,畏畏缩缩躲在裴无厌身后,生怕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什么暗器。关键时刻,她一定会凭借本能,拿裴无厌做人肉盾牌。 “这狐仙大人跟裴大人都是住套间啊。” 虞青凤用调侃打趣掩饰自己的恐惧,可她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 山洞的里间面积是外间的两倍,最里面摆着一张石床,床头有桌,床尾有柜,陈列简单的生活用品。这里还真是有人居住。 两人在里面转了两圈,确认了并无机关,也无可供他人躲藏之处,稍稍安心。 虞青凤也不再拿裴无厌做人肉盾牌,独自走到床边,坐在石床上的被褥之上。刚刚因为太过紧张,都暂时忽略了身体的疲累。 “这狐仙大人还挺会享受嘛,特意搬来这么多生活用品,”虞青凤一边享受屁股下面的柔软温度,一边抚摸丝绸质地的被面,“这货色,不输知县府邸的客房、裴大人您的床榻上的考究用料啊。” “你怎么对别人的床如此贪恋?还不快起来?”裴无厌走到床边,示意虞青凤起身。 “我真的很累,容我坐一会儿嘛。”虞青凤往后挪了挪,坚决不起。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裴无厌也向前凑了凑。 “有吗?”虞青凤左右环顾,努力嗅着,下意识掀开了被子,露出同样用料考究的绣花方枕。 “别!”裴无厌在虞青凤掀开被子的同时想要按住虞青凤的手,但为时已晚。 那股奇特的味道突然间冲破禁锢,扑面而来。 因为裴无厌挡在了虞青凤前面,他首当其冲,呼吸之间,头晕目眩,身子一歪,就要栽倒在石床之上。 虞青凤下意识双臂去支撑裴无厌的身体,可还没等她发力,却也在呼吸之间没了力气,双臂环抱着裴无厌也倒了下去。 虞青凤浑身无力,睡眼朦胧,趴在了同样浑身无力、睡眼朦胧的裴无厌的胸前。 两人眯着眼,默认了这个姿势就此固定。 陷入昏迷之前的最后意识,虞青凤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怎么就这么手欠?迷药就被人放在被子下面,她怎么就那么配合,偏要去掀开被子?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掀什么被子! *** “成何体统?” “就是,也不分时机场合,这成何体统? “这裴无厌果然是登徒浪子!” “也不能这么说,这虞青凤本就是裴大人的贴身侍婢嘛,贴身,这不是,贴身了嘛。” 虞青凤迷迷糊糊中好似听到了蔺鸣和廉书荣的声音,还有一股力量从身后传来,好像在把她的身体往上拉拽。 睁开眼,面前还是裴无厌,跟虞青凤一样,他也被吵醒,半睁着眼,却动弹不得。 蔺鸣把虞青凤的身体扶着坐了起来。虞青凤全身无力,顺势又倒入蔺鸣的怀中。 蔺鸣仿佛全身通电一般,秉持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本能地轻推了虞青凤一下。 虞青凤就是一根芦苇,风往哪边吹,她往那边倒。 虞青凤又一次砸向裴无厌的胸膛。 配角果然都是神助攻! 这么一吃痛,虞青凤和裴无厌的身体反而被唤醒,嘴巴的封印也解除了。 用水袋里的水简单擦拭面部之后,又缓了一会儿,二人总算是恢复清醒和体力。 裴无厌的耳根又红了。 虞青凤又在窃喜,不光配角是神助攻,就连下药的反派都是。 当男主的官配就是好,被迷晕也只是昏迷一阵而已,否则的话,搞不好真的会一命呜呼。 “什么?这被子里被人下了迷药?难道是狐仙?” 蔺鸣闻了闻被子上残留的味道,赶忙扇动手掌,挥散剩余迷药。 虞青凤没有功夫回答蔺鸣,而是指着站在里间门口的两个女子之中,陌生的那个问道:“她是谁?莫不是狐仙?” 女子一身红衣,英气逼人,一脸桀骜不驯,腰间还别着一条软鞭,一看就是练家子。 只不过这个女子的双臂被绳索反缚在背后——她不是廉书荣的对手。 此刻,女子的目光牢牢锁在裴无厌的左手上。也难怪,一个大男人,手背上系着一只白色的蝴蝶结,是够引人瞩目的。 “我才不是什么狐仙。”女子仿佛受辱一般,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目光这才从裴无厌的左手上移开。 另一名女子自然就是梁小花,她靠在石壁上,眼神空洞,喃喃地说:“她不是狐仙,她不是。” “那你是谁?”虞青凤追问。 女子一转头,不屑冷哼。 “她说她叫莫离,是千营县人,上山是来找狐仙许愿的。”廉书荣替女子回答,“刚刚她在树林里出没,被梁小花看到,误以为她是狐仙。” 来找狐仙许愿?骗傻子呢?这莫离对狐仙嫌恶憎恨的样子溢于言表。 既然梁小花肯定她不是狐仙,那她一定不是;既然她如此憎恶狐仙,那么她也一定不是来找狐仙许愿的;既然她在狐狸洞附近出没,还碰上了主角团,那她一定是案件相关人。 “你想许什么愿?”廉书荣挑眉坏笑着问。 “笑话,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莫离对着降服了她的廉书荣满脸不服。 “凭我是抓了你的官,你要是不说,那么我绝对有理由怀疑你就是杨家灭门案的真凶,把你押入县狱,审讯拷问。”廉书荣歪着头,斜眼瞥着莫离,好不得意。 蔺鸣正色点头,“刚刚我们也见识了你的身手,以你的能耐,手刃杨家十六口,不在话下。” “开什么玩笑?我都说了,我不是狐仙,更不是凶手!” “对,她不是狐仙,她不是。”梁小花在一旁用手指抠着石壁,机械重复着刻板行为,丝毫感受不到手指被扣到流血的痛。 虞青凤小心试探凑近,一面提防梁小花再咬自己,一面柔声问道:“梁小花,你说她不是狐仙,那谁是狐仙?” “谁是狐仙?谁是……反正她不是,狐仙不是……” “行啦,你问她也是白搭,看不出,她已经疯了吗?”莫离突然出声打断梁小花。 虞青凤一拍额头,“对呀,我居然寄希望于一个疯子告诉我狐仙是谁。唉,算了,我看这趟咱们几个都是无功而返,与其在这山上浪费时间,不如赶快打道回府。” 第18章 实验的意外收获 下山还是由梁小花带路。后半夜,一行人总算是下了苍连山,回到了梁家小屋,一来是把梁小花送回家,二来也是稍作歇息。 虞青凤把梁小花搀扶到床上,盖好被子,看着她沉沉睡去,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其余人围在火炉前一面烧水一面取暖。 虞青凤接连叹气,坐回到裴无厌身边。 “梁小花真是可怜,这么孤苦伶仃一个人,又受了刺激发了疯,神志不清,执着于寻找狐仙,每晚往山上跑,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啊。” 裴无厌用眼神示意虞青凤往厨房的方向望去。灶台旁堆着一些劈好的柴火,灶台上方还有挂着一块猪肉,竹篮子里有十几枚鸡蛋。 “你是说,有人在照顾梁小花?” 虞青凤瞬间明白了裴无厌的意思,以梁小花这样的精神状态,应该不可能会自己去县里的集市上采买食材。 裴无厌点头,“虽然仍有不少人相信狐仙灭门之说,但是官家定论,梁小花毕竟是凶手梁磊之女,想要帮衬梁小花,必须要暗中行事。” “我知道是谁。”莫离突然发声。 “谁?”虞青凤问。 莫离努嘴,指了指火炉,又扭了扭身体,“山下寒冷,我冻手,想要烤火,给我松绑,让我暖手,我便告诉你们。” 的确,除了被反手绑着的莫离,其余所有人都在伸双手烤火取暖。 裴无厌是例外,左手因为有伤,还有包扎的布条蝴蝶结,他便只向火炉伸出了右手。 众人没做声,倒是廉书荣率先开始帮莫离松绑,边解绳子边说:“没事儿,有我在,别说是给她松绑两条手臂,就算她有三头六臂,也别想跑。” 莫离嘴角抽动,狠狠瞪了给她松绑的廉书荣一眼,“你小心点!” “小心什么?”廉书荣莫名其妙,说话间已经解了绳索。 莫离嫌恶地拍了拍被廉书荣碰触过的衣袖,伸出双手去取暖。 “千营县有个肉铺家的伙计,名叫张汉忠,因为梁磊跟肉铺有往来,认识了梁家父女,张汉忠爱慕梁小花,曾向梁磊提亲,但是被拒绝了。梁磊说,希望女儿嫁个读书人。我能想到的此刻还愿意关照梁小花的人,也就只有他了。”莫离无精打采地介绍。 “唉,事到如今,只怕就算是梁小花肯嫁,张家也不敢娶了。”蔺鸣摇头感慨。 “肯嫁?梁小花现在就是限制行为能力人……” 虞青凤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不属于这里的词汇,赶忙闭嘴。 “什么限制?”蔺鸣好奇。 “什么能力?”廉书荣也伸着脖子。 “就是,意思就是她现在是精神病人……” 好吧,又说错了。 “好啦,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事,”裴无厌不耐烦地打断问话,问莫离,“这个张汉忠在哪家肉铺?” “怎么,你们要去找他?于记肉铺。”莫离说着,又把目光移向了裴无厌的左手,“你这手是……” 裴无厌下意识收回左手,别扭地咳嗽一声,抬起右手准备解开蝴蝶结,“反正也是小伤,还是拆了吧。” “不行!”虞青凤双手握住裴无厌的右手手腕,“不能拆,等回去再拆。感染了怎么办?” 裴无厌侧身,甩开虞青凤的手,一脸嫌恶,但也不再执着于拆掉这粘着口水的绷带。 廉书荣捂嘴偷笑,用肩膀杵了一下蔺鸣。 蔺鸣没有笑,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廉书荣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落寞,笑容僵在脸上。 “放荡!” 虞青凤一愣,转而去看如此评价自己的——莫离。 三名男子也都惊愕地望向莫离。 莫离冷眼瞪着虞青凤,满脸不屑,似乎虞青凤就是女人中的耻辱,给整个女性群体丢人了。 虽说这是古代,封建保守,可她刚刚也不过是为了阻止裴无厌拆绷带,握了一下他的手腕而已。至于吗? “非也,这虞姑娘本就是裴大人的人,何谈放荡?”廉书荣阴阳怪气。 裴无厌轻咳一声,表示对廉书荣此番描述的些许不满。 虞青凤丝毫没有愠怒,联想到刚刚廉书荣拆解绳索时莫离浑身僵硬的警惕模样,和对廉书荣的口头警告,她反而是瞬间想通了什么。 虞青凤想要做个试验,这个实验需要一名男性配合。 面前的三名男子,谁看起来最不正经呢? 蔺鸣一脸正气,廉书荣有机会揩油却次次都规规矩矩,好吧,排除法后虞青凤别无选择。 冷场了片刻,虞青凤起身,走到厨房的方向小声招呼裴无厌。 裴无厌不假思索,以为虞青凤是有什么不好当面说的事,便起身过去。 虞青凤压低声音说:“裴大人,伤口还痛吗?” 裴无厌满脸失望,“不痛了。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这伤口三日之内最好不要碰水,等回去孙府,我去找孙夫人要点祛疤的药膏,不然留下永久性的疤痕可就糟了。”虞青凤越加小声。 裴无厌满脸疑惑,“你叫我过来,就是说这个?” “嗯,说完了,咱们回去吧。”虞青凤说完,也不等裴无厌反应,率先往回走。 虞青凤突然加快脚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到莫离身后,趁她回头之前,伸出右手从她腋下穿过,直捣黄龙,去摸莫离的胸。 莫离毕竟是练家子,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虞青凤的手,身子一转的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掐住了虞青凤的脖子,力道之大,让虞青凤的脸瞬间瘪红。 霎时间,莫离的双眼血红,可待她看清了自己掐着的人是虞青凤之后,又瞬间松手。 “怎么是你?”莫离缩回右臂,不可思议地咬着嘴唇。 虞青凤顺势往后倾倒,又一次倒在了紧随而来的裴无厌怀中。 须臾之间发生的这一切把在场所有人都看愣了,除了虞青凤,所有人都满脸不解。 裴无厌撑住虞青凤,关切地问:“怎么样?” “没事,死不了。”虞青凤苦笑,她早知道这个实验会让自己暂时吃点苦头,只是没想到这莫离下手的力道超乎了想象。 “你做什么?”莫离已经从意外的震惊中缓解,但愤怒不减。 “我,我看火星子飞到你身上,我着急想帮你扑灭而已。”虞青凤扯谎。 实验结果新鲜出炉,果真就跟虞青凤猜想的一样,莫离以为是裴无厌要轻薄她,反应剧烈,在本能的驱使下,恨不得当场掐死登徒子。 莫离信了,低头打量自己身上是否有火星。 廉书荣叹了口气,拿着绳子走到莫离身边,“你这女子狂躁得很,安全起见,还是绑上吧。” 莫离瞬时双目圆瞪,一只手突然发力,给了廉书荣一掌,脚上快速后退,直奔后方的虞青凤和裴无厌而去。 裴无厌本来还在观察虞青凤的脖子有无大碍,感受到莫离的靠近,本能以身体护住虞青凤,右手环抱虞青凤,左臂抬起抵挡莫离攻势。 “虞姑娘小心!”蔺鸣赶忙起身,想要过来帮忙。 所有人都以为莫离要继续对虞青凤动手,但莫离这次的目标却是裴无厌。 只见她快速出手,一把扯掉了裴无厌左手上的绷带。 “怎么会?” 莫离望见了裴无厌左手手背上的“手表”,震惊之余,失望至极。 趁着莫离惊讶无措的空档,廉书荣快速出招。 莫离想要反抗已经为时已晚,两招过后便又被廉书荣制服。 虞青凤望着再次被捆绑住的莫离,地上掉落的蝴蝶结绷带,裴无厌被咬伤的左手,揉着自己的脖子,豁然开朗。 这实验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虞青凤抬头,正好撞上环抱自己的裴无厌灼人的目光。 “为什么是我?” “啊?”虞青凤莫名其妙。 “下次别再自作主张!”裴无厌推开虞青凤,满脸愠色。 为什么是他?自作主张?莫非裴无厌已经看穿了她的谎言计谋,坐收渔翁之利,收获了她的实验结果? 第19章 狐仙的性别 如果是现实中,男女结婚一年未怀孕,那可能就是两人暂时不想要孩子,或者是想要,但是时机未到。 可如果是影视剧中,尤其是结婚必定要尽快生子的古代,男女结婚一年未怀孕,那么按照套路推定,就是其中一方有问题。 所以虞青凤才推断孙震平有断袖之癖,对女人完全没兴趣。 如果是现实中,一个女人反感警惕男女之间的肢体接触,对于被揩油吃豆腐等性骚扰行为反应剧烈,那可能就是单纯的对此敏感,又勇又飒。 可如果是在影视剧中,尤其是罪案剧之中,一个女人反感警惕男女之间的肢体接触,对于被揩油吃豆腐等性骚扰行为反应剧烈,八成就是她受过什么刺激,甚至是性犯罪的受害者。 所以虞青凤推测这个莫离曾经是个受害者,而千营县最大的色魔就是杨植。 莫离极有可能是被杨植玷污过,她不但拥有手刃十六口的犯罪能力,还有足够的犯罪动机。 至此,拥有犯罪动机的嫌疑人一共有两个:杨丝婉、莫离。 拥有犯罪能力的嫌疑人有一个:莫离。 天色渐亮,一行人的马车刚好经过正报卯时的更夫。 宵禁刚刚结束,街道两侧的店铺纷纷敞开大门,为一天的营生做准备。 虞青凤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折腾了一整晚,浑身都要散架了。孙府客房的那张床,她势在必得。 “去于记肉铺。”裴无厌掀开门帘,吩咐赶马车的侍卫。 侍卫听后应允,停了马车,询问不远处的更夫于记肉铺怎么走。 虞青凤左右打量了蔺鸣和廉书荣,谁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她也不好意思提回去休息的事。 廉书荣看出了虞青凤的小心思,笑着说道:“虞姑娘,我和蔺鸣可才是真真切切彻夜未眠,你不是还跟蔺大人在狐狸洞里小憩了一会儿嘛。” 虞青凤无言以对,这次她是真的怼不回去了。罢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下次加倍怼。 裴无厌接收到廉书荣的嘲讽,嘴角抽动,眉心微锁。侍卫刚要驱动马车,他又冲侍卫说道:“等一下。” “廉寺正,你先押解莫离回知县府衙,确认她的身份背景。”裴无厌冷冰冰发号施令。 虞青凤得意地冲廉书荣挑嘴一笑。 “什么?”廉书荣不满就这样被赶下车。 “你先押解莫离回知县府衙,确认她的身份背景。” 裴无厌明知道廉书荣不是没听清,却偏要以同样平静的口吻又重复了一遍。 “你这是公报私仇!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廉书荣双目圆瞪,摩拳擦掌,要跟裴无厌好好理论一番。 蔺鸣赶忙打圆场,“书荣,关押审讯女嫌犯更为重要,我们去见过张汉忠之后便马上回去与你汇合。” “哼,不就是个张汉忠嘛,我还不稀罕呢,”廉书荣率先下了马车,朝莫离厉声叫道,“女嫌犯,快下来!” 莫离下车,回头冲车上人怒气冲冲地说:“我跟杨家灭门案一点关系都没有,更加不是凶手!你们若是拿我去顶罪,就跟孙乾运和房清玄一样,都是狗官!京城的狗官!” 这莫离是不是凶手虞青凤不知道,但是知县孙乾运和知府房清玄都是狗官这一点,虞青凤深表赞同。 马车上只剩下虞青凤、裴无厌和蔺鸣三人。 沉默片刻后,裴无厌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问过了吧,她怎么说?” 蔺鸣一怔,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对象不是自己,便望向裴无厌的提问对象,虞青凤。 虞青凤耸耸肩,不愧是男主,自己那点小动作还真是瞒不过他。 在小木屋里,其他人专注于烤火取暖时,虞青凤搀扶梁小花上床休息之时,她曾趁他人不注意,小声问过梁小花一个问题。 “小花,你之前说莫离不是狐仙,对吧?” “不是,她不是。”梁小花迷迷糊糊地回答。 “莫离不是狐仙,狐仙是……是什么?” 虞青凤趁梁小花半睡半醒,有点像进入催眠状态时提问,这种时候获得的答案准确率更高。 梁小花果然被虞青凤引导着继续说下去,“狐仙是男子。” 不出所料! “梁小花说:狐仙是男子。”虞青凤如实转述。 蔺鸣惊异,“竟是男子!” 虞青凤分析:“梁小花见过狐仙,知道他是男子,但却不知道他的身份。而莫离不同,我怀疑莫离知道狐仙的身份,在山洞的时候,梁小花马上就要说出狐仙的性别,莫离为了掩饰狐仙性别身份才打断梁小花的回答。” 蔺鸣朝虞青凤投去赞许目光,“所以那时你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找机会私下询问梁小花。虞姑娘,你可真是……” 裴无厌打断蔺鸣,“也就是说,莫离上山的确是去找狐仙的,但绝不是为了许愿。她跟这个狐仙的关系比较微妙,一方面她似乎对狐仙颇为不屑,另一方面,她又想要保护狐仙身份的秘密。” “莫非这莫离跟狐仙是同伙,一同犯下了杨家灭门案?”蔺鸣展开联想猜测,“她找狐仙是为了杀人灭口,以确保自己高枕无忧?” 虞青凤苦笑,不置可否。 裴无厌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说话间,马车停驻,侍卫通报:“大人,于记肉铺到了。” 三人下车,正好面对开门迎客的肉铺。 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在招呼酒馆的采买伙计,一见侍卫毕恭毕敬掀门帘,迎接下来三位一看就是来头不小的贵人,赶忙丢下酒馆小客户,弯着腰迎过来。 “三位,三位贵人怕是远道而来吧,我们于记肉铺物美价廉,千营县有口皆碑啊。” 蔺鸣抬手阻止老板继续自卖自夸,“你是肉铺老板?” 男子点头哈腰,“在下于礼义,三位贵人怎么称呼?” “你们这有个伙计,张汉忠,我们找他。”蔺鸣懒得跟老板废话,直奔主题。 “你们……”于礼义瞬间收敛笑容,不客气地问,“只是来找人?” “是。”蔺鸣冷声答。 “不在。”于礼义挥挥手,想就这么简单把他们三人打发掉。 “不在是什么意思?”蔺鸣一把抓住于礼义的手腕,强行把他拉回来。 “你……”于礼义挥动另一条手臂,就要招呼店里伙计过来。 蔺鸣把大理寺的令牌举到他眼前,“大理寺前来复查命案,你最好配合。” 于礼义战战兢兢,目光从令牌上移开,看着冷面的蔺鸣和裴无厌,又看了看堵在他身后五大三粗的马夫,败下阵来。 “张汉忠不在我这做事啦,这小子反天啦,时日前跟我大吵一架,就撂挑子走人啦。” 虞青凤上前一步,进一步提问: “你的意思是,这张汉忠从前是个勤勤恳恳、唯唯诺诺的老实伙计,根本不敢跟你顶嘴,可是十日前,他一改常态,不但自己主动丢了你这的活计,还在临走前跟你大吵一架?” “也不是半月前突然变的,其实,其实早在他走之前的几天,他就有苗头啦。从前我训斥他,他都是低着头认错,哪敢抬头直视我?这么几天之内,他是越来越不像话,最后走的那天,也,也不只是与我大吵一架,他,他还打了我!”于礼义满脸委屈地向三人告状。 虞青凤左右与裴无厌和蔺鸣交换眼色。 十日前离职,离职前几天就已经一改常态,算算时间,那不正好就是半月前杨家灭门案发生的时间吗? 刚刚他们还缺一个男嫌犯,这不就送上门了? 莫非这个张汉忠,向梁小花提亲被拒的爱慕者,就是苍连山上的狐仙? 为爱慕者复仇,是灭门杨家的犯罪动机,嫁祸梁磊,是报复提亲被拒、扫清与梁小花婚事障碍的动机。 如此说来,这个张汉忠还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痴情种? 第20章 经典三选一 “张汉忠在你这肉铺是做什么的?”裴无厌问。 “屠宰。”于礼义不假思索地回答。 三人又交换了眼色,又是一个符合凶手的条件。 裴无厌继续提问:“杨家灭门案前后,张汉忠还有什么反常表现吗?” 于礼义低头想了想,“杨家灭门之后,大家议论纷纷,有人相信是狐仙为梁小花报仇,也有人相信是梁磊犯案。我听手下人问过张汉忠,他不表态,也不参与。这算是反常吧?” “张汉忠跟梁家父女关系怎样?”虞青凤问。 “这个嘛,张汉忠找媒婆去提亲之前,梁磊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后来张汉忠被梁磊拒婚,便总是躲着他们父女;直到那一次之后,唉!”于礼义想到了什么,不住叹气。 “那一次?”蔺鸣催促,“什么事?” “就是杨植当街调戏梁小花那次啊。那次梁磊不在,大家都在围观,谁也不敢多管闲事去招惹杨植。当时张汉忠也在围观人群之中,一开始,他也不想管,可是后来,旁边的人鼓动他,说只要这次帮梁小花解围,梁磊就不会再拒婚。” 虞青凤恍然,“所以,所以张汉忠便是那个见义勇为者?” “是啊,当时这小子脑袋一热,就冲上去啦。可最后怎么样?被杨植的家丁一顿暴打,还威胁他再多管闲事,就连同他老母亲一起打。唉,丢人啊。” 裴无厌问:“那次之后,张汉忠一定又去提过亲吧?又被梁磊拒绝了?” “可不是?赵媒婆跟我提过,张汉忠又找她去梁家提亲,可那梁磊只说一码归一码,张汉忠仗义出手,他自会准备谢礼,登门拜谢,但是结亲还是不可能。” “所以张汉忠就彻底跟梁磊翻脸了?”虞青凤越听越觉得心寒,这动机是越来越扎实啊。 于礼义咂嘴摇头,“作孽啊,后来梁小花跑去端州知府状告杨植,捕快前来寻找证人,一个为梁小花作证的人都没有,反倒是有人站出来为杨植作证,证明是梁小花勾引在先。张汉忠就是其中一个!” 虞青凤仿佛胸口被重击,当初的见义勇为者仗义相助是为了求亲,如今出卖良知、颠倒黑白、助纣为虐,是为了报复求亲被拒。 看来梁磊看人还是很准的,他看穿了张汉忠的本质,所以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 梁小花可真是倒霉,被杨植这样的大恶人和张汉忠这样的真小人看中。 “梁小花也就是疯了,但凡保持清醒,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去接受张汉忠的好处。”虞青凤再回想起小木屋里的柴火肉蛋,只觉得肮脏无比,令人作呕。 至此,拥有犯罪动机的人有三:杨丝婉、莫离、张汉忠。 同时拥有犯罪动机和犯罪能力的人有二:莫离、张汉忠。 已经凑够了三个嫌疑人,罪案推理剧经典的三选一模式。虞青凤有把握,真凶一定就在这三人之中。 虞青凤他们一行一共四人,不适宜直接去张汉忠家里抓人。 裴无厌嘱咐于礼义,他会让知县府衙的捕快去抓人,如果张汉忠跑了,那么就是他于礼义提前通风报信,与张汉忠同罪。 于礼义恨不得磕头捣蒜,一遍遍发誓赌咒,只想老老实实做买卖,不想蹚浑水。 一行人乘坐马车打道回府。 虞青凤的目光又一次像是被磁铁吸引一般飘向裴无厌的手背。裴无厌替她被咬,在洞中相拥而眠,又为了护住她被莫离扯掉绷带的画面历历在目。 很好,天助我也,进展不错。如此下去,俘获男主指日可待。 只不过暗喜得意之余,虞青凤又感到内心深处某个地方隐隐有些异样。 裴无厌感受到虞青凤的注视,把受伤的左手缩进衣袖。 “为什么?”虞青凤终于搞明白了那异样的感觉叫什么。 感动。 打住,虞青凤告诫自己就此打住。她就是个一心想要当女主,获取保命光环的无情机器,更何况自己早晚是要回到现实的,哪能在这动真感情? 真要动了情,那最后苦的还是自己。 “别误会,换做他人也是一样。我这个人有个毛病,看到他人遇险,会本能出手相助。”裴无厌急于澄清,生怕虞青凤想多。 有一点点煞风景。不过没关系,男主嘴硬、口是心非,口嫌体正直,符合套路,虞青凤很满意。 “裴大人,您说什么呢?我是在想,为什么狐仙要每逢初一十五才现身呢?山上夜间如此寒冷,他到底有何目的,要伪装成狐仙,跑到山洞里过夜?那被褥里的迷药又是不是狐仙放的呢?” 煞风景嘛,虞青凤也会。 裴无厌略显尴尬,白了虞青凤一眼,顺势别过头。 虞青凤得意挑眉,她就喜欢看裴无厌被自己捉弄后的小模样。 蔺鸣忍俊不禁,接过话茬,“狐仙的确存在,而且甚为可疑,目的不明。这样,稍后我去打听一番,看看千营县的百姓都对狐仙之说如何评论。” 虽然蔺鸣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虞青凤还是非常捧场,用力点头表示赞同,提高音量奉承道:“还是蔺大人想得周到。” 刚回到孙府,三人便迎面与廉书荣碰上。 “莫离名叫沈莫离,你们猜怎么着?她是端州府衙捕头沈昱侠之女,怪不得懂功夫,是跟着捕头老爹从小习武啊。” “她爹是房清玄的下属,她却称房清玄是狗官,”虞青凤玩味一笑,“如此清醒敢言,若她不是凶手,那我还真有点欣赏她。” 廉书荣笑不出来,“孙乾运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通知知府那边了,估计午时之前沈莫离的捕头老爹就能赶到把人接走。你们还有没有想问的?有的话抓紧时间。” 裴无厌苦笑摇头,“在苍连山,她受控于我们都不肯说实话,别说现在身份明了,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定然更不会说了。暂时把她关押至县狱,等到张汉忠到了,给她做邻居。” “关牢里?你是没看到孙乾运听说沈莫离的身份后是一副什么德行,别说关押,他恨不得把沈莫离当上宾,去讨好知府的人。”廉书荣撇嘴咋舌。 “官大一级压死人,”裴无厌露出戏谑的笑容,伸出手指算了算官阶,“我能压得他永世不得超生。” 蔺鸣被裴无厌的幼稚之举逗乐,笑着摇头,“走吧,我去给沈莫离和张汉忠选个方便互通有无的好位置。” “虞青凤,也给你个任务,去找杨丝婉聊天,透露一下,县狱大牢里有二位客人。接下来咱们就看看这三人有何举动,是否自曝破绽。” 虞青凤耸肩点头,暗暗懊恼没能先想出这个主意,让裴无厌占了先机。 梳洗一番后,虞青凤去执行任务,再次前往杨丝婉的住所。 还未抵达,虞青凤便被打扫庭院的婢女拦住去路,“姑娘,两位主子还未起身。” 虞青凤估摸着这都快八点钟了,这官宦人家的富贵公子就是命好,每日睡到日上三竿。 “行,那我就在门口等着。” 几名婢女面面相觑,既不想让主子一起床开门就见到虞青凤,也不敢得罪了这位府上贵客。 等了片刻,婢女们端着伺候起床的物件进入,看来是里面的二位起床了。 下人们放下了洗漱用品就退出来,一个个都守在门口。 虞青凤望着这些下人,感叹着这对儿夫妻还真是做足了表面功夫,早上的伺候工作都不让下人做,要让夫人亲自伺候着。 没多一会儿,房间里传出杨丝婉的声音,下人们又再度进去。 虞青凤等到哈欠连连,终于等到下人们端着脸盆什么的全部退去。她懊恼自己在此浪费了太多时间,赶不及去看裴无厌审讯张汉忠。 虞青凤刚要敲门,房门开了,一名高大男子立于面前。 男子宽袖长袍,文人打扮,清瘦挺拔,斯文含笑,相貌与昨日同桌吃饭的孙夫人有几分相似,虽谈不上俊朗,也算是周正。 他右手握纸扇置于腰前,左手背于腰后,妥妥的古代文人仪态站姿。 “你就是虞青凤?”男子问道,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虞青凤欠身行礼,“您一定就是孙公子,青凤冒昧打扰,失礼了。” 孙震平微微一笑,客气又不太客气地说道:“孙某还要去书院当值,恕不奉陪。” 虞青凤赶忙再次行礼相送,然后望着孙震平的背影,仔细观察他的步态细节,八卦他这个断袖男到底是攻是受。 等一下,孙震平刚刚说“书院”。 他在书院上班,而不是知县府衙,知县的嫡长子居然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也不想着子承父业,考个公务员什么的,而是去教书育人? 不对吧,虞青凤记得昨天聊天时听孙夫人提过一嘴,孙乾运的庶子,也就是那个刚刚娶妻没多久就要喜当爹的二儿子,他可是在知县府衙当差啊。 嫡长子在书院当夫子,庶出次子反而是父亲的得力助手,工作上的亲信? 这要是宅斗戏的话,孙震平方方面面都是败局啊。 “虞姑娘。”杨丝婉的声音把虞青凤从两个儿子的职业疑惑中拉了出来。 第21章 低阶罪犯,智商演技都有限 如何快速跟一个陌生的有夫之妇拉近关系? 夸她老公孩子准没错。 虞青凤几乎用上了全部褒义词成语库存,把刚刚匆匆一瞥的孙震平夸了个天花乱坠,把杨丝婉听了个合不拢嘴。 “少夫人,您可真有福气,这样万里挑一的如意郎君竟然钟情于您一人,这就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杨丝婉脸上的笑意僵了片刻,嘴角向下抽动了一下。 虞青凤把杨丝婉的微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话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丝滑如漂移。 “想来必定是我昨日沾了您的贵气和运气。昨晚,我与裴大人……我们……” 虞青凤故作羞赧扭捏之态,吊杨丝婉胃口,“裴大人为了救我,不惜被那梁小花给咬伤。” 女人对这种八卦果然毫无抵抗力,杨丝婉马上询问起昨夜详情。 “少夫人,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向你汇报昨晚进展的,您听听看,然后再给我些建议,看看如何能够让我乘胜追击,让裴大人对我死心塌地。” 杨丝婉也没了昨日的谦虚,不再说什么她也没有什么独门秘籍传授,而是急着问昨晚种种。 虞青凤绘声绘色把昨夜在苍连山上的实情描述一番,又自然而然提到了沈莫离和张汉忠,提到了这二人已经全部收押在县狱大牢。 “我们裴大人就是厉害,这么快就抓到了两名嫌犯。少夫人,您娘家的血案马上便可以水落石出。这一次,一定能查出真凶,慰藉您亲人的在天之灵。” 虞青凤担心杨丝婉有所察觉,又加了一番对裴无厌的夸赞,做出一副花痴相。 杨丝婉面部肌肉不自觉跳动,再也掩藏不住内心的紧张。 虞青凤假装并未在意这些,仍然沉浸在小女人的花痴幻想之中。 第二案,按照整部剧的套路而言,主角团的对手应该不会太难对付,属于低阶罪犯,智商和演技都有限。 虞青凤已经有了八成把握,这杨丝婉恐怕就是杨家灭门案的幕后主使。 犯罪动机就是先前她分析的种种,杨丝婉是个为保少夫人地位不惜一切代价的蛇蝎毒妇。 怎么又是这样?虞青凤不是滋味。 第一案的唐婕妤是个为了渣男堕落的蛇蝎毒妇,第二案的杨丝婉也是一样。 编剧莫非仇女?这编剧三观不正,换做以前,虞青凤一定会在吐槽视频里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可如今,虞青凤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暗暗下定决心,抢了这部戏的主角,当上女大理寺卿,打脸仇女编剧! 虞青凤真真实实打了个呵欠,流下了困倦之泪。 “不行了,折腾一晚上,我真的得回去休息了,不然面色不好黑眼圈,让裴大人嫌弃就不好了。少夫人,我晚些时候再过来请教驭夫之道。” 杨丝婉没有挽留,嘱咐虞青凤快些回去歇息。 回去歇息是不可能的,虞青凤得去找孙府的管家,给裴无厌找药膏,以免真的留下疤痕。之后再去与裴无厌他们会合。 踏出杨丝婉卧房没几步,虞青凤便与一张熟面孔擦肩而过。两人交换眼色。 那人正是伪装成孙府仆役的大理寺侍卫,裴无厌曾经跟她介绍过,此人最擅长伪装追踪。一定是裴无厌派他过来监视杨丝婉行踪的。 任务交接,虞青凤暂时功成身退。 找药膏花费了一些时间,当虞青凤带着药膏兴冲冲前往县狱大牢时,正好碰上了一前一后迎面而来的两人。 前面是穿着捕头官服的大胡子男子,后面是一看就刚刚被训斥过、一脸倔强的沈莫离。 虞青凤想要绕过这二人,不料沈莫离看到了她,突然发声。 “虞青凤!你早晚都会知道我是无辜的,别忘了,你欠我一个道歉!” 虞青凤本来没把沈莫离这番话当回事,可沈莫离的捕头老爹沈昱侠听到了这话,突然停下脚步,转回身朝虞青凤过来。 这大胡子捕头气势极强,人高马大,往虞青凤面前一站,身体投下的阴影彻底笼罩虞青凤。 “你就是那个大理寺的轻浮丫头?” 沈昱侠拿出芝麻小官恫吓平民百姓的架势口吻。 虞青凤白了一眼沈莫离,自己在她那的标签就只有一个“轻浮”? 虞青凤微微欠身,不卑不亢,“是我。” “我们莫离夜间登山的确不妥,但也不至于被下狱吧?大理寺就可以不问青红皂白,随意关押百姓吗?你们到底有没有证据证明我家莫离与案件有关?” 虞青凤不语,因为他们确实没证据。既然沈昱侠已经能够把沈莫离带离,就说明沈莫离并没有跟张汉忠在狱中互通有无,二人没有露出破绽。 “杨家灭门案是我亲自带人侦办的,证据确凿,知府大人亲自审讯判刑,已经是盖棺定论。哼,只因为是涉及狐仙传说,就引来了大理寺几位年轻有为的大人,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吧?” 虞青凤听懂了这话的深意,不就是在说裴无厌他们几个年纪轻轻,少见多怪,又或者是猎奇幼稚吗? “原来狐仙灭门案是您亲自侦办的啊。如此的大案,一日之内便破案,一晚便让梁磊招供,次日处斩,如此神速,您功不可没。”虞青凤夸张地奉承。 原本虞青凤还觉得因为对方质疑空降官裴无厌的能力就怼他,有点过意不去。如今得知这沈捕头跟房清玄就是草菅人命的一丘之貉,也就无需心存愧疚啦。 沈昱侠得意得很,还是习惯使然,还真当虞青凤是在阿谀奉承他。 “听说大理寺卿裴大人刚刚上任,在这之前,不过是一介布衣,”沈昱侠讪笑道,“这样想来,便清楚明了了,布衣书生,对美艳狐仙兴趣浓厚,快马加鞭非要赶到十五当晚抵达千营县,夜攀苍连山……” 虞青凤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沈昱侠不过就是个小小捕头,不就是仰仗着知府房清玄是太傅的亲戚嘛,竟然敢置喙从三品的朝廷大员,简直是反了天。 “沈捕头,还请小心说话。”虞青凤冷冷警告,体内的吐槽洪荒之力蠢蠢欲动。 沈昱侠大概是平时仗势欺人成了习惯,从没有下人敢如此对他说话,就连孙乾运对他都要礼让几分。听虞青凤如此打断他,惊得一缩脖子,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 “臭丫头,该小心说话的是你。别忘了,你这是在什么地界,说错一个字,可能就是杀头的大罪。” 沈昱侠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威胁恐吓之意丝毫不加遮掩,还生怕表现得不到位。 “什么地界?这里不是大雍朝的属地吗?难不成沈捕头在此自立为王了?您的王法便是随意执掌他人生杀大权?” “你……”沈昱侠一把抓住虞青凤的手腕。 “爹……”沈莫离上前想要阻止,却被沈昱侠推到一边。 第22章 反套路男主 虞青凤手腕吃痛,手里的瓷瓶落地,瓶盖脱落,药膏溢出瓷瓶。 “不就是裴大人手下的区区一个婢女吗?我还就不信,堂堂大理寺卿,还会为了一个婢女与房大人为敌?”沈昱侠手上愈加用力。 手腕吃痛,但丝毫不影响虞青凤反唇相讥,大概是职业习惯吧,虞青凤可以在任何地方认输,就是不能在嘴皮子上落下风。 不就是斗嘴耍狠嘛,视频评论区里她早就习惯了以一敌百。 “不就是房大人手下的区区一个捕头吗?我还就不信,堂堂知府大人,还会为了一个捕头与刚蒙圣恩,陛下眼中的大红人,大理寺卿为敌?抑或,我还就不信,堂堂太傅大人,还会为了亲戚豢养的一条狗去触陛下的逆鳞?” “臭丫头,小心你的舌头。” 被比作一条狗的沈昱侠真的做出了狗一样的龇牙咧嘴动作,震慑力十足,换做一般平民百姓,估计会吓得当场跪地求饶。 可她虞青凤是谁?尽管手腕再怎么痛,不能输了气势,反正按照套路,很快就会有救兵来解围。 她可是男主倾心的准女主,还能在这丢了小命,断了小手? “发疯狂吠乱咬的狗,就算被路人打死,自家主人也无话可说。” “臭丫头,找死!”沈昱侠迅速松开攥着虞青凤手腕的手,掐住了虞青凤的脖子。 这下可好,虞青凤不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想呼救也晚了。 突然,一块小石子飞过来打在了沈昱侠的手上,沈昱侠吃痛松手。 虞青凤的双脚刚刚离地,又落地。她抬头望向面前快步走来的裴无厌和廉书荣,很明显,刚刚的石子是廉书荣投掷过来的。 英雄救美的老套路,来得有点晚啊! 脖子还好,只被掐了一两秒,很快便缓回来,手腕是真疼啊。 “沈捕头,令嫒没告诉你吗?这虞姑娘可不是婢女那么简单,那可是裴大人特意从宫中带回来,走到哪里都要随行的贴身婢女。”廉书荣笑嘻嘻地走到沈昱侠面前,用身体把虞青凤给挤走。 “贴身婢女?裴大人果然好兴致。”沈昱侠轻蔑一笑。 虞青凤想要弯腰去捡地上的瓷瓶,却被裴无厌一把抓住手臂,把手腕抬到眼前。 手腕有点红,这个时候的男主应该露出心疼的神态;然后欺负虞青凤的沈昱侠就会惊讶于她跟裴无厌的关系不一般,后悔不该惹到她头上;再然后就是裴无厌替自己出头,给沈昱侠一点苦头。 虞青凤眼巴巴地望着裴无厌,等着他心疼,以及后续的一系列爽点。 裴无厌先是看了虞青凤的脖子,而后又观察虞青凤的手腕。 虞青凤并没有等到他心疼的眼神神态,怎么好像还有点幸灾乐祸? “只是如此啊。”裴无厌竟然有些失望,甩开了虞青凤的手,抬了抬自己被咬的左手,意思是虞青凤这点伤比起他的根本不算什么。 虞青凤瞠目结舌,裴无厌跟她玩反套路! 沈昱侠丝毫不惧,行礼之后挺着脊背来回瞪视裴无厌和廉书荣。 “二位大人来的正好,沈某听孙大人说,收押小女是大理寺的意思。敢问,小女犯了什么罪,有何证据证明?” 沈昱侠不依不饶,非要讨个说法。 裴无厌好脾气地走到沈昱侠面前,笑着说道:“沈捕头,是裴某鲁莽了,毕竟是年纪轻,初出茅庐,初来乍到。这样吧,改日裴某亲自登门赔罪。” 沈昱侠又是一惊,惊讶于裴无厌竟然是如此和善谦逊的一个大理寺卿,没料到裴无厌如此应答,他还真的不知如何应对了。 廉书荣也是一惊,他本以为这裴无厌定会为虞青凤出头,拿出官威去吓唬区区一个捕头。怎料堂堂一个大理寺卿,居然会给一个捕头道歉赔礼。 难道虞青凤在裴无厌眼中也就是一个普通丫头? 难道这裴无厌是个欺软怕硬的软骨头? 难道裴无厌也畏惧沈昱侠背后的房清玄,房清玄背后的太傅大人? 廉书荣怒其不争,裴无厌好歹也是朝廷大员,陛下看中的才子,破格提拔的大红人,绝对有实力去与太傅对峙啊。还是说,为了虞青凤区区一个婢女,不值得? 趁沈昱侠组织语言的空档,裴无厌笑吟吟地转向沈莫离。 “若狐仙是美艳女子,那自然是吸引书生,可令嫒一女子,也只身一人夜攀苍连山,莫非,这狐仙并非美艳女子,而是,俊雅男子?” 沈莫离身子一抖,面色煞白,赶忙拉住沈昱侠,小声说:“爹,咱们快回去吧。” 知女莫过父,沈昱侠一下子就看出了沈莫离的窘迫,知道女儿怕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们手上,再这么聊下去,自己女儿的名誉便会成为裴无厌报复他刚刚出言不逊,对虞青凤暴力相向的代价。 这年轻的大理寺卿并非表面上的和善谦逊,不好惹。 “两位大人,在下告辞。” “等一下。”裴无厌抬手拦住沈家父女,又站在沈昱侠正对面。 “我这婢女平日里也是被我宠惯坏了,怕是忘了尊卑有别,自己什么身份,竟胆敢不自量力、狐假虎威、有恃无恐冲撞惹怒沈捕头,实在可恶。此等行径我最为憎恶,定不会轻饶。青凤,还不快给沈捕头赔罪?” 虞青凤乖乖走到沈昱侠面前,弯腰行礼。 “沈捕头,倚官挟势、狗仗人势、恃强凌弱、有恃无恐。”虞青凤特意在此停顿,吞了口口水。 沈昱侠正耐着性子听,听到此处没了下文,攥紧拳头张开嘴,又要发难。 虞青凤赶忙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奴婢的错,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奴婢吧。” 廉书荣没忍住,噗嗤一声乐出声。 沈昱侠怒目圆瞪,嘴唇高频抖动,拳头握得咯咯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行了,沈捕头不与你计较,但我不同,我这个人呢,小肚鸡肠,最爱记仇,睚眦必报。”裴无厌阴着一张脸,目光凌厉,语气如冰锥刺骨,“回去思过吧,等我忙完案子抽出空来,我定会让你后悔今日所言所行。” 这么明显的威胁恐吓,若是沈昱侠还听不出来,那他也就不配混迹官场,当房清玄豢养的一条狗了。 此时,沈昱侠的脊背也弯了,气势也颓了,拉着沈莫离,父女俩灰溜溜地快步走远。 廉书荣豁然,了然微笑。原来不是虞青凤不值得,而是他们这位裴大人风格独特。 廉书荣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这裴无厌能够平步青云,深受陛下赏识了。 裴无厌又瞥了一眼虞青凤的手腕,“这金疮药掉地上不能用了,你再去找孙家人,再取一瓶,顺便再取些消肿止痛的。” 虞青凤得意洋洋,原因有二: 一来是因为裴无厌这个男主只是在形式上反套路,实际上还是威胁恐吓了沈昱侠这狗仗人势的小人,替他们主角团出了一口恶气。 至于他们无凭无据就关押沈莫离,不占理的这件事,也被他一语带过,巧妙转移话题给化解。 二来是因为裴无厌还是心疼虞青凤的。 第23章 女性向话本 又找管家取了两瓶药,虞青凤急匆匆地回到客房,推门便问:“如何?沈莫离和张汉忠在狱中有何异常?” 房间里意外热闹,裴无厌、蔺鸣和廉书荣都在,围坐桌前,桌上尽是美味佳肴。 到午餐时间了。 蔺鸣指了指裴无厌身边预留的空位置,“虞姑娘,边吃边聊。” 虞青凤也确实饿了,不客气地落座,与三位大人同桌吃饭。 反正这一路来千营县,他们四个人都是如此,尊卑之别在他们几人之间早就是浮云。 “怎么样?还能用筷吗?”裴无厌用眼神指了指虞青凤的右手。 “不能用的话,你还能喂……”虞青凤一边抓起筷子夹了一片肉一边口不择言地脱口而出。 裴无厌咳嗽一声,把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敲,生生让虞青凤把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连同肉片一起咽了下去。 “嗯,果真是宠惯坏了,尊卑不分不说,还旁若无人。”廉书荣打趣。 “张汉忠拒不承认他因为求亲被拒而憎恨梁磊,”裴无厌转了话题,回答虞青凤的问题,“为杨植作证是因为杨植以他母亲的安危做要挟。案发当晚,他母亲可以为他作证,他整夜在家,未曾出门。” “母亲作证,还不如说苍天可鉴呢。”虞青凤嘲讽。 “张汉忠承认一直在暗中关照梁小花,但绝不是出于栽赃梁磊的愧疚,而是被要挟为杨植做伪证的愧疚,和对梁小花的疼惜怜悯。”裴无厌继续转述。 “说的比唱的好听。”先不论张汉忠所言真假,这话的确是好听。虞青凤翻了个白眼表达自己的倾向。 “至于说缘何丢了饭碗,且对待于老板态度反常,张汉忠说是因为他忍耐已久,只是碰巧在不久前忍无可忍。” “既然要接济关照梁小花,那就等于多一张嘴吃饭,这种时候应该更加努力保住饭碗,还能忍无可忍主动摔碎饭碗?”虞青凤咋舌,“这个张汉忠,也不找个更合理的理由,蠢笨。” 廉书荣先是点头而后摇头。 “可这两人在牢里也确实是老老实实,咱们的人伪装成衙役,假装偷懒在一旁喝酒,实则紧密监视。这两人近在咫尺,却全程没有眼神、语言和肢体交流。真的就像是互不相识。” 既然已经断定了张汉忠蠢笨,沈莫离看起来也不像聪明人,那么便可以推定,这两人还达不到演技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们俩表现无异常,便可推断他们真的互不相识。 虞青凤转向裴无厌,“杨丝婉那边呢?侍卫监视结果怎样?” 裴无厌微微摇头,“毫无动静。你早上见过杨丝婉,她表现如何?” “我有八成把握,杨丝婉绝对跟灭门案有关。”虞青凤望着一桌子的美味,突然想到一个套路,“既然杨丝婉无动于衷,那咱们就帮帮她。” “怎么帮?”蔺鸣好奇。 “找个人冒充衙役去张汉忠家里敲打一下他的老母亲:儿子被抓进县衙,此事可大可小,打点一番,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看看这位老母亲能拿出多少家底。” “对呀,虞姑娘好计策,此举一箭双雕,既可探张汉忠有无不义之财,还可催促同谋有所动作。” 虞青凤得意地冲裴无厌眨眼。 “小聪明。”裴无厌似是不太服气,但还是亲自起身,开门吩咐守在门口的侍卫前去张汉忠家。 “对了蔺大人,”虞青凤像是同事朋友聚餐,丝毫不见外,边吃边说,连尊称也丢了,“你不是出去打探狐仙传说了吗,有什么收获?” “狐仙传说始于一年前,最初是由话本而来。” “话本?谁写的话本?”虞青凤马上捕捉到了重点。 “虞姑娘果然一针见血,这关键之处就在于话本的作者……”蔺鸣又不自觉开启了吹捧模式。 裴无厌又打断了蔺鸣的吹捧,问道:“谁写的?” “无人知晓。”蔺鸣瞥了一眼裴无厌,心里明了裴无厌缘何如此酷爱打断自己,不过是不想听他夸赞虞青凤罢了。 “那这话本从何而来?”廉书荣问。 “具体出处也没人说得清,只是最初有人看了这话本,介绍给相熟的人,看过的人越来越多,便口口相传,传着传着,便有人说着话本并非空穴来风的杜撰,而是有迹可循的真实故事。” “到底是什么故事?”虞青凤好奇。 “故事讲述了一个在苍连山修炼成人形的狐妖,爱上了千营县的一位书生,两人的婚事却被书生父母阻拦。最后书生为了与父母抗争,不惜以死明志。狐妖带着书生的尸体回到苍连山,施法保尸身不腐,日日与书生尸身同床共枕,诉说相思之情。” “这故事,应该是在千营县的女子之间广泛流传吧?” 虞青凤苦笑,古代女子也不外如是,喜欢看男子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有市场就有创作,女子爱看,就有人会写。 “没错,为此故事感动落泪,并且相信故事真实的,大多都是女子。” 廉书荣催促蔺鸣:“快说,后来呢?” 虞青凤捂嘴偷笑,“想必急于知晓故事后续结局的,也大多是女子。” 廉书荣冲虞青凤翻了个白眼,逗得虞青凤笑意更浓。 “后续!”裴无厌不耐烦地催促。 “有一名女子与狐妖境遇相同,深爱的男子被家人嫌弃贫穷,反对婚事,于是月圆之夜,她便与男子上苍连山殉情,结果被狐妖相救。狐妖感动于二人真情,不愿他们落得跟自己一样与爱人阴阳相隔的下场,便施法让他们的父母同意了婚事。” “哦,我懂了,所以后来才会有更多的人,准确来说是更多的女子上苍连山向狐妖许愿。”廉书荣恍然。 裴无厌讥讽:“若是能许愿升官发财也如此灵验,想必男子们的队伍要排到山脚下了。” “没错,话本中后续去许愿的都是女子,许愿之事也都是婚姻大事。而她们的愿望无一落空,全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相传,只要是真心相爱,狐妖便会施法成全。若是狐妖没有成全,那便是这对儿男女并非真爱。” 虞青凤感叹:“那这狐妖岂不是便成了爱情的试金石?” 蔺鸣又一次对虞青凤刮目相看,“虞姑娘,正是如此啊。后来去苍连山许愿的人便不再局限于婚事受阻的女子,更多的女子前去,只为了让狐妖帮助证明,男子对她们是否真心。” 虞青凤耸肩,“的确很有吸引力,我都有些心动了。对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验证所爱之人的真心。” “无稽之谈。”裴无厌不屑地冷哼,伸出左手,摩挲着桌上茶杯。 虞青凤又看到了裴无厌手背上的伤痕。心中生出感慨,与其去相信狐仙验证真心,还不如生活中多在意细节,危难时刻的本能反应。 蔺鸣继续介绍:“最后,狐妖便成了女子们口中的狐仙。而狐仙毕竟法力有限,不能无休止地替别人达成愿望,于是便立下了规矩,只在初一十五两日化成人形,居住于狐狸洞,其余时日,她会以狐狸真身修炼,要么是满山寻找食物,要么是陪在爱人身边。” 第24章 弄假成真的病 “这写话本的人必定是文采斐然,把这凄美的故事写得精彩绝伦,引人入胜,感人肺腑,才会令女子们把故事引入现实,相信狐仙真的存在。可他又没有留名,可见其目的不纯。” 虞青凤确信,悬疑推理影视剧不会给无用线索,就仿佛是一张拼图,每个碎片都是有用的,最后拼凑完整,必定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既然蔺鸣打听到了狐仙传说的由来,那么话本作者这个谜团必定是非常关键的拼图碎片。 蔺鸣重重点头,“虞姑娘,你又一次说到了重点。这话本里明确提到了苍连山,就连故事里狐妖爱上的书生,也确有其人,是千营县人士,相传五十年前在家中自缢而亡的书生。只不过时过境迁,书生家人已经举家搬走,再无从查证。” 虞青凤低头沉思,琢磨着这块拼图放在哪里合适,其余拼图又该置于何处。 午饭后不久,侍卫带回消息,张汉忠的老母亲果然从自家院落的菜地里挖出一个包裹,取出了包裹中全部十两银子,跪求衙役拿着这些钱去打点,一定要确保她的好大儿平安归来。 假冒衙役的侍卫收了钱,信守承诺,已经把张汉忠给放回家了。 接下来就是不着痕迹地把这个消息通报给杨丝婉,如若杨丝婉就是张汉忠的同谋,得知这个蠢笨的同谋此时暴露了不义之财,肯定会坐不住,想要自保,就必定会想办法杀死同谋。 虞青凤笃信杨丝婉绝对会上钩。一个为了自己的地位利益,连亲爹和无辜孩童都能下杀手的人,还会在意一个蠢笨的工具人吗? “我去找杨丝婉,早些时候我就跟她说过,会再去找她讨教驭夫之道。” 虞青凤自告奋勇,她在杨丝婉那的人设立得很牢固,就是一个一心只想着当正妻,不问也不懂公务的局外人,她对自己的演技有信心,绝对会在不让杨丝婉起疑的前提下传递消息。 “姑娘,我家少夫人身体不适,刚刚喝了药睡去,姑娘还是晚点再来吧。”婢女守在门口,见又是虞青凤,急忙跨上前阻挡。 虞青凤必须要及时传递消息,怎么可能甘心被拒之门外? 可这杨丝婉这个时候拒不见面,到底是何目的?难道是看穿了她?可即便如此,也该接招,才能见招拆招吧。 “少夫人病情严重了吗?那我更要去探望。”虞青凤故意提高音量,想要吵醒杨丝婉。 婢女赶忙做噤声手势,“姑娘莫要嚷,少夫人刚刚睡下。” 硬闯是不行的,那就做不到不着痕迹了,难免会让杨丝婉起疑,猜到这是陷阱,从而按兵不动。 望着面前紧闭的房门,虞青凤灵机一动,仍然保持高音量,“既然少夫人不方便,那劳烦你告诉我二少夫人的居所怎么走。” “你找二少夫人做什么?” 婢女一听到“二少夫人”,本能皱眉,语气也不那么客气了。 果然,这个家里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正上演激烈宅斗,竞争对手的奴婢都身在战局之中。 “我听说二少夫人才嫁进来不久就怀有身孕,所以我想,不妨去找她讨教讨教。” 讨教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可虞青凤也顾不得脸面了,反正是说谎,她清者自清。 婢女果然一脸不屑,看虞青凤的眼神比沈莫离还要嫌弃。 “翠环,请虞姑娘进来。” 房内传来杨丝婉低沉无力的声音,听上去倒是真的虚弱。 进入房内,坐到了床榻前,近距离看到杨丝婉的脸色,虞青凤这才确定,并不是杨丝婉故意避而不见,她是真的身体抱恙。 可即便如此,在听到虞青凤要去跟竞争对手二少夫人拉关系,杨丝婉又担心虞青凤站到对手那边,强撑着也得把虞青凤再争取回来。 想想也是,她虞青凤可是由知县夫人,杨丝婉的亲婆婆引荐过来的,既然想要保住这个少夫人的地位,婆婆的意思,杨丝婉怎敢违逆? “少夫人,您这身体……”虞青凤想问,早上见面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不到一天时间,就成这副样子了? “唉,郎中说我是伤心过度,身体亏虚,且得将养一阵子呢。我这病情反复也是正常。” 虞青凤赶忙兴冲冲地讲述不久前自己被沈昱侠欺负,裴无厌替自己出头,隐晦恫吓沈昱侠的经过。 “少夫人,依您看,裴大人如此,是不是我在他心目中地位很重?,那药瓶落地,只是撒出一点,明明还能用,他命我再去取药,顺便带消肿的药膏,是不是心疼我的伤,但碍于面子,就是不肯直说?” 虞青凤语速极快,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杨丝婉的赞同,活脱脱一个恋爱脑花痴女。 “裴大人对你用情至深……”杨丝婉很努力想要多说点,但是喉咙似乎很不舒服,刚说一句便剧烈咳嗽。 虞青凤关切地给杨丝婉端水,心里却在幸灾乐祸:装病装病,天天躺在床上不运动,没病却乱喝药,好了吧,真的病了。 等到杨丝婉咳完了,虞青凤继续。 “唉,我也以为是如此,所以刚刚我想要再去给裴大人上药,想要趁机独处,可是侍卫进来通报,才说了两句,裴大人便大发雷霆,连带着把我也赶出来了。” “侍卫通报?说了什么?”杨丝婉努力撑着,强打精神问道。 “我也没听完全,好像是说府衙的衙役私下索贿,那张汉忠的母亲给了他十两白银,然后那衙役就把张汉忠给放回去了。” “然后呢?”杨丝婉果然沉不住气追问。 “然后裴大人就让手下再把张汉忠母子给抓回来,先不论灭门案,先要治他们一个行贿的罪责,还有衙役索贿的罪责。裴大人本就没把张汉忠太当回事儿,他觉得沈莫离父女更为可疑。” 杨丝婉又端杯喝水,借衣袖遮挡面容。想必是她自己意识到自己无法控制紧张神态。 “依我看,得好好审审这个张母,怎么就有十两银子?裴大人高高在上,不懂百姓疾苦,没把十两银子当回事,可我不同。少夫人,您说,我要不要去提点一下裴大人?” “不要!”杨丝婉不等虞青凤话音落下,马上抢答。 杨丝婉似是意识到自己刚刚反应太过剧烈,赶忙换上温和口吻。 “虞姑娘,我们身为女子,千万不要自作聪明,参与议论甚至是提点男子的公务。我就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结果惹得夫君很不开心。” 虞青凤拍了一下嘴巴,后怕地说道:“幸好我当时没多嘴,好险,好险。多谢少夫人提醒我,幸好我来找少夫人取经,不然肯定会犯下大错。” 杨丝婉欣慰一笑,长长吐出一口气。 虞青凤继续表演,“对了,少夫人,您说,裴大人之所以认为沈家父女更为可疑,这其中有没有要替我出气的缘由?是不是因为沈昱侠伤了我?” “一定是如此。”杨丝婉心不在焉。 “我觉得也是。”虞青凤既得意又羞怯地低头微笑,双手摆弄腰间流苏。 虽然做作,但动作姿态也都是套路,演出来更保险。 虞青凤本想再多聊几句巩固一下自己的人设,打消杨丝婉的戒心,可杨丝婉咳嗽愈加剧烈,婢女都看不过去,要服侍她赶快歇息。 虞青凤只好假装意犹未尽,退出房去。 接下来就等杨丝婉有所行动了。 如果虞青凤是杨丝婉,那么灭口的绝佳机会就是在牢饭中下毒,反正是近水楼台,只要找个亲信带着毒药买通送牢饭的小吏,便可呆在房中坐收成果。 虞青凤觉得刚刚在杨丝婉身边伺候的那个翠环就很像是杨丝婉的亲信。 第25章 同床共枕 “怎样?”蔺鸣见虞青凤回来,忙起身相迎。 “杨丝婉种种表现都极为可疑。” 虞青凤不客气地坐到桌前,为自己斟茶饮下,缓解口干舌燥,她刚刚实在是说得太多了。 “没让她起疑吧?”裴无厌站在窗前,面向窗外,头也不回地问。 “绝对没有。”虞青凤冲裴无厌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她最讨厌被质疑。 “张氏母子已经被押回县狱。杨丝婉如果要灭口,最保险的办法便是差亲信去在牢饭中下毒。县狱那边我已经派人监视,有任何异动会及时来报。” 裴无厌说完便转身走向里间。 廉书荣打了个呵欠,“行,那咱们就静待佳音。县狱那边今晚酉时和次日辰时送牢饭。我先回去睡会儿,酉时之前过来。” 蔺鸣被廉书荣传染,也打了个呵欠,不情不愿地跟在廉书荣身后,迈出门槛时眼神复杂地回头望向虞青凤。 虞青凤早已经眼皮打架,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她直接趴在桌子上,瞬间入睡。 迷迷糊糊中,虞青凤只感到有人在抱她。那人轻松发力,把她拦腰抱起。 如果有观众视角,此刻虞青凤和裴无厌一定是浪漫甜蜜公主抱。 如果按照套路,女主这时候都会跟睡死了一样,对男主抱着自己移动毫无察觉。 而实际上,只要不是昏迷,只要是感知正常的成年人类,不可能毫无察觉。 为了用套路牢牢套住裴无厌,虞青凤必须装作感知失常的成年人类。 虞青凤闭着眼,感受到自己身体倚靠在裴无厌的身上,耳边是隐约传来的心跳,均匀的呼吸。 裴无厌步伐很稳,丝毫不费力便把虞青凤转移到了柔软的床上。 很好,这裴无厌果然不愧是男主,怜香惜玉,把唯一的床让给了自己,做好事还要偷偷的。 只不过,虞青凤怎么还没听到裴无厌离开的脚步声。 “往里面一点。”裴无厌的声音从高处冷不防砸下来。 虞青凤惊得猛然睁眼,“你说什么?” 裴无厌坐到床边,用眼神示意虞青凤往里面移动,见虞青凤毫无动作,挑眉问道:“你喜欢睡外面?” 虞青凤恨不得马上起来手撕色狼,但她控制住了,不断做内心建设:他是男主,他是男主,男主再怎么轻佻无礼,那也叫风流不羁,男主再怎么动手动脚,那也叫撩人心弦。 “你忘了?你是我的贴身侍婢,在马车上的时候,我让你过来,你不是乖乖过来,还主动抱我?怎么这会儿,你又扭捏害羞了?” 裴无厌强忍住笑意,尽量做出挑衅神态。 虞青凤懂了,这裴无厌是觉得上次被自己给调戏,他及时叫停,输了面子,这会儿要找补回来。 行,那我就配合配合你,看看是你这个古代封建男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自己,还是我这个现代开明女再次把你逗得耳根通红,让你再也不敢生出再次挑衅的心思。 虞青凤往里面挪了挪,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大人,请吧。” 裴无厌一愣,显然虞青凤的轻浮出乎了他的意料。可此时的他已经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躺下去。 裴无厌仰面躺下,身体直挺挺,目光也是直挺挺,死死瞪着上方的帷幔。 第一次躺在一个男人身边,虞青凤也感觉身体像是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她能够想象,如果有观众视角,他俩现在一定很像一对儿僵尸。 气氛有点诡异。 不能输,趁机勾引他! “大人……” 虞青凤使出妖娆魅惑音,两个字恨不得拐出九曲十八弯。又鼓足勇气,侧身伸出一条手臂,用力拍在裴无厌的胸前,多少带了点挑衅报复的意味。 裴无厌被拍得像是瞬间通电,但还要忍住痛不吭声,忍住不动,抑制住本能不逃。 真要此时逃下床,那叫他这个主动上床的男人颜面何存? “青凤……”裴无厌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声音多少有点咬牙切齿。 裴无厌一把按住虞青凤拍在自己胸前的手,假装温情脉脉地握住,本想着加大力道反击回去,算是报虞青凤用力拍自己之仇,但突然想到这只手是刚刚被沈昱侠捏过的那一只,又松开,轻轻覆在上面。 虞青凤以手掌感受到了裴无厌胸膛下越加剧烈的心跳。 裴无厌以手掌感受到了虞青凤微微颤抖的手。 虞青凤想到了一句烂俗台词:女人,你在玩火。 拜托拜托,裴无厌这个男主千万别说这句油腻台词,虞青凤怕会反胃,哪怕是为了光环和大女主的理想,也再难与裴无厌有半点亲昵。 两人都有些骑虎难下,也都感受到了对方的骑虎难下。但没人愿意先认输。 “当当”门外传来敲门声。 “裴大人。”侍卫的声音。 两人同时瞬间坐起,如获大赦。 裴无厌在外侧,逃也似的率先下床,亲自去给侍卫开门。 虞青凤赶忙跟过去。 “什么事?”裴无厌问门口的侍卫。 “裴大人,知府那边,有人求见。” “房清玄的人?”裴无厌明白,既然侍卫这么说,那么来人便不是房清玄本人。 “是,来人是房清玄的亲弟夫妻,听闻您在此,特意前来请见。” 去往偏厅的路上,侍卫为裴无厌介绍,房清玄这个同父同母的手足名叫房清沛,比房清玄小四岁,并没有官职,经营端州最大的钱庄,富甲一方,在本地颇有名望。 “裴大人,房清沛夫妻拜见裴大人!” 虞青凤刚跟随裴无厌踏入偏厅门槛,对面一位头发半白的老者便突然行跪拜之礼。他身后的女子也紧随其后,行同样的跪拜之礼。 这倒是出乎了虞青凤和裴无厌的意料,房清玄不把京城来的大理寺卿放在眼里,来复查他负责的案件,他不现身相迎也就罢了,一句差人送来的问候都没有。 可这房清玄的弟弟房清沛倒是另一个极端,恨不得对裴无厌五体投地。 “请起,有话……” “裴大人,请裴大人为草民做主,如若不然,我们夫妻俩便长跪不起。” 虞青凤无奈摇头,又是这一套道德绑架,老套路了。 你求我办事,你还得绑架我,先断了我拒绝的后路。我要是不帮你,就显得我不近人情。这上哪说理去。 显然裴无厌也不吃这一套,走到厅堂主位坐下,“那你就跪着说吧。” 第26章 毁婚失踪案 “裴大人,小女房映秋已经失踪有一年之久,我们夫妻俩苦寻一年,至今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房清沛老泪纵横。 房妻也跟着抹泪,泣不成声,“我家映秋,我可怜的孩子到底在哪啊……” 裴无厌不解:“你的兄长便是端州知府,寻人这件事,是他的职责范畴吧?为何来找我?” “裴大人有所不知,一年前小女失踪之时,我兄长便已经派出人手去追寻那,那……那与小女私定终身的袁昆……” “私定终身?”虞青凤苦笑,这古代没有婚姻自由,封建家长都以棒打鸳鸯为乐? 房清沛也顾不得难堪,继续讲述: “的确,映秋当时已有婚约,是兄长牵线做媒,将映秋许配给了端州驻军首领蔡将军之子,蔡少帅。可我家映秋爱好琴棋书画,并不愿嫁于武将。” “所以这个袁昆是个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书生?”虞青凤想起了狐仙话本,猜到这房映秋很可能也上过苍连山去找狐仙许愿。 “唉,是啊,这袁昆是千营县人,立志考取功名,我也去找过夫子询问袁昆功课如何,夫子直说,根本无望。可映秋是个倔脾气,断定袁昆是才子,宁可以死相逼也不愿嫁给蔡少帅。” “你的兄长房大人作为媒人,很是为难吧?”裴无厌明知故问。 “为难?兄长忙于政务,根本无暇在意这些,只把难题推给我,说映秋只是一介布衣,他出于好意牵线,为她寻得未来将军做夫婿,如果我们一家人不知好歹,毁了这门亲,那他便得罪了蔡将军,我们两家日后官场商场都再难顺遂。” 虞青凤冷哼一声,小声嘀咕:“好意牵线?牵的到底是月老红娘的红线还是钻营暗通的黑线?” 裴无厌捂嘴咳嗽,暗示虞青凤小心说话。 虞青凤意识到自己不吐不快实话实说的老毛病又犯了,低头不语。 房清沛也听到虞青凤的话,反应剧烈。 “这位姑娘所言极是!这正是我们夫妻敢怒不敢言之处!我那兄长在得知映秋失踪后,便断定映秋是与袁昆私奔,非要按下此事,暗中寻人,说什么怕毁了映秋清誉,其实就是担心被蔡将军得知,得罪想要巴结讨好之人。” “暗中寻人?”裴无厌无奈苦笑,“因为要暗中行事,所以历经一年寻人未果,你才想到来找我帮忙?” “是,我兄长对外宣称映秋身体抱恙,拖延婚期,只派了几人在外追踪袁昆。十月前,他们终于找到了袁昆。袁昆已经逃出了端州,被逮到时,他只身一人。袁昆拒不承认与映秋私奔,只说逃跑是因为知道映秋失踪,我兄长认定是私奔,并不会全力寻人,他要去京城报官寻人。最后兄长把袁昆囚禁于密室严刑拷问映秋下落,直至袁昆被活活折磨致死,都没能说出映秋所在。” “折磨致死都说不出的,那自然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这袁昆也是冤枉。”裴无厌哀叹摇头。 房清沛哪里有功夫管袁昆是否冤枉,满心都是自家女儿,联合妻子又连磕三个响头。 “我们夫妻恳请裴大人为我们做主,寻找映秋。” 替他们做主,势必就要得罪房清玄,也难怪这对儿夫妻要找裴无厌寻求帮助。 一来,裴无厌来复查杨家灭门案,已经是得罪了房清玄;二来,也只有裴无厌敢得罪房清玄。 “好,本官答应你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定会为你们寻得房映秋。”裴无厌几乎没有犹豫,轻松应承下来。 虞青凤惊异,这裴无厌如此轻松答允,是因为他有把握?有把握难道是因为他已经领先于自己找到了线索端倪? “房映秋有没有提过狐仙传说?”虞青凤不甘落后,想要尽可能多地搜集信息。 房妻突然想到什么,率先回答:“映秋没提过,但是映秋失踪数月后,我才得知千营县有这么一个传说,所以我猜,也许映秋真的是上了苍连山,便请求房大人派人上山寻人。但是,为防走漏消息,房大人只调派了十人上山搜寻了一日。” “彼时已经时隔数月,哪怕是彻底搜山,恐怕也为时已晚。”裴无厌若有所思地说道。 房清沛夫妻行磕头大礼,又说了很多感恩戴德之话。 裴无厌把夫妻俩交给孙府下人招待,退离偏厅。 “可怜天下父母心,女儿丢了一年,生死未卜,”虞青凤跟在裴无厌身后嘀嘀咕咕,“这对儿老夫妻本能认定房映秋还活着,所以对你那句‘死要见尸’便直接忽略了。” 裴无厌感叹:“本来以为只有一个杨家灭门案,没想到横生枝节,又来了一个毁婚失踪案,而且这两个案子还都算是房清玄负责的。” “两起案件都与狐仙传说有关,一定脱不开干系。” 虞青凤总觉得自己与真相就隔着一层窗户纸,可无论怎么伸手去捅,都捅了个空气。 “灭门案还算好,时隔半月而已,这房映秋都失踪一年了,恐怕真的是为时已晚。” 裴无厌的意思很清楚,他对房映秋是否还活着这个问题非常不乐观。 虞青凤却宁愿相信房映秋还活着,她已改名换姓开启了新生活,不回家是因为害怕回家后会被逼嫁给蔡少帅。她并不知道袁昆已死,还在暗中苦苦寻觅爱人。 可转念一想,既然要玩失踪,那么何不私奔?难道房映秋真的已经遭遇不测?此时再想救人,真的为时已晚? “为时已晚,为时已晚。”虞青凤沉吟着。 等一下,为时已晚,为时已晚,为什么她会对这个词如此在意? 悬疑剧套路之一:启发主角破案灵感的,往往都是周围人一句不经意的话。 难道这句“为时已晚”就是关键灵感? 两人回到客房,这一次却都不再抢唯一的床榻了,而是彼此谦让。 “虞青凤,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不,裴大人,您是大人,理应您去睡床。” 两人都坐在桌前,岿然不动,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谁,只要单独睡在床上都会秒入睡。睡着了便无法思考,会让对方先探得玄机。 对视之间,两人心照不宣:一年前房映秋失踪,一年前出现了狐仙话本,狐仙传说开始盛行。这绝对不是凑巧。 房映秋失踪案绝对是重要线索,此时已经是冲刺阶段,分秒必争。 不知不觉中,酉时接近,廉书荣和蔺鸣敲门。 “不是吧?你们俩就这么坐着,一直到现在?”廉书荣见两人各顶着一双黑眼圈,明明疲惫不堪,却还强打精神端坐的样子,满脸不解。 蔺鸣稍稍松了一口气,提议:“今晚我让管家再准备一间客房吧。” 四人围坐桌前,等着监视杨丝婉的侍卫通报杨丝婉及其亲信的动向。 钟鼓楼传来报时钟声,酉时已到。 敞开的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侍卫快步走到门前弯腰行礼。 “禀三位大人,自虞姑娘离开直至酉时,杨氏一直在屋内休息,婢女守在门前,皆无举动。” 四人面面相觑。 第27章 心照不宣的对弈 “这杨丝婉还真挺能沉得住气,总不会是睡过头忘记了吧?”虞青凤隐隐感到不安。 “这么重要的事睡过头忘记了?”裴无厌不以为然,“我看还是你之前表现不妥,让她起了疑心,猜到是陷阱,所以按兵不动。” “我说过,我表现得无懈可击。在杨丝婉眼中,我就是个一心想要当裴夫人的痴傻丫头。” 虞青凤仔细回想自己的表现和杨丝婉的反应,还是自信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这个环节之上。 “哦?你是怎么表现的,再演一遍让我鉴定一下。”廉书荣真是到什么时候都不忘拿虞青凤打趣逗乐。 “这都什么时候啦,你还有心开玩笑?”虞青凤越发不安,总觉得要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发生。 说话间,又一名侍卫来通报:“禀三位大人,县狱那边并无异样。” “牢饭没有被做手脚?”虞青凤宁愿相信杨丝婉已经暗中与她没见过的亲信接头。 “饭菜从膳房到犯人手中,我全程目睹,没有问题。” 虞青凤用拳头敲了敲额头,“难道,杨丝婉想要明日辰时再动手?还是说,她没有选用下毒,而是想用别的办法杀人灭口?” 蔺鸣赞同地点头,吩咐侍卫:“继续监视,不要放过任何一丝异样。要是张氏母子有个三长两短,拿你是问。” “是!” “毒杀是最简单最避人耳目的,”裴无厌分析,“除此之外,就是高手劫狱,或者干脆一把火把县狱里的人全都烧死。” 廉书荣摇头,“后两者不确定性太高,还是买通送牢饭的小吏,一次性多毒死几名犯人更为保险,事后就算追究,也不确定目标是谁。” “没错,如果我是杨丝婉,干脆一狠心,把剂量下足,毒死全部犯人。”蔺鸣说道。 “不应该,不应该啊,这杨丝婉和张汉忠看起来都不像是聪明人,真的能够看穿我们的陷阱?真的能够互相信任到如此地步?不应该啊。”虞青凤犯嘀咕。 “夜长梦多,如果我是杨丝婉,不会等到次日辰时。”裴无厌还是质疑虞青凤之前在杨丝婉面前露了馅,“要么是你露馅,要么从一开始我们便是错的,杨丝婉并非真凶。” “夜长梦多!”虞青凤又抓住了裴无厌的这个成语,与“为时已晚”一样,让虞青凤尤为在意,可到底为何在意,她又说不清楚。 “一开始便是错的?不会吧?那我们不是白忙活?”廉书荣忍不住发牢骚。 “一开始便是错的,”虞青凤又开始玩味裴无厌的这句话,“杨丝婉并不是始作俑者。” 虞青凤的脑中快进一般闪过无数画面,把从昨天中午抵达千营县直到眼下所发生的种种,见过的每个人全都重现了一遍。 既然是穿越到了悬疑剧中,跟随着男主探案,那么便不同于现实自己去探案,会有各种无关干扰信息,需要自己甄别选取。 在这里,各种线索和嫌疑人是会排着队自己主动走到男主眼前的。 当然,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虞青凤这个乱入的局外人不能干涉主角,也就是裴无厌的决定安排,改变剧情走向,牵一发而动全身,打乱排着队前来报道的线索嫌犯。 虞青凤仔细回想,从昨天中午到现在,自己有没有在无意中干涉改变了裴无厌的决定。 夜攀苍连山是裴无厌决定的,关押沈莫离是裴无厌拍板的,抓张汉忠是裴无厌下令的,让这俩嫌疑人在监狱里当邻居也是裴无厌的妙计。 糟糕,接下来让大理寺侍卫假冒衙役去索贿,这是她虞青凤的主意。 不过,裴无厌也没反对,马上就吩咐下去了,说不定英雄所见略同? 接下来,裴无厌让虞青凤去向杨丝婉透露消息,虞青凤自认任务绝对完美完成。 总结而言,虞青凤自认为大体上没有打乱干扰裴无厌这个男主的决策,由此得出结论,眼下他们搜集到的信息全部是有用的拼图碎片。 根据悬疑剧的常用套路,真正的犯人八成已经出场,要么是在明面上,要么就是隐藏在不起眼的小人物之中。 虞青凤的头脑正在经历一场风暴,出场的人物排列成一张关系图,又分裂成一个个碎片,变换位置,彼此接合拼凑。 渐渐的,拼图越来越完整,每一片碎片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虞青凤那只一直在捅空气的手指,终于戳破了窗户纸,进入到了陈列真相的房间。 “你笑什么?” 裴无厌不悦的声音打断了虞青凤的洋洋自得,把她从头脑中那个虚幻的世界拉回现实。 “我笑了吗?”虞青凤赶忙拍拍脸颊,保持严肃。 裴无厌皱眉凝视虞青凤,片刻之后懊恼地移开目光,攥拳在自己膝盖上砸了一下。 虞青凤把裴无厌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惊讶于裴无厌虽然看案子不如自己透彻,看自己倒是还挺准。 裴无厌看出了自己已经率先洞悉真相,正在为他略逊一筹,在彼此心照不宣的对弈中败北而懊恼失落。 虞青凤更加得意了,裴无厌啊裴无厌,你这个男主前面种种决策铺垫,还不是得为我这个未来的大女主做嫁衣?谁叫我比你早开窍? 虞青凤快速起身就要往外走。 “虞姑娘,你去哪?”蔺鸣起身跟上去。 虞青凤转头说:“如果杨丝婉的确是真凶,我也的确没有漏出破绽,再加上夜长梦多,杨丝婉没理由等到次日辰时动手,那么直到现在她仍然无动于衷,就只有一个可能。” 裴无厌挑眉,以开玩笑的口吻反问:“她死了?” “没错。准确来说,是有人想要让她死。幸运的话,她还没死彻底。”虞青凤说完抬脚便走。 蔺鸣和廉书荣紧随其后。 裴无厌慢吞吞起身,落后好几步,出了房门,招呼门口的侍卫,“按照我之前的吩咐去做。” “是。”侍卫领命。 三个大男人,还是大理寺的大人,都成了虞青凤的跟班,紧随其后,直奔杨丝婉的卧房验证她的死活。 目的地近在眼前,裴无厌拦住蔺鸣和廉书荣。 “先让她自己去探一探,万一搞错了,咱们四个大张旗鼓,等于打草惊蛇。别说辰时了,杨丝婉再也不会有所动作。” 于是三个男人藏身于庭院中的树丛之后,透过枝叶缝隙打量着虞青凤那边的一举一动。 “虞姑娘,你怎么又来了?少夫人服了药,郎中嘱咐要好生歇息,你莫要再去打扰了。之前你走后,少夫人就咳得更加厉害,都下不了床了。” 翠环伸出双臂,不客气地把虞青凤拦在门外。 第28章 骚人墨客 咳得更加厉害,那是因为杨丝婉得知了同伙被关在县狱之中,同伙的母亲拿出了十两来历不明的银子,只要官差注意到这个细节一审,难保张汉忠母亲不会说实话。 “少夫人近些时日每天都喝药,但是却每况愈下,今天喝完药病情尤其严重,对吧?”虞青凤问对自己充满敌意的忠仆翠环。 “你怎么知道?”翠环用提问给出了肯定答复。 “傻丫头,你要是再拦着我,就只能给你家主子收尸了。” “你,你说什么?竟敢诅咒我家少夫人!” “是不是诅咒,你自己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翠环咬着嘴唇,在门口踟躇,“不行,崔郎中说了,服药后要尽快休息,不能打扰。” 虞青凤上前一步,冷声恐吓: “崔郎中当然要这么说,因为把毒药下在汤药里给少夫人喝的就是他,他当然不希望你进去打扰,及时发现异常救下少夫人。他希望等你进去房间的时候,只能看到冰冷的尸体,为时已晚!” 翠环吓得面色煞白,双腿如灌铅一般,更动弹不得了。 虞青凤干脆趁翠环愣神绕过她,推门便闯了进去。 翠环反应过来,赶忙跟上。 刚一进门,虞青凤便闻到了一股恶臭。 凑近恶臭来源一看,果然,床上一塌糊涂,杨丝婉的嘴边和枕头上全是呕吐的秽物,被子里是另一种臭味,她失禁了。 翠环大声呼唤,杨丝婉丝毫不动。 虞青凤伸手去摸杨丝婉的脖子,仔细感知,幸好,大动脉还有微弱跳动。 “快去通知孙夫人救人,记住,别找崔郎中!” 翠环丢了魂一般,反应了片刻才大叫着跑出房间。 虞青凤跨出房门,正好碰上迎面而来的三个臭皮匠。 “廉大人,麻烦您去抓崔郎中,此人是重要证人,务必确保他活着。” 廉书荣不说一句废话,转身便走。 “蔺大人,有劳您联合孙乾运,召集足够多的人手,再去仔细搜查杨家。这一次,往隐秘的地方搜。” 蔺鸣不解,“这都时隔半月了,而且县衙捕快和知府捕快两拨人都已经搜过了,还会剩下些什么?” “两个狗官的人凑够了尸体就成,巴不得草草了事,哪会仔细搜寻现场?找密室,亦或是任何跟密室有关的任何线索,虽然,虽然很可能为时已晚。” 蔺鸣有太多疑惑,还想再问,但也感觉到此时事态紧迫,容不得多问,不如直接在现场寻找答案。 “我一定能找到。”蔺鸣自信对虞青凤承诺,也转身离开。 裴无厌双臂环绕胸前,歪着头,冷着一张脸,“虞大人,小的我,做什么?” 虞青凤得意地与裴无厌对视,“你嘛,去叫上房清沛夫妇,咱们四个一起去——报丧。” 裴无厌双目圆瞪,双臂缓缓放下,恍然大悟。 房清沛夫妇毕竟是知府大人房清玄的亲戚,自然也是孙乾运的贵客,就住在孙府。 裴无厌差人去请,他则是跟虞青凤先到孙府门口的马车上去等。 “找个孙府的人带路,”上车时,裴无厌对赶车的侍卫吩咐,“叫上其余人,后面随行。” 侍卫明白,裴无厌要去的地方是他这个外地人不知道的,再加上眼下天色已黑,还真的需要一个指路人。 至于说“其余人”指的自然就是裴无厌带来的大理寺侍卫。 “只是稍快一步而已,不用那么得意。” 车上,裴无厌几次躲闪虞青凤的直视,小声嘀咕。 “既然裴大人也已经洞悉其中玄机,那么待会儿我便不抢裴大人您的风头,”虞青凤随着裴无厌扭头的方向移动,非要进入裴无厌的视线,“但是如果裴大人当众说错出丑被反驳,我也还会是帮助您纠正、挽回颜面的。” “我可真是,上哪找的这么一个聪明体贴、善解人意的贴——身——婢女啊?”裴无厌自嘲同时不忘调侃虞青凤,说到“贴身”一词,故意拉长调。 虞青凤索性直接贴身,贴上裴无厌,“放心,大人于宫中的知遇之恩,青凤忘不了,一定涌泉相报。” 裴无厌索性一把搂过贴过来的虞青凤,凑近虞青凤的脸说道:“放心,我这个人呢,从不偷抢,包括推理。既然你抢先一步,那么最后无论是功是过,是福是祸,都是你的。” 虞青凤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本能想要逃,但裴无厌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也罢,气势上绝对不能输,干脆钻他怀里。 虞青凤一咬牙一狠心,真的投怀送抱。 “裴大人这话就大错特错了,我可是您的人,我的一言一行可是代表着您裴大人,间接代表大理寺。所以无论最后是功是过,是福是祸,都是您的。不然这样,我把我的推理提前告诉您,出风头的好事让给您?” 裴无厌被虞青凤这么一钻,全身僵直。正在发愁如何不着痕迹,不露怯地把虞青凤推开,一听虞青凤这话,顺势假装愠怒,推开虞青凤,不屑地说: “我还没有沦落至跟一个贴——身——婢女抢功劳的地步。待会儿你好好表现,是功,赏你今晚侍寝,是过,罚你今晚打地铺。” 虞青凤苦笑,这赏罚对她来说都是罚好吗?谁稀罕侍寝?虞青凤要当一个清清白白的官配,再以裴无厌作为踏板,最终目标是大女主。 说话间,房清沛夫妇上了马车。两人立马收了斗嘴模式,各自端坐保持距离。 “裴大人,咱们这是去哪?”一名孙家的家丁在马车下方毕恭毕敬地行礼问道。 “杨氏病情恶化,肯定要差人去书院通知她的夫君孙公子,正好,咱们就去接他回来吧。”裴无厌说完,放下了门帘。 家丁应承之后坐上马车,为赶车的车夫指路。 门帘刚落下,又被虞青凤撩开,她探出头询问家丁,“这位小哥,这都过了酉时了,书院早已经下学了吧,大公子怎么还不归家?” “哦,我们大公子不单单要在书院教书,是学子们敬仰的夫子,还在讲学之余编纂文集。最近一年来,大公子时常晚归,有时干脆宿在书院,彻夜写作。”家丁说起来还颇为自豪。 “哦——”虞青凤拉着长调,特意回头望了一眼裴无厌,着重感叹,“这大公子还是一位骚——人墨客啊。” 裴无厌嘴角抽动,似笑非笑。 “裴大人,这去书院接人,缘何要带上我们夫妻?”房清沛终于逮到时机,小心翼翼地问。 “你们夫妻与这孙家大公子,也就是书院的孙夫子,应该是旧相识吧?”裴无厌问。 房清沛不假思索地点头,而后疑惑:“您怎么知道?” “你曾经提过袁昆是千营县人士,立志考取功名,你们还去找过他的夫子询问他是否有望高中,结果夫子告诉你们,袁昆根本无望。” “是啊,可是,可是我记得我没提过袁昆是在孙夫子的书院读书,我们去询问的夫子正是孙家大公子啊。”房清沛更为疑惑。 裴无厌瞥了虞青凤一眼。 虞青凤随即了然,这裴无厌果真是与她不谋而合,这是在帮她做推理大戏之前的验证呢。有了这个验证,虞青凤便更有把握。 “多谢裴大人。”虞青凤这次是由衷道谢。 “不谢,毕竟你的功劳就是大理寺的,我说到做到,是功劳就要赏。” 这还有外人在场呢,裴无厌还是不忘拿侍寝赏赐吓唬虞青凤。 房清沛夫妻没有等到回答和解释,仍是一头雾水,也不敢追问,只能莫名其妙地彼此对视。 第29章 夫子的评价 “圣德书院”的牌匾高悬于眼前,刚刚下了马车抬头看到这四个苍劲大字的虞青凤,第一个念头就是,待会儿跨进去一定要快,免得这牌匾挂不住掉下来砸到自己。 “圣德”二字,讽刺至极。 孙府家丁轻车熟路,带领着虞青凤、裴无厌、房清沛夫妇和三名大理寺侍卫进入书院,径直朝书院的藏书阁而去。 那位骚人墨客孙震平便是在藏书阁编纂文集,想要著书立说,名垂青史的。 “大公子,大公子,不好啦,少夫人病危,还请您快些回去!”家丁在藏书阁门外,敲门后大叫。 门内烛火闪烁,似乎还不止一个人,有交谈之声。 很快,门开了,孙震平震惊地问:“怎么回事?早上我离开时不是还好好的?” 后面紧随而来两位年长的男子,看起来像是书院的其他夫子。 “孙夫子,快回去看看吧。” “是啊,尊夫人要紧。” 孙震平刚迈出一步,便看到了家丁后方的虞青凤四人,以及他们身后的带刀侍卫。 “这是?” “哦,孙夫子,这位是大理寺卿裴大人。”房清沛赶忙引荐。 孙震平愣了一下,赶忙上前行跪拜之礼。后面两位年长夫子也紧随其后。 “三位夫子免礼。”裴无厌的目光扫过后方两位年长夫子,挑眉微笑问道,“这两位夫子看起来年纪稍长,在这圣德书院教书也有些年头了吧?” “回裴大人,十年有余。” “是,十年。” “那二位可否记得一年前有一个名叫袁昆的学生?”裴无厌问的是两位年长夫子,眼神却直指孙震平。 “记得记得,袁昆在圣德书院将近三载,只是一年前突然无辜旷学,直到如今仍下落不明。” 孙震平趁裴无厌开口之前,快速插嘴:“裴大人,内人病危,在下想尽快回去探望陪伴。” 裴无厌无视孙震平的急迫,房清沛夫妇的莫名其妙,继续发问:“那么这袁昆功课如何?依二位夫子之见,可有望考取功名?” 听到这问题,两个夫子一同哀叹惋惜。 “唉,这袁昆虽出身贫寒,但文采出众,志向高远,是乡试榜首,若不是突然下落不明,如期参加省试,定能榜上有名啊。” “是,是,真是可惜了,我当初还对他给予厚望,以为他会是我们千营县出的第一个状元郎。” 房清沛瞬时瞪大眼,“这,这怎么可能?当初孙夫子明明跟我们说……” “如果二位当时询问的并不是孙夫子,而是这两位夫子,可否会对袁昆改观,尊重房映秋的意见,尝试退去蔡少帅那边的婚约,成全房映秋与袁昆?”虞青凤怒视孙震平,咬着牙问。 房清沛一时间不明所以,只本能回答,实话实说: “若是如此,我们至少会等到省试过后,视袁昆成绩而定,若袁昆真的榜上有名,哪怕不是状元郎,我们也会……” 房清沛说不下去了,房妻的哭声打断了他,他也跟着低低啜泣。 “孙震平,你为何说谎?”裴无厌凌厉瞪视孙震平。 “孙某当时刚刚进入书院不久,对学生情况不甚知晓。记错了名字,还以为房氏夫妇问的是另一名姓袁的学生。”孙震平镇定自若,早有应对之策。 裴无厌冷笑,“孙震平,崔郎中那边,你可打点好了?” “我吩咐崔郎中仔细照看内人,私下是给过他一些好处,想让他多费心。”孙震平眼神闪躲,乱了阵脚。 “很好,既然你如此心急回家确认杨氏最终是死是活,那么走吧,本官亲自送你一程。” 孙震平灰溜溜地被三名带刀侍卫包围着,跟在马车后方,他只有步行随行的待遇。虽还未佩戴手铐脚镣,却仿佛背后已经被插上一道无形的亡命牌。 孙家家丁还以为得迎自家主子上马车,毕竟说好的此行是来接人的,可眼下局势复杂,他也不敢多言,更加不敢问裴无厌缘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步行,自己则是跟在身侧。 “杨家。”裴无厌刚刚上车,便对马夫侍卫指明了目的地。 房清沛夫妇彼此依靠抹泪,听到裴无厌说要去杨家,又是莫名其妙。 房清沛抹了泪,小心翼翼地问:“裴大人,您要去杨家办案,我们夫妻就不打扰了,前方停车,我们自己回孙府……” “你们必须跟着去。”裴无厌打断房清沛。 “啊?这……” 裴无厌闭目养神,“杨家灭门案与房映秋失踪案,待会儿会在杨家,一同真相大白。” 虞青凤有些心虚,万一蔺鸣那边没有找到密室呢?万一密室不在杨家呢? 可转念一想,裴无厌可是男主啊,而且是一个只比自己晚开窍几分钟的聪明男主,既然他有把握即刻就会真相大白,且证据确凿,那么就一定会如他所言。 对,不用担心,相信裴无厌的一切决策和预言,谁叫人家是男主,有光环呢? 虞青凤打定主意,从今往后,她要做的就是遵从裴无厌的安排,然后抢先于裴无厌推理出真相,踩在对弈对手男主的肩膀上摘取胜利的果实。 杨家距离书院不远,不多久,虞青凤便听到了人声嘈杂,此时还未到宵禁时间,可想而知,官府时隔半月再次来杨家搜查,街坊邻居一定会围观。 刚下马车,虞青凤便望见了不远处正朝他们而来的伙伴。 廉书荣正在粗鲁地推着他前面一个八字胡男子往前走。 “呦,你们也来了,巧了不是?我听闻蔺鸣带人来搜杨家,便想来凑个热闹,把这崔郎中单独丢在孙府又担心他被灭口,索性带来了。” “杨氏怎么样?”裴无厌问。 “我走的时候是还没断气。” 裴无厌点头,又瞥了孙震平一眼,“走吧。” 虞青凤凑到廉书荣身边,不见外地拍了廉书荣的肩膀,“廉大人,没想到您还真把我的吩咐指令放在心上了啊,不错,你办事,我放心。” 廉书荣一把挡开虞青凤的手臂,“少来,要不是看你有点能耐,本官岂会听你发号施令?哦,不,不是,本官也想到了崔郎中是重要证人,恰好与你不谋而合而已。” “原来如此,”虞青凤重重点头,“廉大人,我有预感,日后我们不谋而合的时候还多着呢。” 虞青凤说完,赶忙加快脚步跟上已经跨入门槛的裴无厌。 廉书荣瞬间便明白虞青凤的暗指挑衅,冲着虞青凤的背影攥了攥拳头。 难道自己真的遇到了克星? 廉书荣把怒气发在了身侧的崔郎中身上,狠狠推了他一个踉跄。 第30章 第十七具尸体 杨家的宅院之中,蔺鸣正与县衙的捕头交谈,见裴无厌带着一行人进入,上前相迎。 裴无厌放眼扫视一圈,“衙役们都停止了搜寻,莫非是,找到了?” 虞青凤这才注意到,前院只有四五名衙役,全都老老实实地站着,并无搜查的动作,而且这些人个个面色凝重。 果然为时已晚。 蔺鸣眉心紧锁,面容苦涩,叹息一声算是肯定回答。 “原来虞姑娘让我找的竟是第十七具尸体。唉,在后院。” 裴无厌不敢回头去看房氏夫妇,哑着嗓子说:“带路吧。” 几人刚抬脚,只听大门外一声怒吼。 “让我进去!这案子本就是我负责,这杨家也是我亲自带人搜过的,你们又来大张旗鼓地搜寻,这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房大人面子!让开,让我进去!” 听这声音和气势,老熟人了。 几人寻声望去,正是沈昱侠,他竟然还把沈莫离也带来了。 “让他们进来。”裴无厌吩咐把守的侍卫放行。 沈昱侠气势汹汹地推开了阻拦的侍卫,晃着膀子走进来。 “沈捕头还没回去复命啊?也对,一定是房大人的意思,让你留下来及时通报消息,他那边好及时应对。想必是知府大人也没有多少信心,这案子能维持原判。” 虞青凤见到沈昱侠就手腕疼,恨得牙痒痒。 既然他来了,既然已经到了此时此刻,既然他的主子都自身难保了,那么一条即将成为丧家之犬的狗腿子,就更加不用惯着,痛打他! 虞青凤又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表情夸张,却也客客气气,笑容可掬。 “哦,我懂了,知府大人没信心,担心案子真被翻了,他斩错了人,大理寺问责,那肯定需要一条替他承担大部分罪责的狗,最好还是一条自己跑过来乱吠乱咬,得罪了大理寺的疯犬。这不,派您过来了。” “死丫头,还敢出言不逊,冒犯知府大人?” 沈昱侠的双眼在夜色中射出饿狼一般的目光,眼看着就要再度扑上来。 “沈捕头误会了,天地可鉴,我可没有冒犯知府大人。” 虞青凤苦笑,这沈昱侠是听不懂话吗?她冒犯的是他啊。 沈昱侠双眼通红,双拳握得咯咯作响,恨不得马上把虞青凤手撕成碎片。 裴无厌轻咳一声,挡在沈昱侠和虞青凤之间。 “你这张嘴啊。”裴无厌小声责怪虞青凤。 虞青凤耸肩,小声回应:“没办法,老毛病,不吐不快,会憋死。” 裴无厌无奈一笑,还是小声耳语,“我早晚要被你这张不吐不快的嘴害死。” 虞青凤突然心头一暖。对了对了,就是这个味,裴无厌这个男主已经被自己拿捏住了。 裴无厌面对沈昱侠,还是客客气气。 “沈捕头,本官之前说过,待到案子了结,定会处置无礼犯上之人。今晚案子便可了结,本官言出必行,已经准备好了惩罚的刑具。所以,你来的正好。” 沈昱侠嘴角抽动,吞了口口水,左顾右盼,转了话题。 “裴大人,这杨家上上下下,县衙在案发后第一时间搜过,我也带人搜过,可确保毫无遗漏。时隔半月,裴大人又大费周章带人来此,莫非只是想走个过场?” 裴无厌懒得再与沈昱侠废话,转而对蔺鸣说:“去后院,带沈捕头去看看他的遗漏。” 蔺鸣狠狠瞪了沈昱侠,转身向后院走去。 虞青凤故意落后几步,与房氏夫妇并行。 这对儿夫妇仍是满脸疑惑,到现在都搞不清楚,他们为何要身处杨家,灭门案又怎么会跟房映秋失踪案有关。 他们到现在都不曾往最糟糕的那方面去想过,不知道即将要面临怎样惨烈的场面。 “房夫人……”虞青凤艰难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哽住,不知该说什么。 房妻抬起迷茫的眼望着虞青凤,还有点害怕虞青凤这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似的,战战兢兢等着她的下文。 虞青凤嘴唇翕动,鼻子酸涩。最终还是落荒而逃,小跑几步,追上裴无厌。 杨家的后院挺大,正是酿酒的作坊,仍维持着灭门案发生时的惨状,一片狼藉。 “沈捕头,你看,这后院与你来搜查时可有不同?”蔺鸣冷冷地问。 沈昱侠迅速扫视一圈,不耐烦地答:“并无不同。” 蔺鸣走到角落的石井前,指着那口井和旁边的黑色石板问:“这里呢?” 石井! 虞青凤的心像是被人用拳头捏紧,生疼。 不该是密室吗?她之前让蔺鸣来搜,是要找藏在房子里,或者是地下的密室,酒窖之类。 怎么会是一口井?难道密室的入口是石井? 沈昱侠歪头回想,含糊不清地说:“也许,也许有些许不同吧。可那又能如何?莫非蔺大人是在井下找到了罪犯梁磊留下的物证?” “物证?哼。” 蔺鸣怒视沈昱侠,咬着后槽牙,指了指石井旁的石板,和不远处屋门前堆放的杂物。 “石板原本是覆盖于石井之上的,重达数十斤,但这黑色石板上下却多有磨痕,说明有人经常移动。” “那又怎样?”沈昱侠习惯性反驳。 “如若是水井,为何以石板覆盖井口?若是枯井,担心孩童坠落,以石板覆盖,又为何时常搬动,让石板与石井摩擦留痕?” 沈昱侠不以为然,不耐烦地挥手,“这与案情有何干系?” “还有这些石井旁的杂物,有同样摩擦过的麻绳,木桶,联系石板,沈捕头能想到什么?” 蔺鸣抓起一旁的麻绳,丢到沈昱侠面前。 沈昱侠踢走掉落在脚下的绳子,极为不屑。 “蔺大人为何总要在意这些与案情无关的细节?大理寺办案风格如此?还是说,各位大人不甘心无功而返,非要找出一点细枝末节大做文章?” “细枝末节?好,那么便请沈捕头进入这房舍去看看我们在石井里找到的——细枝末节。” 蔺鸣一把推开石井旁房舍的木门,里面的烛光瞬间投射出来。光影在地面上晃动,显示房内有人在移动。 沈昱侠下意识后退一步。 “沈捕头莫怕,这里面并非是冤魂恶鬼,而是县衙的仵作在验尸。”蔺鸣用眼神示意沈昱侠进去。 “开什么玩笑?我会惧怕什么冤魂恶鬼?我问心无愧,有何所惧?” 沈昱侠朝着敞开的木门走了两步,突然又驻足,“你说什么?验尸?验什么尸?” “第十七具尸体。” 蔺鸣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沈昱侠去面对尸体,面对他当初草率失误的证据。 沈昱侠不敢置信,大跨步走进房屋。 众人只听一声粗重惊愕的叫声,而后发出惊叫声的沈昱侠又快步跳了出来。 虞青凤的心又是一沉。尸体何等惨烈,连沈昱侠这个捕头都吓成这样? “这,这尸体是谁?杨家一共十六口,不多不少,尸体也是十六具,面容身份全都查验无误……” 沈昱侠话说一半,被干呕打断。 蔺鸣并不知晓这第十七具尸体是谁,于是便走向虞青凤,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塞进虞青凤手中。 “虞姑娘,我说到做到,找到了……密……算是密室吧,接下来,交给你。” 虞青凤哀伤地低头,望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颗发亮的珠子,有鸡蛋那么大,在夜色中泛着幽幽荧光。 第31章 共情知己 “这夜明珠……” 虞青凤刚开口,只听身后“咚”的一声。 她忙转回头,只见房妻栽倒,躺在地上已然昏厥,身旁的房清沛却根本没有察觉妻子晕倒,直愣愣瞪着虞青凤手中的夜明珠。 蔺鸣示意手下把晕倒的房妻搀扶到隔壁房舍之中,随即介绍: “这夜明珠是从尸体身上掉落的,方才衙役移开石井上的石板,我向下望去,若不是有这颗珠子,那么井下便是一片漆黑。我看到夜明珠散发的微光,闻到尸体腐烂的……” 房清沛仰天大叫一声,双膝跪地,双手撑地,嚎啕大哭。 “这珠子,是房映秋之物。”虞青凤摩挲着手里的夜明珠,丝毫不觉得这从尸体上取下的珠子肮脏晦气。 “这是袁昆,袁昆送给映秋的定情信物,这是袁家的传家之宝,映秋一直当做宝贝随身携带啊!”房清沛哭喊。 屋内的仵作闻声出来,摘下蒙在脸上的面巾,先是惊讶看了看嚎啕的房清沛,而后向蔺鸣复命。 “禀告蔺大人,尸体为女性,十七八岁,死了大概半月至一月之间。” “死因呢?”蔺鸣问道。 “这个嘛,不好说,但是她形如枯槁,状似长期忍饥挨饿,并且,并且她的喉咙被腐蚀,发不出声音,算是个哑子。” “腐蚀,腐蚀……哑子……我们映秋不是哑子,我们映秋……”房清沛收敛哭声,痴痴地念叨。 虞青凤缓步走到石井前,向下望去。 黑漆漆,深不见底,犹如通向地狱的入口。 虞青凤的眼渐渐模糊,似乎看到了黑暗中有一抹荧光闪现,枯井的下方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躯,双手捧着一颗夜明珠,旁边是盛放着食物和秽物的木桶。 “一年,一年啊,春夏秋冬,三百六十五天,一年之久!就在这枯井之中。我原本以为,至少,至少会是酒窖,是在房子里……哪怕是沦为杨植这个色魔的玩物,至少还有人的待遇,有吃有喝,有足够的空气,有光……” 虞青凤怒火攻心,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晃晃,嘴里念念叨叨,差点向前栽倒。 裴无厌赶忙上前,一把把虞青凤拉离石井,拉到自己怀中。 “有光,这夜明珠,就是她的光,她就是凭着这一点点微光,忍辱偷生支撑了一年,支撑到最后。现在,没人能再分开他们了。” 裴无厌动容地在虞青凤耳边低语,他的动容,他的这些话只给虞青凤一个人。 虞青凤虚弱地靠在裴无厌身上,双腿颤抖,若不是有裴无厌的手臂支撑,她只怕要顺着裴无厌的身躯滑下去。 抬头与裴无厌近在咫尺地对望,从对方深邃的眼神里,虞青凤找到了共鸣。 至少这一刻,裴无厌懂她。他不再是斗嘴的冤家,不再是对弈的对手,也不是她要撩拨的男主,晋升大女主的踏板。 他是能够跟她共情的知己。 沈昱侠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问蔺鸣: “这尸体就是失踪的房映秋?这,这房家小姐的尸体怎么会在,会在杨家,还是从这石井中找到的?” 显然,沈昱侠也知道房映秋失踪之事。房清玄真的把他当成忠犬,这么隐秘的事情也告知他。 一直沉默的沈莫离咬着后槽牙忿然道:“一定是杨植这个禽兽,是他囚禁折磨了房小姐。杨植死有余辜,死得好!” “莫离,你这是什么话?就算杨植作恶多端,那其余杨家十五口呢?”沈昱侠厉声训斥女儿。 虞青凤深呼吸,努力调整心态,站直身体,脱离裴无厌这个依靠。 “除了两名孩童,杨家十四口,全都死有余辜!”虞青凤从牙缝里挤出这句震惊全场的话。 “虞姑娘……”蔺鸣觉得虞青凤此言不妥,生怕被外面围观的百姓听到,或是被在场的衙役传扬出去,虞青凤会落得一个坏名声。 虞青凤冷着脸,缓缓抬手指着石井的方向,又抬起双臂,转身指向整个后院。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她先注视石井,又扫视后院。 “房映秋在这石井下囚禁一年之久,而这石井就位于杨家后院。大家也看到了,这后院正是杨家酿酒作坊,杨植父母妻儿,杨家长工下人,所有人都在此忙碌。” 蔺鸣恍然,默默闭上眼。 虞青凤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声音平稳不要发抖。 “石井内空气有限,必须每日移开石板换气。这石板数十斤重,必定要两人一起才能搬动。还有,用麻绳和木桶每日运进吃食,运出秽物,这种事,总不会是杨植亲自去做吧?” “你是说,杨家上下都知道杨植把一个姑娘囚禁于井下,竟无一人解救她,也不去报官?” 沈莫离不敢置信,她毕竟也是女子,在场之中,除了虞青凤,只有她最为感同身受,最为愤慨。 “哼,报官?他们不敢,也不想。杨家可是知县大人的亲家,是他们的仰仗,他们跟杨植就是一丘之貉。也许一开始还有一点点怜悯之心,但日复一日,便也再无愧疚心虚,只当井下是豢养了一只家畜。足足一年啊!” 廉书荣踹翻了脚下的一只木桶,忿然咒骂:“畜生!” “没错,他们失了人心,沦为了和杨植一样的禽兽畜生。这杨家,不就是蛇鼠之窝,死有余辜?” 虞青凤冷眼扫视这半月之前的修罗场,从前对无辜死者的怜悯痛惜一扫而光。 “死得好!”沈莫离再次得出论断,更为自信,“不管灭门案真凶是谁,杀得痛快!” 虞青凤凌厉的目光射向明明是跟她同仇敌忾的沈莫离,冷哼一声。 “除了无辜稚童,杨家人死不足惜,只是这屠戮灭门、栽赃梁磊的凶手同杨植一样不可饶恕。梁家父女无辜受牵连,他们的冤屈又怎么算?” 众人沉默,安静之中,一个碎碎念的声音显现出来。房清沛坐在地上,身体摇摇晃晃,面如死灰,形如游魂,嘀嘀咕咕。 “为何,杨植为何要对我的映秋……仇人已死,我向谁去报仇?” 在场所有人全都是一头雾水,揣着满腹疑问,不知从何问起,也不知道该问谁。 但蔺鸣知道问谁。他知道最先洞悉真相的是虞青凤,所以虞青凤才会让他带人来杨家搜查,找能够藏人的密室。 “虞姑娘,房映秋案和杨家灭门案,到底是怎么回事?”蔺鸣成了代言人,问出了所有人心中最大疑问。 虞青凤闭上眼,平复心绪,“好,那我便从头说起,从一年前,罪恶初始说起。” “哼,你算是什么东西?要你来说?”沈昱侠轻蔑一笑。 虞青凤正组织语言,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启这个悲伤的故事,听沈昱侠这个时候冒出来讨嫌,也罢,那就先从沈昱侠说起,顺便发泄一下心中郁愤吧。 “沈捕头,你可知罪?”虞青凤转向沈昱侠,鄙夷发问。 “笑话,我何罪之有?” “愚蠢无能,渎职之罪。” 虞青凤转而望向房清沛,“您不必为报不了仇而遗憾,您的仇人除了杨家那些禽兽之外,个个都活着。首先便是这沈昱侠沈捕头。” 第32章 话本作者的目的 “你,你这死丫头,你给我等着,若我让你活着出了端州,我就不姓……” 虞青凤直接无视沈昱侠的威胁,打断他的话,“那你现在就想想改姓什么。不过要我说,姓‘苟’最合适。” 沈昱侠很应景,果然如恶犬一般扑向虞青凤。 廉书荣不耐烦地轻轻跨上前,飞出一脚。 沈昱侠在空中飞出短短一条弧线,摔落在地上,吃痛哼哼。 廉书荣冲身后两名大理寺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人马上一左一右站在沈昱侠身侧,再也容不得沈昱侠造次。 虞青凤向廉书荣投去感谢的眼神,继续她的分析。 “因为杨家人全部毙命,房映秋置身于石井内的秘密便也随之埋葬。灭门案后,无人为她运送吃食和水,无人每日开启石板,让她透气。我想,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坚持不了几天。” “石井所容纳的空气有限,唉,恐怕房映秋并不是死于缺水饥饿,而是窒息。”蔺鸣哀伤地连连叹气。 虞青凤高声继续:“正如沈捕头说的,灭门案后第一时间,县衙捕快和他前来搜寻过两次。彼时,房映秋应该还活着,如果沈捕头能像蔺大人一样发觉石井石板、麻绳木桶的蹊跷,就能及时救下这可怜姑娘一条性命!” 沈昱侠哑口无言,艰难站起身,难堪地拍打身上尘土。 虞青凤死死瞪着沈昱侠,“只可惜,沈捕头只是来走个过场,再加之愚钝蠢笨,错失了救人的时机。如今,为时已晚。” 就连沈莫离都因为赞同虞青凤的话,用失望透顶的目光瞪着她的亲生父亲,并不伸手搀扶。 蔺鸣怒视沈昱侠,“你跟知府大人草草了事,不仔细勘验现场,不去深究案件缘由内情,无视各种可疑刻意,早早定了梁磊的罪,日后再也没有踏入这杨家半步。” “映秋也许能够听见上面的动静,她听出了衙役们前来搜寻,但她被杨植那个禽兽烧坏了嗓子,无法呼救,她便只能用力敲打井壁。如果当时有人听见,如果你们在此多停留一段时间,我的映秋现在就还活着!” 房清沛一边说一边艰难地爬起来,踉踉跄跄朝沈昱侠而去,靠近后突然一跃而起,一把掐住沈昱侠的脖子。 “二老爷,你……”沈昱侠一把推倒房清沛,“这件事你莫要找我,我,我也是听大老爷命令行事啊。” 房清沛一愣,瞬间明白了虞青凤所谓的“除了杨植,仇人个个活着”是什么意思,他的亲哥哥,知府大人不也算是仇人之一? “一丘之貉,一丘之貉!”房清沛痛苦捶打地面。 蔺鸣示意手下搬来一把椅子,搀扶房清沛坐下。 “虞姑娘,案情纷乱复杂,还是请你从头说起。”蔺鸣瞪了一眼刚刚打断虞青凤的沈昱侠。 虞青凤点头,深呼吸调整情绪,清了清喉咙,郑重开口:“两起案件交错复杂,互为因果,都要从一年前,准确来说,是一年多以前,房映秋失踪以前开始说起。” “的确,一年前,这个时间极为特殊,”蔺鸣配合虞青凤,给大家提示,“一年前,狐仙传说的蓝本狐仙话本出现,由此口口相传;一年前,房映秋失踪;一年前,杨丝婉与孙震平成亲。” 虞青凤击掌,冲蔺鸣说:“蔺大人刚好说到重点,这三者之间并非毫无关联,而是一环扣一环,而且发生的时间顺序也正好是如此。首先,便是这狐仙话本。” 虞青凤稍作停顿,目光扫过孙震平和沈莫离。 这二人皆有所闪躲,目光闪烁。 “狐仙话本大为流传,无论作者是为名为利,都不该不留名。而千营县的百姓根本不知道这话本从何而来,由谁而作。说明这作者写出这个故事,另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这,这能有什么目的?”沈昱侠还想着要跟虞青凤唱反调。 “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千营县的姑娘夜间独自上苍连山寻找狐狸洞,在洞中向狐仙许愿。” 沈昱侠不以为然,“这算什么目的?这对话本作者能有何好处?” 沈莫离咬着嘴唇,恨不得把头埋进胸膛。 “我们抵达千营县的当晚便上了苍连山,在梁小花的帮助下找到了狐狸洞。这狐狸洞中还有一个密室,通过机关才能进入,进去之后,哼,里面竟然有床,有被褥,很显然,有人定期会住在那里。” 沈昱侠皱眉,没有反驳,显然在思考。 “而且石床上的被褥用料做工考究,像极了孙府客房中的被褥。” “孙府?”沈莫离突然抬头,“你,你这是何意?” “沈莫离,我劝你保持冷静。”虞青凤意味深长地冲沈莫离眨了眨眼。 沈莫离先是一愣,随即明了,可她毕竟沉不住气,虞青凤越是让她冷静,她就越发不冷静。 “谁,到底是谁?”沈莫离不管不顾,只想要马上知晓一个名字。 虞青凤无奈摇头,“那我便直说了,这个狐仙话本的作者,也就是传说中的狐仙大人,正是——知县大人的嫡长子,教书育人的夫子,业余爱好编纂文集,创作情爱话本的——孙震平。” 孙震平放声大笑,仍旧是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端在腰前的文人雅士站姿。 “姑娘,莫要信口开河,这个污名我可承担不起。” “怎么?污秽之事你做得,污秽之名你却不想担,想好事占尽?你还真当这世上没有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很抱歉,你的报应来得有些晚,但终究还是来了。” “在下清清白白,何来报应?” “你的报应就是我。”虞青凤丝毫不慌,虽然还未确认证据,但她已有十足把握。 “你可知构陷知县大人亲属是何罪过?” 虞青凤被逗笑,反问:“你可知奸污知府大人亲属,以及数名,哦不,是数十名女子是何罪过?” 孙震平冷笑,“你可有证据?” “人证就在此地,物证就在你身上,你随身携带着,与生俱来,丢也丢不掉,抹也抹不去。” 孙震平吞了口口水,刚刚的自信淡然荡然无存。 沈莫离突然一个箭步冲到孙震平身侧,一把抓住他背在身后的左手,举在眼前。 孙震平下意识想要缩回左手,可他只是一介书生,根本不是习武的沈莫离的对手。 众人全都跟沈莫离看得清清楚楚,孙震平的左手小指旁,还有一截凸起。 沈莫离愣了片刻,回过神之后转身朝一名带刀侍卫而去,她的目标是侍卫腰间的刀。 “沈莫离,你冷静!”虞青凤叫道。 侍卫也是隐藏的高手,注意到沈莫离来势汹汹,顺势抓住沈莫离的手,顺势转身,反手擒拿住沈莫离。 “莫离,你这是做什么?”沈昱侠莫名其妙地责问女儿。 “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沈莫离歇斯底里地大叫。 第33章 畸形儿 沈昱侠从侍卫手中接管沈莫离,用力控制住她,喝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让我杀了他,我要报仇!” “报什么仇?” “他……我……”沈莫离想要控诉孙震平的罪行,又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沈捕头,别逼她了。沈莫离,让你现在就杀了他,那未免太过便宜他了,你想要让这个不亚于杨植的畜生,也跟杨植一样,未经世人唾骂便死去?我觉得,牢狱酷刑,游街绞刑,他一样也不能少。大快人心的同时,也能震慑恶人。” 沈莫离僵直的身体渐渐松软,流着泪大笑,“没错,没错,爹,牢里的那一套刑罚,让我亲自去执行。” 虞青凤不等沈昱侠说什么,马上接茬:“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沈莫离,你愿意指控他,他才能被收押入知府衙门。”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我此生夙愿就是找到这个畜生,杀了他复仇!” 沈莫离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视周围所有人,也不在乎女儿家的名誉了。 “莫离,你……”沈昱侠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你,你别再说啦!” 沈莫离死死攥着拳头,默默流泪。 孙震平仍旧举着左手,面如死灰地瞪着自己已然暴露的畸形缺陷。 “你怎知是我?这么多年,我自认为掩饰得无懈可击,就连书院里的学生,其他夫子,都没能发现。” “是啊,你一直把左手藏于袖内,背在身后,平时读书写字全都用右手,周围人如果不是早知你左手有缺陷特意去看,谁也不会在意这细枝末节。” 孙震平抬眼怒视虞青凤,“我与你之前只匆匆见面一面,你又如何得知?” “我们夜攀苍连山,在狐狸洞附近遇到了也同样前来寻找狐仙的沈莫离,她谎称来找狐仙许愿,可是言语中对狐仙颇为憎恶。” 虞青凤特意瞧了一眼沈莫离,见她无意阻止自己,便继续。 “梁小花也见过所谓狐仙,当然,你一定是以面具掩面,但是只要有过肢体接触或听声音,她就能确定,狐仙是男子。本来梁小花差一点就要说出来狐仙是男子,却被沈莫离刻意打断。” “你,你知道是我刻意打断?”沈莫离不可置信地望着虞青凤。 “是,我当时便注意到了你有所隐瞒,故意说那些敷衍之言,打消你的疑虑,后来才私下又问过梁小花的。” “这么说,小木屋中,你说什么火星子飞到我身上也是假的?” “没错,我只是想要试探一下你,看看你对登徒子是何反应。” 沈莫离还是不解,“可你又怎么知道那狐仙是……” “在山洞里看到那床被褥我便隐隐察觉到了,而且那被褥下还被放置了迷药。我想,那迷药也是你放的吧,真正的狐仙孙震平已经得到消息,我们当晚要上山,他自然不会上山。迷药又是藏在被褥里,容易挥发,那么一定是我们抵达前不久才被人放置的。” “哼,迷药,迷药不知道害了多少姑娘,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我本想着迷晕了那个畜生,就在那洞中把他大卸八块!没想到,迷晕了你们。” “唉,真是事有凑巧,不久前梁小花发疯咬伤了裴大人的左手,我便临时包扎,结果让你误会,绷带掩饰的正是手部畸形,怀疑裴大人就是狐仙。好在后来你扯掉了绷带,澄清误会。” 沈莫离苦笑,“我毕竟是习武之人,闻到异味之后便及时屏息,但还是吸入了一部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提前醒来。迷迷糊糊中,我摸到了狐仙的手,五根手指之外,还有一个凸起。我虽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样貌,但是仅凭这一点也足够了。” 虞青凤转向孙震平,“这下你明白了吧,沈莫离在意裴大人的左手,我便猜到,狐仙的左手定是与常人不同。而你,你出身官宦之家,是嫡长子,却没能继承父亲衣钵,去给孙乾运当左膀右臂,反而是把这个位置让给了庶出的弟弟,自己跑去当夫子。” “哼,我就不能是个厌恶宦海风云,只一心搞学问的文人雅士吗?” 虞青凤被孙震平逗乐,他还真当自己能让别人以为,他是个特立独行,视权势如粪土,霁月清风的大才子啊。 “你可是嫡长子,就算你不想继承衣钵,孙乾运能同意吗?他放任你去当个夫子,那是因为他也知道,你天生六指畸形,即便是斩断了第六指,仍留有一小截残留。你当不了官,即便真的走后门当上了,日后暴露,也会被踢出官场,还要治一个欺瞒之罪,你们孙家全都会被连累。” 孙震平苦笑,笑声越加放肆。 “之前我询问孙夫人为何能够同意嫡长子娶一个小作坊家的庶女,她只说是你非杨丝婉不娶。但我想,他们之所以能够同意,也是因为他们不愿与官家儿女联姻,怕暴露了你畸形之事。找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更方便你们堵住她的嘴。” 孙震平仰头望天,满脸怅然,似乎是在无声感叹苍天不公,多给了他一根手指,害惨了他。 “之后我向孙夫人提出要见杨丝婉,孙夫人不太情愿,在我与之会面之前,还特意单独进去嘱咐了一番。我当时只以为是婆婆嘱咐儿媳不要说错话,现在想来,孙夫人是嘱咐儿媳万万不可对我这个外人提起畸形之事。” 孙震平嘴唇颤抖,不敢抬头与任何一人目光对视。 “哦对了,还有早上去伺候的下人,她们只把晨起洗漱用具送进去便马上退出,也是你立下的规矩。表面上是你只要妻子伺候,实际上,你这个畸形的左手,连下人们都得瞒着。”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孙震平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虞青凤又被孙震平给逗乐了,笑过之后冷声质问:“天道不公?就算是天道不让你做官,天道让你奸淫女子了吗?” 孙震平仍是大叫:“天道不公啊!” “哦,我懂了,原来你畸形的不只是手指,还有别处。原来这就是你不肯纳妾的缘由,因为你就算纳一万个小妾,也注定当不了爹,只会让更多人起疑你身为男子的能力。可惜啊,如此隐秘之事,你的父母不知道,还在为你张罗着纳妾,想要延绵后嗣……” 裴无厌听不下去了,清了清喉咙,以衣袖挡嘴,小声打断虞青凤,“行了,这部分略过,你继续往下说。” “怎么能略过?这是这个畸形色魔的犯罪动机,他之所以要伪装成狐仙下药迷晕奸淫女子,是因为他必须要隐藏自己的……” “动机大家都知道了,你一个女子,不必细说。” 裴无厌提高音量,怒视虞青凤,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堵住虞青凤这张口不择言的嘴。 封建直男! 虞青凤对裴无厌那点刚刚萌生出的好感荡然无存。 第34章 血书物证 “我……” 裴无厌见虞青凤还想继续,再次打断她。 “孙震平,这一年以来,上苍连山找狐仙许愿的女子有多少?你对多少女子犯下禽兽罪行?” 孙震平原本恨不得挖个地洞,先把头塞进去当鸵鸟。如今倒是感谢裴无厌打断了虞青凤,转了话题。 孙震平目光直指裴无厌,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裴大人,你们只有沈莫离一个证人,却想要证明我对多名女子的罪行,这不太公平吧?不然这样,你在千营县张贴告示,看看能有多少女子主动站出来指控我。” 虞青凤冷笑,孙震平的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当然不会有女子站出来。 沈莫离其实是个例外,她本身就是捕头之女,还是习武之人,性格大胆泼辣。 尽管如此,在得知自己被欺侮之后,她也不敢把此事告知捕头父亲,也不愿他人知晓狐仙性别身份,只想自己私下手刃仇人。 更何况其他柔弱女子,就算有所感知,被狐仙大人欺负了,又有谁敢对外人说? 莫说她们认定了狐仙是官府也管不了的妖精,就算她们察觉到狐仙是人假冒的,如果想要让其他女子不再被狐仙传说蒙骗,被狐仙欺侮,就得站出来自揭伤疤,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虞青凤心里别扭,既同情这些受害者,又憎恨她们,但转念一想,这是在古代背景下,女子清白名誉胜过生命,更涉及到家族名声。 虞青凤只能一声长叹。 孙震平早就拿捏了这些封建保守怯懦女子们的弱点,才为她们量身打造出一个狐仙传说;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些女子不敢说,所以才肆无忌惮,为非作歹一年之久。 裴无厌走到仵作身边,附身凑过去小声问了句什么。 仵作先是惊讶,而后点头。 裴无厌嘴角上扬,走回原位,“张贴告示就不必了,但是你说人证只有沈莫离一人,不对。” “还有谁?”孙震平提起一口气,明显心虚。 裴无厌抬手指向一旁敞开房门的房屋,“房映秋。” “笑话,房映秋已经死了,尸体也能作人证?”孙震平又松了一口气。 “蔺大人,”裴无厌转向蔺鸣,“刚刚发现尸体后,下井捆绑尸体的人是谁?” “钱子颉。”蔺鸣目光指向一名站在石井旁的大理寺侍卫。 那名侍卫赶忙走到裴无厌身前行礼。 “钱子颉,你刚刚下井之后可曾注意周遭环境?”裴无厌问。 钱子颉做回忆思考状,“当时我只顾着以绳索捆绑尸体,快些把尸体运送上去。要说周遭环境,我记得井下有一只木桶。” “你再下井,把那只木桶取上来。小心,不要剐蹭木桶。”裴无厌下令。 钱子颉先是一愣,随即马上招呼帮手,以绳子捆缚自己再次下井。 孙震平抿着嘴,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似乎是还未搞清楚裴无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房清沛先坐不住了,“裴大人,这,您这是何意?” “我刚刚问过仵作,房映秋的手指是否有伤,仵作说右手除拇指外的四根手指,指尖都已经血肉模糊,是生前伤。所以我猜测,房映秋最后的时刻,知道获救无望,便咬破手指留下血书,指控罪犯。” “血书写在,写在了木桶上?”房清沛好不容易稍稍平复了些,如今又要嚎啕。 “稍后木桶取出,自然见分晓。”裴无厌转而冷眼瞪着孙震平。 不久,钱子颉带着木桶上来。 月光下,木桶的外壁上黑乎乎脏污不堪,像是有字,又像是无字。 孙震平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只有夜明珠照亮,以手指写血书并不容易。仵作,你便在此,当着众人的面,把这木桶上的痕迹拓印下来,去除掉木桶上的污渍,只取干涸血渍的文字,再做分辨。”裴无厌下令。 仵作应承,跟侍卫一起搬了木桌放置于石井旁边,准备工具开始拓印工作。 “不急,马上便会见分晓,”裴无厌白了孙震平一眼,转头对虞青凤说,“看看到底是天道不公,还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虞青凤在裴无厌的眼中看到了自信把握,她相信裴无厌身为男主的光环,结局一定是报应不爽。 房清沛胸膛剧烈起伏,两只手死死按住胸口,终于压制住了汹涌情绪,“映秋,映秋到底是怎么落到如此地步?” “刚刚我讲到,一年前狐仙话本盛行,是孙震平为了奸污女子而设下的圈套。接下来便是房映秋失踪。”虞青凤继续她的分析推理。 房清沛痛苦闭上双眼,有气无力地说:“映秋一定看过狐仙话本,信以为真,去找狐仙许愿了。如果不是兄长非要将她许配给他人,如果不是我们听信了那个畜生所言,以为袁昆无望考取功名,映秋也不会……” “袁昆曾是孙震平的学生,而房映秋又与袁昆在千营县相恋。我想,孙震平一定是早就把这些看在眼里,早就对房映秋起了歹念。所以才会在你们找上他后说谎,因为只有父母反对,房映秋才有可能去找狐仙许愿。” “是我们,是我们害了映秋……” 虞青凤说不出安慰的话,房映秋的悲剧到底是谁造成的,一时间说不明白。房清玄、房清沛夫妇、孙震平、沈昱侠、杨植,人人都有份。 “一年前,房映秋夜间独自前往苍连山寻找狐狸洞,跌入了孙震平的陷阱。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孙震平在对房映秋犯下罪行之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另一个‘同好’看在眼里。” “同好?你是说杨植?”蔺鸣恍然。 “没错,也许是杨植也对狐仙传说感兴趣,也许是杨植对独自上山的女子感兴趣,又或者,杨植是对孙震平早有怀疑,所以跟着他上山。总之,杨植成了孙震平犯罪的目击者。” “哼,说的跟亲眼所见似的。”沈昱侠斜眼瞪着虞青凤,却不敢大声反驳,更像是自己嘀咕。 “沈捕头身为捕头,竟然不懂推理?这么说来,被你定罪的罪犯犯下罪行之时,你皆在现场亲眼目睹?你亲眼所见梁小花勾引杨植?你亲眼所见梁磊屠戮杨家十六口?” 沈昱侠哼了一声,扭过头,无话可说。 虞青凤继续:“狐狸洞里,房映秋渐渐苏醒,看到了昔日的孙夫子如今变为魔鬼禽兽,拼命抵抗。正在此时,杨植现身,却不是帮助房映秋,而是帮孙震平及时打晕了房映秋。” 第35章 骚人墨客败给了流氓无赖 “莫非杨植也想要对我的映秋……” 在他人听来,虞青凤是在推理,可在房清沛听来,虞青凤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尖刀,插在老父亲的心上。 虞青凤摇头,“杨植那时的目的并不是房映秋,而是孙震平。” “什么?”房清沛愕然,显然他想歪了。 “杨植是恶霸,是真小人,平时习惯为非作歹,可孙震平是文人夫子,是伪君子,平日里顶多就是用戒尺打学生手掌而已。” “什么意思?”房清沛懵懵懂懂,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不太明白。 “当时房映秋被打晕,杨植便欺骗孙震平,房映秋已经被他们失手打死了。孙震平没想过闹出人命,平日里又是骚——客雅士,哪里见过尸体,自然乱了阵脚,不知如何是好。杨植便自告奋勇,帮助孙震平处理尸体。” “孙震平会轻易相信杨植?”蔺鸣设身处地,要是他,他肯定不信。 “怎么说呢?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又或者说孙震平根本没得选择,只能相信杨植。杨植告诉孙震平,他去把尸体就地掩埋,只要他埋得深,便不会被人发现。” 虞青凤转而面向面色铁青的孙震平。 “孙震平,你当时便信了,慌忙逃下山,回到你的书院去编纂文集,彻夜创作。你以为杨植顶多会敲诈你一些钱财,你花钱消灾即可。又或者,你想要找机会干脆杀了杨植灭口。但你怎么都没想到,你堂堂一个文人夫子,会被一个无赖玩弄于股掌之中。” 孙震平偷偷抬眼望向石井旁正在拓印的仵作,一言不发。 虞青凤猜测,这个人渣在祈祷。 “论卑鄙下流,你跟杨植不相上下,论计策谋略,你这个骚人墨客却败给了流氓无赖。没过多久,杨植找上你,告诉你房映秋其实没死,被他藏了起来,至于说藏在哪,那决计不能告诉你。 “而且杨植绝对不会杀了房映秋,他会确保她长命百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掣肘你这个知县嫡长子。你若是不受他要挟,他便会放出房映秋,让她去找她的知府叔父,道出实情,届时,你和整个孙家,全都在劫难逃。 “你当然不甘心受制于人,你打赌杨植不会跟你同归于尽。可是杨植不依不饶,他本就是肆无忌惮的疯子,不在乎名誉,也不在乎家人。而你呢,知县大人嫡长子,有名誉有地位,受人尊敬。跟他赌,你赌不起。 “你本以为杨植要的是钱财,用银两便可以堵住他的嘴,你可以争取时间寻找房映秋,杀了她便可高枕无忧。可没想到,杨植的如意算盘是要跟孙家做亲家,要你做他的妹夫。 “哼,多亏了杨植有个妹妹,否则他恨不得自己嫁过去。反正他就像是一只咬定你不松口的吸血蚂蟥,你是甩不掉了。 “开什么玩笑,你堂堂官宦世家,怎么可能跟小作坊家的庶出之女成亲?而且你本身有缺陷,娶妻等于授人以柄,生子这辈子更是别想了……” 裴无厌再次咳嗽,打断虞青凤有关孙震平男性缺陷的分析描述。 虞青凤白了裴无厌一眼,罢了,略过继续。 “你当然拒绝,可是杨植不依不饶。我猜他会给房映秋纸笔,让她写下你对她犯下的罪行,以此为要挟,说如果你不乖乖听话当他的妹夫,他自然有办法让房映秋写更多指控你、但只字不提他的信件,然后杀了房映秋。如此一来,你自然会就范。 “于是你不顾父母反对,还说什么非杨丝婉不娶,八抬大轿把仇人的妹妹娶回家。为了掩饰,你只能对外宣扬你跟杨丝婉是真爱,哼,讽刺至极。 “杨植成了知县大人的亲家,更是有恃无恐,欺男霸女,强买强卖,鱼肉乡里,压迫酒馆老板。千营县百姓敢怒不敢言。 “孙乾运当然也为此给你施压,让你去管教你的大舅哥。可你根本管不了杨植,怎么办呢?只能继续佯装宠爱杨丝婉,放纵大舅哥。” 虞青凤一口气说完这些,冷笑望着孙震平,等着看他如何反驳。 孙震平仿佛听了笑话,放声大笑,肩膀耸动,笑出眼泪。 “我还当你是想说什么呢。大理寺此次前来为的是彻查杨家灭门案,你们非要找个凶手出来,证明知府大人办了冤案。找来找去,恨不得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就只为了把罪名栽赃到我头上。” 虞青凤恨不得随手抓一把地上的酒糟丢进孙震平狂妄大笑的嘴巴里。 “那你可就误会了,我可没说你是杨家灭门案的凶手。” “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要证明我有动机吗?” “错,你没有动机。杨植手握你的命门,你哪敢杀他?万一杨植死了,房映秋活着逃出来,或者是她写的那些控诉信被人发现,你不就万劫不复了? “再说了,你可是骚——人墨客,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让你一口气杀死杨家十六口,你也做不到。花钱雇凶吧,那不又等于授人以柄?” 孙震平面部肌肉抽动,“哼,说了这么多,你总算说对了一句,我不是灭门案凶手。” “想什么好事儿呢?灭门案真凶杀的是县霸杨植一家,可你是奸污千营县女子的狐仙啊。你说,你跟灭门案的真凶一起,坐在囚车里游街的时候,你们的待遇会有何不同? “哎呀,我错了,你可能没有机会去游街了,刚刚沈莫离说过了,知府衙门大牢里的那些刑具,她要亲自招呼在你身上的。” 沈莫离突然冷声说道:“放心,我会留他一口气让他坐着囚车去刑场。万恶淫为首,他的刑罚是凌迟,我要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碎成一片一片,再拿他的肉去喂狗。” 孙震平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虞青凤看到孙震平如此狼狈,痛快得很。 “你猜,你的知县爹爹到时候还有没有机会和能耐把你捞出来?这案子裴大人奉命上报太子和陛下,恐怕知县大人也自顾不暇吧?孙家的千古罪人,千营县遗臭万年的淫贼,孙震平!” 孙震平鼻孔翕动,双眼通红,死死瞪着虞青凤,一个字都说不出。 “挟制你的杨植死了,你当时一定很开心,默默感谢凶手吧?但是表面上还得装作悲痛,更加怜爱痛失家人的杨丝婉。 “杨丝婉因为过于悲痛而病倒,你便请来了崔郎中,打点一番,要他在每日的汤药中下毒。杨植已死,再无人可以挟制你,杨丝婉又是世上唯一知道你畸形秘密之人,没有任何理由再留着。 “恰好,杨丝婉因为杨家灭门伤心过度,卧床不起,这个时候死最合适,你将计就计在汤药中下毒,便可杀人于无形。 “杨丝婉一死,你又可以以痴情种的形象,终身不娶,不但不会引人议论怀疑,还能留一个好名声,成为千营县的佳话。可谓是一举多得。” 说道畸形,虞青凤望着孙震平的眼神不经意向下移动。 老天作证,她真的是下意识移动目光,真不是故意的。 裴无厌嘴角抽搐,用不可救药的眼神瞪着虞青凤,虽然一个字没说,嫌弃之意满溢脸上。 这女人就非得不断重复去提及孙震平生理缺陷的事吗?她是真的不担心自己嫁不出去啊! 廉书荣听虞青凤提到崔郎中,这才想到崔郎中不就站在自己旁边嘛。 “去!”廉书荣用脚往前踢了一下瑟瑟发抖的崔郎中。 第36章 设套放饵,个中高手 崔郎中一个趔趄,顺势直接跪地,颤声哭喊。 “禀大人,小的招,小的全都招。是大公子,哦不,是孙震平,是他收买,哦不,是他以小的一家性命为要挟,逼迫小的在汤药中下毒,毒害少夫人啊!” 孙震平瞠目结舌,指着崔郎中骂道:“见风使舵的小人,居然敢诬陷我?” 崔郎中在地上蠕动,头都不敢抬,牙齿打架,咯咯作响。 虞青凤无奈摇头,这人渣到现在还在演,还真是抱着一线希望自己能蒙混过关呢。 “禀告裴大人,木桶上的血痕字迹已经拓印下来。” 仵作捧着一张纸走到裴无厌身前,弯腰托起。 裴无厌的手微微发抖,接过那张印着暗红文字的纸,低头去看。 孙震平的身体向裴无厌这边倾斜,他张着嘴,瞪着眼,双腿抖若筛糠。此刻,就是他的生死一线间。 “一切正如虞青凤所言,”裴无厌扬了扬手中的纸,“这便是房映秋临死前以血书写的诉状,你跟杨植对她犯下的禽兽罪行,铁证如山!” “咣当”一声,孙震平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裴无厌差人把晕厥的孙震平抬到县衙大牢,由大理寺侍卫亲自监管。 虞青凤的任务过半,接下来该轮到杨家灭门案了。 “虽然杨家现在唯一还剩一口气的只有杨丝婉,按理来说,我该在她面前道出灭门案真相,可是……” 虞青凤多少有些遗憾,放眼望向周围,在场之中有谁适合代替杨丝婉呢? 当然是沈昱侠。 此时的沈昱侠灰溜溜地,正带着女儿想要溜之大吉。 “沈捕头!好戏正要开始,你怎么就要走啊,你以为自己来灭门案现场,真的只是走个过场吗?” 虞青凤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大理寺侍卫拦住沈昱侠。 沈昱侠的面前马上多了两条粗壮的手臂,他走不了,只能回头,硬着头皮跟虞青凤对抗。 “没能发现房家小姐的尸体,算是我的过错,但是灭门案,如果不是孙震平做的,那除了梁磊还能是谁?这可是,可是知府大人断的案。” 虞青凤被沈昱侠逗乐了,他要是真那么自信,干嘛拿房清玄当挡箭牌。 “梁磊是无辜的,是被真凶栽赃陷害。” “怎么可能?那你说,真凶是谁?” “真凶有两人,杨丝婉是幕后主谋,张汉忠是被杨丝婉收买的杀手。” “张汉忠?”沈昱侠歪头眯眼,似乎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张汉忠是谁?” 沈莫离小声提醒,“张汉忠是向梁小花求亲被拒的肉铺伙计。曾经帮梁小花出头,后来又为杨植作证。” 沈昱侠一敲额头,总算是想起来了。 “他啊,你凭什么说他是真凶?还有,杨丝婉怎么可能是幕后主谋?她可是杨家人!” 虞青凤把之前分析杨丝婉杀人动机的种种又说了一遍。听得在场之人无不震惊,震惊过后又赞同。 虞青凤又讲述了张汉忠母亲从菜地里挖出银两行贿之事。引导大家联想二者之间联系。 “我们已经设好了局,如果不是孙震平见我这个大理寺的人频繁去找杨丝婉聊天,担心他的秘密暴露,最后加大了毒药的剂量,让杨丝婉命在旦夕,这个女人一定会想办法杀害同伙张汉忠。” 沈昱侠反应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这么说来,你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杨丝婉和张汉忠就是灭门案的真凶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哪有女儿屠娘家满门的,哪有男子会因为求亲被拒便自己去杀人,还是屠戮满门,栽赃报复的?” 杨丝婉没有落入他们的圈套,虞青凤现在的确没有证据,但是面对沈昱侠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哪有一天之内便草草审结如此重大的灭门命案的?哪有不深究原委,屈打成招逼人认罪的?哪有今天审结明天就斩首的?” “你这丫头……你给我等着!”沈昱侠恨不得撕烂虞青凤的嘴。 裴无厌认同地“嗯”了一声,又缓缓接上一句:“哪有区区一个捕头敢妄议朝廷从三品命官的?” 沈昱侠吞了口口水,再无辩驳之词,只能转回原来的话题。 “总之,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杨丝婉和张汉忠犯案,可我,哦,可房大人可是有现场赤色狐毛以及梁磊家中的凶器血衣狐皮为证的。” 裴无厌走到虞青凤身边,侧头低声说:“怎么?说不过了?” 虞青凤懊恼地翻了个白眼,“都怪那孙震平,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加害杨丝婉,不然她肯定会掉入我们的圈套,被抓现行。” 裴无厌冲身旁一个侍卫点头。 侍卫行礼之后匆匆朝前院走去。 不久,人未到,声先到。虞青凤听到了前院传来脚步声和怒吼声。 “是杨丝婉,是那毒妇杨丝婉以十两白银收买我,让我以梁磊的镰刀残杀她杨家满门!她还承诺,待到风声过去,再给我二十两白银!她说此事神不知鬼不觉,任谁都不会怀疑到她头上,只要她安全,我便是安全的。” 一个披头散发、涕泪横流的男子连滚带爬,扑到裴无厌脚下,“裴大人,我招,我全都招,是杨丝婉,是那毒妇,请裴大人为我娘做主!” 虞青凤一头雾水,这人应该就是张汉忠,可他为什么搞成这副尊荣,还突然就认罪了? 难道是裴无厌也搞了严刑逼供那一套?可是,什么叫“为我娘做主”? “你把话说明白。”裴无厌命令脚下跪地磕头的张汉忠,抬眼瞥了一下沈昱侠。 “小人张汉忠,本是肉铺屠夫,倾慕梁小花。杨植调戏梁小花时,我出手相助,反而被杨家家丁当众殴打,颜面尽失。尽管如此,我再三求亲,再三被拒,便对那不识好歹的梁磊怀恨在心。 “后来,后来那杨丝婉找上我,给了我十两白银,让我手刃杨家十六口,她说,知道我憎恨杨植和梁磊。只要我屠杨家满门,再嫁祸给梁磊,便可全身而退。 “我,我一时鬼迷心窍,便,便与那毒妇合作……可毒妇过河拆桥,得知我娘亲拿出那十两白银贿赂衙役之事,担心大理寺追究十两白银的来历,担心我出卖她,想要杀人灭口。” “哦?”虞青凤好奇发问,“你怎么知道杨丝婉要杀你灭口?” “杨丝婉买通狱卒,在牢饭中下毒,阴差阳错,我娘亲吃了我的那碗饭,已经,已经毒发身亡!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请裴大人替我做主!” 虞青凤狐疑望向裴无厌,满脸问号。 裴无厌冲虞青凤得意挑眉,又对张汉忠横眉冷对。 “你可知,你坦白罪行指控杨丝婉,等于与仇人同归于尽?” “我知道,我知道,请大人念在我主动认罪,指证主谋的份上,让我先替家母收尸、料理后事、守丧七日,再给小人留一具全尸!小人只是受杨丝婉蒙蔽利用,那杨丝婉身为杨家人,心如毒蝎,该碎尸万段!” 虞青凤明白了,不光自己会设套放饵,这裴无厌也是个中高手。 他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竟然让这对儿母子在狱中互换了牢饭,让张母假死,蒙骗张汉忠。 对,一定是假死。裴无厌可是男主,哪能那么心狠手辣,毒死无辜老母?虽然这老母亲生养出了一个败类人渣。 “沈捕头,你刚刚所谓的铁证,狐毛狐皮镰刀血衣,都是张汉忠栽赃嫁祸之手段,”虞青凤得意洋洋歪头冲沈昱侠微笑,“石井种种蹊跷你没发现,害得房映秋在井下窒息而死,栽赃的伪证你当做铁证,看来案发后你来这里连走过场都不算。你这么一来,两条无辜性命葬送。你可真是端州名捕,该流芳百世啊!” 第37章 记仇的黑莲花 沈昱侠面色铁青,一连吞了好几口口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倒是他身边的沈莫离回过味来,“等一下,虞青凤,你刚刚不是说,杨丝婉被孙震平毒害,奄奄一息嘛。她又是何时差人在牢饭中下毒的?” 沈昱侠回过味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对呀,你这前后矛盾,简直是一派胡言!” 一直跪地保持磕头姿态的张汉忠缓缓抬头,皱着眉问:“什么?杨丝婉奄奄一息?” “没错,杨丝婉自杨家灭门之后便假装生病,孙震平将计就计,收买崔郎中在她的药中下毒,今天午时,加大药量,如果不是我们及时发现,杨丝婉已经毒发身亡。”裴无厌耐心给张汉忠解释。 张汉忠挺直腰背,跪在原地迅速思考,“午时就已经中毒,那,那酉时的两顿牢饭,是,是……” “牢饭嘛,那自然是难吃如猪食,你们母子俩第一天第一顿,自然不习惯,吃不下。我早有预料,于是便差人撤回猪食,特意又准备了青菜白饭。” “是,是你准备的……”张汉忠瞪着布满血丝的眼,不敢置信。 “是,托你们母子的福,今日晚饭所有犯人都可以不用再吃猪食,都有青菜白饭。但你们母子俩的尤为不同,给你母亲的那一碗,青菜下方埋着一块肉,稍稍露出一点。” “只有一碗有肉?不是所有人都……” “没错,我此举便是在赌,赌你的母亲会发现这牢饭的不同,不动声色地与你交换,把有肉的那一碗饭换给你,让你以为,县狱今日大发慈悲,赏每人一碗白饭,荤素搭配。” “你,你竟然利用母亲对我的……”张汉忠怒视裴无厌,身体不受控制地缓缓站起。 一旁侍卫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膝盖后侧。 张汉忠又一次跪倒,双手撑地。可他却完全感受不到膝盖的痛处,只喃喃念着:“不是杨丝婉,不是她……是你,你们使诈里间……” “张汉忠,你可是大孝子,该高兴不是吗?我使诈也就意味着你母亲并没有死,她吃的那碗饭里不过是放了一些催吐的药物,狱卒进去的时候,偷偷在你母亲衣襟上撒了一些血迹,让你误以为她毒发吐血而已。” “如果,如果我娘没跟我换呢?”张汉忠神态复杂,既有得知母亲没死的欣喜,又有得知自己上当,即将赴死的悲伤。 “如果没换,呕吐不止的就是你,狱卒会在你的衣襟上洒血,我们会送你去见我安排好的郎中,郎中会告诉你,你命不久矣。届时你还是会供出杨丝婉。” 裴无厌转向虞青凤,颇为得意,“我早就想好了这一招,以备不时之需。” 虞青凤皮笑肉不笑地奉承:“裴大人英明。” 虞青凤默默感叹,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让裴无厌出了这风头?对手还挺强,也对,真要是泛泛之辈,也当不了男主啊。 没关系,就算智商上赢不了他,也要在情感上拿捏他。裴无厌,早晚是她的裙下之臣。 张汉忠眼珠子上下左右转个不停,像是上了发条的机械木偶。 虞青凤没忍住噗嗤一声,这拙劣的表演痕迹也是影视剧老套路了,生怕观众不知道他在心里打算盘吗?算盘珠子都撒一地啦。 “不算,刚刚我所说的不算数……” 盘算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 “张汉忠,你不想要全尸了?想要跟孙震平作伴,一起凌迟?哦对了,你母亲帮你藏匿赃款,是不是得连坐啊?”虞青凤煞有介事地替张母感叹不值,“唉,你可真是她老人家的好大儿啊。” “不,不是的,我是被蒙骗的,在这说的不算,对簿公堂时说的才算。” 张汉忠还是不死心,也对,现在死心了,对簿公堂之后就得死人了。 “对簿公堂?”廉书荣被张汉忠逗乐了,“张汉忠,你是不是傻了,审你的就是我们大理寺。” “大理寺又如何?我会向青天大老爷陈明事实,事实是你们蒙骗我!” “青天大老爷?”廉书荣跨上前,“我就是明天开堂审案的青天大老爷,大理寺寺正。明天你要是翻供,那才是蒙骗我这个大老爷,等着严刑伺候吧。” “你?”张汉忠一个劲儿摇头。 虞青凤万分理解张汉忠的不可置信,廉书荣哪有一丝丝大老爷的威严?这家伙不到三十岁,到底是怎么坐上寺正这官职的? “来人,把罪犯张汉忠押回县狱。”裴无厌冷声下令。 张汉忠双腿无力,是被两个衙役架着拖走的。 杨家后院归于平静,众人都觉着该收拾一下打道回府了。 “好啦,案子告一段落,只待明日审结,”裴无厌转向沈昱侠,面色瞬间阴沉,目光凌厉狠绝,“本官曾说过,待到忙完案子,闲下来,定会惩治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 沈昱侠身子向后倾倒,幸亏沈莫离在他身后撑住。 “沈捕头,你与房大人的威名远扬,本官身在京城便有所耳闻。听闻沈捕头办案手段狠厉,独断专横,不问青红皂白,单凭个人喜好便可随意对百姓施以私刑,平日里更是动辄以杀头酷刑威胁恐吓百姓,端州百姓怨声载道。” “还有这种事?”虞青凤悔啊,之前口下留情了,早知道就该更狠点。 “千营县有包庇杨植的父母官,端州有仗势欺人的沈捕头和房知府,看来你们这地界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沈昱侠噗通跪倒,给裴无厌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牙齿咯咯作响,却是一个为自己辩白的字都说不出。 “来人,给沈捕头上刑。”裴无厌冲一旁侍卫使了个眼色。 “上刑?”沈昱侠呆呆地重复。 “是,本官为你准备了专门的刑具,改装了一下夹手指的拶子,本官便要夹你的手腕。” 虞青凤摸了摸自己被沈昱侠捏得青肿的手腕,没想到裴无厌还替她记仇了。 侍卫送上了经过改装的刑具,套在了沈昱侠的双手手腕上。 “给我夹。”裴无厌冷冷下令。 两侧侍卫一同用力拉扯。 沈昱侠嚎出了杀猪叫。 “裴大人,请裴大人高抬贵手!”沈莫离给裴无厌跪下,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而面向虞青凤,“虞姑娘,请你高抬贵手。” 虞青凤耸耸肩,变换位置,“别,我就是一婢女,承受不起沈捕头之女的跪拜。再说了,下令用刑的是裴大人,又不是我。” “不,不,虞姑娘,开恩啊!只要你一句话,裴大人就会开恩的。” 虞青凤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行刑,看着沈昱侠的惨样,听着他的惨叫,再看看沈莫离的可怜样,不禁有些心软。 但也只有一点点心软而已,求情的话,她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用力夹。”裴无厌欣赏似的看着沈昱侠痛不欲生。 虞青凤偷眼去看裴无厌,这男主还真是黑莲花人设,够狠的。这画面她不敢看,裴无厌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够了,够了,再这样下去,家父的双手会断掉的!裴大人,虞姑娘,求你们看在我,我也是受害者的份上,饶过家父吧!” 虞青凤望了裴无厌一眼,试探地开口,“裴大人……” 裴无厌眉心一皱,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仿佛是在责怪虞青凤不识好歹,让他枉做了坏人。 “越求情,越用力。”裴无厌淡淡地说道。 于是沈莫离不再求情,只是哭泣。 虞青凤转过身,听着沈昱侠的杀猪叫,一遍遍在心中默念重复刚刚裴无厌说的: 沈昱侠办案手段狠厉,独断专横,不问青红皂白,单凭个人喜好便可随意对百姓施以私刑,平日里更是动辄以杀头酷刑威胁恐吓百姓,端州百姓怨声载道。 待到沈昱侠叫声渐渐微弱,裴无厌打了个呵欠,又放眼望了一圈杨家后院,“行了,收拾收拾,回吧。” 第38章 换赏赐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赶回孙府时已经是子时。 虞青凤两天没合眼,这会儿任务完成,恨不得闭眼就睡。 好不容易熬到回到孙府,虞青凤直接奔赴客房的那张床,也不管裴无厌会不会跟她同床共枕了,反正那张床她势在必得。 赏赐侍寝?不可能的,裴无厌同样两天没睡,倒头就能睡成死猪。 一前一后走到门口,虞青凤半眯着眼,迷迷糊糊跟随裴无厌想要迈进门槛,却撞上了一堵肉墙。 下意识抬手去摸,这突然冒出来的障碍物是什么,上下左右,摸了个遍才回过味来,这是裴无厌的胸膛。 “摸够了?”裴无厌垂着眼皮,神色古怪,三分委屈,三分抱怨,四分斥责。 “够了。”虞青凤抬起迷离的眼。 “蔺鸣让管家收拾出来隔壁的房间,他可是对你体贴得很,别驳了人家的好意,去睡隔壁。”裴无厌多少有点阴阳怪气。 “我今晚的表现功劳苦劳都有,不是赏赐侍寝吗?”虞青凤坏笑,习惯性逗弄小奶狗。 裴无厌瞬间瞪大眼,嫌恶地后退一步,伸出双臂阻止虞青凤进入,“不必,我现在看到你就倒胃口。” “啊?”虞青凤摸了摸自己的脸,熬夜毁容了? 裴无厌别过头,在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嘀咕: “你一个女子,众人面前高谈阔论孙震平身为男子的缺陷,拦都拦不住。你是真不怕坏了名声,嫁不出去。” 虞青凤想起裴无厌当众打断她就觉得来气,这男主是封建直男,不讨喜,那是她的工作好吗? 那要是女仵作,还得亲自上手勘验男尸呢,人家男主还要求娶女仵作呢,人家那是什么神仙男主。 “这有什么?我看他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还想让仵作当场给他验明正身呢。大家亲眼所见,看他如何抵赖!” “你还想亲眼所见?”裴无厌瞠目结舌,提高音量。 虞青凤理直气壮地直视裴无厌的双眼,无所谓的样子。 “嫁不出去也没关系啊,反正你们这里的封建直男,我一个都看不上。”虞青凤更加含糊不清地嘀咕,算是自言自语。 “你多虑了,你看不上的人也看不上你。” 裴无厌双手抓住虞青凤的双肩,给她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又在她背后一推,推出门槛,顺手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虞青凤被拒之门外,还被嫌弃了,却犹如胜者一般洋洋得意。 这就对了,就是要与众不同,就是要惹男主讨厌。 谁让你是男主呢?今天你对我多讨厌,日后你就会对我多着迷。这套路就是你这个男主的宿命,逃不掉。 这一晚,虞青凤前半夜睡得极不安稳。 先是孙乾运跪在裴无厌的门前,给孙震平求情,孙府下人们跟在后面跪倒一片。人多自然嘈杂。 裴无厌隔着门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吓得这帮人鸟兽散。 还没等清净多久,孙夫人幽怨的哭声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一直到有人大叫着夫人晕过去了,才算是彻底安静。 虞青凤是饿醒的,醒来时屋外艳阳高照,出门一问时间,吃午饭都嫌晚了。 裴无厌他们三个都不在房间,听下人说是去跟刚刚赶到的知府房大人商议开堂审理的事宜。 虞青凤吃完午餐,在院子里晒太阳,正好看到房清沛夫妻相互搀扶从前殿往客房方向缓缓走来。想来是刚刚见过了房清玄吧。 虞青凤朝他们走去,她还有话要跟这对儿夫妻聊聊。 “房庄主,房夫人。” 听到虞青凤的呼唤,夫妻二人抬头,见走来的是虞青凤,赶忙作揖行礼。 “感谢虞姑娘,若不是你,小女怕是要永远在那枯井之中……” “二位节哀,房小姐在天有灵,也希望你们能够平安康健。” 虞青凤不太会安慰人,只有这么两句苍白无力却也是真心诚意的老话。 “如今小女可以入土为安,我们夫妻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房小姐和袁昆真是一对儿苦命鸳鸯,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也算是成全了这对儿苦命人吧。” 虞青凤想要劝说房清沛夫妻把房映秋和袁昆同葬。 房夫人摇头垂泪,“袁昆尸骨无存,我们也只能把那夜明珠与映秋一起……” “尸骨无存!”虞青凤一腔怒火,“袁昆可有家人?” “没有,袁昆是孤儿,所以被秘密囚禁于密室,也无人在意。当时我们不知道,还以为是他把映秋藏起来,便默认了房大人对他的处置。我们,我们对不起他……” “房清玄草菅人命,私自用刑,简直可恶至极!袁昆死得不明不白,又有谁替他讨要公道?二位,你们可以作证状告房清玄……” 房清沛陡然抬眼,摇摆双手阻止虞青凤继续说下去。 “虞姑娘,你莫要说笑了。” “说笑?” 虞青凤后知后觉,自己的确是痴人说梦了。 一来,房清玄房清沛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二来,虽然他们俩都是太傅大人的堂弟,可房清玄是四品高官,房清沛虽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但也只是一介布衣,太傅自然会向着房清玄。 鸡蛋碰石头,这种事房清沛夫妇是不会做的,他们不单只有房映秋一个女儿,还得为其他儿女的后路着想。 “罢了。二位节哀,房小姐在天有灵也希望你们能够平安康健。” 虞青凤颓然又重复了一遍安慰之词,转身默默离开。 寅时,知县衙门开堂审理杨家灭门案和房映秋命案,主审是廉书荣,副审是房清玄。 裴无厌和蔺鸣是旁听,虞青凤站在旁听席裴无厌的身后,不敢置信地望着公堂上高高在上的主审官。 这廉书荣怎么换了一身皮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还真当得上“青天大老爷”这个名衔。年老十岁不说,那一脸威严肃穆,活脱脱阎王判官,不怒自威。 惊堂木一敲,虞青凤的双腿都一哆嗦。 这选角还真是反差萌。 虞青凤的身侧是她特意差人带来的梁小花。 尽管梁小花已经疯了,但仍保留着寻找狐仙为父亲梁磊平反的执念。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当然不能缺席。 虞青凤只盼梁小花能够安安静静地旁听,因为只要她稍稍弄出一点动静,她就得赶紧把人送走,不能扰了衙门的威武。 案件审理按部就班,廉书荣条理清晰,引导孙震平、杨丝婉和张汉忠如实陈述罪行,当着门外围观百姓的面,还原了真实案情。 期间数次,审案过程被门外百姓的惊呼声咒骂声打断,房清玄习惯性就要赏那些百姓板子,都被廉书荣拦下。 这三名罪犯全都非常配合,显然是廉书荣之前已经跟他们达成了协议。 协议的内容便是他们老老实实认罪,还能少受一些酷刑,不连累亲属,最后还能赏他们一个痛快。 没有凌迟之刑,虞青凤一开始还有些惋惜,可仔细一想,这大概就是编剧的私心吧,不希望他的主角团们是封建酷刑的卫道者。 虞青凤斜眼白了房清玄好几眼,这家伙居然还能当副审,不公平。待会儿得跟裴无厌好好说道说道,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房清玄。 梁小花全程躲在虞青凤身后,倒也真的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虞青凤感受到了身后梁小花颤抖的呼吸声,不知道她是真的听懂了,还是恐惧这威严的场面。 退堂之后,虞青凤把梁小花送回自己的房间,急匆匆去找裴无厌。 “我要赏赐。”虞青凤直接跨入敞开的大门。 裴无厌、蔺鸣和廉书荣都在。 裴无厌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说好的赏赐一定会给,早晚问题,现在不必多说。” “我要换赏赐。” “你要什么?”裴无厌好奇。 “我要人。” 裴无厌一缩脖子,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惧色。 虞青凤哭笑不得,在裴无厌眼中自己就那么如狼似虎? “我要梁小花,我要带她回京城,在大理寺给她找份工作,让她有安身立命之处。” 裴无厌松了一口气,“大理寺不养闲人。” “可以让她去后厨……” 廉书荣打断虞青凤,换了衣服,他又变回那个嬉皮笑脸的气氛担当,“她做的饭我可不敢吃,还想多活几年呢。” 虞青凤笑着转向廉书荣,“廉大人,这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得欢。您换上那身官服,还挺像模像样呢。” 廉书荣眯眼瞪着虞青凤,沉声调侃:“我看你平时跑得欢,送你个铃铛?” “行啊,廉大人送的铃铛,怎么也得是金铃铛吧?”如果真的是金的,虞青凤不介意随身佩戴。 蔺鸣微笑着打断这两人的斗嘴模式,说:“那就让梁小花去我那吧,正好,我祖母喜欢热闹,府上多一个丫鬟无非就是多一张嘴的事儿。” “真的?”虞青凤欣喜地凑到蔺鸣身边坐下,“多谢蔺大人,还是蔺大人体贴周到,慈悲为怀。” 裴无厌端起面前茶杯,一饮而尽,喝茶生生变成了干杯。 “还有,房清玄那么可恶,怎么还能当副审,也应该治他的罪。”虞青凤转向裴无厌。 “我们正在商量回京城之后联合刑部一起弹劾房清玄的事宜。刚刚房清玄还跟我提及太傅大人,暗示愿意打点一番,让我们不再追究他渎职之罪呢。”廉书荣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虞青凤赶忙望向裴无厌,看他的态度。 “裴大人,你可不能因为跟太子关系好,就卖太傅的面子,徇私枉法,这房清玄绝对留不得,不能再让他为祸一方百姓。这端州,得换个清廉刚正有头脑的父母官。” 裴无厌抬手敲了一下虞青凤的额头,责备:“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为官之道了?别忘了你的身份。” 虞青凤吃痛,揉着额头。 廉书荣咳嗽一声,坏笑着说:“虞姑娘,你可真是没眼力见儿,这种话适合吹枕边风,不适合当着我们的面说,裴大人不要面子哒?” 蔺鸣、裴无厌、虞青凤同时白了廉书荣一眼。 第39章 算哪门子的投票 大理寺的主簿段凌这几天忙得叫苦不迭。 裴无厌给了段凌一个任务,统计出所有大理寺簿籍馆内所有有关鬼神之说的案件。从最近的开始,往前追溯。 最近几天,裴无厌除了忙着弹劾房清玄的事情,以及大理寺的公务之外,就窝在书房里看段凌送来的案卷。 裴无厌不光自己浸淫在各类鬼神案件之中不亦乐乎,还非要拉着虞青凤、蔺鸣和廉书荣跟他一起看。 回到京城的十天里,四人交换翻阅了最近一年内的诡异案件。 虞青凤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完成任务,到最后也变成了乐在其中,跃跃欲试。 “咱们四人投票表决,选一个案子复核。”裴无厌提议。 蔺鸣尴尬笑笑,欲言又止。 廉书荣龇牙咧嘴,“不会吧?裴大人,你这是以权谋私啊?这分明就是你个人的兴趣爱好。” 裴无厌又一次无视廉书荣的抗议,率先执笔写字,“开始吧。” 虞青凤第二个拿起笔,刚要下笔,突然意识到自己写不出来,只好再度去查阅刚刚看过的案卷。 “哈哈,”廉书荣指着虞青凤大叫,“虞青凤,你该不会是不识字吧?” “你,你说什么呢?”虞青凤只觉受到了奇耻大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在这翻阅卷宗好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看得懂?还是有人事先跟你讲过,帮你掩饰?”廉书荣说着,眼神飘向裴无厌。 见裴无厌没反应,廉书荣更加得意,“说不定刚刚你也一直在装模作样,这些案卷,你根本看不懂。” 蔺鸣瞪了廉书荣一眼,微微摇头,示意他住口。 “你胡说。” 虞青凤有点心虚,要说她不识字,那绝对是胡说八道,可是要说她跟他们三个一样也不对。 这繁体字,她认是认得,真要提笔写,她还真的写不出几个。 廉书荣兴致高涨,走到虞青凤的书桌前,一把夺走虞青凤手边的卷宗,放到背后,“你识字,那你写吧,想要复核哪一件。” “说我看不懂?”虞青凤干脆把毛笔一摔,“告诉你,本姑娘全都看得懂,看得比你透彻。不信的话,你随便挑,我给你念一段。” 廉书荣还真的不信邪,随便挑了一本案卷的一页,让虞青凤念。 虞青凤念得虽然不够通畅流利,却是一字不差的全念对了。 这下换廉书荣疑惑了,“那你写……” “写什么写,哪有心情写?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案件为什么还需要复核。咱们大雍有太多武断愚蠢,善于臆测,凭主观喜好断案的官,所以才有太多的冤假错案。” 虞青凤假装生气,反正就是要躲过这一劫,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她不会写字。 “你什么意思?”廉书荣感觉到了指向他的矛头。 “不单武断愚蠢,还反应迟钝。”虞青凤小声嘀咕。 “虞青凤……”廉书荣猛力一拍虞青凤面前的书桌。 “有何贵干?”虞青凤抬头直视廉书荣。 “你不就是仗着裴大人给你撑腰,有恃无恐吗?” “那又怎……” 裴无厌抬手,打断那二人的斗嘴,“你们俩的过节恩怨,不要牵扯我。我跟虞青凤就是单纯的主仆关系,如果非要说还有点不同于一般主仆的——” “是什么?”蔺鸣脱口而出。 廉书荣和虞青凤也收起了对峙的架势,一起望向裴无厌,想要八卦裴无厌如何定义他与虞青凤之间的关系。 “那就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没有自知之明的婢女一心想要靠勾引主子平步青云,我这个主子不堪其扰,若不是看她还有点用处,早就把她扫地出门。” 虞青凤眯眼瞪着裴无厌,这男主居然一语中的,一针见血,非常她没动真心,非常清楚他的踏板地位,识破了她的野心和手段,果然是鉴茶高手。 至于说裴无厌是不是真的对她丝毫没有感觉,只是把她当成可用之才,破案的智囊工具人? 虞青凤很有自信,裴无厌一定是老套路,口是心非。 套路就是你逃不掉的宿命,你才是妥妥的工具人。今天你越是对我不屑一顾,往后你越是对我欲罢不能! “裴大人此言差矣,人家一片冰心在玉壶,为了当贤内助才如此努力上进,怎么就被你说得那么不堪。”虞青凤假装委屈巴巴,等着看裴无厌嫌恶的模样。 裴无厌只丢给她一个皮笑肉不笑。 廉书荣双臂环绕胸前,来回观察裴无厌和虞青凤,刚想要开口就二人关系下论断,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虞青凤刚刚说他武断愚蠢,硬是把话咽了回去。 蔺鸣呼出一口气,笑意之中夹杂几分释然,几分苦涩。 “好啦,说正经的,”虞青凤不想再纠结于她跟裴无厌的关系以及与廉书荣的幼稚斗嘴,“懒得写了,我就直说了,我对济州断头鬼冢案感兴趣。” 说话的工夫,裴无厌已经展示了他写的:济州断头鬼冢案。 蔺鸣也随之展示他手中的白纸黑字:京城黄大仙附身案。 虞青凤已经直接口头与裴无厌不谋而合,现在就看同样没下笔的廉书荣如何抉择了。 廉书荣有点为难,犹豫片刻刚要开口,蔺鸣轻咳一声。 “好吧,我选京城黄大仙附身案。”廉书荣多少有点不甘。 虞青凤挑眉,问裴无厌:“二对二,怎么办?” “怎么办?那自然是听这里官职最大的。”裴无厌恶作剧似的笑笑,随之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路途遥远,明日启程。” 廉书荣把手中卷宗往桌上一丢,冲裴无厌的背影大叫:“你这算哪门子的投票?” 裴无厌假装没听见廉书荣的抗议,脚下一步没停,就这么退场了。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这个裴无厌,是生怕咱们三个之中有一个喜欢他吗?” 虞青凤自言自语,又来回看了看蔺鸣和廉书荣,转念一想,就算裴无厌讨喜,他们也不会喜欢一个害他们不能升官的空降官,关系户吧? 但是呢,人家裴无厌可是男主角,不单有不死光环,还是讨喜光环。这两位就算如今再怎么讨厌他,到最后也会跟他成为知己。 虞青凤看着一脸愁容的蔺鸣,一脸不屑的廉书荣,默默可怜起这两个被套路操纵的小可怜。 “唉,本来想着能留在京城多陪陪祖母,”蔺鸣叹息摇头,“最近她老人家感染风寒。” 廉书荣恍然,关切地问:“所以你才想要留下啊,太夫人的病情无大碍吧?” “放心,只是普通风寒。”蔺鸣转向虞青凤,“对了,梁小花一切都好,我府上的许管事对她照顾有加。” 虞青凤欣慰点头,“等这趟回来,我去探望一下太夫人,顺便也看看梁小花。” “虞姑娘大驾光临,我家蓬荜生辉啊。”蔺鸣难得也学着廉书荣,夸张打趣。 “对了,济州远吗?要走几天?” 提到回来以后的事儿,虞青凤才想起来路程问题,刚刚裴无厌好像是说“路途遥远”。 “你连济州在哪都不知道?”廉书荣夸张地张大嘴,他又开始怀疑虞青凤是文盲了。 大意了,这些日子光顾着看卷宗,了解官职什么的,没看过地图,这架空的地界,虞青凤是真的人生地不熟。 “那你知道漂亮国,棒子国,阿三国,鬼子国,战斗国都在哪吗?”虞青凤豁出去了,谁叫廉书荣那副嘴脸那么欠揍,她又不能真的揍他。 “啊?啥?” 廉书荣应接不暇,仿佛被无形的机关枪扫射了。 “文盲。” 虞青凤单方面判定:她胜了。 第40章 万物皆可赌 从前车马慢,半月只够走单程。 济州是真的好远啊!半月的路程,赶上自驾游了。 但虞青凤不后悔,因为断头鬼冢的案子,她真的是好奇啊。 所谓断头鬼冢案,其实是指案发地点是一处墓穴。 墓主人是二十年前被斩首的平川知县,死后无头尸体被下葬,他化作厉鬼,一心想要复仇,所以他的墓穴被当地人称为断头鬼冢。 案件死者名叫周浪,30岁,六年前从外地只身来到平川县,开了一家烧饼铺。 周浪不近女色,不去烟花柳巷,也不张罗着娶妻生子,独来独往,一个人生活。每天赚来的钱他都拿去赌,做发财梦,一本万利。 十赌九输,一开始,周浪输了所有积蓄;后来,周浪输了烧饼铺;最后,周浪输掉了一根手指。 当然,最后的最后,周浪输掉了他的命。 杀人者名叫娄安易,40岁,是赌坊老板。 按照大雍律令,不允许私设赌坊,但是民间赌坊却屡禁不止,说到底,只要打点到位,官家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它的存在。 娄安易就是打点到位的,他的赌坊就开在平川县的闹市区,前院是酒馆,后院就是赌坊。巡查的衙役每次过来,娄安易的家就只有前院,没有后院。 娄安易是赌坊老板,也是高利贷的债主,周浪把全部家当和一根手指输给了娄安易,还欠娄安易利滚利几百两银子,根本还不起。 即便如此,周浪还是想要赌,按照他的话,已经这样了,他就更得赌,因为现在“赌”是他唯一能够还债的可能性。 一个月前,娄安易亲自带着打手上门讨债,又把周浪揍了一顿,这一次,还要砍掉周浪一根手指,算作拖延还债时间的惩戒。 周浪情急之下提出要跟娄安易来一场特殊的赌局,问娄安易敢不敢。 激将法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对方明知道是激将法,也会被激怒上套。娄安易当场便表示,没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周浪提出,不久前有两个盗墓贼打通了断头鬼冢的盗洞,二十年前的墓穴如今有了出入口,里面的墓主人正是二十年前被冤枉斩首的断头鬼。 赌约就是他们俩一同进入鬼冢之中过夜,谁能在里面过一整夜算赢,中途吓跑先离开鬼冢的就算输。 如果周浪赢了,欠债一笔勾销;如果周浪输了,留下一条手臂。 娄安易加了砝码,不单单要一条手臂,还要外加两条腿。这赌坊老板够狠的,就给周浪留一条手臂,比人彘强点不多。 不就是激将法嘛,娄安易也会。 周浪似乎是有必胜的把握,当场便应允下来。 这场赌局就这么定下来了,日子定在三日后。这三日期间,娄安易还得在他的赌坊组一个局。 赌坊里都是些什么人?嗜赌成性的赌鬼啊,对他们来说,万物皆可赌,那不得拿这事儿再赌一回? 于是赌鬼们纷纷下注,有人赌娄安易赢,有人赌周浪赢。 赌娄安易赢的人说:娄安易毕竟是见多识广的老板,而且人高马大,身强力壮。 赌周浪赢的人说:再怎么强壮也打不过鬼,也不是人看起来厉害就真的胆子大。周浪敢拿自己的四肢中的三肢作赌,那肯定是有必胜把握。 最后比例竟然是对半开。 无论是对周浪、娄安易二人,还是对所有下注的人来说,最公平的办法就是让这些下注的人在三日后亲自前往鬼冢,亲眼验证输赢。 于是三日后的晚上,二十五人的队伍出发前往断头鬼冢所在的积云谷。这些人租了马车,有的还带着帐篷。 赌坊的赌徒那么多,为什么只有二十五人下注? 那是因为娄安易定了一个规矩,要想参与下注,除了整晚守在鬼冢外做见证之外,还得在赌局正式开始前,亲自进入到鬼冢之中,确认鬼冢只有这么一个出入口。 赌徒们表示理解,毕竟如果鬼冢还有其他密道出口,周浪和娄安易之中有谁发现了第二出口,偷偷逃离,等到第二天再回来,从盗洞出来,那这个赌局就失去了意义。 换做平常,这帮人肯定不敢大半夜进入鬼冢,可这是赌局啊,那么就没有什么不敢的,况且是二十五人一起进入,人多势众,怕什么? 退一万步说,鬼冢里面有断头厉鬼那只是源于二十年前的传说,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对赌当天晚上,二十五人来到积云谷,找到了盗洞入口,鱼贯而入。 进去的有二十五个,出来的只有二十三个,周浪和娄安易滞留其中。 二十三人一致确认这个墓穴就这么大点地方,没有第二个出口不说,而且进去之后一目了然,除了棺材里面,就没有藏人的地方。 而那口棺材更是诡异得很,浑然一体,没有棺材盖,根本打不开,里面也藏不了人。 初秋的晚上,二十三人一起在盗洞门口宿营,安排好轮番睡觉,必须要保证清醒守夜的人之中一半是赌周浪赢的,一半是赌娄安易赢的,这样才能杜绝放水作弊。 后半夜,仍旧没人出来,这些赌徒还以为会是和局。 天亮了,这些赌徒们认定和局,失望至极,却仍旧没把里面的两个人等出来。 突然有人想到,会不会是周浪把债主娄安易给杀了啊,这样他就不用还钱了。 可也有人说就算娄安易死了,周浪也得还钱,因为周浪欠的债主是赌坊,赌坊的一把手死了,那还有二把手呢,照样得还钱。 大家在盗洞门口向里面呼喊,喊了半天没回应。反正天也亮了,反正人多势众,二十三人又一起出动,进入墓穴。 穿过狭长盗洞,进入到墓室之中,二十三人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一同惊呼。 周浪被压在了棺材下,除了头之外,整个人都扁了;娄安易倒在了棺材旁边,原本昏迷不醒,被众人这么一叫唤,反倒是苏醒过来。 墓室中还是一目了然,除了周浪的尸体就只有娄安易。现在周浪死了,那么凶手毋庸置疑就是娄安易。 或者说,如果凶手不是断头鬼的话,那一定就是娄安易。 可娄安易却称自己看到了断头鬼,然后就吓晕了。 娄安易坚称自己没有杀害周浪,自己虽然孔武有力,但也绝对做不到用棺材砸扁周浪。能够拥有这么大力气的只有鬼魂。 负责此案的官员自然不会相信、也不能相信什么鬼魂之说,既然排除了断头鬼杀人,那就一定是娄安易,判他一个斩立决不冤枉。 虞青凤之所以对这个案子感兴趣,那是因为这是一起密室谋杀案啊。 推理悬疑剧,那肯定是要有密室谋杀案的,而且必定是重头戏。 二十三个证人证明墓室只有一个出口,他们全体守在盗洞口,轮流守夜,每次守夜都有十几个人。如此一来,墓室就是一个密室。 虞青凤琢磨着,如果密室的谜底是墓室还有其他出入口,那么她就算身在剧中也得好好吐槽一番这个编剧,套路中的俗套之王。 如果密室的谜底是二十三个人证集体说谎,虞青凤还是得吐槽,套路中的俗套亚军。 但虞青凤猜测,谜底一定不是如此简单,她太好奇了,跃跃欲试。 除了对密室好奇,虞青凤还想体验一把下墓。 反正跟着男主蹭光环,大概率安全,裴无厌又有替自己挨咬的先例,关键时刻一定会保护自己。 二十年前的墓室密室,赌徒恩怨,浑然一体、没有盖子、打不开的棺材,断头鬼传说,棺材把人压成肉饼的死法。 有点意思。 这一次虞青凤绝对能够完胜裴无厌。 第41章 隐藏对手 十多天的舟车劳顿后,虞青凤终于进入到了济州的地界。 济州知府杜桓墨亲自相迎,把他们一行四人接到府上,歇息一天,第二天一早再一同上路。 杜桓墨毕竟是当初周浪案件的副审官员,大理寺复核案件,他是一定要跟着的。 这一路上,虞青凤每次住打尖住店,都会急于问还剩几间客房。她是真的害怕又给她来一个房间不够的套路。 跟裴无厌住一间房,她就别想睡个好觉。 这个男人她要拿下,但她虽然是个乱入的演员,也坚决拒绝床戏。 幸好,一路上客房数量都足够。 到了济州知府的府邸,虞青凤也喜提了一间单人房。 午膳时,裴无厌特意让杜桓墨加了一把椅子,让虞青凤也入席。此举又让杜桓墨误会了虞青凤的身份。 杜桓墨心领神会,与大家心照不宣,对虞青凤客客气气。 席间,杜桓墨又详尽讲了一遍周浪的案子。 “周浪的案子是你跟夏大人一起审结的?”裴无厌明知故问,其实他是想要知道,三日之内便判处娄安易斩刑的主意,到底是谁的。 夏大人名叫夏飞韬,是提刑官,与裴无厌一样,都是从三品的官阶。 案发时他恰好就在济州巡视,得知平川县有这么一个案子,涉及到鬼神传说,唯恐引起民众恐慌,便与杜桓墨一起亲自前往平川县,负责这个案件。 杜桓墨意味深长地苦笑,“实不相瞒,下官当时觉得这案子还有深入调查的必要,可是夏提刑……” 明白了,草草结案的责任在夏飞韬。 “夏提刑怎么看?”裴无厌冷着脸,他也看出来了,这杜桓墨跟夏飞韬不对付,话说一半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态度,实际上这是等着跟自己告状呢,“你尽管直说。” 杜桓墨果然松了一口气,就直说了。 “夏提刑认为这案子涉及鬼怪传说,不可扩大影响,唯恐民心惶惶,所以坚持尽快审结判刑处斩。还有……” 杜桓墨又开始支支吾吾了。 裴无厌咳嗽一声,放下筷子,面色更加阴沉。 杜桓墨赶忙继续,“还有这娄安易是开赌坊的,夏提刑得知以后便对娄安易施以酷刑,认定谋财者必定害命……当然,也是下官办事不利,竟不知平川县还私设了这么一个地下赌坊。” “你不知道?” 裴无厌斜眼瞥着杜桓墨,意思再明显不过——鬼才相信你不知道,不就是收了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 杜桓墨吞了口口水,“裴大人,下官疏忽,大人赎罪。此次下官一定全力配合裴大人,查明此案。” 虞青凤看着杜桓墨一副卑躬屈膝讨好的奴颜,不禁暗笑。 看来是之前狐仙灭门的案子,裴无厌把端州知府房清玄给拉下马的事情已经传扬开来。以后裴无厌去哪复查案件,都得被当地官员当做瘟神,当面讨好背后骂。 裴无厌算是明白了,此次他们前来,对手是夏飞韬。敌人的敌人可以暂时当朋友,他们还需要杜桓墨的诸多配合。于是面色上缓和不少。 “说说这断头鬼冢的传说吧,怎么回事?” “这个,这个嘛,”杜桓墨又开始支支吾吾了,“下官才调任到济州四年,二十年前的传说,下官还真是不甚清楚。” “你跟夏提刑一起去平川办案,没问问这鬼冢由来?”蔺鸣不可思议地反问。 “呃,这个,这个嘛,实不相瞒,下官是想问的,可是夏大人说鬼冢传说与案件无关,不可多加议论,引得民众以讹传讹,民心惶惶。” 杜桓墨又把责任推到了夏飞韬身上。 “哦对了,处斩娄安易之前,夏大人还下令,封了墓室。” “封了?”虞青凤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凭什么?” “哎呀姑娘有所不知,夏大人当时是想要以炸药彻底炸毁鬼冢,彻底杜绝鬼怪传说的,炸药都运送到鬼冢附近了。但是有好几个风水师说了,积云谷这地界不能炸,会影响济州风水运势不说,搞不好还会引起天灾石流。这么一来,平川百姓们也都前往积云谷抗议,夏大人不得已才作罢。” “幸好,”虞青凤松了一口气,默默感谢风水师,“所以最后是怎么封的?” “填埋盗墓贼打通的盗洞。这断头鬼冢安生了将近二十年,是在不久前被一伙盗墓贼给盯上,在积云谷里寻觅了几日,找到了挖掘的地点。没想到,挖着挖着,还真被他们挖到了墓室。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盗洞,才有周浪和娄安易的赌局啊。” 看来还是要有一番工程啊,还得把填埋的盗洞再给挖出来。 这夏飞韬着实可疑,草草结案不说,还要毁掉犯罪现场。可他一个巡视到平川县的外地人,一个高高在上的从三品官员,针对两个赌徒的命案,有什么动机吗? 鬼冢传说跟赌徒密室案真的没关系吗? 虞青凤觉得一定有关系。就像是之前的狐仙传说一样,所谓的鬼怪传说是人为制造的阴谋。 更何况这一次命案现场,也就是密室所在,就是在这个传说闹鬼的墓室里。 午膳之后,裴无厌提议大家一起去济州逛逛,既然官方给不出答案,那就去民间打听一下有关这个断头鬼冢的说法。 午后,济州的闹市区热闹非凡。四人找了一家能听书的茶馆,觉着无论是说书人还是听书人,都是最有可能知道鬼冢传说的群体。 四人分头行动,各自出去搭讪,虞青凤更是直接瞄准了说书人。 到最后却是一无所获。 “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而且是平川县的故事,济州人士不清楚也正常。”廉书荣无奈耸肩。 “这里最年长的人倒是也听说过断头鬼冢,但是知道的不比我们多。”蔺鸣能比廉书荣强点。 “卷宗上记载,断头鬼冢的墓主人名叫丁传宗,是当年的平川县知县,因为贪墨赈灾官银被处斩,”裴无厌用眼神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十多岁的孩童,“刚刚我听那孩子念童谣,有一句:两袖清风丁传宗,含冤枉死意难平。” “含冤枉死?”虞青凤了然,“如果是含冤枉死,那的确更符合厉鬼复仇的传说。” “孩童说童谣是从平川县来济州探亲的舅老爷教给他的。”裴无厌直视虞青凤,做了个请的手势。 虞青凤得意微笑,“我倒是没有打听到有关断头鬼冢的消息。” “那你跟那个说书人聊得热火朝天,都说了什么?”廉书荣失望至极。 “说书先生是外地人,没听过断头鬼冢的传说。但听我提到‘断头’,便给我讲戏班的断头戏法。” “断头戏法?”蔺鸣惊异好奇,显然是从未看过。 “说书先生说,这个断头戏法大雍朝只有一个戏班表演,难得一见。巧了,这个戏班现在就在济州,今晚在芸荟楼前表演。” 裴无厌眯眼,问虞青凤:“你想去看?” “当然要看,大雍唯一会断头戏法的戏班啊,有缘碰上,怎么可能放过?”虞青凤理所应当。 “咱们是来做什么的?”裴无厌似乎对什么断头戏法毫无兴趣。 “若是别的戏法也就算了,这可是断头戏法啊,当然跟案子有关啦。如果娄安易不是真凶,没说谎,真的看到了断头鬼,那么一定就是有人利用戏法装的。” “没什么好看的,戏法而已。活人如何断头,我已有答案。”裴无厌不加掩饰他的洋洋得意。 第42章 断头戏法 虞青凤陷入两难和疑惑之中。 既然剧情里有这么一个表演断头戏法的戏班,还是大雍朝唯一会断头戏法的戏班,恰巧来了济州表演,那肯定是有用信息,是需要主角团去看的。 可是男主裴无厌却说不去看,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的案子,虞青凤已经下定了决心,事事听从裴无厌的安排,人家可是头戴光环的男主,听从他的指令才能获得全部线索。 也就是说,裴无厌的选择是通往成功的捷径,如果她干涉改变了既定的方向路线,轻则走冤枉路,重则南辕北辙,最糟糕还可能丢了小命。 罢了,不想那么多,保险起见,既然裴无厌说不去看,那就不去了。 晚膳后,虞青凤乖乖回到自己的客房,听从裴无厌的吩咐,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启程。 刚要准备休息,有人敲门。 “虞姑娘,歇息了吗?” 蔺鸣的声音。 虞青凤开门,“还没,蔺大人有事?” “我对断头戏法颇有兴致,不如……” 对断头戏法有兴致?不如说是对她虞青凤有兴致。 虞青凤精明得很,蔺鸣一个落寞的表情,一个躲闪的眼神,一句对她的夸赞,她就已经明白了。 但是,虞青凤不能接招,还得跟蔺鸣保持距离。 一来是因为她的目标是裴无厌,一个鉴茶高手,她的茶里茶气,茶言茶语,全被裴无厌看在眼里。如果她使用醋味攻略,裴无厌那边搞不好会顺水推舟。 裴无厌要是顺水推舟,那虞青凤就得硬着头皮跟蔺鸣演戏。 想象一下,不要。 二来是因为虞青凤自己过去吐槽过无数影视剧这个老套路,默默奉献的痴情男二戏码她自己都要看吐了,更别提亲身经历了。 男二喜欢女主,一定是暗恋加默默关心的暖男。女二喜欢男主,一定是嚣张跋扈、恶意挑唆、各种心机手段对付女主的贱人。 幸好这部剧没有女二,虞青凤没有天敌,舒服得很。 三来嘛,好吧,虞青凤承认,裴无厌比蔺鸣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她还是得吃定裴无厌,三心两意的当不了女主。 “不如还是听裴大人的意思,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一天的路呢。断头戏法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虞青凤说完便打算关门谢客。 蔺鸣面色难看,尴尬笑笑,但仍旧不死心,“我们偷偷出去,不会让裴大人知道的。况且午后,我看你很想去看的样子,怎么这会儿……” “实不相瞒,我对戏法什么的,已经是看透了。什么平地砸杯、木棍自立、烧灰拼字、吹灯复明,内里真相都已经知晓,没有多大兴趣了。” 蔺鸣显然对虞青凤说的这些四个字四个字的词儿很陌生,“什么木棍自立,吹灭的灯还能自己复明?” 虞青凤这个悔啊,多嘴多舌,引起了蔺鸣的兴趣,这下更没法关门谢客了。 正说着,隔壁客房的门打开,裴无厌缓步走来。 “蔺大人想要去看戏法?” 蔺鸣大大方方点头,“是,我想邀请虞姑娘一同前往。” 裴无厌望向虞青凤。 虞青凤忙摆手摇头,“我没答应,真的。” 裴无厌惊讶,“你这是什么意思?虞青凤,我可没有限制你的自由。” “那不行,我得听裴大人的话,裴大人不让我去看戏法,我就不能去。”虞青凤一本正经表忠心。 “行,既然听我的话,那么现在我命令你,跟蔺大人一起去看戏法。”裴无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那你呢?”虞青凤有点不是滋味。 “我累了,想早点歇息。”裴无厌说完便转身回房。 虞青凤愕然,这是要把她推给男二?这是哪门子路数?难道裴无厌没有对她动心?没动心,之前的种种表现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这男主喜欢反套路,说不定他口是心非,其实已经在吃醋。 “走吧,虞姑娘。”蔺鸣见裴无厌关了门,虞青凤原地犹豫不决,便出声提醒,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虞青凤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跑到廉书荣门前,大力敲门呼喊: “廉大人,去看断头戏法啊。” 房里传来廉书荣应承的声音。 虞青凤转头偷看蔺鸣。 果然,蔺鸣对于虞青凤主动带个电灯泡的行为很是失落。 三人来到市集,夜幕降临,但距离宵禁还有两个时辰,此时去芸荟楼刚好能赶上戏班表演。 芸荟楼是济州最大的酒楼,门前有戏台,此时已经是宾客云集,来得晚了的,只能远远站着观看。 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蔺鸣直接使用钞能力,让他们三个姗姗来迟的宾客坐在了第一排雅座。 三人围坐在方桌周围,桌上是干果茶水。 戏台上已经摆上了巨大的道具。 道具分为两个部分,下方是横向的长方体薄底座,大概有两尺长,上方纵向的长方体像个立起来的棺材,不同于棺材的是,这个棺材上方还有一个洞。 老套路,这大变活人的魔术早已经屡见不鲜,但此类戏法在古代肯定是新鲜玩意儿。 蔺鸣和廉书荣与其他观众一样兴致勃勃,谈论猜测着待会儿会怎么“断头”。 虞青凤则是在想,待会儿该怎么跟这两个少见多怪的同事揭秘魔术。 很快,表演者登场,不出所料老套路,一男一女。 男的穿着夸张,自称法师,称女的是他驯服的女妖精。 台下观众有的哈哈大笑,有的还真的信以为真。 “法师?”隔壁桌的女子不屑冷哼,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虞青凤转头打量这个女子,她一身江湖女侠打扮,随身佩剑,英姿飒爽。 只不过明明是来凑热闹看戏法的,却是独自一人一桌,没有同伴,心情也不佳,有心事,郁郁寡欢的样子。 法师又跟女妖精废话了一番,比比划划让女妖精进入到了立着的、正面敞开门的棺材之中。 棺材比女妖精矮上一头,上方的洞就是给女妖精的脖子准备的。女妖精的身体站在棺材里,她的头暴露在棺材外。 众人安静,屏息凝神,目不转睛。 法师把棺材门关上,还像模像样上了锁。众人只能看到棺材上方女妖精的头。 法师又取出了一个跟黑色棺材配套的黑色正方体,比人头大一点的木匣子,与棺材一样,木匣子的正面也有一个小门,可以关上,也可以打开,下方有一个洞,也是给脖子准备的。 可想而知,法师把这个正方体套在了女妖精的头上。 虞青凤忍不住剧透,“待会儿法师把这黑匣子的门一关,就会用一旁的刀剑插进棺材,还会把黑匣子取下来,放到下方棺材旁边,打开盖子。” “打开之后,里面……”蔺鸣不可置信。 “里面还是女妖精的头,还会张嘴说话呢。” 旁边桌的女侠听到了虞青凤的话,投来惊异目光。 第43章 我也是女妖精 一切犹如虞青凤预言,法师关上了罩在女妖精头上的黑色方木匣子的盖子,从旁边取出一柄长剑,从棺材侧面插了进去。 很显然,棺材侧面是开了缝隙的,而且还不少。 棺材里传来女妖精的痛苦叫声。 法师不管不顾,又拿起两柄长剑,为了显示这是真的剑,还相互撞击,发出清脆响声。随后再走到棺材另一侧,毫不犹豫,快速插剑进棺材。 众人的惊呼声很快压住了女妖精的惨叫声。 最后,棺材两侧一共插了十几把剑,只留剑柄在外。 后面已经有女子哭了,小孩子吵着要回家,有几个不知道是托儿还是真的喝大的男子,大喊着法师太过残忍,哪怕是女妖精,也得怜香惜玉啊。 法师如虞青凤预料之中,取下了黑色方木匣子,提着匣子似乎是提着人头,在台上转了一圈,最后把木匣子放在道具的横向底座上,对着匣子骂骂咧咧说了一番女妖精如何可恶的话。 在众人的催促下,法师蹲在木匣子旁边,打开了木匣子正面的小门。 众人惊呼,因为女妖精的头的的确确就在木匣子之中,她满脸泪水,龇牙咧嘴,疼痛难忍的样子,也真的张口说话,乞求法师快点把她的头安回去,时间久了,怕是就安不上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蔺鸣惊愕,转向虞青凤。 “怎么回事?反正不可能是真的有女妖精。”廉书荣说着,也斜眼望向虞青凤。 “当然没有女妖精,那女子就是活生生的人,是这戏班的台柱子,这断头戏法没有她,根本演不了。”虞青凤轻描淡写地说。 “可她的头的的确确……” “她的头好端端长在脖子上,木匣子关上门以后,这女子便迅速从棺材钻入到下方的底座之中……” “信口雌黄!这底座只有两尺长,而且厚度只有一尺,孩童钻进去都困难。”廉书荣一个劲儿摆手。 “不用全部钻进去,只要腰部以上的上身横卧进去就行,下肢还在棺材里。” 虞青凤用两粒花生米在桌上摆出了一个直角,躺着的比作女子的上身,立着的比作女子的下半身。 蔺鸣恍然,“对了,那些长剑都插在棺材的中央和上方,下方没有,是因为下方棺材里是女子的下肢!” “没错,女子仰卧,上半身在底座里,下半身在棺材里,屈膝蜷缩。而这底座是黑色的,但却不全是木质,开了一个洞,以黑布遮挡。法师把木匣子放到这个洞上,底座中的女子便把头从洞中钻出来,扭动,正面朝向我们。” “怪不得,怪不得要在晚上上演戏法,这夜色也是掩护。”蔺鸣在虞青凤的提点下开了窍。 廉书荣击掌,兴奋地继续:“等到木匣子的门一关上,女子再缩回底座之中,等到法师把剑都拔出来,她再站进棺材里,等到法师把木匣子放到棺材上,她再把头钻进去。” 虞青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小点声,还真要砸了人家的饭碗啊。走江湖卖艺,也是赚个辛苦钱,这么狭小的空间,女子肯定是从小训练才能如此柔软,活动自如。” 廉书荣捂嘴。 但为时已晚,旁边桌的女侠听力了得,哈哈大笑之后便要上台。 虞青凤一看这女侠借着酒劲就要当众砸人家的饭碗,赶忙坐过去,拉住她。 “女侠,口下留情。” 女子抬起惺忪的眼,冷冷瞪着虞青凤,“我凭什么听你的?他们冒充法师和妖精,还拿断头做文章,可恨!” 不用想,这是自己送上门的案件相关人。虞青凤决定跟她认识认识。 “女侠,他们只是赚个辛苦钱,你又何必砸了人家的饭碗呢?更何况……何况这戏法也并不是你自己参透的,你拿着我的智慧成果上去显示你的才能,这不合适吧?” 女子哑口无言,嘴巴一张一合,想了片刻才想到辩驳之词,“怎么是你参透的,我也参透了,我们同时而已。” 蔺鸣和廉书荣也跟了过来,与女侠同桌。 蔺鸣努嘴挑眉,挑衅地说:“同时?不见得吧?” “就是,你明明是听我们的对话之后才恍然大悟,要说你有什么能耐,也就是听力了得。”廉书荣帮腔。 虞青凤白了廉书荣一眼,“听力了得?不见得吧?明明是你音量了得。” 廉书荣理亏,无可辩驳,抓起人家桌子上的瓜子就磕,转头去看台上。 虞青凤转向女子,“你说我们是同时参透的,那好,我便上去再演一个戏法,你若是能参透,我认输。” “你去演戏法?”女子上下打量虞青凤,“你跟他们是,是一伙的?” “当然不是,我若是,怎么会在台下透露戏法秘密?我不过就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而已。” 虞青凤自信一笑,吹捧自己的感觉比吹捧别人好多了。 “行,那我们就打个赌。你上去表演戏法,我若是参透其中玄机,接下来三日,你听凭我差使,反之亦然。”女子的酒醒了一半,兴致盎然。 正中下怀,虞青凤做好了接下来三日差使这女子的准备。 “成交。” 虞青凤胜券在握,缓步走到台下,突然迈上戏台,高声叫道:“法师,放了我的同类!” 众人目光齐齐射向虞青凤,有人低声议论:戏法果然都有托儿。 虞青凤在众人注视下走到戏台中央,面对一脸惊愕的法师和已经从棺材里完好无损出来的女妖精。 这两人一个劲儿冲虞青凤挤眉弄眼,想要让她下去。 “你个丫头,捣什么乱?” “同行砸场子?” 两人低声询问。 虞青凤赶忙小声回应:“的确是同行,但不是来砸场子,而是来帮忙。下面有个女侠看穿了你们的把戏,要上来拆穿你这底座藏人的秘密。都是同行,真要是拆穿了,我们以后也没得演。” 法师和女妖精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你们配合我一下,再演一个转头戏法。我跟那女侠约定好,只要她无法参透我的这个戏法,就不能拆穿你们的戏法。” “转头戏法?怎么演?”法师动了心。 虞青凤凑到法师耳边耳语了几句。 下方观众蠢蠢欲动,有人大喊虞青凤是托儿,有人催促赶快往下演。。 “果然,你也是女妖精!”法师听完,指着虞青凤大叫。 第44章 鬼冢由来 虞青凤也走进了那口特制棺材,把头从洞里钻出去。 法师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关上棺材的门,而是让台下观众看到虞青凤的身体。 接下来,法师又把那个敞开门的黑色木匣子扣在了虞青凤的头上,仍旧不关门。 底下有人喊:“没错,不许关门,让我们亲眼看着!” 法师得意说道:“不关门,这个妖精与我之前逮到的妖精不同,她没法断头,但她可以转头。” “怎么转?” 法师一笑,走到棺材后方,双手一边一个,按在木匣子左右两端,同时发力,开始转动。 台下的观众们看得真真切切,虞青凤的头随着木匣子也缓缓转动,直接转了一周。 蔺鸣猛地站起来,瞪大眼看着木匣子里转了一周的虞青凤的头。 虞青凤此时正做出痛苦不堪的表情,仿佛她的头真的被转了一圈。 “法师,法师,你答应过我的,只要转够了十圈,我还没死,就放了我的同类。” “没问题!”法师说完,突然快速旋转木匣子。 虞青凤的头也跟着快速转动。 法师露出阴狠的笑容,又加速,一连转了八圈。 每次转到虞青凤的头冲向前方时,她的表情都更为痛苦,甚至发出了惨叫声。 蔺鸣下意识想要上台。 廉书荣一把抓住他,“蔺鸣,戏法,戏法而已。” “也许这个戏法也很痛苦,也许虞姑娘只是在忍……” “怎么?你心疼了?” “我……” 说话间,虞青凤的头已经被转了十几圈,后面的时候她一个劲儿叫停,法师却始终不停,直到法师转不动了。 “怎么回事?”法师双手用力,却怎么也转不动了。 底下人纷纷喊:“死啦,已经闭眼啦!舌头都吐出来啦!” 廉书荣被虞青凤的闭眼吐舌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蔺鸣紧绷着一张脸,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干脆一个箭步冲上台,冲向虞青凤。 “青凤!” 蔺鸣一把推开法师,把木匣子从虞青凤头上取下,凑近去看虞青凤的脖子。 虞青凤不再装,睁开眼,与蔺鸣的脸近在咫尺。 近距离看到裴无厌关切的眼神,有点小感动。 “没事,蔺大人,我没事,戏法而已。” 虞青凤轻轻推开抓着自己双肩的蔺鸣的双手,她得跟他保持一定距离。她的茶香得给裴无厌独享。 蔺鸣拉着虞青凤在众人的呼声中下了戏台。 虞青凤下了台之后赶忙加快脚步,趁机甩开蔺鸣的手。 “怎么样,女侠,说说看,这个戏法怎么回事?” 女子凑到虞青凤的脖子前仔细端详,又坐回作为托腮苦思冥想。 虞青凤坐到她对面,故意出声打扰女子思考,跟廉书荣斗嘴。 “廉大人,你那么聪明,你也说说看吧,这戏法的玄机在哪里?” “雕虫小技而已。” 廉书荣看了看虞青凤,又看了看托腮的女子,了然一笑,欣然配合。 “那你倒是说啊。” “凭什么你让我说我就说啊,再说了,人家女侠正在思考,我现在说出来,你们怎么算输赢?” “看不出就说看不出,大方承认也不失为一种坦诚风度。” …… 女子闭眼,揉头,敲头,一系列动作下来,终于认输,“行,接下来三日,我听你差使。” “好,我的第一个差使,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夕瑶。” 得,又来一个姓氏保密的。一保密,那绝对有猫腻。 “唉,断头,断头,”后方传来一个苍老的男声,“看到这断头戏法,就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丁大人斩首的那日。” 四人一同回头,说话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他说话的对象是同桌的另一位头发半白的大爷。 “丁大人,丁传宗?”虞青凤干脆把椅子转换了方位,冲着两位大爷坐下,要加入他们。 花白老大爷一惊,“小姑娘,你也知道丁传宗,丁知县?你是,是平川县人?” 这一趟果然是大丰收,来对了。这不是碰上知情人了? 正赶上戏班散场,虞青凤马上提议,请两位大爷进芸荟楼消费,而且是开豪华单间,两位大爷想点什么点什么,当然得是酒楼里有的,姑娘不算。 至于说夕瑶,虞青凤还未提出邀请,她自己已经理所应当地跟上了。 单间里,花白大爷先是做了自我介绍,他叫窦天保,现年六十岁,是土生土长的平川县人,几年前才从平川县来济州投奔儿女,定居于此。 二十年前丁传宗的故事,断头鬼冢的由来,他还记忆犹新。 二十年前,济州平川县的父母官名叫丁传宗,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廉好官,美名传扬整个济州。 丁传宗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挺讽刺的,因为他一心想着造福百姓,恨不得把自己的家当都拿出来救济穷苦,所以直到40岁还未婚娶。 二十年前,丁传宗刚好40岁,在百姓们的支持和撮合下,他终于娶上了媳妇,一个25岁、不贪恋权财、仰慕丁传宗、想要跟偶像一起造福一方百姓的大龄文艺女青年。 刚成亲不久,新媳妇便怀孕了。 刚怀孕不久,赶上济州旱灾了。 济州旱灾,朝廷派发赈灾银两,给了济州平川县五千两白银的份额。 然而就在这笔赈灾款从济州知府运往平川县的途中,途经峡谷之时,被一伙山贼给劫了。 问题在于,押送赈灾官银这种事是保密的,时间路线全都只有自己人才知道,山贼不可能提前埋伏。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有内鬼。 丢了巨款不说,押送的衙役全军覆没,这事儿马上惊动了知府和巡抚大人,两个上级直接杀到平川县,亲自侦办此案。 这案子有两个关键点,一是追寻山贼下落,二是寻找内鬼。 就在知府和巡抚抵达平川县的当天,丁传宗的师爷带着举报丁传宗的物证,击鼓鸣冤,状告丁传宗。 两位大人开堂审案,平川百姓几乎全员出动,围在衙门门口。 师爷提供的物证正是他在丁传宗家里找到的、丁传宗与山贼头目策划抢夺赈灾款的信件。 十几封信除了一封是丁传宗写好还未来得及送出去的,其余都是山贼写给丁传宗的。 从这些信的内容可以看出,有关动手抢劫的时间地点,以及押送人员数目等等,事无巨细,丁传宗全都提前告知给了山贼。 唯一一封出自丁传宗手笔,还未送出的信里写着:事成之后,他们到京城的老地方汇合分赃,以后互不往来,丁传宗一定会善待山贼的表妹,让山贼放心。 丁传宗刚刚成亲的新媳妇竟然是山贼的表妹。 第45章 残疾鬼借头复仇 新媳妇和娘家人却坚称,新媳妇的表哥的确曾经当过山贼,这一点的确是很多人都知道,可是多年前他们就收到消息,表哥死了。 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山贼表哥以身殉职,暴尸荒野,哪有什么尸体为证? 有山贼回信和丁传宗亲笔信为证;新媳妇的表哥也的确是山贼;五千两白银跟山贼一起消失无踪,约定会面分赃地点的信还未送出去,银两也就找不回来。 两位主审大人多少也有点急于找个责任人上报交差的意思。 所以哪怕是丁传宗酷刑之下坚决不认罪,哪怕是全县百姓都愿意为丁传宗担保,最后仍旧判了一个斩立决。 处斩当天,仍旧是万人空巷,全县百姓都身穿孝服,为丁传宗哭丧。 他们坚信这位清廉父母官的清白,认定了是师爷伪造信件栽赃陷害。 不怪百姓们这么想,师爷是县衙的主簿,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各种文件,对丁传宗的笔迹字体最为熟悉,他本身又是个文人,模仿起来并不难。 而且师爷表面上虽然是清官丁传宗的下属,可实际上他与丁传宗根本不是一类人。 有人曾经听师爷喝醉以后埋怨过丁传宗,说他是个死脑筋,害得他这个师爷也必须要跟着他死脑筋,一点油水捞不着。他早就不想在平川县呆了。 而且这案子过后,师爷也的确因为举报有功,得以被知府大人安排了好去处,去别的县跟着脑筋更活络的知县当师爷。 行刑当天,师爷也假惺惺地穿着丧服来观斩哭丧,哭喊着什么“丁大人糊涂啊”“我会为你收尸啊”之类。 等到丁传宗人头落地,师爷果然是第一个跑上前,怀抱住丁传宗人头的人。 就在百姓们震惊之时,师爷已经抱着人头,一溜烟跑了。 原来师爷所谓的收尸就是收头。也对,尸体他抱不动,抱得动也跑不动。 几天之后,平川县来了个云游道士,听闻了这件事,替百姓们答疑解惑。 为什么师爷要第一时间抱走丁传宗的人头呢?那是因为背后有高人指点。 丁传宗是被师爷冤死的,死后必定会化作厉鬼去找师爷寻仇。但这事儿有个前提,那就是——全尸。 如果师爷没能拿走丁传宗的人头,丁家人或者是百姓们自发,把人头和尸身合葬一处,那么丁传宗的鬼魂就能够去找仇家报仇。 可如果尸体不全,只有尸身没有头颅,那么丁传宗的鬼魂也就相当于没有头部功能,简单来说,就是个看不到、听不见、说不出、也没有嗅觉的——残疾鬼。 身残志坚这个词放在鬼魂身上不适用,这么一个残疾鬼魂怎么去报仇?报仇雪恨连路都找不着,门都进不对,仇人都分辨不出。 百姓们听完恍然大悟,更加确定是师爷栽赃陷害了丁传宗,恨不得集体去把师爷碎尸万段。 但百姓们毕竟还是理智的,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不能去鸡蛋碰石头,自寻死路。 他们能够做的就是拜托这位云游道士,去给丁传宗超度。他们愿意集资给丁传宗办理后事。 这个道士名叫吴鑫悠,虽然自己也是个无门无派,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云游道士,但是听闻这个故事之后感怀不已,答应下来超度,并且分文不取。 然而超度失败了,吴鑫悠说,丁传宗的鬼魂怨念太深,一心只想着报仇,别说一个他,就是十个他也超度不了。想要超度,那就必须要等丁传宗报了仇。 那么问题来了,残疾鬼魂怎么报仇?难道要让百姓们或者是道士给他引路,帮助他去杀死师爷吗? 吴鑫悠说,那不行。 一来,不是亲眼所见,在丁传宗的鬼魂看来,不算真正报仇。 二来,带路人也不能确保安全,因为丁传宗的鬼魂根本无法得知是有人在给他带路,他现在就是个恶鬼,谁靠近他就索谁的命。 百姓们问:那怎么办? 吴鑫悠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首先,需要百姓们集资,在他选定的风水宝地给丁传宗建造一个墓室,作用便是给丁传宗的鬼魂一个栖身之所,起到暂时安抚和困住他的作用。 第二,需要在这个墓室里放置越多越好的动物头颅。这头颅必须是跟人头差不多大小的,比如猪、牛、羊、马,甚至是狼、犬、鹿之类的,而不能是鸡鸭鱼之类。 此举的目的是借头。 动物也有魂魄,但是跟人,尤其是枉死之人的怨念魂魄比起来微不足道。它们活着的时候被人奴役,死了以后也一样。 也就是说,随着时间流逝,丁传宗的鬼魂便可以制服和奴役某个动物的魂魄,跟这个动物的头颅建立一种联系,从而借它的头为己用,变成一个动物头人身的鬼魂。 但这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丁传宗的八字得跟这个动物的八字匹配才行。 人的八字好说,动物的八字上哪知道去?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搞到的动物头颅越多越好,数量多了,总有能够碰巧八字匹配的。 如果事成,虽然说形象差了点,但好在丁传宗有了头,就有了视觉、听觉,虽然不能说人话吧,但去找师爷复仇是足够了。 就算到时候师爷早已不在人世也没关系,父债子偿,在丁传宗的鬼魂看来,只要杀了仇人的后代,也算是报仇成功。 第三,为了避免师爷那边得到消息闯入墓室,再毁掉丁传宗的尸身永绝后患,所以吴鑫悠得找技艺高超的木匠特制一个棺材,封死之后再也打不开。除此之外,墓室建造好之后,也得彻底封死。 最后,吴鑫悠提醒百姓们,千万不可私自闯入墓室,否则难免会被还未“长”出动物头颅的丁传宗鬼魂当做仇人杀害。 丁传宗现在就是个断头的厉鬼,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清廉公正的父母官。 百姓们商议一番,都认同了吴鑫悠的说法,都愿意为丁传宗做点什么。 可问题是现在旱灾,他们哪有钱啊,最多最多就是贡献出自家牲畜的头,或者上山去打猎。 也幸好是只要头,身子还能留下来食用,否则他们还真是拿不出来。 吴鑫悠想想也是,便拿出了自己仅有的积蓄,又找到了从前合作过的施工队,因陋就简,在平川县附近的积云谷挖了一个墓穴。 平川百姓全力配合吴鑫悠,墓穴封闭的那一天,他们集体在墓穴前跪拜。 这二十年间平川百姓也做到了不去打扰丁传宗,静静等待丁传宗报仇雪恨之后转世投胎。 盗墓贼们也都听说了丁传宗的故事,所以哪怕去挖平民百姓的坟冢,也碰都不碰丁传宗的墓。 因为丁传宗被斩首,墓中无丁传宗的头颅,他的魂魄又化作了厉鬼,被困于墓中。所以久而久之,丁传宗的墓便被人们叫做断头鬼冢。 第46章 执着的遗腹子 “后来呢?”虞青凤追问。 窦大爷莫名其妙,“什么后来?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啊。” “那丁传宗的妻子和遗腹子呢?” “丁大人的妻子身为山贼的表妹,她与娘家本来是都要一同定罪的,但是我听说丁大人在签字画押认罪的时候提出了条件,除非巡抚大人放他妻子一家一条生路,否则就算是死也不会认罪。” 虞青凤了然,丁传宗原本可以死不认罪的,这样一来巡抚和知府大人上报案情的时候,这案子办得就不那么漂亮。 为了丁传宗的亲笔认罪书,不妨就放过丁传宗的妻子一家,还可以通过跟踪监视妻子娘家去追寻失窃的官银。 “他们后来怎么样了?”蔺鸣问。 “哎呀,墓室封闭的那一天,刚好就是丁传宗妻子生产的那天,当时他们一家人都没去。后来他们就举家搬离了平川县,毕竟名义上是罪臣家属,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果然,丁传宗的遗腹子是出生了的,八成还是个男孩,不然编剧怎么会给他起这么一个传宗接代的名字? “窦大爷,后来那个师爷怎么样了?”虞青凤问道。 窦大爷抿嘴,捋胡须,歪头做思考状,“哎呀这个,这个嘛,我只听说他去了别地继续做师爷……至于是哪里,这个嘛……” “师爷姓甚名谁?”廉书荣有点不耐烦,单刀直入。 窦大爷一缩脖子,双目圆瞪,咂嘴絮絮叨叨,“这个嘛,这个……我想想啊,哎呀,我这记性……哎呀不行啦,人老喽,脑袋不灵光,不中用喽。” 虞青凤与廉书荣交换眼神,两人心照不宣,这窦天保能把二十年前的事情叙述得这么详细,连云游道士叫吴鑫悠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忘了冤枉栽赃他们父母官的仇人姓名? 可既然都已经把丁传宗的故事讲出来了,又何必保密师爷的身份姓名? 这里面有蹊跷。 三人交换眼神,心照不宣,暂时不逼迫窦天保说出那个名字。 “该死的盗墓贼,最近还是打通盗洞,进入了丁大人的墓。这么一个清官的墓里,能有什么财宝啊?”虞青凤转了话题,愤怒地拍了桌子。 虞青凤拍桌子的声音之后,是酒杯碎裂的声音。 大家循着声音望去,夕瑶不愧是女侠,竟然徒手捏碎了手中酒杯! 夕瑶双眼通红,嘴唇微颤,全身僵硬,两只手攥拳,其中右手握着酒杯碎片,碎片割破了手心,流血了。 盗墓贼是可恨,但虞青凤觉得拍个桌子,拍到手心疼也就够了,不至于造成流血事件吧? 除非夕瑶不是气愤盗墓贼,比盗墓贼更可恶的,只有二十年前栽赃陷害的师爷和不分是非黑白、草草结案交差的巡抚和知府。 其余几个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蔺鸣最先反应过来,想要询问夕瑶。 虞青凤赶忙阻止蔺鸣,一边轻拍夕瑶流血的手,一边冲夕瑶关切地说:“丁夕瑶,你流血了,快松手,让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周围人还未反应过来,夕瑶已经乖乖松手。 廉书荣刚要开口,虞青凤又赶紧对他使眼色,随即又对两位大爷微微摇头。 幸好夕瑶还呆愣愣地沉浸在痛苦之中,根本没注意到虞青凤的动作。 窦大爷跟同伴大爷交换眼神,两人同时起身小声告辞。 “姑娘,我喝醉了,不舒服,先告辞了。” “对,我还得回家吃药呢,告辞。” 窦大爷还是谦虚了,这脑袋不是不灵光,而是太灵光了。 虞青凤没空阻拦两位大爷,她得留下来跟这位丁夕瑶女侠好好聊聊。 廉书荣目送两位大爷离开,又看了看还沉浸在悲痛愤怒中的夕瑶,咳嗽一声,继续刚刚的话题。 “应该是年轻一辈的外地盗墓贼,不相信当地人所说,丁大人是被冤枉的,还以为那失窃的五千两官银会当做陪葬品吧。” “怎么可能?”蔺鸣苦笑,“你说呢?丁夕瑶。” 夕瑶还在愣神,不知道是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太感性了,还是真的醉到反应迟缓。 “丁夕瑶?”虞青凤拍拍夕瑶的肩膀。 夕瑶终于回过神,一脸怅然,“被你们猜到啦?” 虞青凤松了一口气,对方承认了。也就是说,丁传宗的遗腹子是女孩,编剧这个名字起的有点反讽的意味。 “反正你们也猜到了我的身份,那我不妨明说,我的确就是丁传宗的女儿。五岁前我跟着母亲和外祖母一起生活,五岁那年,外祖母过世,母亲染病,她用最后的力气把我托付给了师父。” “师父?” “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我师父是谁?”丁夕瑶外头望着虞青凤。 “你师父就是当年那个云游道士,吴鑫悠。”虞青凤很快得出答案,“你师父现在在当捉妖法师?所以你刚刚看戏法的时候,听到戏班的人扮演法师,才会不屑?” 丁夕瑶对虞青凤刮目相看,借着酒劲儿鼓掌,“姑娘果然聪明伶俐,我输给你,不冤。” “可是吴鑫悠不是云游道士嘛,你母亲当年是怎么找到他托付你的啊?”蔺鸣疑惑发问。 “我师父早就不是云游道士啦,他跟几位师叔伯一起,创建了门派——翔云观。他老人家是翔云观的住持。” “幸好,有你师父收留你。翔云观在济州本地吗?”廉书荣问。 丁夕瑶摇头,“在渠州,我这次是偷跑出来的。我听说了我爹的墓被人盗了,还有人敢在那打赌,闹出了人命,虽然官府已经斩了杀人者,但民间有传说是我爹的鬼魂,断头鬼……” “懂了,所以你是来为你爹证明清白的。”虞青凤说完这觉得好笑,为一个死人的鬼魂证明清白。 “不是!”丁夕瑶一本正经地摆手,“我是来见我爹的。” 虞青凤正自斟自饮,听丁夕瑶这话直接呛着,这丁夕瑶居然相信鬼神之说! “你偷偷跑来,是为了下墓,去见你爹的鬼魂?” “没错,我娘在世时不肯告诉我仇人身份,后来我师父也不说,非说我娘交代过他,不让他告诉我,他们都不想我去报仇。刚刚遇见了窦大爷,我还以为能从他那得知仇人身份,没想到他也不知道。” “所以,你,你想去问你爹?” 丁夕瑶理所当然,郑重点头。 第47章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虞青凤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无从反驳,无话可说。 “那你觉得,是你爹的鬼魂杀了周浪?” “那是自然,我师父说了,擅自闯入者一定会被我爹的鬼魂当做仇人。怪就怪盗墓贼和那个什么浪的自寻死路。”丁夕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是这样啊。”虞青凤赔笑,挺失望的。 “虞姑娘,我输给了你,按照约定,被你差使三天,我这个人说到做到,三天之后我再动身去平川。” 蔺鸣无奈苦笑,“那倒不用,丁姑娘明日一早便可动身。” 跟丁夕瑶表明身份和提议同行的不是虞青凤,而是蔺鸣。 虞青凤不敢自己轻易做主,生怕改变了剧情走向。 蔺鸣毕竟是男二,他的决策和提议虞青凤还是比较放心的。 三人回到杜府,准备各自回房休息。 太晚了,有关今晚的遭遇和明天多了一个同行者的事情,他们打算明天一早再告诉裴无厌。 虞青凤回到自己的房间,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当似的,“夜长梦多”这个词老是在脑袋里晃荡。 她还是决定今晚就把刚刚的种种告知裴无厌。 这么晚去敲门好吗?礼貌吗? 没关系,反正裴无厌是男主,她是准女主。 影视剧套路,男女主之间再怎么没礼貌惹对方厌烦,最后也是会在一起的。 观众们再怎么觉得男女主之间没礼节,没界限,做得过,作得很,但谁叫他们是男女主呢?光环闪瞎眼,缺点看不见。 刚站到裴无厌房间门口,虞青凤敲门的手还没抬起来呢,便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声音。 “裴大人,不要……请您自重……不,不要,求您……啊……” 难道恶毒女二出现了? 不对,明明已经熄灯了,黑灯瞎火的,孤男寡女的,女人又是求又是哭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虞青凤还没来得及反应,蔺鸣和廉书荣已经纷纷出来,刚刚还寂静的院子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虞青凤一回头,好家伙,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侍卫下人。 “砰”的一声,裴无厌的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身影跳出来,吓得门口的虞青凤赶忙闪身避让。 避让后退时,虞青凤只见一道鹅黄色倩影闪过,留下浓浓的脂粉香味。 定睛一看,鹅黄色倩影是一个穿着杜府婢女统一服装的女子,青春美貌,窈窕婀娜。 此时女子的上身衣衫不整,保守的婢女制服这会儿都成了抹胸小礼服了。 女子双臂环绕胸前,很努力地想要遮挡裸露的事业线,可是那衣服就跟被强力胶粘在皮肤上似的,就是拉不上去。 裴无厌走到门口,他倒是衣着整齐,一脸肃穆。 “怎么回事?”虞青凤轻轻地问裴无厌。 “明摆着。”裴无厌抬眼指了指院子里躲到侍卫身后的哭哭啼啼的女子。 “救命,救救我,快去通知杜大人,只有杜大人才能为小女子做主!”女子双腿无力似的,跌坐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拉扯一名侍卫的衣角。 侍卫倒是真的听话,转身就走。 蔺鸣和廉书荣一边一个站在裴无厌两侧,打量裴无厌的反应。 “这是唱得哪一出?”廉书荣有点幸灾乐祸,两颊就跟做了提拉术似的,嘴巴就跟做了微笑唇似的,不自觉上扬,压都压不下来。 蔺鸣不动声色,静观其变,随机应变。 虞青凤对眼前局势已经了然于胸。 “他,堂堂大理寺卿,竟然轻薄我!”美女抬手,指着裴无厌,咬牙切齿,仿佛裴无厌与她有杀父之仇。 虞青凤刚要开口,裴无厌抬手阻拦,“不急,等杜桓墨到了再说。” 虞青凤仔细打量裴无厌,这家伙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可他镇定自信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裴无厌设局下套,猎物上钩! 虞青凤的恍然大悟也隐藏得很好:怪不得裴无厌不跟他们一起去看戏法,原来他是在这儿玩垂钓,钓上来一个事业线发达的美人儿。 杜桓墨一看就是被侍卫从被窝里拉出来的,勉强穿好衣服,腰带都是歪的,头发更是乱糟糟。 “出什么事了?怎么了?这么晚,胆敢惊扰裴大人?”杜桓墨边走边絮叨。 事业线美人儿一见杜桓墨,赶忙提高音量,“杜大人,请杜大人为秀芝做主!” 杜桓墨站定,揉了揉眼,把一院子的情势看在眼里。而后眼珠子便开始叽里咕噜转个不停。 虞青凤仔细观察杜桓墨,觉着现在这个场景对杜桓墨来说还真的就像是突发情况,这位知府大人是真的无措,真的在努力思考应对之策,站哪队。 “怎么回事?秀芝,你把话说清楚。” 杜桓墨看来是认识这个秀芝。虞青凤想想也是,这么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杜府中人,谁能不认识? “不久前,我去打扫裴大人的客房,正巧碰到裴大人。裴大人说他换了床容易失眠,叫我亥时来送些果酒,他喝了容易入睡。我便来了。可,可我才放下酒,裴大人就,就对我……” “对你怎样?”虞青凤很耐心地听,听到最后这秀芝竟然哭哭啼啼不讲了,便催促。 “裴大人对我欲行不轨,他抓住我,扯我的衣服……把我推到床上,压在我身上……杜大人,请杜大人为秀芝做主……不能因为他是大理寺卿,就可以随意对我,对我……” 虞青凤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美女,你也知道这位是大理寺卿啊,既然知道,这任务你真的不该接。” “什么,什么任务?”秀芝愤怒反问。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当然是贿赂不成,勾引栽赃奸污之罪的任务啊。” “你胡说!” 虞青凤走到秀芝面前,居高临下瞪着她。 “你幕后的主子一定跟你说:秀芝啊,你长得这么漂亮,这次非你出马不可,因为这大理寺卿裴大人,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可你不是一般女色啊,你是绝色姿容,这世间男子,就没有一个会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如果真有,也没关系,栽赃他一个奸污之罪。” “不是的,是裴大人让我去送酒。你是裴大人的人,你自然会向着他说话。杜大人替我做主啊!” 第48章 无条件绝对信任 “你也说了,我是裴大人的人,既然裴大人出差都带上我了,又怎么会对你……” “哼,”秀芝打断虞青凤,挺了挺傲人曲线,骄傲展示她的事业线,“怎么会?你与我,两相对比,为什么不会?” 虞青凤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纵然从前再怎么伶牙俐齿,此刻都像是胸口、喉咙被石头压扁,一个字都说不出。 蔺鸣把虞青凤拉回到他身边,低声问:“你怎么能笃定,这一定是栽赃嫁祸?” “对呀,我看这个秀芝的确挺……裴大人也是男人,见色起意,酒后乱性,也不是没可能啊。”廉书荣忍住笑意,附和蔺鸣。 虞青凤一把甩开蔺鸣,郑重对这俩男配表明立场: “裴大人绝对不是好色狂徒,绝对不会做出违背女子意愿,霸王硬上弓的罪孽之举!” “你,凭什么如此笃信?”蔺鸣惊得退后一步,还是不死心,还要问。 就凭裴无厌是男主啊,一部影视剧的男主,尤其是悬疑罪案题材的影视剧,男主肯定是正派,是正人君子啊。 就算男主是黑莲花吧,也绝对不可能做出强奸这么龌龊的犯罪行为。 “因为,因为……”虞青凤不能实话实说,那该怎么说呢? 裴无厌走到虞青凤身侧。 “因为我与青凤早已私定终身,发誓此生唯有彼此,忠贞不渝,生同衾死同椁。” 这堂堂大理寺卿突然来了个至死不渝的表白,仿佛比堂堂大理寺卿意图奸污美女还要让人瞠目结舌。 院中众人皆沉默。 秀芝首先打破沉默,哈哈大笑。 “裴大人,你事到如今再说这种话,不觉得是天大的笑话吗?为了逃脱罪责,你居然信口雌黄。堂堂大理寺卿,知法犯法,意图奸污女子,该当何罪?” 虞青凤原本还沉浸在裴无厌那番表白之中,有点懵,一听秀芝这话,压着她胸口和嘴巴的巨石瞬间粉碎。 她得反击,不然会憋屈死。 “那么构陷朝廷从三品大员,又该当何罪?最轻也是个凌迟吧?或者,五马分尸?美女,你的主子真是大材小用,把你当做身先士卒的弃子丢出来,他是真的不知道怜香惜玉啊。” “你,你胡说!” 虞青凤了然。每次一提到“主子”和“美貌”,秀芝的反应剧烈。这说明虞青凤说中了。 “可惜了,如果你这样的绝色美女为我所用,我一定会把你留到最后当做杀手锏,没有八成的成功把握,绝对不会让你去冒险。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你的主子手下还有很多比你更要惊艳的美女。那我倒是很好奇了,你这样的都是最差的,那些女子,得是如何的惊为天人啊。” 秀芝脸都绿了,双手不再捂着事业线,粘在皮肤上的衣衫也松懈了,往下滑落。 虞青凤赶忙提醒:“美人,你的此地无银我们都已经看到了,可以收起来了,看多了,我怕长针眼。知道你为了完成任务牺牲巨大,但是也够了,没看见吗?有几个侍卫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行行好,让侍卫大哥们晚上睡个好觉行吗?” “不用你转移话题,事实摆在眼前。堂堂大理寺卿,敢做不敢当,为了推脱罪行才随行带着一个婢女吧,一旦事发,就拿婢女出来做挡箭牌。若你们真的是一对儿,为什么住两间房?” 虞青凤一怔,该怎么解释?说他们是小情侣闹别扭了? 裴无厌的脸上闪过一丝坏笑。 “我与青凤情到浓时,青凤担心我沉迷于温柔乡,不能好好休养生息,耽误明天赶路,所以才分房睡。原本我多有不舍,但无奈耳根子软,不愿惹心上人生气,只好答应。没想到,竟被人钻了空子。” 虞青凤的脸都快烧起来了。裴无厌自己不要面子,当众丢人现眼,还得拉个垫背的? 杜桓墨捂嘴窃笑,转而怒视秀芝,“秀芝,你闹够了没有?” 虞青凤暗觉不妙,杜桓墨想要息事宁人。也对,秀芝毕竟是他府上的婢女,这事儿无论往哪个方向闹大,对他来说都是祸非福。 “杜大人!秀芝险些被裴大人给玷污,杜大人若不能为秀芝做主,秀芝再无颜面苟活于世!” “以死相逼?”杜桓墨惊异,“你,你真要把事情闹大?” “秀芝只求公道正义!难道杜大人只因为犯罪的是高官,就要息事宁人?” 秀芝一句话,堵死了杜桓墨和她自己的后路。 “你可有证据?”裴无厌淡淡地问。 “当然,我就是人证!”秀芝肩膀处的衣衫又往下滑了。 裴无厌的目光死死盯着秀芝裸露的皮肤。 “杜大人明鉴,裴大人直到现在仍旧在用眼神轻薄秀芝!” 秀芝抬手指着裴无厌,又望向周围人,企图让所有在场者为她作证。 虞青凤转头去看裴无厌,他的目光还真的是紧盯着秀芝的傲人曲线。 男主先是男,才是主,男人的特性当然摆在前面。而且别说是男人,虞青凤自己的眼神也控制不住往那飘。 可是虞青凤为什么就这么气? “看够了没?”虞青凤半真半假地嗔怒。 裴无厌收回目光,小声说:“够了。” 虞青凤恨不得给裴无厌一拳,他还一本正经地回答上了。 裴无厌面对秀芝淡淡发问:“你姑且算是人证,那么,可有物证?”。 “这种事,要什么物证?有人证就够了,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你一直盯着我!” 裴无厌嘴角眉梢轻轻一挑,“杜大人,我有物证,可证明秀芝栽赃嫁祸的铁证。” 虞青凤松了一口气,裴无厌终于要为大家展示他的“吊钩”了。 杜桓墨讶然,“裴大人,您有物证?” “秀芝,物证就在你身上,你不是希望在场之人都作证吗?那么就请大家都去看看你的胸前,双手有何变化。” 众人在好奇心驱使下全都望向秀芝的事业线。这下他们都有堂而皇之的理由,可以大大方方地看了。 秀芝本能地捂住前胸。 第49章 迫于无奈学会抢答 “我刚刚的确一直在看,不过是想要看看我的物证何时生效而已。各位,看归看,别碰,碰了,可能落得跟秀芝一样的下场,搞不好,有性命之忧。” 众人本想凑近去看,一听裴无厌这警告,又都往后退了一步。 虞青凤也凑过去看,好家伙,秀芝裸露的皮肤上起了一片红疹子。 “裴大人,这是?”杜桓墨代替所有一头雾水的看客提问。 “杜大人可以烛光照亮,凑近仔细观察,秀芝的双手掌心以及她双手碰触过的地方。” 杜桓墨赶忙从一旁的下人手中接过灯笼,凑近又保持一定距离,在自我保护和尽职尽责之中寻得一个平衡,仔细观察。 秀芝想要躲,两侧的侍卫一边一个,再也顾不得怜香惜玉,用刀鞘按压住她的双肩,按得美人儿动弹不得。 “这,这闪亮发光的是……” “是鳞粉,准确来说,是赤练毒眼蝴蝶翅膀上提取下来的鳞粉。” “什么蝴蝶?”杜桓墨一连退后几步。 “赤练毒眼蝴蝶,顾名思义,红色,翅膀上的花纹状似眼睛,有剧毒。” “还有这等蝴蝶?”杜桓墨又后退了几步。 “白天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了这个名叫秀芝的婢女,一直在我身边和房前徘徊,搔首弄姿,眉目传情。” “裴大人,您一早就注意到了?” 杜桓墨不敢置信,神态里的潜台词是:我怎么没注意到你一早就注意到了? “没错,我也注意到杜大人一早知情,还以为这是杜大人的好意,”裴无厌点到为止,继续解释,“我便猜到,秀芝今晚会有所行动,美人计不成,自然会栽赃构陷。” “不是,裴大人,这不是下官的……”杜桓墨赶忙澄清。 裴无厌无视杜桓墨的窘迫,自顾自继续解释: “我紧闭房门,熄灯休息,不给秀芝进房的机会。如果是杜大人的好意,见我关门谢客,应该会知难而退吧?” “那是自然!所以说,秀芝不是下官派去的。” “我也想看看,这秀芝到底意欲何为,会不会走旁门闯入,所以特意在窗棂喷洒上这剧毒鳞粉,只要有人推窗进入,双手掌心就一定会粘上鳞粉。” 秀芝不敢置信地把双手掌心举到眼前,面色煞白。 “杜大人可以差人小心去检查我客房的窗子,外部应该遗留有双手掌印的空白痕迹,这空白痕迹可以跟秀芝双手大小吻合,内部也有她关窗时不小心沾染的鳞粉。” 杜桓墨马上吩咐一旁的侍卫去检查。 侍卫们打怵,毕竟是剧毒鳞粉啊,但也得硬着头皮上。他们只能用腰间佩刀去碰触秀芝,催促着她一起去窗前验证。 “对了,秀芝进来之后,我一直与她保持距离,生怕沾染上剧毒鳞粉,但还是眼睁睁看着她碰触我房间多处。这客房,还请杜大人派人仔细清理。” 虞青凤正默默感叹裴无厌套路玩得溜,一听这话,突然醒悟,房间废了,裴无厌今晚住哪? 裴无厌说完,伸出双手,摊开掌心向大家展示。 “鳞粉有剧毒,我喷洒时做了防护措施。所以我的双手和我身上,一丁点都没有沾染。杜大人可以亲自仔细检查。” 杜桓墨退后摆手,“这,这当然不必,这是剧毒鳞粉,裴大人若是沾染上,自然是需要及时清理,如今让我检查,那么一定是绝无沾染。” 侍卫们又用手中佩刀推着秀芝回到院中。 “禀告杜大人,窗棂和房间内部,的确就如裴大人所言。秀芝的双手大小也与窗上留痕一致。” 秀芝跪在地上,绝望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欲哭无泪。 “杜大人,这算是铁证吧?”虞青凤走到杜桓墨身前,意味深长地问。 杜桓墨认识秀芝,也特意安排秀芝去伺候,在裴无厌面前露脸,他早就知道秀芝会去找裴无厌施展美人计,但是没想到裴无厌不上钩不说,美人计还能演变成栽赃诬陷。 他更更没想到的是,裴无厌还能早有察觉,以剧毒的蝴蝶鳞粉设局,让秀芝自投罗网。 “是,是铁证。” 杜桓墨还能说什么?认吧。 “秀芝是大人府上的婢女,大人此时该表个态吧?”裴无厌冷冷的眸子转向杜桓墨。 杜桓墨后知后觉,一拍额头,“裴大人,这秀芝是……” 秀芝也突然爆发,抢在杜桓墨之前大叫:“我说,我说,我招供,我的确有主子,请裴大人赐解药!” 杜桓墨一看,这还有人争上了,赶忙上前一步,“裴大人,秀芝是夏大人安排到我府上……” “我的主子就是夏提刑,是夏飞韬!”秀芝不甘落后。 “夏大人送给我四名美人儿,我只当是同僚之间的馈赠,没想到会是这样啊!” “夏大人命令我,无论美人计是否成功,都要以奸污罪名阻止裴大人前往平川县!” 虞青凤和廉书荣都没忍住,一起笑出声。 裴无厌这招够高,都不用他们多问,对方就学会抢答了。 提刑官夏飞韬,为了阻止裴无厌复查案件,推翻他的结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裴无厌打了个哈欠,“明日还要赶路,早点休息吧。” “那,那秀芝如何处置?”杜桓墨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私自做决定,只能请示裴无厌。 “秀芝指证夏提刑,是证人,按理来说应该留到我这边案子审结之后,追究夏提刑时再提审。但是她现在身中剧毒,时日无多,也留不到那个时候了。不如流放,找个荒山野岭的地方让她毒发身亡,全身皮肤溃烂而死,也算是对她胆敢构陷本官的刑罚。” “啊?这……”杜桓墨为难地搓手。 “怎么?想替她求情?” “不,不,下官只是觉得此等刑罚轻了,轻了。” “我明白,你的人不敢接手。这样吧,我派人连夜把她送出济州,丢到荒山野岭。放心,本官嫉恶如仇,但也是非分明,杜大人如果没有参与其中,大可不必惊惧忧虑。” 裴无厌还是一副无所谓的口吻,但是说出的话就是让对方胆战心惊。 秀芝听到了自己的结局,五体投地地求饶。 裴无厌充耳不闻,招呼了自己人侍卫,耳语了几句,想来是吩咐送秀芝去自生自灭的事儿。 第50章 诱惑当前不能动心 侍卫领命离去,裴无厌转而面对虞青凤、蔺鸣和廉书荣。 “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快回去休息吧。” “那个,”虞青凤想起了自己刚刚找裴无厌的理由,“我有话想跟你说。” 裴无厌快步走到虞青凤的房门口,竟然就理所当然、大大方方迈进去了,“有什么话,一晚上的时间还不够吗?快进来。” “不是吧?又住一间?”虞青凤叫苦不迭。 蔺鸣喘着粗气,伸出手臂拦在门口,“虞姑娘,你若是不愿,我去跟他说。” 廉书荣瞪大眼,不可思议地拍掉了廉书荣的手臂,“蔺鸣,人家是裴无厌的人,你……” “虞姑娘不是一般婢女,她有权拒绝。” “不是,你说她有权她就有权?她从前是宫女,跟内务府签的卖身契;后来是被裴无厌要来,跟他签的也是死契。这是律法给裴无厌的权利。” 廉书荣这会儿倒是忘了自己是蔺鸣队伍的,就事论事,公平公正,成为了封建律法的捍卫者。 “可是……”蔺鸣还是不服。 “虞青凤,你快点。”房间里传来裴无厌急切的催促。 虞青凤愣在原地,望着平时好脾气、如今醋意大发要去跟裴无厌对峙的蔺鸣,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沦为主角团中离间关系的绿茶,这滋味很不好。 “蔺大人,廉大人说的是,我,我无权拒绝。”说完,虞青凤便快速回房,关了房门。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伺候?”听到关门声,裴无厌更加迫切了。 难不成裴无厌又要跟她玩“大冒险”,看谁先败下阵?罢了,豁出去了。 虞青凤快步走到床边,映入眼帘的竟还真的是衣衫退去,裸露上半身的裴无厌。 “你……” 虞青凤本能转身,但第二秒,她反应过来,至于吗? 她又不是真的古代女子,她又不是没去过泳池。夏天傍晚,小区楼下烧烤摊上,光膀子的大哥、大叔、大爷还少吗? 而且既然选了这么一个有型有颜的男主,那么按照国际套路惯例,必须得露些什么啊。 观众们欣赏好身材之前,那自然是先让她这个女主一睹为快。 “别装了,快过来帮忙,我真的要痒死了。”裴无厌倒是没了之前的扭捏害羞,大大方方,直言不讳。 虞青凤一听说“痒”,突然想到什么,转身朝裴无厌而去。 果不其然,裴无厌的脖子下方、肩膀往后都红了一大片,起了跟秀芝一样的疹子。 此时他正在给自己涂药,只是脖子下方还好,肩膀和后面肩胛骨的地方,他看不到,涂不准。 “过敏了吧?”虞青凤刚刚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裴无厌不是黑莲花,没有对栽赃他的秀芝下死手,所谓的剧毒蝴蝶鳞粉,哪有那么好找? 剧毒之物,他随身携带,还亲自喷洒?嫌命长? 这就是普通的蝴蝶鳞粉,顶多是致敏性强了些而已。 说什么把秀芝带去荒山野岭,让她毒发溃烂,自生自灭,其实就是让侍卫送她远走高飞,以后不要再为夏飞韬做事,当一个名义上的死人,实际上恢复自由身。 “裴大人还真够怜香惜玉的。”虞青凤拿过裴无厌床上的药瓶,坐到他背后,替他涂药,小声嘀咕。 裴无厌老老实实坐着,浑身紧绷,一动不动,任由虞青凤处置。 虞青凤继续发牢骚:“秀芝任务失败,被关押在杜府,肯定活不到指证夏飞韬。你名义上是让她毒发身亡,实际上是救她一命,还她自由,恩同再造嘛。” 涂着涂着,虞青凤的手开始抖了,心跳加速,裴无厌的后背就这么近在咫尺啊。 裴无厌的身体也僵硬颤抖,频率与虞青凤吹在他身上的呼吸频率一致。 虞青凤吞了口口水。 要命的是,周遭太过安静,这声音清晰响亮。她和裴无厌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裴无厌的呼吸中似乎带着几分笑意。他在取笑她吞口水! 好吧,这比上次同床共枕还尴尬,上一次至少他俩穿戴整齐啊。 好吧,这只是影视剧套路而已,观众爱看,就得拍,就得演。就当演戏,就当自己是演员,没什么,这不算什么。 虞青凤努力做心理建设,同时等着一直沉默的裴无厌说点什么。 裴无厌沉默。 赶快说点什么缓解尴尬,说什么呢?自然还是说秀芝。 “果然美女就是运气好,犯了错也能全身而退。”虞青凤把刚刚的思路接上,继续发牢骚。 “我闻着怎么这么酸?”裴无厌总算是开口了,有点羞涩,有点调侃,有点得意。 虞青凤承认,是酸,但是酸也是剧情需要,也是自己的有感而发。 “唉,秀芝说得对,我与秀芝,两相对比,还真是天上地下。傲人之姿,犯了这么大的错,还能恢复自由身;平平无奇,就算殚精竭虑地当助手,跟着舟车劳顿,灰头土脸,日以继夜,也还是个签了死契的下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话虞青凤就是单纯发牢骚,但裴无厌听来很不是滋味,他干脆转身,面对虞青凤,神态严肃,双目深邃。 背面一下子变成正面,虞青凤的脸又烧起来了,本能低头,却又看到了更不该看的东西,胸肌、腹肌、马甲线……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原来不是文弱书生啊。 不能停留,赶快抬头。 好嘛,直接目光相接。 仰头吧,又刚好看到了床幔,床…… “我自然不会让你一直当下人。”裴无厌的声音和呼吸近在咫尺。 “那我当什么?”虞青凤还是看床幔。 “放心,我给你的,一定是你想要的。”裴无厌意有所指。 “我要的……” 虞青凤的目光缓缓下移,就在这一刻,她也只是饮食男女,食色性也,一个没穿衣服的美男摆在眼前,要说不动心,那绝对是假的。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动心。色心和真心都不能动。 真要动了色心把裴无厌怎么样了,还能不负责? 可她怎么负责?她身在剧情之中,谁知道剧终之后会身归何处?突然消失的话,在裴无厌看来不成了负心渣女? 如果真要对裴无厌动情了,又回到了现实,次元相隔,难不成还能去找现实中扮演裴无厌的演员? 一来,人家根本不认识自己,不会搭理自己;二来,演员不是裴无厌,只是长了一副相同皮囊而已。 如果她真的对裴无厌动了心,就算两情相悦,那也很可能是一段注定彼此失去、无疾而终的感情。 第51章 殊途同归 “你……你这身上明明就过敏了,还让杜桓墨检查,万一那家伙真不怕什么剧毒鳞粉,真的检查,你不就露馅了?” 虞青凤赶紧示意裴无厌转过去,她好继续涂药。这药膏清清凉凉的,应该是薄荷做的,用来止痒应该还不错。 裴无厌赶忙转回去,他猜自己的脸色应该不比虞青凤好上多少,这么面红耳赤的四目相对,还真的容易擦枪走火。 “放心,过敏的地方都在身上,我不信杜桓墨还真的让我跟他坦诚相对。”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不是说做好了防护措施吗?”虞青凤顺着这个话题继续。 “别提了,刚好来了一阵风。幸好保住了脸,不然真的百口莫辩。” 虞青凤忍俊不禁,手上的活也完事儿,“涂好了,但是你不能穿衣服,衣服摩擦,还会痒。应该明早红疹就能消退了吧。” 裴无厌不敢置信,又转过头面对虞青凤,“让我这么光着一晚上?” “对呀,你也不能躺下,”虞青凤很认真地说大实话,“我是为了你好,真的,天地良心,我绝对不是为了单独霸占这床。” 裴无厌哭笑不得,乖乖起身,走到了桌前坐下,今晚准备趴桌子将就了。 虞青凤幸灾乐祸,熄灯躺在裴无厌的床上,继续落井下石。 “谁叫你非要玩这么一出儿呢?还怜香惜玉,面冷心善,以德报怨,解救一个栽赃你的美女。活该。” “还不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跟我们唱对台戏。”裴无厌委屈。 虞青凤志得意满,“殊途同归,你要是跟我们一起去看戏法,就可以毫发无伤地知道对手是夏飞韬。” “什么意思?”裴无厌来了兴致,“看个戏法,还能看出夏飞韬?” 虞青凤原本来找裴无厌的目的就是汇报的,便把今晚一整晚的收获详尽讲述一番。 黑暗中,虞青凤与裴无厌共处一室,一个在床上穿衣躺着,一个在桌前赤膊坐着,一个讲,一个听。 “丁传宗、丁夕瑶,还有一个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师爷……” 听完虞青凤的叙述,裴无厌沉吟着提取出重要线索。 虞青凤分析:“关键就在于这个身份未知的师爷,窦大爷明显知道师爷是谁,也已经借着酒劲儿把当年的实情讲出来了,没有理由明明都喝醉了还对师爷的身份有所隐瞒。” 裴无厌当然明白虞青凤的意思,“除非二十年前的师爷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他姓夏,是从三品官员的夏提刑的父亲。” “没错,所以当时我便猜到师爷就是夏飞韬的父亲,父债子偿,不管师爷是否还在世,身为师爷的儿子,夏飞韬只要有一点点对鬼神的敬畏之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都会忌惮断头鬼冢。” 裴无厌赞同,顺着虞青凤的思路继续分析: “所以夏飞韬才不顾周浪案件疑点,草草结案,不准百姓议论,甚至还要趁机彻底炸毁丁传宗的墓。” “阻止他的风水师也许并不是什么风水师,不过是知晓这其中厉害关系的知情人。他们敬仰丁大人,还盼望着丁大人的鬼魂能够为自己报仇雪恨呢。” “可夏飞韬却是有苦难言,若是执意炸毁丁传宗的墓,只会多一个不顾百姓安危的罪名。权宜之计,只有再度封死盗洞。” 虞青凤又对夏飞韬幸灾乐祸,笑着说: “可是夏飞韬才睡了几天安稳觉啊,又被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大理寺卿搅扰了安宁,你又要重新彻查周浪的案子,再把盗洞给挖开。” “所以为了阻止我,夏飞韬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出此下策,给我泼这么一盆污水。” “何止?夏飞韬肯定还贿赂了杜桓墨。除了四个美女,肯定还有银两宝贝什么的。这个杜桓墨保持中立,坐山观虎斗,两边不得罪。他才不管什么案件是否有蹊跷,娄安易是否有冤屈,他只管坐稳自己的官位。” 裴无厌打了个喷嚏,“是啊,大雍朝的官员们,不是贪官庸官就是明哲保身的摆设,像丁传宗那样的,大概没有第二个吧?” 虞青凤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望着裴无厌的轮廓,竟然有点心疼。 刚刚那个设套钓鱼,足智多谋,冷酷冷静的大理寺卿现在就是个有苦难言,身痒不能挠,穿不了衣服,只能受冻趴桌子过夜的小可怜。 谁叫虞青凤心软呢?不对,应该说,谁叫虞青凤就是对美男心软呢? 豁出去了。 “谁说没有?你不就是嘛。我们清廉正直的裴大人,快回床上来吧,要是冻病了,影响了办案,我可负担不起这个罪责。” 裴无厌都已经站起来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别别扭扭地坐下。 “再怎么清廉正直,也是个男人,我要是把持不住,影响了你在蔺鸣心目中的形象,我可负担不起这个罪责。” 虞青凤腾地坐起来,“我闻着也挺酸嘛。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跟蔺鸣怎么样吧?” “他对你有意,瞎子都能看得出。”裴无厌酸溜溜。 “还真是难为瞎子了,”虞青凤深呼吸,郑重地澄清,“但是我对他无意,裴大人的视力难道还不如瞎子?” 虞青凤最讨厌影视剧里男女主有误会不说的桥段,明知道对方误会自己,哑巴都能写字打手语,男女主们长着一张嘴,可就是不说。 每当这时候虞青凤都会挖苦一番,遇到事情了,编剧总能给男女主找一万个弯弯绕绕的理由不澄清,男女主可以为了对方去死,但绝对不能把话说清楚。 在这个神奇次元里,解释误会比死都难。 不行,虞青凤既然身在剧中,她就得当剧中对男主最坦白的一个女主,任何一点点小误会,绝不让它过夜。 夫妻没有隔夜的仇,男女主没有隔夜的误会! “我不喜欢蔺鸣。”虞青凤再次强调。 “为什么?” “因为他不帅。”虞青凤简单直白,坦诚潇洒。 裴无厌竟无言以对。 其实虞青凤清楚,蔺鸣长相周正,是长辈们很喜欢的那种,但是就是说不上帅。 蔺鸣不是虞青凤的菜,况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裴无厌就算没有主角光环,也会先于蔺鸣入自己的眼。 “如果他是大理寺卿呢?”裴无厌的语气里泛着淡淡的落寞,“如果他才能给你你想要的呢?” 第52章 戏法揭秘 虞青凤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 她的逻辑是跟这部剧的男主,也是剧名,大理寺卿发展感情线,同时施展自己的才能和女性魅力,从而当上女主,头顶光环活到剧终;甚至抢了主角和剧名,当上女大理寺卿,成为这部戏的大赢家。 现实中她就是个社畜,既然穿越了,那自然要过一把瘾,享受一下难得的高光时刻,当个成功人士。 虞青凤的这个目标里面,好像是只有大理寺卿,没有裴无厌这个名字。 可剧中裴无厌就是大理寺卿啊。 罢了,这个问题很难说清楚,先解决今晚的问题吧。 “裴无厌,你要是真的在意我在蔺鸣心中的形象,老早就跟我划清界限啦,还有现在这共处一室?何必假惺惺。你快回到床上来坐着,放下帷幔会暖和许多。放心,我把持得住,不碰你,咱俩泾渭分明,我可不想染上剧毒鳞粉——过敏。” *** 清早醒来,虞青凤首先看到的竟是裴无厌的脸。 裴无厌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下了,真的跟她同床共枕,还睡得香甜。 不过幸好,裴无厌穿着衣服,也没有跟她抢唯一的被子。 这说明裴无厌的皮肤过敏好了,不再痒了。 可看他蜷缩的姿势,不知道能不能逃得过着凉感冒。 一大早,四人集合,先赶往与丁夕瑶约定的地点接人,这一趟平川县之旅,多了一个成员。 睡了一晚,丁夕瑶已经彻底醒酒。虽然她执意要骑马,但是虞青凤更加执意让她上马车。 马车上最多乘坐四人,所以得有一个下去。虞青凤提议廉书荣下车,去跟杜桓墨乘坐一辆车,也算是监视对方。 本来丁夕瑶不肯,但是虞青凤提醒她打赌输了要听她差使,丁夕瑶这个侠女必须要言而有信,言出必行。 本来廉书荣也不肯,但是裴无厌提醒他,杜桓墨毕竟也是当初周浪案的副审,案子重新彻查,搞不好他也会从中搞点小动作,需要有人看着。 于是马车上的四人变成了两男两女。 蔺鸣看虞青凤和裴无厌的眼神有些别扭,气氛尴尬。 “丁姑娘,今天趁你清醒,我必须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蔺鸣变身科普大使,“世上根本没有鬼。” 虞青凤摇头,丁夕瑶可是在道观长大的,她师父是道观住持,当年的云游道士。如今整个翔云观里都是斩妖除魔的法师。丁夕瑶也是其中之一。 蔺鸣让丁夕瑶认定世上无鬼,简直是强人所难。 果然,丁夕瑶无奈微笑,仿佛蔺鸣是不懂事的孩子,她不想与之一般见识。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查你们的案,我去找我的爹,咱们谁都不必说服对方。反正你们到最后就算证实了我爹的鬼魂是凶手,也没法把他绳之以法不是吗?” 虞青凤冲蔺鸣耸耸肩,“蔺大人,看来咱们只有用事实说话了。” 蔺鸣躲闪虞青凤的目光,点点头。 “对了,虞姑娘,我昨晚想了一整晚都没想出来,到底你那个转头的戏法是怎么做的。我若不是法师,在你身上闻不到妖气,还真就当你是妖精了呢。” 虞青凤昨晚给裴无厌讲述的时候略过了所有戏法揭秘,这会儿瞧着裴无厌又一改昨晚小奶狗的模样,故作深沉冷酷的样子,便忍不住想要为难一番。 “裴大人,您聪明绝顶,一定知晓所有戏法的玄机,还请赐教。” 裴无厌原本正双臂环绕胸前闭目养神,听到虞青凤这么一说,睁开眼冷冷望着虞青凤。 “想要较量一番,让我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 虞青凤歪头,笑成月牙眼。 “怎么会?裴大人智慧超群,我这是给裴大人展现自己的机会啊,也好让丁姑娘信服。这样一来,我们再与丁姑娘说世上无鬼的言论,她才能有所动摇不是?” “那我还要多谢你的好意喽?行,先说哪个?” “我昨晚不是给你讲了法师把妖精的头取下来放在一旁的戏法嘛,先说那个。” 虞青凤期盼着看裴无厌的笑话。 “虽然你没提戏法道具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我猜机关就在棺材的下方,如果不是有底座,就是连通了戏台下方,总之。棺材里的女妖精是藏在了下方,再通过事先开好的洞,把头钻入木匣子。”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裴无厌轻而易举地一语中的。 “虞姑娘,该不会是你昨晚已经……” 蔺鸣怀疑虞青凤既然已经是裴无厌的人了,自然毫无保留。 “当然不是!”虞青凤急于撇清,“绝对没有,我只是把昨晚看戏法的种种讲给裴大人听而已。” 丁夕瑶来回望着三人,坏笑着八卦,“听这意思,虞姑娘,你昨晚跟裴大人……彻夜长谈啊。原来你们才是一对儿啊,我还以为你与蔺大人……毕竟昨晚变那转头戏法的时候,蔺大人那么紧张跑上戏台检查你的脖子,确认你的安危。” 气氛再度尴尬。 虞青凤低着头尬笑,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够感受到两个男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难不成他们俩都在等虞青凤表态? “没错,我跟裴大人是一对儿。”虞青凤表态了。 裴无厌闭眼,嫌恶,但却没有否认。 蔺鸣嘴角抽动,愠怒,但又像是不太相信。 “裴大人,那虞姑娘那个转头的戏法呢?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丁夕瑶打破尴尬。 “人的头自然不可能旋转一周,更别提数周了。这个戏法的关键就在于那只木匣子,木匣子两边和后方都有遮挡,观众只能看到正面。戏法开始时,头部随着木匣子一起旋转,转到左侧时,借着木匣子遮挡,迅速把头转向右侧,等待木匣子转到右侧的时候,头部再随着木匣子一起转向正面。如此往复,转多少圈都没问题。” 丁夕瑶张大嘴巴,“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虞青凤笑嘻嘻。 蔺鸣仍旧绷着一张脸,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应该是昨晚就已经想通了。 队伍刚刚抵达平川县的地界,平川县的张知县便大张旗鼓来迎接。 到了府上,裴无厌和杜桓墨便与张知县交涉,让他组织再次挖掘盗洞的人手,今晚便启程前往积云谷的断头鬼冢连夜挖掘。 他们这些人则是驻扎在墓室周围,全程监工,以防有人破坏案发现场。 在县衙短暂休息的时间,虞青凤也没闲着,她去厨房亲自熬了姜汤,给裴无厌送去,帮他驱寒,免得真的感冒。 裴无厌正与其他官员议事,姜汤被送到眼前,不免有些发愣。 虞青凤一言不发,姜汤送到便乖乖站到裴无厌身后去。 虞青凤暗暗得意,她这碗汤让裴无厌暖身又暖心,还不把这男主给套牢? 裴无厌趁其他人说话时,默默捧着冒热气的姜汤,仿佛捧着易碎珍宝似的,小口啜饮。 晚膳后,挖墓的队伍集结完毕,大队人马带着安营扎寨的帐篷浩浩荡荡前往积云谷。 马车上还是那两男两女。 蔺鸣见丁夕瑶神态肃穆,紧紧攥拳,心情紧张,便主动说话帮助她放松。 “知县找来了当初填埋盗洞的工人,推算工程大概要持续两天两夜,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便可以进入墓室了。” “后天这个时候,我就可以见到我爹了。” 丁夕瑶有点哽咽,但是她说出的这话却让他人再也说不出劝慰的话。 丁夕瑶自信是要去见鬼,他们这会儿再讲世间无鬼的大道理,于她这个女儿而言,好像有点煞风景。 第53章 皮影戏法 “不知道夏提刑什么时候到。” 裴无厌说完,来回望着虞青凤和蔺鸣。 在府衙,他们四人团已经共享了线索信息——夏飞韬极有可能是二十年前的师爷后代。 四人也达成共识,此事要隐瞒丁夕瑶,否则这一心报仇的女侠才不会管什么律法,也不会等什么父亲的鬼魂报仇,搞不好当场就手刃了仇人。 “估计正在路上,后天晚上之前一定能到。”虞青凤翻了个白眼。 “从杜府放出去的秀芝失败的消息,真能那么快?据我所知,夏提刑原本是在距离济州一天路程的溯州。”裴无厌问蔺鸣。 蔺鸣自信回答:“夏提刑为官多年,千万别小看他的情报网。依我看,夏大人只会提前,绝不迟到。” “夏提刑?”丁夕瑶满脸问号,“还有当官的要来?” “丁姑娘,夏提刑正是周浪案的主审,刚刚那位杜大人是副审。”蔺鸣为丁夕瑶解释。 “来一个杜大人还不行?提刑官,官挺大吧?” 裴无厌苦笑,“我是没请他来,但是我猜他一定会来,阻止我推翻他之前的论断。至于官阶,我们一样大。” “你们这些当官的,到时候只会两败俱伤,杀死周浪的凶手不是夏提刑认定的娄安易,也不是你们认定的另有其人,就是我爹的鬼魂。你们呀,白忙活。” 虞青凤笑着说道:“怎么是白忙活?要是没有我们,你上哪找那么多人帮你重挖盗洞?” 丁夕瑶冲虞青凤三人抱拳,“多谢各位啦。但有一点我需要事先声明。” 裴无厌忍住笑意,“你该不会是想说,进入盗洞后我们的安危后果自负?” “对呀,我爹也许仍旧没有五感,别说他无法分辨你们是敌是友,也许连我都认不出。咱们的安危都没法保证。可我为了见我爹甘愿冒险。你们就不同了,我劝你们还是谨慎为好。” 虞青凤左右与裴无厌蔺鸣交换眼神。 “当然,也有可能我爹已经成功取得了某个动物的头颅,除了不能说人话之外,其他感官已经恢复。如果是那样,我对他讲明你们的来意和身份,他便不会伤害你们。” 三人一同冲丁夕瑶点头,表示无论何种情况,他们都后果自负。 积云谷位于一马平川的平川县北方,是地势极低的峡谷,深秋的夜晚更为阴寒。 在断头鬼冢盗洞的洞口,驻扎了大大小小六个帐篷,其中最大的两个供工匠们轮番休息御寒,剩下四个分配给官员。 接近亥时,廉书荣和蔺鸣带着大理寺侍卫在断头鬼冢附近巡视,想要从外部确认鬼冢的确没有别的出入口。 帐篷里只剩下虞青凤、裴无厌和丁夕瑶。 虞青凤时不时掀开帐篷的门帘向外张望,搞得冷风不断吹进来。 回头一看,裴无厌正在披披风。 “抱歉,我再去取些炭火吧。”虞青凤吐了吐舌头,走出帐篷。 不一会儿,虞青凤的声音从外面传进帐篷。 “炭火还挺重。” 裴无厌和丁夕瑶隔着帐篷,顺着声音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虞青凤捧着什么的身影。 “呀,掉了一块。”虞青凤说着,蹲下。 “谁,谁在哪?”虞青凤惊叫一声,忙站起来。 帐篷里的裴无厌和丁夕瑶一听这话,也赶忙起身。 可还没等他们迈出第一步,只听帐篷外虞青凤一声尖叫。 瞬间,虞青凤的头被斩断,滚落在地上,帐篷上只投射出一个仍旧站立着的——无头身形。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但也足够清晰,就像是皮影戏,虞青凤的头的确是瞬间掉在地上。 他们甚至能够听得到东西砸到地面上,滚了几圈停下来的声音。 丁夕瑶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望着帐篷上的投影,那一动不动,仍旧直立的身影。 怔了片刻,丁夕瑶抓起桌上的佩剑奔出帐篷。 “虞青凤?”丁夕瑶刚刚踏出帐篷,便瞧见了虞青凤。 “怎么了?”虞青凤呆呆站在帐篷外,一脸莫名其妙。 “刚刚我明明看到……” “看到什么?” 裴无厌慢悠悠走出来,站在丁夕瑶身后,冷冷瞪着虞青凤。 虞青凤白了裴无厌一眼,埋怨道:“我以为你会第一个跑出来。” “我又不是蔺鸣,做不到明明看穿了你的戏法,还假装看不穿,抓住机会展示关切,让你感动。” 裴无厌说完便又回到帐篷。 虞青凤一愣,蔺鸣是装的?他早就看穿了她的转头把戏? 也许,蔺鸣也早就看透了戏班的断头戏法,之所以不说,是为了让她享受给他人揭秘的成就感? 蔺鸣有那么聪明,那么茶? “戏法?”丁夕瑶恍然大悟,责怪道,“你又在变戏法?变什么不好,你想吓死我啊!” 虞青凤赶忙捡起滚落在不远处的一个包袱,拉着丁夕瑶进了帐篷。 包袱里装的就是虞青凤刚刚去取的炭火。 虞青凤一边把炭火加入火炉,一边嘀嘀咕咕:“真不愧是男主,啥都知道,简直是上帝视角,这明明就是作弊嘛。”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裴无厌皱着眉责问。 “没什么,只是被你看穿了戏法,不太开心。我说裴大人,你升官发财之前难不成在戏班讨生活?” 虞青凤不开心,嘴巴就不能闲着。 裴无厌冷哼,不搭茬。 “啊!”虞青凤恍然,“整个大雍朝就一个会演断头戏法的戏班,叫你去看你不去,莫非是怕碰见以前的共事之人尴尬?你怕他们找你接济或者借钱?” 裴无厌眯眼瞪着虞青凤,不搭茬,不配合虞青凤的打趣玩笑。 “虞姑娘,你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丁夕瑶催促。 “先不说我是怎么做到的,先说说我为什么要给你变这个戏法。” “为什么?”丁夕瑶问完了之后,后知后觉,“你该不会是想说服我,眼见未必为实,哪怕是见鬼了,也一定是人故弄玄虚,伪装成鬼?” “差不多吧,准确来说,我是想要让你知道,人是可以瞬间伪装成断头鬼的,就像我刚刚那样。娄安易的供词说他昏迷之前也看见了断头鬼,很可能就是看见了真正的杀人凶手,而那个凶手把自己伪装成了你父亲的鬼魂。” 丁夕瑶不以为然,摆手摇头,根本不接受虞青凤的说法。 第54章 青年才俊提刑官 “你先当着我的面,再给我展示一遍,你是如何变成断头鬼的。” 虞青凤站到丁夕瑶面前,一只手抓着刚刚装炭火的包袱,另一只手伸进自己外套的衣襟之中。 丁夕瑶又一次后知后觉,“等一下,刚刚你出去的时候没穿这件外套啊。” 虞青凤微笑,一面撩开自己的外套,露出里面的玄机,一面说: “没错,这外套是我在府衙后厨熬姜汤的时候抽空改造的,跟炭火放在一起。刚刚我去取了炭火,也穿上了这件特制外套。” 外套掀开,里面是几根固定在一起的竹条支架。 虞青凤轻轻抬起腰间的一根竹条,整个外套便向上撑起,直接没过虞青凤的头。 从正面看来,虞青凤的头就“掉”到了胸前。 “这个时候,我再同时把手中装着炭火的包袱往外一丢,造成脑袋搬家掉落的假象。”说着,虞青凤把手中的空包袱丢了出去。 丁夕瑶瞠目结舌,“可,可这样一来,你身高没变,少了头颅……” “没错,所以我才会在变这个戏法之前先蹲下,在起身的同时‘断头’,同时屈膝弯腰,这样一来,你们就会忽视身高的变化。” 丁夕瑶双目圆瞪,嘴巴张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最后只能佩服地抱拳。 “现在你相信了吧?人是可以伪装成断头鬼的,只要变个戏法就行。古墓中的环境更加幽暗,娄安易本身更是心慌恐惧,想要骗过他那就更容易了。” 丁夕瑶收起佩服的神态,“你是戏法高手,这与我爹的鬼魂杀了闯入者周浪,并不矛盾。” 好吧,忙活半天,失败。 “按照你的说法,凶手伪装成了丁传宗的鬼魂,也就是断头鬼,也就是说墓室里当时有三个人。可问题在于二十三个证人一起证明,案发前后,墓室里都只有周浪和娄安易两人。那么,凶手呢?” 裴无厌又加上了失败的砝码,生怕虞青凤败得不够彻底,还能翻身似的。 “那肯定是凶手使用了什么手法啊,说不定墓室就还有别的出入口,待会儿等两位大人回来了就知道了。” 虞青凤口是心非,她有预感,密室绝不会是如此简单。 再说了,按照杜桓墨的说法,密室只相当于一个一丈多见方的小屋,当年道士吴鑫悠经济条件有限,时间紧任务重,施工队也挖不出多大的墓室。 那么小的空间,一目了然,二十三个人的一目了然,还能看错? 而且二十三个人因为全都下了注,为了公平,全都进入墓室检查过,也并没有一人说有什么隐藏空间啊。 “我觉得,墓室肯定没有别的出入口。”裴无厌言之凿凿。 “为什么?” “直觉。” 如果是现实,虞青凤一定嗤之以鼻,可这是男主的直觉啊,那就是真理。 “当然不可能有别的出入口,我师父说了,不能让别人闯进去,更加不能让我爹的鬼魂逃出来,要等我爹的鬼魂借了动物头颅之后,他老人家才会亲自去开启墓室。”丁夕瑶比裴无厌还要言之凿凿。 虞青凤和裴无厌对视,对于丁夕瑶,他们无力吐槽。 不久,蔺鸣和廉书荣归来,果然带回来结论,围绕墓室方圆几里他们仔仔细细搜寻了个遍,根本没有别的出入口。 但是以防天黑看不真切有疏漏,明天天亮后,他们还是会继续查找。 后半夜,裴无厌、蔺鸣和廉书荣亲自监工了一会儿,确保工人们没有谁做小动作。而后便回去帐篷休息。 第二天清晨,虞青凤睡得正酣,被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吵醒。 听这阵仗,应该是夏提刑到了。 虞青凤出帐篷跟裴无厌他们一起迎接,然后他们四个外加一个丁夕瑶,便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夏飞韬跟杜桓墨寒暄客套,走官场上那一套流程。 虞青凤偷眼去看裴无厌他们三个臭皮匠。 裴无厌从布衣一跃为大理寺卿,不懂也不喜官场这一套也正常,怎么连蔺鸣和廉书荣也不按惯例流程办事啊。 蔺鸣冷着一张脸,上面就差写上几个大字:我宁折不弯,贪官庸官勿扰。 廉书荣则是一脸戏谑,上面就差写几个大字:我恣意不羁,你敢来我就敢不给你面子。 夏飞韬竟然比想象中年轻帅气,看年纪跟裴无厌他们都是同龄人。年纪轻轻就是从三品的大官,青年才俊啊。 裴无厌年纪轻轻当上从三品的大官是因为他是主角。 夏飞韬年纪轻轻当上从三品的大官一定是因为他有猫腻。 “夏大人,明晚盗洞便可再次打通,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下去?” 裴无厌对夏飞韬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寒暄,第二句便是邀请。 夏飞韬了然微笑,似乎看透了裴无厌料定他会推辞,不敢下墓。他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周浪的案子我是主审,如今裴大人主张复查,我自然奉陪。” 虞青凤挑眉,夏飞韬也玩反套路啊。 这样一来,倒是不用担心夏飞韬在外面玩一锅端,做什么手脚毁掉他忌惮的墓室,连同前来推翻他的大理寺一同埋了。 可即便如此,他们大理寺也不能全部进入墓室,还是得留下至少一人在外面接应。 虞青凤和裴无厌倒是不谋而合,觉得接应人选蔺鸣最合适。 廉书荣毕竟是高手,武力担当。 万一墓室真的有别的他们还未发现的出入口,凶手出其不意,他们几个需要一个与之抗衡的武功高手。 蔺鸣虽然有些不情愿虞青凤又一次与裴无厌单独相处,但一个不情愿的字都没说,毕竟公事重要。 “这两位姑娘是?”夏飞韬的目光转向虞青凤和丁夕瑶。 虞青凤刚要自我介绍,被直爽的丁夕瑶抢了先。 “哦,这位虞姑娘是裴大人的婢女。我叫丁夕瑶,是丁传宗的女儿,我也要下墓,去见我爹的鬼魂。” 夏飞韬脸都绿了。 裴无厌假装无奈,对夏飞韬低声解释:“丁姑娘从道观来,本身便是捉妖法师,我们不必与之计较鬼神之说。” 夏飞韬缓和脸色,点头称是,“的确,如果是法师的话,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确多说无益。只是,也要带她一起下墓吗?” “就算我们不带她,她哪怕一人徒手挖掘,挖上一年半载也是要进去的。与其让她单独行动,不如带上,且看她进入墓室后有何作为。” 夏飞韬被裴无厌说服,“也好,也好。” 虞青凤仔细观察夏飞韬,很显然,这位夏提刑对丁夕瑶有所忌惮。 再去看丁夕瑶,这姑娘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傻样,一心只想着下墓,沉浸在马上要与亲爹鬼魂见面的兴奋之中。 第55章 复式挑空墓室 白天,换蔺鸣和廉书荣以及丁夕瑶在帐篷休息和监工,虞青凤和裴无厌带上大理寺侍卫,在积云谷的断头鬼冢附近逐渐扩大范围搜寻墓室有无其他出入口。 整整一个白天,两人得出了昨晚蔺鸣和廉书荣相同的结论——断头鬼冢绝对没有第二个出入口。 又是一夜一天过去,夜幕降临,盗洞终于被打通。 经过一个时辰的通风,裴无厌、虞青凤、廉书荣、丁夕瑶以及夏飞韬亲自下墓,其余人镇守在墓室出入口以及周围。 五个人一人手持一盏油灯,廉书荣打头阵,丁夕瑶断后,纵列鱼贯而入狭小又逼仄的盗洞。 幸好虞青凤没有幽闭恐惧症,否则一定会病发身亡在这盗洞里。 幸好虞青凤没有鼻炎,否则一定会窒息在这弥漫尘土的盗洞里。 通风一个时辰了,这里面仍然像是在刮一场静态的沙尘暴。待会儿他们出去的时候,一定是“出土文物”。 这土洞的高度宽度也就刚好能够通过一人,三个男子都得微微弯腰低头。 虞青凤几次回头,都差点碰上身后低着头的裴无厌的下巴。 “怕了?”裴无厌在虞青凤第三次回头时问。 虞青凤自然没怕,她只是想看看后面夏飞韬是否吓得瑟瑟发抖,如果能够看到丁夕瑶的表情就更好了。 但这个理由不能直说,她只能假装小鸟依人,娇滴滴地回答裴无厌:“嗯,怕。” 裴无厌嫌弃地撇嘴,那也得配合啊,“别怕,我在呢。” 缓慢行进大概有五十米的距离,这才听到前方的廉书荣说道:“前方没路了。” “没路?”虞青凤见前方廉书荣停了,赶忙与之保持距离驻足,生怕后面的人因为惯性往前,把廉书荣和她一起推下去。 “忘记说了,”后方夏飞韬的声音传来,“打盗洞的那些盗墓贼也算是学艺不精,并没有挖对地方,盗洞打得偏上了。” “没错,这个洞口开在了墓室的上方,不过下方有梯子。” 廉书荣话音刚落,人就没了。 虞青凤举着油灯往前两步,这才看到,廉书荣不是原地消失,是顺着向下的木梯子爬下去了。 没了前方廉书荣遮挡视线,虞青凤能够借着微弱的光大致打量整个墓室。 墓室的确不大,也就二十多平方大小,但是高度有两层楼那么高,整体就像是复式楼房的挑空客厅。 他们整个盗洞的口,偏偏开在了二层的位置,所以想要进入墓室,就需要一个梯子。幸好盗墓贼留下了木梯。 而这个挑空客厅里唯一的家具便是摆放在正中央的棺椁。案发之后,被充当杀人凶器的棺椁并没有被搬走,在平川百姓们的强烈要求下,棺椁得以继续留在墓室之中。 墓室的六个面全都是“贴砖”工艺,凹凸不平的方形石砖。 石砖之间的缝隙有大有小,小的缝隙能勉强伸进去一根手指,大的缝隙能把整只手都伸进去。看来当初建造这墓室的时候,确实赶时间,工艺不怎么样。 除了唯一的“家具”,墓室里就只有分布在墙面石砖上的装饰品了。 别人家的墙面挂一只鹿头算是装饰品,而丁传宗的阴宅,四面墙足足挂了将近一百只动物头颅。 远处的看不清,虞青凤只能提着灯仔细去看洞口旁边的那一只牛头。 二十年过去,在这相对封闭的阴冷地下,牛头没有白骨化,而是干尸化,萎缩成了牛头木乃伊。 虞青凤颤抖地缩回油灯和目光,惊恐地吞了口口水。 放眼去看黑暗中不清不楚的那些头颅,那些不会发光的双眼,有一种被将近一百双死灵的双眼盯着的感觉,心里毛毛的。 “别怕。”裴无厌的声音轻轻的,暖暖的。 虞青凤松了一口气,也对,世上本无鬼,心里有鬼才该怕,她问心无愧,又有男主保护,怕什么? 廉书荣双脚落地,朝上面招呼:“虞青凤,下来吧。” 虞青凤把手中油灯递给裴无厌,让他在上方提灯照亮,她缓缓顺着简易木梯向下爬。 廉书荣接应,扶着虞青凤下了木梯。 接下来是裴无厌。 很快,五人全部安全落地,五盏油灯的照射下,不大的墓室被虞青凤尽收眼底,的确是一目了然。 “案发前后,二十多人进入,我也亲自带衙役进来搜寻过,已经能够确认墓室里没有机关,没有暗道,我们是安全的。” 夏飞韬又反套路了,他是五个人之中最放松的一个。 他可是墓主人的仇家后代,之前进来过,如今又进来,难道他根本不怕? 丁夕瑶走到棺椁前,颤抖着手抚摸,低低呢喃:“爹,我是夕瑶,我来看你了。” 虞青凤绕着棺椁绕了一圈,凑近,用油灯照亮仔细观察。 这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棺椁,没有盖子,严丝合缝,浑然一体,一根钉子没有,而且木材硬度很高。所以哪怕砸死过一个人,本身也没有破损变形。 用手擦去边角处的灰尘,可以隐约看到榫卯结构。 也就是说,棺椁就是一个榫卯盒子,是先搭好了盒子的五个面后,把尸体放进去,然后再从外侧把最后一面敲进去。 所以说如果想要打开棺椁,就必须要彻底破坏榫卯结构,又或者干脆在木材上用暴力敲、钻一个洞。 怪不得那二十多个赌徒没法打开,也没有必要打开棺材去检查里面是否藏人。 廉书荣自恃在场之人之中力气最大的,试着弯腰去抬棺椁,他铆足了力气,才把棺椁给立了起来。 “这棺椁得有两百余斤,那个娄安易跟我一样,也是习武之人?”廉书荣问夏飞韬。 夏飞韬没有回答。 裴无厌不屑道:“一个赌坊老板而已,肯定是养尊处优,手下有打手,也不用他亲自动手,怎么可能有那么大力气?” 夏飞韬不得不说点什么了。 “娄安易是将近两百斤的胖子,至于说他到底有没有力气抬起棺椁,他说是没有,我让他抬,他也做出抬不动的样子。但这并不能证明他真的没有那个力气。” 虞青凤击掌,恍然大悟般地凑到夏飞韬面前。 “夏大人所言极是。更何况,有二十三人作证,墓室中只有周浪和娄安易两人。周浪死了,那凶手一定是娄安易。” 第56章 看穿双重玄机 裴无厌瞄了一眼虞青凤,猜测她此时站队夏飞韬是何用意。 夏飞韬脸上闪过惊异,他也没料到裴无厌的婢女会突然倒戈,站到他这边的阵营。 “不可能!”廉书荣不服,“我绝不相信娄安易能抬得动这棺材。我可是从小习武,一直坚持操练。” “那你说,是谁抬起了棺材,砸死了周浪?”虞青凤反问廉书荣。 “这……” 廉书荣语塞,提起油灯去观察虞青凤,“我说你怎么回事?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不是说好了案子肯定有蹊跷嘛?” “那是你们说好了,我一直持怀疑态度,也不能当面反驳你们三位大人吧?现在亲眼目睹了这墓室,我就更加确信了凶手就是娄安易。” 廉书荣更为不解,凑近耳语: “虞青凤,你该不会……看上了夏提刑?谄媚奉承是想跟他走?裴无厌和蔺鸣你选裴无厌我没话说,肤浅女子都看中相貌。但裴无厌和夏飞韬都是从三品,这夏飞韬长相还不如蔺鸣呢,你怎么选的?” 虞青凤慌忙后退摆手,“你胡说什么,才没有。” 廉书荣转向裴无厌,“裴大人,你怎么看啊?你的贴身婢女倾向可是不太好。” 裴无厌叹了口气,“虽然不愿承认,但这墓室里的确没有藏身之地。” “那你的意思,我们白来了?维持原判?”廉书荣沉不住气。 “哎呀好啦,”丁夕瑶赶忙打圆场,“你们两方说的都不对。” 大家一起注视丁夕瑶。 丁夕瑶一本正经,“裴大人和廉大人,你们说的不对,凶手并不是藏身于此处的什么人;夏大人和虞姑娘说的也不对,凶手也不是娄安易。” 又来了,虞青凤嘴角抽动,翻了个白眼。 其他人也一起移开目光,后悔自己怎么还真的愿意听丁夕瑶主持公道了。 “爹,您在吗?您能感受到我来了吗?您现身吧,告诉我,到底我们的仇家姓甚名谁,女儿去替您报仇!” 墓室里一片死寂。 五人全都静默,丁夕瑶在等丁传宗的鬼魂回话,其他四人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爹,您是否已经借头成功?如果您能听见我的话,就算不能说,您可以把仇家的名字写下来给我看。” 还是死寂。 “爹,墓室已经打开,难道您早已经离去?可如果您早已经离去,为何我没有得到仇家已死的消息?” 丁夕瑶的情绪越加激动。 廉书荣想要凑过去安抚,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冲虞青凤使眼色。 虞青凤正琢磨着怎么安抚,丁夕瑶突然拔出腰间佩剑。 “夕瑶,你做什么?”虞青凤本能后退,生怕过于亢奋的丁夕瑶误伤了自己。 丁夕瑶一抬手,手中的剑向高处飞去,她的目标不是同行的其余四人,而是墙上挂的动物头颅。 “什么借头,都是谎言,都是安抚人心的谎言!根本借不了,我爹的鬼魂根本听不到我说的话!要这些头有什么用?” 丁夕瑶的剑插在墙壁上一颗看样子像是猪的头颅之上。 一旁的夏飞韬忙上前抱住丁夕瑶,“丁姑娘,你冷静!” “冷静?我怎么冷静?我爹听不到我,他不知道他的女儿来啦!我们的仇报不了!” 丁夕瑶努力挣脱,想要施展轻功飞身去拔剑。 “快,快帮帮我,安抚住丁姑娘。”夏飞韬朝其他三人求援。 虞青凤冷眼旁观,肃穆瞪着丁夕瑶,并不打算帮忙。 裴无厌眯眼无动于衷,似乎是在尽力思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只有廉书荣不知所措,在夏飞韬的催促下真的上去帮忙,按住丁夕瑶。 “等一下,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虞青凤突然后背一凉,脖子僵硬。 她听到的咔吧咔吧声从头顶上方传来。但是她就是不敢抬头去看,她害怕看到他们的视觉盲区里,头顶的黑暗中其实一直趴着一只怪兽,虎视眈眈地望着下方的猎物。 虞青凤能笃信这墓穴里没有鬼,但不能保证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动物啊,什么巨型蜘蛛啊,受了辐射或者变异的毒蛇啊。 这些东西是可以过审的! 不敢抬头,但是虞青凤看到了正抬头向上望去的其余四人。 丁夕瑶也不再嚷嚷了,彻底安静下来。 大家都在一边仰头看,一边屏息凝神,倾听着,等待着那怪异的声音再次响起。 咔吧咔吧,黑暗中突兀的声音再次传来,音量比上一次更大,持续时间更久。 这一次五人全都听清了,这是木头开裂的声音。 “墓室里唯一看得见的木头只有棺材啊。”廉书荣看了看上方的黑暗,又看了看一旁的棺椁。 “这墓室虽然表面看来由石料构成,但顶部应该是由木梁承重,是木石混合结构。” 裴无厌解释完后,突然一怔,就是这么电光火石之间,他豁然开朗。 裴无厌下意识转头去看虞青凤。 虞青凤冲裴无厌点了点头,继而又摇头。 裴无厌无奈闭眼,懊恼地攥拳。 虞青凤看懂了裴无厌这副表情的深层含义,这是认输的表情。 是的,虞青凤又一次先一步抢,先于裴无厌看穿了断头鬼冢密室杀人案的玄机,同时也是二十年前丁传宗案的玄机。 刚刚站队夏飞韬,说娄安易是凶手,让廉书荣误会她讨好夏飞韬,就是虞青凤先一步看穿一切的证明。 她之所以要那么说,只是为了让夏飞韬放松警惕,避免他狗急跳墙。一切都等他们安全离开后再说。 但现在不同了,虞青凤根本没有得意开心的时间,他们必须要马上离开这危险的墓室。 “走,这墓室很可能会坍塌,咱们必须马上离开。”夏飞韬最先反应过来,抬腿就往木梯那边跑。 “不行,你得叫人进来,把我爹的棺椁抬出去!”丁夕瑶一把抓住夏飞韬。 “这都什么时候啦!”夏飞韬一把甩开丁夕瑶,“你还有脸提要求,要不是你刚刚飞出去那一剑……” “怎么怪我?我那一剑能有多大威力?一定是挖掘盗洞的时候就已经破坏了墓室的结构……” 虞青凤赶忙打断二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走!” 夏飞韬抢先,第一个跑到木梯前,快速往上爬。 第57章 福气护体不用怕 头顶木头开裂的声音再次传来,而后,一块碎裂的石料从天而降,刚好砸在棺椁之上,坚硬的木料被砸出一个坑。 裴无厌和廉书荣一边一个,把虞青凤护在中间,朝木梯而去。 夏飞韬已经爬进了盗洞,同时虞青凤也已经被两个绅士同伴心照不宣地推到了木梯前,让她先上。 按照套路,虞青凤该拒绝,回头对着两个生死战友感动地说:不,我不走,你们先走。 裴无厌应该会说:不,你先走。 廉书荣应该会说:你们别争了,快走吧。 虞青凤会说:对,别争了,你们先走。无厌,你先走,我要你好好活着。 裴无厌会霸总上身,抓住虞青凤的双肩,把她推向木梯,说:女人,听我的,快上去。 虞青凤会原地转圈,把裴无厌转到木梯前,深情说:不听,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但是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 两人再转上两圈,头顶更多石料坠落。 虞青凤和裴无厌深情对视,脸越挨越近,生死面前,先亲为敬。 头顶危机会等到他们俩缠绵亲吻后才彻底爆发,他们俩幸免于难,但是电灯泡廉书荣就不好说了,他没有光环啊。 然而现实中,虞青凤二话不说,抓住木梯就要爬。 可她刚抬脚,木梯竟然向后倾倒。 虞青凤不自觉松手,向后栽倒,又跌回裴无厌的怀中。 抬头一看,上方的夏飞韬早已经不见踪影。 很明显,是夏飞韬上去之后推倒了木梯。 “夏飞韬!” 丁夕瑶最先反应,毕竟是习武之人,会轻功,纵身一跃,脚在墙壁上一踩,便钻进了盗洞。 廉书荣和裴无厌刚扶住木梯想要再搭回原位,上方一块石块坠落,两人赶忙躲闪。 就是这么一躲闪的功夫,木梯被砸成了一堆废木头。 为了躲避不断坠落的石块,裴无厌拉着虞青凤向后躲避,结果便被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石料阻隔,跟廉书荣彻底被隔绝到了两个空间。 虞青凤抬头,视线里的盗洞口越来越模糊,尘土飞扬之中,那个逃生出口也开始变形坍塌。 “廉大人,你别管我们,趁洞口坍塌之前先逃出去,再叫支援!” 虞青凤看出来了,武力担当廉书荣现在自顾不暇,根本没法带他们两个拖油瓶一起逃生,这种时候当然不能浪费时间玩什么“要死一起死”的烂俗套路,而是要争取最大获救可能性。 “抓住夏飞韬,别让他跑了!” 裴无厌也不忘叮嘱。 虞青凤苦笑,这都什么时候了,裴无厌还想这个。 “我马上回来救你们,挺住!”廉书荣大叫。 裴无厌拉着虞青凤靠到墙角,蹲下之后,以自己的身体护住虞青凤。 虞青凤缩在角落里,仿佛被一个保护罩包裹,虽然她知道裴无厌是肉身凡胎,还是个不会武功,空练了胸腹肌的样子货,但架不住这货有光环护体啊。 光环护裴无厌,裴无厌护虞青凤,他俩绝对能活着出去。 上方各种石料、土块和木块不断砸下来,但却都跟长了眼睛似的,自动绕开闪着光芒的裴无厌。 虞青凤抓住裴无厌的衣袖捂住自己的口鼻,以防自己吸入太多尘土,就算活着出去也落一个尘肺症。 约莫三分钟后,终于,周围归于安静。 虞青凤从闪着光芒的保护罩里出来,周遭一片黑暗,彻底的黑暗。 虞青凤摸到了口袋里备用的油灯,摸索着点燃,放眼望去,挑空复式客厅已经变成了矮窝棚,高度都不足以让他们俩挺直腰板直立行走。 最要命的是,周遭好多动物头颅木乃伊。 转回头,裴无厌正在自己面前用衣袖擦脸。这家伙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注意形象。 刚想吐槽,虞青凤马上打住,也跟着擦脸。没错,形象很重要。 两人搞完个人卫生,彼此对视,都差点笑喷。他们不过是把脸上的尘土涂抹得更加不均匀罢了。 “放心吧,我们一定没事。”虞青凤这话不是安慰,而是预言。 “为什么?”裴无厌饶有兴致,歪着头等着虞青凤的回答。 “因为……因为你有福气护体啊。”虞青凤把“光环”换成了“福气”,便于裴无厌理解。 “什么福气?”裴无厌不依不饶,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是从一介布衣摇身一变当大官的福气啊。”虞青凤这话还是在解释“光环”。 裴无厌面对虞青凤,犹豫了一下,还是用自己的衣袖去为虞青凤擦脸。 “我真是看不得你脸上的泼墨山水。” 裴无厌小心翼翼,一点点擦拭,一开始力道很轻,发现轻了擦不掉,才一点点加大力度,生怕把虞青凤弄疼。 虞青凤望着裴无厌同样山水画一般、近在咫尺的帅脸,他还一脸认真,擦个脸像是在精雕细琢艺术品一般。 虞青凤不由得心跳加速,目光都不知道往哪放。 看裴无厌的双眼?不行,对视很尴尬。 看他的嘴?不行,显得自己色迷心窍,在索吻。 看他的鼻子?不行,他的鼻梁笔挺,也很诱人。 虞青凤内心小鹿乱撞,思绪混乱,干脆闭上了眼。 “你……”裴无厌仿佛受到了惊吓,缩回手。 虞青凤这才反应过来,睁开解释。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尘土迷了眼,眼睛不舒服。真的,我真不是要跟你……” 裴无厌红着脸转过头,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又赶忙用衣袖擦了擦嘴唇。 这种时候,说点什么才能缓解尴尬。 “裴大人福气护体,一定会毫发无伤地离开这里。”虞青凤继续刚刚的话题,也顾不得突兀与否。 裴无厌靠墙并排与虞青凤坐下,苦笑摇头: “福气护体?证据都毁了,一切如了夏飞韬的意,这也算是福气吗?” 虞青凤确认了,果然裴无厌也已经开窍。 所谓的证据就是这座墓,断头鬼冢,它不单是周浪命案的物证,也是丁传宗冤案的物证。 然而阴差阳错,遂了夏飞韬的愿,物证毁了。 但这物证之所以毁了,也正好证明了它曾经被凶手利用过,当做杀害周浪的工具。 第58章 慢慢来急不得 “这可真是苍天无眼啊。”虞青凤感叹,又突然捂嘴,自我否定,“不对,苍天不是派我们来了嘛,一定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我们会找到其他证据,指证真凶。”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又被你抢先了,总是只差一点点。”裴无厌敲了敲额头,算是对自己慢半拍的惩罚。 虞青凤终于有机会得意了,“不是差一点点喔,我可是在盗洞口看过整个墓室之后就已经看穿了密室玄机喔。” “那么早?”裴无厌又一次出乎意料。 “还不是因为我去看了断头戏法?”虞青凤摇头晃脑,言外之意是:谁叫你不去看?活该又一次棋输一招。 裴无厌了然。 沉默了片刻,裴无厌低声询问,语气里泛着酸味。 “丁夕瑶说,蔺鸣以为你真的被扭了脖子,上台关切查看,确认你的安危?” “是。”虞青凤承认,想了想又解释,“换做别人,蔺大人也会担心的。” 裴无厌冷笑,转过头直视虞青凤,“你是难得糊涂还是情愿糊涂?” “啊?” “蔺鸣不到三十岁,一路高升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如果不是我,他就是大理寺卿。你觉得,他会看不出那么简单的戏法?” 虞青凤恍然,对呀! “那个戏法真的那么简单吗?”虞青凤有点搞不懂这剧里的智商水准了。 “在那些普通的观众看来,自然不简单。可在不普通的人看来,很简单,”裴无厌挑眉,“比如,丁夕瑶。” 虞青凤回想起丁夕瑶的种种表现,苦笑摇头。这女侠还真是个演技派,比蔺鸣还要不容小觑。 “所以蔺大人不光能洞悉转头戏法的秘密,就连前面的断头戏法他也早就看穿其中奥秘,丁夕瑶也是一样。闹了半天,就只有我是自以为他人都是傻瓜的——傻瓜?” 裴无厌摆手,“不,不还有廉书荣呢嘛。” 虞青凤噗嗤一笑,“对,他才是唯一的傻瓜,唯一一个没看穿戏法的愚人。” 裴无厌微笑,又感慨,“蔺鸣装傻,这般投其所好讨好你,你做何感想?” “没想到蔺大人看上去一身正气的,还有这样的心思?”虞青凤所答非所问。 “蔺鸣绝对不可小觑。”裴无厌顿了顿,含糊不清地问,“你呢?” 虞青凤理所应当,“我就更不能小觑啦。” “我是说,蔺鸣心悦你,你呢?别躲,说实话。” 裴无厌果然看出了她在闪躲。 虞青凤赶忙用力摇头,“我对他没感觉。” “如果他是大理寺卿呢?”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我看起来就那么势利?” 裴无厌不假思索点头,“是。不光是我,聪明如蔺鸣,也一定看得出。这家伙现在一定一心想着顶替我的位置,从前是为了争一口气,现在,再加上为了争你这个一心想要当大理寺卿正妻的——势利女子。” 又是这种嘲讽的口吻。 虞青凤是真的搞不懂了,裴无厌对她到底什么意思。 一方面他似乎对她另眼相看,贴心保护;一方面又跟她暗暗较量,输了懊恼,赢了得意;一方面又好像在生她的气,瞧不起她的势利嘴脸。 男人心也是海底针啊,男人翻脸也比翻书还快,男人别扭起来,女人也自愧不如。 就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把所有事情都摊开到明面上吗? 哦,不能,编剧不让,都说开了,原本上下波动的心跳感情线变成一条死亡直线,矛盾悬念一股脑解决,十集完事儿,这剧还怎么赚钱? 慢慢来吧,急不得。 又是沉默许久。 虞青凤打破安静,又换了话题。 “也不知道廉大人和丁夕瑶有没有抓住夏飞韬。也不知道夏飞韬能不能活着出去。等咱们出去了,如果夏飞韬还活着,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同等官阶,我可处置不了他。哪怕我们眼睁睁看着他断了我们的生路,哪怕我们能找到其他证明他罪行的物证,我也处置不了他。” “也对,不过自然有人能够收拾他,绝对不能让丁传宗这样的好官这样不明不白地冤死,必须要给他一个说法。” 虞青凤说着,目光飘向不远处被石料砸得变了形的棺椁。 裴无厌也望过去,“你说,这棺椁里面,真的有断头尸吗?” “怎么?要跟我打赌?” 虞青凤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因为得意忘形,竟忘记了他们现在置身于“矮窝棚”,眼看着头就要撞到棚顶。 裴无厌赶忙弯着腰起身,一只手抓住虞青凤的手,另一只手放在虞青凤头顶。 可惜,裴无厌没能及时拉住虞青凤,虞青凤的头还是撞上了头顶的那只手,那只手的手背重重撞上了顶棚的石料。 两人同时吃痛叫了一声。 虞青凤赶忙弯腰,双手捧着裴无厌护着自己头顶的那只手,去瞧他的手背有没有受伤。 这么一看,虞青凤不单单看到了手背上被凹凸石料硌出来的印记,还有不久前为她留下的浅浅齿痕。 裴无厌替自己挨咬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好像有一股暖流迅速注入胸膛,虞青凤的心就像是泡在温泉里。她就这么默默捧着裴无厌的手发呆。 “千万别感动到要以身相许,”裴无厌惯会煞风景,“你这样伶牙俐齿的女子,我可消受不起。” 虞青凤被迎头一盆凉水,甩开裴无厌的手,嘴上不敢示弱,娇滴滴地说:“裴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青凤本就是你的人啊。” 说完,虞青凤投怀送抱。 裴无厌被虞青凤的突然变脸打得措手不及,连连后退,忘记弯腰,头撞石壁。 虞青凤得逞,忍不住笑出声。她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裴无厌主动对我以身相许! 暧昧气氛就此烟消云散。 裴无厌一手揉后脑勺,一手指了指棺椁,“我赌里面没有断头尸。” 虞青凤回过神,沮丧地嘟囔:“被你抢先了,我也赌里面没有断头尸。” “达成一致了,怎么赌?谁先说的算谁……” “赌博不好,上次在这打赌的两个,估计这会儿正在阴间悔不当初,决心戒赌呢,”虞青凤打断裴无厌,一本正经地说教,“裴大人,您得以身作则。为了您的高大形象,不赌了。” 裴无厌苦笑,提着油灯弯腰走到棺椁前,顺着被石料砸开的破洞往里面瞧去。 棺椁果然空空如也。 现实又一次证明了虞青凤和裴无厌先后得出的推理。 第59章 女人,你在玩火 如果没有裴无厌陪着,深陷这种环境,虞青凤肯定现得一个幽闭恐惧症,外加一个创伤后遗症。 可有裴无厌在,虞青凤就没有多余的功夫和精力去在意环境问题和恐惧。 裴无厌有光环,他一直在保护她。虞青凤满满的安全感。 现在他们面前有两个问题: 首先,如何出去。这个问题只能交给外面的蔺鸣和廉书荣。并且两人心照不宣,全都万分相信外面的两个伙伴迟早能把他们救出去。 其次,两起案件的物证——断头鬼冢已经毁掉,他们如何把罪人绳之以法。 思索许久,虞青凤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人都有这种心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是在鬼神这种事上。就拿当官的来说吧,你要是去问,某某大人,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那他肯定回答:当然不信。可实际上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裴无厌瞪大眼,瞬间明白了虞青凤的意思,说道: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既然夏飞韬做了亏心事,那么我们便让他听听半夜鬼敲门。” “没错。”虞青凤兴奋点头。 裴无厌总是能与她心有灵犀,心意相通,他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男女主。 “你准备怎么敲?”裴无厌忍住笑意问。 虞青凤刚要兴致勃勃地回答,反应过来裴无厌在拿她开玩笑,索性嘟嘴抗议,“你说我是鬼?” “现在的确很像。”裴无厌指了指虞青凤的脸。 虞青凤摸着自己的脸,突然灵光一闪,兴奋溢于言表。 “本来我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做,听裴大人这么一点拨,我还真有了主意。” 裴无厌刚要说话,打了个喷嚏。 虞青凤一拍额头,“哎呀我忘了,裴大人昨晚很可能着凉了!” “你干吗?”裴无厌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这里这么冷,我得给您取暖啊。” 虞青凤一半玩笑一半真心,伸开双臂,对裴无厌张开怀抱。 “别闹。”裴无厌吞了口口水。 “没闹,真的。”虞青凤真不是故意的,但是笑容里就是带着几分恶作剧似的调戏。 “我没着凉。”裴无厌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喷嚏。 虞青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和决心,直接扑了上去,双臂环绕抱住裴无厌。 裴无厌全身通电一样,剧烈一抖,石化不动。 虞青凤见裴无厌没反抗,双手在裴无厌后背和手臂上来回搓动,摩擦生热。 “真要这么考验我?”裴无厌压低声音,声音又轻又哑,挑逗魅惑。 这不还是“女人,你在玩火”换了个说法吗? 虞青凤小声嘟囔:“考验的不只是你好吗?我也是人,人嘛,食色性也。” 裴无厌一把推开虞青凤,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你,你可是女子!” 虞青凤吐舌头,没想到裴无厌听力这么好。 索性一条道走到黑。 “女子怎么了?女子也有七情六欲。” 裴无厌抬手,“打住。虞青凤,你跟我这样也就罢了,反正我也习惯了。但蔺鸣不同,面对蔺鸣,你,你如果也这样,他便会认定,认定你对他……他可不会像我这般再与你保持距离,而是直接把你……” 虞青凤窃笑,裴无厌结结巴巴、支支吾吾的样子原来如此可爱。 “你习惯了?如此甚好。” 虞青凤嬉皮笑脸,又一次抱住裴无厌。 天地良心,虞青凤是真的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裴无厌,她是真的不想让他着凉感冒。 这一次,裴无厌没有再推开她,接受了她的好意。 *** 油灯燃尽,周遭又归于绝对黑暗。 为了躲避和忽视这恐怖的黑暗,虞青凤闭上眼。 不知不觉中,虞青凤双臂抱着裴无厌,靠在裴无厌的怀里睡着。 不知不觉中,虞青凤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她听到了蔺鸣的声音。 “虞姑娘……你能听到吗?虞姑娘……青凤……” “一共叫了二十四声,没有一次是叫我的。” 裴无厌的低音炮就在虞青凤的耳畔,他的气息吹到耳朵上,痒痒的。 “裴大人吃醋了?”虞青凤彻底苏醒过来,做好准备迎接光明。 “笑话,吃醋?这么俗套的事,我绝不!” 裴无厌突然提高音量,愤怒而郑重,仿佛被触碰了逆鳞一般。 虞青凤赶忙捂耳朵,尽管如此还是耳膜疼。 很好,嘴硬吧,有你嘴软,温言软语,甜言蜜语,乖嘴蜜舌的那一天。 虞青凤和裴无厌顺着蔺鸣带人从上方坍塌处开辟出来的狭小缝隙爬了出去。 终于呼吸到了外面清新的空气,月光下,他们所有人真的变成了出土文物。 “夏大人和廉大人,还有丁夕瑶呢?”虞青凤终于回到地面,不用像在隧道里张嘴就吃土,赶忙发问。 蔺鸣脸色难看,苦着脸回答: “夏提刑最先出来,二话不说便带着他的人离开;书荣受伤,丁姑娘照顾他先回张知县府上了。” “廉大人伤势怎样?” 虞青凤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如此在意廉书荣,显然,她与主角团的伙伴们已经产生了感情。 “放心,应该只是皮外伤。丁姑娘已经做了处理,回去找郎中敷药,休养一阵子就能恢复。倒是你,你是真的没受伤吗?” 蔺鸣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地打量和询问虞青凤,怎么都不放心,总觉得她哪里受了伤。 虞青凤好脾气地一再强调,裴无厌把她保护得很好,她分毫未伤,除了急需要回去洗个十遍澡,由土人进化成肉身,别的什么都不需要。 回程途中,虞青凤在马车上向蔺鸣详细讲述下墓后发生的种种。 “岂有此理!怪不得书荣出来之后大骂夏飞韬,原来是因为这样!他居然想让你们跟断头鬼冢一起埋葬!” 与蔺鸣的激愤比较,裴无厌冷静得很。 “夏飞韬想要毁掉断头鬼冢,顺带让我们陪葬,一点不稀奇。稀奇的是,丁夕瑶居然没能在盗洞里趁机杀了夏飞韬。” 蔺鸣挑眉,恍然问道:“你是说,丁夕瑶早就已经知道仇家是夏飞韬?难道,难道她一直在演戏?” 第60章 巾帼不让须眉 虞青凤苦笑,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说来惭愧,打从看戏法时开始,我是一点没怀疑过丁夕瑶。她演得太像了。直到在墓室里,她突然变脸,用剑去刺墙上的动物头颅。我才恍然大悟,其实我进入墓室后才产生的推理,她一早就已经想到了。” 蔺鸣不解,“刺动物头颅又如何?” “这个说来话长,稍后再解释,”虞青凤想了想,换了个角度,“丁夕瑶在酒馆跟我们说,她是在五岁那年被母亲送去翔云观,托付给当年为丁传宗建造墓室的吴鑫悠的。” “没错,丁夕瑶还说,她母亲当年病重,自知时日无多,但她不希望丁夕瑶被仇恨操控,所以不但自己没有告诉丁夕瑶仇家身份,还嘱咐吴鑫悠也不要说。” “当时我的注意力都在丁传宗的故事上,忽视了丁夕瑶这话的矛盾之处。” “矛盾之处?”蔺鸣疑惑。 虞青凤苦笑,蔺鸣又在装傻投其所好地讨好自己了。 她在蔺鸣心中就那么爱出风头吗? 转念一想,影视剧,尤其是侦探类的影视剧,主角不都是爱出风头,卖关子,恨不得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自大狂? 蔺鸣不惜装傻,如此投其所好,说实话,虞青凤还是有点小感动的。至少裴无厌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裴无厌咳嗽一声,直接抢了蔺鸣讨好虞青凤的机会。 “如此矛盾,你们当时居然没有发觉?丁夕瑶是遗腹子,如果丁母真的不希望女儿为父报仇,大可以从小便隐瞒,又何必告诉一个五岁孩童,父亲是被仇家陷害呢?” 蔺鸣抿嘴瞪着裴无厌。 虞青凤尴尬苦笑。 裴无厌才不管他们如何,笑着继续: “如果真的不希望女儿复仇,大可以把女儿托付给其他亲戚或者好心人,又为何要托付给一个参与建造墓室埋葬丁传宗,协助丁传宗复仇,绝对知道仇家身份的道士?” 蔺鸣的脸色更加阴沉。 虞青凤赶忙赔笑打圆场: “所以说,丁夕瑶绝对是在说谎。她母亲打从她五岁之前就告诉她家中变故,父亲枉死之事,就是为了让女儿长大成人之后能够为父亲报仇雪恨。为了这个目的,她才把丁夕瑶送去了翔云观,拜吴鑫悠为师。” 裴无厌继续阻止蔺鸣讨好虞青凤,继续自己的分析: “但丁母却也是真的告诉吴鑫悠,丁夕瑶并不知晓仇人身份,她不希望丁夕瑶复仇,希望吴鑫悠保密。而实际上,五岁的丁夕瑶就已经在母亲的教导下,懂得了如何伪装掩饰,在仇人身边寻找线索,确认推理,伺机而动,一举复仇。” “仇人身边?吴鑫悠?” 蔺鸣这次是真的惊讶疑惑了,因为他真的听不懂了。 裴无厌点头,“没错,丁夕瑶的仇家不止夏家,还有吴鑫悠。当然,丁夕瑶没有证据,她只是怀疑。” 虞青凤真的不是故意的,但现实也确实是她站在了裴无厌那边,一同向蔺鸣答疑解惑。 “丁夕瑶故意接近我们,故意装傻输掉我跟她的赌局,故意泄露身份,故意装作相信鬼神之说,要下墓去见父亲的鬼魂,为的就是借我们的力量打通盗洞,跟我们一起下墓,去确认她的推测。” “这女子的城府居然如此深?”蔺鸣讶然。 同为女子,虞青凤不满蔺鸣用“城府”这个词形容丁夕瑶。 “身负血海深仇,五岁便能骗过吴鑫悠,忍辱负重,在仇家身边长大,丁夕瑶简直是世间奇女子!更让我敬佩的是,盗洞之中,她明明有机会直接手刃了仇人,但她没有。她要的是真相大白于天下,为父亲洗雪,而不是私下复仇,父债子偿。” 蔺鸣当下明白了虞青凤的立场倾向,马上赞同地点头,“没错,丁夕瑶巾帼不让须眉。” *** 张知县的府邸不大,但是这座小庙里如今集合了各路神仙,客房满员。 裴无厌认了自己房间的门,并不打算先回房洗澡,而是担心廉书荣的伤势,要先去探望。 还未踏入廉书荣的房间,虞青凤便从敞开的房门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声。 “廉大人,丁姑娘,天地为鉴,夏某当时真的并非故意。实在是情况危及,我又太过惊慌,才不小心……” 廉书荣爽朗大笑,“理解,我能想象,夏大人当时一定四脚着地,向前狂奔,后腿一蹬,便不小心把木梯给踢开了。” 丁夕瑶噗嗤一声笑出来。 虞青凤也不禁莞尔,廉书荣这个“后腿”一词,用得妙。 “书荣,怎么样?” 蔺鸣第一个进门,直奔廉书荣床前,用身体撞开站在床边的夏飞韬。 廉书荣瞥见蔺鸣身后灰头土脸但安然无恙的裴无厌和虞青凤,马上开始嬉皮笑脸。 “没事儿,郎中刚看过了,筋骨有些错位,现在已经正过来了。休养一阵子,我还是生龙活虎,能文能武的英雄好汉。” 裴无厌走到夏飞韬面前,“夏大人安然无恙便好,今晚大家都辛苦了,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再与夏大人商议周浪一案。” 夏飞韬不解地问:“裴大人仍对周浪一案心存疑惑?” 裴无厌刚要开口,虞青凤抢到他前面,面对夏飞韬。 “夏大人,杀害周浪的凶手并非娄安易。” 裴无厌皱眉,一把拉开虞青凤,严厉责怪:“虞青凤,别忘了你的身份,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虞青凤一把甩开裴无厌的手,“裴大人,我已经看穿了周浪命案的杀人手法,这其中关键就在于……” “胡闹!”裴无厌又一把抓住虞青凤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前,低头直直瞪着她。 “裴大人,”蔺鸣不满裴无厌对虞青凤的粗鲁,“虞姑娘聪明伶俐,之前的案子正是她最先看透真相。” 裴无厌不理会蔺鸣,仍旧怒视虞青凤。 虞青凤勇敢执拗,与裴无厌对视。 “怎么?裴大人不愿我在此处道明真相?也对,您堂堂大理寺卿都没看穿的真相,却被我这个小小婢女抢了风头,您自然是想要让我闭嘴。” 廉书荣人在床上,却一个劲探着身子伸着脖子往外看这出好戏,问道: “虞青凤,你又看出来了?快说说,到底周浪案是怎么回事,凶手是谁?” 第61章 云游道人觉诀子 虞青凤想要挣脱裴无厌的手,用力却无果。 “要我在这儿说?那之后传出去还不是你们几位大人的功劳?要我说可以,开堂公审,百姓围观,我自然会当众道明真相。” 裴无厌深呼吸克制愤怒,咬着后槽牙质问:“虞青凤,不出风头你会死吗?” “裴大人不是早就知道我的野心吗?您就不能看在我们的情分上,成全我?” 虞青凤说这话时,假装不经意看了一眼蔺鸣,潜台词就是:你看看人家蔺鸣多么懂得投其所好,装傻充愣当陪衬,也要把高光时刻留给我。 裴无厌痛苦闭上眼,松开了虞青凤的手腕,无奈叹息: “就因为我不能给你正妻的名分,你便要如此报复?” 裴无厌这副样子明显是认输了,虞青凤也松了一口气: “裴大人,您从宫中把我带出来的那天便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当不了诰命夫人,我就要当大理寺第一女官。” 蔺鸣的嘴角上扬,虞青凤当不了裴无厌的正妻,有品级的诰命夫人,也不屑于当小妾,反而要当大理寺的女官,这正好遂了他的愿。 裴无厌余怒未消,白了虞青凤一眼,转头不看她。 “好,三日后开堂,届时是一举扬名还是丢人现眼,就看你的了。” 虞青凤得意地扫视在场所有人,“好,三日后我定会让你们刮目……” 虞青凤话没说完,一阵晕眩,身体瘫软,就要摔倒。 裴无厌几乎是同时注意到了虞青凤的异样,转身拉住虞青凤,让她晕在他的怀中。 虞青凤迷离的双眼突然目露寒光,闭上的最后一刻,直直射向一旁一直在看热闹的夏飞韬。 夏飞韬仿佛不经意被冷箭射中,莫名其妙,脸上闪过惊异之色。 “青凤!”裴无厌轻轻摇晃已经不省人事的虞青凤。 蔺鸣面色铁青,赶忙凑过来,“果然还是受伤了?是不是伤到头了?” 裴无厌拦腰横抱,抱起虞青凤便快步往外走,丢下一句:“郎中!” 蔺鸣和丁夕瑶紧随其后。 廉书荣也想要跟上去,无奈腿上有伤,只能乖乖躺在床上。 夏飞韬原地呆愣,好像是还在回味虞青凤最后的眼神,又像是在苦思冥想。 “夏大人?”廉书荣咳嗽一声。 “哦,那就不打扰廉大人休息了。”夏飞韬快步离去。 *** 翌日中午,张府花园中,丁夕瑶与一名道士打扮、手握浮尘、身后背着一个鼓鼓囊囊包袱的白须老者争吵不休。 争吵声引来了张府中的几位贵客。 虞青凤、裴无厌、蔺鸣、廉书荣、杜桓墨、夏飞韬全部到场。 虞青凤似乎还很虚弱,裴无厌放下了为官的架子,在一旁搀扶。 廉书荣拄着拐杖,一个劲儿冲蔺鸣使眼色,他也要搀扶。 蔺鸣视而不见,满眼都是虞青凤和她身边的裴无厌。 “重色轻友。”廉书荣撇嘴发牢骚。 杜桓墨最先上前,询问吵架的两个人。 “这位道长是?” 丁夕瑶冷哼一声,不屑地说:“杜大人何必如此客气?他只是个班门弄斧、哗众取宠的老头而已。” “哦?”杜桓墨更迷糊了。 “大人,贫道道号觉诀子,”白须道袍老者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乃云游道人,途经贵宝地,听闻百姓议论断头鬼冢于昨夜坍塌毁于一旦之事……” “真啰嗦,我替你说吧,”丁夕瑶不满觉诀子摇头晃脑,抑扬顿挫,慢慢悠悠,打断他,“他听说了我师父当年给我爹建造墓室,借头报仇的事,说那是一派胡言。” “又是云游道士?”虞青凤来了兴致,拉着裴无厌向前凑热闹。 “真是笑话,我师父是谁?翔云观住持,这觉诀子呢?不过就是没有门派的闲散道士,仗着年纪大胡子长就可以胡说八道吗?” “断头尸耳聋目盲无法开口,这才是胡说八道!魂魄之所以为魂魄,便在于他无形无影,更无谈健全与否,按照你师父的说法,碎尸万段的人便没有魂魄了吗?” “没错,碎尸万段的人死了也无法变成鬼魂!” “可贫道却见过无数尸骨无存者的魂魄!” 丁夕瑶突然指着觉诀子大笑,“大家快看看,刚刚这老头还说鬼魂无形无影,这会儿又说见过,自相矛盾,就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你主动找上门,不就是想要骗财吗?” 觉诀子正色纠正:“非也,贫道的确说过魂魄无形无影,但正因为如此,魂魄才需要附身于活人行动。你师父说的什么断头尸借动物头颅复仇,就是一派胡言。若真想复仇,附身于人才能成事。” “照你这么说,我爹早就附身于什么人,复仇成功了!” “你这丫头,怎地如此愚钝?鬼魂附身若如此简单,那么夜间出行之人不是随便被鬼魂附体?那自然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丁夕瑶似乎有点动摇,气势微弱了一些,“我且听听,你这老头能编出什么瞎话来。” 围观众人也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要听听这外来的道士能有何高见,打破平川百姓信奉了二十年的断头鬼借头复仇说。 觉诀子仍旧摇头晃脑,语速放缓: “首先,此人与鬼魂八字契合;其次,此人与鬼魂夜间相遇,共处时间越长越好;第三,此人最好阴盛阳衰,也就是说,女子阴气重,相比较男子更容易被鬼魂附体;第四,也是最关键的,此人身上要有受伤流血的伤口。” 丁夕瑶翻了个白眼,“我爹含冤枉死二十年,二十年了,都没找到这样一个人?” “魂魄不比活人,想去哪便去哪,他只能徘徊于生前所住场所和坟墓附近。若是生前所居之地阳气过盛,或是被高人做过法事,便也无法逗留,只能滞留阴宅之中。” 丁夕瑶更为动摇,但还嘴硬: “那你的意思是,我爹的鬼魂就在断头鬼冢之中,只不过他永远无法借头复仇,他只能附身于人?” “没错,贫道听闻断头鬼冢昨夜坍塌之前,有人进入其中,坍塌之后,有人深陷其中,”觉诀子环顾四周,似乎是在寻找,“受伤流血!” 裴无厌冷笑一声,“所以道长的意思是,我们中有人被鬼附身了?” 第62章 现魂罩 “极有可能,贫道此次前来便是想要及时确认,一旦鬼魂附体七日,便可操纵附身之人行动。届时丁大人虽然大仇得报,但这被附身之人……” 虞青凤左手捂住右臂手肘,吞了口口水,问道:“被附身之人会怎样?” “阳气衰竭,轻则重病不起,寿数难长,重则在鬼魂离体之时当场毙命。具体要看此人自身情况而定,若是本身便是女子,阳气不足,体弱体虚,那么便凶多吉少。” 虞青凤抿嘴咬牙,但很快又放声大笑,边笑边说: “危言耸听,鬼神之说都是一派胡言。从前的吴鑫悠说的什么借头复仇是,你说的附身复仇也是。鬼才信。” 丁夕瑶的矛头转向虞青凤,“虞姑娘,我不想与你吵架,请你不要辱及我师父。” 虞青凤无暇顾及丁夕瑶,与裴无厌交换眼神,小声说:“咱们回去吧,我不太舒服。” 裴无厌看出了虞青凤的异样,轻声安慰:“别信。” “笑话,我当然不信。我是要做大理寺女官的人,怎会相信这等无稽之谈?” 说完,虞青凤在裴无厌的搀扶之下往回走。 丁夕瑶挥挥手,“老头,你也走吧,看你年纪大了,我不想追究你行骗的罪行,放你一马。但是我警告你,出去以后不许胡说八道,污了我师父的名声。” 觉诀子一甩浮尘,吹胡子瞪眼,怒不可遏。 “你师父的名声?你师父才是欺世盗名的骗子!我们道家何时混进来这么一个败坏名声的混账!” 丁夕瑶瞬间拔剑,直指觉诀子。 杜桓墨正犹豫该如何是好,夏飞韬挺身而出,进入战局。 “丁姑娘稍安勿躁。这里毕竟是张府,我们都是客。如果要下逐客令,那也是由张大人下。况且,你与觉诀子道长都是道门中人,既然你可以留下做客,为何觉诀子道长便不可?” 丁夕瑶语塞,找不到理由反驳。 夏飞韬得意微笑,“你与觉诀子道长各执一词,谁也无法说服彼此和我们大家,孰是孰非没有定论。你便更没有理由驱逐道长不是吗?” “没错,我是无法证明我师父的说法是对的,但这老头也没法证明……” 觉诀子冷哼一声打断丁夕瑶,“贫道可以证明!” 廉书荣兴致勃勃,“快说说,你怎么证明?” 蔺鸣给了廉书荣一个眼色,微微摇头。 “怎么了?”廉书荣没心没肺地问。 蔺鸣干脆明说:“官场之人,岂能相信这等言论?” “看个热闹也不行吗?试试又不会损失什么。再说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就不担心你的心上人真的被鬼给……” “胡说。”蔺鸣打断廉书荣。 廉书荣翻了个白眼,“也行,反正那是你的心上人,她有无性命之忧,关我什么事。” 蔺鸣不再反驳。 夏飞韬见再无人提出异议,便问:“道长,您要如何证明?” 觉诀子放下身后的包袱,拆解开一层又一层的包裹,最终展露出一个方形的黄色正方体。 这只被漆成黄色的木匣子放在地上,上方和四面全都用朱砂画上了符咒。 其他道长都是在黄纸上画符咒再贴上,觉诀子的法宝则是化繁为简,直接就是一只符咒盒子。 “这是?” 夏飞韬惊异地绕着符咒盒子转了两圈,想要伸手去摸,却被觉诀子阻拦。 “这叫现魂罩。” 觉诀子抽出了黄盒子一面的木板,展露出盒子内侧。 不同于外侧的黄色,盒子内侧被漆成了黑色,黑洞洞的,看着有点渗人。 丁夕瑶瞥了一眼现魂罩,又是嗤之以鼻。 “老头,你又忘了吧?你刚刚说的,鬼魂无形无影,只能附身于人行动,那你这玩意儿能现出什么来?现人还是现魂?我看是现眼吧!” 觉诀子怒视丁夕瑶,“罢了,贫道不与你这拜错师门的丫头费口舌,多说无益,一试便知。” “怎么试?”夏飞韬追问。 “今夜子时,将这现魂罩依次罩于进过断头鬼冢、且受伤流血之人的头上,便能够确认谁人被丁传宗的鬼魂附身。” 夏飞韬琢磨了一下,依旧紧锁眉头,“我还是不懂,罩上之后,附身如何,没有被附身又如何?现魂,怎么现?” “贫道刚刚说过,鬼魂无形,所谓现魂,那自然就是现出无形。当然,如若没有被附身,也并非妖魔,那么现魂罩于他便一点影响没有。” 廉书荣兴致更浓,“也就是说,如果我被附身了,子时把这玩意儿罩在我头上,你们便会看到我的头消失不见?” “没错,倘若公子没有被附身,我打开现魂罩,大家只会看到公子位于罩中的头。” “有点意思,”廉书荣转而问蔺鸣,“你看呢?要不要试试?” 蔺鸣嫌弃似的,“我只是在救人时短暂在坍塌后的墓穴中停留,并且并未受伤,我就不必了吧?” 夏飞韬摆手,“蔺大人此言差矣,您到底有没有受伤流血,只有您自己知道。宽衣检查我看倒也不必,口鼻内侧是无论如何都检查不到的。” 蔺鸣嘴角抽动,“夏大人,你这是何意?” 夏飞韬兴致勃勃地提议:“我们不妨都来试试。如果我们全都试过,并无人现魂,我们便可以有理有据地请走这位不速之客不是吗?” 蔺鸣还是有些犹豫。 廉书荣再次提醒:“蔺鸣,我知道你不信这些,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你愿意拿虞姑娘的性命冒险?我们之中只有她跟丁姑娘是女儿家,阳气最弱。丁姑娘是习武之人,身体好,在里面呆的时间也短。那最符合条件的,不就是虞姑娘?” 蔺鸣被廉书荣说得心烦意乱,“行吧,那就,试一试。” 夏飞韬招呼来手下,腾出一间客房给觉诀子道长。 众人散开之后,廉书荣凑到蔺鸣身旁,“依我看,夏飞韬一定没受伤,他是一点不担心他自己被鬼附身。” 蔺鸣抿着嘴,满脸担忧,“但愿青凤安然无恙。” 丁夕瑶一脸不屑地走过来,丢下一句:“放心,一定安然无恙。” 第63章 试一试没损失 子时,虞青凤听到隔壁客房传来的声响,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倾听。 裴无厌坐在桌前琢磨着棋局,捏着一枚棋子,不知道该往哪里落子。看虞青凤兴奋的模样,他是越看越压抑不住内心愤懑。 “我是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怕不怕死。” 虞青凤坐到裴无厌对面,笑嘻嘻地回答:“那自然怕。” “不像。” “放心吧,我肯定会安然无恙的,有你们在嘛。只要是跟着你们,再危险我都能化险为夷;可若是我自己,再怎么安全都能飞来横祸。” 这是大实话,在这个次元里,这就是活命的逻辑。 除此之外,虞青凤还想说的是,自己已经与裴无厌这个男主建立了感情线,是准女主,更不会轻易挂掉。 裴无厌无奈呼出一口气,闭上眼,认命似的。 “但愿不要有什么意外吧。我只是怕自己不能一直护你周全,也许,也许蔺鸣可以……” “裴无厌,”虞青凤一拍桌子,胸口闷闷的,忍不住发怒,“你这话什么意思?” 裴无厌睁眼,淡然望着虞青凤,“没什么意思。至少目前为止,你是我的贴身婢女,别人抢不走。” 正说着,敲门声起。 两人对视一眼,裴无厌起身去开门。 虞青凤赶忙回到床上躺下。 “你们这么多人,这是做什么?” 裴无厌的声音。 “裴大人,我们正在逐个验证……” 蔺鸣的解释声。 “验证什么?”裴无厌怒了,“你们不会是真的相信觉诀子的无稽之谈?” 蔺鸣解释:“信不信,验证一番再下定论也不迟。我只是,只是觉得事关虞姑娘安危,试一下,总不会有坏处。” “裴大人,”虞青凤虚弱地呼唤,“让蔺大人和廉大人还有丁姑娘进来吧,反正都是自己人。” “不止他们,还有杜大人、夏大人、觉诀子道长。”裴无厌冷声道。 “这么多人,刚刚蔺大人说验证什么?怎么验证?进来说吧。” 很快,裴无厌放行了,一行人全都集中在圆桌前,与床上的虞青凤隔着一段距离。 虞青凤一眼便看到了觉诀子怀中端着的那个黄底红花的符咒盒子。 “这是?”虞青凤一脸莫名其妙。 其他人对虞青凤有所畏惧似的,不敢靠近,但丁夕瑶不同,见虞青凤提问,便径直朝她而去。 丁夕瑶坐到虞青凤床边,“虞姑娘,你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吗?” “哦,我没事,一定是在墓穴里受了风寒,浑身无力,有些畏寒罢了。” 觉诀子摇头,“非也非也,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贫道听说昨晚,姑娘还曾晕倒。” “在墓穴里受困那么久,身体不适晕倒有何稀奇?”虞青凤急着解释。 觉诀子点头,“没错,姑娘家本就体虚,你不比这个习武的丫头,还在墓穴中受困许久,都符合条件。只差最后一点,敢问姑娘,可有受伤流血?” 虞青凤一愣,下意识又捂住自己的手肘。 见大家全都盯着她,虞青凤索性承认,撸起袖子展示自己手肘的擦伤。 “没错,我是女子,我是体弱,我是受困许久,还受伤流血了,昨晚也晕倒了。觉诀子道长,你是想说我被丁大人的鬼魂附身了吧?” 虞青凤用直言不讳坦白承认掩盖恐惧,但她掩饰得很明显,在场的人都能看得出。 大家彼此交换眼神,虽然一个字没说,但是显然都把虞青凤看作最有可能被附身的人。 “青凤,别听这老头胡说八道。刚刚我们几个全都用他那个破玩意儿验过了,什么都没验出来,他就是个江湖骗子。现在就差你跟裴大人,赶快验完赶快让这个老骗子走人。” 虞青凤有点心慌,凑到丁夕瑶耳边小声问:“真的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他就是虚张声势。青凤,当初你不相信我,说鬼神之说都是无稽之谈,怎么这会儿却信他?” 虞青凤赶忙摆手,“我不是信他,我是怕。之前我说不信鬼神之说,那是因为,因为,事不关己嘛。” “反正你听我的准没错。”丁夕瑶没了耐心。 裴无厌走到觉诀子道长面前,“道长,我能看看你这……法器?” 蔺鸣咳嗽一声,“裴大人,我已经检查过,况且我们都亲自试用过,没有危险,这点我可以保证。” 裴无厌白了蔺鸣一眼,又冲觉诀子伸出手。 觉诀子非常自信,把现魂罩交到裴无厌手中。 裴无厌把这木盒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也摸了个遍,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便直接要往自己头上扣。 觉诀子伸出手阻拦。 “慢着,还是贫道来,并且咱们有些话要事先讲好。” 裴无厌狐疑地把现魂罩交还给觉诀子,“什么话?” “稍后请裴大人在窗前佩戴现魂罩,尽量保持全身不动,安静,不可说话或发出声音,当然,更加不可移动位置。其他人也必须保持安静。直到贫道取下现魂罩。” 丁夕瑶撇嘴,“这一套玩了好几遍了,故弄玄虚。” “还有,各位,无论各位稍后看到了什么,是否真的看到了无形鬼魂,切不可发出任何声响,惊扰了鬼魂。否则一旦让他有所警惕,我们便再也奈何不了他。” 裴无厌不耐烦地走到窗前,站直,用眼神示意可以开始了。 觉诀子近乎神圣地捧着现魂罩,走到裴无厌身前,为他佩戴之前又一次回头嘱咐,“切记,无论看到什么,噤声。” 虞青凤伸着脖子,但是因为她身在床上,根本看不到窗前裴无厌的正面,便下了床,在丁夕瑶的搀扶下走到蔺鸣身边,直视裴无厌。 只见觉诀子把现魂罩扣在了裴无厌头上,后退几步,对着裴无厌打着手诀,嘴巴里振振有词念着咒语。 随后,觉诀子又转头对后方众人做了一个噤声手势,这才缓缓靠近裴无厌,伸出手,深呼吸,郑重其事地把现魂罩正面的木板从下方抽离。 裴无厌的头当然好端端地在里面。 虞青凤吐出一口气,对着里面的裴无厌微笑,她刚想要说话,觉诀子突然回头用凌厉的目光瞪着她。 虞青凤吐了吐舌头,闭嘴。 觉诀子又把现魂罩的木板插回去,嘀嘀咕咕对着现魂罩念了几句听不懂的咒语,才把它从裴无厌头上取了下来。 “验证了没有被鬼附身,也不能说话啊?”虞青凤不满地抱怨。 “当然不能。”觉诀子抬手指着虞青凤,阴森森地下令,“接下来,你。” 虞青凤一个激灵,仿佛被雷给劈了。 第64章 反派死于话多 虞青凤硬着头皮走到窗前。 “别怕,没事。”裴无厌轻轻拍了拍虞青凤的肩膀,走回刚刚虞青凤的站位。 觉诀子面对虞青凤和后方众人各说了一句“安静”,便举起现魂罩,扣在了虞青凤的头上。 虞青凤面对前方的黑暗,垂下眼睛想要透过现魂罩下方的空隙看见点什么。可她只能看到空隙里透进来的一点点光。 觉诀子又是那一顿咒语。 虞青凤感觉到觉诀子来走到面前来打开了现魂罩前方的木板。 然而,虞青凤并没有看到面前的那些人。 她听到也感受到了面前的木板被抽离,可她的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虞青凤的身体震颤了一下。但她没有出声,觉诀子说了,不能说话,直到现魂罩被取下。 她也没听不到其他人说话,她就这么静静等着,等到一切结束。 虞青凤又感受到觉诀子把现魂罩的木板插了回去,嘀嘀咕咕念了听不懂的咒语,随即,头顶的现魂罩被取下。 虞青凤终于重见光明。 眼前的众人面色凝重。 “怎么了?”虞青凤不解地问。 裴无厌率先走向虞青凤,搀扶着她回床上,“没什么,闹剧也该到此为止了,你身体抱恙,早些休息。” 蔺鸣转身便往外走。 廉书荣愣了一下,赶忙追出去。 丁夕瑶回过神来,哈哈大笑,指着觉诀子,“老骗子,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夏飞韬和杜桓墨对视一眼,一边一个架着觉诀子往外走。 “觉诀子道长,请吧!”夏飞韬意味深长地说。 丁夕瑶紧随其后,最后出门,临走前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房门。 “都走了,”虞青凤靠在床头,面对裴无厌,“刚刚,你可看出有何异样?” 裴无厌笑着摇头,“丝毫没有。觉诀子就交给我们吧,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今晚你终于可以不用费力把持,一个人好好睡上一觉了。放心,我会派人保护,确保你安全。” 虞青凤踏踏实实地躺下,习惯性地说了句:“晚安。” *** 一整个白天,虞青凤大多数时间都自己呆在房间里休息。 偶尔裴无厌过来,虞青凤问他在忙什么,他说在安排开堂审案的事,蔺鸣和廉书荣则是跟张知县一起,询问当初二十三个证人。 裴无厌要虞青凤好好休息,他还等着开堂后,虞青凤一番精彩推理名扬天下呢。 丁夕瑶也过来探望过虞青凤一次,她对虞青凤的态度很微妙,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是哭着离开的。 虞青凤追出房门,但她一阵晕眩,依靠在门框上,根本追不上习武的丁夕瑶。 入夜,虞青凤听到了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是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但是却不说话,只有脚步声。 虞青凤想要出门看看,却被下人拦住,说是裴无厌的意思,让虞青凤好好呆在房间里休息,为两日后开堂审案做准备。 虞青凤收起好奇,乖乖听话,回到房间。 躺在床上,放下床幔,栖身于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虞青凤却一丁点睡意都没有,精神得很。 算算时间,应该是接近子时了,外面的声音还未停歇。虞青凤能够想象院子里的场景,裴无厌他们都在,还有很多人,很大的阵仗。 突然,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虞青凤一个激灵,掀开帷幔跳下床,警惕叫道:“谁?” 面前是正在轻轻关窗的夏飞韬。 “夏大人,你这是?”虞青凤指了指窗,夏飞韬从窗子偷偷进来,再明显不过,“哦,也对,怪不得秀芝也是一样,鬼祟之事,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走门。” 夏飞韬一个箭步跳到虞青凤面前,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直指虞青凤的脖子。 虞青凤缓缓后退,边退边说: “夏大人就这么担心我推翻你当初的结论?一个秀芝失败了,你居然会亲自上阵?这可是在知县府上,闹出人命不好吧?推翻你的案子,你又不会丢了乌纱帽,顶多罚一年俸禄,你犯得上为了这点小事,亲自来杀人灭口?” 夏飞韬皮笑肉不笑,“当然不是为了这点小事。” “那为什么?”虞青凤的后背撞在了床的立柱上,她已经退无可退,“反正我现在落在你手上,让我死个明白总可以吧?” 虞青凤笃信,影视剧中的老套路屡试不爽,反派死于话多,而且个个都是表演型人格。没办法,谁叫他们还身兼为观众解释剧情的责任呢? 夏飞韬一定会坦白一切。 “想拖延时间?”夏飞韬眉毛一挑,并没有直接接招。 虞青凤的心咯噔一下,这货难道也玩反套路?不应该啊,他这不是已经上钩了? “死心吧,他们正忙着在外面做法事救你呢,没人有功夫真的过来救你。尤其是裴无厌和蔺鸣。哼,他们俩正争着抢着以自己的血为饵,好把丁传宗的鬼魂从你身上引到他们身上。” 虞青凤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摇头,“你在说什么?” “法事还要持续一个时辰,我借口太过血腥看不下去提前退场。也就是说,你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可以活。”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虞青凤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什么法事,我,我被……” “没错,你便是被丁传宗的鬼魂附身的那个。觉诀子道长并不是欺世盗名之辈,他的现魂罩果真让鬼魂现出无形。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你的头在现魂罩内——消失了。” 虞青凤恍然,“怪不得,怪不得当时我没有看到你们,我眼前一片漆黑!可,可你们当时,你们并没有……” “觉诀子道长的话你忘了吗?无论看到什么,我们都不能声张,否则会惊扰到丁传宗的鬼魂,就更加不好对付了。你的这些伙伴因为担心你的安危,自然要隐瞒于你。” 虞青凤满脸泪痕,“所以裴大人和蔺大人甘愿把丁传宗的鬼魂引到他们身上,救我?” “没错,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这两个男人对你用情如此之深。这就叫关心则乱,从前他们口口声声说什么鬼神之说是无稽之谈,可如今亲眼所见,又是心上人命在旦夕,他们就把之前的道貌岸然抛之脑后了,恨不得给觉诀子道长跪下磕头,也要请求道长救你一命。” 第65章 求饶会死,求死会活 虞青凤感激涕零,也顾不得脖子上的匕首,身体无力缓缓下滑,坐在地上。 “我竟然真的被丁传宗的鬼魂附身了!可是丁姑娘明明说……” 夏飞韬似乎是见不得虞青凤如此天真,蹲下面对虞青凤解释: “哼,丁夕瑶表面上服输,要配合觉诀子的法事,可是我看得出,她有她自己的打算。她是丁传宗的女儿,自然是希望丁传宗能够复仇啦。我的人跟踪了她,发现她在觉诀子做法事的器具上动了手脚。而且,她并没有参与这场法事,这会儿估计又在暗中行事,要彻底破坏这场法事。” “怎么会?她,她就不担心我会因此……”虞青凤双眼通红,痛苦地揪住胸口衣裳。 “你与她才有几日交情?她可是丁传宗的亲生女儿,身负血海深仇。” “也就是说,就算你不来杀我,法事也救不了我,我还是逃不掉被丁传宗附身,替他去复仇,然后在他鬼魂离体之时毙命的命运?” “没错,一句话,你早晚都是死,不如现在死,还能保全我和整个夏家的名誉。” 虞青凤挣扎着站起身,狠狠抹了把眼泪,“保全你?难道,难道你就是,就是丁传宗的——仇人?” 夏飞韬居然面露愧色,叹了口气,哀伤地说道: “我爹夏卫风,正是二十年前丁传宗的师爷。我爹十五年前病故,我娘找了得道高人超度,丁传宗自然无法再去找他复仇。父债子偿,丁传宗现在想要报仇,只能找我,也许还会连累我的几个年幼儿女。若我是他,定会让仇家断子绝孙。” 虞青凤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仅如此,觉诀子道长还透露过,七日之后丁传宗的鬼魂将彻底操控你的肉身,而只要在这七日之内杀了你,烧了你的肉身,你和丁传宗的鬼魂都会灰飞烟灭。” “你还要烧我?”虞青凤吓得瑟瑟发抖。 “没错,我已经命令手下在郊外搭设柴火,备了足够的灯油助燃,只等着今晚我把你的尸身送过去。今晚,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机会,不是吗?” 虞青凤的眼珠子转了几圈,以拙劣演技诠释思考过程,然后又一次恍然大悟。 “我懂了,我全都懂了!夏飞韬,你当初要毁掉断头鬼冢不单单是畏惧丁传宗复仇,更是为了要毁掉你爹夏卫风偷盗赈灾官银,栽赃嫁祸丁传宗的罪证!断头鬼冢,就是罪证!” 夏飞韬并未提过吃惊,反而是对虞青凤竖起了大拇指。 “虞姑娘,你如此聪慧,若不是死敌,我还真的不忍心杀你了。也难怪,那两位大人会对你一个区区婢女动心,你可真是难得的才女,配得上当朝第一大理寺女官。” 面对反派给自己点赞,虞青凤哭笑不得。 “我倒是很想听听,你是怎么会想到是我爹偷走了那五千两的赈灾官银。” 虞青凤不屑翻了个白眼,“怎么?羡慕我聪明过人,在我死前还想从我这里偷师学艺?” “不想说?这么急着去死?”夏飞韬又把匕首搭在了虞青凤的肩膀上。 虞青凤想要反抗,但马上一阵眩晕,闭上眼头往后仰。 “别说你现在全身无力,就算没有被附身,你一个弱质女子也不是我的对手。” 虞青凤强打精神睁开眼,“我才不要告诉你,夏卫风到底是哪里有破绽。要杀要剐,随你吧。” 影视剧经典套路:只要求饶,就一定会死。只要求死,就一定不会死。 反派不单单死于话多,还死于好奇心旺盛。 虞青凤决定赌一把。 “说,说了,我还可以给你个痛快,不说的话,我会让你体会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夏卫风急了,一把揪住虞青凤的衣领。 既然对方已经上钩,不妨再来一招欲擒故纵。 “哼,你真要知道?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对你没什么好处。” “快说!”夏飞韬的手从衣领处移到脖子上,用力一掐。 虞青凤一惊,这夏飞韬该不会玩一边死命掐她脖子,一边死命让她说话的阴间套路吧? 虞青凤艰难点头,示意夏飞韬松手。 夏飞韬这才意识到他刚刚的确是强人所难了,放松了力道。 “我说,我说,”虞青凤咳嗽两声,“其实我之所以会怀疑夏卫风,有两点缘由。第一,吴鑫悠,第二,周浪。” “什么意思?” “先说吴鑫悠。他当年不过是一个云游道士,能有多少钱?怎么就在丁传宗枉死之后不久,自己创立了翔云观?别说他是靠威望,再有威望也得有钱才能自立门派。更何况,他就是一个江湖骗子,能有什么威望?” “你怎么知道他是江湖骗子?” “在我看来,鼓吹鬼神之说的都是骗子。” 夏飞韬不屑地讪笑,“你如今的境况,还说这种话?” 虞青凤不搭茬,继续自己的分析: “平川县当地人可能不知道这位吴鑫悠道长不久后自立门派,成了道观住持。要不是丁夕瑶出现,我也不知道。但现在我知道了,便猜想,吴鑫悠自主创业的钱是不是就是那笔赈灾官银中,他分赃得来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吴鑫悠与嫁祸丁传宗的师爷虽然表面看属于两个阵营,实际上,他们是一伙的?” “自主创业?” 虞青凤撇嘴,一不小心又口不择言了。罢了,跳过去,继续。 “接下来是周浪。周浪的命案,一看就是嫁祸,凶手一定藏于墓室之中,也就是说,要么墓室有其他出口,要么有隐藏空间。” “你就那么肯定娄安易不是凶手?”夏飞韬不以为然。 虞青凤自然不能说她如此笃定是因为影视剧套路,案子既然是男主选定的,那肯定就是另有隐情啊。 “没错,棺椁重达二三百斤,娄安易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胖子,怎么可能有那个力气举起来砸死人?而且卷宗上有关于周浪尸体的描述,人都给砸扁了,血肉模糊,除了没被砸到的头部,身体一塌糊涂,肯定不是一般人力所为。” 夏飞韬冷哼一声,不再反驳。 第66章 来自戏法的灵感 “断头鬼冢的其他出口我们找过许久,根本没找到,排除。接下来就是可以藏人的隐藏空间。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丁传宗的棺椁,但是近距离观察过后,发现棺椁的确如卷宗中所写,是特制的,根本没法藏人。也排除。所以我想,一定是有隐藏空间。但墓室就那么大,上哪找隐藏空间呢?” 夏飞韬吞了口口水,眼神闪躲。 虞青凤突然收起惊恐怯懦的神态,腰板挺直,目光凌厉,直视夏飞韬。 “多亏我不久前刚看过的断头戏法给了我灵感。” “断头戏法?”夏飞韬很明显从未听过、看过所谓断头戏法。 虞青凤简单讲述了法师与女妖精的断头戏法的表演以及揭秘。 “在盗洞里看到满墙的动物头颅时我便想到了这个戏法,想着会不会就跟女妖精的头一样,从表面看来是一个牛头猪头,实际上,身体就隐藏于墙壁背景之中呢?” 夏飞韬似乎还没从法师女妖精的断头戏法中走出来,仍在歪头思考,在脑中构建画面。 “所以我猜想,断头鬼冢的隐藏空间就位于那数十个动物头颅之后。吴鑫悠当年那套什么借头复仇的理论,其实就是为了堂而皇之地在墓室里挖出数十个隐藏空间,再以动物头颅掩盖。而这些隐藏空间的作用,就是藏匿赃款!” 夏飞韬眯着眼,不敢置信地注视虞青凤,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虞青凤在这眼神中读取了潜台词:夏飞韬这辈子都没见过像她这样聪明的女子。 “没错,一切都是夏卫风的栽赃嫁祸,没有什么山贼表哥,没有往来信件,这些伪证除了嫁祸之外,还可以让官府认定五千两银子被山贼不知道带到哪去独吞了。 “而实际上,是师爷夏卫风买通了一群亡命之徒偷走了五千两。这么一大笔银子,如何藏匿就成了难题,藏家里?带着它去外地就职继续当师爷?那自然不行,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 “随便在山里挖个洞埋了?也不行,保不准就会被野兽或者什么人不小心发现。既然想到了山里挖洞,那么不妨就挖一个没有人会去挖的——墓穴! “当然,盗墓贼也会挖墓,可如果是出了名的大清官丁传宗的墓呢?一来,本地百姓知道他两袖清风,墓里不会有一点点陪葬品;二来,外地盗墓贼只要一进入济州地界一打听,也会知道这墓主人是个什么人物,墓里不会有一点点陪葬品。如此一来,岂不完美? “平川乃至济州百姓,谁也不会想到,栽赃丁传宗的师爷、丁传宗做鬼也不会放过的仇家,会把偷来的官银藏在丁传宗的墓里。 “想到这个主意之后,夏卫风就得再找一个帮手——云游道士,准确来说,就是江湖骗子。于是吴鑫悠就恰好在丁传宗斩首之后,在夏卫风偷走了丁传宗的头颅之后出现,为百姓们答疑解惑,出谋划策了。 “夏卫风身为丁传宗的师爷,最清楚平川百姓对丁传宗的信任和爱戴。他知道,只要吴鑫悠提议,淳朴善良的百姓们就会去做,哪怕那时正在闹旱灾。 “总之一句话,那些隐藏空间的存在就是你爹夏卫风偷盗官银栽赃嫁祸的物证!所以在盗墓贼挖开了盗洞,赌徒们以断头鬼冢作为打赌的地点,还把它变成了命案现场之后,你为了彻底湮灭你爹当年的罪证,才动了要炸毁它的念头。” 夏飞韬突然仰头苦笑,“可惜啊,我还是没能炸毁它,只能暂时填埋盗洞,莫非这就是天意?在它阴差阳错被杀害周浪的凶手毁掉之前,还是让你们进入,发现了其中玄机。” “要说破绽,吴鑫悠自立门派是,你作为一个没有官阶的师爷之子,年纪轻轻却一路高升当上了从三品的提刑官,也是。” “你什么意思?”夏飞韬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 “我猜测,你这个官就是用当初偷盗的官银买来的。二十年前,夏卫风拿出了一小部分分赃,其余的他就都藏在了断头鬼冢之中,想着等到风声过去,再打通建造墓室时就已经留好的盗洞入口,一点一点地取出这些官银。 “夏卫风一定不敢一下子取出太多,放置于家中或者是花出去,那样难免会让人怀疑。所以他在十五年前临死前便把他这个罪恶的秘密传给你,让你接替他,每当需要用钱行贿买官的时候,就趁夜偷偷去秘密盗洞的入口进入断头鬼冢,利用他当初留在里面的木梯,去取出位于高处动物头颅后方隐藏空间里的官银。 “没错,那个位于高处的盗洞也不是盗墓贼挖的,而是二十年前便存在的。夏卫风当初这样设计,就是给断头鬼冢上第二道保险:哪怕有人发现闯入断头鬼冢,也会认定这种位置刁钻的盗洞是盗墓贼打的,而不是一开始便如此设计的,所以木梯一定是盗墓贼准备的,用来下到墓室地面的工具。 “换而言之,那个盗洞之所以要打在高处,就是给梯子一个存在的理由,不会让人想到那只可以移动的梯子其实是为了让人方便拿取藏于动物头颅之后的银两而准备的。” 虞青凤一口气说了这么许多,夏飞韬的脸已经彻底变了颜色。 “虞青凤啊虞青凤,你到底是什么人?莫非,你的父辈就是被我爹收买去盗取官银的亡命之徒?又或者,是被吴鑫悠收买的建造墓室的工匠?” 虞青凤一点被威胁生命的自觉性都没有,听了这话竟然没心没肺地被逗乐了。 “开什么玩笑?当然不是。你忘了?我说过,我是要当大理寺第一女官的人,当然凭的是这里的真本事啦。” 虞青凤骄傲地指了指自己的头。 “哼,死到临头,你还如此猖狂?”夏卫风又举起了匕首,尖端眼看就要碰触虞青凤的喉咙。 虞青凤一缩脖子,赶忙开口说话,转移夏飞韬的注意力。 “夏大人,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还没察觉出不对劲吗?” 第67章 套路绝绝子 夏卫风的举着匕首的手微微发抖,脸色表情急剧变化。显然,他经过虞青凤这么一句话的提点,终于意识到了的确不对劲。 “丁夕瑶,丁夕瑶在墓中,突然,突然发怒,用剑去刺,刺墙上的……可那明明是她父亲的墓,她又怎会如此不敬?” “没错,丁夕瑶之所以会假装发怒,去刺那些动物头颅,为的就是验证她的推测,她跟我一样,哦不,应该说,她早于我很久很久,或者是她母亲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得出了这个推测。” 夏飞韬的瞳孔地震,脖子后面上了发条,头摇个不停。 “不可能,不可能,丁夕瑶是吴鑫悠的徒弟,她怎么可能?” 有关于这件事的解释,虞青凤觉得还是让丁夕瑶自己来讲为好。 如果她是编剧,这属于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丁夕瑶的高光时刻,也一定会理所应当安排给她本人,主角也不能抢。 虞青凤深深呼出一口气,郑重念道:“丁夕瑶,夕瑶,瑶。” 夏飞韬瞪大眼,完全搞不懂虞青凤这是在说什么。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丁夕瑶在顷刻之间,如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丁夕瑶站定之时,床上帷幔还未彻底落下。 “你,你一直藏在……你,你们早就……” 夏卫风的脖子一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脖子紧挨着丁夕瑶手中宝剑的剑锋。 丁夕瑶的确是高手,夏卫风和虞青凤都没看清楚她的动作,根本来不及反应。 丁夕瑶回头朝虞青凤微微一笑,“我就说吧,肯定会保你安然无恙。还有,你这个暗号真是,真是足够特别。” “够特别才能当暗号啊。”虞青凤笑吟吟地。 夏卫风手中匕首应声落地,向后栽倒,坐在地上,任凭他这一系列动作导致丁夕瑶的剑锋划破了他颈部的皮肤。 “怎么会?怎么会?吴鑫悠明明给我写信,说你,你自从五岁起,整整十五年,都在追问他仇家身份,一心只想着刻苦习武,将来为父报仇。” 丁夕瑶双目含泪,却丝毫没有哽咽,坦荡傲气。 “想不到吧?我娘早就怀疑吴鑫悠和夏卫风串通一气了。若不是她因为我爹枉死,生我的时候难产,留下了病根,英年早逝,她也不会把查明真相,为我父亲昭雪的使命交于我。” 夏卫风整张脸扭曲着,舌头打结,含糊不清地问:“你,你五,五岁……” “没错,拜你爹和吴鑫悠这两个罪人所赐,我五岁便已经知晓自己身负血海深仇,便知晓何为卧薪尝胆,忍辱负重,韬光养晦,潜伏于仇人身边搜集证据,待到羽翼丰满,一举复仇!” 夏卫风涕泪横流,缩着脖子讨饶,“别,别杀我,别……害死你爹的是我爹和,和吴鑫悠,不是我,别杀我……” “哼,我若是想杀你,之前有的是机会。之前我不杀你,如今也不会。手刃仇人又如何?我要的是天下皆知夏卫风与吴鑫悠的罪大恶极,为我爹昭雪正名!” 虞青凤推开窗,招呼了一声:“各位大人们,请进。” 很快,门开了,裴无厌、蔺鸣、廉书荣、杜桓墨和张知县,还有觉诀子道长依次走进房间,把夏飞韬团团围住。 杜桓墨最为积极,爱表现,率先落井下石。 “夏大人,你的人鬼鬼祟祟离开,我早已派人跟踪,原本还在奇怪,你到底意欲何为,没想到是去郊外准备柴火,要毁尸灭迹,让虞姑娘和丁传宗的鬼魂永世不得超生啊?” 夏飞韬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无厌戏谑道:“原来夏卫风在栽赃嫁祸丁传宗的第五年就病故了,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怪不得你娘要找得道高人超度,她也知道你爹罪孽深重,怕他被打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吧。” 蔺鸣一改不久前对裴无厌的隐隐敌意,附和道: “果然,罪孽深重之人反而更相信鬼神轮回之说,更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们一家人就是如此,所以你们不敢真的下葬丁传宗的尸身,你们明明知道那套借头复仇的理论就是胡说八道,可是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你们也不愿冒险。所以才以空棺下葬。” 廉书荣对着被团团包围,坐在地上万念俱灰的夏飞韬幸灾乐祸地笑,边笑边说: “正是因为你爹告诉了你,吴鑫悠就是个江湖骗子,在觉诀子道长说吴鑫悠是欺世盗名的骗子之时,你才会不自觉倾向于相信觉诀子。还有就是我那句,只有事关自己或自己在意的人,才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你才会更加信任觉诀子。” “觉诀子,”裴无厌含笑凝视虞青凤,“你这个名字起的,真是……” 虞青凤得意歪头,差点比了个剪刀手。内心替裴无厌把这句话说完:觉诀子,我这个名字起的就跟我这个套路玩的一样,绝绝子! “你们,你们一直在演戏。”夏飞韬转头,环视围绕在他身边的一圈人,“你们设计好了圈套,只等着我往下跳。就连这个觉诀子也是……” “我早就说过啊,这老头就是个江湖骗子,”丁夕瑶冲觉诀子眨左眼,“老头,你演得相当不错,本姑娘心情好,再多赏你十两银子。” “哎呦,哎呦,那感情好啊,”觉诀子一改之前仙风道骨的正派派头,嬉皮笑脸如市井商贩面对大客户一般,“多谢姑娘,多谢各位贵人!是各位贵人调教得好,小老儿谢过各位贵人。” 丁夕瑶转而面对裴无厌,“裴大人,别误会,你们跟他谈的价格是你们的,这多出来十两银子,我出。” “哼,说什么要当大理寺第一女官,要在开堂之日说出真相,名扬天下;说什么被丁传宗的鬼魂附身,七日之后就会被操控找仇家复仇;两位大人假装同时心悦一人,关心则乱;做法事让虞青凤一人落单;全都是逼我亲自动手的谎言。你们演得可真是情真意切啊,你们也真是豁得出去啊,以一个女子做饵,就不担心哪怕迟了片刻,她真的被我杀了吗?”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死心啊,挑拨离间这招算是你的——垂死挣扎?”虞青凤冷笑着反问。 第68章 未来女官得意忘形 夏飞韬以冷笑和满眼同情回应虞青凤。 “虞青凤,你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婢女,被他们拿来当做引我中计的棋子,他们根本不顾你安危死活,你现在还傻傻为他们说话。” 虞青凤笑着摆手,这种挑拨离间的雕虫小技,也好意思拿来对付她? “夏大人,你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开窍嘛,你忘了从断头鬼冢回来的当晚,我晕倒之前,裴大人责怪我爱出风头吗?我与裴大人早在墓中便已经商讨好这个计策,只是就谁来当诱饵,当半夜去敲门的鬼,这件事有分歧。我们都想出这个风头,但关键时刻,被我抢先了。裴大人纵然气愤,也只能认了啊。” 蔺鸣冷冷注视着夏飞韬,不吝赐教: “那晚你离开后我们便已经暗中相聚,与丁姑娘开诚布公,共同商议了这个请君入瓮的计策。丁姑娘连夜去了平川县鱼龙混杂之所,找到了这位——江湖骗子,给他一个机会,利用特长做一回好事。” 虞青凤冲丁夕瑶竖大拇指,“丁姑娘,这么短的时间,你培训出来这么一个觉诀子,厉害!” 丁夕瑶冲虞青凤抱拳回礼,“这么短的时间,你便设计制作出来现魂罩,你更厉害!” “现魂罩!那现魂罩,你们是如何做到的?明明,明明你的头就是消失了!” 夏飞韬后知后觉,这个最关键的谜团还没解开,这会儿轮到他想要死个明白了。 “其实提示我早就给你了啊,”虞青凤居高临下,满眼虚假同情地望着夏飞韬,再次给出那个提示,“戏法,你忘了吗?我给你讲述的法师与女妖精的戏法之中,就有这么一个罩在头上的罩子啊。” “可那个戏法中的罩子并不会把头变没!” “那自然不会,所以说,他们的戏法相比较我的这个还是略逊一筹。” 虞青凤得意洋洋,冲正为多得了十两银子的江湖老骗子使了个眼色。 这位觉诀子道长赶忙屁颠屁颠地捧着现魂罩过来,送到虞青凤手上。 虞青凤乐得再近距离给夏飞韬表演一次,头颅消失戏法。 裴无厌眼看着虞青凤把现魂罩又罩在头上,哭笑不得地问:“有这个必要吗?” 虞青凤已经罩上了现魂罩,自己用手在面前的木板上摸索,把木板抽了出来。 夏飞韬惊呼一声,因为他又看到虞青凤的头消失不见了,现魂罩里漆黑一片。 “有必要,我也是才发现,给坏人揭秘,看坏人恍然大悟,然后自愧不如,心服口服地认输,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其实虞青凤的潜台词是:剧情这样发展,主角智商狂输出,她自己很爽,观众看得也很爽,其实唯一不爽的,才是反派坏蛋。 “你,你……”夏飞韬不敢置信。 “你凑近看看就知道了。”虞青凤冲夏飞韬勾了勾手指。 夏飞韬却不敢凑近,仿佛那黑洞洞的罩子里还是有鬼。 虞青凤看不到夏飞韬是不是凑过来看了,双手直接从前面伸进罩子里,敲了敲。 “看到了吧,其实这罩子里有两面反光的镜面,共同组成一个斜角,折射两边的黑色木板,从正面看,就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其实我的头在这个斜角的后方。” 虞青凤说着,又摸到了罩子前方边沿的一个小小凸起,这个机关按下去,罩子里的两个镜面便又各自向两边收回,镜面朝里,贴在了罩子的两边木板上。 虞青凤的头再次显现在罩子里,她这才看到面前瞠目结舌,雕塑一般的夏飞韬。 “机关就在两侧板子的凹槽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木工粗糙,抽板子的时候按下,便可以让头部消失。” 虞青凤解释完毕,冲裴无厌小声说:“这个道具和这个戏法的手法我得卖给那个戏班,也不枉费我连夜辛苦制作。” “得意忘形。”裴无厌摇头,看虞青凤的眼神仿佛在看幼稚孩童。 虞青凤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演嗨了,入戏了,深切体会到了当侦探的爽点,真的是得意忘形了。 她赶忙收敛,清了清喉咙,板着面孔正色做最后陈述: “不止现魂罩,还有我晕倒之前看你的那个冷厉眼神对你的心理暗示。哦对了,还有丁姑娘故意在法事器具上做手脚,我假装身体抱恙在独自在房间里,裴大人和丁姑娘探望我的时候与我的对话,这种种都是我们特意演给你和你派出跟踪监视我们的手下看的。有了这些,再加上杀手锏现魂罩,你不上钩才怪。” “认输吧,你输给我们未来大理寺第一女官,不冤枉。” 蔺鸣这话明明是说给夏飞韬的,却是面对虞青凤说的。 虞青凤赧然一笑。 廉书荣又拿出了大理寺正审案的青天大老爷的派头,严肃地说道: “夏飞韬,我们这些人都是亲耳听到你认罪的人证,你如果不想吃皮肉筋骨上的苦头,最好直接认罪。你这样养尊处优,我估计,也承受不了任何刑罚。” 裴无厌见夏飞韬仍旧吃吃傻傻,不给回应,便又加了砝码。 “夏飞韬,你花钱买官,自然有人收钱卖官。这么多年的罪证,只要查,那就是时间问题。我劝你最好直接认罪,我也有为你家人求情的筹码。你说过,你还有儿女,你也不想断子绝孙吧?” 丁夕瑶听到这话,后知后觉,问裴无厌:“裴大人,这案子会怎么判?” “丁大人沉冤得雪,必定会昭告天下。至于说偷盗赈灾官银五千两,栽赃朝廷命官,还是清廉刚正的父母官,导致他承担罪名二十年之久,那是夏卫风的罪行。可明知父亲罪行却予以包庇,以脏款买官,”裴无厌冷哼一声,提高音量,“按律,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夏飞韬突然惊醒。 虞青凤看不得夏飞韬事到如今才迟到的恐惧,出言嘲讽: “夏大人,你自己就是提刑官,知法犯法。你包庇夏卫风和花那些赃款买官的时候没想到有朝一日可能会落得这样的后果,连累家人和后代吗?” 夏卫风赶忙调整姿势,由坐变跪,找准方向,冲着裴无厌不断磕头。 咚咚咚,伴随着各种求饶痛哭。 裴无厌冷冷地,“刚刚青凤在清算你罪行的时候还落下一条,你意图杀害青凤,虽然未遂,但罪不可免。夏飞韬,你死罪难逃,但我说到做到,你的妻儿家眷,不会为你陪葬。” 夏飞韬听闻,身体僵了片刻,而后又咚咚咚地磕头,只是这一次不再求饶,满口都是感激道谢之语。 众人面面相觑,逐个退场。 两名大理寺侍卫一边一个,架起跪在地上瘫软的夏飞韬,暂时收押于县狱。 第69章 嫌犯现身 接下来的难题在于如何指证杀害周浪的真凶。 断头鬼冢毁于一旦,虞青凤的那个杀人手法的证据也随之湮灭。现在她只有推理,没有证据,甚至连个嫌疑人都没有。 忙活了这么久,他们此次前来要侦办的周浪案才刚刚开始。 一大早,虞青凤便随同裴无厌他们前往县衙,再去审一遍二十三个证人。 这不过这一次,他们要问证人的是全新的问题。 “周浪的仇家?周浪哪有什么仇家?” “要说有,那就是赌坊啊,就是娄安易嘛。” “周浪没有亲人,六年前一个人来平川,这不,又一个人走了,连个为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周浪这人很简单,就是好赌。输掉了一根手指,还是要赌。他只欠赌坊的高利贷,没找别人借过钱。” “六年前的事儿我们哪知道啊,我问过周浪,他绝口不提。” “没错,问他以前的事儿,他就神神秘秘的,我还开玩笑说,他会不会是逃犯呢。” “不会不会,我注意过张贴的缉捕画像,没有一个像周浪的,他肯定不是逃犯。再说了,逃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你看他,瘦弱不说,还是个娘娘腔。” “对对,娘娘腔,还很胆小。他那样的,能做什么作奸犯科之事?” “周浪死了对谁最有利?没有吧?我早就说过,娄安易没理由杀周浪,人死了,欠的债就更还不上啦。” “娄安易的仇人?娄安易不是杀害周浪的凶手吗?为什么问他的仇家啊?” “那要是说娄安易,那仇家可就多啦。我娘子就曾经说过,娄安易就是个挨千刀的。” “我娘也说,娄安易开赌坊不得好死。” “除了自家亲眷?那我还真想不出有谁跟娄安易有仇。哦对了,娄安易一年前纳了一个小妾,他的那个小妾曾是映红楼的头牌,曾经跟娄安易争风吃醋的恩客倒是不少,算仇家吗?” “娄安易死了谁是最大受益者?这个没有吧?这案子一闹,官府直接就查封了赌坊,我们现在都没地方去赌了。赌坊也没有落在别人手上。哪有受益者?” “怎么没有?有啊。娄安易死了,他的小妾不就自由啦。我听说,他的那个小妾,叫,叫什么桃的,好像又找到了个男人,叫,叫孔什么的,好像是个裁缝。” 裴无厌听这群赌徒们说了这么多,总算是说到了重点,不禁松了一口气,问道: “停,你们有谁见过这个孔裁缝?” 一直没怎么参与谈话的赌徒举手,“我见过。他叫孔山南,也是外地人,好像是,是两年前来平川的,也是孤身一人。他的裁缝铺就开在我家旁边。” “这个孔山南是不是个头不高,身材瘦小?” “对呀,大人,您也见过孔山南?” 虞青凤听到这里,一拍桌子,“准了,找这个孔裁缝。” 杜桓墨在一旁一直安安静静倾听,见裴无厌和虞青凤瞄准了孔山南,不解摇头。 “等一下,裴大人,这案子的死者是周浪啊,孔山南没有杀他的理由啊。如果是为情杀人,那也应该直接杀了娄安易吧?” “如果孔山南两个人都想要除掉呢?”裴无厌反问杜桓墨,“这不是一举两得?” 虞青凤想起了周浪的死法和尸体最后的不堪,总觉得非常不妥,为什么不采取更加简单方便的杀人方式? “各位,你们跟周浪算是朋友?” 虞青凤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二十三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不算,要说我们这些人吧,也算不上朋友,但的的确确总是混在一起,下了赌桌,有时候一起去喝酒,一起去喝花酒……” “一起去泡澡?”虞青凤懒得听这些赌徒的糜烂生活,单刀直入。 “对呀,我们经常去的就是跟赌坊隔着一条街的宝露浴汤。赌上一天,全身酸痛,去那泡上一泡,找个师傅按上一按,别提多舒坦。” “但周浪却从未跟你们一同去过,哪怕你们邀请,他也都是拒绝?” “对呀,姑娘,你怎么知道?” 虞青凤望向裴无厌、蔺鸣和廉书荣。 这三个伙伴马上心领神会,就连杜桓墨都发出一声恍然大悟、拐着弯的“喔”。最后,连张知县也后知后觉了。 二十三个赌徒二十三脸疑惑,始终无法参透这些大人们都参透了什么。 杜桓墨遣散了这些人,马上让张知县派人把孔山南和他的小妾带到府衙,而且是以杀害周浪的罪名直接关押在大牢之中。 四人主角团集中在房间之内,就等着孔山南被收押之后,先带到这里审讯。 “那些赌徒毕竟是市井小民,天高皇宫远,周浪表现得都那么明显了,他们愣是没往太监那方面想。” 虞青凤嬉皮笑脸的打趣。 蔺鸣附和:“是啊,不近女色,不爱寻花问柳,不娶妻生子,不与同伴一起泡澡,还是个娘娘腔,从外地孤身一人而来,无人知晓其底细,问及过去,还言辞闪烁。” “最重要的是他的死法。凶手明明可以趁其不备,一刀抹了脖子,或者下毒,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可他偏要用棺材砸扁了周浪,还特意保留了周浪的头,去确认死者身份。这明显就是要掩饰周浪身为太监的……” 裴无厌剧烈咳嗽,打断虞青凤。 “身体特征。”虞青凤偏要把话说完,顺带白了裴无厌一眼。 蔺鸣对着虞青凤宠溺一笑,继续分析: “可见周浪与孔山南在来平川县之前便有恩怨,孔山南杀周浪的同时,还必须要掩饰周浪曾为太监的事实。” 廉书荣皱眉思索,“也就是说,周浪太监的身份一旦暴露,孔山南的嫌疑人身份也会暴露。莫非这个孔山南也曾是个太监?” “太监为了女人而杀人?”虞青凤虽然是提问,但摇晃的头已经给出了自己的倾向。 裴无厌不满地反驳:“太监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可是太监不能……” 裴无厌赶忙抬手阻止虞青凤,撇嘴自责,“我干嘛多嘴跟你说这个。” 廉书荣笑着打圆场,“确认孔山南是不是太监,那还不容易?待会儿等人到了,扒……” 蔺鸣剧烈咳嗽,阻止廉书荣,“姑娘家面前,你收敛一些。” “我收敛?虞青凤可不是一般姑娘家,说这些事儿如同家常便饭,你让她自己去确认她都做的出……” 裴无厌和蔺鸣一起咳嗽。 第70章 一石二鸟杀人计划 裴无厌坐在前厅主位,蔺鸣和廉书荣如同左右护法,一左一右地坐在下方,虞青凤则是站在裴无厌身后。 他们共同面对着下方低头跪着的一男一女。 男人身材瘦小,其貌不扬。 女子虽然身着素衫,未施粉黛,也掩盖不住明艳动人的花容月貌,与秀芝不分伯仲。 虞青凤不禁感叹,头牌不愧是头牌啊,浓颜系的美女不化妆,仍旧能够秒杀一众全妆妖艳贱货。 这么一个美女,也难怪孔山南抵挡不住诱惑,鬼迷心窍,甘愿为之犯下杀人重罪。 只是这么一个美女,为什么会委身于一个瘦小的裁缝? “孔山南,你可知罪?”裴无厌目光慑人,威严冷厉,气势十足。 孔山南抬头,忽闪着一双无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草民愚钝,不知身犯何罪。” “春桃,你呢?”裴无厌明白了孔山南的态度,也大致看出了这家伙有演技,干脆把攻势转向春桃。 春桃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不卑不亢。 “民女愚钝,不知。” 裴无厌冲虞青凤使了个眼色。 虞青凤便按照他们之前商议好的,分头行事,先行退下。 “来人,把春桃带下去。”裴无厌下令。 孔山南和春桃一听要把二人分开,都有些慌乱。彼此对视一眼,似乎是在彼此鼓励,暗中约定按照之前说好的,坚决不认罪。 虞青凤在偏厅等待,很快,衙役就把春桃给她送来了。 “春桃姑娘,”虞青凤起身相迎,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请坐。” 春桃一愣,狐疑地走向虞青凤,还左右看了看守在房间两侧的两名带刀侍卫。 “春桃姑娘,我叫虞青凤,咱们坐下聊聊。” 春桃苦笑坐下,“聊聊还需要如此阵仗?莫非虞姑娘是担心我对你不利?” 虞青凤假装不满,“我想跟春桃姑娘说点女儿家的体己话,本不想有外人在场的,可是这两位大哥,我赶不走啊,他们听命于裴大人。” 春桃冷哼一声,对虞青凤天然有敌意。 “虞姑娘是聪明人,我也干脆直说,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口舌。我什么都不知道。” 虞青凤的确是聪明人,一眼便看出了春桃对她的敌意。如果是清白百姓,又怎么可能敢对官家的人有敌意?除非她不清白。 “那我便直说,我很羡慕春桃姑娘,能嫁给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孔山南虽然看上去瘦弱无能,只是个裁缝,却是个聪明有胆识的男人。” 春桃抬眼,眼神里的敌意少了些许。 果然,女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面对的是谁,都爱听好听的,都爱听别人夸赞她的男人,羡慕他们的爱情。 “孔山南很聪明,懂得一石二鸟,他的杀人手法更是让人拍案叫绝;他还很有胆识,敢于进入断头鬼冢,在传说中闹鬼的坟墓里冒充墓主人的鬼魂,杀人。” “山南是无辜的。”春桃受用了虞青凤对孔山南的夸赞之后,幽幽地吐出一句话。 虞青凤换了个角度。 “孔山南能娶到你这样的绝色美女,想必他对你一定很好吧?比那娄安易好上太多?” 提到娄安易这个名字,春桃满脸嫌恶。 “娄安易就是个匹夫,从前在映红楼,他就是我最厌恶的客人。说什么赎身,就是他强抢。但山南不同,他对我的好,是细水长流,润物无声。” “没错,我也看出来了,孔山南对你很好,所以他自然不会告诉你他杀人的事,既然爱你疼你,又怎么能让你跟他一起负担这样的罪行,让你跟他一起承受心理负担,担惊受怕,身负一同伏法的风险?” 春桃嘴角抽动,白了虞青凤一眼。 这动作的潜台词就是:不用你挑拨离间,我们的感情没有那么脆弱。 虞青凤笃信,春桃知情,她知道孔山南为她做的一切。因为那个杀人手法中,很可能也有春桃的帮助。 “既然他没告诉你,我来告诉你,你的男人设计并实施了一个多么完美的杀人计划。” 春桃抿嘴不语。 虞青凤给春桃倒了一杯茶,娓娓道来: “首先,孔山南要杀的不只是娄安易一人,周浪也是他的目标。至于他与周浪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不清楚,但我猜测,周浪对他并无仇恨,也就没有警惕。” 春桃直勾勾望着茶杯,听到“周浪对孔山南并无仇恨”之时,眼中闪过局促不安。 虞青凤更多了些把握。 “孔山南一直在谋划如何杀死二人,但一直没找到能让他自己全身而退的方法。孔山南必须全身而退,因为他还要与你长相厮守,所以他不能冒险鲁莽行事。终于,被他等到了一个绝佳的时机——传闻中的断头鬼冢被盗墓贼给挖开了。 “孔山南有了个计划的雏形,那就是把他想要索命的二人引入断头鬼冢,自己伪装成断头鬼杀害周浪……” “那我就不懂了,”春桃打断虞青凤,“如果山南要杀两个人,那么为什么不干脆在断头鬼冢中把他们都杀了?你不是说,那是绝佳的机会吗?” 虞青凤笑着摇头。 “我说过,孔山南得全身而退。而官府是绝对不会以断头鬼杀人作为案件结论的。如果没有一个人来充当凶手,这案子就算知县知府想结都结不了,很可能是一直查下去,甚至是惊动了更大的官来平川县深入地查。” 春桃无言以对。 “所以我才说孔山南聪明啊,他知道,只要使用那个杀人手法,不但可以毁掉周浪的尸身,隐藏周浪曾经是太监的身份,还可以让娄安易变成凶手,有口难辩,死罪难逃。” “不要再故弄玄虚了,周浪不是被棺椁砸死的吗?你也看到了,山南就是个文弱裁缝,他根本做不到。娄安易不同,他孔武有力……” 这回轮到虞青凤打断春桃了,“孔山南当然做不到,但娄安易同样做不到,别看他身材高大,实则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胖子。我们大理寺的廉大人是习武之人,他也没法把棺椁高举起来砸死人。” “谁都不能,那你说,怎么砸死人?难不成还真是鬼?” 第71章 自以为猎人的猎物 “人力无法做到的,工具可以做到。”虞青凤故作神秘,放缓语速,紧盯春桃的微表情。 春桃明显又心虚了。 “我还是从头来讲吧。孔山南的这个杀人计划分几个步骤。第一步,他要私下找到周浪,哦不,是他与你一起,私下找到周浪。毕竟,有你出面,更有说服力。” “笑话,什么说服力?”春桃用愤怒掩饰被言中的心虚。 “孔山南向周浪寻求合作,因为娄安易是他跟周浪共同的敌人。只要娄安易死了,孔山南便可以跟你双宿双栖;只要娄安易死了,周浪就可以不必……” “哈哈哈,”春桃又一次打断虞青凤,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虞姑娘,你这就是异想天开,娄安易的确是赌坊的老板,但是赌坊不止他一个老板,他还有两个兄弟,娄安易死了,周浪的债也不能一笔勾销,自然会有那两个兄弟接手赌坊,找他追债。” 虞青凤也故作夸张,哈哈大笑。 “哈哈哈,春桃姑娘,你这才是异想天开。如果娄安易这个赌坊老板死在断头鬼冢,案子影响这么大,他的赌坊也别想再开下去。现实不正是如此?死的还不是娄安易呢,只是一个周浪,官府便查封了赌坊。” 春桃咬着嘴唇,愤怒地瞪着虞青凤。 虞青凤耸肩苦笑,怎么?她不是个笨蛋,没那么容易糊弄,还得深表歉意了? “当时你跟孔山南正是如此说服了周浪,站在周浪的角度,没理由不跟你们合作。娄安易死了,他的巨额债务一笔勾销,更加不必再被剁手指,大可以轻装上阵,去外地继续卷土重来地赌。又或者,平川县还会有别的地下赌坊让他继续施展、作死。 “周浪见你跟孔山南就是一对儿苦命鸳鸯,自然也就相信了孔山南合作的诚意。便询问孔山南的计划具体是怎样。 “孔山南便给周浪表演了一套断头戏法,他本就身材矮小,利用特制的架子把衣衫抬高,就能伪装成断头鬼,在夜色中很难看出破绽,更何况是在断头鬼冢之中? “这个断头戏法我曾经也做过,要我给你展示一遍吗?” 见春桃没反应。虞青凤起身到旁边的位置,穿上了她一早便放在这里的自制道具外套,又把在帐篷外给丁夕瑶表演的戏法演了一遍。 春桃果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戏法,并无惊异。 虞青凤一边脱下外套一边继续推理: “周浪看到了孔山南的断头戏法,瞠目结舌,佩服不已。孔山南便继续解释他的杀人计划:只要周浪能够提议打赌,把娄安易引入断头鬼冢,并且让其余赌徒进入断头鬼冢确认里面别无其他出口,也无人躲藏,然后再让他们守在盗洞外。孔山南便可以装作断头鬼,把你们二人追赶出断头鬼冢,然后当着众多赌徒的面,以断头鬼的身份杀了娄安易。 “如此一来,娄安易死了,周浪也可以全身而退。所有人都会认定,杀死娄安易的是二十年前枉死的丁传宗的鬼魂。鬼魂不管闯入者是谁,全都要杀,周浪只是因为运气好才逃过一劫。” 春桃抬手阻止虞青凤继续说下去。 “据我所知,那些赌徒们都可以作证,断头鬼冢里并无其他出口,也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按照你刚刚说的,山南要装作断头鬼,追着他们俩出盗洞,那他之前要藏在哪里?” 虞青凤无奈摇头,春桃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能做的就是把棺材摆到春桃眼前。 虞青凤简单直白,“断头鬼冢的动物面具之后。” 春桃瞬间遭了雷击一般,不敢置信地瞪着虞青凤。 虞青凤读懂了春桃的潜台词:不会吧?你连这个也知道? “孔山南拟定这个计划之前去断头鬼冢考察过,他聪明过人,发现了这些个隐藏空间,也试了试,幸好他体型瘦小,能够藏身进去。 “春桃,你一定很奇怪,你们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被我们找上。其实你们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只是因为我们发现了那些隐藏空间,又听当初建造断头鬼冢的后代说了,那些洞挖的并不大,只有身材瘦小的人才能勉强钻入。” 春桃自嘲地苦笑,“是吗?你们还真是了不得,断头鬼冢毁了,没有物证,居然还被你们找到了人证?” “没错,这个人证为了不连累家人,完全配合我们,愿意在公审时作证。” 春桃双眼含泪,低声呢喃:“天意,天意不可违,都是命,我们的命。” 虞青凤才不会同情杀人凶手以及同伙,自然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继续她的推理: “我估计,孔山南也在夜里偷偷带周浪去过断头鬼冢,为他展示那些隐藏空间,两人一同彩排。 “可怜的周浪,还真的以为是在跟同伙一起彩排他们杀害娄安易的计划,殊不知,他自己才是孔山南的猎物。 “考察断头鬼冢之时,孔山南无意中主意到了墓室的顶棚,石砖的缝隙很大,缝隙中裸露出了顶部用于承重的木梁。顶部的木梁、位于高处的盗洞口、下方的几百斤重的棺椁,组合起来正是一个绝佳的、可以毁尸灭迹、掩藏周浪太监身份的杀人手法。” “案发之前,孔山南便一直在断头鬼冢中做准备,准备他的杀人道具——绳子。他带去了更高的木梯,架设在墓室中央,爬上去,把绳子穿过顶部的木梁。 “随后,再把绳子塞进石砖缝隙之中,加以掩藏。这两端的绳子,一端隐藏在棺椁附近,一端则是掩藏在盗洞口附近。墓室里的石砖缝隙大小不一,但普遍挺深,把绳子塞进去,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特意往里面看,很难发现。 “此外,孔山南还准备了另外两条绳子,打结系成两个环形。还有麻袋、扫帚和铁铲。这些东西都可以藏在动物头颅之后的隐藏空间之中。 “哦对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还准备了一样小工具。”虞青凤走到偏厅正中的书桌前,指着桌上一支毛笔和一只笔托。 “就类似于这种,有支点,有杠杆,便可以撬起棺椁的一侧,把环形的绳子放进去。毕竟,以孔山南的力气,不可能像廉大人一样,徒手抬起棺椁一侧。” 春桃的泪水滑落,直直注视着虞青凤手中的道具,仿佛真的看到了孔山南在断头鬼冢中忙碌的身影。 第72章 杀手不眠夜 “周浪那边很顺利,娄安易同意打赌,那些赌徒们也如意料之中,要拿周浪和娄安易的赌局去做另一个赌局,心甘情愿来当证人。 “娄安易出发之前,春桃,你便按照计划,为他准备了下了蒙汗药的吃食,让他随身携带,饿了的时候充饥。 “夜晚之前,孔山南先一步抵达断头鬼冢,利用自带的木梯钻入动物头颅后的隐藏空间。你,或者是周浪偷偷前往断头鬼冢,帮助他把自带的木梯带离断头鬼冢。 “夜晚,一行人按照计划抵达断头鬼冢,二十五人进入,二十三人离开,守在盗洞口。断头鬼冢之中只剩周浪、娄安易和藏在隐藏空间里的孔山南。 “长夜漫漫,娄安易难免紧张恐惧,这种时候,吃东西既能够补充体力,也能转移注意力。如果周浪再说一句:好饿啊,要是带点吃食来就好了。那么娄安易就一定会拿出他的吃食自己享用。 “周浪之所以会这么说,其实也是孔山南嘱咐的,蒙汗药的事情周浪也知道,只有孔山南体力不支,跑出去的时候才会落后,那么被断头鬼逮到杀死,也就合情合理了。 “只要娄安易吃了下药的吃食,那么孔山南便可以行动了。他算好了药性发挥的时间,趁着娄安易还未彻底失去意识和行动能力之时,以断头鬼的形象现身。 “周浪假装恐惧,完全按照彩排进行,但他也把自己最脆弱的背面暴露给了断头鬼孔山南。孔山南没有按照彩排行动,而是趁着娄安易连滚带爬艰难爬梯子逃走的时候,在周浪身后出其不意打晕了他。 “暂时解决了周浪,孔山南便要审时度势地追逐娄安易。必须要确保娄安易爬上梯子,进入盗洞。如果娄安易体力不支,他就在下面以追赶之势给他助力,推他上去;如果娄安易体力足够,进了盗洞还能继续跑,他就得及时追上去,打晕娄安易。 “最后的结果就是:周浪晕倒在墓室里,娄安易晕倒在盗洞里。接下来便是整个杀人手法最精彩的地方。” 虞青凤又拉过来书桌上的笔挂,把上面挂着的毛笔一一取下,从头上解下一条发带,搭在笔挂的横杆之上。 “这笔挂就好比墓室上方的木梁,发带就好比孔山南准备的绳子。孔山南迅速行动,爬木梯从隐藏空间内取出他所有的工具,先是撬动棺椁两侧,把两个环形绳子套在两侧。再从石砖缝隙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的一端,连接两根环形绳子。” 虞青凤用发带的一端绑住了刚刚的笔托,边做边说:“因陋就简,我就直接把发带绑在笔托上了,这笔托现在就是棺椁。” 春桃捂住嘴,默默流泪。 “接下来,孔山南带着扫帚、麻袋和铁铲爬梯子上盗洞,把昏迷的娄安易先塞进一只麻袋中,再用扫帚收集盗洞中的泥沙尘土,用铁铲把这些泥沙尘土转移到麻袋里。 “下一步,孔山南再取出隐藏在盗洞口石砖缝隙的长绳的那一端,把两个麻袋系上。” 虞青凤一边说,一边把砚台系在了发带的另一端。 于是桌面上的情形是这样的,发带中央搭在笔挂的横梁上;发带的一端系着笔托,笔托在桌面上;发带的另一端系着砚台,砚台被虞青凤拖在手心,悬在桌面之上,低于笔挂横梁。 “接下来,孔山南便把两个沉重的麻袋从盗洞口推下去。”虞青凤松了手,让砚台落在桌面。 “当然,孔山南计算好了绳子的长度,并不会真的让娄安易摔在地上,那样难免会把他给摔醒,又或者留下淤青,让人起疑。所以我们假定,这个砚台没有落地。 “砚台重于笔托,如同两个麻袋重于棺椁,于是棺椁就被绳子给拉了起来。”虞青凤指了指已经悬空的笔托。 “这个时候,孔山南再带着他的道具爬下来,把晕倒的周浪拖到棺椁的下方,对好位置,确保棺椁能砸得他的身体一塌糊涂,让仵作看不出他净过身,但是又能露出头部,让仵作能确认死的就是周浪。” 虞青凤团了一个小纸团,放在了笔托正下方。 “此时,周浪只需要割断绑着两只麻袋的绳子,棺椁便会自由落体,从约莫一丈高的高度下坠,砸在周浪的身上。” 虞青凤找了把剪刀,剪断了绑着砚台的发带一端。 笔托下坠,压在了纸团之上。 纸团松软,被压扁了。 “当然,这边的两个麻袋也会落地,但是因为它们本身就距离地面很近,不用担心娄安易被摔醒。 “最后,孔山南善后,把麻袋里的娄安易拖出来,把麻袋里的尘土均匀撒在墓室里,收好所有道具,连同他自己一起藏在隐藏空间之中。 “对了,他最后一次爬入隐藏空间肯定还是要用到木梯,所以最后他进去之后,必须把木梯用力踢开,让木梯横在墓室的地面上。 “这样等到娄安易醒来,便会以为是断头鬼和周浪周旋时弄倒了木梯,自己把木梯搭回盗洞口爬上去逃跑;或者是二十三个证人进来看到这场景,认定是周浪和娄安易发生打斗时,推倒了梯子。 “接下来,孔山南便等待天亮,等那群赌徒进来,或者是娄安易自己醒来跑出去。唉,这可真是忙碌的一晚,不眠夜啊。 “孔山南到底在那狭小又逼仄的隐藏空间里藏匿了多久呢?有没有在官差进去检查之前逃离呢?如果官府派人守在盗洞门口,那他岂不是要在里面委屈很久? “没有了梯子,他就只能跳下来,会不会摔伤呢?” 春桃掩面哭泣。 虞青凤有点犯嘀咕了,这个春桃承受能力比她想象中要弱啊,这么容易就默认了?说好的见过世面的头牌呢?编剧扣分。 “正是因为这个杀人手法,墓室顶部那根倒霉的承重木梁在支撑了二十年之后,又被迫去承受棺椁两倍多的重量,不堪其重,又勉强坚挺了数日,最终还是断了。 “并且它早不断,晚不断,偏偏赶在我们进去的时候断,害得我们这群人差点被埋在断头鬼冢之中。” 虞青凤想起那晚的经历,忍不住发牢骚。 春桃突然嚎啕一声,站了起来,直奔书桌前的虞青凤。 两侧的大理寺侍卫尽忠职守,马上挡在虞青凤身前。 春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嚎啕。 这套路眼熟,有点柯南风格——凶手在被揭穿手法之后肯定跪地痛哭流涕。 可问题是,虞青凤只讲述了推理,只有一个人证夏飞韬而已,这凶手之一的女人也太沉不住气了吧? 如果是她虞青凤,证据不够确凿,她是坚决不会认罪的。 反派都蠢?这套路也太敷衍了吧?编剧再扣分。 春桃哭声渐渐减弱,张开嘴要说话。 虞青凤笃定了春桃是要求饶。 “虞姑娘,我只有一个要求,请把我与山南一同下葬。活着,我们身不由己,不能在一起,死了,就成全我们一次吧。” 第73章 跨次元恋爱不能谈 虞青凤推开门,正好与裴无厌面对面。 “你那边这么快?” 虞青凤不解,她觉得她的推理也不啰嗦啊,句句都有用,春桃也没怎么多废话耽误进程啊。 “不然呢?”裴无厌也不解。 虞青凤回头指了指桌上的笔托等道具。 “你没做个演示?” 裴无厌放眼一看,哑然失笑。 “做了,选用的道具都跟你一模一样。我之所以快了些许,大概是因为……” “孔山南并未澄清狡辩?”虞青凤试探着问。 裴无厌挑眉,意味深长:“不止,孔山南一言不发。待到我说完,他直接认罪了。” 编剧的反套路在这儿等着呢! “春桃虽然也狡辩了几句,但总体而言,也算是轻易认罪。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孔山南不是真凶?我们找错人了?” 裴无厌摇头,“不会错,我对我们不谋而合的推理有信心。” “那孔山南有没有交代他对周浪的杀人动机?” 裴无厌紧锁眉心,“问题就出在这儿,孔山南认罪了,但是一口咬定,他与周浪没有恩怨,周浪不过是他杀害娄安易计划的一个陪葬品。我还问了孔山南的来历,他说是孤儿,仅此而已。” “孔山南绝对有所隐瞒,他跟周浪的关系绝对不简单,否则没有必要非要掩饰周浪曾经是太监的事实。对此他也没解释?” “是,孔山南一看便是有难言之隐,视死如归的。别看他瘦弱,我觉得他是硬骨头,蔺鸣主张用刑,我……” “用刑?”虞青凤对蔺鸣的印象分清零。 “是,我否决了,用刑什么的,我最是厌恶。而且提到用刑,孔山南眉头都没皱一下。” 虞青凤惊喜地望着裴无厌,“英雄所见略同。不过要真是想要撬开孔山南的嘴,给他用刑不如给春桃用刑。孔山南最在意的是他爱的女人。” “英雄所见略同。所以我便给了孔山南一天的时间,让他考虑,如果他肯说清楚他跟周浪的关系、杀害周浪的动机,我便饶春桃一命。” “也对,春桃是孔山南的共犯,二人合谋杀人。但她的情况,判刑上可轻可重。春桃自然是愿意与孔山南同生共死,但孔山南如果是个男人,就不该连累春桃。” “我看得出,孔山南有些许动摇,接下来咱们就等等吧。” *** 接下来,裴无厌跟蔺鸣、廉书荣以及杜桓墨商议案件审理的公事,以及派人去翔云观缉捕吴鑫悠。 虞青凤旁听了一会儿,提取了三要素: 时间:算算时间路程,三日后吴鑫悠应该可以被缉拿归案。所以案件将在三日后开堂公审。 地点:平川县府衙。 人物:主审为大理寺正廉书荣,副审还是济州知府杜桓墨。受审人有夏飞韬、吴鑫悠、孔山南和春桃。 裴无厌挺有把握,孔山南能够彻底招供。 可虞青凤总是隐隐不安,总觉着还要有反转。 晚膳后,虞青凤跟丁夕瑶在房间里聊天。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她便拉上了丁夕瑶,准备去大牢见见孔山南和春桃。 “青凤,这两位大人,你属意哪位啊?” 两人前往县狱大牢的路上,女侠丁夕瑶变身八卦妹。 虞青凤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也没太听清楚问话便随意答道:“都行,都行。” “什么?”丁夕瑶一把抓住虞青凤,两人站定。 虞青凤一脸懵懂,“你刚刚说什么?” 丁夕瑶一脸艳羡,“如果是我,我会选蔺鸣。” 虞青凤猜到了刚刚丁夕瑶的问题。 “为什么?”虞青凤不解,这两个男人往那一放,谁都能看得出裴无厌更好看啊。 “我看人很准的,蔺鸣对你是真心的。可那个裴无厌就不同了。” “哦?”虞青凤佩服丁夕瑶这个女中豪杰,自然也相信丁夕瑶看人的能耐,“快说说,你都看出裴无厌什么了?他对我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 丁夕瑶撇嘴摇头,“看来还是属意裴无厌啊。只可惜啊,在我看来,他对你远不如蔺鸣。” “具体说说。” “就说咱们一起商议设局引夏飞韬上钩的那晚吧,裴无厌一直在跟你较劲啊。每当你自信满满出谋划策的时候,蔺鸣看你的眼神里全是欣赏和宠溺,裴无厌则是不服气,还隐隐有些愠怒。” 虞青凤了然微笑,“这我早就知道,裴大人把我当对手,一直暗暗跟我比试呢。他两次略逊一筹,晚于我洞穿玄机,自然愠怒,他是在生他自己的气。” 丁夕瑶理所当然,“所以啊,要选自然是选蔺鸣。难道你真的只是因为蔺鸣只是少卿?那么势利?” 虞青凤脑中闪过与裴无厌交往的种种,尤其是不久前受困于墓室之中,依靠在裴无厌怀中睡着的画面,不自觉嘴角上扬。 “你笑什么?”丁夕瑶出言打断了虞青凤的思绪。 虞青凤这才恍然,拍了拍脸颊,暗暗警告自己:虞青凤,不许动情,绝对不许!你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趁这份感觉还处在萌芽状态,赶紧扼杀! 等回到现实,漂亮小哥哥多的是,干嘛非要跨次元找对象,将来饱受相思之苦? “没错,我就是这么势利。大理寺第一女官哪有那么好当上?那得是圣上应允,开先河。可是当大理寺卿的夫人就简单多了,只要搞定裴无厌就行,让他去想办法搞定圣上答允这桩婚事。到时候我还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品级兴许比女官还高呢。” 丁夕瑶掩饰不住的失望,“我还以为你那番慷慨激昂的要当女官的话是真心的,原来还真就是在演戏。” 虞青凤突然想到什么,紧张地四下张望。 “你找什么?”丁夕瑶被虞青凤的神经质吓了一跳。 “看看裴无厌是不是恰好经过听到我这番话。” 影视剧套路,女主这种嘴硬、口是心非的话,一定会被男主听到,一定会被误会。无误会不言情嘛。 丁夕瑶仰天叹息,“虞青凤啊虞青凤,我还真是看错了你。” 虞青凤松了口气,裴无厌不在。她可不在乎丁夕瑶如何给她定性,只要她自己明确并坚定目标就行了。 最终目标,头顶光环、一路闯关、活到剧终,回家!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县狱门口。 第74章 职业炮灰好可怕 “虞姑娘,您怎么来了?” 把守的衙役认识虞青凤,面对裴无厌身边的大红人,又或者说是三位大人都崇信的大理寺寺花,他点头哈腰,客气得很。 “我来跟孔山南和春桃聊聊。” “哦,蔺大人刚进去,跟您就是前后脚。二位姑娘请。” 虞青凤和丁夕瑶进入大牢,一路朝关押孔山南和春桃的牢房而去。 拐了个弯,虞青凤见到了蔺鸣和两名大理寺侍卫正在谈话。 那两名大理寺侍卫是裴无厌派来跟衙役一起看守孔山南和春桃的,有自己人在终归是放心些。 “蔺大人,怎么样?”虞青凤朝蔺鸣走去,站在他旁边,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牢房里靠在草垛上闭目养神的孔山南。 “虞姑娘丁姑娘,”蔺鸣挥手,屏退了两名侍卫,“我也是刚到,刚跟侍卫询问了犯人的情况,还未来得及审问。你们来了,不妨一起。” 虞青凤和丁夕瑶同蔺鸣一起走到牢房前,隔着栅栏面对孔山南。 “孔山南,一日时限虽未到,但我想你可能会提早想通,”蔺鸣冷冷地问道,“你可有话说?” 草垛上闭目养神的孔山南身子微微抖动,但并不睁眼答话。 “孔山南,你难道不想让春桃活下来吗?”虞青凤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加浓重,总觉得要有变数,所以急着确定结果。 隔壁牢房的春桃突然冷笑,“我同山南说了,绝不独自苟活偷生,他被斩首的那一日,就是我自尽追随之时。” “怎么?你们的如意算盘是一起活?”虞青凤觉得春桃在跟他们讨价还价,“妄想大理寺赦免了你们两人的死罪?” 春桃双眼空洞,心如止水一般,“春桃早已不做任何痴心妄想,此生能与山南有过这些时日的夫妻之名,相守之实,足以。” 以退为进?虞青凤转向蔺鸣,寻求他的意见。 蔺鸣板着脸,并不开口。 “如果你们没有来该有多好,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来查案,一定要毁掉我们得来不易的幸福……” 春桃碎碎念着,抚摸着阻隔她与孔山南的那堵墙。 虞青凤又去看孔山南,他还是闭着眼,只不过脸上多了两行热泪。 突然,孔山南的嘴巴用力一咬,腮帮鼓起来。他发出了闷闷的一声。 虞青凤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咬舌自尽。 古装剧里最常见的自杀方法,演起来轻松简单,实际实施起来却是难于上青天。 咬断舌头最大的致死可能就是血液呛进肺里窒息。其余什么疼死啊,失血过多而死,几率小到可以忽略。 虞青凤倒想看看,这剧里的孔山南会不会一次成功。 结果是孔山南的嘴角很快流出鲜血,他整个人栽倒在地上,抽搐了三五下而已,竟然不动了。 “牙齿里有毒药?”虞青凤后知后觉想到了影视剧中仅次于咬舌自尽的自杀方式。 “快开门!”蔺鸣命令衙役。 等到衙役打开了牢房的门,蔺鸣又伸手拦住了想要往里面冲虞青凤和丁夕瑶。 “还是要小心他诈死,我进去,你们呆在外面。” 丁夕瑶直接谢绝好意,“那我就更得进去了。” 最终,蔺鸣和丁夕瑶一同进入牢房,查看孔山南。 “死了。”丁夕瑶很快给出了结论,“还真被你说中了,他咬碎了牙齿。” 在牙齿里藏毒,这也太专业了吧?古装影视剧里一般这么具备专业性的人群,那就是死士啊! 等一下,死士! 死士杀人不就不需要任何动机了吗? 所以周浪才不认得孔山南,能轻易被他愚弄;所以孔山南才会轻易认罪,一心求死;所以春桃才会说什么身不由己,对于阻断了他们幸福的大理寺如此气愤。 可是死士杀人不应该是最简单快捷的吗?为何孔山南会选择用如此复杂的策略杀人,还一石二鸟,想要全身而退? 虞青凤看到了春桃,心中疑问有了解答。 因为死士孔山南动了情,他不想死,想要在完成任务之后全身而退、与心爱之人厮守。 “砰”的一声,春桃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起身,奋力撞向阻隔她与孔山南的那堵墙。 一头撞死,这也是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最常用的自杀方式。 春桃果然履行了她刚刚的承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虞青凤看傻了,这一切来得太快。 裴无厌不是说孔山南动摇了吗?裴无厌不是很有把握孔山南会交代一切吗? 不安的预感终究变成现实。 既然孔山南是死士,虞青凤便无法把他看作一般的杀人凶手,因为一句“身不由己”,不免生出同情。 “生同衾死同椁,成全他们吧。”虞青凤的声音沙哑哽咽。 回到房中,虞青凤久久不能释怀。 一方面,惨烈的自戕近距离上演两次,给她的心灵冲击不小;另一方面,虞青凤意识到主线剧情终于到了。 要想活到剧终,就得解决主线剧情的谜团,与幕后大boss斗智斗勇。 孔山南一定就是大boss的死士。周浪曾经是太监,也就是说,这个大boss极有可能也是皇宫的人。 主角团的对手不简单,可是有死士团的,潜伏在身边的陌生人就有可能是死士。防不胜防啊。 而且死士是什么物种?视死如归的工具人,职业炮灰啊! 虞青凤下定决心,往后的每一步都要更加小心,否则真的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抱紧男主大腿,死命地抱! “虞青凤,你怎么样?” 门外传来裴无厌的声音,说男主男主就到。 虞青凤开门,又看到了裴无厌的那张帅脸。 “丁夕瑶说你很可能是被吓到了。” 裴无厌仔细打量虞青凤的脸。 “我没事,这点事,小场面。” 虞青凤把裴无厌拉进房间,关门前左右观察,生怕有人偷听。 “你是想说死士的事吧?” 等到虞青凤关了门,也确认了窗外无人之后,裴无厌才开口。 “你也觉得孔山南是死士?” 虞青凤对于与裴无厌的不谋而合没有丝毫意外,早就习以为常。 “一定是。现在的问题是,”裴无厌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孔山南为什么会改变主意。我很确定,我以春桃的性命与他交易,他的确动心了。” “如果你没看错,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我问过看押他们俩的侍卫,自从把他们押入大牢,一直到蔺鸣和你们去跟他们说话,这期间,无人去探望过,甚至连送牢饭的小吏都没有,只有他们俩彼此说过话。” “他们说什么了?” 虞青凤做无用感叹:要是有监控和录音设备就好了,侍卫转述,很可能会忽略关键细节。 “两人虽然隔着墙看不到彼此,但都把手伸出栅栏,紧紧相握,一同回忆这些日子的温情甜蜜。两人似乎早已视死如归。” “会不会县狱大牢之中的某个小吏也是死士呢?如果是这样,无需说话,甚至无需眼神,只要这个小吏从孔山南身边经过,孔山南便会明白,背叛主子的话,春桃同样难以活命。不如以死明志,也许春桃还有一线生机。只是没想到,春桃真的说到做到……” “极有可能。” 虞青凤努力回想这部b级小网剧的简介以及演职人员表。 很可惜,简介里根本没提反派大boss是谁。 当初看演职人员表的时候也光顾着看有没有眼熟的演员,没注意到角色名称。 现在可真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隐藏在迷雾中的对手到底是谁。 “虞青凤。”裴无厌郑重而伤感。 “什么?” “我们一定已经被这个死士团的主人盯上了,未来也许很危险。” “我知道,但是有裴大人您保护,我没什么好怕的。” 虞青凤抓住机会奉承裴无厌,顺便让他明确一下他保护她的职责所在。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护你周全。所以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去东宫。只要你去了不再勾引太子,安生地当个婢女或者女官,也能求得一世安稳。” 虞青凤腾地起身,要让她回到s+古偶那边的剧情里? “相信我,那边比较安全。”裴无厌躲闪虞青凤的注视,低垂着眼帘,柔声细语地补充了一句,“我有空会去看你。” 虞青凤回想刚刚穿越的时候,自己的确是想要在那边的剧情里抢个女主当,抱住太子齐景麟的大腿活到剧终。 是裴无厌突然冒出来,带她串剧到了这边。 如今,裴无厌又要把她送回去? “你愿意的话,这边的案子办完,回到京城我便去找太子……” “我不愿意。”虞青凤脱口而出。 “为什么?”裴无厌直视虞青凤的双眼追问,似乎是在期待什么。 虞青凤不能说实话,因为实话是她觉得自己已经在这边剧情里跟裴无厌建立了感情线,而去了那边,她注定是抢不过那边的女主的,就只能当个无足轻重的工具人,将来很可能就是炮灰。 “因为……因为只有在大理寺我才能发挥我的才能啊,去东宫,那不是大材小用,浪费人才嘛。” 这个理由虞青凤很满意。但看裴无厌的表情,似乎他不太满意。 裴无厌苦笑摇头,“行吧,反正我也问过你了,留下是你自己的抉择。将来如果有一天我没能护你周全,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虞青凤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没自信的男主。而且她本以为裴无厌能再坚持一下的。这家伙直肠子,以后不能跟他客套。 “放心,你忘了,我说过,你有福气护体。”虞青凤替裴无厌这个男主自信。 裴无厌笑意更加苦涩,自嘲似的低喃:“哼,福气?福气护体?” 第75章 青凤玉簪 回到京城已经临近年关,工作狂裴无厌也不再惦记着出差,安心留在家里过年。 裴无厌的畅云斋虽不大,但也算是整个大理寺最有人情味的地方,算是个家。 尤其是在虞青凤入住以后,畅云斋里多了她的叽叽喳喳,更有生气。 最近几日,虞青凤都跟随着陶管家出去采办年货,着实把京城的繁华看了个遍。 但毕竟是带着任务出去,不能随心所欲地四处逛,总归是有些遗憾。她的奉例不多,不能随心所欲地买买买,更为遗憾。 虞青凤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女儿家的玩意儿,过年的新衣也没置办。得抽出一天专门犒赏自己才行。 虞青凤这么想着,把主意打到了裴无厌身上。 午膳时,虞青凤瞅准机会,从闲聊切入。 “裴大人,蔺大人和廉大人都回家准备过年了,你不回家吗?” 裴无厌低头夹菜,“这就是我家。” “你不把亲人接过来一起过年吗?” “没有亲人。” 虞青凤瘪嘴,这天都要被聊死了。 “你呢?”裴无厌像是被提醒,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我,我……这也是我家,我也没有亲人——在这。裴大人,我可是把你当亲人一般,阖家团圆的日子,我们俩在一起,也算是团圆啦。” 虞青凤给自己的小嘴抹上蜜。 “无事献殷勤,”裴无厌头都不抬,轻描淡写地问,“你想要什么?” 虞青凤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无论是艺术创作还是现实,男人怎么都这么不懂女人心? 逛街啊!虞青凤就想要让裴无厌陪着她去逛街购物啊,当然,裴无厌买单。 “我想要新年礼物。” 既然裴无厌不开窍,那么她就给他捅开。 “不是给你加了奉例了嘛。” “那不一样,那是我功劳苦劳应得的,我现在要的不是银钱,是礼物,是裴大人处于朋友亲人之情,送我的礼物。” 裴无厌没精打采,似乎也懒得跟虞青凤多费口舌,“行吧,吃完去集市。” 虞青凤之前跟随陶管家已经做了功课,所以直接就把裴无厌带去了最繁华市集上最受欢迎的裁缝铺。 虞青凤选了上好的布料,最喜欢的款式,量体裁衣,足足定了二十套新衣,春夏秋冬的都有了。 裴无厌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虞青凤兴致勃勃,看着看着便看呆了。 “裴大人,”虞青凤跳到裴无厌身前,在他眼前挥手,“想什么呢?” 裴无厌回过神,一脸怅然,“想起从前我也是这样陪着我……娘,一陪就是一天,我度日如年,浑身无力,她却感叹时间飞快,感觉不到疲累。” 虞青凤不知如何安慰,因为裴无厌午膳时刚说过,他没有亲人。 既然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做点什么吧。 做点什么呢? 既然裴无厌提到了母亲,估计是在怀念。 虞青凤站着,鬼使神差地用手去抚摸坐着的裴无厌的头。 裴无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以后则是不敢置信。他一把抓住虞青凤的手腕。 “虞青凤!” “啊,我,我只是想要安慰……” 裴无厌一用力,虞青凤的身体失衡,向裴无厌栽倒。为了避免她再一次给裴无厌行跪拜大礼,她选择及时转身,坐到裴无厌腿上。 虞青凤成功了。 只不过,好像哪里不对劲。跟影视剧里的套路不太一样。 虞青凤刚刚转身太猛了,没有侧坐在裴无厌的腿上,而是正坐——她的后脑勺对着裴无厌的脸。 这个姿势极为反套路,说不出的尴尬。 裴无厌一定也感受到了这姿势的尴尬,赶忙起身。 虞青凤向前踉跄几步,终于站定。 “买了这么多,你也该满意了吧,回吧。” 裴无厌说完就走。 虞青凤忙追上去,“别呀,裴大人,前面街市有杂耍表演,去看看嘛。” 裴无厌要往回走,虞青凤便干脆耍赖抱住裴无厌的手臂腻歪,“裴大人,衣服都是定制的,我今天还双手空空呢。看看杂耍吧,很好玩的。” “不看。”裴无厌执拗地往大理寺方向迈步。 虞青凤抱着手臂往后用力。 “你忘了,上次我们叫你去看戏法,你说不看,可是错过好多喔。” 裴无厌身体驱动失效,任凭虞青凤调转方向。 杂耍表演让虞青凤这个观众叫好到声音都哑了,她想要带动气氛,感染总是泛着淡淡哀伤情绪的裴无厌,让他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注意力转移,可对方根本带不动。 裴无厌在虞青凤的鼓励下,只用做了一个“好”的口型。为了弥补他作为观众的不称职,只好多赏了点碎银。 看完杂耍,裴无厌又一次提出回家。 虞青凤这一次是怎么拗不过了,只能乖乖跟着走。 原路返回,却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投壶,投壶的摊子,刚刚还没有呢。”虞青凤拉着裴无厌走过去。 刚走到投壶摊子前,虞青凤又瞧见了旁边跟投壶打对台的套圈摊子。 “套圈,套圈!” “套圈而已,用不着这么激动。”裴无厌还是打不起精神。 虞青凤蹦蹦跳跳来到套圈摊位前,饶有兴致地看着摊主摆放各种物件。 裴无厌卖着慵懒的步伐跟过来,也不避讳摊主,说大实话: “投壶和套圈之所以这个时间才出来做生意,那是因为现在天色稍暗,客人的视线多少会受些影响,却不自知。客人的视力影响手上的准头,他们才能赚钱。” 正弯腰摆放奖品的摊主马上起身,给了裴无厌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位公子,你何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之所以这个时候出摊,那是因为白天还要在酒馆的后厨讨生活。” 摊主是个小个子男子,留着八字胡,说话油腔滑调,怎么看怎么像奸商。 裴无厌懒得搭理摊主,准备叫上虞青凤便走。 可虞青凤的眼珠子已经掉在了奖品中最后一排中央的一只木盒上。木盒盖子敞开,乳白色缎面上躺着一只翠绿的玉簪。 那只玉簪晶莹剔透,翠绿耀眼,最关键的是,它造型深得虞青凤欢喜,它是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 “裴大人,裴大人,我要那只玉簪。青色的凤凰,这不就是为我准备的嘛。”虞青凤兴奋不已,“算你送我的新年礼物。” 裴无厌只看了一眼玉簪,便对摊主说:“多少钱?” 摊主眉毛和八字胡同时上扬,白眼一翻,“不卖。” 裴无厌皱眉,又了然微笑:“这京城没有不卖的东西,只有不卖的价钱。你开个价吧。” 摊主上下打量裴无厌,见他文弱书生模样,笑意渐浓,摇头晃脑地说道: “公子,我这里的东西不卖,你套中了白送。这竹圈十只起卖,一两纹银。” 裴无厌直接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不套,就买。卖不卖?” 摊主也是个倔脾气,虽然刚看到银票时双眼放光,但很快在脑子里打了个算盘,最终结论是:“不卖,就送。套不套?” 虞青凤偷笑,这俩人都是倔脾气,杠上了。 裴无厌就是个只练胸腹肌的样子货,手上根本没准头,对套圈不在行,不想当众丢人。 摊主看出了裴无厌有钱,又不想丢人,便想要以此抬价。难得遇见这么一个冤大头,不宰他对不起全家老小。 “不卖算了。”裴无厌特意在摊主面前又抖了抖银票,揣回去。 摊主长叹一声,对着虞青凤无限同情,“姑娘啊姑娘,你所托非人啊,如今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要求都要拒绝,可见日后……” “先来十只。”裴无厌打断摊主,揣好了银票后,又掏出一两银子。 虞青凤双眼圆瞪,比摊主还要惊讶,忙跑到裴无厌身旁讨好道谢。 “裴大人……” 不等虞青凤说完,裴无厌第一个圈已经投掷出去。 夜色渐浓。 裴无厌面上愠色渐浓。 套圈摊位周围围了不少看客,大家都是被满地的竹圈吸引而来。 说来邪乎,地上摆着五排三列,共十五样奖品,除了那只青色玉簪,全都被套中了,有的被套中好几个圈。 连命运都在戏弄裴无厌。 裴无厌那张二十两的银票还是进了摊主的腰包,身上的碎银也全都给了摊主。 最后,裴无厌手中只有最后三只竹圈,他再也没钱再买套圈的机会了。 “要不,换我试试?” 笑话看够了,听周围人取笑也听够了,虞青凤见不得裴无厌这般狼狈,动了恻隐之心。 “不行,说好是我送你礼物,我套。我还就不信……” 说话间,裴无厌手中竹圈在空中飞出一道完美弧线,稳稳套中了玉簪。 虞青凤激动地原地蹦跳拍手,却一个夸赞的字都说不出,她怕她越是夸,周围看客就越是笑。 摊主悻悻走入奖品之中,弯腰把木盒盖上,双手捧着送到虞青凤面前。 “姑娘,你家郎君对你是真心实意啊,好好珍惜吧。” 虞青凤笑着接过木盒,打开一看,笑容僵住。 “这根本不是我看中的玉簪!你以次品偷换了!” 盒子里还是一只玉簪,但色泽和造型全都不对,没有了之前的通透光泽,而是浑浊粗糙;没有了凤凰展翅的造型,比小鸡啄米也好不到哪去。 裴无厌忙凑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目露凶光。 “当街当众公然行欺诈骗术,想在大牢里吃年夜饭?” 第76章 不祥之物 摊主惊慌失色,看起来像是好久没遇到这样的事,这一男一女竟然不是善茬! “不是,二位,你们怎么证明我手上这只不是公子套中的那只玉簪呢?”摊主不死心。 摊主越是不轻易死心,越是要耍赖,那就说明那只青凤玉簪越是值钱,虞青凤就越是势在必得。 “笑话,我们的眼睛就是证明啊。” 虞青凤无语,这就跟让她证明一加一等于二一样,不用证明,也无需证明,更加无法证明。 摊主朝四下望了望,脸上惧色消散大半。 “可我的眼睛却能够证明,公子套中的就是我手上这枚玉簪啊。你我双方各执一词,怕是再怎么争论都没有结果,不如,让大家评评理?” “好啊!”虞青凤赶忙招呼周围看客,“来来来,各位刚刚也在此看了许久,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来帮我们评评理。” 裴无厌眉心微锁,眼神扫过最先凑过来的、也是刚刚最近距离观看他笑话的七八个积极分子。 “不必,还是直接搜吧?”裴无厌抬手阻拦这些积极分子。 “搜?搜什么?”摊主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后面一名凑热闹的男子。 裴无厌上前,“当然是搜你身上,或者是其他奖品之中,有没有我套中的玉簪。” “都是平头百姓,你,你们凭什么搜?” 虞青凤刚要替裴无厌表明身份,却突然想到今天出门没有带任何证件,口说无凭,而现在他们矛盾用四个字概括就是口说无凭。 “对,凭什么让你们搜?我作证,你刚刚套中的就是摊主手上这枚玉簪啊。” 被摊主撞上的那名男子翘首去看摊主手中的小鸡啄米簪,一边用力点头一边用力说道。 更多的积极分子围上来,把摊主、虞青凤和裴无厌围在中央,围了个密不透风。 “没错没错,我看也是这枚。” “可不,就是这枚簪子啊。” “一定是这两个小年轻眼神不好,套之前就没看清。” “对呀,估计是在心上人面前逞能,结果银子花多了,后悔了,想找个由头往回要一些银子。” …… 裴无厌无奈对虞青凤说:“看来是我们低估了这位摊主,之所以趁着黄昏夜色出摊,不仅仅是为了顾客套圈看不清,还为了狸猫换太子。” 虞青凤苦着一张脸,“我早该想到的,干这一行哪能没有托儿?只是没想到,这摊主的托儿这么多。” “是啊,这几个托儿一看就是不好惹,哪怕后面有人看到了真相,也不敢贸然出来为我们作证。刚刚摊主撞上的那个托儿,估计玉簪已经被转移给他了,以防我真的搜身。” “那怎么办?”虞青凤一脸落寞,不是为了眼下被包围的窘势,也不是因为她真的很喜欢那枚玉簪,而是她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裴无厌突然握住虞青凤的手,高高举起。 虞青凤不明所以,只能在裴无厌的带动下踮起脚配合。 这动作像极了拳击比赛之后,裁判站在中央,高举一侧的选手手臂,宣布他的胜利。 虞青凤没想到,裴无厌的此举也宣布了他们的胜利。 还没等面前的摊主和他的七八个托儿反应过来他们二人这奇异举动是何用意,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呵斥让路的声音。 “大理寺办案,行人避让!” 顷刻之间,二十名大理寺侍卫把包围住虞青凤三人的包围圈给包围了。 虞青凤恨不得给裴无厌一个熊抱,这家伙还藏了这么一手。 但很快她明白了,为什么裴无厌就连出门逛街都要暗中让二十个高手侍卫随行暗中保护,还给侍卫们设定了这么一个特殊的动作暗号。 那是因为不久前他们招惹了拥有死士团队的幕后大boss,裴无厌最近心情不好就是为此。 这男主不知道自己是男主,有光环附体,是真的怕呀。 如此谨小慎微,或者说胆小,这男主又反套路了。 虞青凤要怎样才能让他明白,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怕,他也不用怕呢? “裴大人。”侍卫们一同行礼。 小包围圈算上摊主一共九人,全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很遗憾,本官不是平头百姓,不但有权搜身,还有权定夺尔等生死。” 噗通噗通一连串相同的声音,小包围圈的人全部跪倒。 “全部带回大理寺羁押待审。”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摊主最先痛哭流涕。 “玉簪。”裴无厌冷声提醒。 摊主马上回头冲自己人厉声叫,“还不拿出来!” 那名男子恍然,赶忙从胸前掏出那枚玉簪,交到摊主手中。 摊主双手捧着簪子,刚要抬高献给裴无厌,又放了下来,面色纠结,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还是舍不得?” 裴无厌到是没料到,都这个份上了,这摊主还是一毛不拔。也难怪,这玉簪看上去是所有套圈奖品中最贵重的一个。 “不是,不是小的吝啬,只是这玉簪,大人是要赠与这位姑娘的吧?”摊主怯怯地抬眼看了裴无厌和虞青凤。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裴无厌看摊主这副尊荣,倒是提起了一丝丝好奇心。 摊主咂嘴,豁出去似的说道:“这玉簪的来路不太好,是不祥之物。若是男子留着,绝不佩戴,也倒还好,可若是赠与女子,恐会对其不利啊。” 虞青凤翻了个白眼,又是这一套鬼神之说的无稽之谈,这摊主还是在挖空心思地求情,为他行骗找理由。他还真的当他们是好糊弄的? 裴无厌好生失望,不屑道:“这么说,你刚刚偷梁换柱,企图以次品糊弄我,还是为了我们俩好喽?不好来路的不祥之物你宁可留着祸害自己,也不肯连累他人?本官还要谢谢你?” 摊主慌忙摇头,一脸被冤枉的苦涩,“不是,真的不是,小的句句属实。” 裴无厌低垂眼帘,不再说话,用眼神指了指摊主手中的玉簪,气势慑人。 摊主在这种气势的压迫下,本能地双手呈上。 “小的错了,小的大错特错,还请大人看来小的家中还有老母妻眷,看在这些邻居友人同样贫苦,只因信任小的,讨口饭吃的份上,给我们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裴无厌接过玉簪,打量了两眼确认一番,并没有急于交给虞青凤。 虞青凤眼巴巴地也跟着确认了一番,小手不知道该不该伸出去。 “贫苦的百姓多了,但并非人人都像你们一样走旁门左道。你们干这一行也很久了吧?欺诈的人之中是否也有贫苦百姓?” 摊主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的意思,你们只骗我们这样看上去富足的人,算是劫富济贫喽?” 裴无厌挖了坑,等着摊主往里跳。 摊主一愣,还是摇头。 “哦,穷人不骗,富人也不骗,那你们都骗些什么人?” 摊主脸都绿了,后知后觉,又掏出银票银两。 “大人,大人,小的把银票银两全都还给您,簪子也给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 裴无厌并不伸手去接。 “一码归一码,这些银子是你情我愿、达成共识、彼此交易,你正大光明赚的,这枚玉簪也是我按照约定,凭本事自己赢的。所以银钱归你,玉簪归我。 “但你马上就要被羁押,不允许随身携带这么多银钱,报上你家的住址,我会派人把银钱送去给你母亲。 “可若是本官发现你家中没有老母妻眷……” “有,有,绝对有!”摊主马上报上了自家详细住址,又把刚从裴无厌那里转来的银票银两都交给了一名大理寺侍卫。 裴无厌冲那名侍卫点头,侍卫去送钱了。 摊主把本就松弛的面部皮肤挤成皱巴巴的抹布,带着哭腔问,“大人不要钱,莫非是要命?” “看你们的认罪态度,还有本官的心情。带回去吧。”裴无厌挥手示意侍卫把这些人全部押走。 押人的侍卫带头,裴无厌和虞青凤在队伍中间,后方还有侍卫殿后。 一行人就这样回到了大理寺。 二人刚刚走入畅云轩的廊亭,礼花飞天,炸裂呈现出一朵朵璀璨又热闹的花。 二人驻足仰头观看。 “真是的,年前逛个集市也能遇到这种事,抓人审问定罪判刑,好好的年味全都没了,变成加班。不然我们在外面玩到天黑,就可以近距离欣赏烟花了。” 虞青凤可不管裴无厌懂不懂什么叫加班,只顾着发牢骚。 “大年夜到元宵节,你还愁看不够吗?” “那倒是。”虞青凤仰头,面带笑意欣赏空中美景。 裴无厌从袖中取出那枚青凤玉簪,走到虞青凤面前,抬手。 虞青凤一愣,不敢抬眼与裴无厌对视,只能平视,盯着裴无厌的喉结,任凭裴无厌轻柔地为她插上青凤玉簪。 璀璨烟花在两人脸上投射出斑驳光影,头顶是艳丽灿烂、不断绽开又消弭的礼花,耳边是欢喜雀跃的炮竹礼花声。 两人对面而立,目光碰撞,气氛又有些暧昧。 第77章 故事里的故事 虞青凤突然想到了刚刚裴无厌阴沉着一张脸,像个不信邪,固执幼稚的孩子一样,一次次投掷竹圈套圈的样子,忍不出笑出声。 虞青凤一面抬手抚摸头上玉簪,一面笑道:“这份礼物足够特殊,要说它是你赢来的吧,花费了你二十多两银子,还有比银两更贵重的面子。” 裴无厌也想起了不久前自己的窘态,忍俊不禁。 虞青凤笑着提议,“反正也是加班,不如去听听摊主讲故事,这玉簪到底是个什么来路。说不定我这个未来大理寺的第一女官,轻易就能戳破他的谎言。” 大过年的,虞青凤和不愿去大牢那种阴寒的地方,这一点裴无厌似乎早有预料,直接差人去把套圈摊主给带到大理寺偏厅内提审。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郑方兴,京城人士,小的没说谎,白天小的的确在悦来酒楼的后厨当面案。” 郑方兴,方兴未艾,名字是好名字,还跟正方形谐音,可惜了,人配不上这个名字,这家伙圆滑得像个球。 “你们的罪行本官心中已有定夺,准备不日将你们交由京兆府处置。至于说如何量刑,或者是否量刑,”裴无厌故意停顿,吊足了郑方兴的胃口,“要看你的态度,是否能说实话。” “小的发誓,以性命发誓,绝对诚实,不敢再说半句虚言!”郑方兴做出了赌咒发誓的标准姿势。 “很好,这枚玉簪,”裴无厌指了指虞青凤头上的玉簪,“到底是你从何处得来?你所谓的不祥之物,是否说谎?” 郑方兴刚刚一直顾着自己,根本没敢抬头,也没正眼去看虞青凤,这会儿抬头看到了虞青凤已经戴上了玉簪,吓得瞬间面色煞白。 这郑方兴莫不是个影帝? 虞青凤的头皮有点麻。 “使不得,使不得啊!姑娘,求你啦,快摘下来,快呀!”郑方兴都快哭了。 影帝? 也对,郑方兴主业面案,副业就是耍赖行骗啊,表演是他的职业技能之一。 可为什么虞青凤头皮更麻了? “把话说清楚。”裴无厌的语气更加强硬了。 “小的没说谎,天地良心啊,这玉簪当真就是不祥之物!这绝对不是托辞,不是小的为了自己辩驳什么。姑娘与大人情分不一般,想必是大人的心上人,若是姑娘日后有个好歹,大人还是不会放过小的,小的这也是为了保命啊!” 话说到这份上了,虞青凤真是不知道裴无厌亲手为她佩戴的玉簪,契合她名字的青凤玉簪,到底该不该摘下来。 不能摘,不祥之物都是无稽之谈,东西就是东西,哪有什么祥不祥的?除非它有辐射,有病毒。 可是郑方兴是玉簪的所有者,不也好端端的?难不成者辐射和病毒还就专挑女人? 开什么玩笑?不摘。 刚下定了决心,虞青凤头顶的玉簪便被一旁的裴无厌给摘了下来。 裴无厌把簪子拿在手中打量,“看上去并无不妥啊。” 不会吧?这个时候取下玉簪,那不等于怕了? 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设定?男主的职责就是反迷信宣传大使啊,怎么可以带头相信这些?虞青凤得捍卫男主的光伟正形象。 虞青凤又从裴无厌手中拿回了玉簪,“当然无不妥,我看这郑方兴还是在说谎。你也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不不,二位听小的从头说起,小的所说并非无法查验,而是真实案件,有证可查啊!” 案件! 虞青凤和裴无厌交换眼神,都不再开口,静静等着郑方兴讲故事,再验证故事真假。 郑方兴娓娓道来。 故事要从他一个月前去溯州投奔亲戚时说起。 郑方兴虽是京城土生土长的,但是外婆家在溯州,舅舅在溯州做小本买卖,母亲有意回溯州投奔舅舅,便让他先去看看那边舅舅的情况是否真如信中所讲。 怎料他还没进入到溯州城,便遭遇了一场命案。 当时郑方兴跟其他四个外乡人暂时在距离城门二十里地的茶寮歇脚。他们这些人都是赶路至此,马上就要进城的。 茶寮比较简陋,只有内外两间,里间是茶寮主人夫妻俩的住所,外间供客人歇脚喝茶,一共只有六桌,当时已经是腊月,天寒地冻,便没有在外面摆桌迎客。 茶寮主人夫妻年纪相差较大,妻子贾琴三十出头,是外乡人,丈夫田磊将近半百,是溯州人士,但亲人全都故去。 夫妻俩都是孤苦伶仃,无儿无女,相依为命。 就在郑方兴跟同桌的大哥聊溯州风土人情之时,突闻急促马蹄声,是有人快马加鞭地赶到了茶寮。 那人下了马,也不绑好马缰绳,气冲冲直奔茶寮而来,大声呵斥贾琴,污言秽语,难以入耳。 当时郑方兴还以为这人与贾琴有什么深仇大恨。听了半天,原来这个人只是不久前途经于此,在茶寮喝了茶,吃了贾琴做的馅饼,结果进城之后上吐下泻,在客栈里折腾了足足三天才恢复体力。 这不,刚一恢复,他这个火爆脾气便来找贾琴夫妻讨公道,要说法。 众人都在劝说,贾琴夫妻也一个劲儿认错赔礼。 可这人就是不依不饶,越说越难听,终于说到贾琴气愤难当,回嘴了。 田磊毕竟上了年纪,身体不太好,根本拦不住五大三粗的男子,被他推倒。 男子越说越气,没完没了,非要亲手做馅饼的贾琴跟他去官府,说贾琴给他了下了毒。 贾琴拼命反抗,说什么都不去官府。两人争执之中,男子就活活把贾琴给掐死了。 郑方兴他们几个都是路过的外乡人,哪敢管溯州本地人的事儿?并且那个男子一看就是火爆脾气,完全失去了理智。 更何况,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么一点小事儿能闹出人命来。 当贾琴不再挣扎,瘫软倒地之后,众人才回过味来。 掐死人的男子也后知后觉,意识到竟然冲动下杀了人,丢了魂一样不知所措。 看客们赶紧无声退场,匆匆赶往溯州城报了官。 郑方兴不在报官的人之中,因为田磊拉住他不让他走,偏要他陪着他一起等待官府来人。 郑方兴本来不想留下陪着田磊一起面对杀人凶手,可是看对方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只是痴痴呆呆地坐在门口,便也安心了许多。 这期间,田磊神神叨叨地嘀咕: 都是命,都是命,那只玉簪在她这放了六年,终于还是要了她的命。早就说让她丢掉丢掉,她偏偏不听,说什么有机会去外地可以当掉应急之类的话。唉—— 郑方兴就问:什么玉簪? 田磊语无伦次,但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六年前,贾琴刚从外地来到溯州,也是在这个茶寮,只不过当时她是在这歇脚喝茶的客人,当时客人就她一个,老板是一对儿母子,都在后厨忙活。 就在贾琴喝茶吃馅饼的时候,突然闯进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子。 女子蓬头垢面,衣衫破损,身上伤痕累累,面目骇人,一上来就抢了贾琴手中的馅饼,一口塞进嘴里,像是几天没进食过。 贾琴吓坏了,大声呵斥:哪里来的疯子!怎么明抢呢? 女子一愣,眼神中闪过哀伤,慌忙摆手解释,说她不是疯子,只是在逃命,有人在追杀她。 说完,她拔下了头上的玉簪,放在桌上,说是想要以玉簪买贾琴随身携带的衣物,如果还有干粮就更好。 贾琴识货,女子身上的衣衫虽然破了,但看布料,绝对是上等货色,玉簪更是值钱,便同意了。 疯癫女子带着贾琴装着几件粗布衣裳的包裹和干粮,匆匆逃离茶寮,朝远离溯州的西南方向而去。 没过一炷香的时间,一伙家丁打扮的男子气喘吁吁跑到茶寮,问茶寮老板母子和贾琴,有没有见过一个疯癫女子。 他们说那女子是家里患了癔症的二小姐,最近又犯了病,跑出去是要伤人的。 贾琴把玉簪藏在身上,不确定到底该信谁。疯癫女子到底是在逃避追杀,还是真的患有癔症? 家丁们也没了主意,又说既然二小姐没有经过这里,说不定刚出城门便往别的方向跑了,几人商议着该往哪个方向继续追。 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家丁一直在观察贾琴,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摆在贾琴面前的桌上。 年长家丁说,他看出来了,贾琴在城外茶寮歇脚,可是却没有随身包袱,面前的茶杯也脏兮兮的,馅饼的碎屑掉在桌角,还一直捂着怀中的什么东西。 贾琴战战兢兢,不愿放弃怀中值钱的玉簪,一言不发。 年长家丁继续说:他们不在乎物件,只在乎二小姐,只要贾琴能够给指个方向,他们顺着方向也的确找到了二小姐,那么无论二小姐给了贾琴什么,他们都不会索要,还会再给贾琴更多的谢礼。面前的银子只是一点点诚意。 贾琴为他们指明了疯癫女子逃走的西南方向。 第78章 死前宣言 后来,贾琴进了城,用盘缠又买了几件粗布衣裳,凭借着出色的绣工找了份活计,在溯州城定居下来。 安顿好之后,贾琴带着玉簪去了当铺。 当铺掌柜一看见这玉簪便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问她这玉簪从何而来。 贾琴不说。 当铺掌柜便告诉贾琴,这玉簪是戚员外的小妾曹如意的物件,是戚员外纳妾的时候,他的正妻送给曹如意的礼物。 不久前,曹如意狼狈不堪、偷偷摸摸找到他的当铺,要当掉玉簪。掌柜哪敢收啊,一看就是曹如意逃跑,要当了玉簪当盘缠,他要是收了,就等于跟戚员外为敌。 当铺老板当时不敢收,如今便更加不敢收了。因为就在他见过曹如意的当天午后,曹如意坠崖死了! 曹如意是被戚家的家丁追赶至悬崖边上,为了不被抓回去,自己跳下去的。 她临死前仰头长叹狂笑,让戚家家丁回去传话,她死后会化作厉鬼,复仇! 看当铺老板说到“死后化作厉鬼复仇”时候惊恐的神态,贾琴猜到了,癔症是假,逃命才是真。 贾琴后知后觉,如果是患有癔症的二小姐,怎么会不给饭吃,饿成那副样子? 贾琴问当铺老板,曹如意为何要逃跑。 当铺老板倒是坦率,说反正这事儿也不是秘密。曹如意是被父亲卖给戚员外做小妾的。 最开始得知自己要被父亲卖给戚家,曹如意就曾经从娘家逃过一回,但被曹父和兄长给追了回来。 后来进了戚家,也逃过两回,两次逃跑有不少人都见过曹如意,说她每一次都是遍体鳞伤,逃跑肯定是因为在戚家受了虐待。 大家猜测,一定是戚员外独宠这个年轻小妾,比戚员外年长近十岁、又一直无所出的正妻嫉妒,所以总是虐待小妾。 第一次在戚家逃跑,曹如意逃回了娘家,但是回去以后又被曹父送回了戚家,并且为了表示歉意,当着戚员外夫妇的面,又打了曹如意一顿。 第二次逃跑,曹如意不再回娘家,而是直接逃出溯州城,出了城便往西南方向逃。 但那一次,还是被追赶的家丁给追上了。 当铺老板犯嘀咕,说这一次,也就是第三次逃跑的路线还是西南方向,因为悬崖就在西南方向。 他能够理解曹如意这一次还是朝西南方向跑。因为站在戚家家丁的角度,会觉得上一次曹如意往西南跑被追上了,这一次肯定会换方向。 结果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家丁们这次还是往西南追。 并且这一次,曹如意宁可跳崖自尽也不愿再被捉回去。可见以往两次被捉回去,都会遭受更为残酷的惩罚。 当铺老板感叹,曹如意可怜啊,也不知道这些年曹如意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猪狗不如、生不如死的日子。 贾琴听着当铺老板的讲述和感叹,无地自容。 后来,她曾偷偷去曹如意坠崖的悬崖边拜祭。 再后来,她认识了同样孤寡无依的田磊,夫妻俩都是不喜欢热闹的人,便花了些银子接手了茶寮,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 田磊告诉郑方兴,贾琴一直保存着那枚玉簪,说它很值钱,去外地找到识货的当铺当掉,他们夫妻后半生吃穿不愁。 戚员外的正妻一定是不知道这玉簪什么来历,才会把它赠与小妾。 这六年来,贾琴每逢曹如意祭日都会去悬崖边祭奠赎罪。田磊本以为贾琴如此诚心忏悔,曹如意的鬼魂会原谅她。可没想到,报应会在六年后到来。 田磊讲述这些的时候,坐在门口发呆的凶手也是瞠目结舌。 凶手说怪不得他会这么冲动,他来也就是为了出一口恶气而已,根本没想杀人。可是刚刚就像是身不由己,失去了控制一样,头脑一片空白,直到把人掐死了,他才回过神。 田磊哭喊着:报应,报应,哦不,是曹如意的鬼魂,她化作厉鬼回来报仇啦。 郑方兴帮着分析: 现在是大白天,鬼魂根本没法杀人复仇,唯一可能的就是附身于他人。这个冲动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被曹如意的鬼魂给附身控制了。 郑方兴问田磊,他们做的馅饼是不是真的不干净? 田磊信誓旦旦,他们的吃食绝对干净新鲜,做出来的馅饼他们自己也吃,夫妻俩一直很正常。 郑方兴击掌,说:所以说凶手打从茶寮回去上吐下泻,足足闹了三天才恢复体力,根本不是因为吃了不干净不新鲜的馅饼,而是被曹如意的鬼魂给入侵了。 鬼魂入侵活人,人肯定会有反应的,表现多是发高烧,昏迷不醒,上吐下泻。 凶手恍然,称自己一定是被曹如意的鬼魂附身了,他问为什么曹如意要选他。 郑方兴摇头,说这个他也不清楚,他又不是这方面专业人士,大概是因为什么生辰八字符合要求吧,又或者是看准了凶手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 凶手倒是坦诚,承认自己脾气暴躁。 凶手又问:为什么曹如意时隔六年才回来复仇。 郑方兴还是摆手表示不知道。 正在三人交谈之时,官府的官差衙役赶到。 凶手赶忙为自己辩驳,他不是有心杀人,是因为他被曹如意的鬼魂附身了。还让郑方兴和田磊给他作证。 郑方兴担心自己掺和进案子,赶忙解释:那些都只是猜测而已。而且,若真的是曹如意的鬼魂,又怎么可能时隔六年才回来复仇呢? 几个官差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最年轻地愕然叫道:本以为第二个会是戚家的人,怎么会是她?这曹如意还真是嫉恶如仇,贾琴只是指了个路而已,也不肯放过? 其他年长的官差一人打了一下年轻官差的头,教训他不可胡言乱语。 郑方兴好奇问道: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 年长官差责怪郑方兴多管闲事,年轻官差也不敢开口。 郑方兴猜测:曹如意的父亲? 官差们脸色阴沉,都愣了一下。不否认就等于默认了。 官差们要带走所有人,临走前,田磊为了感谢郑方兴愿意留下来陪着他,主动送给了他那枚玉簪。 田磊说,这东西他不敢留,也不想留,一定是因为这玉簪,曹如意的鬼魂才能轻易找到贾琴,要不然怎么可能跳过戚家虐待她的人先来找贾琴报仇? 郑方兴本不想收,但田磊说要是郑方兴不要,他也会把玉簪丢下悬崖。 那不是暴殄天物吗?郑方兴便要了。 后来,郑方兴在溯州城找了当地最有名的神婆贺仙姑,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消解去除玉簪上的怨念,把它变成一枚普通的簪子。 贺仙姑一听说簪子是曹如意的遗物,吓得把郑方兴给轰了出去。 临走时,贺仙姑身边的丫鬟偷偷告诫郑方兴,这簪子如果实在舍不得丢,留着也行,但最好远离溯州城,而且不能被女子所有,女子阴气盛,会吸引曹如意的鬼魂。所有、佩戴玉簪的女子会性情大变,甚至遭遇不幸。 若是男子所有,最好也放置于容器之中,切不可佩戴。 “小的所说句句属实,那凶手好像是叫,叫崔猷,听说被判处了斩刑。这案子一定就在大理寺的卷宗之中啊。大人只要查验便可知小的没有说谎。” 裴无厌又把簪子从虞青凤手里取了回来。 虞青凤还想要再拿回来,裴无厌伸展手臂,躲开。 “不是吧?裴大人,你还真的信?还给我。” 虞青凤不信,坚决不信,在这部剧里,这玉簪绝对清白无辜,也绝对稀有珍贵,这么个宝贝,凑巧被她得到了,还能再被夺走? 裴无厌不理会虞青凤,问郑方兴:“既然这玉簪这么危险,你还用它充当套圈奖品?” “小的就是放在那摆个样子,吸引顾客,没想真的把它给……”郑方兴说不下去了。 “崔猷的案子本官自然会去查,如果查不到,或者是与你说的有偏差,你罪加一等。” “如果大人确认小的所说属实,可否网开一面?”郑方兴眼巴巴地期盼着。 “可以,但是如果你再次犯事,严惩不贷。” 前往大理寺簿籍馆的路上,虞青凤一再提出让裴无厌把簪子还给她。 裴无厌先是充耳不闻不理会,后来实在被纠缠到烦心,停住脚步转身面对虞青凤,掏出玉簪来回把玩。 “这破玩意儿那么好?不就是凤凰嘛,整个京城凤凰造型的首饰多的是,你如果想要……” 虞青凤含笑打断裴无厌,“大人,你不是从不相信鬼神灵异之说吗?既然如此,这就是一枚普通的玉簪。已经送给我了,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我是不信鬼神灵异之说,但我信……” “信什么?”虞青凤看得出裴无厌欲言又止,便咄咄逼人。 “信你所说的福气,所以自然也信晦气。”裴无厌索性坦率直说。 虞青凤恍然,随之而来的是后怕。 她所谓的福气,就是主角光环,是编剧给主角的。既然编剧能给福气,自然也就能给晦气。 第79章 不祥之物的吉祥来历 这枚玉簪已经给了贾琴晦气,被编剧打造成了晦气的“邪物”,纵然最后案件结束,玉簪的定论是它就是一个普通物件,但接二连三的晦气也会有凑巧之类的解释。 虞青凤可不想在那些凑巧之中,她得远离这晦气的玩意儿。 况且,裴无厌是男主啊,听他的准没错。 “你若是执意要回,那我只有不小心把它给摔……” 虞青凤一听,赶忙双手聚拢成一个碗,接在裴无厌手下。 “别别,别手滑。我不要了。这玩意儿跟案件有关,得留着。” 裴无厌松了一口气,收回玉簪,“说说吧,你都听出了什么。” 虞青凤自信给出她提取的关键词: “贾琴,六年前,独自一人前往溯州,孤苦无依,精湛绣工,认定玉簪珍贵,价值不菲。” 裴无厌点头,继续补充:“贾琴断言:戚员外的正妻一定是不知道这玉簪什么来历,换言之,贾琴知道。” 虞青凤再次补充: “周浪和贾琴都是六年前独自一人背井离乡,无亲无故,还都在异乡遭遇不测。周浪是太监,贾琴极有可能是宫女,而且是绣工精湛的宫女。她知道玉簪的来路,说明这玉簪也有可能是宫中之物。” “初一我会去东宫拜年,太子殿下身边的王公公是宫中的老人儿,也许见过这玉簪,或者能够分辨尚宫局司珍房的手工。” “我跟你一起去。” 裴无厌挑眉调侃:“怎么?想见太子?” 虞青凤还就爱看裴无厌这副酸溜溜的模样,故意逗弄: “是啊,之前不是你说要把我送去东宫嘛。我后来想了想,觉得这事儿我还真得好好考虑一番。这次正好去考察一番。” 裴无厌看得出虞青凤在开玩笑,便也以玩笑话的语气说着难辨真假的话: “晚了。我现在又改变主意,舍不得你了。” *** 溯州贾琴命案的卷宗刚刚被送到大理寺不久,很容易找到。内容更是再简单不过,案由就是凶手崔猷因为吃坏了肚子,找贾琴理论时,被贾琴激怒,冲动杀人。 虽然卷宗里没有提及什么厉鬼复仇,但是的的确确白纸黑字记载着贾琴的丈夫田磊的证词,田磊始终不承认他们制作的吃食有问题,坚称他们夫妻俩吃的都是相同的吃食,并无不妥。 但处理这案子的溯州府衙并没有太过在意田磊的供词。这案子实在太小,都没升堂审理,更加没有惊动溯州知府大人,师爷听了双方和证人证词之后,直接就大笔一挥给判了。 根据程序律法而言,这倒没什么不妥,像这样的小案子,而且是看起来简单明了的冲动杀人案,师爷每年要处理很多。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案子,因为凶手和死者的身份特殊,因为牵扯到了厉鬼复仇的传言,变得复杂了许多。 除夕夜守岁,还是只有虞青凤和裴无厌二人。 年夜饭跟裴无厌小酌,畅云斋院子里与裴无厌一起堆雪人放炮仗。明明算是在异乡,虞青凤却过了一个畅快淋漓的大年夜。 迷迷糊糊睡去的时候,虞青凤总结:若是没有裴无厌,这个新年节庆之日,她一定会想家想到哭。现实是:养眼美男跟前伺候着,大宅子住着,锦衣玉食供奉着,虞青凤多少有点乐不思蜀。 初一一大早,吃过早膳裴无厌便去了东宫。 虞青凤一人留下,准备接待说好了会来拜年的蔺鸣和廉书荣。 “过年好啊,青凤,”廉书荣大大咧咧地晃悠着手中的点心食盒进入畅云斋的正厅,“哎呀,裴大人不在啊,可惜啦,不能给他拜年啦。” “少来,你明知道裴大人要去东宫拜年,特意选这个时候来。”虞青凤笑着接过廉书荣手中的礼盒,随意地敷衍了一句,“廉大人过年好。” “没错,懒得给他拜年,他何时回来啊,回来之前我得赶紧走。” 蔺鸣也送上了新年礼物,也是点心食盒。 转身面对虞青凤,蔺鸣又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只小巧精致的锦盒,“青凤,送你的礼物,也不知道你的喜好,但总归是一份心意。看看喜欢不喜欢。” 虞青凤不太敢接,一来是看盒子就知道这礼物很贵重;二来是看盒子就知道这里面是女儿家用的首饰,这种礼物来自异性,说不清道不明。 “你如果不收,就是没把我当朋友。”蔺鸣也来这一套漂亮的道德绑架。 换做别人,虞青凤一定回怼,但是蔺鸣对她一片好意,她也不想跟他撕破脸,除了笑纳也没别的选择了。 虞青凤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是一块玉佩,圆形的玉牌被雕刻成了凤凰。这是契合她名字的青玉凤凰啊。蔺鸣还真是有心。 “这是我请京城最好的工匠雕琢的玉佩,用的是上好的璞玉,青玉凤凰,青凤,美玉配佳人。” 虞青凤礼貌微笑,内心里盘算着到底怎样才能让这痴情男二对她死心,表面上却只有一句:“谢谢。” 廉书荣自己打开了提来的食盒,就开吃了,边吃边说: “咱们裴大人真不愧是太子眼中的大红人,新年伊始就急着去巴结奉承。” 这话虞青凤不爱听,必须有所表示,“哦,我懂了,主动上门拜年就是巴结奉承。” 蔺鸣不在乎虞青凤此番话误伤了他这位友军,倒是微微一笑。 廉书荣却不干了,“虞青凤,你以为我想来拜年?还不是蔺鸣非要来,我担心我这位老实兄弟被你们欺负,这才勉为其难一同前来。” “好啦好啦,你们不白来,我也给你们准备了吃食,我家乡特色小吃——蛋糕。” 虞青凤取出了自己的得意之作——她昨晚在后厨因陋就简制作的低配版戚风蛋糕。 蔺鸣一听说是虞青凤亲手制作,马上尝了一块,惊喜地直点头。 “这不就是甜味发糕嘛。”廉书荣还是习惯泼冷水,“你就只给我们吃这个啊?” “不止,还有礼物。” “什么?”廉书荣又吃了一块蛋糕。 “你们还记得太监周浪和死士孔山南吧?” 话题变得严肃正经,蔺鸣的表情也瞬间肃穆。 “那当然记得,孔山南杀了周浪,在狱中服毒自杀。” “前两天晚上,我同裴大人去市集闲逛,偶然得知了一个厉鬼复仇的灵异故事,这个故事里很可能也牵扯进一个来自宫中的宫女,还有一个杀害宫女的死士。 “算算时间,这名前宫女遇害正好就在孔山南死后不久。而这一次,死士杀人同样是以案件为伪装,只不过是很简单的冲动杀人案件。 “可是冲动杀人的动机又说不通,经不起推敲。也就是说,同样是外乡人的凶手根本没有理由杀害外乡人宫女。” 蔺鸣听完,眉心打了个死结,“死者曾是宫女,凶手是死士?你可有证据?” “现在没有,不过这个宫女貌似知晓一枚玉簪的来历,玉簪很可能是宫中之物。裴大人今天去东宫,就是去向太子身边的王公公打听,确认玉簪是否是宫中之物。” 蔺鸣点头,“宫中的首饰一般都是尚宫局司珍房所制,手艺与民间工匠的确会有些许不同,王公公若是看不出,也可以拿到尚宫局司珍房,直接找老师傅确认。” “先不说玉簪,你先说说那个厉鬼复仇的灵异故事。”廉书荣催促。 虞青凤一五一十地还原了郑方兴的讲述。 廉书荣听完大失所望,“就这?厉鬼的影都没看到。” “想看厉鬼的倩影,你得亲自去啊。” “亲自去溯州?你这哪里是礼物,明明是任务嘛。” “这么有趣的案子,又涉及到前宫女和死士,这还不算是礼物?二位大人,准备准备吧,以裴大人的性子,估计初三一过就得出发了。” 蔺鸣沉吟思考,“厉鬼复仇说的确有个疑问,为何要时隔六年?看来,还是有人在借用厉鬼之说行谋财害命之罪。曹如意命运凄惨,死后也不得安生,被有心之人利用。我倒是同意及早出发,早一日查明真相,早一日让曹如意安息。” 又闲聊一阵,廉书荣好几次给蔺鸣使眼色,蔺鸣都假装看不见,就是不想走。 “行行行,那我去后厨看看,嘱咐厨子中午多做点。”廉书荣白了蔺鸣一眼,起身就要走。 虞青凤一看这是要留她跟蔺鸣单独相处,赶忙跟上廉书荣,“你们歇着,我去后厨。” “不必了。” 门口传来裴无厌的声音。 “这么快啊?”虞青凤见到裴无厌,加快步伐迎上去,“王公公怎么说?” 裴无厌阔步走入正厅。 蔺鸣和廉书荣起身行礼,拜年的说辞惜字如金,三个字:“过年好。” 裴无厌多说一个字就算认输似的,敷衍似的回敬了同样三字,而后马上话入正题: “就不留二位大人在此用膳了,还是抓紧时间回去陪伴亲人吧,初四一早,出发前往溯州。” “这么说,王公公已经确认那只玉簪是宫中物件?”虞青凤急着要答案。 “岂止?”裴无厌面对三人,郑重说道,“玉簪乃是太子生母,也就是先皇后被册封为皇后之时,司珍房特意为其打造的首饰之一。” 虞青凤惊讶,“先皇后的凤簪啊!” 第80章 因为寻死而活下来 “至于说擅长刺绣的宫女,”裴无厌微微摇头,“宫中实在太多,贾琴这个名字八成也是假的,无从查证。不过既然贾琴知道玉簪来历,那么她就极有可能曾是宫女。” “初四就走,二位大人没问题吧?”虞青凤主要是担心廉书荣跟裴无厌唱反调。 蔺鸣赶忙表态,“我家中只有祖母,自然好说。” 廉书荣耸肩,笑着说:“我爹自然是不愿意让我年休还没过完就离开京城,但是如果是溯州嘛,估计他老人家——会催着我赶紧出发。” “为什么?”虞青凤好奇。 “镇远侯季宗源,也就是十年前平定东南战乱的镇远大将军,那是我表姑丈。我表姑刚刚嫁给他没两年,我这位姑丈便出去打仗,虽然平定了边境战乱,但也落了个残疾,辞官封侯之后就回家乡溯州了。十年了,表姑一次没来京城,我爹就去探望过两次,他总是念叨着不知道表姑过得怎样。” 蔺鸣笑着问:“书荣,你表姑和表姑丈膝下可有女儿?” “蔺鸣,咱们是去办理公务,你可不要乱点鸳鸯谱。再说了,你也点不着。我说了,季侯爷在战场上落下残疾,他这残疾虽然在外人看来是落在腿上,实际上还连累了……” 裴无厌和蔺鸣突然一起剧烈咳嗽。 虞青凤尬笑:“行啦行啦,我知道了,就是说表姑表姑丈没孩子。难怪廉老爷担心表妹过得不好,原来是因为……” 裴无厌和蔺鸣刚停了片刻,又咳上了。 送走了蔺鸣和廉书荣,裴无厌便径直走到桌前,一只手颇为不屑地抓起蔺鸣送的锦盒,打开。 “我就知道,蔺鸣一定会趁着过年送你礼物,让你没法拒绝。” “裴大人又吃醋了?”虞青凤凑过来坏笑着问。 “笑话,吃醋?”裴无厌啪的合上锦盒,往桌子上一丢,“你日日随身携带,贴身不离,在我眼前晃悠,我都无所谓。” 虞青凤爱惜地把锦盒捧在手心,“随身携带这么个易碎的贵重物件?我才不要,我要把它放在我的梳妆台上供起来。” 裴无厌嘴角微微上翘,“幸亏前些日带你去做了衣裳,还有那件狐领披风,这趟出门正好用得上。” 虞青凤趁机奉承,甜丝丝地说:“还是裴大人的礼物更暖。” *** 冷血领导决定大年初四、数九寒冬就上班,两个下属都没意见。 蔺鸣是真的没意见,似乎还很向往。 虞青凤觉得蔺鸣一定是跟当代年轻人一样,有过年综合征,只要长时间跟长辈在一起,一定会被催婚,会被各种念叨,恨不得早点上班逃离。 更何况蔺鸣的亲人只有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的祖母。 廉书荣也没意见,但他有一个条件,是父命不可违,那就是这趟去溯州,得住在表姑和表姑丈家里,他得帮他父亲仔细调查一番,表姑到底过得怎样。 对此裴无厌没意见,住在哪里不是住? 镇远侯季宗源现在就是个没有实权没有官衔的侯爷而已,又是廉书荣的亲戚,应该不会阻碍他们的工作。 抵达溯州已经是大年初七,几人特意问了路,打算途经贾琴和田磊夫妇在城外经营的小茶寮。 贾琴一个多月前过世,田磊又无依无靠,无处可去,应该还会留守在茶寮吧。找他问问这些年贾琴是否谈及过往,说不定能知晓她与周浪为何被死士杀害,死士团的主公到底是谁。 马车停在青砖小房前的空地上,一行人下车,打算顺便在此歇息。 虞青凤抬头望了望房顶烟囱,失望摇头,“这么冷的天,怎么可能不烧炉取暖呢?看来田磊已经不在此处生活了。” “那可就难找了,不是说这个田磊没有亲人嘛。”蔺鸣边说边推开了虚掩的门。 “有人吗?田磊,你在吗?”廉书荣跟在蔺鸣身后迈入房间。 虞青凤想要紧随其后,裴无厌拉住她,示意她等侍卫进去查看情况之后再进入。 虞青凤想想也是,他们现在的敌人可是拥有死士团的大boss,小心为上是必须的。 “田磊,田磊!你没事吧?”房间内传来廉书荣的叫声。 裴无厌和虞青凤赶忙进入,直奔声音传来的最里间。 一进屋,虞青凤便看到了仿佛寿终就寝一般平躺在床上的老年男子。 老者看起来不像是五十岁出头,至少年老十岁,头发花白,脸色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双眼浑浊,直勾勾瞪着天棚,鼻孔前面半天也没有呼出白气。 “死了?”虞青凤小声问廉书荣。 廉书荣摇头,“我刚摸了脖颈处,还有轻微跳动,鼻息也微弱,应该是没死,可是看外表,又像是死了。” “不死也离死不远了。”裴无厌转身吩咐侍卫赶快把房子烧热,赶快找东西给田磊盖上取暖。 忙活了半天,终于是能够看到田磊胸膛起伏。 又缓了一会儿,田磊能够小声开口说话。可他一开口便是责备。 “干嘛要多管闲事,干嘛要救我?让我死了算了……为什么死都这么难,为什么等了这么久,还是死不了?早知道让那个人给我个痛快就好啦。”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田磊想死的问题,这一点虞青凤多少能够理解,田磊失去了贾琴,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寡老人,生无可恋。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田磊口中的“那个人”。 “田大爷,你说的那个人是什么人?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你?” 虞青凤猜测,大boss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大理寺要前往溯州调查贾琴的命案。贾琴和田磊毕竟是六年的夫妻,也许贾琴会多少透露一些自己的秘密给枕边人。所以田磊必须要灭口。 “不认识,路人,一开始进来还以为我死了,跟你们一样,摸脖子探鼻息;看我没死,还想要在房间里点火给我取暖。我说不必,不必多管闲事,我只想要静静死去,图个善终。” 田磊用细不可闻的微弱声音嘀嘀咕咕。 虞青凤着急,便主动再问:“那什么叫让那个人给你痛快啊?他如此提议过?” “那人身上有剑,说可以帮我,让我痛快去死。我谢绝了,哪能给他人再添罪过和麻烦?再等等吧,反正就是时间问题。” 虞青凤与裴无厌对视,所谓的那个人一定也是死士,点火不是为了取暖,是为了烧死田磊,听田磊说想要善终,也不忍在他临死前让他承受火刑之苦;但说给田磊一剑也不是出于好心,而是为了完成任务。 最后那个死士没动手,也许是因为他等了一会儿,以为田磊已经死了,又或许是心软了,又或许是认定田磊肯定能够在他们到来之前断气。 总之一句话,阴差阳错,田磊因为自己寻死觅活,反而逃过一劫,没有被死士亲手杀死,等来了他们这群救兵,活下来了。 “那人什么模样打扮?”裴无厌问。 田磊转动浑浊的眼珠,朝向裴无厌,茫然地说:“男子,黑衣。其余的看不清。” “田大爷,你跟我们走,去溯州城看郎中。” 虞青凤从前就是个社畜打工族,最多只能在各种慈善基金上捐点钱,收养两只流浪猫。现在,她可是大理寺卿身边的贴身婢女,抱住了裴无厌的大腿,算是有钱有势,还不趁机体验一把做慈善帮助弱小的成就感? 蔺鸣和廉书荣一同去看裴无厌,想要看看这位大理寺一把手对于虞青凤的自作主张有何反应。 裴无厌默许。 “不去,我就在这。这是我的家,我死也要死在这里。” “为什么一定要死?” “一无所有,生无可恋,活着也是煎熬,不如早日去与亲人团聚。” 虞青凤咬了咬嘴唇,竟然无法反驳。那些心灵鸡汤大道理,在田磊这里全都变成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田大爷,你跟我们进城去看郎中养身体,三日之内,我帮你找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和希望。如果我做不到,我负责花钱给你买安乐散。然后把你与贾琴合葬。” “安乐散是什么?”廉书荣好奇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祖父是药师,我自然知道安乐散,这是一种非常名贵的药物,有剧毒,服下之后可让人进入梦乡,梦到最想见的人,最喜欢做的事,安乐离世。这味药材非常名贵,溯州城最大的药铺才有的卖。” 廉书荣恍然,夸张地说:“啊,我想起来了,这药我也听说过,但是真的很贵。你是真的舍得啊?” “因为我有自信啊,三日之内,必定能让田大爷重拾活下去的希望信心。怎么样,田大爷?暂留人间三日可否?” 田磊反应迟缓,还没跟得上节奏,眯着眼尽力思考。 裴无厌马上吩咐侍卫赶快把田磊抬上车,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上车前,蔺鸣提议:“田大爷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还是先不要问及有关贾琴秘密之事。不如待到他情绪稳定,我们引导他回忆贾琴的时候,不经意询问为好。” 虞青凤用力点头,“还是蔺大人周到。” 第81章 莽夫侯爷 廉书荣眼看着田磊像是一具尸体一样,毫无配合地被侍卫们抬上车,自己嘀咕:“失去亲人,又失去了相依为命的伴侣,年老心死,也许对他来说,死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虞青凤听到了廉书荣的碎碎念,忍不住回怼: “死是一件最无需着急的事情。也许田磊前面五十年一直在积攒运气,这次度过了这道坎儿,他还能再寻得知己爱人,爱好事业,在往后的三四十年里过上此生最为幸福惬意的生活呢?活着,才有可能。” “可他已经年过半百……” “人只能活一次,别说是半百,就是一百岁也得努力好好活下去。” 廉书荣无话可说,仔细琢磨了一下,心悦诚服地给虞青凤竖了个大拇指,再小小泼一点凉水,“行,那你赶快想想你那个三日之赌约如何取胜吧。” 进了溯州城,车队朝镇远侯府而去。 溯州城规模不小,要论最为气派的庭院,镇远侯府若是自称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毕竟是十年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大雍朝的大功臣,陛下封赏的侯门贵族。在溯州,就连知府大人都要鞠躬礼拜。 门前的侍卫进去通秉,也不知道是大理寺侍卫没说清楚,还是侯府侍卫没听明白,总之这么一通秉,就秉了一炷香的时间。 终于,侯府大门敞开,一名中年女眷带领着身后的管家侍从迎了出来。 廉书荣愣了片刻,这才下车。很显然,他一时间没认出来这女眷是谁。下车了,说明认出来了,应该就是他的表姑。 虞青凤与裴无厌下车,站在车前观察议论。 “看穿着打扮,这女子地位不低,应该就是廉书荣的表姑,侯府女主人。可是看她唯唯诺诺没什么气势的样子,又像是女掌事管家。” 虞青凤实话实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如果这女子就是表姑,那么非常遗憾,表姑过得不好。 裴无厌小声附和: “应该是侯爷夫人,据我所知,镇远侯的夫人没有封诰,陛下曾经提过,但是镇远侯婉拒了,说是夫人出身不好。可想而知她在侯府的地位,在镇远侯心中的分量。” “她是廉大人的表姑,也算出身不好吗?” “廉书荣的父亲可是上一任光禄寺卿,镇远侯还是大将军的时候便狂放不羁,酒后吐真言,把光禄寺太仆寺贬损得一文不值。” “懂了,自恃是军功赫赫的大英雄,就瞧不起后勤部门。”虞青凤又眺望气派大门里面,咋舌道,“不光瞧不起光禄寺太仆寺,大理寺也入不了镇远侯的眼,难怪他没有出来亲自迎接。大人,要不让廉大人自己住这儿?” “怎么?你还会怕受气?”裴无厌指了指虞青凤的嘴。 季夫人热情相迎,问及廉家境况,尤其是廉父廉母之时,甚至还激动落泪。 廉书荣不知所措,只能当个乖乖晚辈,问什么答什么。 季夫人抹了眼泪,又开始替自家夫君谢罪,说什么季侯爷身体不好,还在房中休息,所以没能起身相迎,要先请贵客去劲松殿休息品茶,季侯爷随后便到。 至于说田磊,季夫人也差人先送去了客房,叫下人去请了郎中。 劲松殿名不副实,没有苍松劲柏的古朴大气,反而华而不实,处处彰显着主人的暴发户气质。 虞青凤见过的大宅豪宅的大殿,主位都是两个,中间隔着一张桌子,夫妻二人一左一右。 而劲松殿不同,主位就一个,像是迷你拙劣版本的、皇帝上朝的大殿。 廉书荣的表姑季夫人过得怎样,又一次彰显出来。 没有主位可坐,裴无厌只好坐在下方,虞青凤乖乖跟在他身边,站在他身后。 婢女来倒茶,裴无厌特意多要了一只茶杯给虞青凤。 季侯爷迟迟不到,话家常也不能说个没完,裴无厌有意转移话题,便冲廉书荣使了个眼色。 廉书荣会意,从乖乖晚辈变成了公职人员,话锋一转,问道: “表姑母,大理寺此次前来,是打算复审贾琴被杀案件,还有所谓的曹如意厉鬼复仇案件。听说,在贾琴之前,曹如意的父亲曹大勇也遇害了?” 季夫人一惊,手中茶盏落地摔碎。 虞青凤苦笑。剧组最费的道具是什么?瓷器玻璃。 伤心要手滑、惊讶要手滑、恐惧心虚烦恼忧虑通通要用手滑摔东西来表现。 季夫人的内心写照再清楚不过,她恐惧。 虞青凤本以为季夫人是因为相信厉鬼复仇所以恐惧,但她错了。 “这个,这个,书荣,你们还是去问询他人吧,我,我不能说。侯爷他,他最不喜我议论这些。” 廉书荣尴尬地点头称是,竟然不自觉自责起来,“怪我,怪我,不该在此时提及公务。” 说完,廉书荣还不忘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裴无厌。 正说着,远处传来爽朗大笑声。 虞青凤抬头眺望,一个中年发福男人迈着一高一低的大步进入劲松殿。 来人一看就是大老粗,走路姿势都透着豪横气质,但却因为腿脚残疾的高低变化多少显得有些滑稽,发际线如退潮海岸线一般,满脸横肉,明明在笑,却仍旧是凶巴巴,把莽夫标签人设挂在胸前生怕别人看不到。 都说面由心生,这选角真是绝了。 想来这位就是不可一世的季宗源季侯爷。 殿内所有人都起身,裴无厌身为客人中地位最尊贵的,首先向季宗源行拱手礼,自我介绍。 季夫人赶忙给双方引荐,一一介绍。 “久仰久仰,没想到裴大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丰神俊朗,年少有为啊!蔺大人和书荣也是一表人才。几位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哈哈哈。” 接下来季宗源便开始例行公事般的忆往昔峥嵘岁月。说的好听了,是追忆过去的荣光,说难听了就是自大吹牛。 虞青凤对这位季侯爷没有丁点好印象,季侯爷输出的语言垃圾,她左耳进右耳出,满脑子都在想该怎样才能在三日内让田磊重拾活下去的希望。 “放肆!”季宗源突然一声呵斥。 虞青凤的思路被打断,又正巧赶上她被打断思路的时候手中也有茶盏,这次换她惊吓之余手滑了。 别说,艺术,哦不,是套路艺术,真的来源于现实。 茶杯掉在地上,摔碎。 “贱婢,竟敢以下犯上,冲撞裴大人!”季宗源又抬高声调,语气骇人。 虞青凤一个机灵,感情季宗源这是在吼她。 虞青凤一脸无辜,不明所以,她做什么了?要不是季宗源突然怒吼,她又怎么会手滑? 裴无厌、蔺鸣和廉书荣也是一脸懵,同样不明白,虞青凤做什么了? 季夫人赶忙打圆场,“哎呀,哎呀,都怪我,刚刚就该差人带这姑娘去客房的。姑娘啊,你毕竟是下人,不能在大人们议事之时行僭越之事。” “僭越?我怎么僭越了?”虞青凤还是不懂。 “大胆,一个下人,竟敢随意接话,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季宗源一拍桌子,“来人,拉下去杖责二十……” 季夫人赶忙从中调和,“侯爷,侯爷息怒,既然是裴大人的婢女,还是交由裴大人处置……” “给我闭嘴,没你说话的份!” 季宗源眼神阴鸷,能射出飞刀一般,瞪了季夫人一眼。 季夫人如同受惊的兔子,一个劲儿往后缩,恨不得身后有个洞钻进去。下意识还缩了脖子,双手摸头,但又很快放下。 虞青凤正莫名其妙,裴无厌冲她挑眉,戏谑地用眼神指了指地上碎掉的茶盏。 懂了,所谓的僭越是她虞青凤竟然喝茶了!可是茶盏是裴无厌吩咐给她添上的啊。 “裴大人,青凤好生冤枉,您要为青凤做主啊。” 虞青凤突然变脸,娇嗔地拉起裴无厌的手左右摇晃。她相信裴无厌与她之间有这个默契,能够心照不宣共同抵御外敌,裴无厌能够帮她出这口恶气。 这突然的举动裴无厌倒是早已习惯,没怎么吃惊,对面的蔺鸣和廉书荣一人一口茶呛在喉咙,咳嗽起来。 他们哪里知道,虞青凤这种突如其来的戏精模式早已经成为他们二人相处日常,裴无厌早已习以为常。 虞青凤见裴无厌还是很给自己面子,没有甩开自己的手,便继续娇滴滴地发牢骚: “裴大人,季侯爷如何对待自己的妻眷,我们外人管不着。同样,我们大理寺的人和事,季侯爷也无权干涉。不然的话,岂不僭越?” 季宗源大概是从未遇到过敢跟他叫板的下人,一时间竟然错愕到不会讲话了。 “尊卑有别,这,这成何体统?”季宗源气得吹胡子瞪眼,转向裴无厌质问,“裴大人放纵一个低贱婢女如此放肆,不管吗?大理寺就这么没规没矩吗?裴大人随身带着这么一个贱婢出行,就不怕丢人现眼吗?” 裴无厌微微蹙眉,本来是想要安安静静看好戏,没想到季宗源竟然把矛头指向他了。 “季侯爷误会了,青凤不是下人。”裴无厌放下茶杯,不慌不忙,轻描淡写地说。说完,还不忘拉住虞青凤的手,显示二人关系亲昵。 第82章 悲情循环 “不是下人,是什么人?”季宗源的怒火收敛了一些。 裴无厌不答,反而含笑望着虞青凤。 虞青凤不得不接招,裴无厌这是要她来说。 “我是裴大人的枕边人。”虞青凤也不要面子了,把这话说出了骄傲自豪的劲头。 裴无厌忍俊不禁。 季宗源轻蔑一笑,“怪不得如此骄横。裴大人,本侯府上也有宠妾,但别说是宠妾,就是夫人,但凡在本侯面前恃宠而骄逾越半分,也定会严惩不贷。杖责可免,掌嘴还是必要的,不然以后如何管教?” 裴无厌轻笑不语。 “宠妾?季侯爷误会了,我不是宠妾,我是裴大人许诺给我名分的、未来的大理寺卿夫人。莫说是杖责,掌嘴,今日有谁敢碰我一根手指,只怕是后患无穷。” 季宗源又去看裴无厌,寻得确认。 裴无厌挑眉,轻轻点头。 季宗源气势又弱了几分,“纵然如此,夫妻之道,仍是尊卑有别,无规矩不成方圆。” “有规矩啊,裴大人早就给我立下了规矩,”虞青凤歪着头,得意洋洋地高声说,“裴大人给我立下的规矩就是——无规无矩。我也早已习惯如此,不单单我,蔺大人和廉大人不也习惯了嘛。” 季宗源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估计虞青凤这话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离谱的话。 虞青凤表面上得意,实则心里也有点打鼓,暗暗祈祷裴无厌千万不要拆台。 廉书荣一拍额头,“可不,我们早已习惯成自然,刚刚季侯爷突然怒吼杖责,我们还奇怪呢,哪有僭越?缘何杖责?裴大人提前惧内,我们丝毫不觉不妥,季侯爷如此惊异,大概是因为您在对待妻眷的态度上跟裴大人截然相反,天壤之别?” 季宗源白了廉书荣一眼,“书荣,本侯是长辈,是你的表姑丈,长幼尊卑,你说话要有分寸。” 虞青凤见廉书荣要怂,赶忙帮着回怼:“廉大人已经很有分寸了,若是直白地说,怕是季侯爷听后又要僭越呢。” 季宗源起身,怒气冲冲走到裴无厌身前,“裴大人,你的宠妾如此无法无天,在本侯这儿也就罢了,若是在别处,怕是要捅出天大的篓子!” 裴无厌放下茶盏,拍打衣袖,站起身,目光角度从仰视变为俯视面前的季宗源。 裴无厌比季宗源足足高出将近一个头。 “她就算是捅破了天,自有我来替她补,若是补不了,一同承担便是。今日在此,茶盏是我吩咐添的,我家青凤不过是喝了你们侯府一杯茶而已,侯爷如此反应,是要给本官下马威吗?” 季宗源这下彻底怂了,他已经不在朝为官,现在徒有一个爵位的虚名,又远在溯州,哪敢跟京城刚刚上任的大理寺卿,陛下和太子都崇信的大红人为敌? “裴大人言重了,本侯绝无此意。”季宗源这个歉意表达得不情不愿。 “大理寺此行乃是公务,如若侯府不便,我们便不再叨扰……” 闹到这个地步,裴无厌已经不愿意住在侯府,反正廉书荣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廉书荣的表姑季夫人在侯府过得不好,很不好。 可裴无厌话还没说完,只听到季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是听到了噩耗一般。 这声音太突兀了,所有人都望向季夫人。 季夫人抬头偷眼去看季宗源脸色。 季宗源还是那副双眼射飞刀的死相,一脸的潜台词:你等着,你招来的麻烦,惹我生气,等他们走了,看我不找你清算! 季夫人被季宗源的目光逼退,忙低头,下意识又抬起双手摸头,随即马上放下。 这一次虞青凤看清楚了,抬手时,衣袖下垂,季夫人的手腕处有青紫。 堂堂侯爷夫人,有谁能让她受伤?自然是侯爷。 下意识双手护头,能养成这样的应激反应,可以想见这十年季夫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季宗源家庭暴力,一点没出乎虞青凤的意料。 他们这群人就是唯一能够拯救季夫人于水火之中的救星,他们一走,季夫人一定又要挨打。 终于有权有势,能够解救备受欺凌的妻子,治一治打老婆的渣男,此等大快人心的事,虞青凤决不能错过。 “裴大人,我要住就住全溯州最豪华的宅子,就住这侯府,不走。” 裴无厌宠溺点头,转而似笑非笑地冷声询问季宗源:“季侯爷,行吗?” *** 季夫人为他们这些个贵客安排的是最靠近她住处的一个小小别院。 季宗源没提出异议。 后来虞青凤才知道,季宗源最近半年来都不与季夫人一同住,而是整日流连于温柔乡——他有两个年轻宠妾,一个叫红玫,热情如火,一个叫白莲,恬淡如水。 两个宠妾都住在琳琅水榭,季宗源最近半年日日夜宿琳琅水榭,刚刚贵客登门的时候他之所以没能及时出来相迎,想来也是因为正沉迷于温柔乡。 安顿好住处,虞青凤马上去跟给田磊看病的郎中详谈,得知田磊身体已无性命之忧,只需要静养喝药调理便可慢慢恢复,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午膳前,溯州知府洪增贤带着他的亲信师爷蒋旭升登门。 虽然来之前已经看过了两起案件的卷宗,但还是要走一遍流程,听承办案件的负责人再叙述一遍。如果能有卷宗上没有的细节,那就更好。 按照时间顺序,先是四个月前发生的曹大勇命案。师爷蒋旭升先从卷宗上没有的家庭背景讲起。 曹家经营豆腐买卖,自家便是作坊。做豆腐辛苦,又只能赚点小钱,家庭状况只能算是温饱。 七年前,曹大勇的妻子已经过世十年,当时曹家家庭成员有父亲曹大勇、长子曹丰年、次女曹如意。 曹大勇与媒婆搭上线,把自家次女曹如意许给了戚员外做小妾。 与其说是许配,不如说是卖女儿。 卖女儿得来的钱,曹大勇又拿去给长子买来了一个媳妇。 曹家的家境差,曹大勇凶狠暴戾臭名远扬,长子曹丰年不善言谈,就连出去卖豆腐都惜字如金,这样的家庭很难娶到媳妇。 想要娶妻生子,就只能舍得花聘礼,买一个回来。 这种卖了女儿给儿子买媳妇的事常见得很。买回来的媳妇也是别人家里卖出去的女儿,如此悲情的循环,一个只有女儿受伤的世界形成了。 曹丰年娶来的媳妇翟香莲也是苦命人,家里比曹家还要困难。 听到此处,虞青凤不禁在此感叹艺术来源于生活,并且不仅仅是来源于古代生活。因为就算是现实中,这种事还是屡见不鲜。 讲述继续。 戚员外比曹大勇也小不了两三岁,经常流连于烟花之地,是溯州出了名的老风流浪子。 戚员外名叫戚永恩,不惑之年,继承了家族的布匹生意,几乎垄断了溯州的所有布行,是当地土豪。 戚永恩的妻子孟雨馨比他年长将近十岁,相貌丑陋,但却有个好出身。她的父亲曾是溯州最有名的大善人,溯州闹灾荒的时候,孟父散尽家财帮助百姓渡过难关。 听说后来陛下带着皇后微服私访,来到溯州,听闻了孟家的善举,还曾私下召见,赠与墨宝和其他奖赏。 虞青凤恍然,毋庸置疑,那只先皇后的玉簪就是那个时候赠予了孟家的娘子,孟雨馨的母亲,母亲又传给了女儿。 戚永恩之所以会娶比自己大了将近十岁,相貌丑陋的孟雨馨,是遵从父母之命。 父母之所以如此安排,那是因为孟父对戚家也有再造之恩。 恩情归恩情,男女之情是男女之情。 所以两家父母相继过世之后,戚永恩便彻底冷落了孟雨馨,沦为老风流浪子,似乎是觉得这些年自己亏大发了,得抓紧时间找补。 于是烟花柳巷他是常客,年轻小妾一个接一个。 之所以一个接一个,那是因为戚永恩的小妾总是当不长久,要么是病死,要么是难产而死,要么是意外而死,要么就是被休了。 于是坊间便有了传闻,孟雨馨嫉妒比自己年轻貌美受宠的小妾,暗中加害。 曹如意三次出逃之后,这个传闻甚嚣尘上。 曹如意的故事便如同之前郑方兴转述的一样。 坊间传闻,曹如意是受到了孟雨馨的嫉妒迫害,戚永恩因为当年的恩情不敢惩戒恶毒老妻,放任自流,所以曹如意才只能几次三番逃命离开戚家。 虞青凤在心里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孟雨馨真要嫉妒憎恨和虐待丈夫的小妾,又为何会把那么宝贵的玉簪送给曹如意? 还是说,其实玉簪是曹如意偷的?或者是孟雨馨确实送了,想要栽赃曹如意偷窃? 讲述继续,来到了六年前。也就是曹如意在戚家做小妾后的一年,曹丰年娶妻后的一年。 六年前曹如意坠崖的当天晚上,她的兄长曹丰年与妻子翟香莲的女儿呱呱坠地。孩子没足月,足足早产了一个月。 因为是女儿,曹大勇非常不满,只草草给起了个名字,叫曹红。 因为是在曹如意死的当天晚上出生,还是个女儿,曹大勇觉得非常晦气,逢人便数落翟香莲和曹红母女,听说还经常辱骂殴打这对儿母女。 曹丰年本就是个木讷男子,不善言谈,更加不敢反抗父亲,连求情都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女被父亲“管教”。 打从曹红刚满月开始,坊间便又有了传闻。 第83章 坠崖必不死 那些喜欢传八卦的妇人们把曹如意临死前说的化作厉鬼复仇和曹如意与曹红同一天死去和早产联系了起来。 于是乎推论就出来了:曹红是曹如意的转世。 曹如意想要复仇,但她没有直接化作厉鬼,而是瞄准了嫂子肚子里的孩子,魂魄进入了产妇的肚子里,提前一个月出生,投胎成了自己的侄女。 传闻总结成一句话:曹如意刚死,就又重生了。 这个传闻再度升级是在曹红三周岁的时候。 曹红与其他孩子不同,三岁了仍然不会说话,似乎也听不懂话。眼神阴鸷,不会笑,急了只会大喊大叫,叫声刺耳。 郎中说曹红是痴呆儿。 溯州有名的神婆贺仙姑直接坐实了坊间传闻,说曹红就是曹如意的转世。 贺仙姑说:曹如意临死前怀有巨大的怨念,死后的确会变成恶鬼,但阴间有阴间的规矩,不是她想要滞留就能留,不是她想要自由就能走。曹如意还是得按照阴间规矩,投胎转世。 但曹如意怨念太深,强行顶替了前面排队的魂魄,非要投胎到曹家。而且她还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没喝孟婆汤,或者说,没喝够足量。 曹红阴狠的眼神正是来自于曹如意的魂魄。 曹红不是不会说话,是因为她一旦开口说话,那便是曹如意的声音语调。 因为孟婆汤没喝够,所以曹红正在慢慢想起前世的种种,如果在这之前,她能够感受到亲人之爱,便可以化解怨念,怨念一除,前世种种记忆也将渐渐消除。 曹红便可以成为真正的曹红,而不是曹如意。曹如意的灵魂也可以得到安息。 可如果这关键的几年之中,曹红没有被亲情感化,依旧沉浸在仇恨之中,甚至反而有人在激化助长她的仇恨,那么曹红便会彻底沦为转世魔童,变成曹如意,杀人复仇。 虞青凤眉毛一挑,隐隐透出笑意。这个神婆贺仙姑绝对不简单,她得好好拜会一番。 然而天不遂人愿,贺仙姑所谓的感化没能成功,就在四个月前,贺仙姑口中的转世魔童杀人复仇还是应验了。 案发时间是晚间,据翟香莲的口供,当时她正在给公公曹大勇烧洗澡水。 她正烧水,便听见曹大勇又在拿鸡毛掸子追着曹红抽打。 翟香莲便马上去为女儿求情。她每次都是如此,先跪地求情,代替不会说话的曹红向公公认错。 曹大勇如果心情还不错,酒喝得少,到此为止就还好。如果曹大勇心情不好,或者喝多了,那么翟香莲就得用身体护住曹红,让曹大勇打在她身上。 那晚,曹大勇赌钱输了,还喝了酒,打得尤其狠。 因为打得太狠,持续时间太久,翟香莲终于忍不住抱起曹红就跑。结果还没跑出去几步,跑到了烧洗澡水的厨房,就又被曹大勇给踹倒在地。 曹大勇见平日里温驯的大小绵羊如今竟然敢逃跑了,便随手拿起地上的炉钩,抬手就要打。 炉钩啊,翟香莲明白,如果结实挨上一下,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啊,便拼命反抗,一把推开曹大勇。 曹大勇本就喝醉,脚下不稳,左摇右晃的时候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向后倾倒,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扶住灶台,结果手上没有准头,直接把手臂伸进了马上就要烧开的那锅洗澡水中。 一声惨叫之后,曹大勇看着自己正在起泡的手臂,恶向胆边生,骂骂咧咧地又抡起炉钩,朝翟香莲母女而来,说要把她们母女都丢到锅里煮了。 这一次翟香莲可以肯定了,曹大勇一定会杀了她们母女俩。于是她抱起曹红,撒腿就跑,打算一口气跑出溯州,永远离开这个称不上是家的地方。 抱着孩子跑出去两条街,翟香莲便碰见了集市上一同卖包子的夫妇。从前翟香莲去给卖豆腐的公公和丈夫送午饭的时候与包子夫妇相识,关系也算不错。 包子夫妇一见翟香莲和曹红浑身都是伤,马上明白过来,收留了她们母女。说等到曹大勇不再满城找人之后,他们夫妇会想办法偷偷送走她们母女。 包子夫妇跟翟香莲在房间里说话的功夫,只听见厨房那边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三人赶过去一看,厨房里几乎所有能够摔碎的瓷器都被摔碎了。 翟香莲望着一地狼藉,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包子夫妇也是来气,他们明明是大发善心做好事,怎么还落得个如此损失?这不是恩将仇报吗?不管曹红是不是曹如意,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 不等包子夫妇说什么,翟香莲气得把曹红抓过来就是打屁股。 曹红却突然挣脱母亲的怀抱,抓起地上一块瓷碗的碎片,举到翟香莲眼前。 翟香莲、包子夫妇都惊呆了。包子夫妇更是吓得步步后退。 因为那时曹红双眼极为阴鸷凶狠,透着寒光,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按照包子夫妇的原话,曹红就如同被鬼上身一般,绝对称得上“魔童”。 三个大人全都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颤抖着一同望着眼前这个六岁女童,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紧接着,曹红的手臂突然大力挥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随后,她望着手中的瓷碗碎片,笑了,笑得依旧诡异骇人。 包子夫妇直接吓到当场退出去,他们不敢再收留这对儿母女,却也不敢出尔反尔说不再收留,只能回到他们自己的房间里,让翟香莲自便。 翟香莲带着曹红在包子夫妇家住了一晚。一大早,翟香莲没等到曹大勇或是曹丰年找上门,也没必要再带着女儿逃走,因为她直接等来了曹大勇的死讯。 曹大勇于昨晚翟香莲母女逃走后不久,被人用瓷坛碎片割喉而亡。 这案子因为涉及到转世魔童的传言,知府洪增贤直接指派亲信蒋师爷亲自负责。 蒋旭升与捕头一起勘察现场,走访报官的证人。 案发现场是曹家的厨房,凶器是曹家厨房瓷坛的碎片,证人是案发时没有在现场,但是就停留在曹家院门口的曹大勇的长子曹丰年,还有曹家的邻居黄大婶。 报官的也正是第一时间发现尸体的曹丰年和黄大婶。 曹丰年当晚去参加了一个儿时玩伴的婚礼,很晚才回家。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见了曹大勇的咒骂声。 邻居黄大婶当时就站在院门口,还好心告诫曹丰年,曹大勇心情不好,把翟香莲和曹红都给打跑了,让曹丰年安抚好父亲,赶紧出去找老婆孩子。 曹丰年进家门之后便看到了正不知如何处理烫伤的曹大勇。 曹大勇嘴巴里不干不净,一直叫嚣着要杀了翟香莲母女,再加上烫伤疼得很,大喊大叫。 曹丰年没有经验,不知道该如何帮助曹大勇止疼,家里也没有药。于是便想到了隔壁黄大婶,又赶忙出去找黄大婶。 黄大婶也是个爱看热闹的,还在家门口,听曹丰年找她借烫伤的药膏,不禁为难,她家哪有什么烫伤药膏啊,便冲家里的黄大爷喊,问他知不知道如何处理烫伤。 黄大爷正在抽烟袋,哪有功夫管这些。 正在两人商量着这么晚了哪个药铺还开着的时候,只听曹家那边曹大勇的聒噪声戛然而止。 两人好奇,一同前往查看。 厨房里,曹大勇躺在地上,喉咙绽开一个大口子,血液汩汩而出。 地上是打碎的瓷坛碎片,大多都浸泡在了血液之中。 曹家小院有前门后门,前门有曹丰年和黄大婶,可见凶手一定是从后门出入。 问题是,凶手是谁呢? 包子夫妇对蒋旭升讲述了曹红在他们家的诡异举动,不知道是蒋旭升身边的捕快走漏了风声,还是包子夫妇没听从蒋旭升的保密命令,反正曹红隔空杀人复仇的传言是不胫而走。 曹大勇的案子成了悬案。 府衙总不能以曹红这个转世魔童隔空杀人复仇作为结案的定论,所以对外还是宣称凶手是从后门出入行凶。至于说凶手是谁,目前未知。 听完曹大勇的案件背景和经过,虞青凤初步形成了一个推理。为了确认,她又僭越了,以一个婢女的身份向知府大人提问。 “六年前曹如意的尸体找到了吗?” 洪增贤和蒋旭升对于虞青凤的僭越没有丁点惊异,洪增贤自然而然地回答: “没有,悬崖之下地形复杂,又有野兽出没,我派人找过,没找到也属正常。但那么高跳下去,必死无疑。” 虞青凤的推理得到验证。 那么高跳下去必死无疑?在编剧的脑洞里,开着汽车都能上外太空。从飞机上往下跳都可能不死,区区一个悬崖而已,算什么? 影视剧老套路了,炮灰从床上摔下来都可能会摔死,但重要人物坠崖跳崖不但不会死,搞不好还能练就绝世武功,遇到绝世高人,再不然就是毁容后整容,改变容貌,杀回来上演一出爽点密集的连环复仇大戏。 凶手就是大难不死、改头换面的曹如意。 第84章 自闭症魔童 曹如意是真凶,所以曹红自然不是什么转世魔童,她不过是被假死的姑姑利用,帮助姑姑一同完成复仇大戏的工具人罢了。 有了曹红这个掩护,曹如意便可以一直躲在暗处,一个接一个地杀死当初伤害她的仇人。 第一个仇人是把曹如意当做牲口一样卖出去,不顾她死活,明明是亲生父亲,却还不如禽兽更懂得舐犊情深的曹大勇。 第二个仇人按理来说应该是戚家某个凌虐她的人,要么是传言中嫉妒成魔的正房夫人,大善人的变异后代大恶人——孟雨馨;要么就是拿孟雨馨当挡箭牌的戚员外戚永恩。 可问题是,还没等曹如意开启第二轮复仇大计,乱入了一个死士杀人灭口,恰巧杀害的正是当初给追兵指路,间接害曹如意跳崖的路人贾琴。 既然贾琴的案子中,杀人动机潦草到说不过去,那么不妨就歪打正着,把贾琴也纳入转世魔童隔空杀人的复仇大戏之中吧。 崔猷这个死士不就随机应变,在听田磊讲完曹如意的故事之后,临场发挥说自己掐死贾琴的时候无法自控,像是被鬼附身了吗? 虽然被崔猷和贾琴的案子打乱了顺序,但是没关系,曹如意下一个目标还会是孟雨馨或戚永恩。 蒋旭升又讲述了一遍崔猷杀害贾琴的案件经过,与郑方兴的讲述大同小异,还没郑方兴讲述的详细呢。 想来是因为当初负责这案子的师爷蒋旭升要么是只把它当成一起简简单单的冲动杀人案了结了,要么就是不想让曹如意复仇的谣言继续扩散,低调处理了。 唯独一点,外地人郑方兴不知道,本地人才知道。那便是有坊间传闻,说在崔猷掐死贾琴的时候,有人看见曹红在路边摆弄一个傀儡娃娃。 传言就是喜欢捕风捉影,难辨真假,难保不是临时杜撰,以讹传讹。 虞青凤正兀自思考如何设局把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曹如意给引出来,那边裴无厌他们三个已经与知府和师爷告辞了。 “这两人没有对你的僭越之举有任何惊异反应,说明他们在来此之前,已经先跟季侯爷打过照面了。季侯爷跟他们关系不错,否则也不会知会这种事儿。” 裴无厌对虞青凤说道。 虞青凤还是没回过神。 “季侯爷刚刚在劲松殿上,也算是因为青凤吃了哑巴亏,这事儿不光彩,他都能跟他们讲,看来他们的关系很不一般呢。”廉书荣翻了个白眼。 蔺鸣拍拍廉书荣的肩,“这在官场再平常不过,一边是有实权的官员,一边是有身份的贵族,一加一大于二。他们双方联合起来,便可以在溯州只手撑天。” “虞青凤,你有什么看法?”廉书荣好奇虞青凤苦思冥想到底在琢磨什么。 虞青凤回过神,她还是没想到如何引曹如意现身。但她猜测到了曹如意可能的藏身之所。 “什么看法?那自然不可能存在什么转世魔童,更加不可能有什么隔空杀人,这一切都是人为在装神弄鬼。” “你所说的人,莫不是曹如意?”裴无厌反问。 “对呀。”虞青凤理所应当。 “就只是因为曹如意死不见尸,你就这么肯定她还活着?”蔺鸣问,尽管他很努力的掩饰倾向,还是流露出了他与虞青凤不同的倾向。 “是。” “为什么?”廉书荣显然也站在蔺鸣那一边。 “不为什么,就是自信。” 蔺鸣望向裴无厌,无声询问他的意见。 裴无厌表态:“我也觉得曹如意很可能还活着。她一直暗中与曹红接触,曹红便是她的提线木偶。” “曹红就是个痴呆儿,怎么被操控?”廉书荣连连摇头。 “什么痴呆儿,别说的那么难听。我看应该是自闭症。”虞青凤顺口就说出了对于这些人而言的陌生词汇。 “自闭症是什么症?”蔺鸣不解,“又是你的家乡话?” “对,简而言之就是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不与外界交流的病症。与痴呆儿不同,自闭症是可以改善治疗的,如果疗效好,也基本能正常生活。既然能治,就说明曹红并非完全不可控。” “你是说,曹红摔碎瓷器,拿着瓷器碎片挥动其实是曹如意教的,从曹家后门出入杀死曹大勇的就是曹如意?”廉书荣反问。 虞青凤重重点头,“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会一会这个转世魔童,说不定她比我们想象的容易攻破,直接就能指出曹如意的所在。” 裴无厌赞同,又叫来了四名大理寺侍卫,要他们潜伏在戚员外府邸周围监视。 虽然曹如意现在说不定已经利用了六年的时间改头换面,潜入戚家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如果她发现有人守在戚家附近,也许会投鼠忌器,延迟复仇计划。 前往曹家的途中,虞青凤陷入两难。 “你在犹豫,如果抓到了曹如意,该不该劝她放下仇恨,然后放走她?” 马车上,裴无厌问一脸愁容的虞青凤。 换做他人,自己轻易被看穿,虞青凤只会觉得警惕,但是对方是裴无厌,虞青凤只觉默契暖心。 “是啊,曹如意太可怜了,她的仇恨我能理解,当然,她的行为我不赞同。” 虞青凤还是拿不定主意,她现在身在古装悬疑剧中,又是执法者大理寺的人,徇私枉法肯定不对。 可是古代的律法和现实对比就是不够先进,曹如意从未受过律法的保护,如今犯法了,又要遭到律法的惩治,对她来说又太不公平。 “具体怎么办,我听你的。”虞青凤打定主意,操那个心干什么,听男主的总没错。 裴无厌似乎并不领情,低头沉思,显然他也拿不定主意。 虞青凤趁机笑着讨好,甜丝丝地说了一句大实话,也是她在这剧中奉行的准则,“我什么都听你的。” 廉书荣张嘴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 “蔺大人,你觉得呢?”裴无厌居然去征求蔺鸣的意见。 蔺鸣不苟言笑,“不必为此忧心烦恼,我还是觉得,曹如意已经死了,凶手另有其人。” “如果凶手不是曹如意,那么针对的目标也就不局限于戚家人。我们根本防不胜防。”裴无厌忧心叹息。 “放心,一定是曹如意。”虞青凤信心十足,白了一眼裴无厌,无声责怪裴无厌的两边倒,不够坚定。 到了曹家附近,四人兵分两路,蔺鸣和廉书荣以大理寺官员的身份直接去询问曹丰年翟香莲夫妇,主要是问曹大勇有无仇家。 裴无厌和虞青凤则是不露面,想办法暗中单独接触曹红。 此时正值晚饭时间,他们的时间掐得很准,曹家夫妇俩在厨房里忙着做饭,曹红独自一人坐在家门口,用一根小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 蔺鸣和廉书荣进了曹家院门,曹红连头都没抬。 虞青凤拿出半路上经过集市买的布娃娃,脸上堆起怪阿姨的夸张笑容,讨好似的弯腰凑过去,掐着嗓子说道:“小红,你看这是什么。” 裴无厌皱眉,小声嘀咕:“你这个样子,比她诡异。” 曹红隔了许久才缓缓抬头。 虞青凤的笑容僵在脸上。 曹红的目光冰若寒潭,小脸紧绷,面色阴沉,像极了恐怖片中的魔童。 这是哪里找来的小戏骨,虞青凤服了,也怕了。 虞青凤正愣神,手中的布娃娃被曹红一把扯走。 “小红,你喜欢娃娃吗?”虞青凤的声音有点抖,但她还是按部就班地想要跟曹红套近乎,搞好关系。 曹红不再理会虞青凤,双手狠狠抓住布娃娃,恨不得把它捏扁似的。 裴无厌上前,把蹲在曹红身前的虞青凤拉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干什么?你不会真的怕,怕她吧?”虞青凤的声音还是抖。 裴无厌哭笑不得,“我怕你被吓破胆。一定是有人教她的,摆出这张臭脸吓唬人。” 裴无厌话音刚落,曹红一把扯掉了布娃娃的头。 虞青凤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按照原计划进行。 “看来你不喜欢这个娃娃啊。回头姐姐给你买个新的。但是姐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娃娃。小红,你告诉姐姐,姑姑在哪,我去问问她好不好?” 曹红还是面无表情,但是她突然猛地站了起来,一步步朝虞青凤而来。 虞青凤被这个六岁孩童的阴鸷气势逼得脚上不自觉后退了几个小碎步。 突然,曹红举起双手,一手是娃娃的头,一手是娃娃的身体,举到虞青凤面前,意思是还给她。 曹红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但这一系列举动像极了无声警告:如果你再多管闲事,这娃娃就是你的后果。 虞青凤颤抖着接过娃娃,不知所措,只能把接力棒交给裴无厌。 “裴大人,你就这么看着啊?做点什么啊!” “我对孩子没办法。我能做的只有保护你不像这娃娃一样。”裴无厌脸上掠过一丝坏笑。 两人回到马车上等待蔺鸣和廉书荣。 很快,廉书荣率先上车,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们猜怎么着?曹丰年夫妇都相信他们的女儿是曹如意转世,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愿意,或者说是不得不继续供养曹红。” 蔺鸣紧随其后,落座之后说:“咱们来得还真是巧,翟香莲说今晚贺仙姑那边有场法事,她会带上曹红一起去,晚膳后一起去看看吧。” “法事?什么法事需要曹红参加?”裴无厌问。 第85章 好戏才刚刚开始 蔺鸣仿佛说笑话一样,用语气表达他的嗤之以鼻: “说是有个货郎醉酒后得罪了曹红,货郎的娘子听说了曹大勇和贾琴的案子,担心转世魔童报复,特意去求贺仙姑化解。” 虞青凤给出四字点评,“故弄玄虚。” “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呗。那货郎也是,喝醉以后碰见了曹红,便跟她说话,曹红根本不会说话,自然不理会他,货郎就想打曹红。曹红当时手里有一只小木棍,就打了货郎的腿……” 廉书荣突然打断蔺鸣,笑着说:“什么小木棍,就是个小树枝,我们出来的时候曹红玩的那种。说是曹红打了一下货郎的腿,结果这些日子货郎的腿就越来越疼,都快下不了床啦。货郎娘子这才想到找贺仙姑帮忙,担心货郎的腿保不住。” 虞青凤的后脖颈突然凉飕飕的,目光不自觉飘向身旁身首异处的娃娃。 裴无厌看出了虞青凤的忧虑恐惧,轻轻说:“放心,你的脑袋,我来守护。” “不是怕,我是觉得可以将计就计。”虞青凤抓起身首异处的娃娃给蔺鸣和廉书荣看,讲述了刚刚与曹红的种种。 “不行。”裴无厌还没听所谓将计就计是什么,就马上否决。 虞青凤假装没听见,继续发言: “既然已经得罪了曹红,不妨得罪到底,我来当引诱曹如意现身的诱饵。对了,我可以再戴上那只曹如意的青凤玉簪,大闹法事。如此一来,如果曹如意不有所行动,那转世魔童的谣言不就维持不下去了吗?” “不——行——”裴无厌瞪着虞青凤,“你之前怎么说的?不是都听我的吗?” 虞青凤缩了缩脖子,撇嘴点头,“好吧,听你的。那你说,咱们怎么办?” “还是按兵不动,暗中监视为好。如果曹如意真的藏在暗处伺机而动,我们不动,她才会动。” 虞青凤耸肩,反正听男主的没错。 原本他们是打算在溯州多走动走动,吃当地风味之余从百姓口中打听转世魔童的故事。 但是既然得知了廉书荣的表姑母过得这般凄惨,他们就不得不经常留在侯府,给季侯爷一些威慑了。 直接回侯府吃晚饭。 出乎意料,季宗源没出现。 管家来通秉,说季侯爷本来是想要来招待贵客的,但是没想到下午酒喝得多了些,这会儿已经在琳琅水榭睡下了。 季夫人松了一口气,尴尬赔笑。 “季侯爷不在更好,”虞青凤在饭桌上也有了一席之地,得意地说,“若是他来了,与我同桌吃饭,怕是丁点胃口都没有,气都要气饱了。” 裴无厌觉得自己是晚辈,得等长辈,也是侯府的主人季夫人先动筷。 可是季夫人迟迟不动,显然是卑微成了习惯。 无奈,裴无厌作为除了主人之外,在场之中地位最尊贵的人,率先动筷。 其他人这才正式开吃。 廉书荣见都是自己人,干脆开门见山,“表姑母,您就没想过和离?” 季夫人再次手滑,筷子掉在桌上。 反应过来自己没听错之后,赶忙摆手,“书荣,这,这可不能,这不能乱讲,我……他是侯爷,我只是……他不提,我怎么可能提?” “季夫人,如果您愿意,我们帮您,让季侯爷主动休妻,如何?”蔺鸣似乎很有把握。 “这……” 虞青凤打量季夫人,不知道这个女人还再犹豫什么。 是舍不得侯爷夫人的名分?还是担心离婚之后仍旧后患无穷?可不管怎样都比留下来挨揍,担惊受怕过日子强吧? 好吧,忍受家暴不愿离婚的人总有一万个不离婚的理由,还是看她本人的选择吧。 “书荣,还是莫要再提此事,我,在这里怎样都是侯爷夫人,可若是回娘家,我便是累赘,会连累娘家甚至是你爹名声的。” 虞青凤埋头吃饭,对于季夫人的选择不予置评。 *** 贺仙姑的住所在溯州最大的道观附近,是一座废弃的客栈。贺仙姑行善积德,经常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在此居住。 此时客栈的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等着观看法事的。 时间没到,贺仙姑没出场,只有四个年轻女子在布置法事道具。 “她们是贺仙姑的徒弟?”虞青凤跟旁边一位大娘打听。 大娘只扫了虞青凤一眼,随口答道:“贺仙姑不收徒,她们就是丫鬟,也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为什么不收徒?” “姑娘,你是外地人?不知道贺仙姑?”大娘这才正眼上下打量虞青凤。 “我是京城人,只听闻贺仙姑的大名,但具体,不了解。” “贺仙姑因为泄露天机太多,逆天而为,遭到了天谴反噬,双腿残疾。也有人想要拜她为师,可她立下规矩,绝不收徒,就是不想让人再步她的后尘。” “双腿残疾!”虞青凤灵光一闪,追问,“贺仙姑是何时定居于溯州的?” 大娘想了想,“有个三年了吧。” 虞青凤转头与裴无厌交换眼色。 曹如意六年前坠崖,贺仙姑三年前出现在溯州,双腿残疾! 裴无厌轻轻点头,表示明白虞青凤的意思。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好吧,一双好鞋都没踏破,反正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虞青凤根据套路推定,贺仙姑就是改头换面的曹如意。 曹如意根本不是以姑姑或者亲戚的身份出现在曹红身边,操控曹红这个提线木偶的,她是以仙姑的身份。 曹红这个转世魔童就是曹如意亲手打造出来的! 很快,坐着木质轮椅的贺仙姑出现在了二楼围栏之后。她看上去行将就木的年纪,一侧长发遮住半边脸,露出来的半边脸肤色苍白,满是皱纹。 易容,面具,还是说受伤毁容以后恢复成了这个样子?反正对外肯定是说贺仙姑本身年纪并不大,之所以老成这样跟双腿残疾一样,是遭受天谴。 法事开始。 下方的祭台上摆放着各种香烛纸钱,还有曹如意的牌位。 祭台的后方是一道屏风,屏风上映射出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坐在小板凳上弯腰在地上鼓弄什么。 斜后方是目不转睛盯着屏风后人影的翟香莲和曹丰年。 看来屏风后正是用小树杈在地上随便涂鸦的曹红。 一条红绳从二楼的贺仙姑的手腕一直延伸下来,直至屏风后,应该是系在了曹红的手腕上。 贺仙姑用一根红绳充当通灵的道具。 祭台对面是一对儿夫妻,丈夫需要妻子搀扶,想来就是那位腿疼的货郎了。 夫妻二人一同对着曹如意的牌位跪拜。烛火摇曳,跳跃的光影打在夫妻俩满是惊惧之色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妻子一顿输出,代替丈夫向曹如意道歉,说不该招惹她之类的话。她一边对着祭台念叨,一边紧紧盯着屏风上曹红人影的变化。 曹红仍旧埋头专注于自己的美术事业,完全没有反应。 货郎妻子抬头去看二楼的贺仙姑。 贺仙姑惜字如金,抬手指了指一言不发的货郎。 贺仙姑一旁的丫鬟开口道:“杜家娘子,你说了这么多全都无用,得罪转世魔童的是你家夫君,如若他不肯亲自真心诚意地道歉,贺仙姑也爱莫能助。这腿,怕是保不住了。” 货郎娘子用手肘狠狠杵了一下自家夫君的手臂,带着哭腔责骂:“快说话啊,你要是残疾了,我们娘俩怎么办?你真要在床上过后半辈子,让我们伺候?” 货郎脸憋得通红,望着周遭的看客,急得攥拳去捶打自己的腿。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面子?面子重要还是腿重要?贺仙姑说了,人家曹如意也是要面子的,若是看客不多,她定是不会原谅你的!大家过来围观,那是在帮咱们啊。” 货郎咬着嘴唇,又几次张口,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死鬼,你又不是转世魔童前世的仇家,没有多大的恩怨,贺仙姑说了,可以化解的!你倒是说话啊!” 可能是妻子这话提醒了货郎,想起了曹大勇和贾琴的死,终于豁出去了,先是咚咚咚三个响头,而后便是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把妻子刚刚的道歉之词重复了一遍。 看客们也越发群情激奋,纷纷开口指责货郎。 货郎夫妻反而对着周遭指责他们的看客作揖道谢,他们这是在帮转世魔童出气呢,这可是在帮忙啊。 “诸位!” 众人皆抬头,只见贺仙姑身旁的一个丫鬟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转世魔童,你可愿谅解杜货郎?” 贺仙姑开口了,声音一场嘶哑低沉。随后又是一阵咳嗽。 屏风那边的曹红突然有了反应,不再埋首鼓弄树杈,倏地起身,面对屏风。 货郎夫妻吓得全身发抖。 祭台旁的一名丫鬟接收到了贺仙姑的眼色,走到祭台前,取了一张符纸,点燃,让灰烬落在一只瓷碗之中。而后又把瓷碗拿给货郎。 “杜货郎,贺仙姑已经感受到了转世魔童的意思,她愿意原谅你。只要你饮下这符水,三日之内,你的腿便能恢复如初。但若是你此后再犯,再去招惹转世魔童,亦或是去做转世魔童最为憎恨之事,那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杜货郎磕头如捣蒜,抢过符水一饮而尽。 货郎夫妻又对着贺仙姑磕头,相互搀扶起身,又对着看客们作揖致谢。 闹剧就这样到了收尾阶段。虞青凤好生失望,除了推测贺仙姑就是曹如意,他们这趟来就看了这么一场热闹。 他们混在人群中,打算就此退场,毕竟裴无厌说了嘛,要按兵不动。 还没走到门口,只听身后贺仙姑突然一声嘶哑惊叫。众人一同回头。货郎夫妻更是吓得双腿发软,生怕还有什么变数。 “诸位请留步!”贺仙姑身旁的一个丫鬟惊慌失色地大叫,“贺仙姑请诸位留步,她老人家感受到转世魔童的怨念刚刚消解,又骤然剧增。在场诸位之中,必定有一人与转世魔童有所纠葛!” 虞青凤的后脖颈凉飕飕,这一趟过来果然不仅如此,重磅大戏这才刚刚开始。 第86章 再三暗示 众人哗然。 曹红突然从屏风后走出来,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后,像是找到了目标似的,径直朝虞青凤他们而来。 曹红眼神依旧直勾勾的,阴冷骇人,死死瞪着虞青凤。等到走到虞青凤面前,突然抬起拴着红绳的那只手,以食指指向虞青凤。 周遭人像是躲避瘟神一样,迅速远离虞青凤四人。 “呦,这是要带我一起玩,强行拉我去演闹剧?”虞青凤抬头朝二楼的贺仙姑高声说道,“我可没有招惹这位——转世魔童。” “这位姑娘,霸占曹如意的物件,在转世魔童看来,也算是一种招惹。”贺仙姑的声音透着冷意,从二楼飘下来。 “霸占?”虞青凤最先想到的是那只身首异处的布娃娃。 不对,布娃娃是曹红破坏后还给她的,不算霸占。难道说的是那只青凤玉簪? “是,姑娘自己想想,最近可曾新添了什么随身物件?” 虞青凤耸肩,爽快回答:“没有。” 贺仙姑无奈摇头,“曹如意生前曾有一只玉簪,逃亡途中与贾琴交换了吃食与衣物。六年来,贾琴一定一直保存着那只玉簪,才会被转世魔童寻到。如今贾琴已死,我猜测那枚玉簪此时就为姑娘所有。” 虞青凤与裴无厌交换眼神。玉簪的事儿贺仙姑也知道,这倒是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若不是他们立场坚定,真要怀疑这贺仙姑法力无边,无所不知了呢。 裴无厌把虞青凤拉到身后,仰头正对贺仙姑。 “贺仙姑,与你传话的人大概是没说清楚,玉簪其实是为我所有。” “公子又何苦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你我都清楚,这位姑娘曾经佩戴过玉簪。 “当初有人带着玉簪来我这里,请我化解玉簪上的煞气,被我拒绝。拒绝并非因为不愿,而是做不到。我的丫鬟曾好意叮嘱,此玉簪最好离溯州越远越好,切不可为女子所有,或为女子佩戴。 “唉,没想到,玉簪还是被一名女子佩戴过。曹如意的煞气转移到了女子身上,这名女子又回到了溯州,唉……” 贺仙姑一口气说了好多,又不住咳嗽。 “你的意思,我被曹如意的煞气缠身,会落得跟贾琴一样的后果?”虞青凤笑着问,“贾琴为戚家家丁指路,这才对曹如意的死间接负有责任,那么我呢?” “姑娘清白,这我当然知道,但你我旁人知晓又如何?转世魔童满心怨念,凡是沾染玉簪煞气的女子,她一律都会视作贾琴。” 蔺鸣一直默默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发问:“敢问仙姑,可有破解之法?” 贺仙姑无奈摇头。 “做法事也不行?”蔺鸣不死心地问。 虞青凤小声嘀咕,“让我喝符水?不可能。” “无用,为今之计,只有一法可尽力一试。”贺仙姑一边说,一边仔细盯着曹红的反应。 “何法?还请仙姑赐教。”蔺鸣倒是一本正经地请教。 贺仙姑又等了一会儿,见曹红并无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答道:“留下玉簪,远离溯州,越远越好。” 虞青凤了然,果然是想要赶走他们这些来彻查案件的人,这贺仙姑,或者说是曹如意,果然还要继续复仇,知道他们这些人一定是绊脚石。 “感谢贺仙姑好意,”虞青凤毫无惧色,“但不好意思,要让你失望了,我绝不离开溯州,除非……” “除非什么?”贺仙姑好奇。 “除非贺仙姑先离开溯州,永不回来。” 虞青凤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是有意要放过曹如意,前提她肯放下仇恨,就此离开。 虽然虞青凤也没有这个权限,但是也想试探一下曹如意的意向。 贺仙姑苦笑,脸上皱纹走向改变,挤出更深的沟壑。 周遭人群对虞青凤发起攻击: “你凭什么让贺仙姑走?” “就是,贺仙姑是我们溯州的仙姑,造福我们溯州,你让贺仙姑走,安的什么心?” “贺仙姑好心提点你去逃命,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 贺仙姑抬手阻止众人对虞青凤的围攻,继续大发善心地规劝: “姑娘,我是去是留自有天意定夺,你我都左右不得。我最后劝你一句,早日离开溯州,否则最快三日,最迟十日,姑娘性命不保。” 虞青凤内心唱起:听我说谢谢你。 “贺仙姑,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无厌指了指楼梯,意思是要么你下来,要么我们上去。 看来裴无厌是不想再跟贺仙姑说暗语,想要打开天窗说亮话。虞青凤觉得裴无厌一定是赞同了刚刚她的试探之举——只要曹如意肯就此打住,远离溯州,他也愿意放过她。 贺仙姑身边的丫鬟回道:“贺仙姑的规矩,仙姑不下楼,外人不上楼。” “贺仙姑就这么怕被人近距离瞧见吗?”虞青凤意有所指地问,再次暗示她已经知晓了贺仙姑就是曹如意的变装。 “贺仙姑的规矩一早就有。”丫鬟先怒了。 “既如此,”裴无厌耸肩,“那我们双方便都好自为之,相信终有一日,贺仙姑会按照我们的规矩,坦诚相见。” 裴无厌率先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从怀中掏出那枚玉簪。 周遭的人看到了玉簪,又惊叫着后退了几步。 “这玉簪既是贺仙姑口中的煞气之物,那么不妨交由贺仙姑处置。是想办法灭其煞气还是交还给转世魔童,抑或是彻底毁掉,全由贺仙姑决定。” 裴无厌高举玉簪给楼上的贺仙姑看。 贺仙姑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冲一旁丫鬟示意。 丫鬟快步下楼,小跑着来到裴无厌面前,取走了玉簪。 “完璧归赵是再好不过。”裴无厌特意压低声音对丫鬟说,“把这句话传给贺仙姑。” 丫鬟不明所以,愣了一下,取走了玉簪。 虞青凤也听到了裴无厌要传的话,抬头等着看贺仙姑听到丫鬟传话后的表现。 果不其然,丫鬟附耳说了。 贺仙姑的双肩一耸,脖子一缩,受到了惊吓,险些连手中玉簪都没拿住。 曹如意啊曹如意,现在就看你如何抉择了。 虞青凤跟在裴无厌身后,一行四人离开了贺仙姑的客栈。 看客们又惧怕又好奇,跟在他们身后,隔着一定的距离议论着虞青凤的死期。 虞青凤冲人群翻了个白眼表达内心不屑,却被他们解读成虞青凤这就中邪,估计是最短时限,活不过三天。 一条腿刚踏上踏凳,虞青凤一阵晕眩,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及时凑过来想要扶住她的廉书荣怀中。 车上的裴无厌和车下的蔺鸣都是一愣。 廉书荣意识到自己竟然怀抱着这二位的心上人,又本能想要松手。 “别……”裴无厌伸手要抓。 蔺鸣在后方抬手要接。 虞青凤却完美躲过了这二人,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身体的痛楚让虞青凤恢复了些许意识,但头仍旧晕晕的。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这绝对不正常。 “哎呀,哎呀,赶快连夜离开溯州吧,晚了,怕是要来不及啦!” 后方看客们好心提醒。 “青凤,你没事吧?”蔺鸣赶忙把虞青凤搀扶起来,关切询问。 “快,送我去医院。”虞青凤迷迷糊糊,只想要自救。 蔺鸣显然对“医院”这词儿有点陌生,但很快也反应过来,拦腰横抱,把虞青凤送上了马车。 车上裴无厌伸手去接。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上车,蔺鸣吩咐充当马夫的大理寺侍卫去最近的医馆。 *** “姑娘的脉象是典型的阳虚,心脾两虚,肾虚,血虚……” “得,你就说我哪不虚吧。”虞青凤听着郎中的诊断,哭笑不得。 “肝肺还是不错的。姑娘最近可是劳累过度?又或者心中郁结?” “没有。大夫,我是不是中毒了?”虞青凤开门见山。 “啊?姑娘何出此言?姑娘虽然虚,但都是正常范围的虚。简而言之,姑娘身体并无大碍,进补锻炼,强身健体即可,何谈中毒?” “你确定没中毒?”裴无厌紧张地问。 “这……”郎中反而没自信了。 “算了,换一家医馆。”裴无厌放下银子,扶起虞青凤。 “不用扶,我没事。” 虞青凤想要挣脱,证明自己没那么脆弱,也是让三个同伴安心。 “绝对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一来我相信曹如意不会对我下死手,二来,郎中都看不出来的毒,肯定不是剧毒。” 裴无厌手上加大力道,绝不放手,“说好听我的,万一你再突然晕眩,摔倒时脸朝地怎么办?” 出了医馆,虞青凤干脆软绵绵靠在裴无厌身上,双臂环绕裴无厌的手臂,戏谑道:“我要是毁容了,裴大人就不要我了?” 裴无厌全身一僵,但也只僵了片刻,马上因为习惯而放松,“想得美。” 虞青凤有点懵,裴无厌的回答够她脑袋里转几个弯的。 廉书荣一把拽住蔺鸣,故意落后两步,低声说:“看到了吧,你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这两人郎情妾意。蔺兄,死心吧。” 同样习以为常的不单单是裴无厌,蔺鸣对眼前刺目的一幕也已经免疫了。 “郎情妾意?我看未必。青凤不过是想要当大理寺卿夫人,裴大人早就看穿青凤的野心,不过是想利用青凤的聪明才智才对她若即若离。他们俩意图各取所需,并无真心。” “你就那么自信?” “我对我看人的眼光很有自信。” 廉书荣不可思议地瞪着蔺鸣,“好吧,就算如此,一个追逐名利的野心女子,不过是仗着有点小聪明而已,你怎会对她如此钟情?” 蔺鸣似是在扪心自问,思考答案,想了片刻苦笑摇头,“大概是觉得她——可爱吧。” “就这?” “能够言传的,就这。其余,只可意会。” “二位大人,裴大人在催了。”马夫侍卫恭敬催促。 第87章 另类壁咚 又走了四家医馆,两家打烊,两家的郎中全都是同样说辞。 回侯府的路上,虞青凤得出结论:“一定是毒性非常小的药,也许是通过呼吸,或者是皮肤接触,目的就是为了把咱们吓跑。估计过个几日,它就自己代谢掉了。” “你当真不怕?”裴无厌眸光深邃,想要看穿虞青凤内心的恐惧。 说实话,虞青凤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曹如意被仇恨蒙蔽了良心,滥杀无辜呢? “最好还是让曹如意交出解药。”虞青凤苦笑,隐晦承认了她怕,“明日咱们再去找她,一定得好好跟她谈谈。” “我若是她,定然不会交出解药。”廉书荣言之凿凿。 “那怎么办?”虞青凤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掩饰了,干脆大大方方地把内心恐惧表达出来。 三个臭皮匠沉默,各自思考对策。 “真是倒霉,一开始是七日摄魂丹,然后是被捏手腕掐脖子,再后是差点被埋在墓室里,这下又轮到了什么煞气索命的毒药。” 虞青凤含糊不清地自己嘀咕,感叹自己穿越之后的命运多舛,真不知道自己的好运还能维持多久,现在算不算是裴无厌这个男主的官配,拥有女主光环了。 “如果曹如意愿意交出解药,我可以放过她。”沉吟了许久,裴无厌做了决定。 虞青凤不敢置信,“裴大人愿意为了我放走一个杀人凶手?” “我本就在犹豫,毕竟曹如意凄惨,侥幸逃过一劫活下来已是不易。” 廉书荣沉思后突然想起什么,急得摆手: “等一下,你们这些决定是建立在贺仙姑就是曹如意的前提之下。好吧,如果是,我也同情曹如意,反正贾琴不是她杀的,她只背了曹大勇一条人命。可问题是,如果贺仙姑不是曹如意呢?我们不是放走了一个犯人?” 蔺鸣点头,“没错,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贺仙姑就是曹如意。如果她是曹如意,那么她双腿残疾,不可能亲自杀害曹大勇,就一定还有一个同伙;如果她不是曹如意,双腿残疾是假的,是她亲自杀了曹大勇,我们放了她,就是放过了一个杀人犯。” 虞青凤还是笃信套路,“她一定是曹如意,不单单是出现时间上吻合,当她听到裴大人的传话‘完璧归赵’的时候紧张的反应更是表明了一切。” 蔺鸣嘴角一挑,“青凤,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赌贺仙姑是不是曹如意?”虞青凤猜到了赌局的题目,差不多也猜到了赌注。 “是。我与书荣意见一致,都认为曹如意已死,贺仙姑并非曹如意。”蔺鸣转而问裴无厌,“裴大人站哪边?是否参与?” 虞青凤以为裴无厌肯定跟她一伙,自信满满等着裴无厌表态。 “幼稚,我不参与。” 虞青凤大失所望。 “青凤,如果我赢了,你要随身携带我送你的玉佩。如果你赢了,你提条件。怎样,赌吗?” 虞青凤没理由不赌,“好,赌。如果我赢了,蔺大人,请你收回礼物玉佩,太贵重了,我消受不起。” 虞青凤这话的意思比之前暗示贺仙姑更要直白易懂。 让蔺鸣收回的不只是一块玉佩,还有她只能婉言谢绝的情感。 蔺鸣也是聪明人,马上明白过来,苦涩一笑,“成交。” 一行人回到侯府,虞青凤又去探望了田磊,见他状态好转,略感欣慰。 回到自己房间门前,见房门大敞,虞青凤料到了是裴无厌来访。 虞青凤跨入房间,转身关上房门,快步走到桌前,与裴无厌对坐。 “不加入赌局不是因为幼稚,而是……没自信。”裴无厌开门见山。 果然,裴无厌是虞青凤见过的最缺少自信心的男主。 “你也不该跟蔺鸣赌。”裴无厌自己没自信,还要剥夺虞青凤的自信。 “怕什么,就算输了,大不了戴着那块玉佩嘛。”虞青凤没心没肺。 “你是无所谓,考虑过看着你戴着玉佩整天在眼前晃的人的感受吗?”裴无厌白了虞青凤一眼,别过头小声嘀咕。 “那,要不,”虞青凤坏笑着问,“我把玉佩贴身戴在衣服里面,让你眼不见心不烦?” 裴无厌桌上的手瞬间攥拳,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你爱怎么戴怎么戴,吃了它我都没意见。” 虞青凤欣赏着裴无厌在傲娇与吃醋之间来回摇摆的小表情,得逞坏笑。 “哎呀裴大人,你也觉得贺仙姑就是曹如意不是吗?相信我,咱们俩一定能赢。” 虞青凤要怎样才能让裴无厌知道他是这个次元里运气最好的人呢? “我劝你,还是要多听取采纳蔺鸣的意见。”裴无厌别别扭扭。 虞青凤惊异,裴无厌该不会是因为太没自信要把她往蔺鸣怀里推吧? “明日如果真的与贺仙姑达成交易,拿到解药,我们就要放走贺仙姑。”裴无厌微微蹙眉,满脸忧虑迷茫,“这样真的可以吗?” 完了完了,主心骨都迷茫了,虞青凤更迷茫了。 “那要不,明天我再去多看几位郎中,如果都说我没有中毒……” “不行,你的安危最重要。”裴无厌打断虞青凤,“我不能冒这个险。我只是搞不明白,她到底是何时何地给你下了毒。明明我们一直在一起。” 虞青凤内心暖流涌动,恨不得给裴无厌一个熊抱。 裴无厌突然抬头直视虞青凤,右手缓缓伸进左袖之中,掏出了一个小物件,放在掌心上,移到虞青凤面前。 “说好送你新年礼物,青凤玉簪不作数,这个给你。”裴无厌的声音越来越小。 虞青凤顾不得去欣赏裴无厌害羞的模样,目光全被这礼物吸引。 那是一条由青色丝线编织而成的手链,手链的正中央仍旧是由青色丝线编织的一朵青色的花。 花朵从里至外有三层花瓣,每一片花瓣都是尖角。这可比虞青凤见过的各种中国结看起来复杂多了。 “你,你从哪里买到的?”虞青凤回想年前与裴无厌逛街的那次,也没看见过这手链啊。如果她看见过,一定会买下来。 “不是买的。” “那是——你找工匠编的?” 裴无厌还是摇头。 虞青凤歪头疑惑。 “我编的。”隔了许久,裴无厌抬头见虞青凤还在等答案,轻轻吐出三个字。 虞青凤一把抓过手链,小心翼翼仔细观察。 “看什么?这上面还会有证据证明是我或者不是我编的?”裴无厌笑着问。 一个大男人,居然会用丝线编手链! 虞青凤抬头望着裴无厌,恨不得下巴脱臼。 “不是金银珠宝玉器,更不比蔺鸣的青凤玉佩,就是最不值钱的丝线,如果你嫌弃……” 裴无厌迟迟没等到虞青凤表态,尴尬抿嘴,躲闪虞青凤的目光,小声嘀咕着,伸手想要把手链拿回去。 虞青凤任凭裴无厌拿走了手心里的手链。 两人默默无言,气氛有些僵。 不是虞青凤不想说话,她实在是心太乱,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突然,虞青凤攥拳,快速出拳,拳头停留在裴无厌面前。 裴无厌一缩脖子,也惊讶到得了失语症,但脸上的表情写着一行字:礼轻情意重,犯不着打我吧? 虞青凤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居然攥拳了,赶忙把手掌伸展开。结果指尖直接戳在了裴无厌的下巴上。 裴无厌刚要开口责问,虞青凤的舌头终于恢复了功能。 “给我戴上。” 裴无厌把到了嘴边的责怪之言咽了下去,面上泛起一片红晕,竟像是中了咒语一般乖乖听话,取出手链,轻轻套在虞青凤的手腕上,缓缓束紧。 虞青凤静静享受着这让她心跳加速的仪式感,突然觉得被手链套住的不止她的手腕而已。 她好像是被套牢了。 抬眼,与裴无厌目光相撞。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这么贴心的一个人,让她不动真心,这也太不人道了吧? “为什么不是凤凰?”虞青凤收回手腕,右手轻轻摩挲着手链,喃喃地问。 裴无厌结巴,“开,开什么,什么玩笑?你还真当我是司珍房的工匠,编,编一只凤凰?” 虞青凤被逗乐,“一朵花也很难编。原来裴大人的兴趣爱好竟然是这种小女子的玩意儿。真是,真是……” 裴无厌咬了咬嘴唇,委屈地发牢骚,“我送你礼物,只换来取笑。” “不是取笑,我是真的觉得裴大人的爱好很,很可爱……跟裴大人本人一样——可爱。” 裴无厌苦着一张脸,尴尬不已,“可爱?你还是还给我吧,我还是换个财大气粗的礼物,我就知道,不该送你这种……” 裴无厌不容分说,就伸手去抓虞青凤的左手。 虞青凤赶忙起身躲开,把双手都背到身后,右手紧紧握住左手手腕,“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金山银山我都不要,我就要这个。” 裴无厌一路追到客房的角落,把虞青凤堵在了墙角。他想要绕到虞青凤背后,可虞青凤却总是转圈正面朝他。 没办法,裴无厌便左右夹击,双臂绕过虞青凤的身体,绕到她的背后,握住她放置在腰间的双手,想要把它们分开,取下手链。 虞青凤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脚后跟抵在墙角。 裴无厌的右手及时护在虞青凤的后背,撞在墙上。 虞青凤的额头撞到了裴无厌的下巴,彼此身体贴在一起,两人这才意识到此时此刻二人的动作体态——没有手臂撑住墙面的——另类壁咚。 第88章 表明诚意的礼物 两人谁也没动,又近又静,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呼吸。 “晚了。”虞青凤轻轻吐出两个字,是说给裴无厌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裴无厌只感到虞青凤的气息打在自己的喉咙上,喉咙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什么晚了?” “送出去的礼物想要拿回去,晚了。” 控制不住的喜欢,想要拿回来,也晚了。 玩什么也不该玩感情,撩谁也不该撩裴无厌,想要女主光环就得凭真本事,如今身不由己,虞青凤只能告诉自己,自作自受,活该。 裴无厌后退两步,马上转身。 虞青凤虽然看不到,但可以想见,裴无厌一定又脸红了。她刚想取笑裴无厌,后知后觉自己的脸颊也是火辣辣。 “裴大人在当官之前到底都在忙什么啊?”虞青凤嘴欠的毛病又犯了,一定要趁热打铁,逗弄小奶狗。 “什么忙什么?”裴无厌听出了虞青凤的玩笑口吻,冷冷反问。 “我是说,裴大人也有二十八的高龄了,怎么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这绝对是虞青凤的大实话,内心最大的疑惑。 裴无厌的肩膀一耸,逃也是的朝门口走去,丢下一句:“投身爱好,忙着编手链。” 虞青凤独自一人留在房间,望着手腕上的手链出神。往日与裴无厌的种种全部在脑中重新上演。 已经可以确认的是虞青凤的的确确对裴无厌动了心。 不能确定的是虞青凤到底能不能,该不该对裴无厌动心。 不能确定的还有裴无厌的心。 要不要去确定一下呢?虞青凤不确定。 心里乱成一团,弯弯绕绕,扭曲打结,一如手腕上编织的青色手链。 *** 大清早,四人用过早膳后再度从侯府出发,直奔贺仙姑所在。 清早,与昨晚的热闹截然不同,贺仙姑的小院清冷得很,各个房门紧闭,院子里只有一个丫鬟在清扫。 “你们来了。”丫鬟看到虞青凤他们四人进院,很自然地放下扫帚,跟他们打招呼,“六位里面请。” 看来贺仙姑早有预料,他们还会再来,早就派人在这等着。 裴无厌这次带了两名高手侍卫一同前来,以防万一。一名侍卫打头,一名侍卫殿后。 眼看着丫鬟引路居然把他们带去二楼,虞青凤问道:“不是贺仙姑有规矩,外人不能上楼吗?” 丫鬟在前面一面上楼一面怅然回答:“规矩已经破了,无所谓了。” 虞青凤惊讶之余隐隐放心,这是不是说明曹如意要对他们坦白了呢? 到了二楼,丫鬟推开了房门,又率先进入。 六个人进入房间,房间里一目了然,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廉书荣不满地问丫鬟。 “如各位所见,就是这个意思,”丫鬟苦笑,“人去楼空,从此溯州,哦不,是世间,再无贺仙姑。” “跑了?”虞青凤讶然。 “不是姑娘说的嘛,姑娘不会离开溯州,除非贺仙姑先离开,永不回来。” 虞青凤无话可说,这话她的确说过,但当时不过是试探一下对方的想法,谁知道一句话,对方就当真了,还真的实行了。 影视剧里的反派,哪有这么轻易就退场的啊,哪有一吓就跑,不战而退的道理?编剧安排的反套路? 虞青凤对着三个同伴歉然说道:“怪我,怪我。” “无妨,贺仙姑这是听懂了咱们的暗示,间接承认了她就是曹如意。我原本就已经做了打算,放过她,但前提是解药。”裴无厌说话时一直瞪着丫鬟。 丫鬟了然,指着圆桌正中间放置的一只青色瓷瓶。 蔺鸣率先上前,拿起瓷瓶打开盖子,小心地放在鼻下闻了闻。 应该是没有什么刺鼻的味道,蔺鸣闻过之后,跟没闻一样,得不出任何结论。 “贺仙姑走了,那么她的同伙呢?”廉书荣说话很不客气,明人不说暗话,也没有必要跟这个丫鬟拐弯抹角客客气气。 “贺仙姑腿脚不便,自然不可能一人独自离开,身边是带着伺候的人的。” 丫鬟倒是仍旧秉持着把话说得好听的原则,客客气气。意思就是该走的都走了,溯州从此往后恢复太平。 裴无厌从蔺鸣手中拿过瓷瓶,也闻了闻,还倒出来一点点其中的淡黄色粉末在掌心,仔细观察。 廉书荣也凑过来看。 “这么看不是办法。”蔺鸣不容分说,又从裴无厌手中拿走了瓷瓶,倒了一点在自己的手心,凑到嘴边,伸出舌尖。 “蔺鸣!”廉书荣忙出声阻止。 虞青凤也是受宠若惊,蔺鸣这是要亲自给她试药啊! “别,别……”虞青凤的阻止晚了。 淡黄色粉末已经沾上蔺鸣的舌尖,蔺鸣在嘴巴里品着粉末的味道。 “找个郎中看看多好……”虞青凤还是把内心所想说完,尽管有可能已经晚了。 裴无厌直接扬了手中的粉末,冷冷说:“放心,蔺大人一定会安然无恙。” 丫鬟在一旁看着这几人的反应,忍不出笑出声,吸引了六人注意,不满地注视。 “贺仙姑早就料到各位会怀疑她的诚意真心,为了证明,她特意给诸位留下了一样礼物,各位见到之后便会相信。” 丫鬟笑着走到门口,冲着门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虞青凤狐疑地跟随着同伴走出房门,猜测着所谓能够证明曹如意真心放弃复仇的礼物会是什么。 丫鬟的脚步停在了距离贺仙姑房间最远的一间客房前,她指了指房门,随后便独自退下了。 廉书荣想当然以为所谓的礼物就在房内,便示意打头的侍卫开门。 侍卫推门,没推开,房门竟是从里面上了门栓的。 “谁?”房内传来一个女人警惕而惊恐的声音。 虞青凤一惊,所谓证明诚意真心的礼物莫非是一个大活人?她很快猜到了对方身份。 “大理寺办案。”廉书荣回答。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一条小小缝隙,一双苍老的眼睛凑到缝隙前,警惕打量外面的人。 “你们,你们真的是大理寺的?”女人的声音尖锐,一听就是不好惹的人物。 廉书荣亮出了大理寺的腰牌,“当然是真的,你若是不信,跟我们去府衙,知府大人你总认得吧?” 女人看到了站在后方虞青凤,惊恐地就要关门,“你,你一身的煞气,莫要靠近我。” 侍卫本能抵住门,大力推开。 女人大惊失色,步步后退,躲到房间最角落的床上,双手死死抓住帷幔,似乎帷幔可以隔绝她和虞青凤身上的煞气。 虞青凤一进门,被吓了一跳,房间里上上下下贴了近百张的黄符,床幔上的黄符就像是流苏一样,随着女人颤抖的手抖动着。 “你知道我,说明昨晚你也在。”虞青凤坐在椅子上,朝向床铺方向,话家常一样与女人聊天,“你在这住了多久了?” 女人不答。 “戚夫人如此恐惧,想必自知是转世魔童的复仇对象,定是走投无路,才会寄希望于贺仙姑的庇佑。”裴无厌坐在虞青凤身边,不紧不慢地开口。 女人还是不说话,只是呼吸更为粗重,隐约能听到牙齿咯咯的撞击声。 虞青凤继续分析: “看来外界所言非虚,曹如意在戚家备受欺凌,是源自于你这个正妻的嫉妒。所以你的丈夫戚员外还好端端的在家中,而你却如同惊弓之鸟,万不得已只能寻求贺仙姑的帮助和保护。 “在你看来,贺仙姑果然名不虚传,至少你在她这居住的这些时日,你安然无恙。要知道,你等同于杀死曹如意的凶手,是曹如意最憎恨的仇敌,她与你之间,不共戴天。 “之前我还奇怪,如果你真的那么嫉妒曹如意,又怎么会把先皇后赐予你母亲,你母亲又传于你的传家之宝玉簪送给曹如意。 “如今在这看到你,我终于明白,玉簪的确是你送给曹如意的,但你送出去的目的是栽赃,给你惩戒虐待曹如意找一个借口而已。因为在他人看来,你绝对不会把这么一个传家之宝送与外人。 “曹如意竟然敢偷了你这么宝贵的玉簪逃走,那么你把她抓回来之后,就算是活活把她打死,外人也说不出什么。” 窗幔里传出哭声,戚员外的正妻,曾经大善人的后代孟雨馨,用心虚恐惧的哭泣证实了虞青凤的推测。 哭着哭着,孟雨馨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咳嗽不止。 透过床幔能够看到她的身影动作,她掏出了一块手帕捂住嘴巴。 虞青凤无奈摇头,孟雨馨必定咯血。 果不其然,咳完之后,孟雨馨便去看手中手帕,随后哭得更大声。 “戚夫人可曾感觉自从住在这里,身体大不如前?”虞青凤身为大理寺未来女官,自然要给孟雨馨和观众指明真相。 “我……我,贺仙姑……贺仙姑说,她已尽力,若非如此,我早已……” 虞青凤忍不住笑出声,“戚夫人,贺仙姑说你身体每况愈下是源于转世魔童的报复,如果不是她以这些黄符来保护你,你早就跟曹大勇和贾琴一样丢了小命。你居然对此话深信不疑?” 孟雨馨停止哭泣,突然拉开床幔,死死瞪着虞青凤,“你,你什么意思?” 虞青凤看到了沾血的白手帕,对孟雨馨感情复杂,一方面觉得大快人心,一方面又觉得不该这么痛快。 第89章 算哪门子的诚意 “意思就是你与我一样,被贺仙姑下了一味名为‘煞气’的药。这些时日,你吃住都在贺仙姑的地盘,她若是想要在你的吃食里做手脚,可比在我身上做手脚方便得多。所以我顶多是晕了一次,而你,恐怕已经丢了半条命。” 孟雨馨神态扭曲,本就相貌丑陋又苍老的脸因为夸张的表情和蜡黄的面色,变得更加让人不忍直视。 虞青凤望着这张脸,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论,孟雨馨真的时日无多了,她的妆造是典型的死人相。 “胡说,贺仙姑为何要如此?”孟雨馨总算把气息调匀,能够说得出一句完整的话,也是内心最大的疑问。 “贺仙姑给我下药是为了让大理寺离开溯州,不要影响她继续借行骗之名,行复仇之事;贺仙姑给你下药,让你缓慢死去,生前在她眼皮底下备受折磨,是借保护之名,行复仇之事。” 孟雨馨根本听不懂,反应不过来,“什么复仇,你在说什么?” “哪有什么转世魔童,孟雨馨,曹红根本就不是曹如意的转世,贺仙姑才是。” 孟雨馨更听不懂了。 裴无厌无奈摇头,对虞青凤说道:“孟雨馨病入膏肓,头脑不灵光,你还是把话说清楚明白吧。” “曹如意跳崖之后并没有死,而是用了三年时间疗伤,虽然双腿残疾,面目全非,但她仍要回到溯州,亲自为自己复仇。 “她的复仇方式就是把自己打造成仙姑,把凑巧在她跳崖之日出生的侄女曹红打造成转世魔童,当做她的挡箭牌,借曹红之名复仇。” 孟雨馨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听明白,情急之下想要下床,却因为体力不济,从床上掉了下来。 “不,不可能,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你如果愿意,可以马上去看郎中,郎中一定会告诉你,你中毒已久,无力回天。而你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把自己的小命交给了化身为贺仙姑的曹如意。 “你如此主动,倒是让曹如意舍不得轻易杀死你这个最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了。 “曹如意被仇恨操控,失去本心,一旦复仇成功,她便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所以她舍不得干脆杀了你,她要看着你日日在她眼前生不如死,再把她当做救星一样顶礼膜拜。 “从前你是如何让她活在生不如死的恐惧艰难痛苦之中,如今,她便要如数甚至加倍奉还!” 虞青凤咬牙切齿说完这番话,终于痛快了些。看着有辱家族名誉的变异后代孟雨馨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内心舒坦,全身畅快。 孟雨馨气急,刚要开口说话,又是一口老血,直接喷射出来。 曹如意走了,留下这么一个礼物,一个半死不活,早晚要挂的孟雨馨,当做她放弃复仇的诚意真心交给大理寺。可这份礼物不太诚心。 虞青凤默默感慨,如果留下的是一个还有救的孟雨馨,那才算真正的、放弃复仇的诚意。可如今,孟雨馨看上去就没有几日可活了,曹如意的复仇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这算哪门子的诚意? 不光不算诚意,虞青凤还得给曹如意帮忙,帮她把复仇的爽点给演完,让孟雨馨得知自己命绝于此全都是因为她自己的愚蠢。 现在曹如意远走高飞,仇人死了一个,还剩一个生不如死,之后马上也得赴黄泉。怎么算,曹如意都只赚不赔。 孟雨馨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也可能是因为急火攻心,直接晕过去了。 裴无厌吩咐两个侍卫把孟雨馨送回家,交给戚家人照看,生死有命,看她还能苟活几日吧。 四人打道回府之前,还得再走一遍溯州的各个医馆。 首先还是距离最近的医馆,还是那个昨晚说虞青凤哪哪都虚的郎中。 郎中把淡黄色粉末倒在纸上,也是先闻了闻,而后也像蔺鸣一样,直接舔了一小口,在嘴里品了品。 看的虞青凤是心惊肉跳,若真是毒药,蔺鸣和郎中的小命,是不是得算在她头上啊。 “这是哪位郎中给姑娘开的药?方子丢了?”郎中带着笑意问。 “方子?”虞青凤不解。 “是啊,方子上肯定不止这一味药,姑娘心脾两虚,肾虚血虚,光吃三七粉哪能行?三七粉确有补虚强壮之功,但这么点肯定不行,得配合其他草药,长期服用。” 裴无厌提着的一口气放下一半,“你确认,这就是三七粉?” “三七粉都确认不了,我这招牌还能挂了十五年?”郎中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又走了四家医馆,别说是郎中了,就是学徒都能轻易辨认,这瓷瓶里的粉末就是三七粉。 解药是三七粉,要么说明曹如意压根没想给解药,要么说明曹如意压根就没给虞青凤下毒药。 四人达成共识,应该是前者,毕竟曹如意与虞青凤无冤无仇的,而且孟雨馨的结局也已经注定。一切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 “案子就这么结了,咱们现在是马上回京城,再多看几个郎中,甚至去宫中找御医诊断,还是再在溯州留宿几日?”虞青凤问裴无厌。 蔺鸣趁裴无厌思考之际,抢先回答:“我总觉得这案子没这么简单,还是多留些时日,看看是否生变。” 廉书荣马上附和,“对,对,留下,咱们这么走了,我表姑母还得过苦日子。我得想想办法,震慑一下那个狗屁侯爷。” 裴无厌赞同点头,只不过理由却不尽相同。 “溯州的名医咱们也没有全看个遍,以防万一,还是留下,万一你真的中毒,解药恐怕还得在溯州这里寻。” “我也想多留些时日,一来是因为天寒地冻,不想再舟车劳顿,二来,还有田大爷呢,我得履行我的三日之约,眼下还有一天多的时间,我得帮他重拾活下去的信心。” 就这样,四个人全票通过留下来,只不过留下来的理由各不相同。 *** 接下来在侯府的一天半时间,虞青凤大部分时间都跟田磊在一起,不是跟田磊聊天,就是硬拉着田磊出来透气。 虞青凤与田磊相处久了,这个倔强老头也看出来了,虞青凤是真的想要帮她,从一开始的不耐烦,责怪多管闲事,到后来对虞青凤有了丁点的兴趣。 田磊问过虞青凤两个问题,一是虞青凤今年多大了,二是虞青凤在大理寺的身份。 第一个问题虞青凤如实回答,26岁,在古代妥妥的大龄女青年剩女。 第二个问题,虞青凤算是诚实,也算是说谎,她说她是大理寺的一个婢女,跟大人们一起出行,是为了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身份的确是婢女,但是饮食起居,她连自己的都不用费心,何谈照顾他人? 话说回来,这三位大人大概是这部剧里最没有官威、最不需要下人照顾、最能生活自理的官了。 聊的多了,虞青凤也就渐渐进入正题,假装无意间问起贾琴的过往。 “小琴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她受过伤,失忆了。” 提及贾琴,田磊刚刚缓和的面容又扭曲在一起。 无论是当初贾琴对田磊,还是如今田磊对虞青凤。失忆,是个最简单堵嘴的说辞。 虞青凤更倾向于是贾琴骗了田磊,田磊对贾琴的过去一无所知。 也许抢先他们一步去杀田磊灭口的死士也问过田磊一样的问题,从田磊口中得到的答案是“失忆”,所以他才会心软,没有动手,而是让田磊自生自灭。 田磊又一次老泪纵横,这天算是被虞青凤给聊死了。 虞青凤终于能够体会大男人面对小女子哭泣时候的无助了,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哄这位大爷。 就在词穷的时候,窗外传来犬吠声。 虞青凤走到窗前向外张望,自己犯嘀咕:“侯府还有狗吗?怎么之前我没发现?” “听声音起码四五条呢。” “是啊,要是有这么多,之前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虞青凤搭了话才后知后觉,站在自己身侧跟自己搭话的竟然是刚刚还痛哭流涕的田磊。 侧头一看,田磊脸上还挂着泪,但是表情已经由悲伤变为好奇,浑浊的眼突然清澈了不少,认认真真地朝犬吠声传来的方向眺望。 田磊喜欢狗! 虞青凤感叹,自己一定是已经有了幸运的女主光环,不然怎么缺什么,什么就自己送上门? 这不,让田磊感兴趣的活下去的希望自己送上门了。 “田大爷,咱们去看看?” 田磊一连点了三下头。 刚一出门,虞青凤便瞧见了正朝他们走来的蔺鸣。 蔺鸣一看虞青凤搀扶着虚弱的田磊,赶忙上前从虞青凤手中接过了田磊。 “青凤,我来。” 蔺鸣虽然没说,但是意思再明显不过,男女授受不亲,即使对方的年纪能当虞青凤的爹,蔺鸣也吃醋。 虞青凤把田磊交到蔺鸣手上,默默感叹,蔺鸣也就只能吃吃田磊的醋了。她跟裴无厌天天在蔺鸣面前授受不亲,他不也只能认了、忍了吗? “蔺大人,侯府养了狗吗?”虞青凤问。 蔺鸣也疑惑,“前几天还真的一点犬吠声都没听到过。” 三人走了一段路,距离犬吠声越加近了,碰到了一名侍从,问了具体方位,又加快脚步赶去。 第90章 残忍的斗犬 侯府的后院角落有一片空地,围墙下有一排小矮房,共同组建成一片专门的养犬地。 这里虞青凤没来过,之前季夫人确实领着他们几个参观侯府来着,但是在途经这片地界不远处的时候就绕开了。并且当时一丁点犬吠声都没听见。 这会儿,空地上看上去有一团狗,因为围成一团,所以一时间分不清几条。 “哎呀,贵客怎么来这了?这儿又脏又臭,各位还是回吧。” 一名家丁正在用长棍试图把围成一团的狗拆分开,见虞青凤三人过来,刚忙放下棍子,点头哈腰地过来。 “怎么来这?还不是因为太吵了。”虞青凤抱怨后提问,“之前怎么没听有犬吠,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这犬舍就只剩一条病狗,没几天活头了,自然不吠叫。这不,侯爷又买来了六条猎犬。只是没想到,这新来的六个,居然会去欺负那条病狗。” “这么说来,包围圈中间的就是被围殴的病狗?”虞青凤喜欢狗,当然听不得狗界的不平之事,“赶快,赶快把它们分开!” 家丁刚要再去捡刚扔在地上的木棍,却被另一双手抢先了。 虞青凤不敢置信地望着刚刚还需要蔺鸣搀扶,一步三晃悠的田磊竟然抄起木棍就进了围栏。 “去,去,走开!”田磊挥动木棍,嘴上虽然凶,但是手上还是有分寸的,并不使劲儿。他只是想要保护弱者。 “田大爷小心!”虞青凤冲田磊叫道,生怕那些凶巴巴的中华田园犬反击田磊。 事实证明虞青凤想多了,这些大黄大黑们对人类非常忠诚,即使被打也不会呲一下牙,全都乖乖退下了。 “咦?怪了,它们怎么不听我的?”围栏外的家丁疑惑。 虞青凤科普,“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在外面没用,你得进去,并且要有气势,震慑住它们。记住,它们能够感受到你的气势,别怂。” 家丁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也是刚刚被派来照顾这些犬,不太懂啊。之前的老肖是负责养犬的,可是两个月前,他突然就……” 虞青凤和蔺鸣的注意力本都在狗栏里面,望着田磊蹲下爱怜抚摸一条躺在地上、瘦骨嶙峋的大黄。突然听到家丁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注意力便被家丁吸引过来。 家丁此时捂着嘴巴,瞪大眼,后悔说错话的样子。 田磊想要抱起已经站不起来的大黄,可他自己比大黄也好不了多少,用力之后,一个趔趄,干脆摔倒在大黄身边。 蔺鸣见不得这一人一狗如此可怜,忙上前帮忙,还不忘叫上家丁。 “我没事,不用管我,把这狗,给我,给我抱回我的客房去。”田磊自己挣扎起身,指着地上侧躺的大黄,对蔺鸣发号施令。 家丁正搀扶田磊,听他这么一说,不知所措,“这,这不合适吧?” 这件事事关虞青凤对田磊的三日之约能否兑现,她马上拿出贵客的派头,“送去。” “啊?客房是给人住的,这狗……” “你确定侯府的房间里住的都是人?没有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虞青凤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出现的是家庭暴力的季宗源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啊?”家丁更迷惑了。 “按照田大爷说的办,有人责怪下来,就说是我吩咐的,让他来找我。” 这话说出来就是爽。 家丁点头如捣蒜,抱起地上的狗,跟在田磊身后。 终于,四人一狗回到了田磊的客房。 家丁放下狗就要走,虞青凤叫住了他,“等一下。我让你走了吗?” 家丁点头哈腰,一个劲儿自责,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我问你,看犬舍的规模,之前这里应该至少有十条狗吧?” 家丁点头,“有,有的,最多的时候有二十条呢。” “那怎么现在就剩一条,还病成这样?” “这,这……” “说。”蔺鸣冷声命令。 “是,小的不敢欺瞒。这些狗都是侯爷买来的斗犬,斗犬嘛,那自然是要拉出去斗的,赢了,满身伤痕地回来,输了,自然就回不来了。不过,不过赢了的,回来以后,有的也挺不了多久。所以,所以就只剩这么一条了。这不,侯爷又买来一批。” 斗犬!残忍至极!季宗源又加上一宗罪! 虞青凤恨得牙痒痒。 田磊听闻后则是抱起地上的大黄,脸贴着脸,低声啜泣,念叨着他们都命苦之类的话。 蔺鸣的愤怒只有一瞬间,他很快冷静下来,问:“你说的老肖是怎么回事?” 家丁下意识又捂住嘴巴。 “说——”蔺鸣再次拿出威吓的气势。 家丁又被吓住,“老肖,老肖两个月前,突然,突然就在这犬舍里自尽了。” “自尽?为什么?官府来人了吗?” “知府大人派人过来了,说是老肖因为心疼死去的斗犬,所以自尽的。侯爷不让我们说这事儿,并非小的故意隐瞒,真的。” 虞青凤笃信,老肖的死里面有猫腻。看来这趟出差要干的活儿还没完。 “老肖干的就是养斗犬的活,会因为这个自尽?”蔺鸣一针见血指出问题。 家丁苦着一张脸,“这小的也不清楚啊。” 的确,问这个家丁不如直接去问知府洪增贤。 田磊坐在地上,怀抱着虚弱的大黄,轻轻抚摸狗头,嘴里碎碎念着: “可怜的大黄,眼睁睁看着同伴们一个个死去,你也只有这样不吃不喝,病成这副模样,才能免于被拉去与同类自相残杀的厄运吧。” “田大爷,三日期限已到,我愿赌服输,已经准备好了安乐散,今晚就送你上路吧。” 虞青凤一本正经,温柔低沉地说出这种要命的话。 田磊假装没听见,仍然一遍遍抚摸着狗头。 “你走了之后,我再把大黄送回去。唉,大黄跟你一样,都已经放弃,准备自生自灭了,说不定你们俩就是前后脚,黄泉路上你等等它,说不定还能做个伴。” 行,你假装没听见,那我就继续说,说到你自己主动认输。 田磊抿了抿嘴,抬头瞥了虞青凤一眼。 “唉,我们这几天一直跑医馆来着,整个溯州的医馆都跑了个遍,一来是给我看病,二来就是求药。我花了三年的俸禄,还找蔺大人借了五年的俸禄,这才买了这么一点点安乐散。医馆说了,一旦售出,概不退换。” 田磊抱着大黄。大黄抬头,水汪汪的眼睛饱含深情地注视着田磊,喉咙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嘤嘤声,像个无助的孩子。 “唉,我以后可不能轻易许诺了。晚点我们过来,亲自送你上路。你先跟大黄好好告别吧,看它也是很舍不得你的样子。” 田磊嘴唇翕动,艰难地开口:“能不能让大黄就留在我这里,给它弄点肉吃。我小时候也曾捡过一条这样的黄狗,也是饿成皮包骨,奄奄一息,后来,它陪了我十五年。” “当然可以,反正就是小半天的事儿,你把它供起来都……” “哎呀!”田磊突然大声打断虞青凤,“我输了,我反悔了还不行吗?” 虞青凤笑嘻嘻地退出房间,关上房门,打发家丁马上去准备给大黄的吃食,往后日日都要给大黄好吃好喝供着。 “太好了,田大爷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大黄,算是他同病相怜的知己。” 蔺鸣被虞青凤的开心得意感染,也不自觉露出笑容。 不远处廉书荣走来,见到虞青凤和蔺鸣满面笑容,不禁好奇。 蔺鸣给廉书荣描述了刚刚的种种。 廉书荣却笑不出来,感伤地说:“狗忠诚懂事,确实能够当做知己。只是怎么都不比亲人,毕竟寿命短,最多也就是十几年,田大爷还是要面对又一次的离别。” “没关系,让大黄生小狗不就行啦,到时候就跟田大爷说,大黄可把它的孩子托付给你了,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虞青凤一本正经的说辞,在廉书荣听来像是抬杠打趣。 “你这不是缓兵之计嘛,就不能彻底改变田大爷的心态,让他凭借着自己的信念活……” “没关系,缓兵之计,缓着缓着,一辈子就过去了。人活着,就是这么一回事儿。”虞青凤大大咧咧地输出自己的人生哲理。 蔺鸣和廉书荣都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瞪着虞青凤,不敢相信虞青凤一个字都只会读不会写的婢女,竟然比他们两个考过科举、当官的文人还要通透。 虞青凤后知后觉,惧怕和抵触真的喜欢上裴无厌的自己,不就是跟田磊一样? 这还真是当局者迷。 没错,虞青凤就是田磊,裴无厌就是大黄。这么比喻好像是有点对不住裴无厌,但他的确就是大黄啊。 既然虞青凤认定田磊不应该因为与大黄的缘分短暂,就拒绝大黄,不应该因为早晚要分离就拒绝相聚,那么自己又为什么要拒绝已经箭在弦上的感情? 没错,剧终之后,虞青凤的确不能确定自己将身归何处,但她现在能够确定的是她是真的对裴无厌动了心。 因为害怕分离就拒绝内心的感受,扼杀已经冒头的感情萌芽吗?好像不是这个道理。 而且,情难自禁,这是虞青凤说扼杀就能扼杀得掉的吗? 第91章 专咬爱妾的狗 “青凤,想什么呢?手腕怎么了,受伤了?” 蔺鸣突然发声,打断虞青凤的思路,指着虞青凤的手腕。 虞青凤低头,这才意识到,刚刚她的右手一直握着左手手腕上裴无厌赠与的手链。 “没有,没受伤。”虞青凤忙转了话题,生怕蔺鸣要检查她藏在衣袖里的手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接下来咱们就查查侯府里的秘密吧,老肖的命案。” 廉书荣点头,继而想到了什么,又摇头,“查老肖之死没问题,但是这事儿别去找我表姑母打听,她呀,估计还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侯府的人大概也都忌惮季侯,既然季侯已经下令封口,那我们想要查这件案子,恐怕还得从知府那边下手。” 蔺鸣说完,来回望着虞青凤和廉书荣,寻求两个同伴意见。 “没错,”虞青凤与蔺鸣不谋而合,而后马上想到了几次三番与自己不谋而合,最后默契的裴无厌,“对了,裴大人呢?” 廉书荣表情夸张,阴阳怪气: “咱们的大理寺卿还真是个尽忠职守的好官,一点闲不住。这不,一大早就带着两个侍卫去了知府,说是要查看府衙的簿籍,看那些不足以被上报大理寺的案件中,有没有知府处理不当的。” 蔺鸣皱眉点头,“洪增贤能够跟侯爷走得这么近,我严重怀疑他的为官之道,咱们一起去查查看吧,毕竟那么多资料,裴大人一个人也看不过来。” “说的也是,”廉书荣本来还想要嬉皮笑脸,看蔺鸣这样,也正经起来,“那个什么师爷蒋旭升看起来也靠不住的样子,很多小案子都是他自己裁决的,难保公平,说不定里面还藏着冤案大案呢。” 虞青凤用力点头,“那还等什么,走吧。” 赶到知府的时候,三人才发觉他们八成是来晚了,裴无厌独自一人便已经找到了目标案件。 府衙后堂之中,裴无厌正襟危坐在主位,下方的洪增贤坐着,满脸紧张;师爷蒋旭升则是跪着,满脸冷汗。 “呦,这是?”廉书荣一看这架势,来了兴致。 裴无厌拍了拍桌上的案卷,示意蔺鸣和廉书荣,面前一幕的缘由就在这记录之中。 蔺鸣首先上前,拿过桌上唯一的一本册子。 案卷册子很薄,虞青凤也凑过去看,心里还想着,这么薄,估计是小案子。 可是这么一看,虞青凤哭笑不得,这哪里是一个小案子的记录?这就是各种小案子的集册啊。 师爷蒋旭升是知府衙门的主簿,管的就是记录,这册子一定是他的手笔。 这个蒋旭升还真是能摆烂,一个段落记录一个小案子,一页能记三四个小案。 无非是张三偷了李四的鸡,李四把张三打残了;赵五捉了王六的奸,失手打死了王六之类。 蔺鸣翻阅到了折页的一页,这折页应该是裴无厌做的标记。 这一页中记载了两起小命案,值得注意的是第二起。 前年过年期间,侯府豢养的斗犬被鞭炮吓得发狂,咬死了当时季宗源最宠爱的小妾。 最后的处理方式是,打了负责养犬的肖大民十个板子,打死了那条咬死人的斗犬。 再往后翻,还有折页。 前年年底,季宗源新娶的小妾半夜梦游,误入犬舍,被斗犬当做窃贼,也给咬死了。 这次的处理方式是,打了负责照顾小妾起居的丫鬟十个板子,把她逐出侯府,打死了那条咬死人的狗。 第三个折页记载的案件中还有类似的。 去年夏天,季宗源和爱妾一起挑选参战斗犬的时候,被酷暑折磨到发狂的斗犬咬死了小妾,还咬伤了季侯爷。 处理方式还是打了肖大民十个板子,打死了那条咬死小妾、咬伤季侯爷的狗。 最后一个折页。 大概是两个月之前,肖大民因为心疼犬舍里的狗死的死伤的伤,把自己困在小厨房里,上吊自杀了。 这本不算案子,但也有处理方式,那就是好心的季侯爷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给了肖大民的妻子儿子二十两银子的补偿。 虞青凤冷眼瞪着下跪的蒋旭升,问裴无厌: “裴大人,蒋师爷怎么说?” “蒋师爷说并未察觉不妥。”裴无厌淡淡地回答。 蒋旭升一听这话,赶忙磕头,“裴大人赎罪,裴大人赎罪,下官愚钝,下官现在经过裴大人提点,已经意识到了,这其中确有不妥,哦不,是确有蹊跷!” “是啊,这样太蹊跷了,斗犬专门就挑侯爷的爱妾下手,哦不,下嘴,而且必定要咬死。两年之间,三条狗,咬死三个小妾,为什么呢?” 廉书荣眯眼抿嘴,佯装苦思冥想状。 蔺鸣补充疑点,“肖大民明明是自杀,况且生前还因为养犬不力害死了两名小妾,并且受过惩戒,最后他死于自杀,侯爷还要给他家属补偿?据我了解,侯爷可不是这个脾气秉性啊。” 虞青凤继续补充,“鞭炮和酷暑还算编得合理,但是梦游是什么鬼?一听就是瞎编乱造好吗?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这都三次,哦不,算是肖大民的死,四次了。你们还没察觉出不妥?” 裴无厌冰冷的眸子转移方向,对准坐着的洪增贤,“洪大人,你跟侯爷关系匪浅,经常走动吧?” 洪增贤一个激灵,手滑,茶杯落地,眼珠子乱转。一系列动作做了个全套。 “下官不敢欺瞒裴大人,的确,下官与侯爷时常走动。但是这些案子,下官完全不知道啊,这种小案,都是交于蒋师爷处理的。” 蒋旭升一听这话,知道自己要沦为顶罪的牺牲品了,赶忙向洪增贤磕头,“洪大人,洪大人,您救救我啊!” 洪增贤也不敢直接拒绝,生怕蒋旭升出卖他,只能敷衍: “你跟着本官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放心,本官一定为你求情,照顾好你的家人。” “如何照顾?也是给二十两银子做封口费?”虞青凤接茬讽刺。 洪增贤面色难堪,假装没听见。 “你们俩的渎职之罪,等到侯府四宗案件审结之后,自然会有相应处置。想要将功赎罪的话,就得有所表示。”裴无厌暗示,“说说吧,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真是斗犬咬死了三名小妾?” 蒋旭升很会审时度势,知道这个局面之下,洪增贤算是自身难保,一定会让他当替死鬼,那么不如赶紧抱住裴无厌的大腿,率先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裴大人,裴大人,小妾之死确有蹊跷之处,当时我亲眼看过小妾尸体,其身上脸上伤痕不像是犬的齿痕,倒像是鞭痕,烧伤烫伤的伤痕,还有骨折和淤青,新旧伤痕层层叠加……” “什么?”廉书荣最先怒了,很显然,他联想到了表姑母季夫人身上的伤痕,瞬间明白了小妾之死的真相。 “当时下官也曾问过季侯爷,可,可刚说到小妾身上的伤痕,季侯爷就,就打断下官,说起当年的功勋,战场的凶险,他落下的残疾,以及无后的遗憾……这,这让下官如何再问啊!” 虞青凤恨得牙痒痒,忍住怒气提问:“那么最后一次,季侯爷真的被斗犬咬伤了吗?” “季侯爷当时手上是有齿痕,可,可那根本不像狗的齿痕,明明就是,就是人的……” 不用说,是季宗源虐待第三个死去小妾的时候,对方反抗,咬了他。 虞青凤明明就是个婢女,此刻却忍不住高高在上地审判两个即将下马的官员: “哼,没想到啊,大雍朝的大英雄竟然是个大变态,封爵赐侯不单单是得了一个贵族的名衔,还等于挂上了一块为所欲为的免死金牌。陛下尚且没赐予这块金牌,你们溯州的官员倒是私下给了!” 洪增贤一听这话,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也跪在了裴无厌面前,“下官知罪,裴大人恕罪!” “带肖大民的妻儿来问话。”裴无厌冷冷发号施令。 “这……这……”蒋旭升为难地龇牙咧嘴。 “怎么?” “肖大民的妻儿拿到了季侯爷的二十两银子,就连夜离开溯州了,当时是说,要,要离开这个伤心地。” “伤心地?”虞青凤没忍住笑出来,“自家夫君的命就卖了二十两,亏得很,是挺伤心的。” “派人去找,找不到他们母子,或是他们不愿指正季侯,这笔账本官还是会算在你们身上。” “是是是,下官这就派人去寻回他们母子,下官将功赎罪,还望裴大人网开一面。” “当初仵作验尸的记录可还保留?”蔺鸣冷声问。 洪增贤望向蒋旭升这个负责保管文字记录的师爷。 蒋旭升一张脸都能挤出苦水来,“没,没有。” “那验尸的仵作,人总还活着吧?”虞青凤没好气地问。 蒋旭升点头如捣蒜,终于也找到了将功赎罪的方式,兴奋地说:“在,在,仵作还在。下官去找,定会让他们作证!” 洪增贤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眼放光,“裴大人,裴大人,下官还有,还有证据!” 虞青凤暗笑,这俩人还比上了。 第92章 晦气煞气 “下官这里有肖大民亲笔所写的、状告季侯爷的诉状!”洪增贤兴奋地比划,“下官把它藏在了书房的暗室之中。下官这就去取!” 裴无厌对廉书荣使了个眼色。 廉书荣意会,站出来冲洪增贤招手,“走吧,我陪你走一趟。” 眼看洪增贤走了,蒋旭升也蠢蠢欲动。 蔺鸣主动站出来,“以防万一,我跟蒋师爷去找仵作吧。” 裴无厌点头。 只剩虞青凤和裴无厌二人。 虞青凤忍不住责备:“裴大人怎么一个人不声不响跑到这来?也不叫我们。” “你一门心思都扑在田大爷身上,怕是叫了你,你也不会来,我何必自找没趣?” 裴无厌酸溜溜。 好吧,原来吃田磊醋的不止蔺鸣一个。 “再说,大理寺侍卫不是人吗?”裴无厌示意虞青凤回头。 虞青凤回头,这才发现原来裴无厌带来的两个大理寺侍卫一直站在角落。此时这两张熟面孔满脸都是尴尬。 虞青凤冲两名侍卫苦笑点头道歉,“对不住啦。” “没关系,早就说要让你跟侍卫们一起操练的,郎中都说了,你哪哪都虚,急需滋补和锻炼。回去之后,让这两位好好给你安排一下锻炼课程。” 裴无厌边说边忍住笑意,说到最后忍不住笑出声。 两名侍卫也相视而笑。 虞青凤可不要跟那帮大老粗一起操练,赶忙凑到裴无厌身边,黏黏糊糊地撒娇:“滋补和操练可以,但我要裴大人亲自给我……” 虞青凤话没说完,因为身后两名侍卫已经哈哈大笑。 定睛一看,裴无厌的脸都快绿了。 虞青凤后知后觉,这帮家伙,简直污力滔滔! 破天荒第一次,虞青凤想打个地洞钻进去。可她打不出地洞,能做的只有逃出去。 但现在这种场合逃出去,不是更丢人? 罢了,反正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就假装自己不懂他们笑什么。 正在尴尬中,虞青凤只觉得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她整个人身子倾斜,直接坐在了裴无厌的腿上。 “看出来了,你是真没把侍卫当——外人。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早些习惯,以后才能见怪不怪。” 裴无厌声线沙哑低沉,带着两分笑意,竟然在侍卫面前露出如此不正经的魅惑之态! 虞青凤惊讶之余,回过味来,裴无厌这是用牺牲他自己形象的代价在为她挽回颜面。 坐在裴无厌的腿上,仿佛是被架着炙烤。 虞青凤满脸通红地下了这座火焰山。 “说正经的,”虞青凤从状态到话题,来了个急转弯大漂移,“季侯爷身份尊贵,只有肖大民的诉状、肖大民妻儿口供和仵作作证,能扳倒他吗?” 后方两个正捂嘴窃笑的侍卫被这个急转弯大漂移给甩下了车。 裴无厌极为配合,也瞬间恢复理性严肃,“自然不能。” “那怎么办?” “开棺验尸。” “三个小妾的尸体?” 虞青凤恍然,的确,三具尸体下葬许久,虽然皮肉尽腐,但骨头还在,足够专业的仵作是能够看出骨折的痕迹的,如果是斗犬咬死,又怎会有新旧叠加的骨折? “是。三个小妾的家人也要走访,我不相信他们对自家女儿在侯府的境遇一无所知。” “其实最好还是侯府中人的口供,可别说下人了,就连季夫人都忌惮季侯爷,又有肖大民的前车之鉴,下人们怎么敢作证?” 虞青凤设想了一番,工作量很大,看来他们还要在溯州呆上很久。 不过也好,这一趟他们过来也不是没有收获,没抓到曹如意,这不是还有一个更为可恨该死的季宗源嘛。 血赚! “扳不倒季宗源,不离开溯州。”裴无厌言之凿凿。 不多久,刚离开的四人全部回来,肖大民的诉状呈到裴无厌手中,知府的两名仵作在跪在裴无厌面前。 蔺鸣一定是已经先跟两名仵作言明了大理寺介入的局势和厉害关系,此时给了他们一个眼色,这两人便开始交代了。 两名仵作的结论是:三名小妾并非死于被斗犬撕咬,而是被活活打死的。 当时仵作也的确对蒋师爷言明了验尸结果,只不过蒋师爷要他们毁掉验尸记录,堵住他们的嘴,强行让他们对外宣称人就是被狗咬死的。 蒋师爷对他们说,他们三人都是身不由己,这事儿只能这么办,否则就是以卵击石,小命不保。 接下来是洪增贤递交的肖大民的诉状,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三次都是季宗源把小妾的尸体丢进犬舍之中,还让肖大民操控斗犬去咬尸体。 一开始,肖大民不敢违逆季宗源,照办了,可是斗犬只是舔舐尸体的伤口,并不撕咬。季宗源便打狗。 后来,肖大民一而再再而三地亲眼目睹季宗源虐狗,还把杀人罪名栽赃给无辜的狗,那些斗犬的生命不是为季宗源取乐就是顶罪,他实在气不过便打算状告季宗源。 虞青凤看完诉状,又抬头望向洪增贤。这个知府大人是真的被吓到乱了阵脚,此时拿出这诉状,哪里是将功赎罪,简直是在揽罪啊! “洪大人果然英明,深谙审时度势之道。当初按下这诉状,姑息季侯爷的罪行,却也不毁掉这诉状,而是握在手中以备将来不时之需;如今大理寺发觉冤案端倪,洪大人又以此诉状邀功。还真是,好事儿都被您一个人占尽了呢。” 虞青凤是真的忍不住要挖苦一番,古代的狗官怎么就这么多?不挖苦一番对得起自己穿越这一回吗? 洪增贤涕泪横流,“哎呀,下官也是身不由己啊,那可是季侯爷,陛下钦赐的爵位啊,是曾平乱安邦的大英雄啊。姑娘刚刚说,陛下没有赐季侯免死金牌,实则不然。” “哦?赐了免死金牌,还是尚方宝剑,黄马褂?”虞青凤冷笑着问。 洪增贤无奈回答:“陛下在封爵之时,赐了黄金甲!御赐以黄金打造的护身战甲,那意思还不是不言而喻?” 的确,黄金甲,一方面是奖励季宗源的战功,另一方面也是暗示,季宗源有皇家御赐的保护罩。 蒋旭升赶紧补充,“季侯因为战场受伤,导致没有后嗣,所以才会暴虐张狂。季侯曾提过,陛下也知道这事儿,所以才提及要给季夫人封个诰命夫人作为补偿。唉,季侯频频对小妾下手,想必也是因为在小妾面前失了男子威风,心里受不住……” 虞青凤翻译过来,季宗源身体残疾导致了心理变态,这事儿连陛下都能体谅,他们这些地方官又怎么敢追究? 如此一来,若不是有铁证,若不是审案的也是陛下眼中的大红人,太子殿下赏识的人才、恨不得称兄道弟的裴无厌,还真不是季宗源的对手。 看来这溯州还真是得长住下去了。 离开衙门之前,裴无厌把两名仵作的安危责任交给了洪增贤和蒋旭升,如果这两个证人有什么闪失,一并算在他们两个罪臣身上。 交给知府衙门的任务还有搜寻肖大民的妻儿。走访三个死者小妾的家人和开棺验尸的具体事宜,则是派发给了蔺鸣和廉书荣。 裴无厌和虞青凤则是去攻克三个更为重要的证人——季夫人、季宗源现在的两个宠妾,从未露面过的红玫和白莲。 这一切都要暗中进行,在没有一举扳倒季宗源的把握前提下,切不能让季宗源有所察觉,打草惊蛇。 想要不引起季宗源的察觉,就得足够缓慢。接下来的五日,蔺鸣和廉书荣每日只以游玩的名义出行半日,剩下半日留在侯府。 虞青凤和裴无厌则是各种找机会想要见见那两位神秘的小妾。但全都失败了,小妾仿佛两棵长在琳琅水榭的树,就连枝条都锁在水榭之中,外面是别想窥见一点点。 见不到小妾,虞青凤便开始打季夫人的主意。 可是这位夫人也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美其名曰操持侯府,为几天后的上元节做准备。实际上就是躲着虞青凤。 虞青凤知道,季夫人知道虞青凤要跟她聊的话题是她最想要躲闪的话题。 这日,虞青凤一大早独自前往季夫人的房间,想要逮她一个措手不及。 一进门,就见季夫人正对着妆台唉声叹气,人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察觉到婢女把虞青凤带进了房门。 “季夫人?”虞青凤轻轻走到季夫人身后。 季夫人回神,从镜子里看到了虞青凤,赶忙起身。 “虞姑娘。”季夫人慌乱地想要把桌上的首饰塞进首饰盒。 “哇,这金钗好漂亮啊!”虞青凤赶忙拿起桌上的金钗,用欣赏惊讶阻止季夫人的举动,顺便开启话题,“侯爷可真大方,给您打了这么多这么华贵的首饰。” 季夫人嘴角抽动,似笑非哭地嘀咕:“哪里是给我的?不过是暂时放在我这儿。” 虞青凤继续欣赏,又摸向一对儿金镯子。 “哎呀,虞姑娘,你,你不要碰这些!” 季夫人突然抓住虞青凤的手腕,然后用桌上的一只手帕盖住那些金光闪闪的饰品。 “怎么?”虞青凤被季夫人突然的举动吓得一缩手。 “这些,这些都是不祥之物,晦气……” 虞青凤苦笑,晦气怕啥?煞气的玉簪她都戴过了。 第93章 红玫白莲 “不祥之物?暂时放在您这儿?”虞青凤恍然,八卦地凑过去,“莫非这些都是那些被咬死的小妾生前的物件?” 季夫人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你,你知道了?” “多少听说一些,唉,斗犬嘛,肯定凶狠,那些小妾也是,不离得远点。” 虞青凤本着不能打草惊蛇的原则,哪怕是想要争取证人,也得先确保季夫人不会倒戈站季宗源阵营,出卖他们。 毕竟,这世上有种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没错,这些物件一定是不祥之物。侯爷让我收着,不日后,他纳妾之时,我再以正房的身份送出去当做礼物。我送了红玫和白莲一些,还剩这些,过不久,又要送出去了。” “什么?侯爷还要纳妾?”虞青凤愕然,难道说红玫和白莲也快挂了? 季夫人苦笑点头。 若是不了解其中缘由的,还以为心爱的丈夫要纳妾,妻子伤心是哀悼他们的爱情。 而现在,在虞青凤的眼里,季夫人脸上的苦涩是对另一个无辜女孩的怜悯。 “红玫和白莲还好吧?” 虞青凤担心这两个也快被更新换代顶替了,因为侯府最近又添了新的斗犬啊。 “不知道啊,上次见到她们还是一月前。”季夫人迷茫地摇头,“她们俩呀,几乎不怎么离开琳琅水榭。” 虞青凤心情沉重,为两个小妾默默祈祷。 “又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幸运啊?” “不知道,侯爷没说,我也不敢问啊。好像是过了正月就正式把人接进门。侯爷让我现在就准备着。” “季夫人,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虞青凤拿出标准化的开场白。 季夫人继续苦笑,“那就不要讲了。” 虞青凤被呛了个措手不及,这季夫人还当真是不走寻常路,不按套路出牌。 “您这样说,那必定是知道我要说什么。季夫人,您不爱听我也要说,廉大人是男子,不方便说,但我看得出,他非常担忧您的处境。廉大人的父亲这些年更是惦记着您。您有亲人关爱,又何苦如此委屈自己呢?” “委屈?”季夫人警惕地拉了拉袖口。 “是啊,我们虽然只在府上短短住了几日,侯爷也只见过几次,但我们都能看得出,侯爷对您并不好。廉大人是您的娘家人,我们跟廉大人都是至交好友,等同于您的娘家人,您不必对我们隐瞒的。” “娘家……”季夫人喃喃念叨,双眼湿润。 “季夫人,您与我带来的田磊田大爷可是截然不同,他老年丧妻,举目无亲,只能与一条狗相依为伴。可您娘家还有那么多亲人,又何苦画地为牢,自我折磨呢?” 季夫人啜泣低诉:“侯爷最爱面子,若我与他和离,他定然不会放过我。侯爷是什么身份?我与他作对,只会连累我的娘家人。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虞青凤急迫地问。 季夫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噤声捂嘴。 “季夫人,您既然有心摆脱侯爷,若是有机会,您可一定要把握住啊。”虞青凤想要拉拢季夫人这个证人。 “机会?”季夫人突然一把抓住虞青凤的双手,“我听管家说,你们去过知府衙门,你们,你们都知道了?” 虞青凤装出一副懵懂模样,“知道什么?” 季夫人收回双手,“没,没什么。虞姑娘,我乏了,想要休息。” 逐客令已下,虞青凤只能退离。 果然,季夫人知道三个小妾和肖大民遇害的真相,只不过她跟知府那边的态度一样,忌惮季宗源的淫威,不敢吐露真相。 虞青凤不怪他们都是怂包,设身处地,若是她,她也怂。 季宗源有黄金甲傍身,也的确身份尊贵,顶着一个大英雄的名头,跟他作对就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但虞青凤的怂也只会是表面,她永远不会认命,暗地里一定会抗争到底。哪怕是抗争一辈子,也比一辈子坐以待毙强。 如果能赶上大理寺彻查,那么她就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不知道季夫人能不能也有这个觉悟和胆量。 不过想想,悬。莫说实在古代,季宗源是这么个地位。就说是现实中,不也有深陷家暴泥潭,给自己找一万个理由安于现状,不懂、不敢、不愿自救的妻子嘛。 回到客房,正好赶上裴无厌在等他。 听过虞青凤转述的季夫人的态度,裴无厌并不意外。 “一个人的棱角是可以被磨平的,自尊与权力,都会在言语态度和拳脚之下被消耗磨灭殆尽。最可怕的是,这么多年,季夫人已经习惯了。” “唉,不在压迫中爆发,就在压迫中灭亡。好在红玫和白莲被压迫的时日还短,说不定还有救。” “今晚我去牵制住季侯,你想办法跟她们俩见面。我会派侍卫男扮女装同你一起,安全第一。” “哪个侍卫?”虞青凤的脑中迅速闪过这次带来的糙汉侍卫们,没有一张脸变成女装能让她有胆直视的,“还是别了,本来我一个人还隐蔽一些,你搞个壮士婢女跟在我身边,怕是要成为全场的焦点。” 裴无厌被逗乐,“行,那就让侍卫穿上夜行衣,暗中保护。” 晚膳季宗源还是没露面。夜幕降临,虞青凤和裴无厌一同前往琳琅水榭,季宗源的温柔乡,快活林。 还未走进琳琅水榭的大门,远远就听见了里面的丝竹之声,女子娇笑和季宗源爽朗大笑声,着实刺耳。 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丁守在门口,一人伸出一条手臂,失灵的自动门一样,拦住裴无厌和虞青凤。 “多日不见侯爷,本官不请自来,还请通秉一声。”裴无厌冷冷地说着客气话。 两个家丁知道这是侯府贵客,行礼之后,一个留下,一个去通秉了。 不多久,家丁跑回来,“裴大人,侯爷请您去劲松殿稍后,他即刻便到。” 虞青凤暗叫不妙,这琳琅水榭还真是进不去。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值得这样严防死守? 裴无厌转身前,把手背在身后,对隐藏在后方树上的侍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执行备用计划——季侯出来之后,他再等待虞青凤,两人一起潜进去打探两个小妾的住所。 虞青凤跟着裴无厌,在家丁的带领下前往劲松殿。 “裴大人,你跟季侯爷谈事情,我就不必要在场了吧?季侯爷看到我不开心,我看到他也是一样。” “也好,你先回房等我吧。” 虞青凤顺利退场,借着夜色折返回去,与潜伏在琳琅水榭外的侍卫汇合。 侍卫躲在树上学鸟叫学得惟妙惟肖。 虞青凤轻松找到他所在的那棵树,站在树下等待。 很快,侍卫轻盈如燕,从树上下来,又搂住虞青凤的腰轻轻一跃,上了琳琅水榭的围墙。 有轻功的世界就是好,虞青凤都动心了,想要练练看。 两人在围墙上方大致把水榭的地形看了个遍,前厅灯火通明,里面人影窜动,丝竹之声已经停止,季侯爷从其中大跨步出来,满脸扫兴后的愤怒。他身边并没有传说中的红玫和白莲。 后方的小院里有一处房间亮灯。虞青凤打算先去那瞧瞧。 等到季侯离开水榭,走远,二人又跳下围墙,轻轻落地。 季宗源已经不是武将,只是个山高皇帝远、没有官衔的侯爷,琳琅水榭也不过就是他的取乐之所,自然没有什么巡逻的侍卫。 虞青凤和侍卫一前一后分开行动,只要虞青凤被发现,侍卫便可突袭解救。 虞青凤几乎不用太过躲藏,直奔刚刚在围墙上确认过的、掌灯的房间而去。 隔着窗,虞青凤听到里面有两个女子对话的声音。 “疼吗?” “哼,早就习惯了。不必在意,你快些为我上好药,换我为你上药,你伤的比我重。” “不得好死的禽兽!唉,也不知道这脸上的疤痕何时才能消除。” “是啊,一个月没出去了。真怕这辈子就这样,死在这琳琅水榭。” “没关系,反正上元节咱们是可以出去赏花灯,看驯兽的。” “是啊,不枉费我们隐忍了这么久,求来这么一个出去的机会。” 虞青凤伸出右手食指,按照古装剧老套路,想要戳破窗户纸,看清楚里面的形势。 先把手指含在嘴里浸湿,然后就去捅。 窗户纸比她想象中要硬,要很用力才能捅破。可她刚刚捅破,刚要把眼睛凑过去偷看,就听见里面的女子惊讶发声。 “怎么一股冷风进来了?” 虞青凤恍然,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屋子里又烧着暖炉,窗户漏洞,可不就会有冷风吹进去吗?里面的两个女子相互上药,怕是也穿得清凉,可不就很明显吗? 影视剧里都是骗人的。但话说回来,套路诚不欺我,但凡偷听,有一半以上的几率是要被发现的。 “谁?” 女子警惕的叫声加上步步逼近的脚步声。 罢了,虞青凤也不想躲了,反正这次来就是找她们的,不妨面对面。 房间的窗户和门同时打开,打开它们的正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一个披红衣,一个穿白衣。 虞青凤尴尬地抬手打招呼,“你们好,我叫虞青凤,是大理寺的。” “虞青凤?你就是那个虞青凤?”红衣女子惊奇问道。 “你来做什么?”白衣女子警惕问道。 “我来帮你们猎杀禽兽。”虞青凤笑着指了指房内,想要进去说话。 第94章 死人相 既然红玫和白莲称呼季宗源为“禽兽”,看来是存有憎恨之心的,她们渴望出去,渴望自由,她们年轻气盛,更有胆量反抗。 尤其是此时,虞青凤亲眼目睹了她们藏也藏不住的脸上脖子上的伤痕,亲耳听到了她们间接承认这些伤痕都是禽兽对她们犯下的罪行。 虞青凤觉得是时候打开天窗说亮话。 简单说明了身份和来意之后,虞青凤干脆坦白了大理寺已经知晓三名小妾和肖大民遇害真相,作为她的诚意。 红玫和白莲听后,全都眼含热泪,彼此握紧手,最后干脆抱头低泣。 “你们,你们怎么才来?”红玫委屈得像个孩子。看她的年龄,也的确就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妙龄少女。 “抱歉。”虞青凤望着同为女子,却如此凄惨的红玫白莲,忍不住怜香惜玉,忍不住道歉。 白莲轻拍红莲的肩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迟来总比不来强。终于有当官的能为我们做主啦!” 红玫重重点头,抹了把泪,问道:“那接下来你们预备怎么办?” 虞青凤便把他们正在搜集证据的事讲了,末了替裴无厌表决心,扳不倒季宗源,他们就不走。 “大理寺卿裴大人,很厉害吗?”红玫问。 “那是自然,裴大人可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从一介布衣破格提拔成从三品官衔的大才子,可见陛下多么器重他。裴大人跟太子关系就更好啦,简直就是莫逆之交。也只有他敢于、也确实能够治季宗源的罪。” 红玫白莲彼此对视,点头。 白莲说:“好,我们愿意作证,我们身上的累累伤痕就是铁证。你们何时升堂审案?” “搜集证据需要时间,最快也要几日,最迟不会出了正月。”虞青凤为了给这俩苦命女子希望和提气,自作主张定了日子。 红玫和白莲都松了一口气,对这个时限还算满意。 “好,我们等着。” *** 正月十五上元节。 午膳时,蔺鸣和廉书荣的脸色都不太好。 三个小妾的家属都不愿作证,坚称自家的女儿在侯府没有受到任何虐待,就是不小心被狗咬死的。 其实这个结果可以想见,既然能够把女儿卖给季宗源,就说明这可怜的女儿在家庭中的地位。如果季宗源再塞点钱,更是能彻底收买。 就算有人想要为女儿鸣不平,可对方是季宗源啊,动辄就把大英雄的名衔挂在嘴边,时不时提及家里有个御赐黄金甲,谁敢与他作对? 家属们都不同意开棺验尸,看来只有等上元节过后,由大理寺出面,强行开棺了。 肖大民妻儿就更是人间蒸发一般,很可能已经改名换姓,拿着肖大民的卖命钱彻底开始新生活了。 “有钱有势有地位,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 廉书荣吃的不是饭菜佳肴,而是一肚子气,并且愤怒地发出如此感慨。 “怎么可能?”虞青凤没心没肺,百分百乐观,边吃边说,“放心吧,季宗源逃不掉。” “你就那么自信?”廉书荣觉得虞青凤盲目乐观。 “在别的地方不好说,在这,有我们在,一定是恶有恶报,季宗源一定会被绳之以法。时间早晚问题。” 裴无厌若有所思地望着虞青凤,一脸愁容,补充道:“不只是时间问题,还有代价问题。” 虞青凤的筷子在嘴边停顿了一秒,没错,影视剧里的he结局只针对男女主,男配女配的性命都有可能成为he结局的垫脚石。 元宵佳节,节日气氛浓重。入夜之后,溯州城便成了花灯之城,站在高处眺望,美轮美奂。 出门前,裴无厌亲自为虞青凤披上狐领披风,还是当着蔺鸣的面,宣示主权一般。 虞青凤欣然享受着裴无厌的体贴,内心小鹿乱撞。 一行四人离开侯府,信步于溯州城中,融入欢闹的气氛之中。周围遍布着十名大理寺侍卫,伪装成百姓,执行保护任务。 虞青凤在街边小摊尝了特色汤圆,灯谜全都被三个臭皮匠猜中,抢尽了风头,舞狮也看得兴致索然。 “青凤,你一直闷闷不乐,还在想案子的事儿?” 蔺鸣趁裴无厌观赏舞狮的空隙,走到虞青凤身边,贴心询问。 虞青凤回过神,实话实说,“也不是,我就是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儿。” “为什么?有什么端倪吗?”蔺鸣也紧张起来,还四下张望,仿佛危险就在周围。 “因为今天是上元节啊。” 没有什么端倪,就只是因为今天过节。就像言情剧里分手总要在下雨天,悬疑剧里出事儿死人总要赶上特殊日子。 蔺鸣被虞青凤逗笑,“你呀。今天上元节,还是先把案子的事儿放一放,有什么烦恼担忧都推到明天。” 廉书荣听到了二人对话,也凑过来,“我看是因为舞狮太过稀松平常,假的就是假的。一会儿咱们去看驯兽,货真价实的猛兽,保准虞青凤把什么案子都抛在脑后。” “驯兽?”虞青凤觉得这个词儿有点耳熟。 “对呀,虞青凤,你见过老虎吗?”廉书荣得意洋洋,那意思就是他见过。 “驯老虎?”现代马戏团驯老虎屡见不鲜,古代的话,还真是稀奇。 “对,咱们大雍朝有名的驯兽团正赶上在溯州巡演。前年在京城巡演的时候我去看过,大老虎,别提多威风了。跟老虎一比,那些马呀,羊呀,犬呀,猴呀什么的逊色太多啦。” “在哪?什么时候开始?”虞青凤果然提起了一些兴致。 不光是虞青凤,一旁专注于看舞狮的裴无厌也凑过来。 廉书荣更为得意,“就在前面城门前的广场上,季侯定了最佳的观赏位置,对面酒楼二楼的单间,开窗便可观赏。我表姑母告诉我,为了表示待客之道,给咱们也定了一间。” 虞青凤内心不安更甚,刚刚廉书荣提到了“犬”,让她极为在意,毕竟季宗源犯下的罪行不单单仅限于人,也有犬。 虞青凤望向裴无厌,只见他也是一脸愁容,沉默不语,似乎也在思考什么。 回想之前几次,每一次都是虞青凤快他一步,每次都是裴无厌棋差一着。 这一次,虞青凤莫名其妙地心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 很显然,裴无厌也察觉到了不妥,他也在苦思冥想,想要在这一次抢先,赢一次虞青凤。 裴无厌是受到了什么启发察觉出了不对劲儿吗?总不会跟她一样,也只是因为今天是上元节? 不行,喜欢归喜欢,比试归比试,虞青凤不能输。 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虞青凤从头,从在京城遇见套圈摊主郑方兴开始回忆复盘,从中寻找线索端倪。 “走吧,时候也快到了,咱们早点到,免得跟季侯打照面。”廉书荣提议。 “季夫人也会去吗?”蔺鸣边走边跟廉书荣聊天。 “不去。出来游玩,季侯从来不带我表姑母,都是带着宠妾。正好,我表姑母也不愿意跟阴晴不定的季侯一起,她说一个人留在侯府过节,乐得清静。” 虞青凤和裴无厌落在他们两人之后,并排前行,偶尔侧头对视一眼,并不说话,继续各自沉思。 不想见谁就偏偏能凑巧见到,这也是影视剧套路之一。 在酒楼门口,虞青凤他们又碰见了左拥右抱两个妙龄美女、左拥右簇十几名家丁、嚣张跋扈的季宗源。 罢了,那就先等他们进去吧。 虞青凤他们故意放缓脚步。 “狗东西!”季宗源飞起一脚,踹飞了对他点头哈腰的酒楼小二。 “不知道这倒霉小二又怎么惹着他了。” 虞青凤可怜无辜小二,过节加班有没有加倍的工资不一定,屈辱疼痛却是实打实的。她死死瞪着季宗源这个挨千刀都不解恨的败类。 如果眼神能杀人,季宗源现在已经是万箭穿心。 终于,季宗源一行人进了酒楼。 虞青凤一行人走向门口。 迎客的小二一瘸一拐,还要赔笑脸凑上来。 “辛苦啦。”虞青凤微笑面对小二,掏出一块碎银赏给了小二,当做小费。服务行业不容易啊。 小二愣住,双手捧着碎银,却呆呆望着虞青凤。大概虞青凤是他这辈子遇到的第一个如此体谅他这等屁民的贵客吧? 刚上到二楼,便又听见了季宗源的含痰式嗓音,他又在吹嘘当年如何英勇无畏,大雍朝若不是因为有他,版图至少要损失三分之一。 也不知道是红玫还是白莲,因为没有及时附和夸赞,结结实实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被打之后,还得娇滴滴地赔笑道歉。 虞青凤的拳头恨不得攥碎了。可突然间,双拳又松开了。 柯南定律:嚣张跋扈、惹所有人都厌恶的家伙,一定是死者。 这么说来,季宗源那张让人恨得牙痒痒的面孔,突然就泛起了一股死人相。 不安的情绪终于汇成了一句话:今晚季宗源将会遇害! 救吗?还是假装不知道,顺其自然等待结果? 虞青凤陷入两难境地。 很快,虞青凤得出结论,得救,但救的不是季宗源,那人渣死不足惜。她要救的是杀害季宗源的凶手。 不值得为了这样一个人渣沦为以恶制恶的凶手!虞青凤得救这个即将要沦为凶手的义士,让他悬崖勒马,保留一身清白。 把罪恶之人交于律法惩治,这才是影视剧应该宣扬倡导的正能量。 问题是,凶手是谁呀? “快来快来!”廉书荣已经率先跑到窗边,向外眺望,“开始啦。” 第95章 动保男主 虞青凤随手抓起桌上一块点心,边吃边凑到窗边。 一大片空地被围了一圈矮栅栏,中间的戏台又围了一圈高栅栏。最外围栅栏还有几个穿着统一的人把守,维持秩序,避免观众上前。 安保措施做得相当不错了。 下方的观众只能透过栅栏观看,但是虞青凤他们这些花钱包下雅间的酒楼客人却可以从高处观赏。又安全,又没有碍眼的栅栏。 要说酒楼跟驯兽团没有战略合作,虞青凤是不信的。广场周围所有的二层小楼一定都跟驯兽团达成了合作关系。 此时的戏台就仿佛现代的马戏团,驯兽员站在圆台中间,周围全是乖乖站着蹲着的动物,山羊、猴子、马、狗都有。 驯兽员打出不同的手势,动物们做出不同的动作,无非是站、坐、趴下、打滚之类。 百姓们欢呼叫好,廉书荣和蔺鸣也连连称奇,只有虞青凤看多了这种表演,无动于衷。 裴无厌心不在焉,仿佛神游四方。 隔壁房间也敞着窗,两扇窗都敞着,挨得又近,隔壁声音清晰得很。 季宗源又开始回忆描述他在战场上如何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如何在补给不足之时,在后方杀战马剥皮吃肉;如何折磨战俘,让他们生不如死。 季宗源把杀人杀马这种残忍悲哀的事讲得喜庆自豪。 虞青凤听来,就像是有人按住她的头,强行往她耳朵里塞垃圾。 “来啦来啦,老虎!”廉书荣充当说废话的报幕员,声音响亮,好像是故意要打断隔壁的季宗源。 温驯动物们退场,驯兽员牵上来一只戴着项圈的成年老虎。 台下百姓们反倒安静下来,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驯兽师为了让观众们打消戒备恐惧心理,先让老虎张嘴,他自己把一条手臂伸进了虎口之中。 众人惊叫。 然而老虎乖乖的,张着嘴,牙齿都没碰到驯兽师的手臂。 紧接着,这只乖萌的老虎表演了双腿站立,翻滚露肚皮,跳火圈。每一个动作都是慢吞吞、懒洋洋,更显憨态可掬。 “百兽之王都能变成这样,真是不可思议。”蔺鸣感慨。 隔壁又传来季宗源的声音。 “区区老虎而已,莫说是当年,就算是现在,本侯也能当场制服。这驯兽师想必也是先制服再驯服。老虎忌惮驯兽师,自然会听从他的摆布。” 红玫和白莲赶忙附和称是。 “没错,侯爷是什么人?身上自带威武霸王之气,动物最能感知,老虎见了侯爷也要俯首称臣。” “啪”的一声,又是清脆的巴掌。 “本侯说的是如何驯服老虎,不是要听你阿谀奉承!” “白莲错了,侯爷赎罪。” 裴无厌感叹,“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季宗源还不是君呢,不过是个侯而已,如此阴晴不定,反复无常,还不如下面那只老虎。” 虞青凤望着那只正在打呵欠的可爱大猫,咋舌道:“说他是禽兽都是侮辱禽兽。” 下方驯兽演出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驯兽师说要把自己的头伸进老虎的嘴巴里,还要周围观众一起数十个数,他要在虎口里呆上十秒钟之久! 虞青凤不禁为驯兽师担忧,这外面环境这么复杂,不远处还在放烟花,难保老虎不会受到惊吓。 然而事实证明虞青凤多虑了,也低估了老虎的抗干扰经验和驯兽师的实力、把握。 十个数数完,驯兽师的头安然无恙地从老虎口中缩回来,他接过助手递过来的毛巾,擦去满脸的水渍。 众人爆笑,那是老虎的口水。 老虎又被牵了下去,依旧是懒洋洋的。 驯兽表演接近尾声,百姓们看了如此精彩的表演,自然愿意打赏。 隔壁房间又传来季宗源的声音,“竟敢找本侯要打赏?本侯愿意赏是你们的福气,哪里有上门索要的道理?滚!” 很快,敲门声响起。 虞青凤去开门,门前是一个灰头土脸却仍要挤出笑脸的少年,穿的衣服跟那些安保人员一模一样。 少年身后是酒楼的掌柜。 “贵客,这是驯兽团的学徒,如果各位贵客看得尽兴,就给个赏钱。驯兽不易,这孩子被派了这么个不讨好的任务,也是不易啊。” 掌柜跟驯兽团果然有业务合作,所以才会跟随驯兽团的学徒前来讨赏。刚刚看少年在季宗源那里受了委屈,担心在这也会受委屈,便替少年说好话。 “赏,自然要赏!”虞青凤抬高音量,故意说给隔壁的季宗源听,“虎口脱险,拿命冒险表演,当然值得赏,我们多赏点,拿回去给老虎加餐。” 说着,虞青凤掏出自己碎银中最大的一块,又转向其他三个同伴,“三位大人,我一个婢女都能赏这么多,你们可不能吝啬,输给一个婢女啊。” 廉书荣苦笑,一边掏银子一边说:“行,我赏你的十倍。” 蔺鸣也跟着掏钱,“二十倍。” 虞青凤心满意足,望向裴无厌。 裴无厌没掏钱,而是走到少年面前,严肃地说:“你回去给班主带个话,我出黄金五十两,买下这只老虎。” 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虞青凤更是惊到嘴巴都合不上。 裴无厌这也太反套路了吧? “你买老虎做什么啊?”虞青凤走到裴无厌身旁不解地问。 “放生。”裴无厌轻轻吐出两个字。 “为什么?”虞青凤不走大脑,脱口而出地问。 “我喜欢猫。”裴无厌的回答听似无厘头。 虞青凤无言以对。 “这……”少年不知所措。 “没事儿,你尽管去跟班主说,价钱什么的还能商量。这位可是京城来的高官贵客,说要买,那自然是能够买得起的。” 虞青凤帮腔,她后知后觉裴无厌的内心所想。驯兽都是表面风光,背后都是对动物的剥削。 季宗源有句话说得对,先要制服才能驯服。人类想要制服老虎,那必定是先限制自由,然后用各种工具手段,把它打服的。 他们这些人类的欢乐和赚钱之道,其实是建立在老虎的痛苦之上的。 这跟季宗源喜欢的斗犬,实质上都是一样的。 季宗源喜欢虐人虐狗取乐,人和狗越是痛苦,越是在他面前表现臣服尊敬,他就越开心。 驯兽不也一样吗?只不过从未有人去设身处地站在老虎的角度感同身受罢了。 虞青凤想到了一句话:从来如此便一定是对的吗? 时代进步,人文发展,为什么能够摒弃那么多落后残酷的糟粕,却独独要把对动物的剥削发扬光大?说到底就是两个字——利益。 老虎不会说话,不会用语言为自己争取正当利益,就只能吃哑巴亏,若是要用行动自保,就会被人类以危及人类安全的正当理由除掉。 这不就像是曹如意、翟香莲、季夫人、红玫白莲等地位卑微,没有话语权的弱女子一样吗?她们面对家庭中的不平等和暴力,面对季宗源这样的恶霸,无力反抗,求告无门,若是真因为反抗伤及施虐者,还会被官府定罪。 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动物,强者那变态的征服欲,导致他们对弱者都如此麻木不仁。 少年走后,蔺鸣不解提问:“为什么只放生老虎,不把那些马、羊、犬、猴都买下来放生?” “那些动物都是更容易被人类驯服的,就算不是为了表演,人骑马,牛拉犁,犬看家,猴子聪慧,能做的事更多。它们也是要被人利用的,利用它们甚至最后吃掉它们是为了生存劳作。而且利用它们并不建立在人对它们的摧残基础上。 “可百兽之王的虎不同,人若想要把它驯服成这样,哪怕是在这么复杂的环境下仍旧克制本性野性,完成表演,那必定会有惨无人道的折磨惩戒。换来的也不是人最基本的生存需要,只是为了观众茶余饭后一乐,商人逐利。 “当然,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解救这里的所有表演动物,但我知道这不现实。我只能先解救最不该出现在这里,本应跟人类井水不犯河水、顺从动物界弱肉强食的自然规律、最具野性、所以牺牲最大的——老虎。让它余生少遭受一些人类的鞭笞之苦。” 虞青凤如醍醐灌顶,这放在现代,不就是:拒绝观看动物表演,拒绝用欢呼声刺激更多鞭打声吗?不就是保护野生动物吗? 裴无厌不愧是男主,思想先进到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同意,如果班主狮子大开口,我愿意奉献我一年的俸禄。”虞青凤用崇拜欣赏的眼神望着裴无厌。 廉书荣懵懵懂懂,似懂非懂,“我好像是听明白了一些。不过我猜想,隔壁那位要是也听见了裴大人这番,怕是要以为你疯了。” 裴无厌微笑,“夏虫语冰,井蛙语海,曲士语道。本就不是同类,没有共识也正常。” 隔壁用瓷器碎裂声回应和证实了,这番话,季宗源一字不落,全都听见了。 走廊里传来季宗源骂骂咧咧的声音和沉重的脚步声。反正驯兽表演也结束了,他带着两名小妾,叫上外面守着的家丁,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酒楼。 第96章 情敌怀抱 “还是跟上吧,我有预感,季宗源今晚会出事。”虞青凤对三个同伴说。 “为什么?”蔺鸣又问同样的问题。 虞青凤只能给出同样的回答,“今天过节。” 人头攒动,季宗源又被一群家丁簇拥,目标非常明显。四人不用跟得太近。 “我刚刚在河那边看到那个转世魔童了。” 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从虞青凤侧面传来。 转世魔童四个字,一下子就吸引了虞青凤的注意。她侧耳倾听,想要把女孩的声音从嘈杂人声中剔除出来。 “曹红?”另一个女孩问道。 “对呀,曹红,跟爹娘一起呢。她爹娘很疼她的样子,给她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是疼爱她还是害怕她呀?” “是疼爱,我跟在他们后面好一阵呢,看得出,是真的把曹红当自家女儿一样疼爱。” 虞青凤心想,什么叫做当成自家女儿一样,那不就是自家女儿嘛。 可转念一想,那天在贺仙姑的客栈院子里,翟香莲看曹红的样子,又不像是把她当成自家女儿,而是当成了曹如意转世的魔童啊。 难道说贺仙姑在溯州销声匿迹了,曹红的父母也瞬间改观,又不把曹红看做转世魔童了? “你看我这个小泥人,好看不?是一对儿的,一个男子,一个女子。” “好看。巧儿,你这是——思春啦?” “讨厌。捏泥人的匠人说了,图个好彩头,买一对儿小泥人,今年我也能成双成对。好多人都买了。对了,曹红还买了一对儿呢。” “啊?曹红才几岁啊?” “别看她小,一看到那小泥人,直接就抓了一对儿,还知道区分男女呢。她爹娘只能付钱。她抓过小泥人,也不把玩,直接就把泥人系在了斗篷的系带上。” “什么,转世魔童抓了泥人?巧儿,你,你没听说吗?那贾琴被杀害的时候,转世魔童也在摆弄一个娃娃!好像还掐娃娃的脖子呢。贾琴就是被人掐死的。” “你,你什么意思?难道转世魔童又要,又要隔空杀人了?” 虞青凤的心猛地下沉,转世魔童并没有随着贺仙姑的离开而就此消失。 还要再起波澜!也就是说,她之前的推理,他们大家认定的结论很可能是大错特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过于激动,虞青凤的头又是一阵眩晕,眼前的花灯全都拖出了长尾一般,混沌成一片浆糊。 不是吧,又来? “青凤!” 裴无厌最先发觉虞青凤的异样,这一次,他结结实实一把搂住了即将要摔倒的虞青凤。 虞青凤靠在裴无厌的怀中,迷迷糊糊,努力把双眼睁开一条缝。 蔺鸣和廉书荣也赶忙凑过来。 “青凤,青凤!”蔺鸣急得不知所措。 “不是吧?怎么又晕了?”廉书荣没心没肺,觉得虞青凤并无大碍的样子。 裴无厌刚刚想给廉书荣一个白眼,突然间怔住,随后一把把虞青凤推给了蔺鸣。 “蔺鸣,你照顾青凤。书荣,你带人马上去戚永恩家里救人,要快!” 蔺鸣一把搂住虞青凤,不敢置信地来回望着怀中虞青凤和面前的裴无厌。随即马上释然,裴无厌之所以愿意把虞青凤交给他照顾,一定是有所顿悟。 “救人?救谁?”廉书荣马上想到答案,“孟雨馨?她不是中毒已深?我怎么救?” 裴无厌懒得解释,已经抬起手臂招呼周围的大理寺侍卫聚拢。 很快,十名侍卫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他们周围。 “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快!你们五个,跟我走,剩下的跟廉大人。” 廉书荣不再废话,带上五名侍卫便推开前方人群,迅速朝戚员外的家而去。 虞青凤迷迷糊糊,但也能隐约听到裴无厌的声音。她强撑着眼皮,眼睁睁看着裴无厌带上五名侍卫,头也不回地远离自己。 裴无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就这么轻易丢下昏迷的她?不是最紧张她的安危吗?难道在他心中,案子和功名比她重要? 裴无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她丢给蔺鸣,反而让廉书荣去执行任务?他不知道蔺鸣对她的心意吗? 来不及想太多,虞青凤彻底昏了过去。 虞青凤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在昏睡前一直在复盘这趟溯州之旅的种种,于是在梦里,她又重复经历了一遍。 在贺仙姑的客栈房间里,面对孟雨馨的时候,虞青凤曾这样说: “贺仙姑给我下药是为了让大理寺离开溯州,不要影响她继续借行骗之名,行复仇之事;贺仙姑给你下药,让你缓慢死去,生前在她眼皮底下备受折磨,是借保护之名,行复仇之事。” 如今再回想这句话,虞青凤豁然开朗。 贺仙姑根本就没有离开溯州,她只是假装离开了,目的还是让大理寺放松警惕,不要影响她接下来的复仇计划。 如今虞青凤又一次被贺仙姑下了药,原因还是一样,上元节这天是贺仙姑的复仇之日,可他们这些人一直跟在目标季宗源的后面,贺仙姑无法成事,只能故技重施。 可贺仙姑还是失算了,这一次这三个臭皮匠不再是聚集在一起的护花使者。从前最宝贝虞青凤的裴无厌,竟然是第一个丢下虞青凤的人。 可曹如意跟季宗源有何恩怨?为什么曹如意的复仇对象之中会乱入一个镇远侯季宗源? 虞青凤继续做梦,继续复盘。醒来之时,她茅塞顿开,一切真相清晰明了呈现脑中。 眼前清晰明了的是蔺鸣的脸,这个男人正紧张而深情地注视着她。 “醒了?青凤,你可吓死我了,这一次你足足昏睡了两个时辰!” 蔺鸣挤出苦涩的笑,长长呼出一口气,紧绷的全身都放松下来。 再仔细一看,蔺鸣身后还是那个说虞青凤哪哪都虚的郎中。看来是蔺鸣把她送来了医馆。 再放眼望去,没别人了,裴无厌不在。 这一次,是裴无厌赢了,率先参透了真相。 也正是因为如此,裴无厌才有把握虞青凤如同上一次一样,只是被下了迷药,被当做了主谋声东击西的那个“东”,当成了防止大理寺阻碍主谋杀人的一个工具人。 虞青凤悔呀,当初就不该在初到侯府的时候在众人面前表演那么一出爽点密集的好戏。 这下好了,整个侯府,乃至幕后主谋都知道了,虞青凤是大理寺卿裴无厌的女人,裴无厌放纵宠爱她,就算她把天捅破了,他也愿意跟她一起担责。 既然大理寺卿的致命弱点是个女子,那么只要让这女子关键时刻貌似中毒一样晕倒,整个大理寺就会群龙无首,乱了阵脚。 虞青凤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吧。 可谁能想到,转世魔童的案子会涉及到季宗源这个局外人呢? “你没事就好,”蔺鸣意有所指地说,“幸好裴大人把你交给我照顾,而不是书荣,他那个性子,哪里会照顾人?” 蔺鸣也开始茶里茶气了。这不摆明了想要离间她跟裴无厌吗? 可事实是裴无厌的确是把虞青凤交给了蔺鸣。 扪心自问,怪他怨他吗?虞青凤很清楚,她不怪裴无厌关键时刻把她丢下,去阻止凶案的发生。 如果换做是她,她也会如此选择。因为相信自己的推理,所以相信昏迷只是声东击西,绝无性命之忧。而案子迫在眉睫,需要自己亲自前去阻止、劝说、化解。 可如果是她,她绝对不会把裴无厌推到另一个对他有意的女子怀中。 所以答案是,虞青凤怪他怨他,为什么要把她交给蔺鸣照顾?就不能交给廉书荣照顾,让蔺鸣去救人吗? 莫非裴无厌对她根本没有动情? 虞青凤闭上眼,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裴大人和廉大人呢?”再睁开眼,虞青凤已经把儿女私情抛在脑后。 “我直接就把你送来医馆了,他们俩那边进展如何,不知道。” “快,咱们快回去。” 虞青凤急于知道裴无厌和廉书荣是否已经阻止了凶案的发生,裴无厌是不是白白把自己丢下,什么都没换来。 “青凤,”蔺鸣想要阻止虞青凤起床,满脸醋意,“你就不担心你自己吗?不问问郎中,你的身体到底如何?” 虞青凤执拗起来,推开蔺鸣阻挡的手臂,“不就是被下了蒙汗药吗?没事儿,睡了这么久,也该恢复了。” 郎中发出惊叹声,“姑娘,你怎么知道是蒙汗药?” “推理。”虞青凤给出回答。 郎中一脸震惊,听不懂。 “你就说,对不对吧?”虞青凤自信问道。 “蒙汗药多以曼陀罗花为主要成分,解毒需以浓甘草灌之。我听闻这位公子的描述,得知姑娘昏迷之前曾吃过甜点,猜测如此,为验证使用了浓甘草。姑娘果然迅速苏醒,足以证明,正是曼陀罗花所制的蒙汗药。” 虞青凤耐着性子听完,迅速起身,“既然如此,蔺大人,咱们还是快走吧。” 蔺鸣以为裴无厌和廉书荣会在知府衙门集合,吩咐马车前往知府。 虞青凤却让马车掉头,回侯府。 “既然案件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不该在知府审案吗?”蔺鸣不解,但也没有再让马夫掉头。 “我猜这次的案子,有可能会在侯府解决。”虞青凤也没有多少把握,她突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裴无厌,“还是先回侯府看看吧。如果人都不在,再去知府衙门。” 刚跨入侯府大门,虞青凤便听到了一声“嗷呜”的老虎吼叫,吓得一个趔趄。 第97章 命运主宰编剧大人 莫不是裴无厌把那只驯兽团的老虎给带回了侯府? “怎么回事?”蔺鸣抓住一名小跑的家丁问。 家丁慌乱中似乎带有一丝喜气,脸上表情舒展,分不清是报喜还是报丧,大声说道:“侯爷,侯爷,薨了!” 虞青凤和蔺鸣一愣,果然裴无厌还是晚到一步。不过,似乎没有多少遗憾。 “老虎是怎么回事?”虞青凤问。 家丁嘴角上扬,又赶快压下去,“老虎就是凶手,哦不,侯爷是被老虎咬死的!所以裴大人把老虎给带了回来。不光是老虎,裴大人还把,还把转世魔童也给……” 虞青凤懒得听家丁描述,直奔劲松殿。 劲松殿的大门外,停着一辆巨大的马车,足足四匹马拉着大铁笼,铁笼里正是那只不久前表演的老虎。 虞青凤没有太过凑近,便看到了老虎嘴边还未被它自己舔舐干净的血迹。 殿内安安静静,进去一看,才发觉里面聚集了不少人,只是没有一人出声,气氛沉闷紧张。 劲松殿的主位空着,裴无厌和季夫人全都对此位置没有兴趣,坐在殿下的位置。 大殿中央横卧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虽然隔着一层白布,但是虞青凤根据下面的起伏曲线,很容易便能看出,尸体尸首分离。 季宗源的脑袋搬家,莫非就像是驯兽表演那样,他把头伸进了虎口,然而他毕竟不是驯兽师,老虎根本不给他面子,一口咬了下去? 那画面太美,虞青凤不敢想。 一旁,红玫和白莲就如同刚刚见到的家丁一样,面色复杂,好像是想要表演伤心,但是实在太违心,怎么演都是尬,喜色遮都遮不住。 整个侯府,一丝哭泣声都没有。没人笑出声已经是给季宗源最后的面子了。 殿上的外人也不少,有曹丰年翟香莲夫妇,他们还带着女儿,所谓的转世魔童曹红。 曹红手里握着一只小老虎布偶,可以把手伸进去,让小老虎张嘴闭嘴的那种。 曹红斗篷的系带上果然挂着一男一女两个小泥人。怎么挂的呢?带子套在小泥人的脖子上,就仿佛两个小泥人上吊一般。 贺仙姑虽然不在,但是她的丫鬟在场。 熟悉的面孔还有两个,正是杜货郎和杜货郎的妻子。 还有一对儿老夫妇,虞青凤从未见过,但她经过他们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包子味。 对了,曹大勇案件之中,曾出现过一对儿包子夫妇,收留了翟香莲曹红母女,还亲眼见证了曹红的“隔空杀人”。应该就是他们。 还有一个老妇人虞青凤从未见过。但从这个老妇人的站位——靠近曹丰年翟香莲夫妇,便可以推测,这位也是曹大勇案件之中的证人,曹家邻居黄大婶。 这些外人全都站着,只有一名少女是坐着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丫鬟。 少女身着华丽,与其他百姓截然不同,她呆坐在位置上,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此人是谁,虞青凤已有答案。 “看来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许多啊。”虞青凤走向裴无厌,与之对视,眼神冰冷,以表示对裴无厌的不满。 裴无厌神态严肃,对视片刻后,终于还是先躲闪目光。 蔺鸣问廉书荣:“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戚员外家了吗?救下人了吗?” 廉书荣瘪嘴摇头,“去晚一步。” 陌生的华服少女又开始抽泣。 “这位是戚家小姐吧?”虞青凤走到少女面前。 少女忙擦干眼泪,起身对虞青凤行礼,“采荞有礼了。” 戚永恩的正妻无所出,那么这个戚采荞一定是庶出的女儿。 “戚小姐如此伤心,看来廉大人没能及时救下的,正是戚永恩和孟雨馨夫妇。他们二人的死法,莫不是与曹红斗篷系带上的小泥人一样?” 虞青凤说着,目光由对着戚采荞转向廉书荣。 廉书荣冷笑着望向曹红一家三口,“哼,没错,悬梁上一根上吊绳,一端是戚永恩,另一端是孟雨馨。他们俩就如同这对儿小泥人,是被缢死的。” 曹丰年和翟香莲紧张恐惧,相互交换眼神。 曹红面不改色,依旧戴着那张魔童应有的恐怖面具。 廉书荣继续介绍,“虽说是缢死,但戚家下人们都能作证,案发前后,两人的房间除了发现尸体的戚小姐,并无外人出入。换句话说,这两人是自杀。” “不,不是自杀!”戚采荞突然高声宣布似的,指着曹红哭诉,“我爹娘是中了邪,他们是被转世魔童害死的!” “无稽之谈。”廉书荣给出评价,“大理寺审案,你莫要再说这等荒诞言论。” “可……” 虞青凤打断戚采荞,“可戚永恩和孟雨馨的死法的确就跟曹红身上悬挂的两个小泥人一样。 “还有季侯爷,应该是被老虎咬断了脖子吧,恰好,曹红就买了一个能够张嘴的老虎布偶。 “所以从表面上看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不同地点死去的三个人,全都是被转世魔童隔空杀害。 “转世魔童如此的隔空杀人之法,也不是第一次使用了。曹大勇被割喉时,曹红在他人家中挥舞瓷器碎片;贾琴被掐死时,曹红在摆弄一个傀儡娃娃。” “没错,曹红就是在我们家,打碎了厨房里的瓷器!我们夫妇俩亲眼所见,曹红着魔一样,捡起瓷碗碎片挥舞。” 包子夫妇中的妻子主动作证,说完,丈夫也跟着附和。 “没错没错,我们亲眼所见啊!” 杜货郎的妻子也跟着表态,“贾琴被掐死的那天,我亲眼看见过,曹红在家门口摆弄一个娃娃,她用力去掐那个娃娃的脖子,恶狠狠地,可吓人啦。” 虞青凤假装很赞同,冲着这些证人点头,而后又问杜货郎,“杜货郎,你的腿痊愈了吗?” 杜货郎证明似的,在地上用力跺脚,“全好啦,多亏了贺仙姑帮忙……” “哎呀,杜货郎,我记得你之前动弹不得的是左腿啊,怎么现在你抬右腿跺脚啊?”虞青凤突然打断杜货郎。 杜货郎一愣,脸色煞白。 杜货郎的妻子赶忙用力去拍杜货郎的肩膀,“傻了吧你?就是右腿!” 杜货郎回过神,用力点头,“没错啊,就是右腿。” 虞青凤一拍额头,“抱歉,是我记错了。确实是右腿。” 这边货郎夫妇刚松了一口气,虞青凤猛然转向黄大婶,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黄大婶,怎么你的夫君没同你一起来?”虞青凤指了指包子夫妇和货郎夫妇,意思是人家都是成双成对,就她是一人前来。 “我家那个太懒,不愿出门,再说了,当初曹大勇死的时候,他在家中,什么也不知道。”黄大婶一本正经,非常严肃。 “哦,原来如此,看来黄大婶跟夫君的关系……并不如这两对儿夫妻呢,带他来,反而会坏事儿。”虞青凤意味深长。 黄大婶拿出了刻板表演那一套,眼神闪烁,一个劲儿咬嘴唇。 虞青凤自顾自分析总结,“曹大勇的案子,贾琴的案子,都有人证明,曹红有隔空杀人的迹象。戚家夫妇遇害时,下人们也能作证无人出入,是他们俩中邪一样自杀。那么季侯爷呢?他是怎么就被老虎给……” 裴无厌轻咳一声,“季侯爷遇害的过程,本官亲眼所见,本官就是证人,可以证明——季侯也是自己主动把头伸进了虎笼之中,凑到虎口之前,而在这之前,老虎显然已经被激怒,所以……” 虞青凤注视着裴无厌,“所以说,你不是去晚了,而是……” “我赶到的时候,老虎已经发怒,季侯醉酒,情绪激动,叫嚣着他能够制服百兽之王。就在我与红玫白莲说话之际,一个不注意,季侯突然冲向虎笼,伸头进去。” 虞青凤转向红玫白莲,对这两个女子,她感情复杂。 红玫白莲见虞青凤目光炯炯瞪着她们,赶忙解释: “虞姑娘,侯爷离开酒楼之后非要去制服老虎,我们根本拗不过他。” “是啊,我们只能陪同前去。本来表演结束,老虎被拉去后台,班主是不允许外人随意接近虎笼的。可是……” “可是侯爷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班主亲自来跟侯爷解释,老虎危险,结果还被侯爷一拳打掉了一颗门牙。” “班主本来是想要跟我们一同前往,保护侯爷不被老虎伤着,可侯爷一听说班主要保护他,就更加气愤,还要打班主。班主就被吓跑了。” “家丁们看出来侯爷心情不好,也不敢靠近,所以最后只有我们俩跟侯爷一起到了虎笼前。紧接着裴大人就带人赶到了,裴大人正跟我们说话,没想到侯爷突然……” “侯爷就像是中邪了一般,自己冲上去的,真的!” 红玫白莲一唱一和,也算是复述了一遍当时情况。 虞青凤把狐疑的目光转向裴无厌,寻求确认。 裴无厌无奈点头,“的确,不光是我,我带去的侍卫们也都亲眼所见。” 虞青凤忍俊不禁,恨不得给编剧大人当场点赞。 裴无厌没有迟到,他及时赶到了,阻止了凶手杀人,但他也只能阻止凶手,控制不了编剧所安排的、季宗源的命运。 季宗源自己作死,能怪谁呢? 虽然季宗源的作死,少不了凶手的推波助澜。 第98章 不同出身,相同命运 “裴大人,”虞青凤走到裴无厌身边,心甘情愿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一次是您赢了,奴婢不敢再抢您的风头,还请您为我们这些人揭示真相。” 虞青凤已经好久不称呼裴无厌“您”,更久不自称“奴婢”。裴无厌听到这两个相对陌生的词,眉心微锁,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不是个笨蛋就够了,至于说出风头的事,还是你更为擅长。况且,”裴无厌自嘲,“这场比试不太公平,如果你没有晕倒,胜负难定。” 虞青凤对裴无厌这个态度还算满意,同时也明确了裴无厌的心理,原来这家伙只是不想被自己当成笨蛋,在努力向自己证明而已。 这更加证明了虞青凤内心的那个猜想。 “好,那么还是我为裴大人代劳。” 虞青凤背手,脊背挺直,下巴微扬。既然裴无厌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自己,那她可得出尽风头才对得起裴无厌的礼让。 “各位,我已经知晓这一系列案件的真相。当然,转世魔童隔空杀人,绝对是无稽之谈。那么,怎么解释种种怪异现象呢?谜底很简单,有人说谎。” 虞青凤说着,突然转头望向红玫和白莲。 红玫不满,“看我干嘛?你是说,我在说谎?” “不是,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除了我们大理寺,在场的各位——都在说谎。” 虞青凤身为吐槽up主,致敬老电影的经典台词,当然要拿来一用。 众人皆瞠目结舌,仿佛冷不防被箭射中一般。 季夫人更是习惯性手滑,又摔碎了手里的茶杯。 虞青凤冲季夫人微笑,“没错,季夫人,也包括你。在场各位,全都是一系列案件的参与者,全都是主谋的托儿。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所有种种诡异现象。说来凑巧,让我突然想通这一点的灵感,还是在京城的时候玩套圈游戏之时。彼时,周围看客之中,就隐藏着一个将近十人的托儿团队。 “而你们这些人,也是一个团队,一个由主谋带领,因为某些共同特征,共同目的而集结在一起的、彼此配合的团队。” 廉书荣最先不干了,“虞青凤,你说什么呢?我表姑母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季夫人也是受害者,被压迫到极点,自然也会寻求反抗之法。她说过,和离不可行,知府那边跟季侯沆瀣一气,指望不上。 “更何况季侯是大英雄,有黄金甲,称霸一方,别说是弱女子,就是当朝官员也不敢轻易招惹。 “那么想要摆脱被季侯折磨的悲惨境遇,似乎就只有一法——只有季侯死了,所有人才能得救。所以季夫人才会与红玫白莲两位小妾站在同一战线,以实际行动,以触犯律法的代价去力求自救。 “她们商议好,在上元节这一天,把杀害季侯的罪名栽赃给一只无辜的老虎,还有转世魔童。 “不得不说,你们这样做就是以恶制恶。从前季侯把虐杀小妾的罪名栽赃给狗。你们呢? “曹红只是隔空杀人,你们料定官府不会真的治罪一个五岁孩童,那样就等于官方认证了鬼神之说的无稽之谈。那么老虎呢?注定要成为你们杀人计划的牺牲品。你们这么做,岂不是沦为季侯之流? “幸好,幸好裴大人及时赶到,阻止了你们的嫁祸行为。但裴大人只救了你们,让你们不至于沦为罪犯,却没能救下季侯和那只老虎……” 裴无厌轻咳,打断虞青凤。 “青凤,没能救下季侯我很遗憾。”说完这半句,裴无厌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嘴巴不满他的言不由衷似的。 “但是虎,我还是救得下的。老虎如果是班主的,那么咬死季侯,谁敢为一只虎求情?驯兽团也会担个看管不利、误杀大雍功臣大英雄的罪责。 “但我带话给班主说要买下这只虎时,班主已经应允,对我开出的价格也赞同。我们口头约定,老虎已经为我所有。我的虎,我力保,自然保得住。” 口头约定?一定是在季侯被老虎咬死之后,后补的约定。 虞青凤忍不住笑出声,暗地里庆幸,幸好当时是裴无厌赶去,他还真不是白白丢下她,至少保住了两个年轻的凶手,一只不幸被人类训练表演的虎,还有整个驯兽团,尤其是班主。 再回想一下被丢到蔺鸣怀里的时刻,虞青凤由衷发出感叹:值了。 虞青凤终于对裴无厌露出笑脸,抱拳作揖,“奴婢替老虎谢过裴大人。” 裴无厌眉心微皱,对于虞青凤的“奴婢”一词,还是不太满意。 “回归正题。季夫人、红玫、白莲,你们三位全都骗了我。 “季夫人,我想要争取你当证人,你跟我装傻。红玫白莲,你们倒是没跟我装傻,但是你们不相信我,不相信大理寺能够解救你们,固执得执行原计划,一定要杀死季侯。 “虽然想想挺生气,但是站在你们的角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们没遇到什么好官,便以为所有的官都会跟知府大人一样,忌惮讨好季侯。 “所以你们假意应承我,答应作证,却又问我何时打算升堂审案,为的就是在这之前杀死季侯。你们认定只有季侯死了,你们才能彻底得救,事情才再无转折恶化的可能。 “当然,这些事,我不怪你们,但是你们接连两次给我下药,把我当做一枚避免你们的计划不被大理寺干扰的棋子。这件事儿我实在是原谅不了。” 廉书荣再度惊讶,“不会吧?是表姑母和她们俩……” “第一次晕倒之前,我与季夫人同桌进晚膳,季夫人亲自给我斟茶,席间聊天时,三位大人都表示过不喜甜食; “不久前在酒楼雅间,桌上的甜点只有我一个人吃了。我为什么会毫无防备地吃外面的食物呢?那是因为我以为给我下药的贺仙姑已经离开了溯州。” 廉书荣先是不可思议地望着季夫人,而后又转向虞青凤,习惯性落井下石,“谁叫你贪嘴,中计了吧。” “没错,他们,或者说是主谋,就是摸准了我贪嘴的毛病,也摸准了季侯张狂跋扈、自以为是、连老虎都敢招惹的毛病。所以一早就瞄准了上元节这一天,瞄准了这一天前来表演的驯兽,最适合当替罪羊的——虎。 “其实换个角度,害死季侯的既是他自己,醉酒后他以为自己能征服全世界;也是他身边所有因为忌惮而顺从,阿谀奉承的人。季侯算是被这些人给洗脑,真以为自己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 虞青凤面对季夫人和红玫白莲,等着她们的反应。 这三人全都没有反应。 最年轻的戚采荞最沉不住气,“虞姑娘,你所说的什么团队,简直可笑至极,没有把我排除在外更是荒诞,我与这些人根本毫无瓜葛。” 虞青凤同情地望着戚采荞,“戚小姐,要说你与这几位毫无瓜葛,的确。” 虞青凤的手相继指过曹家一家三口、包子夫妇、货郎夫妇和黄大婶。 “但是侯府的季夫人、红玫白莲,可是与你大有关系的。” 戚采荞一听这话,马上望向季夫人。 季夫人也是乱了阵脚,“没,我没说,真的。” 戚采荞和季夫人同时、双双后知后觉,她们的反应和说辞已经证明了一切。 “没错,”虞青凤干脆把话说明白,“季夫人只是告诉我,过了正月,季侯要纳妾,却没说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倒霉。但我猜测,就是你,戚小姐。 “说来讽刺,翟香莲、曹如意、戚采荞,你们三个虽然出身不同,命运却相同。只因为是女儿身,便都沦为了家族的商品,牺牲品。 “戚员外为了讨好季侯,已经应允了这门亲事。而季侯的小妾们都是什么结局,你们心知肚明。为了自保,戚小姐,你必须要在正月里,也就是过门之前,阻止这门亲事。” 戚采荞坐下,面容坚毅而悲伤,不再为自己辩驳什么。 蔺鸣不敢置信,“戚采荞这么年轻,才只有十六七吧,居然是能够策划这一系列……” “不,蔺大人,戚采荞并非集结这些人的主谋。真正的主谋,隐藏得更深。” “你是说,并没有离开溯州的贺仙姑?曹如意?” 虞青凤还是摇头,哀伤地说:“贺仙姑已经离开溯州了,就在不久前。” 廉书荣不解,“你怎么知道?” 虞青凤抬头望向廉书荣,“是你告诉我的啊,你亲眼目睹验证了贺仙姑的离开。” 廉书荣莫名其妙。 “我之前太过武断,犯了一个错误。我以为贺仙姑是大难不死的曹如意假扮的,假扮仙姑是为了复仇;实则不然,贺仙姑的确是假扮的,却不是曹如意假扮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复仇,而是继承家族传统——行善。 “在这一系列案件发生之前,主谋就已经存在了,她一直保持着双重身份。她是她自己,也是三年前出现在溯州的贺仙姑。 “裴大人传话,把那枚玉簪还给她的时候,说过一句完璧归赵,当时贺仙姑有所触动。我误以为她是玉簪的所有者曹如意。 “实际上,我们只是把玉簪完璧归赵,还给了它最初的所有者——溯州大善人夫妇的后代孟雨馨。 “当时贺仙姑表现出的惧怕,是担心我们看出了她真正的身份。但是她多虑了,我一直认定她是曹如意。” 在场之内,震惊的只有蔺鸣和廉书荣。 第99章 高端的猎人 “贺仙姑是就是孟雨馨!”蔺鸣惊呼。 虞青凤不知道蔺鸣的惊讶是不是为了配合她的演出,如果是,那么她想给他一座小金人。 “所以贺仙姑才躲在二楼,避免外人近距离接触,”廉书荣瞪着贺仙姑的丫鬟,“后来,她只不过是换个了装扮,换了个房间,就变成了表现她放弃复仇的、给我们的礼物,所谓的诚意、病入膏肓的孟雨馨?” 丫鬟躲闪廉书荣的目光。 虞青凤拍拍廉书荣的肩膀,“廉大人,不必动怒。最丢人的是我好吗?我当时完全被孟雨馨玩弄于股掌之中,还傻乎乎地对着孟雨馨推理,告诉她,她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呢。 “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我完全落入了孟雨馨的圈套,自以为贺仙姑就是曹如意,曹如意已经放弃复仇,离开溯州,孟雨馨也难逃一死,一切都结束了。” 想到这些,虞青凤便五味杂陈,说好的坠崖必不死,变身复仇的爽戏呢?编剧玩了一波反套路,结果把虞青凤给套路了。 看来以后还真不能小瞧这b级小网剧的编剧。 “所以虐待曹如意的,到底是谁?”廉书荣迫切需要一个清晰明了的答案。 “有可能真的是孟雨馨,曹如意的死,突然让她醒悟改过;有可能是他们夫妻俩一起。 “也有可能,只是戚永恩一人,戚永恩把他并无感情、只有责任的妻子孟雨馨当做自己暴行的挡箭牌。 “明明小妾们都是被他虐待,死的死,逃的逃,可他为了名声,便把罪名推给了孟雨馨,散播谣言,说是这个又老又丑的正妻嫉妒。 “而孟雨馨从前一直麻木不仁,曹如意的惨死终于让她醒悟,她后悔当初的麻木,想要做出弥补,方式就是继续行善积德,保护那些与曹如意同样命运的凄惨女子,卑微的妻子、女儿。” 戚采荞突然嚎啕,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大叫道:“禽兽不如的只是戚永恩,我娘没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戚采荞。 戚采荞哭着为孟雨馨澄清,“玉簪是我娘送给曹如意的,当时曹如意被关在柴房,浑身是伤。我娘不忍心,便偷偷打开柴房的门,把头上的玉簪给她,让她逃跑的路上变卖玉簪换盘缠。 “后来曹如意死了,我娘非常自责,咳疾加重。再后来,她去看郎中,郎中说她,说,她最多也只有三年五载。我娘说这都是报应,是她从前一直冷眼旁观、麻木不仁的报应。 “我娘说她对不起她的爹娘,日后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爹娘,更加无法自处。她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在她走后,我不会被戚永恩那个畜生虐待或卖掉,她只能……” 戚采荞说不下去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下,她终于能够痛痛快快释放失去亲人的痛苦。她虽然不是孟雨馨亲生,但这些年一定受到孟雨馨的庇护和母爱亲情,把她视作至亲。 虞青凤默默感慨,孟雨馨并不是大善人的变异后代大恶人,她只不过是个嫁了人、就一心向着夫君的古代女子。 面对戚永恩的恶行,她一定也阻止过,也绝望过。但她无力改变。父母生前定下的亲事,她不敢违抗,不敢脱离。也许还抱着一日为夫,终身为夫的腐朽观念。 然而曹如意的死,还有长期压抑痛苦之下累积在身上的病痛终于让她醒悟。她悔不当初,后悔没有早日脱离苦海。 事到如今,她的目的就只有在最后的日子利用另一种行善的方式弥补过失。于是,她买下了废弃的客栈,成了行善的贺仙姑。 虞青凤猜想,孟雨馨的重点行善对象,应该就是那些被家庭暴力,无力抵抗,不敢抵抗的妻子。 孟雨馨就是古代的妇联主任。可悲的是,在古代,她想要帮助女性,就只能用仙姑的名义,偷偷暗中行事。否则那些男子们又岂会容得下她? “如果说贺仙姑是孟雨馨,不是曹如意,那么曹大勇的死……”廉书荣又陷入了另一个迷惑之中。 虞青凤的目光转向翟香莲,回答廉书荣的问题,“曹大勇的死只是个意外。我还是从头开始推理吧。如果我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欢迎各位知晓真相的涉案人指正。 “还是先从孟雨馨伪装的贺仙姑说起。贺仙姑在客栈里行善,收留开解那些遭受家庭暴力、暂时逃离的女子,给她们提供一个避风港,也许,也曾劝说她们勇敢从不幸的婚姻里脱离。 “但结果成效可想而知,大部分受了委屈的女子都会选择独自吞下苦果,寄希望于自家夫君突然醒悟,痛改前非。 “孟雨馨也意识到了,女子们不敢反抗父权和夫权,她们能够做的只有互助。孟雨馨想要改变男子,难于登天,想要改变女子,同样难于登天。直到曹红的出现。 “曹红越长越大,显露出不会说话的病态,谣言四起,曹大勇自己也觉得曹红晦气。没办法,谁叫无巧不成书,曹红早产的那天就是曹如意跳崖的那天呢? “孟雨馨得到灵感,顺水推舟,以仙姑的身份确认了谣言,再加工一番,给曹红起了个慑人的名字——转世魔童。” “当然,利用一个有病的孩子,这种做法有些缺德,但是换个角度想想,曹红因为不会说话,经常会受到其他同龄孩子或者大人的欺负,曹大勇更是把她当成出气筒。 “如果曹红变成了转世魔童呢?大家因为忌惮,远离她的同时,也就不再敢欺负她。因人而异,如果是正常的孩子,给他扣一个转世魔童的帽子,会害了他,可换做曹红,反而是救了她。 “更不要提,为了让曹红配合转世魔童这个名衔,翟香莲和孟雨馨不厌其烦地教她如何配合,如何表演,竟然也真的让一个不会说话,不懂交流的自闭症儿童学会了如何配合。 “所以再换个角度而言,虽然她们是无心插柳,却也间接起到了为曹红治疗的作用。证明了曹红并非无药可救,能救她的正是亲人的关爱和耐心。 “同时,转世魔童的存在,谣言四起,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够震慑那些殴打欺凌自家女眷的男子。毕竟转世魔童是曹如意的转世,曹如意又是因为娘家人和戚家人的欺侮凌虐而跳崖自杀的。 “孟雨馨一手打造的转世魔童是否对其他男子起到震慑作用,不为可知,但在曹大勇这里,算是失败了。 “曹大勇作为曹红的爷爷,丝毫不念及骨肉亲情,把翟香莲和曹红母女不当人,动辄打骂。有关案发那天的描述中,前半部分是真的,但是后半部分就全都是孟雨馨编造的谎言。” 翟香莲的双腿抖若筛糠,吓得随时可能栽倒在地。 曹丰年双手抓住妻子的双肩,让这个惊惧的女子靠在自己身上,用坚毅的眼神注视着妻子,无声传递着勇气。 这对儿夫妻的表现无疑是验证了虞青凤接下来的推理。 “案发当时,被沸水烫伤的曹大勇恶向胆边生,对翟香莲曹红母女动了杀心,如果她们逃不掉或者不反抗,那么死的就会是她们。 “为求自保,更是保护年幼的女儿,翟香莲随手抄起身边被打碎的瓷坛碎片,胡乱在身前挥舞,阻止曹大勇靠近。就这样误杀了曹大勇。 “意识到杀了人的翟香莲吓坏了,缓过神来以后,她第一个要去求助的人就是贺仙姑。 “我之前说过,孟雨馨伪装的贺仙姑一直在暗中帮助那些遭受家庭暴力的女子,而翟香莲就是其一。在翟香莲看来,贺仙姑是她的依靠,是她的救星。 “翟香莲带着曹红找到贺仙姑那的时候,正巧赶上包子夫妇俩也在,他们去找贺仙姑大概是祈福求子之类的原因。总之,无意中,包子夫妇听到了翟香莲误杀曹大勇的事。 “孟雨馨为了帮助翟香莲,很快便编织出了一套谎言说辞为她脱罪,然而这套说辞需要证人,孟雨馨便请求包子夫妇的帮助。 “包子夫妇本就认识翟香莲,知道她家的情况,他们本就善良,可怜翟香莲,又信服贺仙姑,便义不容辞。于是孟雨馨便教给他们那套说辞,他们练习之后,对府衙的衙役讲出来,便如同真实发生一样,便如同是曹红这个转世魔童隔空杀人一样。 “孟雨馨告诉翟香莲大可放心,官府绝对不会真的给曹红一个六岁孩童治罪,官府也是要面子的,这案子最后一定就是不了了之。 “然而令孟雨馨和翟香莲都没想到的是,曹丰年和黄大婶与他们不谋而合,也充当了证人。这两人应该是第一时间目睹了曹大勇的尸体,猜到了悲剧的真相。 “黄大婶是曹家邻居,对翟香莲母女的遭遇再清楚不过,同情心之下,自然想要帮她们脱罪;曹丰年虽然是曹大勇的亲生子,但也是被父权操控的傀儡,他心疼妻女,却也不敢违逆父亲,如今父亲死去的现实无法更改,他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保全妻女家庭。 “于是这两人算是一拍即合,也商议了一套谎言说辞去应付官家。” 第100章 要留恶名在人间 虞青凤望着眼含热泪的曹家一家三口,尤其对曹丰年感慨颇多。 即便是男子,曹丰年也受制于封建父权,活得憋屈扭曲,直到曹大勇死后,他才能真正做他自己,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享受健康正常的家庭关系。 “不,不是香莲,是我,是我……”曹丰年豁出去,把妻女护在身后,挺身而出。 虞青凤赶忙劝慰:“曹丰年,你不必急着替妻子顶罪。翟香莲为保护自己和女儿杀了曹大勇,那是正当防卫,无罪,而你当时不在场,要是曹大勇真是你杀的,那可是杀人重罪。” “正当……无罪?” 不光是曹丰年听不懂,在场的人没一个人听过这个词儿。 “哦,家乡话,意思就是在有人想要伤害甚至是杀害你或者他人之时,你为了保护自己或者他人,反抗之中伤害或杀害了对方。这是无罪的。 “可若是加害的行为已经结束终止,你还是要去杀他,那便是杀人重罪。” 虞青凤以前在做吐槽视频的时候查过相关记载,古代虽然没有正当防卫这个名词,但是的确有正当防卫的司法实践。 也正是因为如此,虞青凤自信地给翟香莲做出了裁决。 曹丰年不敢置信,似乎不太相信虞青凤一介女流似的,抬头去看裴无厌。 裴无厌点头,“大雍律法的确有此行文规定。” 曹丰年还是不放心的样子,傻傻望着裴无厌,似乎是担心这位年轻的官说了不算。 虞青凤窃笑,裴无厌可是大理寺卿,相当于古代的最高法的最大官,别说是依律判决了,以裴无厌的权利,和他跟陛下殿下那对儿父子的关系,他完全可以自己创律法,开先河。 虞青凤继续她的推理,推理之前先由衷感叹: “如果说翟香莲、包子夫妇与曹丰年、黄大婶的不谋而合是运气好,那么接下来贾琴的案子算得上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贾琴的死其实跟孟雨馨一点关系都没有。孟雨馨清楚,贾琴不过是贪财指了路。她当时就是个路人,根本不了解其中缘由,顶多是过失犯罪,罪不至死。 “可是贾琴偏偏赶在这个档口遇害了,崔猷的杀人动机还说不过去,又凑巧碰上了个喜欢联想的郑方兴添油加醋,于是谣言四起。 “孟雨馨听到了谣言,便又让她的团队继续散播,添油加醋,所以货郎夫妻刚刚才会说什么贾琴死的时候亲眼看到了曹红在摆弄娃娃,掐娃娃的脖子。” 货郎夫妻与包子夫妻对视一眼,被戳穿后的他们尴尬不已,却也无从辩驳。 虞青凤转而面对戚采荞,怜悯这个刚刚失去至亲的女孩。 所谓至亲并非是拥有血缘关系的戚永恩,而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孟雨馨。 “本来一切本可以到此为止,孟雨馨继续她的计划,借转世魔童的名义,两起隔空杀人命案的威慑力去震慑家庭暴力的男子,但偏偏在这个时候,戚永恩为了巴结讨好季侯,要把女儿戚采荞送入虎口。 “孟雨馨根本无法阻止戚永恩,而且这事儿戚永恩已经自作主张跟季侯达成共识,就算戚永恩反悔,季侯也不会让他反悔。 “再加上季夫人本身也曾来找贺仙姑求助,也算是孟雨馨的客户,或者说,姐妹团之一。孟雨馨从季夫人那里得知了侯府小妾们惨死的真相,得知自己视若己出的戚采荞一旦进入侯府早晚难逃厄运,她便对季侯动了杀心。 “季夫人虽然是独自一人前去找贺仙姑,但她代表的还有红玫和白莲,没办法,这两个小妾因为受到季侯的‘宠爱’,根本没有自由。季夫人虽受到季侯冷落,但好歹也是侯爷夫人,能够自由出入侯府,寻求帮助。 “在得知了季夫人、红玫白莲三名女子都在承受着季侯的凌虐,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之后,孟雨馨便坚定了她对季侯的杀心。 “在孟雨馨看来,反正自己时日无多,不如跟季侯同归于尽。可即便如此,她仍然找不到动手的机会,更加担心,如果她杀害季侯的罪行曝光,一个连坐的判刑会害了戚家所有人。 “好在不久之后,孟雨馨得知了上元节这天,溯州会有驯兽表演。她想到了一个损失最小,风险最小的杀人方式,那就是让季侯命丧虎口。 “虽然不想连累红玫和白莲,不愿让两个年轻女子去冒如此之大的风险,可想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办……” 白莲突然打断虞青凤,“不是贺仙姑,是我,是我提议的!” 红玫惊讶地望着白莲,而后马上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是我,是我想到的这个主意,贺仙姑本来不同意的,是我执意……我要亲手杀了那个禽兽!” 虞青凤一个劲儿摆手,“贺仙姑,不,孟雨馨已经死了,而且事实是裴大人及时阻止了你们俩把季侯送入虎口,是他自寻死路。你们倒也不必惊恐,急着顶罪揽责。” 红玫白莲恍然,彼此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彼此握住伤痕累累的手。 “只有季侯死了,孟雨馨还是不放心,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那么等她不在了,戚永恩还是会把戚采荞当做商品或者礼物随便卖给送给什么人。 “身为一个母亲,如果不能再亲自保护女儿,那么她只有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带走女儿最大的威胁。” 虞青凤说到最后,声音嘶哑哽咽。回想起她最后一次见到孟雨馨,竟然把她当做自作孽不可活的恶人,落井下石,恶言相向,后悔不已。 孟雨馨为了完成她的计划,为了不让大理寺打乱她的计划,她宁可继续承担恶名,在他们面前伪装成一个被曹如意报复的毒妇。 从前是戚永恩拿她当挡箭牌。如今是她自己主动把恶名揽在自己身上。宁愿让大理寺以为她死有余辜。 戚采荞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一旁的丫鬟赶忙抱住她,一边落泪一边劝慰: “小姐,你忘了夫人怎么嘱咐的吗?不要伤心,要替她再活一遍,作自己的主,嫁个好人,替她行善积德。她会在天上看着你,你幸福,她便圆满了。” 虞青凤转过身,偷偷抹了把眼泪。 转回头的时候,虞青凤惊讶于眼前的场景,在场的所有女子都在落泪。男子们一个个也都哭丧着一张脸。 蔺鸣感慨:“孟雨馨本该得个善终,而不是沦为外人眼中被转世魔童隔空杀害的仇人。这等于做实了传言,他们夫妇都曾折磨、间接害死了曹如意。” 廉书荣用力攥拳砸桌面,“没错,我们得为她正名!明明就是大善人,怎么可以带着恶名离世?” 裴无厌哀伤地摇头说道: “若是想要清白,又何苦如此?这样离世,便可以让人们更加忌惮转世魔童。她想要的是告诫溯州男子,甚至是天下男子,转世魔童不单单会隔空杀害自己的仇敌,也会杀害像季侯这样伤害其他女子的恶人。 “孟雨馨改变不了暴戾男子,拯救不了被家庭暴力的软弱女子,她能够为她们做的,也只有这样。我们还是不要拂了她的好意吧? “我们若是真想要帮她,不妨保护好曹红一家,尤其是曹红这个转世魔童。对外继续借贺仙姑的名义散播言论,说转世魔童不止能够转世一次,如果出了意外死去,仍旧会带着这一世的记忆转世复仇。” 虞青凤又一次被裴无厌的思想感动,他竟然又跟她想到一块去了。她动容地对裴无厌说道: “裴大人,所以你选择来侯府,而不是去知府,当着洪增贤的面审案,为的就是成全孟雨馨,成全在场所有人!” “没错,这一次大理寺无功而返。结论就是杀害曹大勇的凶手仍旧身份不明,在逃;杀害贾琴的自然还是崔猷;季侯是自己状似中邪一般,自己把头伸进虎口想要再现驯兽情景;至于戚永恩和孟雨馨,他们夫妇也如同中邪一般,在上元节一同上吊自杀身亡。” 裴无厌说完,以眼神无声寻求蔺鸣和廉书荣的意见。 蔺鸣很为难的样子,并没有马上点头。 廉书荣则是很快下了决心,带着淡淡笑意和莫名其妙,反问:“事实不就是如此吗?” 所有人全都以期盼的眼神注视着蔺鸣。 蔺鸣却只抬头看一人——虞青凤。 虞青凤双眼噙着泪,充满企盼地回望蔺鸣。此时不使出苦肉计加美人计,什么时候使? 裴无厌望着这对视的二人,目光冰冷。 蔺鸣最终在虞青凤的无声攻势下败下阵来,点了头。 虞青凤破涕为笑,“多谢蔺大人。” 虞青凤清楚,蔺鸣做了违心的决定是因为她。 她和裴无厌是同类,与蔺鸣截然不同。蔺鸣的选择说明了他更加秉公执法,理性地说,他的确更适合大理寺卿这个职位,更加不适合她虞青凤。 红玫和白莲一同走到虞青凤面前,噗通一声给她跪下。 虞青凤一惊,赶忙弯腰扶起她们。 第101章 你早晚是我的 “虞姑娘,对不起,没能信任你们。没想到,没想到我们有生之年,还真的能遇见你们这样的官家。”白莲抓住虞青凤的手,感怀不已。 虞青凤一边用力把她们扶起一边打趣,“我也没想到,我们大理寺本来是打算过来破除迷信谣言的,最后还得帮着散播谣言。” 见红玫白莲跪了,其他人,包括季夫人在内,全都叫着大理寺是青天大老爷,都要下跪。 他们四个人只能挨个去扶。 季夫人特意走到虞青凤面前,说什么都要跪,为她给虞青凤下药的事道歉。 虞青凤哪能受得起长辈的跪拜?赶忙阻止,笑着实话实说,自己根本不在乎吃的这么一点小亏。 望着劲松殿内的这些人,想到以死明志的孟雨馨,虞青凤的心又暖又痛。 女子们无法反抗一家之主,无论是员外还是豆腐磨坊的主人,更加无法反抗高高在上的贵族。她们能够做的只有抱团取暖,她们同病相怜,感同身受,守望相助。 “但是,”裴无厌突然出声,打破了和谐感人的气愤,“我会知会溯州知府,你们这些人如果再有触犯律法的行为,定严惩不贷。” 气氛瞬间冻结。 虞青凤尬笑,裴无厌这话真够煞风景的,但又是不得不说。 众人散去,廉书荣走到季夫人面前,“表姑母,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要不还是跟我回京城吧。” 季夫人摇头。 红玫白莲走到季夫人身后,三个女人第一次站在一起,彼此给予坚定的目光,和善的微笑。 “廉大人,我们姐妹已经跟季夫人商量好了,我们会留下来,跟戚小姐一起,接手贺仙姑的客栈,收留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红玫眼神炯炯,对未来充满希望憧憬。 “是啊,书荣,我想留下来,在这里,我还有很多事可以做。我还可以庇护曹家三口,尤其是曹红。” 季夫人的脸上闪着以前从未见过的光芒。 “也好,”虞青凤走到廉书荣身边,拍了拍廉书荣的肩膀,“季夫人留下,比回去好。” “是吗?”廉书荣不太相信似的。 “季夫人仍旧是侯爷夫人,身份尊贵,陛下本就有意封她为诰命夫人。这次回京城进宫,陛下听闻侯爷意外过世,肯定会下旨册封的。到时候,季夫人有权有势,这可是溯州之福。” 廉书荣恍然大悟,想想也对,她的表姑母在溯州虽然没有亲人,也没有自己的子嗣,但是却结交了这些拥有共同理想,彼此惺惺相惜的挚友。留下,的确更能够实现她的人生价值。 “季夫人,田大爷还要拜托你收留在侯府。我看他身子骨还行,给侯府养犬,打杂什么的,不成问题。” 虞青凤原本还担心田磊的归宿,担心一个老头,无人肯收留。可现在既然季夫人要搞慈善事业了,那么她的这个请求就不担心季夫人会拒绝了。 “那是自然,那些犬也的确需要人照顾,老田喜欢犬,我看得出,交给他,再合适不过。” 蔺鸣听到了这边的谈话,也凑过来,“季夫人,既然您对斗犬没有兴趣,还要养着那些犬吗?” 季夫人郑重点头,“要养,还要好好养。溯州城无家可归的犬,都可以送来我这里。那个什么斗犬的地方,我也会想办法让它彻底关门。” 虞青凤又一次鼻子发酸,季夫人这是在给季宗源对狗犯下的罪行赎罪呢。慈善事业惠及人和犬,季夫人看来是真的要继承孟雨馨和孟家的衣钵,造福溯州了。 众人散去之后,虞青凤又去犬舍探望了田磊,想要告诉他以后侯府就是他的家。 刚走到犬舍门口,便远远看见了田磊蹲在一群狗之间,享受着舔狗们湿润的热情,一张苍老的脸笑得像个孩子。 “虞青凤。” 一声呼唤打断了虞青凤欣慰观赏眼前美好画面的心思。这声音熟悉得很,正是裴无厌。 虞青凤收敛笑容,板着一张脸,转身给裴无厌弯腰行大礼,“奴婢见过裴大人。” 裴无厌仿佛被打了一拳似的,“你,你跟我回房,我有话跟你说。” “正好,我也有话跟裴大人讲。”虞青凤迈着倔强的步伐跟在裴无厌身后,往客房而去。 一进门,裴无厌便把门关上,郑重其事地望着虞青凤。 “裴大人先说还是奴婢先说?”虞青凤强忍笑意,故作严肃。 “我先说,之所以把你交由他人照顾,是我知道你只是中了迷药,并无大碍。而季侯和戚家夫妻迫在眉睫。” “是,裴大人大公无私,奴婢理解。而且这么重大的案子,交由手下两位大人,裴大人自然不放心,必须亲自前往处理。” 裴无厌越听越急,“我只是……” “只是想要证明自己,不再输给一个区区婢女嘛。” “你明知不是如此,又何苦非要说……” “我这张嘴就是这样,裴大人知道的。” 虞青凤一再打断裴无厌。暗暗欣赏裴无厌笨嘴拙舌,急促无措的模样。 裴无厌总算组织好了语言,“不想把你交给廉书荣,是因为在照看保护这方面,他一定不如蔺……” “多谢裴大人。”虞青凤还是打断,“我与蔺大人患难见真情,在医馆我睁开眼第一个见到他时感动不已,我们已经私定终身。还请裴大人成全。” 裴无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似的,痴痴傻傻瞪着眼望着虞青凤。 “我们本来是商量好,今晚由蔺大人先来找您谈,请裴大人交还我的身契,成全我们的。” 裴无厌双眼渐渐沉淀出冷意,终于缓缓开口: “虞青凤,你怕是忘了,把你从宫中带离的时候,你签的是死契,不是能赎回的活契。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私定终身?不作数。” 虞青凤本想逗弄裴无厌,作为对他把她丢给蔺鸣的惩罚,没想到裴无厌倒开始耍狠了,那就更不能轻易败下阵啦。 “那我就跟蔺大人私奔!” 裴无厌一愣,又展现哀伤之色,紧紧攥拳,似是内心正进行激烈斗争。 “好吧,我成全你们。” “啊?”虞青凤猝不及防,又来反套路? “我这就去找蔺鸣商谈此事。”说完,裴无厌转身就走。 “你真的愿意?”虞青凤小跑跟在裴无厌身后。这家伙就这么轻易又把她托付给蔺鸣了? 没错,这走向,这不正是朝着蔺鸣的房间吗? “愿意。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但需要蔺鸣给我个承诺,我们需要私下谈,你在外面等着。” 说话间,裴无厌已经站到了蔺鸣房门口,敲了门。 蔺鸣开门。 裴无厌一本正经地说有事要谈,进门关门,把一脸懵的虞青凤关在门外。 不可能不可能,裴无厌绝对是在骗她逗她。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们俩以前过招就是这样。 虞青凤一遍遍告诉自己,不用怕,裴无厌绝对不会把自己拱手于蔺鸣的。他一定是看穿了她在骗她,将计就计,吓唬她。 要是裴无厌真的敢把她当礼物似的就这么送出去,虞青凤就自己私奔。 忐忑不安地等了好像一年之久,终于,裴无厌出来,蔺鸣在门口与裴无厌行礼告别。 “蔺鸣代青凤多谢裴大人成全。”蔺鸣的声音激动不已。 蔺鸣竟然这么说! 虞青凤晴天霹雳,身体靠在墙壁上缓缓下滑。 裴无厌拐过转角,看到恨不得坐在地上的虞青凤,赶忙伸手把她扶起来。 “我都成全你们了,你怎么这副尊荣?” 虞青凤一把甩开裴无厌的手,“我要去东宫!” “东宫?你还惦记着太子殿下?” “没错,我不跟你们这群人玩了,我去东宫,说什么也要当太子妃!” 裴无厌终于忍不出笑出声,看着虞青凤是真的又气又伤心的样子,笑得越加畅快。 在裴无厌的笑声中,虞青凤明白了,她耍人不成反被耍。 “我跟蔺鸣做了个交易,你们的赌约不作数,你不必戴着他送的玉佩,我便与蔺鸣一起,向殿下奏请,封你为大理寺司直。你不是想做大理寺第一女官吗?” 虞青凤满血复活,脚底长了弹簧一般,蹦蹦跳跳地拉着裴无厌的手臂,“司直?几品,几品?” “正六品,晋升空间还是不小的。”裴无厌看虞青凤的眼神中充满慈爱,仿佛在哄一个要糖吃的孩子。 虞青凤哈哈大笑,原来蔺鸣所说的代替她多谢裴无厌成全,是谢这个。难怪蔺鸣那么开心,因为虞青凤实现了做女官的愿望,而不是成为大理寺卿夫人的愿望。 “如果你再自称奴婢一次,我便收回……” “开什么玩笑?本官岂会妄自菲薄,称什么奴婢?”虞青凤背手,把脊背挺得笔直,学着古人的样子,装腔作势。 裴无厌笑着问道:“不气了?” “还气,还有别的吗?”虞青凤还想要讨赏,好处赏赐什么的,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得意忘形,要别的没有,把我赏给你如何?” 虞青凤真的是太开心了,太得意忘形了,直接给了裴无厌一个熊抱,内心大喊:早晚,你是我的! 被突然抱住的裴无厌笑容僵住,浑身僵硬。 虞青凤按照套路,抱完就跑。 *** 镇远侯府变成了一个割裂的矛盾体。 原本节日的喜气大红色布置全都撤下,换成白色。侯府上下个个穿着丧服。但仍旧保持着节日的喜气洋洋。 上到季夫人、红玫白莲,下到家丁甚至是犬舍里的狗,都是欢快自在的。 裴无厌决定明天一早便出发离开溯州,顺便去放生老虎。今晚这顿饭是告别宴。 席间,大家有说有笑。主要是季夫人、红玫白莲在畅想未来,商量着侯府的哪些奇珍异宝可以卖掉,卖给谁,赚回来的银两用作哪项慈善事业。 聊着聊着,大家聊到了曹如意。 “曹如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到底是死是活呢?” 编剧给曹如意安排了一个开放式结局,可虞青凤还是求一个明确的答案。 裴无厌给虞青凤夹了一块甜点,说道: “我觉得,她一定还活着,只不过坠崖之后被救,苏醒以后失忆了。她已经忘记了之前的种种痛苦经历,忘记了身份和仇恨,活成了另一个人。” “对呀,失忆!曹如意肯定是失忆了。” 因为:坠崖必不死,撞头必失忆。 虞青凤一口吃掉甜点。 真甜! 第102章 古偶恋爱脑男主 回到京城,裴无厌便入宫面圣。毕竟死者是大雍的大英雄,堂堂镇远侯,裴无厌作为案子负责人,必须要给皇帝一个交代。 虞青凤本以为裴无厌给皇帝的交代跟给百姓的一样,没想到裴无厌却说得对皇帝说出实情。 虞青凤没有把握当朝皇帝也是个法理兼容的好皇帝,生怕皇帝会推翻现有的一切。 但裴无厌却非常有把握: 一来,皇帝也好面子,自己封赏的大英雄镇远侯不能落得个坏名声,意外死去是他最好的结果。 二来,裴无厌只要争取了太子这个同盟,就等于拿下了皇帝。 大雍的当朝皇帝说白了,其实就是个宠子狂魔,并且是独宠太子。这一点裴无厌有万分的把握。 裴无厌之所以要坚持对皇帝道明此次溯州之旅的真相,说到底还是为了给虞青凤邀功。顺便再把之前几次案子里虞青凤的功劳都加上。 如此一来,虞青凤才能破格成为大理寺第一女官。 春分时节,虞青凤终于等来了圣旨,正式升官发财。 捧着沉甸甸的圣旨,虞青凤想起了在宫中与裴无厌初相识的场景。 当时太子说要赏裴无厌,裴无厌说要一个破格任命权,想来从那时起,裴无厌便有心提拔她了。 然而纵然是大红人裴无厌,想要开先河让她一个女子做大理寺的女官,也着实费了一番力气。 写折子奏请皇帝,又是几次三番出入宫中和东宫,花费了一个多月才换来这一道旨意。 真的不敢想,如果当时没有遇见裴无厌,继续在s+古偶剧里面谋生存,虞青凤是不是已经沦为打酱油的工具人,又或者是炮灰? 总之不可能是s+的女主,太子齐景麟的官配。 成为大理寺第一女官,六品司直,裴无厌这个美男大人在旁,虞青凤觉得她现在就是人生赢家。 现实中,她从未如此春风得意,一朝穿越,竟然事业爱情双丰收,她真的快要乐不思蜀。 然而冷静下来,剧终之后,家还是要回的,这里的任务也还是要攻克完成的。 这天,裴无厌下朝回到大理寺,直奔虞青凤所在的簿籍馆,要带她去东宫。 “去东宫?”虞青凤刚忙放下手中的卷宗,兴致勃勃。 “要见太子,你就这么开心?”裴无厌眯着眼,冷声反问。 虞青凤恨不得拍手叫好,“那自然开心,好开心啊!” 裴无厌被虞青凤夸张的表演逗乐,“虞青凤,你还是不要觊觎太子啦,人家已经有心上人了。” “谁?程敏容?” 程敏容就是s+古偶原本的女主。虞青凤初来乍到的时候与她有过几面之缘,毕竟同属千机阁的杀手,算是前同事。 “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反正就是殿下身边的一个婢女,殿下对她另眼相看。” 是不是程敏容,虞青凤去东宫一看便知。 虞青凤第一次去东宫便是以六品女官的身份,好不得意。 刚进东宫没多久,虞青凤便瞧见了老熟人,正是当初在宫中结识的太子身边的总管太监,有咳疾的王公公。 王公公正在殿前准备迎接裴无厌,一见虞青凤,马上欠身行礼,“杂家见过虞司直。” 虞青凤飘飘然,这感觉太受用啦。 虞青凤本以为王公公会把他们领进大殿,王公公却引领着二人绕过大殿,往寝殿而去。 这是要谈私密话题啊。 还未进到寝殿大门,虞青凤便听到里面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听声音,好像是金属。 一旁的裴无厌和王公公都不以为意的样子,倒显得虞青凤大惊小怪了。 王公公隔着门通秉,殿内传来太子的应答。 王公公推门,请虞青凤裴无厌进去。 寝殿内,齐景麟别来无恙,正坐在案前低头看书,一旁站着一个婢女,不是程敏容又是谁? 果然都是命啊!程敏容被编剧命定,哪怕最初被虞青凤抢了入宫的机会,人家还是能有各种机会走上正轨,与命定的爱人齐景麟相遇。 只不过此时的齐景麟和程敏容面容尴尬,紧绷得很。 虞青凤为了缓解尴尬,抬手跟程敏容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程敏容这才认出虞青凤,但马上装作不认识,生怕虞青凤说出千机阁的事。 虞青凤的目光扫过齐景麟,一下就看到了他手上有划伤,还在流血,虽说不太严重吧,但毕竟见了血。 一旁的程敏容面色煞白,齐景麟让她退下,她对裴无厌行礼后匆匆而去,结果一个不小心,衣袖里的东西掉落在地上。 又是刚刚那个金属落地的声音。 虞青凤定睛一看,匕首。 场面尴尬,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 一切再明显不过,程敏容刚刚就想要行刺太子,太子及时躲避,保住了性命,却还是受了皮外伤。 但太子齐景麟却一点也没有要治罪程敏容的意思,还把这个一心想要杀他的女子留在身边,玩的就是心跳刺激。 原来程敏容现在还是千机阁的刺客啊。不过没关系,随着剧情发展,她很快便会转变身份,爱上这个她要执行刺杀任务的目标。 女主虐男主千百遍,男主依然把她当初恋。到这是女主杀男主千百遍,男主依然把她当至爱。 套得一把好路啊! 真不怪虞青凤吐槽这剧的编剧是ai,这套路看得观众眼睛都要起茧子了。 王公公默默去到一旁拿出仿佛早就准备好的工具,熟练地给齐景麟处理伤口。 齐景麟温柔地对程敏容说:“没事儿,下去吧。” 程敏容逃离后,王公公长长叹了口气,以表示他对齐景麟这个恋爱脑主子的无奈。 虞青凤观察裴无厌,对方无动于衷,比王公公还要冷静。 虞青凤暗笑,把一个杀手放在身边,与女狼共舞又如何?齐景麟绝对死不了,所以无需任何人去提醒他小心。 反正到最后一定是程敏容感动于齐景麟对她的宽纵深情,有情人终成眷属。 程敏容也根本不会死于什么根本不存在的千机阁毒药。虞青凤已经以身试药,证明了那玩意儿就是吓唬人的幌子。 裴无厌不但对皇帝有万分的把握,对千机阁的事情更是门清。他知道毒药是假的,真正让任务失败的特工们“毒发身亡”的其实是千机阁的女副阁主。 当初虞青凤就奇怪,这个b级小网剧的男主为什么会对s+古偶的剧情了如指掌?如今相处下来,裴无厌还真是,对b级小网剧这边的主线剧情两眼一抹黑。 这家伙倒更像是走错了片场。 “没事啦,王公公,本宫想要跟裴大人他们私下谈谈,。” 齐景麟见伤口处理接近尾声,便打发王公公出去。 “奴才这就去门口守着。”王公公一副了然的微笑表情。 等到房间里只剩齐景麟、虞青凤和裴无厌三人,齐景麟才突然换上一副哀伤肃穆的神态,开口前先痛苦地闭上眼。 “无厌,最近这些时日,我时常梦见母后。我说的不是当今皇后周氏,而是我的亲生母亲。” 虞青凤感慨,裴无厌和太子关系的确够铁,对裴无厌的称呼比她都亲近。谈及的话题也是如此私密,想妈妈这种事都能说。 齐景麟睁开眼,极为郑重地说:“你之前跟我提过的叫周浪的太监,叫贾琴的宫女被死士灭口,很有可能与我母后的死有关。” 见到太子宽纵女杀手丝毫不惊讶的裴无厌,这会儿面露惊诧。 “先皇后不是病故吗?” 虞青凤赶忙把目光转向齐景麟,等着他的回答。她初来乍到的,得先了解剧情背景。 “父皇昭告天下,说母后是病故,其实是为了保护凶手!” 裴无厌和虞青凤都瞠目结舌,太子这是在指控皇帝啊。 两人都不搭茬,等齐景麟自己解释。 “父皇不许宫中议论母后之死,更是在母后过世后把母后宫中的所有宫人都遣散离宫。因为这些宫人是最清楚母后被害真相的人。” “殿下是在怀疑周浪和贾琴都是曾伺候过先皇后、后被遣散的宫人?”裴无厌即刻洞悉了齐景麟深意。 “一定是,你所说的周浪和贾琴都是六年前只身一人背井离乡到外地的外乡人。而母后故去,恰好就是在六年前,不,已经过了年,算是七年前了。算算时间,不是正好? “还有,贾琴一眼便认出母后的玉簪,若不是母后身边的贴身婢女,怎么可能对母后的某一件首饰如此熟悉?那不过就是很普通的一枚玉簪而已。 “我猜测,贾琴很可能就是母后身边的掌事姑姑苏锦。你曾跟我讲过,贾琴擅长刺绣,而这个苏姑姑恰好也擅长刺绣。 “还有周浪,你跟我提过,他是个赌徒。巧了,母后曾经跟我提过,春华宫的太监私下聚赌,而这个组局的人就是个好赌的太监。母后几次三番对他小惩大诫,但他却屡教不改。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离宫的宫人被死士灭口了!如果是正常离宫的宫人,怎么会不回家,只身一人背井离乡,还隐姓埋名?怎么会被灭口?” 虞青凤和裴无厌交换眼色,心照不宣,齐景麟怀疑的理由非常充分,他们很有把握,事实便是如此。 第103章 厌胜之术 “无厌,虞司直,你们都是探查案件的高手,以你们专业的眼光,怎么看?”齐景麟迫切寻求专业人士的赞同。 虞青凤击掌,由衷赞同:“一定是这样。能够培植死士,一定是有权有势之人,宫中之人。” 齐景麟只放松一半,他还是更为在意裴无厌的意见。 “暂且可以这样认定。”裴无厌还是想要保留严谨人设,给自己留个后路。 齐景麟彻底松了一口气,“这个派出死士暗中灭口宫人的主使,一定就是谋害我母后的真凶——的走狗。” 虞青凤从齐景麟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殿下,你已经有人选了?这个人不可能亲自培植死士,一定是他的走狗在为他做这件事?” “是,我有一个非常怀疑的对象。” 虞青凤和裴无厌再次对视,再次心照不宣这个齐景麟非常怀疑的对象是谁。但是他们还是不能说,得等齐景麟自己说。 “母后过世后,便由昭仪登上皇后宝座的——周氏!”齐景麟咬着牙给出答案。 果然是同一个答案。先皇后死了,那么现任皇后显然是宫斗赢家,谁得利谁可疑,周皇后的确嫌疑最大。 “无厌,青凤,我把你们当自己人,当朋友,恳请你们帮我替母后报仇!” 虞青凤了然,他们俩身在宫外,自然没办法在后宫去寻找周皇后的罪证。齐景麟是想要让他们寻找其他被遣散出宫的宫人,让知晓当年真相的宫人指控真凶。 不,不对,虞青凤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推测。让宫人去指证当今皇后?不可能。 齐景麟一定是想让他们大理寺找到宫人,从而找到死士,再由死士指证周皇后的走狗,走狗再指证周皇后。 虽说要经历好多程序环节,成功率看起来也不太高的样子,但是这也的确是齐景麟唯一的办法。 “没问题。”虞青凤抢先应承下来,反正这是他们这些人的使命,逃不掉。只有成功,才能剧终。 “无厌?”齐景麟还是更为在意裴无厌的态度,想要他的一个允诺。 虞青凤又一次被齐景麟给忽视了,她转头去看裴无厌。 裴无厌被两个人充满期待地注视着,不得不表态。 “我尽力。” 依旧是滴水不漏,很裴无厌。 齐景麟苦笑,拍拍裴无厌的肩膀,“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虞青凤感叹:“如果杀人灭口的主使真的是周皇后,不得不承认,她是真不嫌麻烦。死士杀人,暗杀就好了,偏偏又要制造案件,每杀死一个人,损失一个死士。” 裴无厌解释:“死士就是用来损失的。如果暗杀,一个两个还好说,但先皇后的春华宫内的宫人近百,短时间内各地如果报上来太多暗杀或失踪的案例,还都是无亲无故的外乡人,一定会引起大理寺和刑部的注意。” 虞青凤后知后觉,她看过的古装剧里,要么是权谋要么是武侠要么是言情。如果有死士,杀了人也就杀了,根本不会深究后续如何。 如今在以大理寺卿为主角的古装悬疑剧中,以凶案为主,自然不能随意想要杀谁就杀谁,每一个死人都得有个后续交代才行。 齐景麟击掌,“没错,把这些灭口的对象隐藏在个人恩怨的凶案之中最稳妥。否则一旦被大理寺或刑部发现端倪,深入查下去,那么还是会查出这些死者的共同点,进而查到母后。 “所以无厌,你们要从上报到大理寺的案件之中寻找出可疑的案子,看看还有无漏网之鱼、还活着的凶手死士。 “如果能先于死士找到从前的宫人,那就更好了,一来可以保护宫人,将来作证,二来可以设局等待死士自投罗网。” 这剧情主线的案子怎么听怎么像烫手山芋,对手可能是当朝皇后,还有一个死士团,可身为男主,裴无厌又不能不接。 “臣遵旨。”裴无厌这三个字其实还是“尽力”的意思,不保证结果。 “对了,殿下,你说春华宫里的宫人最清楚先皇后被害的真相,难道他们是亲眼所见凶手杀害先皇后?” 虞青凤当然确信周皇后、也就是当年的周昭仪不可能直接进入春华宫杀了皇后。宫斗一定是使用更为隐秘的手段。 齐景麟瘪嘴,缓缓摇头,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有难言之隐。 虞青凤和裴无厌还是不催促,慢慢等齐景麟自己缓解情绪,组织语言。 “母后遇害前一个月便缠绵病榻,她消瘦憔悴,疑神疑鬼,对我说,她,她是中了,中了……” “邪?”虞青凤恍然,这剧里的所有案子都涉及迷信,看来先皇后也是死于诡异事件。 “厌胜之术。”齐景麟深呼吸之后,无奈地给出了答案。 “厌胜之术,扎小人?”虞青凤嘴快。 齐景麟抿着嘴,僵硬地点头,“母后相信,她说她的身体经常会这里痛,那里麻,莫名其妙呕吐昏迷,看了太医,却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喝了一些滋补的名贵药材,依旧不见起色。” “厌胜之术,”裴无厌玩味地说,“用这一招杀人诛心,够阴损。” “无厌,你相信厌胜之术?”齐景麟惊讶。 “自然不信。但这厌胜之术害人的奥义便在于,它只能害信它之人。” 虞青凤暗暗感叹,谋害先皇后的凶手还真是个中高手,杀人不见血,让对方自取灭亡。她要做的就是制造假象,给对方的心里种下一颗恐惧的种子,然后再搞点小动作,静待佳音便可。 “唉,母后一贯相信这些,但也不能怪母后,父皇还不是一样?崇信国师,天天想着什么炼丹、飞升。” 齐景麟果真把裴无厌当做自己人,当着他们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地吐槽亲爹皇帝。 “殿下,如果是陛下有意要压下先皇后之死的真相,你如此,岂不是与陛下作对?即便我们掌握了实证,如果陛下不认,那自然有无数个理由可以不认。” 裴无厌很不乐观,虞青凤觉得他很不男主。 但虞青凤很快便茅塞顿开,不对,裴无厌的不乐观有必要。 因为两部剧的剧情交织在了一起啊!两边都起了变数,一切都变得变幻莫测。 齐景麟的性格人设是不变的,他坚定地说道:“我本就无心继承大统,我要的不是江山,而是真相和公道。如果到时候父皇不能给我我想要的,我便会自行想办法报仇。” 裴无厌点头,重重叹息。他了解齐景麟,这个心结要是不给他解开了,他真的有可能跟皇帝决裂,只要美人不要江山。 刚一回到大理寺,二人便直奔大理寺存放案卷的簿籍馆。 原本大理寺主簿段凌掌管着簿籍馆这个档案馆,段凌职责所在应该跟他们一同查找案卷资料的,但是裴无厌直接让段凌休沐,说他们俩要单独相处,找几个有趣的案子比试一番。 段凌遵命。裴无厌要跟虞青凤单独相处,明白的人都明白。 两人从午后忙到傍晚,让厨子把饭菜送进来,边吃边看,又忙活到了亥时。 还是无纸化数字化办公好啊,输入条件一检索就出来了。现在可好,就靠人力肉眼去看。最重要的是,他们翻阅了一摞又一摞的案卷,愣是一个可疑的都没找出来。 虞青凤双眼酸痛,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自己给自己按摩颈椎。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再看半个时辰也去歇了。”裴无厌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虞青凤,“小心明天黑眼圈。” “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哪能怕苦怕累?” 虞青凤的如意算盘没变,她想要做女大理寺卿,至少得是个少卿,但这事儿不能明说。 “行,那你去煮两碗姜汤端来,这个时节,夜晚还是寒凉。” 虞青凤领情,裴无厌这是让她出去活动活动筋骨,让眼睛休息一下。 “行,我快去快回。” 已经这么晚,虞青凤也不想麻烦其他下人,自己去到小厨房煮姜汤,灌到茶壶里,取两个茶盏放于托盘,又折返回去。 这一路寂静得很,偶尔能看到几个巡逻的侍卫。月色下树影婆娑,风声掠过,发出沙沙声,偶尔还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在怪叫。 再加上点阴间配乐,绝对的恐怖片气氛啊。 虞青凤突然有些心慌,加快脚步。 眼看着簿籍馆近在眼前了,突然屋顶一个黑影闪过。虞青凤分辨不清那到底是不是个人,还是树影投射。 如果是个人,大半夜飞檐走壁跑房顶上,那不就是黑衣人? 虞青凤加快脚步跑进簿籍馆,刚一进入,便听到身后的门猛然关上。 古代的门不是自动门,也没有弹簧。这说明是有人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丢下手中托盘,虞青凤赶忙回身去推门。 推不开,有人在门外落锁! 若是按照套路,虞青凤应该继续用力推门,并且大叫:放我出去,你是谁,快放我出去! 每当看到这种桥段,虞青凤就会吐槽:这跟追人的时候,自己站住才能喊出“站住”一词一样,又废话又浪费时间。 反派要是那么听话,那还演个屁啊。 第104章 火场脱险 “裴大人!”虞青凤赶忙朝里面奔跑,想要跟裴无厌汇合。 越过一排排陈列案卷的木架,虞青凤终于看到了趴在桌上睡去的裴无厌。同时闻到了空气中怪怪的味道。 虞青凤赶忙以衣袖捂住口鼻,用力推裴无厌。 “裴大人!快醒醒!着火啦!” 前面两句是情真意切,后面那句是吓唬人,影视剧里想要叫醒什么人不都爱这么说? 话音刚落,虞青凤的愿望便实现了。 不是裴无厌苏醒,而是有人突然从屋顶投掷下来一只火把。 当初看古装剧的时候虞青凤就吐槽过,黑衣人动不动就飞檐走壁,在屋顶掀开瓦片偷看、下药,这古代的瓦片房屋还锁什么门啊,头顶就是最大的bug。 簿籍馆里的书籍木架全是易燃品,火把丢到木架上,瞬间便引燃了数十本卷宗。 火势太大,虞青凤审时度势,仅凭她一个人,没有工具没有水根本没法救火,所以哪怕要牺牲这个庞大的资料库,牺牲他们要寻找的案卷,也得先逃命。 既然门被锁死,那么自然是走窗。簿籍馆的窗户是只能从内部上锁的。黑衣人想要从外面封死,除非现钉木板。 “快,窗!” 裴无厌苏醒过来,想要扶着桌子站起来,却四肢无力,整个人摔在地上。 也难怪裴无厌会如此迅速醒来,簿籍馆太大了,迷药的浓度不够。也正因为如此,黑衣人必须要迅速行事。 虞青凤赶忙去搀扶。 裴无厌用力推开虞青凤,气愤地说:“快,再不快就来不及了。” 裴无厌的话音刚落,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扇窗突然起火。火势太过迅猛,很显然是使用了助燃剂的。 “灯油?”虞青凤下意识朝紧挨着另一扇窗望去。 果然,隔着窗她看到了黑影往窗上泼了什么,然后又是一把火。 簿籍馆是八边形建筑,一扇门,七扇窗。虞青凤必须要赶在黑衣人点燃七扇窗之前越窗而出。 黑衣人先点燃的是12点方向的窗,然后是10点钟方向,那么可想而知,他是逆时针转圈的,所以虞青凤要做的就是从2点钟方向的窗户逃走,才不会跟黑衣人打照面。 因为打照面虞青凤也不是他的对手。 最重要的是,虞青凤必须要争取更多的时间,因为她根本没想过独自一人逃走。 虞青凤用力把裴无厌的一只手臂搭在肩膀上,想要像影视剧里那样,把昏迷的人搀扶着移动。 又一次,虞青凤在内心大叫:电视里都是骗人的!人一旦失去对身体控制的能力,根本没法配合搀扶。 虞青凤才90斤,裴无厌至少是她的1.5倍重量啊。 “别管我,你先逃,出去求救。” 裴无厌的声音微弱,努力想要站起来,可他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使不出。 虞青凤根本不理会裴无厌,既然没法让他站起来,那么久干脆拉住裴无厌的手臂,拖也得把他拖到窗边。 短短时间内,黑衣人已经点燃了四扇窗。时间不多了。 “虞青凤!”裴无厌越加愤怒,想要甩开虞青凤的手,“听话,你先走!” “开什么玩笑?这种时候自己先走才危险好吗?贪生怕死丢下男主,自己偷生,怎么当女主?” 虞青凤因为全身的力气都拿去拉裴无厌了,没有力气思考,心直口快,直接说出大实话。她正是为了活命才得留下。 “再说了,巡逻侍卫很快就会发现失火,来救援的!” 虞青凤终于把裴无厌拉到了窗边,她刚要伸手去推窗,隔着窗子与黑衣人面对面。 糟糕,黑衣人已经转了一圈。 豁出去了,虞青凤趁黑衣人也透过窗子看到自己的身影愣神的片刻,突然伸手去推窗。 就在她的手摸到窗子的那一刻,黑衣人也把灯油泼在了窗上。 窗户打开的刹那间,火光热浪冲向虞青凤的脸,她本能后退,跌倒在裴无厌身边。 周遭都是烈焰,无处可逃,如果救援不够及时,他们俩不是变成熏肉就是烧成十分熟。 裴无厌用尽全部力气,紧紧抱住虞青凤,想要尽可能充当她的保护罩,先替她承受烈焰焚身之苦。 虞青凤的头埋在裴无厌的怀中,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们绝对不会死,一定会有人来救他们。 浓烟钻入口鼻肺中,虞青凤才知道原来正常呼吸空气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意识渐渐模糊,她仿佛听到了远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好像是蔺鸣的声音。 但愿不是幻觉吧。 *** 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一脸心疼或责怪的裴无厌,也不是蔺鸣,而是强忍笑意,忍到表情都扭曲的廉书荣。 虞青凤先是用力吸了一口仿佛仙气一般的空气,而后试探着开口,仔细聆听自己的声音,听听嗓子是不是被熏坏了。 “裴大人呢?” 很好,声音还是正常,只是说话的时候喉咙有点不舒服。 “舍命救你的是蔺鸣,你却先问裴无厌,是不是有点……”廉书荣说到一半,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虞青凤懒得理会廉书荣,她很清楚明确地感知到自己的脸一点都没有疼痛感,肯定不是烧得毁了容,要真是毁容,廉书荣再怎么没心没肺也不该笑。 一定是被熏黑了,狼狈得像只小花猫而已。反正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就是洗把脸的事儿。 虞青凤试着坐起来,很好,四肢也都听使唤,全身也都没有疼痛的地方。 “裴大人和蔺大人怎么样了?” “裴无厌没事儿,浑身上下一点点烧伤都没有,我刚从他那过来。倒是蔺鸣,唉……” “蔺大人怎么了?”虞青凤刚刚放松的心又提起来。 “蔺鸣为了救你们,手臂烧伤了一大片,这会儿郎中正给他上药呢。啧啧啧,我看着就疼,看不下去。” 虞青凤赶忙下床,“我去看看。” 廉书荣赶忙抬手去拦。 “干什么?”虞青凤搞不懂了,难道是让她先去洗脸? 廉书荣伸出一根手指,又强忍笑意地指了指虞青凤的脸,然后又没忍住,转头哈哈大笑。 不对,好像不是洗把脸那么简单的事儿。 虞青凤快步走到妆台前,鼓足勇气照了镜子。 铜镜之中,她的脸还是那张脸,只不过又好像是换了一张脸,少了点什么东西。 当然,五官不可能被火烧没了,能够被开窗那一下,瞬间的烈焰扑面烧得残缺不全的,只有眉毛和睫毛,还有被燎成卷毛的发际线! “啊——”虞青凤惊叫,而后大哭。 虞青凤越是哭,廉书荣就越是笑弯了腰。 哭声和笑声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有人急促地冲进了虞青凤的房间。 “书荣,你不是说青凤没受伤吗?”蔺鸣的声音,满是责备和担忧。 “蔺鸣,你这药还没上完,跑来做什么?没受伤没受伤,我没骗你,是因为……”廉书荣没说两句,又笑上了。 虞青凤背对着蔺鸣,双手捂脸,抽噎着说:“蔺大人,我,我没受伤,我,我挺好的……” “可是你……” “我就是吓坏了而已,真的,我没事,你快回去上药处理伤口,我,我一会儿去看你。你先出去吧,还有廉大人,你们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行吗?” 虞青凤还是哽咽,可怜巴巴,让人无法拒绝。 廉书荣走到蔺鸣身前,拉着他往外走,“没事儿,真没事儿,我用性命跟你保证。走吧,咱们都先出去,我,我肚子疼。” “肚子疼?”蔺鸣不明所以。 虞青凤咬着牙,恨不得把笑到肚子疼的廉书荣给烤成五分熟。 等到他们出去,虞青凤迅速关好门,又回到镜子前,先是擦干净脸,然后披散长发,取出额前足够多的发量,一剪刀下去,给自己剪了个厚重的齐刘海。 卷毛发际线和眉毛的位置是遮住了,但是光秃秃的眼皮遮住的话,就影响视力了。古代也没有假睫毛这种东西,只能用眉笔画个粗重的眼线对付一下了。 眼线都画了,不妨再画上两道眉毛吧。虽说画上去的很平面,经不起近看细看,总比光秃秃的强。 忙完这一切,虞青凤的心情也平复了一些,调整一下,是该去探望裴无厌和蔺鸣去了。 “青凤。” 门外有人敲门,是裴无厌的声音,还是很虚弱。 虞青凤马上把暂时性毁容的悲伤抛在脑后,满心都是裴无厌。 她迅速打开房门,眼前是弯着腰、一只手努力扶住门框、仍旧非常虚弱、没有彻底恢复对身体控制权的裴无厌。 虞青凤赶忙伸出双臂扶住裴无厌。他此时才到不是因为他对她的关心比蔺鸣少,而是因为他体内的迷药还没有代谢完全,这已经是他拼了全力的速度了。 虞青凤的心仿佛被揉捏了一下,感动到有点疼。 “我听到你惨叫,哪里烧伤了?很痛,是不是?” 裴无厌退后一步,上下仔细打量虞青凤。看到虞青凤还穿着之前的衣衫,衣衫完好,没有被烧破损的地方,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与虞青凤目光相接。 裴无厌定睛看了虞青凤的脸,关切的神态瞬间凝结,眼底闪过疑惑。 第105章 线索会自己找上门 就在此时,夜风拂面,直接打在裴无厌的后脑勺,虞青凤的脸上。 无眉星人剪了齐刘海,那么风就是她的天敌。 裴无厌咬住嘴唇,他忍笑的功力比廉书荣强点不多。 虞青凤缩回搀扶裴无厌的双臂,眼睁睁看着本就站立艰难的裴无厌又弯了腰。 如果齐刘海能焊死在额头上就好了,古代有没有定型喷雾摩斯之类的东西? “想笑就笑出来吧,别再憋坏了。”虞青凤冷冷地,“如果想忍住不笑,就想想黑衣人,想想被烧毁的案卷,想想太子的嘱托。” 裴无厌果然笑不出来了。 “还有,想想蔺鸣为了救咱们,手臂被烧伤了一大片,”虞青凤又伸出手扶上裴无厌,“走吧,咱们去看看他,正式道谢。” 裴无厌是彻底笑不出来了,“幸好有蔺鸣。唉,你真的不该迷信我有什么福气护体,不该留下的。” “要我丢下你先跑?那我的人设岂不是碎一地?”虞青凤也不管裴无厌能否听懂,自顾自地输出,“你可别跟我玩:你有苦衷,为我好,为了把我推给蔺鸣,故意冷落我的那一套,俗到家了。” “把你推给蔺鸣?”裴无厌先是一愣,继而释怀一笑,小声嘀咕,“想得美。” 蔺鸣手臂上的烧伤说一大片是夸张了,但是的确触目惊心。 烧伤烫伤什么的最疼了,饶是蔺鸣这样的大男人,也忍不住龇牙咧嘴,疼到冒冷汗。 人家为了救虞青凤冒了生命危险,遭了这么大的罪,虞青凤真的是无以为报,又不能以身相许,能做的也只有想办法在郎中上药的时候转移蔺鸣的注意力。 如果能博蔺鸣一笑,也算是报恩了吧。 虞青凤给蔺鸣讲述了在火场里的经历,然后撩开了自己的齐刘海。 不同于廉书荣之前笑到肚子疼,如今笑到肚子再疼;不同于裴无厌笑过之后很快能忍住;蔺鸣没笑,只有满眼的心疼。 “女子最在意容貌,青凤,你……” 蔺鸣的确全然忘却了手臂的疼痛,看他的神态,他的心更疼。 虞青凤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的,而且眉毛睫毛头发都是能再长出来的,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廉书荣撇嘴,“那刚刚是谁嚎出了杀猪般的气势?” 虞青凤白了廉书荣一眼。 郎中走后,四个人聚在蔺鸣的房间里。今晚这事儿虞青凤和裴无厌得给两个伙伴一个交代。 “先皇后,厌胜之术?”廉书荣愕然。 “所以黑衣人是周皇后的人派来的?”蔺鸣分析提问。 裴无厌还是秉持严谨态度,回答:“殿下怀疑周皇后,但并没有证据。只能说,黑衣人是死士团的主公派来的。” 事情已经非常明了: 死士团的主公知道虞青凤和裴无厌去了东宫,跟太子密谈,以及密谈的内容;知道他们二人去了簿籍馆,一直到夜晚仍在其中;知道他们要在簿籍馆里找什么;为了阻止他们寻找到目标案卷,他派出黑衣人,杀人放火两不误。 这恰好说明了太子的怀疑就是真相。 大理寺的守卫这么差劲吗?竟然能让刺客潜入? 是得好好整顿一下了。 那么东宫呢? 又或者并不是有人潜入了大理寺和东宫,而是大理寺和东宫之中本就潜伏着细作,大反派的耳目,及时通风报信。 虞青凤再清楚不过,他们跟反派大boss的梁子是正式彻底结下了。从今往后,他们就是大boss想要暗杀的目标。 主线剧情果然是刚出锅的山芋,烫手,但是必须接。 裴无厌和虞青凤连夜去簿籍馆统计损失。 廉书荣召集了几个侍卫头领,重新布防整个大理寺,加强外围巡逻,对内自查寻找细作内应。 蔺鸣受伤,只需要休息。 大理寺忙碌到了天亮,损失惨重。簿籍馆内的案卷资料损失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都是更加久远的。 裴无厌和虞青凤最近经常泡在簿籍馆里,对这里的案卷分布位置非常清楚。 黑衣人掀开瓦片,投掷火把的位置,下方正好就是最近六年的案卷资料。 凑巧是不可能的,事实很清楚,黑衣人对簿籍馆内的资料陈列年限方位也非常清楚。 裴无厌没有休息,大清早进宫主动汇报昨晚的情况。当然,对皇帝汇报,得免去火灾发生的根本原因,只说大理寺有黑衣人潜入,意图杀人放火。 离开皇宫,裴无厌还得去东宫,跟齐景麟汇报,实话实说,提醒齐景麟,东宫也有眼线。 去皇宫虞青凤不够格,但是去东宫,她绝对不能错过。算了算大致时间,虞青凤直奔东宫门口等裴无厌。 怎么说现在也是堂堂六品司直,虞青凤指挥起侍卫来毫不含糊。惜命的她直接点了一辆八人护卫的马车。 东宫门口,裴无厌看到了虞青凤的阵仗,不禁失笑。 “什么?失火?” 齐景麟从寝殿的椅子上弹跳起来,不敢置信。 裴无厌先是仔细描述昨晚情况,而后又提醒齐景麟,东宫也有死士团主公的眼线,请他万分小心。 “难道,难道母后的仇就真的报不了了?唯一的线索都被烧了……”齐景麟先想到的不是东宫有细作,而是杀母之仇。 虞青凤看不得齐景麟这副悲观的样子,怎么说也是堂堂男主啊,剧情介绍里说得韬光养晦呢?莫非是个成长型的男主,现在是成长之前? “殿下,这个线索被烧了,还会有新的线索。最后的结果一定是真相大白,善恶有报。” 齐景麟非常情绪化,根本听不进去,哭丧着脸摇头,“说得轻松。上哪去找新的线索?” “放心,线索会自己找上我们。” 虞青凤说出大实话,悬疑剧里的线索可不就是排着队,拿着编剧给的号码牌,有条不紊,讲究武德,一个一个上嘛。 “无厌……”齐景麟疑惑地望向裴无厌,好像在说:是谁给了你提拔的这个女助手如此自信? “殿下放心。先皇后的案子一定会水落石出。”裴无厌声援虞青凤。 齐景麟的眼睛里霎时间就有了光。 虞青凤恨不得翻白眼。后知后觉,这种鄙夷的感觉好像是在吃醋。 齐景麟,一个让裴无厌和虞青凤都吃醋的男人。 “无厌,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齐景麟终于从自己的小世界中走出来,意识到了目前局势,意识到了他的同盟大理寺已经彻底被他拉下了水。 “殿下放心,案卷已毁,我们目前没有新的线索,死士团那边应该会暂时按兵不动。殿下这边最好也暂时按兵不动,寻找东宫细作。” “东宫这边你尽管放心,毕竟本宫还是太子,还有王公公贴身保护。倒是你们……” 虞青凤疑惑,王公公贴身保护?难道王公公是隐藏的大内高手?也对,影视剧套路,朝廷大将军的武功是坨屎,公公才是最厉害的。 也对,不用花费时间精力搞对象,也不弄权,自然有大把的时间精力练习武功。 齐景麟突然想到什么,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一封已经拆开的信,递给裴无厌。 虞青凤在裴无厌接过信的同时凑过去。 看称呼和落款,这封信是齐景麟的妹妹,而且是同父同母的妹妹,平遥公主齐遥写来的。 齐遥说,她所在的安南州又发生了第三起失踪案,仍旧是鬼差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某个人。 当地传说,安南州是最接近幽冥地狱的地方,鬼差频频出没,当地百姓惊恐不已,她也惶惶终日,总是做噩梦被鬼差带走。 “无厌,不然你们去看看吧。虽然安南州从前是泊南国的地界,但现在已经归属大雍。当地的传说再盛传下去,对大雍不利。” 裴无厌皱眉,把信件还给齐景麟,并不急于表态。 “案子里有鬼差啊,不去吗?”虞青凤小声问。他们这部剧不就是专门处理这类案子的吗? “安南州是藩王属地,陛下特批,州内案件全由孝南王决策,不必上报京城刑部和大理寺。” 虞青凤对这个架空朝代的地理历史还真没什么研究,这才知道,原来这里也有藩地。 “如果是这样,那大理寺过去查案,的确就有点……”虞青凤看出了裴无厌的心思,就是不想去,既然如此,肯定是要帮腔的。 齐景麟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继续劝说: “你们若是去,自然不是以查案的名义,而是代替本宫探望妹妹的名义。齐遥因为这鬼差案惶惶不可终日,你们为了安抚齐遥而调查,即便是藩王湛曜渊,也只能欣然配合。” “平遥公主,”虞青凤这才反应过来,“难道是远嫁给了藩王湛曜渊?” 裴无厌小声对虞青凤说:“回去我再跟你解释。” 齐景麟抬手阻止裴无厌,“无妨,本宫亲自为虞司直解释。母后只有我与齐遥一对儿女,我们俩自小感情最深。 “十年前,泊南国进攻我大雍西南边界,妄图霸占我大雍国土,父王下令出兵,趁机收复泊南国。当时的泊南国十四皇子,16岁的湛曜渊暗中献上泊南国军机图,向大雍投诚,表示愿意归顺,条件便是大雍封他一个藩王。 “父王同意了,也确实兑现诺言。战争结束之后,按照约定,处死所有湛家血脉,只留湛曜渊一人。 “一个16岁的十四皇子,自知夺嫡无望,为了称王不惜背上一个卖国的罪名,踩着亲人的尸体登上藩王的位置。父王为了震慑、讽刺和控制这个小小年纪的藩王,特意给了他一个封号——孝南王。” 第106章 原来醋味是这样 泊南国变成了安南州;曾经的十四皇子变成了大雍的藩王——孝南王;以一个“孝”字把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让他无法彻底收复民心。 再加上一个远嫁到安南州,能够改变孝南王一脉血统的大雍公主,平遥公主。 虞青凤转过头翻了个白眼,大雍的皇帝啊,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过年的时候,遥儿大老远回来,来东宫给我拜年的时候曾私下对我说过,”齐景麟咬着牙,眼神变得阴狠,“她跟在湛曜渊身边,偷听到了湛曜渊跟卫将军的谈话,这才知道,原来十年前泊南国主动进攻大雍,也是当时16岁的湛曜渊和卫将军一手策划的。” “这个孝南王还真是‘孝’,为了当这个藩王,舍得下自家亲人,更加舍得下本国百姓,不惜引发战乱。当真可恶。” 虞青凤开始同情齐遥这个被当做政治手段的工具人,竟然嫁给了这么一个货色。 齐景麟深有所感,“可怜了遥儿,她当初远嫁过去之前就曾以死相逼,但父王不为所动,认定了皇家女儿注定如此命运,若要反抗,便是于国之不忠,于家之不孝。 “遥儿嫁过去的这两年,每月都会给我书信,抱怨她过得艰难痛苦,想要回来。我这个做兄长的,除了劝慰,什么都做不了。 “今年过年,遥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刚住了几日,孝南王便派人来接,遥儿是哭着上路的……” 虞青凤懂了,齐景麟对这个可怜的亲妹妹诸多愧疚,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派裴无厌过去,给齐遥排忧解难。 还是烫手山芋,还是太子给的,不接不行啊。 临走时,齐景麟特意叫住裴无厌,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裴无厌一听,脸色瞬间大变,一言不发,拉上虞青凤便离开。 回去同乘一辆马车,虞青凤刚上车便问: “你为什么不想去啊?我刚还说呢,线索会自己找上门,这案子此时出现,很可能就是自己找上门的线索啊。而且如果是逃离的宫人,逃到藩地更安全不是吗?” 裴无厌面色更为凝重,有苦难言的样子。 “最后太子跟你神神秘秘的,有什么话必须要瞒着我啊?” 虞青凤坐到裴无厌身边,习惯性地拉着他的手臂摇晃。 “初一去东宫拜年的时候,我便见过这位平遥公主。”裴无厌低头去看虞青凤抱住他手臂的双手,一脸嫌弃。 虞青凤一愣,缓缓松开双手,一脸委屈,裴无厌不是早就已经习惯她这样了吗? 裴无厌一把抓住虞青凤想要缩回去的手,又把她的手放回自己的手臂上,随后与虞青凤目光相接。 “我是说,那次见到平遥公主的时候,她便是如此对我。” 虞青凤一惊,把裴无厌的手臂抱得更紧,面带怒容地确认:“这样?” 裴无厌垂下眼皮,表示肯定。 “岂有此理!亏我刚刚还同情她来着。不管是不是自愿的婚姻,她现在也是有夫之妇啊,怎么可以对你……” “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有夫之妇,就可以对我……”裴无厌又低头看了一眼虞青凤的双手。 虞青凤坏笑,一把甩开裴无厌的手臂,“那是自然,恋爱自由,裴大人有权接受任何未婚女子的示爱。我不过是裴大人的同僚下属,我管不着啊。” 裴无厌笑着深深凝望虞青凤,“是啊,这事儿归未来的大理寺卿夫人管。” “平遥公主是什么借口,居然如此轻薄你?” “轻薄?”裴无厌皱眉,“那你自己算算,打从相识到现在,你轻薄了我多少……” “哎呀不要转移话题,堂堂公主,总不能突然就扑向你吧?” 虞青凤打断裴无厌,她对这个平遥公主十分介意,编剧就一定要搞出来个情敌不可吗?而且还是太子的亲妹妹。要是齐景麟有意撮合,那她怎么办? “初一那天平遥公主就提过,当时她是说安南州发生了两起失踪案,都是两个鬼差当着众人的面把人给带走的。她想要让我跟她一起回安南州查案。” “当时还是两起,如今是三起了。当地的官员根本没能破解此案,找到失踪者,抓到罪犯。这不就是等着咱们呢嘛。” 虞青凤说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该不会是齐遥故意制造的案件,只为了把裴无厌吸引过去? 不对不对,齐遥两年前就嫁到安南州了,根据齐景麟的说法,今天过年她第一次回娘家,是第一次见到裴无厌。 “当时我一心想着去溯州,而且也看出来平遥公主对我……的轻薄之意。我以为她是凭空捏造或者是小题大做,实际上根本没有,或者就是普通的失踪案。” 虞青凤一想到要出发去跟情敌会面,心里别扭,抵触得很。 “现在咱们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什么鬼差掳人的失踪案,说不定去了以后发现,果然是无中生有。这皇帝也真是的,藩地怎么可以不把案件报备到京城?给他们的权利也太大了吧?” “不仅如此,安南州还保持着原来泊南国的习俗,没有宵禁。那里有一半的百姓是原来的泊南国人,对湛曜渊这个藩王的态度可想而知。湛曜渊几乎每个月都能抓到一个刺杀他的刺客。当地那个什么安南州是离地狱最近的地方的传说,其源头也是来自于湛曜渊。” “怎么说?” “最初传言是说,湛曜渊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他早就被酆都大帝亲自给定了大限,一定会英年早逝,被鬼差带走,下十八层地狱。久而久之,传言就变成了酆都大帝为了湛曜渊这个人神共愤的孽障,特意在安南州开了一个地狱入口,一个直通十八层地狱的入口。” 更不想去了。 “我知道太子刚刚跟你耳语什么了。”虞青凤没精打采。 裴无厌目光躲闪,叹了口气。 “他一定是希望你能够把他最爱的亲妹妹带回京城,然后让你当他的妹夫,驸马爷。” 裴无厌没否认。 “还真是这样!”虞青凤急了。 “大年初一他就提过,当时我便拒绝了。这一次,我用实际行动再次表示不满和拒绝。”裴无厌表了个态,“我相信以太子的品性,不会再跟我提第三次。若是提了,这个朋友不交也罢。” 的确,第一次提,裴无厌用语言拒绝了;第二次提,裴无厌连话都懒得说,连行礼都免了,拉着虞青凤就走;太子要是真的在意裴无厌这个朋友,就不会自讨没趣提第三次。 裴无厌真牛,身为臣子,太子倚重的臣子,当做朋友的臣子,他敢先掀翻跟太子的友谊小船。不愧是男主。 虞青凤整理了一下齐刘海,确认二次元的眉毛没有露出来,酸溜溜地问: “太子长成那样,平遥公主一定也是绝色美人吧?也对,要不是尊贵的公主,又是美人儿,太子点鸳鸯谱怎么会点到有夫之妇的身上去。” 裴无厌回过味来,“等一下。太子长成那样?你的意思是,太子是绝世美男?” 又来,裴无厌不接招,直接来一招反弹术。不过,原来吃醋的感觉是这样啊,心里就是别别扭扭,酸不溜丢。不好受。 虞青凤回到自己的位置,靠在马车上,无力地嘀咕:“心好累。” 裴无厌得意一笑,仿佛在说:这下你知道我都是什么感受了吧? *** “去安南州?”廉书荣掰着手指头算,“那也得有个七天路程吧?” “殿下的意思是三天之内启程。他给平遥公主回信中承诺了,大理寺十日之内便会抵达。信件快马加鞭送去,也就三四天。” 裴无厌一面传达齐景麟的意思一面皱眉。 蔺鸣叹了口气,“安南州那边的情况太复杂。百姓中大雍子民和原泊南国子民各占一半。听说十年了,两国人通婚少之又少,可见仍旧彼此仇视。还有一个泊南会,一直暗中谋划想要夺回安南州,复国。” “可不?咱们这趟要是必须去,可得多带一些人。殿下派咱们去的,拨款多少?”廉书荣最在意的还是钱。 “除了负责所有支出,殿下会负责重新修葺簿籍馆。”裴无厌无力地说。 廉书荣无话可说,事实上就算太子一毛不拔,他也无话可说。 蔺鸣继续介绍: “据我所知,孝南王有两个左膀右臂,一文一武,一个是镇守安南州的卫将军,原泊南国人,一个是处理州内政务的范知州,建州时陛下指派过去的大雍官员。卫将军是湛曜渊的人,范知州则是平遥公主的亲信。” “听出来了,这对儿夫妻关系不好。不过也不奇怪,若是我,也不会爱上一个卖国贼。”廉书荣满脸鄙夷。 虞青凤为大家总结: “所以安南州的局势非常复杂,孝南王和公主各自为营,两族百姓彼此仇视,还有一个想要复国的泊南会暗中盘踞,最重要的是,还有鬼差掳人失踪案。这个案子又牵扯到了当地的传说,安南州内有地狱入口。” 四人沉默,不约而同地产生出同一个念头:这趟安南州之旅恐怕是不得安生,是他们四人组队以来最惊险的任务。 蔺鸣好奇提问:“裴大人,去东宫拜年的时候,平遥公主曾提过那两起失踪案?” 第107章 甜妹情敌的套路 “提过,当时说得是玄之又玄,我还以为是杜撰的。” 裴无厌转述两个月前齐遥的描述。 第一个失踪者是一个穷书生,也是大才子,湛曜渊曾有意招揽他进王府,给他个一官半职,其实是想要收买这个大才子写文章赞美他,扭转他的口碑名誉。 文人都有傲气,大才子文采斐然,之所以还这么穷,就是因为不为五斗米折腰,当然拒绝。结果得罪了孝南王。 拒绝当官后的一个月,也就是距今的半年前的一个晚上,大才子跟几个文友在家中饮酒作诗之时,被突然出现的两个鬼差当着众人的面给带走了。 那些书生事后跟官差描述,他们看到的鬼差长着恐怖的鬼面,浑身散发绿光,双脚离地,踩在空中行走,身形如幻影一般时而扭曲变形,时而忽明忽暗。 距离这起失踪案过去三个月,也就是过年前的一个月,第二个失踪者出现。 她是一名貌美女子,被称作蜜饯西施。 有一次平遥公主跟孝南王一起微服出游,买了她做的蜜饯。当时孝南王就一直盯着蜜饯西施看,明显是垂涎她的美色。 案发当晚正是蜜饯西施的洞房花烛夜。当时宾客和新郎都在前厅,只有蜜饯西施一人在洞房中等待。 结果宾客和新郎便亲眼所见,鬼差带着新娘出了正门。 宾客们对鬼差的描述与之前书生的描述如出一辙。 “哈,怪不得你以为平遥公主在杜撰,她这不是摆明了想要栽赃孝南王嘛。”反正都是自己人,廉书荣干脆吐槽平遥公主,“她是真的想和离啊,但是这是陛下赐婚,和离是不可能的,所以干脆就来一招栽赃陷害。” “咱们这趟去,该不会是被平遥公主利用,作为她和离的工具棋子吧?”蔺鸣愁眉苦脸。 “不止。”虞青凤瞥了一眼裴无厌,毫不掩饰自己的醋意,“公主殿下要我们过去,不止为了和离,还为了和离以后再招个新驸马。” 蔺鸣和廉书荣交换眼色,了然微笑。 虞青凤宣布似的,“去了以后重点查齐遥,栽赃陷害得这么明显,那鬼差掳人失踪案的幕后主使不就是她?” 虞青凤又想到了柯南,太多自以为是、主动把侦探叫来调查的罪犯了。 罪犯们喜欢挑战侦探,这也是常见套路。 *** 七日后,虞青凤一行人终于抵达安南州。 城门口来迎接他们的阵仗不小,重要人物全员出动。 最热情冲在前面的是平遥公主齐遥和范知州。 孝南王湛曜渊和卫将军紧随其后。 双方行该行的礼,说该说的话。 与齐遥面对面之时,虞青凤掩藏好对其美貌的惊叹,不卑不亢,分外在意保护自己的刘海不被风吹开。 齐遥则是自来熟一样,热络地牵着虞青凤的手,满心欢喜像是见到了娘家姐妹一般。 虞青凤假装受宠若惊,实则内心明了,齐遥玩的是反套路,跟情敌做姐妹,让她或者是不忍,或者是不敢与之争夺裴无厌,又或者是让她放松警惕,好暗中刺杀…… 她大理寺第一女官虞司直的名声已经传遍京城,齐遥不可能丝毫不知。 她虞青凤身为婢女的时候便深得裴无厌的宠信,去哪都带在身边,经常共处一室过夜,这事儿更不是秘密。 齐遥一定知道虞青凤就是她的情敌。 等一下,为什么喜欢男主的女二就一定会是个恶毒反派呢?就不能是背井离乡、婚姻不幸的齐遥真的觉得自己亲切,把自己当做娘家人? 虞青凤叩问内心,嫉妒让她坠入套路,嫉妒让她面目全非。 湛曜渊和齐遥一起邀请裴无厌他们住在孝南王府,齐遥已经准备好了客房。 裴无厌不能谢绝,因为他们这趟来就是以探望平遥公主的名义,不是来查案的,又怎么能住在府衙呢? 午膳阵仗不小,湛曜渊也在,虞青凤他们是一句案子的事儿都没提,只等着湛曜渊不在场的时候,单独跟齐遥谈。 湛曜渊好像也知道这点,对什么鬼差案也是只字不提,很知趣地在午膳之后便退场。至少目前看来,这个湛曜渊的表现是满分。 湛曜渊看上去仪表堂堂、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如果不知情,虞青凤对他的初印象分能高达九十分。但一旦知晓了他的所作所为,那真是觉得他死九十次都不够解恨。 齐遥把裴无厌他们带到寝殿的正厅详谈。 几人刚一落座,齐遥便急着叙旧。没有了夫君湛曜渊在场,齐遥彻底放飞自己我了。 “无厌哥哥,别来无恙。” 无厌哥哥!虞青凤鸡皮疙瘩掉一地,齐遥这称呼,这夹子音含糖量爆表。 等一下,难道她初次与裴无厌相识的时候,也是这么说话的?怎么自己说出来不觉怎样,听别的女子这样,就恨不得打寒噤呢? “殿下别来无恙。”裴无厌组织语言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应对的说辞。 “本来你们旅途劳顿,应该要休息两天的,但是我知道无厌哥哥最关心的就是案件,一定急于了解案情。” 齐遥说话时一双水汪汪又含笑的双眼一直紧紧锁住裴无厌。 虞青凤近距离感受到了那种传说中的、从一个人看另一个人的眼神中便能看出欣赏爱慕甚至崇拜的款款深情。 尽管在场这么多人,可在齐遥眼里,只有裴无厌一人。 这种眼神,虞青凤得学,得练。 “还请殿下详细讲述。”裴无厌开口前又是斟酌了许久。 虞青凤从裴无厌的脸上看到了疲态,他小心谨慎得很辛苦很累。 “殿下因为这鬼差的案子惶惶,裴大人是急于要为殿下分忧。”廉书荣忍住坏笑,替裴无厌对平遥公主表忠心。 齐遥自然是听见了廉书荣的话,可是她的眼神却一刻没有离开裴无厌。 “是吗,无厌哥哥?” 裴无厌瞥了廉书荣一眼,目露寒光。 虞青凤清楚,廉书荣的如意算盘是让裴无厌当下一任驸马爷,然后他的好兄弟蔺鸣就可以得偿所愿跟虞青凤在一起。 这就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虞青凤也记下了廉书荣这笔账。 “太子殿下的旨意,臣自当尽职尽责。” 裴无厌摆明了对齐遥没意思,话说得疏远,也的确是大实话,让人挑不出毛病。 齐遥也不在意,依旧是梨涡浅笑的甜妹脸,“我也说不清楚,这案子一直是范知州负责的,让他来说更合适。这会儿范大人正在外面候着呢。我这就差人去请。” 说完,齐遥冲身旁那个女健身教练一般的婢女说道:“粟娘,去吧。” 婢女粟娘经过虞青凤面前的时候,虞青凤感受到了这个凶巴巴婢女身上强大的气场。 粟娘这个陪嫁的婢女一定是曾经的大内高手。看年纪,跟齐遥差不多,很有可能是一起长大的,有意被培养成公主的贴身护卫。 总之粟娘对齐遥忠心耿耿,最适合执行暗杀任务。 粟娘是齐遥的心腹,是虞青凤的大患。 “虞司直。”齐遥像是突然间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直奔虞青凤而来。 虞青凤的心咯噔一下,表面上还得维持友好微笑,控制住想要后退躲闪的本能。 “你的手链编得好特别,”齐遥一把抓住虞青凤的右手,撸起袖口露出那条手工编织的青色手链,“真好看啊,送给我好不好?” 这招一出,让虞青凤想起了十年前过年时,表妹来家里串门时直接开口索要她洋娃娃的那一刻。 当时家里的大人齐刷刷看着虞青凤,等着她的反应。 虞青凤不是没想过拒绝,但聪明人这时候一定不会拒绝。 她当时马上大大方方地把娃娃送给了表妹,表现出懂事大度的表姐风范,给足了爸妈面子。 虞青凤接受表扬之后,还趁机当众教育表妹不要光想着玩,要好好学习,为此她还附赠了多年前买来一直没做的一整套课外习题。 当时全家长辈都在夸赞虞青凤;表妹父母还数落了一顿表妹不该张口要东西,不该不热爱学习;事后爸妈给她买了更大更漂亮的娃娃;表妹长大后回过味来还曾对虞青凤表示,她当年的举动无异于自取其辱,对虞青凤甘拜下风。 但那时和此时不同,那时不过是一个娃娃,给出去了还能再买个更好的,算是更新换代了。 如果那时表妹看中的不是娃娃,而是虞青凤养了多年的宠物呢?那她哪怕要与全体亲戚为敌也要守住自己的权益和底线。 如今的青花手链便等同于陪伴多年寄托感情家人一样的宠物,它是裴无厌亲手编织的,是无价的。 “殿下喜欢?”虞青凤假装惊讶,又马上收起惊讶,快速把手链摘了下来,“难得殿下不嫌弃,那便赠与殿下。这是我在大理寺打发时间时编的,一连编了二十几个,本想着赠予出去,可大理寺全都是男子,只有灶房才有三位大婶……” 虞青凤越说声音越小,假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紧紧抿着嘴巴,尴尬地把手链双手捧在齐遥面前。 千万不要接受,千万不要! 虞青凤的内心在呐喊,那响彻天际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第108章 博采众长的鬼差 可表面上,她满脸期待地望着齐遥,希望堂堂公主能够收下虞青凤自己打发时间编的、送人都送不出去的、只送了三只给灶房大婶的破烂玩意儿。 齐遥转头去看裴无厌。 虞青凤的心猛地一沉,一个远在藩地的公主怎么可能知道她的手链是裴无厌赠送的?不可能这么神通广大吧? 裴无厌一脸淡然,仿佛在看无关紧要的热闹。 但虞青凤能听得到他心中的呐喊,他跟她是一样的,都不希望齐遥抢走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 就在此时,粟娘踏入房间,紧随其后的是范知州。 “殿下,裴大人、蔺大人、廉大人,”范知州一一行礼,轮到虞青凤,他顿了一下,挺直身子,表情古怪地打了个招呼,“虞司直。” 虞青凤不怪范知州对她如此态度,一来她本就是女官,这些古代的男性官员对于女官的态度如此一点不意外;二来她的官职的确低于范知州;三来,虞青凤恨不得感谢范知州这个台阶此时出现。 虞青凤赶忙收回举在齐遥面前的手,转身冲比自己官阶高的范知州行礼,“范大人,青凤有礼了。” 范知州对虞青凤点头微笑,也算是给足了大理寺面子了。 齐遥已经在粟娘的搀扶下回到主位坐下。 虞青凤假装不知趣,也是为了保险起见,又举起了手中的手链,想要把不值钱的手链当宝一样进献给齐遥。 蔺鸣突然一声咳嗽,再明显不过地对着虞青凤摇了摇头,意思是:公主不想要了,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 虞青凤假装恍然,尬笑着坐下。蔺鸣的这个小恩情,她也记下了。这事儿要是换做裴无厌做,难免又会让齐遥起疑。 齐遥的表现证明了她也不确定虞青凤这手链是不是裴无厌送的,她只是怀疑。 齐遥在试探,虞青凤在这场试探当中认了输。她不愿也不敢跟齐遥正面刚,因为她惜命。 审时度势,现在他们是在齐遥的地盘;齐遥身边有至少一个高手;齐遥身份尊贵,目的明确,如果她想要除掉虞青凤这个绊脚石,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可她虞青凤呢?那个什么女主光环是否已经在头顶就位,鬼才知道啊。 虞青凤不介意在齐遥面前与裴无厌保持距离,假装毫无关系。她更加不介意、并且期望裴无厌也能配合她,表演二人之间绝无私情,证明外界传言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反正齐遥不过是这个案子的涉案人员,是单元案件的人物,不是什么主线人物,又不可能一直跟在他们身边。 暂时性的忍耐和表演罢了。等到齐遥下线,她还可以跟裴无厌上演甜宠暧昧的戏码,并且乐在其中。 这个时候裴无厌千万不要当猪队友,给她拉仇恨啊;千万不要为了表现专情在这个时候秀恩爱啊,虞青凤怕死得快。 虞青凤偷偷瞥了一眼裴无厌,希望眼神交汇的时候,他们二人能够无声达成默契。 可人家裴无厌压根看都不看她一眼,满眼都是范知州,等着范知州陈述案情呢。 好吧,根据以往二人之间的默契程度,就先默认裴无厌已经知晓虞青凤心中所想,愿意配合吧。 裴无厌应了齐遥的话,是个一心只有案情的无情查案工具,丝毫不在乎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流汹涌,只盯着范知州等着他主动开口。 见范知州又要客套,他干脆直接开门见山,“请范大人告知三起失踪案的详情。” 范知州面露难色,叹息着说:“本来是三起,但现在……唉,就在两天前,又有一人失踪啦。” “两天前!”廉书荣讶然,“又是鬼差在众目睽睽之下掳走的?” 范知州摇头,“虽不是如此,但,但更加可怕。” 蔺鸣阻止还要再问的廉书荣,“范大人,请您从头说起。” 范知州显然是早就做好了汇报准备,娓娓道来。 第一起失踪案发生在半年前,失踪者名叫江鸿熙,24岁,是安南州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写得一手好文章。 江鸿熙的名气不但来源于他的才气,还有傲气,多少有点恃才傲物。 他经常在自家门口张贴告示,要以文会友,如果有同好,可以直接去他家里找他,命题作诗或者对对子。输了的就请客喝酒。 用这样的方式,江鸿熙结交了不少文友,隔三差五就会聚集在他家里搞诗会。 为什么就单单去他家?因为他是个单身汉,也并无娶妻生子的打算。似乎江鸿熙对女人就不感兴趣,恨不得跟文章过一辈子。 他的家也近乎于家徒四壁,吃的住的都是破破烂烂,但是文房四宝都得用最讲究的。 听到这,虞青凤想到了一个词:网瘾少年。 江鸿熙就是个文瘾青年。 孝南王的确曾经差遣手下的谋士来邀请江鸿熙为他写文章,也的确是遭到了拒绝。不仅如此,江鸿熙还写了一篇讽刺孝南王的文章,邀请文友去酒馆里诵读品析,闹得满城风雨。 虞青凤有多惜命,江鸿熙就有多作死。 案发那晚,江鸿熙又请了三位文友来家里喝酒作诗。 四个人越喝越是诗兴大发,到最后都是晕晕乎乎。就在酒局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两个鬼差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入,先是站在院子里直勾勾地瞪着他们,而后发出阴森的叫声。 虽然声音怪异刺耳,但是能够明显听出,他们叫的是江鸿熙。 大家都吓坏了,本就喝醉,这么一吓更是腿软,根本动弹不得,想跑的两个都摔倒在地上。 江鸿熙也同样无从反抗,只能像一团棉花一样,任凭两个上前的鬼差,一边一个把他给架起来。 紧接着,两个飘在空中的鬼差就带上也飘起来的江鸿熙,一起飘走了。 案发后,范知州便召集三个目击者,请手下善于画人像的主簿根据他们的描述画出鬼差的面貌。 三个人分别描述,画出来的鬼差大同小异。 范知州讲到这里,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卷轴,展开来给大家看。 画像上的两个人青面獠牙,头顶长绿毛,周身散发绿色荧光。 獠牙露在嘴巴外面,一个向上,恨不得插进鼻孔;一个向下,恨不得插进脖子。 一个头上长角,隐约觉着像牛头;一个脸瘦长,让人不禁联想起马面。 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暗戳戳地抄袭或致敬黑白无常。 “还真是博采众长,兼收并蓄。”裴无厌被恐怖的鬼差画像逗乐了。 “这个江鸿熙一心只读圣贤书,不近女色不想成家,”虞青凤趁范知州继续讲述第二起案件之前,插嘴问道,“那么他是本地人吗?” 这个问句的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在不知内情的人听来简直是莫名其妙。 范知州就听得莫名其妙。 蔺鸣赶忙重复问题,催促范知州回答,“范大人,江鸿熙是否是十年前建州时便迁来此地的?” “当年陛下指派我与户部侍郎一同负责安南州的百姓安置,一方面是安抚战乱后的原泊南国子民,一方面是用免赋税和赠与房舍来吸引周边大雍子民前来定居。所以迁居来此的大雍百姓多为贫困潦倒。我对江鸿熙印象深刻是因为当年他不过14岁,就已经出口成章,随身行囊之中全是书籍。” 虞青凤有点失落,她还以为线索真的会自己找上门,这趟出任务恰好能碰上他们要找的、先皇后死后被遣散的宫人。 江鸿熙不是六年前迁居来此的太监,可惜了。 第二个失踪者蜜饯西施名叫穆佳音,芳龄十八。 齐遥过年时讲述时没有提到一个关键细节,这个蜜饯西施其实是原泊南国人。 穆佳音是在三个月前的婚礼上被鬼差带走的,她的成亲对象是号称安南州第一美男子的裁缝叶宣朗,是大雍人。 安南州鲜有两国人通婚,建州十年的前八年一对儿没有,这两年才有六对儿而已,他们俩正是第六对儿。 前面的五对儿至今为止全部和离。即使是有情人,仍然敌不过婆家娘家七大姑八大姨的搅和,再加上种族偏见隔阂,更何况还有国仇家恨? 案发当晚的婚礼其实宾客非常少,只有叶宣朗的母亲和五个邻居。 穆佳音的父母反对这门婚事,已经彻底与女儿决裂,不出席婚礼不说,还把女儿从族谱中除掉。蜜饯西施从此不再是蜜饯西施,原本应该变成裁缝店老板娘的。 当时穆佳音已经先入了洞房,叶宣朗母子招待五个邻居,有人微醺,有人大醉。 就在这时,洞房那边传来穆佳音一声尖叫。还未等叶宣朗踉跄地出门去查看,两个鬼差和穆佳音已经出现在门前。 因为有之前的江鸿熙被鬼差带走的事件,邻居们这次亲眼所见鬼差,都吓得够呛,全都躲到桌子下瑟瑟发抖。 叶宣朗不管不顾就要上前从鬼差手里抢回半昏迷的穆佳音,却被母亲阻拦。 叶母死死拽住叶宣朗,生怕鬼差连他的儿子一同带去。 这边母子俩拉拉扯扯,那边穆佳音被两个鬼差带着飘走了。 叶家母子和宾客们对鬼差的描述跟之前如出一辙。给他们看之前的画像,他们都说就是如此。 第109章 幽冥邪塔 一个月前的第三个失踪者名叫曲志杰,是南威镖局的镖头。 曲志杰30岁,大雍人,有妻室。案发那晚是他跟镖师们刚刚顺利押完镖回到镖局,准备大家一起庆祝一番的。 既然是镖头镖师,那自然都是粗人,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习武之人,喝起酒来都是海量。 安南州没有宵禁,十几个镖师大多都喝到亥时便回家,只剩下曲志杰和其余三个,打算彻夜痛饮。 四个人晕晕乎乎的时候,两个鬼差伴着烟雾阴风,大摇大摆在空中行走,飘着进了镖局。 镖师都是习武之人,虽然听说过鬼差的名头,但艺高人胆大,再加上酒壮胆,全都冲上去要跟鬼差决一雌雄。 四个人一起冲上去,却只有曲志杰能够近鬼差的身,其余三人就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阻隔,根本无法靠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高手难以隔空对战。 于是他们纵然有一身的武艺,敢于对战跨界生物的勇气,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镖头曲志杰被两个鬼差轻易制服带走。 范知州又给这三个镖师看了鬼差的画像,他们也说就是如此。 接下来便是两天前新鲜出炉的失踪案。 这个案子有两个主人公,一个是穆佳音的新婚夫君,前面提过的安南州第一美男裁缝叶宣朗;一个是号称画痴的业余画匠马磊。 叶宣朗丢了新娘,痛不欲生,起初的一阵子时常去府衙询问寻人进展。后来府衙以闹事之罪把他赶出去,他就守在府衙门口,从天亮到天黑。 叶母每次都是哭着把儿子带回家,苦口婆心地劝,说不要再等穆佳音了,人已经被鬼差带走,那就是死了,再娶吧。 原本叶宣朗不信,可是府衙那边又迟迟找不到人。于是他便想起了当地的传说,说安南州是最接近地狱的地方,这里有地狱入口。 没错,叶宣朗为了新婚妻子,想要亲自下地狱,若是不能把穆佳音带回来,他就在地狱中陪伴妻子,做一对儿亡命鸳鸯。 怎么下地狱呢?叶宣朗试过投河、上吊。全都失败了,垂死挣扎之际,他根本没看到什么鬼差。 叶母见识了儿子的深情执着,又不愿儿子真的自寻死路。便开始病急乱投医,从道观的法师到街边算命的瞎子,全都问了个遍,终于打听到了地狱入口的所在,给叶宣朗寻到了一线生机。 再说那个马磊,25岁,单身汉,靠街边贩卖画作为生,他自认为怀才不遇,他是千里马,就是碰不到他的伯乐。 马磊擅长画风景丹青,他画的都是奢华的亭台楼阁。一开始还算受欢迎,毕竟平民百姓没有见过什么奢华之所,这辈子也住不上,便会花一点点钱买上一幅马磊的画,挂在家中作为憧憬。 可后来,马磊画来画去全都换汤不换药,便没了生意。 马磊的画工也就那样了,他觉得想要继续靠卖画赚钱,那就得画更加新奇,无人见过的东西。 没错,马磊打起了十八层地狱的主意。 安南州不是有鬼差出没吗,不是传说有地狱入口吗?马雷为了他的理想和生计,决定冒险入地狱一趟,如果能够活着回来,便画上一幅地狱图,一定能够卖上大价钱。 可是怎么下地狱呢?入口在哪呢? 马磊听说了叶宣朗的事儿,便去找他询问。 既然都是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都要下地狱,那么不妨结伴而行,也能彼此壮胆。 叶宣朗和马磊要一起下地狱的事儿很快传遍安南州。 大部分人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小部分人觉得叶宣朗在标榜痴情汉形象,马磊就是给自己卖画做噱头。 有那么十几个爱凑热闹的人凑到一起,想要全程跟进。当然,他们不会跟着下去,就是守在外面而已。 所谓的地狱入口,是位于安南州南方边境的一座塔。 这座塔已经有数百年历史,是原泊南国立国时建造的一座军事瞭望塔。 泊南国的立国君主笃信幽冥地狱之说,以恐怖传说作为震慑士兵的武器,声称凡是当了逃兵叛兵或者投诚敌国的全都会受到诅咒下十八层地狱。 因此当时他的军队叫幽冥军,这座防御用的军事瞭望塔也被起名幽冥塔。 话说回来,湛曜渊就是这个立国君主的后代,按照他祖宗的说法,湛曜渊就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难怪会有传言,湛曜渊已经被地狱鬼差盯上,只等到了时间取他性命。 幽冥塔最后一次使用正是十年前,泊南国被大雍收复之后,这座塔便彻底没了用处,彻底荒废。 幽冥塔是十二边形、十四层高度、石木混合结构的高塔。从一层到十三层都是没有窗的,最高层的十四层有十二扇小窗。 算命的瞎子说,十年前的战争中死伤惨重,传说被湛曜渊出卖的湛氏亲人、泊南国的将士们和无辜被战争连累惨死的百姓们冤魂不散,就盘踞在幽冥塔中。 早前曾有人不信邪,进过幽冥塔。明明是十四层的幽冥塔,可每个从里面出来的人都坚称层数不同。说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层的都有。每个人都信誓旦旦。 说十八层的那个从幽冥塔回来以后就生了一场大病,而后马上逃离了安南州。至于说他到底有没有活着走出安南州,走出去了多远,无人知晓。 打从那以后,无人敢踏入幽冥塔。 也正是因为如此,算命瞎子才会不太肯定地说,他猜测,如果安南州的地界真的有地狱入口,应该就在幽冥塔内。 两日前的晚上,十几个凑热闹的看客们一起出资,在城门边上的一家酒楼请叶宣朗和马磊喝酒,为他们壮胆送行。 酒壮怂人胆,喝完酒后的两人面对这些助威喝彩的看客们,便再也没了犹豫胆怯,也没了退路,直奔幽冥塔而去。 塔门没有上锁,叶宣朗和马磊一人提一只油灯,并排跨入。 十几个看客守在塔门之外,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入了仿佛另一个世界,他们模糊的身影随着越加微弱的两个小亮点,很快便被未知的黑暗吞噬。 这期间,他们不敢太过靠近塔门,隔着几丈的距离,他们隐约能够听到从塔门处传出来的诡异风声,似乎还夹杂着人的尖叫惨叫声。这些声音共同组成了鬼哭狼嚎。 包围圈便越扩越大,他们距离塔门越来越远,生怕里面突然窜出来什么妖魔鬼怪,他们也好及时逃跑。 这些人在塔外守了两个时辰,一直到丑时,才等到马磊从塔门处爬了出来。 一开始,他们在月光的映射下,隐约看到有个什么东西爬了出来,吓得四散逃跑。 马磊大喊救命。他们才敢小心靠近查看。原来出来的还真的是狼狈不堪的马磊。 马磊身上好几处像是被尖利指甲抓的血痕,灰头土脸,面无血色。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话,便晕死过去。 马磊说:“地狱,我去过了。” 众人想问他叶宣朗在哪,却再也没了答复。 马磊在家里昏睡了五六个时辰才醒来。这些人终于有机会再问。 马磊醒来后依旧满脸惧色,一回想在塔中的种种,便全身瑟瑟发抖。他痛哭流涕地回答: “叶宣朗在地狱见到了穆佳音,我让他跟我一起逃,他非要带上穆佳音一起。结果,叶宣朗被鬼差抓住,我也差一点被抓住。我拼尽所有力气,从地狱爬了出来。” 大家又问马磊,地狱到底什么样。 马磊一听这话,连忙把众人赶走,边赶边说:“别打扰我,我要画下来,趁我现在记忆深刻,我必须马上画下来!” 叶宣朗的母亲在家里等了儿子一天一夜,之后又要去幽冥塔里寻儿子。 邻居们极力阻拦,叶母一病不起。 听完范知州的讲述,虞青凤最先怀疑的就是这个马磊。 难道马磊为了搞噱头,卖画赚大钱,不惜搞死了叶宣朗? “就没人进到幽冥塔里去找找叶宣朗吗?”廉书荣问范知州。 范知州面色难堪,“下官曾派衙役前去查看,但……捕头回来禀报,衙役们全都不敢进入塔中。捕头怀疑幽冥塔就是泊南会的秘密聚集点,里面若不是有机关,就是有人埋伏。我们人手不够,进去等同于自投罗网啊。” “那就不进去了?”裴无厌鄙夷反问。 “那自然不能,这两天下官正在与卫将军商议,准备充足人手和武器,说不定还能一举拿下泊南会……” 蔺鸣冷笑,“范大人,你找原泊南国的卫将军借人,去剿灭想要复国的泊南会。我猜,卫将军一定诸多推辞,称需要从长计议吧?” 范知州尴尬不已,“没错,卫将军说,这件事他需要找孝南王商议后再做决定。刚刚迎接各位大人的时候,我还问过卫将军,他说还没来得及禀告孝南王呢。” 虞青凤又冒出来一个很套路的猜测:莫非湛曜渊就是泊南会的创建人,总舵主?卫将军也是泊南会成员?所以他们才迟迟不肯出兵进入幽冥塔搜寻? 没错,湛曜渊的确是卖国贼,但这与他还想复国并不冲突。 一来,功过相抵,再找个史官好好写写,说不定还能名垂青史;二来,湛曜渊卖国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当个藩王吗?当复国的君主不是更香?很有可能卖国只是他的策略环节之一。 第110章 男三号恰到好处的智慧 裴无厌无奈冷笑,范知州和卫将军虽然属于两个阵营,但是在不入幽冥塔这件事上倒是挺有默契,都想拖着拖着不了了之。 罢了,这两拨人搞不定,他还不能亲自入幽冥塔一探究竟了吗? 幽冥塔是一定要进去看看的。但是在何种条件下才能最大限度确保安全,还得从长计议,四人商量。 “范大人,”裴无厌问,“江鸿熙、穆佳音、曲志杰和叶宣朗之间,除了穆佳音和叶宣朗之间是新婚夫妻之外,还有何关联?” “下官也曾想过,为何鬼差偏偏选中江鸿熙、穆佳音和曲志杰三人,也曾深入调查三人之间是否有关联。”范知州咂嘴摇头,“但结果是这三人根本不相识,毫无交集。” “那仇人呢?”蔺鸣追问。 “江鸿熙一向恃才傲物,看谁不惯便写文章骂人,得罪的人不少;穆佳音要说得罪了谁,那就是因为婚事得罪了父母长辈;但是否有人暗中垂涎蜜饯西施的美貌,得知她要嫁人便心生歹意也未可知;至于说曲志杰这个大老粗,常年在外,偶尔回到安南州不是在镖局就是回家,没听说有仇人。” 毫无相关的三个人怎么会被选定为目标呢?虞青凤认定,他们之间一定有隐藏的某种联系。齐遥就曾经暗示过,江鸿熙得罪了湛曜渊,湛曜渊垂涎蜜饯西施的美貌。 但真相到底如何,还有待追查。 现在摆在面前的最大谜题,还是鬼差。 “廉大人,有关鬼差,你怎么看?”虞青凤突然去cue廉书荣,然后努力模仿刚刚齐遥凝视裴无厌的炽热眼神,注视着廉书荣。 廉书荣这个钢铁直男是一点没看出虞青凤的眼神与平时有何不同,直接无视,回答说: “要么是所有目击者一起说谎;要么就是装神弄鬼的人有什么手段,能够让自身散发绿光,能够腾空飘着行走,还能控制在场之人。” 虞青凤马上问范知州,“范大人,这些目击鬼差的人有没有可能集体说谎?文人、参加婚礼的邻居、镖师,三者之间可有关联交叉?” 虞青凤清楚,廉书荣之所以会产生出所有人都在说谎的念头,完全是受到上一起案件的影响。但是在这起案件上,虞青凤认为不可能。 一来,同样的路数连着使用两次,一般编剧就算反套路,也不会轻易这么反。 二来,前面三起案子外加最后叶宣朗的失踪案都有一个共同点,比所有人都说谎更具可能性。 虞青凤得引导廉书荣想到这个关键点。没错,她得把这个高光时刻留给廉书荣。 范知州笃定地表示:“这些人之间绝无关联交叉,绝无可能串通一气。” 虞青凤的目光一刻不离开廉书荣,听范知州否定了集体说谎的可能性,她用力把眼睛瞪得更大,用力地暗示。 廉书荣望着虞青凤瞪大的双眼,刚刚长出来的、短短睫毛的大眼睛,似乎是又想到了虞青凤刚从火场出来照镜子的瞬间,一个没忍住,笑了。 虞青凤在心里又给廉书荣记上一笔账。廉书荣,你如此欠揍,我不拿你当护身的挡箭牌都对不起你。 “廉大人,你莫不是想到了什么?若是有发现,不必介意裴大人的面子,大可直说。”虞青凤继续暗示催促廉书荣。 裴无厌轻咳了一声,作思考状,“如果不是串通一气说谎,那么犯人是如何做到让他们都认定鬼差有绿光,还能漂浮行走的呢? “自然不可能是真的鬼差,那么假的鬼差,又是如何做到漂浮行走的呢?我也曾见过许多戏法,腾空行走漂浮,不太可能。” 廉书荣终于开了窍,突然击掌,“我知道了,不是众人串通说谎,也不是真的鬼差,更加不是人为表演的戏法。是这些目击者自以为他们看到了漂浮的鬼差。” “不约而同地自以为,却是相同的?”裴无厌不解。 廉书荣难得能给裴无厌和虞青凤答疑解惑,得意得很,言之凿凿地说:“一定是因为酒!案发时,文人、婚礼宾客、镖师们全都是在喝酒。” 虞青凤继续暗示:“可是廉大人也曾喝醉过,可曾眼花到如此程度?” “当然不会,所以说酒不是一般的酒,有人在酒中下了药,让他们产生了幻觉!” 虞青凤暗暗重重呼出一口气,再怎么说也是男三号,廉书荣不是榆木脑袋,总算是没让她失望。 更加没让虞青凤失望的是裴无厌。他明显就是在配合她一起提示启发廉书荣啊。裴无厌果然跟她有默契,知道她的意图。 “什么药会让不同的人产生同样的幻觉?” 范知州明显不以为然。他这种表现是正常的。若是马上认同,那等于默认自己过去半年时间的愚钝。 廉书荣完全进入状态,自信满满,“不完全是药的作用,还有心理暗示,这里面范大人也算了帮了犯人一把呢。” 范知州马上板起脸,“廉大人此话是何意?” “别误会,范大人,我当然不是说你故意配合犯人。只是第一次鬼差出现之后,闹得满城风雨,那几个文人对于鬼差的描述也不胫而走,再加上你的画像,更是给了鬼差一个具体的形象。 “第二次那些婚礼宾客在酒和药的作用下已经产生了幻觉,幻觉到底是如何,他们很可能已经记不清,甚至躲在桌下根本不敢看。 “但他们会不自觉回想起从前听说的鬼差的模样,后来官差去询问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会用听闻去补充残缺混乱的记忆。 “最后,范大人又给他们看了鬼差的画像,再次强化了他们心目中鬼差的形象。所以他们才会说:鬼差就是如此模样。 “后面那些镖师们的话更加不可信了,什么想要救人,但是像是被控制一样无法接近鬼差。无非就是给自己找补而已,若不这么说,那么镖师和镖局,还有他们自己的颜面往哪放? “有了前面两次的经验,镖师们一定听过有关鬼差的传言,为了让官差相信曲志杰真的是被鬼差带走的,他们也别无选择,不管当时产生的是何种幻觉,他们在清醒之后面对官差,都会把鬼差形容成鬼差该有的样子。 “范大人也给他们看了画像,他们自然也说鬼差就是如此模样。” 范知州讶然张大嘴,想要反驳,又无从反驳。 虞青凤恨不得双手合十对着廉书荣犯花痴,“廉大人,你真是太厉害了,仅凭这么几段描述,就能察觉出重要端倪,还能洞察人心!” 廉书荣很享受被虞青凤如此近乎谄媚般地夸赞。 范知州还是不死心,“可是,到底是何种药物,能够让人产生幻觉?” “这个就需要范大人去各大医馆询问郎中,去三名失踪者的家里搜寻酒坛,取残留的酒拿去检验,并且追查酒的来源等等。” 裴无厌用一句话就堵住了还想要质疑的范知州的嘴。 齐遥见裴无厌表态,赶忙帮腔,“范大人,这可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务必要尽全力。” 范知州赶忙对齐遥和裴无厌两边应承,表决心。 齐遥给了范知州一个眼色,范知州便提出告辞,要马上就去调查。 虞青凤心里清楚,时隔这么久,上哪去找什么酒坛和残留的酒?裴无厌不过是在打发、支走范知州而已。 这案子的关键得从第一次见到鬼差的那三个文人查起。 廉书荣刚刚的推理没错,后面的婚礼宾客和镖师们是在药物和心理暗示以及画像的作用下给出了相同的结论。 可是破天荒第一次见到鬼差的三个人是如何能够产生相同的幻觉的呢? 除非在他们喝酒之前,他们便已经被犯人给暗示了却不自知。 又或者,他们之中某个,或者干脆他们三个,全都是鬼差案的主谋或从犯。 裴无厌之所以没提这茬,虞青凤也没提,是因为他们又一次达成默契,得防着齐遥和范知州。 他们在此次行程出发前便已经达成共识,齐遥目的不纯,而范知州是她的心腹。 幸好廉书荣也没想到这茬,没提。这个男三号的智慧恰到好处。 查这三个文人目击者,还得暗中进行,免得打草惊蛇。 “无厌哥哥,你真的相信,鬼差是人装的吗?”齐遥楚楚可怜,双臂轻轻环绕自己,表示恐惧。 “那是自然。”裴无厌有点无语,推理了这么多了,齐遥居然还停留在最基本也是最原则的问题上。 “那幽冥地狱也是不存在的吗?”齐遥追问。 “那是自然。” 齐遥嘟嘴,小声嘀咕:“可我还是怕。真是不想再呆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了。父王让我嫁过来,原本是想要让我与孝南王生儿育女,扭转血脉,由我的子女,也就是大雍的血脉来继承藩王位份,可我跟湛曜渊,我们……” “你们并无夫妻之实?”虞青凤见齐遥一脸娇羞不说了,那么她就替她说。 齐遥感激似的看了虞青凤一眼,冲裴无厌点头。 裴无厌尴尬躲闪目光,一言不发。 第111章 戏还得继续演 虞青凤扫过三个臭皮匠的脸,他们三个大男人全都假装没听见。行,都不说话,都等着她是吧? “为什么?”虞青凤问。 “刚刚范大人也讲了当地的传说,湛曜渊罪孽深重,是泊南国的千古罪人,早晚都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说实话,我是相信的,所以每到晚上,我都担心鬼差会在王府徘徊。不光我信,他也信。” “孝南王也相信?那岂不是要惶惶不可终日?可刚刚会面,没看出来啊。”虞青凤索性把愣头青演到底。 齐遥苦笑,“他暂时还是安全的,只要他与我并无夫妻之实,没有子嗣传承。” “啊,我懂了,湛家的血脉现在只剩孝南王一人,”虞青凤的恍然大悟不是演的,“孝南王不肯留下血脉,因为一旦湛家的血脉有了传承,那么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他的命数也就尽了,会被鬼差带走,打入十八层地狱。” 齐遥默默点头。 气氛陷入沉默的尴尬。 裴无厌适时打破沉默和尴尬,一开口却是大转折,根本不接齐遥的招,讨论什么夫妻之实不实的问题。 “既然如此,我想要先去会一会那个声称在地狱走了一遭的马磊,看看他的地狱图。还烦请殿下派个人带路。” “无厌哥哥,你们旅途劳顿,还是先休息两天再查案吧。” 裴无厌已经起身,丝毫不领齐遥的情,“无妨,我们自己打听应该也能找得到。” 虞青凤他们也都纷纷起身与齐遥行礼告辞,跟在裴无厌身后离去。 “无厌哥哥!”齐遥急步追上来,“千万不要去幽冥塔,好吗?我怕。” 裴无厌转身,郑重回答:“幽冥塔我是一定会进去一探究竟的。” “万一里面真的有地狱入口,或者是泊南会的据点呢?岂不危险?” “所以还希望殿下能够说服孝南王,派人手支援。”裴无厌直接忽略掉第一种可能。 “我,我没把握说服他。但是我想,如果你们带上我一同入塔,孝南王迫于压力便不得不出兵支援了吧?” “殿下也要入幽冥塔?殿下不是害怕吗?”廉书荣对于齐遥的前后矛盾感到莫名其妙。 “我是怕,但我更担心无厌哥哥,我是说我更担心你们。我一同前往,孝南王便不得不出兵接应。而且我相信,无厌哥哥会保护我的。” 裴无厌有点哭笑不得似的,“殿下,您千金之躯,怎么可以跟随我们冒险?若真的让你一同入塔,怕是没法跟太子殿下交代。如果有个万一,裴某万死南辞其咎。” “可无厌哥哥若是有个万一,我也万死难辞其……” 裴无厌打断齐遥,“殿下慎言。” 齐遥脸色难堪,下意识去看虞青凤。 还好虞青凤早有准备,目光就没离开过廉书荣。她用余光感受到了齐遥的注视。这个公主殿下怎么还在怀疑她跟裴无厌有私情啊?看来跟廉书荣的戏还得继续演。 四人带上四名侍卫,出了王府,一面打听一面行进。 虞青凤一改常态,不再跟在裴无厌身边,而是故意落后,与廉书荣并排行走。 于是四人的队形就变成了裴无厌打头,后面并排三人。 “你做什么?”廉书荣故意靠近蔺鸣,跟虞青凤保持距离。 虞青凤赶忙凑近,笑吟吟地小声说:“不做什么啊?就是想要向廉大人讨教而已,刚刚你的那番推理青凤佩服到五体投地。” “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跟裴大人夫唱妇随,不就是想让我出头嘛。” “呦,你看看,我就说廉大人聪慧嘛,这都看出来了。”虞青凤故意把大实话说得阴阳怪气。 “那三个第一次目击鬼差的文人必须要查,”廉书荣侧头,凑近虞青凤小声说,“但我留了个心眼,没提。我担心公主和范知州跟案子有关,要是提了,那三人咱们就见不到了。” 虞青凤一听这话,赶忙抬头又用那种炽热的眼神注视廉书荣,“廉大人真是让青凤刮目相看啊!” 近距离被虞青凤这么看着,廉书荣终于感受到了别扭,赶忙后退与她保持距离,“我说你,别太过分啊。你要是想要挡箭牌,大可以找蔺……” “廉大人,你说什么呢?青凤是真的心悦于你……”虞青凤又贴上来。 就算不找挡箭牌,都不能跟蔺鸣不清不楚。不是因为担心裴无厌会误会,而是虞青凤自己也做不到。 蔺鸣喜欢她,她怎么可以利用他?但廉书荣就不同了。虞青凤给他记了两笔账,利用他,就当他给她还账了。 廉书荣一缩脖子,打了个寒颤,明知道是假话,但身体反应诚实。 很好,廉书荣越是难受,虞青凤越是痛快。 “那行,那既然如此,你把那个手链送给我吧。”廉书荣突然一脸坏笑。 又来一个打手链主意的?虞青凤再给廉书荣记上一笔。 正思考如何应对廉书荣的无理要求,虞青凤正巧看到路过的小摊上有吹糖人的,一把拉上廉书荣小跑过去,“廉大人,我送你个糖人。” “拿这个打发我?”廉书荣不满,想要回去,却见蔺鸣和裴无厌都跟了过来。 “可不是一般的糖人。”虞青凤凑到摊主身旁,小声说了句什么。 摊主莫名其妙,“真的?” “对呀。”虞青凤说完,掏出铜板,先给了摊主。 摊主吹糖人的时候,四个人全都围在摊位前。 “斜后方那个买冰糖葫芦的。”蔺鸣小声说。 裴无厌苦笑,“还有咱们身后买枣糕的。” “不会吧?我怎么觉得是那个买橘子的?”虞青凤还是仰头冲着挡箭牌廉书荣说话,实则说给三人听。 廉书荣后知后觉,什么送礼物啊,就是借故停下来,看看有什么人也跟着停下来,筛选一下跟踪他们的可疑人士。 “也许三个都是,我猜有公主派来的,湛曜渊派来的,另外的那个,也许是犯人的眼线?” 蔺鸣说话间,目光一直在糖人上,远远看过来,似乎是几个人在讨论糖人。 说话间,糖人已经初具模型。 “这,这什么啊?”廉书荣惊异地问虞青凤。 虞青凤仰着头,依旧模仿着齐遥的炽烈眼神望着廉书荣,“你猜。” 很快,摊主把糖人交到虞青凤手中。 虞青凤满意地致谢,夸赞了摊主的手艺,然后又郑重其事地把糖人举到廉书荣面前,“廉大人,你不是想要我的礼物吗?送给你。” “人家的糖人都是吹个葫芦、动物什么的,你这个是什么啊,怎么看起来像是个——锤子?”廉书荣接过来,左右打量,希望从不同的角度能有不同的解读。 虞青凤笑着点头,“没错,我送你个锤子。” *** 马磊的名声还真的是响当当,随便找个路人一问就能知道。下过地狱的,就是不一样。 路人指路之后还会反问一句:“你们也是要去找马磊买地狱图?” 有些人还会好心提醒:“你们可别上当啦,什么地狱图啊,哪有真的下了地狱还能回来的?那不是起死回生啦?” 他们还碰上了一个“同好”,不久前就去过马磊家,他说: “我说我想买,但买之前总得让我先看一眼吧?马磊说不行,说买了才能看,买了还不能退。这不摆明了要宰冤大头吗?” 还有人说:“马磊就是个骗子,画什么地狱图就是为了骗钱娶媳妇。他看上了一个小寡妇,想要成亲。结果小寡妇一开口就是五十两的彩礼。这钱小寡妇要拿去给从前的婆婆,赎回她的儿子,然后带着儿子嫁给马磊。” 好心人指路:“你们要是去马磊家找不到他,就去小寡妇家找,小寡妇叫温妙紫。我估计地狱图也藏在小寡妇家里,我听说昨晚有人偷偷潜入马磊家想要偷看地狱图,结果翻了个遍都没找到。” 到了马磊家门口,房门大敞,里面好不热闹。 四人进了院门,放眼望去,好家伙,足足四个男子在家中翻箱倒柜,不用说,马磊不在家,他们是来看地狱图的。 这不是私闯民宅,明抢吗?这么一对比,偷偷潜入马磊家的那个人还算是君子了呢。 裴无厌叫来身后的侍卫,让他们把这些私闯民宅的人全都送去府衙。 虞青凤眼看着这四人被带走,目光在其中一个男子脸上停留了片刻,小声嘀咕:“还真是人不可貌相,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做这种事?” 裴无厌皱眉,“你这双眼睛的确敏锐,不该敏锐的地方也敏锐。” 虞青凤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是爱看美男,也爱看美女。” “你的品位……”裴无厌沉吟着,话说一半,无奈摇头。 虞青凤经过裴无厌身边的时候小声说道:“你早晚会知道,我的品位绝对一流。” 裴无厌愣了片刻,嘴角微挑,也跟着迈进马磊的家。 很明显,马磊不在家,他躲了起来,懒得面对这些不想花钱就想看地狱图的家伙。 很明显,马磊没有把所谓的地狱图放在家里。 四人站在狼藉不堪的屋舍之中,掉在地上的,墙上挂着的,最多的就是丹青。马磊果然是画痴,也果然业余。 就像是之前范知州说的,这个马磊善于画一些有钱人家才住得起的庭院。他的画大同小异,无非就是一些相同元素的不同组合。 可是才看了一会儿,四个人几乎同一时间觉察出不对劲。 第112章 致命和救命的诱惑 “裴大人,你看这个石亭,怎么那么像当初我们相识的时候,你、太子殿下和蔺大人……” 裴无厌笑着点头,“的确很像。而且类似的亭子到处都是。” 裴无厌引导虞青凤去看别的画,画中也有相似的石亭,还有更多虞青凤非常眼熟的建筑。 蔺鸣干脆一语道破,“这些都是宫中之景,我想,应该是以春华宫居多。” 虞青凤一拍额头,责怪自己的迟钝: “我就说线索会自己找上门吧。马磊宁可养别人的儿子,也要花重金娶个小寡妇,更是不惜为此冒险去幽冥塔。那是因为他知道他这辈子没法当亲爹,娶个媳妇还能白捡个死了亲爹的儿子,那的确就是赚到了啊。” 就在此时,院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四人回头一看,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婶正探头往里看。 大婶一见他们四个转头就要逃。 那虞青凤能让她逃了?赶忙追上去。 “大婶,大婶,别走,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找马磊买画的。” 虞青凤他们刚追出来,也就是差了个几秒钟的时间,院门外大婶就消失了。 裴无厌用眼神指了指紧挨着的院子。 大婶铁定就是马磊的邻居。 “大婶,我就想跟您打听一下这个马磊。您帮帮忙,我家公子有赏。”虞青凤拍门后用非常和善可亲的语气说。 大婶一听“有赏”,把门打开了小小一条缝隙。 虞青凤赶忙掏出碎银。 大婶瞬间接过碎银,“问吧。” “马磊是外乡人吧?六年前来的?” 大婶摇头。 虞青凤好生失望,刚刚的碎银得找裴无厌报销。 结果大婶又说:“七年前来的。” 虞青凤一拍额头,这都过年了,可不就是七年前了嘛。 裴无厌冷静地问:“温妙紫呢?是本地人吗?” “不是,她是一年前一个人来安南州的,说是夫君病逝,婆婆抢了她的儿子,把她赶了出来。她是从哪来的,我倒是没听说。” 死士!温妙紫绝对是个女死士! “温妙紫家在哪?” 大婶给出了一个地址,偏僻得很,最适合毁尸灭迹。 四个人找了个角落,围在一起商议,很快便达成共识:在不引起温妙紫的警觉的前提下,带走马磊保护起来,并且假装不知道温妙紫是死士,暗中监控。 温妙紫的家离群索居,在安南州的边缘。他们赶到的时候,大门紧闭,门口有两个男人好像是正在琢磨着翻墙进去。 看这俩人的穿着打扮,应该不是愿意花钱买地狱图的阶层。所以他俩的目的再明显不过——白嫖。 “马磊在里面?”裴无厌冲着正因为叠罗汉谁在下方起争执的两人问。 两人一看来的四个人穿着打扮,不自觉恭敬起来。 “在里面,我们刚刚都听到了里面有声音,就是马磊。” “温妙紫在吗?”蔺鸣问。 “不在,小寡妇去山上摘野菜去了。你们是来买画的?” “是,除了买画,我们还想请马磊回去,多给我们画上几幅地狱图。” 虞青凤假装中间商,看中商机,想要批量生产倒卖。之所以告诉这两人,是为了让他们给温妙紫传话。 里面的马磊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疾步朝大门跑来。 大门被开了一个小缝隙,一双鬼鬼祟祟的小眼睛露出来,打量着他们四人。 很快,马磊通过穿着打扮证实了这四个客人的确是有钱人,能跟他合伙赚大钱的金主,忙开门迎客,顺便打发那两个想要爬墙的男子。 “你就是马磊?”裴无厌拿出高高在上的架势。 “是,是,我是。您四位是?”马磊点头哈腰,极尽谄媚。 “我们从溯州来,是经营画苑的。偶然听闻你手里有一幅地狱图。”虞青凤即兴发挥。 “是,是。我有,我可是去过地狱,亲眼所见的。不信,你们问当地人?”马磊又赶忙拉住他刚刚还想要打发走的两个看热闹的男子。 两个实在人点头作证。 “如此说来,你这个亲眼所见地狱的画家,可是比你手里的地狱图更珍贵呢。”虞青凤表现出对马磊的兴趣,“卖一幅画能赚多少?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作?” 马磊双眼放光,点头如捣蒜,“怎么合作?” 虞青凤瞥了一眼看热闹的两个男子,对着马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与我们一起回客栈详谈如何?” 马磊有些犹豫。 蔺鸣掏出了一锭银子,“你可以把银子留下,给家人留封书信,告知去向。” 马磊见钱眼开,本能接过银子,又警惕地望向那两个男子。 “我们只是想看看地狱图,我们可不是窃贼!”两人赶忙表态。 “你尽管放心,我们也算是证人,若是银子丢了,这两人跑不了。若是我们对你不利,这两位也是证人,我们也跑不了。如何?” 虞青凤必须要打消马磊的顾虑,把他给带走。能见着一个活着的证人不容易啊,必须拿下。 “行,你们先进来等我片刻,我留个字条,免得妙紫担心。” 四人进了院门,四处打量。院子里有菜地菜窖、柴火和劈柴斧。 虞青凤猜想,温妙紫身为死士,一定想过很多种方法完成任务。可以把马磊杀了,埋在菜地下方,丢进菜窖里,又或者用劈柴斧砍死他,把尸体跟柴火一起烧了。 想到这些,虞青凤再去看屋子里咧嘴笑着给温妙紫写字条的马磊,只觉得万分可怜。 温妙紫之所以迟迟没动手,恐怕一来是想要证实马磊是不是她要找的春华宫的太监;二来,她也想全身而退,想要策划一个完美的杀人计划,或嫁祸计划。 温妙紫是死士,但是也是一个人,是人就有求生的欲望,她不想牺牲自己完成任务,跟之前的周浪一样,既然是利用案件杀人,那么自然想要全身而退。 对温妙紫而言,全身而退的机会自己送上门了,那就是当地的鬼差案。 只要让马磊也跟那三个人一样被鬼差带走了,温妙紫不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吗? 只要杀了马磊,让他身首异处,尸体处理好,取他的首级回去复命,她便能全身而退。 可是如何能让鬼差带走马磊呢?温妙紫不知道鬼差如何选择受害者,她只能主动让马磊变成受害者。 方法就是借刀杀人,以爱情和婚姻以及白捡的大儿子做诱饵,诱惑马磊这个画痴去传说中的地狱入口幽冥塔走一遭。 如果马磊死在里面,她就去收尸,照样取首级回去复命。 如果马磊活着出来了,没关系,既然马磊是去过地狱走一遭的人,温妙紫只要声称目睹鬼差带走了马磊,可信度也很高。如此便是搭了鬼差案的顺风车。 最糟糕的一种可能就是马磊消失在幽冥塔之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温妙紫应该跟虞青凤他们一样,根本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不相信幽冥塔是地狱入口,所以不相信马磊会消失在塔中。 即便真的如此,温妙紫这个死士如果有武功的话,也会足够自信,能够入塔找回马磊的尸体。 无论如何,要赶在今晚天黑前带走马磊,否则这个倒霉鬼今晚就一定会成为温妙紫口中被鬼差索命的第五个失踪者。 “好啦,咱们走吧。”马磊兴致勃勃,迈着欢快的步伐朝他们走来。 出发往温妙紫家来的时候,裴无厌已经派身旁的一个侍卫先去城里的客栈开了三间客房,假装是他们这些溯州旅客的居住之所,之后把马磊软禁在其中。 绝对不能把马磊带回孝南王府,还是那个理由,齐遥、湛曜渊、范知州和卫将军全都有嫌疑。 马磊一个残缺的男人,无法拒绝家庭的吸引,美女妻子,白捡的儿子的诱惑,就如同他无法拒绝送上门的商机。他是急需五十两的彩礼,但他更需要未来一家三口的无忧生活。 虞青凤对马磊万分同情。也许他明知道他的画,哪怕做了加工掩饰,也会让宫中之人看出端倪,怀疑身份。可他就是爱画画,就是想把热爱变成事业。 也许他明知道自己该警惕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外乡人,可他在遇到温妙紫之后还是沉沦进去,被爱情冲昏了头。 如果他已经对温妙紫坦白了自己的残缺,温妙紫表示并不嫌弃,那么他一定不会错过这样一个女人,一个可能带给他余生幸福的心爱之人。 虞青凤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得让马磊活着,他们得把他带回大理寺保护起来。 乘马车回到客栈,他们四人假装轻车熟路,实则是在侍卫的引导下,带着马磊进入了一间陌生的客房。 “马磊,我们希望地狱图不止有一张,而是一共十八张,能够拼凑在一起,展现地狱全景的十八张地狱图。如此一来,一定有收藏家会高价搜集全部十八张图,组成一副完整地狱图。” 虞青凤尽力给马磊描绘出一幅发财的美好未来画卷。 第113章 幽冥塔惊魂夜 马磊一听,这不是遇到行家了嘛。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虞青凤摇了摇手指,得意地说: “你想到也没用,你只能画,但是你不懂如何宣传。我们便不同,我们在各地都有分苑,可以为地狱图造声势,打广告。我们有人脉有销路。” “广告?”马磊听不懂。 “就是广而告之,让更多的人知道你的经历,你的名声,你的画。让你真正成为能够名垂千古的大画家。” 马磊张着嘴,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爱情事业双丰收,他哪里抵挡得了? “我,我该怎么做?” 虞青凤拿出女总裁的范儿,伸出三根手指: “拢共分三步:第一步,你得给我们详细讲述一遍你跟叶宣朗在幽冥塔中的全部经历,如何进入地狱,如何出来,地狱中的全部见闻,越详细越好; “第二步,我们来从中提取出最精彩最具商业价值的部分,你负责把它们画下来。没错,不光要画地狱图,幽冥塔中的情景也得画,也能当做周边来卖;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画十八张地狱图。选取地狱中最恐怖的十八个景象画出来,并且使它们组合起来,变成一张完整的地狱图景。” 马磊肯定听不懂什么是“周边”,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虞青凤这番话的赞同,一个劲儿点头。 裴无厌一直微笑着听完虞青凤用语言给马磊画大饼,随后补充:“画具什么的我们全都给你准备充足,这几天,你必须要在此闭关,全心全意地作画。” 蔺鸣也帮腔:“没错,至于说温妙紫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把详情跟她讲清楚。她若是知道你能赚够你们一家三口一辈子的锦衣玉食,一定会全力支持,安心等待。” 廉书荣哪能落后?他凑到马磊身边,满眼艳羡地感慨: “马磊啊马磊,你的运气是真不错,我们画苑里多少画匠辛苦半辈子,都没有这样扬名立万的机会啊。不过,这都是你应得的。我可没那个胆量进什么幽冥塔。” 马磊晕头转向,一个劲儿傻笑。 等到马磊笑了一会儿,虞青凤进入正题,“那咱们就开始吧,第一步,讲讲你跟叶宣朗入塔的经历,从头讲。” 马磊承认,他之所以产生出进入幽冥塔画地狱图,就是为了迎娶温妙紫。而这个灵感,其实也是温妙紫给的。 温妙紫看了他的画,给出了一针见血的中肯建议:这些风景太过单调无趣,画来画去不过是不同建筑、景色的不同组合而已,要想赚钱,就得画点新奇的,别人没见过的景色。 马磊自知自己的画功一般,还真就得在画的内容上下功夫。 就在马磊苦思冥想画点什么好的时候,温妙紫无意中提起了叶宣朗。她说叶宣朗才是绝世好男人,痴情种,愿意为了还没入洞房的新婚妻子下地狱。 马磊好奇询问,温妙紫给他讲了叶宣朗打算入幽冥塔的事。 马磊刚还在想画点什么,什么才是大家都没见过的新奇景色,这不,幽冥塔和地狱就送上门来了。 温妙紫听说马磊要跟叶宣朗一起去幽冥塔,哭着阻拦,说不能失去马磊。 马磊就问:那他赚不到五十两的彩礼,她愿不愿意嫁? 温妙紫又说没有彩礼就不能嫁,不仅如此,她还得回到前婆婆身边。 听到这,虞青凤同情得看着正在同情温妙紫的马磊。 马磊啊马磊,恋爱脑零智商啊,人家说不能失去你,然后转头就要离开你,如此矛盾,你就没察觉出来?人家就是逼你进幽冥塔,你就丝毫没有怀疑? 穷人想要发迹,除了等待天上那万年难遇的馅饼掉下来,就只能铤而走险,拿身家性命去搏一搏。马磊下了决心马上便去找叶宣朗。 一开始叶宣朗并不愿意结伴入塔,他觉得马磊就是个贪婪之徒。 马磊只好实话实说,他冒险其实也是为了情,为了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 痴情种不骗痴情种,既然道相同,自然相互为谋。叶宣朗当下决定,这趟幽冥塔之旅,他们俩结伴同行。 温妙紫说,如果想要让地狱图能够取信于人,那么必须要造声势。马磊和叶宣朗一同入幽冥塔这事儿得让越多的人知道越好。 于是马磊就在街边摆摊卖画的时候立了个招牌,直接告诉过往行人,他要跟叶宣朗一同入幽冥塔。 这么一来,倒是集结了十几个好奇心重,爱凑热闹的人关注此事。 眼看声势造得足够了,两人便定好了日子。 两天前的晚上,马磊和叶宣朗两人做好了准备,在队伍前领头,仿佛要去慷慨就义的英雄,后面跟着十几个送行的朋友,浩浩荡荡地出发。 这些送行的看客们自发凑钱,请这两个英雄在城门口的酒馆里喝酒。他们开了一个包间,十几人聚集在里面,但真正豪饮的只有叶宣朗和马磊。 也对,既然是凑钱,那么大家肯定不愿意多出,既然是要看热闹,那还得保持清醒。所以这些看客们有的滴酒未沾,有的只是沾了沾唇,意思意思。 酒足饭饱,大队伍朝幽冥塔行进。 子时前,马磊和叶宣朗入塔。因为算命瞎子说了,如果地狱入口真的在塔内,那么也只会在子时最容易被开启。 刚一进入幽冥塔,马磊便感觉阴风阵阵,从头顶向下灌入,在塔内盘旋。 风声呼啸着撞在墙壁上,发出不同声调的诡异声响,仿佛那不是风,而是一条看不见的地狱猛兽恶鬼,低吼着在塔内飞来飞去。 油灯能够照亮的范围有限,不过是脚下眼前,四周全是未知黑暗。 若不是喝了酒,身子暖,胆子大,马磊恨不得马上转头就逃回去。他承认,刚一入塔,他就有点后悔了。 但身边叶宣朗脚步坚定向前,似乎丝毫无惧。 受到叶宣朗的感染,再加上马磊想到了温妙紫,想要逃的念头很快消散。 两人迈着小碎步,试探向前,终于看清楚了位于塔中央的螺旋楼梯。 楼梯很特别,中间是一根一人环抱粗细的圆柱,摸上去冰冰凉凉,是石料构建的。 螺旋楼梯其实是一块块木板,插在石料圆柱上,螺旋向上。 所以这楼梯没有扶手,木板之间的缝隙也不小,人走上上面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万一运气差,总是从缝隙中滑落,也是有可能坠落好几层的高度的。 站在楼梯前向上望去,虽然视线范围很小,只能隐约看到二层往上也是如此构造。但可以想见,一直到顶,十四层,应该都是如此。 也就是说,幽冥塔的中心有一个贯穿塔身的圆洞,圆洞的中心是一根高耸的圆柱。幽冥塔的楼梯正是插在圆柱上、呈螺旋排列的木板。 想要登上十四层的塔顶,就要转十四个圈,每一圈一层楼。 两人不急着上楼,而是绕着楼梯转了一小圈;又贴着墙壁转了一个大圈。最后确认,一层什么都没有。 没有窗是早就知道的,没有人和人生活过的痕迹,墙壁上也没有可以按下去的机关。当然,一层除了他们俩,也没有人。 至于说有没有鬼,鬼才知道。 地狱入口在哪呢?他们本以为既然是通往地狱,那入口应该就在地上。可是地面只是严丝合缝的石砖,根本没有缺口。 联想起之前进过幽冥塔的人说的塔的层数都不同,那个说十八层的人回去以后大病一场。 两人都觉得,地狱的入口并不是普通形态的地上一个洞,所谓的地狱其实是另一个空间,是会在爬楼的过程中,无意中进入的。 叶宣朗打头,先迈上台阶。 马磊跟在叶宣朗身后,左手伸直,扶在圆柱上,身体尽量靠右,踩在木板右侧,方便抬脚,确保安全。 二层,两人又是一小圈一大圈地确认了一番,什么都没有,简直跟一层一模一样。 三四五层,全都是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他们数过,真的分不清自己身处第几层。 到第六层的时候,两人都有些腿软,头晕脑胀。他们开始后悔,不该喝那么多酒,现在误事儿了。 继续爬楼。 马磊踩在一层台阶的同时,听到“咔吧”一声,像木材裂开的声响。同时感觉头晕目眩,身子失去了平衡。他吓得一下子跌倒,失声大叫。 这么一摔不要紧,马磊手中的油灯直接从台阶缝隙中掉了下去。 马磊的叫声掩盖了油灯坠落过程中撞击和最后落地摔碎的声音。 马磊的叫声跟风声混在一起,打在周遭墙壁上,反弹回来,冲向上方和下方,似乎是在告诉未知黑暗中的某些东西,他们在此。 叶宣朗赶忙回头,让马磊冷静。 马磊跌倒,直接坐在木板上,两条腿从两块木板中间直接伸了出去。幸好马磊及时抱住木板,不然身材瘦小的他能从两块木板台阶的缝隙滑下去。 叶宣朗蹲下,给马磊做着力点,让他赶紧抓着他用力,把腿缩回来。 马磊也想啊,可是他卡得还挺紧,再加上有些晕晕乎乎,一时间还真的抽不回来。 就在两人用力的时候,他们同时又听到了木板断裂的声音。 第114章 不知不觉进入异度空间 马磊也说不清这声音是不是他们踩踏坐着的木板台阶发出的,只能更加用力,赶快脱离。 马磊用力抽回自己的腿,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悬在搬半空的脚被什么从上方掉落的东西给砸了一下。 惊吓之余,马磊又是放声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抽回腿,手腿并用,四脚着地地向上爬,仿佛晚一会儿就会被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抓住,拖走。 叶宣朗被马磊突然发狂吓了一跳,但仍旧尽力保持冷静,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让马磊尽快恢复冷静。 马磊不知道爬了多久,头晕的感觉更甚,终于停了下来,缩到不知道哪一层的角落,靠着墙壁坐着,大口喘粗气。 很快,叶宣朗也跟了上来,坐到马磊身边。 马磊惊魂未定,告诉叶宣朗刚刚有东西掉落,砸了他的脚。 叶宣朗则是说那可能是马磊的错觉,他们俩不该喝那么多酒,导致现在有些醉了。 叶宣朗告诉马磊,他们现在位于八层,稍作休息之后还得继续爬楼。 油灯只剩一盏,光亮的范围更小。 突然,马磊看到墙壁上有影子在晃动。定睛一看,似乎是两个影子,双腿叉开,架着手臂,飘在墙壁上。 鬼差!一定就是鬼差! 马磊让叶宣朗去看。 叶宣朗去看的时候,两个影子消失了。 叶宣朗告诉马磊,他听到了妻子穆佳音的哭声忽远忽近,好像是从上方,又像是从下方传来的。 可问题是马磊一丁点没听见有什么哭声。 突然,楼梯上方又传来嘈杂声音,像是木板裂开,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坠落,撞在木板又弹开的声音。 马磊死死盯着楼梯的方向,随着声音接近,他看到了一个小光点坠落下去。 马磊当即产生出一个莫名其妙地想法:莫非是他刚刚坠落的油灯? 油灯明明是掉下去,可是又从上方出现,再次掉下去! 他们已经身处异度空间,上下连接成一个圆,再也走不出去! 发呆的功夫,又一个小亮点从上方楼梯叮叮咣咣地掉下来,经过他们所在的楼层,又往下坠落。 马磊后悔了,他想要逃,跟叶宣朗提议下楼,回去。 可是叶宣朗完全听不到他说话一般,自顾自走到楼梯旁,冲着上方呼唤穆佳音。 马磊顾不得那么多,抢了叶宣朗的油灯便往下跑。没跑几步,他便感觉到自己手扶着的石柱突然变软了,又从里面伸出了无数白丝的细丝,紧紧缠住了马磊的脖子。 那些白色的细丝仿佛有生命的头发,缠在马磊的脖子上,一圈又一圈。 马磊本能反应用双手去扯缠在脖子上的白色细丝,结果又丢了手里的油灯。 第二盏油灯熄灭,幽冥塔彻底陷入未知的黑暗。 叶宣朗像是着了魔,往上走。 马磊只想挣脱白色细丝往下逃。 好不容易扒开了细丝,马磊想要叫醒上方着了魔的叶宣朗,让他跟他一起往下跑,可刚一开口,马磊便感受到一只冰凉的、青黑色的手从脑后伸过来,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马磊头脑一片空白,拼命想要用手去掰开捂住嘴巴的鬼手。 鬼手恨不得长在马磊的嘴巴上,无论怎么掰,都是纹丝不动。 马磊向后摸去,本以为能够摸到鬼手的主人,也就是鬼。可他的脑后明明什么都没有。这是一只凭空冒出来堵死他嘴巴的鬼手! 发现无论怎样反抗都根本无济于事后,马磊便任凭自己的嘴巴被鬼手捂住,拼命往下跑。 仅凭头顶投射进来的月光,根本不足以照亮,马磊继续是连滚带爬,好几次又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他没有数,但他觉得自己下楼下了好久好久,仿佛怎么也下不到头一般。 马磊的腿软成了面条,根本不听使唤,耳边的风声渐渐变成了鬼哭狼嚎。不可避免的,他又摔倒了,双腿又一次从木板缝隙中伸了出去。 这一次,他感受到有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他怎么也抽不回来。 探身朝黑暗中望去,下方抓住他脚踝、用力把他往下拽的竟然是温妙紫! 温妙紫的脸渐渐由温柔甜美变成狡黠阴森,她仰着头对马磊说:我在下面过得好惨啊,你来替我吧,你下来了,我就能上去啦! 仅剩的一点点理智告诉马磊,那绝对不是真的温妙紫。那是地狱恶鬼幻化而成来诱惑他自寻死路的。 马磊拼命甩腿蹬腿,一只手死死抱住一块木板台阶,另一只手还在用力去掰嘴巴上的鬼手。 他没法出声,只能在内心里大喊救命。虽然他也不知道,有谁会来救他这个自寻死路的倒霉鬼。 马磊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妙紫不见了,他终于能够抽身,继续下楼。 又不知道下了几层,他渐渐看到了下方有火光在跳跃颤抖,可身体却越发感到冰冷。 那一定就是地狱之火,他这样无休止地下楼,终于无意中闯入了地狱入口,下到了传说中的幽冥地狱。 耳边的鬼哭狼嚎更加清晰,似乎是好多人,男的女的都有,在痛苦地申银。 那一定是被地狱酷刑折磨的死鬼! 马磊想到了一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要不要下去?马磊承认,他后悔了,他才不要下去。可折返回去继续往上走,就一定能找到进来的门回到人间吗? 顾不得那么多,马磊折返,又开始上楼。 每上一层,马磊便会寻找出口。就这样,他上了三层,仍旧没有看到出口的光。 果然,他已经迷失在了黄泉路上。 马磊继续上楼,没走几步,他听到了叶宣朗的声音。那家伙还在跟穆佳音说话,仿佛在穆佳音的带领下往下走。 马磊与叶宣朗碰面,叶宣朗身边哪有什么穆佳音?他看不到叶宣朗身边的穆佳音,便如同叶宣朗看不见捂住马磊嘴巴的鬼手。 叶宣朗一见马磊,便告诉他:他上了好久好久,仿佛怎么也上不到头似的。后来穆佳音便让他往下走,只有下到地狱之中才能真正救出穆佳音。 马磊想过跟叶宣朗擦肩而过,继续分道扬镳。可是叶宣朗说这一路下来,他也没看到出口。 也就是说,幽冥塔的出口已经消失了。 不对,是他们在转圈上楼下楼的过程中无意中闯入了黄泉路,已经进入了幽冥界,不在身处那个阳间的塔中了。 罢了,向上走也没有出口,也走不到头,那么不如就跟叶宣朗结伴穿过地狱入口,按照原计划去地狱走一遭。 叶宣朗打头,马磊躲在他身后,一步步下到地狱之中。 马磊不知道这是地狱的第几层,在火光中他见到了传说中的两个鬼差,他们果然就如同画像上一样。 是的,马磊也见过鬼差画像,府衙主簿的作品。那画像不是秘密,曾经被张贴在城门口,名目是通缉犯。 范知州给百姓的说法倒是跟裴无厌他们一样,认定了鬼差是人假扮的,但是因为这两人戴着面具,看不到真面目,想要在通缉画像上画真实面目是不可能的。 那么索性就画出面具的模样,号召百姓主意谁家里藏着这样的面具。 光暗示目击者们还不够,范知州这是要暗示全安南州的百姓啊。 马磊看到的两个鬼差跟画像上一模一样。他们俩站在火堆旁,闭着眼,似乎没有察觉到有闯入者。 马磊目所能及的范围不大,除去火堆,周围转圈全都是巨大的铁笼。他不敢想象,是不是四周的黑暗中还有数不清这样的铁笼。 每一个铁笼里都囚禁着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鬼。他们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痛苦不堪,仿佛受尽地狱酷刑。 鬼差看不到马磊和叶宣朗,但是这些“鬼”看得见,他们纷纷朝他们大叫。但也只是大叫,没有一个“鬼”说话。 叶宣朗对马磊做了个一个噤声的手势,便小心绕过鬼差,去到铁笼前,挨个确认哪个是他的妻子穆佳音。 马磊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凑过去,想要靠近把这些“鬼”看清楚。 马磊刚刚靠近,笼子里面的那个人便突然上前,双臂从栅栏中伸出来,死死抓住马磊的手臂。 马磊吓得后退,任凭“鬼手”在自己的手臂上挠出血痕。 幸好他现在没法发出声音,否则一声尖叫真的会叫醒两个鬼差。 马磊依旧头晕目眩,双腿不听使唤,一个不小心,又靠在了铁笼上,又被一个“鬼”抓挠了几下。 这些“鬼”全都不剪指甲,在马磊的身上留下好多道血痕。可马磊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迷迷糊糊跌跌撞撞的马磊逃到一个笼子前,却发现这个笼子里的男子冷静得很,并没有上前来抓他。 男子形如枯槁,就像是骷髅架子上套了一层皮一样,看他的样子,是没有力气来抓马磊了。 男子注意到马磊在看他,于是缓缓张开嘴巴。 马磊双眼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男子的嘴巴。 随着男子的嘴巴越张越大,马磊看清楚了,那张嘴里没有舌头! 第115章 幻觉中的潜意识 马磊吓到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他坐在地上,连滚带爬也站不起来。又是一阵晕眩,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那些“鬼”似乎都已经从笼子里走出来,朝他张开血盆大口。 马磊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不敢再看这恐怖的炼狱之景。 恍惚中,马磊听到了叶宣朗的声音。叶宣朗在哭着叫:佳音,佳音,你怎么了? 叶宣朗的声音让马磊稍稍恢复了点理智和胆量,他缓缓抬头,再看周围,那些“鬼”还在笼子里。 马磊循着声音一看,叶宣朗正停留在一个铁笼前,隔着铁笼与里面的“鬼”四手相握。 马磊也算是真的来地狱走一遭了,他任务完成,打算回去,便使出全身的力气站起来,踉跄地走过去,抓住叶宣朗,意思是要跟他一起离开地狱。 叶宣朗转头看了一眼马磊,这才反应过来他来这不是为了与爱人相聚,是为了带爱人回家的。 叶宣朗摸索着想要打开铁笼,找了半天也找不到门。 马磊抬头一看,铁笼的门竟然在上方,还有一条粗粗的铁链,一把黑色的铁锁。 马磊给叶宣朗指了指上方,又去拉他,意思就是别救了,你又没有钥匙,救不出来的。 可叶宣朗根本不管不顾,竟然笨拙地爬上了铁笼,去抓铁链。 马磊赶忙去看两个仿佛睡着的鬼差,生怕铁链的声音会吵醒他们。 幸好,鬼差可能是此时不当班吧,睡得那叫一个死,铁笼里的“鬼”如何惨叫他们听不见,铁链子撞击铁笼的声音他们也听不见。 叶宣朗从铁笼上下来,无功而返,他对马磊说:必须要找到钥匙。 马磊还是拉扯叶宣朗,意思是让他赶快跟他一起逃。 可叶宣朗还是不为所动,尽管身体也东倒西歪,可是就是不走。 叶宣朗对马磊说:你先走吧,别管我。 马磊看出来了,叶宣朗留下的决心跟他逃走的决心一样,因为叶宣朗的爱人在这,而马磊的爱人在人间。 马磊艰难朝楼梯爬去,刚摸到第一块木板台阶,又听到身后传来叶宣朗的声音。 叶宣朗说:如果我没能出去,回去跟我娘说一声,我跟佳音在一起,很好,勿念。 马磊回头,眼前的一幕吓得他差点昏死过去。 叶宣朗找到了钥匙,钥匙就在鬼差的腰间挂着。叶宣朗要从鬼差身上抓钥匙。 叶宣朗的手停留在距离鬼差腰间钥匙串很近的地方,示意马磊快上楼,他会等他逃出地狱这一层之后,再去惊醒鬼差。 马磊又是四脚着地,像个逃命的动物一般,疯狂地向上爬去。 爬了一层半的时候,他听到下方叶宣朗的惨叫,鬼差的吼叫,笼子里那些“鬼”也全都一起叫。 刺耳恐怖的叫声顺着通顶的楼梯冲上去。 马磊浑浑噩噩,不知道爬了多久,只觉体力不支,他好像是昏睡了一会儿,又好像是没睡,好像是一直没动,又好像是漂浮起来。 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马磊还是在楼梯上,死死抱着木板台阶。 周遭一片安静,他试着张口,也的确能够发声,嘴巴上一直捂着的鬼手已经不见。 马磊觉得鬼手就意味着他身在幽冥地狱,而鬼手不见了,就意味着他已经回到人间。 马磊感觉到自己身体左边比右边更冷一些,似乎是有风从左侧往右侧吹。 他努力爬上也不知道第几层的一层,朝风来的方向行进。 也许是命不该绝吧,马磊感受到风越来越大,地面上开始有从侧面而来的、微弱的月光投射。 他终于找到了进来的入口,此时逃命的出口。 爬出去后,马磊在昏迷之前对那些差点就要吓跑的看客们说:地狱,我去过了。 马磊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后便开始作画,他担心一旦晚了,他会把在地狱中的所见忘掉。 他也顾不得身体虚弱,身上被“鬼”抓出来的血痕,更加顾不得给叶宣朗的娘传话,从天黑画到天亮,又从天亮画到天黑。终于画完了一张地狱图。 马磊一个人活着从幽冥塔出来的消息被那群看客们四处传扬,于是对地狱图好奇的人就开始不断登门。 马磊不堪其扰,只好躲到温妙紫家里。至于说他画的那张地狱图,被他交给了温妙紫,由温妙紫带去了山上,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只等买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么惊险!”虞青凤听完马磊长长的讲述,瞠目结舌。 马磊随着讲述也重新经历了一番幽冥塔之旅似的,满头大汗。 “说实话,我原本有些后悔了。但是回来以后见到妙紫的那一刻,我就不后悔了。如今我见到了你们,我就更不后悔啦!” 虞青凤想了想,给马磊布置了任务。 先画当做周边卖的、幽冥塔内的见鬼画面,包括被白色细丝缠住脖子的马磊自己,被鬼手捂嘴的马磊自己,还有马磊卡在木板之间的时候,抓住马磊脚的鬼。当然,画个美女就行,不必画成温妙紫。 然后便是在头脑中构建出全部地狱的图景,再分成十八个部分,分别画出十八个细节。一定要包括火堆、鬼差、被关在铁笼里的鬼、尤其是张开嘴巴没有舌头的那只鬼、叶宣朗与穆佳音重逢的画面。 其余的,虞青凤让马磊这个画痴自己自由发挥。他们给马磊七天的时间,闭关在此静心画画,不允许在这期间与温妙紫见面,免得被打扰。儿女私情卿卿我我,只会耽误正事儿。 马磊欣然答允,他相信温妙紫听说了此事之后一定会全力支持他,与美好未来相比,区区七天时间的分别不算什么。 裴无厌调派了四名大理寺侍卫,伪装成他们的侍从,留下来看管马磊,保护他的安全。如果温妙紫来了,一定要阻止他们见面。 从客栈出来,天色已晚,四人打道回王府,打算明天一早再去找第一起鬼差案中的三个目击者,追查幻觉暗示的源头。 回程马车上,虞青凤一直沉思。 廉书荣急着跟大家分享: “这到底是个什么药啊?能让不同的人产生不同的幻觉。叶宣朗能在幻觉中看到穆佳音;马磊的幻觉就更丰富了,什么白色细丝、鬼手、还有温妙紫。” 虞青凤回过神,分享她的推理: “白色细丝应该就是太监手里的拂尘,捂住嘴巴的鬼手就是守口如瓶的象征,马磊的潜意识里……” “潜意识?”廉书荣又捕捉到一个听不懂的新鲜词。 虞青凤懒得解释,一句话带过,“就是他已经知道,但他以为自己不知道的事儿。 “总之,马磊的恐惧深埋心中,所以幻觉之中,他便看到了从前恐惧来源的拂尘,还有那只捂住嘴巴的鬼手。他知道,他所知晓的秘密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想要保命,就必须要闭嘴。” 裴无厌赞同点头,继续分析: “他也知道温妙紫会带给他杀身之祸,是拉他坠入深渊的画皮女鬼,什么‘你下来了我就能上去’,说明马磊已经怀疑温妙紫是派来杀他的死士,只是他逃避不愿面对而已。” 蔺鸣深以为然,“一定是这样。” “我还是那句话,到底什么药,这么神?”廉书荣还在纠结于药物问题,“除了这些幻觉,还有什么掉下去又从上方掉下来的油灯,什么地狱铁笼,什么无舌怨鬼……” “十八层地狱的第一层,便是拔舌地狱……”虞青凤突然阴森森地冲着廉书荣说道。 廉书荣被虞青凤诡异的眼神和声调吓得打了个寒颤,“所以马磊和叶宣朗才会产生那样的幻觉?” “错,这些只是马磊的幻觉,叶宣朗的幻觉到底如何,只有叶宣朗知道。只不过,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说出来。”虞青凤对叶宣朗的命运走向不太乐观。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走一趟幽冥塔,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泊南会,有的只有昏迷不醒的叶宣朗。”廉书荣跃跃欲试。 蔺鸣拍拍廉书荣的肩,“还是小心为好,我们势单力孤,如果是圈套呢?” “没错,找湛曜渊或齐遥两边的人帮忙也不保险,他们双方都有嫌疑,难保我们不是自投罗网,”裴无厌沉吟着下了决定,“还是要等我们有了推理,有了把握,再一击制敌。” *** “无厌哥哥,你们可算回来啦。” 刚一下马车,他们便迎来了公主殿下的亲自相迎。 齐遥身边的婢女粟娘用沉闷的女中音说道:“裴大人,公主殿下在门口等了您一个时辰。” 这种特别会说话的下人必定有一个心机主子。 齐遥这还没和离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追裴无厌了。 裴无厌冷冷回应:“多谢殿下盛情,夜里寒凉,望殿下保重身体。” 齐遥心满意足,羞赧甜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无厌哥哥,晚膳已经准备好,就等你们回来了。” “抱歉,殿下,我们已经用过晚膳了。”饥肠辘辘的裴无厌睁眼说瞎话。 第116章 经典老掉牙套路 齐遥尴尬微笑,小声地问:“不再吃点了吗?” “感谢殿下的好意。明日还要查案,我们想早些休息了。”裴无厌行礼之后便丢下齐遥进门了。 虞青凤他们三个跟在后面,也一一对齐遥行礼。 齐遥的脸色很难看,但也只是尴尬委屈而已,可她身边的那个粟娘,简直是杀气腾腾了。 虞青凤跟在廉书荣身边,望着前面裴无厌的背影,突然替他捏了把汗。裴无厌也太会拉仇恨了,就不能学她,虚与委蛇,装个几天吗? 不对,虞青凤是个小女子,可裴无厌是大男子啊。真要让裴无厌像她一样,她更别扭。 这些天的确舟车劳顿,刚到王府就开始工作,这会儿全身的疲累一股脑全涌了出来。 四人各自回房间,打算吃点点心当晚餐,抓紧时间休息,明天一早起来还得去打听那三个文人目击者。 婢女很快送来了点心,还额外赠送一壶果酒,说是点心配果酒更美味,而且晚上喝点酒睡得更香。 开什么玩笑?虞青凤才不会喝酒。虽然还不知道那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是什么,但这药下在酒里无色无味,不会引起怀疑是铁定的。 目前王府里的几个人全都不能排除嫌疑,虞青凤不会在孝南王府喝酒,甚至在安南州,她都要滴酒不沾。 趁婢女离开,虞青凤把果酒倒在了窗外。 虞青凤吃完点心后,婢女又送来了洗澡的热水。 虞青凤泡在盛满热水的浴桶里,舒服得仿佛全身每个毛孔都在呼吸,恨不得就睡在里面。 迷迷糊糊中,她还真的睡着了。直到门外响起不同于婢女的粗重脚步声。 虞青凤猛然睁开眼,瞬间清醒。 莫非是粟娘?齐遥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暗杀自己? “青凤。”蔺鸣的声音。 虞青凤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下去。 “稍等。”虞青凤赶忙穿衣。 这个稍等等了好久。虞青凤必须要保证自己整整齐齐地出现在蔺鸣眼前,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勾引嫌疑。 即便如此,门开了,蔺鸣看到了未施粉黛,头发还湿漉漉的虞青凤,眼底还是闪过一丝惊讶,脸上还是飘过一抹红晕。 虞青凤把蔺鸣的别扭害羞看在眼里,暗叫失策,她不该在这种时候开门与蔺鸣相见的。 “蔺大人,有事?” 蔺鸣别过头,不敢正视虞青凤,“我只是有些担心。我一直在暗中观察粟娘的去向,她本应该在公主房中伺候的,可是却独自离开。” “你是说,她可能会来暗杀我?”虞青凤吓得全身一抖。 蔺鸣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总归是放心不下。你这边,一切正常?” “嗯,我没喝婢女送来的果酒。” 蔺鸣微笑,“我也是。” 两人隔着一道敞开的门,虞青凤不想出去,也不想让蔺鸣进来。 蔺鸣不说进去,但也不说回去。 气氛有些尴尬。 “青凤,我担心你的安危,”蔺鸣犹豫了片刻,豁出去似的说道,“今晚我在你门前守护,你大可放心安睡。” “你要在门口守一晚?”这痴情卑微男二还真是尽职尽责。 蔺鸣点头,“回去我也无法安睡,守着你,我反而安心。” “蔺大人,你这又是何苦?” 虞青凤觉得是时候跟蔺鸣把话说清楚了,虽然她自认为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但也许对方就是想要一句明确的答复才能死心? 蔺鸣苦笑,“不是何苦,是我愿意。青凤,你可以拒绝我的情意,但你不能拒绝我的默默守护,因为,这是我的权利。”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感动终究不是心动。 “蔺大人,我心有所属,不会变了。” 的确,蔺鸣如何痴情守护等待是他的权利,虞青凤无权干涉,她能做的就是清清楚楚表明态度。 拒绝也是她的权利。 “从什么时候开始?从裴大人替你挨上梁小花那一口开始吗?” 蔺鸣开始较真了。虞青凤看得出,这个男人想要知道自己到底输在哪。 “也许吧。”到底从何时开始,虞青凤也说不清。 “我与裴大人明明是同时与你相识,只因为他比我早动情,先一步保护你,你便属意于他,”蔺鸣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虽说后悔无用,可我……” 虞青凤想说:就算你比裴无厌先表现出对我的好,我大概率也不会对你动心。原因很肤浅,但还是那句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虞青凤,她就是吃裴无厌的颜,对蔺鸣无感。 “青凤,你告诉我,这个先后之别就真的不可逆转吗?我不知道裴大人与你承诺了什么。我能给你的承诺不只是正妻的身份,我此生只你一人,绝不纳妾。” 蔺鸣动情又慷慨,把不纳妾说出了感天动地的气势。 若是古代女子,应该会很感动吧?毕竟是大理寺少卿,这么大的官,居然不要三妻四妾,只与一女子厮守。 可问题是,这在虞青凤看来是理所应当的基础啊。所以蔺鸣的这个承诺,她是真的不受用。 蔺鸣要原因,虞青凤思索一番,决定给他原因,还是大实话,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肤浅,就此死心。 “蔺大人,青凤心悦裴大人,其实不只是因为裴大人是大理寺卿,更因为裴大人相貌英俊,丰神俊朗。” 上半句蔺鸣似乎早就知道,但是后半句一出,蔺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相貌?”蔺鸣确认。 “是啊。难道蔺大人以为,只有男子看女子才看相貌吗?男才女貌,女才男貌,各凭喜好。”虞青凤理所应当,向蔺鸣传递她家乡的择偶思想。 看蔺鸣的样子,他还得好好消化一番虞青凤的话。 虞青凤站在门口,原本是望着对面的蔺鸣,余光却突然捕捉到夜色中有一道人影穿过廊亭,好像是冲着斜对面裴无厌的房间而去。 “蔺大人,你看!” 蔺鸣回头望去,“好像是公主殿下。” 说话间,那人已经站在了裴无厌的门前,抬手敲门。 “不会吧?”虞青凤迈出门槛,朝裴无厌的房间而去。 蔺鸣一把拉住虞青凤。 “你拉我做什么?”虞青凤不满,想要甩开蔺鸣。 “也许他二人早就有约,你现在去,不是扰了人家?”蔺鸣不假思索便说。 这话虞青凤不爱听,她瞬间甩开了蔺鸣的手,“不可能!” “如果不可能,就更加不必你出面了,裴大人不会让她进门的。你此时冲过去,白天和书荣的那些戏可就全都白演了。” 虞青凤恍然,可不,自己刚刚冲动了。 两人又一起朝斜对面望去。 门开了,裴无厌只穿着寝衣。 虞青凤看不清裴无厌什么表情,只隐约听到二人好像是说了什么。随后裴无厌便一把抓住齐遥的手臂,把她拉进去了。那架势,好像有点迫不及待! “你看,我早就说他们二人有约。” 虞青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内心里仿佛一壶被烧开沸腾的水。但仅仅几秒钟,她便恢复了理智。 “快去救人!”虞青凤说完又抬腿。 蔺鸣又一次拉住虞青凤,“救什么人?齐遥是自己过来的,她是自愿的!” 虞青凤急得直跺脚,“救裴大人!这还不是明摆着?果酒里面被下了药,裴大人喝了酒,齐遥这是趁着药效要跟他生米煮成熟饭!” “青凤,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为什么就不能面对现实,裴大人其实是想要当驸马爷的,只不过现在还有个孝南王,所以他才会掩饰内心欲望。” 蔺鸣苦口婆心,在他眼里,虞青凤就是被爱情迷了心智的傻女人。 虞青凤又一次用力甩开蔺鸣的手,“跟你说不清楚。快跟我去救人,晚了的话,裴大人的清白就没啦!” “裴大人是男子……” “男子也有清白!”虞青凤一路小跑,直奔裴无厌的房门。 没跑出去几步,蔺鸣又一次拉住她,“青凤,你真要撞破这种事?你有没有想过,公主会对你不利?” “担心自己就见死不救,任凭齐遥对裴大人犯罪?那我成什么了?蔺大人,换做你,我也会救!”虞青凤边说边又一次甩开蔺鸣。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这句话感动了蔺鸣,蔺鸣抢上前,领先于虞青凤跑到裴无厌门前,率先拍门。 蔺鸣还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压低声音急促说道:“裴大人,裴大人,我是蔺鸣,我有事找你,开门!” 房间里传出“咚”的一声,好像是很重的东西落地。 “裴大人?”蔺鸣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房间里又传出瓷器落地摔碎的声音,但并无人答话。 “一定是求救信号,踹门!”虞青凤命令蔺鸣。 蔺鸣后退几步,用力上前,飞起一脚,踹开了房门。 虞青凤刚想要冲进去,蔺鸣把她拦在身后,“我去,你等在这。” 虞青凤点头,可蔺鸣刚进去,她随后便跟了进去。 若是里面的人是别人,虞青凤大可以躲在后面明哲保身,但裴无厌不同,她做不到等在外面,她必须马上确认裴无厌的安危。 裴无厌还是身穿寝衣,趴在地上,正在用仅有的力气向前蠕动,身边是落地的茶杯,他的手按在了茶杯碎片上,血淋淋的。 虞青凤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裴无厌。 蔺鸣也反应过来,与虞青凤一边一个,架起裴无厌。 此时,放下的床幔后面传来了齐遥的哭哭啼啼。 “快走。”裴无厌声音微弱。 事实证明,他们三个还是慢了,刚一到门口,便撞见了粟娘和她身后的一大群人,这群人的头领正是孝南王湛曜渊。 老掉牙、又屡试不爽的捉奸套路! 虞青凤恨得牙痒痒,怪不得这套路用起来没完没了,因为它确实简单粗暴,又有用,而且观众看着真的会恨得牙痒痒。 第117章 霸王硬上弓的公主 “怎么回事?”不远处廉书荣闻声跑过来。 虞青凤根本支撑不住裴无厌一半身体,赶忙让廉书荣替换自己。 在交接之前,虚弱的裴无厌在虞青凤耳侧轻轻说道:“幻觉中,我看到的是你。” 虞青凤侧头,望着明明虚弱无力却还要努力睁开眼,还想要再跟自己解释的裴无厌,觉得他又好笑又惹人心疼。 这种时候了,裴无厌最担心的还是虞青凤是否误会。 还有,以为大晚上送上门的是她虞青凤,就能迫不及待把人拉进去,拉到床上去? 正常理智的裴无厌自然不会这样,从前虞青凤又不是没跟他同床共枕过,裴无厌不会趁人之危。 裴无厌这不是被下了药,失去理性了嘛。 粟娘一看这架势,赶忙跑进房间。 瞬时,房间里齐遥的哭声从哭哭啼啼变成了嚎啕。 “几位大人,这——如何解释?”湛曜渊开始发难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用核实,先把绿帽给自己戴好按住了,谁想要拿下去,他还不乐意呢。 虞青凤是真的很气很气,气到头顶都要冒烟了。不管这老套路的主使是想要和离的齐遥还是想要和离的湛曜渊,但是先把炮口朝向湛曜渊吧,谁叫他非要第一个蹦跶出来? “看不出不来吗?裴大人被下了药,受伤流血。大理寺还未追究孝南王府守卫松懈,让有心之人在吃食中下药,致使裴大人和公主受伤受辱之罪。孝南王此番先发制人,以为就能免责了吗?” “下药?”湛曜渊反问。 “是,难道孝南王看不出来裴大人身体抱恙吗?在此阻拦是想要延误裴大人就医的时间?” 是可忍孰不可忍,虞青凤也不管自己的品级最低,还是女子,一定要当这个出头鸟,跟湛曜渊正面刚。 “哼,身体抱恙?谁知道是不是装的?”湛曜渊不屑冷笑。 “是不是装的,请郎中一看便知。孝南王阻拦裴大人就医验证,又私下论断。哼,您这想要泼脏水进而与公主和离之意,是当真不想遮掩一下了吗?” 湛曜渊咬了咬嘴唇,狠厉地瞪着虞青凤,恨不得把一语道破他目的的虞青凤生吞活剥一般。 虞青凤无所畏惧,与之对视,对身边的两个臭皮匠说:“带裴大人去我房间,先给他泡个澡,等待郎中。” “慢着!本王允许你们走了吗?”湛曜渊一个眼色,几名侍卫拦住虞青凤他们的去路。 “呦,走不走还需要你的允许?” 廉书荣哪里受得了这个气,马上就掏出腰间哨子,放在嘴边,打算摇人开干了。 虽说大理寺侍卫不多,别说卫将军的军队了,连孝南王府的府兵都干不过。但是为了面子,也得干一仗。 这院子就是给他们这些贵客住的,大理寺侍卫们近水楼台,又训练有素,眨眼功夫便集结完毕,挡在他们四人面前,跟湛曜渊的人对峙。 一时间剑拔弩张。 虞青凤有点后悔自己逞能图一时嘴巴痛快了,这真要打起来,她可对不起这些个侍卫大哥。 虞青凤刚想要说点什么避免一触即发的火拼,房间里传出粟娘的声音。 “公主,公主!” 粟娘公主抱着齐遥公主从房间出来,“王爷,公主神志不清,定是中毒了!快叫郎中啊!” 湛曜渊大手一挥,“快送公主回房休息!卫将军,马上搜捕下毒的刺客!” 原来如此,原来公主和湛曜渊也不想撕破脸,也不想开战啊。太好了。 这台阶不光湛曜渊下了,虞青凤他们也得下。双方迅速退场。 回到虞青凤的房间,她马上去试了试自己刚刚泡过的洗澡水,很好,不热不凉刚刚好。 “你们把裴大人放进浴桶里泡一下,帮助他恢复神智。”虞青凤说完便去找包扎伤口的用具。 两个大男人也是听话,衣服都没帮裴无厌脱,直接把他放到浴桶里。 虞青凤拿着纱布和金疮药进去屏风那边,看也不看裴无厌被浸湿显露无遗的线条,动作迅速为他包裹手上的伤口。 裴无厌的手臂搭在浴桶边缘,还是没什么力气,半耷拉着眼皮望着虞青凤。 “我去找郎中。”廉书荣退出房间。 虞青凤和裴无厌不约而同同时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蔺鸣。 蔺鸣满脸尴尬,虽然不想也不愿,但又似乎别无选择。 “我去调遣侍卫保护你们。”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虞青凤和裴无厌二人。 “上一次还能提前准备,设计引主动送上门的美女自投罗网,这次怎么失策了?”虞青凤小声发牢骚,“你又不是不知道齐遥对你有色心也有色胆。” 裴无厌无力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虞青凤抿嘴忍住笑意,这话虽然听起来不正经,倒也是大实话。不光是裴无厌低估了,她虞青凤也低估了,没想到齐遥竟然会如此如狼似虎,迫不及待。 “很疼吧?”包好伤口,虞青凤小心擦拭血迹,“弄出点声响就行了,干嘛非要逞能,明明就没力气了。” “怕被你看见。”裴无厌小声呢喃。 “你跟齐遥同床共枕?”虞青凤板着脸,假装吃醋。 裴无厌缓缓抬起搭在浴桶上受伤的手,抓住一旁虞青凤的手,脉脉含情地望着她。 “齐遥并没有中毒,她是装的。他们这对儿夫妻都想要和离,但是利用我来达到这个目的的,是齐遥。”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就这啊。”虞青凤不免失望,她还以为裴无厌要跟她表白呢。 “我得离她越远越好。”裴无厌用力握了一下虞青凤的手。 “你都已经分不清是我还是齐遥了,怎么还能确定齐遥是装的?” “我只分不清他人,但齐遥是分不清自己。” “什么意思?” “从明日开始,你不必再与廉书荣演戏了。青凤,虽然不想,但是我的确已经出卖了你,齐遥敲门的时候便自称是你,我开门后因为幻觉,也叫了你的名字。” 虞青凤简直怒发冲冠,齐遥果然是装的,这个公主也太心机了,一石二鸟,这套路一出,不但能够测试出裴无厌与自己的关系,还能顺势睡了裴无厌,木已成舟,逼迫裴无厌负责。 采花大盗也有女的,齐遥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啊。公主就是霸道。 “那,那接下来齐遥肯定要死要活,说什么清誉毁了,无颜面对世间的话,来逼你给她承诺。你准备怎么办?”虞青凤情急之下不自觉反手抓住了裴无厌的手。 裴无厌受伤的手被虞青凤这么一抓,吃痛微微皱眉,却又笑了。 “原本我还对齐遥心慈手软,想着她毕竟是太子的亲妹妹,又心悦于我。现在,哼,不必再有任何顾虑了。有仇不报非君子。” 裴无厌的脸上闪过虞青凤久违的狠厉。看得出,裴无厌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也对,对于一个犯罪未遂的罪犯,受害者当然恨之入骨。这种事不分男女。 “若是太子和皇帝都向你施压,非要你娶了齐遥呢?”虞青凤还是担心,“如若抗旨就是死罪呢?” “抱歉,我做不到宁死不从。我这条命只心甘情愿为某人牺牲。齐遥,哼,犯不上。” “那你就娶了她?”虞青凤不去计较裴无厌说的“某人”是谁,眼下她更为在意裴无厌对齐遥的态度。 “娶了她,”裴无厌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此方法和离。既然她为达目的不惜牺牲女子清誉,那我便从了她的愿,毁了她的清誉。” 还真是有仇不报非君子,有冤不申枉为人。虽然没听到裴无厌的表白,但这答案虞青凤也颇为受用。 他们俩又一次不谋而合。换做是虞青凤,她也是同样选择决策,同样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见裴无厌神智如此清楚,恢复得挺快,虞青凤总算松了一口气。望着裴无厌脸的目光不自觉下移,停留在裴无厌被浸透的胸膛上。 就一层薄薄的白色寝衣,湿漉漉全都贴在身上,聊胜于无。 熟悉的曲线。被注视之后更加剧烈的起伏。 虞青凤的目光继续不受控制的下移。 裴无厌突然咳嗽一声。 虞青凤赶紧打住。 糟糕,虞青凤的目光又无处安放了。 “郎中来了!”廉书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虞青凤赶忙迎出去,“谢天谢地,来的正好。” 郎中望闻问切之后得出结论,毫无意外,裴无厌被下了崔情药。 既然郎中都在面前了,虞青凤便顺便问了他有什么药能够使人产生幻觉,不太影响行动,这药下在酒里还能无色无味不被人察觉。 郎中想了想,承认自己才疏学浅,想不到合适的药物。 反正裴无厌和虞青凤的关系在齐遥那里已经算是证实了,戏也不用演了,那么索性二人就又一次共处一室过夜。这样一来,也能让侍卫集中保护二人。 裴无厌在侍卫的帮助下换好了干爽衣服,又吩咐侍卫去取被褥过来,他要打地铺。 “你受了伤,哪能让你打地铺?”虞青凤觉得裴无厌多少有些矫情了,他们俩以前又不是没躺在一张床上过。 裴无厌自顾自缓慢钻进地铺的被窝里,“郎中也说了,药效全部消散要一整晚的时间。今晚若是同床共枕,我可不能保证自己是君子。” 第118章 逆天改命只能靠自己 “可是……”虞青凤还是觉得让虚弱受伤的裴无厌打地铺不合适。 “可是什么?我跟你无冤无仇的,非要让我忍受酷刑?”裴无厌转身,背对虞青凤,蒙着被子瓮声瓮气地嘀咕,可怜巴巴。 虞青凤放下帷幔,隔着一道帘子静静感受着裴无厌的存在。她突然有股冲动,想要好好抱抱他。但为了彼此双方好,她得忍住。 “都怪你,吃点心不就好啦,非要喝什么果酒。”虞青凤低声埋怨,“我跟蔺大人都没喝。” “什么果酒?”裴无厌莫名其妙。 虞青凤惊异,“婢女没有给你送果酒?” “只有点心。现在想想,点心的味道的确怪异。我当时还以为是当地口味。” 虞青凤灵光一闪,她怎么就先入为主,认定了药一定是下在液体里呢?因为影视剧套路,各种蒙汗药崔情药都要下在酒里吗? 糟了,又一次被套路给套路了,这一次编剧玩得很可能也是反套路。 前面三起鬼差案,让失踪者和目击者产生幻觉的药也许并不在酒中。 清晨,虞青凤被大力拍门声和廉书荣的叫声惊醒。 虞青凤简单披了披风,跟在裴无厌身后开了门。 廉书荣脸色难看,愤怒地攥拳砸了一下门框,“侍卫来报,昨晚马磊失踪了!” 难怪廉书荣如此愤怒,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活口马磊,也把人给带出来了,结果连第一个晚上都没过去,马磊便从大理寺侍卫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侍卫呢?”裴无厌问。 “跟你一样,被下了药,睡成死猪。这会儿回来复命,四人都说,晚间他们的吃食都是经过了马磊之手的,很可能迷晕他们的就是马磊。” “马上去温妙紫家!”裴无厌当即做了决断。 四人乘马车,直奔温妙紫离群索居的家。 温妙紫的家门口有官差守着,院子里更是热闹,又是温妙紫的哭声,又是衙役的问话声。 蔺鸣掏出腰牌给守在门口的衙役明示身份,让他通报捕头。 很快,捕头点头哈腰小跑出来,迎他们进去。看来范知州早已知会下属,安南州来了京城大理寺的官员。 虞青凤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小寡妇温妙紫,几乎认定就是死士的女特工。不怪马磊沉迷啊,的确是个袅袅婷婷、柔媚秀丽的女子。 “温氏,这几位是京城大理寺的大人,你把你刚刚说的,再同几位大人说一遍。” 很显然,范知州也知会了这个宋捕头,大理寺是为鬼差案而来。不用说,温妙紫刚刚一定已经跟捕头说了,她亲眼所见马磊被鬼差带走。 温妙紫演技一流,梨花带雨,真的像是个刚刚失去了至爱的无助小女子,抽噎着说: “马大哥昨日给我留了字条,说是要去跟几位贵人谈卖画之事。我以为是去去就回,可是等到了子时还不见马大哥回来,我就连夜去了他家,他家也没人。 “于是我又回来,没想到刚一到家,就见到了马大哥。马大哥说他是被几位从溯州来的画商请去作画了。 “说好的是七天闭关作画,可是他担心我误会怀疑他丢下我独自离去,没法安心作画,便偷偷跑回来。 “马大哥说他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他在画商侍从的酒里下了蒙汗药,必须要赶在他们醒来之前回去,否则便会得罪了画商。 “马大哥跟我说,只要他赚够了钱,就能帮我赎回儿子,我们一家三口从此以后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我们正说着,门口传来声响,我还以为又有人来偷画,可是,可是我开门一看,竟然……” 虞青凤嗤之以鼻,“竟然是鬼差,对吧?” 温妙紫哭得更伤心,还惺惺作态双臂紧紧环抱自己表示恐惧,“没错,就是鬼差!” “若真是鬼差,”虞青凤毫不掩饰她对温妙紫的鄙夷,“那才是见了鬼了。” “啊?”温妙紫怯怯地瞪大眼。 “宋捕头,温妙紫涉嫌谋害马磊,即刻逮捕关押待审。另外,派人在附近,乃至山上寻找马磊的尸体。” 虞青凤直接拿出六品司直的官威和腰牌,命令地方的一个小捕头。 宋捕头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命令。 裴无厌小声嘱咐宋捕头,“多派人手、高手,这温妙紫极有可能武功高强,或有接应越狱。” “啊?”宋捕头愕然,“这不就是个小寡妇吗?马磊,他,他不是因为闯入幽冥塔,所以被鬼差……” “这案子与之前三起鬼差案和叶宣朗失踪案全无关系。你只管收押温妙紫,仔细看押。” 既然马磊凶多吉少,那么虞青凤打算等到鬼差案结束后,带着温妙紫回京城,向太子复命。他们总得给太子带点什么回去,否则得罪了太子的亲妹,这靠山搞不好会塌。 “蔺鸣,我始终不太放心,要不,你随宋捕头一起吧。”裴无厌把这个至关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最信任的人。 蔺鸣点头,领命而去。 “廉大人,你来负责统领衙役寻尸,如何?”裴无厌又去征求廉书荣的意见。 廉书荣一愣,调侃打趣:“哎呦,裴大人直接发号施令不就好啦?这么客气,我倒是有些不习惯。” 虞青凤白了廉书荣一眼,“主要是首级,我相信可怜的马磊已经身首异处。快去吧。” “是,不敢打扰您二位。”廉书荣悻悻然招呼在场的衙役和跟随而来的大理寺侍卫。 在四名大理寺侍卫的保护下,虞青凤和裴无厌赶往马磊居住的客栈。 马磊的房间里全都是各种草稿,看得出,马磊对于要画什么还都没定下来。桌上的一幅画只画了一点点,画笔就直接丢在画纸上,晕开了一大片黑色。 “马磊走得匆忙,根本不像是主动离开的。”裴无厌只扫视一圈便得出结论。 “没错,他根本对于十八张地狱图一点头绪都没有,哪里有心思去找温妙紫描绘美好未来?除非他觉得自己无能,赚不来这钱。可若是如此,他就更加不必又是下蒙汗药又是偷偷逃离了。” 虞青凤与裴无厌对视,不谋而合一个推论——马磊是被人掳走的。 “应该是温妙紫。”裴无厌四下打量,寻找温妙紫留下的线索。 然而一无所获。 “必须赶快破了鬼差案,不能把温妙紫关押太久,否则……”虞青凤没把话说完,因为说下去有点恶心。 裴无厌双眼微眯,瞬间明白了虞青凤的意思,“是啊,人活一世,无论多么遗憾荒唐,总得留下点什么,证明他活过。” 虞青凤回想起马磊讲述温妙紫时的神采飞扬,对未来的憧憬,只觉得心里憋闷得很。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逃过幽冥塔一劫,却还是……错付一人心,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若是我们早点告诉马磊,温妙紫是取他性命的死士,会不会结果不同?” 虞青凤望着满屋子的画,虽然明知道这是编剧的安排,他们这些剧中人的胳膊根本拧不过编剧的大腿,可依旧为马磊的命运惋惜,鼻子酸涩。 裴无厌走上前,凝视虞青凤,柔声安慰:“人只愿意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不是你说的吗?马磊的潜意识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他自欺欺人,不愿面对。 “所以即便我们说了,他也未必会信,反而会与我们反目。别太伤心,这就是马磊的命运。想要逆天改命,他人终归无用,还得他自己觉醒。” 裴无厌这话跟虞青凤心中所想一个意思,马磊的命运不就是编剧缔造的吗?编剧就是这剧中所有人的命运主宰之神,虞青凤除外。 “我们去打听那三个文人吧。看看这鬼差案的起始,到底是谁暗示了他们。” 虞青凤调整心态,不管是因为急着回去复命的温妙紫还是王府里那个对裴无厌虎视眈眈垂涎三尺的齐遥,她都得抓紧时间,速战速决,离开这个最靠近幽冥地狱的鬼地方。 两人带着四名侍卫,一边打听一边寻找第一个失踪者文人江鸿熙的家,在他家附近的一家小酒馆一边吃迟到的早餐一边跟小二打听。 “江鸿熙的那三个朋友啊,”店小二苦思冥想,“这个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他们这些文人经常会去悦荟楼饮酒吟诗作对。对了,之前江鸿熙就是在悦荟楼里高声诵读他写的那篇讽刺孝南王的文章。” 找个地方守株待兔也好,正好也跟其他文人们了解一下这三人的背景。 一路上,虞青凤和裴无厌又感受到了身后的至少两条尾巴——不知道到底是谁派来跟踪监视、意图掌握他们调查进展的家伙。 二人心照不宣,现在还不是斩断尾巴的时机,不宜打草惊蛇。 悦荟楼不大,消费水平不高,但是却是安南州顾客平均文化水平最高的酒馆。 虞青凤和裴无厌赶到的时候,正好快赶上中午,顾客最多的时候。 楼下一大桌微醺摇头晃脑的,是吟诗作对搞文学艺术交流的;楼上临窗位置言辞激荡的,是讨论时事搞政治思想交流的;楼上包间里高谈阔论的,则是对鬼差案、幽冥塔和十八层地狱各抒己见的。 第119章 没法报官的失踪案 虞青凤花了点碎银给店小二。店小二马上便给他们指了三个人。 一个是在楼下搞文学艺术交流的落榜书生周天佑;一个是在楼上搞政治思想交流的私塾先生窦远;一个是在楼上包间里意图灌输十八层地狱理论的、范知州的幕僚王坚晟。 虞青凤守在包间门口,趁小二送酒进去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店小二指着的王坚晟,便认出了对方。 “是他。” “谁?”裴无厌问。 “昨天在马磊家里找地狱图的四个人之中,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就是你说的人不可貌相的那个?”裴无厌想起来了,当时听虞青凤夸赞其他男子,他还挺不是滋味的。 虞青凤苦笑,“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居然把范知州的幕僚当做私闯民宅的贼送去府衙,这不等于放虎归山了嘛。” “难怪他这么快就被放出来。”裴无厌调侃虞青凤,“范知州选幕僚的眼光跟你挺像,爱美之心嘛。” 虞青凤耸肩,习惯性逗弄吃醋的裴无厌,“没想到啊,我跟范知州还是同好。哎呀,迫不及待了,赶快去跟这位美男幕僚聊聊去。” 虞青凤刚走出一步,裴无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拉,把虞青凤又拉了回来,直接撞到裴无厌怀里。 “你瞎啊?”裴无厌低垂眼帘,波光流转,可一张口却是如此不屑的三个字。 裴无厌简直是醋坛子成精,终于忍不住拿自己跟虞青凤口中的其他美男一争高下了。 虞青凤反套路,才不要学套路中的女主娇羞躲闪,仰头勇敢含笑直视裴无厌的脸,甚至流露出贪婪的目光。 她可不瞎,反而是火眼金睛,看过了那么多影视剧里的各色美男,光古装美男盘点就做过十几次,她的品鉴水平堪称一流。 裴无厌绝对是惊艳的水准,否则怎么可能让她虞青凤豁出去,在这不能久留的地方心痒难耐? “我有点后悔了。”裴无厌搂在虞青凤腰间的手有些颤抖。 “后悔什么?”虞青凤目光灼灼。 裴无厌松开手臂,丢下虞青凤率先下楼,同时丢下一句话:“昨晚非要当君子。” 虞青凤的心漏了一拍,双颊火辣辣。 缓了一会儿追下去的时候,虞青凤已经见到裴无厌跟一楼的周天佑聊上了。 既然是落榜的书生,说明这个周天佑想要走仕途,面对这样的人,表明当官、还是京官的身份反而好说话。 虞青凤凑过去一听,周天佑正在阿谀奉承,说早就听闻大理寺卿裴大人的盛名。 果然又一次与裴无厌不谋而合。 裴无厌无心与他客套,介绍了虞青凤的官职,而后直奔主题: “先不说鬼差的形象,你真的看到了两个鬼差周身散发绿色荧光,真的悬空行走,并且还带着江鸿熙一起悬空行走?” “这……” “没关系,我们又不会追究你的言论是否与之前给官差的描述相符,我们只是想要了解鬼差。” “其实现在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我也不确定是否看到了绿色荧光,鬼差的双脚是否离地,悬空行走。” “那为何要如此描述?”虞青凤问。 “当时我昏昏沉沉的,只觉得鬼差应该是如此。” “应该?” “对呀,王兄,哦,就是王坚晟,他对鬼神之说颇有研究,在给我们讲述冥界话本时,曾经如此描述过鬼差。” “王坚晟,范知州的幕僚?” “没错。王兄对于古往今来各种鬼神话本涉猎颇广,各类鬼怪故事,那是信手拈来。” 正聊着,周天佑朝楼梯招手,“窦兄。” 虞青凤和裴无厌正愁怎么越过二楼的王坚晟去找包间里的窦远呢,窦远自己送上门。 窦远作揖打了个招呼,便要急匆匆离去。 虞青凤看出来了,这窦远是尿急,酒局还未结束,他出来解手的。 裴无厌起身,对虞青凤说了句:“等我。” 虞青凤了然,裴无厌要趁解手的时机跟窦远套话。 一旁的四个侍卫,一个跟着裴无厌去解手,剩下三人依旧保护虞青凤。 裴无厌刚离开,周天佑便跟虞青凤打听大理寺是否需要用人,想要毛遂自荐。 虞青凤一听,那自然得说“大理寺有空缺职位”,然后继续打听王坚晟。 可这周天佑听闻当官有望,反而私自转了话题,“虞司直,不瞒您说,这安南州的失踪案远不止鬼差案的三起,外加叶宣朗那一起。” 虞青凤刚想要再把话题转回来,一听还有失踪案,马上追问:“远不止?意思是,还有很多起?” “没错,半年前的江兄不是第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失踪者。早在一年半以前,安南州便开始有人行踪不明。” “详细说说。” 周天佑抿嘴微笑,“这个,举荐的事……” “知道知道,你若是提供线索有功,我定会向裴大人举荐你。”虞青凤的潜台词是,我只管举荐,裴无厌听不听我不管。 周天佑喜出望外,“一年半到半年前这一年的时间里,安南州有七名男子不知所踪。” “这么多人失踪,怎么范知州没提过?百姓们也只谈论最近的鬼差案,从未跟那七名失踪者联系起来?” “那是因为他们七人并不是莫名失踪,而是留书出走。” “留什么书?” 周天佑压低声音,“他们都是原泊南国人,给家人留书,说是加入了泊南会,要复国。” “这种消息怎么可能传出来?” 虞青凤设身处地,若是自家人留书出走,要去加入泊南会,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对外宣扬的,这是涉及到全家性命的秘密啊。 “有人看到了书信。”周天佑解释。 “七封信全都看到了?”虞青凤追问。 周天佑瘪嘴,意思是你这姑娘怎么就喜欢就揪着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呢? “那自然没有。但是一个两个是这样,后面的几个也都是原泊南国人,莫名其妙就失踪了,家人也不报官,这还不是明摆着?唉,这七个人的家人至今还在等待家人归来呢。” “他们七人除了都是原泊南国人,还有什么共同点吗?” 虞青凤觉得找不到最近半年几个失踪者的共同点,说不定往前找能够找得到。 周天佑闭上眼仔细回想。 虞青凤也不催促,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儿,周天佑似乎是想到了一些,“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有的是商贾家的少东家,有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的是耕田的农夫……” “他们是不是都是样貌出众的美男子?”虞青凤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不等周天佑回答,虞青凤听到身后传来裴无厌的咳嗽声。 虞青凤哭笑不得,又正正好好被裴无厌捕捉到她对美男子兴趣盎然。 一转头,果然撞上裴无厌的标志性吃醋脸。 “裴大人,这次我真的是在问正事儿。”虞青凤赶忙把一年间失踪七人的事大致转述一遍。 裴无厌安静听完,转而问周天佑:“是吗?” “就是如此啊。” “我是问,这七人是否都是样貌出众的俊朗男子。”裴无厌重复问题。 “这个嘛,二位不说我还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想来,虽不是个个相貌出众,但总有出众之处。他们虽各不相同,或是白面小生,或是健硕伟岸,或是文采卓然、潇洒不羁,或是琴棋技艺高超、桀骜不驯。总之是各有千秋,气度不凡。” 江鸿熙便是才华出众的才子,叶宣朗是相貌出众的美男子,曲志杰是身材武功出众的镖头。这不就是各有千秋,气度不凡吗? 什么泊南会,搞不好根本就是个幌子。 原泊南国的百姓家人失踪,还留书说是去参加泊南会,让家人如何去报大雍朝的官?可不就是不了了之吗? 好不容易摆脱掉想要裴无厌一个任用承诺的周天佑,虞青凤第一句便问:“窦远怎么说?” “窦远说他刚看见鬼差没多久就吓晕了,后来为了掩饰自己被吓晕的丑态,他含糊不清地回答官府问话。再后来,他出去解手的时候听到了周天佑和王坚晟对官差的描述,便拿来为自己所用,以证明当时他没有被吓晕,与他们二人看到的是一样的情景。” 虞青凤苦笑摇头,“所以闹了半天,所谓冒着绿光悬空漂浮行走的鬼差,其实就是王坚晟的加工作品,范知州负责宣传,让鬼差形象深入人心。” “我们来打个赌,”裴无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兴致勃勃地提议,“我赢了……” “我便再不许在我面前夸赞其他男子样貌?”虞青凤打断裴无厌。 裴无厌皱眉,“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小气?” “那是什么?” “我赢了,今晚我就不打地铺了,贴身保护你的安危。”裴无厌上前一步,声音低沉沙哑。 “你可是君子。”虞青凤本能想要后退躲闪魅惑的裴无厌,但即便是为了反套路,她也得忍住,不退。 “我说过,我后悔了。”裴无厌又上前一步,身体几乎挨上虞青凤。 “打,打打什么赌?”虞青凤不想露怯的,可是嘴巴打颤,还是结巴了。 第120章 准备入塔 “请马磊和叶宣朗喝酒,为他们送行,守在幽冥塔外的那群看客之中,也有这个幕僚王坚晟。” 虞青凤后知后觉,后退一步,给自己留有摆手的余地,“不赌不赌,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这可是我先想到的。”裴无厌又开始孩子气,一定要跟虞青凤比个高低输赢。 虞青凤忍俊不禁,“是是是,裴大人聪颖过人,青凤真心敬服。” 裴无厌心满意足地深呼吸一口气,笑了。 虞青凤的目光无意中扫向周围,正好撞上了跟踪者的目光。那名跟踪者吓了一跳,赶忙转身,仓皇而逃。 “如果这些跟踪者之中有齐遥的眼线,看到了我们刚刚……”虞青凤不知道如何形容刚刚。 “我们刚刚怎么了?”裴无厌饶有兴致,一定要听。 “就是你刚刚搂……”虞青凤居然说不出来。 裴无厌再次伸出手臂揽住虞青凤的腰身,“你是说这样?” 虞青凤仰头看着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的裴无厌,皱眉说:“你还笑,齐遥一定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 “所以啊,我对你必须形影不离,贴身保护。”裴无厌理所应当。 两人很快达成共识:王坚晟区区一个幕僚,自然不是主谋。所以目前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得挖出王坚晟背后主公的身份。 至于说这个主公是谁,两人心中已有了人选,只待验证确认。 按照约定,他们应该回王府与蔺鸣和廉书荣汇合,可是一想到回去就会面对哭哭啼啼寻死觅活要裴无厌负责的齐遥,还是算了,先找个地方解决午膳问题吧。 二人找了一家热闹的酒楼,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边吃边打听了一年半之前失踪的那七名男子的事。 店小二上菜的时候好心给他们指着楼下街对面的一排乞丐,说: “那个穿灰色布衫打黑色补丁的老妇,沈大娘,就是一年前失踪的张惜凡的母亲。张惜凡丢下寡母留书出走,去加入了泊南会,沈大娘一病不起,治病花光了积蓄卖了房产,如今沦落成了乞丐。唉,作孽啊。” 虞青凤结账时又买了十张馅饼让小二打包。 下楼来到沈大娘面前,虞青凤把馅饼双手奉上。 裴无厌又掏出身上的铜钱连同剩下的馅饼,给一排七八个乞丐分发。 其余乞丐都起身弯腰致谢,只有沈大娘依旧坐在地上接铜钱和馅饼。 “两位贵人,不是老身不知感恩,实在是腿脚不便,起不来了。”沈大娘坐在地上给虞青凤和裴无厌点头行礼致谢。 “沈大娘,要不要送您去医馆?”虞青凤仔细打量沈大娘的腿脚。 “不用不用,只是人老了,不中用,多走了些路就撑不住了,休息几天就会好。” 虞青凤看到了沈大娘被磨得露出了脚掌的鞋子,破损鞋子的边缘还有新鲜的血迹。 “沈大娘,您这是走了多远的路啊?”虞青凤蹲下,抬起沈大娘的脚凑近观察,果然,伤口还新鲜。 “没多远,没多远。姑娘,别碰,脏。”沈大娘急着缩回她脏兮兮的腿。 虞青凤当即又掏出一串铜钱,指着一排乞丐中最年轻壮实、也是最快吃完馅饼的男子说:“背沈大娘随我们去医馆,这钱就给你。” “得嘞。” 年轻乞丐健步如飞,虞青凤和裴无厌都得跟着加快脚步,虞青凤恨不得小跑跟上。 “沈大娘,您该不会是日日都在苦寻儿子吧?”虞青凤一面小跑一面问。 “不是日日,我只是听说幽冥塔那里出了事儿,官府不敢进去,怀疑那里是泊南会的据点。我便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那见到我儿。” 沈大娘在年轻乞丐的背上颠簸,颤抖地说完这段话。 裴无厌一把抓住健步如飞的乞丐,让他停下来,问沈大娘:“您去了幽冥塔?什么时候?” “早上出发,刚刚回来。”沈大娘苦着一张脸,她的神态和境遇已经说明了她此行一无所获,根本就没找到儿子。 “塔里果真是泊南会的据点吗?”虞青凤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但她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沈大娘瘪嘴要哭,“不是,根本不是,塔里什么都没有。” “您确定?一共十四层,您全都看过了?”裴无厌追问。 沈大娘抹了把眼泪,“我爬到了最顶层,每一层都看过了。大白天的,阳光从头顶照下来,每一层都看得真切,什么都没有。” “您数了吗?多少层?”裴无厌问。 “数了,十四层,上去下来数了两遍,就是十四层,哪有什么传说中的十八层啊?” 年轻乞丐急得原地踏步,想要赶紧完成任务拿工钱。 裴无厌也意识到他们太过激动,耽误了沈大娘就医。他拍了一下年轻乞丐,还未等开口。年轻乞丐就像是一匹亢奋的马,向前冲去。 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到医馆的途中,虞青凤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沈大娘的一句话“每一层都看得真切,什么都没有。” 不应该啊,至少应该有马磊掉落的两盏油灯啊。难道油灯掉落什么的也是幻觉?又或者马磊出去的时候捡起了油灯?这么重要的细节马磊能忘记吗? “沈大娘,塔里当真什么都没有?没有摔坏的油灯吗?”虞青凤还需要一个最后的确认。 “没有。”沈大娘坚定回答。 莫非是在叶宣朗失踪后,还有人进过幽冥塔?可就算是进去了,也没有必要收起马磊掉落的两盏油灯吧?总不可能是负责打扫的清洁工吧? 虞青凤开始神游幽冥塔,在脑中构建出马磊描述的幽冥塔的内部环境。 夜晚的幽冥塔,头顶投射下来的月光,阴风阵阵;她登上螺旋台阶,朝上方望去,一圈又一圈让人晕眩的木板台阶;她一只手扶在圆形石柱上…… “既然幽冥塔内没有泊南会的埋伏,我们也不必等什么支援,可以进去一探究竟了。”裴无厌沉吟着说,“只不过,若是白天去,定然会同沈大娘一样,一无所获。恐怕,还是要等到晚上,子时前后。” 虞青凤回过神,打了个寒颤,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没事吧?”裴无厌一见虞青凤如此反应,抬手就想要招呼医馆的郎中。 虞青凤抬手阻止裴无厌,“我没事。就按照你说的,我们今晚就去幽冥塔。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想要去会一会这幽冥地狱里的鬼差和阎王!” 裴无厌恍然,“难道你已经……” 虞青凤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裴无厌,神情肃穆。 二人迅速从医馆返回王府,果然,蔺鸣和廉书荣早已经等候多时,廉书荣直言不讳对于他们俩趁机单独闲逛表示不满。 “我让宋捕头把温妙紫关押在了水牢之中,就算有接应,她也是插翅难飞。” 蔺鸣说完,给他们大致介绍了原泊南国留下的特制水牢。 听完这水牢的构造和把守,虞青凤和裴无厌算是安心了。 “尸体没找到,但是首级——”廉书荣得意洋洋,卖关子,“找到了,你们猜,在哪找到的?” 裴无厌挑眉,“莫非是——冰窖?” 廉书荣瞪大眼,“你,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我若是温妙紫,谎称马磊是被鬼差带走的,便不会再事后马上失踪,以免引起官家怀疑。而回去交差必定要带上完成任务的证据,也就是马磊的首级。为了尽可能保持证据不腐烂,冰窖是最适合的地方。” 廉书荣不情不愿地给裴无厌竖了个大拇指,“又被裴大人猜对了。我跟邻居打听,得知温妙紫最近两个月经常会去朱员外家做零活,而这个朱员外的府上就有冰窖。 “我去看了,的确就是马磊的首级。我没带回来,放那保存最合适。我让朱员外小心保管着,等咱们这边忙完了再去取。” 裴无厌点头,“如此最好。” 没有时间为马磊的死悲伤,虞青凤抓紧时间把七名失踪男子和偶遇沈大娘的事对蔺鸣和廉书荣讲了,并且让他们马上准备一番,今晚就要一同进入幽冥塔一探究竟。 “准备?准备什么,人手?”廉书荣不解,“这还用准备吗?我带来的那些侍卫怎能与范知州手下的衙役相提并论?别说区区一座塔,就是孤身入敌营也不会退缩。” 虞青凤眉毛一挑,戏谑又意味深长地说:“是吗?不见得吧。敌营里面只有敌人,可塔里面的不是人,而是鬼。” “不可能!”廉书荣一拍桌子,替侍卫们表示愤怒。 院子里,十二名大理寺最顶尖的侍卫集结完毕,并排站得整齐。 虞青凤他们四人站在侍卫对面,由廉书荣高声宣布,今晚大家一起入幽冥塔一探究竟,查明叶宣朗失踪真相。 廉书荣仿佛要去英勇就义的英雄,慷慨激昂,但对面的反馈就像是十二盆凉水,把廉书荣泼成落汤鸡。 十二名侍卫没有一个给出廉书荣设想中的回应,说半句为效忠大理寺死而后已的话,反而面面相觑,愁眉苦脸。 “喂,不是吧?我刚刚还跟虞司直打赌,说你们别说区区一座塔,就是孤身入敌营都不会皱一下眉毛。” 廉书荣的面子实在挂不住,连回头看一眼虞青凤的勇气都没了。 第121章 圣旨不可违 侍卫头领被身边的一名侍卫给推出来当他们的代言人。 “那个,廉大人,卑职代表弟兄们发誓,若是孤身入敌营,我们真的不会皱一下眉。敌营里只是敌人而已。可,可幽冥塔是连接幽冥地狱的,若是进了地狱,那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生永世承受炼狱酷刑……” “没错没错,几位大人跟马磊说话的时候,卑职在门外都听见了,他跟叶宣朗已经进入了十八层地狱的第一层,拔舌地狱,太惨了!” “是啊是啊,就算侥幸逃出来又怎样?马磊出来了,可不照样被鬼差又给抓回……” 蔺鸣大声呵斥,打断侍卫们,“一派胡言!什么幽冥地狱都是谣言。” 裴无厌一直黑着脸,听到最后干脆闭上眼,冷冷地说: “愿意今晚与我们一同入幽冥塔的,留下。不愿意的,趁本官还未改变主意,马上消失,大理寺绝不容留迷信谣言、贪生怕死之辈。” 裴无厌话音刚落,个头最小,也是年龄最小的那个转身便跑。 虞青凤想要把人叫回来,又觉得叫也是徒劳。 “你们可都是男子,难道还不如我一个女子?” “您是大理寺的大红人,六品司直,还是裴大人的……我们不过是侍卫。我们家中还有父母妻儿,我们不想客死异乡。” “哼,客死异乡还是好的,头儿刚刚不是说了,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十八层幽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尝尽所有酷刑!” 虞青凤还想再说什么,剩下的十一名侍卫根本不给她机会。没过十秒钟的时间,全跑了。 裴无厌睁开眼,只看得到落在最后的三名侍卫的背影。 “鼠辈,若是他们还有脸回大理寺,赶走。”裴无厌对廉书荣说道,“别心软,大理寺不收废物。” “心软?哼,他们若是敢回去,我亲自给他们踹出去!俸禄别想拿一文钱。”廉书荣愤愤地做了一个脚踢的动作。 虞青凤哭丧着一张脸,咬着嘴唇嘟囔,“就咱们四个了,还去吗?” 廉书荣猛然转头冲虞青凤,“喂,虞青凤,你该不会跟他们一样?” 虞青凤看到侍卫们全部打退堂鼓已经够郁闷了,廉书荣还在此时给她添火,更为气愤,直接反驳: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事儿应该从长计议,还是找够了人手再行动稳妥一些。” “哼,我看你就是怕。不是言之凿凿、信誓旦旦说幽冥地狱根本不存在,一切都是他们的幻觉吗?如果是这样,有什么不稳妥的?” 蔺鸣赶忙打圆场,“好啦好啦,我理解你们心情都不好,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内讧……” “我心情是不好,”廉书荣白了虞青凤一眼,“之前不经我允许,就拉着我演戏,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如今说要入塔是她,害怕打退堂鼓的也是她。哼,若不是裴大人,区区一女子,如何坐上这六品……” “够了!”裴无厌及时打断廉书荣。 “看看,又要护短了吧?”廉书荣拉着蔺鸣这个同盟,指着裴无厌,“蔺鸣,我早就说了,我们这位破格胜任大理寺卿的裴大人任人唯亲,你还不信。” 裴无厌抬眼看了一圈,这出闹剧早就吸引了一群王府里的下人们远远观望。 这些看客们刚刚欣赏了大理寺侍卫临阵脱逃的好戏,如今矛盾又转移到了他任人唯亲,这个亲还是他喜欢的女子身上。 真的是太丢脸了。 “四人又如何?计划不变,今晚就入幽冥塔。” 虞青凤大吃一惊,“裴大人,你不能为了你的面子就……” “够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闹剧也该结束了。”裴无厌说完便要走。 虞青凤一把拉住他,“裴大人,就算幽冥地狱什么的都是幻觉,我们也得小心不要被有心人下了药不是吗?这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致幻的药物需下在酒中,虞司直难道非要喝酒壮胆吗?”裴无厌冷冰冰地反问。 虞青凤缓缓松开手,任凭裴无厌离去。 廉书荣得意洋洋,路过虞青凤的时候特意大笑一声,说道:“太好啦,赶快解决案子,赶快回京城,这鬼地方,我这辈子再也不来喽。” 蔺鸣走到虞青凤面前,“青凤,你放心,今晚有我。” 虞青凤感激地凝望蔺鸣,“蔺大人,你知道的,我不是贪生怕死,我只是想要更加稳妥周全。不如这样,你去找孝南王商量一下,由他派人同我们一起?” 蔺鸣犹豫了一下,“好,我去试试,但,唉,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虞青凤回到房中,琢磨着何时去裴无厌的房中。 她知道今晚要入塔,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才对,可就是亢奋到坐立难安,连闭目养神都做不到。 虞青凤推开窗,望向裴无厌的房间,又想起了昨晚齐遥敲门,裴无厌为她开门,把她拉入房间的画面。 虽然明知道裴无厌对齐遥无意,当时是幻觉下认错了人,可是想起来就是让她不舒服。 虞青凤有预感,齐遥还会再去找裴无厌,寻死觅活地要裴无厌为她负责,带她回京城。 昨晚的事虽然是误会,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知道齐遥跟裴无厌共处一室,共处一床。齐遥不惜牺牲清誉为代价占据了主动权,这个主动权,她一定会用。 正想着,果不其然,齐遥又一次出现在了裴无厌的房门口。 齐遥敲门,裴无厌开门,齐遥在门口说了句什么,裴无厌让她进门,又关门。 虞青凤气势汹汹,推门便朝裴无厌房间而去。 虞青凤没有急着敲门,而是老套路,隔墙有耳。 她把耳朵贴在窗边,偷听里面二人谈话。 “无厌哥哥,你若是丢下遥儿一人,那遥儿只有死路一条了。”齐遥可怜兮兮。 虞青凤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殿下慎言,殿下是孝南王妃,安南州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来死路一条?” “无厌哥哥,你还要装傻?昨晚的事,整个王府都知道了,用不了多久,整个安南州,整个大雍都会人尽皆知。你让遥儿有何颜面面对世人?” 齐遥情真意切,哽咽委屈。 “可以澄清。”裴无厌冷冷地,惜字如金。 “无厌哥哥若是不澄清还好,你越是澄清,遥儿越是无颜面对世人。难道要让天下都知道无厌哥哥不愿对遥儿负责吗?” “那殿下要怎样?”裴无厌依旧冷若冰霜。 “遥儿不敢奢求无厌哥哥垂怜,只求今晚与你们一同入塔,与无厌哥哥同生共死。” 齐遥嘤嘤哭泣,委曲求全,不知情的人听起来还真会怜香惜玉。 “你不怕?”裴无厌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问。 “不怕,遥儿相信无厌哥哥,你说幽冥地狱不存在便是不存在。无厌哥哥的决定,遥儿无条件赞同拥护。” 虞青凤听不下去了,齐遥这不是摆明了要把自己比下去吗?刚刚那些看客中果然有人给齐遥传话了。 “裴大人!”虞青凤大力拍门。 裴无厌开了门,满脸不悦,“你来做什么?还想要劝我?” 虞青凤直接越过裴无厌,径直走到齐遥面前,不情不愿行了个不到位的礼仪。 “公主殿下,孝南王妃,我们今晚是要入塔调查叶宣朗失踪案,不是去游玩的,更加无暇照顾您的千金之躯。” 齐遥一双大大的杏眼又涌出更多清泪,无助地朝向裴无厌。 “虞司直,你僭越了。”裴无厌挥手,“你先回去,这件事我同殿下商议即可。” “我不走,”虞青凤向前一步,一把抓住裴无厌的手,“除非裴大人答应青凤,绝不会为了负责而跟殿下……” “虞青凤,”裴无厌用力甩开虞青凤,大声呵斥打断,“你过了!你回去准备吧,晚膳后出发。” “无厌,你果真是变了,从前不是你说的嘛,就喜欢不顺从你的我,就喜欢有主见的我,怎么如今,你还是对殿下这样的女子……你们男子果然都是一样口是心非,肤浅愚蠢。” 裴无厌闭上眼,强忍怒气,无力挥手,“你先回去,我稍后再同你解释。” 虞青凤双眼擒着泪,不情不愿地退出了房间。 裴无厌又关上了门。 走不是可能走的,虞青凤还得继续偷听。 “殿下,臣今晚一定会入塔调查,也一定不会带殿下前往。望殿下理解。至于说昨晚的事,是否澄清,是否负责,都不是殿下与臣能够做主的。” “无厌哥哥,你的意思是,若是父皇下旨,你便会……” “圣旨不可违。我的婚事本就不是自己可以做主,我能够决定的,能给心上人的,除了一个六品官衔,也不过是一个侧室的身份而已。” 虞青凤攥着拳,因为看不见,只能想象着齐遥听闻这话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心情。 齐遥心里一定乐开了花,脸上的表情也一定控制不住。 “遥儿懂了,”齐遥的声音里隐隐含着喜悦,“这趟回京城,遥儿会请求太子哥哥与遥儿一同去奏请父皇允许和离。这个什么安南州,什么孝南王,遥儿早就受够了!” “和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毕竟当初是陛下指婚,如今让他推翻当初的决定,总要事出有因。” “有啊,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不过是丑闻,陛下遮掩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因此同意和离?臣以为,殿下还是早些死了和离这条心吧。” 裴无厌说完便走向门口,突然开门送客。 虞青凤吓得赶忙转身离去。 第122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一路小跑回到自己房门前,虞青凤才敢回头。这么一回头不要紧,正好撞上正朝她阔步走来的齐遥的目光。 “虞司直,”齐遥收起了刚刚哭哭啼啼小女子的可怜相,高高在上地仰着下巴,明明是灿若桃花般的笑,却渗透出彻骨的寒意,“所以那手链,其实是裴大人送的,对吧?” “岂止?这是裴大人亲手为我编的。”虞青凤自豪地抬起手,露出手链,挑衅齐遥。 齐遥上前一步,先是凑近去看那条手链,又上下打量虞青凤的脸,笑着说: “虞司直,你竟如此不自量力。论样貌身材,地位性格,你都输得彻头彻尾。 “喜欢不顺从有主见的你?哼,告诉你,没有男子喜欢不顺从有主见,爱当众与男子作对的女子。无厌哥哥对你的新鲜感很快就会消退,他很快就会忘了你。” 虞青凤哪能落了下风?必须逞口舌之快。 “殿下也不要过于乐观,不要以为有太子撑腰就能让陛下改变主意,您现在毕竟是孝南王妃。陛下若是真的在意殿下,当初也不会让您下嫁给一个卖国贼不是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陛下成全了殿下,殿下也不过空有正妻位份而已,相比较无厌心中唯一的位置,一个名分又算什么呢? “况且我与无厌早已私定终身,无厌曾说过如果陛下强迫他娶他人,他宁可不做官,与我做布衣百姓,寻常夫妻;他宁可抗旨,哪怕死罪,与我做亡命鸳鸯,生死不离。” 齐遥轻蔑冷笑,“虞青凤,无厌哥哥刚刚跟我说过,他的婚事他自己根本做不了主,圣旨不可违。若是父皇下旨,他也只能顺从。” 虞青凤也用相同的方式轻蔑冷笑,“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殿下不会当真相信吧?” 齐遥凑近虞青凤,近距离面对面耍狠,说道: “你也说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那么你又为何会相信呢?你相信无厌哥哥会为了拒绝婚事担一个抗旨的死罪,我却相信无厌哥哥为了活命和仕途,领旨谢恩。最后结果如何,不言而喻吧?” 虞青凤后退两步,倒不是气势上落了下风。她只是单纯不喜欢这种反派耍狠的套路,仿佛脸贴得不够近就不够狠似的。 光顾着耍狠,也不管口气是否清新,为难了多少对手戏演员啊。 “行,那咱们就走着瞧,看看裴大人到底如何抉择。”虞青凤已经摆出了胜者姿态,势在必得。 齐遥又踏上前一步,势要把贴面耍狠套路进行到底,阴恻恻地说:“虞司直,你会后悔的。” 虞青凤已经靠在门上,退无可退,只能同样回应阴鸷的笑容,反击:“殿下,你才是会后悔的那个,你会后悔,不该妄图抢我的男人。” 说完,虞青凤马上绽开谦逊礼貌的笑,欠身行礼,转身进房关门。 背靠房门,虞青凤深呼吸,仿佛还能听得到一门之隔的齐遥喘着粗气。 初来乍到,虞青凤害怕齐遥嫉妒她针对她,想要加害她这个情敌。 如今短短一日之隔,虞青凤害怕齐遥不嫉妒针对她,不想要加害她这个情敌。 胆小怕事,谨小慎微纵然是安全一点,但真是憋屈。如今放胆放狠话,跟公主正面刚,纵然是置自己于危险境地,但也是真痛快啊。 虞青凤在房间里等了半个时辰,婢女前来通知,公主殿下已经准备好了晚膳,宴请大理寺贵客。 虞青凤来到前厅,别别扭扭坐在裴无厌身边,抬眼去看主位上的齐遥。 有裴无厌在场,齐遥就是个人畜无害的乖乖小白兔,哪里还有半点之前在门口恫吓虞青凤的样子? 筵席不算太丰盛,五个人,十道菜。 “抱歉,太过匆忙,厨房只准备了这些。”齐遥率先起筷,“夜晚寒凉,你们此行定会异常辛苦,多吃点。本应该再备点酒水的,但是喝酒怕是要误事,万一遇到危险,反应迟钝,反倒会有性命之忧。” 裴无厌冲齐遥微笑点头,“殿下思虑周全,多谢款待。” “无厌哥哥不要跟遥儿见外,在这里,你就是遥儿的娘家人。遥儿只盼望你们今晚顺利,早日查明真相。” “盼望我们早日查明真相?”虞青凤又杠上了,“查明了真相,我们可就要回京城了,殿下真的希望我们早日回去吗?” “青凤,”裴无厌无奈地拍了拍虞青凤的桌上的手,柔声劝慰,“别闹脾气了,稍后我跟你解释。” 虞青凤反手握住裴无厌的手,直视齐遥,又是显摆又是宣战似的。 虽然是当着众人的面,但齐遥的演技还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她是真的气急败坏,以至于脸上闪过瞬间的杀气。 这顿饭四个人都没少吃,毕竟晚上要爬至少十四层楼的往返,必须要补充体力。 晚膳后,大家各自回房收拾行装,只待亥时出发,子时之前抵达幽冥塔。 裴无厌说到做到,没过多久便来找虞青凤。 虞青凤绷着一张脸,愤然面对裴无厌: “裴大人,你当真固执己见,不听我的话,要今晚入幽冥塔?在没有支援的前提下,让咱们四个孤身犯险?” “是。” “好,我做不了你的主,做不了蔺大人和廉大人的主,但我做得了自己的主。今晚,我不去。让你那善解人意顺从贤惠的遥儿陪你去吧。” “青凤,别闹小孩子脾气。”裴无厌上前想要牵虞青凤的手。 虞青凤躲开,冷冰冰地说:“是,我就是任性妄为,贪生怕死,不敢跟你一起入塔。公主殿下敢跟你出生入死,同生共死,你带上她啊。” “你这飞醋吃的……”裴无厌又凑上前。 虞青凤又躲开,“裴大人自重。我们还是划清界限为好。您可是未来的驸马爷,我呢,现在可连个侧室都不是。 “今晚我不同行,不管今晚你们结局如何,明日我便先离开安南州,回大理寺,辞了这个六品的司直。” “你又何必说这样的气话?” “不是气话,裴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一试。我就是要看看,到底在你心里,有没有真正尊重我,把我的想法放在心上。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一意孤行,霸道狂妄,根本不值得我托付终身的人。” “你明知道我不是……” “我原以为你不是,可是我都听到了,你跟公主说的话,你说了,若是陛下下旨,你也不能抗旨。你之前跟我说的什么宁死不从的话都是假的!” 虞青凤说着说着,眼泪扑簌簌流下。 裴无厌见到虞青凤这等委屈模样,赶忙上前,一把抱住虞青凤,心疼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柔声细语,哄孩子一般: “不去不去,我听你的,今晚不去了。从今往后,我都听你的。青凤,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我。” 虞青凤推开裴无厌,不依不饶,“那,那公主殿下呢?若是她去求太子和陛下,陛下允许她和离,让你当驸马,你怎么办?” 裴无厌再次抱住虞青凤,“若是如此,我带你走,我们私奔,哪怕是亡命天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虞青凤的眼开了闸,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她又一次轻轻推开裴无厌,仰头注视裴无厌的眼,抽泣着问:“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裴无厌笑着轻轻擦拭虞青凤脸颊的泪水,深深望着虞青凤的眼,“千真万确。” “真的是真的?”虞青凤不再流泪,认真地再次确认。 裴无厌也收敛笑意,郑重再次回答:“千真万确。” 两人缓和了一下情绪,正准备继续腻歪呢,门外传来廉书荣不耐烦的声音。 “喂,虞青凤,你怎么这么慢?我们都准备好了,马儿都等不及啦。” 裴无厌开门,面对廉书荣和蔺鸣直截了当,“计划有变,不去了。” “什么?裴大人,你当这是儿戏?”廉书荣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双手攥拳,在裴无厌面前比划。 蔺鸣赶忙拉住裴无厌,“不去也好,反正我去找孝南王,人家也不同意派兵支援。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裴无厌请蔺鸣和廉书荣进屋。 房间里,四个人围坐桌前,说是从长计议,但说的都是废话。 “唉,英雄难过美人关。裴大人是不是英雄我不知道,虞司直是不是美人我也不知道。反正,没过去是真的。”廉书荣吐槽。 蔺鸣也难得开上了玩笑,“赶紧派人去通知公主殿下一声吧,免得殿下为裴大人担忧。” “派人?派谁?侍卫们都被吓跑了!”廉书荣气愤拍桌,“人吓跑了,你们又说不去了,我都为那些侍卫不值。” 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大堆废话,门外有人敲门。 “裴大人,裴大人,你们怎么还不出发?”是粟娘的声音。 裴无厌开门,有些不耐烦,“大理寺办案不必要向你汇报吧?” 粟娘急得直摆手,“可是。殿下已经出发了啊。” “什么?” “殿下一心想要跟裴大人一同入塔,知道裴大人反对,便自行前往,说不定已经先一步入塔,还请大人赶快去营救殿下!” 粟娘噗通一声给裴无厌跪下了,声泪俱下。 第123章 又认错了人 虞青凤走到门口,不痛不痒地说:“我们已经决定不去了。殿下是孝南王妃,你应该去找孝南王救人吧?找我们,不合适。” 粟娘猛地一抬头,双目射出寒光,直指虞青凤,恨不得马上把她撕成碎片。 虞青凤毫无畏惧,居高临下瞪着粟娘。 粟娘赶快收回目光,抓住裴无厌的裤脚,哭诉:“殿下与孝南王有名无实,根本没有感情,但殿下对裴大人一往情深,此次入塔也是想要与大人同生共死……” “即便如此,那也是殿下自己的选择,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没有义务去接人,”虞青凤拉着裴无厌往后退,“你还是快去找孝南王吧。” 裴无厌停住脚步,“慢着,要说义务,还真有。我们此次前来就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为公主殿下排忧解难。恐怕这趟幽冥塔,还真的得去。” 虞青凤一把甩开裴无厌的手。 蔺鸣和廉书荣一左一右包围虞青凤。 “虞司直,别任性啦。虽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是英雄更得识大体不是?” “青凤,放心,我会保护你。” 虽然不情不愿,但虞青凤别无选择,还是跟在裴无厌身后出发。她怎么可能缺席,让裴无厌一人面对齐遥? “粟娘,你呢?”虞青凤走了几步,回头去看粟娘。 “我自然要一同前往。”粟娘从牙缝里挤出这句。 粟娘还真是忠仆,虞青凤没招没惹她,只因招惹了她的主子,她便与主子共情,恨不得手刃了自己。 虞青凤冷笑一声,工具人粟娘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啊。 五个人,五匹马,快马加鞭赶到城外的幽冥塔下。 夜色中,幽冥塔仿佛一个孤独的巨人,站在雾气笼罩之中,独自守望着曾经的泊南国,哀伤而愤懑。 塔下果然有一匹马,无处可栓,就那么原地小范围地转圈,茫然无措。看到有同伴过来,激动兴奋。 然而却不见塔的入口有人。齐遥一定已经入塔。 “粟娘,你在外面看着这几匹马,我们入塔找人。”蔺鸣一边下马一边吩咐,脚刚落地,一阵眩晕,差点摔倒。 虞青凤跟裴无厌的马落在最后。 虞青凤刚学会骑马没多久,自然最慢;裴无厌则是故意放慢速度陪她。 比蔺鸣还惨的是,虞青凤下马的时候干脆摔了个屁蹲。 裴无厌赶忙上来搀扶,结果因为动作太急太猛,也有些晕眩。 廉书荣体力最好,武功最高,忍不住吐槽其他三人养尊处优,坐惯了马车。 几人站定之后,一同仰头朝幽冥塔望去。 那座传说中的地狱入口所在的高塔,那座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层的高塔,那座吞噬了叶宣朗、马磊侥幸逃脱的高塔,就近在眼前。 虞青凤从上往下观察,月色中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是能够看见的,都跟她想象中相同。 塔很高,因为只有最顶层有窗,从外部看根本数不出有多少层。 最上面的那一层转圈都是小窗,当年是用来瞭望军情的。 塔的顶层并不是露天的,而是有斜顶。 不出意料,幽冥塔也有塔尖,又细又高,至于说到底有多高,夜色中还真的看不清楚。 古代高塔大部分都有塔尖,应该也有避雷针的作用。 幽冥塔的入口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门。站在入口正面,直面的是一堵有弧度的石砖垒砌的墙,这堵墙位于塔内,相当于一个屏风,阻止外人轻易看到塔内情景,阻止风雨直接灌入塔内。 屏风的两侧各有一个小小的木门,没有挂锁,所以可以随意推开,风稍微大一点就可以被吹开。 门很窄,一次只能供一人出入。两个门,只能同时进入两人。要是人多了,就得排成纵队进入。 当初瞭望塔这么设计可能也是为了阻止敌军短时间内大量涌入吧。 站在小门的门口向塔内望去,只能借由塔顶投射的月光隐约看清楚螺旋楼梯。 今晚月朗星稀,光线算是不错的。 “公主殿下?”蔺鸣率先步入塔内,朝着幽暗深处叫道。 没有回应。 虞青凤紧随其后进入,“孝南王妃?” 仍旧没有回应。 另一侧廉书荣和裴无厌也走进来,四人全部入塔。 “齐遥?”裴无厌试探性又叫了一声。 虞青凤把油灯举到裴无厌面前,讥讽地掐着嗓子说:“你干脆叫:遥儿,我是你的无厌哥哥啊。” 裴无厌白了虞青凤一眼。 廉书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严肃点。”蔺鸣拍了一下廉书荣。 廉书荣委屈,指着虞青凤,“明明是她先不严肃好吧?就知道说我。” 四人安静下来仔细倾听,除了彼此的呼吸和风声,没有任何声音。 虽然齐遥没回应,但是既然来了,那么便按照原计划,在塔中巡视一番吧。 由蔺鸣打头,廉书荣殿后,虞青凤和裴无厌夹在中间,一行四人开始爬楼。 爬了五层楼,虞青凤越加意识到不对劲。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头晕?”虞青凤扶着石柱停下脚步。 “有点,大概是因为一直转圈吧?”蔺鸣回答。 身后的裴无厌警惕地说:“不对劲,大家小心。”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咔吧”一声,有什么东西从高处坠落,打在木板台阶上,叮叮咣咣地摔下来。 “来了,就跟马磊说的一样!”虞青凤转头抓住身后裴无厌的手。 说话间,坠落的、石块一般的物体打在了虞青凤所在的木板台阶上,又从缝隙中掉落。 虞青凤惊吓得双腿一软,滑倒在木板上,像马磊一样,一条腿从木板台阶的空隙中伸了出去。 她马上想到了马磊的幻觉中,温妙紫在下面拉住他的脚。 虞青凤失声大叫,用力缩回腿。 裴无厌在虞青凤身后帮忙,终于把她给扶稳。 “难道我们都产生了和马磊一样的幻觉?不对啊,我们又没有喝酒!”廉书荣的声音明显有些抖了。 “难道致幻的药物并不是在酒里被喝下的,而是被我们吸进去的?”蔺鸣下意识以衣袖捂住口鼻,又瓮声瓮气地说,“这塔内的空气有问题?” 虞青凤忙掏出腰间手帕蒙住口鼻,系在脑后。 裴无厌同样操作。 没有手帕的廉书荣和蔺鸣只能撕掉衣衫一角蒙住口鼻。 几人上到了六层,准备暂时休整,却听到周围隐隐传来抽噎声。 油灯照过去,竟然是所在墙角,面对着角落一边哭一边嘀嘀咕咕的齐遥。 “殿下?”裴无厌试探叫了一声。 “不要,父皇,遥儿不嫁,求您,父皇……”齐遥的肩膀颤抖,对着墙跪着,不断用额头去撞墙,好似磕头。 “看来殿下吸入的致幻空气比我们多。每个人幻觉不同,她的幻觉就是她最恐惧的远嫁下嫁给一个卖国贼。”蔺鸣同情地摇头说道。 虞青凤没有功夫去关注齐遥产生了什么样的幻觉,她更加专注于自己。 她望向石柱,仿佛看到了眼前的石柱中伸出了无数有生命的白色细丝,朝她的脖子而来。 “石柱,果然有!”虞青凤大叫着钻进裴无厌的怀里。 “有什么啊?什么都没有。”廉书荣责怪虞青凤大惊小怪,“你自己胆小怯懦,自己吓自己就行了,别吓唬我们好不好?” 蔺鸣提着油灯走到齐遥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叫道:“殿下,殿下?我是蔺鸣,裴大人也来了。” 齐遥不为所动,仍旧对着墙壁一边哭一边诉苦。 蔺鸣朝裴无厌招手,意思是还得是他来。 裴无厌对虞青凤解释:“咱们还是先把公主送出去交给粟娘,正好咱们也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再折返回来调查。” 虞青凤无奈之下只好松开了抓住裴无厌的手。 裴无厌走到齐遥身后,轻声呼唤:“殿下……遥儿。” 齐遥终于停止了哭泣,试探性慢慢转回头,看到眼前人是裴无厌,猝不及防便扑向他的怀里。 “皇兄,皇兄,太子哥哥,你去跟父皇求情好不好?父皇最听你的话,你救救遥儿吧!” 裴无厌被齐遥这么一扑,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又是一阵晕眩。 “裴大人,不要紧吧?”蔺鸣赶忙来搀扶。 裴无厌揉了揉眼睛,望着怀中哭泣的齐遥,又回头看了看虞青凤和廉书荣,反应了一会儿。 “书荣,你先带殿下出塔,跟粟娘一起带殿下回去。我和蔺鸣青凤一起,一定要查清楚这幽冥塔到底有几层,是不是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致幻的气体来源于何处。” 虞青凤愕然,裴无厌莫不是又一次认错了人,把怀中的齐遥当做自己,把自己当做了齐遥? 虞青凤刚想要开口表明自己的身份,却发现自己的嘴巴怎么也张不开了。 她想去摸自己的嘴巴,手却停在距离嘴巴一寸的地方,仿佛摸到了了不得的东西,顿时吓到栽倒在地上。 廉书荣被虞青凤举动吓了一跳,“怎么了?” 虞青凤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对着廉书荣用力去掰自己嘴边那只看不见的鬼手。 第124章 我害怕,我装的 “幻觉幻觉!”廉书荣不耐烦地说,说着说着,自己也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裴无厌已经搀扶着齐遥起身,两人歪歪斜斜,彼此支撑,走向楼梯,准备继续上楼。 虞青凤叫也叫不出,只能去拉扯裴无厌。 “殿下自重,不要妨碍我们调查。” 裴无厌嫌恶地甩开虞青凤,只关注把头靠在他胸膛上的齐遥。 虞青凤本就全身无力,软绵绵的像一团棉花,一推就倒。 幻觉幻觉,一切都是幻觉,想要脱离幻觉就得马上出塔!虞青凤决定了,哪怕是当乌龟,她也得马上往下爬。 “书荣,书荣……” 爬了是十几层台阶的虞青凤听到了身后蔺鸣呼唤廉书荣的声音,但廉书荣并没有回应。 廉书荣有没有产生幻觉不好说,似乎是因为体质关系,又或者是因为廉书荣的确无所畏惧,所以症状不是产生幻觉,而是干脆晕倒。 虞青凤可没工夫顾及廉书荣,没有功夫顾及五个人此时分成了三组,向上向下和原地不动。当下自己先出塔最重要,恢复清醒和体力最重要。 “裴大人,青凤,书荣晕过去了。”蔺鸣的声音很吃力,好像是他正在努力背起晕倒的廉书荣。 虞青凤只听“咚”的一声,显然,蔺鸣也体力不支,根本背不动廉书荣。 再也没听到廉书荣和蔺鸣的声音,虞青凤只隐约听得见齐遥的小声啜泣和碎碎念,还有裴无厌的柔声安慰。 虞青凤扶着石柱,艰难地直立行走,每走一步都像是跨越千山万水一般。 晕晕乎乎的根本没法数自己下了几层,但她也终于体会到了马磊说的,仿佛怎么下都下不到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虞青凤隐约听到了百鬼悲鸣似的哭声,身体感受到了寒气和热气混合的复杂温度。 她停在楼梯上,透过木板间隔向下望去,分明看到了深处跳跃的火苗。 跟马磊描述的一样,那便是异度空间的地狱之火,幽冥塔果然连接着地狱入口,她所看见的便是十八层地狱的第一层,拔舌地狱。 虞青凤吓得全身瘫软,跌坐在木板台阶上,全身战栗。 真的存在,真的存在,人间炼狱真的存在! 虞青凤说不清楚此时是什么感受,地狱真的存在,她该高兴还是悲伤。 “幻觉,一定是幻觉。都是马磊的描述,害我产生这样的幻觉!”虞青凤用自言自语和自嘲的苦笑驱散恐惧。 虞青凤继续下楼,并且是努力加快速度,真相的大门已经开启,掩藏残忍真相的地狱近在咫尺,她必须要下去一探究竟。 楼梯走到了尽头,已经下无可下,虞青凤结结实实踩在了地狱的地面上。 面前的一切如同马磊的描述一般,火堆,火堆后面两个一动不动的鬼差,周围是铁笼,在火堆的映照之下,铁笼里的“鬼”们全都面目可怖,抓着铁笼朝虞青凤张嘴大叫。 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一个清晰的字,只是像动物一般吼叫。那叫声中全是痛苦的控诉,是疼痛的发泄,是求饶呼救。 虞青凤望着眼前的一切,愣住了。原来根据马磊描述的想象和亲眼所见是如此不同,她被震撼到浑身瑟瑟发抖,头脑一片空白。 突然,火堆后的两个鬼差各自向侧面移动了一步,绕开了火堆!他们竟然是活的,跟马磊描述中的不同,他们会动,并不是模型。 两个鬼差左右夹击,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虞青凤面前。 虞青凤双腿发软,栽倒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目击者口中的、范知州画像上的鬼差,满眼惊恐。 两个鬼差似乎很是享受虞青凤的惊恐,并不急着下一步行动。 左边的那个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小的、上面还有乌黑血渍的匕首;右面的鬼差则是抬手指向身后一个空着的铁笼。 虞青凤突然收起满脸的惊恐,用轻松戏谑的口吻问道,“所以,是要割掉我的舌头,把我关进那只铁笼里?” 两个鬼差愣住,隔着面具看不到他们惊恐的脸。但虞青凤可以想象,他们此时的神态和狂跳的心脏。 “我原本还没什么信心,担心是白忙活一场。那可是公主殿下啊,身份尊贵,怎么可能犯下这等惨绝人寰的罪孽?怎么可能就只是因为嫉妒,便要把我打入地狱承受拔舌之刑?” 两个鬼差一个向前,想要现在就割掉虞青凤的舌头;另一个却后退了一步,惹得上前的那个惊诧愤怒地回头。 虞青凤连连哀叹摇头,“唉,我倒宁愿是我推理错误,这一切都只是幻觉。粟娘,王坚晟,现在摆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 “第一,马上投降自首,指证齐遥这个主谋,免受凌迟之苦,保全家人;第二,冥顽不灵,给齐遥陪葬,齐遥是公主,自然不会受刑,那便由你们顶替。” 两个鬼差依旧不说话,只是望着彼此。 “行啦,别装啦,想要商量就出声,”虞青凤突然想到什么,“难道我猜错了,你们其中之一是范知州?” 拿匕首的鬼差干脆一只手掀掉了面具,露出真面目。 那张脸虞青凤再熟悉不过,齐遥的心腹,她打从见第一面就感知到危险的——粟娘。 “虞青凤,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便更留不得你!”粟娘举起匕首朝虞青凤冲过来。 粟娘举着匕首的手臂上突然多了一只弩箭。 粟娘看清了自己被射穿的手臂,吃痛大叫。 蔺鸣从上层一跃而下,挡在虞青凤前面,一脚踹开粟娘。 廉书荣随后落地,两步上前,直接制服了另一个愣在原地的鬼差。随后顺手掰掉了面具上的一根长长的獠牙,直接插进了鬼差的手掌,把他给钉在了地上。 鬼差面具掉落,曾经被虞青凤夸赞样貌的王坚晟痛到面目扭曲,如同地狱狰狞恶鬼。 两个鬼差吃了被来自人间的官差的皮肉之苦,曾经主宰“地狱”、折磨无辜之人的残忍魔鬼终于被反噬,尝到了他们施加在他人身上的痛苦。 虞青凤看着这血腥画面,丝毫不觉恐怖,只觉得大快人心。 虽说如此,但这两人的叫声的确是刺耳。虞青凤忍不住捂住耳朵。 “太吵了!”廉书荣有些后悔,直接两个手刀劈在粟娘和王坚晟的后脖颈。 眼看着粟娘和王坚晟昏过去,虞青凤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真是便宜他们了。” “放心,很快就会醒过来,等着他们的是府衙的炼狱酷刑和生不如死。”蔺鸣说完,放眼去看铁笼中的惨状,满眼悲切。 “大家安静,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虞青凤扫视一圈,铁笼中一共有七人,其中四人抓着铁笼大叫呼救,有三个躺着一动不动。 他们披头散发,一时间还真认不出谁是谁。 一年半以前失踪的是七名原泊南国的男子,最近半年失踪三人,再加上一个主动送上门的叶宣朗,应该是十一人才对。 可如今,只有七人。那四个人的命运如何呢?虞青凤抱着一线希望。 廉书荣抓起王坚晟腰间的钥匙串,走到虞青凤面前,“十二名侍卫就在塔外等待接应,现在的问题是,幽冥塔的出入口在哪!” “出入口被隐藏了,就如同这拔舌地狱之中,还有一个隐藏空间,还有至少一个必须要在其中负责运转机关的——鬼差!” 虞青凤说着,环视四周,寻找隐藏空间的入口。 “还有人?莫非真是范知州?”廉书荣惊异。 蔺鸣摇头,“怎么可能是范知州,青凤说了,这人必须一直负留在塔内负责运转机关,才能打开通往这里的入口。” “那会是谁?比粟娘和王坚晟还要忠心耿耿,为了效忠齐遥,竟然甘心生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狱之中?” “我也很好奇,这人到底是谁,到底有几人。” 虞青凤边说边寻找,偶然一抬头,竟然看到刚刚还抓着铁笼大叫的那些人全都安静下来,把手伸出来,指向火堆。 他们在提示虞青凤,虞青凤要找的暗藏机关的隐藏空间就在火堆之下。 三人过去一看,就在火堆后方两个鬼差站立的地方,有一块方形石砖。 铁笼里的那四人又一起伸出双臂,环抱住空气,做了一个旋转的动作。 火盆下方正好就是一个可以环抱住的圆形石柱。 廉书荣挡在虞青凤前面,用弩箭指着石砖的位置,作防御状。 蔺鸣弯腰环抱住烤得炙热的石柱,用力旋转。 随着“咔吧”一声,地面上的石砖弹起一掌的高度。 蔺鸣刚想要再弯腰抬起石砖,石砖却自己向上移动,向一侧移开。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移开石砖的一双手臂,衣袖破破烂烂,裸露的皮肤满是伤痕。 从下方隐藏空间上来的是一名男子,看外形,他与铁笼中的囚徒别无二致。 他看到了陌生面孔,先是大吃一惊,而后马上跪下磕头,伸出双手讨要什么。 他会说话,只不过含糊不清。可以想象,他的舌头并没有完全被割掉,应该只是短了一截。 “圣菇,圣菇……” “什么?”虞青凤怀疑自己听错了,这男子叫她圣姑? 第125章 情敌果然后悔了 随即,虞青凤恍然,男子口中的“圣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男子为何会沦落成任凭魔鬼差遣的差役,真正的鬼差。 “下面还有谁?”虞青凤问。 男子反应了一下才听懂似的,摇头含糊不清地回答:“就我一人,只有我啊。” 虞青凤的心抽痛了一下,她原本抱着一线生机,那四个人没有死,都在下面服苦役。 而事实是,只有这么一个人,还少三人。 “你下去,把幽冥塔的出口打开,我便赐你圣菇。”虞青凤又指了指地上那个方形黑洞。 男子不由分说,马上爬了回去。 三人围在洞口,用油灯向下照射。 果不其然,他们看到了庞大机关的一角,入眼的全都是齿轮,还有几个像是磨盘一样的装置。 果不其然,下面就只有那名男子一人。 幽冥塔,原泊南国立国君主建造的瞭望塔,不单单是用来瞭望军情的,也是用来恐吓兵将的人间地狱。 当年的君主用建造了一座通往地狱的邪塔,编造了无数威吓兵将为他效命的地狱恐怖故事,为的是打造一支幽冥大军开疆扩土。 这人造的地狱中的确有负责运转机关的“鬼差”,鬼差效忠于湛氏祖先,甘心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之中,开启和关闭机关,放那些将士进来又出去。 又或许这个鬼差的忠心也是圣菇换来的。 走过一趟地狱的将士,又怎么敢背叛,怎么敢当逃兵呢?为了不堕入地狱,死也不那么可怕了,为了不堕入地狱,只能为湛氏战死沙场,或宁死不降了。 战争结束,如今,这座幽冥塔的秘密被远嫁下嫁而来的齐遥发现,她把它变成了满足她变态欲望的人间炼狱。 很快,男子又爬了上来,再次跪在虞青凤面前磕头,举着双手索要“圣菇”。 “你是谁?”虞青凤问。 男子愣了一下,用力摇头,把手举得更高。 “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给你圣菇。”虞青凤想要知道,这个被收买堕落的受害者到底是一年多前失踪的七人中的谁。 “张……张惜凡。”男子想了一下,痴笑着给出了答案。 虞青凤马上想到了沈大娘,一阵心痛。 很快,上方传来了众多脚步声。大理寺的十二名侍卫赶到,从被张惜凡运转机关打开的入口进入塔内,朝他们所在的地下四层,幽冥塔的第十八层而来。 很快,十二名侍卫全部抵达。 廉书荣把钥匙串交给侍卫头领。 头领禀报:“孝南王的府兵和请来的郎中就在塔外接应,马上便可送他们直抵医馆救治。” 蔺鸣欣慰苦笑,“这个孝南王还真是说到做到。我找到他坦白这个计划的时候,还担心他不会轻易配合呢。” “那是自然,湛曜渊不可能不知道幽冥塔的秘密,不知道齐遥暗地里搞的这些事,他只是在等这个时机,等一个理所应当、无法被拒绝和离的理由。咱们此次前来,倒是帮了他的忙。” 虞青凤说完,上了楼梯,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她实在待不下去了。这里的后续收尾工作交给侍卫们就好,她得上去跟裴无厌汇合,跟裴无厌一起,把齐遥这个来自地狱的恶魔绳之以法。 虞青凤一改刚刚伪装的虚弱无力,一口气爬了五层楼,而后她看到了她不久前入塔爬楼的时候在二楼地面上做的记号。 是的,虞青凤是从地下四层开始爬楼的,爬了五层,应该置身于六楼才对,可实际上,她在二楼。 幽冥塔的层数的确是可以变化的,最少十四层,最多十八层,因为有四层是隐藏于地下的。 准确来说,是十九层,最下面的那一层是整个幽冥塔的控制室。 白天入塔,就比如沈大娘,无论怎么数都是十四层,因为这座幽冥邪塔的机关只能在晚间开启,并且还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入塔的人必须要被迷晕产生幻觉。 传说中那些进入塔内,数层数十五、十六、十七层的人都没有真正下到了地下四层,也就是拔舌地狱。因为幽冥塔的螺旋楼梯机关并未运转到头。 而那个传说中称幽冥塔有十八层,后来又消失,不知所踪的家伙,他是目睹过这地狱之景的。正是因为他看破了幽冥塔的秘密,齐遥才容不得他。 如何开启通往地下的阶梯呢?这就是这座幽冥塔的秘密,也是它绝妙的机关。而虞青凤之所以能够参透这个秘密,说到底还是多亏了沈大娘,多亏了马磊掉落了两盏油灯。 这些日子在大理寺,虞青凤锻炼身体还是有成效的,她爬到顶层的时候,只是有一点喘。 顶层只有两人,一个是正探身窗外望着塔下的齐遥,一个是死死抓住齐遥一只手的裴无厌。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皇兄,是你派人来接遥儿回家吗?”齐遥转回身,面对裴无厌欣喜地问道。 裴无厌面若冰霜,冷眼看着欣喜的齐遥。 虞青凤咳嗽一声,笑着反问:“公主殿下,落幕了,无需再演下去了。” 齐遥猛然转头,不可思议地瞪着虞青凤,张大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 “没想到吧,我还活着,我的舌头也还在。你的如意算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的心腹粟娘、男宠王坚晟,全都已经被逮捕,正等着指证你这个主谋呢。” 趁齐遥发愣的瞬间,裴无厌一把甩开齐遥,走到虞青凤身边。 “所以,所以你们都是,都是装的?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明明都吃了,我亲眼看见的……” 齐遥满眼不可置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又不得不信,她在两者之间摇摆撕扯,像个精神分裂患者。 “吃了‘圣菇’,对吗?”虞青凤大声问,把齐遥从她病态的精神世界中拽回现实。 “圣菇,对,圣菇,你们吃了,我看见了。你们很厉害,只听范知州讲了案子,就猜到了是幻觉,但你们都以为药是下在酒里,你们以为不喝酒就不会产生幻觉……” 齐遥的脸剧烈变化,说到他们猜到是幻觉的时候哭,说到他们以为不喝酒就没事的时候是笑。 “没错,一开始我们的确中了你的圈套,认定了且丝毫不怀疑药是下在酒中。可让我动摇、去思考其他可能性的人,也是公主殿下啊。” “我?”齐遥不解。 “没错,是你提醒了我。齐遥,我说过,你会后悔的,后悔妄图抢我的男人。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色胆包天,居然给裴大人下药,妄图生米煮成熟饭,迫使裴大人为你负责。你知道,我们都有所提防,不会喝酒,所以你便把崔情药下在了给裴大人的点心里。” 齐遥咬着嘴唇,不愿接受是她提醒了虞青凤这个事实。 “所以,所以侍卫逃走,都是假的?你说不敢入塔,无厌哥哥执意入塔,全都是假的?” “没错。打从侍卫逃走开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演给你看的戏。我假装临阵脱逃,不敢入塔,裴大人假装与我产生分歧,执意入塔,都是演给你的眼线看的,我们知道,王府里到处都是你的眼线,他们甚至还跟踪我们到了王府之外。 “你的眼线一定会事无巨细地向你汇报我们的动向。你的反应如我所料,你提出要与我们一同入塔。 “除了为了展示你愿意与裴无厌同生共死一起冒险的情意,把贪生怕死的我给比下去,也是为了再次寻找机会,趁裴大人产生幻觉之际,再诱导他认错人,把你认作我,让他与你有肌肤之亲,让他不得不对你负责。” 齐遥不敢置信地瞪着裴无厌,“无厌哥哥,所以你根本没有产生幻觉,你把我认作她,是将计就计?” 裴无厌轻蔑一笑,懒得回答。 虞青凤作为推理的侦探,按照套路,必须要把反派是怎么输得一败涂地给人家讲清楚,便代替裴无厌回答: “没错,裴大人是按照计划将计就计,主动认错人,让我们这个四人小队分开行事,让我这个诱饵落单,假装蔺大人和廉大人都昏迷,可实际上,他们一直无声跟在为我身后保护。直至我下到了地狱那一层。” 齐遥又哭又笑,“所以无厌哥哥出尔反尔,临时改变计划也是为了试探我?” “对呀,在你看来,我们已经吃了圣菇,如果今晚计划取消,我们便会在王府内产生幻觉,那幽冥塔的秘密不就暴露了?所以幕后主谋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我们今晚必须走一趟幽冥塔。 “当粟娘敲门告诉我们,你一人先入塔,让我们必须去救你的时候,我们便得到了确认——你就是打造幽冥地狱的魔鬼,犯下一系列失踪案的主谋。” 齐遥自嘲地自言自语:“我不该回去拜年的,不该在东宫见到无厌哥哥,我不该写信给皇兄的,不该让皇兄派无厌哥哥来接我回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不是不该爱慕好看的男子,而是不该把事情做绝。 “果你只是不甘心成为政治工具,与一个你看不起的卖国贼同床共枕,私下找些个男宠面首,我倒是还能理解你,甚至敬佩你不输男子的胆色。” 裴无厌原本一直面无表情,听到虞青凤这么说,倒是忍俊不禁。 第126章 圣菇的本质 虞青凤对裴无厌耸肩,说道: “没错,这是我的大实话。谁说就只有男人才有权利用自身的地位、权利、金钱去换取年轻貌美女子的陪伴?若换做是我被指婚给了湛曜渊这样的人,还不能和离,我也会另寻他欢。难不成还要被困死在这种畸形的婚姻里吗?” 楼梯上传来蔺鸣惊讶的呼吸声。 不知道蔺鸣在后面的黑暗中听了多久了,但蔺鸣听到虞青凤这等狂妄大胆的言论之后,没忍住暴露了他的存在和惊愕。 也好,虞青凤巴不得蔺鸣嫌弃自己,她的这种思想在古代男子看来简直是无法无天。 但裴无厌嘛,虞青凤自信他是不会嫌弃她的。 虞青凤跟蔺鸣点头打招呼,又转向齐遥控诉: “可是齐遥啊齐遥,你把事情做绝了。你把你情我愿的事情变成了你一个人的霸道独裁,你受不了任何拒绝,你恼羞成怒,把那些拒绝你、不识好歹的男子全都监禁起来,以折磨他们为享受。” 蔺鸣上前几步,问道:“那穆佳音呢?” “其他失踪者都是男子,只有穆佳音一名女子,那是因为齐遥看中了安南州第一美男叶宣朗,可是叶宣朗却拒绝了她,钟情于穆佳音。嫉妒,让齐遥不惜打破从前的惯例,迫害女子。” 蔺鸣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会策划出这么一出戏,不惜以你自己去刺激齐遥的嫉妒之心?” “是的,”虞青凤以胜者的姿态面对齐遥,“从大理寺侍卫集体吓跑开始,都是我们演给你的戏。我故意在你面前,或者说在你的眼线面前与裴大人秀恩爱,就是为了让你恨我,只有你足够恨我,你才会想要把我也丢入你的幽冥地狱,拔舌折磨。 “不仅如此,我还暗示过你,你与裴大人之间的阻碍不只有我,还有湛曜渊;裴大人也说过让陛下推翻当初的指婚需要事出有因。我们都是为了诱导你将来把幽冥塔下的罪恶全都推到湛曜渊头上。 “事实证明,你果然听话,打算今晚把我关入你的囚笼折磨,折磨够了,再把下面的人全部杀掉,留下伪证,把这一切全都推给湛曜渊。” “你故意让我以为就算我能嫁给无厌哥哥,也只是有名无实,你仍旧是他唯一心爱的女人,”齐遥又哭又笑,心酸地望着裴无厌,却是对虞青凤说话,“也是在暗示催促我,必须趁早解决你。” 又来了,齐遥跟迎接裴无厌到来的那一天一样,无论跟谁说话,无论说的是什么,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裴无厌身上。 不同的是,那一次她眉目含情,目光灼灼,如今她梨花带雨,哀伤不舍。 “是,我必须要这么做,让你只有一点点恨我不够,我怕那样你会派出粟娘暗杀我;我必须要让你恨我入骨,恨到不让我轻易死去,而是如同那些囚徒一样,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有这样,我才能让你主动打开幽冥塔内通往地狱的入口。否则的话,我们这些人在外面根本无计可施,入地无门。若是你因为忌惮我们,再也不通过特殊的通道对下方机关室里的鬼差下令,开启幽冥塔内机关,我们岂不是永远被隔绝在真相之外?” 齐遥被戳穿,被虞青凤一番话把所有的掩饰都扒光,赤裸裸呈现。她恼羞成怒,转而攻击虞青凤: “就因为我喜欢无厌哥哥,你便假公济私怀疑我。否则整个安南州这么多人,你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我可是公主!算你运气好而已,别以为你真的赢了。” “没错,整个安南州人多了,但是嫌疑人只有四个,不是你就是湛曜渊,不是范知州就是卫将军。但我最怀疑的就是你,不单单是因为你喜欢裴大人,还因为时间问题。” 虞青凤免去了这话前面的四个字“根据套路”,根据套路,嫌疑人会自动被编剧筛选后,以个位数呈现,主动走到主角团面前亮相。 “什么时间?”齐遥大喊。 “因为其他三个嫌疑人早就在安南州定居了,只有你,是两年前嫁过来的,你嫁得不情不愿,满心怨气。在你这个怨妇嫁过来之后的半年,安南州便开始有人失踪。 “公主殿下下嫁给湛曜渊的痛苦心情,我能感同身受。凭什么身为女子,哪怕是皇家血脉,也逃不开沦为联姻的工具?凭什么男子可以随心所欲选择自己所爱之人,三妻四妾?凭什么同父同母,一母同胞的太子殿下将来要继承大统,后宫佳丽三千人,可你却只能被丢到偏远的他乡,嫁给一个臭名昭著的卖国贼? “公主殿下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身不由己,连和离的权利都没有。你只能在痛苦的生活中自己给自己找乐子。但怎料不光是陛下不在乎你的感受,就连这些平民男子也敢不识好歹拒绝你。你改变不了皇帝陛下的决定,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还不能主宰这些草芥蝼蚁的命运吗? “你也要当他们的命运之神,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让他们付出胆敢拒绝公主的惨痛代价。所以那一年之中失踪的都是男子,各有千秋,气度不凡。” “而且都是原泊南国的男子。为什么呢?一来是因为公主殿下再怎么蛇蝎心肠,始终是大雍朝的公主,对本族人还是有点心慈手软的,可原泊南国的子民就遭殃了,他们必须要承载你对湛曜渊的恨。 “再后来,大雍子民也未能幸免,因为他们得承受你对陛下的恨。所以才子江鸿熙、第一美男叶宣朗和英武镖头曲志杰也都成了你的笼中囚徒。 “总之,公主殿下的爱美之心,我最能感同身受,公主殿下的品位,”虞青凤转头看了一眼裴无厌,“我也能理解,公主殿下的霸道与手段,我也见识过了。这种种加起来,罪魁祸首,非公主莫属。” “就只是这样?”齐遥不服气。 “只是这样,我仍旧不敢确定一定是你。湛曜渊曾经是卖国贼,有恶劣的前科,他更加像个能做出这种变态罪行的魔鬼,同样,他也不想娶个大雍的公主,他也想和离,本质上,你们俩倒是同病相怜。我仍旧很怀疑他。所以我才要做这出戏,先排除是你,或者先坐实是你。 “齐遥,你没让我失望,上钩了。但这场战役之中最后的赢家并不是我们,而是下面正在为你的罪行善后的孝南王湛曜渊。” 齐遥懵懂地回头向塔下看了一眼,又马上转回头望着裴无厌。 “齐遥,你真的该提防湛曜渊。他十六岁就懂得挑起两国战争,出卖家国,坐收渔翁之利,他奸诈狡猾,你太轻敌了。你是陛下派来改变血统的工具,彻底收付安南州的一枚棋子,湛曜渊怎么可能让陛下得逞?” 齐遥恍然,痴痴地问:“所以,他不与我圆房不是因为害怕有了子嗣后被父辈们的鬼魂拉入地狱,而是……” 裴无厌长长叹息,说道: “湛曜渊若是真的相信鬼神之说,又怎么敢犯下如此滔天罪行?他早就知道他们王族的秘密,也就是幽冥塔的秘密,这十八层地狱就是湛家祖先打造出来恐吓兵将和子民的!” 齐遥瘪嘴哭泣,委屈可怜,仿佛她就是个单纯被骗的受害者,下面那些受害者与她丝毫没有关系。 “无厌哥哥,无厌哥哥,遥儿好命苦,是湛曜渊,我想起来了,是他暗示我,是他让我以为是我自己无意中得知了幽冥塔的秘密。他一直用圣菇豢养奴隶,住在幽冥塔下,他故意引诱我入塔,又命令奴隶运转机关,让我下到‘地狱’之中。就连圣菇,圣菇的种子也是他给我的!” 圣菇,用现代的专有名词便是谜幻蘑菇。说白了,就是一种含有致幻成分的菌类。 谜幻蘑菇历史悠久,两千多年前就有部落利用这类毒菌产生的迷幻效应,在宗教仪式上使用,声称与精神世界沟通。 泊南国的立国君主一定是先发现了圣菇,发现它可以让人产生幻觉,才设计建造了这座幽冥邪塔。 塔内的机关和致幻的圣菇结合在一起,便可以人为制造出地狱,恐吓威胁士兵为他效命。 湛曜渊的祖先利用圣菇和邪塔作为恐吓和精神控制,操控幽冥军去打仗。 湛曜渊则是利用它们操控齐遥堕落之后自取灭亡。 齐遥则是利用能够致幻成瘾的圣菇去操控她迫害的张惜凡,让他丧失自我,让他消磨掉对齐遥的恨,甘心呆在地狱的第十九层,在逼仄无光的小小空间里,像一头拉磨盘的畜生一样苟活。 也许还有粟娘,王坚晟,范知州,也许还有更多人,都已经中了圣菇的毒,成了齐遥操控的傀儡。 “圣菇,哼,是啊,我一开始还真没想到。我以为是药物,实际上是植物;我以为酒有问题,却忽略了喝酒的时候都有下酒菜,你们可以在厨房的食材上做手脚,把普通的蘑菇换成圣菇。 “你给裴大人的点心里,恐怕也有一些圣菇吧,才会让他错把你认成是我。” 齐遥经过虞青凤的提点,终于想到了最开始的疑问,也是最关键的部分,大声喝问:“你们明明都吃了,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作用?” 第127章 下真正的地狱 “我们的确吃了,可我们吃的不过是普通的蘑菇制作的菜肴。我早就猜到了你的致幻法宝是蘑菇,所以便让侍卫偷偷潜入厨房,替换掉了你早就准备好的圣菇。” “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你怎么会猜到是蘑菇?你怎么可能那么神通广大?”齐遥歇斯底里地大叫,不愿接受事实。 虞青凤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早就知道有谜幻蘑菇这种东西啊。 当她得知裴无厌没有喝什么果酒,便猜到了致幻药物并不是加在液体之中,很可能是在固体之中;它隐藏得更加隐蔽,或者本身就是一种看起来很常见的食材;当听裴无厌说点心的口感有些怪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谜幻蘑菇。 知道谜幻蘑菇不算神通广大,这算虞青凤开了挂。 但仅仅凭马磊的讲述和沈大娘的提示便参透了幽冥塔机关的玄机,虞青凤觉得自己还是配得上这四个字的。 当初与三个臭皮匠商议设计引齐遥自投罗网时,虞青凤没有时间和精力详细解释幽冥塔的玄机,以及她是如何参透玄机的。这可是急坏了最沉不住气、好奇心最为旺盛的廉书荣。 虞青凤当时便答应廉书荣,等到今晚计划成功后,详细给他讲讲,给他一个机会对她顶礼膜拜。 “骗我!你们居然敢骗我!”齐遥摇摇晃晃,靠在背后的墙壁上,好几次险些就从低矮的窗口掉落下去。 “无厌哥哥,你怎么也骗我?”齐遥的声音缓和下来,嘤嘤哭诉,“我对你一往情深,你却对这个卑贱的女子痴迷,你如此辜负我,我本应恨你彻骨,可我,可我…… “无厌哥哥,遥儿命苦,遥儿知道错了,你能不能救救遥儿,看在皇兄的面子上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面对这一切! “只要你杀了她,杀了虞青凤,把这一切都栽赃到湛曜渊的头上,遥儿答应你,再也不会对其他男子动心,与那些面首再无往来,余生只爱你一个人! “我会请求父皇答应我们的婚事,你娶了我,就是驸马,我还可以让父皇给你封侯封王!无厌哥哥,求你……” 眼见齐遥到了如此境地还在冲着裴无厌撒娇表白,甚至还想要扑到裴无厌怀中,虞青凤只觉得恶心。 裴无厌瞬间单手从背囊中掏出弩箭,直指想要靠近他的齐遥,无情地说: “我们此次回京,一定会如实禀告陛下。陛下定然有办法追究湛曜渊故意诱导放纵你的罪行。 “湛曜渊意图不费一兵一卒让你这个公主自取灭亡,公布你的罪行,让陛下对他、对安南州、对原泊南国子民表面上心存愧疚,不敢轻举妄动。他是其心可诛,但你呢? “你不但蠢,更恶毒,简直是大雍的耻辱,会被载入史册的罪人!” 虞青凤转头去看身边的裴无厌,惊讶于他的举动。如此刺激齐遥,裴无厌就不怕齐遥为了逃避,从这高塔上一跃而下吗? 瞬间,虞青凤看懂了裴无厌,看透了他的心思。她想起了裴无厌那句:有仇不报非君子。 不光是私仇,这里面还有齐遥这个罪人的量刑问题。 裴无厌不是公报私仇,他只是预料到了如果把齐遥带回京城,皇帝为了皇家名誉一定会息事宁人,说不定真的会把全部罪名栽赃到湛曜渊的头上。 湛曜渊那边一定有所准备,不会轻易服罪,反而与皇帝对弈。毕竟还有幸存者可以指证齐遥。 皇帝知道湛曜渊有幸存者筹码,估计也会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那么还是得让齐遥来担责。 皇帝会怎么做呢?真的会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让齐遥伏法吗? 交代皇帝不得不给,但是伏法嘛,皇帝一定会找个替死鬼,然后放齐遥这个魔鬼远走高飞。 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皇帝与湛曜渊达成协议,湛曜渊不把齐遥的罪行公布于天下,抹黑大雍皇族,而皇帝则是会割地、割款、放权给湛曜渊,并承诺再也不会赐婚改变他后代的血统,让他这个孝南王坐得更加安稳自在。 齐景麟也是个心软的宠妹狂魔,齐遥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啊。他对此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总之那对儿高高在上的父子才不会像他们一样同仇敌忾。 齐景麟还好,毕竟是古偶男主,三观还是有保证的,但是皇帝呢?他根本不会在意最底层百姓的死活。 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根本就是个笑话。齐遥若是回到京城,那就是放虎归山。齐遥最好的结局就是由裴无厌这个大理寺卿当场判决,并执行判决。 尽管如此一来,裴无厌将会承担所有的压力,搞不好真的会丢了官,丢了男主的身份,更甚至被皇帝暗中迫害泄愤。 但显然,裴无厌不怕。 所以裴无厌才会松开齐遥,给她自己跳塔的机会。再无情地控诉她的罪恶,说她是愚蠢歹毒的妇人,大雍的罪人,让她自己情绪崩溃。 齐遥已经彻底乱了方寸,“无厌哥哥,你怎么会拒绝我?他们怎么会拒绝我?我是公主啊!父皇怎么可以把我弃如敝履,丢给一个卖国贼?我不是掌上明珠,天之骄女吗?为什么?” “事到如今,你想的仍然是上天为何会亏待你。那他们呢?被你囚禁在地下不见天日,被你践踏蹂躏的那些人呢?对于他们而言,天理何在?” 裴无厌一改平日里的沉着冷静,怒不可遏。 齐遥莫名其妙,理所应当,“他们不过是蝼蚁,我是公主,自然可以随意处之。他们胆敢拒绝我的示好,就理应受到如此惩戒!” 裴无厌握着弩箭的手不受控制地又一次抬起。 虞青凤赶忙阻拦,“无厌,别,别脏了你的手。” 裴无厌一愣,后知后觉差点着了齐遥的道,握住虞青凤的手。 齐遥被眼前的一幕刺痛,闭眼尖叫。 “啊——为什么?叶宣朗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已经毁掉了穆佳音的容貌,割掉她的舌头,许诺只要叶宣朗肯服从我,我便放了他,他却非要陪在不人不鬼的穆佳音身边,宁可跟她一起死! “还有那个曲志杰,哼,真是硬骨头,见到张惜凡的样子,宁死不肯吃圣菇,宁死也不要成为我的傀儡;还有江鸿熙,明明为我写一首诗赞叹我的美貌就可以免于割舌之苦,可他却宁可自己咬舌自尽! “你们都疯了,你们都瞎了眼吗?你们全都该死!还有穆佳音和虞青凤,你们俩最该死,我便是死了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虞青凤被逗乐,“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何况,你死了并不会变成厉鬼,你死了,只会下到真正的地狱。你犯下如此罪行,不知悔改,十八层地狱之旅,尽兴享受吧。” 齐遥发疯一样,好似一头野兽,不顾裴无厌手中弩箭,向虞青凤冲过来。 蔺鸣抢上前飞起一脚,直接把齐遥踹飞。 齐遥的身体撞在窗边,重重落地。 虞青凤后怕,这一脚蔺鸣要是偏个几寸,就直接把齐遥踹下塔了啊。 “公主殿下,还是束手就擒吧,免得吃苦头。您这样的千金之躯,怕是也吃不了什么苦头。”蔺鸣拍拍自己的衣衫,好似刚刚揣那一脚,脏了自己似的。 齐遥的确从未吃过如此苦头,从未如此丧失尊严,她努力爬起来,悲愤交织,双手抓住窗沿,把身体探向外。 “反了,真是反了你们!以下犯上,侮辱公主,该当何罪?本宫要治你们的罪,治你们的死罪! “不,不是,无厌哥哥,遥儿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们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好不好?遥儿不过是犯了一点点小错而已,从前父皇顶多罚遥儿抄书而已,你们不要小题大做啦! “无厌哥哥,你答应遥儿,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湛曜渊,都是他做的。你若是不答应,遥儿就不活啦,遥儿现在就跳下去!” 虞青凤捂嘴偷笑,齐遥这番苦肉计莫不是本能反应?在皇宫里被娇宠出来的本能?她以为这招能够吃遍天下? 可怜的齐遥啊,她竟然还不知道,面前这三个人都在盼望着她自己跳下去啊! 场面尴尬,气氛焦灼。 齐遥迫切期待地望着不远处的三人。 三人冷眼望着窗口的齐遥。 没人开口阻拦劝慰齐遥不要自寻短见。 这边齐遥没有可下的台阶,那边就只能瞬间下塔。 “你们,你们真要逼死我?你们逼死我,父皇和皇兄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虞青凤腹诽:留着你这个疯子才是后患无穷。 “无厌哥哥?”齐遥不死心,又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用饱含深情、期待和崇拜的眼神直直望着裴无厌。 裴无厌以冷静轻蔑的眼神回应: “齐遥,你的梦该醒了。你这样的蛇蝎女子,不会有任何人怜爱,即便是太子殿下,相信他得知了你的所做作为,也不愿再多看你一眼。 “就更不要提陛下,他只会怪罪你污了皇室名誉;至于我嘛,你每一次叫我无厌哥哥,都让我恶心。” 裴无厌已经把话说绝了。他没有射出手中的弩箭,但他的话却好似一道利剑,直接插进了齐遥的心脏。 虞青凤眼看着齐遥眼睛里的光暗淡消散,原来一个人万念俱灰是如此模样。 第128章 幽冥塔玄机 齐遥不再哭喊,不再奢望做梦,她终于面对了现实,可是下一步,她又要逃避了。 齐遥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点心,黯然咬了一口,又突然加快速度,三下两下吃完。 虞青凤他们三人再清楚不过,这点心的馅料里有能让人产生幻觉的圣菇。 齐遥带着这东西入塔,就是以防万一,如果有人有恢复清醒的迹象,尤其是裴无厌,那么齐遥就会给他吃点心。 如今,这玩意儿变成了齐遥最后的一点尊严,最后的台阶。 没人阻止,都静静等待着齐遥把点心吃完。 圣菇导致的幻觉因人而异,恐惧幽冥塔的人吃了圣菇,便会见鬼;被彻底俘虏丧失自我的张惜凡吃了圣菇,便会产生飘飘欲仙的愉悦感;齐遥吃了圣菇,便会在此绝境中感受到身为公主的荣宠。 “无厌哥哥……”齐遥缓缓转向窗外,对着夜空轻轻呼唤,“别再推开遥儿了,遥儿只是心悦于你,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皇兄……你去跟父皇说,遥儿要和离,遥儿想回家,遥儿想要让无厌哥哥当驸马。皇兄,你帮帮遥儿……” 齐遥伸手,在空中抓了几下,上半身已经完全探到塔外。 虞青凤、裴无厌和蔺鸣没有商量过,此时却都心照不宣,没有人上前。 齐遥死不足惜。 “无厌哥哥……” 终于,齐遥伸开双臂,去拥抱窗外虚幻的、终于冲她张开怀抱的裴无厌,随后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三人缓缓走到三扇窗前,俯首向下望去。 夜色中,曾经的千岁公主,曾经的娇俏女子,曾经的人皮恶魔,曾经的变态罪犯,如今变成了数十丈外的一个小小黑点。 三人快速下塔,走出了这座幽冥塔。 齐遥的尸体旁站着四个人,分别是廉书荣、湛曜渊、范知州和卫将军。 说真的,齐遥这么一跳没能正好砸死下面的湛曜渊,虞青凤多少有点失望。 编剧差评。 “这……公主畏罪自杀?” 湛曜渊给了裴无厌他们一个台阶,这家伙深谙审时度势之道,明白如何共赢。 给了台阶就得下,更何况湛曜渊说的也是事实。齐遥就是不敢面对未来,才自己服下圣菇,在幻觉中坠塔身亡的,严格说来,这就是畏罪自杀。 “唉,我们本想抓住公主的,没抓住。”虞青凤故作遗憾。 “理解,换做是我,那样的情况下,我也抓不住。”湛曜渊故作理解。 虞青凤借着月光观察湛曜渊,这家伙正强忍笑意,这个坐收渔翁之利的卖国贼达成所愿,内心里已经笑开了花。 “伤者都已经送医了吗?” 虞青凤更加担心的是那些可怜的受害者,他们在人间炼狱里苦苦挣扎了太久,终于等到了逃离地狱的一天,可千万要彻底获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范知州回答:“虞司直放心,刚刚郎中大致检查过,八人之中有五人并无大碍,其余三人高烧昏迷,他们会全力救治。” “范知州,王坚晟是你的幕僚吧?”裴无厌的怒气正愁无处发泄,范知州就送上门了。 范知州赶忙给裴无厌下跪,“裴大人明鉴,王坚晟的确曾是下官的幕僚,但,但自从他与公主殿下交往过密之后,下官便与他撇清了关系,不再允许他入府。” “你想说,公主殿下的所作所为,你全都不知情?” “下官的确不知情啊!” “罢了,如何处置你,且等着陛下的旨意吧。这乌烟瘴气的安南州也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卫将军可没有湛曜渊能够沉得住气,他小人得志,看着宿敌范知州失去了靠山,得意洋洋,。 “裴大人,下官刚刚跟廉大人一起初步审讯了粟娘和王坚晟,他们二人已经认罪,承认失踪者之中有三人在被割舌之后血流不止,相继身亡,尸体就被他们埋在不远处的树林里。这些人作恶多端,罪无可赦,还请大理寺开堂审判,揭露真相,以安民心。” 虞青凤不禁有些担忧,若大理寺真的在安南州开堂审案,把这案子给定了,那就等于是先斩后奏,得罪了皇帝,真的不好收场了。 裴无厌走到湛曜渊面前,又给了他一个台阶。 “也好,公主殿下畏罪自杀之前也说了不少有关孝南王的事,包括圣菇的种子,幽冥塔的机关。那本官便遂了卫将军的愿,揭露全部真相,以安民心。” 湛曜渊狠狠瞪了自作主张的卫将军一眼。 “还是从长计议为好。请裴大人回王府,咱们再做商议。”湛曜渊指着不远处属于他的奢华车辇。 湛曜渊的马车上,湛曜渊却成了格格不入的那个,因为虞青凤他们四人人数众多,倒仿佛成了他们的主场。 湛曜渊在气势上彻底败下阵。 “哎呀,这幽冥塔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居然暗藏玄机。”廉书荣冲着湛曜渊夸张地赞叹。 湛曜渊装傻,“什么玄机?本王也正好奇,想寻求答案呢。” 一个人的演出四个人看。演员要把戏演全套,观众们不知该不该配合。 虞青凤转向裴无厌,看他的意思。 “幽冥塔的玄机是虞司直参透的,”裴无厌对湛曜渊说完又对虞青凤说,“虞司直,还麻烦你为我们答疑解惑。如此玄妙的机关设置,你是如何参透的?” 看来裴无厌是想要跟湛曜渊演下去,不想撕破脸。 的确,湛曜渊不管怎么说都是陛下封的孝南王,齐遥已死,死无对证,要想扳倒湛曜渊,他们还真没有那个能耐。 且看皇帝如何处置他吧。反正论政治手腕,没人比得过皇帝陛下。 虞青凤望向廉书荣,只见廉书荣正伸着脖子,眼巴巴等着虞青凤的解释。 “廉大人,你也很想知道吗?” 廉书荣冷哼一声,“笑话,我早就知道了,现在是孝南王想要听。” 蔺鸣打圆场,“虞司直,我仔细回想了一遍马磊描述的幽冥塔经历,还是不能从中参悟,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幽冥塔下还有四层?” “对呀对呀,当时你也说,那些都是马磊的幻觉,怎么突然就笃定马磊看到的地狱是真实的呢?”廉书荣沉不住气反问,“你若不是相信所谓地狱是真实的,也不会有后来这些……推理,我们也不会有今晚的计划,不可能救出他们,揪出幕后主使齐遥。” “没错,一切推理的前提就是,我相信马磊看到的地狱是真实存在的。马磊的描述中有些是真实的,有些是幻觉,它们交织在一起,的确不好区分。” 车上四个男人全都把期待的目光集中在虞青凤身上,让她成了全场的焦点。 虞青凤挨个看过去: 湛曜渊的期待是装的,他最清楚不过幽冥塔的玄机,要说有点点好奇,那也是好奇这么个秘密怎么就被她虞青凤听过一次马磊的描述就给参透了。 裴无厌也是装的。虞青凤跟他们三个解释自己的计划的时候,简单一笔带过地提到了幽冥塔内有机关和隐藏的地下四层。 当廉书荣急着问到底是什么机关的时候,裴无厌已经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态,当然,还有落后于虞青凤的懊恼失落。 蔺鸣是不是装的呢?虞青凤不知道,但她根据以往经验猜测,蔺鸣也在假装好奇。 他是个聪明人,但不露锋芒;他喜欢虞青凤,便投其所好,把解密的高光时刻留给她。 好吧,虞青凤面对四个观众,却只有一个是真实迫切想要听她解密推理的。 “在遇到沈大娘之前,我也一直以为马磊看到的地狱只是他产生的幻觉。直到沈大娘说,她进过幽冥塔,但是塔内什么都没有。” “塔内什么都没有,这有什么问题吗?”湛曜渊是真的不明白,真心发问。 “问题就在于,塔内不该什么都没有。沈大娘是进去寻找失踪的儿子的,她听信了传言,以为幽冥塔是泊南会的据点,会有人生活或者暂时落脚的痕迹。 “而油灯正是人生活的必需品,如果沈大娘在塔内看到了油灯,不会说塔内什么都没有。 “可是马磊明确告诉过我们,他跟叶宣朗入塔之后,他因为恐惧,把两个人的两盏油灯都给丢了,两盏油灯坠落之后,要么落在楼梯上,要么是某一层,要么就是落在一层。” 听完虞青凤的解释,湛曜渊是彻底明白了,原来还有掉落油灯这茬。 廉书荣也恍然大悟,“所以你便想到了,幽冥塔还有地下,油灯其实是掉到了地下!” “是的,所以我大胆猜测,马磊看到的地狱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幽冥塔内有机关,可以让一层的地面打开一个圆洞,就如同上面十三层一样。油灯正是顺着那个洞,掉入了地下四层中的某一层。 “当然,马磊的描述中,从上空掉落的不止有油灯,还有一些别的东西。这些东西重量比较轻,可能掉落在台阶上又弹射开,落到别处。但这些东西在沈大娘看来等同于什么都没有。” “什么东西?”蔺鸣追问。 “这个嘛,稍后再说。”虞青凤卖了个关子。 廉书荣挠头,不以为意,“不对吧,油灯不见了,就没有可能是被后来入塔的什么人给拿走了?又或者,油灯掉落也是马磊的幻觉啊。你凭什么认定一定是幽冥塔的地下别有洞天呢?” 第129章 玄机揭秘 “的确,仅凭油灯消失并不能说明什么,你说的那两种可能性也有。但我很快便排除了这两种可能,因为重新回想马磊的描述,便会发现,去除掉已知的、他的幻觉部分,其余部分都是我这个猜想的佐证。” 裴无厌像个称职的捧哏,疑惑地来了一句:“哦?” 虞青凤解释: “我之前就分析过,马磊在墙上看到的鬼差的影子、石柱里钻出来缠住脖子的白色细丝和捂住嘴巴的鬼手,全都是幻觉。这些幻觉的产生都是源于马磊潜意识里的恐惧,是有迹可循的。” 虞青凤可不管湛曜渊能不能听懂什么潜意识,也不管湛曜渊不知道马磊的恐惧由来,反正她只是讲给廉书荣一个人的。 “没错。”廉书荣像个认真听课、跟随老师思路、完全投入的乖学生。显然,他还记得潜意识这个词儿的意义。 “马磊还有一些描述,有可能是幻觉,却又解释不清楚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幻觉,比如感受到幽冥塔上方有东西掉落,比如听到的‘咔吧’一声,随后头晕目眩。” “头晕目眩不是因为王坚晟借给马磊和叶宣朗送行为由,给他们吃了圣菇吗?”廉书荣追问。 “没错,有圣菇的原因,也有酒的原因。当时他们以为是喝醉了,只知道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幽冥塔要跟圣菇搭配,才能起到恫吓人心的目的。 “因为服下圣菇的人本身就会头晕目眩,再加上这转圈的楼梯,我一个没吃圣菇,爬了几层楼的人都会晕眩。这就可以完美掩饰——幽冥塔的螺旋楼梯本身就在缓慢旋转的事实。” 虞青凤一语道破天机,果然只有廉书荣一人惊讶不已。 “缓慢旋转?你说幽冥塔还有地下四层我能理解,湛氏祖先想要人为制造一个地狱恐吓人心,我也能理解,可这能缓慢旋转的楼梯是为什么啊? “幽冥塔是一座十二边形的高塔,高十四层,高塔的中心被掏了一个圆洞,矗立一根直通塔顶的巨大石柱,石柱上均匀分布木质台阶,螺旋向上。 “幽冥塔的玄机就在这根巨大的石柱上,它是可以旋转的,一边缓慢旋转一边向下移动。此时,位于一层的地面,也会在机关的控制下开启一个洞,让石柱带着木板台阶向下旋转。 “同时,一层的出口也在机关的操控下消失,也就是那扇石砖砌成的屏风,也是可以移动的,向外移动便可彻底挡住两侧的光线与风,在黑暗中造成出口消失的假象。” “等一下,”廉书荣打断虞青凤,“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就算石柱缓慢下降四层、一层的出口消失,不被昏昏沉沉的人发现,可是他们如果上到了十层,发现上面还有楼层,可是却没有石柱和台阶了,那不是轻易便看穿了玄机?” “当然不会没有。廉大人,石柱本身就有十八层的高度。我们看到的幽冥塔有十四层,每层十八个台阶,一共二百五十二个台阶。而实际上,幽冥塔有十八层,一共三百二十四个台阶,只不过有四层高度的石柱是隐藏在塔尖里的,有七十二个台阶是隐藏在石柱里的。” 廉书荣一拍额头,惊讶道:“对呀,幽冥塔的塔尖特别高,从下往上看距离远,所以看起来细,实际上比石柱要粗一些。多出来的四层高度的石柱隐藏在塔尖里!” 蔺鸣适时提问:“石柱藏在塔尖里我能理解,你说的木板藏在石柱里是……” 虞青凤解释:“塔尖只能当做石柱的掩护,掩盖不了木板台阶,所以木板台阶是藏在石柱里的。 “马磊说,木板是插在石柱上的,而且木板是长方形,而不是扇形,因为如果是扇形,就没法收缩回到石柱里了。 “当昏昏沉沉的人在黑夜的掩护下进入幽冥塔,并且上了几层楼之后,藏在十九层机关室的人便可以开启机关,人力驱动齿轮机关,石柱便会一边旋转一边向下移动,带动楼梯缓慢向下旋转。每到石柱向下一个台阶的高度,最上方的石柱脱离塔尖的部分,便会弹射出一个木板台阶。 “所以进入幽冥塔的人才会对幽冥塔的层数有不同的解读,具体就取决于石柱向下移动了多少层的高度。他们在其中迷路,在应该看到塔门的第一层找不到门,来来回回,反而进入了地下。最倒霉的那个,进入到了地下四层,所谓的十八层地狱。” 廉书荣击掌兴奋地说:“我懂了,所以马磊说的听到‘咔吧’一声,像木材裂开的声响,其实是最顶层传来的,木板台阶从石柱上弹射出来的声音。他同时感觉头晕目眩,身子失去了平衡,是因为感受到了石柱的旋转。” 蔺鸣附和:“因为石柱旋转缓慢,也因为他们俩一直在转圈爬楼,再加上圣菇的作用,所以他们便根本感知不到石柱的旋转。” 虞青凤继续解释:“是的。后来马磊又提到,他摔倒之后,感觉到悬在搬半空的脚被什么从上方掉落的东西给砸了一下。是什么东西,因为环境黑暗速度太快,马磊看不清。 “那应该是石柱上碎裂的小石块。又一块木板台阶从石柱中弹出来,连带着石柱上掉落一小块石料。 “再后来,马磊又看到了很多掉落的小石块,但是那时他体内的圣菇已经彻底起效,他深陷恐惧的幻觉中,联想到自己曾把油灯掉了下去,便以为数次掉落的石块是他那盏油灯陷入了上下连接的循环。” 裴无厌微笑着说:“这就是你刚刚说的,掉落在塔内各处,但沈大娘却视而不见的东西。” “没错,小石块而已,可以完美隐藏在本就鲜有人踏足的荒废瞭望塔之中。沈大娘又怎会在意呢?所以即便看到了,也会说,塔内什么都没有。” 裴无厌点头,回忆着说:“马磊还曾说过,叶宣朗与他汇合的时候告诉他,叶宣朗上楼,好像怎么也上不到头,而马磊自己下楼,也好像怎么也下不到头。这也是因为螺旋楼梯一直在缓慢旋转向下延伸。” “没错,石柱向下旋转,叶宣朗往上走,就好像人在下行扶梯上往上走,虽然楼梯向下速度缓慢,但是那时的叶宣朗也体力不支,走得也慢,比原地踏步也好不了多少,所以就像是一直往上走,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下楼的马磊好像走不到头,那是因为马磊从八层往下走,不但走了原本的八层,还额外走了多出来的四层。” 蔺鸣、廉书荣、湛曜渊异口同声地重复: “扶梯?” 虞青凤下意识看了裴无厌一眼,对方也在莫名其妙看着她。 “口误,口误。”虞青凤懒得解释,直接敷衍。 裴无厌见其余三人还要纠结虞青凤的口误,适时打断提问:“我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那就是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制作一个会旋转上下移动的螺旋楼梯?” “对呀!”湛曜渊装模作样,“为什么不建造正常的楼梯,从顶楼十四层一直到地下,一共十八层。如此一来,只需要建造开合地面的机关就好啦。” 虞青凤皮笑肉不笑面对湛曜渊,这家伙人可真是生如戏,全靠演技。 “这个问题,孝南王应该比我清楚。”虞青凤面对戏精,忍不住想要摊牌。 湛曜渊耸肩,做无辜装,“这个,本王真的不清楚,还得请教虞司直。” 裴无厌给了虞青凤一个眼色。 虞青凤了然,现在还真的不能跟湛曜渊正面刚,毕竟他们在人家的地盘上,还真就得陪他演戏。湛曜渊的罪行,得等他们安全离开,回到京城,由皇帝跟他清算。 至于如何清算,他们做不了主,有可能皇帝都做不了主,只能妥协。 “要说非要这么大费周章的理由嘛,”虞青凤歪着头苦思冥想,“要么是能工巧匠喜欢炫技,要么是湛氏祖先要求工匠故弄玄虚,把这座幽冥塔建造得玄之又玄,邪之又邪。” 蔺鸣附和:“没错,控制螺旋楼梯向下缓慢移动,可以让上楼的人形成错觉,仿佛怎么都上不到顶;控制螺旋楼梯向上缓慢移动,可以上下楼的人形成错觉,仿佛怎么都下不到底。最终结果是原本就服食圣菇的人,彻底迷失在这座邪塔之中。” 湛曜渊突然拍手,恍然大悟般赞叹:“虞司直果然名不虚传,聪颖过人啊,难怪会得裴大人青睐,破格提拔!” “哪里哪里,与孝南王的七窍玲珑心比起来,青凤简直是愚钝不堪。”虞青凤夸张地摆手谦虚。 “哈哈哈。”湛曜渊爽朗大笑。 廉书荣和蔺鸣彼此对视,也跟着大笑。 裴无厌和虞青凤交换眼色,也跟着走了过场,尬笑一番。 马车抵达王府,众人下车准备各自回房休息。 湛曜渊特意小声请裴无厌留步,两人落在最后。 “裴大人,同为男子,本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湛曜渊笑眯眯,稍稍弯腰凑近裴无厌,如同老友一般与裴无厌讲话。 裴无厌早料到湛曜渊会拉拢他,毕竟他们也算是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大忙。 “不知当讲不当讲,”裴无厌玩味一笑,“那便不要讲。” 第130章 凡表白必打断 湛曜渊吃了个闭门羹,本能一愣,随即又很快大笑,化解尴尬。 “作为大理寺卿,裴大人慧眼识英才,本王佩服,”湛曜渊先扬后抑,突然话锋一转,“但作为男子,裴大人眼光独特,本王实在无法理解。 “留这样一名女子在身边,先不论是否会抢了裴大人的风头与功劳,单说是男女相处之道……裴大人怕是新鲜感过后会觉得厌烦,日后想要摆脱也会很麻烦,搞不好后患无穷。” “哦?”裴无厌假装显露出对这个话题的兴趣。 湛曜渊以为跟裴无厌有了共同话题,更来劲儿了。 “女子应以温婉顺从为宜,本王手下有不少可心的美人儿,若是裴大人肯赏脸与本王交个朋友,美人儿随大人挑选。” 裴无厌冲湛曜渊绽放一个看起来热情又冰冷的复杂笑容,说道: “孝南王让人无法理解的所作所为更多吧?孝南王大可放心,您看不上青凤这般的女子,青凤这般女子也看不上您。孝南王也只能在温婉顺从、无知无识的美人儿中挑选了。” 湛曜渊的笑容僵在脸上。 裴无厌行礼之后拂袖离去。 笼络失败。 虞青凤等在裴无厌的房间门口,等着问他湛曜渊对他说了什么。 眼看裴无厌过来,虞青凤开门见山:“湛曜渊想要拉拢你?” 裴无厌开门,拉虞青凤进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是啊,如你所说,湛曜渊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他一个非召不得进京的藩王,能够在安南州见到大理寺卿,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放过?” 裴无厌坐在床沿,微微歪头,眯眼含笑,目光死死粘在虞青凤身上。 “特意背着我,莫不是要使美人计,用美人贿赂拉拢你?” 裴无厌耸肩,“虞司直果然聪颖过人。” “你怎么拒绝的?” “我为什么要拒绝?” 虞青凤莞尔,“裴大人演渣男还上瘾了?” “的确,一时间出不了戏。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跟我撒娇、吃醋的样子,我们俩卿卿我我,海誓山盟的情景。” 说完,裴无厌招手,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意思是让虞青凤过去跟他并排坐在床上。 老套路啦,初相识的时候,他们俩就玩过这个谁先害羞的游戏。当时虞青凤还能将计就计,让裴无厌脸红先认输。可今时不同往日。 虞青凤原地不动。 “青凤,”裴无厌收起戏谑笑容,郑重地说,“我虽然自认为了解太子,但对于他是否会因为兄妹之情、因为齐遥的死与我反目,我说不准。至于皇帝,以他的性情,我最好的结果便是不再受重用,从大红人变成坐冷板凳。至于说最坏……” “最坏的结果是贬黜?”虞青凤小声问,“还是,更严重?” “不好说,我若是带着活着的齐遥回去,后果极可能是他们齐家人一起颠倒黑白,我要么是乖乖当驸马,要么也是落得个贬黜或死罪;那么还不如让齐遥在幽冥塔伏法,我回去至少不用当驸马。” “我知道,”虞青凤缓缓走到裴无厌身边坐下,“刚刚在幽冥塔,我就看出来了。” 裴无厌侧身面对虞青凤,“若是最坏的结果,我说过,我会带你走,我们私奔,哪怕是亡命天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嗯,你说过,演戏的时候。”虞青凤的心跳加速。 “嗯,演戏的时候,”裴无厌也有些紧张似的,眼神和双手都无处安放,“你还问我,我说的是真的吗。” “我问过。”虞青凤身体僵硬,双手不自觉玩弄腰带流苏。果然套路也是来源于生活,原来紧张的时候真的会有这种小动作。 “我回答:千真万确。”裴无厌越说声音越小,“你又问了一遍,我还是回答……” “当当当。”敲门声打断裴无厌的话。 虞青凤倏地起身,愤怒面对门外敲门的家伙。 难道还是时机未到?不然怎么一表白就要被打断呢?这套路她身为观众的时候看到吐,自己亲身经历了,真的很想打人。 裴无厌的心情不比虞青凤好,愤然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没好气地问:“怎么了?” 蔺鸣站在门口,看到虞青凤站在裴无厌身后,也习以为常,丝毫没有惊讶了。 “裴大人,青凤,刚刚范知州的人来通报,粟娘醒来后得知公主畏罪自杀,也要当场殉主,狱卒没见过这场面,没来得及反应。” 虞青凤刚刚还想要打人的冲动瞬间消散,粟娘可是重要证人啊,“死了没?” 蔺鸣无奈叹息点头,“郎中抢救了,没救过来。所以现在证人就只剩下一个王坚晟,在范知州手里。我们必须尽早取得他的口供,让他签字画押,以免夜长梦多。” 裴无厌也收起了刚刚的情感状态,进入工作状态: “也对,虽说受害者也算证人,但若想要说服陛下,必须要给他带回去一个活生生的证人。况且,那些受害者去到京城,恐怕又要身不由己,成为皇家名誉的牺牲品。” “那咱们现在就去审王坚晟吧,”虞青凤看了看外面深沉的夜色,“否则真的是夜长梦多。” 王坚晟的手掌被刺穿,伤口已经上药包扎,这会儿正在大牢里硬生生地扛着疼痛。 虞青凤他们四人隔着栅栏看着王坚晟疼到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只觉得大快人心。 范知州派来了府衙的主簿负责记录口供;廉书荣负责监督主簿记录;蔺鸣则是负责提问;虞青凤和裴无厌只负责倾听。 王坚晟按照蔺鸣的要求,忍着痛从头讲起。 两年前齐遥嫁到了安南州,理所应当与范知州成为同盟。而当时王坚晟就已经是范知州的幕僚。两人就这么相识了。 齐遥看中了样貌俊朗的王坚晟,主动示好。 王坚晟作为幕僚是最不起眼、最不被范知州看中的一个,反而在齐遥这里找到了存在感。 一来二去,王坚晟很轻易地便成了齐遥的男宠。 有那么几次夜里幽会,王坚晟碰到了卫将军。一开始他还会害怕,后来才发现其实湛曜渊对于齐遥与他的关系早就一清二楚,并且默认了。 王坚晟也从齐遥那里得知,湛曜渊根本就没有碰过齐遥。坊间传言,湛曜渊不近女色是因为他不想留下后嗣,只要湛家血脉传下来,他这个卖国贼就会被父辈们的冤魂拉下地狱。 齐遥是这么认定的。但王坚晟猜测,湛曜渊不是不想要子嗣,只是不想要跟齐遥的子嗣,他还是想要保持湛氏血统的纯净,保持安南州日后不被大雍彻底收付。 一年半之前,齐遥突然跟王坚晟提起,想要去幽冥塔探险。王坚晟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齐遥在湛曜渊的书房里看到了一张幽冥塔的建造图,非常好奇。 齐遥看不懂,便把图偷出来给王坚晟看。 两人琢磨了一番,惊讶发现原来幽冥塔的地下藏着一个巨大的机关,不但能控制螺旋楼梯缓慢旋转上下移动,让一层的出入口消失,还可以控制幽冥塔打开地下四层的隐秘空间。 但是根据构造图来看,这个机关根本无法从外部打开。 两人多少有些失望,机关无法从外部开启,那不就意味着幽冥塔已经变成了一座普普通通的高塔? 王坚晟注意到了石柱上每隔几个台阶便会有一个小小的标记,他们不懂标记是什么意思,更为好奇。 有了好奇心,便有了乐趣。齐遥和王坚晟开始暗中观察湛曜渊和卫将军。 齐遥发现每月的初一十五,卫将军都会离开王府,独自一人趁着夜色前往幽冥塔。 他每次出发前都会去王府的厨房带一些干粮,还会去湛曜渊的密室取出一个口袋。口袋里装的是什么,看不见。 王坚晟和齐遥分头行事,齐遥负责进入密室,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王坚晟负责跟踪卫将军,看看塔里到底藏着什么。 十五的晚上,两人全都收获满满。 王坚晟偷偷跟踪卫将军进入幽冥塔,眼看着卫将军登上螺旋楼梯,数着台阶,然后选定了某一节台阶,用力敲台阶,间隔时间三长两短,一共五次。 当时王坚晟便猜到了,卫将军敲的台阶一定就是构造图上标记的台阶其中之一。再往上,每隔多少个还有好些个这样的台阶。卫将军敲的三长两短应该就是暗号。 也就是说,幽冥塔下方有人接收他的暗号。卫将军带来的干粮就是给那个人的。 事实很快证明王坚晟的推理没错,因为他感受到了身后幽冥塔的出入口消失,又亲眼所见一层的地面石砖突然下陷,朝边缘移动,地面上多了一个圆洞。 随后,楼梯开始缓慢向下移动。 卫将军就站在楼梯上,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楼梯带着他下降,根本没有注意到隐藏在黑暗中的王坚晟。 王坚晟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卫将军才又上来。果然,卫将军身上的包裹全都不见了。 机关又一次开启,卫将军从出口离去,幽冥塔又恢复了平时的状态。 王坚晟回到王府,把自己的所见全数讲给齐遥听。 齐遥也告诉他,她成功进入了湛曜渊的密室,密室里有一扇开在顶棚的天窗,天窗下被阳光照射的是一块田地,田地里种的竟然是蘑菇。 齐遥偷出了几朵蘑菇,想要研究一下它到底有什么特别,为什么湛曜渊要偷偷摸摸种植。 齐遥自己不敢吃,便要王坚晟吃。 王坚晟也不敢拿自己做实验。 齐遥一开始很生气,还打了王坚晟一顿。后来又很快消气,说是她有一个人选,最适合当这个试验品。 这人名叫张惜凡。 第131章 鬼差真身 为什么是他呢?后来王坚晟找到张惜凡,把他打晕带回自家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齐遥看上了人家,想再招一个面首,可是张惜凡不知好歹,拒绝了。 张惜凡的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齐遥知道,若是张惜凡失踪,老母亲一定会报官寻人。万一张惜凡曾经跟母亲说过拒绝公主的事儿,那不是自找麻烦? 齐遥提出,直接把张惜凡的母亲也给杀了。 王坚晟不忍心,便暂时安抚齐遥,说可以让张惜凡写一封信给他母亲,母亲一定认得张惜凡的字迹,只要骗她说去外地求学了就行。 这倒是给齐遥提了个醒,齐遥跟王坚晟说,她曾经偷听到湛曜渊跟卫将军的谈话,说是有几个原泊南国的人成立了一个泊南会,想要暗中密谋复国。 这事儿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听说还有刺客想要杀害湛曜渊这个卖国贼。 若是要给老母亲留书,那么不如说是去参加泊南会更为合适。这张惜凡本就是原泊南国人,他去加入泊南会,就算把人找回来也是死罪,他母亲又怎么可能去报官? 当晚,齐遥、粟娘和王坚晟守在王坚晟的小屋里,先是用张惜凡母亲的性命要挟,让张惜凡写了一封信,说是要去加入泊南会,让母亲不要找他,安心等他回家。 而后,他们又强行喂食张惜凡吃了蘑菇。 随后,他们便见证了张惜凡产生幻觉的全过程。 一晚过去,张惜凡恢复正常。 三天过去,张惜凡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他们不放心,还花钱偷偷找了个郎中来给张惜凡看病。 郎中说张惜凡没病,健康得很。 只吃一次不能说明什么,于是齐遥便又去偷蘑菇,又给张惜凡吃。 四五次之后,被囚禁的张惜凡居然不嚷嚷着喊救命,也不想逃不想回家了,反而很顺从,央求齐遥再给他蘑菇吃。 齐遥和王坚晟得出结论,蘑菇没毒,只是会让人产生短暂的幻觉,长期上瘾。 密室里种的蘑菇有限,齐遥总去偷蘑菇早晚会被发现。正巧一次偶然的机会,齐遥发现了湛曜渊从密室里带出来一包种子。 齐遥对种子势在必得,本想着让粟娘去偷,结果粟娘还没来得及登场,湛曜渊就自己喝醉了酒,一时兴起随手打赏下人,身上的玉佩银钱等等都给了出去。 轮到粟娘的时候,便随手给了腰间的那一包种子。 王坚晟在自家菜园子里开辟出一小块田地,开始种蘑菇。 下月初一,齐遥、粟娘和王坚晟抢在傍晚时分、卫将军之前先抵达幽冥塔,根据构造图上的标记,在台阶上敲击三长两短的声响。 果不其然,机关启动。 三人带着蘑菇下到幽冥塔下,看到了地下四层的“地狱”,看到了那不人不鬼的“鬼差”。 所谓的鬼差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见来人并不是卫将军,便想要逃。 粟娘有武功,直接堵住台阶,几招就拿下了这个男人。 男人没有名字,只告诉齐遥,他是鬼差。 所谓鬼差其实是一个职业,算是湛氏一族的死士,负责长期居住在幽冥塔下,接收指令运转机关。 齐遥奇怪,怎么会有人甘心在这种地方一呆就是数年。 鬼差给出答案——圣菇。 原来这神奇的蘑菇叫圣菇,名字还挺贴切。 鬼差之所以心甘情愿效忠湛氏一族,是因为他们能给他提供圣菇。 吃了圣菇便可以如同置身于仙界,体会当神仙的快乐,欲罢不能。 所以换句话说,这鬼差既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之中,也生活在极乐逍遥的仙界之中;他既是阴诡地狱中的小小鬼差,也是缥缈仙界之中的玉皇大帝。 齐遥听完,直接让粟娘杀了这个鬼差。 粟娘毫不手软,杀人后把尸体丢到了附近的小树林里埋了。 王坚晟下到机关室内,根据构造图关闭了机关,等待卫将军来送食物和圣菇。 王坚晟在机关室内能够清晰地听到透过石柱内通道传来的三长两短的敲击声。他需要做的就是无动于衷,让卫将军以为地下的鬼差死了,湛曜渊已经彻底失去了对幽冥塔的控制权。 没过多久,粟娘埋尸完毕,回到幽冥塔,在上方敲击他们的新暗号五短四长。 王坚晟接收到暗号,运转机关,让粟娘下来。 三人在塔下汇合之后,粟娘告诉齐遥,卫将军的确以为下面的鬼差已经死了,所以才无法回应。卫将军非常懊恼。 齐遥吩咐粟娘马上回去把王坚晟家里的张惜凡带来这里,她要培植一个属于她的鬼差。 张惜凡的确想要吃圣菇,但是听说要永远住在这暗无天日的塔下,仿佛瞬间清醒,想要逃跑。 齐遥一怒之下割掉了他半只舌头。 那些日子,张惜凡痛不欲生,反倒是吃了圣菇,能让他暂时麻痹。 回到王府的齐遥又偷听到了湛曜渊和卫将军的谈话,他们两人认定了幽冥塔下的鬼差死了,他们彻底失去了对幽冥塔的控制权。 但是湛曜渊对此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他现在是大雍的藩王,幽冥塔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他早就不想费力维持这个祖先们传下来的无用传统了。 齐遥成了幽冥塔的主人,幽冥塔就像是她无聊生活中的一个大玩具,她想要玩。 怎么玩呢?那自然是给她的地狱招收一些囚徒,那些笼子空着,她看着不舒服。 齐遥仍旧是猎艳的母豹,她看中的猎物如果能乖乖被她套上缰绳还好,如果想要逃,那就直接咬脖子。 这些各有千秋的原泊南国男子们,有的是齐遥自己去示好,有的是让王坚晟代替她去。 这期间有些男子曾短暂成为齐遥的面首,有些男子惹怒了齐遥,便被她丢进了幽冥地狱;有些男子没有惹怒齐遥,但是齐遥腻歪了,也把他丢进幽冥地狱。 而那些拒绝齐遥的男子,直接便丢进了幽冥地狱。 王坚晟是大雍人,也最为听话,成了齐遥的得利助手,所以哪怕是齐遥早就厌倦了他,也仍旧留着他。 一年之内,失踪了七人,但却无人报官,因为这七人全都在齐遥的威胁下给亲人写了信,说要去加入泊南会。 这些人被关在幽冥塔内,总是大喊大叫咒骂齐遥。齐遥便让粟娘和王坚晟割掉他们的舌头。 割舌酷刑后,除去张惜凡之外的六人之中,有三人没能挺住,要么是死于流血不止,要么是伤口感染发烧而死。 粟娘还是把尸体丢到小树林里,挖个深坑埋了。 半年前,齐遥又看上了大才子江鸿熙。但问题是江鸿熙是大雍人,用留书去加入泊南会这一招不能用了。 齐遥不管不顾,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王坚晟。反正她三天之内必须要把江鸿熙丢到幽冥地狱中,让他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 王坚晟打从进入幽冥塔之后便对各种志怪故事感兴趣,与文人们交友讨论的时候总喜欢给同伴们讲故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坚晟跟江鸿熙也算是认识。 所以齐遥给了王坚晟三天时间,如果不能在三天之内把江鸿熙送到她的幽冥地狱之中,王坚晟就得顶替。 王坚晟忌惮齐遥的淫威,更加忌惮武功高强的粟娘,只好苦思冥想。如何才能把一宗失踪案办成悬案,让范知州束手无策。 仅仅用了一天时间,王坚晟便想出了用鬼差和圣菇制造案件的方式。 从前王坚晟讲的志怪故事里就有鬼差,他口中的鬼差都是漂浮在空中的,浑身散发地狱的绿色荧光,看到鬼差的人都会无法动弹,被鬼差索命的人都会无法反抗。 他按照他描述中的鬼差做了两个面具,请齐遥和粟娘假扮鬼差,他则是跟其他两个文人朋友一起,目击鬼差带走江鸿熙。 王坚晟有把握,在圣菇的作用和他的暗示下两个朋友也会跟他给出一样的口供。以范知州的能耐,这案子他肯定破不了。 王坚晟本来还担心齐遥不会愿意参与其中,没想到齐遥一听便觉得有趣,跃跃欲试。 事实证明,他们成功了。 有了第一次成功,齐遥便更加期待下一次。安南州鬼差的传言越是盛行,她便越有成就感。 齐遥为了赶快进行下一次,赶快给她的幽冥地狱再加上一个囚徒,去顶替之前死掉的三个废物,便更加热衷于在安南州里四处闲逛。 齐遥听说了安南州第一美男叶宣朗是个裁缝,便女扮男装登门,让叶宣朗为她量体裁衣。 叶宣朗给她量体的时候,看穿了她的女儿身,以男女授受不亲之由拒绝为她量体。 齐遥说无妨,趁势勾引。 叶宣朗先是好言相劝,发现无效之后推开了齐遥。 齐遥怒不可遏,本想对叶宣朗下手,却无意中得知叶宣朗马上就要成亲了。于是她的恨意便转移到了穆佳音身上。 第二次假扮鬼差又成功了。粟娘直接打晕了洞房里的穆佳音,跟齐遥一起堂而皇之把人给带走。 而婚礼宾客乃至新郎叶宣朗全都吃下了圣菇,在之前鬼差传言的暗示下,自以为看到了漂浮行走的鬼差。 嫉妒让齐遥变本加厉,在囚禁穆佳音之后,齐遥亲手毁掉了穆佳音的容貌,割掉了她的舌头。 之后便赶上过年。齐遥厌倦了幽冥地狱的游戏,非常想家,说什么都要回京城。 那一趟回来,王坚晟明显感觉到了齐遥特别亢奋。不用问,齐遥自己就说了,说是去东宫拜年的时候看上了大理寺卿裴无厌。 第132章 反派迟早领盒饭 齐遥让王坚晟根据她的描述画了一幅裴无厌的画像。 王坚晟画功不怎么样,画得并不太像。但是无独有偶,画像有三分像裴无厌,却也有三分酷似安南州镖局的一位镖头。 王坚晟认识那个镖头,画完之后就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却害了镖头曲志杰。 曲志杰刚押镖回来,便被齐遥和粟娘伪装的鬼差带回了幽冥塔。 刚一回到幽冥塔齐遥便大怒,因为她发现曲志杰根本就不像裴无厌,为此还打了王坚晟一顿。 再往后,王坚晟听说了痴情的叶宣朗寻死觅活,要下地狱寻找妻子穆佳音;又在街上看到了马磊出摊的时候立着的招牌,说是要去地狱走一遭,回来画一张地狱图。 王坚晟知道,这两人搞不好会结伴去幽冥塔,以防万一,王坚晟组织了一群人一起看热闹。 他们跟马磊一拍即合,马磊正好需要扩大影响,他们这群人凑在一起正好可以帮他扩大影响。 于是一切都按照王坚晟的计划进行,他准备了圣菇做好的菜肴,给马磊和叶宣朗当下酒菜。 当晚的情况有点复杂,王坚晟在塔外,粟娘在塔内,在地下的机关室透过石柱去倾听叶宣朗和马磊走到了第几层,判断何时开启机关。 齐遥当天并没有去幽冥塔,一来是因为算命瞎子的话让安南州的百姓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幽冥塔,二来因为塔外围了那么多人,她担心塔内情况有变,自己被逮个正着。 齐遥的计划是让粟娘把叶宣朗留在塔内,放走马磊。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活着出去,告诉世人幽冥塔的确连接地狱的人,以此来阻止更多的人进来探险。 而活着出去的马磊,齐遥也不会让他活多久。还得跟粟娘假扮鬼差把人给带回来。 这样一来,便可以震慑其他想要入塔一探究竟的人。 只是齐遥也没想到,她之前给太子写的信还真的把裴无厌给招来了。裴无厌一来,齐遥想要杀害马磊的计划就得暂缓。 马磊说他画了一幅地狱图,这让齐遥极为在意,她担心马磊的画会暴露她的秘密,于是又派王坚晟去偷画。 王坚晟蒙面,大晚上潜入马磊家,翻箱倒柜没找到画,倒是惊醒了马磊。 没办法,第二天白天还得去找画。既然是大白天,那么不妨再招几个同伴,以好奇之名堂而皇之进去。 也就是在那时,王坚晟遇到了虞青凤他们,被大理寺的侍卫直接带去了府衙。 王坚晟毕竟曾经是范知州的幕僚,去了府衙跟回以前的家没什么区别。跟老熟人宋捕头打了个招呼,直接就回家了。 但任务终归是没完成,因为马磊没有把地狱图藏在家里。 王坚晟忍着痛艰难讲述完一切,又非常顺从地签字画押。他的诉求很简单,想活命。 “我也是受害者啊!齐遥是公主,我若是不听她的话,我也会被丢进铁笼里折磨。粟娘武功高强,我稍有不如齐遥的意,粟娘便会提议杀了我。齐遥更是动不动就打骂我…… “我能怎么办呢?报官吗?我不是没想过。可我只是跟范知州开了个头,他就暗示我,齐遥是公主,让我不要以卵击石,因为他自己也不敢以卵击石!” 王坚晟痛哭流涕,虽然他的苦衷并不能抵消他为虎作伥犯下的罪过,但虞青凤不得不承认,王坚晟只是从犯,可以从轻发落。 裴无厌把王坚晟的性命交给范知州负责,若是王坚晟死了,便是范知州的责任,说明范知州也是同谋。 范知州一听这话,赌咒发誓一定要让王坚晟活着去到京城作证。 天色渐亮,四人乘坐马车回王府。 “这孝南王真是不简单啊,扮猪吃老虎。”廉书荣咋舌。 “齐遥的每一步都在湛曜渊的掌控之中,湛曜渊想要让她发现什么,便会提供什么,每一次都让齐遥以为是她自己发现的。”蔺鸣感叹。 “齐遥当真是邪恶愚蠢,落入圈套成了湛曜渊与皇帝对弈的一枚棋子而不自知。”裴无厌嫌恶地摇头,“一母同胞,哼,太子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妹妹。” “裴大人,太子有意撮合你跟齐遥,所以才派咱们过来,名义上是给齐遥排忧解难,可咱们却带回去齐遥尸体。这……”蔺鸣为大理寺和他们几个人的命运担忧。 裴无厌深深叹息,“我相信太子殿下冷静下来还是会是非分明的,况且他还算是有求于我们,我们也不算无功而返,也给他带回去了一个温妙紫。怕就怕皇帝一怒之下,在暗地里搞动作。” “即便如此,我不后悔。我们可是打败了一个大魔头,解救了安南州百姓。至于说幕后的湛曜渊,好日子也到头了。”虞青凤自信满满,湛曜渊死期临近。 “什么意思?”廉书荣好奇。 “我掐指一算,湛曜渊命数已尽,等着瞧吧,尤其是打雷下雨天。” 说到底,湛曜渊也是个工具人,这个反派的作用现在已经消耗殆尽,就像是之前案子里的季侯爷一样,该让观众们大快人心,领盒饭了。 虞青凤只睡了两个时辰,便急匆匆地赶去医馆探望伤者。 张惜凡与母亲沈大娘团圆。 沈大娘得知了张惜凡这一年半的经历,先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痛哭,又在张惜凡后背上狠狠锤了十几拳,责备他竟然因为圣菇而失去自我,沦为魔鬼的帮凶。 张惜凡原本还吵着闹着要去王坚晟家里找圣菇,一见到苍老痛哭的母亲,双膝跪地,再也不提圣菇。 郎中说张惜凡若想要彻底恢复,戒瘾重生,需要极强的意志力和很长一段时间。 范知州为了弥补,已经带人去王坚晟家里,搜出了所有种子,一把火把菜地里的圣菇连同种子烧了个干净。 江鸿熙没有了舌头,只能用写字表达心情,他奋笔疾书,要把齐遥的罪行写个淋漓尽致。 叶宣朗与穆佳音双手紧握。两人虽然都不能再开口说出清晰完整的话,但望着彼此的眼神坚定。 尽管穆佳音毁了容貌,可在叶宣朗心中,爱人活着,自己与爱人都活着,能够厮守余生,已经是他们这种死过一回的人最大的庆幸。 叶宣朗的母亲得知儿子与儿媳“死而复生”,立马从病榻上起来,连夜赶到医馆照看,不忘抽空向天跪拜,感谢神明。 曲志杰因为身体底子好,是最先恢复的,天亮时已经离开医馆,回家与妻眷团圆。 休整一番,四人决定明天一早便启程回京。这一趟要带回去的人和物还真不少,人是王坚晟和温妙紫,物是齐遥和粟娘的尸体,还有装在木盒里被冰镇的、马磊的头颅。 来的时候是轻装上阵,七天路程,回程因为负担如此重,只能让范知州出人,再花钱雇佣了一队镖师,确保一路顺利。 虞青凤估算了一下,回程至少得走十天。 第四天的时候,大队人马在驿站过夜,正巧碰上了从安南州出发前往京城、快马加鞭送信的官差。 这官差是范知州的手下,晚于他们出发两天,要在驿站换马补给。 官差如此快马加鞭,是奉范知州的命令向京城传递消息——孝南王被刺客刺杀,当街死亡,卫将军追捕刺客,竟然发现蒙面刺客竟是卫将军的独生子,卫将军放走儿子,自己束手就擒,跟范知州说要替子担罪,只求一死。 虞青凤他们四人唏嘘不已,尤其是虞青凤,她猜到了湛曜渊得领盒饭,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死法。 湛曜渊竟然死于心腹卫将军的儿子之手。不过想想,也许这也是编剧在传递一个信息:奸人的后代并没有传承父辈的罪恶,热血青年觉醒反抗,手刃族人叛徒,大快人心。 众人正在讨论或者说是庆祝湛曜渊之死,只听一名镖师气喘吁吁跑来禀报,罪犯逃了。 虞青凤不敢置信,这多么人,而且裴无厌为了以防万一特意多带上了第三方,也就是镖师,为的就是防止范知州的人暗中搞鬼,没想到还是让王坚晟给跑了。 “朝哪个方向?”裴无厌问。 镖师指着北方,“肯定翻墙朝北去了,茅厕就在北边围墙。” 裴无厌一个眼色,四名大理寺侍卫便朝北而去。 “犯人要去茅厕,你就让他一个人进去了?”虞青凤懊恼,镖师就是不行,押货专业,押人外行啊。 “男女授受不亲,我总不能跟进去吧?”镖师委屈反驳。 “逃跑的是温妙紫!”虞青凤情急之下朝着裴无厌叫道,“这还不如是王坚晟呢!” 蔺鸣和廉书荣也起身,蔺鸣提议:“我亲自去追。” 廉书荣虽然没开口,也理所应当跟上。 裴无厌没动,倒是虞青凤下意识跟了上去。 “青凤,”裴无厌一把抓住虞青凤的手,“危险。有蔺鸣和廉书荣就够了。” 虞青凤皱眉,实话实说,“我不放心,总觉着要出事。” 裴无厌一听这话马上起身,跟虞青凤一同出发。 裴无厌让虞青凤先上马,他再上,两人乘一匹马,朝北而去。 第133章 连女人的醋都吃 暮色深沉,只有月色星光照亮野外的复杂地形,马儿又负重两个人,根本跑不快。他们顺着前方声音行进,直至来到一处斜坡高处与其他人汇合。 “温妙紫戴着手铐脚镣跑不快,眼见我追过来,干脆豁出去,从这斜坡滚下去了。”廉书荣用火把照亮,光亮范围有限,根本看不清斜坡下方。 斜坡有六十度左右,凹凸不平,马儿是不可能下去的,只能人小心徒步向下。廉书荣以及四名侍卫当仁不让,当即便追了下去。 剩下虞青凤、蔺鸣和裴无厌站在坡上。 “裴大人,你在此照顾青凤,我也下去。”蔺鸣犹豫了一下,在追赶犯人和保护虞青凤之间,选择了前者。 “我也下去。”虞青凤说完便试探着迈出一只脚。 裴无厌想要阻止,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改成:“一起。” 蔺鸣和裴无厌一左一右把虞青凤护在中间,三人迈着小步小心行进。 刚走出去不到五米,虞青凤一个脚滑,坐在地上,如同滑滑梯一般向下滑去。 “啊——”虞青凤情急大叫。 蔺鸣比裴无厌反应迅速,再加上身上也有点功夫,虽然功夫不及廉书荣吧,但怎么也比裴无厌强,当下便也坐下向下滑去。 因为体重原因,滑行的蔺鸣很快赶上了虞青凤,他眼疾手快,一只手抓住了旁边一棵灌木的树枝,一只手臂拦腰抱住虞青凤的腰。 树枝虽然没能承受住两人的重量,但好歹起到了缓冲作用,两人速度放缓,停在了下方比较平缓的地方。 裴无厌随后赶到,没有急着把虞青凤从蔺鸣怀里拉出来,而是先上下打量,“怎么样?受伤了吗?” 虞青凤在裴无厌的搀扶下站起来,“没事没事,顶多就是一点皮外伤。” 蔺鸣也站起来拍打自己身上的尘土,“没事就好。” 虞青凤赶忙道谢,“蔺大人,谢谢你。上次在簿籍馆,也多亏你,还害得你受了伤,这次又是……” 蔺鸣笑着摆手,“都是自己人,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裴无厌微微蹙眉抿嘴,站在虞青凤身后,像是在生自己的气,只小声说了句:“谢谢。” 下方不远处传来廉书荣的声音:“人抓到啦!” 虞青凤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那种不安的直觉又冒了出来。虽然温妙紫逃跑未遂,又被抓住了,可她就是觉得还会发生点什么。 三人小心下到了斜坡的底部,看到了没法束手就擒的温妙紫。 温妙紫躺在地上,疼得嘴唇发抖,廉书荣和四个大理寺侍卫围在她周围。 “应该是骨头断了,我们一动她,她便痛得不行,”廉书荣对虞青凤他们说,“不像是装的。” 根据现代医疗知识,虞青凤认定了,这种时候不能轻易移动伤者,“需要个担架。” 裴无厌吩咐其中一名侍卫:“你回去驿站,带个担架过来。” “这,担架,驿站恐怕不会有吧?” “没有就找人简单做一个。要快!” “是。” 侍卫走后,裴无厌四下打量。 “你该不会是想要就地取材自己做个简易担架吧?”虞青凤看出了裴无厌的意思。 “是啊,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是安心在这等吧。”裴无厌又一次把目光集中在虞青凤身上,“你真的没事?” “没事,皮外伤而已。” “皮外伤?在哪?”裴无厌紧张起来。 “在哪也不能现在给你看啊。”虞青凤口不择言,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又把话说暧昧了。 裴无厌倒是没有往日里趁机跟虞青凤暧昧挑逗的兴致,别扭地转过头,好像是自己跟自己较劲。 虞青凤猜到了裴无厌在较什么劲,一定是刚刚危急时刻,被蔺鸣抢先英雄救美的事儿。裴无厌应该是在自责,没有抢在蔺鸣前面。 好吧,这下裴无厌的表白又得推后了。因为男人该死的自尊心,他且得别扭一阵子呢。 虞青凤很想告诉裴无厌,她没那么矫情,当时情况太过突然,裴无厌反应不及蔺鸣快,并不代表着裴无厌对她不如蔺鸣。 失望的确是有一点,但虞青凤绝对不会因为这一次就推翻以往的种种。 英雄救美是老套路了,谁规定只有这样才算浪漫撒糖,美救英雄也是一样。簿籍馆失火那次,虞青凤也算是美救英雄,只不过最后没能成功而已。 谁救了女主,女主就喜欢谁,恨不得以身相许,那更是恶俗老套路。虞青凤的感情可不会被任何道德绑架。 “唉,温妙紫啊温妙紫,你说你这是何苦?”廉书荣蹲在温妙紫身旁,眼睁睁看着她疼得冒汗,“这也算是报应吧,谁叫你心狠手辣,杀了对你一往情深的马磊。” 虞青凤和裴无厌回到温妙紫身前,想听听她如何应对,如果她还能说得出话的话。 “报应?哼,你说是就是吧。我的确对不起马磊,可我身不由己。”温妙紫放下了之前的种种伪装,像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般,反而坦白了。 “我知道,你是死士,誓死效忠你的主公,你身不由己。如今被擒,你宁可死,也不能活着回京城。”虞青凤的言外之意,是说温妙紫是自己主动摔下去寻死的。 温妙紫苦笑,“我,我不想死,我死了,狗蛋怎么办?” “狗蛋?”虞青凤意外,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个名字?这应该是个男童的名字吧? “哼,我的确是在跟马磊演戏,但我对儿子的思念不是装的。我有一个儿子,我给他取名狗蛋,以为这样的名字会命硬,好养活,以为他能够脱离主公的控制……” “你还真是一个母亲!”虞青凤惊讶之余,又在思考,这温妙紫现在是不是还在演苦肉计? “是,所以我得活着,我跟那些死士不一样!我得救出我儿子之后才能死!我不能让狗蛋步我的后尘,成为另一个死士,另一条贱命,被主公当做畜生一样随意宰杀!” 虞青凤蹲在温妙紫身旁,情真意切地说:“我去帮你救狗蛋!告诉我,去哪救,找谁救!” 温妙紫警惕地瞪着虞青凤,咬着嘴唇不再说话。很显然,她不信虞青凤。 可能是因为太过激动,温妙紫翻了个白眼,竟然昏厥过去。 “温妙紫,你别睡!”虞青凤想要唤醒温妙紫,电视剧里的老套路了,这种时候都会不让伤者睡着,一旦睡着就有可能一睡不醒。 虞青凤突然想起之前去医馆探望伤者的时候,曾经买了一些救急的药物,大部分被装在行囊之中,最为名贵的止血丹药丸被她随身戴在身上。 当时是虞青凤跟郎中询问伤者的伤情,郎中便趁机推销,说他研制的止血丹止血有奇效,无论是外部出血,还是内脏出血,及时止血是能够救命的。 温妙紫这种情况一定有内出血。 虞青凤担心自己刚刚滑行的时候弄丢了这救命的药丸,赶忙四处去摸。幸好,药瓶挂在荷包上,荷包死死系在腰带上。 虞青凤赶忙掏出药丸塞进温妙紫的口中。 可温妙紫已经昏迷,根本不会吞咽。 虞青凤又想到了电视剧里的老套路,嘴对嘴给她吹进去。 “你干什么?”蔺鸣见虞青凤居然要跟温妙紫亲嘴,愕然大叫。 “帮她啊,救命啊!虽说温妙紫是杀害马磊的凶手,死不足惜,但是咱们还得靠她找到罪魁祸首的主公呢。” 虞青凤不由分说,就把嘴巴凑了过去。 蔺鸣嫌恶地撇嘴,赶忙拉住虞青凤,“我来。” “啊?”虞青凤不解,蔺鸣这会儿怎么不顾及男女授受不亲了呢? 在虞青凤的惊诧之中,蔺鸣已经动作迅速地完成了吹药丸的任务。 在场所有人,除了蔺鸣自己和昏迷的温妙紫,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蔺鸣看大家全都以异样目光瞪着他,别扭地解释:“我只是,只是不想让青凤……” 廉书荣不敢置信,“不会吧?蔺鸣,你连女人的醋都吃?” 蔺鸣脸红,躲闪不回应。 没过多久,虞青凤没等来止血丹的奇效,反而等来了带着简易自制担架赶回来的侍卫。 侍卫小心把昏迷的温妙紫抬上担架,快步赶回驿站。 也许是因为颠簸吧,担架上的温妙紫转醒,刚一醒来,疼痛感也马上袭来,她又一次剧烈疼痛到全身抽搐。 虞青凤跟在担架旁,抓住温妙紫的手,“别急,没事的,回到驿站我们马上去找郎中。我说过帮你救狗蛋,就一定会救。只要你肯告诉我狗蛋在哪,主公是谁。” 温妙紫一把抓住虞青凤,仿佛垂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虞青凤被温妙紫拽了一个趔趄,她惊讶于温妙紫的力气。有武功就是不一样,都伤成这样了,还这么大劲儿。 温妙紫的嘴唇剧烈开合,好像是要说什么。 虞青凤脚上不停,弯腰凑近温妙紫,倾听她想要说什么。 “你,你是高……高的……人……救救狗蛋……求你……” 温妙紫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什么?”虞青凤听不清,也听不懂。 温妙紫更加剧烈抽搐,一口热血喷出来,直接喷在虞青凤的半边脸上。 蔺鸣又一次眼疾手快,拉开虞青凤,这才没让温妙紫把更多的血喷在虞青凤的脸上身上。 第134章 来自猪队友的怀疑 温妙紫不停吐血,仿佛要把全身的血全都吐干。但她的手一直用力抬起,指着虞青凤。 侍卫们脚下不敢停,想要赶快把温妙紫送回去。 虞青凤机械性地跟在后面,恍惚之中那种熟悉的不详预感又冒出来。果然出事儿了,果然!温妙紫一定是活不成了。 为什么止血丹吃下去,反而像是吃了放血丹? 等到赶到驿站的时候,恰好也赶上温妙紫彻底断了气。 虞青凤望着毫无生气的、浸泡在血渍之中的温妙紫,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狗蛋,一定要救出狗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虞青凤相信温妙紫最后有关狗蛋的话是真的。温妙紫的确是骗了马磊,但是她的谎言之中也有真实。她必须要给儿子赎身,只不过不是用马磊给的彩礼,而是马磊的命。 “你的手!”裴无厌一把抓住虞青凤的手,惊讶地说道,“被温妙紫抓伤了。” 虞青凤因为太过震惊,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身体哪里疼痛。这会儿经过裴无厌的提醒,她才注意到自己的确受伤了,手背上有被温妙紫挠出的三道血痕。 廉书荣望着还没来得及下担架就已经死不瞑目的温妙紫,懊恼地用拳头捶了一下墙壁。 “偏偏这个时候死了!倒不如一直关在安南州的水牢里!” 蔺鸣拍廉书荣的肩,依旧冷静,“一直关在水牢?请太子殿下来安南州亲自审?不切实际。” 廉书荣突然想到什么,在四周的镖师中扫视一圈,指着其中一个问:“是你吧?温妙紫要去茅厕,你让她去的?她戴着手铐脚镣,你还能让她翻墙逃跑,你是干什么吃的?” 镖师噗通跪下,“廉大人赎罪,小的……小的大意。当时温妙紫说她来了癸水,让我去叫驿站里的女子过来帮忙,小的……” “她一个犯人,你还……你还真的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廉书荣狠狠白了镖师一眼。 “廉大人,”一名大理寺侍卫指了指担架上温妙紫的尸体,“这女犯人死得蹊跷。” 蔺鸣抬手阻止侍卫,“休要替他推卸责任。” 廉书荣瞥了蔺鸣一眼,“为什么不让他说下去?侍卫是自己人,又何必为镖师推卸责任?”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重伤不愈,移动了位置导致失血而亡。有什么蹊跷?”蔺鸣挥手想要打发侍卫下去。 廉书荣一把按下了蔺鸣的手臂,后知后觉地说:“不对,等一下,现在想想,的确蹊跷。原本温妙紫只是昏迷,但是自从吃了那个什么止血丹以后,就突然死了!” 裴无厌冷冷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廉书荣气急败坏,指着虞青凤,对裴无厌说:“意思再清楚不过,是虞青凤的药丸有问题!温妙紫死之前死死抓住她,还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最后还指着她!” 虞青凤不敢置信,她视为队友的廉书荣居然会怀疑自己。 “我?廉书荣,你还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相处这么久,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虞青凤也急了,被自己当做朋友的人怀疑,滋味真难受。 廉书荣有些心虚,“可问题是温妙紫的确是吃了你的药丸之后死的,死之前又是抓伤你,又是指着你。” 虞青凤仔细回想,的确,温妙紫临死前在她耳边好像的确是说了这么一句:“你是高的人,救救狗蛋,求你。” 莫非连温妙紫也误会了是自己给她下了毒,灭口? 也就是说,温妙紫的主公姓高。温妙紫以为她也是主公的手下,也是死士,所以温妙紫不怪她毒杀她,只求她能够回去救救狗蛋。 “青凤绝对清白。”裴无厌冷静决断,仿佛一锤定音一般,不容质疑。 “裴大人,至少也该查查看吧,就这么轻易下论断,难免会让人觉得你有包庇偏私之嫌。你就真的那么有把握?这虞青凤根本就是来历不明。”廉书荣仍旧不服气。 “不用查,不用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这全天下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有嫌疑,但青凤绝对不可能。”裴无厌再次斩钉截铁。 虞青凤感动地看着裴无厌,突然觉得哪怕全天下都怀疑她,只要裴无厌坚定不移,她就知足了。 “裴大人如此信任青凤我能理解,毕竟之前青凤也曾对裴大人坚信不疑,”蔺鸣话锋一转,“我也相信青凤。书荣,你现在气急败坏,我们不同你争辩,等你冷静下来再说。” 虞青凤抿嘴皱眉,蔺鸣又开始施展茶艺了。 什么叫“毕竟之前”?蔺鸣把裴无厌对她的绝对信任给说成了礼尚往来,公平交易? 虞青凤知道蔺鸣说的就是断头鬼冢的案子,当时反派使出了美人计,想要用嫁祸罪名的方式把裴无厌赶走。虞青凤百分百相信裴无厌的清白。 当时虞青凤对裴无厌的绝对信任的确有作弊的成分,是因为裴无厌是男主,男主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换做现在,虞青凤也愿意无条件相信裴无厌,却不是因为什么男主不男主,只是因为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虞青凤也相信裴无厌对她虞青凤的信任绝对不是为了报恩,而是因为他理解她信任她。 廉书荣低头沉思了一下,似乎是反思了自己,的确就像是蔺鸣说的,气急败坏下冲动了。 “书荣,青凤绝对清白,你别忘了,不久前在簿籍馆,我跟青凤差点就葬身火海了。你觉得以青凤的性格,她的主公要她的命,她还会效忠吗?”裴无厌又拿出论据。 廉书荣似乎是被当头棒喝,“对呀,虞青凤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当死士?” “更何况,青凤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有目共睹。”蔺鸣帮腔,“大家都是同僚伙伴,更是挚友,无论何时都不应怀疑彼此。” “那,那温妙紫跟你说了什么?”廉书荣回过味来,后悔刚刚的鲁莽,但也不看虞青凤,低着头问。 “温妙紫也误会了我,以为是我给她吃了毒药。她说我是高的人,想要让我救狗蛋。”虞青凤实话实说。 “高?”蔺鸣惊讶,“莫非是司礼监的高公公?” “谁?”虞青凤对皇宫里的人还真的不太了解。 “司礼监的总管大太监——高满鹏高公公。我记得七年前先皇后病故之后,陛下就是派高公公去处理善后的。”蔺鸣解释。 裴无厌不解,“可是高公公是陛下的心腹啊。” “心腹?哼,我看是宦官弄权。高公公到底是效忠于陛下还是自己,又或者是现在的周皇后,谁又说得准呢?”蔺鸣鄙夷。 廉书荣又轻易下论断,“一定是高公公,也只有他有能力培植这么一个死士团。再加上周皇后的支持,他们可不是就能如此肆无忌惮,只手遮天了?” 反派大boss果然来头不小啊。虞青凤说不害怕是假的。 第二天早上大家在驿站吃早点的时候,廉书荣主动坐到虞青凤旁边,把一道肉菜往虞青凤面前挪了挪。 虞青凤不客气,夹了一大块肉大快朵颐,顺便白了廉书荣一眼。 虞青凤伸手召唤驿站伙计,“你去后厨问问,有没有猪脑猪心什么的,赶快做一道菜专供给廉大人,他急需补一补。” 蔺鸣忍俊不禁。 廉书荣刚想要张口反击回去,想起了昨晚对虞青凤的怀疑,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行,我吃,以形补形,我补补。虞司直这么聪明,估计就是猪脑猪心吃多了。” “裴大人这么健壮,莫非是猪腿吃多了?” 裴无厌和廉书荣微笑着、习以为常听着这两人的斗嘴吃饭。其他大理寺侍卫也听得多了,不以为意,倒是让其他人听了笑话,哈哈大笑。 打趣斗嘴之中,虞青凤大人有大量,原谅了廉书荣鲁莽无脑的怀疑。 廉书荣知错就改,虽然嘴上不肯诚恳认错,口头上情愿吃瘪,也表明了认错态度。 十天的路程后,大队伍终于赶回京城。 裴无厌回到大理寺沐浴更衣,连午饭都来不及吃,便带着三名手下进宫觐见。 消息已经先一步抵达京城,皇帝和太子都已经知晓了齐遥的畏罪自杀和湛曜渊的死。 他们四个人要做的就是承受盛怒龙威,然后等着皇帝的处置。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居然只是短暂召见,心不在焉地听完了裴无厌的陈述,接受了这个事实。 刚出宫门口,便看见东宫的王公公在不远处朝他们弯腰行礼。 “看来,最难对付的不是陛下,而是殿下。”虞青凤苦笑摇头。 “不奇怪,陛下对齐遥没什么感情,公主都是和亲的工具而已;但是对于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兄妹之情可是真正的亲情。”蔺鸣无奈叹息,“太子殿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虞青凤问裴无厌:“裴大人,陛下的状态不对劲儿,你看出来了吗?” “嗯,陛下宠信国师,笃信丹药,求长生不老,”裴无厌皱眉摇头说道,“只是没想到陛下的身体这么早就……” “原来如此,跟长生不老比起来,远嫁的女儿如何也就变得无所谓了。”虞青凤耸肩,“哎呀,做女人真难啊,哪怕是公主又如何?” 说话间,四人已经走到王公公面前。 “裴大人、虞司直,殿下请二位去东宫。” “就只有我们俩?”虞青凤本以为能多两个人,分担一下齐景麟的怒火。 “是。”王公公对蔺鸣和廉书荣欠身表示歉意。 虞青凤和裴无厌抵达东宫,仍旧是跟随王公公直奔齐景麟的寝殿。 虞青凤松了一口气,小声对裴无厌说:“太子殿下还是把我们当自己人的。” 裴无厌苦笑,小声回应:“未见得。他也有可能是耍小孩子脾气,所以才要避着点人。” 第135章 两部剧的大反派 寝殿内,齐景麟端坐桌后,曾经要刺杀他的程敏容还是婢女,站在他身后。 看来这些日子两人感情进展飞速啊,谈这么私密的事情,齐景麟居然让程敏容在场。 而且程敏容好像也已经放弃了行刺,看齐景麟的眼神中充满温情崇拜。 “裴无厌,虞青凤,”齐景麟安静等待他们俩行礼完后,郑重开口,“你们俩铁面无私,治了遥儿的罪,本宫无话可说。但你们任凭她畏罪自杀,在你们眼前跳塔坠亡,本宫无法原谅!” 裴无厌若是一般官员,应该来一句“臣惶恐,殿下息怒”,但他不一般,面对储君的震怒,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眼神里似乎还有一些失望。 “臣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殿下的原谅。”裴无厌不卑不亢,但他面对的是太子,便是大逆不道了。 齐景麟怎么也没想到裴无厌会如此顶撞他,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你……裴无厌,你不要仗着往日里的交情就如此以下犯上……” “臣若是带回了公主,殿下能够保证秉公处理,判处公主死刑吗?” 裴无厌有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齐景麟张开嘴,想要说话,很用力,但是就是说不出来。 虞青凤暗笑,这位太子殿下还算有点良心,这种时候也不愿为了面子抬杠说谎。 “殿下,”虞青凤来之前便做好了打圆场的心理准备,“公主之所以自我了断,也是不想、不敢面对后续的种种,无颜面对陛下和殿下。对她来说,也许这是她最好的结果。” 齐景麟无言以对,哀叹着微微点头。 “殿下,此次安南州之行除了揭露了公主的罪行,还有意外收获。”裴无厌无视齐景麟的愤怒,平心静气地讲了有关马磊和温妙紫的事。 “是,是高满鹏?”齐景麟在震惊中听完讲述,暂时忘却了愤怒。 “不确定。”裴无厌淡淡地,但却像是宣布一样,“殿下,有关此事臣已经尽力,臣不想再染指此事,若殿下仍要追查,请另寻他人。” 虞青凤苦笑。裴无厌啊裴无厌,你还说齐景麟要耍小孩子脾气。你自己才孩子气好吗?跟齐景麟稚气,说这种当甩手掌柜的气话。 “你,你什么意思?本宫还未追究惩戒你让公主畏罪身亡之罪,你居然还……” 裴无厌理直气壮,“殿下大可追究,臣领罚认罪。” “你,裴无厌,我都还没说要跟你绝交,你竟然要跟我绝交?”齐景麟真的急了。 裴无厌索性点头承认,“没错。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后你是储君,我是臣子,仅此而已。” “哼,绝交就绝交!我看到你就会想起我那可怜的妹妹,以后不见也罢!” 程敏容拉了拉齐景麟的衣袖,“殿下息怒,殿下何必口是心非,您之前不是说……” 齐景麟打断程敏容,“我说的原谅是在他肯认错的前提下!” 虞青凤也拉了拉裴无厌的衣袖,小声说:“要不就认个错吧,给太子一个台阶。” 裴无厌倔强摇头,“不给。我没错凭什么认错?我也很生气。” 虞青凤和程敏容目光碰撞,突然惺惺相惜了。 与齐景麟的会面不欢而散。 虞青凤感觉自己围观了一场幼儿园战争,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男人至死是少年。 回程路上,虞青凤后知后觉,为什么齐景麟还是要在寝殿与他们俩,仅仅是他们俩会面。 马车上,虞青凤凑到裴无厌耳边耳语:“你跟太子早就商议好,演一场绝交的戏给潜伏在东宫的细作看,是不是?” 裴无厌惊讶转头,“我就不能真的很生气吗?” “可他是太子啊,你这样,太有恃无恐了吧?” 裴无厌戏谑:“有恃无恐,这不是你的特长吗?怎么,就只允许你们小女子闹脾气耍性子,就不允许男子发泄情绪?想憋死我们?” 虞青凤轻轻给了裴无厌肩膀一拳,“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想听不正经的。”裴无厌一把抓住虞青凤的拳头,握在手中,身体向虞青凤倾斜。 虞青凤没有躲闪,任凭自己的拳头完全被裴无厌的大手包裹,索性听话,不正经,“你跟太子就好像是小情侣吵架一样,幼稚。” “大概我们都有孩子气的一面吧。”裴无厌自嘲,“我估计,一个月到三个月之间,我们差不多同时消气。等吧。” “那,高公公的事,真的不管了?”虞青凤追问,其实她是明知故问,知道裴无厌不可能不管,她想问的是:真的暂时不管了? “唉——”裴无厌长长呼出一口气,“真不想管,但又不得不管。” 这话简直是虞青凤的心声,她也不想掺和,但是不行啊,这是主线剧情,不玩通关回不去啊。 “青凤……”裴无厌咬了咬嘴唇,“我以前总是在意你嫌弃我不够聪明,总想跟你证明自己的头脑。直到现在我才后知后觉,我与蔺鸣……” 虞青凤明白裴无厌什么意思,但就是要装作不懂,等着裴无厌说出来。 “蔺鸣投你所好,给你机会出风头,欣赏你意气风发,默默守护在你身边,有危险时不顾自己安危舍命相救,甚至是本能反应……” 虞青凤冷笑一声,把手从裴无厌手中抽出来,“我还当裴大人要跟我说什么,原来是替蔺大人表白来着。” 裴无厌的手还维持着握着的姿势,迷茫窘迫地望着自己的手和虞青凤,尴尬地吞了口口水,“我只是觉得被蔺鸣比下去,没有颜面对你……” 果然,裴无厌又一次没有出乎虞青凤的预料。虞青凤暗暗感叹,她可真是把裴无厌给吃得透透的了。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喜欢竞争?说到底,男人该死的自尊心啊。 “那就成全我跟蔺大人啊,他不是跟你提过嘛。蔺大人对我那么好,裴大人也觉得他值得不是吗?唉,我也这么大年纪了,在这里算是大龄剩女,早点找到归宿挺好的。” 虞青凤丝毫不掩饰自己说气话的口吻。反正是老套路了,演起来也确实痛快。 裴无厌霸总附体,又握住虞青凤的手,“你若是对蔺鸣有回应,我绝对会假公济私,把他赶出大理寺。” “那我只好跟着蔺大人一起离开大理……”虞青凤还想斗嘴。 裴无厌一拉虞青凤手腕,把她拉入怀中,凑近,两张脸近在咫尺。 “你这张嘴……” “怎么?”虞青凤毫不退缩地挑衅。 “如果再说我不爱听的话……” “怎样?”虞青凤把挑衅进行到底,反正后果她不怕,反而有些期待。 裴无厌越靠越近。 虞青凤的那只戴着裴无厌亲手编织手链的手腕被他握住,已经放在了他的胸前。虞青凤的身体也马上要贴上。 终于要开始正式撒糖了吗?虞青凤心跳紧张之余不忘吐槽,他们这部剧属实有些反套路了。这都多少集了,男女主还没亲上。赶紧走完流程,更进一步吧。感情线都落后主线剧情多少了。 裴无厌的脸越来越近,清澈双眼,在虞青凤的眼和唇上上下游移;高耸鼻梁,优美弧度,稍稍调整角度;微张的双唇,诱人的唇珠马上就要最先碰触…… 马车突然颠簸,虞青凤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 瞬间,虞青凤真想杀出剧情,找到编剧决一死战。虽然她知道她现在经历的一切也许不是编剧的锅,可是她的一腔怒火就是得找个人发泄。 气氛都烘托到这份上了,当事人的男女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再多一秒钟就能升华了,编剧居然玩这套路! 虞青凤证明,每当这种套路打出来,不光观众要骂人,主角才是最想手撕编剧的。 裴无厌也顺势向前倾倒,为了避免他压在虞青凤身上,他用一条手臂揽住虞青凤的后背,另一只手臂支撑。 “裴大人虞司直,没摔着吧?路面有石块,卑职大意,请二位大人恕罪。” 车外的马夫想要打开车门查看。 “没事。”裴无厌赶忙出声,阻止马夫开门打扰。 虞青凤把裴无厌当做扶手,拉扯着支撑,艰难起身,坐好,想等等看被打断的进程能不能继续。 裴无厌却没了刚刚的胆量和兴致,羞赧躲闪眼神。 虞青凤暗笑,裴无厌的霸总附体都是演的啊。 接下来的半个月,裴无厌没有等来陛下降罪或者穿小鞋冷板凳,却等来了皇帝不知道第几次封赏国师。看来皇帝是真的把亲生女儿的案子抛到了脑后。 裴无厌自认为对国师也非常了解。 国师名叫东方曌,现年四十岁,曾经是钦天监,原名东方赵,深受皇帝重用。后来他自称受到得道高人的点播,开始炼制丹药。 皇帝吃了他的丹药,竟然真的治好了顽疾。 仅仅一年时间,钦天监变成了国师,皇帝钦赐改名,赐了他一个相当了不得的“曌”字。于是大雍朝便有了一个赫赫有名的东方国师。 只不过这个东方国师只是深受皇帝一人的宠信,大臣和百姓口中,他就是个祸国的老妖精。 蔺鸣和廉书荣再次背地里咒骂东方曌,议论皇帝沉迷于长生丹药。 不过换个角度,若不是如此,皇帝至少也得治大理寺一个处置不当的罪名,毕竟齐遥也是大雍的公主。 也就是说,朝中大臣们每月都会上奏参一本的东方国师,百姓口中的大奸臣,竟然也算是帮了他们大理寺一个忙。 裴无厌总结,大雍的危机,皇帝和太子的危机来源于东方曌,大理寺的危机来源于高公公。他们现在要日防夜防的敌人是高满鹏。 虞青凤深表认同,齐景麟和东方曌,那是s+古偶的剧情,主角和大反派;高满鹏则是他们这边b级古装悬疑剧的大反派。 虽然两部剧串剧了,但是还是两条线,各自有各自的任务,各自攻克各自的难关。 又等了半个月,裴无厌也没有等来齐景麟消气,召见他去东宫和好如初。 裴无厌有些慌了。按照他的原话:不应该啊,我都消气了,太子怎么还在生气?也该适可而止了吧? 大理寺的簿籍馆已经修葺完毕,裴无厌觉得他理所应当去东宫汇报一番,毕竟修葺簿籍馆的钱是齐景麟出的,去道个谢算是尽臣子的义务。 对于裴无厌给自己找的这个台阶,虞青凤拍手叫好,并表示一定要一同前往。 第136章 东宫剧变 十日内,裴无厌和虞青凤去了东宫三次,被拒之门外三次。他们甚至连太子的心腹王公公都没见到。 裴无厌断言,齐景麟一定是出事儿了。 虞青凤反问:“你就那么肯定?就不能是太子还在生你的气?你对你们之间的感情也太过自信了吧?” 裴无厌一边出门一边回答:“就是这么自信。” 虞青凤加快脚步跟上。 裴无厌是大早上临时起意,他自己已经换好了官服,可是虞青凤还是居家打扮。本想着让裴无厌等等她回去换官服,但转念一想,便服也有便服的好处。 但她还是让裴无厌稍等她片刻,官服得带上。 虞青凤特意让马夫把马车停在距离东宫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穿着便服独自下车,去到东宫门口徘徊。 这些日子东宫门口的侍卫只知道大理寺有个女官,是大理寺卿未来的侧夫人,跟随裴无厌一起进宫。既然是大理寺卿的女人,他们可不敢盯着脸仔细看,每次都是低头行礼。 虞青凤本来还担心会不会被认出来,幸好,人靠衣裳马靠鞍,侍卫没一个认出她。 “什么人,竟敢擅闯东宫!”侍卫老远便冲着虞青凤凶巴巴地喊,还把佩刀给举起来。 唉,身份不同,待遇天差地别啊。当平民的感觉久违了,还是这么糟糕。 “侍卫大哥,我是来寻亲的,我表妹在东宫当差,她叫程敏容,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劳烦大哥给通报一声呗。”虞青凤低着头,生怕被认出来。 虞青凤料定东宫的人应该都听过程敏容的名字,就跟大理寺内无人不晓她虞青凤一样。尽管如此,保险起见,虞青凤还是掏出了碎银,打算打点打点、 平日里不近女色的太子独宠的一个婢女,这种事传不出去才怪。既然是大红人程敏容的亲戚,虞青凤料定侍卫不会太过为难,说不定还真的能找人通秉一番。 “哪有什么程敏容?快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侍卫们面面相觑,明显都愣了一下,从后方走来一个看起来职位最高的不客气地打发虞青凤。 “怎么可能没有?之前我来过的,敏容还把我带进去了,我还见过太子殿下呢,殿下对敏容……” 侍卫推了虞青凤一把,“胡说八道!” 虞青凤差点跌倒,站稳后还想要继续上前追问。 最边缘一个最年轻的侍卫连连冲虞青凤使眼色摇头。 虞青凤找到了突破口,便退到一旁,找了个避人的角落,等着那个年轻侍卫主动过来。 果然,不多时年轻侍卫便朝虞青凤所在的角落过来,鬼鬼祟祟的,看得出,应该是借去茅房的借口偷偷跑来的。 侍卫刚一见到虞青凤便如同刚刚跟她使眼色的时候一样,死死盯着虞青凤的荷包。 虞青凤赶忙把刚刚准备打点侍卫的碎银给了他,“小兄弟,我表妹程敏容,你认得吧?” 小侍卫收好了碎银,“认得。之前殿下出宫去游玩,总是带着她。我见过。” “我想要见她,麻烦你去跟她传个话。” 小侍卫还是盯着虞青凤的荷包。 好吧,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缺钱,虞青凤了解! 虞青凤又掏出一块碎银给了他。 “没法传话,程敏容现在不在东宫了。” “怎么会?去哪了?” 小侍卫还是不说话。 虞青凤翻了个白眼,这么挤牙膏谁受得了?她直接掏出一两银子,“给句痛快话。” 小侍卫的时间也不多,见钱眼开,马上语速惊人地说:“一月前殿下招待大颠国使臣,把程敏容赐给了使臣为妾,二十日之前,程敏容就随使臣一同回大颠国了。” “不可能!”虞青凤惊讶大叫,收回银两,不愿把真金白银给一个胡编乱造的骗子。 小侍卫一看,煮熟的鸭子还能让它给飞了?上来便要抢,“我说的是真的!拿来吧你。” 虞青凤哪里抢得过侍卫,瞬间便丢了银两。 侍卫拿了钱,转头就走。 虞青凤还想追,听到身后传来裴无厌的声音。 “算了,给他吧。” 虞青凤回头,看到裴无厌,一阵暖心,裴无厌一定是一直躲在她身侧暗中保护的。 “我月俸才多少,凭什么给骗子……”虞青凤暗戳戳地跟老板吐槽工资低。 裴无厌牵起虞青凤的手,拉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以后我的月俸都是你的,眼光放长远点。” 虞青凤抿嘴偷笑,乖乖跟裴无厌走。 到了马车前,裴无厌让虞青凤先上去换上带来的官服。 虞青凤一人在马车上换好官府,再招呼裴无厌上车。 “你也听到了吧?齐景麟把程敏容赐给大颠国使臣,这怎么可能?”虞青凤连连摆手。 “一定是有人假传旨意。我早就说了,太子一定是出事儿了,这么久不见我,八成是被软禁了,连同王公公一起。”裴无厌掀开窗朝四周打量一番,确保周围无人偷听,“对方以程敏容作为要挟,便足以让太子沦为傀儡。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见上太子一面。” “软禁?高满鹏?东宫的细作得知了我们已经查明了幕后主公就是他?可即便如此,敢直接软禁太子,高满鹏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裴无厌眉心深锁,“也许是高满鹏,也许……是国师。” “国师,东方曌?”虞青凤后知后觉,s+古偶剧情这边的大反派是国师东方曌。 串剧的不单单是她虞青凤,还有齐景麟,明明是这边的男主角,也串到了那边当配角。 裴无厌明明是那边的男主角,也不得不串到这边当配角。 两部剧的剧情交叉之后,全部都变得脱离了正轨,一切变得不可控。裴无厌肯定不会在b级小网剧这边独自美丽,袖手旁观的。 “到底是谁胆敢软禁太子,试一试便知。”裴无厌若有所思,神色凝重。 到了东宫门口,裴无厌亲自下车与侍卫首领对话。 “本官有要事必须亲自禀告太子殿下,烦请通报一声。” “裴大人,太子殿下有令,不见您。” “殿下不见我是因为平遥公主的事,而我此次求见也正是因为平遥公主之事,案子另有内情,必须亲自禀报。你尽管通报,如若这个理由太子仍旧不见,”裴无厌挑眉一笑,玩味地说,“不符合常理。太子反常,乃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本官也只有去面圣了。” 首领侍卫干笑点头,请裴无厌稍等,小跑去汇报了。 不多时,首领侍卫亲自相迎,引领马车入东宫,但前提是得打开马车车门,让他看看车内是否还有他人。 “车内是大理寺司直虞青凤。”裴无厌示意大理寺侍卫打开车门。 虞青凤没下车,与侍卫保持距离亮相,而且是草草亮相。 所有侍卫见到虞青凤一身行头便赶忙低头,只有刚刚被虞青凤打点的小侍卫看清了她的样貌,吓得面色煞白。 既然只有小侍卫看着她,那就好办了。虞青凤轻轻勾了勾小指头,又掏出一锭银子。 裴无厌眯眼瞪着虞青凤,上了马车后小声抱怨:“虽然……但是……” 虞青凤偷笑,知道裴无厌这是不满她刚刚“勾搭”小侍卫的样子,回想一下,又是银子又是眼神又是勾手指,的确有点轻浮的样子。 马车一路前行,直奔太子寝殿。 寝殿门口守着一个陌生的公公,自称戴德戴公公,是现任的东宫总管太监。 “王公公呢?”虞青凤嘴快,听完戴公公的自我介绍便问。 “王公公病逝,殿下伤心,再加上平遥公主之事,急火攻心,病倒了。御医诊断是由气滞血瘀引起的昏厥虚弱之症,虽无大碍,但须得静养调理。”戴公公回答得慢条斯理。 “病逝?”虞青凤在意的不是齐景麟的病症,而是王公公死了,“王公公身体一向康健,怎会病逝?” 戴公公一甩拂尘,“虞司直此言差矣,众人皆知,王公公有咳疾,顽疾啊。半月前,王公公咳疾加重,终日吐血,不治而亡。” “王公公是殿下心腹,殿下必定是请了太医院前来诊治。不知,请的是哪位太医?”裴无厌追问。 “哎呀,这个杂家就不清楚啦,杂家是在王公公病逝之后由司礼监派来东宫接手的。” “司礼监。”虞青凤对着裴无厌重复,意思是软禁太子的很可能就是高满鹏。 虞青凤明知道是废话,还是想要分辩一二,“可我记得王公公说过,他的咳疾虽是顽疾,却并不大碍啊。咳血,我更是没见过。” 戴公公随手招呼一个路过的宫女,“翠芽,你应该见过王公公犯病吧,跟二位大人讲讲。” 这叫翠芽的宫女虞青凤有点印象,的确是在太子左右伺候的婢女,便等着她的描述。 翠芽满脸惊恐,像是想起了很恐怖的事,又仿佛目前面对的局势就是很恐怖的事。演技说不上是不过关,还是过关了,反正摆明了就是在威胁下说谎。 “唉,是啊,有一日奴婢见到王公公咳得剧烈,用手帕捂嘴,再一看,手帕上全是鲜血。唉,当时王公公也吓得不行,不敢置信……” “手帕?白色的?”虞青凤打断翠芽。 翠芽一愣,“对呀,白色,手帕有何不妥吗?” “没有,白色就对了。” 虞青凤凭借白色手帕确认,翠芽在说谎,有人胁迫她隐瞒实情。 初次与王公公见面的情景,虞青凤还历历在目。当时虞青凤嘱咐过王公公,万不可在咳嗽时以手帕捂嘴,尤其忌讳白色手帕。 王公公虽然不明所以,但日后见面时王公公还特意跟她提过,记得虞青凤当初的嘱咐,咳嗽时不以手帕捂嘴,随身携带一条青色手帕。王公公说虞青凤平步青云,定是福星高照,他听从她的建议,并换青色手帕,是想要沾沾虞青凤的福气,讨个好彩头。 戴公公进门通秉。 虞青凤和裴无厌站在寝殿门外等着,彼此对视,心照不宣:东宫剧变,齐景麟病了,王公公死了,程敏容远嫁大颠国。 第137章 二次绝交 “二位大人,殿下有请。”戴公公在门口一甩拂尘,转身在前带路。 两人径直走到了最里间的床榻前,隔着帷幔面对齐景麟的剪影。没有往日的赐座,两人就并排站着。 难道床上还有别人拿刀抵着齐景麟的脖子?不然为什么连面都不能露? “戴德,你先退下吧,所有人都退下。”床榻上,齐景麟有气无力地吩咐。 戴公公愣了一下,不想走似的,先让其他下人退去,自己缓缓后退,很不放心地望着床榻。 齐景麟咳嗽一声,算是催促。 戴公公这才退下。 虞青凤与裴无厌交换眼色,这戴德不对劲,很可能就是高满鹏派来监视太子的。 虽说房间里只有自己人了,但是裴无厌仍旧无法僭越到直接去掀开帘子的地步。 就算是的当初两人私交不错的时候,裴无厌也做不到如此,更何况现在。 “裴卿说遥儿的案子另有内情,说说吧,什么内情。”齐景麟还是无精打采。 “殿下可还记得镖头曲志杰?”裴无厌依旧保持上一次见面的不卑不亢。 “记得,你说曲志杰被囚时间最短,身体最好,所以最先恢复。他有什么问题吗?” “说到底,是我连累的曲志杰。齐遥的面首按照她的描述画了一张我的画像,却无意中画出了曲志杰的神韵,并且说出来。所以齐遥才会选曲志杰做目标。” “所以呢?” “这就是臣说的内情。”裴无厌大大方方地总结。 齐景麟气得咳嗽,语气中终于有了情绪,怒道:“裴无厌,你大胆!” “殿下息怒,但这的的确确是臣之前未曾跟殿下提到的——内情。” 裴无厌一本正经,潜台词是:我就是骗你了,不骗你我根本见不到你。你要拿我怎么样吧? 齐景麟调整呼吸,平静下来,“行,裴无厌,你不是非要见本宫嘛,说吧,你还有什么话。” “程敏容和王公公是怎么回事?殿下是否受到要挟软禁?”裴无厌直言不讳。 齐景麟冷哼一声,“敏容与我坦白,她来自千机阁。千机阁的阁主套了个铁头面具,身份不明,但是却一心想要暗杀我。哦对了,虞司直对此应该早就知晓。 “敏容与我相爱,背叛千机阁,纵然没有死在七日摄魂丹之下,但也被当做叛徒追杀。东宫里不止高公公的细作,也有千机阁派出的其他杀手潜藏。 “一月前杀手行动,敏容险些丧命。不得已,本宫只好请求大颠国使臣帮忙,以赐婚的名义让他把敏容带去安全之所养伤暂避。” 果然,程敏容的出嫁才是另有隐情。虞青凤稍稍松了口气。 “那王公公呢?他怎么可能突然咳疾加重?”虞青凤追问。 “哼,咳疾加重,那不过是对外的托辞。潜藏在东宫的细作刺杀敏容,是王公公及时出手相救,但却身受重伤。敏容离开后没几天,王公公还是没能挺住,去了……” 齐景麟声音哽咽,但很快又忍住,恢复如常。 “真是难为殿下了。” 虞青凤颇为同情,齐景麟最近可真是祸不单行:先是死了亲妹妹;然后是跟好友裴无厌闹掰绝交;再然后是心爱的女人差点死掉,为了护她周全,不得不与其分离;最后连心腹的王公公都死了。也难怪他会急火攻心,病倒了。 “请殿下节哀。”裴无厌终于有所动容,一改冷冰冰的口吻。 齐景麟长长哀叹,“本宫打算暂时休养生息,待到身体恢复,再亲自追查真相。这件事从此往后也就不再劳烦裴大人了。” 虞青凤撇嘴,齐景麟经历了这么多,居然还在生裴无厌的气。这跟裴无厌推测中的齐景麟不一样啊,这气不像是一两个月能够消得下去的。 如果是真朋友,发生这么多事,怎么可能还顾着赌气,一声不吭? “殿下,追查先皇后之死的事,如果有臣能够……” “不必了。”齐景麟打断裴无厌,亲手拆了裴无厌搭的台阶。 虞青凤小声对齐景麟说:“殿下遭遇这么多,心情不好,你别跟他一般计较。让着点。” 裴无厌可是一点不惯着齐景麟,好不容易服软了,对方居然不领情,面子上怎么也过不去。 “既然如此,”裴无厌又恢复了冷冰冰的口吻,“既然殿下执意要与臣划清界限,那么公平起见,臣为殿下查明了死士团的主公身份,殿下也应该兑现对臣的诺言。” 齐景麟反应了片刻,而后刚刚平复的心情又炸了,一把抓住帷幔,用力一扯,恨不得马上从床上冲下来。结果因为动作突然太过剧烈,一阵晕眩,赶忙定住缓解。 稍稍缓过来的齐景麟露出了半边脸,半张脸的怒容,“裴无厌,你居然还敢跟本宫讨价还价!你,你当真是恃宠而骄,放肆,放肆!” 虞青凤拉了拉裴无厌衣袖,想让他哄哄齐景麟。她看得出,齐景麟是真的生气了,至少她从未见过齐景麟露出过如此怒容。 裴无厌却不为所动,板着一张脸,冷静地讨价还价,“既然殿下要跟臣划清界限,就此绝交,那么还是互不亏欠为好。” 齐景麟咳嗽不止,气得说不出话来。 裴无厌继续拱火,“殿下,您知道臣所求为何,正如臣之前说过的,请殿下向陛下请旨赐婚。” “开什么玩笑?裴无厌,你以为这就是本宫一句话的事?你知不知道虞司直的出身!” 裴无厌痛苦地闭眼,深呼吸之后睁开眼,“殿下,臣的出身也不高贵,配虞司直,正合适。” 虞青凤的心抖了一下。 齐景麟冷哼一声,“本宫自然懂,但你现在是大理寺卿,你的婚事必须门当户对。” “殿下不愿兑现诺言?”裴无厌咄咄逼人。 齐景麟又坐回原位,渐渐冷静,“裴大人也未能兑现诺言,护住本宫的妹妹不是吗?” 裴无厌冷哼一声,无奈苦笑着说:“臣本以为经过这么许久,殿下能够想通。没想到殿下执迷不悟,平遥公主的事,臣无愧于心。果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没错,道不同不相为谋!”齐景麟重复强调。 “既然如此,无需多言,臣告退。”裴无厌拉住虞青凤的手,转身就走。 虞青凤拉住裴无厌,“别呀,殿下接连遭受打击,你又何苦此时落井下石?” “接连打击不也没有想到求助于我吗?可见我在他心中地位。是我太过天真,储君与臣子,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尊位之上,唯有权利,何来友情?” 裴无厌说完,冲着床榻上齐景麟的剪影狠狠瞪了一眼。 裴无厌这一眼让虞青凤彻底没话说了,因为裴无厌的眼神冷到冰点,仿佛那边的人从不曾是朋友,而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敌人。 两人退出寝殿,与等在门口的戴公公打了照面。 “裴大人,殿下可有……殿下的病情可有变化?”戴公公忧虑地问。 裴无厌脚下不停,打发戴公公,“烦请戴公公转告殿下,大理寺再不会来东宫叨扰。” 没走出几步,虞青凤刚想要跟裴无厌提及齐景麟,眼神无意中扫过了不远处一个闪躲的身影,正是她自己勾小指招来了年轻小侍卫。 之所以叫他过来,是因为小侍卫手里有她的贿赂证据,算是把柄,可以拿来做要挟,从他嘴里再换点实话,不花钱的实话。 顺便把那一锭银子拿回来。 虞青凤快步走到小侍卫藏身的假山处。 裴无厌一路走一路观望,避免又被跟踪偷听。 “虞司直恕罪,虞司直恕罪,小的该死,有眼不识泰山……”小侍卫噗通跪下,连连磕头,双手奉上那一锭银子。 虞青凤见钱眼开,更何况还是自己的钱,被人家物归原主的自己的钱,马上就要伸手去拿回。 “银子你可以收着,有眼无珠和贿赂之罪也可免,”裴无厌抬手抓住虞青凤的手,阻止她拿回她的钱,对下跪的小侍卫说道,“前提是,如实回答本官的问题。” 小侍卫抬头,不敢置信地来回看着虞青凤和裴无厌,把手里的银子又收了回去。 虞青凤瘪嘴,裴无厌可真会慷他人之慨,不是他的银子他是真不心疼。 “王公公病逝之前可有异常?”裴无厌问。 小侍卫歪头想了一会儿,“这个嘛,我就是个小侍卫,也不常见王公公啊。” 裴无厌失望,“其他反常呢?若是想不到,银子退回。” 虞青凤瘪嘴变咧嘴,又伸手要钱。 小侍卫一看虞青凤伸手,赶忙挠头苦思冥想,“那个,那个,啊,有了!” “有什么了?”虞青凤问。 “王公公病逝之前的一天晚上,东宫有刺客!当时肖统领叫我们去抓刺客,我跟着几位大哥追到东门,看到一个武功高强的刺客飞檐走壁,从围墙一跃而过!” 虞青凤与裴无厌对视一眼,心想,莫不是齐景麟说的刺杀程敏容的刺客? 可是不对啊,按照时间线,应该是一月前程敏容被千机阁的刺客行刺,二十日前程敏容跟着使臣离开,半月前王公公病逝。 王公公病逝前一天东宫有刺客,难道这刺客难道是去杀太子的? “那个刺客很反常,他会轻功,从围墙一跃就飞走了。可是他留下了一样东西,应该说是,那个东西从他身上飘落下来的。”小侍卫故弄玄虚。 “什么东西?”虞青凤直觉这个东西一定是关键。 小侍卫抿嘴,充满期待地望着虞青凤的荷包。 第138章 狸猫换太子 虞青凤恨不得给这小子一拳,都这时候了,他还惦记她的荷包! 虞青凤刚要动手,裴无厌抬手阻拦,戏谑道:“何必呢,你应该最能够理解小兄弟的渴望,不是吗?” 虞青凤抓住裴无厌的手肘,来回掰,“裴大人,你这胳膊肘的拐向很奇特嘛。你就不好奇,到底刺客掉下来什么东西,是飘着下来的,还值得这小子如此卖关子?” “我知道是什么。”裴无厌也跟小侍卫一起,对着虞青凤卖关子。 虞青凤不以为然,“你知道?” “雀翎,而且是孔雀雀翎。”裴无厌说话时一直紧盯着小侍卫,“没错吧?” 小侍卫眼睛瞪得像铜铃,身份地位悬殊和尊称全都忘了,“你,你怎么知道?肖统领说了,这事儿不许外传,你,怎么可能知道?” 裴无厌终于能在虞青凤面前得意一回,但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小侍卫突然大叫。 “啊——难道你就是那刺……” 虞青凤的拳头还是招呼到了小侍卫的头上,“你小子,乱嚷嚷什么?” “我可没有飞檐走壁的能耐,”裴无厌自嘲一笑,“行了,你下去吧,要想守住这一锭银子和一颗脑袋,你最好管住你的一张嘴。今日之事……” “今日无事,小的没见过二位大人,小的告退。”小侍卫说完,大步流星地逃跑。 “孔雀毛到底是怎么回事?”虞青凤赶忙问裴无厌。 裴无厌望向四周,警惕地说:“虽然目之所及没有看到什么人监视,但保险起见,还是回去说。” 虞青凤忍了一路的好奇心,也思考了一路,心里有了些推理,急着回去跟裴无厌确认。 回到大理寺,跟着裴无厌进了他的房间,虞青凤顾不得自己回去换下官服,也顾不得裴无厌换下官服她在场是否合适,紧紧跟在裴无厌身边,恨不得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急促提问: “你跟太子,你们这次是在演戏对吧?太子果真是被软禁了?如果真的有人在偷听,那太子对你说出了实情岂不危险?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属于你们的暗语?孔雀毛是你们的暗号?” 裴无厌一点不见外,直接便在虞青凤面前脱官服。 虞青凤也大大方方,连转头的动作都没有。反正该看不该看的,她都已经看过了,无需扭捏。 “的确,我们都在演戏。”裴无厌正面面对虞青凤,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扭转过去。 虞青凤干脆原地转圈,又转回来,非要直面正在换衣服的裴无厌,“我那么多问题呢,你倒是一一回答啊。” 裴无厌叹了口气,继续慢条斯理地换衣服,“打从第一次听到太子的声音,我便察觉出不对劲。” “他生病了,声音的确有些虚弱。”虞青凤仔细回想,除了虚弱,没觉得声音有何不妥,“难道是声音里有恐惧?果真是床榻里藏着什么人要挟他?” 裴无厌摇头,“说话的语调和音色都与从前有所不同,再加之他不愿露脸,后来就算露脸了也只有半边脸,并且是表情夸张的怒容。” “所以你,你是说……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齐景麟?”虞青凤只认定齐景麟被软禁,却从未想过,反派居然会使出一招狸猫换太子。 “仅凭这两点便怀疑,其实我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但是听了他讲了程敏容、王公公之事,我便更加怀疑。发生如此大的变故,他怎么会还顾着跟我赌气?” 虞青凤耸肩,酸溜溜地嘀咕:“你对你们之间的感情还真是自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 裴无厌换好便服,抽空用手指关节敲了敲虞青凤的额头,阻止她说下去,“我的取向,我自会亲自向你证明。今晚如何?” 虞青凤退后一步,眼神不经意飘向裴无厌的床榻,又转移到身边的裴无厌。 裴无厌似笑非笑,目光灼灼望着虞青凤。 “正经点好不好?”虞青凤躲闪目光,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裴无厌跟着坐到虞青凤对面,继续正经话题,“于是接下来,我便提出了赐婚之事做确认。” 虞青凤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态又跑偏了。赐婚,裴无厌难道早就跟太子提过赐婚的事? “年初一拜年的时候,我与太子曾私下聊过,很隐私的地方,说话的音量与你我现在差不多。当时我提出请他帮忙,请陛下赐婚。太子的反应跟刚刚那只狸猫一样,说他没有把握,毕竟我是朝廷从三品大理寺卿,而你……所以你最多就只能做个侧夫人,本质还是妾。” “你早该知道啊,又何必去提。”虞青凤翻了个白眼。她早知道目前为止她保底是侧夫人,但是没想到,原来过年的时候裴无厌就动了这个心思。 “对呀,我早就知道哪怕是太子去提,陛下也不会同意,所以我所谓的赐婚根本就不是给我们俩赐婚。” 虞青凤讶然,刚刚的欣慰甜蜜一扫而光,粗着嗓子质问:“那你想要谁?” 裴无厌一愣,又敲了一下虞青凤的额头,“想什么呢你?我还能要谁?” “那,那……”虞青凤疑惑了。 “我所谓的赐婚,是请太子去跟陛下提议,把给蔺鸣这个大理寺少卿的婚事提上日程。陛下早就有打算,将工部尚书家的千金许给蔺鸣。” 虞青凤哭笑不得,“你,你说的赐婚是给蔺鸣的赐婚!你这么做也太……太鸡贼了吧?” 裴无厌没心没肺地笑,“鸡贼?哼,除了这个词儿之外,当时太子的反应跟你一样,还说要重新认识我,评估我的品行。” “没错,我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自己的婚事做不了主,就去打竞争对手的主意。”虞青凤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吐槽。 “没办法,谁叫这个蔺鸣天天对你痴心妄想。我觉着反正陛下早有这个意思,不如就提前,让他趁早对你死心。小人吗?” 虞青凤终于忍不住,笑着点头。心想若是让蔺鸣知道裴无厌背地里搞这种小动作,真是要怒吼:听我说谢谢你。 “当时太子当我说笑,我也没再坚持。这不,陛下也没赐婚嘛,蔺鸣还抱着希望,娶你为妻呢。” “打住打住,怎么又跑题了?”虞青凤摆手,“说正题,所以你就以赐婚的事试探确认,结果这狸猫真的误会了,接错了茬。” “没错,既然确定了太子是假的,那么我便顺了他们的意,跟这个假太子彻底绝交。如此一来,他们以后不用费力应付我,我也不用费力跟他们演戏,有时间追踪真太子的去向。” 虞青凤恍然,“难道说王公公并没有死,是他带着太子逃了?” “一定是这样。太子和王公公先是被软禁,无法向大理寺求救;然后是程敏容被使臣带走;之后是王公公找到时机带着太子逃离东宫。他们之所以没有去大理寺求救,应该是因为敌人早就在大理寺附近设伏。” “所以刚刚那个小侍卫说的王公公病逝前一晚的刺客,其实不是千机阁的杀手,而是——王公公?”虞青凤豁然开朗,“王公公特意独自出现,不是为了逃跑,而是吸引侍卫的注意,让越多人发现他和他留下的雀翎越好,因为雀翎就是他传递给你的暗号?” 裴无厌欣赏宠溺地注视虞青凤,点头,“没错,王公公武功高强,当时一定已经带太子逃离了东宫,又去找到了雀翎,才独自折返回来,假冒刺客留下雀翎。” “堂堂太子,真是凄惨。若不是到了穷途末路,又怎么会任凭鸠占鹊巢,从自己的地盘落荒而逃?莫非,莫非他的容貌已经……已经不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了?”虞青凤想象了一下齐景麟的境遇,打了个寒噤。 “就算是穷途末路,也会柳暗花明。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太子和王公公。而他们逃亡路线的线索就是雀翎。” “太子那么喜欢程敏容,逃亡路线应该是西南的大颠国吧?”虞青凤想了想,想不到雀翎和西南大颠国有何关联。 裴无厌不语,等着虞青凤继续推理。 “对了!”虞青凤顿悟,兴奋之余用力一拍桌子,吓得裴无厌一个激灵。 虞青凤兴奋地说:“追踪太子的反派肯定也会是我这种想法,以为太子会往西南而去,去大颠国解救心爱的女子。所以既然太子和王公公现在式微,就必须要先躲开追兵,绝对不能往西南逃跑。 “那么最好的方向就是反其道而行之,是除了西南的任何方向。线索是孔雀雀翎,孔雀,孔雀东南飞!所以太子的暗示就是东南方向。” 裴无厌笑而不语。 “不对吗?难道不是指孔雀东南飞吗?”虞青凤刚刚的兴奋自信瞬间消解一大半,“也对,也对,我都能如此轻易破解的暗号,那反派不是也能破解?太子他们这么做风险太大了。” 裴无厌解释:“雀翎是太子留下的暗号,而且就像是你说的,让越多人看见越好,这样传到大理寺我这里的几率就越大。雀翎也的确是在暗示孔雀东南飞。但却不是暗示东南方向。” “不是东南方向,难不成还是正好相反的西北方向?”虞青凤随口一说,说完便茅塞顿开。 第139章 孔雀东南飞 “西北方向!是西北方向!”虞青凤一把抓住裴无厌放在桌面上的双手。 裴无厌挑眉,假装不懂,“哦?” “孔雀东南飞讲的是焦仲卿和刘兰芝的悲剧爱情故事,一对儿相爱夫妻被封建礼教操控被迫分离,双双殉情。 “这对儿有情人虽然对封建礼教做出了反抗,但所谓的反抗却是自杀,虽然在他们所处的年代背景也算反抗了,可若是连死都不怕了,为什么不敢活着去反抗呢?为什么不私奔呢? “说到底,还是他们不敢承担违背封建礼教带来的后果,殉情就是一种逃避,是另一种顺从服输。” 虞青凤努力回忆,虽然语文课本里的这首长叙事诗她只能记得住两句,但是故事还是非常深刻的。因为焦仲卿母亲那样拆散鸳鸯的恶婆婆在现代社会也是屡见不鲜。 虞青凤能记住的两句就是开头的第一句“孔雀东南飞”,还有最后焦仲卿自杀时候的“自挂东南枝”。 “所以呢?”裴无厌又开始当捧哏了。 “所以你跟太子在讨论这首诗的时候,也一定发表过我刚刚那番见解,否定了诗中男女主的殉情。你的否定态度让太子殿下记忆深刻。否定男女主的殉情等于否定这首诗,等于否定东南飞。所以就是西北。这才是属于你们俩的专属暗号。” 裴无厌点头,饶有趣味地问:“你猜,我们为什么会谈到这首诗?” “那当然是激励太子努力反抗,为他跟程敏容争一个好结局,告诉他实在不行也不能殉情,得私奔。” “还有呢?” “还有?” “我告诉太子,如果有一天我跟你都失踪了,那么不必担心,我们只是私奔了而已。”裴无厌眸光深邃,似乎有无尽的深意。 虞青凤一愣,深深凝视裴无厌,期待着他能继续说下去。 裴无厌抿了抿嘴,终于提起勇气,嘴唇微启,“我……” “当当。”敲门声。 裴无厌差点咬了舌头。 虞青凤闭上眼,攥紧拳头,气势汹汹就要去开门。 裴无厌赶忙拉住虞青凤,“冷静。” “我很冷静,我就是要去看看是谁!”不管是谁,都得承载虞青凤的满腔怒火。 两人拉拉扯扯来到门前,虞青凤一开门,门外还是蔺鸣。 “见到太子了吗?”蔺鸣一脸肃穆,紧张认真。 虞青凤的火气瞬间消散。不管是谁,都得承载虞青凤的怒火,蔺鸣除外。 “见到了,太子那边的情形有些复杂。蔺大人,麻烦去请廉大人,咱们四人得好好商议一番。” 蔺鸣听后马上点头,转身去找蔺鸣。 裴无厌斜眼瞥虞青凤,冷冷地说:“的确很冷静。蔺鸣,果然还是不同。” 虞青凤耸肩,无奈地说:“没办法,蔺鸣,的确不同。” 裴无厌转身去到桌前坐下,赌气似的,“你始终不愿彻底伤他。” “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了,至于说彻底伤他嘛,估计是迟早的事,”虞青凤坐到裴无厌身边,“待会儿我来说,你听着就好。” 裴无厌微微歪头眯眼,不懂虞青凤是何用意。 蔺鸣和廉书荣两人匆匆进门。四人围坐圆桌,一边喝茶一边叙述聆听。 “什么?你确定,现在东宫里的太子是假的?”廉书荣太过震惊,音量有些大了。 虞青凤急忙做出一个捂廉书荣嘴巴的动作,“让你吃猪脑,你给我吃猪嘴?” 廉书荣刚要还嘴,蔺鸣赶忙真的捂住他的嘴。 裴无厌赶忙回答:“确定。” “青凤,刚刚你说的裴大人的测试,并不能当做铁证,我们贸然去跟陛下说太子是假的,恐怕……”蔺鸣皱眉摇头。 “当然不能贸然去禀告陛下,我们要做的是找到真正的太子!”虞青凤给大家指了一条明路。 “可是,天大地大,咱们去哪找?总得有点线索吧?”廉书荣不乐观地问。 “没什么线索,四面八方,都得派人暗中追寻。咱们得分头行事。”虞青凤愁眉苦脸。 裴无厌不动声色,目光紧紧盯着手中茶杯。 “最引人耳目的办法就是我们四个去寻找四面八方的案件复核,以办案为由,暗地里寻人。但是为了提高效率,我建议咱们分头行事,兵分两路。”虞青凤提议。 廉书荣皮笑肉不笑,“不用说,你跟裴大人一路,我和蔺鸣一路,对吧?” “呦,还是吃了猪脑的嘛。”虞青凤打趣。 蔺鸣刚想要抗议,裴无厌便抢先,“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去簿籍馆,先找两个不同方向的案子,分头行事。” 四人抵达簿籍馆,正赶上大理寺主簿段凌归档最新入库的卷宗。 虞青凤特意落后,去到段凌旁边,小声问:“段主簿,听说你是科举榜上有名,博学多才?”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段凌笑得合不拢嘴。 “对诗怎么样?” “要考我?”段凌对虞青凤,传说中只会认读不会书写汉字的虞青凤不以为然。 “嗯,考考你。” 裴无厌已经开始在木架上寻找卷宗,眼看着那边蔺鸣和廉书荣也开始工作了,虞青凤却跟段凌在那边窃窃私语,好奇过去。 “青凤,你该不会是在问段主簿有关案子的事儿?咱们还是自己找为妙。” 段凌正低头苦思冥想,好像是虞青凤给他出了天大的难题一般。 虞青凤拍拍段凌的肩膀,“段主簿,不必为难了,认输就行。我忙去啦。” “什么认输?你不是问段凌西北方向有什么案件吗?”裴无厌把虞青凤拉到角落小声询问,问完还不忘去看不远处的蔺鸣和廉书荣。 “才不是,我跟段主簿猜谜呢,他输了。西北方向的案件嘛,当然要自己找。”虞青凤说完便要走。 裴无厌又一把拉住,把虞青凤拉回身前,“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隐瞒西北方向的事,支开他们俩?你该不会是怀疑大理寺有细作,怀疑到他们身上了?” “你觉得他们不可能?”虞青凤试探性地问。 “当然不可能。”裴无厌不假思索地答。 虞青凤咬了咬嘴唇,突然嬉皮笑脸,“我想跟裴大人单独出行,这个理由怎样?” 裴无厌一愣,刚要再说话,虞青凤泥鳅一样从裴无厌身前溜走。 在簿籍馆忙活了大半天,蔺鸣和廉书荣选中了东南方向仙阳郡一宗头七还魂案件;虞青凤和裴无厌则是选中了西北方向途州临福县的义庄饿鬼案件。 原本虞青凤和裴无厌只想要随便找个位于西北方位的案子,作为他们出门的名目而已。没想到案卷中还真的找到了一个足够引起兴趣的案件。 这案子用一句诗句来总结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临福县有且只有一个义庄,隶属于知县府衙管辖,用来暂时存放无人认领的尸体。但打从两年前开始,义庄的尸体开始变得残破不堪,像是被动物啃食一般。 知县派去值守义庄的守卫称看到了鬼在啃食尸体。而在三年前也的确有个饿死的乞丐尸体被送入义庄。 但这具乞丐的尸体只有进去的记录,却没有出来的记录,平白无故在义庄内消失了。 久而久之,当地便有传言,饿死鬼啃食义庄尸体,待到吃够了七七四十九具尸体,便会由饿鬼变为恶煞,屠尽临福县那些宁可浪费粮食也不肯接济乞丐的有钱人家。 原本传言还是小范围传播。但不久后,临福县有三个员外家的公子小姐得了怪病,吃什么吐什么,快速消瘦,昏迷卧床不起。人们终于开始相信了传言。 于是临福县的富贵人家人心惶惶,为了不让义庄饿鬼吃够四十九具尸体,想着法子给饿鬼供奉,想要永生永世去填饱饿鬼的肚子。 不仅如此,临福县的富贵人家们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浪费食物,开始对当地的乞丐做起了慈善事业。 这样做了不到一个月,效果立竿见影,三位公子小姐的病竟然痊愈了。 义庄饿鬼案子里没死人,但是却有不少尸体莫名其妙受损。有必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装神弄鬼。 翌日一早,两路人马准备出发,在大理寺门口分道扬镳。 蔺鸣和廉书荣都有武功傍身,就带了七八个随从侍卫。 裴无厌和虞青凤则是带了二十人。 临福县距离京城只有两天路程,但虞青凤和裴无厌却必须要把这两天路程走出个四五天来才行。因为查义庄饿鬼的案子得排在寻人之后。 早上出门,傍晚赶到京城外的金井乡歇脚,顺便派人四处打探之前有无外乡人经过。 既然是打探,那么必定要暗中行事,虞青凤和裴无厌伪装成探亲的夫妇,两名侍卫伪装随从,其余十八名侍卫暗中随行。 虞青凤猜测齐景麟的容貌有变,要么是稍稍毁容,要么是面目全非,所以打探的时候,目标人物的形容是一老一少两名男子,少的那个是蒙面的,老的那个动不动就爱咳嗽,多多少少有点娘娘腔。 刚到戌时,一名侍卫赶回客栈传话,打探到消息,有人说在乡外一栋废弃的木屋附近见过一老一少外乡人;有人还曾见过那座小木屋上空有炊烟。 第140章 救命套路 虞青凤和裴无厌本应该等到所有侍卫集合完毕一同前往的,但两人多少都有些心急,哪怕身边只剩四名侍卫,也急于前往确认。 夜色中,六人骑马上路,直奔乡外的废弃木屋。 木屋在山坡下方,六人停在山峰上,俯视夜色中那幢小小的房子,烟囱里的确冒出缕缕炊烟。 正打算下山,突然听闻身后不远处传来的众多马蹄声。转头一看,暮色之中显现出十几把火把,迅速向他们靠近。 对方骑马,举着火把,冲着他们来势汹汹,肯定不是路过。 “高满鹏派人追来了?”虞青凤彻底慌了,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什么就不能沉住气,带够人啊。 “裴大人,虞司直,你们先走,我们断后!”一名侍卫说完,双腿夹马,拔出佩刀,率先向来人而去。 其余三人马上跟上。 裴无厌冲虞青凤叫道:“快走!” 虞青凤从未骑马冲下如此陡峭的山坡,更何况还是这样的大黑天。但后有追兵,人数至少是他们四名侍卫的四倍,她现在别无选择。 道理虽然是如此,可虞青凤就是不敢啊。 裴无厌马上下马,又上了虞青凤的马,从身后抱住她,抓起缰绳,朝山下奔去。 虞青凤紧闭双眼,缩在裴无厌的怀中,彻彻底底相信裴无厌。 后方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追兵还未追上,追兵的箭已经射了过来。虞青凤感受到耳边一道疾风“嗖”的一声。睁开眼,又看到了一支箭射偏从她身侧闪过。 又一次生死关头!虞青凤默默祈祷,主角光环一定要罩住他们啊。只要有了主角光环加持,别说是十几个追兵射箭,就是箭雨之下,他们也能完好无损。 突然,他们身下的马儿一声嘶鸣,陡然把他们俩全都甩了出去。 他们的坐骑中箭了! 虞青凤和裴无厌在山坡上翻滚,而且是各自翻滚,反套路设计,没有抱在一起。 虞青凤只感觉天旋地转,全身痛到像是着了火。但她猜想根据惯性和坡度,他们应该是越来越靠近小木屋的。但愿木屋里真的是太子和王公公,能解救他们。 终于,翻滚停止。虞青凤艰难想要爬起来,却因为全身的疼痛,使不上力气。 裴无厌双手拖住虞青凤把她给提了起来,环抱腰身,强行拉着她朝木屋而去。 追兵有箭,他们必须马上找到一个掩体,眼前的选择只有木屋。所以根本顾不得这木屋是不是陷阱。 推门一看,一目了然,哪有什么人?只有炉灶上的锅子里煮着什么东西,他们在外面看到的炊烟就是这么来的。 “哼,不是陷阱,而是诱饵。”虞青凤自嘲。 裴无厌的身体突然一歪,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虞青凤身上。 虞青凤一惊,低头一看,心彻底凉了,裴无厌的膝盖血肉模糊! “无厌!”虞青凤赶忙扶着他靠墙坐下。 “没事,坠马的时候撞到了石块。”裴无厌说着,自己用牙齿在衣襟上咬了一口,扯下一条布条,简单包扎。 “我受伤了,跑不动,正好留下吸引他们的主意,你赶快从后门逃跑,去旁边的小树林等待接应。” 虞青凤丝毫不意外,“又来。这套路我也是够了。” “他们马上就追来了,快!”裴无厌用力想要推开虞青凤。 虞青凤一把抱住裴无厌推开自己的手臂,“不可能,你别想了。” “你不要命了?我护不住你,你懂不懂!”裴无厌急着挣脱虞青凤的怀抱,想要抽出那条手臂。 “我懂,我都懂。我跟着你,早已经不是为了那个什么破主角光环,现在我丢下你独自逃跑,也不是为了什么留在主角身边活命几率更大。”虞青凤死死抱住裴无厌的手臂,面对面近距离看着裴无厌的眼,“你懂不懂!” 裴无厌愣住。 门外马蹄声纷至沓来,听声音还是有十人以上。大理寺的那四名侍卫凶多吉少。 “裴大人,虞司直,”门外一个男人叫道,“二位若是能够乖乖出来跟我们走,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的话,恐怕还是得死在乱箭之下。” 裴无厌冷笑,小声嘀咕:“果然是他。” “谁?” “他叫杜焰,是东方曌的手下,千机阁的青龙堂堂主。” 虞青凤马上反应过来,“千机阁是国师创立的?那个铁头阁主,莫非就是东方曌?” 裴无厌点头,“没错。” “追杀我们的是东方曌,这就是你所说的,到底是谁替换了太子,试一试就知?你,你这试的代价大了点吧?” 裴无厌先是点头,而后摇头,疼得咬紧牙关。 “既然裴大人如此固执,那么休怪我等无情了。放箭!” 一支箭射中了木屋的房门,紧接着是更多的箭从窗子射进来。 “去后门!”裴无厌指着小木屋后方一扇小小的破门。 “可他们肯定已经包抄了。”虞青凤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顺从地扶着裴无厌匍匐着向后门移动,自己没主意的时候,她早已经习惯听从裴无厌。 裴无厌艰难移动,艰难开口:“运气好的话,不会。” “啊?为什么?” “这个杜焰就是你口中的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搞笑气氛担当。” 虞青凤在这种紧急时刻笑不出来,但当她悄悄推开后门向外望去之后,还是笑出来了。后门外果然没人。 可仅仅笑了一秒钟,虞青凤就又想哭了,“这后面空空荡荡,连个掩体都没有,我们贸然跑出去,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裴无厌也凑过来看,“那不是有棵树?” 的确,四五米开外有棵树,粗细程度也就只能当一个人的掩体,还得是侧身躲藏,胖子除外。 “不是吧?这也行?”虞青凤觉得裴无厌在开玩笑。只有四五米的距离,太近了,只要追兵换个角度,怎么也能看得见树后藏人啊。 “试一试吧。别关门。” 说完,裴无厌便推开门,不给虞青凤再犹豫的时间,直接迈出那条受伤的左腿。 虞青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赌一把吧,反正影视剧里的男女主在躲避追杀的时候,都曾有过这种逆天的运气,无论掩体是什么,只要藏身的是有光环的男女主,追兵绝对会选择性眼瞎,恨不得擦肩而过都看不见。 可问题是,他们俩有那个光环吗? 虞青凤顾不得看四周环境,只用力搀扶裴无厌朝着目标树前行,内心狂喊着祈祷: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裴无厌暂停,弯腰脱下自己受伤那条腿脚上的鞋,丢到后门附近。 虞青凤好像是明白了裴无厌是何用意,裴无厌这可真是豪赌啊。 身后还能听得到箭雨打在木屋上的声音,看来杜焰是不射光所有的箭不罢休啊,不愧是愚蠢搞笑的气氛担当,反派搞事业也得有点轻松元素嘛。 两人终于躲在了树后,裴无厌护在虞青凤身后,恨不得化身一个保护罩,罩住虞青凤。 虞青凤四下打量,周围下一个掩体是斜后方的一棵树,但是如果想要现在就移动过去,很大几率会被木屋侧面射箭的一个杀手给看见。 裴无厌拉住虞青凤,让她暂时按兵不动,千万稳住。 终于,杜焰的手下们停止了射击。 “裴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你肯束手就擒,效忠阁主,我跟你保证,绝对留你们俩一条活路!”杜焰又放话了。 虞青凤苦笑,这杜焰的确也该补补脑了,这话应该最开始说不是吗?先说投降有一线生机,最后才说投降还可以效忠阁主。要是他们俩本有心效忠阁主,却在这话之前就被射死了,简直亏死。 得不到回应,杜焰下令:“进去给我搜!” 虞青凤的心狂跳,真担心这些人通过敞开的后门看到树后的他们。 十几人进入木屋后,很快便有人叫道:“堂主,后门开着!还掉了一只鞋,他们定是从后门逃跑了!” 三个人马上冲出后门。 吓得虞青凤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 “慢着!莫要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杜焰叫道,“后门和鞋,哈哈,还是阁主有先见之明。这两人狡猾得很,一定是藏身于屋内,想要把咱们引出去,然后原路返回,跟咱们背道而驰。” 亏得夜色掩护,那冲出来的三个人又马上被屋内杜焰说话吸引回头,真的没有发现四五米外树后的虞青凤和裴无厌。 三人马上转回木屋,跟其他人一起翻箱倒柜。 虞青凤又一次嘲笑杜焰的智商,有顾虑是对的,但是他们人这么多,就不懂得兵分两路,一路从后门追出去,一路在屋子里搜索吗? 影视剧里的反派小喽啰智商感人,以前虞青凤吐槽的套路现在居然能救她的命。 裴无厌拉了拉虞青凤,两人迅速一同朝斜后方的另一棵树移动。 此时距离木屋已经有十几米的距离,身后再有十几米便是树丛,夜色之中只要进入树丛便可以放心大胆地狂奔逃跑了。 “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没仔细查找……地窖……对,一定有……给我找!” 因为离得远,杜焰的声音已经听不真切。但听起来应该是杜焰仍旧执着,他的手下们也无人离开木屋。 虞青凤搀扶着瘸腿的裴无厌,又一次离开掩体,朝树丛奔去。 终于,他们躲进了树丛。虽然此次寻人的方向是西北,但现在他们不得不一路往西,先逃过国师也就是千机阁阁主的追捕。 第141章 坦诚相见 两人脚下不敢停,一口气跑出去几百米。终于,虞青凤的单薄小身板支撑不住本就支撑不住自己的裴无厌,两人栽倒后索性就都不起来,躺在地上休息了。 “我没听见后面有声音,他们应该是不会追过来了。”虞青凤的意思是多休息一会儿。 “以杜焰一根筋的行事作风,应该会把小木屋掘地三尺,找地窖。”裴无厌笑着说。 “你的腿怎么样了?”虞青凤稍作休息后还是爬起来,凑到裴无厌的左腿膝盖前仔细打量。 “不碍事。只是皮外伤,不会流血而死。” 的确,裴无厌的膝盖虽然创面不小,渗血不少,但在布条的止血和包扎下,并无大碍。现在要面临的是感染问题,如果细菌感染得不到及时救治,还是会要命。 “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找药医治才行。”虞青凤说完便去摸裴无厌的额头,糟糕,有点烫。 屋漏偏逢连夜雨,逃命也是一样。头顶一声响雷,提示他们不能在此处多做休息。 眼看马上就要下雨,虽说是五月份,但夜间的树林里温度还是很低,再淋一场雨,裴无厌准定躲不过发高烧。 “走,咱们先找个地方避雨。”虞青凤再一次艰难架起裴无厌的手臂,搀扶他继续向前,“放心,方圆二百米之内,绝对有避雨的地方。” 裴无厌苦笑,努力配合。 虞青凤还是保守了,事实是他们走了还不到一百米便看见了一个小山洞。更加惊喜的是,山洞里还有没有被雨淋湿的干燥树枝。钻木取火这不就用上了嘛。 这会儿又开始反套路了,影视剧里顶多不到十次就能成功,虞青凤和裴无厌却轮流努力了将近一百次,终于是看到了一点火星子。 忙活了约莫得有半小时,总算是点燃了山洞里的树叶树枝,架起了一个小火堆。 这么一通忙活,可把虞青凤累坏了,忙完干脆靠在了裴无厌的肩上。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烤火,烘干被淋湿的衣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裴无厌伸手替虞青凤擦额头上的汗。 “你猜。”明明是逃亡,虞青凤却踏实的很,靠在裴无厌的肩上,内心沉静安稳。 “从手链开始?” 虞青凤忍不住甜甜地笑,抬起手把手链展示在二人面前: “是啊,当时我就问你,怎么编一朵花,你说难不成编个凤凰? “那时我就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知道青凤的意思并不是青色的凤凰,而是多肉植物的名字,你知道,我就是那个喜欢养多肉的吐槽up主,多肉娘子。我的头像就是多肉青凤凰,青色的一朵花。 “仅仅如此,我也不敢确认,觉得可能是巧合。可是一旦我有了怀疑,便开始默默观察你的各种反应,结果是我不断地确认我的猜想。” “哦?我都露出了哪些破绽?”裴无厌握住虞青凤举起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胸前。 “什么叫露出破绽?你从一开始就在故意给我提示嘛,从我们在宫中相识的那件案子开始。你告诉我千机阁的七日摄魂丹根本就是个幌子,还知道千机阁有个善于易容的杀手副阁主。 “你在暗示我,你对s+剧情的了如指掌,所以你对程敏容刺杀太子一点也不意外; “你知道我是为了当女主才勾搭撩拨你,所以哪怕想接受,又不甘心; “你跟我暗暗较劲,总是想要比试一番赢过我,向我证明你自己,把我和蔺鸣他们都当做对手,却又无条件相信我们的人品和能力,尤其是坚决信任我不是毒杀温妙紫的内奸; “你初来乍到,没有家人,从一介布衣青云直上当上了大理寺卿,让皇帝对你刮目相看,让太子恨不得跟你拜把子,又有恃无恐敢于跟太子绝交。你这开挂的命运轨迹,比男主还要逆天; “但你跟其他男主不一样,你没有自信,格外小心谨慎,甚至还因为担心连累我,要把我送去东宫,后来更是干脆把我交给蔺鸣照看保护; “最最重要的一点,孔雀东南飞,博学多才的段凌都没听过,说明这首诗在这个架空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也正是因为这首叙事诗不存在,是你讲给太子的,是只有你们俩知道的秘密,太子才会以雀翎作为暗号,大胆留下给那么多侍卫看到。 “裴无厌,你一直在考验我,或者说,你还是在跟我较量,想要看看我到底何时能够通过你给的这些提示看穿你的身份,对吧?对你来说,向我证明你自己就是你的执念,因为你不甘心被我贬低。” 裴无厌自嘲微笑,“事实证明,我输了,我彻底败给你了。” 虞青凤双手捧着裴无厌的脸,面对面认真地说:“我才是输了。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会败给一个我吐槽的ai编剧。” s+古偶才开播,能知晓剧情走向反派底细的,只能是本剧的工作人员;能够绝对了解皇帝和太子,把他们都轻易拿捏住的,只能是一手创造出他们的——缔造者。 而这部剧的编剧名字叫做“燕无双”,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虞青凤就算是用脚指头也能想到,燕无双就是裴无厌的笔名。 裴无厌抬手抚摸虞青凤的脸颊,深情对望,“我看到你吐槽我的视频的时候也是恨不得顺着网线去找到你理论一番,澄清这剧本根本就是我按照制片人的意愿编写的,不是我真实水平的体现。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喜欢上当初那个让我恨到牙痒up主。” 虞青凤终于等到了裴无厌的表白,等到了“喜欢”二字。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大概是因为裴无厌的喜欢润物细无声,早就化作涓涓细流,一直流淌在她周围吧。 他们早就心照不宣,早就暧昧不清,即便不说,也早就明白彼此心意。 虞青凤被逗乐,想起了她当初对裴无厌的评价:编剧则是套用模板公式,以影视大数据为素材,自动编写剧本的ai。 “你没能顺着网线来找我算账,而是真的找到了我家,穿越那天跟踪我的黑衣男人,就是你。说吧,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在哪。” “那天的事我有必要跟你好好谈谈,我不是跟踪狂,真的,”裴无厌收起满眼魅惑深情,一本正经,“告诉我你家地址的,其实是这部剧的制片人——曲凯旋。” “曲凯旋?”虞青凤对这个名字不陌生,“我想起来了,金牌古偶剧制作人曲凯旋,也是凯旋影视公司老总。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地址?我被人肉了?” “你吐槽过他制片的六部剧,他早就盯上你了,但是又不敢明目张胆让你闭嘴,所以他便想要利用我去找你的麻烦,一石二鸟,既能让你吃点苦头,又能毁掉我这个缠着他履约的编剧。” “什么意思?”虞青凤早知道干她这行会得罪人,却没想到他得罪的制片人还真的想要来报复她,她被人给盯上了! “我当时看了你的吐槽视频,正在气头上,曲凯旋便告诉我你的地址,我也真的上当,准备去找你理论一番。可是到了你家附近,我冷静下来一想,后知后觉自己被利用了。 “曲凯旋恨你,自然是不用说;他想要毁了我,是因为我跟他有约定,这部剧我按照他的要求写剧本,剧大火之后,我便可以以编剧的笔名燕无双发表我的其他作品。 “惭愧啊,我只是曲凯旋公司的小枪手一枚,为了实现理想,我跟他签了霸王条款,我的作品版权都归曲凯旋。他已经把我其中一个剧本的署名权给了他想要捧的编剧,最近又在洽谈出卖我的其他作品。 “我想要解除那些霸王条款,夺回我的版权,于是就又被他的花言巧语哄骗,接了这部剧的编剧工作。这部剧的剧本我完全是按照他给的框架和细节指导写的。 “我以为他想要拿我试水,如果剧火了,燕无双这个编剧出了名,我自然可以夺回我的版权,继续为他赚钱。没想到他的如意算盘是无论剧怎样,彻底把我踢出局。” “这么说,曲凯旋是想要彻底把你踢出公司,永远霸占你所有作品的版权?” “是,他想要激化我跟你的矛盾,最好闹到让你报警,他便有理由开除我这个违法乱纪的员工。既然我有了黑料,那么我出示的合同可信度也会降低,我们俩对质,我根本毫无胜算,我们俩的约定便不复存在了。幸好,我在你家楼下,在见到你之前便想通了这些。” “我当时还以为是男星肖伦的脑残粉要报复我。”虞青凤回想一年前那天的种种。 “那天的确是我不好,我看你真的误会了我要伤害你,便想着赶快追上去把话讲清楚,顺便劝你搬家,小心曲凯旋。可你真的把我当坏人。当我追上你的时候,我便看到了你身后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洞,我想要抓住你,可是……” “可是你却跟我一起掉了下去,穿越了。”虞青凤万分庆幸有裴无厌这个伙伴跟她一起穿越而来。 “我直接穿越到了刑部尚书的府上,成了他的一名客卿。既然如此,我便顺势发表了一番对朝堂的见解。说来惭愧,这个架空世界是我搭建的,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对我敬服到五体投地。 “我以为如此一来,刑部尚书能够举荐我做官,成为男主齐景麟的左膀右臂。只是没想到,皇帝御笔一挥,竟然让我空降去大理寺。我串剧了。 “这部b级古装悬疑剧我也只看了一集,但是还觉得有点意思,编剧跟我一样是新人。我觉得在已知剧情里再怎么样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不如去悬疑剧里经历一番,顺便跟这个同为新人的小编剧较量一番。” “你所谓的较量,”虞青凤坏笑调侃,“就是顶替了原本要胜任大理寺卿的蔺鸣的男主位置,通过跟蔺鸣的比试,赢过蔺鸣的方式去赢过竞争对手小编剧?” 裴无厌耸肩,多少有点大言不惭,“对呀,虽然抢了官衔我是有点不地道,但是事实证明,我的确赢了蔺鸣,无论是在事业上,还是情感上。” 虞青凤笑着白了裴无厌一眼,小声嘀咕:“事业上你抢了人家的官衔和风头,胜之不武;情感上,你不过是先天优势,长了一副好皮囊,同样胜之不武。” 裴无厌又抚摸虞青凤的脸,目光灼热,“先天优势也是优势。再说了,要论事业情感双赢,我就算赢过了蔺鸣,也是你的手下败将。” 第142章 穿越消消乐 虞青凤想想,裴无厌说得很对,穿越后,她的确过得比穿越前要快活得多,事业爱情双丰收。 “大部分影视剧都是英雄救美,女主总是要靠男主救。咱们可好,每次都是我救你。火场一次,现在又来一次。”虞青凤笑着调侃。 “是啊,你虞青凤了不起,不但抢了主角光环,更是把好好一部男主剧变成了大女主剧,你有光环护体,运气爆棚,我就只好为了剧情需要,次次受伤,仰仗你这个大女主的拯救和照顾啦。” 虞青凤得意又顽皮地眨了眨左眼。 裴无厌嘴角上扬,宠溺地望着虞青凤的小表情,心念一动,摸了摸身上衣衫,“嗯,已经烘干了。你的呢?” 虞青凤还沉浸在确认裴无厌真实身份,两人是同路人,可以不必分离的喜悦中,突然听裴无厌这么问,下意识就去摸自己身上的衣衫,“也干了。” “太好了,”裴无厌伸出一条手臂,揽住虞青凤的身体,另一只手臂从前方环绕,双臂抱住了虞青凤,“可以抱你了。” 虞青凤心满意足,仿佛得到全世界般欣喜,任凭裴无厌把她揽入怀中,伸出双臂搂住裴无厌的腰,把头埋进心爱之人的胸膛,贴了又贴。 两人就这样默默享受了一段安静的依偎。隔了片刻,裴无厌突然皱眉叫痛。 “怎么?伤口又疼了?” “疼。按照套路,你是不是该给我一点止疼药?”裴无厌低头,双眼直勾勾盯着虞青凤的嘴,又纯又欲,撒娇小奶狗似的。 虞青凤如何抗拒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她不想抵抗,只想要彻底沦陷,想要去做她早就想做却一直忍耐的事。 四片唇即将对接的时刻,虞青凤突然打住,“等一下。” 裴无厌像是被抢了糖果的孩子,瘪嘴闭眼撒娇,“我真疼。” “真假无所谓,我得确认一下这次不会再扫兴。”虞青凤干脆起身,跑到山洞口放眼望去。很好,追兵没来。 转身,向裴无厌奔去,坐回原位,迫不及待,用最敏感亲密的嘴唇表达一腔热切,接收爱人的温润和柔软,绵长与汹涌。 这个穿越次元的吻对虞青凤来说如同卫星对接般,神圣激动,载入史册,具划时代意义。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是蓄谋已久,千呼万唤,得偿所愿。 虞青凤仿佛置身于被阳光照射的云彩之中,周身是温软热烈,漂浮失重,时空静止,她沦陷渴求,缠绕吸吮,除了彼此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声白噪音又重新钻进耳朵,虞青凤从她沉浸的另一个世界回到现实,迫不及待睁开眼欣赏爱人那张让她爱不释手也不爱不释嘴的帅脸。 太好了,这次没人打扰打断,时机到了,终于,他们给彼此正是盖了章。 “裴无厌,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了,正式属于我。”虞青凤急着标记主权,她早就预定了这个男人,早晚是她的。 “时限呢?”裴无厌问完之后马上补充,“不要一万年的套路。” “那当然,一万年怎么够?”虞青凤双臂搭在裴无厌肩上,双手在裴无厌脖颈后合十,慢慢收紧,让两人刚刚分离的身体又慢慢接近,“一万个一万年。” “好贪。”裴无厌蜻蜓点水又是一个吻。 分开后,两人愣了一下,都像是又被点燃的导火锁,又不自觉贴近彼此,融合纠缠。 这一次是裴无厌主动推开了虞青凤,转头不去看虞青凤,小声嘟囔:“打住,打住。” “怎么了?”虞青凤双手捧着裴无厌的脸,又把他扭转正面面对自己。 “明知故问。”裴无厌用眼神指了指一旁正在燃烧的干柴烈火。 虞青凤抿嘴笑,看了看周遭环境和裴无厌腿上的伤,“好吧,影视剧里都是骗人的,这种环境根本就不适合……” 裴无厌忍不住打断虞青凤,生怕虞青凤把话说全,“对对对,不适合,不适合。” 虞青凤被裴无厌的样子逗乐。这个男人该冷酷的时候冷酷,该性感的时候性感,该可爱的时候可爱,。 裴无厌清了清喉咙,“那个,有件事我一直想说,刚刚气氛不对,我就一直延后。” 也好,说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虞青凤也需要冷静一下,“你说。” “你之前问我,这是不是就是我所谓的试一试,看看狸猫换太子的到底是东方曌还是高满鹏,是哪一边的大反派。” “对呀,对了,当时你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什么意思啊?” 这个话题的确很能转移注意力。能够驱散两人之间干柴烈火般的欲望的也就只有好奇心了。 “剧本是我写的,但里面根本就没有狸猫换太子的情节,原本我是应该更加怀疑高满鹏的,毕竟两部剧因为我们俩而串连到一起。可我仍旧倾向于是东方曌。 “杜焰的出现确认了的确是东方曌。但又不仅仅是如此。我怀疑现在的东方曌已经不是原本的东方曌,这个大反派也被顶替了。 “因为串剧对东方曌这个反派影响不大,他完全没有必要改变原本的剧情走向,狸猫换太子。所以我怀疑顶替他的人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制片人曲凯旋。” 虞青凤瞠目结舌,“你是说,曲凯旋跟我们一样,也穿越进来了?怎么会?” “如果我去找你的那天,他跟踪了我呢?看到我们俩摔倒之后凭空消失,他一定会上前查看,如果他查看的时候,那个坑还没有消失呢?” “你察觉到他跟踪你了?” 裴无厌摇头,“没有。但事后我想想,如果我是他,应该会暗中跟踪,拍下我在冲动之下与你起争执的证据,握在手里作为筹码,威胁我辞职,我跟他之间的合约作废。” “的确。”虞青凤伸出三根手指,“凑够三个,一起消失。又或者,后来又有很多人围观,一起掉下来,都穿越到了这里。” “谁知道。”裴无厌耸肩,“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俩可一定得让两部剧重回正轨,完美剧终,这样才能解救所有穿越的人回到现实。” “完美剧终,我们就真的能回去吗?”这一直是虞青凤最大的疑问。 裴无厌坚定不移,“一定能。” 虞青凤收起淡淡的哀伤,“反正无论是回去还是留下,我们都在一起。” 裴无厌又把虞青凤揽入怀中,“我们想回去是因为现实世界里有我们的亲人和真正的人生,曲凯旋不想回去是因为这里有他在现实中永远得不到的皇权地位。” “你把鞋子丢在后门门口,就是为了测试现在的东方曌是不是曲凯旋?”虞青凤突然茅塞顿开。 “知我者莫若青凤也,”裴无厌刮了刮虞青凤的鼻头,宠溺地说,“没错,我给杜焰的人设是愚蠢搞笑担当,剧情之中也有追踪男女主,也就是齐景麟和程敏容到小屋里的安排。男主女打开后门,丢了鞋子,造成从后门逃走的假象,实际上藏身屋内,趁杜焰带人从后门追出去之后,再原路返回,与他们背道而驰。” 虞青凤接茬继续推理: “这就是你所谓的试一试,反了你之前的反套路。如果东方曌还是你创造的东方曌,就不会事先得知这段剧情,提醒杜焰不要犯这样的愚蠢错误 “可如果东方曌已经被曲凯旋顶替,杜焰为曲凯旋做事,曲凯旋就会想要尽力避免杜焰犯傻,事先告知他提防这一招,反其道而行之。 “只可惜,曲凯旋再怎么嘱咐也改变不了你给杜焰的人设,这个死脑筋搞不好真的掘地三尺在小木屋里找人呢。 “啊,我懂了,所以你在听说小木屋有线索的时候,你才会不等支援,带着四名侍卫就前往,你就是想要借此机会确认,到底是不是曲凯旋。” 裴无厌面露愧色,“抱歉,害你跟我一起冒险了。” 虞青凤不厌其烦地表态:“又来,我跟你冒的险还少吗?再说了,你没听杜焰说嘛,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曲凯旋是想要拉拢我们的。不算危险。 “就算落到他手上,也可以虚与委蛇嘛。再说再说,咱俩凭本事赢得了光环,运气逆天,不用怕他。他既然选择在这里当反派,这么多年的制片人经验,就得做好失败的心理准备。” 裴无厌被逗乐,“这我倒是没想过。这么说来,他是利欲熏心,身在局中,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奇怪,哪个男人心中没有一个皇帝梦呢。” “我没有。”裴无厌赶忙澄清,“真的,当皇帝多累啊,还得应付后宫佳丽三千。我有那个精力,不如多写几部戏;得一人心,一心一意,厮守终老。” “裴大人的求生欲啊。”虞青凤调侃。 裴无厌苦笑,委屈地嘟囔:“没办法,今时不同往日,地位急剧下降,再也摆不了大人的架子,是大女主的男友,妻管严喽。” 虞青凤自然相信裴无厌与曲凯旋不同。 曲凯旋是生意人,而且是事业有成的老总,天天面对的是物欲横流的娱乐圈;而裴无厌跟她一样,是个怀揣梦想的打工人,最大的愿望是凭借自己的才能实现自我价值。 裴无厌若是想要过皇帝瘾,完全可以彻底留在s+的剧情里,利用他编剧的先天优势打败曲凯旋。但他没有。 虞青凤突然信心满满,他们俩虽然串了两部剧,却也重新创造一部新戏,男女主就是他们俩,他们已经自创了光环。他们终究会梦圆,曲凯旋终究会梦醒。 “所以我们现在要面对的大反派不单单是高满鹏,还有曲凯旋顶替的东方国师,任务艰巨啊。”裴无厌感慨着总结现状。 虞青凤轻轻摇头,“不止,恐怕还有第三个。” 第143章 第三个反派 裴无厌震惊,不可思议地望着虞青凤,“谁?” “被你顶替的大理寺卿——蔺鸣。”虞青凤正色宣布。 裴无厌苦笑摇头,“这怎么可能?如果不是我,蔺鸣就是男主,大理寺卿是他的官衔,也是剧名。他的人设是固定的,不会因为有一个我冒出来抢了他的官就能变质,从白到黑。” “我也相信,他没有变,我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是黑的。” 裴无厌还是无法接受,“身为影视公司的编剧,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主角是反派,这样的剧是很难过审的。” “你也说了,是很难,并不代表不可能。现在的影视剧各种套路,观众们早就看腻了。最大的反套路就是主角乃至剧名反套路不是吗?” 裴无厌沉思片刻,不再纠结反套路问题,换了个思路,说道: “在我看来,蔺鸣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他即便是喜欢你,也没有小肚鸡肠针对我,工作上,我们四个搭档没有任何障碍。” 虞青凤用力点头,“有一说一,的确,在情感上,他算个君子,顶多是偶尔有点茶。但是你没有发现他有任何不妥,是因为你对他有滤镜,先入为主,认定他才是原本的男主,所以对他的种种嫌疑视而不见。” “种种嫌疑?说来听听。”裴无厌虚心求教。 “最先让我对蔺鸣产生怀疑是簿籍馆失火那一次。我们都认定是大理寺有细作,可是查来查去到最后都没能查到细作是谁,有没有可能,查细作的人本身就是细作? “还有,最先来救人的是蔺鸣,唯一被烧伤的也是蔺鸣。蔺鸣是怎么烧伤的,咱们都没看见。但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我们俩很可能就会命丧火海。 “为什么?因为纵火者不但摸准了起火点的位置,更加摸准了大理寺侍卫巡逻的时间。后来我问过,起火的时候,巡逻的侍卫正好就在大理寺之内距离簿籍馆最远的地方。等到这边火光冲天,他们再准备救火根本来不及。 “那一晚正巧就是廉书荣回他自己家,蔺鸣则是留在大理寺,太过巧合了不是吗?直到火被扑灭了,廉书荣才及时赶来大理寺。若是纵火时廉书荣也在大理寺,以他的武功,蔺鸣根本不是对手。 “还有,我被大火烧了眉毛睫毛和头发,廉书荣看到我的窘态哈哈大笑,就连你都没忍住笑了。可蔺鸣看到我自始至终都没笑,本能反应是伤心自责。他已经是第一个冲进火海救人的了,为何自责?除非纵火的就是他。” “你是说,神也是他,鬼也是他。”裴无厌蹙眉沉思,明显动摇了些。 “没错。我相信蔺鸣没有想要你我二人的性命,他的目的只是烧毁簿籍馆内的相关卷宗,阻止我们查到那些宫人的下落。所以他纵火完后便及时冲进来救人。” 裴无厌叹了口气,“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马磊的死?” 虞青凤欣慰一笑,“我们裴大人还真是一点就亮,没错,马磊被关在客房里,被几个侍卫守着,他上哪去找蒙汗药迷晕侍卫?很有可能酒菜送到马磊手里之前便已经被下了药,有机会这么做的除了温妙紫,还有蔺鸣。 “侍卫们全都睡着,马磊自然会趁机回去找温妙紫相聚,这个痴情种本就担心自己留书而去,温妙紫因为误会他一走了之丢下他回去找儿子,两人婚事作罢。更何况,马磊马上就要发达,他必定急于让温妙紫知道。 “蔺鸣无需自己动手,他只需要放马磊回温妙紫的家,温妙紫这个死士自然会杀人灭口。那一晚我们俩一直在一起,有机会去客栈下药的,还是只有蔺鸣和廉书荣。” 裴无厌苦笑,“所以这一次,你还是排除廉书荣的嫌疑,认定蔺鸣?” “廉书荣就是个一根筋,他可没有这个心思。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裴大人不会又去吃廉书荣的醋吧?” 裴无厌耸肩,“还真是有点。你继续。” “接下来便是对温妙紫的处置。当时蔺鸣主动提出,由他带温妙紫回到府衙,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应该会故意放走温妙紫。但是很可惜,当时有府衙的人和咱们的侍卫跟着,光天化日的,他不好行动。 “等到了府衙,宋捕头一听说温妙紫是这么重要的罪犯,便献宝似的讨好,提出把温妙紫关进水牢。那水牢我打听过,进去难,出来更难,根本没有劫狱的可能性。” 裴无厌抬手,“等一下,我记得蔺鸣说,是他提议把温妙紫关入水牢的。” 虞青凤击掌,“问题就在这,我事后去问过宋捕头。宋捕头却说,水牢只有内部人才知道,是宋捕头提议关押水牢的。的确,宋捕头为了讨好邀功,有可能颠倒黑白,但有了前面的铺垫,我还是觉得蔺鸣撒谎的可能性更大。” “的确,水牢劫狱不可能,那么如果蔺鸣是高满鹏的人,想要杀温妙紫灭口,最佳的选择就是在路上动手。”裴无厌认同。 虞青凤激动地抓住裴无厌的手,“最最关键的部分到啦,就是温妙紫的死,让我几乎认定了,我之前的怀疑是对的! “我本来以为蔺鸣会在路上动手,所以一直很关注他。后来温妙紫逃跑,我有些动摇,怀疑是蔺鸣故意放水。都是自己人,他不想让温妙紫死,只是想要让她回去复命。 “然而是我大意想当然了,是我把他想得太善良了。蔺鸣不是想要放走温妙紫,他只是在制造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温妙紫。 “你一定还记得,当时我从山坡上滑下去,是蔺鸣先于你救我,当时他的手揽住我的腰,而我的药瓶就系在腰间。现在回想,说不定我突然脚滑也是他暗中做了手脚,反正天那么黑,根本看不见他的小动作。” “怪不得他的反应那么快,几乎与你同时下滑,”裴无厌气愤攥拳,“他在那时对你的药瓶做了手脚,他竟然想要把害死温妙紫的罪行栽赃到你身上!” 虞青凤咬着牙,恨恨地说:“没错。我在医馆买止血丹的时候,蔺鸣也在场,他亲眼所见我把这么贵的药丸随身带在身上。 “当时我快速在山坡上下滑,浑身都疼,根本注意不到他在我的药瓶上动手脚。” 裴无厌目露凶光,如果蔺鸣现在在他面前,他恨不得立马跟他决斗,“所以蔺鸣看到你要嘴对嘴给温妙紫喂药,才会把你拉开,代替你。那根本不是廉书荣说的什么他连女人的醋都吃,他只是担心你吹气的时候发生意外,吸气,自己服下那剧毒的药丸!” “所以我认定,一定就是蔺鸣,只有他碰过我的药瓶!可是温妙紫不知道这事儿,她苏醒后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与受伤时不同,知道自己快死了,看到距离她最近的人是我,所以她才会认定我也是高满鹏的手下,让我帮她救出狗蛋。 “说到底,是我疏忽了,当时一切发生得太快,我还没反应过来蔺鸣不是要放走温妙紫而是要直接杀了她。结果就是我眼睁睁看着蔺鸣当着大家的面,毒死了温妙紫!” 虞青凤说着,忍不住全身颤抖,温妙紫的死,她自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裴无厌赶忙抱住虞青凤,“不怪你,当时蔺鸣动作太快,根本不容分说。我和廉书荣,在场的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他早有预谋,我们防不胜防。” 虞青凤紧紧抱住裴无厌,“无厌,我一定得救出狗蛋,不然我没法原谅自己。” “是,既然你认为救出狗蛋是你的责任,那便也是我的责任。青凤,温妙紫就算是回到京城,也难逃死罪,我们只要救出了狗蛋,就无愧于她,无愧于任何人。” 虞青凤贴在裴无厌胸前,踏实心安。 “接下来你转述温妙紫提到了‘高’,死士团的主公姓高,也是蔺鸣率先提出了高满鹏的身份,”裴无厌继续分析,“那是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不说,我们也迟早会查到高满鹏,为了掩饰他的嫌疑,不如提前公布。” “没错,蔺鸣这个人心机深沉,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蔺鸣的确不同’,当时你以为软禁太子的幕后主公是高满鹏,所以对他和廉书荣隐瞒雀翎暗号,还把他们支走。我当时只觉得你奇怪,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原因。”裴无厌自嘲摇头,“对了,你还说他茶?” “蔺鸣的茶艺你就更加发现不了啦。就拿廉书荣怀疑我,你无条件信任我那次来说,他提到我之前也曾无条件相信你,让我以为你对我的信任是礼尚往来;对了,还有转世魔童的那个案子,你把我交给蔺鸣保护,我刚一醒来,他就急着表现,想要让我怨你怪你。” 虞青凤白了裴无厌一眼,果然啊,鉴茶这方面还是女人更擅长,裴无厌这么精明一个男的,也没能看出蔺鸣的茶里茶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裴无厌是败在了套路上,男主角不可能是坏人的套路,所以对蔺鸣有正义信任滤镜。 “既然你早就怀疑蔺鸣是高满鹏的人,又不确定软禁太子的人是不是高满鹏,为何还要告诉他我们已经得知太子是假冒的?”裴无厌不解。 “那只狸猫顶替太子之后,算是第一次亮相,他自己肯定不自信,更加不自信的是幕后主公。他们一定在担心怀疑你这个大理寺卿,齐景麟的好朋友有没有看出破绽。 “即便是你表现出看不出破绽,他们也仍旧会怀疑,提防我们。那么不如索性我们就给他们一半真相,让他们认定我们已经交底,实际上,我们有所保留。” 裴无厌恍然,“也对,要想让他们相信我们,就必须要表现出我们应有的智商水准。如此一来,蔺鸣更加不会怀疑他自己已经暴露。你这也是一招反套路啊。” 虞青凤就喜欢被裴无厌夸赞的感觉,洋洋得意。 “蔺鸣也是前途光明的青年才俊,居然会投靠宦官,他可真是影视剧男主角反套路第一名啊。” 裴无厌这话表明了他已经完全被虞青凤说服。虞青凤对于这个新晋男友的领悟力和顺从性十分满意。 “但咱们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才行,先不要打草惊蛇。”虞青凤嘱咐。 “那是自然,现在蔺鸣在明,我们在暗,时机一到,他便是我们钓鱼的饵。我的演技你就放心吧。” 虞青凤摸了摸裴无厌的额头,“你的演技我放心,我不放心的是你的身体。你这样身娇体弱易推倒,病娇黑莲花。” 裴无厌自己也摸了摸额头,然后得意得像个拿双百的小学生,“我跟你保证,这次绝对不是身娇体弱,而且我只被你一人易推倒。” 第144章 大才小瑛 天色蒙蒙亮,虞青凤在裴无厌怀中醒来,耳边雨声已停,倒是隐约传来说话声。 “无厌,快醒醒,你听听,是不是咱们的人。”虞青凤轻轻摩挲裴无厌的前胸,揩油顺便摸摸体温,确认他是否真的没有感染发烧。 裴无厌醒来后安静聆听,而后脸色一变,苦着脸对虞青凤摇头。 “就是那个山洞,我昨晚路过的时候看到有火光。” “走,快去看看。大林子,我说你也真是胆小,还非要叫上我们一起来,要是我,昨晚我就一个人进来,管他里面是什么,干就完了。” “屁话,老孙,就你这个年纪这个身板,还干?不被吓瘫就不错啦。老大还在这呢,吹什么牛?老大带着咱们闯江湖的时候,你就是个伙夫。” “行啦,你们俩少废话。” 虞青凤和裴无厌被最后这句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 紧接着,说话的三人站到山洞门口。 虞青凤定睛一看:中间的五大三粗,身着华贵,完全不搭,一股子暴发户气质,一看就是所谓的老大;左边那个年纪轻,身材精壮,打手模样,应该是大林子;右边的年纪长,头大脖子粗,却搭配小身板,一副伙夫相,应该是老孙。 “狗男女!”老大一张口,给虞青凤和裴无厌定了性。 “不不不,”虞青凤本能否决,为表清白,不经大脑随口说道,“我们是亲兄妹!赶路途中遭遇劫匪,丢了行囊,逃跑中我哥腿受伤,在这里暂避一晚。” 虞青凤可不敢赌,万一这里民风刁钻,狗男女要拿去浸猪笼呢?反正兄妹最保险。 裴无厌转头苦着一张脸看虞青凤。 “是吧,哥?”虞青凤不敢明目张胆地单眼眨眼使眼色,她可不敢赌这个套路别人看不到,只有观众看得到。 “唉,是啊。”裴无厌嘴角抽搐。 “兄妹?你们哪的人?叫什么?”老大警惕地来回看着他们二人。 “京城人士,我叫燕无双,我妹妹叫燕多肉。”裴无厌笑嘻嘻地介绍,又转头问虞青凤,“是吧,妹妹?” 就算不满虞青凤随口编造的兄妹关系,也不能给她起这么一个名字啊,古代人哪里知道什么多肉植物啊。燕多肉,多腌肉,这个名字逊爆了。 虞青凤恨不得马上给裴无厌一拳,却只能讪笑,“是啊,哥。” “这个名字好,不错,不错,我喜欢。”老大贼溜溜的眼睛开始在他们身上打转。 裴无厌赶忙护在虞青凤身前,警惕地问:“你们是谁?” 大林子昂首挺胸,自豪地介绍:“这位,我们老大潘大才,是赫赫有名的潘记酒楼的当家!我们都是跟随老大闯荡江湖的过命兄弟!” 虞青凤赶忙做出敬佩状,内心吐槽,怪不得喜欢多腌肉,原来是搞食品业的。但他不就是个开饭店的嘛,又不是全国连锁,牛成这样。 “兄弟,”潘大才大摇大摆凑上前,“结个亲家呗。” 裴无厌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啥?” “我要跟你当亲戚!”潘大才不耐烦地说,又瞥了一眼虞青凤。 “不可能。”裴无厌怒视潘大才。 眼看潘大才撸胳膊挽袖子,拳头攥紧,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裴无厌那张脸近距离跟横肉潘大才一比,简直惊为天人,要是被打坏了,等同于暴殄天物。 虞青凤的私有财产,她得守护。 “潘大哥!”虞青凤赶忙挡在裴无厌前面,“亲家,息怒,有话好说。” 潘有才一惊,“啥?你同意了?” “同意,当然同意,我哥读书人,死脑筋,哪里懂得跟潘记酒楼结亲家的好处?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做主,你就定日子吧。” 裴无厌一把把虞青凤给拉得转过身面对他,“你疯了?定什么日子?” “良辰吉日啊!哎呀哥,这事儿急不来,成亲是要选日子的,日子不对,以后日子就过不好。咱爹娘最看重这个日子。”虞青凤背对那三人,终于能够眨眼使眼色了。 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这三个人全都是走江湖的莽夫,他们俩肯定不是对手,假意同意结亲是缓兵之计。否则激怒了这三个莽夫,他们没好果子吃。 “那,那得把爹娘都接来,商议日子,参加婚礼。”裴无厌气鼓鼓地配合。 “那是必须的,对吧,”虞青凤转头面对潘大才,满脸堆笑,“潘……公子……壮士……当家,潘当家。” “这个嘛,回去再从长计议,大林子,老孙,你们赶紧的,谁背着亲家公子,没看见人家受伤了嘛。” “是是,我来。”老孙抢先。 大林子一把就把瘦弱老孙推出去好几步,“拉倒吧你,亲家公子这身高这身板,你背?能把你给压扁。我来。” 老孙还要争抢,被潘大才一个眼神吓得退缩。 裴无厌满脸嫌恶,被壮硕的大林子背在身后,出了山洞。 “多肉姑娘,你受伤了吗?”潘大才上下打量虞青凤。 大林子身后的裴无厌恨不得马上跳下来,明知不是敌手也得跟觊觎他女友的流氓决一死战。 虞青凤赶忙冲裴无厌摆手,对潘大才说:“我没受伤,一点伤都没有。” “哦,”潘大才吊儿郎当地指了指老孙,“你要是累了,就让他背你。” 虞青凤赔笑道谢,隐约感到一点不对劲,潘大才觊觎她的美貌,要强娶她,此时应该是急着背她占便宜才对呀,怎么反而让老孙去背? “潘当家,咱们这是往哪去啊?您那赫赫有名的潘记酒楼在哪啊?”虞青凤见潘大才一路上心情不错,还哼起了小曲,这才敢上前搭话。 “临福县。” 潘大才是一点没察觉出虞青凤的病句,既然是赫赫有名,又怎么会不知道在哪呢? 临福县!这不就是虞青凤裴无厌的目的地吗?看来找太子和破义庄饿鬼案件的顺序要变一变了。 走出树林后,虞青凤终于看到了被拴在树上的三匹马。 潘大才身为老大当家,必须一人一马。于是剩下四人就得两人一马才行了。虞青凤和裴无厌自然希望是他们二人共乘一骑,但显然,潘大才也不傻,担心他们兄妹俩一匹马直接逃跑。 为了平均体重,也是因为大林子和老孙彼此间不待见,于是虞青凤便跟大林子一匹马,裴无厌则是跟老孙前胸贴后背。 “大林子,我警告你,不许占我妹妹的便宜!”裴无厌身在那匹马,心在这匹马,眼睛就一刻未离开过虞青凤。 “怎么会?亲家公子,我怎么敢?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大林子对潘家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虞青凤也安慰裴无厌,偷偷指了指前方的潘大才,“放心,他不敢。” 终于进入到了临福县的地界,一路上临街的小贩们全都对潘大才敬畏讨好打招呼。 这潘大才果然是地头蛇。听他们的口吻,以前是跑江湖的,可是看上来就抢亲的架势,搞不好就是打家劫舍的团伙,如今金盆洗手,开了酒楼,想要当正经生意人。 得抓紧时间,尽快摆脱地头蛇的控制才行。虞青凤的打算是先虚与委蛇,假装友好,争取到出来的机会,在街头巷尾留下暗号给大理寺侍卫。 当然,有机会一定要直接逃跑,跑去县衙表明身份。若是跑不了,就等待救援。虞青凤不相信侍卫们全军覆没。 终于到了潘记酒楼。这座三层的酒楼搞不好真的是这座县城里最豪华的酒楼。 此时酒楼正在摆席,分好几拨,有孩子的百天宴;有考取功名学生的谢师宴;还有某个员外纳妾,不能名正言顺办婚礼,就在这宴请妾室娘家人。 酒楼后面便是潘大才的家,宽敞的庭院,也算是豪宅了。 虞青凤开始琢磨,如果潘大才是个急性子,要先跟自己入洞房该如何应对。 “哥——” 刚一进院门没走几步,虞青凤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粗重的叫喊声,声音难辨雌雄。随之而来的还有地面的震动。 顺着声音的方向放眼望去,一个至少有二百五十斤的女子正跺脚奔跑朝他们而来。她每跑一步,浑身上下的肉便荡漾开来,整个院落的地面就震颤一下。 “小瑛。”潘大才也迈开大步朝女子奔去。 兄妹俩就这样,如同久别重逢般在院子中央来了一个包裹性的拥抱,也可以称之为“哥哥瞬间消失术”。 “这特型演员,不好找吧?”虞青凤震惊地望着这一幕,小碎步移到裴无厌身边,小声嘀咕。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裴无厌的声音有点抖。 周围人全都对这对儿兄妹的状似久别重逢见怪不怪。 “我的小瑛,今早还没吃早膳吧?昨晚你吃的就不多,都饿瘦了。”潘大才双手捧着妹妹的圆盘大脸,“你哥我可是开临福县最大酒楼的当家,怎么能让我的宝贝妹妹饿肚子?快,快把早膳准备好。” 潘大才柔情的一面怎么看怎么别扭,虞青凤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真的反胃,反正不太舒服。 潘大才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宠妹狂魔?潘大才果然有大才,把亲妹妹小瑛给宠成了巨婴。惯子如杀子,宠妹如杀妹啊。 小瑛刚要转回身去吃早饭,突然看到了不远处的虞青凤和裴无厌。 “他们是谁?”小瑛话音刚落,似乎是看清了裴无厌的样貌,双眼放光。 “小瑛,你不是要找俊俏夫君吗?哥给你找回来啦!”潘大才一闪身,一抬手,直指裴无厌。 裴无厌晴天霹雳。 虞青凤双腿发软,第一个念头就是,裴无厌怕是要被这大大的小瑛给活活压死。 小瑛整张脸的赘肉走势急剧变化,笑成了一朵向日葵,一边朝裴无厌冲过来一边大叫:“好俊俏的男子!夫君,夫君!” 如果裴无厌身边有火箭,他一定骑上恨不得原地起飞去外太空。可他现在身边有的,只有一个虞青凤。 虞青凤石化,反应过来时,只看见大林子和老孙一边一个控制住裴无厌,让他无法逃脱。 小瑛冲过来,又表演了一出“裴无厌原地瞬间消失术”。 抱完之后,小瑛竟然扛起裴无厌朝房间奔去。 虞青凤终于回过神,小跑追上去,却被潘大才阻拦。 无奈,虞青凤只能大喊:“哥,跟清白比起来,性命,性命更重要,你一定要保住小命!” 第145章 三日之约 潘大才看着小瑛的背影绽放慈父般的笑容。 虞青凤怯怯地提议:“还是先让小瑛小姐吃早饭吧,昨晚就没吃多少,都饿瘦了呢。” 潘大才不知道是真的听不见还是假装听不见,仍旧望着小瑛消失的方向。 “不是说好得选个良辰吉日吗?这样草草洞房,不合适吧?”虞青凤又壮着胆子说了一句。 这下潘大才终于是听见了,猛然转头狠狠瞪着虞青凤。 虞青凤全身汗毛直竖,当了缩头乌龟。 潘大才刚要对虞青凤发难,只听潘小瑛消失的方向传来一声尖叫。 “啊——不好啦,小姐又晕倒啦!” 潘大才虎躯一震,撒腿便朝尖叫声跑。 虞青凤赶忙跟上。难道裴无厌反抗了,把小瑛给打晕了?如果是,他可真厉害。 跑过去一看,只见一座小山一样的潘小瑛横在门口,昏迷不醒。 裴无厌呢?虞青凤朝房里房外四处扫视,不见人!最后目光移回潘小瑛。一种糟糕的念头萌生出来。 “快,快扶小姐起来,去叫郎中!” 潘大才大叫,震得一旁的虞青凤脑袋嗡嗡的。 几个男家丁冲过来,合力抬起了潘小瑛,往屋内而去。 虞青凤终于看见了她的裴无厌,正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虞青凤扑上去,把人翻转过来。幸好裴无厌摔倒时双臂弯曲护住了脸,帅脸还在,鼻梁没断,也没有出血。 “哥,哥!”虞青凤用力摇晃裴无厌。 潘大才已经急匆匆进门,门口的几个丫鬟帮忙搀扶,“亲家小姐,我们扶姑爷去客房休息吧。” 虞青凤看这两个丫鬟还算面善,赶忙点头致谢,“能不能帮我们也找个郎中看看啊。” 丫鬟也假装没听见。 终于把裴无厌抬上了客房的床榻,虞青凤赶忙抓住急于退出去的两个丫鬟,“刚刚到底怎么回事?小姐怎么就晕倒了?怎么是又晕倒了?” 虞青凤得知道具体情况,会不会引火烧身,潘大才会把责任丢给裴无厌。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可能是因为长期照顾潘小瑛,力气极大,轻松就甩开了虞青凤的手,落荒而逃。 “行啦,她们哪敢说?”裴无厌挣扎着坐起来。 虞青凤转头一看,裴无厌一点没有刚刚苏醒的样子,明显就是装晕,赶忙去关上房门。 “无厌,没事吧?”虞青凤的意思是他没有没有压坏。 裴无厌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别提了,简直是噩梦,我现在终于知道孙悟空被压五百年的痛苦了。” 虞青凤双手在裴无厌脸上头上身上腿上摸来摸去,“幸好,幸好那小瑛是一身肥膘,密度不大,幸好他们尽快把她给移开了。” “是啊,不然我这一世英名……这件事你得给我保密。”裴无厌坐在床沿,一把抓住虞青凤四处游移不老实的手,放在胸前。 虞青凤是真的不想笑,但她真的忍不住,“放心,大理寺内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对了,那小瑛到底怎么回事啊,看不到自己脚下,没迈过门槛,摔了?还是太心急跟你洞房,血气上涌?” 裴无厌嫌恶地撇嘴,没好气地说:“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听两个丫鬟当时嘀咕了一句:怎么又晕了,不是按时上供了嘛。” “上供?”虞青凤一头雾水,这人晕不晕跟上供有关? “你忘了,义庄饿鬼的案子。”裴无厌提醒。 虞青凤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可不就是?我记得案卷中记录,有三个富家小姐公子生病卧床,直到这些有钱人家开始供奉义庄饿鬼,他们的病才好。难道这潘小瑛就是其中一个富家千金?” “潘家在临福县富豪榜肯定是榜上有名,又是开饭店的,在浪费粮食上得天独厚,可不就是饿鬼报复的对象?” “可我记得案卷上说的是三个富人家的公子小姐症状是吃什么吐什么,迅速消瘦。这个潘小瑛也能迅速消瘦?” 裴无厌轻弹虞青凤的额头,“抓重点好吗?其他两个肯定是迅速消瘦,潘小瑛嘛,听丫鬟的意思,应该就是昏迷。有了上一次昏迷的经验,这一次她们才会说‘又’。” 虞青凤轻捏裴无厌的脸,“我们裴大人运气真是不错,有点男主光环的意思,若不是潘小瑛这个时候恰好晕倒,你……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裴无厌任凭虞青凤揉捏自己的脸,凑到虞青凤面前: “的确,光环保命,这个潘小瑛之所以晕倒,要么是人为做了手脚,要么就是她本身的疾病原因。肥胖是百病之源万病之首,可能导致的病太多了,心脑血管病、呼吸系统、消化系统都有可能。” “唉,也不知道这里的郎中能不能看出来。不过真要是病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就算看出来了,也是无能为力,说到底,害死潘小瑛的就是最爱她的潘大才。” 话音刚落,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 不用回头虞青凤都知道,一定是潘大才。但愿潘大才没听到刚刚那番话,不然同是死在潘大才手里,虞青凤一定会死在潘小瑛前面。 “燕无双,若是我妹妹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陪葬!”潘大才气势汹汹朝床边而来。 虞青凤赶忙挡在前面,“亲家,亲家冷静,小姐,哦不,是我嫂嫂,肯定吉人天相,你若是现在把新郎官打坏了,或者破了相,嫂嫂醒来后看到,会大失所望的。” 潘大才的拳头停在半空,“也对,你们最好求神拜佛祈求小瑛没事,否则,否则你燕无双陪葬,你燕多肉,嫁给大林子!” 虞青凤打了个寒颤,随后马上找准了方向,讨好似的问:“亲家,郎中怎么说?” “哼,庸医,根本就瞧不出什么。”潘大才转身要走,懒得废话。 虞青凤一把抓住潘大才,“亲家,不瞒你说,我们兄妹俩出身捉鬼世家。我们兄妹这次之所以来临福县,就是为了捉到那个义庄饿鬼,好扬名天下。刚刚我哥从小姐的身上感受到了煞气,恐怕就是来自于那个义庄饿鬼。” 潘大才的腿刚刚抬起,听闻这话却忘记放下,背对着虞青凤,全身颤抖。 虞青凤吞了口口水。毕竟太陌生,摸不准对方的古怪脾气,虞青凤说这话冒的风险不小。 “你……你们……能救小瑛?”潘大才深呼吸后猛然转身,又冲过来。 虞青凤拍着胸脯,“亲家,我们救小姐,责无旁贷啊。” 潘大才挥手,“少来这套,我是宠妹妹,但我也不傻,我也是个男人,小瑛那样的,燕无双怎么可能愿意娶?” 裴无厌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明人不说暗话。咱们抓紧时间捉鬼,饿鬼一除,潘小瑛便等同于药到病除。你放……” “让我放了你?”潘大才大手一挥,“不可能!小瑛死了,你陪葬,要是小瑛好了,你们就得成亲!” “听我把话说完行吗?不是放我,是放了我妹妹!放她回家。” 虞青凤跟裴无厌交换眼色,放了她就等于放了他们俩,只要她能回到大理寺,或者是与四散的侍卫取得联系,杀进潘家,还抢不回裴无厌? 只要虞青凤动作够快,就能抢回一个清白的裴无厌。 “行,两年前小瑛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郎中说小瑛这么晕着最多能挺三天。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三日后捉不到饿鬼,小瑛不醒,陪葬的陪葬,嫁人的嫁人!” “依我看,小姐的身体素质,怎么可能只能挺三天?至少七天……”虞青凤想多争取一点时间。 “废话!三天,就三天!”潘大才恶狠狠打断虞青凤。 虞青凤用力点头,“没问题,但是捉鬼,得我们兄妹二人联手……” “不行,燕无双留下做人质,你去捉鬼,别想逃,我让大林子和老孙看着你,你要是有一丁点逃跑或者找救兵的意思,我就剁掉燕无双的脚,这样他就再也跑不了了!” 虞青凤讪笑,“放心,我肯定不跑。那我哥腿上的伤,你得找郎中给好好上药。” “没问题,这都是小事。这三天,我肯定把我未来妹夫照看得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白白胖胖。” 前面两个词虞青凤听得还算入耳,就最后一个“白白胖胖”着实让虞青凤的心脏漏跳一拍。 幸好就三天,若真是三年,那之后虞青凤真要收获一个男版的潘小瑛了。 潘大才招呼大林子和老孙进来,嘱咐了一番,意思就是让他们俩寸步不离虞青凤,一连三日,每晚给他汇报虞青凤一天的去向。裴无厌的房间也要派人守着,若是他想逃,直接剁脚。 虞青凤讨价还价,提出每晚回来跟裴无厌商议捉鬼事宜。她必须要每天见一见这个新晋男友,不然总归是不放心。 潘大才犹豫了一下,总算是答应下来。 潘大才好像有什么急事,嘱咐完后就快步走了。 虞青凤本以为他是急着去陪昏迷的潘小瑛,可是却见他朝相反方向离去,气势汹汹,像是去打架。 “走吧,亲家小姐。”大林子色眯眯地上下打量虞青凤,做了个请的姿势。 “多肉,”裴无厌几步上前,想要去拉虞青凤的手,意识到不妥后又缩了回去,“我相信你一定行,但是,千万小心。” “放心吧,咱有光环咱怕啥?” 虞青凤刚想感动,准备好的情绪全被“多肉”一词给打碎,原本起这个名字多少有点追求搞笑效果,现在听来,她真的有点像个笑话。 刚一出门,大林子便好奇提问:“光环是啥?” “我燕家是捉鬼世家,光环是我家独家祖传的捉鬼秘技。”虞青凤看出来了,这两个脑袋不太灵光,注定要有一番智商碾压了。 第146章 人是不可能吃人的 老孙好奇,“那咱们现在是去哪里捉鬼?去义庄吗?进不去的,大门锁着。想要进去,要么赶上初一十五去上供,要么赶上府衙有尸体送过去。” “潘大当家气势汹汹的,是去哪了?”虞青凤好奇。 “老大肯定是去找刁帮主去了。”大林子抢先回答。 “什么帮?”虞青凤问。 老孙答:“丐帮。” 虞青凤干笑两声,这临福县居然走得是武侠剧的套路吗?还有个丐帮。 出于好奇心,也是出于破案需要,虞青凤提议:“咱们也跟去看看吧。” 大林子和老孙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潘当家怎么说的?你们只是看管我,我是要负责捉鬼的。你们不配合指路,我查不明白这饿鬼来历,怎么对症下药,哦不,对症捉鬼?” 虞青凤必须要先确定一个前提,那就是想要捉鬼,必须要弄清楚这个鬼是什么来历身份。 听了虞青凤这话,两人茅塞顿开,顺从带路。 虞青凤暗自庆幸,这两人果然容易糊弄。 潘大才心情糟糕到极点,原本虞青凤想要直接跟上去,但大林子和老孙阻拦,说潘大才八成又是去碰壁了,根据以往经验,这种时候不要旁观,否则潘大才在丐帮那里受的气都会转移到旁观者身上。 路上,虞青凤问大林子和老孙有关义庄饿鬼的起源。可这两人却心照不宣,你一言我一语地给虞青凤介绍了临福县丐帮的起源。 听到最后虞青凤才知道,原来人家不是答非所问。 两年前,在义庄闹饿鬼之前,临福县的乞丐就很多,但虽然有规模却没有组织,都是分散开的一个个小团体,彼此之间还动不动为了争抢地盘打起来。 两年前,义庄惊现残破不堪的尸体,引来了临福县的姚知县亲临现场。 府衙仵作亲自验看,查明这具残缺尸体有被动物啃噬的痕迹,是属于两日前刚刚从府衙运送到义庄的王千万,是这义庄里最新鲜的尸体。 这王千万就是个药铺伙计,跟着郎中上山采药时候摔死,死于意外,案子清清楚楚。 姚知县断定,肯定是山里的野兽跑到义庄,偷吃了最新鲜的尸体。因为人是不可能吃人的,所以必定是动物。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了了,可县衙的一个名叫江云鹤的衙役却突然失声大叫,说吃人的不一定是动物,也有可能是鬼,饿死鬼。 这个江云鹤正是负责监管义庄,统计尸体进出的衙役。 他说一年前,也就是距今的三年前,有个名叫白亦笙的乞丐,饿死街头,尸体被送入了义庄,他亲自登记在册。 可是过了三日,江云鹤打算将攒够了的尸体集体送去掩埋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白亦笙的尸体了。他翻阅记录,的的确确没有其他同僚处理白亦笙尸体的记录。 白亦笙的尸体竟然有进无出,就这么在义庄里消失了。 白亦笙是饿死鬼,送进来的时候衙役印象非常深刻,瘦得就剩一把骨头,死状恐怖,让他十分惧怕。 当晚,他便出于恐惧和慈悲心理,在白亦笙尸体旁供奉上了一个馒头。 可是三日后他再去义庄转移尸体时,不单单是白亦笙的尸体不见了,馒头也不见了! 周围围观的百姓便开始窃窃私语,说是饿死的白亦笙变成了饿鬼,如今还魂控制肉身,急需进食,所以才会食尸。 还有百姓提到,这个江云鹤的儿子今年刚刚考取了进士,说不定就是因为供奉了那个馒头,饿鬼报恩,冥冥中保佑了恩人之子。 姚知县不允许百姓散播谣言,但也不敢处置谣言的始作俑者江云鹤。毕竟百姓们的猜想都是以江云鹤的叙述为基础。 一个月后,江云鹤的儿子在京城当了个小官,夫妻俩追随儿子移居京城。 两个月后,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临福县都笼罩在了饿鬼传说之中。 有个还俗的和尚说,这里面是有门道,是有个进程的: 一开始白亦笙因为饿死,心有不甘,积怨成鬼,灵魂与肉身分离后,不甘接受自己被饿死的事实,一心只想着吃饱饭,灵魂重归肉身,起死回生。 于是为了避免肉身下葬,再也寻不到,尘归尘土归土,便自己偷走了自己的肉身加以保护。 逃到哪里去了呢?自然是至阴之地。据还俗和尚所知,附近的湄山山谷里就是附近最近的至阴之地。 而后,白亦笙的灵魂便一直守在湄山的至阴之地,他的怨气被阴气滋养,越来越重,变成了恶灵,在每月初一十五可短暂附身自己的尸身之上。。 再接下来,白亦笙的鬼魂为了彻底重回肉身,修成恶煞,便需要吸取人的营养,简而言之,吃山里的动物是不行的,他得吃人。 白亦笙应该还是保留一丝人性的,不愿吃活人,于是便瞄准了义庄里无人认领下葬的尸体。 尸体身上也有怨气,白亦笙食尸也是一个怨气积累的过程。只要他吃够了七七四十九具尸体,积攒了四十九分的怨气,便会从饿鬼变为恶煞。 变成恶煞以后会怎样呢?那自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白亦笙是在太平盛世,在临福县饿死的乞丐。 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的冤仇嫉恨指向的就是朱门,是临福县那些整日里进食山珍海味,宁可浪费粮食也不肯接济吃不上饭饥肠辘辘的乞丐的富贵人家。 这个传言一出,临福县里的富贵人家们急了,这不是明摆着说他们为富不仁吗? 最先暴怒的就是潘大才,他直接叫上了酒楼里的几个伙计当街殴打了这个散播谣言的还俗和尚。还扬言,就算是把酒楼里残羹冷炙丢去喂牲口或者扔到河里,都不会给乞丐一粒米。 打伤和尚的第三天开始,潘大才的宝贝妹妹潘小瑛胃口变差,上吐下泻。 又过了不到十天,临福县最大的米铺胡氏米铺的少主,十九岁的胡西延,临福县最大的地主单员外的老年得子,十六岁的单语沅接连发病,症状与潘小瑛一样,腹痛,上吐下泻。 临福县的郎中们忙碌起来,在三户人家里轮流看诊,看来看去都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他们都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吃一些解毒的药材,修养些时日就会缓解痊愈。 此时,临福县的谣言更加甚嚣尘上。白亦笙这个饿鬼还未吃够四十九具尸体,没变成恶煞,就已经开始复仇了。估计是被单家打还俗和尚给激怒了,于是打算把这三户人家的宝贝后代变为尸体,吃掉。 是听郎中的,让自家的心肝宝贝在家里养病,还是想别的办法?三户富贵人家质问郎中,可有把握?如若亲人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是否能承担责任? 吓得郎中们又集体改变口径,说不确定,自己医术不精,请他们另请高明。 临福县的确有个神医,称得上高明。此人名叫薛胤天,人送外号薛神医,曾经救活了两个产后大出血的产妇,又被姚知县请去专门为他患病的儿子治病。 如今这个薛神医已经成了姚知县家里的私人医生,住在姚知县的府上,早就不对外开诊了。 三户人家纷纷找上姚知县的府邸,请求薛神医去给三个公子小姐看病。 姚知县毕竟是父母官,不能拦着,再说薛神医自己也愿意。 于是薛胤天辗转去了三户人家,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一句话:这病他薛神医治不了,所有郎中都治不了。别的,不方便多说。 走的时候,薛胤天还特意对潘大才说了句:你要尤其小心。 果不其然,当晚潘小瑛便陷入昏迷。这还了得?他赶忙联系另外两家家主,说这事儿必须快些想办法,不然你们两家的孩子早晚也是这个后果。 被打伤的还俗和尚还在陋室中养伤,潘、胡、单三家的人找上了门。 又是送礼又是道歉,三家的家主在还俗和尚面前痛哭流涕,终于引得曾经的出家人慈悲为怀,既往不咎,大发善心。 还俗和尚说了,从长远来看,为了避免饿鬼变为恶煞,大杀四方;从眼前看,为了让三位公子小姐的病赶快痊愈,尤其是最为危险的潘小瑛,解决办法只有一个——供奉饿鬼。 潘大才差点没吓尿,根据还俗和尚的说法,饿鬼只吃人,难道要他们杀人,以尸体作为供奉? 还俗和尚直接嘲笑潘大才的愚蠢,说供奉尸体,那不是帮着饿鬼成恶煞吗?他们要做的供奉是要压制饿鬼的怨念,不是助他复仇。 胡单两家忙问如何压制供奉。 还俗和尚说:白亦笙是乞丐,生前没有嗟来之食活命,死了也一定不会愿意继续当卑微的乞丐,仰仗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施舍。 要想让白亦笙这个饿鬼不食尸,就得让他品尝他生前从未享受过的美食。 但这食物不能直接从你们手里出,必须要经过一个转换的过程。 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们把食物施舍给白亦笙的伙伴同行,也就是乞丐,再由他们出面,每逢初一十五把乞讨来的食物拿去义庄供奉白亦笙,这样才有可能消解白亦笙的怨气戾气。 还俗和尚说,这只是他能够想出来的办法,不确定一定有效。 而且还有一个困难之处,那就是临福县的乞丐跟他们这些为富不仁的有钱人积怨已久,不会轻易配合帮忙。 更重要的是,进去义庄供奉,很有可能被白亦笙当做叛徒,迁怒,伤害,直接变成尸体吃掉,风险太大,这些乞丐们未必愿意。 第147章 来自于现实的套路 事关最亲的人的生命,而且如果不遏制饿鬼,将来变成恶煞,他们三家人也可能无一幸免。所以不一定有效,一定有困难,也得试试啊。 于是三户人家便找到了市集上最大乞丐集团的头领,也就是现在的丐帮帮主,刁德超。 把诉求跟刁德超一说,他显得很犹豫,说要跟弟兄们商量一下。 大概商量了一个时辰,刁德超站出来,说是同意帮忙试一试。当然,这个冒险进去送贡品的人就是他自己,但前提是他们三户人家必须要先给他的弟兄们一笔钱,如果他给这些有钱人家办事,进入义庄,惹怒了饿鬼,命丧义庄,被饿鬼吃了,那么他的弟兄们就可以拿着这笔钱过上好日子。 这话一说出来,传出去,整个临福县的乞丐们全都集中在了一起,都自称是刁德超的兄弟,想要分一杯羹。 刁德超倒是也大度,哪怕这些人之中有之前为了跟他抢一个馒头大打出手的,恨不得吃了对方的,他都大度接受。 第二天便是本月十五,刁德超在十四这天拿到了三户人家凑的银钱,去钱庄兑换成了铜钱。 整个临福县的乞丐全部都成了刁德超的兄弟,一共一百一十二人,根据与刁德超的亲疏关系,每人获得一百文铜钱至一两白银不等。 现在最大的困难已经解决了,但是次要困难又来了,义庄是上锁的,是县衙的地界,不是什么人想进去就能进去的。 买通掌管义庄钥匙的衙役? 他们试了,但接替江云鹤掌管义庄的衙役是个老实巴交不懂变通的一根筋,一点余地都没有。潘大才估计这人也是害怕,怕如果供奉不成反而惹怒了饿鬼,说不定会牵连给他们开门的自己。 这条路堵死,只能找别的出路。 直接找知县姚启冠?毕竟衙役说了,他只能听上面的命令。但是想想也是不可能,人家是知县,哪能配合这种无稽之谈的活动? 临福县距离京城不远,也算是天子眼皮底下,他们三个设身处地,如果他们是知县,也不会蹚这浑水,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 毕竟都是生意人,很快便想到了找薛神医。这个薛神医本身就住在姚府,专门给姚知县的儿子调理身体,被姚知县当自家人,还是恩人,绝对能在姚知县那里说上话。 可问题是,薛神医为什么要冒着得罪姚知县的风险帮他们这个忙呢?没有理由,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要做的事情本就是贿赂讨好鬼,那么在这之前贿赂一个郎中又怕什么?又不是直接贿赂姚知县。 有个中间人是多么重要啊。 薛神医一开始不答应。可是三个家主对一个郎中拿出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和“治病救人活神仙”的道德绑架标准话术,最重要的是还有黄金百两。 薛神医勉为其难,收下了钱,办了事儿。 得到的回复是,姚启冠默许了。但是钥匙他不可能给,这事儿他就是完全不知情。至于说夜间巡逻的衙役和更夫,也会恰好不在义庄附近出没。 没有钥匙不要紧,贩夫走卒的,还找不出一个会开锁的吗?花点钱悬赏一下,总会有窃贼接这活儿。 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儿,没有钱打不通的环节。 最后,刁德超拿着自己的二两白银,去集市上买了烧鸡和酒,点心和果脯,按照还俗和尚的要求,于十五当晚的子时进入义庄。 按照还俗和尚的要求,他不但要把贡品送进去,还得在里面拜祭一炷香的时间,替三户人家说尽好话,劝说白亦笙才行。 三户人家的家主各自带着自家的家丁,刁德超的拜把子兄弟乞丐带上了十几个最为亲近、也是分得钱财最多的弟兄,全都守在义庄门口。 还俗和尚作为此次事件的特约顾问,也来了。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一炷香燃尽,还俗和尚在外面喊刁德超可以出来了。 又等了片刻,刁德超才颤颤巍巍走出义庄,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刁德超抖若筛糠,倒在几个兄弟的怀里,庆幸地说自己不辱使命。 他在里面感受到阴风阵阵,饿鬼的影子时隐时现,似乎就近在咫尺。有好几次,他都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好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但好在最后饿鬼没有要他的命。 众人这才借着油灯查看刁德超的脖子,看清楚上面的红手印之后,惊叫连连。 还俗和尚让刁德超好好休养,三户人家回去等候结果,总得给饿鬼白亦笙一些考虑的时间。这期间也不要放弃治疗,病人该吃药吃药,该治疗治疗。 最后结果他不敢保证,但是从饿鬼没有吃了刁德超这一点看来,有希望。 才过了不到十二个时辰,胡西延和单语沅两位公子就停止了上吐下泻,能喝点稀粥了;第三天的晚上,潘小瑛苏醒过来,虽然还很虚弱,但郎中说休养数月就能恢复。 事实证明,还俗和尚所说的办法奏效了。三户人家的家主又是登门道谢。但还俗和尚却说此地他已经不宜久留,他帮了人,却很可能惹怒了饿鬼。 为了保住小命,还俗和尚便收拾好行囊说要去云游四海,行善积德。临走时,他嘱咐三个家主,供奉不能停,一旦停了,饿鬼发现你们的心不诚,戏耍了他,怨怒加倍,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当然不敢停,于是送走了还俗和尚,又去找到了刁德超。此时的刁德超就住在客栈里,三家一起出资,把他供养起来。 刁德超却总想着逃跑,跑出去继续当他的乞丐。 为什么放着锦衣玉食的好生活不要,非要出去当乞丐?那是因为刁德超知道,他现在享受的这些不白来。那三户人家想要让他下月初一,下月十五,月月初一,月月十五都去义庄送供奉祭拜。 刁德超干脆把话挑明了,这一次的经历已经够让他做后半辈子的噩梦了,说什么也不会进去第二次。他这一次答应下来,也是因为自己和兄弟们都要饿死了,与其大家一起死,不如牺牲他一个,让弟兄们活下去。 可是人嘛,一旦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就会格外珍惜生命。刁德超指着自己脖子上的手印,信誓旦旦地说,要想让他再进义庄送供奉,没门。 三个家主却不急,没门没关系,不还有窗户呢嘛。窗户靠什么打通?万能的金钱。 窗户靠什么一直保持敞开的状态,一旦打开之后就算他们三家想关,刁德超都不舍得关?答案还是万能的、持续性的金钱。 刁德超不是看中兄弟情意嘛,三个家主便问他,想不想让所有的兄弟们都能永远吃得饱,穿得暖?只要他愿意继续合作帮忙,他们三家愿意每月供奉临福县的所有乞丐。 潘大才问刁德超:你想不想成立个丐帮,当帮主,让所有乞丐对你俯首称臣?权利,喜欢吗? 胡家家主问刁德超:你想不想住大宅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过上富贵人家的生活?财富,喜欢吗? 单家家主问刁德超:你想不想三妻四妾,看上哪个美人儿就把哪个美人儿抱上床?想不想绵延子嗣?女人和后代,喜欢吗? 刁德超晕头转向,画面感这就来了,这对一个乞丐来说就是一步登天啊。要要要,拿命换也要。 而有些东西,一旦曾经拥有过了,就绝对无法再失去了。 于是在三个家主的帮助下,刁德超一呼百应,成了丐帮帮主。乞丐们没有理由不拥护他。他当帮主了,乞丐们就有饭吃了,还不用他们自己去冒险进义庄,巨划算。 所以打从将近两年前开始,潘、胡、单三家要每月给薛神医和丐帮帮主刁德超上供两次。 还俗和尚那边好说,出谋划策的人只需要一次性打发就行,不存在什么持续性。大概和尚也正是因为留下也赚不到什么钱,以后出事儿了还可能累及自己,所以干脆跑路吧。 薛神医拿这个钱去打点初一十五晚上巡逻的衙役,还得时不时给姚知县一些好处。按照薛神医的说法,这个钱他最后能得到的不过就是不到一成而已。他帮这个忙是本着救人的慈悲心,本也不在乎这点碎银。 丐帮帮主刁德超则是把这些钱的一半花在了购置房产,脱离乞丐身上之上,另一半则是分发给手下的乞丐们。 这个丐帮还是得存在的,若是他们都不是乞丐了,那么进入义庄供奉生前当乞丐的白亦笙就会有生命危险。说到底这份工作的前提就是他们必须保持乞丐的身份。 刁德超的运气不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每月两次,他虽然多多少少受点伤,但都活着从义庄出来了。如今日子过得是风生水起。 只是没想到,时隔将近两年,又起了变化。潘小瑛竟然又莫名其妙犯病陷入昏迷。 虞青凤听完大林子和老孙的讲述,只有苦笑。 这是套路,却不单单是影视剧里的套路,也是现实中的套路。 这里面的玄机再明显不过,还俗和尚、薛胤天薛神医、刁德超,甚至连姚知县在内,他们根本就是一条利益链上的一丘之貉嘛。 第148章 乞丐富贵病 所谓的什么饿鬼,到底有谁亲眼见过?不就是刁德超吗?所谓义庄饿鬼,就是他们人为制造出来的一棵摇钱树罢了。 不是生意人吗?怎么这三户人家就是看不穿呢?是什么牌子的猪油,怎么就蒙了心? 想起潘大才对潘小瑛的宠溺,潘小瑛的身材,虞青凤恍然大悟。什么猪油蒙心?就是关心则乱。 不就是出点钱嘛,只要能保住心肝宝贝的性命,他们还差那一点钱? 本来是要在心肝宝贝身上花钱的,怎么花不是花?又何苦非要冒险,花费时间精力去弄一个清楚明白? 万一他们真的查了,查不明白还惹怒了饿鬼,那不是自寻死路? 总之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就用钱解决,因为用钱最简单,他们的钱来得容易自然花得舍得。 他们三个的经商之道也正是如此,这么些年的经商经验也正是如此。 说着说着,虞青凤、大林子和老孙已经躲在了丐帮的大本营,也就是刁德超宅邸的大门对面,等着看热闹。 不久前,他们亲眼目睹潘大才气势汹汹,带着手下七八个打手冲了进去,找刁德超要说法。 潘大才叫嚣着,一定是刁德超中饱私囊,没有按时去祭拜送供奉。他也是大意,没能次次都去义庄门外亲眼见证。 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潘大才就带着打手蔫巴巴、灰头土脸地出来了。 难道是在里面吃了打狗棒法?不像啊,他们身上没有伤啊。 虞青凤太好奇了,也顾不得会不会自讨苦吃,直接露面。 “潘当家,亲家,刁帮主怎么说?”虞青凤故意跟潘大才保持一定距离,方便躲闪对方的拳脚,小声问。 潘大才失魂落魄,十分不解的样子,呆呆地说:“完了完了,这事儿压不住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饿鬼为什么变了?” 虞青凤只能帮潘大才理清思路,继续问:“你见到刁帮主了?他怎么说?” “见到了,终于是见到了。”潘大才痴痴地呢喃,竟然眼含泪光。 “终于?这刁帮主很难见吗?”虞青凤不解,潘大才怎么也是刁德超的金主啊,连金主都很难见一面,刁德超是有多牛? 大林子见潘大才还是恍恍惚惚,便给虞青凤解释:“最近半年,刁帮主很少露面的,别说我们这些人,就连丐帮里的乞丐们,跟他关系疏远的都见不到。” 虞青凤算了算日子,“今天初四,三天前不就是初一嘛,刁帮主不是应该去义庄送供奉祭拜吗?” 大林子解释:“一开始,老大每月两次,次次都去亲眼看着刁帮主进义庄。可是日子久了,也没出过什么差错,再加上每次都得是子时,所以三户人家的家主就都不再亲自前往了。” 大林子说话时一直瞪着老孙。 老孙也是迟钝,不明白大林子什么意思。 潘大才恍恍惚惚也没反应过来。 虞青凤无奈叹息,问老孙:“三天前,也就是本月十五子时,潘当家派去亲眼见证刁帮主进义庄的,该不会是你吧?” 老孙这才反应过来,大叫着:“是我是我,但是,但是那天我……” 潘大才也终于缓过神,一把揪住老孙的衣领质问:“那晚你确定进入义庄的是刁德超吗?” “我,我不确定,天色太黑,刁帮主又一直低头……” “他腿脚如何?”潘大才追问。 “腿脚?腿脚挺好啊。” 潘大才放声苦笑,“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根本就不是刁德超,换人啦!” “刁帮主的腿脚怎么了吗?”虞青凤问。 潘大才又哭又笑,崩溃愤怒,无奈无助,“我刚刚闯进房间,终于看到了刁德超,他憔悴得没个人样,缩在被窝里。我掀开一看,他,他的脚,都烂啦!” “烂脚!”虞青凤最先想到的烂脚病便是糖尿病足。 “果然,早就已经换人啦,进入义庄送供奉祭拜饿鬼的根本不是刁德超。饿鬼已经迁怒于刁德超,开始复仇啦!”潘大才恍然大悟。 “这么说,刁德超是为了继续从咱们这里拿供奉的钱,才找人假冒自己继续去招惹饿鬼?”老孙终于聪明了一回。 “也就是说,还俗和尚想出来的办法已经不管用了,饿鬼已经开始复仇啦?”大林子惊恐反问。 “走,去义庄!”潘大才招呼身后的打手。 大林子和老孙也拉着虞青凤紧随其后。 糖尿病是富贵病,没想到刁德超一个乞丐却得上了,何其讽刺。刁德超若是一直当乞丐,哪怕是饿死,也不会得糖尿病。 可是一朝发迹,从一个饿肚子的乞丐摇身一变成了丐帮帮主,锦衣玉食,尝尽人世间的珍馐美味,难免会无法自控,暴饮暴食。 刁德超暴饮暴食是突发的,短时间内突然改变饮食习惯,这跟有基础的潘小瑛还不一样,如果再有点家族遗传史,得个二型糖尿病并不是难事。 糖尿病足最好的办法就是截肢,但这个医疗条件,截肢的风险不小。刁德超自己有没有这个胆量也是难说。 这可真是有命赚钱没命花啊。 虞青凤的脚程可真是没法跟这些早年跑江湖的男人们比,她落在最后,大林子和老孙左右相伴。 等到她气喘吁吁赶到义庄门口时,那里已经乱了套。 “我要进义庄!我亲自去看看,供奉的食物是不是还在!”潘大才直冲义庄大门。 守在义庄附近的五个乞丐拦在门口,为首一个看起来有职位的乞丐说道:“潘当家,供奉的食物自然是被饿鬼大人享用啦。您这是要看什么啊?” “不可能!食物一定还在,饿鬼吃的是尸体!你们在掩饰,你们就是想让他吃够四十九具尸体,把我们三户人家赶尽杀绝,你们好霸占我们的财产!” 一个小乞丐忙跑开,应该是要去摇人。 潘大才一个眼神,手下两个打手直接把人拦住。 潘大才直接下令,砸开义庄的两道锁。 打手们言听计从,抄起手中的武器砍向挂锁,院门和里面的房门全都畅通无阻。但这些打手们却心照不宣,都守在门口,绝对不踏入存放尸体的房间一步。 潘大才大跨步走进去。 虞青凤跟在后面。一左一右的两大护法被自动隔绝在了门外。 不到五十平的小破屋子里只有两个直立的大活人,潘大才和虞青凤,还有横着的四五具草席裹着的尸体。那味道,那酸爽,虞青凤能够坚持了五秒钟已经是极限了。 虞青凤感慨,刁德超这份昧良心的诈骗赃款,赚的也着实不容易。 潘大才捂住口鼻,一一检查了草席里的尸体。简单看了一下后也没有把人家恢复原状,直接退了出来。 简易祭台上还有祭祀的盘碗,但盘碗里空空如也,这是虞青凤一眼就看到的。她没敢也没法逐个看尸体,所以还是得问潘大才。 “怎么样?尸体有损毁吗?” 潘大才摇头,“就是正常的腐烂。不对劲啊,还是吃贡品,不吃尸体,这不是说明饿鬼仍然安于从前的安排,被压制了怨气,不会复仇吗?” 虞青凤注意到刚刚被打手控制的五个乞丐之中,看上去为首的那个正站在院子门口,对着里面翘首以盼。 虞青凤刚想走过去跟他聊两句,潘大才一把抓住她,“你不是会捉鬼吗?刚刚你看出了什么?这饿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当家,你先别急,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如果说饿鬼仍旧被贡品安抚,那么潘小姐不会晕倒,刁帮主也不会烂脚;如果说饿鬼已经开始复仇,那么贡品不会消失,尸体也不会完好。” “废话!”潘大才总结了虞青凤的总结,人家的总结更加短小精悍。 “所以现在必须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惹怒了什么别的鬼。潘当家,您得容我查清楚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 虞青凤说完,用眼神示意潘大才去看门口那个翘首以盼的乞丐。又凑近耳语,“潘当家,容我去跟那个乞丐谈谈。您先不要说话,可否?” 潘大才警惕地来回看着虞青凤和那个乞丐,“不让我说话?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虞青凤当潘大才答应了,示意潘大才跟她一起上前。 “喂,里面的贡品是怎么回事?”虞青凤拿出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架势。 乞丐一听这话,双膝发软,噗通一声给凶神恶煞的潘大才跪下,“潘当家,您有所不知,这才三天,才三天,那饿鬼,饿鬼大人不一定是当晚就吃掉贡品,有时候,有时候是要隔上几天的。” 潘大才惊愕,刚要张嘴,虞青凤抢先,阻止他露馅,“怪了,饿鬼大人什么时候吃贡品,你怎么知道?难不成,是他告诉你的,或者是你亲眼所见?” 虞青凤补充,“对呀,刚刚你拦着潘当家不让进,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供奉的食物自然是被饿鬼大人享用啦。” 乞丐彻底哑口无言,一个劲儿给凶神恶煞的潘大才磕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潘大才一头雾水,只能找虞青凤要答案。 “这个嘛,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推理,哦不,猜想,刚刚通过这个乞丐的回答也验证过了。不过呢,我还是没有太多把握,得回去跟我哥商议一下。若是潘当家想要知道,等我今晚见过我哥确认他安然无恙且彼此商议之后,自会尽数告知。” 这可是讨价还价的最佳时机,绝对不能错过。 第149章 就怕流氓没文化 潘大才狐疑瞪着虞青凤,似乎是觉得这个女子有点真本事,默许了。 “至于这些乞丐,让他们把这里收拾一下吧。”虞青凤提议。 “不行,这个乞丐明明说谎,得把他带回去严刑拷打!” 乞丐一听,恨不得当场翻白眼。 “亲家,他不过是个看守的喽啰,抓他一点用没有,今晚我告诉你的绝对比拷打他后他能招的更多。放他进去看看祭台,让他回去禀告刁德超,更有用。” 潘大才这个莽夫一身反骨,刚想要反驳,虞青凤又凑过去小声耳语:“潘当家,咱们先躲在一旁看着,看看这乞丐进去之后作何反应。信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潘大才半信半疑,一边挠头一边狐疑地往外走,看得出,这个智慧匮乏的莽夫正在经历一场头脑风暴。 虞青凤、潘大才、大林子和老孙四人躲在义庄院门的一侧,等着那个乞丐进去查验过内部后的反应。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院子里传来了那个乞丐的大声尖叫。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难道真的有……不可能!” 乞丐尖叫着冲出院门,其余四个乞丐凑过去问怎么回事。 很显然,只有为首的这个负责看管义庄的乞丐知道其中缘由,其他四个层级太低,满脑子问号。 为首的乞丐有苦难言的样子,也懒得多说,“你们赶紧把这儿收拾好,我得赶紧回去跟帮主汇报,出,出大事啦!” 大林子和老孙一头雾水。 老孙问虞青凤:“出什么大事儿啦?” 虞青凤捂着饿得打鼓的肚子,“还是那句话,现在我没把握,可不敢乱说,我得跟我哥商议。那个,我能回去跟我哥一起吃饭吗?” 潘大才犹豫片刻,又伸出三根手指,“别忘了,你们只有三天,现在才酉时,你真要现在就回去,不多在义庄停留吗?” “对呀对呀,你不在这义庄里闻一闻探一探,想想怎么对付这个饿鬼吗?”大林子赶紧附和潘大才。 开什么玩笑?去义庄闻一闻?这里连个防毒面具都没有,再进去一次虞青凤自己就得小命不保,中毒而死。 “该探查的我都查了,我得回去跟我哥商议,才能知道明天的探查方向。若是基础错了,方向错了,接下来的两天不是白白浪费?” 潘大才终于被说服,“行,那你们俩就当着我的面商议。回去。” 虞青凤苦笑,好不容易能回去跟自己的新晋男友二人世界,非要多出这么一个电灯泡。这下好了,她还得扮演燕多肉。 赶回潘府后,潘大才先去探望潘小瑛,这期间虞青凤还是得跟两个跟班等在门口,饭不能吃,男友也不能见。 虞青凤只觉得哭笑不得,潘大才担心自己跟裴无厌私下见面会商量逃跑的计策。可是以他这个智商水平,如果他们有心当着他的面说暗语,潘大才也很难发现。 郎中正在房间里给潘小瑛针灸。虞青凤隔着门听到了一些郎中的话。 总结来说,就是如果单从医者的角度来看,潘小瑛的病症是心血梗阻,也就是心脏泵血功能出了问题,所以才会导致昏迷和抽搐。 郎中还是那句话,尽全力救治,但是不敢保证一定有效。如果三天之内能醒过来,那就是有希望,如果醒不过来,因为五脏六腑和头部长期血液不足,难保不会衰竭而死。 郎中已经给潘小瑛开了四逆汤,水煎炙甘草、干姜、制附子,能做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小瑛!”潘大才听完郎中的最后一句“尽人事听天命”,突然哭嚎。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把妹妹喂得那么胖?你以为是对她好,不知节制,什么好吃的都给她吃,造就了一个胖子。 肥胖体质,肯定血脂血糖胆固醇各项指标都超标,导致年纪轻轻就得上心血管疾病。 如果是现代的医生,肯定要负责地告知发病的缘由,嘱咐病患家属主意,千万控制病患饮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可是这郎中面对潘大才,他哪里敢说啊。要是明明白白告诉潘大才是他害了亲妹妹,潘大才不杀了他泄愤才怪。 潘大才就是没文化的流氓,无知又霸道,油盐不进。 因为潘大才的流氓恶霸作风,郎中不敢说真话,没人敢说真话,他便只能无知地继续“残害”他最爱的亲妹。何其讽刺悲剧。 幸好,幸好现在有个什么饿鬼复仇的传言,多少能够帮着郎中分担一些。潘大才以为潘小瑛是因为饿鬼对富贵人家的报复才随机选了临福县的三个公子小姐,自然不会太过为难郎中。 哪怕最后潘小瑛不治身亡,郎中也不必承担最大责任,甚至可能一点责任都不担。 虞青凤想到这突然苦笑,郎中是不担责了,因为现在责任都在她和裴无厌这啊。他们似乎又揽下了一个烫手山芋。 终于,潘大才红着眼从房间里出来,去往裴无厌的房间。 虞青凤赶忙跟上,身后还有两个跟班。 潘大才推门,率先进入,虞青凤紧随其后。 裴无厌是真的很有闲情逸致,他竟然坐在桌旁自己跟自己下围棋! 虞青凤赶忙去看裴无厌的腿,很好,伤口被精心包扎过。 “哥,你倒是潇洒,是一点不担心我的安危啊。”虞青凤嘴角抽搐,整句话中除了称呼之外全是真情实感,“亏我一直在担心你。” 虞青凤更加担心的是潘小瑛突然醒来,急着跟裴无厌洞房。 “相信你的能耐,”裴无厌收好棋盘,示意让虞青凤和潘大才坐下,“看来是有所收获啊。不过咱们还是先吃饭,吃完再聊比较好。” 虞青凤用力点头,捂着肚子弯着腰。必须得先吃饭,不然若是先把推理讲出来,潘大才暴怒之下,他们的晚饭搞不好也就泡汤了。 潘大才让老孙去厨房,自己坐下,气势汹汹,不容分说地下令:“一起吃,边吃边聊。” 得,那就在吃饭的时候先给裴无厌复述一遍大林子和老孙给她讲的义庄饿鬼的由来,也就是临福县利益链形成的过程。 虞青凤边吃边讲;潘大才胃口不怎么好,就象征性吃了两口;裴无厌倒是大快朵颐,安安静静地听,并不插嘴。 大林子和老孙就站在门口,饭桌上没有他们的席位,但是他们也不敢走,毕竟潘大才给他们的任务就是看住虞青凤。 虞青凤终于讲完,晚饭也正好吃完。 裴无厌对着潘大才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潘记酒楼当家的,你这府上的菜肴美味可口,就算是吃惯了皇宫里锦衣玉食的皇亲国戚来吃过,也得竖个拇指。” 虞青凤知道裴无厌不会也不喜欢拍马屁,他说的是真话,虞青凤的胃可以作证,隔壁房间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潘小瑛更是铁证。 但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人这辈子能够吃的东西是有限的,现在暴饮暴食不加节制,突破极限,那么就只能缩短寿命了。 “快说说吧,你们俩到底查出了什么!”潘大才对于裴无厌的夸赞,回应只有一闪即逝的苦笑,他现在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两个来自外乡捉鬼世家的兄妹。 “大林子老孙,”裴无厌招呼门口的两个,“你们把这桌子收拾一下,最后从外面把门关上。” 大林子和老孙怎么可能听从裴无厌的吩咐,只是看着潘大才。 潘大才再笨也明白,裴无厌这是要支开外人,意思是有些话不能让外人听到。 “按照姑爷说的做。这里有我一人足够。”潘大才的意思是就算这对儿兄妹要耍诈逃跑,他们俩也不是他一人的对手。 终于,房间里只剩三人。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让大林子和老孙听?”潘大才极为不满。 “为了保全潘当家的面子,不能让外人听见。即便是潘当家知道了其中真相,现在也不宜发作,必须隐忍。”裴无厌认真严肃,多少还有点煞有介事,渲染气氛。 “哥,你果然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既然我们俩不谋而合,就说明事情就是如此!”虞青凤赶忙附和。 潘大才来回望着两人,急得拍了桌子。 裴无厌丝毫不为所动,不跟潘大才的暴怒互动,自顾自地启发,“潘当家,你仔细回想一下,这义庄饿鬼到底有谁是亲眼所见?” 潘大才刚想愤怒作答,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后知后觉,“亲眼……好像……” 裴无厌慢条斯理地说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是到底有谁眼见为实呢?亲眼见过的无非就是一个江云鹤,这个衙役亲眼所见的是饿死的白亦笙的尸体,后来又亲眼所见尸体不见了;后来大家亲眼所见的是一具残破的尸体。 “当然,还有三个短时间内突发疾病,且症状相同的年轻人,并且这三个人全都是临福县做与吃有关买卖的当家。 “仅凭如此就能无中生有,杜撰出一个义庄饿鬼,一个需要供奉才能不变为恶煞为祸一方的饿鬼,也着实是厉害。” 第150章 绝不会输的赌局 潘大才不愿接受这个推翻他维持了两年认知的理论,“杜撰,无中生有?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为什么?谁?” “可能,怎么不可能?为了钱啊,谁得利,始作俑者就是谁。”虞青凤强调。 “得利?刁德超?”潘大才终于肯顺着虞青凤裴无厌的引导自主思考。 “你们三个家主是怎么找到刁德超的?”虞青凤循循善诱。 “还俗和尚啊,我们都叫他济源和尚。”潘大才老老实实回答。 裴无厌敲桌子拍板,断定:“有他一个。” “这其中你们还花钱打通了什么环节?”虞青凤继续启发。 潘大才也是一点就通,“薛神医!” “还有他一个。”裴无厌伸出了三根手指。 “你们的意思,是他们三个合谋,偷走了白亦笙的尸体,又在时隔一年之后去义庄破坏尸体,让衙役江云鹤自己联想起白亦笙的尸体不见?”潘大才入了门,开了窍。 虞青凤点头,又欲裴无厌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这个时隔一年是一个疑点。如果这些人早有计划,为什么要等一年,他们在等什么? 这个问题现在没有答案,所以最好先不要抛出来。他们猜测以潘大才的智商,目前也注意不到。 “可是,可是我们三个找到刁德超的时候,一开始他是不愿意的,是我们三个努力说服了他。”潘大才似乎是在回忆说服的过程,刁德超当时的表现。 虞青凤嘲讽地说:“那是他演的啊。当初你们三个家主对他威逼利诱,想要让他为你们卖命,他要是肯轻易答应下来才可疑不是吗?说到底,刁德超早就为你们排演了这出戏。你们以为你们是垂钓者,刁德超是鱼,可实际上,你们三个才是刁德超势在必得的三条大鱼。” 潘大才的脸色铁青,羞愧愤怒,下意识看了一眼门的位置。 虞青凤猜想潘大才一定是在庆幸,大林子和老孙不在,否则他这个当家的真要颜面扫地。 “那,那小瑛他们三个是怎么回事?”潘大才追问。 “当时郎中怎么说?”裴无厌问。 潘大才回忆了好半天,“好像是说,吃坏了东西。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家小瑛的确是爱吃,可她的吃食都是很讲究的。胡家和单家也都是富贵人家,两家的宝贝儿子怎么可能……” 虞青凤无奈摇头,郎中的说法果真跟她的推理一致。 “吃坏了东西的意思应该是指吃了发霉变质腐烂的食物。临福县的乞丐既然能饿死,说明临福县施舍他们的人不多,那么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呢?我个人猜测,应该是靠你们这些富贵人家丢弃的残羹冷炙。 “敢问潘当家,你们临福县的有钱人是怎么处理剩饭剩菜的?尤其是潘记酒楼,有钱人摆席都讲究排场,肯定是多多点菜,不见得一定吃的完。吃不完的,怎么处理?” “那还能怎么处理?先同一收起来,然后丢出去啊。”潘大才理所应当。 “具体一点。”裴无厌示意。 “就是,先收集到一个大木桶里,木桶满了,就让马车拉走,拉到河边去,倒掉。” 裴无厌目光冰冷,“木桶满了,里面的食物很可能也就馊了。我猜测那些乞丐就是靠着你们丢弃的这些——泔水,活下来的。可以想象,他们为了活命,运气好吃点剩饭剩菜,运气不好吃变质食物的时候,会有多么憎恨你们这些人。” 虞青凤默默感慨,铺张浪费、浪费粮食可耻啊,光盘行动必要啊。 “恨我们,凭什么?”潘大才拍案而起,“仇富,他们这是仇富!我凭什么一定要施舍他们?我欠他们的?律法规定我们必须施舍他们了吗?” “我承认,是仇富,你不欠他们,律法也没规定,怎么浪费粮食的确是你们的权利。触犯律法的是他们,是走投无路,或者说是无力、懒得通过正常手段改变现状的他们。”裴无厌对这些乞丐们的情感复杂,可怜可恨,可悲可叹。 虞青凤见潘大才眼看就要恨不得冲出去找刁德超拼命,赶忙安抚,“潘当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潘小姐的病,其余的,秋后算账即可。你若是现在就闹得满城风雨,我们兄妹俩的捉鬼大计也会受影响。” 潘大才攥着拳,又坐了下来,努力克制。 “变质发霉的食物上有很多细菌,哦,就是对身体有害的物质。那些乞丐们的身体可能已经习惯了,但是这些娇养的公子小姐们可是一丁点都受不了,所以身体反应很强烈,上吐下泻,像潘小姐这样的严重脱水,就有可能导致昏迷。” 虞青凤也不傻,跟郎中一样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实话实说的话,那就是潘小瑛的身体素质最差,所以病情最为严重。 为啥身体素质最差?因为最胖。为啥最胖?因为有个拿无知当爱的愚蠢兄长。 “乞丐们毕竟穷困潦倒,没地方去找什么毒药。但只要把这些发霉变质的东西从食物上剔除下来,攒起来,加入三位公子小姐的吃食里,让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下去,肯定是会发病的。” 潘大才一个劲儿摇头,“让小瑛他们吃变质的食物?你说得容易。” “一个人做不容易,可若是一百多个隐匿于临福县的不起眼的人,通力合作呢?三位公子小姐从不吃外面的食物吗?蜜饯零食,干果点心?” 虞青凤自认绝不可能,别说是潘小瑛了,就她这个初级吃货,让她不吃外面买的零食外卖,天天吃家里的饭菜,她也受不了。 潘大才恍然,张着嘴一个字说不出。 裴无厌举例说明:“比如丫鬟家丁去买零嘴的路上,摔一跤,或者是被什么吸引走神一会儿,那些遍布四周的乞丐便有机会调换。” 潘大才咬着后槽牙,“刁德超竟然会有如此城府?布下这么一盘局?他就不怕我们三家人不上钩吗?” 虞青凤耸肩,解释:“他就是吃准了你们三个有钱人家关心则乱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他们三个人合谋策划的这个义庄饿鬼,说到底是给你们这些有钱人制造了一个花钱就能解决麻烦和救命的方法。 “你们最在意的就是亲人,你们最不缺的就是钱。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们不上钩,他们也没什么损失啊。这是一场要么赢,要么和局,却唯独不会输的赌局。何乐而不为?” “你们,你们可有证据?”潘大才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他们没有上当受骗将近两年之久,没有被一帮臭要饭的耍得团团转不说,还差点要了他们心肝宝贝的性命。 裴无厌问虞青凤:“多肉,你们去义庄查看了吗?三天前正好就是初一吧?” 虞青凤斜眼瞪着裴无厌,以表示对这个称呼的不满,“兄长与我还真是心有灵犀。当然去看了,里面那味道,兄长真应该亲自去体验一下,绝对终生难忘。” 大理寺的停尸房也有尸体,但不多,而且仵作检验后马上就会处理了。虞青凤打赌裴无厌绝对受不了义庄里的味道。 “贡品还在吧?”裴无厌转而问潘大才。 潘大才还沉浸在愤怒疑惑中,听到裴无厌这么问,终于又一次恍然大悟。 虞青凤冲裴无厌摇头,“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贡品不见了?”裴无厌惊异。 “嗯,负责看守义庄的乞丐在没有进去确认的情况下便认定贡品还在,跟我们解释,说饿鬼要等个几天才回来吃贡品。估计是他偷懒还没有进去回收贡品。后来乞丐进去,发现贡品不见了,吓得够呛,跑回去禀告刁德超去了。” 裴无厌点头,对潘大才解释:“证据就是看守乞丐的反应。很遗憾,刁德超的骗局不少乞丐都知晓内情。负责看守义庄的,回收贡品的,替换三位公子小姐吃食的,怎么也得有十几个吧?” 虞青凤为裴无厌捏了把汗,他这话说白了就是在嘲笑潘大才,至少十几个乞丐在看他的笑话,背地里讥笑他们三户人家都是笨蛋。 潘大才是真的克制了,也是真的克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瞬间爆发,又一次起身往外冲。 虞青凤赶忙一把抓住潘大才的衣袖,“潘当家,潘当家,冷静。你忘了吗?刁德超的脚。” 潘大才又是当头一棒,刚刚建立起的信念瞬间瓦解一般,“对呀,要是真像你说的,都是刁德超、薛胤天和济源和尚的骗局,那为什么刁德超会烂脚?小瑛又怎么会晕倒?” 虞青凤不能说实话,因为实话是刁德超是糖尿病足,他这个病逝是突然发迹后胡吃海喝引发的;潘小瑛是心梗,她的这个病是开饭店的潘大才不知节制喂出来的。 不说这个实话,可以用别的“实话”解释,虞青凤故作神秘,神经兮兮地压低声音,“义庄里真的有鬼。” “什么?”潘大才彻底蒙了,“你们刚刚不是说,是,是无中生有吗?” 裴无厌冷笑,“是啊,他们几个贪财,无中生有一个义庄饿鬼,结果没想到,真的激怒了义庄里的鬼。人家鬼本来没有什么怨念,打算安安静静就去投胎了,结果没想到,有人拿他的尸体做文章,毁了他的尸体,无中生有出一个义庄饿鬼。而且赚了将近两年的昧良心钱。潘当家,换做你,你气不气,怨不怨?” “两年前义庄里那个残破的尸体?”潘大才终于露出惧色。 裴无厌耸肩,“极有可能。吃掉三天前贡品的鬼就是他,让刁德超烂脚的、让潘小姐陷入昏迷的,也是他。” “可冤有头债有主,他去找刁德超就好了,为什么要祸害我家小瑛?”潘大才又难得露出委屈的神态。 “这个嘛,就得先查清楚,这个鬼到底是什么身份,跟你们潘家有何渊源才能得知了。对了,我听说,那具尸体是一个上山采药意外坠崖死去的药铺伙计,叫王千万?” 虞青凤的意思是问潘大才,认不认识这个王千万。 第151章 另外的狠角色 “王千万?”潘大才抱着头苦思冥想,“没听过这个名字啊。要说郎中,我也是在两年前小瑛出事儿的时候才知道一些,在那之前,我跟什么郎中,什么药铺伙计,根本没打过交道啊。” 虞青凤和裴无厌面面相觑,两人心照不宣:刁德超的烂脚和潘小瑛的昏迷是患病,跟什么鬼不鬼的没关系。现在最大的谜团就是三天前义庄的贡品为何不翼而飞。 当然,绝对不是王千万的鬼魂吃掉了贡品。要么是有人在拿王千万的尸体做文章,偷了贡品,让刁德超恐慌,想要抢了刁德超的蛋糕;要么就是…… 虞青凤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顿时瞪大双眼,望向裴无厌。 裴无厌也登时茅塞顿开,回望虞青凤。 他们彼此都知道,两人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可问题是,义庄上锁,门口还有几个乞丐守着,就是个密室啊。人类怎么进去拿走贡品? 除非义庄根本不是密室。 虞青凤打定主意,就算义庄里面的气味再怎么人神共愤,她明天也得再进去瞧瞧。 “哎呀,我想到了!”潘大才突然大叫。 “什么?”裴无厌问。 “三年前吧,具体什么时间我也忘了,但肯定是义庄那具残破尸体出现之前。有一次小瑛去酒楼里吃饭,我给她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小瑛正吃着,有个路过的男子过来多管闲事。” 虞青凤叹息摇头,问道:“让潘小姐别吃那么多,减重?” 潘大才点头,“他说他是郎中,告诉我要尽快克制,否则小瑛的身体肯定会出问题。我,我当时觉得他胡言乱语,故意触我们的霉头,叫人把他给,给打了一顿。难道,他,他就是王千万?” 虞青凤同情又憎恨地看着潘大才,难得有一个愿意跟你说真话,想要救你妹妹的,你却把人打跑了。这下好了,整个临福县不会再有一个跟你说实话的郎中。潘小瑛,自求多福吧。 “是不是王千万,还需要进一步调查。”虞青凤答道。 潘大才一把抓住虞青凤放在桌上的双手,用力握着,“你一定要救下小瑛,一定!” 裴无厌下意识抓住潘大才的手腕,想要阻止他对虞青凤如此大力的轻薄。 潘大才转头瞪着裴无厌,眼神清澈睿智了许多,轻轻松开了虞青凤的手。 裴无厌收回目光,微微蹙眉,像是后悔刚刚的本能反应。 虞青凤心下大叫不妙,潘大才该不会已经看出他们俩是假兄妹了吧?如果潘大才知道她是裴无厌的女友,为了潘小瑛,他肯定会卸磨杀驴。自己就是那头可怜的情敌驴。 本来还想趁着潘大才现在完全沉浸在潘小瑛的安危之中,提一提跟裴无厌单独相处一会儿,现在看来,不行了。 好不容易才确定关系,帅帅的男友摆在眼前,看不了几眼,摸不了一下,真是造孽啊。 一大早,虞青凤没有吃送上门的早餐,没有友情提示大林子和老孙也别吃早饭。 三人来到义庄,又碰上了昨天那个负责看守的乞丐。 这一次凶神恶煞的潘大才没来,乞丐牛气不少,对着虞青凤这个一介女流和两个打手,穿着丐帮工作服破衣烂衫的他趾高气扬得仿佛穿上了龙袍一般。 “不行,绝对不行!” 虞青凤绕着这个三十岁上下的乞丐转了一圈,突然凑上前,小声耳语: “你派人回去跟刁帮主带个信,就说他与薛神医和济源和尚的生意经,我已经了然于胸,他们已经惹上更隐秘更麻烦的力量。我有办法,让他不用剁脚截肢。前提是,我得进去义庄再查看一番。” 这个负责看守的乞丐是知晓真相的高阶乞丐,刁德超的心腹,这一点昨天已经证明。他一听虞青凤这么说,登时面色煞白。 “你只管报信。是功劳还是罪过,是成为丐帮接班人还是被问责惩戒,你自己选。” “你怎么知道?”乞丐还是没有要报信的意思,满心只顾着警惕虞青凤。 “我现在是给潘当家做事的,”虞青凤用眼神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林子和老孙,“所以既然我全都知道了,就代表潘当家也知道了。可潘当家现在没有功夫去找刁帮助讨还公道,你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乞丐老老实实配合。 “因为潘当家根本不在意这两年前的钱打了水漂,他更在意的是现在昏迷不醒的潘小瑛。潘小瑛跟你们刁帮主一样,都招惹上了更厉害的角色,命在旦夕。” 乞丐还是震惊发愣。 虞青凤急得推了他一把,“我说你顶着这么这榆木脑袋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你看看你们刁帮主的心思多活泛。你要是不去报信,难不成让潘当家自己去说?我得进入义庄才能调查,这厉害的角色到底是何方神圣!” 乞丐总算开了窍,小跑离开之前嘱咐几个手下守住义庄。 “咱们就在这等?”大林子问虞青凤。 “嗯,等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义庄我今天是进定了。我有点饿,能不能去给我买几张那边的卷饼?”虞青凤知道大林子对自己有觊觎之心,娇滴滴地抛了个媚眼。 “行,那,老孙,你看着点。”大林子果然五迷三道。 老孙翻了个白眼,“放心,不会让你的新娘子跑了。” 卷饼买回来,虞青凤刚刚送到嘴边,突然停住,压住咕咕叫肚子的抗议,把卷饼给了大林子,“你早上吃过了吗?饿不饿?要不,还是给你吃吧。” 大林子受宠若惊,笑呵呵接过来,一口小半个。 老孙翻了个白眼,吞了口口水,“大林子,你看好了人,我去那边买点米糕。” 等待的时间,大林子和老孙一左一右,一个卷饼一个米糕,可把肚子里空空如也的虞青凤馋坏了。 只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个乞丐就飞奔着回来,径直冲到义庄院门前开锁。 虞青凤赶忙掏出昨晚自制的口罩戴在脸上,就要进门。 “等一下,让你们进去行,出来以后,你得跟我回一趟丐帮,帮主要见你。” “没问题啊。”正中下怀,就算刁德超不见她,她还得主动去见刁德超呢。 房门一开,乞丐便退后。 虞青凤感觉到扑面而来一股腐臭味道,气味仿佛变成了固体,打在脸上。 上吧,谁叫她非要当这个悬疑古装剧的大女主呢?若是甘心作配的话,倒是可以躲在裴无厌身后,让他来遭这份罪。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虞青凤循环默念这两句,终于鼓起勇气迈入这古代的停尸房。 大林子和老孙紧随其后。 虞青凤在房间里巡视一番,用力踩踏,重点体会脚下的触感,听声音的细微差别。 “我说亲家姑娘,你就这么看,能看出什么来呀?”老孙刚进来就想出去了,没有理由,就只能质疑虞青凤了。 “不是说了嘛,我跟兄长,我们是来自京城的捉鬼世家,我们之前捉到的鬼可多啦,”虞青凤故意提高音量,“千营县的狐仙,济州的断头鬼,溯州的魔童,安南州的鬼差,哦对了,我们还进过皇宫呢,在荷花池里抓过水鬼!” “真的假的?你就编吧。”老孙不以为然。 大林子冲虞青凤挤眉弄眼,“我信你。” 虞青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很快,三圈都转完了,除了尸体下方,每一寸地面都踩过了,并未察觉有什么空心砖。 挪开尸体查看下方?不要,绝对不要!与其那样,不如先查看墙面,寻找机关。 可问题在于,她不能当着这两个监视跟班的面这么做,那不是表明了义庄有密室暗道吗?怎么跟潘大才交代?哪有捉鬼的人找密室暗道?众所周知,鬼是不用藏身那种地方的。 怎么还没反应呢?虞青凤偷眼打量那两人。 果不其然,两人正以衣袖捂着鼻子极力克制。 好吧,看来需要一点刺激。豁出去了。 虞青凤不加克制,呕了一下。 这一下仿佛开启了某种闸门,大林子紧随其后,老孙的胸部也跟着起伏。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吐在这里!这是大不敬,大忌!得罪了这里的狠角色,活不过三日!” 说完这句话,虞青凤是真的想要呕了。但好在她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半杯水,呕也是干呕。 那两个可就惨了,早餐还未消化完,刚刚又补充了卷饼和米糕。一听说吐在这里会招致灾难,赶紧捂着嘴一前一后跑出门,去外面吐了。 虞青凤抓紧时间,开始迅速在没有窗子的两面墙壁上摸索,用在路边捡拾的小石子敲击,听声分辨。 终于,她敲到了一块空心墙壁。果不其然,这墙里面有蹊跷。 可是义庄是一栋单独的房子啊,隔壁什么也没有,难道空心墙壁里只是密道?密室藏在地下或别处? “有人吗?”虞青凤贴上墙壁,敲了敲之后问道。 没有回应。 虞青凤又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侧耳聆听。 说不上是不是错觉,虞青凤仿佛听到了规律的敲击声。 不,不是敲击声,好像是急促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大,有人正通过密道快速靠近! 是她和裴无厌要找的人吗?是他们听到了虞青凤刚刚说的那些捉鬼世家的功勋事迹,想要前来表明同盟身份? 还是对方根本就是陌生人,得知虞青凤察觉到了密道存在,急着过来杀人灭口? 躲,还是不躲?虞青凤心脏狂跳,左右为难。 第152章 隐藏的命案 “亲家姑娘,怎么样了?”大林子突然闯进来。 虞青凤吓得一个激灵,赶忙远离墙壁。 大林子没有发现虞青凤的异常,更不在意墙壁,他一把抓住虞青凤的手,“出去吧,看了这么久,够啦。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在这里呆久了,身上会臭的。” 虞青凤干笑,跟着大林子走出去,“你俩吐完了?” “吐完了,没啥可吐的了。”大林子倒是实在。 有这么两个笨蛋眼线跟着,也不方便与密道里的人见面,更何况,虞青凤也不能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就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也都指望不上对方啊。 “走吧,去丐帮。”虞青凤加快脚步,冲出义庄。 一口气跑出去好远,虞青凤才摘下自制口罩,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跟义庄的空气相比,外面的清新空气自带香甜。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乞丐等到虞青凤大口呼吸、把气喘匀了,才小心询问。 “怎么?还得向你汇报吗?我只能直接跟刁帮主说。带路吧。” 到了丐帮的地盘,虞青凤对乞丐提出了合理要求,“我要换身新衣服,用膳。” “啊?这……”乞丐为难。 “行啦,有你犹豫、跟我周旋的时间,我都速战速决了。你真想要让我这么臭哄哄地去见刁帮主,在他面前饿得吐酸水?” “行,行吧,那你快点!” 乞丐还算有眼力见,叫来一个刁德超的宠妾的丫鬟,把虞青凤领入房间。 大林子和老孙就像是两个门神,守在房间门口。 虞青凤真的速战速决,收拾一番,打开门,沐浴着大林子和老孙饥饿羡慕的眼神,简单喝了粥吃了馅饼。 就是要饿着他们,就是要馋他们,谁叫他们吃早点,吃卷饼米糕的时候,虞青凤饿着肚子呢? 大林子和老孙毕竟是在别人家的地盘,被几个乞丐拦在了刁德超房间的门口。 他们没闹,也不敢闹,只能乖乖等在门口。毕竟他们俩不知道刁德超戏弄潘大才的事,还以为潘家要仰仗着丐帮给义庄饿鬼供奉祭拜呢。 刁德超躺在床榻上,面色难堪,神态痛苦,消瘦憔悴,真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看到虞青凤进屋,他长长叹气。 “刁帮主,有礼了。”虞青凤只口头有礼。 “你能捉鬼?”刁德超的声音有气无力。 “能。”虞青凤骄傲地挺直脊背。 “你能治好我的脚?” 虞青凤有点心虚,但这种时候必须说谎,“能!” “你是怎么知道,义庄饿鬼是我们无中生有?”刁德超似乎还有点不服气。 “这种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我相信临福县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不能说。谁敢戳穿,谁就等于与四方为敌。 “你们丐帮不会放过戳穿者,那三户人家也容不下面刺他们愚蠢的聪明人。这就像是郎中们不敢告诉他们三户人家,公子小姐们的病就是单纯的病,根本不是什么饿鬼的报复一样。 “既然你们只爱听你们喜欢听的,那么他们又何必自找麻烦多嘴多舌呢?” 面对刁德超这样的奸商,虞青凤实在是忍不住,装不好,脸色不好看,语气不好听。 其实还有更多难听的话她想要不吐不快: 潘、胡、单三家都是做生意的,民以食为天,他们做的是百姓的生意,是食品业,百姓根本没得选。 三家人多了一笔开支,他们以为是每月两次对义庄饿鬼的供奉,其实则是养着临福县的所有乞丐,供着刁德超一步登天。 生意人会甘心多一个缺口吗?那自然是要想办法补上的。从哪里补呢?很简单,百姓身上。 潘家酒楼消费水准提高,胡氏米铺的粮涨价,单家剥削农民的力度加大。 刁德超哪里是在劫富济贫?他明明是在克扣本就苦苦挣扎在底层的百姓。 只要没有残疾,明明可以靠劳动养活自己,却非要好吃懒做,通过歪门邪道坐享其成,成为富人们剥削穷人的帮凶。 可恶至极!烂脚是报应,报应不爽! “说吧,你在义庄都,都查出什么来了?”刁德超看虞青凤的眼神中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大白天的,义庄里残留的气息不多,但我能肯定,有冤魂。既然饿鬼是不存在的,那就一定是其他冤魂。我能够想到的对你们有怨气的,就是王千万。你们毁了人家的尸体,拿尸体做文章骗人,他有怨气是一定的。” 虞青凤没什么底气,的确有可能是为王千万复仇的人在装神弄鬼,拿走了本月初一送进去的贡品;但也有可能是两个躲避追杀的逃命人,一主一仆两人藏身于义庄的密室里,吃了贡品充饥。 虞青凤自然希望是后者。 “不是王千万。”刁德超不假思索便摇头否定了。 “你怎么那么肯定?”这倒是出乎了虞青凤的预料。 “是府衙的仵作搞错了,那根本不是王千万的尸体。”刁德超表情扭曲,快要哭出来似的。 “听你这个意思,你知道那尸体的身份?”虞青凤有预感,这趟来不会空手而归。 “我不知道。那个人,我不认识,但是他,他是被,被我打死的。我为了毁尸灭迹才毁掉了他的容貌,其实我本想是把尸体彻底砸烂的,可是砸了一会儿我就累到快要晕倒,毕竟那时我都吃不饱肚子。” 刁德超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自己被子下面的脚,不停瘪嘴,努力克制不哭出来。 “怪不得,你杀了他,还把他的尸体弄成那样,他怎么可能不恨你?”虞青凤没想到还真是有意外收获,这里面有人命啊。 之前裴无厌还说义庄饿鬼的案子里没有人命,他们都没有料到,命案是如此隐蔽。 “报应啊,报应!”刁德超攥拳去砸自己的膝盖,不知道是不是牵连了烂掉的脚,疼得龇牙咧嘴。 可不就是报应吗?不但是间接鱼肉百姓的报应,给三个公子小姐下毒的报应,诈骗三户人家的报应,还有杀人的报应。 虞青凤是坚信世上无鬼神的,但她相信报应,宁愿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在她心里这不矛盾,反而公平。 “你既然不认识,怎么知道那不是王千万?仵作既然亲自给王千万验过尸体,那应该是认得的。如果那具尸体不是王千万,那么王千万的尸体就应该还在义庄里面。” 刁德超还是摇头,很笃定地说:“我认识王千万。他是好人,虽然只是药铺伙计,很穷,但也会时常施舍我们一些吃食和药材。当时我听说他坠崖了,还挺伤心的。” “那就怪了,这府衙仵作也太马虎大意了吧?”话虽如此,虞青凤觉得仵作马虎大意的可能性不大,很有可能是故意认错的。 “不是仵作大意,是薛胤天收买了仵作。”刁德超说完,小声嘀咕,“薛神医啊薛神医,不是我故意出卖你,实在是,唉!” “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说。” 薛胤天又迟疑地盯了虞青凤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全盘托出,毕竟他跟潘大才一样,如今只有虞青凤这一线生机,只能信一回这京城来的捉鬼专家。 时间回到将近两年前,那一晚乞丐刁德超守在潘记酒楼门外,等着有没有客人带出来一些吃食能施舍一些。 晚间宵禁前的酒楼一向热闹,喜欢凑在一起喝酒谈天说地的老主顾,不光酒楼老板潘大才认得,定点乞讨的刁德超也能认个眼熟。 那些人根本不把乞丐当人,刁德超也不指望他们,他的目光得追随那些生面孔,寻找和期待可能性。 不久后,还真有个生面孔从酒楼里出来。简直天助刁德超也,那人喝得醉醺醺,左手提着一只烧鸡,右手握着一只酒壶,摇摇晃晃地边走边喝。 烧鸡的香味和酒香刺激着刁德超,他不自觉便跟了上去。 祈求施舍的成功率太低了,反正那人独自一人,干脆抢了他算了。 刚跟着走了没几步,那人又拐了个弯,去了不远处的翠香园寻欢作乐去了。 刁德超仍旧守在门口,虽然对方很可能在里面过夜不出来了,但他在哪过夜不是睡?今晚不妨就睡在翠香园对面。 这期间,刁德超打起了算盘。 这个男子看上去最多二十岁,就是个毛头小子,可是他却晚上独自出门,吃喝玩乐。 他虽然穿得不怎么样,可是绝对有钱,否则怎么会白白胖胖,怎么会去潘记酒楼消费?否则怎么会进去翠香园这么久还没被轰出来?肯定是有钱啊! 抢一只烧鸡和一壶酒顶什么用?抢了他身上的银钱才不枉费当一回强盗。 刁德超打定主意,就在这等着他,不管是今晚还是明早,跟踪他,趁机行动。 刁德超迷迷糊糊,终于等到马上宵禁,翠香园里一下子涌出来不少客人。他定睛一看,还真有那个毛头小子! 烧鸡和酒也都还在。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能进去翠香园的,那家里必定是有点家底的,拎进去的烧鸡和酒还能原样拎出来。 刁德超不懂了,这人到底是富还是穷,家里就缺这么一只烧鸡一壶酒了吗? 男子衣衫不整,看起来是短暂享受过了。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一路三口两口地喝。 眼看马上就要宵禁,街上行人越来越少,那男子还没走到家。 刁德超看看方向,算算路程,分析得出结论:这个方向最近的民宅房屋也有一定距离,这醉酒的小子要是照这个速度前进,宵禁之前肯定到不了家。 简直是如有神助,刁德超觉得是老天都看不过去他这么潦倒了,特意送给他这个机会,他若是不抢了这醉酒的小子,都对不起天意。 第153章 食物链 醉酒小子经过义庄,竟然跌坐在了院门前。 虽然周遭冷冷清清,一个行人都没有,而且这地界平时就不会有人来,尤其是夜间。可刁德超觉得晦气,不想在此处动手,就等着对方何时起来再走。 等了片刻,那小子倒是起来了,可是却贴着院子的围墙走。他好像是在墙根处找什么,而且还找到了。 那小子先是移开了堆在墙角的稻草,蹲下,弯腰,就要往墙里钻。 不用想,墙根下有洞! 可问题是,他怎么会往义庄里面钻?他,是人是鬼? 刁德超吓了一跳,没忍住发出惊呼声。 醉酒的小子倒是格外警惕,马上回头。 刁德超下意识就要跑,可还没跑出去多远,醉酒小子便追了上来。 刁德超毕竟长时间营养不良,跟着走了这么多路已经体力不支,根本不是白白胖胖的酒醉小子的对手。 醉酒小子一拳头就把刁德超打倒,叫嚣道:既然被你看见了,便留不得你!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我要杀了你。 刁德超拼命挣扎,却被醉酒小子以绝对体重压制着。 求生本能之下,刁德超的手胡乱在地上摸,摸到了一块石头,然后把全身所有力量集中在那条手臂上,抡起来,砸向醉酒小子的头。 不成功便成仁,刁德超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幸运的是,他成功了。 醉酒小子晕过去了。刁德超探了探鼻息,对方还有气。 这可如何是好?还是那句话,既然被他看见了,那便留不得他。刁德超好像还是别无选择。 刁德超先是搜遍醉酒小子的全身,搜出了足足五两白银,然后又迅速啃掉了一条鸡腿,把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趁着酒劲儿,他用更大的一块石头,再次砸向醉酒小子的头。 把尸体就这么横在街上?那肯定不行。反正旁边就是义庄,如果能够把尸体藏在义庄里,混在那些尸体当中,说不定能蒙混过关。 只要把尸体弄得面目全非,说不定就没人能够认得出这醉酒小子了。 说干就干。吃了鸡腿喝了酒,刁德超恢复了些体力。他把尸体塞进墙根那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小洞,而后自己也钻进去,最后伸出一条手臂,把周围的稻草抓过来,挡住洞口。 义庄的院子里阴风阵阵,仿佛跟外面一墙之隔却属于两个世界。刚刚杀了人的刁德超吓得浑身发抖。 但是摸了摸口袋里的五两白银,他还是狠下心开始毁尸灭迹。 刁德超本以为他进不去停尸房,没想到门上并没有挂锁,轻轻一推,房门开了。 壮着胆把尸体拖进去之后,刁德超先是给这醉酒小子磕了三个头,道歉忏悔一番,然后便高举一块巨石,用尽全力砸下去。 尸体面目全非,血肉模糊,酷似被野兽撕咬。做到这份上也就够了,再做下去刁德超体力支撑不了,而且刚刚进肚子的佳肴美酒也还得再吐出来。 刁德超抱着染血的凶器石头,原路返回。 那一夜,刁德超一刻不曾合眼,吓得瑟瑟发抖。抢来的五两银子随身藏着,变成了烙铁一般,灼烧着他的皮肤。 清晨鸡鸣之后,他仍旧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一点睡意都没有。他,一个乞丐,身上有这么一大笔巨款,哪敢睡啊。 突然,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站到他面前,往他的破碗里丢了两文钱。 刁德超习惯性抬头致谢,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人几乎整个临福县的人都认识,那是赫赫有名的薛神医啊。 薛神医薛胤天朝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人之后蹲下,小声问:有胆杀人,没胆睡觉? 刁德超差点没吓尿。 薛神医又说:昨晚我都看见了。我知道,你身上现在就有抢来的脏款。这钱,你敢花吗?你怎么花? 是啊,刁德超是个乞丐,平白无故多出来白花花的银子,根本没法花。银子啊,不是铜钱。 刁德超给薛神医跪下,请求他高抬贵手放过他,他不过就是饿极了,想抢烧鸡而已。 薛神医摆手,说:事已至此,我再把你送去官府,于我有何好处?而且我向来同情你们这些乞丐,不愿看你们食不饱腹,衣不蔽体。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悲可叹啊。 刁德超有点听不懂了,薛神医的意思好像是要放过他。 薛神医指了指更加隐蔽的角落,然后率先过去,朝刁德超招手。 刁德超浑浑噩噩,根本不受控制就跟过去了。 薛神医凑到刁德超耳边说:我有个办法,能够解救临福县的所有乞丐,让你们全都吃得饱穿得暖,还能让你当上丐帮帮主。 接下来,薛神医便把他的计划详细讲给了刁德超听,最后总结: 这事儿咱俩都不能出面,咱们得被动。我知道有个还俗的和尚,叫济源,他还俗是为了一名女子,想要成亲就需要钱,为了钱,让他说什么都行。 “后来的事,就如同你知道的。至于说那个济源,他虽然还俗了,但还是信奉因果报应,不愿在这个是非之地久留,带着他心爱的女子离开了临福县。临走时,他也劝我克制贪念,尽早收手。 “可,可都怪我太贪,我若是知足收手,及早脱身,在被我杀害之人的鬼魂复苏之前就离开,我的脚也不会……” 堂堂一帮之主,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大男人竟然抱着被子痛哭流涕。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个两年前的死者到底是谁。为什么有人平白无故消失了,无人寻找,无人报官? 产生疑问的下一秒,虞青凤便豁然开朗。这个死者的身份,她已经了然于胸。但另一个疑问又随之产生。想要弄清楚原委,就只能去找整个事件的另一个关键人——薛胤天。 虞青凤感觉自己在追溯一条食物链,最底层是潘大才,鱼肉潘大才的是眼前的刁德超,而欺骗利用刁德超的则是薛胤天。但愿薛胤天上面没有人了。 这薛胤天怎么就那么凑巧,宵禁之前不赶紧回他的居住地姚知县府上,在义庄附近游荡,目击了凶案发生呢?他一定就是始作俑者。 “薛神医最近怎么样了?”虞青凤问刁德超,“他的身体还好吧?” “不知道,薛神医自从住在姚知县府中,就没有再开诊,平时深居简出,我外面的兄弟们都说很少见到他。偶尔见到他,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生病。 “我的脚刚开始溃烂的时候,我去找过他,我跟他说这是报应,可他偏不信,说我这就是病,这世上根本没有鬼。他给我开了药,吃了不见好,最后他就留下一句话,想要活命,就得趁溃烂发展之前,截肢! “后来我便再也见不到薛神医了,我去找他,他避而不见,派人接他来见我,人家更是不来。我又找其他郎中,他们也说得截肢,但是截肢活命的几率只有三成。况且,截肢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啊。”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虞青凤对刁德超情绪复杂,但有些话不吐不快,“就算这次你截肢保命成功了,过不了多久,恐怕另一只脚也会烂掉。” 天地良心,虞青凤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刁德超仿佛被雷击中,缓了片刻突然想要下床冲向虞青凤。 虞青凤吓得步步后退。 刁德超则是噗通一声从床上掉下来,又噗通一声给虞青凤跪下。 “救救我,姑娘,求你救救我吧,现在我只能指望你啦,我不想死,我不想……” 不想死的心情世人都能理解。虞青凤更加能够理解刁德超不想死的心情,他好不容易过上了与从前云泥之别的日子,怎么舍得就这样死去? 虞青凤挥手示意刁德超免礼,赶紧回床上去,“我懂,我懂。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收了这个想要报仇的怨鬼;第二,超度他。 “选择第一条,如果我失败了,我、你、薛神医立马一起丧命。选择第二条嘛,即便失败,也能争取一些时间另想办法。” 刁德超不傻,马上伸出两根手指,“选第二条。超度他,本就是我有愧于他,我愿意认错。” “如果要超度,那就必须要搞清楚他是谁,为他立牌位。” “啊?这,这……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啊。” 虞青凤摆手,“没关系,这怨鬼的身份我来查。” “你能查得到?可是时间……” “放心,来得及,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那我就先回去与我兄长商议,查明身份,准备超度事宜。” 刁德超又满怀期待地再三祈求,赌咒发誓,如果这次能够活下来,一定痛改前非,永生永世供奉怨鬼的牌位,吃斋念佛,行善积德。 虞青凤离开丐帮,大林子和老孙两个全都饥肠辘辘,在街上又买了点吃食,边走边吃。 “咱们接下来去哪啊?”大林子问。 “去姚知县的家。” “啊?我说你以为咱们是什么人?随便就能进知县的府邸?”老孙仿佛听了天大笑话。 “谁说要进去啦,在门口守着。” “守着有什么用啊?”老苏还是不以为然,“你可得抓紧时间。三天之约,现在都过去一天半了。” “只要是我去守着,就一定会有收获。”虞青凤自信满满。 这下连大林子也露出了鄙夷之色,“为啥?” 虞青凤在心里默默回答:因为我有主角光环。 第154章 神算子 路上也别闲着,虞青凤得继续打探消息,目标就是这个非常可疑的薛神医。 “你们给我讲讲,这个薛神医到底怎么神了,怎么就这么有名?” 大林子张口就答,“这个必须我来说,五年前,我姐生孩子难产,出了好多血,眼看就要不行啦。是薛神医救了她!” “难产大出血,怎么救的?”虞青凤嗤之以鼻,难不成还能使用现代医学手段,给产妇输血不成? 大林子颇为自豪地撸起袖子,展示他手臂上的疤痕,又神秘兮兮像是公布惊世奇闻一般: “你肯定想不到,薛神医先是给我跟我姐做了一个滴血认亲,我们俩的血液融合之后,他便割开我手臂上的血管,插入鹅毛管的一端,另一端插入我姐的手臂……” 虞青凤听着听着,越加瞠目结舌,最后干脆叫出声打断大林子,“我去,还真是输血!” “对,就叫输血,薛神医说,这是他自创的输血之法。在我姐之前,他只在两条犬身上试过,一条是生产的母犬,一条是打架之后失血的公犬。薛神医以它们的兄弟姐妹,同一窝的犬的血输给它们,结果生产的那条活下来了,打架受伤的那条死了。所以成功几率只有一半。 “当时我姐都快不行了,是我找到了薛神医,他那会儿还在医馆坐诊呢。当时他就跟我们家人说了那两条犬的事,说他不敢保证这么做了以后我姐是否能活。可是当时我姐眼看着脸色煞白,血浸透了被褥,马上就不行了。” “我懂,你们没理由不去赌一回。结果赌赢了。”虞青凤哭笑不得,她记得曾经在网上看到过,西方输血发展历史最初就是以狗作为实验的,以鹅毛管作为工具的。 一开始是狗和狗的输血;后来是动物给人输血,成功率存活率可想而知;再之后便是人给人输血,救失血濒死的产妇,因为当时西方人还不知道血型,成功失败的例子都有。 很显然,编剧正是以现实历史发展作为创作借鉴。 说起来,大林子的姐姐算是运气好,姐弟俩是相同血型,所以输血后没有排异,救人成功。 至于说滴血认亲,看两人的血液是否融合这一点,可以看做是古代简陋版的验血型,也可以说是走个形式而已。最终成功的原因还是归于运气好,这对儿姐弟是相同血型。 大林子对薛神医还是很崇拜的,毕竟是救命恩人,开始滔滔不绝地打广告。 “不光是我姐,那半年之间,薛神医还以输血之法救下了两个产妇呢。” “半年之间,没救下来的呢,有几个?”虞青凤冷冷地泼冷水。 大林子咬着嘴唇不说话。 老孙代替他回答:“也有两个。不过人家薛神医说了,是因为他赶到之前失血过多,时机太晚。薛神医没收诊费,产妇家人也没有为难薛神医,认命了。” 虞青凤苦笑,运气好赶上血型一致,时间来得及就能成功;运气差,哪怕是直系亲属血型也不一样,那产妇就算是躲过了大出血也得死于排异反应。 “所以这薛神医的名号就打响了,得到了姚知县的青睐?对了,姚知县家里有病人吗?为什么会让薛神医住在他府上,单独为他们看诊?” 大林子显摆地说:“这事儿你算是问对人了,我们家跟薛神医那是什么关系?当初潘小姐生病,老大想要找薛神医,那也是通过我去传话的啊。” 虞青凤用力点头,“是是是,你最厉害,那你说说看,薛神医在姚知县家里给谁看病,看什么病?” “姚知县唯一的孩子,独苗姚鼎山。至于说是什么病,这可真就是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啦。”大林子凑近虞青凤,得意地挑眉,挤眉弄眼。 虞青凤赶忙夸张地叫道:“哇,大林子,你这么厉害啊!到底什么病啊?” 大林子很是受用,神秘兮兮地说:“怪病!” 虞青凤和老孙都提着一口气,等着听多么令人震惊的答案,结果大林子这答案说了跟没说也差不多。 老孙翻白眼,“啥怪病?” “头痛病,这姚鼎山总是莫名其妙头痛。” “头痛也算怪病?你懵谁呢?”老孙更加不以为然。 “头痛只是表征,实际上姚鼎山是遭到了诅咒!”大林子声音更低,更神经质。 “诅咒?姚知县也信这个?”虞青凤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食物链的最顶端仍旧隐藏在暗处。 “不信能行吗?姚知县就这么一个儿子。姚鼎山都二十三岁了,仍旧没有娶妻生子,为什么?就是因为他被下了诅咒,这个诅咒是下在血脉之中的。” “到底是什么诅咒啊?谁下的诅咒?”虞青凤好奇心高涨。 大林子瘪嘴。显然,他知道的就这些,再让他说下去,就都是自己瞎编乱造了。 虞青凤琢磨了一番,好像是抓到了掩藏在混乱线团中的一个线头——血脉诅咒,血,擅长输血的薛神医。 说话间,三人到了姚府,在不远处一个恰好能看到大门的小摊处,边吃边等,虽然他们谁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小摊卖面条,大林子和老孙两个肚子里空空如也,只顾着狼吞虎咽。 虞青凤在刁德超那边吃了点东西,倒是不饿,吃着花生米,默默望着姚府的大门。 线索一定会自己送到眼前的。这是悬疑影视剧的套路,也是虞青凤自信笃定的基础。 眼看已经是酉时,姚府只有一些下人出入,线索迟迟不来。虞青凤又饿了,好想赶快回去跟裴无厌一起吃午饭啊。 刚冒出这个念头,线索就好像是生怕虞青凤会错过一样,出现了! 四人轿辇停在门口,这是有身份的人要出门啊。 姚府大门被一个丫鬟打开,一个贵妇人跨出门,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台阶,进入轿辇。 “这妇人是谁呀?看年纪,难道是知县夫人?”虞青凤一面提问一面招呼大林子和老孙起身跟上。 “是侧夫人,姚知县有四位夫人,一位正室,三位侧室,这位是黄夫人。”大林子献宝似的给虞青凤介绍。 黄夫人绝对有问题,必须跟上。虞青凤瞥了一眼大林子,试探性地问:“黄夫人这是要去哪,你不会也知道吧?” “我……”大林子语塞。 老孙在一旁哈哈大笑,“我知道啊。黄夫人肯定是去慈幼庄探望那些孤儿了。咱们临福县的慈幼庄就是黄夫人和县里几位权贵夫人一起创办的。” “黄夫人喜欢孩子?”虞青凤灵光一闪,“这位黄夫人,应该是无所出吧?哦不,应该说,曾经有过孩子,可是孩子却夭折了?” 大林子不敢置信地瞪着虞青凤,“你怎么知道?” 虞青凤得意一笑,摆出掐算的手指,装模作样。 “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大林子又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一半虞青凤自信的熊熊火焰。 大林子刚要再开口,虞青凤抬手阻止他,又掐指一算,“我重新说,这次一定准。” 大林子和老孙兴致满满,凑过来伸着脖子等待见证虞青凤这个捉鬼专家的第二技能。 “黄夫人的孩子不是夭折,而是死于生产之时。黄夫人也曾难产出血,差点丧命。时间嘛,肯定是在距今至少五年前。” 大林子和老孙全都呆若木鸡,用恨不得夺眶而出的四颗眼珠子确认了虞青凤就是个神算子。 虞青凤他们一直跟到了慈幼庄。说是慈幼庄,其实规模很小,就是个小院,只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孩子,两对夫妻看管。 院门开启关闭间隔时间很短,虞青凤只看到了院子里玩耍的孩子和干活的两对夫妻。没办法,只能趴墙根偷听。 “黄夫人,您真是大善人。其他几位夫人只是定时派人来送银钱,只有您,日日来探望这些孤儿,陪他们玩耍,教他们读书识字。” “黄夫人,上次您带来的药我煎给小豆子喝了,他现在好多了。多亏了黄夫人,不然带小豆子去医馆,肯定要花不少钱。” “别的郎中我还信不过呢,还是薛神医厉害。黄夫人,还请代我们向薛神医道谢。” “黄夫人和薛神医都是大善人啦!苍天有眼,你们一定会多子多福,吉人天相。” 黄夫人终于开口,音量比那些干体力活的夫妻小了很多,虞青凤根本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行了,回去吧。”虞青凤听着这些人对黄夫人和薛神医的赞美,心里不是滋味。 潘大才亲自在大门口等待,看见虞青凤他们回来,跑着过来问:“怎么样?” “收获不少,还是老规矩,先让我跟我哥一起吃饭,边吃边说。” 潘大才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行,没问题,晚膳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呢。” 还是老规矩,三人一桌吃饭,房门紧闭,大林子和老孙不够资格听闻真相。 虞青凤先是讲述了在刁德超那边的收获。 “什么?不是王千万!是个,是个无名氏!这,这可如何是好?”潘大才激动得恨不得单手把手中筷子夹断。 裴无厌冲虞青凤做了一个口型——白。 虞青凤微微点头。 “这人是刁德超杀的,为什么要找我们小瑛报复?不公平,不公平!刁德超才是杀人凶手,我们小瑛何其无辜?” 裴无厌冷笑一声,用筷子指了一遍桌上美味,“非也,非也,在义庄饿鬼看来,潘小姐并不无辜。” 潘大才反应了一会儿,“不对呀,你们昨天不是说饿鬼根本不存在,是刁德超他们杜撰出来的嘛。” “是啊,刁德超他们杜撰出来的饿鬼不存在,但是不代表饿鬼真的不存在。”虞青凤好似在说绕口令。 潘大才彻底蒙了。 裴无厌解释:“刁德超杀死的那个无名氏,年纪轻轻、白白胖胖的男子,就是乞丐白亦笙。” 第155章 血脉诅咒 “啪”的一声,潘大才手中的筷子还是断了,他怒吼:“你们俩,是不是在耍我?” 虞青凤赶忙给潘大才倒酒,赔笑说:“我们疯了,在潘当家的地盘耍潘当家?你先稍安勿躁,听我们解释啊。” 潘大才把断成四截的筷子用力拍在桌子上,“你们最好给我自圆其说,否则,哼。” 晚膳接近尾声,裴无厌给自己倒茶,不紧不慢地说: “潘当家,你忘了?三年前白亦笙的尸体送入义庄后跟供奉的馒头一起不见了,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这个时候,还没有刁德超什么事儿呢。” 潘大才在提示下想起来了,怒火消散一半,“所以呢?” “尸体不见了,并不是什么变成了饿鬼,而是因为白亦笙根本就没死。”虞青凤干脆一针见血。 “这怎么可能?既然尸体是被县衙送入义庄的,那肯定是仵作验过了,确认人已经断气了。”潘大才刚熄灭的一半怒火又要重燃。 “仵作被收买了。”裴无厌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可能!县衙的仵作,不是那么好收买的。”潘大才还是否决。 “也对,说收买不妥,不用给钱,直接下命令即可。”裴无厌仿佛乐于跟潘大才玩猜谜游戏,欣赏潘大才因为智商不够被他们耍得团团转的愚蠢模样。 虞青凤可不愿意玩这么危险的游戏,干脆解释:“幕后主使就是知县,姚启冠。他只需要跟仵作知会一声,仵作绝对乖乖办事。” “姚知县?这就更不可能了。堂堂知县和马上就要饿死街头的小乞丐,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正是因为白亦笙是个不起眼的小乞丐,死了,尸体丢了,都不会有人在意追究,所以最适合为姚知县所用。”裴无厌接棒解答潘大才疑问。 “用?怎么用?”潘大才彻底蒙了。 “对呀,”裴无厌也跟潘大才一样,用一双渴求真相的眼眼巴巴等着虞青凤的答案,“怎么用?怎么用需要把一个皮包骨乞丐养得白白胖胖?” 虞青凤很想去揉捏裴无厌的脸,夸一句:不愧是我的男友,跟我一样第一时间就能抓住这个重点。 虞青凤继续讲述,把大林子转述的薛神医的故事以及黄夫人的去向讲了一遍。 潘大才云里雾里,“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啊。” 裴无厌挑眉微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但却不主动开口。 “哥,你来。” 虞青凤体贴谦让,把推理的重头戏交给裴无厌。这家伙不是想要向她证明自己嘛,给他这个机会。虞青凤觉得自己可真是个贴心好女友。 裴无厌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虞青凤,受宠若惊。 “不行,你们俩一起说,一人一句。”潘大才智商上线,“谁也别想一个人在我面前编瞎话。要是你们互相矛盾,不能自圆其说,哼。” 虞青凤和裴无厌对视一眼,心知肚明潘大才的这个“哼”里面的种种含义。 “好吧,那么我先来,我今天的收获排次依次是:刁德超将近两年前在义庄杀害并毁尸灭迹一个无名氏;五年前薛神医以输血之法救产妇;姚知县之子姚鼎山的血脉诅咒怪病;黄夫人六年前曾难产大出血,虽然侥幸活下来却失去了孩子;黄夫人与志同道合的权夫妇人一起创办慈幼庄,并且送去薛神医开的药给孩子治病。” 虞青凤说完,对着裴无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交棒。 裴无厌接棒,深呼吸后说道: “重新排列一下,按照时间顺序应该是这样:首先,六年前黄夫人难产,痛失孩子。我猜经过那一次,黄夫人应该是失去了生育能力,没有孩子的她便参与创办了慈幼庄,把自己的关爱给予那些孤儿。 “五年前薛神医自创输血之法救了大林子的亲姐,那之后的半年薛神医又救了两名产妇,声名大噪。 “紧接着姚知县请薛神医给他的儿子,而且是唯一的儿子诊治诅咒怪病。这个怪病是血脉诅咒,所以姚鼎山不能娶妻生子。 “三年前,乞丐白亦笙饿死街头,被衙役送到了县衙,仵作勘验人是饿死的,送入义庄,随后尸体跟馒头一同消失。 “将近两年前,刁德超在义庄附近杀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无名氏。第二天薛神医自称是目击者,找到刁德超合作,以义庄饿鬼之名诈骗你们三户人家按月上贡。” 潘大才全神贯注,努力跟上思路,认真听完后点头,“没错,是这个顺序。这又怎样呢?” 裴无厌又冲虞青凤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再次交棒。 “加工一下,便可以把这些线索串联起来,而且它们互为因果。”虞青凤接棒。 潘大才张大嘴巴,痴痴傻傻,“互为因果?啥意思?” “目前看来,姚知县有四位夫人,一个正室,三个侧室,目前只有一个儿子,独苗姚鼎山。我听大林子说,这个姚鼎山是正室的儿子。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三个侧室都无所出。” 虞青凤说完,冲裴无厌眨眼挑眉。 裴无厌继续:“这么多年,三个侧室要么是一开始就怀不上,要么是刚怀上就落胎,要么是足月却死于难产。总之到现在,可怜的姚知县就只有一颗独苗姚鼎山。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还得了诅咒怪病,不能娶妻生子。潘当家,根据这些,你能想到什么?” 潘大才咂嘴,低喃着:“独苗,诅咒,不能娶妻生子……难道,难道这诅咒不是源自姚鼎山,而是姚启冠?血脉诅咒,姚启冠中了诅咒,所以才只能保住一个儿子,这唯一的儿子也继承了血脉诅咒?” 潘大才瞪大眼望着裴无厌,期待他的确认。 裴无厌却用眼神交棒给虞青凤。 虞青凤紧接着说道:“没错,在姚知县看来,他是个被诅咒的男子,血脉难以延续。可如果并非如此呢?就像是刁德超和薛胤天无中生有,杜撰一个义庄饿鬼去骗财一样,血脉诅咒也是人在作祟,无中生有呢?” 坐在两人中间的潘大才的头变成了拨浪鼓,迅速从裴无厌转向虞青凤。 “你是说,是姚知县的正室夫人从中作祟,不想让其他侧室生育后代,想要让自己的儿子被独宠?”潘大才开了窍,问虞青凤。 虞青凤越过潘大才的目光,望向裴无厌。 裴无厌回答:“没错,正是如此。所以六年前,侧室黄夫人的难产大出血,孩子没保住,其实都是人为犯下的罪恶,犯罪之人正是正室夫人。这一点,姚启冠不知道,但当事人黄夫人心知肚明。” 潘大才的头又扭向裴无厌,问道:“那黄夫人为什么不告诉姚知县?” 虞青凤笑着反问:“你觉得黄夫人说了,姚启冠会信吗?正室既然能位居正室,定是有权有势的人家,侧室怎敢明目张胆与之作对?” 潘大才又转向虞青凤,“对,对,听说正室夫人的娘家舅舅在京城做官。” 裴无厌继续,“孩子只剩一个,再加上若是姚启冠从前做过什么亏心事,恰好亏心事还是害得别人断子绝孙之类,他一定会认定存在血脉诅咒。” 潘大才转向裴无厌,击掌叫道:“一定是这样。” 虞青凤也击掌,愤然说道:“我若是黄夫人,得知自己的孩子被正室害死,自己也差点命丧黄泉,一定恨正室以及正室的孩子入骨,必定要报仇。” 潘大才转向虞青凤,问:“如何报仇?” “直接杀了他们母子?”裴无厌自问自答,“不行,那样等于同归于尽,而且让他们一了百了太便宜他们了。最极致的复仇是让他们母子生不如死,让自己日日欣赏他们的生不如死。” “如何生不如死?”潘大才又问裴无厌,问完之后顿了一下,马上转头去看虞青凤。 虞青凤忍住笑意,“姚启冠不是认定了血脉诅咒吗?那他的独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说不过去了吧?得让姚鼎山断子绝孙,日日生不如死。报复一个母亲的最佳方法就是让她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生不如死,受尽折磨。” “如何折磨?”潘大才直接转头问裴无厌。 裴无厌答道:“就如同薛胤天去找刁德超合作给三位公子小姐下药一样,黄夫人找老相好薛胤天合作,从薛胤天那里获取药物,加入姚鼎山的吃食里,让他患病。” “老相好?”潘大才果然提取出了这个关键词,“薛胤天和黄夫人是老相好?这你们怎么知道?” 虞青凤有点阴阳怪气,“六年前黄夫人难产大出血,而后薛胤天便以犬作为实验对象,研发出了输血之法,半年间救了三个产妇。作为郎中,专攻的方向可以有很多,为什么偏偏要去抢稳婆的活儿?” “还有,”裴无厌补充,“薛胤天可是以治病为由住进了姚府,有机会与相好日日相见。慈幼庄的孩子生病,他也是义不容辞。” 潘大才再次击掌,“有道理!如果是这样,薛胤天一定会帮着相好复仇。毕竟,还可以住进姚府与相好日日相见,找机会私会呢。可是,薛胤天是怎么以医治为由去折磨姚鼎山,让他生不如死呢?” “输血之法啊,”虞青凤提示,“不是血脉诅咒嘛,若是我,我便会告诉姚家父子,诅咒是在血脉里的,只要换血,便可以脱离诅咒。” 潘大才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换血?血怎么换?” 第156章 可持续罪恶 裴无厌把面前茶杯里的茶水倒在空盘里,又提起茶壶重新倒了一杯,说道:“就这么换。” 潘大才不敢置信,吞了好几口口水,才迟疑着反问:“把,把姚鼎山的血放出去,然后再,再输入别人的血?” “没错。”裴无厌和虞青凤异口同声。 “这也行?”潘大才这一晚可谓是经历了头脑风暴。前一晚也是一样,三日之约,估计明晚还是一样。 虞青凤清了清喉咙,“潘当家,你可听过放血疗法?” “好像听说过,你什么意思?” 虞青凤科普:“放血疗法是中医的一种外治法,好处非常多,有疏通经络、促进血液循环、加快新陈代谢的作用,对于血瘀不通有非常好的疗效,既能去热,又能止痛。比如对于头痛来说,放血以后头马上就不疼了,立竿见影。” 裴无厌总结:“姚启冠的怪病表征不就是头痛吗?薛胤天只要稍稍放血,他的头痛就能缓解。如此一来,正好就应了血脉诅咒。也就是说,身体里姚家的血脉越少,症状越轻。” 虞青凤接棒,“可是血液如果太少了,人就活不成了,所以放血之余,还得输血。我听大林子说,薛胤天的输血之法,需要在手臂血管上开一个口,听起来就疼。这姚鼎山又是放血,又是输血,长达一年时间,也不知道他的手臂是不是已经被薛胤天戳成了筛子。” 潘大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瘪嘴打了个寒噤,“是够折磨的。” 裴无厌咋舌,“最折磨的是,这换血之法要一直持续下去,因为人的身体每天都在造血,不可能完全由他人之血代替,所以为了让被诅咒的血液少一些再少一些,可能隔三差五就得实施换血之法。 “这就跟薛胤天策划的供奉义庄饿鬼的生意经一样,义庄饿鬼要无休止地供奉;姚鼎山的血要无休止地放,无休止地输,他薛胤天这份私家郎中的活计也可以一直做下去,一直免费住在姚知县府上,一直与相好眉来眼去,暗度陈仓。 “薛胤天想出来的复仇之道、生财之道全都是长久打算,可持续的罪恶。” 虞青凤感慨,“这姚鼎山也真是惨,明明身负罪孽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又或者是曾经做过亏心事的父亲,可是所有的痛苦,却全都报在了他身上。说是血脉诅咒,倒也可以。” “等一下,”潘大才回过味来,“姚启冠相信血脉诅咒,可他的正室夫人怎么也相信啊?三位侧夫人生不出孩子,都是她从中作梗,她最清楚,这不是诅咒啊。” “未见得。”虞青凤想起了刁德超,明明是糖尿病足,却宁愿相信是报应,只因他曾杀人,诈骗钱财。越是做了亏心事,越是相信诅咒之说。 裴无厌见潘大才还是不明白,进一步解释:“正室夫人不知道害了多少腹中胎儿,她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可能午夜梦回,也曾被梦中恶鬼吓到噤若寒蝉。此时,自己的儿子身患怪病,她定会认为,儿子是替她和判过冤案的姚知县承受了报应诅咒。” 潘大才重重大幅度点头,突然一拍桌子,茅塞顿开,叫道:“我懂了,既然要输血,当然就需要一个活人源源不断地供血。姚知县拿活人去给自己受到诅咒的亲儿子做‘血的供养’,这种事自然得保密。所以找个不起眼的乞丐最合适!” “潘当家果然聪明。”虞青凤明褒暗贬。 “等一下,不对呀。”潘大才又来了个急转弯,“大林子输血给他亲姐姐,那是因为他们是亲戚。白亦笙是个乞丐,总不会是姚知县家的亲戚吧?” 虞青凤没法跟潘大才科学解释血型的问题,只能尽可能解释: “这么说吧,血亲之间的血液不见得一定行,不是血亲之间的血液不见得一定不行。这有个概率的问题。就比如那半年间薛神医虽然以输血之法拯救了三名产妇,但也有两名产妇没救回来。我相信当时薛神医也是找到的产妇的血亲之人输血的,但仍旧失败,就是因为哪怕是血亲,血液也不一定可以在体内融合。” 潘大才还是不解,“若是如此,就算薛胤天取了姚鼎山和白亦笙的血,滴血认亲,二者血液融合了,也不代表着白亦笙的血可以输给姚鼎山啊。” “没错。所以这一次,薛胤天又一次撞了大运。”裴无厌耸肩,对薛胤天的运气发表只有虞青凤能够听得懂的感慨,“这就是命运之神给他的安排。” 他们的命运之神,正是这网剧的编剧。 潘大才听懂了前面半句,终于理解,认同地点头。 虞青凤继续推理,“所以白亦笙三年前只是假死,尸体送入义庄之后的当晚,薛胤天进入义庄,使用药物,让他起死回生,把他藏,或者说是囚禁在了密室之中。” “密室?”潘大才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又一次坐上了过山车,又一次震惊,“这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密室?” 这也是虞青凤最为纠结的一点,告诉潘大才有密室吧,有风险,不告诉他,整件事又不能自圆其说。最后她还是说了,赌一把吧,赌潘大才是个蠢材,完全信任他们。 裴无厌看出了虞青凤的担忧,冲她坚定一笑,增添信心,继续对潘大才解释: “必须有个避人耳目的地方,把这个在外人看来已经死去的白亦笙藏起来。而且不光藏着,定时去密室取白亦笙的血,还得把一个皮包骨乞丐养得白白胖胖,让他有血可取。 “薛胤天本以为他把白亦笙藏得很好,本以为白亦笙本人非常配合,毕竟从前过得是连饭都吃不饱的日子,现在虽然失去自由,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可是能吃饱饭啊。 “可薛胤天没想到,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白亦笙一开始满足于这种生活,渐渐地,在温饱问题解决之后,他必然会向往自由。于是他便会偷偷逃离密室,用偷来的钱财在外面花天酒地,寻欢作乐。还会买一些吃食带回密室,稍后享用。 “薛胤天对此一定是知情的,他想要阻止,却知道根本无法阻止。因为白亦笙有筹码,他的性命,他的血就是筹码。薛胤天若是强行把他捆绑在密室之中,白亦笙可以自尽。 “薛胤天知道,白亦笙的欲望一步步升级,到最后一定会想要彻底挣脱牢笼。他始终是个祸害,早晚是要除掉的。白亦笙死的那晚,薛胤天就在义庄附近,很可能就是去彻底除掉白亦笙的。只不过刁德超抢先了一步。 “刁德超杀了白亦笙,还毁了尸体。薛胤天目击之后马上回去汇报姚知县。姚知县自然不能暴露白亦笙的身份,便让仵作坚称尸体是王千万。他不放心,甚至还亲临义庄。哼,义庄内损坏了一具尸体,居然能引知县大架亲临,本身就很可疑不是吗?” “密室在哪?”潘大才这么问说明他已经接受了密室之说。 虞青凤赶忙转移潘大才的注意力,让潘大才对密室产生恐惧心理,“密室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密室的入口就在义庄之内。那里是白亦笙生活了一年的地方,他死后变成鬼,也一直栖身在那里。” 潘大才咬牙切齿,恨不得直冲密室,跟胆敢伤害他宝贝妹妹的白亦笙的鬼魂决一死战。 虞青凤紧张地盯着潘大才,随时准备第一时间拉住他,继续糊弄道: “潘当家,义庄饿鬼仍旧是白亦笙,只不过这个饿鬼的怨恨更多是指向利用他、囚禁他的薛胤天,杀了他又糟践他尸体的刁德超。 “至于说潘小姐,那真是无妄之灾。谁叫白亦笙生前当了那么多年的乞丐呢,他生前便对临福县这些不愁吃穿的有钱人心怀记恨,死后变成鬼,便也带着这份记恨。” 裴无厌见潘大才还是恨得咬牙切齿,便轻松地提议:“你若是现在去寻找密室,跟白亦笙的鬼魂决一雌雄,我们也不拦着,毕竟也是有胜算的。” 潘大才似乎是被当头棒喝,马上醒悟过来,拳头也松开了,牙关也松开了。 虞青凤跟裴无厌悄悄交换眼色。裴无厌这招反其道而行之果然有用。 潘大才就算刚刚真的有这个冲动,现在也绝对彻底打消了。他才不会顺了他们俩的意,去自投罗网,用自家兄妹俩的性命去帮刁德超和薛胤天解决大麻烦,让他们俩坐收渔翁之利。 “你们俩不是会捉鬼嘛,你们说,怎么办?”潘大才冷静下来,以威胁恐吓的语气说道,“别忘了,你们还剩一天时间,明晚子时,就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刁德超也指望着我帮他解决这个麻烦呢,”虞青凤嘲讽地说,“我跟他说,与其冒险去灭了这恶鬼,不如超度。他很赞同,明晚只要我让他去,他一定会带着贡品和诚意去义庄给白亦笙磕头认罪。” 潘大才又迷糊了,“你什么意思?要超度白亦笙?” 裴无厌摇头摆手,“不可能,白亦笙生前太苦,死得太惨,怨念长期聚集在义庄这种阴气旺盛之地,已经化作厉鬼,不是凭我们兄妹二人之力就能超度的。” 潘大才问虞青凤:“所以你是在骗刁德超?” “没错,潘当家,如果是单纯饿死的乞丐化作的饿鬼,我们兄妹还有把握。但白亦笙不同,超度是不可能,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让他灰飞烟灭,我们更加做不到。我们能做的就是安抚,讨好,给他上贡,让他心满意足,让他大仇得报,心甘情愿地放下对潘小瑛的怨气。 “所以潘当家,明晚子时,我们跟你都得去义庄,刁德超和薛胤天也都得去,彻底把这件事解决。” “你让我上贡?我拿什么上贡讨好他?”潘大才似懂非懂。 裴无厌幽幽地说:“刁德超、薛胤天。但只有他们俩或许还是不够分量,把握不够大。所以我建议,再加上姚启冠、姚鼎山父子。” 第157章 必胜把握 潘大才面色煞白。 拿活人上供,这的确出乎了潘大才的意料。哪怕他曾经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如今也已经金盆洗手好多年了。 更何况姚启冠是朝廷命官啊,他一介草民可不敢惹。 “你说白亦笙憎恨刁德超和薛胤天我理解,可为什么连姚家父子也要算上?”潘大才怂了。 裴无厌冷笑一声,“笑话,潘当家,白亦笙都能把你妹妹潘小瑛算上,为什么不算姚家父子?往前说,身为知县,不顾本县乞丐死活,自家人锦衣玉食,任凭乞丐饿死街头; “往后面说,他们拿白亦笙当做豢养的牲畜,剥夺他的身份,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随时取血,手臂上的伤口刚刚愈合便被挖开,永无休止。明明是自己的血液却要供给权贵,这跟屠戮有何区别?” 虞青凤明白了,裴无厌这是要把这些人全都集中在一起,公开真相,一网打尽。 这也太危险了不是吗?无论是对潘大才、刁德超,还是姚家父子,真相之下,他们一定会暴怒狂躁,到时候不单单是在场的薛胤天,恐怕他们俩也得受牵连。 虞青凤不解地瞪着裴无厌,微微蹙眉摇头。 她的潜台词是:现在还不能确定密室里的人是不是武功高强的忠仆王公公,还有齐景麟;就算是他们,也不能确定王公公是否受伤,还能不能使出高强的武功,同时制服那么多人。 裴无厌冲虞青凤自信微笑,缓缓点头,潜台词是:放心,我既然如此安排,必然有我的把握。 两人短暂目光相接,已经读懂了对方的潜台词。 虞青凤有了点信心,但还是隐隐担忧。 “你们俩,真的有把握吗?若是失败了,得罪了姚知县,咱们都得死。”潘大才还是怂。 “一个区区知县,芝麻绿豆的小官而已,”裴无厌不以为然,“还真的能一手遮天?” “哼,你们是京城人,自然不知道,姚启冠在临福县就是一手遮天。” 虞青凤倒是同意潘大才这个论断,“还真是,姚启冠肯定做过亏心事,涉及人命那种,也许是他判过的冤假错案太多了。而且为了一己之私,就能随意监禁他人,以血供养自家儿子,这种人,肯定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多肉,怎么连你也信不过为兄了?我既然敢如此提议,自然是有必胜的把握。”裴无厌干脆把潜台词明说了一遍。 “也对,兄长还从未错过,失败过。”既然裴无厌都把话说到这份上,那么虞青凤也无需担忧了。 潘大才还是游移不定,“明晚在义庄集合之后,你打算如何以一人之力困住他们四人?” 潘大才也有潜台词:就你们俩这么弱鸡,在山洞里连我们三个都打不过,只能乖乖被我们控制,还能制服得了那四个人? 裴无厌摇头,“我们兄妹肉体凡胎,当然无法直接控制他们四个,我们是捉鬼世家,专门对付鬼的,不是捉人的。但你不同,潘当家,相信以你的能力,制服他们四人不成问题。 “刁德超不用说,一只脚已经废了;薛胤天是个郎中,总不会有武功吧?姚知县嘛,我不太了解;但姚鼎山的身体一定不行,到时候你就往他的两条手臂上招呼,绝对一击制敌。 “你亲自做了这些,才算是你对白亦笙有所表示,稍后祈求白亦笙放过潘小瑛也有了筹码。” “都让我做了,你们呢?”潘大才光是听裴无厌描述一番,已经开始害怕了,毕竟对方是官,他只是一介草民。 “我们自然有我们要做的,设阵作法,召唤白亦笙的鬼魂;设祭台,取他们四人的身体发肤供奉于上,施法焚烧,交与白亦笙。” “这样就行了?你能确保白亦笙的鬼魂一定来?来了以后一定会接受供奉,自己取走他们四人性命?”潘大才似乎有些动摇,但也算是表态了,他是不会亲手了结那四人性命的。 “那是自然,这种事我们兄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若是没有把握,怎么敢亲临现场,拿性命冒险?搞不好,岂不是两边得罪?潘当家和白亦笙都不会放过我们不是吗?”裴无厌轻松自信,用他的状态感染潘大才。 虞青凤赶忙添柴加火,“潘当家,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该不会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吧?潘小姐命在旦夕啊。” “我们兄妹已经把事情给查到了这个地步了,只差最后一步,你真要止步于此?”裴无厌见潘大才还在犹豫,没了耐心,“又或者,潘当家在乎自己的性命胜过亲妹?” 潘大才仿佛被戳了痛处,大叫道:“我自小与小瑛相依为命,早年闯江湖的时候,小瑛救过我的命!我这条命都是她的!” “既然如此,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潘当家,明晚子时之前,我们一同去义庄,你带好绳索,准备好武器,必要时候可能会有冲突。把他们四人控制在义庄里,这个任务是你的。有了这个前提,我们才能施法引白亦笙的鬼魂前来索取供奉。” 潘大才望着裴无厌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名叫:卸磨杀驴。 裴无厌和虞青凤是什么观察力?都看出来了。 原本潘大才就对他们俩的兄妹关系产生了怀疑,对虞青凤起了杀心;明晚他们这对儿兄妹即将成为四条人命的命案目击者,难保以后他们不会出卖潘大才,保险起见,潘大才没有理由留下他们。 虞青凤望着一脸凶相的潘大才,默默感慨:潘大才啊潘大才,三日之约过去,不是你对我们杀人灭口,恐怕是你要自掘坟墓。至少这个非法拘禁的罪名,你是跑不了了。 虞青凤转念一想,对潘大才最大的惩罚根本不是什么牢狱之灾,恐怕是潘小瑛的不治而亡,还有让他得知间接害死曾经救过他性命的亲妹妹的凶手就是他自己。 刁德超明晚去义庄这事儿就是派人去捎一句话的事儿,接下来是最难攻克的薛胤天。 薛胤天不同于潘大才和刁德超,这家伙心思缜密,并且根本不相信鬼神之说,靠骗是骗不过去了,必须另想办法。 虞青凤正琢磨该如何把薛胤天、姚家父子三人全都引去义庄,这个问题被潘大才先提了出来。 “行,就按照你们说的做。但是前提是,你们得确保薛胤天和姚知县父子明晚也会去义庄。义庄,那是什么地方?存放尸体的地方,薛胤天也就罢了,姚家父子养尊处优,怎么可能在夜间单独前去?” 潘大才这话倒是给正在想办法的虞青凤提了个醒,“姚知县不是去过嘛?两年前白亦笙被刁德超打死,尸体被毁,姚知县因为不放心,亲自前往义庄,监督仵作鉴定死尸为王千万。 “事实证明,只要是事关他宝贝儿子的性命,他的乌纱帽,别说去一趟义庄,哪怕让他在义庄里过上一夜都行。” 潘大才狐疑瞪着虞青凤,“你有把握?” “那是自然,明天我便会想办法进入姚府,见到姚知县。明晚子时之前,我会带上姚家父子和薛胤天一同前往义庄。”虞青凤有了主意,也就有了自信。 “你一人进入姚府?”潘大才警惕起来,“大林子和老孙呢?” “我一个人进去已经不简单了,带不了他们俩。不过,也的确需要他们俩配合我。我知道潘当家的顾虑,你害怕我直接去找姚知县报官,说你囚禁我哥。 “但我才不会傻到那样做。我们兄妹俩背井离乡,身无长物,你呢?临福县地头蛇,有的是钱可以打点。我去报官,指望姚知县那样的官为我主持公道,无异于带着我哥一起自寻死路。 “最重要的,我哥已经在你手上,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的书生,任凭你处置。即便如此你仍然不放心,那我也真是没办法了。” 裴无厌听到那句“手无缚鸡之力”,眉头嘴角抽搐。 潘大才恍然大悟,要不是虞青凤的提醒,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行吧,你们俩最好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否则……”潘大才努力摆出他能够做出的最阴狠的表情。 虞青凤又说了几句话给潘大才吃定心丸,实际上内心台词是:我们俩打从在山洞里第一眼见到你们,自称兄妹开始,就在对你耍花样。这花样足足耍了两天,明晚,让你彻底见识一下送你的花样大礼包。 这一晚,潘大才还是没给虞青凤和裴无厌单独相处的机会。 但关门离开的时候,裴无厌偷偷冲虞青凤摆了一个“ok”的手势,彻底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第二天一大早,虞青凤特意要来一身破烂衣衫换上,没洗脸没梳头,狼狈不堪地带上两个跟班出门,直奔慈幼庄守株待兔。 昨天听闻黄夫人日日都去慈幼庄陪伴孩子,虞青凤相信她的运气。 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了黄夫人的轿辇。 “开始吧。你们俩,一定要演得像一点。但是不能弄伤我。” 老孙拍着胸脯,“没问题,这事儿我们以前跑江湖的时候总干,有经验。” 大林子用手肘杵了一下老孙,笑呵呵地解释:“没有总干,就是偶尔,偶尔。” 虞青凤干笑两声,突然冲出去,奔跑着朝黄夫人的轿辇而去。 “啊——救命——”虞青凤卯足了劲儿,撞向轿辇。 轿夫被突如其来的虞青凤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反应,只能任凭轿子失去平衡,赶忙稳住落轿。 虞青凤敬业卖力,撞得半个身子都麻痹了,摔倒后痛楚传来,她的吃痛惨叫声便不是装的了。 “死丫头,往哪跑?”老孙气势汹汹冲过来,一把揪住虞青凤的衣领,把她整个人给提溜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说好的不能弄伤她呢?虞青凤的挣扎愤怒也不是演的。 第158章 套路戏精 轿辇的窗帘被掀开,黄夫人露脸。 虞青凤的眼睛就一直盯着窗子,看到黄夫人马上大叫:“夫人救我,夫人,您大慈大悲,救救我吧!” 不等黄夫人说话,大林子马上叫道:“救你?死丫头,你找死是不是?今天要么你在这被我们打死,把尸体带回去跟大夫人交差,要么活着跟我们回去,被大夫人打死。你自己选吧!” 老孙补充:“死丫头,你连庶出都不算,就是个小妾在外面偷偷摸摸生下来的孩子,连个身份都没有,还指望这位夫人救你?你算什么东西?” 虞青凤死死抓住轿辇,情真意切地哭喊: “我娘若不是偷偷离开家,在外面生下我,我们母女俩也会跟其他姨娘一样被大夫人害死!大夫人作恶多端,早晚会遭报应的!你们俩为虎作伥,早晚也会遭报应,不得好死!” “死丫头,竟敢咒大夫人?我现在就让你不得好死!”大林子冲上来死死钳住虞青凤的手臂。 老孙也冲上来拉扯虞青凤,恶狠狠地说:“死丫头,你早在十八年前就该死啦!白白多活了这十八年,你也够本啦!” 虞青凤被一左一右拉扯,堪比二马分尸一般痛苦,恨不得在脑海里把这两个莽夫五马分尸。让他们演得逼真,但是别伤到她,感情他们俩光顾着前半句啦。 但老孙那句“十八年”,没有事先商议过的台词一出口,虞青凤的恨意消退一大半。看在这句“十八年”的份上,秋后算账时候不要从重发落了。 黄夫人终于有了反应,冲前面两个轿夫说了什么。 说的是什么虞青凤听不到,因为她一直在可怜又凄惨地边叫边哭。 很快,两个轿夫冲过来,一人一脚,踢走了虞青凤身边的“二马”。 大林子和老孙大声叫嚣着他们是从京城来的大户人家,叫他们这小地方的贱民不要多管闲事。 两个轿夫一听“京城大户人家”,面露怯色,下意识回头去看黄夫人。 虞青凤暗叫不妙,说好的就只说是从京城来的,怎么这俩自己加词啊。 “哼,大户人家?不过就是个榨油的作坊罢了。”虞青凤赶紧补救,也顾不上小作坊的家主是否能娶好几个姨娘了。 黄夫人冷笑一声,“区区作坊而已,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虞青凤松了一口气,黄夫人这话的潜台词是:区区一个作坊,这些姨娘们为什么不敢反抗?她嫁的是一方父母官,所以才身负冤屈无处求告。 “夫人,夫人,您救救我吧,我娘为了让我逃出来已经被他们打死了,我得活下去,才对得起娘。”虞青凤起身快速奔向黄夫人,躲在她身后。 黄夫人转头,刚刚冷厉默然的眼神突然变得祥和,轻声说:“放心,有我在,这两个喽啰不敢造次。” 虞青凤赶忙冲大林子使了个眼色。 大林子接收信号,赶忙不屑发问:“你是什么人?好大的口气。” 黄夫人得意抬起下巴,半垂着眼帘,睥睨天下一般瞪着大林子和老孙。 黄夫人突然正眼看他们,虞青凤还真有点担心,这两个在临福县也算是地头蛇的小喽啰,可千万不要被认出来啊。 轿夫挺直脊背,拿出了狗仗人势的高傲架势,套路化地替主子表明身份,“黄夫人乃是临福县姚知县的侧夫人!你们两个贱民从京城来又如何?不过是个卖油的,竟敢造次?” 大林子和老孙顿时吓得双双缩了脖子,张大嘴巴。演技有够浮夸。 接下来是片刻的冷场。大林子和老孙不知道该说什么,慌乱得很。好在他们的慌乱在黄夫人看来是真的不知所措。 虞青凤觉得再演下去绝对露馅,这两个临时演员已经黔驴技穷。 反正她是站在最后方的,前面的黄夫人和四个轿夫都看着大林子和老孙,她干脆使出了逃走的手势,用两根手指模仿双腿走路。 大林子和老孙彼此对视一眼,落荒而逃。 太好了,没有了拉胯的对手演员,虞青凤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独自美丽,施展演技了。 “夫人,小女多谢夫人救命之恩。”虞青凤干脆给黄夫人跪下了。 黄夫人扶起虞青凤,看着虞青凤哭成了小花脸,掏出手帕为她擦脸,“你叫什么名字啊?” 虞青凤不是滋味,黄夫人对她的怜悯帮助是真情实意,而她却不得不欺骗她,还得让她伏法。 “我,我没有名字,我娘过世前叫我丫头,大夫人知道我存在,就叫我死丫头。”虞青凤是真的懒得起名字。 “唉,你也是可怜。你娘不在了,今后你要去哪呢?”黄夫人继续给虞青凤擦脸。 虞青凤看着黄夫人越加难过,不免心酸落泪,“我无处可去,求夫人收留。不然,不然他们还是会把我抓回去的。我本就是个没有身份的人,他们就算打死我,也不会有人管。” 黄夫人没有马上答应,低头沉思。 “夫人,我是娘亲偷偷生下的,我娘也不在了,我本就是个没有身份的人,只要您能给我个身份,他们就再也没有办法把我抢走了。”虞青凤生怕黄夫人不肯,自己给自己求情。 姚启冠是知县,随便在户籍上做个手脚,给她一个身份,让她在姚府为奴为婢,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丫头,从今往后,你就叫小娥,跟在我身边伺候,跟我回家吧。”黄夫人慈爱地下了决定。 虞青凤刚刚还在担心黄夫人会把她安排在慈幼庄,听到“身边伺候”终于彻底放心。 “小娥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黄夫人满意微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慈幼庄,又看了一眼大林子和老孙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慈幼庄今天不能去了,不能给孩子们找麻烦。我看那两个混账不会轻易死心。” 虞青凤顺着黄夫人的目光一看,大林子和老孙就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往他们这边看。 这也是虞青凤安排的剧本,让他们一定不要走远,要躲着,但也一定要让黄夫人发现才行。 所以躲哪里最合适呢?树啊。但凡主角,躲树后反派看不见;但凡反派,躲树后正派就能看到。 虞青凤跟在轿辇旁,一路往姚府而去。 演员能够为了表演事先体验生活,有所牺牲。虞青凤的牺牲就是今早没吃早餐,她得在黄夫人面前表现出饿了许久的好胃口。 吃完简单早点,黄夫人便开始打坐念经。她的房间里也供奉着观世音菩萨,各种香烛贡品。 虞青凤不免唏嘘,不知道黄夫人是在超度她被害死的孩子,还是为自己对姚鼎山犯下的罪过忏悔。 黄夫人把虞青凤交给了管家,安排住处,洗漱换衣服,教授规矩,熟悉环境,介绍府上各色人物等等。 “东院是大夫人的居所,你来回走一定要绕着,惊扰了大夫人,谁也留不下你。”管家警告。 “大夫人身体欠安?”虞青凤试探性地问。 管家一惊,“你怎么知道?” 果不其然!两年前血包白亦笙死了,没人给姚鼎山当供体了,薛胤天和黄夫人一定会瞄准正室夫人。因为这位正室大夫人才是侧室黄夫人最不共戴天的仇敌。没有理由不找大夫人接替当血包啊。 如果一开始就拿正室大夫人当血包,大夫人本身和姚启冠都会怀疑,可有了白亦笙当试验品一年时间,已经证明了输血之法有效。 此时血包死掉,宝贝儿子性命攸关,事态迫在眉睫,大夫人绝对不会拒绝。 “我猜的,我,我以为身体欠安的话是不能惊扰的。”虞青凤假装胆怯,小声嘀咕。 管家白了虞青凤一眼,“记住,不该你打听的,别打听。” “是,奴婢知道了。”虞青凤欠身行礼。 毕竟也是在宫中做过婢女的,虽然这一套礼仪规矩久违了,但是毕竟学过,也是说用就能用的。 管家满意点头,“不错,有悟性,一学就会,触类旁通。行了,你自己回去黄夫人那伺候吧。记住,小心言行,大人、夫人、公子的事情,少问少看。” 虞青凤望着管家离去的背影小声自言自语:“多谢管家为我介绍地形,正愁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呢。” 虞青凤的目的地是姚家唯一的后代,公子姚鼎山的居所。 薛胤天和姚启冠都是老狐狸,最容易攻破的自然就是年轻人啦。 来到了姚鼎山的居所康园门前,虞青凤低头跟在一列婢女身后蒙混过关,穿过大门。 进入康园,虞青凤又擅自掉队,独自一人在园子里寻找姚鼎山的房间。没办法,她总不能找人问路。 躲在树丛后,虞青凤鬼鬼祟祟,两眼一抹黑,完全辨不清方位。索性静下来,心里默念咒语:光环显灵,线索自己来。 “喂!” 随着身后一声虚弱的男声,虞青凤的肩膀被人从身后用力一拍。 虞青凤大惊,触电一般浑身抖动,然后迅速回头。 眼前是一身华服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弱不禁风,肤白无血色,却又一脸桀骜。 种种细节都指向身份,虞青凤有九成把握,这人就是姚鼎山。 怎样才能吸引地位悬殊的公子的兴致呢?虞青凤马上有了套路答案。 “吓我一跳,你谁呀?”虞青凤大大咧咧,勇敢直视对方,一副天真无邪,有眼不识泰山的欠揍样。 第159章 同病相怜 对方果然惊到瞪眼张嘴,伸手指着虞青凤质问,“你,你居然连我……你又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 “我是新来的。”虞青凤继续装傻,假装看不出来姚鼎山的一身华贵衣裳。 姚鼎山上下打量虞青凤,甚至还绕着她转了一圈,眼神中渐渐沉淀出不怀好意的笑意。 “有点意思。”姚鼎山眼珠子转了一圈,猥琐地嘀咕。 虞青凤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被姚鼎山从背后偷袭抱住。 “不认识我?好啊,我就让你好好认识认识我。”姚鼎山的手开始移动。 虞青凤本能用双臂护在胸前,也随之移动,抵挡姚鼎山的咸猪手。 这么一对比,同样觊觎自己的大林子简直是谦谦君子啊。 姚鼎山有那样一对儿父母,先天基因上就是劣势,再加上后天环境影响,说白了还是父母的溺爱,长成一个嚣张猥琐的流氓一点不意外。 原本虞青凤还认定姚鼎山是个纯粹的受害者,现在想想,这家伙要不是身体虚弱,还指不定怎么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呢。 既然你不仁,不要怪我不义。虞青凤试着用力,抽出一条手臂,找准了位置,去捏姚鼎山的手臂。 “啊——”姚鼎山果然吃痛大叫,松开双臂。 三年了,隔三差五就放血输血,姚鼎山的手臂的皮肤组织肯定都已经有硬结了。如果最近刚好又放血输血过,一碰肯定会疼。 姚鼎山这是有贼心没贼力,整个家里没有一个人敢跟他动手,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是无敌呢。殊不知,虞青凤这么一个弱女子都能轻松拿捏他这个常年贫血的病秧子。 姚鼎山气急败坏,右手捂住左臂伤口,张口就要大叫。 真要让姚鼎山把人叫来,虞青凤可就算是前功尽弃了,必须要及时阻止。怎么及时呢?虞青凤凭借本能,直接捂住了姚鼎山的嘴。 “你身上,不对劲!”虞青凤赶忙吸引姚鼎山的注意力,“你好像是中了厌胜之术!” 姚鼎山眼中的愤怒瞬间化作惊讶。 “我松开手,但你不能叫,怎么样?”虞青凤跟姚鼎山谈条件。 姚鼎山用力点头。 虞青凤缓缓松开捂住姚鼎山嘴巴的手。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嘴巴刚恢复自由,姚鼎山便迫切提问,刚刚眼中的猥琐一扫而光。 “我也中过厌胜之术!说白了,我也被人诅咒过。被诅咒的那段日子,我整日头痛,放血之后我才能稍有缓解。” 姚鼎山也顾不得手臂的疼痛了,站起身,生怕虞青凤跑了似的,抓住她的双肩,“怎么回事?” “我是庶出,大夫人嫉妒我娘,我娘为了保住腹中的我,偷偷逃离。我与娘在外相依为命十八年,直到最近,大夫人得知了我的存在,便以厌胜之术诅咒我。 “她派人追杀我们母女。我娘为了救我已经……我在逃命途中把仅剩的一个馒头分了一半给一个落魄道士。作为回报,他告诉我,我身中厌胜之术。 “当时正好赶上我头痛发作,道士为我放血,我才有所缓解。恢复之后我问道士何为厌胜之术,为何放血后会有改善。道士跟我说,我中的是血脉诅咒。” 姚鼎山听得极为入神,甚至连衣袖上渗出血都感受不到。 虞青凤先看到了姚鼎山出血,看来是她刚刚的力道太大了,又或者是姚鼎山刚刚放血和输血不久,伤口还未愈合。 “说呀,继续说!”姚鼎山见虞青凤停了,赶忙催促。 虞青凤指了指姚鼎山的手臂,“找个隐蔽的地方再详谈,也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你的情况似乎比我严重,放血的伤口很大吧?” 姚鼎山一听这话,瞬间双眼擒泪,瘪嘴要哭,可见这三年来是如何痛苦委屈。 “回我房间说。放心,我绝不会对你不轨,我们,我们是同病相怜!” 虞青凤跟在姚鼎山身后,默默感慨,果然在生死和诅咒面前,色欲都是浮云啊。 进了房间,姚鼎山坐好,挽起衣袖,给虞青凤展示他的伤口。 果然如同虞青凤所想,伤口处已经鼓包,皮肤变得像是枯树皮一样,其间有一道裂缝,正往外渗血。 姚鼎山指了指一旁柜子,“纱布在那里。” 虞青凤打开柜门,入眼的都是各种纱布和药瓶,还有触目惊心的十几只鹅毛管。 “快说说,你是怎么中的诅咒,又是怎么解决的?”姚鼎山催促。 虞青凤一面包扎一面讲述:“道士告诉我,所谓血脉诅咒就是下咒之人取了我的血,侵染白布做的人偶,施以诅咒秘术。道士问我,是否被仇人取了血。 “可是我仔细回想,纵然大夫人派人来捉我们母女,可我们并没有跟他们直面冲突,更加没有流血啊。只是我娘为了帮我争取逃跑的时间,主动现身,结果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娘给打死。 “道士说这就对了,虽然他们没有得到我的血,但是他们得到了我娘的血。以我娘的血施咒,便可以诅咒我,而不会波及我爹与其他姨娘的孩子。血脉诅咒便是如此,是能够传承的。” 姚鼎山张大嘴巴,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充满期待地问:“后来呢?那道士帮你解除诅咒了吗?” 虞青凤颇为自豪庆幸地点头,“道士跟我说,诅咒的强弱取决于我体内血液的多少,放血只是权宜之计,要想彻底解除诅咒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姚鼎山的双眼都快冒火花了。 虞青凤却话锋一转,“这个嘛,我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虞青凤深谙人性贪婪之道,她越是轻松吐露,对方看来可信度就越低。人嘛,总得图点什么。尤其是她这种一无所有的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图。 姚鼎山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你,你想怎么样?” “我就是个逃命的可怜人,你说我想怎样?黄夫人救了我,却也只能给我一个身份,让我签个卖身契,在姚府为奴为婢。”虞青凤提点,“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笑话,还有我给不了的?你可知道我是谁?”姚鼎山挺胸抬头,拔高形象。 “你是谁?”虞青凤要把装傻进行到底。 “我是姚鼎山,姚府的大公子!我爹是临福县的知县!”姚鼎山那气势,堪比坦白他是玉皇大帝一般。 “什么?”虞青凤假装没见过世面的草民,被一个芝麻绿豆的官职吓得起身后步步后退,“你是姚知县的儿子!” 姚鼎山得意得摇头晃脑,“所以你说吧,你要什么。” 虞青凤迟疑地说:“你的承诺不作数,我还是直接跟姚知县谈吧。” 姚鼎山先是气急败坏,但见虞青凤说一不二的样子,也只能妥协。他开门叫了一个下人,去请姚启冠亲自前来。 等了片刻,门外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怎么了?山儿又头痛了吗?有没有去通知薛神医?山儿,山儿,不要紧吧?” 姚鼎山开门的同时回应:“爹,我没事。先不用请薛神医。” 姚启冠赶忙上下打量姚鼎山,确认了他的确没事后,这才看到了房间里还站着一个虞青凤。 姚启冠了然,愤怒地指责虞青凤:“你是哪来的贱婢,竟敢勾引公子?” 虞青凤笑而不语。 姚鼎山赶忙解释:“爹,不是,不是的。这个……对了,你叫什么?” 虞青凤上前一步,欠身行礼,“奴婢小娥,今天刚来府上,是伺候黄夫人的。” “爹,这个小娥也曾中过血脉诅咒,她,她在一个道士的帮助下,已经,已经成功解了诅咒!”姚鼎山兴奋地抓住姚启冠的衣袖来回晃悠,在宠溺他的父亲面前尤为孩子气。 姚启冠显然不信,轻蔑一笑,并不说话。 “姚大人不信就算了,奴婢告退。”虞青凤料到对方不会轻易相信。 姚启冠伸出手臂拦住虞青凤,“你这种贪财之辈,还真的妄想在我这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虞青凤并不露怯,不卑不亢,“姚大人,令公子的情况与我当初相同,我当初幸运,分了仅有的一半馒头给落魄道士,他才肯教我破解诅咒之法。如今姚大人不肯相信我,还要治我的罪,这不是等同于当初我遇见道士时,不但不分食物,反而趁火打劫一样吗? “姚大人最好考虑清楚,就算不信,也莫要再给自己和家人徒增孽债。姚公子的今日,不正是昔日您造下的业吗?” 姚启冠怒发冲冠,一把掐住虞青凤的脖子,恨不得把她给提溜起来。 “爹,爹!”姚鼎山赶忙阻拦,急得又是跺脚又是捶打自己,“你且听她说说啊,听她说说又不会损失什么,等到她说完,如若是谎言,再治罪不迟。儿子真的好痛苦,这种日子,儿子再也不想过啦!还有娘,娘的身体也承受不住啦!” 姚启冠松手,忙去安抚激动的姚鼎山。 “爹,我没有说漏嘴,是小娥刚刚先提出的血脉诅咒,如若不是她跟我有同样境遇,又怎么会知晓此事?她跟我一样,头痛难忍,道士为她放血之后有所改善。”姚鼎山企图说服姚启冠。 “哼,一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姚启冠警惕地瞪着虞青凤。 第160章 血脉诅咒破解之法 姜还是老的辣,老狐狸果然不好对付。 但虞青凤并不担忧,因为有成功先例嘛,薛胤天不就成功骗过了这只老狐狸?薛胤天都行,自己自然也行。 “姚大人,小娥是苦命人,要的不多。”虞青凤不能提薛胤天,因为她初来乍到,理应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输血的事儿,更加不知道现在给姚鼎山输血的是他的亲妈。 但虞青凤得让姚启冠自己想到薛胤天,怀疑薛胤天,只有如此,姚启冠才能试着接受自己的办法。 “小娥不要荣华富贵,不要锦衣玉食,更加不会仗着一点恩情没完没了地索取什么。小娥只要一百两白银和另一个身份,到时候,小娥自然会带着钱远走高飞,再也不会出现在临福县。” 姚启冠是老狐狸,听了这话自然马上想到了薛胤天。 姚府里的荣华富贵和锦衣玉食,没完没了地索取,这不就是说薛胤天的吗?如果不是因为如此,薛胤天就是个普通郎中,一辈子都享受不到这些。 虞青凤在姚启冠脸上看出了怀疑,这只老狐狸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怀疑薛胤天? “一百两白银和身份对本官来说都是小事一桩,但你要清楚,如果你敢骗本官,杀了你,对本官来说也是小事一桩。”姚启冠终于愿意先听再做判断。 姚鼎山迫不及待,把刚刚虞青凤讲述的故事转述了一遍,末了总结:“爹,小娥和她娘的情况跟咱们很像。当年那个犯人不是咬伤了您吗?您的血……” 姚启冠剧烈咳嗽打断姚鼎山,“山儿!休要胡说。” 姚鼎山自知失言,忙捂住嘴巴,但又很快再度开口,“爹,您就答应小娥吧,只要她能成功帮我解除诅咒,就给她钱和身份,让她远走高飞。” 姚启冠犹豫不决。 虞青凤并不着急,因为站在姚启冠的角度,他没有理由拒绝。 就像是潘大才和刁德超一样,他们已经身处绝境,任何一点希望都不愿错过。 就像是薛胤天曾经救下的那些产妇,不输血一定是死,输血了才有一定的几率活。 就像很多病入膏肓的人一样,现有疗法已经无力回天,突然得知有个新疗法,当然要尝试。 甚至任何疗法都没有的情况下,他们仍旧会给自己制造希望,求神拜佛。 “小娥,你要知道,机会我只给你一次,若是成功,我兑现承诺,可以给你二百两白银,找人护送你离开临福县,以避免你被人追捕;可若是你骗我……” 虞青凤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太好了,姚启冠终于上钩了。 “任凭姚大人处置。”虞青凤自信姚家父子只要今晚踏入了义庄,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何谈处置她? 当然,虞青凤敢于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是源于相信裴无厌,相信他有把握解决一切麻烦,相信今晚过后,一切尘埃落定,罪人绳之以法。 “好,”姚启冠放下警惕,“你说吧,那道士是何道号?如何为你破解诅咒?” “道士道号觉诀子,”虞青凤直接拿出从前用过的虚拟人物,她是真的懒得再起名,“既然血脉诅咒是以血作为引子寻找目标,直到受咒者死去为止,那么不妨就让受咒者死去。” 姚启冠一听这话,恨不得一刀抹了虞青凤的脖子,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虞青凤抬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进一步解释:“假死!” “什么?”姚启冠的怒火都已经冲到头顶了,又被一盆水给浇灭了。 虞青凤的这个假死计划还是受到了白亦笙的启发。他和薛胤天不是曾经用过这一招吗?说明他们掌握着让人暂时假死的手法。 “觉诀子道长懂一些医术,他施针,使我全身经脉封闭,造成假死状态。经过整整一晚,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拔针苏醒,我便顿感神清气爽。” 虞青凤猜测假死的奥妙就在于封闭经脉,要么就是有什么奇特的药,吃下去就能心跳呼吸暂停。古装剧的一贯套路。 “简直儿戏!”姚启冠大失所望。 果然不好糊弄,虞青凤掩饰不安,继续解释:“当然,仅仅封闭经脉还不够,不足以使得诅咒认定受咒人已经死去。” 姚鼎山兴冲冲地问:“还要怎么做?” “还要沾染尸气、阴气。说白了,就是跟足够多的死尸共度一晚。” 姚鼎山一缩脖子,惊讶叫道:“跟死人堆儿里睡一晚?” 虞青凤郑重点头,“但是姚公子也无需恐惧。我当时一听觉诀子道长如此说,也吓得浑身发抖。道长为我选定的地方是乱葬岗。我当时便拒绝了。” “乱葬岗!”姚鼎山颤抖着重复,瞪大眼,目光空洞,应该是已经开始在脑中设想那是怎样一副场景了。 “隔了两天,我才再次去找觉诀子道长,没办法,那两天我又头痛欲裂,跟生不如死的痛苦比起来,在乱葬岗的死人堆儿里睡一夜,已经是微不足道了。更何况,封闭经脉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一整晚我一点知觉都没有。” 虞青凤提示姚鼎山:跟他这三年来无休无止,将来也可能一辈子无休无止的放血输血的生不如死比起来,在比乱葬岗条件更好的义庄里睡一晚,真的是微不足道。 姚鼎山也上钩,马上抱住姚启冠的手臂,苦苦哀求:“爹,让我试试吧,不必去乱葬岗,义庄,去义庄,那里面也有很多尸体不是吗?爹——” 虞青凤趁热打铁,“醒来之后的当天我便再也没有头痛。说真的,其实一开始我也是半信半疑。但我当时已经是残命一条,无所顾忌了。没想到,当初的一个选择,改变了我的一生。一年半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过头痛。” 姚启冠低头沉思片刻,突然抬眼瞪着虞青凤,“好,那便试一试,反正义庄也是我的地盘。我们今晚就去,我陪山儿在义庄过一晚,若是明日一早,山儿有任何意外,或是仍旧头痛,我定会让你也体会一番什么叫生不如死!” 虞青凤的心咯噔一下,但表面上还得装作波澜不惊,“姚大人,从明日开始,你定会后悔对我这个救命恩人如此出言不逊。” 姚启冠冷笑,眼中闪过狡黠的狠厉。 虞青凤内心苦笑,姚鼎山已经对自己动了杀意,无论今晚成功与否,他都会杀了她。要么是失败后一怒之下杀人,要么是成功后卸磨杀驴。 姚启冠才不会让自己宝贝儿子传承了他血脉诅咒的事情外传,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得死。没错,如果成功了,姚启冠也会杀了薛胤天。 “姚大人,今晚便要去吗?”虞青凤该引入薛胤天这个关键人物了。 “怎么?你怕了?”姚启冠又露了凶相,开始怀疑虞青凤说谎,不想今晚就行动是因为还要有所准备。 “我自然不怕,但这里面还有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封闭经脉。我当时是由觉诀子道长亲自施针,道长医术高明,自然没问题。这么短的时间,你们能够找到医术高超的郎中吗?” 姚鼎山得意洋洋地又嘴快了,“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府上就有一位神医。放血输血缓解诅咒的主意就是出自这位神医。” “什么?输血?”虞青凤继续装傻,指着姚鼎山刚刚包扎好的手臂,“不是只有放血吗?输血是什么?” 姚启冠又白了姚鼎山一眼,责怪他多嘴。 虞青凤摆出了然神态,“这位神医已经住在府上了啊,若是这样的话,怕是他不会同意合作,反而会视我为竞争对手,断了他财路的小人。” 姚启冠又露出阴狠的表情,问道:“怎么?你有相识的郎中?” 虞青凤赶忙摆手否定,这话等于是在问:你有同伙? “我是逃命到这里的,人生地不熟,哪有什么相识?既然姚大人府上就有神医,那么只要神医愿意帮忙即可。” 虞青凤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果神医不愿意帮忙,那一定是因为他有私心,不想被断了财路。 相信只要姚启冠去跟薛胤天提及此事,薛胤天即便不愿也无法拒绝,即便他根本不会什么针灸封闭经脉,也得假装会。 总之,姚启冠和薛胤天一定都想看看虞青凤这个外来的和尚今晚在义庄要念什么经。 姚启冠派人把虞青凤带去另一个房间关着,生怕虞青凤跑了。姚启冠带着儿子姚鼎山一起去找薛胤天。 虞青凤独自在房间里踱步,对今晚裴无厌的安排又好奇又担忧。一方面,她相信裴无厌一定有必胜的把握;另一方面,她又想不到裴无厌必胜的把握源自哪里。 吃过晚餐,虞青凤听到了门外有人说话,听声音竟然是黄夫人。 “小娥是我的人,为什么我不能见?”黄夫人质问把门的侍从。 “黄夫人,老爷的命令,您不要为难我们吧?” “老爷可有说为何把小娥关在这里?” “老爷说小娥得罪了公子,老爷的意思是赶出去,但是公子似乎是不愿意。所以暂时关着。” 虞青凤松了一口气,多亏了姚启冠对诅咒之事的保密工作做得到位,连自家下人也瞒着。多亏了姚启冠对看守的侍从如此透露。 “好吧,那你们把是食盒送进去吧。小娥这孩子命苦,我可怜收留她,特意为她准备了点心。” “是,黄夫人。” “小娥是我的人,你们小心着点。” 两个侍从客客气气应承,送走了黄夫人。 虞青凤等啊等啊,就是等不到侍从把食盒送进来。她不免有些担心。 “两位大哥,”虞青凤隔着门叫道,“那食盒可否给我?” “不行。老爷说了,你这房门只有他亲自来才能开。”侍从不客气,也不容置疑。 “也好,我只是好心提醒,二位大哥最好留着食盒,千万不要自己吃。”虞青凤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救这两个侍从,毕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啊?”一名侍从惊愕。 另一名侍从说道:“别问了,不吃便是。” 第161章 五方齐聚 亥时一到,姚启冠亲自来开门。 门开了,虞青凤望见了已经换上黑衣的姚启冠和姚鼎山父子俩。 “走吧,小娥。”姚启冠依旧冷酷狠辣。 姚鼎山倒是跃跃欲试,兴奋得很,仿佛过了今晚,他就真的能够彻底摆脱诅咒的折磨。 虞青凤跟在他们二人身后,默默感慨:姚鼎山啊姚鼎山,过了今晚你的确能够摆脱诅咒折磨,但是迎接你的是家庭的大变故。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什么官家公子哥,而是罪臣之子,再也无法嚣张跋扈了。 马车已经停在姚府后门,旁边站着一个中年黑衣男人,见到虞青凤,他警惕地上下打量。此人一定就是薛胤天。 “薛神医,请吧。”姚家父子先上了车,而后马车里传出姚启冠的声音。 薛胤天冲着虞青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虞青凤从薛胤天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失落,仿佛在说:这死丫头,居然没有被有毒的点心毒死! 虞青凤心知肚明,薛胤天跟黄夫人一定已经暗中通信。薛胤天告诉了黄夫人,府上来了个小娥,声称能够破解血脉诅咒。 黄夫人告诉薛胤天,这个小娥就是她一时心软收留的。这么看来,什么被正室夫人追杀的种种都是谎言,而且是专门针对她的谎言。 两人这么一碰头,便能确定虞青凤来头不简单,今晚的义庄之旅不简单。他们需要早做准备才是,薛胤天需要随机应变才是。 姚启冠的保密工作的确到位,马车停下,四人下车。虞青凤朝周围一看,这里距离义庄还有一段距离呢。看来姚启冠是不想让任何一个姚府的下人知道他们今晚是前去义庄。 此时已经到了宵禁时分,街道上冷冷清清,除了他们四人,一个行人都没有。 四个人的身影投射在地上,跟影影绰绰的树影交织叠加,随风一起颤抖,像是渐渐变形的鬼怪。 鬼片气氛渲染很到位,可是四人之中只有一个人怕到瑟瑟发抖,那便是姚鼎山。 虞青凤自然不用说;薛胤天也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什么义庄饿鬼,什么血脉诅咒,都是他用来诓骗他人的手段;姚启冠虽然不信什么义庄饿鬼,但却因为做了亏心事,相信血脉诅咒之说,但他这个人看起来就心狠手辣,纵然是心中不安,也不会展露出分毫。 义庄就在眼前,月光暗淡,他们远远地看不到大门上的挂锁。但虞青凤心知肚明,此时的锁一定是打开状态。因为她早已经跟潘大才约定好,潘大才和裴无厌必须要在宵禁之前便进入义庄,以防姚启冠提前抵达。 至于说刁德超那边,潘大才则是派出跟虞青凤一起去丐帮的大林子和老孙去请。有了昨天虞青凤的超度言论做铺垫,刁德超一定会欣然前往。 “这锁!”姚启冠最先发现了挂锁掉落在地上,加快脚步跑到门口。 “有人进去了?”姚鼎山拉着虞青凤紧随而上。 薛胤天冷哼一声,缓步走过去。 跨过门槛进入院中,四人便一同瞧见了阴影里站着一个高大身影,拄着拐。不用猜,一定是烂脚的丐帮帮主刁德超。 “薛神医?”刁德超试探性地问,“是你吗?” 虞青凤穿的还是姚府的丫鬟服装,也换了发型,此时隐藏在夜色中,躲在姚鼎山身后,避免刁德超认出自己,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提前引发五方冲突。 今晚的义庄格外热闹,聚集了五方人马,分别是:虞青凤和裴无厌,潘大才,刁德超,姚家父子,薛胤天。 其中表面上看来,潘大才与裴无厌是同一阵营,虞青凤与薛胤天、姚家父子是同一阵营。 薛胤天上前一步,“刁帮主?你怎么会在这?” 刁德超苦笑,“我怎么会在这儿?薛神医应该最清楚不过吧?若不是经薛神医的提点,我又何至于面对烂脚截肢的绝境,为活命不得不前来忏悔超度某人?” 薛胤天无奈叹息,“我跟你说过,你的脚是因为病症所致,跟忏悔超度毫无关系!” “哼,薛神医既然不肯帮忙,也不必阻止我自己寻找高人寻求救命良方,”刁德超回头指了指停尸房,“不只是我,潘记酒楼的潘当家也是如此,为了妹妹的安危,前来祭拜超度。” “什么?潘大才也来了?”薛胤天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本能觉得不妙想逃。今晚义庄如此热闹,恐怕比他想象中更为复杂难测啊。 姚启冠也打了退堂鼓,小声对姚鼎山说:“今晚不宜行事,改天。” “爹——”姚鼎山满怀期望地来,怎会甘心白跑一趟?再说他常年被娇惯,遇到不顺意的事只要撒娇耍赖就总会变得顺意,此时自然要使出他的耍赖大法。 “呦,这不是姚知县和薛神医嘛。”潘大才从停尸房中走出来,笑呵呵地如同酒楼迎客一般。 虞青凤放眼望去,终于看到了潘大才身后的裴无厌,放心许多。看到裴无厌的自信微笑和比划在身前的“ok”手势之后,虞青凤彻底安心。 姚启冠脸色难堪,越是不想声张今晚的行动,就越是被更多的人看到认出来,他恼怒到呼吸都变得粗重。 “我刚听到这位公子叫姚知县爹,莫非正是令郎?大晚上知县父子与薛神医,还带上一名婢女来到这义庄,所为何事啊?”潘大笑着发问。 “捉鬼。”姚启冠只能这么说,“本官听闻义庄饿鬼的谣言,引得民心不安,认定是人为作祟,特此前来查看。至于说犬子,全凭好奇。薛神医嘛,是自愿跟随。” “既然是为了捉鬼,那就更不能走了啊。我与刁帮主来此正是希望与义庄饿鬼对话,还请了高人前来指点。这不刚好能让姚知县确认到底是果真有鬼,还是人为装神弄鬼吗?” 潘大才目露寒光。既然人已经来得齐全,那么他便不会再让这些贡品离开,今晚的供奉必须进行到底。 姚启冠冷哼一声,“怎么?本官的去留还要由你一介布衣来定夺?” 姚启冠话音刚落,只听义庄院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关上,而后是落锁的声音。 “潘大才,你竟敢……”姚启冠怒不可遏,上前一步,却又停下。 虞青凤看出来了,姚启冠是文人,根本不是潘大才这个早年走江湖打家劫舍的强盗的对手。再加上外面关门锁门的一定是潘大才的人,姚启冠最短时间认清了事实,他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姚启冠回头狠狠瞪了虞青凤一眼,意思是:要不是虞青凤,他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虞青凤赶忙望向姚鼎山,意思是你儿子死活非要今晚就来,你怪不到我头上。 “潘大才,你现在放我们出去,今晚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薛胤天冷冷地威胁,“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哼,什么后果?”潘大才鄙夷地说道,“最坏的后果就是我妹妹病死。今晚我要在此供奉义庄饿鬼,祈求他放过我妹妹。你们既然来了,就都留下来做个见证。” 刁德超有些懵,小声问潘大才:“我们忏悔超度义庄饿鬼,为什么要让他们这些外人在场?” 潘大才现在还不能实话实说,“刁帮主,你以为我放走了他们,他们就能任凭我们在此行事吗?他们这些官家人,向来不顾我们百姓死活。” “可是……”刁德超还是觉得不妥。 “可是什么?你跟这位薛神医的所作所为,我们的父母官都知道,他不但不管,还要从中分一杯羹。到最后,凭什么就只有我们两方落得这么个凄惨下场,他们反倒安然无恙?” 刁德超低头看着自己的烂脚,咬了咬嘴唇,不再说话。 “行了,祭台已经摆好,各位里面请吧。”潘大才说着,撩开布衫前襟,露出腰间悬挂的一把弯刀。 姚鼎山也看出了潘大才来者不善,看到了潘大才露出武器,意识到今晚的确不宜行事,转身便要逃。 潘大才眼疾手快,伸手拔刀,抡起刀柄就把弯刀甩了出去。 弯刀绕着姚鼎山的脖子一圈,又飞回到潘大才手中。整个过程不过三秒钟,把在场所有人都给看愣了。 虞青凤瞠目结舌,她知道潘大才开酒楼之前是跑江湖的,打家劫舍肯定是要有功夫的,可没想到他功夫这么厉害。 “姚公子,刀剑无眼,你可要小心着点。”潘大才收好弯刀,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姚启冠面色铁青,在确认了宝贝儿子的脖子安然无恙之后,强压怒火,小声对姚鼎山和薛胤天说:“不要轻举妄动,看我指令行事。” 所有人进入停尸房,分散站立于房屋中央,正对祭台。 祭台已经准备好,上面只有香烛纸钱,却没有任何吃食。 停尸房内存放有八具尸体,都被草席包裹,置于墙角下,腐臭的味道依旧浓烈。 尸体始终是被活人忌讳的,所有人都背对墙边的尸体,在中心空位上围成一个圈,面面相觑。 第162章 祭品就位 刁德超提起了自己脚边的一只食盒,一瘸一拐走向祭台,单膝跪地,缓缓从食盒里取出贡品,摆在祭台上。 这个此时义庄里心思第二单纯的丐帮帮主开始了他今晚的主要任务。 心思第一单纯的是妄想今晚过后彻底摆脱血脉诅咒的姚鼎山。 心思最不单纯的自然就是虞青凤和裴无厌。 “小兄弟,对不住啦,老哥我一时起了贪念……”刁德超一面摆贡品一面带着哭腔嘀嘀咕咕,“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放我一条生路吧。” 潘大才冷哼一声,“刁帮主,你可知道你祭拜的这个小兄弟到底是何人?” 刁德超茫然抬头,“不知道,不过昨日那位燕姑娘说她会查出此人身份,燕姑娘是潘当家的人,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查明?” 潘大才哈哈大笑,“查明啦。被你杀害的小兄弟还真的就是你的兄弟,你的乞丐兄弟。” “怎么可能?他有钱大鱼大肉,寻欢作乐,而且白白胖胖。”刁德超觉得潘大才在说笑,“燕姑娘呢?她没来吗?” “这位是燕姑娘的兄长,我的妹夫燕公子。”潘大才指着裴无厌介绍。 裴无厌被点名,只好站出来向刁德超解释:“刁帮主,舍妹已经确认,被你打死并毁尸灭迹的男子正是传说中的义庄饿鬼——曾经的乞丐白亦笙。” 这话一出口,不单是刁德超惊掉了下巴,姚启冠和薛胤天也一同倒吸了一口凉气。 “开什么玩笑?”刁德超回过神,“白亦笙三年前就饿死了,我是两年前……” 裴无厌面向姚启冠和薛胤天,“这就要问姚大人和薛神医啦。为什么三年前死去的白亦笙尸体会丢失,两年前又会被刁帮主再杀死一回。” 姚启冠紧咬牙关,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虞青凤躲在姚鼎山身后,悄悄变换位置,远离面前三人。因为她身处最外围,所以距离墙角的草席尸体最近,小步移动时,脚后跟不小心踢到了一具尸体。 虞青凤倒吸了一口凉气,倒也不是害怕,只是太过突然。 平复呼吸之后,她总觉得这尸体的触感哪里不对劲。不过眼下没工夫去想别的,还是赶快回到裴无厌身边最重要。 “刁帮主,你不是一直想要弄清楚死者是谁,该向谁忏悔吗?怎么现在告诉了你死者身份,你又不愿承认了呢?”裴无厌一面说一面不着痕迹地变换位置,向虞青凤靠近。 “我当然想要知道我该向谁忏悔,但,但怎么可能是白亦笙?” “白亦笙被薛神医和姚知县豢养在密室之中苟活,被喂养得白白胖胖,以充当姚公子的——血包。”裴无厌一针见血,干脆明白道出真相。 姚启冠冷笑,“一派胡言,你是谁?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天亮之后,我自然会让你知道我是谁,你该当何罪。”裴无厌面带笑意。 潘大才脸上也闪过一丝阴险的笑意,被虞青凤捕捉到。 虞青凤明白,潘大才心里在说:过了今晚,你们兄妹俩便没了用处。他们这些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整个临福县的人都不会知道你们兄妹是谁,曾经来过。 “哼,好大的口气,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姚启冠面露杀意,“你们当真以为我们会孤身来此?我的衙役已经把义庄包围了,你们若是识相,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小娥?你去那边做什么?快回来。”姚鼎山是那边阵营第一个发现虞青凤变换方位的,还傻傻冲她招手。 此时的虞青凤已经站到了潘大才身边,见已经被发现,便干脆斜跨两步,越过潘大才站到了裴无厌身旁。 “抱歉,我不叫小娥,我便是刁帮主口中的燕姑娘。姚大人,姚公子,所谓什么封闭经脉沾染尸气解除诅咒的方法都是我的一派胡言,根本就没有什么觉诀子道长,也根本就没有什么血脉诅咒。” 刁德超定睛一看,“真的是你,燕姑娘,你这是?” “我这是深入虎穴,挖掘真相,刁帮主,你杀害的的确就是白亦笙,白亦笙的确就是薛神医以缓解诅咒之名为姚鼎山豢养的血包,至于说血脉诅咒,哼,就跟义庄饿鬼一样,都是薛神医自己杜撰出来的。 “薛神医联合刁德超对潘、胡、单三户人家杜撰出义庄饿鬼,一来是为了掩藏白亦笙还活着的秘密,二来是为了永无休止地让这三户人家供养着丐帮和他自己;薛神医联合黄夫人对姚知县杜撰出血脉诅咒,则是为了向残害黄夫人和其腹中胎儿的正室夫人报仇。 “姚大人,你的侧室黄夫人跟这位薛神医就在你的府上,你的眼皮底下暗度陈仓,这么多年,你就当真没有察觉?” 姚启冠已经站立不稳,时而狠狠瞪着虞青凤,恨不得把她的嘴巴撕烂,时而眯眼瞥向薛神医,恨不得张嘴咬住他的喉咙。 姚启冠沉浸在愤怒之中,说不出话来。 虞青凤火上浇油,阴阳怪气,“哦,我懂了,黄夫人和薛神医之间的事儿姚大人早就知道,之所以隐忍不发,是因为念及薛神医对姚鼎山有救命之恩,对这事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是个侧室而已。 “姚大人自认与黄夫人和薛神医无冤无仇,因此从未想过他们会联合起来对你撒这个弥天大谎,杜撰一个血脉诅咒。直到现在,姚大人仍旧无法相信,不愿相信吧?” “你,你胡说什么?”姚鼎山先沉不住气了,“薛神医救了我,我原本头痛难忍,是薛神医为我放血输血,我才能如常人般……” “姚公子,薛神医曾经给刁帮主出主意,给那三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下毒,制造义庄饿鬼报复的假象,三户人家供奉之后,自家亲人的病症自然缓解。在你身上也是一样,你缘何头痛?就是因为有人在你的吃食里做了手脚。” “不可能,我开始头痛的时候,薛神医还未曾住到府上。”姚鼎山还是固执己见。 虞青凤同情地望着这个一根筋的知县家的傻儿子,“黄夫人不是一直在你家嘛。下药的是她。” “不可能,我与黄姨娘无冤无仇。是你胡说,诅咒是真的,是真的!”姚鼎山又开始跺脚撒泼,像个固执的孩子。 “你与黄夫人无冤无仇,但是你娘于黄夫人有不共戴天之仇,黄夫人难产,胎死腹中,就是你娘这个正室的手笔。不然,你们姚家怎么会只有你一个子嗣?” “因为诅咒,诅咒!”姚鼎山大叫。 “别忘了,白亦笙死后,是你娘接替他,成为你的血包。” 虞青凤说完便后悔,她跟一个傻儿子有什么可争辩的,只要姚启冠能想通就行呗。 姚启冠瞪着薛胤天,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真的吗?” 薛胤天面不改色,面对姚启冠微微一笑,“是真的。” 虞青凤本以为薛胤天还会狡辩,没想到他干脆承认了。也对,做了那么多,如果对方一直不知道,那还真是不解恨。今天的承认,看对方在自己眼前痛苦悔恨,也是复仇的重要一环。 姚启冠发疯一样,突然掐住薛胤天的脖子,疯狂嘶吼。 潘大才可不能让姚启冠把薛胤天给掐死,他们这些贡品都得活着才能当贡品。他两步上前,飞起一脚,力道之大,竟然把姚启冠和薛胤天都给踹飞,撞到了身后的房门上。 姚鼎山见状,也张牙舞爪冲了上来。 潘大才冷笑一声,轻轻一甩手臂,瘦弱的姚鼎山便被推倒在地,哼哼唧唧。 接下来,虞青凤和裴无厌以及刁德超都静静地旁观,看着潘大才取出祭台下的麻绳,极为熟练地把姚家父子和薛胤天给来了个五花大绑。 这三人的腿全都被潘大才狠狠踢过,不得不跪在祭台前,在绳索的束缚下,维持跪姿,动弹不得。 刁德超一瘸一拐走到潘大才身边,不解地问:“潘当家,你这是?” “不是要超度白亦笙嘛,那么这些残害白亦笙的罪人自然要跪在这里,当做我供奉给白亦笙兄弟的贡品。”潘大才笑眯眯地冲着刁德超说。 刁德超先是赞同点头,而后突然全身一僵,被雷劈中一般。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间接残害白亦笙的罪人都被潘大才当贡品了,那么他这个直接杀害白亦笙,又砸烂白亦笙尸体的凶手呢? “燕姑娘……”刁德超小心翼翼地向虞青凤求助。 “刁帮主,冤有头债有主,你的确犯下杀人罪行,如今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可怪不得我。”虞青凤故意吓唬刁德超。 “别……” 刁德超刚要大声求饶,潘大才又是一脚踢在刁德超烂脚的那条腿上。 刁德超狠狠跪在地上,那声音听上去似乎膝盖都粉碎性骨折一般。 潘大才的确有自信的资本,胆敢一人进入义庄,有确信能独自一人制服这里所有人的把握。 停尸房里的局势短时间内急剧变化。目前站着的只有虞青凤、裴无厌和潘大才,其余人全都面对祭台跪着,被五花大绑,每人嘴巴里塞一团浸染尸臭的破布。 第163章 鬼祟在人心 虞青凤蹲在姚鼎山面前,颇为同情地说: “姚公子,至少有一点我没有骗你,也值得你高兴。那就是过了今晚,你再也不用承受所谓诅咒之苦,再也不用放血输血,你的母亲也能躲过一劫,留一条残命。” 姚鼎山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哭得满脸泪痕。 裴无厌走到虞青凤身边问:“这姚鼎山没有对你咸猪手吧?” 虞青凤愣了一下,回想起白天的时候姚鼎山突然抱住自己。 “还真有,不过你放心,没让他占到便宜。” 裴无厌踢了一脚姚鼎山的后腰,又问:“大林子和老孙呢?” “这个是真没有。”虞青凤实话实说。 “少废话,你们俩快开始!”潘大才在后面不满地催促。 裴无厌一把拉住虞青凤的手,旁若无人般,爱怜地柔声细语,“这几天让你在外奔波,辛苦了。” 虞青凤有些不知所措,抬眼望着裴无厌,满眼问号:这样,可以吗?不用再演了吗? “哼,你们俩之间果然不是什么兄妹。”潘大才没好气地说,“罢了,你们是什么关系都无所谓。只要今晚你们能成功上贡,安抚了白亦笙的鬼魂,我妹妹能转危为安,我成全你们。” 裴无厌没听见似的,上下打量虞青凤,又是帮她整理碎发,又是轻抚面庞,含情脉脉,释放积蓄了三日的相思之苦。 “行啦!”潘大才不满大叫,“快开始吧。等到事情了结,你们有的是时间腻歪。” 裴无厌转身,莫名其妙地问:“开始什么?” 潘大才一愣,指着祭台,气得说不出话,“作法作法!召唤白亦笙啊!贡品不都在这了嘛。” “潘当家,你糊涂了吧?我们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义庄饿鬼根本就不存在吗?”裴无厌一脸坦诚无辜。 “废话,义庄饿鬼是薛胤天和刁德超瞎编乱造出来用来敛财的,可是白亦笙的鬼魂是存在的!”潘大才的认知还挺坚固。 裴无厌无奈苦笑,不住摇头,“潘当家,你当真是不懂触类旁通啊。薛胤天和刁德超为了钱无中生有一个义庄饿鬼;薛胤天和相好黄夫人为了复仇无中生有一个血脉诅咒;我们俩就不能无中生有有一个活人祭拜吗?” 潘大才仍旧坚守虞青凤和裴无厌为他量身定做的理论,“什么无中生有?小瑛的病,还有刁德超的烂脚,这是能无中生有的吗?” “当然不是。”裴无厌严肃回答。 “那是有人又给他们下了药?加害他们?”潘大才终于肯转换思路。 “可以这么说,”裴无厌叹了口气,哀伤地说,“加害潘小瑛的人是你,还有她自己的无知;加害刁德超的是他自己的无知和贪婪。他们俩吃进去的东西已经超出了身体的负荷,所谓病从口入,也可以用在贪食上。” 潘大才一时间转不过弯来,眼神有些迷茫。 虞青凤有些话不吐不快: “潘当家,你不是跟我们说过吗?有个郎中曾经好意提醒过你,可你却派人把他打了一顿。到现在,你仍然忽视好心郎中的话吗?他可是唯一一个敢于对你说逆耳忠言的人啊,也是潘小瑛曾经唯一的生机,却被你不识好歹恩将仇报了。” 潘大才痛苦地抓头思考,仍旧在抵触他不愿接受的事实。 跪着的刁德超突然呜呜地叫,扭动他烂掉的那只脚。 “刁帮主,”虞青凤俯视刁德超,“你跟潘小瑛一样,都是病从口入,你从乞丐变成尽享荣华富贵的帮主,也算是一步登天,你不知节制,暴饮暴食,你的病也是源自于此,跟什么报应,什么白亦笙的鬼魂没有任何关系。” 裴无厌无奈地说:“纵然这世上有薛胤天这样的黑心医者,自己下毒自己解毒、自己致病自己治病的行业蛀虫,但更多的郎中还是医者父母心。 “当然,也有你们这些讳疾忌医,不相信医者,宁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甚至是鬼神之说的愚蠢病患。医者医身难医心,纵然是父母心的医者想要医治你们,面对你们这样不识好歹、固执己见、油盐不进的蠢货,也是无能为力。” 潘大才终于回过味来,痴痴地问:“所以,根本就,就没有鬼?” “没有鬼,只有鬼祟,鬼祟就在你们这些人的心里。”裴无厌指着跪地的这些人以及潘大才概括总结。 潘大才脸上痴痴的神态渐渐转变为阴寒,咬着后槽牙也做了一句高度精炼的总结:“你们一直在骗我!” “没错,我们无冤无仇,本来也骗不着你。但是你横行霸道,直接抓了我们,禁锢自由,还要逼我当你妹夫。你被我们耍得团团转,活该。” 潘大才只用了半秒钟的时间便抽出腰间弯刀,高举头顶,“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去给小瑛陪葬吧!” 虞青凤吓得一下子钻进裴无厌的怀中,紧闭双眼,等待着裴无厌使出杀手锏。 “潘当家当真要在义庄里杀人?就不怕在此地作恶,会激怒潜藏于此的鬼魂?”裴无厌毫无惧色,笑着反问。 潘大才又是一愣,还是改不了老毛病,好奇心发作,“什么?你们刚刚不是说根本就没有……” 潘大才话没说完,因为他听到了身后下方传来草席窸窸窣窣的声响。 伴随着这声音,裴无厌怀里的虞青凤睁开了眼;面对祭台跪着的四个人也缓缓转身惊恐望向潘大才的身后。 潘大才仍旧高举弯刀,面对着前方站立着裴无厌和虞青凤,跪着的姚启冠、姚鼎山、薛胤天和刁德超。 这些人全都用或惊讶或不可置信或恐惧的眼神瞪着他的身后,草席声音的源头。 潘大才一时之间竟然浑身僵硬,连转头去看看自己身后到底如何的胆量都没有。 虞青凤看到其中两个草席里的尸体竟然自己掀开了裹在身上的草席,站了起来。他们浑身破衣烂衫,脸上也是黑黢黢,在夜色中仿佛两具诈尸。 虞青凤突然想起了刚刚她悄悄变换位置的时候,脚后跟不小心踢到了一具被草席包裹的尸体,当时她就觉得触感有些不对劲。现在回想起来,所谓的不对劲正是那具尸体被踢之后动了一下! 再去仔细看这两个诈尸的脸,好生眼熟啊。 原来这就是裴无厌的杀手锏——大理寺侍卫! 潘大才一咬牙,抡起弯刀转身,准备跟鬼魂决一死战。但纵然他武功高强,也是孤身一人,对方是两名训练有素的大理寺侍卫,败局已定。 两个伪装成尸体的侍卫一边一个,不出五招便制服了潘大才。 弯刀应声落地,潘大才也被压得跪在地上。 虞青凤赶忙掀开祭台下方的帘子,刚刚潘大才便是在这里取出麻绳捆绑那四个人的。不出意外的话,里面应该有多出来的两条绳子。 “哈,果然,潘当家也给咱们准备了礼物呢。”虞青凤直接把两条绳子丢向侍卫,“潘大才有点功夫,两条绳索都给他招呼上。” 潘大才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两个鬼的温度和呼吸,趁着被绑的空隙凑近去看侍卫的脸,“你们,你们是人?” 裴无厌哭笑不得,“潘当家又忘了,我们不是说过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他们自然是人。” “你,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潘大才被绑成一块大肉粽,绳子紧紧嵌入肉里,但他根本顾不得这些,面对裴无厌和虞青凤,他永远只能提问,只能寻求指教。 裴无厌还是那句话:“天亮之后,我自然会让你知道我是谁,你,还有你们,都该当何罪。” 说完,裴无厌冲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忙扯下自己身上的一块破布,团起来塞进潘大才的嘴巴里。 虞青凤碍于自己人侍卫在场,赶忙与裴无厌保持距离,“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找到裴大人的?” 一名侍卫回答:“昨日中午,我们看到了裴大人放出的信号,潜入潘宅,与裴大人会面。” 裴无厌可不在乎侍卫在场,还是把虞青凤拉入怀中,亲密地解释: “当时你不在潘宅,我便没有想着先行离去,而是让他们俩暂时藏身在潘宅。晚间听了你的推理,就更加没有必要急于逃走了。昨晚我们又偷偷会面,我让他们今晚提前到义庄,伪装成尸体,见机行事,把这群人一网打尽。” 虞青凤再问侍卫:“就你们两个吗?其他人呢?” 两名侍卫面露哀伤之色,“我们四人,裴大人让我们兵分两路,我们来义庄,另外两人去找请巡抚大人。其他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知道有没有回大理寺。” 侍卫的话姚启冠字字听在耳朵里,不敢置信地瞪着裴无厌。 虞青凤本来还在为其他侍卫的命运担忧,无意间扫过姚启冠,索性抽出他嘴巴里的破布。 姚启冠从前脸上的狠辣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瑟瑟发抖地问:“裴大人,大理寺,你是,是大理寺卿,裴,裴无厌?那你,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理寺女官? “姚大人,我们才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虞青凤又把破布塞回去,“还有,我有名字,虞青凤。” 虞青凤刚想跟裴无厌士别三日,好好叙旧,就听义庄外传来嘈杂人声。 两个侍卫出了停尸房,在院子里倾听后回来禀报: “听声音,是潘大才的人跟丐帮的人起了争执,丐帮的人想要闯进来,潘大才的人拦着。” 裴无厌不急不躁,“这两边果然都留了后手,带人潜伏在义庄附近。无妨,再等等。” 虞青凤忙问:“你派人去请的是谭勤明,谭巡抚?” “是,谭巡抚公正严明,不久前才来临福县巡查,对这里的情况最为了解,姚启冠这个芝麻官也认得他,让他来主审这案子最为合适。” 虞青凤再去看姚启冠,他已经面如死灰。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义庄外整齐划一的兵士脚步声替代了潘家和丐帮的争执声。 谭巡抚的人到了。裴无厌示意侍卫去开门。 第164章 折返相聚 虞青凤跟在裴无厌身后走出义庄,正面不远处是连夜亲临的巡抚大人谭勤明,左右两边分别是十几个乞丐和七八个潘大才的打手。 谭巡抚与裴无厌作揖行礼,彼此互称官衔。 虞青凤也随之行礼,跟谭巡抚打招呼。 “大理寺侍卫已与本官大致说明案情,辛苦裴大人和虞司直了。二位今晚先行休息,涉案人员交由本官收押处置。” “姚府那边的两位夫人……”虞青凤担忧黄夫人漏网。 “虞司直放心,本官已经派人前去,此刻侧室黄氏和正室蒋氏已经被缉拿归案。” 虞青凤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精神放松之后,困意迅速来袭。 转头打呵欠的时候,虞青凤无意中扫视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正是被官兵控制的大林子和老孙。他们俩正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瞪着虞青凤和裴无厌。 虞青凤迈着方步背着手,优哉游哉走到大林子和老孙面前,“这几日你们也算是协助本官查案有功,多多少少能将功赎罪。放心吧,死罪可免。如果谭巡抚不追究你们昔日打家劫舍罪行的话。” “燕姑娘,你,你们,是官?”大林子快要哭了。 “没错。裴大人是大理寺卿,从三品,我呢,六品,比那个姚知县还要高一级。”虞青凤得意地欣赏着这两人的惊恐后悔。 “那,那潘当家,他……”老孙也算是忠仆了,望着潘大才,想要问他的下场。 “原本在整个案子之中,潘大才就是个受害者。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横行霸道,强抢民……男,而且还抢到了朝廷命官身上。若不是潘小瑛刚好发病,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事实是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所以仅仅是这个罪名也罪不至死。当然,前提还是如果谭巡抚不追究你们昔日打家劫舍罪行的话。” 大队伍朝县衙方向行进,虞青凤跟在裴无厌身边,回头朝义庄方向看了又看。 目光撞上身后保护的四名侍卫,虞青凤转回头,眉心深锁。 裴无厌用余光便看出了虞青凤的心事,一把揽住虞青凤的腰,停住脚步,示意身后的四名侍卫走前面。 四名侍卫心照不宣,这两位这几天都没怎么见面,这是又要腻歪一番了。 落后之后,虞青凤抱着裴无厌的手臂,尽量凑到他耳边耳语: “今晚谭巡抚没有功夫去找什么密室,但是审完了这些人之后,早晚是要派人去确认的。姚启冠和薛胤天肯定会招供密室入口的。” 裴无厌听懂了虞青凤的意思,凑到虞青凤耳边耳语:“刚刚我在祭台旁的墙壁上找到了一个新近刻上去的图案。你猜是什么。” 虞青凤双眼放光,“难道,难道是雀翎?” “嗯,简笔画版本的雀翎。我能确定,藏身密室,吃了贡品的人就是齐景麟与王公公。那日你在义庄里表明身份,说什么是来自京城的捉鬼世家,还提到咱们曾经破过的案件,他们全都听见了。所以特意留下暗号表明身份。”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虞青凤刚刚感慨,又摇头否定自己,“不,不是这样。这义庄饿鬼的案子其实跟雀翎一样,都是太子留给你的暗号。 “雀翎暗示的是西北方向,而太子之所以要藏身在义庄里,那是因为他们逃到临福县的时候听闻了义庄饿鬼的传闻。他们知道咱们专攻这类案件,便藏身义庄,等着咱们到来。” 裴无厌了然微笑,也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离的义庄,“回到县衙换身衣服,咱们还得再偷偷回来一趟。” 虞青凤用眼神指了指前面的四个侍卫,“带他们吗?” 裴无厌明白虞青凤的顾虑,他也有相同顾虑。蔺鸣是高公公的人,难保他不在大理寺培植自己的势力,就算这四个侍卫之中没有高公公的人,也很可能有蔺鸣的人。 “现在的国师,也就是曲凯旋,是圈内金牌制片人,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过这部b级小网剧的剧本或大纲。如果他看过,便会知道大反派是高满鹏。为了对付我们,他难保不会与高满鹏串通一气。” 裴无厌话音刚落,前方一名侍卫回头。虞青凤顺势往裴无厌怀里钻了钻,假装两人正你侬我侬。 “也有可能,曲凯旋的人也已经渗透进了大理寺。前面那四个,保不齐就分三个阵营,你的人,蔺鸣的人,曲凯旋的人。” 虞青凤说着,仰头去看裴无厌,刚好撞上裴无厌低头,四目相对。 两人不自觉停下脚步,眼神拉丝,气氛暧昧。 确定关系后的三天,他们聚少离多,如今终于可以相互依偎,远离人群,旁若无人。哪怕周遭是宵禁的街道,萧瑟幽暗,但月色氤氲,别有一番情调。 裴无厌缓缓低头,情不自禁想要一亲芳泽。 虞青凤仰头闭眼,沉浸等待。 一阵微风吹来,两人发丝衣衫轻扬,身体却瞬间僵住,彼此都不再靠近。 虞青凤睁开眼,看到的是同样尴尬扫兴的裴无厌。 他们的头发衣衫全都沾染上了义庄里的独特味道。所谓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 他们刚刚一直在停尸房里面,专注于其他,也就忽略了味道。 这会儿他们离开停尸房有一段时间了,嗅觉渐渐复苏,那阵风又来得正是时候,干干脆脆打断了二人之间暧昧气氛。 两人同时松手,并排加快脚步跟上去。 府衙里有一间姚启冠的房间,房间的主人已经沦为阶下囚,正好给裴无厌和虞青凤临时过夜。 谭巡抚打算连夜审讯一干犯人,明天一早再拿着口供与裴无厌碰头商议如何定罪。 简单跟谭巡抚讲了案情,送走了他之后,裴无厌和虞青凤赶忙差人找干净衣裳,他们得赶快换下这一身尸味的衣装。 虞青凤拿到了一身朴素女装,走到屏风后脱衣换衣。 隔着屏风,虞青凤一边换衣服一边看着与自己一屏风之隔的裴无厌,看着他背对着自己脱下外衣,脱下寝衣,脱下裤子。 虽然只是轮廓,虞青凤也看得脸红心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转过身去。 “你在偷看我。”裴无厌一边穿衣一边淡淡地说,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你,你怎么知道?”虞青凤心虚。 “我听不到你那边的声音,说明你停止了动作。为什么停止呢?总不会是不会穿脱这古代的衣服吧?要我帮忙吗?”裴无厌强忍笑意。 虞青凤一个字也说不出,赶忙加速换衣。 “要不是今晚还要再去一趟义庄,我说什么也要彻彻底底洗个澡。”换好衣服,虞青凤又嫌弃地梳了头发。 “要不是今晚还要再去一趟义庄,我说什么也要彻彻底底跟你……”裴无厌顺势接茬,话说到一半,又要凑近继续刚刚在外面被味道打断的动作。 虞青凤伸手按在裴无厌的嘴巴上,“不洗澡,免谈。” 裴无厌挑眉,假装听不懂:“谈什么?” 虞青凤捏着裴无厌的脸,意识到自己又说了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赶忙解释:“谈什么,谈恋爱啊。” “好,来日方长,好好谈。走吧。”裴无厌伸手。 虞青凤笑着把手放在裴无厌温暖的手掌中。 刚一开门,两人便与四名大理寺侍卫打了个照面。 “你们怎么不去休息?”虞青凤一怔,脱口而出。 “属下们担心两位大人的安危,毕竟之前……” 虞青凤点头,对裴无厌说:“的确,万一国师的人追来,潜藏在临福县,我们两个单独在大晚上出行,的确危险。” 裴无厌与虞青凤对视,两人心知肚明,今晚不想带他们同行都不行了。既然如此,那么不妨就让齐景麟和王公公伪装成侍卫跟他们一同回大理寺好了。 “这么晚了,二位大人这是要去哪?”一名侍卫好奇。 “还得回一趟义庄,”虞青凤压低声音,“今晚的事,你们四个要严守秘密,绝对不能让第九个人知道。” 四个侍卫顿时傻眼,完全听不懂虞青凤这个“九”是从何而来。 “你们回去,再找两身侍卫的衣装,带上。”裴无厌吩咐。 六人在夜色中疾步,又一次折返回到义庄前。 不久前离开时义庄的院门门锁又被锁上,裴无厌吩咐侍卫破坏门锁。 进入院落,来到停尸房门前,再次砸开门锁。 裴无厌从侍卫手中接过衣装,下令道:“你们四个守在外面。带会儿无论你们看见什么,都不要声张,保持冷静。” 虞青凤和裴无厌踏入停尸房,一眼便看到了祭台上不久前刁德超摆上去的祭品盘子,盘子里空空如也。 “走的时候我记得清清楚楚,没人进来动过祭品。看来他们俩是真的饿坏了。”虞青凤笑着调侃。 裴无厌走到祭台边,指了指墙上那个简笔画版的雀翎图案。 虞青凤点头,又走到她之前摸到的密道暗门处,敲门似的敲了三下,叫道:“殿下,王公公,是我们,出来吧。” 说完,虞青凤把耳朵贴在墙上聆听,果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裴无厌的面色多少有些尴尬,毕竟他最后一次见到齐景麟的时候,双方已经因为齐遥的事情宣布绝交。 暗门从里面被推开,走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两名男子,正是狼狈不堪的齐景麟和王公公。 王公公一出门便注意到了屋外有人,下意识护住齐景麟。 “王公公,别担心,外面是大理寺侍卫,我们带来的。”虞青凤仍旧保持从前的态度,仿佛双方从不曾闹掰。 王公公也依旧是和蔼谦逊地微笑,“裴大人,虞司直,你们终于是来了。殿下与杂家都知道,你们一定会读懂我们留下的暗号,一定会找来的。” 裴无厌面对昔日高高在上、无限荣宠的一国储君,如今沦落成这副窘样,微微瘪嘴皱眉,不是滋味。 齐景麟也知道自己是何模样,想起最后一次与裴无厌绝交的画面,尴尬不已,转身面向虞青凤,就是不看裴无厌。 第165章 成长型男主 虞青凤只觉得这两个大男人幼稚得像是幼儿园的孩子,都这境地了,还是好面子,谁也不肯先跟对方说话。 不过这也正常。裴无厌是编剧,齐景麟是裴无厌虚构出来的男主,肯定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裴无厌的影子。 虞青凤拍拍裴无厌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暗示:“你跟自己人置什么气啊?” 裴无厌苦笑,“自己人?我是没有想到,殿下会因为公主的事变得是非不分。” “是非不分?”齐景麟也来劲儿了,“遥儿是我亲妹妹,是我最亲的人,最在意的人。就如同虞司直对于你一样。若是虞司直也犯错,我秉公处置了她,你会怎样?” 裴无厌的怒火彻底引燃,“青凤才不会犯齐遥那种滔天大错!我不允许你拿她们对比!” 虞青凤也不爱听齐景麟这话,但是眼下安抚裴无厌更重要。 “好啦好啦,殿下这不是虎落平阳了嘛,沦落到如此地步,你也该消气了。” 虞青凤这话齐景麟也不爱听,刚想要发作,王公公忙尬笑打断。 “哎呀,哎呀,到底是年轻气盛啊。不过这里始终不是吵架的地方不是?这样,这笔账二位贵人就各自记着,等以后时机到了,再一起发作不迟。” 虞青凤赶忙附和,“没错没错,来日方长,以后再算总账。现在说正事儿要紧。王公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唉,那日国师带着侍从来东宫求见殿下,说是平遥公主的案子有蹊跷。殿下一听,自然是要见的。国师差人把我支走,等到我再醒来时,已经身陷囹圄。”王公公边说边摇头叹气。 裴无厌冷哼一声,“信国师,不信我。” 虞青凤赶忙抓住裴无厌的手,小声说:“你不也一样,为了见那个冒牌货,也是同样的说辞。这是殿下的弱点,必然是要被人拿捏的。” 裴无厌握住虞青凤的手,表情缓和,显然很吃虞青凤这一套。 齐景麟面色难堪,低着头不看裴无厌,“我喝了国师进献的茶,便昏睡不醒。再度醒来时,竟然如同照镜子一般,看到了另个自己!国师指控我意图假冒太子,把我关押在东宫之中,借审讯之名,让那冒牌货日日学习我的言谈举止。” “哼,我早就跟他说过,小心国师,小心国师,国师是他最大的敌人。他居然会喝敌人进献的茶。”裴无厌懒得面对齐景麟,对着虞青凤输发不解愤懑。 “自己人,自己人。”虞青凤小声安抚强调,“成长型,成长型。别动气。” 齐景麟一把抓过王公公,愤慨又懊悔地对着王公公输出,“我还不知道国师危险吗?可是他说遥儿的案子有蹊跷,有内情,也许遥儿是被人陷害的啊。我怎么拒绝?” 王公公转头,无奈地望着虞青凤。 虞青凤冲王公公干笑两声,表示理解。 “多说无益,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回东宫,夺回储君之位。”裴无厌深呼吸,努力调整,恢复理智,但仍旧不看齐景麟。 齐景麟目光坚定,也只面对王公公,“我不回去。” 虞青凤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抢先于裴无厌先惊奇发问:“什么?不回去?为什么?” “我要去找敏容。我听说她被使臣带去了大颠国,也不知道现在境遇如何,我得去把她救回来!”齐景麟放开王公公,抓住虞青凤的双肩,用力摇晃,表达他的决心。 裴无厌抓着齐景麟的手臂,把他推开,把虞青凤拉回自己身边,终于正面面对齐景麟,却是毫不客气地反问:“殿下想去大颠国,那么为何还不动身?而是藏在这义庄密室之中,偷鬼魂的供奉度日?” 齐景麟语塞,面容紧绷,怒视裴无厌。 “哎呀裴大人,外面到处都是追兵,我们势单力孤,怎么敢贸然露面?”王公公忙打圆场,“殿下是想要等您寻来,跟您商量营救事宜啊。”。 “哦,殿下是想要命令我这个臣子去大颠国救人?” “不是,我是要你帮助我与敏容私奔。孔雀东南飞,是你给我讲的故事,与其沉浸在各种尔虞我诈和皇权争斗之中,不如与心爱之人远走天涯,自由自在。” 裴无厌先是震惊,而后反应过来,没什么好震惊的,他应该是最了解齐景麟的人,这个恋爱脑男主本就无心权谋,就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和自由的闲云野鹤。 “不行。”虞青凤趁裴无厌发愣的时候先拍板决定,“你必须要回去当你的太子,打败国师,夺回你的江山和美人。” “为什么?我不当这个太子,自然有八皇子逊王可以接替,大雍江山又不是没了我就要灭亡。” 没错,大雍江山可以没有齐景麟,但是虞青凤和裴无厌不能让剧情改写,若是两部剧中有一部不能完美剧终,他们俩很可能永远也出不去。 “你必须回去。”裴无厌不容置疑,给当朝太子下令。 “为什么?”齐景麟不服。 “因为大雍江山只有交到你手里才是百姓之福。如果你逃了,国师掌控朝局,指点江山,大雍会落入野心家之手,他才不会在乎百姓死活……” “开什么玩笑,有父皇和八皇子逊王在,国师还能谋逆夺位不成?” “能。你又忘了吗?我说过,国师是你最大的敌人,他的目的就是夺走本应属于你的江山。你可以不在乎大雍的国运,不在乎百姓死活,但你别忘了,你若是与程敏容私奔,你们俩也是大雍子民,在国师的统治下,即便你们隐姓埋名,想要逍遥快活,那也是痴心妄想。覆巢之下无完卵!” 虞青凤见齐景麟有些动摇,赶忙帮腔说服,“殿下,你的人品德行是我与无厌敢打包票的,只有让你这个仁君登位才是江山社稷百姓之福。 “这一年多来,我与裴大人辗转多地办案,见多了各种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的恶霸。虽然我们尽全力还原真相,把这些身居高位的蛀虫官员拉下马,但我们的力量始终有限。我们一个一个地把他们拉下来,可是有人却一批又一批地把他们扶上去。 “只有仁君明君登位,重振朝纲,整顿官场,制定更有益于百姓的治国之法,才是天下之福。我也是女子,女子喜欢的是有担当胆魄的鸿鹄,而不是逃避责任,一心只有儿女私情的燕雀。” 齐景麟被虞青凤这番激昂言论打动,羞愧地低下头,但仍旧担忧顾虑,小声嘀咕:“可是敏容怎么办?我不能为了我的责任就舍弃她。” 裴无厌收敛刚刚的阴阳怪气,拿出朋友之间的诚意,“谁让你舍弃她了?不就是去大颠国把她带回来嘛,这点小事我们替你办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去,夺回储君之位,与国师斗到底。” 齐景麟终于抬头直视裴无厌的双眼,“真的?你,你还愿意帮我?” “不愿意的话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裴无厌嫌恶地指了指周遭环境。 “太好啦太好啦,”王公公喜笑颜开,“裴大人,殿下这些时日一直跟杂家说,您一定会来,一定会来。果然还是殿下最了解您。” 裴无厌干笑两声,指了指祭台上的两套侍卫装扮,“换上衣装,先伪装大理寺侍卫,跟我们回大理寺吧。” “然后呢?”齐景麟追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救敏容?” “把你安顿好之后,我们自然会出发。放心吧,程敏容有福气护体,没那么容易死。” 裴无厌说完,拉着虞青凤走到门外。 “裴大人,这是……”四名侍卫凑过来,个个面色凝重。 瞒是瞒不住的,裴无厌决定带他们来就没打算隐瞒,干脆坦白:“没错,里面的人正是太子殿下和王公公。” “怎么会?殿下不是在东宫?王公公不是已经……” 裴无厌苦笑,“王公公既然没死,便说明这一切都是有心人制造的假象,东宫里的那个是冒牌货。” “那,那裴大人,您打算……” 裴无厌警惕地扫视四名侍卫,“这事儿还得回大理寺从长计议,须得跟那两位商议一下。” 齐景麟和王公公刚一出门,四名侍卫便跪地行礼。 “你们四个万不可再这样,”裴无厌抬手示意他们赶快站起来,“对外就称又找到了两名走散的侍卫,侍卫同僚,懂吗?夜长梦多,明日午后便启程回京城。” 六人一路回到县衙的客房,虞青凤特意落在最后,冲王公公使了个眼色。 王公公落后几步,来到虞青凤身边。 “王公公,”虞青凤侧过头轻声嘱咐,“东宫有细作,大理寺也未能幸免。今晚你们六人一同过夜,你一定要时刻警惕,保护太子安全。” 王公公顿悟,下意识去看前面的四名侍卫,又很快收回目光,对虞青凤点头。 几乎要连轴转,一旦任务全都完成,疲倦感便会突然袭来。虞青凤一进入房间便栽倒在床上。 彻底洗澡,洗去所有义庄味道的事就留给明天吧。 当然,现在也没有功夫再去计较唯一的一张床要留给谁了。反正已经确定了关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不必矫情。 虞青凤给裴无厌留出了他的位置。 裴无厌自然而然躺在虞青凤身边。 两人仰卧,双双望着上方的床幔。 “好想念我卧室的羽毛吊灯啊。”虞青凤眼皮打架,模模糊糊中仿佛真的看到了她的羽毛灯。 裴无厌握住虞青凤的手,坚定地宣布:“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如果回不去呢?”虞青凤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如今有了同盟,终于有胆量思考这个问题。 “没有如果,别忘了,我们有光环。”裴无厌淡淡地,仿佛此事是一加一等于二一般稀松平常又毋庸置疑的事。 第166章 太子扮狸猫 清早,虞青凤与裴无厌前去县衙的偏厅与谭巡抚汇合。 “裴大人,昨夜本官连夜审讯,这一干人等全部供认不讳。真是没想到啊,从姚知县到乞丐,自上而下竟然全都牵涉其中,持续了三年之久。” 谭巡抚熬了一整夜,满眼红血丝,感慨万千,不住摇头。 “是啊,我在大理寺的卷宗上看到有关义庄饿鬼的记载,还以为只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敛财,没想到其中牵连甚广,还隐藏着一起两年前的命案。” “多亏了裴大人啊,不然临福县这自上而下的罪恶还不知道要延续多少年,这些人相互算计,苦的只有百姓啊。接下来新的知县上任,须得好好掌管临福县的商贾物价,再不能让三户人家的随意定价,扰乱民生,盘剥百姓。” 谭巡抚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一名衙役前来禀报: “启禀三位大人,潘大才在狱中自戕而亡。” “什么?”虞青凤下意识惊讶反问,随即猜到了什么,“莫非是潘小瑛,她,她病故了?消息传到县狱了?” 禀报的衙役惊讶抬头,满脸写着:你怎么知道? “回虞司直,正是如此。卯时姚鼎山手臂伤口流血不止,谭巡抚下令可以请郎中前去狱中医治。那郎中刚好就是为潘小瑛诊治的郎中,潘大才便问他潘小瑛是否苏醒。郎中告诉他,他刚从潘府过来,寅时潘家家丁去请他,他已经前去确认潘小瑛断了气。” 谭巡抚一拍桌子,“这郎中怎生如此多嘴!传令下去,掌嘴二十。” 虞青凤赶忙劝说,“大人,郎中也是有苦衷的。” “有何苦衷?”谭巡抚不解。 虞青凤无奈地说:“虽然郎中不知道潘大才罪行如何,是否会被释放,但一旦潘大才被释放,便一定会多多少少将潘小瑛的死归咎于为其诊治的郎中。 “郎中们早就见识过潘大才的霸道蛮横,为求自保,甚至不敢告诉潘大才,潘小瑛的病就是他一手造成的。既然潘小瑛的死讯早晚都要让潘大才知道,不如在县衙的地界告知。 “如此一来,日后潘大才为难之时去报官,也能更为稳妥。这也算是郎中为求自保的一点小心思。 “只不过郎中没有想到,潘大才会因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自尽。这对儿兄妹还真是令人唏嘘啊。” 虞青凤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既然潘大才能够在要挟她全力救治潘小瑛的时候跟她提及潘小瑛曾经救过他的命,那么也一定对郎中提过。 郎中如何压力山大,虞青凤最清楚不过。只不过虞青凤是京城的官,得罪了潘大才之后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不必担心潘大才报复。可郎中只是当地布衣百姓,根本没法跟潘大才斗。 所以站在郎中的角度,最安全的情况就是潘大才因为悲伤和自责选择自尽。 郎中腹黑吗?就算是,那也是被潘大才给逼的。虞青凤同情并且站队郎中。 谭巡抚了然点头,对着衙役说:“罢了,掌嘴免了。” 虞青凤望向裴无厌那张让她爱不释手的脸,为病故的潘小瑛唏嘘不已。 若不是潘小瑛突然看到这样难得一见的帅哥,心跳加速,急着跟裴无厌洞房,是不是她的心脏还能多挺一些时日? 站在潘小瑛的角度,蓝颜也是要命的祸水啊。 “谭大人,我们准备午后便启程回京城,这案子既然已经清晰明了,那么后续便全权交于谭大人。” 裴无厌不担心谭巡抚会徇私,因为据他所知谭巡抚与姚知县之间并无权利关系,而且谭巡抚是出了名的铁面判官,能重判绝不轻判的那种。 谭巡抚点头,裴无厌和虞青凤辛苦栽树,却把结出来的果实直接赠与给他,不免有些受宠若惊。既然人家如此慷慨,他也得有所表示。 “裴大人,姚启冠身为知县,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他的正室夫人多次残害侧室及其腹中胎儿,罪无可赦;侧室黄氏和薛胤天联合复仇虽然不涉及人命,但却使得白亦笙和姚鼎山备受折磨;刁德超伙同薛胤天诈骗钱财,杀害白亦笙,损毁尸体以掩藏罪行; “本官打算判处姚启冠、姚启冠的正室和侧室夫人,薛胤天和刁德超斩立决,姚鼎山身为罪臣之子,流放。你看如何。” 虞青凤颇为心酸,尤其是为黄夫人心酸,这个女人毕竟曾是受害者,还出资建立了慈幼庄,日日前去照看孤儿。 “谭大人……”裴无厌看出了虞青凤的心思,鉴于刚刚虞青凤已经为了郎中向谭巡抚求情,于是这一次他打算替虞青凤出面,给黄夫人求情。 谭巡抚却抬手阻止裴无厌,“裴大人,本官知道你要说什么,黄氏罪不至死对吗?若是裴大人知道她昨晚意图毒杀虞司直,还会为黄氏求情吗?” “毒杀?”裴无厌是真的不知道,转向虞青凤询问,“怎么回事?” 虞青凤叹了口气,“昨晚出门前,黄夫人的确亲自去给我送点心,被家丁拦下了。我还特意嘱咐那两个家丁,不要贪吃。怎么?他们俩还是吃了?” “两人分食一块,幸好吃的不多,命是保住了。我让仵作验过,点心里是砒霜。” 裴无厌冷哼一声,对虞青凤说:“杀人未遂,等同于杀人。就听谭大人的,斩立决。” 虞青凤感慨,黄夫人明明是受害者,却被仇恨支配变成了加害者,为了她与薛胤天的复仇大计,竟然会狠心对无辜的她下毒手。即便是虞青凤骗了她,的确可恨,但也不至于如此狠毒吧? 罢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虞青凤放弃了求情。 午膳过后,一行八人骑马踏上回京城的路途。 虞青凤骑马技术有限,落在最后,裴无厌索性放慢速度陪着。 “八皇子逊王是怎么回事?”虞青凤想起了齐景麟曾经提到的八皇子,听起来只要储君之位一旦空缺,这个炙手可热的八皇子就会补充上去,是储君后补。 “不知道。他是那边的人,也是周皇后的独子。”裴无厌的意思是,八皇子是b级小网剧里的绝色,并不是他创造出来的。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让自己亲儿子当太子的皇后不是好皇后,”虞青凤类比得出结论,“周皇后七年前谋害了先皇后,如今又对当年的知情者赶尽杀绝,为的就是这个八皇子。” “是啊,所以现在的战场属于八皇子和那个冒牌货齐景麟,曲凯旋想要操控傀儡冒牌货,渐渐掌控朝局,最后干脆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者干脆推翻天子,自立为王;八皇子在生母周皇后的安排下暗中争夺储君之位; “我们这边反倒是战局外围,可以安心寻找其他逃离春华宫的宫人,证人,还原七年前先皇后之死的真相。” 虞青凤笑着调侃,“我们身在外围,却要把你一手塑造出来的齐景麟送回战局,没有女主程敏容,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想想也是可怜。” “没办法,谁叫他是男主呢?我们总不能一直把他藏在大理寺,保护他的周全吧。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欲戴光环必承其累。他必须回去把他的戏份演完,而且是完美剧终。”裴无厌多少有点幸灾乐祸,“我便不同了,没有拖后腿的女配,反而有神助攻大女主,注定一路开挂。” 不愧是称职男友,能够提供情绪价值的称职男友,虞青凤对于裴无厌的这种甜言蜜语的夸赞十分受用。 两人速度越来越慢,恨不得两匹马都贴在一起,两人好在空中牵手。 “所以,你打算怎么把太子送回去?”虞青凤心里有了想法,不急着说,而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又与裴无厌不谋而合。 裴无厌了然微笑,冲虞青凤眨左眼,“既然曲凯旋为冒牌货制造学习机会,让他模仿太子的言行,那么想必,太子也多多少少模仿了冒牌货吧。” 虞青凤笑着说:“既然曲凯旋给咱们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那么我们就给他演太子扮狸猫。” 城门口外,远远便瞧见蔺鸣和廉书荣早就等候多时。 虞青凤与裴无厌交换眼色。从今往后,他们俩面对蔺鸣,要拿出演技小心应付了。 一行人下马,与蔺鸣廉书荣汇合。 刚一见到虞青凤,蔺鸣便急匆匆上前,上下打量,关切询问:“没事吧?负伤回大理寺的侍卫说你们遇袭走散了!” 虞青凤同样急切,“回去了多少侍卫?” 廉书荣无奈地答:“十四。轻伤重伤的都有。” 带了二十名侍卫出去,回去了十四个,加上现在身后的四个,一共十八个,也就是说,有两个侍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可现在虞青凤裴无厌身后的侍卫刚好六个,看起来像是正正好好。 蔺鸣打量完虞青凤,目光扫向身后,一眼便看出了齐景麟和王公公,登时瞪大双眼。 “你们,你们把人给找到啦!”蔺鸣惊喜叫道。 廉书荣也注意到了,兴奋地想要上前,又自觉不妥,“快,回去再说。回去好好给我们讲讲,你们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怎么把人找到的。” 蔺鸣许久未见虞青凤,目光一刻不敢懈怠,紧紧贴在虞青凤身上,甚至想要伸手接过虞青凤手中缰绳,替她牵马。 裴无厌适时抬手,按下了蔺鸣的手,“蔺大人,我与青凤已经定了终身。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所以青凤日后便由我来亲自照顾。” 蔺鸣呆住,瞳孔地震。 廉书荣八卦地凑过来,“你俩向来真真假假,暧昧不明的,这次确定是真的?” 虞青凤把自己的缰绳和裴无厌的缰绳一同交到廉书荣手中,然后腾出双臂,环抱着裴无厌的手臂,把头靠在裴无厌肩膀上,“千真万确。” 廉书荣瞥了一眼蔺鸣铁青的脸色,万念俱灰的可怜样,替好兄弟不值,“虞青凤,你真的以为大理寺卿夫人那么好当啊?那得门当户对才行。你,你这出身,也就是个侧室,妾而已。你不是说不当妾吗?” “不劳烦廉大人为我担心,我与无厌,乃是整个大雍,哦不,是你们整个天下,最为门当户对的一对儿。”虞青凤说着,抬眼去看裴无厌,这个唯一能够听懂她这话的听众。 裴无厌疼惜地抚摸着虞青凤的脸颊,笑容中尽是宠溺。 廉书荣嫌恶地摆手,“行啦行啦,大庭广众的,虞青凤,你有点女儿家的矜持好不好?” “大庭广众的,你少管闲事好不好?回去接着补一补你这满是封建糟粕的脑子。”虞青凤小声吐槽。 第167章 虞青凤和裴无厌回到大理寺,把齐景麟伪装成随从,一同去东宫觐见太子,又带着随从从东宫出来。 在宫门口,一行人遭到千机阁杀手伏击。伪装后的王公公现身搭救,与千机阁杀手对峙,先保护不会武功的虞青凤和裴无厌。 伪装的随从受伤后,王公公才把伤重的随从带走。 随后大理寺的侍卫赶到,千机阁杀手逃走,受伤的几人一同回到大理寺。 回到大理寺的虞青凤问裴无厌,以他对制片人屈凯旋的了解,这招真的管用吗?裴无厌自信自己的智商绝对在屈凯旋之上。 虞青凤入宫时被周皇后看中,留在宫中。周皇后称最近身体不适,宫中诡事频发,但太医诊治却并未发现异样,她怀疑当初谋害先皇后的凶手又在用厌胜之术害她。周皇后听闻了虞青凤的能耐,于是要她留下查明真相。 裴无厌不肯,但却拗不过周皇后,只能恋恋不舍地独自离开。并且三天两头差人送信给虞青凤,嘱咐她万分小心。 虞青凤在宫中锁定了三个嫌疑人,分别是受宠的贵妃、公主和冷宫的才人。深入调查后,又一一排除。 最后,虞青凤发觉这一切不过是周皇后做的一场戏,为的就是重现六年前先皇后之死的情景,借虞青凤之手展示先皇后当年正是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而当年还是周昭仪的皇后,其实不过就是将计就计,联合其他三人假装被厌胜之术控制,又突然解除诅咒,让先皇后误以为诅咒反噬而已。 虞青凤与周皇后摊牌,所谓的三个嫌疑人都是周皇后的人,当年一起参与将计就计的计划,让想要加害她们的先皇后自食恶果。 周皇后也干脆摊牌,说出了高满鹏暗中追杀知晓先皇后之死真相的宫人之事,但即便如此,高满鹏并没有找到关键证据——先皇后当年行厌胜之术时,曾经亲自以血书写诅咒内容缘由等等,自认为诅咒反噬之后,也曾书写过各种化解之术,并且都盖上了皇后印玺,她的笔迹和印章都是铁证。 而这些记载着先皇后恶毒罪证的东西并没有完全被高满鹏销毁,还有一部分被这些宫人偷走带离出宫,想着以后换取钱财或者作为保命的筹码。 周皇后知道虞青凤想要救人,她也不希望这些人证全都死于非命,她希望虞青凤能够先于高满鹏找到这些人证和物证,揭露先皇后之死的真相。 虞青凤陷入两难,她当然知道周皇后此举是为了亲生子八皇子能够当上太子,而根本不是在意那些宫人的性命。虞青凤不愿参与夺嫡之争,但她也的确想要解救无辜者性命。 周皇后威逼利诱,无奈之下,虞青凤与皇后达成约定。 皇后给了虞青凤一张名单,上面是八皇子的亲信查找的可能是当年宫人的现身份,八皇子的亲信在这些人身边潜伏,而高满鹏的死士也在寻找这些人,死士也有可能已经潜伏在这些人周围。名单上的几十人,如今只剩十几人还活着。虞青凤必须抓紧时间亲自确认谁是人证,物证所在。 周皇后为了笼络虞青凤这个能人,承诺只要虞青凤能够找到人证物证,待到八皇子登基之后,虞青凤便是皇后。还直接叫八皇子进宫,给虞青凤使美男计。 如若虞青凤拒绝,那他们便是敌人,容他们不得。面对周皇后和八皇子的套路,虞青凤感叹他们班门弄斧,却也只能假装上套,假装对皇后之位感兴趣。 虞青凤回到大理寺,发现大理寺里不单单被裴无厌藏着一个东宫的武功高手王公公,还有被裴无厌从邻国救回来的齐景麟的官配程敏容。裴无厌对她诸多关照,两人也暧昧不清。这两人在一起的样子让虞青凤也第一次对醋王裴无厌的感受感同身受了。再加上在宫中的日子对裴无厌的思念,虞青凤更加确定自己深爱裴无厌。 可相处中,他们俩还是要斗嘴,裴无厌的醋坛又在八皇子身上打翻,虞青凤则是阴阳怪气调侃裴无厌和程敏容。 虞青凤找上廉书荣,坦白了她对蔺鸣的怀疑。廉书荣坚决信任蔺鸣。虞青凤提议,他们来做一个实验,虞青凤会在动身之前告诉蔺鸣目的地,以及要保护的人的身份,而实际上,那人不过是裴无厌设置的一个幌子,看看高满鹏会不会提前得知,派出杀手抢先下手。 廉书荣对于虞青凤和裴无厌的怀疑嗤之以鼻,但为了让二人放下对蔺鸣的疑虑,还是配合,保持沉默。 虞青凤和裴无厌带上了蔺鸣和廉书荣,又一次踏上行程,却临时改了计划,前往下一个地址,途中,大家一直跟蔺鸣在一起,廉书荣更是与蔺鸣同屋居住,让蔺鸣没有机会通风报信。 裴无厌收到了传信,他安插的手下的确遭遇高手暗杀,对方是死士,被擒获之后当即服毒自尽。裴无厌把传信给廉书荣看。廉书荣尽管惊愕,但却仍旧坚定这一定是误会巧合,他绝对相信蔺鸣。 抵达目的地,四人找上了目标人物,女人得知自己身处险境之后默认了自己是先皇后宫女的身份,请求大理寺的保护,至于说证据,她只有安全抵达了京城,住进八皇子的府上,才愿意亲口告知八皇子。她相信只有八皇子才是真心护佑她的人。 回程途中,一路平安,蔺鸣并没有如料想之中的对女子下手。这让廉书荣更加确信蔺鸣清白,竟然当面挑明。 裴无厌和虞青凤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他们的怀疑和测试,而蔺鸣通过了测试。其实这名女子也是他们设置的测试。真正名单上的人仍旧不愿承认身份,他们也拿不准那人是否就是他们要找的宫人,于是裴无厌只能派人暗中保护观察。 蔺鸣对于虞青凤他们的怀疑大度原谅。虞青凤却认定,蔺鸣之所以没上钩,是因为他已经摸透了自己的套路。 再次启程之前,几人留在京城。蔺鸣生辰,他邀请大家去他府上做客。在蔺府,虞青凤被蔺鸣老年痴呆的奶奶认作了蔺鸣已经过世的母亲。奶奶与虞青凤聊天时无意中提及蔺鸣的后腰上有一块状似铜钱的青色胎记。 虞青凤打趣说根据套路有胎记就一定是身份标记,身份不简单,将来相认的凭证。 七日后,虞青凤出门,偶遇京城中一户人家发生命案,男死者看似死于意外,但大家都传言男子是因为给臭名昭著的许员外在身上刺青驱鬼符咒,保护了害死妻子的许员外,惹怒了妻子的鬼魂,遭到报复的。 原本案件应该归京兆尹,府衙的捕快也就在现场,虞青凤在了解案情后本不想掺和,但无意中得知这死者竟然会刺青,联想到了蔺鸣后腰胎记之事。 根据套路,当时她与老年痴呆的奶奶聊天之时,蔺鸣很可能在偷听,他得知胎记之事,应该会临时找刺青师傅纹一个胎记,事后杀人灭口。虞青凤严重怀疑蔺鸣根本不是蔺鸣,而是冒名顶替者。 虞青凤身为大理寺的女司直,想要参与调查刺青师之死的案件,却被京兆府的捕头处处刁难。她六品的官职,只因是女子,便被一个小小捕头为难。 虞青凤只好当众指出捕头的错误,死者并非死于意外,而是被凶手设计的机关谋害,短短时间内便让围观众人拍手叫好。 案子归京兆府,虞青凤和裴无厌商议之后并不想要争夺,以免引起蔺鸣的注意,但他们都在怀疑蔺鸣才是凶手,只因为老年痴呆的奶奶一句不知真假的话,他便不惜临时刺青,而后杀人灭口。 虞青凤和裴无厌找不到蔺鸣犯案的证据,京兆府那边抓了员外的大舅哥,认定了是舅哥为妹妹报仇,只有他才有动机,不日就要处斩。 眼看无辜之人就要成为蔺鸣的替罪羊,虞青凤提议下套引蔺鸣入局。她使用美人计,先跟蔺鸣打闹,假装不小心触及蔺鸣的腰部。 而后找到廉书荣,拿着金疮药,称自己无意中伤了蔺鸣的腰部,他又碍于面子不愿承认,想要让廉书荣帮忙去确认是否有伤,如果有,让他帮忙上药。 廉书荣还以为虞青凤对好兄弟蔺鸣动心了,趁着蔺鸣洗澡带着药前往。在浴房之中,廉书荣看到了蔺鸣还未恢复好的刺青痕迹,蔺鸣只说是自己嫌弃这胎记,想要自行去除,结果失败,弄伤了自己。 浴房外的虞青凤和裴无厌偷听,确认计划已经成功一半。 接下来,虞青凤找人装扮成蔺鸣的接生稳婆,带稳婆去见蔺鸣的祖母,两人谈话间稳婆假装无意中提到为蔺鸣接生,孩子白白净净,白玉无瑕。祖母点头称是。 稳婆还说隔壁邻居家的孕妇同一天生产,生下来的孩子后腰有铜钱胎记,丑陋不堪。白玉无瑕的婴儿如今当大官,丑陋胎记的孩子在乡下种地,还真是天壤之别。祖母还是点头称是。 这番对话故意让蔺鸣听见,让他认为是祖母糊涂记错说了胎记之事。 接下来,虞青凤提出大家一起为蔺鸣祖母举办寿辰,制造稳婆与廉书荣会面的机会。推测蔺鸣一定会避免这二人见面,导致拆穿胎记之事。而廉书荣是大理寺官员,动不得,蔺鸣一定会对稳婆下手。 裴无厌不愿让虞青凤冒险,担心蔺鸣被揭穿后恼羞成怒危害虞青凤,便又找到了廉书荣,坦诚一切,希望廉书荣再配合他们一次试探蔺鸣。 廉书荣怒不可遏,认定又是这二人小人之心,不肯帮忙。虞青凤便承诺,如若这次蔺鸣通过考验,她便再也不怀疑他,甚至以身相许。廉书荣一直想要撮合蔺鸣和虞青凤,这才答应帮忙。 晚间,廉书荣假冒稳婆躺在床上,果然等来了想要杀人灭口的蔺鸣。 廉书荣规劝蔺鸣自首,蔺鸣情绪崩溃,大开杀戒。裴无厌为保护虞青凤受伤,廉书荣制服了蔺鸣。 面对敢于替自己挡刀的裴无厌,虞青凤直接上演了最俗套套路,要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她亲自替裴无厌褪去衣衫,上药安抚,亲吻止痛。裴无厌照单全收。 第168章 蔺鸣见大势已去,在狱中斟酌权衡一番后,面对廉书荣和虞青凤裴无厌苦苦哀求。 蔺鸣感叹天意弄人,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找的刺青师还在暗中帮除了他以外的人刺青,如果不是刺青师还帮许员外刺了驱鬼符咒,如果不是虞青凤偏巧遇到了这起命案,解开了现场的机关之谜,他的死一定能够轻易以意外定论。 蔺鸣坦诚,他并不是蔺鸣,他原名叫公良胥,是先帝在位时参与谋反叛乱被全家抄斩的礼部尚书公良瀚的孙子,三岁的时候被老家奴舍命相救托付给了远房亲戚。 十六岁回到京城,想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查明当年祖辈被冤枉谋反的真相,为家族平反,洗雪冤屈。 但他的身份是假的,科举查验身份那一关他根本过不去,一旦被发现真实身份就是死路一条。他为了达成目的,不得已杀害了长相与他颇为相似,家中只剩痴呆老祖母的落魄书生蔺鸣,冒名顶替。 考取功名之后,他一直带着赎罪心理,照料着蔺鸣老糊涂的祖母,清正廉明,一心当个好官。 工作中,他发现了地方呈上来的好几起案件中的受害者都具有相似特征,而且案件有蹊跷,想要重新彻查。 此时,大宦官高满鹏找上他。高满鹏的眼线广,早已经察觉到了他冒名顶替的秘密,并以此为威胁,要他放弃追查这些案件,并且以后再有此类案件上报,全都要视而不见。 可有些案件因为阴差阳错涉及到了鬼神之说,闹得沸沸扬扬,案件被地方送来大理寺复核时,被廉书荣发现蹊跷。 他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只需要指派自己人手下去地方走个过场复核一遍案件即可。只是没想到,皇帝御笔亲封一个空降的大理寺卿裴无厌,打乱了他的计划。 裴无厌是新任大理寺卿,对涉及鬼神的案件兴趣浓厚,想要亲自前往调查,蔺鸣根本阻止不了。 而高满鹏那边又施压,之所以派死士伪装凶手,通过案件的方式杀人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如若这些案件暴露,高满鹏便会公开蔺鸣的秘密。不得已,他只能跟随而去,见机行事,避免裴无厌查明真相,引出幕后主使高满鹏。 蔺鸣承认,之前是他调换了虞青凤荷包里的药丸,毒死了那个女死士。他与高满鹏一直暗通款曲,受制受控于高满鹏。 如今他败露,败在了最好的朋友,最爱的女人和最强大的对手手里,他愿赌服输,也愿意入宫在皇帝面前指证高满鹏,但他只有一个请求,请求裴无厌为公良家族平反,洗雪冤屈,让他可以瞑目。 虞青凤和裴无厌进宫,一同去到太史局,找到记载公良氏参与叛乱的史册。太史令也告诉他们,蔺鸣也曾数次前来太史局查看史料。根据资料,公良氏的确参与叛乱。可蔺鸣言之凿凿,公良氏一定是被陷害的。 虞青凤与裴无厌面圣,皇帝已经沉迷于炼丹长生,服下了不少丹药,中毒已深。皇帝告诉他们,公良氏参与叛乱时,他还是太子,公良氏效忠他的三皇兄,叛乱结束后,除了三皇兄宣王之外,所有乱臣贼子都被抄家,但当时的皇帝舍不得亲生儿子宣王,只判处他终生守皇陵。 二人得知宣王还在世,便打算前往皇陵询问公良氏是否被冤,其中是否有隐情。裴无厌始终觉得蔺鸣作为小网剧的男主,即便是黑化了,他的背景也应该是背负着国仇家恨和巨大冤屈的。 二人向皇帝禀报高满鹏罪行,皇帝却因为身体原因直接坦白了,他承认他早就知晓先皇后过世真相,为了保护太子名誉,是他命令高满鹏杀人灭口的。 皇帝与先皇一样,得知了八皇子逊王想要寻找那些宫人证人揭露先皇后之死的真相,从而夺取储君之位。他本可以直接阻止八皇子。 但他也舍不得亲生儿子八皇子,只想用草芥一般的平民性命去粉饰父慈子孝的皇家太平和史书的漂亮记载。他人为只要人证都死光了,八皇子自然会放弃。 皇帝下令,要裴无厌和虞青凤保守这个秘密,他便可以赐婚二人,成全他们,如若不然,损毁皇家名誉者,皇帝也容不得。 虞青凤和裴无厌对皇帝失望至极,他们要找的幕后真凶竟然是这个半死不活的一国之君,他们该如何把真凶绳之以法? 裴无厌告诉虞青凤,按照他原本设计的剧情,这个昏庸的皇帝命不久矣,接下来国师会扶太子上位,笼络人心,趁朝局不稳以清君侧的名义叛乱夺位。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按部就班,让国师扶真正的太子上位,然后再反击。 为了完成假蔺鸣,真公良胥的遗愿,他们把他带去了皇陵,让宣王亲口告知他公良氏参与谋反叛乱的真相。 假蔺鸣得知祖辈并非被冤枉,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查明真相为家族洗雪,名垂千古,没想到还是只能遗臭万年,史书对他家族的记载中还要加上他犯下的累累罪行。他无法接受事实,发疯自尽,撞死在先皇墓碑之上。 裴无厌感叹,莫非这就是小网剧最大的反套路?编剧居然连剧名和第一男主都能拿来玩反套路,真是出其不意。 虞青凤与裴无厌的关系进展到了腻歪甜宠的撒狗粮阶段,他们的恋爱模式惊掉了周遭人的下巴,别人不敢当面说,只有廉书荣当面吐槽两人皆是浪荡狂徒,不正经。 周皇后施压,虞青凤只能再度与裴无厌和廉书荣一起,踏上寻找人证物证之旅。这一次他们被高满鹏派出的死士跟上,死士武功高强,他们看不到对方真面目,只感到被跟踪。 抵达目的地后,他们接近了目标人物,也与八皇子安插的眼线对接。目标人物是个京城口音的小媳妇,说是家人都死于瘟疫,五年前被本地人丈夫娶回家,安心在此过日子还生了幼子。 与虞青凤他们先后脚抵达此地的还有三人,老游医、寻亲的落魄书生和逃婚的富家小姐。 老游医、落魄书生、八皇子的眼线相继被害,死状凄惨,传言是被后山古墓僵尸吸血而亡。虞青凤他们怀疑真凶就是目标人物小媳妇,她为求自保才大开杀戒,以僵尸传说作掩护。 但虞青凤、裴无厌、廉书荣和富家小姐也真的遭遇了僵尸袭击,亲眼目睹。可毋庸置疑,僵尸是人假扮的。 虞青凤想到了她在大理寺查阅卷宗失火之前曾经看到了一个案件:五年前,京城附近的村落之中,一对儿雌雄大盗犯下灭门案之后双双逃逸。 虞青凤推测,雌雄大盗如果结伴逃逸必定会引起各地官府注意,如果分开逃逸,并且女逃犯还成亲生子,更能掩人耳目。既然是雌雄大盗,那么大概率也盗过墓,所谓僵尸很可能就是雄大盗,这小媳妇根本不是什么伺候先皇后的宫女,而是逃犯,她所生的孩子,其亲生父亲也极有可能是藏于墓穴的“僵尸”。 这几人都是这对儿雌雄大盗所杀,他们一定是以为这些人都官府派来追缉他们的官差。 虞青凤让廉书荣去最近的府衙调遣衙役前来缉捕雌雄大盗。廉书荣离开后的当夜,逃婚的富家小姐穿上夜行衣只身一人前往古墓。 所谓的逃婚富家小姐就是高满鹏派出的死士杀手,这一点虞青凤他们早已知晓,察觉被跟踪的时候,虞青凤敏锐的嗅觉就闻到了,这次的死士是女子。 但这会儿死士放着目标人物小媳妇不管,跑去古墓,这出乎了虞青凤和裴无厌的意料,他们一路跟去古墓。 他们在古墓中与卸下富家小姐伪装的死士面对面。此时的女死士已经把匕首抵在“僵尸”的喉咙。 虞青凤坦言,所谓雌雄大盗不过是他们演出的一场戏,吸血僵尸以及三个死者都是他们的戏码,为的就是让高满鹏的死士认定小媳妇是朝廷的通缉犯而并不是先皇后的宫女,从而放弃追杀。 她原本的计划就是让廉书荣以雌雄大盗的名义带走小媳妇,日后再想办法让她与丈夫孩子相聚。他们想要以这种方式保护周皇后名单上还活着的人,无论他们是不是周皇后要找的证人,有没有物证,都要保他们平安,让他们不必成为那些贵人们争权夺势的牺牲品。 只是没想到,这个女死士竟然如此执着,知道对方是雌雄大盗,不是高满鹏要找的人,还是要下杀手。 女死士一听,得知自己被骗,失望至极,放了手中的“僵尸”,打算就此回去复命。 虞青凤叫住她,说出推测,女死士之所以要赶在廉书荣带来衙役缉捕雌雄大盗之前先除掉雄大盗,毁尸灭迹,为的就是要推翻虞青凤的推理,让这对儿雌雄大盗先逃脱罪名。 既然没有雄大盗,就说明小媳妇也不是雌大盗,然后女死士再完成高满鹏交予的任务,杀害本就死有余辜的雌大盗。如此一来,她这个死士完成了任务,便可以回去领功,恢复自由身。 虞青凤问女死士,明明是个武功高强的杀手,在场所有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完全可以按照原计划,杀死他们几个,同样可以完成任务回去领功,为什么甘愿就此无功而返?女死士不答。 虞青凤根据反套路规律大胆推测,说女死士就是伺候过先皇后的宫女,最好的隐身便是藏匿于敌人的眼皮底下,女死士明知道就此离开皇宫也不会安宁,知道高满鹏的规矩,只要完成一次任务并且能全身而退便可重获自由,还有赏金,于是便凭借着一身高超的武功去为高公公效力。 从前在先皇后宫中,她只是个不起眼也没长开的小宫女,高公公不认得她也属正常。 而女死士之所以不杀他们几个,也正是因为刚刚虞青凤所言,想要保护所有还活着的宫人,让他们免于成为权谋争斗的牺牲品。 女死士默认,说她急着回去领的赏并非钱财,而是死去结拜姐妹的儿子狗蛋。 她劝说虞青凤不要为八皇子做事,据她所知,八皇子的眼线名为暗中观察监视,确认身份,实则有些暗中施以酷刑,严刑逼问,那些死在八皇子的刑房里的人并不在周皇后给虞青凤的名单之上。 八皇子与高满鹏一样,都是高高在上的魔鬼,在巍巍皇权面前,他们这些戚戚草民不过是最为卑贱的蝼蚁,连苟活都成了奢望。 虞青凤下定决心,不能再与皇后和八皇子虚与委蛇,要彻底推翻他们。她与裴无厌默契决定,先利用国师打败八皇子,再打败国师。 虞青凤向女死士索要证据,称先皇后的罪证反而是能够拯救江山的武器,把这罪证交于八皇子,就等于让八皇子引火烧身。而虞青凤作为交换,会放出小媳妇的死讯,让女死士能够回去交差,带着结拜姐妹的儿子远走高飞,远离是非。 女死士犹豫一番,留下了随身携带的匕首。 虞青凤拆了匕首手柄,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先皇后的血书,上面正是她诅咒当时周昭仪的罪证,还有皇后印玺。 第169章 大结局 虞青凤进宫,把先皇后的罪证交于周皇后和八皇子,假意催促八皇子快些行事,她迫不及待想要当皇后。然后便回大理寺静待佳音。 果不其然,八皇子刚刚有所行动,国师那边就得到了消息。皇帝舍不得亲生儿子,但国师可不在意,他绝对不允许半路杀出一个八皇子扰乱他扶傀儡太子上位的计划,于是他告知皇帝八皇子已经掌握了先皇后罪证,准备在朝堂之上公开,又诓骗皇帝长生丹还缺一副药引,便是至亲之人的心头血。 皇帝为了长生,便命八皇子进宫,要求八皇子自取心头血,八皇子被高满鹏等一众高手围堵,没有退路,想要向周皇后求援,却被以以下犯上之罪当场拿下。周皇后也被打入冷宫。 高满鹏亲自在狱中取了八皇子的心头血拿回去给皇帝,皇帝吃下了最后一副长生丹,一命呜呼。 高满鹏这才恍然大悟,欲对国师下手,千机阁的众杀手一直保护在国师周围,人多势众,高满鹏寡不敌众,一命呜呼,临死前爬向皇帝尸体。 消息传到宫外,与虞青凤预测的八九不离十。 国师屈凯旋理所应当,与朝堂众臣一同商议扶太子上位。齐景麟顺利登基。 登位大典结束之后,齐景麟召见虞青凤和裴无厌。 二人赶到时,大殿上的屈凯旋已经摘下了面具,以真实身份面对。屈凯旋当着齐景麟的面与裴无厌和虞青凤摊牌,说出了三人一同穿越之事。 虞青凤惊愕,质问屈凯旋不避讳齐景麟,莫不是这么快就要打算杀死齐景麟篡位? 屈凯旋坦言,他早就知道现在的齐景麟已经不是他当初找的傀儡,虞青凤和裴无厌已经找到了真正的齐景麟,以掉包计去对付他的掉包计,让齐景麟假装傀儡,在宫中蛰伏坐享其成。 这些日子,屈凯旋假装不知,暗中试探齐景麟,齐景麟频繁露出马脚却不自知。屈凯旋说他当然要迅速行动,免得被已经登基的齐景麟和裴无厌他们先发制人。 龙椅上的齐景麟赶忙澄清他并非齐景麟,还是屈凯旋的手下,假冒的齐景麟。 屈凯旋却告诉他事到如今已经不用再装,因为他跟过世的老皇帝一样,已经慢性中毒,屈凯旋已经在他每日的吃食里下了慢性的毒药。不消几天功夫,他就可以对外宣称,新帝也沉迷于炼丹长生之术,追随老皇帝一起成仙了。 届时他便可以拿出齐景麟的遗诏,遵循先皇旨意,继位登基,若有人不服,他大可以以违抗圣旨的名义除掉,有多少除多少,最好来一个朝堂大换血。 齐景麟跪倒在屈凯旋脚下,苦苦哀求解药,自称绝对不是齐景麟。屈凯旋一脚踢开齐景麟,却见裴无厌和虞青凤眼中闪过笑意,一时间有些动摇。 虞青凤说知道屈凯旋的自信从哪里来,除了在东宫伏击的那次,危及时刻王公公先保护裴无厌和虞青凤,任由随从受伤,还因为屈凯旋早就安插了眼线在大理寺,千机阁有个擅长易容术的女副阁主,早已经在大理寺安了家,所以屈凯旋才能暗中掌控他们俩的行动。 屈凯旋知道大理寺里藏着太子心腹王公公和太子最爱的程敏容,王公公时不时关注东宫,裴无厌照顾程敏容无微不至,所以更加肯定了现在东宫里的齐景麟才是真的。 可这一切恰好就是他们给屈凯旋做的局。所谓的掉包计根本没有实施,他们带着假扮成随从的齐景麟入东宫,又带着齐景麟出东宫。受到伏击时,王公公不去保护真正的主子,而是先保护他们,任凭随从受伤;程敏容明明可以跟爱人团聚,却又偏偏独自留在大理寺跟裴无厌暧昧不清。这一切都是演给屈凯旋的反套路掉包计。 实际上,傀儡还是从前的傀儡,只是因为屈凯旋自以为是的疑心病,正常表现也变成了频露马脚。 屈凯旋瞠目结舌,不愿接受,一把抓住齐景麟,认定这就是齐景麟,否则正在的齐景麟在哪?他能够肯定,齐景麟根本不在大理寺。 殿外传来齐景麟的声音,他说他一直住在太傅和宰相家中,暗中与朝廷肱骨联系,他们都一直在等屈凯旋露出罪证的这一天。 屈凯旋跑出大殿,迎接他的只有意气风发的齐景麟,侍卫的包围,和众大臣的围观。 裴无厌以胜者的姿态对曾经执掌他这个小编剧命运的制片人说:拍多了古偶中的小儿科权谋,你也就只有这点本事吧。要是你肯看我之前给你的心血之作,而不是让我根据你给的框架写套路古偶,绝对不会是今天的结果。 屈凯旋被关进天牢,本应是三日后便问斩。但裴无厌说最好还是按部就班走流程,三司会审,定罪后再让他伏诛,其实裴无厌是在给屈凯旋争取时间。他坚信只要s+的剧情演到大团圆大结局,齐景麟坐拥江山和爱情,那么他们三个就可以回到现实。 在齐景麟大婚的最后一集,屈凯旋问斩的那一日,他没有等到套路中的“刀下留人”,而是凭空消失。虞青凤裴无厌与廉书荣告别,牵手等待穿越。对于他们来说,能否回去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们在一起。 最后,三人一同穿越回到现实,都回到了穿越的那一天,掉坑前一刻。裴无厌抓住了虞青凤的手,两人顺势摔倒,躺在了小区的草地上,两人顺势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