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花苦》 第一章 父亲 “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他已经出现脑疝瞳孔散大了,蛛网膜出血是最要人命的,你还指望他能逆转乾坤,起死回生?” 凌晨三点,重症监护室里,医生摇摇头看着我,我看着沉睡的父亲那双结了一层薄膜的眼睛。 “你年纪太小,我们不告诉你他的情况也是有原因的,知道你是他唯一的儿子,很担心你会承受不了真相,” 医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我,继续说: “但你很让我惊讶,冷静的可怕,” “他第一次手术很成功,但醒麻药的过程中二次出血,出血量我们无从得知,除非带他去放射科做脑部ct,你知道的,路上颠簸,他很可能撑不到做完,这样太冒险也太可惜了。准备好后事吧,做好最坏的打算。他现在这种情况,就连成植物人都是医学奇迹。” 我没有看医生,目光始终都在他身上。他那双眼睛无神的半睁着,结了一层薄膜。靠着呼吸机的胸口一起一伏,我握着他的手,站在他旁边。 “他动了!” 我分明感觉到了我握着父亲的那只手,他也在用力想要握紧我。 “只是无意识的抽动。” 医生靠着床边上的栏杆,抬手看了眼手表,招呼其他家属进来。 如今四十六岁的父亲受病痛折磨的近乎不成了样子,原本年轻气盛的面容尽是皱纹和眼里的薄膜,面色更是透着泛灰的死色,那最后的气力也是在医疗机器疯狂运转才得以维持。 天年已尽,药石无医; 这是人的生命自然而然的在走向终结,如今已然回天乏术。 隔间里,周远生站在离我们不到一米的地方注视。 我妈站在另一边握着他的手,我握着他的另一只手。 “你不是喜欢跟我吵么,你起来啊,跟我吵一架啊。” 我看到她面对眼前这个已经跟自己离婚九年的男人,悄悄抹了把眼泪,强装着镇定。 “他动了!” 我感觉到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然后带着我握着他的手缓缓抬起。 “这…” 饶是最终的回光返照,竟让父亲双手各托起我和妈妈的手缓缓抬起,轻轻落在他盖着被子的腹上。浑浊眼睛虽然倒映出我们的模样,可他却无力再说出哪怕一句话来,他所能做的只是将我们三个的手从隔在一边,到紧紧挨在一起。 我对上那双眼睛…… 道不尽的诸般情绪和话语,如此愧疚,如此懊悔,如此思念亏欠,如此父爱如山,却独独不见有半分的责怪怨意。 “你放心,周游交给我一定好好照顾他,他的路一定会一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走下去。” 医生闻声过来,他已经没有心跳了。 我撑扶在病床上的手猛然一震,随之整个人软了下去。望着父亲最后似乎是心愿得偿的露出满足神情,感受着这副年轻身躯渐渐耗尽的生机元气,生命烛火耗尽了所有余热,我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汹涌泪水更是决堤般涌出眼眶。 可我握着他的手,明明还有残留的体温啊。我不相信,真的不相信。明明前一天还接我去吃晚饭了啊,明明约好第二天回家住的啊,明明约好第二天给他带药去的啊… 如今,以后的路再也没有父亲的陪伴和教导了。 “给他擦擦脸和身子吧。” 我回头,叔叔递给我一个湿毛巾。我接过握在手里,毛巾暖暖的。 我小心的给他擦脸,仔细观察着他每一处皱纹,他前几天才精心刮过的胡子,眼角不笑也会带着的温柔。 在殡仪馆的人要抬他上灵车前,我和他重重握手, “下辈子还做父子。” 殡仪馆里,工作人员打开停尸房的大门推着他走进去,我们紧跟其后。直到一个开着的冷冻柜前,我看着工作人员推着他,床脚的轮子上链条收缩折叠成了平面,他躺在上面,被送进冷冻柜,关上厚重的门。 “墓碑上要留名的家属可以过去签字了。” 我在殡仪馆的死亡证明上找到子女的一栏,重重签下我的名字——周游。 “让他火葬吧,火葬干净。” 可我要让他土葬,古人说入土为安。他这辈子受的苦太多太多,不要再过焚尸炉了。 我给他选了最精致的棺材,在众多已经挖好的坑里选了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其中之一。 “回家守灵吧,明天十一点葬礼。” 守灵,香火不断。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和他经历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和他吃的最后一顿饭,他看了一眼服务员端上来的烤肉,说烤肉师傅换人了。我不信,跑去后厨看,果真是。 那天周末去机场接大伯大妈的路上,他伸手摸我的后脑勺告诉我他这里很痛很痛,吃止痛药也没用,已经很多天只能靠吃舒眠胶囊才能睡得着觉了。 我想起他带我在酒桌上教我酒桌的规矩,在之后我喝的烂醉要吐的时候递给我一瓶水告诉我,要吐之前猛灌几口水,不然直接吐很伤胃。 “该点香了吧。” 我如此想着,从床上起来走到客厅,看着电视柜上摆着他的那张黑白照片。我从盒子里抽出三根香,点燃,闭着眼睛鞠了三个躬,插进他遗像前的香炉里。 “你说为什么呢?明明前一天还带我去吃饭。” 我凝视着遗像里的他,他是在笑,但感觉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第二章 下葬 第二天一早,人们蜂拥而至。我在人群中看见了他的几个发小,他们也发现了我,走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肩说: “不要太难过了,小子。” 我点点头附和着,他是我爸,让我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拿香,点燃,鞠躬,把香插进香炉,后面的人接着重复。 来来往往的人们没有注意到我,一直站在我身边的只有我妈。 追悼会上,有血缘关系的周家人冷眼相对,站成一排。我站在其中,却看见外戚好友中陪了他七年的她梨花带雨,和他离婚九年的妈妈一脸担心的看着家属位中的我,他的发小们垂头丧气。 我听着主持人的致辞,觉得可笑。可笑的不止是他不流畅的普通话吧,更是这群冷眼相对的,有直系血缘关系的周家人。 “开始!” “爸!一路走好!” 我双手举起正有纸钱燃烧的作火盆,然后猛的砸下。在这一声巨响下,葬礼结束了。而我和周家剩下这些人的血缘,也同这作火盆一起摔的粉碎。 “准备盖板。” 我看着他躺在我前一天精心挑选的棺材里,他身着生前骄傲的西装,我看见他的嘴里好像憋着好多好多话,他曾经想要用力握紧我的手,此刻安详的搭在小腹上。 厚重的盖板落下,旁人钉下几根长钉。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辆吊车带着他的棺材,缓缓落进坑中。旁人解开吊绳,我在仔细观察棺材摆放的位置。这土一填,红砖一铺,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黄土落下,沙尘飞扬。重重盖住了他的棺材,也断绝了这个世界和他最后的联系。 回家。 打开门,瓷砖遍地脚印,我从没见过家里这么乱过。他是个严重洁癖,家里常年滴尘不染。 这就是人去楼空吧。 我突然发了疯一样在家里寻找着什么,找他用过的剃须刀,用过的毛巾,前一天穿过的衣服,常戴在手上的表。 我只是想找到一切他曾存在过的证据。 晚上守灵,家里不像前一天那么安静。他的发小们在桌上喝酒,谈着他生前的种种事迹。 “以后桌上可就只有我们三个了。” 我给他遗像前的香炉插上三根香,给他倒了杯酒放在香炉旁边。 我走到他们之中,拉开一个椅子。 “老周不在,小周还在。” 他们笑了,欣慰的笑。 “老周可别怪我们带小周喝酒噢,你不在就由你儿子代替你的位置了。” 喝了两盅酒之后,我躺回自己房间的床上。睁开眼睛看到天花板在转,闭上眼睛看见他似笑非笑的脸庞。夜晚很安静,只有客厅的人聊天的声音。 一炷香是将近一个小时,我每半个小时去客厅续一次香火。 清晨有人敲门,我从床上坐起来摇摇头想醒酒,但还是很晕。阳光透过窗口照进来,我拉上窗帘。听到叔叔已经开了门,自顾自的走到他遗像前,续了三炷香。 人们像前一天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给他上香。门开着,风吹的我生冷。我披了件他的外套,在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在这六天之间苍老了好多。黑眼圈那么重,脸上胡子拉碴,眼睛里满是血丝。 我用清水洗了把脸,再看自己,好像看到年幼时的他。 答谢宴上,周家人坐一桌,我和我妈,还有他三个发小坐一桌。在听完周远生可悲的发言之后,我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顿。算上这天,已经是我第六天没吃东西了。 “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回到家,我有气无力的走进房间,锁上门,瘫在床上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我看着窗外昏沉的天,心里很复杂。可我就静静的站着,因为谁也不知道我心里那到底是场海啸,还是一只含泪的烛光。 后来啊,我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于悲伤。我走过他走过的路,吹过他吹过的晚风,和别人再次去过跟他一起吃过饭的餐厅,去过他常去的理发店。 “有的人不在这,所以人们认为他走了,” “但他在这儿。” 我拍拍胸脯。眼前的人为我续满一杯酒,所有人捧起酒杯。 “敬你!” 一步步走在秋天的路上,我坐在池塘边的椅子上看树叶落下,突然明白了自己对他的愧疚原来是来自对他的抵触。不是疏远他,也不是叛逆,只是觉得我应该和原生家庭有一种离心力,不该受其束缚。 小时候在家吃饭时,他会让我把筷子握低些,他告诉我说筷子握的高,以后离家远。我点点头往下滑了些,他看到了,继续低头吃饭。而我呢,握着筷子的手又往上握了几分。 但当所有人都认为他对我是严父的形象时,他甚至连便宜耳机都不舍得我用。这怎么会是严父,我们又怎么会是他们口中并不亲近的父子。 这是爸爸在给我上的最后一堂课,名为离别。它告诉我人情冷暖,教会我人情世故,这胜过我在课桌上昏昏欲睡的每一节课。我记得书上也曾有个老学者说过:欲成材,先成人。 在这人生隧道里,我拍拍身上的土重新站起来,继续开始一步一步寻找出口。也许还会撞很多墙,摔很多跤,但… “老周不在,小周还在。” 第三章 怪事 说来也奇怪,自从父亲下葬后的几天,总感觉后背凉凉的,像有人跟着我,可回头看了几次,却什么也看不到。 恰巧第二天,乡下爷爷赶来我家,只为了给他的小儿子,我父亲,上一柱香,说几句话,送他最后一程。 爷爷坐在父亲的遗像前,嘴里嘟嘟囔囔小声念着。我听不清内容,但一字一句,缓慢而让人安心。 我浑身乏力,像是发热的症状,眼前天旋地转,险些跌倒。爷爷见了问我是不是招惹什么样东西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哪里知道招惹到谁了,只说了句没事,便回屋了。 事后好几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感觉有些心慌,尤其是晚上,做梦常常梦到有一个女人找我说话,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很恐怖。 我爷爷是个懂阴阳风水之人,也许从第一天见到我开始,他就知道了我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直暗暗在准备些东西来保护我。 隔天,爷爷带了只大黑狗回家关在厕所里。也不栓绳,只把厕所门半掩着。大黑狗倒是不闹,优哉游哉的趴在地上伸着舌头喘粗气。 事情过去了大约半个月,那天晚上乌云很重,天上的月亮被乌云整个遮掩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我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起来了一片。 我爷爷正要去关门,突然厕所里的大黑狗冲出半掩着的门,冲门口疯狂吼叫起来,还不住的呲牙低吼着。 爷爷脸色变了变,冲我低声说了句:“周游,躲屋里,别出来,把灯关了,我出去看看!” 看着爷爷脸上严肃的表情,我有些害怕,没有多问。 爷爷刚走,门突然被猛砸了几下,我以为爷爷回来了,到了门口,却只有一个中年女人。 女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看起来十分古怪,她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那冷冽的目光让我浑身发毛。 我硬着头皮问,你找谁? 女人好像压根没听到我说的话,双眼无神,露出獠牙,说:“你们毁了我的坟,捣碎我的尸骨,你们都来陪我吧!” 我脑袋嗡的一下,女鬼?! 女人说完伸出干枯的手臂拽我,我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但她的手臂能伸的很长!一下扣住我的肩膀。 我闻到一股恶心的腐臭味,身体却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我听到爷爷的声音:“大黑!” 大黑狗嘶吼一声,几步窜到我身后,上去就是一口。 隐约间,我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尖叫声从身后传来,紧跟着便觉得肩膀上一轻。回头看去,才发现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原地只留下几张烧给死人用的冥钞。 当天晚上,彻夜难眠。 第二天,周家人一齐坐在沙发上围成一圈,爷爷脸上的神色很阴沉,走过来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说冤有头债有主,这种东西不会无缘无故地缠上某个人的。 “不可能,绝对是那小子咎由自取,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才让大仙找了上门!”我大伯周远生说着眉飞色舞,好像凭他一己之力,可以把假的说成真的一样。 “是么?”我冷笑一声,即将脱口而出问候他一家三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难道不是吗?你这个小畜牲,遭了什么报应全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了别人!现在又要我们周家全部为你受牵连,你该给我们跪下谢罪!”周远生一口咬定,脸上得意。 我虽清楚我没做任何亏心事,但也没法拿出话来反驳。 “周游,跟我们说实话。”爷爷严肃的盯着我,我脸上却写满了无辜二字。 周家五个人齐齐盯着我,好似想要用眼神杀了我。 “老爹…这件事确实是周远生…”姑父楚三石有些怯懦的叫住了爷爷,打破了此刻凝固的气氛。 “说!”爷爷也不犹豫,让他说事情经过。 原来,在我父亲下葬之后,姑父,周远生和周远生的老婆王芳三人去了附近山脚抽烟。周远生是个没主见的男人,跟姑父两个人抽着烟,王芳还要一边骂着这两个没用的男人。王芳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老女人,当即指挥周远生把烟头垃圾和那天下葬用过的塑料袋包装纸一类的东西全部丢进一个土坑里面。那土坑里,也许是未来得及填土的尸骨,却就这么被这几个不长眼的畜牲用垃圾填上了。心烦意燥的周远生,胡乱把那“垃圾堆”用棍子伸进去搅成一片,用力踩了几脚,临了还吐了口唾沫。 那天回去后,出了怪事的不止是我,这几个人全部中了招。周远生家半夜电视突然闪起雪花,厕所洗手池突然放水,装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相框无故落下摔得粉碎等等。 姑父说罢,周远生的脸从眉飞色舞的得意,到诧异,到惊诧,到现在惊的一言不发,窘迫的慌。 “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了。如果那土坑里不是某位大仙,又怎会找你们上门?邪祟寻人,可凭血脉。如此说的话,倒是你们牵连了周游!”爷爷大怒吼道,巴掌落在桌子上发出“轰咔”的巨响。 “周游,跟我去道歉赎罪,求大仙放过你!其他人,自生自灭!” 爷爷的一句话让我瞬间僵住,现在竟要我和那避之不及的东西谈判?! 第四章 大仙 山脚下,土坑里。我和爷爷挖出填在坑里的垃圾包装袋,确实看见有尸骨。土半遮半掩的盖着它,露出一截白黄色的手骨。 那个山脚,是北山最低处,坟墓最多。按理来说阴气最重,可恰好就是这个地方,一天中几乎有十几小时都被阳光笼罩其中。 平时人们不会接近那个地方,即使是祭拜,也隔着老远的一道距离。 爷爷说,那处地方几百年前就有了,可直到现在,每天晚上依然有鬼火缭绕。 只有极重的阴气,才能诞生鬼火。想想看,几百年的阳气都没有化解掉那地方的阴气,底下埋着的,定然是个不得了的厉害东西。 爷爷却显得十分镇定,起码表面看起来是这样。他拉着我跪下,让我叩头。 “阴阳相隔,老头子本不该打扰,奈何我儿子不懂事,冲撞了大仙,所以老头子便厚着脸皮,求大仙放过我这小孙子,我周家一定世代供奉!” 说完,便点燃了三炷香,拿出把纸钱烧掉。 说来也怪,那天风明明很大,可地上纸钱烧成的灰烬却纹丝不动。 自幼听过很多人的故事,耳目渲染之下我也通晓一些事情,知道这种情况,其实就是死人不肯收纸钱。 爷爷看到这一幕,脸色变了变,却没有放弃,而是又掏出一把纸钱,烧尽,再烧,嘴里念叨着:“求大仙放过我这小孙子…” 果然,就在爷爷说完那段话的时候,地上的纸灰被风吹了起来,香也很快燃尽。但只燃尽了一根,另外两根直接熄灭。爷爷见此,又插了三炷香,然后把背包里所有的祭品都拿了出来,放在香后。 爷爷神情黯了,叹了口气便将我拉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 下一个地方,就是不远的祠堂。我被爷爷拉着去祠堂拜了列祖列宗,完事后爷爷从香炉里挖出来一枚青铜戒指,因为当时还小,手指太细戴不上,便用一根红线穿了,戴在脖子上。 看着我懵懂的模样,爷爷叹息着摇了摇头,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周游,看这样子是不会轻易了结了,或许这就是命吧。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活命么?” 求生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所以虽然我当时年纪还小,可依然拼命点头。 “戴着它,也许这就是你的缘。”爷爷摸了摸我脖子上的青铜戒指,苦笑道。 “这是什么?”我疑惑问。 “传说住在里面的是周家的恩人,我们世代供奉,也是我们周家的传承之宝。你要戴好,它是能保你一命的啊。”爷爷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又皱起来,苦笑的说。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肚子咕咕响。 “我们回家,做饭吃。”爷爷拍拍我的脑袋。 这时候已经临近日暮,如血般的夕阳悬于天际,但我和爷爷的心绪已然不同,爷爷虽然眉头紧锁,似乎在苦苦思虑着什么,可起码脸色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难看。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看起来距离山脚不远,远,可我们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天色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高大的北山宛若一只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等待着猎物的闯入。 一路走来,我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我,甚至隐约还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不过爷爷死死攥着我的手,一边加快步伐,一边对着我说道:“别回头,千万别回头,无论什么人叫你,都别答应,那个东西现在不会对你来硬的,只要你不上她的套,她就没法子动你!” 不仅如此,我们一路上还见到了许多诡异的景象,甚至碰见了鬼打墙。 不过,关键时刻,我脖子上的青铜戒指忽然开始发烫,眼前的一切景物便都变得清晰起来。 也就趁着这个空档,爷爷拉着我的手就往山下狂奔。 “周游,今天到爷爷家住,离得近,安全。那东西知道你家了,但爷爷家它找不到。” “好…” 之前闹得那么大动静,爷爷一早就通知过村里人准备好了。村子口早就聚集起了大堆的村民,整个村子的狼狗也都被牵了过来,在我和爷爷走近后,几十条大狼狗忽然冲我们身后疯狂地吼叫。 随着这一阵狗吠,我跟爷爷同时松了口气,之前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张伯举着一个手电筒迎了过来,问道:“怎么说,事儿成了吗?” 爷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下把张伯整的迷糊了:“你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到底成没成,给个准话!” “成倒是成了,就是....”说到这里,爷爷看了看四周,凑到张伯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怀疑,那坟里埋的不是小姑娘的尸体,而是一具大仙!” “仙尸?”张伯也是一愣,不过他看了看我,便拍着我爷爷的肩膀说道:“保住你孙子的命才是正经,寄希望于铜戒就好,老周家的传承物,定能保他平安!” 我爷爷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拉着我走进村子。 回到家,爷爷闷头抽着旱烟袋,却是只字不言,那一瞬间我看爷爷仿佛又苍老了十岁,脸上像写满了无可奈何。 事后几天,爷爷突然变得很忙,一早就出去了,直到天擦黑才会回来。 他神情总是很严肃,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天傍晚,我做好了晚饭,却没能等到爷爷回来,天儿像是比以往要黑的快得多,一晃神功夫已经入夜。 “砰砰砰.....” 第五章 铜戒恩人 有人敲门,我以为是爷爷回来了,于是开了门。 而门外来的却是个女人。 白衣胜雪,缓袖如云,身姿窈窕,一头如墨般的青丝自然披散在后面。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她那对桃花眼,眼波流转间,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勾魂夺魄的神采,她的眸子清澈而明亮,透着狡黠灵动意味。 只看我一眼,她便浅笑了起来。 百媚横生! 我问她找谁,她说来找我。 我把门小心翼翼的关上了半扇,又问她找我干嘛?我可不认识她! 她咯咯笑着,掩嘴乐起,却是声音悦耳道:“以前不认识,以后这不就认识了嘛!” 她迈起步子,看意思是想走进门来,我哪里会给她机会,“砰”的一声果断关了门,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可不会上你的当! 转过头,我愣在当场。 那女人不知道啥时候,竟然已经进了门来。 她正坐在桌边,素手纤纤提起筷子,轻夹饭菜送入嘴里,她眸子弯成月牙儿,满意笑容像是从心底泛到了眼睛里:“不错不错,还挺好吃呢。” 我坐下来,不客气的问:“来找我,干什么?” “周游,对祖上恩人就是这么说话的么?”她一改温柔的样子,冷声问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何止是你?”她手里把玩着原本在我脖子上安静戴着的青铜戒指,继续道:“你祖上每一位叫什么,我都知道。” “我的戒指…为什么在你那?你是人是鬼?来找我又是何意?”我把问题抛向她,伸手去抢青铜戒指。 她美艳笑容更浓,狡黠眼神更有戏谑意味,她明明正坐着,却突然化作一阵风卷来,眨眼就到了我的面前。我扑了空,她一只手“砰”地将刚打开缝隙的门,又再次紧紧关闭。 “我是你祖上恩人,没有我,你祖上根本没命活下去。”她抓住我的衣角,将差点摔成狗吃屎的我拉了回来。 “祖上…哪一位?”我问道。 她思考了一阵,“哎呀…应该是你祖祖祖爷爷吧?反正我救他一命之后,你们周家世世代代供奉我,直到今天。所以你若问我是人是鬼,可能我两样都是吧。” “那…”我结巴。 “嗯?”她疑惑。 “没事,留下来吃晚饭吧。多做了些,没想到我爷爷还没回来。”我招招手,多拿了双筷子。 “周游…” “嗯?” “你不介意我的出现么?坦然邀请我一桌吃饭,从古至今你是第一人。” “没什么,多双筷子的事。” 我坐下来,她凝视我,那目光好似正在凝视一个狂妄的怪物,一个面对海啸却面色平淡无味的人。 “有没有人说过,你还挺可爱的?” 俏皮笑罢,她那一袭绯红身影,散成了一股风,飘进了我脖子上的青铜戒指里。 我愕然愣在当场。 直到,又被一阵急促敲门声惊醒,爷爷终于是赶了回来,疲惫的问我,刚刚家里有没有什么人来? “刚刚…没有....” 我本想说实话,但临到嘴边,还是不由自主的撒了个谎。 “吃饭吧!周游,姑姑出事了。” “周蓉?不…姑姑怎么了?” 爷爷拿起筷子又落在盘子边缘,抽起烟斗道:“明天去看看吧。” “我不吃了!”我一跃而起,奔去房间,上锁,一气呵成。 “这小子,浪费一桌菜…”他喃喃自语,抽着旱烟。 第二天见到周蓉,她只是崴了脚。 “我和同事打球,不知怎么,那防滑垫突然像抹了润滑油一样,我就…”周蓉低个头,耷拉着脸说。 “自己的问题,莫怪神鬼!”爷爷严肃的说。 “不是爸,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不是?” “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吗?” 我无心听他们扯淡,我把玩着青铜戒指,观察着青铜的用料,戒指上雕刻着一朵桃花印记,看起来雕刻的十分精美。 最重要的,那位“祖上恩人”在里面么? 如此想着,我安心一笑,连自己都没察觉到。 回到自己家,躺在客厅沙发上。电视机前摆放着我爸的遗像和香炉,我凝视着遗像里他意味深长的笑,有些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 直到现在,我都仍认为父亲还在。认为他只是不在家,家里还有熟悉的味道,生活没什么变化。但当我看到他的遗像时,我又被拉回现实。 你真的不在了么… 我呆呆的喃喃自语,又抽出三炷香,点燃插进香炉。 “‘恩人’,你出来!”我有点惆怅的喊她,我真的需要有人能陪我一会,只是说说话就好。 但没有回应。 家里安静的我发慌,甚至窗外的风都如飞机轰鸣般在我脑海里打转。 “爸,你理理我啊,‘恩人’,你出来啊,跟我说说话啊,为什么不回应我啊?!” 我余光看见桌上留下的半盒茶丝烟,想必是父亲戒烟来抽的。我抽出三根点燃插进香炉,自己点了一根,猛吸一口,呛的一股恶心劲涌上心头,胸口。我眼里泛出泪光,忍住又吸一口。 这一下,好多了。 我抽完了一根。 “什么东西啊,牛屎味。明天给你买炫赫门,买利群。” 遗像里,他似笑非笑。 第六章 决定 我独自在家待了几天,饿了就出门吃顿牛肉面,除了吃饭都在家里躺着,独来独往。 这天醒来,已经傍晚。我整个人昏昏沉沉,头晕脑胀。揉了揉眼睛,肚子咕咕作响,肩膀胳膊腰哪哪都疼,像是昨天晚上挨了顿打一样。 夜色渐深,正在我收拾刚刚学着风水书上布置好的辟邪风水阵位时,脖子上的青铜戒指往门外的方向飘出一道粉色烟雾,院子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我打开了门,看见一道绯红的曼妙身影。 纤纤素手伸出拉住我的胳膊,把我给拽出了院子,顺手又关上了门,那把油纸伞遮在头顶,我们不停的向后退去——是她? “嘘!” “别说话! 她紧张凝重的在我耳边提醒。 而这时—— 阴风忽然大作,凄厉呼啸哀嚎,像是有数不清的厉鬼,正在齐同嘶吼咆哮。 一股黑烟的阴气,笼罩而落。 家里本来布置好的风水阵位,根本就无法阻挡,八方位明镜瞬间破碎,“轰咔!”黑色的闪电突兀劈落,松柏镇灵枢的那棵常青树倾颓而倒,汹汹燃烧起绿色的诡异火焰。 一道鬼魂身影,从黑烟阴气中显现,搜找着整个私宅的前庭后院。 “这里你不能再待了!必须立刻离开!” 她的神色也是很紧张,悄声与我道。 “这是怎么回事?”我震惊问。 “当然是报恩救你,嫁你。” 她妩媚一笑,眸子像是月牙儿,弯出很好看的模样,更向我身边凑近了些许。 再度嗅到她那令我魂牵梦萦的体香,我不禁怦然心动。 时隔几天,我度以为她不会再出现了。 少年怀春,我更不知多少次梦到过她,但现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她所谓嫁我救我报恩,报的是什么恩,她又究竟是谁?! “我是你祖上恩人,今后也是你的恩人。”她刚才凝视我的眼睛,此刻紧盯屋里的女鬼。 “不知怕死的东西,今天就宰了你!” 她美眸中燃起杀意,绯红身影化作一阵风穿进后院,直冲那邪祟而去。 她的身影一闪而过,我甚至看不清动作,那女鬼的脑袋便就落了地。 一阵粉红色的风卷来,眨眼间出现在我面前。仍是那把油纸伞举在头顶,冲我嫣然笑着。 “介意背我吗?” “你应该不重吧。” 绯红曼妙身影,轻盈一跃便就到了我背上,纤纤素手搂紧我的脖子。 她就趴在我的耳边,银铃般轻声欢快笑着,月牙泉儿似的眸子,始终近距离看着我,像是在表达难以言说的浓浓思念。 她催促着我快些离开,不然就要被那些神鬼给发觉了! 油纸伞遮夜色,更遮住了我们的身体。 她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但她有着体温温度,淡淡而袭人的暖意,一如她的体香,这起码说明,她不是鬼。 走在昏黄路灯下,我和她都没有影子,我们像是潜在夜色下的鬼魅,悄无声息离开。 她说,她叫奈青。 她还说,刚才看似容易的一瞬间施法,耗了她很多精力。 我背着她,跑回了爷爷在城里的住宅。进了屋,她从我背上轻盈一跃而下,顺手关了门。 “喝杯茶吗?”我举着一袋茶叶,摇晃着问她。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邪祟会盯上你吗?”她坐在茶几旁,一手托着下巴,睁着大眼睛问我。 “好奇。”我如是答到。 “你知道命劫吗?” “不知道。” “你爷爷他,竟然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吗?” 奈青神情稍稍意外,眨着一双美眸,很是不可思议。 “没有。” “他还真是用心良苦呢!” 奈青哼笑着,眸子又流露出狡黠意味,她问我,想不想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想不想知道曾经都发生了什么事? “想!” “你只会说一两个字吗?”她有些恼火问我。 我委屈的摸摸脑袋回答:“不是。” 她甩给我一张纸条,说是我父亲写的,让我自己看,做决定。 纸条上寥寥六个字,疑解,南村王顺。 “什么意思?”我更委屈的问她。 “心有疑,有一解,南村寻王顺。找到人不就知道了?”她有些好气的说。 “你会一直在吗?” “什么话?” “我很多次叫你都不理我。” “我不是在跟你说解决问题吗…你这脑子说聪明连纸条遗言都看不懂,说笨思维又这么跳跃。算了,这么说吧,你叫我听得到,看得见,但无法抽身见你。我寄身于你的青铜戒指,同时也被青铜戒指所囚禁。这么说,你懂了吗?”她无奈的向我解释道。 “哦…”我更委屈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从现在开始,认真听我说话!先跟你爷爷学点东西,然后去南村,找王顺,拜师修行。还有就是,如果你想时刻有我陪伴,就好好修行,解开青铜戒指的封印。”奈青狡黠笑容更浓,笑眯眯道。 在经过一番考虑之后,我毅然决定搬离这里,去南村,找王顺,拜师修行,解开铜戒封印。 不过什么时候去,等有机会,还是去问奈青! 有天晚上,直到夜色深了,爷爷才长叹一口气,望着清澈静谧的繁星夜空,说:“周游啊,你想学爷爷的本事吗?” 除了学业之外,我更加刻苦的修起了风水术数。 我好像很笨很没有天赋。 那一年,爷爷教了我很多,但我始终没法像爷爷那样,御符施法施术,踏穴走阴步罡,爷爷总是笑着说不急不急,他说我已经学的很快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生活突然又恢复了平静,奈青也再没有出现过。 我时常会想起她,也始终都在等着她。 十八岁那天,我向妈妈提出要去南村拜师的意愿。 我不想再等了。 临走,妈妈叹了口气,拍着我的肩膀说道:“人,总是要生活的!” 我明白她的意思,可终究没有承诺什么。 那天我坐在汽车上,透过车窗看着被迷雾笼罩的北山,隐约间,我似乎看到了奈青那张绝色倾城的脸庞,正冲我嫣然笑着... 第七章 王顺 汽车在路上颠簸,停下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我带着包裹下车,四目望去,村子四面都是山,一条羊肠小路通向一片灯光所在的地方。 快要进村子的路口,一棵健壮的老槐树巍然屹立,树下几个老人正在乘凉,人手一把芭蕉扇,说说笑笑,能看出村子的生活很和谐。 我找了一位老人,打听王顺的家在哪。 王顺,正是我离开的时候,奈青让我找的人。 此行我正是来找他,拜他为师。 我按照老人指的方向,开始在村里七拐八拐,按老人的话说,前面就是王顺家无疑。 还没过最后一个弯,就听见一个二十来岁姑娘的声音,扯着嗓门,正在大声骂着。 走近一看,一个村姑扎着围裙,拿着烧火棍,噼里啪啦的砸王顺的门,周围还围着四五个小孩子。 “王顺,你个死王胖子,我大爷还说你是个正人君子,你丫就是个伪君子!有种你出来,让姑奶奶会会你!” 村姑朝着王顺的大门破口大骂。 看着大门洞两旁的两头石狮子,按老人的话,这里就是王顺家。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上前,礼貌的问姑娘,这里是不是王顺家,发生了什么事。 姑娘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着大门,说,这里不是他王胖子家还能是谁家。 我问清村姑事情原由,原来是王顺把这村姑家养了一年的猪崽子给偷着炖了! 姑娘问我是谁,本来我还想说我是我父亲指点我来找王顺的,发生了这种事,实在是没脸这么说,我就说是朋友,来看看。 “那正好,你给我敲门,这王胖子开门了,看我不收拾他!” “要不这样,他吃的猪算在我身上,多少钱我赔给你。”正好离开的时候,我妈给了我两千块钱。 “二百!” 姑娘打量我一眼,接着扭过头不再看我。 我掏出二百块给她,问,够了吗? 姑娘拿着二百块装到兜里,给我留下一句话:“小伙子,看你还年轻,可别被他骗了。”然后风风火火的走了。 她刚走,大门吱吱一声,一个肥头大脑探了出来。 “人呢?走了?” 王顺贼眉鼠眼的问我。 “走了!你是王顺吗?” 他总算挺直了腰板,拍了拍手,看了我两眼没回答,反问:“你是周游?” “你怎么知道?” “你妈妈刚给我打电话问你到了没,”王顺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话锋一转,问我:“你给秀花钱了?” 秀花一定就是那个姑娘。 “嗯,你是王顺王大师?” 我又问了一次。说实话,他这个形象跟我想象出来的有那么点差距。不说他长得肥头大脑小眼睛,单单说我刚到这,他就被人堵在屋里不敢出屋,这在我心里的落差有点大。 “嗯,你不用开口大师闭口大师的叫我,我本人比较谦虚,我跟你爸是拜把子兄弟,又是你父亲让你来找我的,你就叫我王大爷吧。” 这次得到他亲口承认,就算是心里不舒服,也只能认命了,既然都来了,怎么也要在这学到点什么。 我安慰着自己,虽然他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吧,只要真有真才实学,我也就认了,毕竟是父亲推荐的人,说不定真知道怎么解救奈青。 “王大爷还不如王大师,但是我两个都叫不顺口,还是叫你顺叔吧。” “顺叔?”王顺摇摇头,说,“那可不行,差了辈分,你爸我们当年可是拜把子的,他都得叫我一声二哥!” 怎么会是二哥?难道当年拜把子还有第三个人,也就是大哥? 他们老一辈子的事情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既然这么多年都没啥联系,那管他老几呢,我叫着顺嘴才是真的。 王顺没等我跟他再争辩,突然拍了拍脑门,问我还有钱吗? “有。” “先给我拿二百!” 我不知道他干什么,递给他,他嘴角一笑,眼睛都要埋在了肉里,“哈哈,又有好酒喝喽。”说完让我看家,走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瓶牛栏山二锅头,在我眼前晃了晃,这是给我接风的。 我心里难过的一阵肉疼,这可是两百块,我在学校可是能花一个星期啊,结果刚到这不到一个时辰,先给了村姑二百,这回又给了他。 不过想想,好歹是来学技术的,就当是交学费了。 王顺把桌子放在炕上,两瓶白酒打开,又在炕洞下面翻出不知道几百年没人用过的酒杯,也没洗一下,就倒上两杯酒。 接着挪动着身子,蹲在灶台前,看了看灶台里面的火。 掀开锅盖,一股子红烧肉的香味,别说,看这王顺邋遢,手艺还真不错。 “周游啊,咱们爷俩有缘啊,二大爷早就算出来今天你会来,所以特意给你整了一只猪崽子,这可是纯粮食养的。” 王顺说完,一只手端着肉,另一只手用筷子夹起一块猪屁股就给我递了过来。 我一阵冷汗说道:“顺叔,不是二大爷。” “都一样,都一样。” 别说,这猪肉还真挺好吃,二百块花的不亏。 王顺又问了问我最近的情况,看似漫不经心,但是我总感觉,他像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却不好意思问。 我仔细想了想,只有一点,他一直没问,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第八章 死了 正当我们吃饭吃的正香的时候,窗户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音。 汽车看起来与这种地方格格不入。 王顺没理睬,没过两分钟,大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红袍的女子。 “请问这是王顺大师家吗?” 进来的人戴着口罩,有些年迈,五六十岁,看起来很富态,尤其是大金项链和金镯子,跟她的年纪配起来极不入眼。 “我是王顺,算卦?丧葬?还是那事?” “是这样,我有一个侄子,本来今年要结婚,谁知道就在结婚前几天发生意外,命就没了....” 这人摘下口罩,我认出了她。 “周蓉?!”我惊诧。 “周游!?”她更是惊掉下巴。 来者是我爸的姐姐,我的姑姑,周蓉。 “说事吧!没有人无缘无故来找我。”王顺没好气的说。 周蓉一字一句道来—— 原来,从我和爷爷祭拜大仙赔罪那天起,周家其他人的报应就开始了。他们开始倒霉,小到破财摔跤,大到病情恶化,多疾缠身。不过这都还是好的,周远生的儿子最惨,马上就要结婚了,明明事业婚姻双丰收,是个成功的主,谁知道日子都定了下来,他那儿子却突然出事,没来得及救,人就没了。 死的是我堂哥,是周蓉的侄子,周远生的儿子,周鸿艺。 周蓉本去找过一个风水大师,可人家听到她是周家人,根本不愿意管这档子事,而是撺掇着让她来找王顺。她也一刻不敢耽误,这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竟真死了么…”我喃喃自语道。 我以为大仙害人,只是让人倒霉破财,顶多他生个病中个邪,但我真的没想到会死人,死的还是我堂哥。 “从我侄儿出了事,死的蹊跷之后,我就确信这真的是大仙在索命!” “活该!”我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周游,世上的人即使该死,可也不是我们来审判的。救人,我们功德加身;杀人;将业力缠身。尽人事就好,他们造下的因果,会有一份独属于他们的报应来审判。”王顺严肃的脸上鼻孔放大,喘了两道粗气,看样子是被我气到了,却还是耐心与我解释。 “我什么都没说。”我举起双手投降,不愿参与争辩。 “求求大师救我们一家,要多少钱都可以!”她当即就要跪下求王顺。 王顺拿笔在桌子上画了画,说,五万。 周蓉立刻答应,她还说,事成之后,再加一万。 周蓉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放在桌上。她示意王顺,点点? “我只管灭了那仙尸,至于其他的,我管不着,也管不了。”王顺嘬了口二锅头,悠悠的说。 “那就谢谢大师了!”周蓉赶紧跟上献着殷勤。 “把钱拿到就行了。”我冷冷的说。 “在村口等我!”王胖子赶紧扒拉了两口红烧肉。 周蓉走了,走之前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看着桌子上五摞的钱,眼睛都要放光了,看来这王顺还真有本事,动动嘴皮子,五万就到手了。 这王胖子看起来懒,没想到真来了事情,还挺麻利,饭都没来得及吃完,就一路小跑找周蓉汇合去看周鸿艺的坟了。 这是我来了的第一单生意,什么都不会,所以也没带我去。 本来我还以为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坐了一天的车,要说不累,那纯是自己骗自己。 可说好的晚上八九点就能回来,一直等到夜里十二点,也没个动静。 我这还得给王顺留门,躺在床上睡了一会,也睡不踏实,还好能攥着桃花戒指。 谁知道十二点刚过,我也刚要睡着,王顺背了一个很大的麻袋回来了。 “这么大的麻袋,难不成挖坟挖到古董了?”我打趣说道。 “嗯,你过来看看吧。” 好奇心害死猫,我在床上爬了起来,刚打开麻袋口,吓得我妈呀一声。 里面哪里是什么古董,分明是一个死人! 这可是我第二次见死人,还是一个死了,又被挖了出来的死人。 不怪我害怕,根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这女尸重重落在地上。 “中国有句古话,死者为大,你不但不尊重死者,还摔人家的尸体,赶紧给死者行礼,晚上给她好好化化妆。” “顺叔,二大爷,你怕是在骗我吧,说好看的是周鸿艺,为什么…” “是这样…”王顺抿了口二锅头,娓娓道来。 原来王顺跟着周蓉到了周鸿艺的坟上时,王芳和女方家也在场。女方家父母找到王顺,说还有一事相求。 原来这周鸿艺的未婚妻还有一个姐姐,比他大三岁,就在前几年的时候她和男朋友两人骑摩托车太猛,出了车祸,命就没了。 那男人是个孤儿,不用询问家里意见。 王芳想着,这王顺来了,正好可以给死了的人成一门亲事,省的孤男寡女的在下面寂寞。 王顺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就问了问死去的男人和女孩的生辰八字,在手中拿捏几下,说,这事能办,加三万。 王芳没犹豫,立马就给了。 这女尸就是女方的姐姐。说完,王顺就睡着了。 我拿着王顺给我准备好的化妆盒,心里直打鼓,可也没办法,想到要救奈青,我咬了咬牙,把女尸从袋子里请出。 说来也怪,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不知道东家用了什么手段,埋下的尸体竟然没有腐烂。 除了奈青,我连女人都没碰过,更别说给女人化妆。还好是给死人化妆,凑合凑合就行,反正她又不会回来找我。 化完妆,仔细一看,这女孩还有几分姿色,虽然跟我的奈青没得比,但脸蛋也算圆润,睫毛很长,嘴巴很小,要不是已经死了好久,没准真是个美人胚子。 正要再仔细看看,奈青寄居的戒指却像发电一样,刺痛了我的皮肤。 我心一惊,难不成是奈青在看着我,发现了我在看别的女人,吃醋了? 不过想想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那么强势,肯定是一个吃醋的人。 收拾完女尸,总算要睡觉,王顺也看了看,还比较满意。 第九章 促膝长谈 “你就不想知道你哥是怎么死的?” 我正准备睡觉,盖上被子要躺下的时候,上一秒还在打呼噜的王顺此刻幽幽的发问。 “想。” “先给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招惹的那‘大仙’?按理讲,那女鬼刚死,又如何会甘愿冒着无法转世的风险来害他们?”王顺低声问我,那语气带了点质问的意思。 我低着头,一字一句说给他听。 “这么说,我也难逃了。”王顺皱着眉头,从床上坐起来,倒了两杯酒。 我也起身,和他面对面盘腿坐着。这意思,是要促膝长谈了。 我始终低着头,问:“我有一个问题,做事的是他们,为什么会牵连到我们?” “何止牵连?现在咱们俩的小命都系在一条船上!” “二大爷,你可别诓我了!” “诓你?” 王顺轻声一呵,别有深意的看着我,那眼神看我的心里直发毛,“水果你剥的,包装你拆的,烟头纸盒你装的,辱了人家的尸骨不说,还连带搅碎了人家的陪葬品,贡品和纸钱,说不定还有嫁妆!换成任何一个怨魂厉鬼都会认为你是帮凶,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我大叫起来:“我不知道他们这么不长眼啊,这也算!?” 王顺像看着白痴一样看着我,反问了一句让我哑口无言的话:“不知情的帮凶,就不是帮凶了?” 我不甘心地望着王顺,可就算再怎么气愤,也愣是半天都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那我们先去把那大仙灭了?”我弱弱的问王顺。 王顺好笑问我:“你以为这么简单?” 我小声提醒他,二大爷,你可是收了钱,也是帮凶啊! 王顺侧过脸,又瞪了我一眼。 但玩笑归玩笑,我还是真心希望王顺能够对付得了那女鬼,我问他究竟怎么办,他在我耳边嘀咕了好一阵,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前面看他信心满满,没想到竟是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我严词拒绝:“你这糊弄鬼呢啊!简直就是拿我的小命开玩笑,还连带别人,万一被那刘英识破了,我们都得死在她手里!” 王顺无奈地一摊手:“我就这么个办法,正面去斗,我还真斗不过那厉鬼,谁让那几个不长眼的招惹的是个修炼百年的大仙呢?” 我看着他无赖模样,气的牙根直痒痒。 王顺却是无所谓我看他什么眼神,摆明了就两条路,要么就他的,或许大家都还有一线生机,要么…就让我娶了那厉鬼,她未嫁身亡,以我中和她的戾气,这厉鬼就好对付多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顾及我的小命还有王顺的老命,打死我也不愿意管这破事儿! 王顺看出了我的心思,拍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的告诉我说,就算是没有我们那档子事,这周蓉的命他也要救。 我不解,生气地问他为啥。 王顺却说:“阳世自有阳间法,阴间自有阴间律。放任乱来必定会产生祸乱,这是阳世阴间都所不容的!而我为道门的传人,更不能放任这厉鬼随便害人行凶,既然遇见了,便要管,否则律法何在? 打个浅显的比方,你伤害了我,所以我判你该死,而你的父母生下了你,所以他们就是帮凶,也该死!你觉得这合乎道理吗? 换句话说,就算女鬼成功报仇索命,你觉得她就会就此罢手吗?凡是被她认定为害她帮凶的人,比如你,恐怕都将难逃接下来的毒手,到时候又将横添多少无辜性命! 身为道门的传人,以身作则,维护阳间法,必然就有不得不管的理由,这也是道门存在的意义。” 我沉默下来,仔细思考着王顺的这番话,思考着道门存在的意义。 王顺看我若有所思的样子,露出满意笑容。 不得不说,我真的被这位二大爷给说服了,这时又听见他在念叨着,鬼有魔鬼,人有人魔,人鬼殊途,人鬼相通啊! 这四句话像咒语一般回旋在我脑海。这一刻,我毕生难忘! 我张了张嘴,不甘心地想要辩解。 可王顺却摆手打断了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周远生两人虽然有罪,但也轮不到她来审判!否则人人自为法官,这朗朗乾坤还有秩序可言吗?” 光说这周远生和王芳,犯错可以得到原谅,但得到原谅并不等于就可以免去惩罚,更何况她害得那女鬼被冲撞,可能毁了人家的冥婚,人家的修为气运,让它化为厉鬼,天地不容,更为祸人间,不得转世轮回!莫说这阳世间自有惩处,就是等她死后下了地府,也自有阴间地狱等着她! “顺叔,咱们先准备冥婚,还是先灭那大仙?”我言下之意,是责怪他为什么一件事没搞定,又揽一件。弄的我们是两头不知从何下手,而且被牵扯进了因果,按王顺的话讲,处理不当,业力缠身。 王顺头也不回地说:“还能怎么办,睡觉,明天再说!” “那女鬼下一个会报复谁?” “谁知道呢,希望…不是你吧!” 我撇着嘴,心想都快火烧眉毛了,二大爷的你还睡得着? 然而,我小瞧他了! 王顺一躺真就裹着被子睡的震天响,那叫一个香甜,而我躺在床上却还在想着这件事。 我侧身双手捂着胸口的戒指,满脑想的都是奈青那绝世倾城的嫣然笑容,至于什么女鬼什么索命,什么冥婚,统统都抛去了脑后。 第二天大早,天微亮,王顺就叫我起床。 我迷糊着问他干啥,王顺说进县城,我瞬间清醒过来,又问一句:“找周蓉去?” 王顺心烦意乱地重重“嗯”了一声。 我起床简单收拾,便和王顺一起搭车前往了县城,坐着山村的破中巴到县城时,天已经大亮,我和王顺没有耽搁就直奔向周蓉家。 第十章 谈判 我和王顺到周蓉家走了一圈,王顺问了些问题,比如周远生和王芳的状态,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事,那所谓大仙的坟在哪等等。 一阵客气的寒暄几句之后,王顺找了个借口带我离开周蓉家。 王胖子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我问他还有钱吗。 “你有啊!”他猥琐的笑了笑,打开车门半仰着身子坐了进去。我一阵肉疼,跟了上去。 回家。 又过了一天,天还没亮,王顺已经起床。 我看了看床头的电子表,我靠,才四点多,顺叔就把我叫起来了。 看他的表情很严肃,我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问了问他。 他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尸体在屋子里过了一夜,屋里煞气太重。 可能是死者太年轻,而且还是跟即将结婚的未婚夫一起死去的,所以心里有很多不甘心吧,不过人的命数乃天定。 想她也只是留恋尘世,才有这么大的煞气。 我听王顺这么一说,心里舒坦了不少。 只要不是怪我给她化妆画的太丑了就好。 王顺说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也不能怠慢,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什么事情都聚在了一起,这种节奏下去,必定是有大事要发生。 我听说他会算卦,便撺掇他算了一卦。 不能算天机,不能算鬼道,不能算劫数,想来想去,只给自己占卜了一卦。 谁知卦象竟然还是吉,表明未来不久,他将了却心中的一件大事。 看他高兴的样子,我也替他高兴。可如果知道后来的事情,想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他跟我说虽然结果是吉,但互卦为凶,说明中间可能有大悲之事。 傍晚,王顺收拾了些家伙什,说再等等,带着我去那女鬼坟上。 我一惊,大喊:“为什么?!” 王顺没理我,又在屋里转了两圈,一咬牙,干脆带着我收拾家伙什出门去了。 我有些不解这大半夜的出门去哪,难不成是要与那女鬼拼命?可问了王顺,就听他说是要去找那女娃怨魂谈判! “谈判?” “对,谈判!”王顺咬着牙,像是下很大勇气才做了决定,说:“总归是冤有头债有主,那厉灵的死好赖都算不到我们头上,如果她实在怨念难平,大不了提什么要求满足她就是。” 我诧异的看着王顺,没想到他挖空心思就想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原本还觉得他有些能耐的好感顿时消磨殆尽。 先不说人家女鬼与你讲不讲道理,就算是讲道理,万一她提了杀人放火的要求,难不成还真替她去做不成?用脚后跟想想都能猜到,厉鬼怨魂又岂是那么好说话的啊! 但王顺却是把心一横,甭管那女鬼讲不讲理,都先听听她的道道再说。 实在不行,就算是拼命,那女鬼怨魂也得掂量掂量,如果她还想再向害她的人报仇,那也得顾忌顾忌他王大侠的玄阴数术,大不了鱼死网破! 我看着他这仅剩的傲骨和能耐,心中莫名还有点钦佩。 这次去找那女鬼谈判,或许能成! 一前一后,我和王顺拿着手电筒很快就摸黑来到了前山树林,空气中还残留有泥土翻新的清香,但我闻在鼻子里,喉咙间却感到了铁锈斑的血腥味。 越是靠近那厉灵的土坟地点,四周阴气越是凝重,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我打了个哆嗦,冷,刺骨的阴冷,哪怕是我裹紧了衣服,还是不能阻挡那股寒意不停钻进我身体里面。 树木枝桠的影子在月色下摇摆,像在张牙舞爪,一股股打着旋的阴风卷过,随之而来还有呜咽声,像有人在哭,也像有人在叫,更像是有人在笑。 我浑身发颤,心里更是毛到极点,老是感觉背后仿佛有人跟着。 忽快,忽慢地,竟跟我走路的步伐节奏一模一样! 莫不是鬼? 我又一哆嗦,险些叫出声来,王顺这时候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借着手电筒的光看清了他的神情,那是嫌弃的笑容。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却让我镇定下来不少。 这时奈青寄存的戒指。上传来些许温热,那像是一种奇异的安慰,顿时让我心中温暖,这才发现那如芒在背的感觉不过是自己的影子在跟着,耳边似乎隐约传来奈青痴痴的嘲笑,我脸上不由得一红。 到了前山树林,我轻车熟路,而且一路都有纸钱指引,“大仙”坟头很好找,只有那里是动了新土,而且坟头边还有纸扎花轿车马的灰烬。 我跟王顺站在“大仙”的新坟前,脸色是一样的凝重。 按王顺的吩咐,我把准备好的供品一一摆好在坟前,而在最后灰布袋子底下的,是王顺准备来用来震慑女鬼的家伙什。 用他的话说,兴许用的上。而我在心中祈祷着,最好千万可别用得上! 上好供品之后,我和王顺各点三炷香,我有样学样的拜了几拜,就要跪下上香,这时王顺突然拉住我,瞪我一眼小声说:“跪什么跪?” 王顺拿过我手中的香,插在坟头前的供品上,颇具高人风范和镇静的说:“道门玄阴派传承人王顺,今日来找姑娘只为解释周家三人当日之举,那周家涉事三人只想清理垃圾保持风水整洁,未成想冲撞了姑娘的尸骨,实在是万分抱歉!周家大儿子已死,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过周家,如有我王顺帮得上忙的地方,姑娘大可开口!” 这番话说的可真有学问,我在心中赞叹。 既扯了玄阴派的名头,听起来就很唬人,又委婉表达了可以满足对方的一些要求,更为重要的是那份镇定自若。 虽然把柄在对方手上,但谈判最讲究气势上不输人,不能给对方漫天要价的机会。 而只字未提她的冤情,就是为了等她开口回应。 可是… 第十一章 谈判不成 王顺说完话后,整个前山树林就陷入沉默中,除了阴风卷动树林之外没有任何动静,坟前点燃的长香忽明忽暗的燃着,飘渺烟气被阴风一卷就散不见了踪影。 我奇怪的想着,难道这女鬼拒绝谈判? 按道理说他们礼数够了,甭管这女鬼愿意不愿意谈判,起码都要出来见上一见吧?有事说事,有理摆理,想怎么解决都有个道道,哪怕是真想找我报仇索命,那我不也送上门来了吗? 我和王顺站在坟头静静的等着,场面一度有些诡异! 王顺也很纳闷,皱眉又说:“姑娘这是不给我玄阴派面子么?虽说是我王顺有错在先,但现在上门赔礼道歉,姑娘如果还不理不睬,可是过分了!” 寂静沉默,一如刚才。 我肚子里满腹的问号,不懂这算怎么回事。 王顺似是生气了,站在坟头前开始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从好言相劝,到威胁警告,软硬皆施、软磨硬泡的动着嘴皮子,直到说了个口干舌燥,那坟中的女鬼愣是连个屁都没放。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如果明天还是如此,到时就别怪我玄阴派不客气!” 王顺撂下一句看似恶狠狠的话,转身就要走。 我急忙跟上他的脚步,准备离开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坟头,树林间的阴风依旧呜咽,这里阴气极重,但是总让人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吃了个闭门羹的王顺心情极差! 看似不可能成功的谈判,果然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我忧心忡忡的问王顺现在该怎么办。 王顺头也不回地说:“还能怎么办,回家睡觉,明天再说!” “你玄阴派就能替我原谅他们辱我尸骨之仇了么?!” 突然,尖锐声音回荡山中,刺的人耳膜生疼。 我捂住自己耳朵,可这怒不可遏的咆哮硬是从指缝中钻进来,连挡都挡不住。 然而我面前的王顺,却对此无动于衷,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样。 天空中出现一个影子,这影子飘忽飞快,几乎眨眼间就站在我面前的土堆上,正是那厉鬼,只不过此刻她的面孔狰狞无比,一双泣血的瞳孔睚眦欲裂,尽是恨意,她死死盯着我看,那目光简直像是有了实质一般,扎的我后背生疼。 “不要,不要…我不敢了,你放开我,让我走…” 我哭腔求饶,就这么一挣扎的时候那女鬼这才发现,自己小手臂上被我贴上了一张黄符,再看我的神情,此刻露出了一抹图谋得逞的冷笑! 女鬼一愣,陡然间反应过来! 它当即就想暴起杀人,可是小臂上的黄符捆缚住了她的身体,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自天而降,王顺爆发出自己准备已久的凌厉一击! 只见王顺拳头上燃着青色火焰,一拳没入女鬼头顶,自上而下将女鬼身体贯穿。 顿时,一声刺耳的高分贝尖叫划破夜空! 听到女鬼惨叫,我忙转过身来看。 就见厉鬼的阴魂身体被竖劈着一分为二,那分开的身体部分燃起青色火焰,很快她全身都着了起来。 女鬼剧烈挣扎着,贴在她小臂上的黄符自燃成灰烬,摆脱捆缚之后,女鬼就像是火人一样,痛苦且又凄厉无比的惨嚎着,她的两个半边身体扑向小院中,像被割破喉咙地公鸡似的不停扑腾。 女鬼挣扎着想逃,可青色火焰就宛如磷火,沾上就扑之不灭,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腐蚀自己的阴魂。 我和王顺走到坟前,静静看着她做垂死挣扎。 那情景,有些诡异。 我看着备受青色火焰灼身折磨的女鬼,心中不忍,真的为她感到可怜,如果不是那几个不长眼的畜牲,她应该可以无人打扰,自修自法,清净于一方土地。 可这时,王顺皱起眉头。 只见女鬼的两个半边身体突然化成阴风,两股阴风汇聚,在小院空中不停卷动,虽然她还在惨嚎不断,可那青色火焰竟然渐渐熄灭了! 我凝重的说:“厉灵还真是难对付,这样都烧不死她。” 王顺脸上也露出少有地严肃,他说:“她恐怕不是普通的厉灵。” 我奇怪的看向王顺,有些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厉鬼虽然扑灭了身上火焰,但她似乎也受伤不轻,甚至都无法在现出身体,小院半空中那股阴风凝而不散,我能明显感受到里面有女鬼凶恶愤恨的目光。 “死,我要你们都死!” 厉鬼的愤怒从阴风中咆哮而出。 我诧异的看着,有点难以置信这样都没能消灭她,未免也太顽强了吧! “姑娘,你的厉灵煞根已经被我重创,就算你今天还能侥幸逃走,也绝活不过明天早上。”王顺叹口气又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本倒也没错,但错就错在你不该被人利用!听我一句劝,放过周家,好好转世投胎,我可以为你伸冤报仇,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休想!我要你们都死!都为我陪葬!” 厉鬼所化的阴风不停卷动,怒不可遏的咆哮,她发誓要杀了我们每一个人… 第十二章 仇家 “真是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不留情了!” 王顺摇摇头,没再跟这厉灵废话,双手捏出个诀,就要准备动手。 我一愣,顿时认出了他那个手势。 我曾见爷爷用过,这手诀乃地阳诀,以施术者为灵枢,能借地气镇伏妖魔。 这术法杀伐不强,主镇压之用。 但镇压也是有风险的,如果施术者本身法力不强,或术法不精,或所借地气不纯,或所镇妖魔鬼怪太过强大,都有可能镇压失败,而且还会遭受到妖魔反噬。 王顺捏出手诀,口中道出八个字—— 石灵镇魂,诛邪伏灵! 我心中一惊,莫名感觉到脚下大地一阵晃动,竟让人有些站立不稳,但这其实只是地气涌动所致,大地并没有发生地震。 不但如此,耳边似乎还有一声凶猛狮吼传来。 灰布袋子最底下的那两个迷你石狮,此刻正被地气汇聚而成灵,石狮本就有镇宅护院的功效,这一刻被地气所加持,更是凶猛无比。 小山坡上的厉鬼仿佛遇到了天敌,她不复之前的嚣张气焰,那股凝而不散的阴风被镇魂狮吼一震,竟仿佛散去了不少,阴风终于意识到不妙,左突右闯,似是想要逃,但土堆之上像是有无形屏障,将女鬼扣在其中,根本就无法逃走。 我震惊的看着眼前一幕,看着王顺。 我突然发觉自己这位二大爷还真是深藏不露,虽然我已经跟他接触了好几天,但直到这一刻我仿佛才真的认识他。 看着王顺,我脸上激动崇拜,两个字能形容我的心情,牛逼! 王顺并不想彻底消灭厉灵,镇伏了这女鬼之后,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尤其是关于她的鬼修,为何如此不同寻常。 不用他说,这一刻我也觉得此事不简单。 这厉鬼虽然是含冤而死,但还不至于凶到这种程度,短短时间,积怨成鬼,凶厉化灵,这一切都透着不寻常的味道。 任凭厉鬼怎么垂死挣扎,终究还是被困在土坡上,并且能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小。我们都松了口气,总归是捉住这厉灵了。 但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时,镇魂石狮发出一声紧促低吼,汇聚其上的地气瞬间消散干净,那无形困住女鬼的屏障也消失不见。 情况突变,山间阴风一卷,厉灵顿时不见了踪影。 我惊呆的瞪大眼睛,眼看已经成功了,但谁想在最后关头,竟还是让重伤的厉鬼给逃了! 王顺赶紧跟了过去,我也匆忙跟着他的步子。 山里空空荡荡,没一个鬼影,王顺检查过石狮之后告诉我说,这石狮被人给动了手脚! 我震惊的想到一个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厉灵就不是逃走了,而是被人给救走了! 会是谁? 谁会想要救一只厉鬼? 也难怪王顺会说这厉鬼错在被人利用,那么就是说,必定是利用她的那个人救得她咯? 王顺向四周看了看,想要从这黑漆漆的夜里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哪怕只是一个人影,只是一个动静。人走了,王顺又开始在房间里踱步。 我看他忧心忡忡,忍不住问他,到底是谁动了手脚,难道是村子里的人?王顺却哼哼着说,这些人巴不得他早点死。 我有些不理解,无仇无怨,人家为什么想你王顺去死? 王顺没好气地跟我解释,原来这南村鱼龙混杂,并不全然是正道上的人,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的村民,说不定背地里就在干着阴损害人的勾当,要说这石狮不是这么一群人动的手脚,王顺根本就信不过! 而且不单如此,道门之间彼此也有争斗,甚至还有祖上积下来的旧仇! 也正因为大家都身怀本事,这旧仇也绵延的更远,牵扯了好几代人。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赶紧问王顺:“这么说的话,那救了厉灵的人,难道就是玄阴派的仇家?” 我所怀疑的正是王顺所担心的,那个人是不是行人派的仇家,暂时还不能确定。 单从那个人的手段来看,绝对不是一个善茬。而且很明显就是冲他王顺来的,更要命的是,他还利用了周蓉一家。 我听他说的这些,也不禁开始担心。 但王顺对此却并不很放在心上,一个厉灵恶鬼倒还好办,关键是那背后的人不知在搞什么鬼,打什么主意。 我仔细回想这些天的事,问他说:“会是指点周蓉来找你的…那位风水大师吗?” 王顺神情凝重:“虽然所有的事都指向他,但还只是猜测,并不能断定他就是那个人。” 我却觉得,有猜测总比没猜测好啊,总好过老被人牵着鼻子走。 不过王顺明显有点失了心神,他老是隐隐感觉,要有大事发生,而且这大事牵扯着他的身家性命。 干着急也不是办法,我撺掇他要不再算一卦。 王顺想了想,还是又为自己卜了一卦,这卦象与前几天算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动,仍代表着吉。 我问:“这是怎么回事?” 王顺没有说话,似乎对这卦象结果早有预料。 卦象即是吉,也就是代表王顺近日必有好事发生,虽然眼前麻烦一箩筐,但就奔这个卦象,相信就算结果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王顺心神定下不少,他让我早点休息,明天跟他一起,办一件大事。 第十三章 缠地魂 第二天,我和王顺难得悠闲,进了县城,坐在包子铺里吃了顿早饭。 我问王顺去那干嘛,他只是摇摇头没理我。 在一个小区内的三层独栋别墅门前,我和王顺从出租车上走了下来,看着银光闪闪的明亮铁门,我暗暗有些气愤,我父亲去世后留下来的财产,你们倒是用的淋漓尽致啊?! 按过门铃,周远生夫妇开门迎了过来。 我和王顺被他们迎进别墅客厅,周远生异常的客气和热情,不住地道谢关于王顺大师帮忙驱鬼的事情。 一阵客气寒暄,王顺就直奔来意,问起周鸿艺的房间在哪。 “王大师,你问周鸿艺的房间是有什么事吧?说与我听也是一样的!我儿子的事,我还是清楚一点的!”王芳说道。 而王顺仔细打量着这别墅客厅,稍稍沉吟,笑着说道:“是有些事,不过我要亲自去。虽无缘见他尸身一面,但谁说缘分不能再续呢?周老先生,我们去周鸿艺房间看一看?” 旁人没听出这话中意思,但我却听出了王顺的弦外之音。 想到那猜测,我顿时心中一惊! 王芳脸上有些犹豫,没有立即起身,点搞不懂王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周远生就好骗多了,当即就说周鸿艺的房间在二楼,可以带我们上去看看。 一边上楼,一边还听周远生念叨着:“我儿子这房间应该没什么啊!不然这都几天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 二楼有间采光很好的卧室,这就是周鸿艺的房间。 房门没锁,周远生轻易就打开了卧室,此刻房间里双层窗帘紧闭,即便外面晌午头上阳光明媚,可这屋里却有一种阴凉阴冷的感觉。 除了床铺家具之外,里面空无一人。 周远生走了进去,笑着说:“我就说嘛!如果有什么的话,我绝对会知道的。” 王顺一声别有深意的轻笑,却是没有说话。 随着周远生走进卧室后,王顺直接走到了笔记本桌前,而在我有些惊骇的眼睛里,就看见那王顺分明正在向着桌前坐着的周鸿艺走去! 果然被这王顺说中了,周鸿艺真的在家,只不过在家中的赫然是周鸿艺的鬼魂! 我惊骇之余,心中有些发毛。 王顺走到桌前,一个看似不经意的伸手虚抓,那坐着的周鸿艺鬼魂顿时不见踪影。 然后王顺又房间里随意看了看,就向门外走去。 那似是不经意的小动作,落在我的眼中,也看在我身后王芳的眼中,王芳望着王顺欲言又止,想叫住他,却不知道该问点什么。 下楼之后,王顺就直说还有事要办。 王芳百般热情挽留,希望王顺能赏个面子留下吃顿便饭,但我和王顺都没那个心情,直接婉拒了。 离开邱家,王顺带着我大踏步急匆匆向前走。 我压下心中的震惊,问王顺:“周鸿艺的鬼魂,在你手里?” 王顺语气有些发冷,头也没回的说:“跟着我,我们看看你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顺风风火火的带着我乱窜,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终于,在转了几条街后,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在背街的一个巷子深处,是一片错落的低矮居民房,看墙上斑驳的印记显然都上了年头,一个个白色的拆字醒目出现在眼前,标示着这里将不久用于开发。 空地上有棵粗壮的枯树树木,如果不是还有零星嫩芽招展,怕是都会被人它早已枯死。 这是一棵槐树! 槐树在乡下又叫鬼树,传说槐树下最容易出现鬼怪之事,越是年长的槐树越是如此。 但我却是知道,这其实是因为槐树属阴,易招孤魂野鬼聚集栖身,对于鬼魂来说,这槐树能为它们遮阳挡风,老槐树更是如此,自然而然人容易在槐树下遇见怪事。 不过槐树也不是万能的,孤魂野鬼如果不能早早投胎,在这阳世上迟早都会魂飞魄散。 我不理解地问王顺找这老槐干嘛? 王顺告诉我说,在周远生家我们见到的周鸿艺鬼魂,其实只是一缕缠地魂,人死后会对家倍感眷恋,所以才会有这一缕缠地魂出现,严格来说这还并不是周鸿艺的魂魄。 我知道缠地魂,说是魂,其实更像是某种具象化,代表着人对家的思念眷恋,并没有任何意识。 这种缠地魂很脆弱,更无法长时间在阳世存在,哪怕是一丝阳光,甚至是一个阳气重的人靠近它,都会将它驱散。 王顺变戏法一样取出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 我听着他口中念的咒,莫名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仔细回想这才想起,爷爷和我说过,这叫聚阴之法。 我明白过来,王顺这是在借老槐聚阴,稳固脆弱的缠地魂。 果然,就见枯树老槐上卷起一股股阴风,新生的翠绿嫩芽不停抖动,像是孩子般在瑟瑟发抖。 王顺低喝一声,丢出手中黄符,顿时阴气汇聚而下,空中的黄符自燃起来,还没等落地就燃成了一堆灰烬,无形烟雾在空中隐隐约约,但奇异的是竟然聚而不散! 这时,王顺又将捉来的缠地魂置于烟雾中,那周鸿艺的魂魄顿时凝实了几分。 我惊奇的瞪大眼睛,没想到古书上所载这不起眼的聚阴之法,竟然还有这种用处? 第十四章 回魂 家里,王顺伸手将周鸿艺的缠地魂附在一节折断带回来的槐树枝上。 王顺说带我回魂,见见周鸿艺是如何死的。只听周家片语,他觉得有些奇怪,还是要亲眼见到才好。 所谓回魂,即掺着香灰和指尖血喝下,肉身炉鼎躺在棺材中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魂魄会融入那周鸿艺那缕缠地魂中,看看他仅有的记忆。 全靠一盏长明灯续命。 我虽然有些担心,可不知怎么的,竟然绝对相信王顺的道行,听他的计划。 王顺用银针取眉心三滴血,又取了我指尖血,涂在一根萝卜上,此乃其三魂中,地魂附着,顺带了一丝我的心神。 以萝卜替代他本身,再给萝卜穿上他所有贴身的衣服,这是为了防止地魂长时间离身,被外面的孤魂野鬼迫害,所以用本人的衣服掩盖。 这样,王顺的人不用入周鸿艺的棺,而是用萝卜代替。王顺的地魂带着我的心神,去看看那周鸿艺是如何死的,心神融合地魂,见他所见,听他所听。等他的地魂回来融合,自然也会带回我的心神。如此,我不用冒风险,也有着一般的记忆。 至于他本人,也必须在屋子里,设置长明灯供奉台,台上供奉给自己准备的黑棺材,而他要躺在棺材中。 我要做的,正是在天亮之前把萝卜替身放进周鸿艺的棺材中。 我没去过周鸿艺的坟地,不过王顺给我描述,却是很好找,在前山下面的一片山林里。 周鸿艺是早死之人,按祖坟埋骨的礼法,非寿终正寝的人是不能入祖坟的。 想这周鸿艺也是可怜。 时间不多,我抱着要放在棺材里面的东西就跑。 果然,山林里只有这一个小坟,土也算新,一定是之前风水先生来布置,挖过又埋上的。 也不知道这家人请的什么风水先生,就凭我知道的,也没觉得这里是个埋骨的好地方。 这里明明是一个阴山沟,有个风吹草动的,还怪吓人。 来不及多想,我拿起铣镐就开挖。第一次挖坟,心里还有芥蒂,还好不用打开棺材,只要把萝卜替身放在棺材上就可以填土了。 可就在我挖没几下子的时候,竟然发现,坟头的黄土竟然有些红。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就算是底下有死人,我也得闷着头干,最后,我直接把眼睛闭上了。 眼不见心不烦。 总算听见棺木的声音,我睁开眼睛,在口袋里摸找萝卜。 东方已经泛白,太阳马上就出来,我硬着头皮,把裹了王四衣服的萝卜放在里面就开始埋土。 太阳出来的时候,新的坟头纸正压上。 可回到家中的时候,哪里还有王顺的人,只有一张纸条。 我东翻西找,总算是找出王顺的藏身之处。 还想问问他新坟泛红的事情,怕对他的魂有影响,谁知道这王胖子已经把自己封在棺材里,开始回魂。 我走之前还跟我说要等我回来才入棺呢。 王顺的棺材前点了一盏长明灯,桌子上还留下了一本书。 书名是用竖着,用繁体写的,看起来应该是本老了。 这书拿城里当古董,肯定也能卖个好价钱。 我认识的繁体字不多,但书名还是能认出来的——《玄阴数术》。 书虽然老,可上面却是一尘不染,我立马想到,这一定是王顺给我留下的。 虽说入棺回魂不是什么大事,可毕竟这次是移花接木,三魂分离。王四把这本书留下,一定是有什么用意。 我弄口饭随便吃了一口,接着就开始读了起来。 原来王顺走到这一行,是道门数派传承中的玄阴派。所谓玄阴,就是守护阳间一方水土平安的职业,在古代是从仵作那一类分支过来。 直到今日,留下的真正玄阴传人已经不多,而王顺正是其中之一。 这行是与死人打交道,死人生前往往会有一些没做完的事情而留下遗憾,因此留下怨气,怨气积累,便成了阴气。 跟死人打交道的人家中,会常常积累阴气,过剩的时候也要入棺除煞。 书的后面,便是介绍玄阴派的来历。 我看了一天,从早到晚,也没看太明白,云里雾里。 我继续翻看《玄阴数术》,突然想到一件事。 今天王顺借老槐树施展聚阴之法,为周鸿艺的缠地魂凝聚了魂身,我如果能学会这个术法,自然也能为奈青凝聚魂身,那到时就可以和奈青再见面了! 翻开古书,我很快找到书上所载,有些兴奋地研究着。 书里关于聚阴之法的介绍并不多,但好在却留下了施法要诀,我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并且用心记下,背下,而在那结尾处有一段注脚,也落入我的眼帘。 “此法有违天和,用之慎之。” 我奇怪不已,这聚阴之法又并不是什么邪术,怎么会有违天和呢? 第十五章 晚安 我百无聊赖的合上书,背靠椅子打着哈欠长长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桌角的一盒香烟上。 我抽出一根点上,一种下坠的感觉上来,那是我为数不多感觉和世界平齐的时候。烦躁归于平淡,恐慌减弱一半。我十八岁,好像在天上飘了十八年。 以前不懂,为什么人会依赖烟?后来才明白,烦恼无助的时候,手指上的一点点光就是太阳。 “你在干嘛?” 我的背后,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问道。 “抽烟。” 我没有回头,而是凝望窗外的云,沉思着。 “一年多没见,你还是没变,像一棵狂妄的盆栽。”她如银铃般轻声笑了,桃花眼含笑弯成了月牙,我转过身来看她,仿佛有意要勾走我的魂魄,让我疲惫身心臣服在她的怀里休息。 “一年了,你的身影和回忆却在我的脑海里无法抹去。你说的我做了,自认为做的不错。”我长吐一口白色烟雾,眼睛对上她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可抽烟对身体不好,想过把烟戒了吗?” “有必要吗?” “如果我终于你不同路…”她顿了顿,似乎不愿意把话说完。 “第一根烟是我爸剩的,后面的路是自己选的,”又一口烟雾入喉,我继续说道:“烟盒标注了吸烟有害健康,但并不影响我对它的瘾。如你一样,戒不掉,也不想戒。” “我能听听你的故事吗,周游。”她纤纤素手拉来一把椅子,坐到离我很近的位置,身子几乎贴在我臂膀上。 “没有酒了。”我可惜的说。 “你师父有呀!”她咯咯笑着,眉眼弯成了月牙,变戏法般的手里多出一瓶白酒,歪着头冲我摇晃着。 她倒了杯酒给我,自己先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她眉头皱了皱,吐了吐舌头,说了声好苦,嫌弃的递给了我。 “其实,我没有什么故事。小时候总想成为大人,总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所有人都在催促我长大,要求我必须承担责任,必须这样那样的时候,只有我爸妈记得我还是个小孩。我经历过的最难过的坎,其实就是我爸去世了吧。他去世那年,我每天晚上一个人骑车上山在寂静无人的地方喊上两嗓子,直到过年那天,”我抿了口白酒,继续说道: “我年纪小,喊不过天上噼里啪啦的炮仗。”酒杯落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像是对我这段话做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小时候其实过的挺好的,不愁吃不愁穿,有各种各样的玩具,爸妈带着旅游,带着我学各种技能。” “那为什么反而你更显得处事不惊,像块木头一样沉思,冷静?” “因为我一直很孤单。”我抿了口白酒,轻松的说。 “我也是。”她凝视着我的眼睛,我故作轻松的望着她。半晌,她接过我手里的酒杯,又续满了白酒。 “安静的人拥有深度思考的能力,在没有和人交际的时候,我在不断认识自己,清醒自己,告诉自己路还长,总有一天会成事。于是日日夜夜里,我显得比同龄人成熟那么一点,不过也没那么邪乎。” “周游…” “嗯?” “你的爱是什么样的?” “沉重的。” “会是我的吗?”她笑吟吟问我。 我认真点点头:“也许已经是了。”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大到“天”是如何形成,小到今晚月色很美。 奈青问我,愿望是什么。 我说,如果这夜永远不过就好了。 此刻心上人在身旁,牵挂的母亲在家健康快乐,师父王顺安静忙着处理烂摊子,一切都在最好的状态。 奈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目光移回星空月色。 我含情脉脉看着她,看着她眼里那片星空,苦笑了两声。 如果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就好了。 她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不知所措的转头看向了我。 “我会把你从封印里解救出来的。”我说。 她笑了,笑的很甜。 那晚,戒不掉的烟入喉,一口又一口;断不了的酒润喉,一盅又一盅。 “周游,我要回去了,我等你。” “我会尽快。” “那,就这样咯?” “忘不掉的记着,过不去的搁着,还能怎样,就这样吧,总会救你出来,天天陪着我。” “那,再见?”她小心翼翼的问。 “不用,喝多了晚上能看见。你说句晚安吧,这句从没听过。”我晕乎乎又故作镇定的说。 “晚安,周游。”她曼妙的身影,又化作一阵粉色的风,飘回到我脖子上的青铜戒指里。 “再见。” 第十六章 无心 第三天,日上三竿。 我美美的睡着觉,享受着晨光透过窗户落在身上的慵懒,十分不愿意睁眼起床。 等我迷糊着念叨起那聚阴之法的时候,我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抬头一看电子钟,我靠,都一点多快两点了! 门外是急促的敲门声。 我胡乱穿上衣服,下了床就赶紧跑过去开门,一刻也不敢耽误。 打开门,周蓉憔悴的面孔让我一惊,她披着头发,泛着油光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面色有些发黑,看样子就没经历什么好事。不远处还蹲了个人,我定睛一看,是那周远生,状态和周蓉差不了多少,胡子拉碴,皱纹遍布沧桑的老脸,跟那周蓉一样,印堂发黑,目光无神,空洞的情绪和涣散的元神,在这种情景下,这两个沮丧的人却显得求生欲望格外强烈。 “周游…” “王大师在吗?” “王芳死了…” 我半掩着房门,好笑的望着他们,一句活该,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过我又一阵后怕,想起王顺此刻管不了我的死活,如果那厉鬼找上门我该怎么办?! “王芳怎么会死了?你们一字一句说给我听!我师父有事在忙,我会转达给他!”我镇定下来,让他们进来说。 “前面王大师答应办下有关周鸿艺未婚妻大姐的事,几天也不见结果。王芳急,女方家更急,于是找上一开始那位风水大师,软磨硬泡塞了不少钱。那大师终于办了事,很快到了最后一步,合葬。一般按风俗,都是女方嫁入男方家,也就是把女尸和男尸一起埋在男尸埋骨的地方。可这次,那位风水大师却要求把人葬在前山树林里。而且他还说他不能参与合葬之事,对他的修行不利…那位大师给我们详细讲了合葬的步骤和细节,当天王芳放心不下,一个人去了儿子的坟上,没想到,就再没回来…” 周远生说着老泪纵横,鼻涕唾沫糊了一脸。反观周蓉,摆着一张臭脸,低着头没说话。 “那王芳,你们确定是死了?如何死的,你们见到了吗?”我皱着眉头问。 “三天了,再没回来过…”周远生伸手抽了张纸,沿着脸上的皱纹擦着泪,啜泣着说。 “那为什么你们不去找她?”我疑惑问道。 “我们剩下的人,总要接着活!”本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周蓉突然大声吼起来,吓了我一跳。 我不免觉得有些可悲,这周家,除了我爸跟我,真是一个正常人都没有。这周蓉干脆也别叫周蓉了,叫周无心多好?! “我师父不在,你们也看到了,我帮不了什么,请回吧!” 我一点没犹豫,直接送出逐客令。跟这样懦弱的男人和神经病泼妇,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与其让这两个厉鬼的靶子待在我身边祸害我,不如让他们自寻生路,正印了周蓉那句话:剩下的人总要接着活! 我直接动手把他们赶到门口,在周远生低声骂我的时候一把把他俩推出门外。 “你这个喂不熟的小畜…” “滚!” 在一声“轰咔”的巨响中,门被我紧紧关上了。 我赶紧看看师父王顺的事情进展如何,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有没有什么要让我办的,最重要的是,我想告诉他王芳的事,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而且不知道这背后还有怎么样的幕后黑手,那风水大师是何用意,他是幕后黑手,还是幕后黑手的一颗棋子?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下一步将要杀谁?! 棺材还是那口棺材,长明灯也亮着。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喊,王顺都没有回应。我一个人自说自话,似乎根本打扰不到王顺的进展。 我又翻开《玄阴术数》,聚阴之法的第二章里记载着的,正是附魂及剥离之术!看那注脚,同样写着:此法有违天和,用之慎之。 我有些奇怪,明明前两天看的时候,这聚阴之法后一章明明是调息打坐,稳固元神之法才对啊?难道这古书知道我要做什么,所以为我变换了内容?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王顺说这古书珍贵,原来的确有着过人之处。 我一心想着能救奈青就好,那段注脚就只当是没有看到,一股脑被我抛掷脑后,完全没去理会。 熟背下施法要诀,我躺在床上寻思着找机会试上一试。 不过还是要先试验灵是不灵,毕竟这关乎到奈青的生命安危,我可不敢拿奈青的安危来开玩笑。 这古书上内容繁繁杂,熟背下聚阴之法后,我又开始背那附魂与剥离之术和其他内容。 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整个人越来越迷离,我摸着穿在红线中的青铜戒指,强忍着困意背下了那章《附魂与剥离之术》。 就这样,我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十七章 惨状 天微亮,我挖开最后一铲土,拿手电筒照了照,凭着光亮拿到了那衣服包裹着的萝卜。 我松了口气,准备原路返回打道回府,仿佛这件事终于有了一个圆满。 突然,我看见远处山坡好像有个人影。我暗暗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我看了有一会儿了,这人影却不动呢?就算是路过的村民赶路累了歇息,也不该一动不动啊? 我走近一看,瞬间毛骨悚然! 正是那王芳! 这时的王芳,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更像是干尸!全身萎缩成了鸡爪子的模样,却不难看出脸上还留着惊恐之色,不知道这王芳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或者经历了什么!仅仅过了一晚上,尸体就已经出现干裂,但奇怪的是没有血迹,只有褐色的皮肤裂口。 我顾不得害怕,火急火燎就赶回王顺家中。 “顺叔,二大爷,你还在不在里面?应个声,出事了!” 我赶回家中后,就冲着棺材叫了起来,可棺材里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情急之下,顾不上他不得惊扰的嘱咐,连拍了几声棺材板,又急道:“王顺,你快应个声啊!真出事了,王芳死了!” “你说什么? 棺材里面的王顺终于有了反应,随着头撞棺材板的闷响还有王顺的哎呦声,这棺材终于是打开了。 王顺揉着脑袋的红肿,急忙问我:“王芳怎么会死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一五一的将经过都说与他听,那周家二人是如何给我说的,又是如何被我赶出去的,以及我是如何发现那人影的,还有最后前山树林山坡里王芳的样子。 “先放一放吧,王芳已经死了,邪祟今晚不会出现了。你怎么样?”王顺满不在乎的说。 “我还好!”我涨红了脸,用力点点头。 王顺伸手一点我的眉心,他带走我的那一丝心神,此刻融合进了我的肉身炉鼎,那些记忆瞬间涌上了心头。 记忆中,王顺向缠地魂说:“周鸿艺,带我去找你的身体。” 那周鸿艺鬼魂木讷的像提线木偶,在听到王顺命令后,他身体向前飘行起来,而且竟然还可以暴露在阳光之下! 王顺招呼我跟上,我们两个急忙追了上去。 离开时,我回头看了眼这棵老槐树,心中浮起一个念头,我忍不住露出兴奋笑容,即便是看到了老槐树上新生嫩芽的萎缩泛黄,也全然没有在意。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古法自有禁忌! 一物一取,一物一予,取予之间必有其道。 我和王顺追着周鸿艺的缠地魂,很快来到县城的边缘,这里位于周遭乡镇进城的必经之路,而在巷子里一栋不起眼的院子门前,这缠地魂直接钻了进去。 王顺打量着这小院铁门说:“看来就在这里了。” 他透着门门缝死命向里面瞅去,但不大的门缝又能看到多少东西,我问他要不翻墙进去? 王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偏肥的身体,直接摇头否决这个提议。 溜门不成,唯有撬锁。 王顺倒也干脆,转身从墙角捡起半块砖头,左右看看没人,拎起砖头就砸向那大锁。 就听“哐哐”两声,这大锁还真被他给砸开了! 这是一家很普通的民居小院,但我刚走进小院就被那迎面扑来的腥臭味冲了鼻子,那气味就像是腐烂变质的肉所散发出的味道,极其恶心! 我刚嗅了嗅就觉得恶心无比:“靠,这什么味儿啊!” 王顺脸色凝重,没有理我。 循着恶臭刺鼻的气味,我和王顺上了二楼,走廊上开始出现一团团喷溅的血迹,浓郁阴气缭绕不散,耳边仿佛还有凄厉惨叫的余音在回荡。 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突然间涌上我的心头。 相比较于心中的这份害怕,那恶臭气味反倒让人不在意了,周鸿艺在这儿,那么厉鬼也很可能在这儿! 想到这里,我脚底下像灌了铅,每靠近一步都仿佛无比艰难。 前面的王顺也在全神戒备,生怕突然一个厉鬼钻出来,向我们两个人扑过来! 幸运的是厉鬼已经离开,但进入二楼客厅的我们,却被眼前一幕所深深震撼..... 我一动不敢动,我从未见过惨死的人,第一次见到,却就是周鸿艺这般,血肉模糊、肢体分离,在这之前任凭我想象也想象不出来这景象! 周鸿艺的尸体就在客厅中央,不过却已经腐烂。 王顺告诉我说,这是因为厉鬼聚阴气在周鸿艺身上,腐蚀他身体的伤口渐渐变成死肉,并加速了腐烂的过程。 一些老鼠钻孔在腐烂血肉脏器里,发出满足的吱吱声,接着它们爬出尸体跑向房间角落,留下一地醒目的血脚印。 我再也忍不住,“呕”的一声全部吐了出来。 王顺这次没有嘲笑我,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被这场面给恶心了个不轻。 可想而知,那厉鬼是多么恨他! 也难以想象,这周鸿艺在死之前究竟遭受了什么样的报复折磨..... 记忆就停留在这,王顺就被我敲醒,迷迷糊糊在棺材里脑袋撞了个大包。 第十八章 秀花 我和王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气氛好像凝固在了此刻。 “我们…要去找周蓉他们说吗?”我打破了沉重的气氛,问道。 “你觉得呢?”王顺好笑问我。 “如果王芳已经死了,说明那厉鬼今天不会再出现害人,她已经造下杀业,本就天理不容,再害人只会加速天劫吧?”我一本正经的问王顺。 “天劫?它也配天劫?”王顺更好笑的看着我一本正经的脸,他很奇怪我是哪里来的自信说出这样愚蠢的话。 我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又想到一件事:“那如果没有天劫,我们不就危险了吗?” 王顺没理我。我赔笑着给他倒了杯酒,王顺这才满意,他说他有点饿了,让我去给他整只鸡来吃,补补身子。 可我上哪弄鸡去,总不能再去偷秀花的吧? 恰巧,这时候秀花来了。 刚进门二敏就看到了王顺,她先是一愣,眼睛中闪过一抹惊喜,可很快就被掩饰下来,她啧啧的开口问:“死王胖子?还记得我是谁不?” 王顺神情顿时垮了下来,没好气说:“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听他这么讲,我赶紧憋住笑。 别说,王顺入棺回魂那几天,秀花可没少来屋子里转悠。说是给王顺养的花浇水,怕枯了,其实就是关心他。那王顺从棺材里出来第一件事也是小眼睛扫了整个屋子,发现没有秀花的身影时,眼里的光仿佛都暗淡了。这二人冥冥之中,还真是耐人寻味啊! 秀花被王顺这么一激,脸上可有点挂不住了。 凶婆娘的本性这一刻暴露无遗,她叉着腰,指着王顺的鼻子开始骂了起来,骂他忘恩负义,骂他是白眼狼,骂他就这么对待自己青梅竹马吗,骂着骂着还有点想动手。 我赶紧拦住,赔笑劝说。 二大爷刚醒,脑子还有点傻,这会没缓过神呢,让秀花这姑奶奶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一般见识。 好不容易才将秀花给拦了下来。 这要是让秀花打下去,王顺这刚醒来的身子,保不齐要直接变成傻子。 王顺这时候哪能意识不到,自己入棺的时候,秀花一直牵挂着他,这么一想,他真有点过意不去。 “秀花,花花,别生气别生气....” “花花是你叫的吗?” “不是不是,姑奶奶,姑奶奶总行了吧?”王顺没脸没皮的赔笑说:“我这不是刚醒,脑子不正常嘛!那个,姑奶奶,能不能弄只鸡给我补补身子,我这刚起来,身子虚弱的很…” “呸!你也配吃姑奶奶的鸡?王顺啊王顺,你可太行了!” “不配不配,我买,我买还不行吗?多少钱我都买!” “不卖!” 秀花不依不饶,显然真生气了,我苦笑着不知道说啥好,这两个人简直天生一对冤家,碰到一起就没有不干仗的时候。 丢下一句不卖之后,秀花气呼呼的扭头走了。 我看向王顺,说这下你满意了,鸡也吃不成了,王顺却胸有成竹地说:“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真饿坏我了,也好久没尝过秀花的手艺了。” 我是不能理解这两个人的状态,我问王顺为啥叫她花花,谁知王顺瞪了我一眼,让我不该问的别问。 不问就不问,我还懒得问呢! 果如王顺所说,一两个小时左右,秀花真就端着一盆蘑菇炖鸡肉过来了,我闻到那香味儿的时候,口水都咽了好几口!那王顺更夸张,兴奋的拉着凳子一个劲的往秀花手上凑。 我心想,二大爷,你也不怕凳子倒了摔着。 秀花把蘑菇炖鸡肉往桌子上一放,气呼呼的留下一句:“毒死你!”接着扭头就又走了。 王顺招呼我拿碗筷,还有他那瓶药酒,一边吃一边喝一边还说着真香,秀花这做饭的手艺在南村都数得着,说我能吃上这几顿,简直是有福了! 我暗暗笑着,我已经吃了几天了。 说起来,秀花还真是知道心疼人,这么一大盆的鸡肉少说也是一只现杀的大公鸡,村里普通人家不是逢年过节,哪有舍得杀来吃的?王顺也真是有福气!也不知道,我那奈青会做饭不?有秀花手艺这般好吃不? 一顿快要撑到吐的晚饭过后,我和王顺这才心满意足的擦擦嘴。 王顺气色好了不少,用他的话说,这公鸡晨晓启鸣,破除黑夜,本就是阳气极重的动物,用来补身体元气简直是最合适不过。 我问他,现在吃饱喝足了,该考虑正事了吧,对于那厉鬼,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王顺却告诉我说,让我今天好好睡上一觉,那厉鬼不会来找麻烦的。 我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来?” 王顺站起身,张了张懒腰,微醉说:“它的做法表示是要报仇,前后先杀了王芳周鸿艺,今夜就会去杀周蓉周远生二人,还顾不得来南村找我们。” 我急忙又问,我们难道不去帮忙吗?可谁知王顺却说,凭他现在可没法帮,想帮也帮不了,所以还是先管好自己再说吧。 第十九章 多管闲事 我知道王顺的地魂还没那么快完全融入体内,所以即便是去,不过是去送死。 王顺让我收拾了碗筷,自己摇晃着走去里屋,看样子是打算先去睡上一觉,我有点放心不下,就算我很讨厌很恶心这两个人,就算这两个人曾经的做法伤害过我,但毕竟还是跟我有血缘关系的。既然我们救不了,那我提个醒就可以了吧?我想如果周蓉二人早有准备的话,或许就可以逃过这一劫。 我点亮手机,打给周远生的电话。 可让我感觉不对劲的是,不论是周远生的手机,还是周蓉的电话,打过去都没有回应。 我赶紧又拨文博的号码,他是我上学时最好的朋友,家里有点势力,住在县城离得近,只有他能帮上忙。 电话终于是打通了! 我跟文博说,周蓉周远生那两个人有危险,今晚厉鬼极有可能会去报复,起初文博对我说的话还嗤之以鼻,根本就不信,我一咬牙,干脆说了整整一两个小时,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我说完之后,文博愣了足足有三分钟,终于说出一句话来了。 文博问我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周家那两个人的电话都打不通,我跟他说,十有八九厉鬼已经在周蓉家了! 我让文博赶紧报警,千万别直接过去,文博压根不信我这一套,我急了,忙说警察带有府衙威武阳刚之气,鬼神难侵,普通人根本就对付不了厉灵,但府衙之人只要穿上那身皮,就能对厉灵起到逼迫震慑作用。 我一句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挂断了电话,我不知道文博有没有听进去,又试着拨打过几次,但文博根本就不接了。 “丫就没听过我一句话!” 我骂了一句,急的在屋里团团转,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要不直接报警吧? 我想到这儿赶紧又拿起电话,可这时,里屋突然传来王顺的喊叫声:“别再多管闲事啦!” 我生气地回他,这怎么叫多管闲事?就眼睁睁看着周家人惨死吗? 王顺却告诉我说:“你现在报警,就等于是多害了几个人!”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王顺好像也知道我想不通,索性就给我把事情说透了,府衙之人身具威武阳刚之气,对鬼神有着震慑之用,这说法倒也没错,但要看用什么时候什么点子上。 那可是厉灵,去几个警察又能管什么用? 凭几个警察就想震慑一个彻底疯了的厉灵吗? 痴心妄想! 如果能调动警察大队人马前去,兴许那厉灵会退避三舍,但你有那能力把人叫来吗?如果没有,就老实放下电话睡觉。就算现在我们赶去了,从村里到县城有多久你自己很清楚,那周蓉周远生两个人估计也没命等到我们。死他们两个就够了,这是天意,是报应,更是命,别再害更多的人去送死。 里屋的王顺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就听他翻个身又继续睡觉了。 我呆愣的拿着电话,半饷都说不出话来。 像王顺说的,几个人过去能有什么用? 去了也不外乎是去送死! 我默默放下电话,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这一刻我只有祈祷文博能真正听进我的话,可千万千万别直接去周蓉家,只要文博动用他们家的关系,警察说不定真会出动大队人马,那周家二人就还有的救,不然的话.... 这一夜,又是彻夜难眠。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里摸着青铜戒指,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迷糊睡着。我始终没有等到文博回电话,对于周蓉二人到底怎么样了更是一无所知。 但没有消息,无疑是最坏的消息。 因为只有当那周蓉周远生两个人全部都死光了的情况下,才会没有任何消息。 第二天,体力恢复不少的王顺大清早就开始忙活,我起床的时候,就看见他在捣鼓着一碗鸡血,这是大早上他从二敏那讨来的雄鸡血,他要借雄鸡血掺以朱砂画符,预备着应付不久后的恶战。 我问他,手机难道一直都没响吗? 王顺头也不回的说,让我别瞎操心了,有那功夫不如帮帮他。 我叹口气,想来那两个人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我走到王顺身边,问他要我帮什么,王顺让我坐在凳子上,说让我帮他画符。 我哪会这个! 王顺却不在意的说,不会就学,来都来了,多学一点是一点。 他递给我一杆毛笔,笔杆是桃木芯削下来的,笔头是用胶粘的黑狗毛。 我照着王顺的符,学着画着。 王顺告诉我说,符又称令符或灵符,说白了就是用来建立与天地神灵沟通的桥梁,必须平心静气,以心神之念画符。与其说这是在画符,不如说是用手中毛笔将天地神灵印在纸上。 画符的窍门在于,心神知念,一气呵成。 我按他说的,从最简单的符画起,是用以沟通天地的灵符。 我画了半天,终于有一张和王顺的符看起来颇为形似,我自信满满的拿给他看,向他显摆我的本事。 王顺很不满意,他摇头叹气:“我不是给你说了,要用心神之念画符,谁让你照着我画的抄了?这玩意儿要是有用,还画个什么劲儿,直接用复印机多省事?” 我惊喜的问:“原来可以复印的吗?” 王顺气不打一处来的骂道:“可以个屁!给我重画!” 第二十章 文博 我把探查周家二人情况的任务交给文博之后,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文博这人也算老实,忠厚。把事情交给他确实靠谱,但唯独有一点,这件事关乎性命安危,我很难放得下心。 大概又过了一天,我终于接到了文博的电话。 “我到你那去详谈,微信给我发个位置!” 我刚接上电话,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立马就把电话挂了。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一辆黑色雪弗莱轿车驶进村里,停靠在王顺家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脚踏硬皮马丁靴,帽檐拉低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关车门、扶眼镜、整理鸭舌帽的动作一气呵成,大步款款向王顺的大门走去——此人正是文博。 当他把帽檐往上拉高的时候,黑色镜框的近视眼镜却是显得多了那么几分文绉绉的感觉,倒是符合了我记忆中老实靠谱的样子。 我立马跑过去开门,王顺在里屋懒洋洋的喊道:“谁呀?” “我朋友来了!”我扭头喊了一句。 我招呼文博进了屋,他倒也不客气,径直走了进去。 王顺拿了把扇子,摇摇晃晃的从里屋走了出来,招呼我们坐客厅,他坐在一边,有意无意的听着。 文博告诉我,昨晚他没去周蓉家,而是换了种方式,调查出了周家四人最开始找到的那位风水大师的资料。文博还说,周蓉和周远生二人已经死了,死状和那周鸿艺一样。 “那位风水大师,姓甚名谁?”坐在一边的王顺,此刻突然发问。 “大家都叫他姚大师,没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名。昨晚我联系了一些兄弟调查了很久,才终于在一些封存的资料里查到,他真名叫姚明轩!”文博如是答到。 王顺嘴里念叨好几遍姚明轩,不停咀嚼着这个名字。 文博并不知道这位姚大师的住处,甚至都没见过这位颇有名气的风水大师,按他的话说,他压根就不信这一套,自然懒得与这些妖魔神怪的人打交道,在县城里,关系、人脉和兄弟,才是一切立得住脚的基础,至于其它的,不过都是些骗人的伎俩罢了。 对于这些,我笑笑没有说话,那是因为还没到你这呆子吃亏的时候,等到真的出了事,你哪里还能嚣张狂妄的起来? 我们又闲聊了很久。时隔两年再次见到彼此,有种不需言说的默契潜藏在有些客气的聊天中。虽有时间的隔阂,但在见面后的这段时间里,好像也拉近了不少。 我们喝茶聊天说笑,王顺愁眉苦脸的在屋里开始来回腹部,反复念着那个名字。 “姚大师,姚明轩…” 我无视王顺的自言自语,问了文博些家长里短,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是有些事,要等他自己先接受了再告诉我。 “那你俩还好吧?甜腻着吧?”我邪笑问。 “那必须!”文博拍着胸脯,眼里带光的说。 王顺突然停下来回的脚步,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沉淀了几秒。 王顺问文博:“小子,找得到那姚明轩么?” 文博说找得到,他虽然没见过姚大师,但对于县城来说,还是了若指掌。 我们坐上文博的车,他开车一路狂飙,很快就来到一栋办公楼前。这栋楼很高很壮观,县城虽然经济发展的规模很不错,但像这样的高楼大厦也是屈指可数。 上了电梯,直奔十六楼。 刚出电梯门,就见一块古色古香的牌匾上书写有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山河灵动。 牌匾下是这里的注册招牌——中华传统文化风水研究协会。 我心中微微惊讶,没想到这里搞的还挺高级的,习惯了以往村里的大师,神婆那一套,我还真是没见识过这种协会会所。 前台小姐问明我们来意,然后又问我们有没有预约。 我还正在奇怪预约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就听文博恶狠狠的瞪着那小姑娘说:“我想见什么人,从来都不用预约,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见到那姓姚的!” 我心中想着,这文博自从谈了对象之后,还真是不懂对其他女人怜花惜玉,不过这一套确实管用,没多大会儿,我们就在会客室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风水大师——姚大师。 令我非常意外的是,这姚大师很年轻,非常年轻。 这姚大师姚明轩穿着马褂布鞋,在脑后扎着根小辫,发际线修的很齐整,看他面相也就大概有二十来岁,比我似乎也大不了两岁。 先前听是周家那几人找的风水大师,我还以为会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可谁想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小伙子。 第二十一章 上门 我在打量这位姚大师,姚大师也在打量我们,对于我他倒没怎么在意,倒是文博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位姚大师虽然年龄不大,但颇通人情世故。 见我们三个来者不善,可仍然笑脸相迎,我想着他可能就是这所有事情的幕后黑手,哪会给他什么好脸色,而文博更是直接冷哼了一声,对于这么个年轻小伙明显表现的很不屑。 姚大师倒也不在意,仍旧有说有笑的保持礼貌。 简单寒暄几句,王顺就直奔主题,问起周家四人的死,这姚大师起初还装作很惊讶,似乎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但我们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功课,一口咬定就是他无疑。 文博气的脸上横肉发抖,恶狠狠的对姚大师说:“少在这给我装蒜!要是不把那几个人的死说明白,你,今天就准备死在这吧!” 我看着姚大师,真觉得棘手的很,这我们三个连说都说不过人家,更别说跟人家斗了。 王顺摇摇头让我们稍安勿躁,他问姚明轩:“周鸿艺的安葬是你主持的吗?” 姚大师含笑点头:“是啊!” 王顺又问:“那周鸿艺惨死的样子,你也知情咯?” 姚大师有点迟疑:“这个.....我多少也算知道一点内幕。” 关于周鸿艺惨死,由不得他说不知道,毕竟事发后邱周两家还再次找过他做法,也正是因为害怕周鸿艺化为厉鬼扰人,他才出的举办冥婚的法子。 王顺冷笑又问:“既然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把周鸿艺安葬在前山树林?” 姚大师正要开口,我立刻打断了他。 “别告诉我,那里是什么风水宝地,我去过那里,一个阴气极重的山沟,书上说这叫聚阴煞之气,如果埋骨下葬,极易积怨化灵,养鬼成祸!更何况周鸿艺还是被索命而死,你这么做几乎是断送他轮回之路!” 这位姚大师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问道:“什么书上说的?” “玄…” 我刚说了一个字,王顺就用胳膊肘顶了我一下打断了我的话。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藤大师的反应明显很在意。 “《玄阴数术》!”姚大师替我说完书的名称,他笑容更浓的说:“没想到你竟然看过这本书。王顺,看来你还真是想把这孩子收为传承弟子。” 我看着他,隐约看明白了一些事:“你是故意将周鸿艺葬在那里,也是故意找上我们的,那厉鬼也是你利用它复仇心切和怨气炼成的,对吧?” 姚大师带着玩弄趣味的笑道:“你猜!” “猜你大爷!” 我早就看不惯他这副笑里藏刀的样子,在这一刻也终于忍无可忍。我冲上前,对着他那笑脸就给了一拳,拎起他的衣领,又狠狠打了一拳。这姚大师舔了舔被打的嘴角血迹,脸上笑容不减,看他这神情似乎是在品尝着疼痛,一点也不在意刚被我给打了。 我彻底被他惹火了,还想继续挥拳动手,可这位姚大师轻而易举的一把将我推开了。 王顺一把拉住险些摔下台阶的我,将我扶正。 我看着姚大师惊诧不已,虽然他看起来跟我差不多瘦弱,但没想到这位姚大师还是把好手,马褂下的身板精悍有力,我压根儿就不是他的对手! “你们搞什么鬼?” 文博被突然打起来的我们两个搞迷糊了,我指着姚大师冲他喊道:“周家四人是他故意炼鬼灵给害死的,他就是杀害那几个人的凶手!” 文博愣愣的有些不相信鬼神之说居然真实发生了,可他看向姚大师,这姚大师对此并没有任何反驳,那脸上含笑的表情带着抹玩弄趣味,根本就没有把我们三个放在眼里。 突然,一道道黑影幽灵从办公桌里窜了出来,它们嚎叫着,哭喊着,尖笑着,向我们冲了过来。 王顺手上燃起青火,与那些鬼灵撕扯起来。他一拳一拳打向靠近的鬼灵,将它们打的魂飞魄散。 “我靠,原来真是你干的!” 文博冲上去跟姚大师扭打在一起,这时我才看出姚大师的身手,文博本就不弱,算是有力,可两人拳来脚往竟然打的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这么一闹,瞬间就吸引了会所里的其他人。 有人催促前台小姑娘赶紧报警,那小姑娘哆哆嗦嗦的拿起座机,报警去了。 王顺当机立断,见鬼灵消散,收了手里的青火,一手扯着我的衣角,一手拖着文博,脚下抹油直接开溜。 走出这栋楼,过了一条街。王顺松手放开我俩,就见几辆警车把那大楼围了个水泄不通。他长出了一口气,我们也放下了心,要是再晚走一点,就被困在那里了! 第二十二章 学画符 回到王顺家,天色也晚了。 王顺拿了床被褥出来,在我房间打了地铺,又拿了床凉席铺上,把阳台几百年不用的电风扇拿来破天荒的通上电,招呼文博今天晚上就睡这。 我心想,死王胖子,我来的时候你咋不这么招待我? 文博嘿嘿傻笑说谢谢叔,王顺笑眯了眼说,没事,叫二大爷就行。 文博的笑容有些凝固在脸上,我在一旁打哈哈不说话,空气逐渐凝固的时候,秀花推门而入,打破了此刻凝固的气氛。 “哟,来人啦?”秀花打趣王顺,说:“你也不做点好菜招待人家?” 王顺一哼:“你杀只鸡端来,我连你一块招待了!” “行行行,端来就端来,你付得起多少钱?” “三十!”王顺眯着个小眼睛看她。 “不行,八十!”秀花双手刚要叉腰,就被王顺打断了。 王顺说遇八则不吉,干脆六十嘛,好不容易做顿饭,大家坐下来好好吃点喝点,这都多少年没一起吃个饭了。 秀花哼了一声,把门一甩,风风火火的往家走了。王顺眯着眼睛趴在窗户上看了看,直到他看到秀花端着盆死鸡从家里推门而出的时候才赶紧往后缩了缩身子。 文博看出了点什么,扭头用眼神问我,这是你师娘? 我看出了他的意思,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戴着眼镜的大脑袋里满满装着疑惑,眯起眼睛扭曲五官向我做了个鬼脸。 王顺说,看啥看,没见过夕阳红爱恋啊?两个小兔崽子,不该看别看,免得羡慕着你们了。 我跟文博嘁了一声,结果被那王顺大耳朵听到了,他拎着我就让我坐下画符! 我嘟起嘴十分不情愿,但王顺坚决让我今天必须把符画明白了再吃饭!我偷瞄了一眼那死王胖子,看他正露出得意的神情。 秀花端着盆刚宰的鸡来了,刚进门就喊:“死王胖子?帮我端进去!” 王顺屁颠屁颠的跟上她在灶台前忙活,文博凑过来瞅瞅我画的符。 “哈,我知道了,你这是鬼画符!”文博得意的说。 我用胳膊捂着画了一半的符,跟他说去去去你一边玩去,一点都不懂行。 我始终找不到诀窍,就看王顺带了个土豆蹲到我旁边削,顺便看看我画的怎么样了,结果他就看了一眼,就骂我画的完全就是狗屁不通的东西,擦屁股都嫌上面有味儿! 诀窍就是要用心神之念,可心神之念究竟是什么东西? 王顺被问我的噎住了,敢情他也解释不出究竟什么是心神之念,他冲我吹胡子瞪眼的生气说,这些意境这些境界本来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如果什么都说的清楚,那还修什么道行? 就像画画一样,不懂画的人会说这画的真好,而懂画的人会说,此画高山远水,栩栩如生,让人仿佛身临其境。 耐着性子,他又教了我一会,终于是气不过甩袖子走人了。 在门口的时候,就听秀花笑着说:“哎哟哟,你还生气呐?想想你早年拜师学艺的时候,还不如这兔崽子呢!” 王顺气的不行:“我那是不如吗?我那是师父懒得教!他可倒好,我手把手教都教不会,笨的简直跟猪一样!” 最后那句话,王顺故意大声说出来,就是为了说给我听的,秀花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脸上一红,也觉得自己确实笨的很。 王顺气呼呼拿着削好的土豆出去了,又到灶台前也不知道要忙活什么,这时秀花手上沾着鸡腥味走过来,笑眯眯的拿起我画的符,啧啧着直摇头。 我也知道自己画的不对,闷着头继续画。 秀花就在旁边看着,可是她越看越摇头,最后更是直接说:“周游,你这么画是不对的,就像读书一样,如果套进了一个模板中,就钻了一个死胡同,不知道怎么运用心神之念,即便你画的再像,也是错的。” 我问秀花,那我到底应该怎么画才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又不知道心神知念是什么意思,怎么画的好嘛! 秀花也被这个问题难住,她仔细想半天说:“那是一种意境,是一种感觉,我也形容不出来,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打个比喻。” 我眼睛一亮,催促她快说。 秀花问我,有喜欢的人没有,我点头说有,她又问,那你对她朝思暮想吗?我又点了点头。 秀花笑眯眯地说:“那你有没有过,在你闭上眼睛的某个时刻里,脑海中尽是她的身影,她的一举一动,她的容貌她的笑,她的眼神,她的一声轻唤,在那一瞬间她仿佛真切的就出现在了你面前?这种感觉就是心神之念!” 我愣了愣,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 秀花拍拍我肩膀,说:“小兔崽子,好好练习吧,画符还只是基本功,而且符也分三六九等,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秀花走后,我认真思考着她的话,开始凝神静气画符。 她说的那种感觉,我当然有过,而且远远不止一次! 在静下心后,我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奈青的身影,曼妙的身影越来越真实,那美艳的容颜浮现在我眼前,她冲着我嫣然浅笑,宛若真实。 有了! 抓住那种感觉之后,我在心中勾勒出画符笔迹,睁开眼睛,抬手运笔,落笔便是一气呵成。 这张符画好的那一瞬间,我隐隐有种感觉,这张符有了功效! 我兴奋无比的拿起那张符,高兴的跟文博击了个掌,真叫我给画成了! 只不过,我画的符,和王顺给我示范的完全不一样。 虽然是同一张符,但勾勒的笔迹,用笔的劲道,各方各面都不同,那一刻我才明白过来,画符不是形似,而是神似!符的功效不取决于哪种符,而是取决于画符的人! 王顺闻声过来,看到我画的符,板着的老脸终于笑起来,满意的喊我和文博过去吃晚饭了。 第二十三章 晚饭 王顺招呼我们俩吃饭,秀花一脸笑意看着我说:“你小子表现不错,这死王胖子别的不行,唯独眼光确实厉害,玄阴派传承有着落了!” 我害羞的摸摸脑袋,王顺翻了个大白眼。 “不错啥不错,还没我拜师学艺那会儿有悟性!再说,这小兔崽子瘦不拉几跟麻杆似的,精魄气能够用吗?”王顺说着,用筷子夹起一大块鸡屁股放我碗里。 “多吃点,光长个子不长肉!”王顺说。 秀花“噗嗤”一声笑出来,文博也跟着笑起来,我摸着脑袋嘿嘿傻笑两声,那用余光看我的王顺终于也憋不住笑了。 我趁着他们笑的前仰后合的间隙,夹走一大块鸡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都是王胖子老不给我吃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秀花和文博笑的更厉害了,王顺瞪了我一眼:“狗屁!叫我二大爷!” 王顺毫不顾忌的用他喝过的酒壶给我们一人倒了点药酒,他说这玩意补阳气,更补人需要的精元气!我们四个碰了杯,我一饮而尽。 王顺举着酒壶迟疑的看了我两眼,还是闷了一大口。 我看懂了王顺的迟疑,他在犹豫,他在等,他在观察我,也在考验我。 像玄阴派这样的传承,其实就是在赌,王顺要赌徒弟天资悟性,也必须要赌徒弟心性。而王顺考验我的方式,就是那本古书《玄阴术数》。 经过和王顺他们这一个月发生那么多的事,我哪能猜不到这本古书是玄阴派的传承之物?王顺把这本古书留给我,却并没有多说什么,所以我现在严格上来讲,还不算是玄阴派弟子,即便王顺这收徒的心思已经动的很明显了。 我大方的抬起酒杯说:“顺叔,我敬你!” 王顺明显愣了一下,满意的跟我碰了一杯,同时一饮而尽。 一大盆土豆炖鸡肉和一大锅米饭,被我们四个吃的干干净净,这才满意的擦擦嘴。 王顺靠在椅子上,打了个长长的饱嗝。秀花起身一边收拾碗筷,嘴里一边絮絮叨叨骂着:“死王胖子,吃个饭也不知道把碗筷放好,大老爷们懒不叽叽的,你是二赖子啊?” 王顺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半睡着,懒洋洋的说:“老了,走不动咯!你看你也没嫁人,啥时候考虑跟我凑合凑合,到时候你给我收拾东西,那我可就心安理得了!” “狗屁死王胖子,你也配得上姑奶奶?”秀花眼睛亮了一下,又暗淡下去,收拾了碗筷头也不回的就要去洗碗刷锅。 后来啊,这两个人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我回去啦,兔崽子们,乖乖睡觉,有时间多陪陪死王胖子。”秀花在门口向我们打招呼。 “你快回吧,这俩臭小子烦都烦死了。” 秀花冲王顺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就出门了。 门刚关上,王顺睁开眼睛从椅子上蹦起来窜到窗户前,看着秀花走在她回家的路上,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里。 王顺一回头,发现我和文博正站在旁边看着他。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对我们说:“看什么看,兔崽子,回屋睡觉!” 我俩也学着秀花冲他做了个鬼脸,王顺立刻就要追我们,不过我们跑得快,笑着就跑回屋了。 文博关了灯,我躺在床上,仔细想着这个月发生的事。 “原来鬼神之说,居然是真的么?”文博双手交叉躺在地铺上,这句话像是在问我,也像在自嘲。 “我也不知道,从一开始,我只是想要保命,想要活下去,后来走到这条路上,还好遇见那王顺。别看他邋遢又老损我,其实他很照顾我。有时候真的在想,他会不会就是我爸派来管我的?哈哈哈…” 我转过头看文博,他已经睡着了。 “那王胖子,圆了我不少遗憾…”我苦笑着,小声自言自语。 青铜戒指开始发热,暖暖的贴在我的胸口,让我心情平复了不少。 我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半晌午时,我被文博叫醒,看窗外王顺刚进小院回来。 王顺手里还牵着两条大黑狗,这可是他花大价钱从其他村民那买来的,这两条黑狗颇有灵性,与平常的土狗不同,它们不叫也不龇牙咧嘴,威武冷峻的好像两个精壮汉子。 王说把两条黑狗拴在院子里,就见它们懒洋洋趴在那里,但竖起的耳朵始终在听着动静。 我问王顺弄两条狗回来干嘛,王顺说别小瞧了它们,如果那厉灵来了,还指望这两条黑狗来破煞呢! 文博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问:“什么厉灵?!” 第二十四章 凶灵 自从那天文博听到厉鬼的消息,干脆就赖在王顺家不走了。用他的话说,还是王顺家安全! 后来的几天里,王顺每天在小院教我术数,文博就在一旁看着。当然不是坐着看,而是包揽了打扫小院、收拾碗筷、喂狗遛狗的活儿,不过干活时总心不在焉的看着王顺教我术数。 王顺教我的,都是些玄阴五行虚灵一类的数术,而我以前学的是御符施法施术,踏穴走阴步罡,跟他教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所以我还得重头学。 虽然难,又苦又累,还要动脑子去悟。但是却没什么压力,只要认真学就行,不用管其他的。而且王顺对我极其认真,我总是学不懂,他每次都很耐心的手把手教我,但时间一长,我还是学不会,他就生气吹胡子瞪眼的骂我几句,然后坐在小院外的石台阶上抽烟。 这难得的平静日子过了一个月,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这天傍晚,王顺把我和文博叫到小院说教我们个好玩的,用“小六壬”算卦。 文博惊喜的问:“我也能学吗?” 王顺解释道,这并不是什么术数,而是一个比较好玩的起卦方式,需要用神的地方不多,所以普通人也能学。 天色渐晚,很快入夜。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我总觉得今天这天色黑的特别快,万里星空无云,天空中一轮皎月明亮,然而在这地上却黑的不见五指,浓稠的夜色如同化不开的墨,触目可及全都是一片黑暗,连一丝亮光都没有。 王顺给我们做了个示范,算了个凶卦。 寂静,死一般寂静。 我察觉到了不对劲,心中发慌,看向身旁的王顺。 这时突然我发现明明就坐在我旁边的王顺,此刻的距离却在和我越拉越远,并且渐渐被黑暗所吞没,我大声向他求救,但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根本就听不见。 此刻在我的眼中,仿佛一切只剩下了一股浓稠的黑暗。 黑暗和黑夜不同,夜里即便再怎么看不见事物,眼睛总能隐约看到物体形状,而这黑暗是完全的湮灭了任何光线。 就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女鬼突然从黑暗中出现。 它恐怖的身影,由远及近,倏忽间就飞到了我眼前,它慢慢抬起双手,掐在我的脖子上,我惊恐万分,但却根本就动弹不得。 它在癫狂的狞笑着,枯爪如同钢筋扣在我的脖子上,在一点点收缩。 窒息的感觉… 我想挣扎,可我的手脚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死吧,周游,去死吧!” 厉鬼兴奋的大叫着,诡异的声音,透过耳膜直入脑海,甚至令我的灵魂都不由得颤栗! 我翻起了白眼,舌头吐了出来,喉咙里发出低微吼声。 我感觉我快死了… “汪嗷!” 远处传来黑狗凶猛咆哮,女鬼惊叫一声,松开掐住我喉咙的双手,飘身向远处飞去。 “石灵镇宅,灭障除煞!” 随着王顺一声暴喝,我眼前的黑暗突然金光大盛,破除了一切黑暗。 我摔在地上躺着,剧烈的喘息着。文博赶紧跑来,按照王顺的要求,把我拖到三师灵位下。 王顺此刻正站在正堂门口,一脸凝重的看着院子里的女鬼,他问我没事吧,我缓过来了口气说,没事,刚刚那是什么? 王顺沉声说:“那是凶灵的五障鬼术,障目障形,能使人陷入无边黑暗!这女鬼,已经被姚明轩炼成凶灵了!” 我从地上爬起身,直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王顺刚刚破法及时,恐怕此刻我已经没了,这还只是第一次正面交锋,我就险些被这女鬼杀了! 文博沉默着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彻底相信了鬼神之说,不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王顺手中燃起青火,小院外的两只石狮周身波动,脚下地气涌动不止,明亮的月色星空仿佛都被压了下来,我只感觉王顺整个人都突然伟岸了很多,身体散发着至阳至刚的气息。 天空的压迫逼得女鬼落在地上,涌动的地气宛若泥沼,令女鬼动作迟缓,而最后王顺身上的纯阳罡气,则实实在在的令它觉察到了阳气对阴气的压迫。 不过,它已经不再是先前的厉鬼。 此刻的它完全湮灭了神智,凶恶暴戾的阴气围绕在周身。 女鬼冲着王顺发出一声阴啸,那啸声直穿耳膜。 王顺又爆喝一声,打断了女鬼的阴啸,他纵身一跃,竟直接冲进院子中挥拳向女鬼而去。 拳未至,空气中竟擦出了火星! 我惊骇的看着,这是纯阳罡气与凶灵阴气激烈碰撞的结果,就好比是热油倒进水里,立即就会迸溅一样。 女鬼露出骇人狞笑,阴身突然化散开来,向王顺包围而去。 这一拳没能直接击中它的阴身,虽然只是擦中了凶灵的身体,但也只是这么一擦而过,竟打的一小团浓郁的阴气如黑烟一般蒸发了! 此刻女鬼突然出现在王顺身侧,它挥起鬼爪,一把向王顺肩头抓去。 王顺的衣服被抓成了碎布条,肩头露出五道深可见骨的伤,血肉外翻,不停流出腥黑色的血。 我心里大惊,一股恐惧涌上心头,这凶灵以死煞之气腐蚀了王顺的伤口,这种伤口如果不能及时处理,很快阴毒就会扩散到心脏,人就必死无疑了! 王顺痛的闷哼一声,他咬破舌尖张嘴喷出一口舌尖血,喷了那女鬼满身,它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被舌尖血沾染的阴身不停蒸腾黑烟消散。 凶灵女鬼赶忙后退,那惨叫声,仿佛受到了蚀骨腐心般的痛楚。 我看到机会,立刻想要冲上去帮忙。 王顺头也不回地大吼:“别过来!老实在三师灵位下待着!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第二十五章 传承 凶灵受到重创,这是绝佳的好机会! 王顺右臂已经废了,他左手从随身布袋里摸出一个八卦盘,一口舌尖血将八卦盘染的血红,口中不停默念咒文,那八卦盘竟浮在王顺手掌之上,幻化成了一只火焰神鸟。 那火焰神鸟煽动翅膀迎风便涨,很快就如三米高,向凶灵直冲而去。 火鸟撞到凶灵阴身,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浓烟四起,透过黑色浓烟看那女鬼整个化成了火人,爆炸使它四肢断裂,满地残肢,那痛苦凄厉的惨嚎不绝于耳。 我惊喜看着这一幕,成了? 可王顺的神情却凝重无比,因为他比我要清楚,凶灵远不是这么轻易就可以消灭的。 “哈哈哈,玄阴派借三神之法,果然厉害!王顺啊王顺,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还真叫你修成了此法!” 是姚明轩的声音! 这姚明轩果然也来了,毕竟他是鬼灵的主人。 王顺看着周围冷冷说:“你如果有种,就自己现身滚出来。” 姚明轩轻蔑回应:“我对你没有兴趣,还是让这凶灵陪你玩玩吧!” 寥寥几句对话,就看出此人玩弄戏谑心思,就好像他做的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只是玩玩而已。 这也表明,他压根就不惧王顺,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把王顺放在心上。 就单单是姚明轩炼出的一只鬼灵,都已经让王顺难以应对,而姚明轩本身的道行修为,又该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两人对话之后,浑身烧起青色火焰的凶灵,地上的残肢如吸铁石般飘回到它身上,组合起来,它嚎叫着再度扑向王顺。 王顺单手捏出地阳诀,口中暴喝:“石灵镇宅,诛邪伏灵!” 门外两只石狮此刻被地气汇聚于身,自成灵性,爆发出一声威猛狮吼,这一声吼震的女鬼身体一呆,原本无形的地气此刻竟缠绕在了女鬼阴身。 它愤怒尖叫,挥舞鬼爪将缠绕的地气撕了个粉碎。 我大惊失色,没想到凶灵这么厉害,石狮伏灵之法对付厉灵时的女鬼还轻而易举,可如今竟然不堪一击么? 而王顺趁着女鬼被困那短短时间,已经向女鬼冲了上去。 这个时候拼命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再畏缩迟疑,恐怕就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看出了王顺眼中的决意,那鬼爪抓在王顺背上哧啦数声,在王顺身上留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而王顺这一拳,纯阳罡气形成锐利拳锋,轻而易举贯穿凶灵阴身,那女鬼的身体在这一刻爆散无形,黑烟蒸腾。 “凶灵被消灭了?” “顺叔,二大爷,你太牛逼了!” 我和文博狂喜大叫着,冲向院子中的王顺,而王顺此刻的反应有点不对劲,他一动不动,僵立在那里。 等我跑到他跟前的时候,才发现王顺身体数道黑气缭绕。他双目紧闭,表情痛苦不堪,似乎在斗争着什么。 我愣住了,不敢叫他,更不敢碰他。 我看着他,心中害怕,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每一秒都如煎熬。我只能寄希望于王顺的道行,焦急等待着他。 随着时间流逝,王顺身体上的伤口开始逐渐腐烂,流出的血液不但腥黑,甚至出现腥臭的气味,这是死煞气腐蚀王顺血肉的结果,用不了多久就会攻入心脏。 这么下去的话,不用女鬼动手,王顺就已经必死无疑了。 这时王顺突然开口问:“周游,还记得那天我教你的玄阴禁术么?” 我赶紧点头说记得,那天王顺教我的是一张符,以人之精血为祭作画,虽是禁术,但必须学会,用作压箱底的手段。而这符,名为祭血阳罡降魔符! 人们常说三魂六魄,所谓“魄”便是肉身之魄,而人之精血更是蕴含着血气精魄,以精魄血祭,可想而知此符的威力! 王顺双目紧闭又说:“凶灵煞根此刻就在我的身体中,它想吞噬我的三魂六魄提升力量!哼哼,不自量力,我玄阴派弟子岂是等闲之辈,想吞我的精魄,刚好借此彻底消灭了这凶灵!” 我赶紧问王顺该怎么做,就听王顺说,用他精魄血为笔,以地为符纸,作祭血阳罡降魔符! 我彻底僵住了! 以王顺的精魄血祭,必然能够消灭了这凶灵,可这也就意味着王四也会死啊! 王顺却笑着说,道门弟子与邪魔斗法,又怎么会怕死? 我根本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明明凶灵阴身都被他给打散了,怎么还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难道就没别的法子吗?你本事这么大,肯定有别的办法的! “我已经被阴毒死气攻心,就算不这么做我也活不了,所以这是唯一的机会了。”王顺唉叹着说:“玄阴传到我的手上,算是彻底没落了,我王顺真是有愧于列位祖师的在天之灵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有的没的?还不赶紧想想办法,难道你想就这么死了吗?” “周游!” 王顺没理会我的话,反而大喝我的名字。 “我在!” “我以玄阴派三十三代掌派宗师的身份,正式收你为三十四代传承弟子,你可愿意?” “我愿意。” 直到此刻,我终于明白过来,这是王顺在留他的最后遗言。 与这凶灵同归于尽,是王顺的决意! “你要守护好行人派,将他传承下去!道门玄阴派的传承,不能断绝,尤其不能断在你我手中!” “我记下了! “身为传承弟子,不得持法自傲,为祸乡里!” “是!”我眼眶泛红,郑重回答。“那就好!徒弟周游,还不快行拜师礼?” 听到王顺提醒,我强忍下眼泪,三跪九叩向他行拜师大礼,最后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师父。 王顺露出欣慰笑容,玄阴派终于有了传承弟子,这算是了却他毕生遗憾,虽然没能将玄阴派发扬光大,但总归是延续了下去。 王顺此时终于睁开眼睛,他的眼里一片血红,几缕黑气如同毒蛇一般在里面游荡。 “接下来的一切,就要靠你自己了!” “画符吧!” 王顺神色决然,他已经准备好了。 我抹掉眼泪,用力咬破食指,以鲜血勾画,片刻过后在小院地上作成了祭血阳罡符。 王顺怒目圆睁,口中喝道:“伏魔灭灵!” 符文红光大盛,隐隐有几分炽烈刺目。 我耳边听到凶灵惊恐的惨叫,王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萎靡,生机渐渐消逝,最后化为了一具枯尸。 我看着枯尸上安宁祥和的笑容,再忍不住眼泪,跪倒在王顺身旁。 第二十六章 离开 师父王顺死了,以生命为代价,消灭了凶灵。 这值不值得?我认为是不值得的,但我知道,身为道门玄阴派传承弟子,这是义不容辞该做的事。 我在王顺的尸体旁跪了很久,眼泪纵横。 文博站在一旁拍拍我的肩膀,没说什么。 后来秀花和村里其他人赶了过来,当她看到王顺干枯的尸体时,失控大叫,她眼中的泪水,一瞬间夺眶而出。 我简单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村民们摇头叹息,秀花哭着陪在王顺身边,她不愿意就这么算了,带着南村村民连夜搜索姚明轩的踪迹,一起追杀这个师承道门的败类。 这场追杀,注定无果而终。 那姚明轩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哪怕是南村村民施展奇术,可仍然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姚明轩又再次人间蒸发了! 深夜,文博帮着我和秀花将王顺装殓,秀花始终面无表情,她泛红深邃的眼睛里装着无尽的悲伤。 王顺死了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南村。 许多村民来到这个小院里,不论曾经各派系传承间有着什么样的仇怨,但任何与邪魔斗法而战死的人,都值得令所有人奉上自己的敬意,正是因为这些奋不顾身守护传承的人们,才维护了道门传承的正道尊严。 这一夜,我,文博和秀花三人守着棺椁。 她始终一言不发,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我沉浸悲痛之中,也没心情说些什么,文博时不时给她递纸,偶尔拍拍我的肩膀,默默无言。 很多村民一起为王顺布置了灵堂,带来了纸扎车马,这些都是村民自己家做的,在他们眼里,也都是应该的,毕竟同属道门的传承,要是真论起来祖上,说不定大家还都是同一位祖师。 他们缅怀悼念一番,上了三炷香,鞠三个躬后默默离去。我守在灵前,向村民一一道谢。 七天回魂,也就说要守灵七天,二敏也一直陪着守了七天,这七天里她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甚至就连饭都没怎么吃。 王顺的死,对她打击很大。 我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好由着她去了。 七天之后,给王顺下葬。 整个南村的村民出力很多,这是南村对忠于道门的传承弟子所能给予的最高礼待。 按照村里老人指点,王顺被葬在了南村的祖坟中。 这祖坟并不是专属于哪一个家族的,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葬进去的,村里道门传承弟子只有重大贡献的人,死后才能葬入这南村祖坟中。 我心里苦笑着想,师父啊师父,你生前恐怕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死后会受到这么高的待遇吧? 如此想着,这滋味就更加苦涩。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秀花隔了那么多天,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 “找姚明轩,杀了他,给师父报仇!”我咬着牙说道。 秀花看着我直摇头,认真说:“你如果现在去找他,就是去送死。” “但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件事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但不怕死不等于要去送死!”秀花抹了把眼泪,接着说:“现在你是玄阴派第三十四代弟子,身上背负着传承师门的责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在这一天两天!” 我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是秀花直接打断了我。 她告诉我,我现在的处境比之前更危险,那姚明轩冲着玄阴派传承之物来的,不说我去找他,说不定他还会主动找上我! 姚明轩想要的是《玄阴术数》,所以他迟早都会找上我,他会杀了王顺,同样也会杀了我。 秀花的意思是让我先藏起来,这南村并不如想象中的安全,姚明轩更是比想象中更凶狠,所以想报仇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我问她有什么想法,就听秀花说她会去找姚明轩的踪迹,摸透这个人的底细,等有了报仇的把握时,再去杀他为王顺报仇血恨,至于现在,秀花让我先回城里家里躲躲风头。 我心里有些生气,师父王顺都这么死了,自己竟然还要躲着藏着? 秀花明凶悍地骂道:“没有修行实力,你还想报仇?你凭什么?凭你一张嘴吗?姚明轩动动手指估计都能杀了你,你拿什么跟他拼?” 我被秀花说的哑口无言。 现如今的我,真可谓是想跟人家拼命,人家都只会不屑一顾。 秀花骂过我之后,神情变暖,她说等她查清楚姚明轩的动向底细自然会跟我联系,而我现在要赶紧回城里的家去,只有好好修炼术数,才有报仇的本事! 面对她的安排,我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听她的。 秀花手脚很利索,到王顺家就帮我收拾好了行李,她把王顺挣来的五万块钱给了我三万,自己留了两万。 我看着房间里王顺的东西,问她这些我能不能带走,尤其是那三师灵位。 可谁知秀花瞪了我一眼,问我带那些东西干嘛,需要的话自己做一个就是,这些本来就是无名牌位,真正的祖师是供奉在心神灵台中的。 一切收拾妥当,秀花带着我和文博悄悄离开了南村。 没有人注意到我就这么走了,而且是在我师父王顺刚刚下葬的时候。 分别时,我让秀花自己多加小心,有消息赶紧联系我,我第一时间就赶来!秀花笑着点头,说不用我这个小兔崽子操心,一有消息肯定会跟我联系的。 我坐在副驾,文博一言不发开着车,看着秀花离去的背影,我在心里为她祝福着。 当时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次竟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秀花,当我再见到她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第二十七章 山路 文博开着车,我坐在副驾一言不发。 “顺叔死了,你以后怎么办?”文博打破了此刻凝固的气氛。 我手里握着古书,回答:“回家自己修炼呗,还能咋办?” “还修道吗?”文博又问。 “修,怎么不修?不修对不起王顺,对不起奈青!”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神情,握着古书的手更用力了些。 “奈青是谁?” “你以后会见到的!” “周游,我能拜你为师吗?”文博开着车,小心翼翼的问。 “你确定吗?为什么?” “人通常有许多看不清的事,我选择用数术看清。”文博说着,我看着他的神情坚定,心里有些复杂。 虽然我比文博还希望这件事能成,但王顺刚刚收我为徒,我学的东西不多,怎么教他? 心理斗争到最后,我还是同意了这件事。只差一个拜师礼,文博就真成了我道门玄阴派第三十五代传承弟子。 想想这半年时间里,最令我悲恸的是师父王顺的死,最受打击的却是秀花,我不知道她要怎么做,又要做什么,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的远远的不被人找到。 我决定不回城里的家了,而是去乡下爷爷家——北村。一是方便修行,二是让那些人彻底找不到我。 这让我很气愤,气愤自己没用,可也让我很无奈,无奈自己的无能。 像秀花说的,只有好好修炼才能替师父王顺报仇,也只有好好修炼才能够救奈青。 想起奈青,我心情复杂,或许连奈青都会嫌弃没用的我吧? 衣服内的青铜戒指这时散发出温热,这感觉像是奈青的柔情,我勉强露出一丝丝苦笑,我知道这是奈青在安慰我。 车在颠簸,天色擦黑的时候,我们才赶到了北山附近的乡镇。 下了车,文博就猴急着要给我行拜师礼,我说急什么,先吃饭,回去再说。 乡镇距离山村有十几公里远,山路难走,经常要绕道爬山,不能开车,只有走路,少说也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到爷爷家。 我们随便在镇子上吃了些东西,趁着月亮的夜色赶回山村。 茫茫山野,渺无人烟。 我们两个人走在山路上,像游荡的孤魂野鬼,提着手电筒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山林里除了风声之外没有任何动静,寂静的令人心慌后怕,偶尔有一阵打着旋的阴风刮过,吹动树枝摇曳作响。 我告诉文博只管走自己的,不要理会,也不必理会。 人有阳关道,鬼有黄泉路。 山林里从不少孤魂野鬼,它们都是枉死在这里的人,只要不化成鬼灵,就没有能力害人,一般只要你不去招惹它们,它们也犯不着特意为难你。 文博将信将疑走着我后面,我彻底放松,双手抱在脑后悠闲带路。 这条路,其实我也不怎么熟悉,小时候跟父母走过几次,长大也没怎么来过。虽说也不少跟着爸妈来看爷爷,毕竟我才十几岁,话虽这么说,真数起来哪有那么多次? “周游,还有多远啊?” “快了!” 我关了手电筒在黑暗中仔细找着远处的光——再往前走,山脚下就是北村! 但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有第一次的经验,这次不能再一股脑的跑了。 我让文博稍作歇息,再接着赶路。 这里视野极好,如果不是黑夜笼罩,肯定望山见水,刚好能俯视整个北村,如果出了什么动静,我也能第一时间反应。 “周游你看,现在也没事干…”文博小心翼翼暗示我。 “干啥?”我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想推脱一会,但压根拗不过他,他把手电筒塞给我,然后“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 三跪九叩之后,文博恭恭敬敬叫了我一声师父,我有点别扭的应了一声。 歇息之后,我们又踏上下山路。 文博一路蹦蹦跳跳兴奋的跟着我,我沉默的一股脑往前走,脑子里都是王顺的遗言,我拜师的场景。 说实话,还真是很不适应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师父,我突然有点理解我自己的师父王顺了,他为什么先给了我《玄阴术数》,但直到临死前才真正收我为传承弟子,也许…他也不适应,或者说根本就没准备好当师父。 他那么吊儿郎当,却唯独在我面前正经严肃,想来其实他也做了不少心理准备吧? 我们一路走着,我把那天王顺没有教完的“小六壬”趁着走路的间隙给他说了个明白,就算是我作为师父给徒弟上的第一堂课。 “我会了,我懂了!”文博更高兴了,在这寂静山路上肆意呼喊了两声。 我神情有些复杂,但没说什么。夜色遮住了文博的视线,他看不到我嘴角那一丝苦笑。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我们终于到了村子里,我带着他左拐右拐来到了爷爷家,却发现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