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桃花》 第一章 桃妖 日暮时分。 暮梨踮着脚,悬飘在一所民居的屋檐上,安静地等待着。晚霞将半个京城都染成了红色,暮梨白皙的小脸也被映衬的格外粉嫩。 街道上开始热闹起来,附近的百姓在今日都早早吃罢晚饭,拖家带口向市集涌去。原本僻静的小巷很快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然而暮梨似是悬在另一个世界,对嘈杂的嬉闹声充耳不闻,只是专心盯着屋檐下的小院。 这院子极为普通,一看便是寻常人家的小菜园。 院里的土被犁成了两半,一边长着些萝卜芋头,另一边用毛竹扎了一个结实的菜架,上面爬着几株丝瓜藤。 鲜嫩的丝瓜都被摘完了,只留下一个硕大肥胖的老丝瓜孤零零的挂在架子上。等到瓜藤都枯萎了,将这个老丝瓜摘下,剥出里面的瓜子,洗净晒干,来年便又可栽下了。 内居的门外还摆着几个红陶花盆,里面载着几株春兰,开着嫩绿色的小花。 半盏茶的时间,小院里有了动静。暮梨俯下身落在屋檐的瓦片上,身体稍稍蜷起,似是怕被院内的人发现,又似是要靠的再近些好看个仔仔细细。 内居的木门吱呀的开了,走出一个身躯凛凛的黑发青年,看似十七八岁,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浑身透着意气风发之姿。 暮梨见有人出来,心头一紧,瞬间涌上一股酸楚,红了眼眶。 青年迈进小院,又回头伸手搀扶了一把随后出来的女子。女子相貌看起来要年长不少,应是三十有几,长相成熟娇美,眼神里充满着灵动。 女子身着水蓝色的长裙,乌黑的发丝简单的在脑后挽成一个髻,用一支缀了迎春的银步摇簪着。 她手上提着三五个花灯,有荷花形状的,宫灯形状的,每一个样式都不重复,做工很是精巧。 暮梨仔细地打量了几个花灯,知道一定是这女子的手艺。 女子抬手将花灯递给搀扶她的黑发青年, “来,都挂上。” 女子眉眼弯弯,堆满了笑意,想必心情格外的好。 “好嘞,娘。” 黑发青年接过了母亲手中的花灯,快手就挂在了四周廊下,又寻了一只蜡烛,将花灯一一点亮,原本昏暗的小院很快就亮堂起来。 女子回头朝内居里大喊,原本笑盈盈的脸眉头微微蹙着,似是有点生气: “白竹!快点儿!一会儿人多了路可就难走了!这得耽误多少工夫!” “来啦来啦。”屋内一名男子应声走出来,手上提着一个莲花灯。 “瑶儿莫生气,这灯的花瓣被压折了,我这才修好。瑶儿亲手扎的花灯,可不能损了。”男子微微笑着,英俊的脸上写满了宠溺:“时辰尚早,我们定能赶得及。” 说罢伸手抚上妻子的脸颊,女子望着他似水的眼神,顿时生不起气来,红着脸朝门外走。 “那也得快点儿!”女子语气中透着逞强。 一旁的黑发青年静静看着,向自己的父亲投去了佩服的眼神。 暮梨在高处看着小院里发生的一切,双眼微微眯起,眼神也柔软了好些。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走出院门,有说有笑。 今日是元宵佳节,市集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这一家人便是赶着去凑热闹的。 房檐上的暮梨唇角微微勾起,眼中却噙着泪。 看着三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她轻声叹了口气,翻身下了房顶,轻轻落在了幽僻的后巷,朝市集的反方向离去。 黄昏过后,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暮梨趁城门关上前匆匆出了城,来到了郊外不远处的一片桃花林,这便是她现在的栖身之所。 京城水土肥沃,适宜花木生长,一年四季都繁花似锦。城中男女老少不论是皇室贵胄还是平民百姓,都嗜爱赏花。 春天赏桃花杜鹃,夏天赏桔梗茉莉,秋天便赏那桂花石蒜,到了冬日里,自然是那傲气飘香的红梅了。 京城也因此得了一个美名:花城。 城周有数十片不同品种的花林,都颇具规模,到了赏花季,更是沸沸扬扬,相当热闹。 暮梨光想了想那叽叽喳喳的场面就头疼,太阳穴的青筋都跟着跳了跳。她可不想被打扰,更不想被识破了身份。 她是妖,桃树化作的妖。 因此,暮梨选了这片小桃林。 与其说这是一片桃林,倒不如说只是树林里扎堆长了几棵桃树而已,跟京城有名头的花林比起来简直就像路边的瓦砾,但凡是走过的人都不会多看一眼。 这正合暮梨的心意。 当下还没出正月,离桃花盛开还有一段时日,桃树上只是静静地坐着几个翠绿的花苞,连粉红色的尖角都还未露出来,看来一点也不急着要盛开。 唯独有一棵桃树不合群,在风吹刺骨的寒冬里竟早早地开了满枝的桃花,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妖艳。 暮梨飞身跳上这课桃树,寻摸到了熟悉的枝杈上躺下。 桃树似乎感受不到她的动作,花枝也不曾颤动,连花瓣都未抖落一片,仿佛暮梨没有丝毫重量一般。 她侧身躺着,看着天边的明月愣神,忽然鼻子一酸,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沾湿了鬓角。 每次她从白家小院回来,都神情黯然,今天似是更加伤心。 月光对她的法力有极大的助益,因此每一夜,暮梨都要在此地修习,不到三个时辰决不罢休,半年来已成了她例行的功课。 然而今天她想偷懒了。 她本就惫懒,从前爹娘那样严厉地督促,暮梨还是常常偷摸躲到桃树上睡大觉,还磨着哥哥给她打掩护。哥哥实在疼爱妹妹,每次暮梨受罚都替她挨着。 暮梨的娘亲是个急脾气,恼极了便一气之下把桃树砍了。 谁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暮梨干脆在做功课的时候偷溜到附近的玉壶老人家中玩耍。 暮梨从小就生得可爱,白皙的小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偏偏还有一张蜜嘴,张口茶壶爷爷闭口茶壶爷爷的,把玉壶老人哄得团团转,自然见着暮梨来就喜笑颜开,还日日备着茶点等她。 暮梨吃饱喝足再求着玉壶老人送她回家,玉壶老人与暮梨的爹娘是几百年的老友,有他劝着,暮梨哪还会遭罚?即便玉壶老人走后娘要收拾自己,也还有哥哥帮她挨着呢! 以至于近百年过去,她还是个法力平平的小妖。 时过境迁,如今暮梨十分懊恼当年的自己。 她需要马上强大起来,所以现在要加倍的修习把白白付诸东流的时间都补回来。 但今日,就算做一个例外吧。 今日是元宵佳节,她孤身一人,形单影只。陪着她的只有一棵不会言语的桃树和一枚遥遥挂在天边的圆月。 半年来,这是她第二次哭,上一次是在中秋。 每逢佳节倍思亲。 她哭的实在伤心,桃树都似乎感念到她的酸楚,飘下几片花瓣来,抚过她的肩头,似是安慰,似是不忍。 半晌后,暮梨把埋在桃花里的小脑袋抬起来,吸了吸鼻子,把泪痕都抹干。 她不能哭,她知道哭也没用。 “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把功课补回来。”暮梨心里想着,叹了口气,闭上眼倒头就要睡。 方才哭的伤心,心绪一平静下来,不消半刻钟时间她便睡着了。 第二章 诡宅 朦朦胧胧间,远处传来一些声响,吵醒了睡得昏昏沉沉的暮梨。 她微微睁了睁眼,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是还在梦中。 今日是元宵佳节,京城上下都忙着团聚赏灯,这里又是极为僻静之处,谁会出现在这里? 暮梨脑中一激灵,瞬间就清醒了。 她悄悄坐起身,静静地盯着发出声响的方向,努力压低着自己的呼吸。 巡着声响向桃林外望去,就在不出百步的距离外,她看见一座小宅院。 宅院?! 暮梨心中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她日日在这里,若是有人在此地居住她岂会不知? 况且这里荒僻幽静,谁会放着京城不住而在城外的小树林里安家落户? 暮梨蹙着眉头眯起了眼,又看的更仔细了些。 这座宅子并不大,两层的小楼,外面用矮墙围起,看起来楼前应是还有一个小院。围墙看上去比普通的宅院外墙更白亮些,在月光下还透着荧荧的光泽。 宅子的大门斜对着暮梨所在的桃树,没有挂任何牌匾,门口也没有摆放瑞兽,只在门前梁上点着两个灯笼,暮梨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 这座宅院处处都透着不寻常的气味,吸引着暮梨要前去看看。 她轻轻跳下树,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走过去。 凭空出现一座院子,必不是一般人所能为之。她心里念道,提醒着自己要保持警惕。 她避开了大门,绕到宅子的侧墙。 走到墙根下,暮梨一只手摸着墙面,这墙砖竟比冬日的井水还冰,又光滑细润如丝绸一般,她将脸贴近墙面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宅子竟都是用玉做的砖石砌成的! 这下她更加坚信此处的主人绝非一般人,看来要更小心些才是。 她一手扶着墙,双脚轻轻一蹬就上了墙头。 果然大门后就连着一个小院,院里种了一圃杜鹃,用一圈小叶黄杨围起,通往院后小楼的石子路两侧还各栽了一棵白梅,凌霜而开,长势喜人,远远就闻到了香气。 墙内死一般寂静,只有晚风吹过前院里的花草发出嘶嘶的声响。 外墙向内不出三丈便是那栋小楼,暮梨飞身跃到小楼二层的窗边,一手扒着窗沿,另一只手往窗上一拂,窗户便自己开了一个小缝。 她闭起一只眼睛从缝里看进去,屋子里漆黑一片,看似是没有人在。 暮梨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翻身便进了屋。 今夜月明星稀,但从窗口透进来的月光显然是不足以照亮去路。 她摊开左手掌心,吹了口气,手心里便出现了一团莹白色的光球。 这团光球像是有生命一般,随着暮梨左手的动作跳跃着变换形状,时不时还冒出几个小光球飞散出去绕着暮梨旋转。 光球亮度有限,只能勉强看清屋里的摆设。 暮梨也不希望它太亮,以免惹人留意。 她掌着光球往前走了几步。 屋子中间摆着一张紫檀木雕四合如意纹的四脚圆桌,桌上立着一支金胎盘蛟烛台,插着一支只剩半截的红烛。 贴着烛台右侧摆着一只白玉茶壶和一盏同样质地的茶碗,桌边也只放了一张圆凳,看来这屋子只有一个人住。 圆桌后面贴着墙是一张紫檀木的雕花拔步床,床四脚雕着和圆桌一样的四合如意纹,一直蔓延到床围,再顺着外侧的四根床柱在顶围上汇合。 床架上挂着一帐黑丝缕金线的云锦床帏,榻上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收拾的极为仔细。 另两面墙边排了五个酸枝网背书架,架子上满满摆着各种书籍,多一本都挤不下。 暮梨讨厌读书,一下见这么多自然是多看一眼都嫌累,抬腿就要走。 这屋子的主人显然是非富即贵,还十分讲究,想必这里定放着一些宝贝。 暮梨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心里打着坏主意。 可惜这卧室里连个屉柜门橱都没有,想来就算有宝贝也是藏在别处了,还得往外去看看。 她拢了拢左手,让光球更暗些,伸出右手去抓卧室木门上的黄铜拉手环,她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拉起门环,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吱呀——” 木门却完全不配合,像是知道暮梨的意图,发出了一声警告。 这一响着实把她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手指一松,门环落下来直直撞在与之相连的黄铜辅首上, “哐当!” 又是一记嘹亮的警告,在寂静的夜里犹如一声雷响。 接连两次惊吓,暮梨只感觉自己脑袋嗡的一声,刹那间心跳都停了。 她把左手一握,一下没有了亮光,紧紧闭着眼睛在原地蹲下,嘴唇都有些颤抖。 可见做贼也不是一件易事。 小半刻钟过去了,暮梨却觉得过了十几年。 周围安静下来,没再有动静。 她这才慢慢睁开眼,警惕地透过门缝往外瞧了瞧,外头漆黑一片,看来是真没有人。 “呼——” 她长呼了一口气,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咽回了肚子里。 “没出息!”暮梨心里骂了一声,对自己刚刚胆小如鼠的样子甚为恼火。 经了这两次惊吓,她的胆子一下大了起来,这么大声响都没有人来,周围又一丝灯火都没有,看来是栋空屋了。 她重新摊开左手手掌,稍稍一用力,光球一下长大了一圈,比原先明亮了不少。 既然没人,就不必偷偷摸摸了。 暮梨的心一下就松了,大摇大摆打开了木门,朝外走去。 卧室外面是一条窄廊,外侧用漆金雕花围栏围着,她走到边缘伸出脑袋向外探去。 下面便是厅室,隐隐约约看出放着几把圈椅,几个角几,上面摆着花瓶玉器。 这光球的亮度还是不尽人意,暮梨蹙着眉睨了睨掌心,埋怨自己从前太过惫懒,如今连施个明灯术都力不从心。 还是先把二楼探一遍吧,她心里想着,往窄廊深处走了几步。 廊边挂着一圈米黄色的油纸灯笼,灯面上都用朱砂描着一个看不懂的图案,灯骨下坠着红色的穗子。 暮梨沿着窄廊一直往前走,贴着卧室隔壁又出现了一面单扇的小门,随手一推便打开了。 这是一个小室,只有卧房一半大小,四面都是墙,连个气窗都没有。 左手边贴墙整齐地摆放了一排朱漆雕填描翠的圆角柜,右边则是一排同样做工细巧的架格,架上码放着一些瓶瓶罐罐,玉石摆件。 看样子,这里必是藏宝室了,每一个柜格里都说不准放了些什么奇珍异宝,稀世灵药。 但是暮梨却没有翻箱倒柜的念头,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正对面墙边的月牙香案吸引了去。 第三章 异宝 案上摆着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盒,里面似有似无地散出一点光亮。 暮梨像被摄了魂一般,眼神空洞,表情僵硬。她怔怔地望着香案的方向,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到跟前。 木盒里用绒布垫着,坐着一颗黑色的琉璃珠子。 她慢慢伸出手,小心地拿起这颗琉璃珠,珠子有半个掌心大小,黑色的球面反出一层绛紫色的光泽。往珠子里细看,里面有无数颗莹白色的光点不规则地旋绕着,还嵌着一些蓝色和紫色的斑驳,闪闪烁烁,深不见底,像无垠的天际。 暮梨只感觉脑袋一片空白,似乎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她瞳孔放大,眼神涣散,只呆滞地盯着这颗琉璃珠,像是被珠子里的星星点点吸了进去,感觉自己随着这些光点一起飘飘荡荡,漫无目的地旋转。 “哪里来的小妖!竟敢闯进这里!”身后突然间传来一个粗犷的吼声。 这个声音一下把暮梨拉回了现实。 她敏捷地一转身,右手紧紧握着琉璃珠藏在身后。 小室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身着一件交领黑色长袍,腰带上绣了两圈白线,右侧佩着一柄阔刃大刀,刀鞘上描了一只展翅的翠鸟,通体透着莹莹的青光,想必不是凡物。男子青色的发丝在头顶束起,简单地用一支细木簪固定,面庞棱角分明,浓眉凤眼,眸中透出强烈的愤怒和煞气。 他将右手在身前一挥,瞬间空中浮现出十数个青色的火球,原本昏暗的小室刹时灯火通明。 暮梨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眯上了眼,左手里的光球跟这些火球比起来犹如萤火之辉,她只好尴尬地将掌心收了起来。 暮梨紧蹙着眉头,狠狠瞪着眼前的青发男子,想让眼神显得锋利些。 但她心里很清楚对方来头不小,修为也远在自己之上,硬拼起来自己绝不是对手,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 可是这间小室连窗户都没有,出口又被眼前这名高大男子堵住,该如何逃命? 她盯着男子身后的出口,脑中飞速思考着,额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把你手中的东西放下,也许我还能饶得你一条小命!”青发男子威胁道。 他怕直接用强会伤了那琉璃珠子,亦不想这小妖眼见要命丧于此便连同这琉璃珠一起玉石俱焚。 暮梨眼中出现了一丝神采,显然看出了他这点心思。 她勾了勾嘴角,将背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回来,低头看了一眼那黑珠子, “看来这小玩意儿很是要紧啊。”她抬起头直视那青发男子,眼中带着戏虐:“想要?自己过来拿。” 说罢还伸出手,将琉璃珠朝那青发男子晃了晃。 男子被彻底激怒:“区区一届小妖,竟也敢如此张狂!” 话还没说完便跳起身要扑过来强夺那琉璃珠子。 青发男子速度极快,眼看下一秒就要到暮梨跟前。 好在她早有准备,把握着珠子的手一收,趁着男子落地的那一瞬,脚下一蹬,跃起踩上男子的左肩,借力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在了小室门口。 她没有时间回头看男子的动作,夺门而出来到窄廊上。 逃命的时候还是走熟悉的路最保险!她顺着走廊跑回来时的卧室,还没来得及跑到窗口,那青发男子便追了上来。 暮梨见状一脚踢飞了那张紫檀圆桌,桌子翻了个身直直朝男子砸过去。 她借机飞身跳出窗户,落在矮墙上,右脚一点又一个翻身到了院外。 逃出这个宅子还远远不够安全,暮梨不敢停歇,朝着城里的方向飞奔而去。 青发男子一伸手掌便震碎了这圆桌,跟着暮梨从窗口跳了出去,一个飞身直接落到了院外。 暮梨虽然修习的时候惫懒,可这逃命的本事却是练得炉火纯青。从前偷懒吃了不少娘亲的打,法力没有增长,这脚力倒是磨炼的不错。以至于后来娘亲拿着怒雷鞭追着她跑了半个山头也伤不到她一根头发,每次都气的她娘亲把小山炸出一个个窟窿。 暮梨一路向城里狂奔,青发男子紧随其后,不夺回那珠子是不会罢休的。 眼看就要跑到城墙边,城门早就已经关了,自然是进不去的。 好在墙边叠放了几个灯会搭台子余下的木箱,暮梨踩着箱子向上一跃,左手扒住了墙檐,手臂一发力,撑着身体就上了墙头,接着一个侧翻跳进墙内。 哪只这城墙实在是高,方才是踩着木箱子上来的,这跳下去的时候可没有箱子接着,一声闷响,暮梨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着实吃痛,她感觉整个后背都摔散了架。 刚要挣扎着爬起来,青发男子已经站在了墙头。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这小妖机敏灵巧,只有先把她杀了才有可能夺回那琉璃珠。想着便拔出了腰间的大刀,在空中一挥,一束青蓝色的光犹如一把利刃朝她这里飞过来。 暮梨半躺在地上不好躲闪,强把身子向左边一扭,却不想还是中了招。 那束青光直直插进她的右侧肋骨处,再从后背直接穿出,扎在土里后便消失不见了。 鲜血瞬间就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浸湿了衣裙又流到地上渗进了土里。 “啊!”暮梨疼得喊出了声,她看出来这男子今晚是非要了她的命不可。 但是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她还有事没完成! 暮梨咬着牙,握着琉璃珠子的右手用力按住了伤口,口子却实在太深,血很快就从指缝里淌了出来。 她强撑着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市集的方向跑去。 “该死!”墙头的青发男子咬牙切齿,显然对刚刚这一刀并不满意,这小妖实在灵活,若不是那一扭身,此时她已是被刺穿了心脏! 他正要抬手再给暮梨几刀,她却很机灵的跑进了一条暗巷,男子只好抬腿继续追上去。 血还是流个不停,滴滴答答洒了一路,疼痛已经蔓延到了全身。暮梨紧咬着牙,脸色已经苍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流下来,伤口一侧的那条腿也开始麻木。 但是她不能停,此刻元宵灯会想必还没结束,只要跑进了人群,就能拼得一线生机! 第四章 逃生 右手里的琉璃珠子浸了血,变得格外滑手,暮梨用力将手紧了紧,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死死按在伤口处,血口子受到了琉璃珠的挤压,撕心裂肺的疼痛直涌而来。 “嘶......”她疼得不由提了口气,嘴角却扯出了一丝弧度。 穿过这条小巷便是市集,她已经能看到巷口的灯火,人群的嬉闹声也越来越近。 就在眼前了! 暮梨加大了脚下的步子,然而她失血过多,双腿早已经绵软无力,只得一瘸一拐地冲出了暗巷。 此时灯会的祭典将将结束,人群正在从市集散去,每个人脸上都堆着笑,想必今年的灯会相当精彩。 一个身着粗布短袄的汉子从巷口经过,口里哼着曲子正往家走,好不惬意。他一手提着一扁篓梅花饼,另一手领着一个孩童。孩童四五岁的模样,脑袋上用红绳扎了两个小揪,手里拖着一个兔儿灯,一蹦一跳地跟着爹爹的脚步。 汉子正走着,突然就被一个血人撞了满怀,手中的梅花饼如天女散花一般撒了一地。胳膊上还被染上一个血手印,前襟也被鲜血浸湿了一块。 他突然被撞了个踉跄已然是被惊了一跳,心中怒火正旺,张口就要骂: “走路不长眼的狗东......” 汉子话还没说完,低头瞟了一眼这个冒失的女子,只见她脸色惨白,浑身是血,一只血手还紧抓着自己的袖子。 “啊!!!”他瞬间三魂就丢了七魄,见了鬼一样向后退去,脚一软又是一摔,一屁股坐在了道边的泥水池子里,旁边的小童更是吓得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听见这么一个大动静,人群的眼神都被吸引了过来,远处的还使劲儿往跟前挤,想看看是什么热闹。 暮梨半弯着腰站着,身上还在不断淌血,活像一个厉鬼,一抬眼便对上了哄拥而至的目光。 小老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挤过来的人群瞬间就炸了锅,作鸟兽状四下逃窜,尖叫声不绝于耳。 机会来了!趁着慌乱逃出去! 刚迈开步子,青发男子就飞身落到了暮梨跟前,伸手就要取她的性命。 “跑不掉了!受死吧!”男子瞪着眼喝到。 暮梨见状,咬了咬牙,抬起染满了鲜血的右手,使出了全身的劲道将琉璃珠朝男子身后掷了出去,珠子直直飞向人群,带着几滴血水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雅的弧线,球面上却滴血未沾。 暮梨现下已经十分虚弱,这一掷不过十来步远,索性借着逃窜的人群,你一脚我一脚倒是把琉璃珠又踢远了百十来步。 她扔了珠子转头便逃,青发男子两头望望,一时慌了神,最终还是决定先把琉璃珠拾回来。 虽说在主街上,道宽且平整,可当着这奔逃的人流,想找一颗只半个手心大的黑珠子哪是这般容易的,等他捡回了琉璃珠,一回头暮梨早已经消失在了人海里。 他口中咒骂了一声,眼见着这样一个小妖从自己手中逃脱,心火难消,好在琉璃珠总算是寻回,也不至于不好交差,他心里想着那小妖伤势严重即便现在逃脱只怕也活不长了,这才稍稍平了怒气。 暮梨趁着慌乱跑到了一条幽静的小巷里,她已经双眼发昏,只觉得头重脚轻,快要气竭,若再不想办法疗伤恐怕还是要命丧于此。 小巷又窄又暗,道中间还堆放了几个麻布袋子,袋子后面悉悉索索似有什么动静。 暮梨半个身体都靠着墙,艰难的往前挪动,墙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倒不是她还想一探究竟满足一下好奇心,而是现下她已经无法思考,唯一知道的就是不停往前走。 麻布袋子后面躺着两个年轻女子,一动不动似是没了气息。旁边有个黑影正从其中一个女子的手上剥下一条金珠手串。 黑影感觉到了有人靠近,抬起了头。背着光他看不清来者的相貌,扯了串子转身便从巷子另一头逃走了。 暮梨贴着墙挪到那名被打劫了的女子身旁,只见她表情僵硬,瞪着双眼,一动不动,探了探鼻息,果然是已经一命呜呼了。 “呵......天不亡我......”暮梨瘫坐在地,虚弱地吐出了几个字,看来老天爷发了慈悲,还想救自己一命。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将呼吸稳了稳,伸起右手,将气息运往掌心。 几息之后,暮梨手心里散出了淡粉色的光晕,接着她将手掌伸向那女子的胸口,稍一用力,手掌便一点点没入了女子的胸膛,似是伸进了一汪池水。 暮梨没有停下,很快整条小臂都进了去,再接着是胳膊,肩膀,最后整个人都没进了那女子的身体。 小巷一片寂静,人群的嚎叫声开始渐渐平息。 半晌后,地上的女子缓缓坐起,看了看抬起的双手,活动了一下食指,紧接着又摸了摸右侧肋下,完好无损,也没有半点血迹。 “呼......”她似是松了口气,接着又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念念有词:“今夜不得已借你身体一用,你且好好上路,待我伤好定给你设灵立碑,清明寒食也必不忘了有你一祭。” 暮梨扶着墙站了起来,两手拍去了身上的尘土。 这具身体穿着水绿色的对襟丝质长裙,质地轻盈,手感顺滑,窄袖一直到手肘处,往下散开百褶的荷叶袖。腰间是一条宽幅的墨绿色束腰,绣了一圈乳白色的栀子花。右侧挂着一个黄色的络子,垂下的绳结被扯断了,应是原本坠着什么玉石宝珠,连同那金珠手串一起被强盗扯走了。脚上是一双缎子的绣花鞋,鞋头绣了两朵对称的栀子花。 看来这具身体生前应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暮梨四周看了看,瞧见了地上躺着的另一个女子。 她丫鬟模样,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头顶扎了两个圆髻,垂下两条小辫。身着一件蓝色碎花的棉布长衣,左侧胸口用黑线绣了一个篆书的“林”字。 暮梨走近探了探鼻息,呼吸均匀有力,看来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她不愿再多生枝节,整了整头发便要离开。 不想此时这地上的小姑娘却醒了过来,眼睛还没全睁开就喊出了声: “小姐!!小姐!!”她说着便上来攥住了暮梨的胳膊,泪珠子像断了线一样往下掉:“小姐!您可有伤着?!”。 第五章 林府 暮梨一脸错愕,睁大了双眼看着她,一时手足无措。 “我......我没事。” “那便好!那便好!”小姑娘松了口气,破涕为笑:“老天爷保佑!小姐没事就好!” 暮梨心中苦笑,老天爷保佑是真的,保佑的是她,却不是你家小姐。 那姑娘说罢便弯腰捡起了一边地上的雪貂皮围领斗篷,拍了拍尘,披在了暮梨肩头,快手系好。 “咱快回府吧!要让夫人知道了,奴婢定会被生生打死的!”她说着就要拽着暮梨往巷口走,甚是着急。 “哎......你......”暮梨刚一张口,就被小姑娘拽了一把,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磕在地上。 这小丫头几乎是一路小跑拖着暮梨往前走,此时人群早已散开,街上已经没什么动静,两人七拐八绕很快就到了一座宅院的后巷里。 巷子里有一扇小木门,那丫头一手扶着门喘着大气,另一手还死死攥着暮梨的胳膊不舍得放开。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只见小姑娘左右看了看,曲起手指在木门上连敲了三下,又放慢了敲了两下。 小门吱呀就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同样打扮的小丫鬟。 “我的大小姐!怎么才回来!可把奴婢着急坏了!”她压低了声音,生怕旁人听见,伸手就把暮梨拽进了院子。 “怎么这么晚才回,说好了带小姐看看灯就回府的!这要被人瞧见了我俩小命都没了!”开门的丫鬟低声责怪,水嫩的小脸胀的通红。 “你可不知道,原本早早就回府的,哎!回去再跟你细说罢!” 两个小丫鬟一边一个驾着暮梨就往里走,穿过了庭院,到了一个小阁。两人赶紧把暮梨推进了屋,回身把房门死死拴上。 她俩长长呼了口气,往地上一坐,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攥着暮梨回来的丫鬟开口了:“喜鹊,你快去打盆水来,给小姐净脸。” “哎,哎。”另一个丫头口中应着麻利地起身端了黄铜脸盆就出去了。 这俩小丫头一路驾着暮梨,风风火火,此刻她还有点蒙,睁着大眼睛呆呆地站着。 “小姐?”丫鬟伸出右手在暮梨眼前晃了晃:“小姐您怎么了?可是方才吓坏了?” 暮梨这才回过神,定眼看了看她。 “你......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愣了,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暮梨见她双眼圆睁,眉峰又一耷拉,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慌忙解释道: “哦,我刚刚被那歹徒伤了头,有些迷糊了......” “歹徒?!小姐您遇到什么歹徒了?!”刚出门打水的叫喜鹊的丫头刚巧开门进来,听到暮梨的话手中的水都差点打洒了,忙把脸盆往妆架上一坐,快步走过去拉起暮梨的手。 “小姐可有什么损伤?”她关切地问。 “我没什么大碍,就是记不得一些事儿了......”暮梨轻轻把她的手推开。 “这可怎么好......”喜鹊满脸忧心,转头又开始责怪一旁的另一个丫头:“你看看你!怎么照顾小姐的!我就说该我陪着小姐,将你留下守门的!” 那丫头也很委屈,她怎知道逛个灯会一路都无事,竟会在回府去的道上碰到强盗。 两个丫头眼看就要吵起来,暮梨赶忙开口: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们把我不记得的事情告诉我便好了。” 闻言喜鹊回过身,把暮梨扶到床边坐下。 “小姐,我是喜鹊啊,那是百灵。”说着指了指另一个丫头,“我俩从小陪着小姐长大,您这也不记得了?” “呃......”暮梨不知如何回答。 叫百灵的丫头哭丧着脸在床边跪坐下来,暮梨瞧见她前襟也绣着一个“林”字,像是一个徽记。 “我......我姓林?” 这一问可着实把两个小丫头吓着了,小姐看来是伤的真不轻,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小姐......我们去请大夫来瞧瞧吧。” “别!”暮梨有些紧张,赶忙出言阻止,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我这身上没病没痛的,请大夫来有何用?况且,若是大夫来了,我们偷跑出去的事不就让所有人都晓得了?” 她这一路早就看出来了,这身体的主人是偷偷溜出去看灯的。 这招果然受用,两个丫头一下就沉默了。 “你们好好告诉我便是了,我也没有大碍,歇几天自然会没事的。”暮梨又开口安慰她们。 叫百灵的丫头往前挪了挪,两只手伏在暮梨的腿上,缓缓说道: “小姐姓林,叫林锦若,是林府的大小姐。”她想了想,干脆说的全些,“您爹爹是通政司正史林桀” 暮梨不知道通政司是什么,她来这凡世不过半年,对凡人的官位更是一窍不通。但一路走院子里过来,见那假山鱼塘都布置的相当精巧,想必这是个大户人家,非富即贵。 “那......我娘亲呢?”暮梨接着问。 “夫人......”百灵停顿了一下,有些难过,“夫人在小姐六岁时便病逝了,老爷便立了三姨娘做继室,她母家姓沈,有一个女儿,也是您唯一的妹妹,叫林锦茜。” “原来如此......”暮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此时,在桃林不远处的宅院里。 “殿下,是卑职一时失察,聚魂珠已夺回,并无损伤。”他低着头跪在地上,捧着琉璃珠奉在身前。 一名男子坐在阴影里,身形很是高大。 “起来吧,千琥。”他冷冷道:“那小妖呢?” 青发男子缓缓起身,面露紧张之色,吞吞吐吐地回话: “卑职......卑职办事不利,让她......走脱了。” “你竟让一个小妖在你手底下走脱了?”这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继续留意着,把她寻到。” “是!”千琥一哆嗦,赶忙大声回答。 阴影中伸起一只手,手掌一转,聚魂珠便从千琥手中飘了过来。 男子将聚魂珠放回小木盒中,接着又摊开左手,右手食指在掌心一划,一条血口子裂了开来,艳红色的血汩汩流出。 他拿过一个掌心大的白玉碗接着,很快便集了大半碗。玉碗白皙通透,盛了血在灯烛下透着鬼魅的红晕。 接着男子伸出右手在左手掌心上一拂,血瞬间就止了,伤口一点点愈合,变成一道疤痕,又一点点消失不见,像从未有过口子一样。 他用三根手指捏起聚魂珠放进玉碗里,手指纤长如玉,骨节分明。 半晌过后,碗中毫无动静,男子感到了一丝不安,伸手将聚魂珠捞了出来。 聚魂珠静静躺在手心,里面依然星星点点,没有一丝变化。他蹙着眉凑的更近些,转了转珠子,看见球面上淡淡浮着一个桃花的图案。 “混账!!”男子勃然大怒,将聚魂珠掷了出去,接着一掌便拍碎了桌子,玉碗摔在地上碎成数十片,碗里的鲜血淌了一地。 第六章 见了鬼 千琥见状赶紧跪了下来,额头紧紧贴着地,伏在男子身前。 “你竟让那小妖在聚魂珠上施下了血印!”男子杀气腾腾地怒吼道。 什么!怎么会!她什么时候做下的!千琥心中一惊,脑中快速地回忆追杀暮梨的经过。 “回禀主子,属下曾将那小妖重伤,许就是那时......可那小妖伤势甚重,活不过今晚才是......”他感到头顶阵阵寒气,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废物!”男子怒气滔天,抬手一掌便把千琥震出了数十步,“给我把她找出来!” 千琥闷哼了一声,重重撞在门柱上,疼得一口大气都提不上。他捂着胸口,强忍着疼痛跪下,无力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属下遵命!” 此时,林府厢房里两个丫鬟已经为暮梨梳洗好,将她扶上了床躺下。 暮梨睁着眼,看着雕花木床的床帏,回想着今夜发生的一切。 她抬起手,掌心蓄了蓄力,却感觉丹田虚无,使不出劲。 看来虽借这身体活下了性命,那青发男子的一刀却是伤到了气血,还得慢慢恢复。索性这地方不错,暂且在这里住几日等伤势恢复的差不多再离开。 再者那青发男子想必也不会善罢甘休,等他发现那琉璃珠上的血印后必定是不会放过自己,躲在这里也好避避风头。 琉璃珠! 暮梨突然想起了那颗差点让自己丢掉性命的宝贝,慌忙坐起身,摊开掌心,闭上了双眼心中默念着什么。 待她再睁眼的时候,一颗黑紫色的珠子已经悄然躺在了她手心里。 暮梨嘴角扯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借着透进屋子的月光看了看珠子上淡淡的桃花印记。 不枉她今夜留了这么多血,现在这宝贝已归她所有。 不知这琉璃珠有什么神通,不过看那青发男子的架势,这必定是个大宝贝!暮梨想着便乐开了花,将琉璃珠往枕头下一藏,带着笑意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 “小姐,小姐。” 暮梨缓缓睁开眼,迷蒙的眸子里映着喜鹊笑意盈盈的小脸。 “小姐,该起身啦。”喜鹊催促。 暮梨有些不悦,望了望窗户,窗外一片青白色,还没大亮,只有零星几只小雀在窗外鸣叫。 “嘶......好冷。”正月的清晨总是格外的冷冽,暮梨刚一掀被子就被寒意刺得瑟瑟发抖,又缩回了被窝里。 她本是不怕冷的,她生来为妖,自然不知寒冬雪意为何物,可如今这千金小姐的身躯可受不得一丝寒气。 喜鹊见她畏寒,赶忙出去又多搬了一个暖盆进屋。 暮梨又在被褥里窝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两个小丫头服侍着她漱口净脸,仔细周到,暮梨只需坐在妆台前,连抬手都不需自己用力。 做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可真不错,比做妖惬意。 “小姐,今儿穿这身可好?”百灵捧着一条浅粉色的锦缎罗裙,裙摆上绣着一圈彩蝶,活灵活现。 “恩,好。”暮梨看着衣裙微微一笑,桃花的颜色,她自然喜欢。 百灵为暮梨更好衣,又搀着她坐回妆台前,拿起一枚檀香木的雕花篦子为她上头。百灵的手甚是灵巧,寥寥几下便梳好了一个双挂髻,又选了两只蝴蝶形状的琉璃镶珠发钗簪着。 “用早膳的时候到了,想必老爷夫人也在去后厅的路上,小姐我们也走吧。”百灵放下篦子,又用手整了整发髻。 暮梨正从铜镜里端详自己的新容,这张脸也算得上精致娇艳,肌肤胜雪,两颊透着淡淡的红晕,柳叶的细眉,微微上挑的眼尾,显出一丝妩媚之色。 “啊?哦......早膳啊......”暮梨回过神,应着声站起来。 暮梨很喜欢凡间的吃食,以前娘亲也常做,水晶淆肉,松子桂鱼,核桃酥,豌豆黄,她样样都喜欢。娘亲还总感叹,若是在她家乡,这些美味更是遍地都是。 暮梨儿时总是听着娘亲口中形容的美食惊叫连连,口水直流,拉着娘亲的手闹着要去她家乡住。 每每此时,她娘亲总会恶狠狠地瞪着她爹爹,咬牙切齿:“都怪你爹!娘亲回不去了!你自然也去不了!”可爹爹总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笑盈盈地假装听不见。 喜鹊为暮梨披了一件獭兔皮领的素色斗篷,扶着她走出小阁。 日头已经高高挂起,阳光洒在院里,往寒风中送去了一丝暖意。 她迈起步子跨出门槛,感觉脚下坠了沙包,有些吃力。 凡人的身躯果然太沉重了,她还不能适应。 走出阁院便是花园,假山石桥,处处都是诗意。鱼池结了冰,一只麻雀落下来差点滑了一跤,暮梨看着它不禁笑出了声。 此时从假山后的石子小路上走来一个纤弱的身影,身披一件红绢绣并蒂牡丹的斗篷,里面是一条云纹的宝蓝色罗裙,绣满了花鸟,远远看去,甚是扎眼。她满面春风,看似很得意,感觉迈着步子就能飞起来,身后两个小丫鬟低着头随着她往前走。 这女子迎面走过来,目光刚落到暮梨身上,她满脸的笑意瞬间冻结,清秀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好似见了鬼一般。 “啊——!!”她一声尖叫,刺得暮梨耳朵生疼。 女子双手捂着头,逃命一般往回跑去,惊的两个丫鬟手足无措,口中喊着小姐忙追了过去。 暮梨被这一幕弄得摸不着头脑,莫说自己现在借着凡人的躯体,就是自己原本的模样也与凡人并无大不同,更别说将人吓到如此地步了。 “这是谁?”她一脸疑惑。 “小姐,是二小姐林锦茜。”喜鹊赶忙回答,脸上也带着不解。 “她......平日里也这样?”林府的二小姐莫不是个疯子?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刚刚这一幕因何而来:“奴婢们也是头一次见二小姐这般,平日里她确是对小姐不怎么客气,头一次见她看见小姐会如此害怕。” 凡人真是难以理解。暮梨懒得追根究底,随着两个丫鬟朝后厅走去。 后厅是林府用膳的地方,平日里一家人的一日三餐都在这里。若是逢年过节或宴客会友,则会把餐膳安排在更华丽的前厅。 暮梨迈进门,厅室两侧各站了一排金丝楠木的镂雕八角方几,上头摆着养在紫砂陶盆里的兰花。 厅室中间是一张偌大的束腰六足金丝楠木圆桌,上位坐着一名黑须的中年男子,头上着冠,身穿黑色缎面的宽袖长袍,他四方脸庞,精神抖擞。见暮梨进来,脸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笑意,招了招手喊了一声:“若儿。” 男子左手边是一名着绛紫色寿纹圆领罗裙的妇人,发髻上簪满了珠翠,雍容华贵。见着暮梨双眼圆瞪,轻呼了一声,又知自己失声,赶忙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另一手紧紧攥着扶手,整个人向后靠去贴在椅背上。 第七章 婚事 她身旁的男子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可暮梨却实实在在看在眼里。 真是见鬼了,这家人是怎么了。 百灵忙给暮梨挪了挪椅子,示意她坐在这里。 她笑盈盈地坐下,娇滴滴地喊了一声“爹,三娘。”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二位便是林府的老爷林桀及其继室沈氏。 “茜儿怎么还没来?”林老爷转向旁边的沈氏。 沈氏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怔怔地盯着暮梨,没有听见林老爷的问话。她身后站着的嬷嬷倒像是个机灵的,赶忙上前福了福: “回老爷,二小姐的丫头今早来传话,说是受了些寒气,起不了身。” 寒气?这嬷嬷显然是在胡诌,暮梨眯着眼看过去,嬷嬷被她看的心虚,眼神躲躲闪闪低下了头。 林老爷听了,脸上露出了忧心之色:“这时节里寒气重,一会儿让周妈煮碗姜汤送过去,让茜儿趁热饮了,再请黄大夫过来瞧瞧。” 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可以开始动筷了。 桌上摆满了各式早点,翠玉豆糕,杏仁佛手,芸豆卷,小天酥,看的暮梨眼花缭乱,食指大动。 百灵给暮梨盛了一碗长生粥,一阵甜香扑鼻而来。 她早已迫不及待,抓起汤匙就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粘软的糯米,脆口的花生,再加上一把炒熟的黑芝麻,这一口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一口粥喝下去,顿时感觉肚里一阵暖意,驱走了严寒。暮梨又抓起筷子,夹了一件芸豆卷,刚准备大快朵颐,林老爷便开口打断了她。 “现下气候还未和暖,若儿也要注意添衣,嫁期将近,若招了寒气可不好。” 嫁期?! 暮梨惊了一跳,筷子一松芸豆卷落在了盘里。 什么嫁期?这身体的主人正要出嫁? 她回头瞪了一眼百灵和喜鹊,眼中都是怒气,责怪她们昨夜没有告诉自己。 两个小丫鬟低着头,不敢看她。 “若儿?”林老爷见她神情有些怪异,话中带着担忧。 “哦......恩,是,女儿知道了。”暮梨强颜欢笑地答道。 林老爷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餐如此丰盛,暮梨却食之无味。她本想在林府好好休养上一段时日,这下要早作打算了。 草草用罢早膳,暮梨便匆匆回了小阁。 “这丫头,越发的不懂规矩,也不知是不是成心的。”沈氏见她吃罢便走,不忘数落林锦若两句,她死也想不到现在那具身体里是只妖,妖类可不懂什么礼节。 “行了,若儿心思苦,你便少说两句吧。”林老爷低声呵斥她。 “说吧,怎么回事。”暮梨在案边坐下,一脸严肃地看着两个小丫鬟。 “小......小姐息怒,奴婢不是成心的。”她俩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小姐心里不满意这趟亲事,一直想着要推脱掉,可是......”喜鹊小心翼翼,声音犹如蚊鸣:“可是夫人和二小姐一直气焰嚣张,奴婢知道小姐在府中日子不好过......” 百灵接口说道:“奴婢们一直私心想着,若是小姐出阁,便可不再受她们白眼......加之昨日小姐受伤,将过往都忘了,我们便想着......”她顿了顿,声音越发的小:“便想着先不告诉小姐这门亲事......” “所以你们就想我稀里糊涂嫁出去?”暮梨看着两个小丫头抖似筛糠,一下子又生不起气来,语气也温和了些:“嫁期将近,这府中到时布置起来,我还能一点不察觉?你们真当可以瞒我到出嫁那日?” “奴婢们糊涂!请小姐莫生气!”说着百灵和喜鹊不住地给暮梨磕头,磕的地砖咚咚直响。 暮梨眼见她们额头都要磕破,赶忙出言阻止:“罢了罢了,你们起来吧。” 两个丫头慢慢站起身,拭了拭眼角的泪花,瑟缩着站在一边。 “我是与谁结亲?”暮梨端起案上的描金茶碗,嘬了口茶。 她们不敢再有隐瞒,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段亦翎。在小姐出生时,太后赐下的亲事。小姐的母亲是清玳郡主的外甥女,清玳郡主幼时与太后娘娘一同长大,皇上也颇为尊敬她。她去世时,夫人刚巧临盆,大家都说是清玳郡主转世了,太后感怀,便下了懿旨将小姐许配给了最得她宠爱的五皇子。”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也是桩极好的亲事,对方是得宠的皇子,这林家小姐为何不情愿呢?暮梨满心疑惑。 “既是这样,我又为何不愿嫁?”暮梨将疑问丢了出去。 “因为......因为......”喜鹊有点吞吞吐吐:“一年前,五皇子奉命出剿叛贼,回京后便上奏说要取消这门婚事,当时太后已经殡天,皇上念及孝道,不愿违了太后生前的心愿,便没有准奏。但这事不知怎的被传了出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小姐差点被退婚......” “所以我脸上挂不住,干脆自己提出来不嫁?”暮梨打断了喜鹊的话。 “......您当时说,他不想娶,岂知我就想嫁,林家虽不能与他贵胄出身相比,却也是书香门第,不是能被轻易欺凌的......”喜鹊低声回答。 这林家小姐还有些骨气,暮梨心中暗自赞叹。 “您向老爷提了几次,都被老爷责骂了回来,说媒妁之言岂容儿戏,又说这是圣旨,若是抗旨就是杀头的死罪。” 凡人,呵!暮梨心中不屑。 “那,婚期是何时?”这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回小姐,二月初五” 二月初五?那便是还有半月有余,时日还算宽裕,来得及,暮梨稍稍放下了心。 “百灵,午膳和晚膳我都不想去后厅用了,叫厨房送过来吧。”凡人吃饭规矩太多,闷得慌,她可不愿作陪。再说,她现在要抓紧时间把身子养好,早点离开这具身体。 “这......”百灵面露难色:“夫人要是问起来......” “就说我也得了风寒!”林锦茜能扯谎,她不能? 百灵不情愿地去了,自然是受了沈氏好一顿数落。她气不过,回到阁里一股脑儿地跟暮梨转述了沈氏的污言秽语,暮梨听了却满不在意,挥挥手让她们都退了出去。 第八章 害人的勾当 明月当空,暮梨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她睡了一整日,现下精神格外的好。 妖类本不需要太多睡眠,然而她身负重伤,气血虚弱,白日里又没有月华可以滋补妖力,唯有在休眠时稍稍疗补神魂。 暮梨走到小院里,想寻个空旷的地方,好让月华照耀全身。可这大户人家的院里总喜栽种各种绿植,树荫蔽天,只有零星的月光能透下来。 她转悠了好一会儿,撇了撇嘴,纵身一跳跃到房顶上,脚下却一沉差点直直摔了下来,她又忘了自己现在是在凡人的身体里。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了屋檐。月光洒在瓦片上,泛着幽幽的白光。 暮梨盘腿坐下,双手摊开放在两腿上,她闭上眼开始运气,手掌发出了莹莹的粉色光芒。 月光接触到她的身体,便化作一缕缕白烟,飘动,萦绕,最后钻进她的身体,让她感到浑身都充满了暖意。 远处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打断了暮梨,她警觉地睁开眼,盯着声响的方向。 花园里的小竹林微微颤动,抖落了一地枯叶。接着,一个黑影从竹林中窜出,猫着腰,鬼鬼祟祟穿过了花园。 暮梨认出了此人,正是林府的管事,姓薛。今日早膳时他正站在林桀身后,一直低着头,不敢正视她。 他为何如此鬼祟,这座宅子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暮梨终于还是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悄然跟了上去。 那薛管事穿了几片树丛,又绕了几条石子小路,一路十分谨慎,最后摸进了一个较大的院子里。 院里有一排厢房,此时已是深夜,所有房间都熄了灯,唯有右侧的耳房中亮着烛火。 薛管事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朝门里说了句:“是我。” 耳房的门开了,薛管事挤着门缝闪了进去,反手就把门栓插上了。 暮梨弯着腰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蹲在窗下。 “薛建丰,你收了我这么多好处,竟连这件小事都办不好?”是沈氏的声音! “夫人明察,奴才不敢啊!”薛管事颤抖着回答:“奴才向天发誓,她当时确是断了气,夫人的吩咐,奴才怎敢敷衍啊!” 暮梨闻言心中泛起一丝不安,难不成这主仆俩干着什么害人的勾当? 屋内又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你既说你得手了,为何今日她还活的好好的?难不成我们都见鬼了?!” “二小姐,奴才不敢说谎啊!” 二小姐?林锦茜?她也掺和在这里?暮梨越发好奇,这三人到底有什么秘密。 “奴才不敢欺瞒,奴才真的生生把她掐死了!”薛管事百口莫辩:“为了掩人耳目,我还伪装成劫匪作案,把她身上的财物都拿走了。” 说罢他掏摸了一阵,拿出了什么往桌上一砸。 薛管事像是要哭出来,声音中带着啜泣:“这是从大小姐手上取下的,奴才原本想私心偷藏了,可事到如今,奴才不敢再欺瞒了!奴才真的没有说谎啊!” 暮梨瞪大了双眼,那夜的强盗竟是他?是他杀了林锦若?为何?!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林锦茜开口了:“娘,这金珠手串确实是那贱人的,当时爹爹得了两串,一大一小,大的便给了她,只把小的给我了。”她口气中满是怨恨。 沈氏没有回答,只拿起手串砸到了薛管事的脸上:“晦气!” 林锦若不依不饶,又似是撒娇:“娘亲,还有半月了,怎能容那贱人活到出嫁!” “茜儿放心。”沈氏声音和缓了许多,安慰道:“娘绝不会让那小贱人嫁进王府,王妃之位必是茜儿的!” 原来如此,沈氏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王妃,便要杀了林桀原配所生之女?这沈氏相当狠辣,暮梨不禁暗叹,都说妖魔暴戾无情,但凡人这般阴毒也毫不逊色。 “薛建丰!我不管那小妮子是怎么活过来的,再给你三日,若还不能把她解决掉,你就等着给你媳妇儿孩子收尸吧!”沈氏戾声道。 薛管事吓得连连应声,又磕了好几个响头:“谢夫人,奴才此次再不会出纰漏了!” 暮梨听了心中冷哼,杀林锦若也许犹如宰一只小鸡般容易,可要取她性命?哼,不自量力。 她心中盘算着,悄摸出了院子,回到自己的闺房。 第二日,暮梨又睡到了黄昏时分。自从元宵过后,两个丫鬟总觉得小姐与平日不同了,不怎么说话,语气也不如从前和婉。她们不敢搅扰她,只把饭菜送到房门口,自己则在门外守着。 暮梨伸了个懒腰,感觉气血恢复了许多,身子也轻盈了些。 两个丫鬟听见屋里有动静,赶忙进了屋。 “小姐醒了,奴婢这就把饭菜热热。” 暮梨摆了摆手:“不必了,去给我寻件素点儿的衣服,我要出去走走。” 小丫头们听了赶忙出言阻止:“小姐,老爷吩咐了,小姐出嫁前不可再出门了。这两日小姐称病,老爷派人来了好几回,连黄大夫都被挡了回去,怕是要起疑心了!” 暮梨听了一脸的不在乎:“不让出门元宵那夜不也照样出门了?你们不必跟着,在门口守着便是了,再有人来就说我睡了,他们见你俩都在,便不会起疑的。” “小姐!!这......” “照我说的做!”暮梨大声喝道,她不想再与这两个小丫头纠缠,语气中满是坚定,让人不敢违逆。 丫头们只好唯唯诺诺地应了。 梳洗完了,她换上件蜜合色的素纹缎面袄裙,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簪一支坠了珍珠的步摇,走出门时,太阳已经落了山,天空渐渐昏暗下来。 从花园的小门里出去,便是元宵那晚走过的后巷。暮梨稍稍侧了侧头,察觉到了身后蹑手蹑脚的身影,她唇角微微勾起,继续大步往前走。 走出小巷,她顺着大街来到了市集。天色已经全黑,道路两边的酒楼都点起了灯笼,一眼望过去,整条街都缀着红光。 一家茶楼拐角处有个卖包子的小贩正准备收摊,今日他生意不错,笼屉差不多都空了。 “小哥,包子还有吗?来一个”暮梨走上去向他买包子。 “好嘞!姑娘您运气好,就剩俩肉包子,要不您都买走,三文钱一个,两个给您算五文钱。”还没等暮梨答应他便拿起油纸把两个包子都包了起来。 暮梨无奈,掏出五个铜板丢到他手里,侧头瞄了一眼右手边畏畏缩缩的男子。他见暮梨在包子摊停下,便就近在身边的杂货摊前站住了身,假意要买东西,在摊上挑挑拣拣,眼睛却一直斜向暮梨的方向。 第九章 茶楼与暗巷 暮梨心中暗笑,却没有留意到茶楼二层露台的角落里正有两双眼睛也盯着她的方向。 她若无其事地接过包子,拆开油纸拿出一个就啃了起来。这包子皮略厚,一口咬下去才透出一点点肉馅,面皮松散没什么嚼劲,肉馅也干巴巴的,一点汤汁也没有。 这包子跟娘亲做的差远了,这样的包子也能卖出去,凡人的口味真是毫无追求。暮梨嚼了两口便吐了出去,将包子塞回了油纸袋里。 茶楼里的男子看着暮梨的举动微微勾起了嘴角,他用手撑着头,慵懒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轻声说道:“就是她?” 这男子一头黑丝,耳上的头发用金冠束起,余下的散落在肩头,随着晚风微微飘动。他面容俊朗,五官犹如精雕细琢一般,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眸子深邃有神,透出奕奕神采。 “回禀殿下,正是她,那小妖身上的气息卑职绝不会认错。”男子身后站着的正是元宵那夜追杀暮梨的千琥,此刻他正咬牙切齿地盯着她。 暮梨没有察觉到头顶的杀气,慢悠悠的往前走。她顺着拐角,将身后的男子引入了茶楼一侧的暗巷。 果然一走进巷子里,身后的脚步声就开始变大变急,不再做任何掩饰,几息之间便到了暮梨身后。 她腾地转身,锐利的目光对上了身后的黑影。 “薛主事,果然是你。”暮梨毫不意外,昂着下巴看向他。 薛建丰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这一路的尾随都尽在她的意料之中,他眉头挤在一起,一双三白眼里尽是凶光,心中杀心更狠了,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朝着暮梨就刺了过去。 她脸上写满了不屑,灵活地一侧身便闪过了这一刺,幽幽地说道:“怎么,薛主事这次换家伙了?” 眼前的女子太淡定了,淡定得让薛建丰心惊,这还是平时那个柔柔弱弱的千金小姐林锦若吗? 他还记得上次下手的时候林锦若满脸都是泪,吓得连求饶都忘了,只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那无力等死的模样让他心口燃起一种莫名的快意和满足感,手指一掐,手腕一转,便扭断了她的脖子,如同捏死一只蝼蚁般轻松。 可眼前这个女子面不改色,他甚至还从她脸上看到一丝邪恶的微笑,她在笑!她是谁!她不是林锦若! 暮梨见他满脸惊讶转而又变成恐惧,得意地咧开了嘴角。接着一个闪身贴到薛主事身前,抬起右手狠狠插进了他的心窝处。 薛主事还没回过神,只觉得心头一凉,刹那间剥皮削骨般的痛楚袭遍全身。他的五官扭作了一团,满脸惊恐,浑身抽搐,深提了一口气却喊不出声音。 暮梨脸上的笑容越加灿烂,转动了一下手腕准备将那人的心脏生生拽出来。 就在此时,她眼前却突然闪出一团黑芒。 那黑芒幽幽地晃到了薛主事的眼前,污浊的光晕一点点散去,显出一个黑色的小球。 她定睛一看,竟是那颗琉璃珠! 它明明被她塞在枕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那珠子悬在半空中,透着若有若无的紫光,微微地晃动。 薛主事怔怔地盯着珠子,瞳孔放大,目光呆滞,扭在一起的五官渐渐舒展开,仿佛忘却了疼痛。 不一会儿,他身上开始渗出缕缕黑气,飘飘袅袅,向琉璃珠的方向汇集,再一丝一丝争先恐后地钻进珠子里。 待最后一丝黑气被吸尽,薛主事瞬间瘫软倒地,眼珠子还瞪得大大的,鼻间却再也没了气息。 琉璃珠上的紫光渐渐黯淡下去,幽幽地飘到了暮梨手中,不再动弹。 她又惊又奇,这珠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是现在没时间想这些,她将琉璃珠揣进怀里,又在薛主事的身上寻摸了一番,顺便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接着便消失在了小巷尽头。 茶楼里的主仆二人身在高处,将这暗巷中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有趣。”黑袍男子一直保持着微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留意着,别让她跑了。” “是!” =============== 暮梨回到林府时,明月已经高高挂在了树梢。她没有回房,而是直直朝林锦茜的小阁走去。 林锦茜的住处就在暮梨的小阁斜对面,中间只隔着花园,她今日出门前特意向喜鹊打听了。那儿的样式同暮梨的小阁差不多,只是隔断小一些。 此时院里已经没有灯火,想必林锦茜已经睡下。她没有走院门,而是直接跃进矮墙,翻身进了林锦茜的卧房。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而是大手大脚撞开了窗户,像是走进自己家里一样。 林锦茜睡得正甜,却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她慌张地坐起身,心里有些不安,怯怯地喊了句:“谁?” 四下漆黑一片,没有人回答她,只有木地板发出了一声“咯吱”的声响。 房里有人!林锦茜害怕了,双手攥紧了棉被,又提高了音量:“是谁!” 屋内死一般寂静。 林锦茜额上冒出细汗,大口喘着粗气,耳边尽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她抖抖索索地下了床,摸黑到了小桌边,两手一阵乱扑,终于摸到根火折子,她激动地抽了口气,颤颤巍巍地拔开了盖子,将火折子吹亮,点着了桌上的蜡烛。 卧房内亮堂了起来,她看见窗边有一个人形的黑影。 “啊——!!”她惊了一大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差点把桌子都带翻。 暮梨被她害怕的样子逗乐了,嘴角扬起志得意满的弧度。她往前走了两步,好让林锦茜看清。 “林锦若?!你在这里做什么!”林锦茜瞪着她慢慢爬起身,这贱人大半夜发什么神经?她怎么进来的! 暮梨不理她,慢悠悠地寻了张圆凳,在小桌边坐下。 林锦茜长长地松了口气,转而又变得恼火。这小贱人平时不声不响,竟在半夜这样吓她!她又见眼前的林锦若一副悠闲的样子,心底更是烧起一把无名火,张口就想骂。 第十章 螳螂捕蝉 暮梨却连眼都没抬一下,撩起袖子晃了晃手腕上的金珠手串,珠子互相碰撞,发出一阵脆耳的叮咚声。 林锦茜见了那手串,霎时哑了声。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一阵不安与心慌涌向胸口。 她怔怔地看着珠串,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眼前那条纤细的小臂被金灿灿的珠子衬的越发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怎么?”暮梨柔柔地说道:“这手串很眼熟吧?我的好妹妹?” 这两句话在林锦茜听来犹如指甲划过铁皮那般刺耳,她感觉喉间干涩,吞吞吐吐地回答:“你......你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你......你在说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还没飘出喉咙便被她咽了回去。 “哦?不知道?”暮梨微眯着眼望着她,像鹰隼盯着自己爪下的野兔,眸中闪着锐利的凶光。 “呵呵......”她讪笑一声,“我这儿还有一件东西,想必妹妹定能认得。” 说罢她从宽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小包,朝林锦茜抛了过去。小包在桌上弹了两下,滚到林锦茜面前,油纸微微散开,里面沾着一些暗红色的斑驳。 林锦茜有些犹豫,抬眼望了望暮梨,眼神中尽是不安。她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抓起油纸包。这纸包比掌心略大两圈,她捏了捏,里面的东西好似软软的。 油纸浸了什么液体,有些黏连。她一点点把油纸剥开,里面竟然露出一颗殷红的心脏,还沾满了未干的血迹! “啊——!!!!!” 林锦茜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吓得魂不附体,将手中的心脏远远地扔了出去。她嘴张的如碗口那样大,眼珠子也瞪得浑圆,似要掉出来一般。 她两手抓着鬓边的发丝,窝在床帏边,浑身颤抖,望向暮梨的双眼里尽是泪水。 “那是什么!是什么!”她扯着嗓子,声音沙哑,开始有些癫狂。 暮梨走过去一把将林锦茜拽起来,贴着她扭曲的脸:“今夜,我在街上遇到了薛管事。”暮梨口中的热气呼在林锦茜脸上,却让她觉得浑身冰凉,犹如掉进了寒冬的井底。 “没想到,薛管事竟要取我性命。”暮梨顿了顿,“我便取走了他的心脏。” 林锦茜浑身僵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暮梨蹙着眉,眼中满是凶光,靠到林锦茜耳边,一字一句地继续说:“听说,你也想取我的性命?” 说着,她缓缓抬手向林锦茜的心口处伸去。 她纤长的手指刚刚触到襟扣,林锦茜便疯了一般嚎叫起来:“啊——!!别杀我!别杀我!啊——!!”她双手乱挥,浑身抽搐,接着便两眼一翻,倒地昏死了过去。 暮梨将她拎起来扔到榻上,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转身捡起了滚到一边的那颗心脏,从窗口翻身离去。 ====================== “小姐!小姐!快醒醒!” 暮梨正做着美梦,娘亲做了一大桌子美味,口水鸡,酿豆腐,吊烧板鸭。她口水直流,正准备狼吞虎咽。没想到突然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眼看着房顶就要塌下来,毁了那一桌子菜。 她猛地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木床上,喜鹊和百灵两人正抓着她的胳膊拼命摇晃。 “哎......差一点......”她小声念叨,心里还记挂着那只差点就吃进嘴里的板鸭。 她抹了抹嘴角的口水,朝丫鬟们翻了个白眼:“怎么了这是?” 这两个小丫头大中午的火急火燎,还搅了她的美梦,哎......那可是娘亲做的板鸭!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喜鹊嘴上喊着不好,脸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开心两个字,“二小姐!二小姐她疯了!” “哦?” 暮梨眼睛一亮,瞬间来了兴致,嘴角微微上扬:“疯了?怎会疯了?” 她明知故问。 喜鹊扶她起身,一边伺候她更衣洗漱,一边把这件闹得林府一上午沸沸扬扬的事说给暮梨听。 “今儿一早,天还灰蒙蒙的,奴婢们就听见二小姐的院儿里闹腾得很。没多久夫人就过去了,奴婢们就听见那儿传来一阵哭闹的声音。”喜鹊讲的眉飞色舞,不住嘴地笑,“又过了一会儿,黄大夫也来了,提着医箱,风风火火地进了去。” 百灵也按耐不住,抢过了话头:“我俩便跟过去瞧,哪知院里房里跪了一地奴才,二小姐坐在床上,瞪着眼不停地大喊大闹,把头发抓得乱糟糟的,房里的桌椅也都被她打翻了,花瓶茶碗碎了一地呢!” 说道激动处,两个小丫头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夫人抱着二小姐一个劲儿的哭,二小姐却像见了鬼一样把她推开,满屋子跑,像在逃命!嘴里还不停地嚎!” “那大夫是怎么说的?”暮梨也是满脸笑意。 百灵长吁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黄大夫说二小姐是得了臆症了!” “据说从昨儿夜里就开始闹了呢!”喜鹊忍不住插嘴:“小荷那丫头半夜里听见有喊声,一开始以为是野猫,就继续睡了,没想到后来喊声越来越大,她才起身去看。结果一开门,就看见二小姐斜躺在床上,她上去给二小姐盖被子,哪知二小姐突然就醒了,然后就开始发疯,折腾了一整宿。” 暮梨昨日很累,从林锦茜的住处回来后,随手把那颗心埋了就回到屋里睡大觉,倒是没留意对面阁中的动静。 “好端端的怎么就疯了呢。”暮梨假模假样地问,漫不经心地在妆盒里挑着首饰。 百灵正给暮梨梳着头,眯着眼笑道:“依奴婢看呐,一定是报应!” 平日里林锦茜母女俩没少给林锦若气受,她凡是不愿多计较,喜鹊和百灵却是看不过眼,时时望着那对母女遭难。这下林锦茜得了臆症,又痴又傻,自然是大快人心。 暮梨心情也格外的好,元宵那日她差点命丧黄泉,是林锦若的肉身给了她活下来的机会,自然算得上是恩人。林锦若既是枉死,那么杀了薛管事,又吓疯了林锦茜,算是为她报仇,也是向她报恩。 暮梨轻轻叹了口气,愿林锦若能早日轮回,来世无忧吧。 第十一卷 黄雀在后 这一日整个林府都鸡飞狗跳,城里有名望的杏林圣手来了一拨又一拨,药方子开了一张又一张,小厨房里架着一灶台的药罐子,咕嘟咕嘟地煨着各种汤药。 暮梨倒是悠闲,她搬了张藤椅,坐在小院门口嗑着瓜子晒太阳。她一点也不担心这些大夫有本事能把林锦茜治好,即便是治好了,她这个罪魁祸首再故技重施一次,只怕林锦茜下半辈子都要在床榻上度过了。 她想着便笑出了声。 话说回来,林老爷是极疼爱两个女儿的,怎么林锦茜出了这么大的事却不见他人呢? 暮梨转头问向站在身后喜鹊:“爹呢?他没去瞧瞧?” 喜鹊端着一个朱漆描花的八角什锦果盒,忙凑上去:“老爷今儿连司衙都没去,清晨早便去瞧二小姐了,后来说是承王殿下来访,老爷便匆匆去迎了,想必现在还在前厅商事呢。” “承王?”那又是谁。 “承王便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呀。”喜鹊答道。 五皇子?不就是与林锦若结亲的那个五皇子? “他来做什么你可打听了?”他不是也一心想推了这门亲事么,难不成是来退婚的?那可最好不过了。 “这个奴婢不知道,奴婢身份低微,是见不着宾客的。”喜鹊低着眉头说道。 “恩......”暮梨从果盒里抓了一颗糖莲子丢到嘴里,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 管他呢,她今日已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最多再有两天身上的伤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她便拍拍屁股走人。 她眯着眼伸了个懒腰,心情无比惬意。 “小姐,老爷来了。”喜鹊望着庭院,推了推她的胳膊。 暮梨抬眼看过去,石桥上走下来一个高瘦的男子,抚着宽大的衣袖,慢慢朝她这里走过来,正是林老爷林桀。 他看起来很憔悴,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身后跟着管厨事的周妈,手里捧着一个三层的黑底描金牡丹的四角食盒。 见着暮梨,林老爷脸上露出了微笑:“若儿。” 她闻言起身,柔柔地回了句:“爹爹怎么来了?” “为父知道你近两日身体不安,来瞧瞧你。昨日来的时候你睡着,今日特地早些过来。”他拂了拂手,往阁里走去:“可好些了?” “劳爹爹挂心,我已好多了。”暮梨只好跟在后面一起进了屋。哎......真是麻烦,她心中有些不悦。 林老爷的背影消瘦,有些颤颤悠悠,想必今日是焦头烂额,心神俱疲。他跨进小厅,在正中的一张楠木雕花圆桌边坐下,朝暮梨挥了挥手:“若儿,快坐。” 她只好挪了挪圆凳,在林桀对面落座,望着他,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茜儿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哎......”他先开了口,眉头紧锁着,眼神黯淡。 “是......不知妹妹可好些了?”暮梨装模作样地关心道。 林老爷深深叹了口气,肩膀一沉,眼角耷拉地更低了:“还未见起色......” “爹爹安心,京中的好大夫如此之多,妹妹定能康复的。”她嘴上安慰着,心里却在偷笑。康复?林锦茜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该烧高香了。 她并不是没想过直接了结了林锦茜的性命,可这母女俩如此可恶,让林锦茜痴傻一生,自然也是让沈氏痛苦一生,成为她们一辈子的噩梦,这可比直接要了她们的命来的痛快百倍。 想到这对母女后半辈子要生活在阴霾之中,她废了好大力才勉强压下忍不住要扬起的嘴角。 再者说,她现在也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如果一夜之间林府出了两条人命,想必会满城风雨,她还想脱身,还是不要旁生枝节的好。 林老爷沉默了良久,微微抬起头,脸上扯出了一丝和蔼的微笑,这笑在暮梨看来却有些生硬。 “为父近日公务繁多,又出了茜儿的事,也没时间与我的若儿好好说话。”林桀的声音很轻,满是疲累,“趁今日,我们一同吃顿饭。” 说罢他朝周妈点了点头,周妈恭敬地走到桌边,将食盒一层层打开,拿出两副碗筷和六七碟膳肴,整齐地在桌上码好。 菜肴很丰盛,蟹粉豆腐,醋酿双菇,瑶柱炖野鸽,都是极费工夫的菜。暮梨有些疑惑,今日厨房里应该都忙着给林锦茜熬药煮粥,怎还得空做了这么一桌子菜。 林老爷拿起筷子,先夹了一件什锦腐皮卷到暮梨的碟子里,口中满是慈爱,双眼却不看她:“若儿自小便爱吃这个。” 暮梨确是饿了,闻着一桌子的香味,肚子里忍不住开始敲锣打鼓。她拾起筷子,夹起腐皮卷送到嘴里。 这什锦腐皮卷的味道当真精妙,将切成同样粗细的猪肉丝,香菇丝,及冬笋丝炒熟做馅儿,外面用头一浦结起的豆腐皮紧紧卷起,再放入微滚的热油中细炸至金黄。一口咬下去,外层酥脆,内馅儿筋道,咸香中带着笋丝的甘甜,在口中回味无穷。 暮梨胃口大开,三两口便把腐皮卷吞下了肚,又夹了一条鸽子腿尝起来。不消片刻,桌上的菜便被她试了个遍。 她看了眼对面的林老爷,他低着眼出神,只夹了条翠绿的橄榄菜,拿着筷子在盘子里反复拨弄,心不在焉。 林桀如此疼爱女儿,林锦茜的事想必让他心力交瘁吧,暮梨看着他心神不宁的样子也有些不忍。 “爹?”她轻轻唤了一句。 林老爷楞了一下,这才回过神:“哦,为父没什么胃口。” 暮梨心中叹了口气,林锦茜和沈氏自然是罪有应得,却不想无形中也伤害了眼前这位无辜的父亲,心里泛起了歉意和内疚。她放下筷子,顿时也没了胃口。 她想说些什么安慰林老爷,却不知如何开口。 “听说今日承王爷来过?”她沉默了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他对什么承王并不关心,反正过两日她便离开了,现下只是没话找话说罢了。 第十二章 婚房 “恩?哦......”林老爷灰暗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承王殿下也没什么要紧事,商议一下你们的婚事罢了。”他眼神不定,言辞中有些闪烁。 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抬头正视着暮梨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 “爹?”暮梨看出了他的犹豫。 “恩......”林老爷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说了下去:“若儿,你自小便是为父的掌上明珠,为父时时都望着你能平安喜乐。” 说道这里,林老爷不禁动容,眼眶有些湿润,精瘦的脸颊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凹陷,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沧桑。 “这趟婚事为父知道你心里不欢喜,但一来这是圣旨,二来......”他话中开始哽咽。 暮梨看着林桀,想起了自己的爹娘,曾经他们也是如此疼爱她,视她为至宝。思及至此,喉间也泛起一阵酸苦。 她感同身受,想说点什么安慰这位憔悴的父亲。 可是张开了口,她却没办法发出半点声音。 暮梨心中一惊,她察觉到了不对劲,当下就站起身想逃。 然而她脚下一软又跌坐在了椅子上,瞬间周围的事物似乎都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只感觉身体一点点往下沉。 饭菜有问题?!为什么?!她狠狠瞪向林桀,对方却闭着眼不敢看她。 她挣扎着将眼睛睁大,不让自己倒下,但眼皮却越来越沉,眼前的画面开始出现虚幻的重影,天旋地转的错觉瞬间袭来。 她双手紧紧撑着桌边,渐渐失去了意识,耳边一直回响着林桀的声音:“若儿,为父不会害你......若儿......就当是救救茜儿吧......” 见暮梨倒地,周妈赶紧上前将她扶到了榻上。林老爷在榻边坐下,颤抖的手掌轻轻抚过暮梨的脸颊,他满脸歉疚:“若儿......为父也是不得已......”说着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 ============================ 暮梨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昏昏沉沉中,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一缕阳光照在她脸上,刺得睁不开眼。她感觉自己被人拽起,一个妇人身着暗红色的罗裙,耳后簪着红花,满脸堆着笑为她梳洗更衣,接着在她脸上蒙上了一块红绢。 她就这样无力地看着,眼前有些模糊,亦真亦幻。 接着暮梨感觉到有人将她背起,耳边充斥着爆竹的吵闹声,人群的嬉闹声,还有一个妇人在吆喝着什么,声音中满是笑意,可她却听不清,只觉得这些声音空空荡荡,越拉越长,在她耳边一遍遍地回响。 身后传来喜鹊和百灵的呼喊声,好似在哭。她想回头,她想挣扎,但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发生了什么?她在哪里?她脑中如同一片浆糊,完全没有办法思考。 朦胧中她被塞进了一个小门,似是一顶轿子。接着便是一路的颠簸,晃的她想吐,但却一丝力气都使不出,只能怔怔地坐着。 忽然又是一阵晕眩,她一点点昏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清甜的香气将暮梨唤醒,这味道像是盛夏中的一滴薄荷脑油,洗净污浊,还带着一丝桂花蜜糖的甜味,让人神清气爽。 暮梨缓缓睁开眼,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刺得她忍不住提了口气:“嘶......”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花梨木的贵妃榻上,靠背上雕着牡丹蝶恋图,栩栩如生。榻上铺着艳红色的褶纹软垫,手感丝滑柔软,用的是上好的蚕丝料子。 贵妃榻边立着一个镶山水纹理石的方几,上头摆着一个铜质的四足麒麟香炉,那甜甜的香气便是从这里飘出的。 暮梨感觉四肢无力,浑身酸软,她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地回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她记得林桀正与自己说着话,突然间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她便不省人事。是林桀在饭菜里动了手脚! 她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声,一肚子火气没地儿撒,亏得她之前还被林桀的舐犊之情打动,深觉得愧疚于他,不想他竟能对自己的女儿下毒! 林桀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他又把自己送到了何处? 暮梨强撑着起身,警惕地观察起这间屋子。 这屋子颇大,摆满了各式精雕细琢的家具,屋内挂了好些鲜红色的帷幔和花球,门窗上都贴着大大的红色双喜窗花。 整间屋子看起来喜气洋洋,一股浓重的不安却在暮梨心底蔓延开来。 她虚弱地站起身,右手边就是一张镶了铜镜的妆台,镜上也同样贴了一个红色的双喜。她一把撕掉了这个喜字,从铜镜中看自己的样子。 镜中她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色曵地褂群,前襟和袖口上都用金线绣了云霞图样,裙摆上是蹙金翟纹,饰有珍珠玉石,雍容华贵。头上则佩戴着黄金镶珠翠的凤冠,饰有牡丹花鬓,两边各飞出一只翠凤,口中衔宝珠,垂下两缕金色的流苏。 暮梨看着镜中的自己,顿时有些惊慌失措。 她为何会穿着一身喜服在婚房中醒来?!婚期不是二月初五吗?难道她昏睡了整整半个月? 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瞬间慌了阵脚,脑中满是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错过了什么? 暮梨正愣着神,婚房的房门忽然开了,突如其来的声响把她下了一跳。 她警惕地朝门口看去,一个黑袍男子推门跨了进来。他一头青发,腰间佩着一柄缀了翠鸟的大刀。 暮梨瞪大了双眼,暗道一声糟糕!眼前这个男子便是元宵那夜险些要了她性命的人!即便化成灰她也不会认错! 没想到他这么快便找到了自己,果然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上次就险些丢了性命,现下自己如此虚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千琥却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看了暮梨一眼,转身向门外微微地弯下腰,恭敬地说道:“殿下,醒了。” 暮梨觉得有些奇怪,她看出青发男子这次似乎并不想对她动手。殿下?门外的难道是五皇子,这青发男子竟然是他的人? 第十三章 债主上门 一名头戴金冠的黑发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形高大,面容如玉,一双幽黑的眼眸里闪着迷离的光彩。男子身着大红色的缎面提云纹宽袍,袍子上绣着金色的蟒纹,缀满了大大小小的金珠,在烛火下闪着璀璨的光亮,熠熠生辉,衬得他的容颜格外俊美。 暮梨痴痴地望着,惊叹这世上竟还有如此风华的男子,目光停驻在他身上,半点无法移开。 男子见她怔怔的样子,勾起了一边唇角,更显邪魅。他缓步靠近,双眼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栖息着某种野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暮梨心中一惊,感觉到了危险靠近,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我不喜欢看凡人的样貌。”男子淡淡地说道。那声音温润浑厚,让人沉迷。 他抬手在空中一挥,一片白光在暮梨身上略过,带起一阵微风。 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将暮梨吓了一跳,她眉头紧蹙闭上了眼,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几息之后,料想中的痛楚却没有到来,她有些疑惑,一点点睁开眼,瞄见了铜镜中的自己竟不是林锦若的样子,而是原本的面容! 这男子是什么来头! 他静静地盯着她,眼前的小妖身材娇小,面如冠玉,肤如凝脂,一双杏眼黑白分明,露出不安和害怕,又带着一丝倔强。她肩膀紧缩着,犹如一只被欺负的小猫,惹人疼惜,让他一时晃了神。 男子很快便收起了心绪,语气依旧淡淡的:“你是何妖?” 暮梨没有回答,只警觉地皱着眉头瞪他。 “恩......”男子并不恼,他微微弯下腰探出身子,将脸贴到暮梨鼻前,眯起眼用锐利的眼神细细地打量。 片刻后,他略带调侃地说了句:“桃子?” 暮梨睁着大眼睛,嘴角有些抽搐,她是桃树化作!桃树!他竟说她只是颗桃子? 她娇容微怒,对男子的轻蔑很是不满,狠狠地回了他两个字:“眼瞎?” “......”男子有些气结,没想到这小妖竟如此骄横,额上的青筋微微一跳。 千琥见状,走上前去想要给暮梨一个教训,却被他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男子又走近一步,浑身的戾气不再做任何掩饰,强烈的压抑感几乎要让人窒息。暮梨心下一凉,向后躲去,谁知却被身后的矮凳绊倒,跌坐在了地上。 “呵呵......”男子见状得意地笑出了声。 千琥搬来一张朱漆描蝶的扶手交椅,他满意地甩了甩宽大的衣袖,在暮梨身前坐下。 “你到底是谁!你想要怎样!”暮梨坐在地上,仰起头发问,她努力掩饰着心下的害怕,让口气显得凶狠些,可是声音中却仍然有些颤抖。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慵懒的靠在椅子里,一手撑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千琥终于还是无法容忍,大声朝着暮梨喝到:“大胆小妖!竟敢对玄天殿下如此不敬!” “玄天?”她早该想到,段亦翎虽是皇子,但终归是凡人,怎会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气息。“你既然不是段亦翎,为何出现在这婚房里!” 男子挪动了一下身体,靠向椅子的另一边,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神色:“你不是林锦若,不也出现在这婚房里么?” 暮梨吃瘪,翻了个白眼将头扭向一边。 “本王乃魔族皇子,玄天。”男子缓缓开口,动人的嗓音中满是高傲:“至于段亦翎,他将性命交于了本王,所以,现在本王便是段亦翎。” “魔族?”暮梨冷哼了一声。妖族与魔族原本势力均衡,可惜千年以前妖王妖后决意隐居山林,再不理世事,从此妖族再没有能服众的掌权之人,以至于后来分崩离析,渐渐衰落,这才让魔族趁机大肆崛起。 她爬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眼中带着不屑:“魔族皇子冒充一个凡人?你如此无聊?做凡人很好玩么?” 千琥大怒,咬牙切齿地瞪着暮梨:“大胆小妖......” “千琥。”千琥伸手就要拔刀,却被名为玄天的男子出言拦住。 暮梨斜睨了一眼千琥:“怎么,他是你们魔族的皇子,我是妖,我凭什么要对他毕恭毕敬?” 她这话说的理直气壮,身体却早已躲出了好几步远。 玄天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阴森的笑意。 “莫不是......”暮梨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咧出戏虐的微笑:“你与我一样,是被困在了凡人的肉身之中?” 玄天一愣,薄唇微微颤动,面色有些僵硬。暮梨暗自得意,果然被她说中了。 “哎......堂堂魔族皇子,也要委身于凡人体内才得以活命,与我一介小妖也并无区别,真真是......”她不依不饶,继续调笑,可话还没说完便感觉被一只铁箍掐住了咽喉,让她一个字都说不下去。 玄天伸出左手,朝着暮梨稍稍一用力,便将她凭空拉了过去,冰凉的指尖死死扣住了她的喉咙。这玉颈柔滑纤细,仿佛稍一使劲就可以将它折断。 他把脸贴近暮梨,只留下一片树叶的距离,暮梨的呼吸瞬间一顿,瞪大了眼,眸中的恐惧与惊慌都被他尽收眼底。 “一株草木化作的小妖,竟敢盗走本王的聚魂珠......”玄天寒气逼人,终于切入了正题。 这声音犹如从深寒的冥狱传来,叫暮梨浑身的血液都要冻结。 聚魂珠?她挣扎着想开口,却只发出两声痛苦的呜咽。 玄天又将手指收紧了些,暮梨瞬间感到头脑胀痛,几要窒息,只能用无助的眼神望着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还没有哪个小毛贼偷到本王头上还能活命。” 他半闭上眼,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指甲轻轻划过,留下一条细长的伤口,渗出几颗艳红色的血珠。 鲜血腥甜的气味飘进玄天的鼻子,让他为之一怔,眼中一丝精光一闪而过,马上又恢复了彻骨的寒冷。 他慢慢松开手,暮梨如蒙大赦般瘫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咳了好一阵,大口呼吸的感觉从未如此美好。她原本惨白的脸色因为窒息染上了一片红晕,粉嫩得像只熟透的蜜桃。 第十四章 交易 暮梨低着头,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心里不停地盘算着。她一只手慢慢藏到身后,掌心里出现了一颗幽黑的珠子。 她几乎把这颗琉璃珠子忘了,近两日也没来得及细细研究,多亏了这个魔族男子提醒。他刚刚说到聚魂珠,这么说来那一夜这珠子从薛建丰身上吸收的黑气便是他的魂魄了,难怪薛建丰如同着了魔一般。 若这珠子真的可以吸人魂魄...... 想到这里,暮梨将仅剩的一点力量全部运至掌心,珠子瞬间发着紫光飘了起来,直直飞向了玄天的方向。 然而料想中的画面却没有出现,玄天依旧面无表情,一脸淡定地坐着。他锐利的眼神只看了聚魂珠一眼,它便瞬间失了光彩,直直落了下来。他伸手将珠子接住,拿在手里把玩。 “不自量力。”他轻哼了一声:“以你的妖力,也只能伤伤凡人罢了。” 暮梨眼见着珠子伤不到他,瞬间泄了气,只好立马改口:“我这是在把它还给你,既然你已经拿到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玄天几乎要被她气笑,这小妖真是巧言善辩,偏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还给我?”他敛去了阴寒,语气柔和了些:“你已在聚魂珠上施下了血印,要如何还给我?” 暮梨心里当然明白,法器宝物一旦沾染了足够多的鲜血便会被施下血印,从此就是认了主,只听从主人的指令。只是越强大的宝物就需要越多的鲜血注入,一些天地灵器需要主人每日喂血,持续几月甚至几年才能印下血印。 “那我就没辙了,你要怪就怪他!”暮梨一脸的理所当然,指着一旁的千琥,将屎盆子扣了过去,像是孩童向大人告状一般:“若不是他打伤了我,我也不会流那么多血,无意间给珠子施下血印了。” 她重音强调了“无意”二字。 “你!”千琥怒喝,接着便立马朝玄天跪了下来,他侧眼瞪住暮梨,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这小妖实在可恶! 玄天脸上并没有怒色,反而低笑了两声。这让千琥松了口气,他还记得那晚胸口挨的那一掌,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恩......”玄天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既然你是无意的,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除了这血印。” 他也将“无意”二字故意拖长。 暮梨眼中闪过一抹亮色。 “哦?那血印除去之后,你可会放我离开?”这是一根救命稻草,她不会放过任何逃生的机会。 玄天却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富有深意地微微一笑。 “你现在是聚魂珠的主人,那么......”他故意放慢了语速,阴冷地一字一句说道:“我只要把你杀了,聚魂珠自然就是无主之物了。” 什么?! 他看着暮梨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小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模样,不禁要笑出声来。这小妖心思活络,表情多变,真是有趣。 “不过嘛......”他慵懒的靠回了椅子里,缓缓开口。 这男人的说话方式简直是要将暮梨的心都揪碎,她原本呆滞的双眼又仿佛看到了一丝活命的希望,期待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玄天却收了声,仔细欣赏着这只小妖眼中希望与绝望的相互交替。 他命千琥去沏了杯茶,又挪了挪身子靠得更舒服了些,才肯继续说下去:“我现在不想要这聚魂珠了,可以送与你。” 暮梨闻言心中大喜,可眸中的喜悦之色才刚亮起就被警惕和疑惑所取代。 “但是?”她知道绝不会这么轻松,必有什么代价。 玄天脸上晃过一抹赞赏之色,这小妖果然聪敏。 “但是......”他撑着脑袋,端起茶盏嘬了一口:“恩......好茶。” 这魔族妖孽是要急死她!暮梨恶狠狠地甩过去一个眼刀。 玄天看着她的表情心里甚是得意,终于慢悠悠地开口:“你要拿一盅精血来交换。” 暮梨愣了一下,精血?他要自己的精血做什么? 精血乃心头上的血液,汇集了所有精气元力,无论是对人族,妖族,还是魔族来说,精血都是力量的源头,是最宝贵的部分。可是她法力平平,修为极低,即便是精血也没有多大用处,他要这样的精血做什么? 玄天看出了她的疑惑,慢悠悠的解释道:“正如你刚才所说,我确是被困。只因被人落下禁制,我的法力受阻,你的精血可以助我冲破这禁制。” “我的精血?你确定?”她不过是个只能欺负欺负凡人的小妖而已啊。 “不愿意?那我只好杀了你收回聚魂珠了。”他不愿再多解释,说着便站起身来,摆出一副要取她性命的气势。 “愿意愿意!”暮梨吓得赶紧开口,好不容易有活命的机会,她可不能错失了,“拿把刀来。” 不就是精血吗,给他一点也无妨。 “要刀做什么?”玄天疑惑地看着她。 “给你取精血啊。”她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然精血要怎么取? 玄天闻言突然仰起头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世上最有意思的笑话,好半天才停下。他呼了口气,又坐回了椅子上。 “以你现在的修为,恐怕能有三两滴精血就是奇迹了,而且这几滴精血流尽你恐怕也要一命呜呼。” 这小妖原来什么都不懂。 暮梨脸色沉了下来,原来折腾了半天还是难逃一死,她感觉自己是被耍了,脸颊滚烫,蹙着眉低下了头。 “放心,本王没有耍你。” 她愣了一下,自己的心思仿佛能被他看透。 “本王既说了不杀你便绝不食言。从今日起你便留在这里,待你修为有所增长,精血充沛之时再取便好,本王不急于一时。”他见她满脸沮丧,就要流出泪来,心底莫名涌上一股不忍,赶忙给她喂下一颗定心丸。 果然他看见这小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灰暗的小脸上很快浮现出了欣喜之色。 她怎会如此多变,什么都写在脸上。 “等等,留在这里?”暮梨突然意识到了这个新的问题:“你要把我关起来?” 那还不如一刀杀了她! 第十五章 承王府 玄天无奈,撑着头幽幽地说:“把你关起来你要如何修习,我又何时才能等到取得你一盅精血?”真不知这小妖到底是聪慧还是愚蠢。 “那......” “不管怎么说,林锦若是段亦翎明媒正娶的王妃,你既顶了林锦若的名头,自然是以王妃的身份留在这府里。”玄天将聚魂珠丢到暮梨手里,抿了口茶,语气漫不经心。 “什么?!” 之前性命堪忧,竟让她忘了这回事!她被林桀下了毒,醒来便到了这间婚房,显然此事这个魔族男子也参与了,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还没有深究! 玄天没有理会她眉间的怒色,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府邸除了我的两个护卫,其余的都是从前段亦翎的人。本王落下了傀儡咒,他们仍然按照承王府的规矩生活,只会按吩咐行事,不管你是什么容貌,他们都只会视你为林锦若。” 暮梨满脸怒气,她爬起身,想要好好质问玄天,谁知突然又是一阵头痛袭来,不知是因为怒火攻心还是余毒未清的缘故,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向后倒了下去。 玄天瞥了一眼理石方几上的香炉,里面的熏香看似是已经焚尽。他对千琥吩咐到:“将清蜜香再添上。” “是。” 他放下茶盏,又命千琥将暮梨抬到了床榻上,唤了四个婢女进来吩咐她们为暮梨更衣。自己便带着千琥出了房门。 “殿下,那小妖的精血当真可以助您恢复法力?”千琥好奇了很久,那小妖怎么看也是个三流货色,也就是身手灵活些,怎可能有如此厉害?殿下花了一年时间都没能破解的禁制,这样一只小妖竟能解决? 玄天沉默了一会儿道:“她的气息有些古怪,方才她流了血,本王感受到一股不该属于她的强大力量,显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驱使。但待她修为增进一些,相信她的精血必定大有助益。” 他又回想起了那股气息,浑厚却混乱,横冲直撞,这小妖究竟是什么来头。 “她当日被你重伤,虽说附身术可以吸取被附肉身的气血疗补自己,但她的伤也未必好的太快了些。再者,她中了惑神毒,竟还能驱使些许妖力,不简单。你盯紧些,别叫她溜了,这小妖狡猾的很。”他不忘叮嘱千琥。 “属下遵命。”千琥是吃过亏的,绝对不会再让暮梨找到可乘之机。 ===================== 又是那股熟悉的清甜香气,将暮梨从睡梦中唤醒。 她睁开眼,伸了个懒腰,感觉手脚有力了许多,只是脑袋还有些昏沉。 已是清晨时分,屋子里一片青白之色,静谧的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暮梨掀开被子准备起身,低头却发现自己穿着一身丝质的月白色暗纹交领寝衣,料子柔软光滑,犹如第二层肌肤般贴合舒适。头上琳琅的发饰也被除下,发梢上涂抹了茉莉花油,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怎么回事?她有些疑惑,她是不是又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暮梨望了望四周,还是这间婚房,昨夜的事并不是做梦,她捂着头努力回想。 对!是那个叫玄天的魔族男子,差点杀了她! 她心里正狠狠地咒骂,这时房门突然开了,门外走进来七八个同样打扮的侍女,梳着双髻,身穿墨绿色长袄。她们低着头,手里捧着脸盆脸巾及更换的衣裳。 侍女们小步走到暮梨面前,整齐划一地行了个礼,异口同声道:“王妃殿下,奴婢们伺候您起身。” 王妃殿下......这个称呼让暮梨很不习惯。 侍女们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地上前扶起她,为她梳洗更衣。 妖族的穿衣打扮向来随性而为,凡人却喜欢在一饰一物上都费劲心思,不论是衣裳还是首饰都极为讲究。暮梨的娘亲很喜欢凡人的穿着,她自然从小就耳濡目染,对凡人的打扮很感兴趣,每日梳妆更衣都让她很高兴。 侍女捧来一件细纱襦裙,裙摆层层叠叠,是暮梨喜欢的款式。纯白的底子上染了一朵朵湖蓝色的碎花,外面再着一件纯白滚蓝边的宽袖外衣,尽显飘逸之感。 侍女正要为暮梨将秀发盘起,却被她出言阻止。她虽然顶着王妃的名头,但到底还是个姑娘,她可不要梳那老气的妇人头。侍女只好束起她上半边的发丝,绕城一个蝴蝶发髻,再在脖子两侧各挑出一缕编成细辫。 她满意地笑了笑,又自己选了两枚银制的镶蓝宝钿花,再在发髻的右后方簪上一只云纹的银步摇,垂下及肩的湖蓝色流苏,清雅又不失活泼。 “王妃殿下,该去用早膳了。”侍女面无表情,仍然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暮梨揉了揉肚子,这才想起已经许久滴水未进了,瞬间感觉胃肠都绞在了一起。 侍女扶着她走出了房门,她所住的是一排厢房的主室,两侧各有一排耳房,皆是红墙青瓦,铺着一圈花脊。 出了门便是王府的庭院,这庭院要比林府的大上许多,看起来至少有二三十丈宽。可这宽广的院子里却没有种植一草一木,也没有布置一山一水。地上铺满了青石方砖,唯有院子正中空缺了一块,露出泥土,里面载着一棵干枯的小树。 “这院子怎么光秃秃的,那棵树又是怎么回事?”暮梨觉得这院子很古怪。 左手边的一个侍女柔声地回答:“回禀王妃,承王殿下一年前出征回府之后便改建了这个院子,将花木尽数铲去了,唯独留下了这棵梨树。” 原来是棵梨树,可这树眼看着就快枯死了,留着它做什么?魔族的人行事真是奇怪。暮梨忍不住腹诽。 “那儿是谁住的?”暮梨往对面看过去,一排同样红墙青瓦的厢房,只是稍显的简单些。 侍女开始向暮梨一一介绍这府邸的布置:“王妃殿下,对面那是一排客居,有宾客来访便是住在那里,现下正空着。沿着客居侧边的小道走进去便是厨房和奴才们的住处。” 第十六章 早膳 “您右侧是后厅,穿过后厅便是正堂,之间还有一个小花园。正堂外便是府门了。” 侍女伸出手指向暮梨左手边,继续说道:“那儿便是主房,承王殿下所居,连着一间书房一个偏厅及六间耳房。” 她们领着暮梨往主房走去:“一年前承王殿下回府后便喜欢在主房的偏厅里用膳,一日三餐都在那里。” 暮梨一路走着,东张西望,对凡人的府邸很是新奇,在林府的时候竟没来得及四处逛逛,现在想来实在可惜。 一路走过来,承王府的布置非常规整,装饰也相当气派。屋檐上坐着各种瑞兽,廊柱上也都用金漆描着不同的花纹。每间屋子门外都坠了两个双耳敞口金铃,阳光洒上去,反出耀眼的点点金光。 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到达主房的门口。正卧左手边便是一个小厅,四扇格子雕花的对开木门,中间两扇敞开着,可以看见厅中央摆着一张朱漆的小圆桌,上头铺着一块坠流苏的墨色缎子台布。 侍女在厅门口站住了脚步,福了福身子便站成了两排,低着头守在门两边。暮梨看了看她们,只好自己走了进去。 玄天此时正坐在小桌边悠闲地品着茶,滚烫的热气在冬日里凝结成一缕缕白雾,萦绕在他眼前。 他端着茶盏,透过雾气瞧见门外跨进来一个蓝白色的倩影,有些朦胧。寒风吹过,将她的秀发与裙袖一同带起,在空中飘摇。 娇小的身影慢慢走近,一张白皙的小脸也更加清晰,双颊微微透着红晕,灵动的杏眼正在左顾右盼,充满了好奇。 “你这是什么打扮。”玄天看着她,将茶盏放到桌上。 “恩?”暮梨正眼都没瞧他,双眸扫着小厅四周,自顾自地就找了张椅子在桌边坐下,用清脆的声音反问道:“好看吧?” 玄天嘴角微微抽搐,这小妖哪来如此大的自信? 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方才暮梨走进来时,他的眼神也微微怔了怔。 “凡人女子出嫁后都要将头发尽数盘起,你不知道吗?”他语气依旧平淡。 暮梨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林锦若,我不是凡人,更没有出嫁。” 玄天一时哑口,决定不与她争辩:“现在便罢了,你以后若以林锦若的样貌出现,仔细别露出马脚。” “恩?”她愣了一下,她为何还要以林锦若的样貌出现?再说林锦若的肉身昨晚不就被他打散了。 “本王现在是承王段亦翎,你既然顶了林锦若王妃的身份,自然会有需要以林锦若的样貌出现的时候。”他眼都没抬,口气中略带调侃:“妖类擅长幻化成不同的外形以迷惑对手,你难道不会?” 暮梨脸色有些尴尬,她确实不会,谁叫她以前惫懒呢。 玄天一脸无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放在桌上,再朝暮梨身前推了过去,倒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 他又端起了茶盏,朝里面吹了吹:“这是幻形符,将它带在身上,便可以幻化成心里所想的外形。” 暮梨拾起玉符,拿在手里仔细打量。四方形的浅蜜色玉佩,只有拇指大小,打磨的圆润光滑,没有雕刻任何图案。对着阳光细细看去,里面有几缕淡淡的红色雾气慢慢游动。 “竟有如此方便的东西。”暮梨感叹。有了这个玉符,她就更加不必再学习什么幻形术了,忍不住美滋滋地一笑。 玄天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不忘泼下一盆冷水:“别得意,这幻形符只可使用五次。” “什么?哪有何用。”暮梨失望地撅起了小嘴,原还以为是件好东西呢,“这种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魔族没有幻形的能力,对于他们来说有了这个东西倒是能稍稍弥补缺憾。 他稍稍勾起了嘴角,脸上露出了阴冷的笑意:“十几年前,一只不自量力的雾妖妄图迷惑本王,本王便用她的精血凝炼成了这枚玉符。” 雾妖由水气化作,本就变幻莫测,妖类擅长幻形,雾妖更是个中高手。 暮梨看着玉符中游动的血丝,好奇地问道:“一只雾妖的精血只炼得这些?” “原该是有很多的,那雾妖修为颇高,否则也不敢找到本王头上。”玄天抬眼望向她,眼神里透着刺骨的戾气,阴冷地说道:“只可惜本王下手太重,一不小心连同她的心神一起捏碎了,所以只集到了这些。” 这个魔族男子果然狠戾,她能在他手下死里逃生真是不容易。暮梨心有余悸,抬头看过去,却刚好对上他眼中的冰寒,让她手指一颤。 玄天眯起眼盯着她,嘴角扬起,露出一个骇人的微笑,幽幽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谁叫她也想偷本王的东西呢......” 暮梨心中一惊,知道这话显然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玄天见她害怕,满意地收回了眼神,端起茶盏继续喝茶。这小妖惊慌的样子甚是有趣,他忍不住要欺负她。 这时候屋外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顿时就让她的恐惧烟消云散,转身便往屋外望去。 “殿下——饭好啦——”一个嘹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话音刚落,一个短发男子便脚步轻快地跨进了小厅。他身穿一件烟灰色的长袍,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手上端着一个木质的镂空托盘,上面摆着几副碗筷。 这男子见着暮梨先是一愣,转而笑嘻嘻地向她微微俯身道:“哟,见过王妃殿下。”虽像是调侃,倒是很亲切。 暮梨嘴角一僵,她很清楚自己实际上是个囚犯。 “这是谁?”她转头问向小桌对面的玄天。 玄天刚抿了口茶,还没来的及开口,那个短发的男子便抢先做了自我介绍:“我叫狄烈,和千琥一样都是殿下的贴身侍卫。”说着把托盘里的碗碟一件件摆到桌上码好。 他笑眯眯地转向暮梨,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千琥你见过了吧?” 第十七章 算计 暮梨冷哼一声,一脸的怨恨:“恩,就是那个脸色跟锅底一样黑的千琥吧?” 她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圣人,千琥给的那一刀她牢牢记下了。 玄天的脸微微一颤,硬是忍住了笑,狄烈却是毫不遮掩,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对对,就是他!” 此时千琥正好跨进门,将刚刚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恶狠狠地瞪着两人。 暮梨也不甘示弱,蹙着眉瞪了回去。 狄烈只好讪讪地收住了笑,捂着嘴凑到暮梨耳边悄悄的说道:“别理他,他就那个样子。” 可这声音却一点也没压低,倒像是故意要让别人都听见。 千琥闻言就要发作,右手摸向腰间,准备拔刀劈过去。 “咳。”玄天轻咳了一声制止了千琥:“行了,都坐下吃饭。”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脸上却透着笑,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没想到这个魔族皇子对两个手下倒是颇好,允许他们同桌用饭。暮梨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此时门外走进来了一排侍女,手中捧着各式早点,目不斜视地迈着小碎步,依次将碗碟摆在小桌上,行了个礼又转身出了小厅。 暮梨睁着大眼睛仔细盯着这些侍女,她们跟早上领她来的那些侍女一样,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她们......都是傀儡?” 狄烈将桌上的菜码码好,脸上还是笑眯眯地:“她们啊,原来就在这府邸了,殿下施了傀儡咒,现在她们只会依照原本王府里的习惯生活。至于不该她们注意到的,自然就注意不到。殿下是承王,而你在她们眼里就是林锦若。” 说罢他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阳光晒在他的头发上,反出一片鲜艳的红色。 暮梨看看狄烈,又看了看千琥,忍不住调侃道:“你的手下都这么花花绿绿的?不会吓着凡人么?” 玄天刚从茶盏里嘬了一口,差点被茶水呛着,轻咳了两声。千琥更是目露凶光,恨不得给她一刀,狄烈倒是依旧温和,尴尬地嘿嘿傻笑。 放下茶盏,玄天清了清嗓子:“妖族以幻形来误导敌人,我魔族却精通惑术来控制敌人的心神。在凡人看来,他们都是普通人的样貌。” 原来如此,方式不同,却异曲同工,可以说是各有所长。 “咕噜咕噜......”暮梨的肚子又开始抱怨起来,她已是前胸贴后背了。 她举起筷子,看了看一桌早点却无从下手,小脸上瞬间堆满了失望的表情:“堂堂魔族皇子,早饭竟然如此寒掺......” 桌上只有一锅白粥,几碟貌若无盐的小点心,她虽然饿的抽筋,看着这桌清寡的餐食却实在提不起胃口。 “殿下口味清淡,你区区小妖,还敢挑三拣四!”千琥的怒气终于还是压不住了,朝暮梨大喝了一声。 “小妖小妖,我没有名字么?”暮梨扬起下巴,斜眼瞥着千琥。 玄天倒是来了兴致,嘴角带上了笑意:“那你叫什么?桃子?” 她转头狠狠瞪了过去:“你才是桃子!” 对方却并不气恼,还轻笑了一声,抬起一只胳膊,撑着脑袋看着她。 “暮梨。”她撇过头不情愿地报上了姓名。 “暮梨?”玄天有些好奇:“一只桃子为何要取名为梨?” “我不是桃子!”她再一次强调,转而又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娘喜欢梨花,就硬是取了这个名字。” 唉......娘亲的脾气从来都让人捉摸不透,总是能出些让人愕然的主意,连爹爹也没辙。 “哦?那你爹娘呢,为何你一个人。”这几日他一直命千琥暗中跟着她,从没见到她还有亲人。 暮梨眼神一暗,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玄天看见了她脸上的黯然,心里竟好似有什么东西抽了一下。意识到是自己失言,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暮梨,好名字。” 千琥和狄烈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玄天,脸上带着惊奇。殿下这是在安慰这小妖? 暮梨愣了一下,抬眼望向他。 玄天却没有看她,若无其事地抬了抬手:“都动筷吧。” 一桌青青白白的饭菜,一点鲜亮之色也没有,她目光扫了两圈才勉强夹了一块马蹄糕送进嘴里,咬了一口就放下了:“唉......” 玄天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提起了嘴角:“从未见过如此贪享口腹之欲的妖精。” “凡人都尚且知道要吃好喝好,我们为什么要甘愿吃这清汤寡水?”暮梨理直气壮地反驳,没有美味的世界还有何意? “嘶......”突然一阵刺痛袭进暮梨的脑中,疼的她青筋都跳了跳,忍不住轻呼出了声。她放下筷子,双手揉着太阳穴:“难吃得我头都疼了。” “千琥。”玄天看了暮梨一眼,淡淡一笑,将头转向千琥。 “是。”千琥点头,站起身来走了出去,片刻过后搬进来一个错金镂空的博山香炉,里面飘出袅袅青烟,散着清甜的气味。 暮梨渐渐觉得头痛有些缓解,又对着香炉嗅了嗅,想起来这是房间里一直焚着的熏香。 “这是?”她不解。 “清蜜香,可以解惑神之毒。”玄天喝了口白粥,漫不经心地答道:“你中毒较深,余毒未清,还需再多闻闻这香。” 中毒? 暮梨恍然大悟,怒火瞬间就被点燃,气急败坏地在桌上用力一拍,桌上的碗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果然是你给我下毒!”她就知道一定是这魔族男人动下的手脚! “呵呵。”玄天扬起嘴角笑出了声:“给你下毒的是林桀,本王只是把药给他罢了。” “果然!你们为何联手算计我?!”暮梨昨日就想质问他,今日差点又忘了,还多亏他提醒。 “林锦若本来就要嫁进承王府,以防你这个小贼逃之夭夭,本王不过是想将这时间提早些而已。”他一脸的理所当然,毫不为意:“听说林桀的次女患了臆症,刚好本王这里有良药,这点小小的要求林桀怎会拒绝,当口就答应了。” 第十八章 月夜 “你说什么?!”她怒火中烧,恨不得把桌子掀起来砸在玄天头上。这男人不止给她下毒,还治好了林锦茜?! 玄天缓缓抬头,阴冷地盯着她:“你偷了本王的东西,怎可能轻易将你放过?这点毒,算是个教训吧。” 他的眼神里怎么时时都准备好了杀意?暮梨又被他吓得一愣。 “你知道我废了多少力气才将林锦茜吓疯?你竟就这样将她治好了?!”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一个凡人,你再去将她杀了就是了。”玄天语气平淡,仿佛谈论的是一只蝼蚁的性命。 “你说的倒轻松!”看着男人一脸的无所谓,她简直掐死他! 暮梨额头的青筋直跳,怒火攻心,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 待她再醒来时,已是深夜。 暮梨迷蒙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紫檀木的雕花拔步床上,身上盖着蓬松柔软的织锦被,被子上有好闻的气味,暖暖的,让她不愿起身。 屋子里点着蜡烛,烛火摇曳着在墙壁上投下朦胧的光影。一个着黑色宽袍的男子坐在圈椅里悠闲地看书,眉眼低垂,神情专注,让暮梨看得一时有些呆滞。 “醒了?”他看着手里的书,头也没抬,口气依旧淡然。 暮梨一愣,赶紧坐起来:“这是哪儿?” “本王的卧房。”玄天慢悠悠地翻过一页书纸:“你太重,只好就近了。” “你!”这魔族男人竟然说她胖?暮梨恼怒,猛然站起身,脑中却是一阵昏沉,只能又坐了下去。 “你这惑神毒是什么来头!”这药的毒性恐怕也太过强了,到现在都没有根除。 玄天一脸轻松:“为了以防万一,本王给了林桀三倍的剂量。” “什么?!”这男人也太歹毒,暮梨真想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色的。 看着这小妖眼中的怒火,玄天竟觉得心情越发的好。他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撑着头靠在椅背上:“你中毒虽深,但若肯平心静养,想必早就痊愈了。” 这话的意思是她几次三番昏倒都是自找的。 暮梨瞪着他,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平心静养?她现在只想掐死他。 玄天对她杀气腾腾的眼神毫不为意,站起来往桌边的炭炉走去。 炭炉上架着一只陶锅,气孔中不断有水气喷出。玄天将锅盖掀开,里面隔水坐着一个青花釉的炖盅。他赤手将炖盅端出来放到桌子上,仿佛感觉不到滚烫的温度。 “吃点东西吧。”他的声音变得很轻柔,让人沉迷。 已经两日过去,暮梨只吃了一口味如嚼蜡的马蹄糕,此刻只感觉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 她捂着肚子走到小桌边坐下,用两根手指小心地打开滚烫的炖盅盖子,一股热气冲了出来,弥漫出甜甜的香气。里面是晶莹剔透的燕窝红枣羹,清甜的香味随着热气钻进鼻子里,让她忍不住要流出口水来。 暮梨接过玄天递来的汤匙,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正要送进嘴里,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手收了回去。 她盯着手中的美食,眼里充满了狐疑。 这男人会这么好心? 玄天看着她勾了勾唇角:“这次没下毒。” 暮梨转头警惕的看着他,不太敢信这话。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悠悠道:“你已在本王手中,若要杀你怎可能让你活到现在。” 暮梨蹙着眉头想了想,心里一横,罢了,反正不是被饿死就是被毒死,不如先吃饱再说吧。 她朝着汤匙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刚下肚,暮梨便闭上眼叹了口气,一脸的嫌弃:“好淡......” “放过糖了。”这小妖的嘴真是刁。 “根本没甜味,堂堂魔族皇子,居然连几粒糖都如此吝啬......” 她嘟着嘴抱怨,用勺子在羹里搅了搅,又继续喝了几口。没办法,她实在太饿了。 玄天看着她一脸愁苦的样子下意识地就扬起了唇角,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就这样静静地,笑盈盈地看着她,看的她心里毛毛的,胃口全无。 这男人是不是又在算计什么? “吃完了?”玄天见她放下了汤匙。 “看着你没胃口。”暮梨清了清嗓子,毫不客气。 玄天眉角抽搐,这小妖活腻了?他眯上眼阴冷地瞪她,瞪得她心里一凉。 “跟我来。”他站了起来,声音又变得冰寒低沉,让人不敢违逆。 暮梨嘴里嘀咕了两句,跟着他走出房门。 屋外很安静,一弯明月正挂在头顶,将整个庭院都铺上了莹莹的光泽。 走到院子里那棵干枯的梨树下,玄天止住了脚步。他席地而坐,又睨了眼身侧:“坐下。” 暮梨听话地盘坐在他旁边,一阵寒风吹过,她乌黑的发丝划过玄天的侧脸,留下一丝淡淡的茉莉花香气。 “把聚魂珠拿出来,我教你如何使用。”玄天撇过头不看她。 哦?这么好?暮梨闻言摊开了掌心,下一瞬聚魂珠便安静的躺在了她手里。 “这东西叫聚魂珠,那是不是可以吸取人的魂魄?”她猜得七七八八,但还是想验证一下。 “没错。”玄天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千年以前,寒沼一带崛起了一个名为摄魂妖的妖类部族,他们通体黑紫,四足生翼,以精魄为食。”玄天慢悠悠地开始讲故事:“他们栖在树枝上,一旦有猎物路过,便飞身将之擒住,用一只独眼紧紧地凝视猎物。摄魂妖的眼睛极美,瞳孔里犹如星辰大海,但凡看上一眼就会沉迷进去,心甘情愿地交出灵魂。” “这么厉害?”暮梨一脸惊讶地称赞道。 玄天轻哼了一声:“正因为太过厉害,摄魂妖一族很快便招来了杀身之祸。不论是妖是魔,都觊觎他们的力量,开始大肆进攻。纵使摄魂妖能力强大,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在世上销声匿迹了。” 他瞥了眼暮梨手中的黑珠子:“将摄魂妖擒获后,将眼睛与元丹取出一同炼化,便成了聚魂珠。” 第十九章 若是魔呢 暮梨突然觉得有点恶心,嫌弃地用三根手指捏着聚魂珠:“所以这琉璃珠是妖怪的眼珠子?” 玄天眯起眼:“怎么?不想要?那便还给本王。” 说着就伸手要掐上暮梨纤细的脖子,吓得她赶紧往后躲:“别别......想要,想要。” 他笑了笑收回手继续说:“炼化聚魂珠及其不易,加之摄魂妖已经灭绝,故此聚魂珠极其稀有。它可以吸取生灵的精魄,以滋养自身及其主人。越是邪恶的灵魂,它汲取到的力量就越是强大。” “如此说来......”暮梨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珠子:“这是邪物?” “世上的法器宝物原没有正邪之分,所谓的正邪,都只在使用者的一念之间罢了。” 玄天抬头望向明月,神情淡漠,却又透着隐隐的忧伤。月光落下来,在他精致的脸庞上蒙了一层微光。 虽然坐在身边,却让暮梨感觉他好似是在另一个世界,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你原身长什么样子?”她突然有些好奇,这个男人离开了段亦翎的肉身是不是同样如此清冷。 “恩?”玄天没有听明白,眸中带着疑惑。 “这不是段亦翎的肉身么?”暮梨忍不住打趣道:“你真是占了个大便宜,捡到这样一具俊俏的皮囊,定有很多女子向你投怀送抱吧?” 玄天愣了一下,转而眯起眼露出一个邪魅的微笑:“哦?你觉得这具皮囊很俊俏?” 她没有察觉到男人异样的笑容,大咧咧的答道:“没想到一个凡人也可以生的如此好看,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 “可惜?”他挑着眉,饶有兴致地问:“你也是女子,你可会投怀送抱?” 暮梨想都没想,一脸轻松地调侃:“可惜是个凡人,若同是妖类,说不定我还真的会为美色所动呢。” “若是魔呢?”玄天将脸贴过去,笑容越发得魅惑。 “恩?”暮梨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玄天仰头大笑:“本王何时说过附身到了段亦翎体内?” “啊?” 他邪邪地瞥向她:“这就是本王的真身。” 什么?! 这几个字如同磐石一般,砸的她眼冒金星。他确实从未说过这是段亦翎的肉身,就因为她自己曾附身到林锦若身上,就下意识地认为玄天也是附身于段亦翎的肉身吗! 暮梨的小脸蓦地一下涨得通红,把头埋在胸前,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老天啊,她刚刚都说了什么! 玄天不停地笑,看着她通红的耳根,心下无比的得意:“本王说过了,我魔族精通惑术。本王可不会纡尊降贵附身到一个凡人体内。” 为何跟这小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情总会特别的好。 “我回房睡觉了。”暮梨又羞又恼,只想把头蒙在被子里,说罢便起身要走。 “不想知道聚魂珠怎么使用了?”玄天语带威胁。 这男人真是该死! 她只好不情愿地又坐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扭过头不敢看他。 “咳咳。”玄天清了清嗓子,努力收起笑,尽量让语气严肃些:“聚魂珠认主后,便会听从主人的召命行事。它能感应你的意愿,当你有杀心的时候,它也会自己出现助你。” 暮梨恍然大悟,难怪她杀薛建丰那晚,明明被收在枕头底下的聚魂珠会突然出现。 “所夺的魂魄会被聚魂珠转化成精气,一小部分会被它自身吸收,剩下的则会被储存起来,供主人使用。” “那该如何将它储存的精气取出来呢?” 暮梨转头问他,却又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眸子,赶紧又低下了头。 玄天看着她娇羞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停顿了片刻才开始说话:“妖类如何修炼本王并不十分清楚,不过既然聚魂珠已经认你为主,只要你心中所想它便会听命的。” 暮梨翻了个白眼,说了半天,最要紧的部分却等于没说。 “聚魂珠中已有了一个魂魄,一试便知。”他无视白眼,淡淡的说道。 暮梨愣了一下,他知道薛建丰的事? “你跟踪我!”她瞪着他。 玄天只是淡淡地笑了两声,并不答话。 她紧紧攥着拳头,恨不得一拳锤在那张妖孽的脸上。 罢了,不与他计较,还是先试一试这聚魂珠。 暮梨沉下心,闭上双眸,调整吐息,接着将气息运转至掌心。手中的聚魂珠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升到暮梨面前在空中轻微的晃动,散发出黑紫色的光芒。 一股精气在她面前鼓动,强烈地想要扑向她。她微微启开唇瓣,一颗桃粉色的元丹飘了出来,周围环绕着一层月白色的雾气。雾气时而紧缩,时而飘散,犹如海浪般,在元丹上涨落。 桃粉色的小球缓缓飘向聚魂珠,一大一小的两颗珠子互相环绕,似在共舞。一层紫气从聚魂珠表面溢出,飞舞着飘向元丹,再一点点被吸纳了进去。 就这样轻柔地,缓缓地,聚魂珠中贮存的精气渐渐被元丹吸收殆尽,紫黑色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聚魂珠安静地落回了暮梨的掌心。 元丹与肉身气血相连,暮梨感到温暖的精气流溢进身体,虚浮的丹田得到了补充,浑厚充盈起来。 看来魂魄被聚魂珠掠夺后,会被凝练成更纯粹精气,对法力修为的助力更甚。 果然是个宝贝啊,暮梨正暗自高兴着,突然间感到身上一凉,一股寒气直逼心神。她惊的赶紧睁开眼,发现元丹正被握在玄天手中。 他的手怎会如此冰凉。 暮梨爬起身就要去抢,玄天将手举高,让她扑了个空。 “快还给我!”她面带焦急地喊道。 元丹乃妖族的元神,却也是最脆弱的部分。若此时玄天稍稍一用力,她便会爆体而亡,灰飞烟灭。 她心里咒骂,自己还是太大意,怎能将元丹暴露在他人面前! 玄天自然没有让她灰飞烟灭的念头,只是仔细地打量着手中的小球,粉粉的光泽,是桃花的颜色,时明时暗,犹如在呼吸一般。 第二十章 月下泪 他曾手刃过许多妖,自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元丹,可手中的这颗却似乎不大一样。它气息紊乱,时而强盛,时而虚浮,仿佛是有一股强劲的力道环绕在周围,强烈地想进入元丹体内却又不得法门,撞上去又被推开。 玄天沉思,他明明感受到她的修为极低,怎可能有这样一股强大的妖力?这到底是什么缘由,这股力量又是来自何人。 暮梨趁他出神,一把抢过了元丹,这才松下一口气。 “你......”他抬起头,有些犹豫:“你父母是何人?” 今早提起她家人时玄天见她满心酸楚的样子,所以这次问的小心翼翼,似是怕再伤了她。 暮梨沉默,慢慢坐了回去,肩膀无力地耷拉下来,娇小的身躯看起来更显柔弱。她低着头,玄天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觉得她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抽空,随时就要坍塌下来。 他突然有些后悔,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就这样在青白如水的月光下无言地坐着,过了许久,暮梨才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声音很轻,有些飘摇:“娘亲是花妖,爹爹是白猫化作,他们都是普通的妖怪,从不参与纷争,我们原本在山中生活得很安逸......” 妖性多凶戾,执着于你争我夺,风波不休。暮梨一家却与世隔绝,在山中安家。她想起那个温馨的小竹院,娘亲让它一年四季都开着好看的花。每个暖洋洋的午后,爹爹总是搂着娘亲在院里晒太阳,有时则又化成原身,惬意地窝在娘亲的怀里。还有哥哥,那样温柔的哥哥,无论她如何胡闹,哥哥都护着她。 她深深吸了口气:“半年前,他们......都不在了......”暮梨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说出这几个字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心头的伤痕突然又一次裂开,寒风吹过,直直灌进心口,让她提不上气来。暮梨蜷起双腿,将前额抵在膝头,无声地抽泣。 看着弱小的身躯蜷缩在一起,微微颤抖着,玄天突然感觉心上抽痛了一下,喉间有些苦涩。他将身体靠过去,想将她抱在怀里。 伸起的双臂却一顿,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抚上了暮梨的肩头,将她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 “抱歉......我......无意勾起你的伤心事......”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他不想再知道怀中的小妖身上为何会有奇异的力量,他此刻只想收回那个愚蠢的问题。 暮梨没有挣扎,顺从地靠在玄天胸口,泪水突然如决堤般无法止住,很快便浸透了他的前襟。 有些伤心事埋在心底无人知晓也便罢了,一旦有人问起,有人安慰,这些酸楚便像是被无限放大,再也无法藏起,一时如同洪水猛兽,将心撕开,揉碎。 她心痛难当,却咬着嘴唇强忍着不愿哭出声音,让玄天心下更是一紧,像是有只手死死攥住一般。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懊恼,懊恼自己明明知道她会为此伤心,却还要去好奇,去多嘴。 “抱歉......”他无声叹了口气,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抚她,只好再次道歉。 暮梨就这样靠在玄天怀里,哭了许久,哭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他怀中昏昏睡去。 他将她轻轻抱起,送回了厢房,用衣袖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又为她盖好了被子。 看着榻上沉睡的小妖,玄天有些愣神。他今夜是怎么了,为何见她难过他会如此心绪不宁。 ================== 这一夜,暮梨似乎睡得特别好,天色五分亮时,她便醒了。 汲取了聚魂珠中的精魄,她感觉丹田充沛,精神抖擞。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爬起来在屋里转悠了两圈。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过这个屋子,除了工艺精致的各种摆设,她留意到墙角还堆了几个大木箱。 箱子共四对,三尺宽的四个大箱子上面叠着两尺半的小箱,都用红绢系着,在顶部扎成一个花球。箱子都由樟木制成,不曾上漆,靠近便能闻到乌樟独有的香气,储存在樟木箱中的物件得以长久保存而不霉不蛀便是这气味的功劳。每个箱子上都雕刻着复杂的图案,极为细致精巧。每条边上都用黄铜包了角,搭扣上挂着刻了双喜字样的插销铜锁。 暮梨将樟木箱子一个个打开,里面放了四季的衣裳和十几匹绸缎,还有不少银两。其中一个小樟木箱中还放了一对金丝楠木的三层描金妆盒。拉开妆盒的小抽屉,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金银玉石的发钗首饰,每一件都精美绝伦。 凡是女子谁能不喜欢衣裳首饰,暮梨也不能免俗,将一个个抽屉拉开,每一件都拿出来细细欣赏。 最底下的抽屉却空空的,只躺着一封信函。 米白色的厚纸信封,中间贴着金箔红纸,上书“爱女锦若亲启”六个字,笔锋有力字迹挺拔。 显然这是给林锦若的信,想必是林桀所写吧,暮梨想了想便将信封打开,抽出折叠规整的信纸。 信中没有启语落款,只有简短几行小字:“为父深知若儿之苦,虽此婚约无法更变,但若非茜儿事出突然,为父定不愿如此行事。为父只得尔两女,珍之爱之,如珠如宝。今念疚殊深,唯望若儿遂心安好,不至为父老怀感愧,日夜难安。” 暮梨看着信有些怔忡,林桀字里行间尽是歉疚之情,哪个父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疯癫无状而见死不救,说来下毒也是迫不得已。 她看了看这些嫁妆,沈氏自然是不会如此善待林锦若的,想必都是林桀亲力亲为才得以留得这许多陪嫁。暮梨长长叹了口气,罢了,也许应该就此放过林锦茜,也算是替已死的林锦若向她的父亲尽一点孝心吧。 话说回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魔族男子,玄天!若不是他以给林锦茜解药为交易,林桀便不会在她的饭菜中下毒,此刻兴许她还在那片小桃林中惬意地打盹呢,暮梨咬牙切齿。 第二十一章 落跑不成 想就此困住她?没那么容易! 趁着天色尚早,暮梨稍作梳洗,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簪上一支素雅的珍珠步摇。再从樟木箱中挑了一件轻便的粉色织锦提缠枝纹的窄袖长裙,寻了一个鹅黄色的绣花荷包,将聚魂珠与幻形符塞进去,抽紧了系带,挂在腰间。接着又从箱中拿了几张银票藏在衣袖中,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天还半黑着,杂役仆从都还没起,屋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暮梨小心翼翼地摸到院墙边,踮起脚纵身一跃便上了墙头。她猫着腰警惕地回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得意地勾起一笑。 玄天虽曾说自己受伤被困,且不论真假,单他的手下就极难对付。千琥轻而易举就重伤了她,何况现在还多出一个狄烈,以她目前的修为必定是不敌的。还是先走为上,等修为高一些以后再来找这魔族男子算账也不迟。 暮梨轻身落到院外,拍了拍裙子,又朝院墙踢了一脚泄恨。 论逃命,她自认是个中翘楚,想关住她可不是这般容易的。想到那魔族男子发现她逃跑后急得跳脚的样子,暮梨就忍不住要笑出声。 她正高兴,大摇大摆一步一跳地往巷口走,谁知刚拐弯就结结实实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哪个不知死活的走路不长眼!她忍不住暗骂。 暮梨揉了揉鼻子,一脸不满地抬头看过去,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杏眼圆睁,惶恐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玄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暗纹宽袍,魁梧的身形将暮梨整个人都罩在阴影里。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阴沉着脸盯着她。 “去哪儿啊,桃子?”他声音冰冷,散发出极具压迫力的气息。 暮梨身躯一颤,心道一声糟糕,她明明观察过没有人发现的! “啊?哦......我,我出来透透气。”她抽着唇角尴尬地笑,连忙找借口。 透气?玄天冷哼一声,幽幽道:“怎么?府中空气不好?” 这小妖果然不会乖乖呆着的,他早有意料,却不成想这么快。 “挺......挺好的......我就想出来走走,一会儿就回去了。”暮梨咽了口口水,有些结巴。 她看见玄天眼下的乌青,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赶忙借机转移话题:“你......你气色不太好啊,没睡好吗?怎么不回去再睡会儿。” 玄天一愣,阴郁的神色中闪过一丝尴尬。他确实没睡好,昨夜将暮梨送回房后他便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不停思考为何自己的举动会如此反常。 他心情烦闷,便早早起身想出门去茶楼喝个早茶,谁知刚打开房门就看见一个粉红色的小影子嗖得闪到了墙头。 这小妖害他彻夜未眠现在竟然就想逃跑?玄天顿时火冒三丈追了出去。 “出来走走?”他刚刚看见暮梨脸上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额头青筋直跳,语气阴森道:“那便跟本王一起走走吧。” 看来今天不止是跑不了,还有可能要丢掉小命。暮梨看着玄天铁青的脸色,感觉他随时要伸手掐死她。 她乖乖地跟着玄天往集市走去,玄天一路无言,大步走着。暮梨偷偷瞄了一眼,见他一身寒气,也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什么火上浇油让玄天一掌拍死。 待走到集市时,天色已经大亮,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商贩早早支起了摊头,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甚是热闹。 又走过两个街口,玄天抬脚迈进了一家茶楼。暮梨在门口停了一下,抬头看过去,茶楼门梁上架着一块黑底描金边的大牌匾,上书“天云居”三个大金字,甚是气派。 她跟着跨了进去,茶楼里装饰得很是高雅,洁白的墙面上挂满了字画,柱子上也都挂着诗牌。雅座周围都用漆金的围栏围起,上头挂着一圈小小的红灯笼。虽是清早,茶楼里也几乎坐满了客人,店小二忙得几乎双脚离地,满头大汗。 “公子,您来啦!”见玄天进去,他赶紧走上来,满脸堆着笑弯腰招呼:“都给您备好了,您楼上请。”说着便抬手将他们引到楼梯口。 玄天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理睬这店小二,直直往前走去。 暮梨跟着他来到了二楼,这里比一楼略小一圈,四面堂空,视野极好。现下虽已立春,但还未和暖,清早的寒风甚是刺骨。暮梨和玄天自然是不怕的,可凡人就承受不住了,因此二楼就空旷不少,只零零散散坐了几桌贪看风景的年轻人。 玄天走向靠街道的一个拐角位置,狄烈站在桌边,已经等待了许久。他见到跟在玄天身后的暮梨,有些惊讶,这小妖怎么在这里?殿下没说她也会来啊。 “殿下。”狄烈微微弯腰行李。 玄天很喜欢来天云居喝茶,狄烈和千琥每次都会有一人先行一步过来将吃食准备好。 小圆桌上铺了一块嫩绿色的钩花台布,摆着几碟点心,侧手边放着一个小炭炉,果木炭烧的通红,上面坐着一只黄铜水壶,里头的水已经烧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玄天甩了甩衣袖坐下来,狄烈赶忙拎起炭炉上的铜壶,将玄天面前的茶盏斟满。茶盏里已经放好了茶叶,还配上了几颗桂圆枸杞,颜色很是鲜亮。滚烫的开水冲入,将嫩绿的茶叶激起打了几个滚,再一片片悠悠浮起。 暮梨愣愣地站着,她逃跑被逮个正着,此刻看着玄天乌云密布的脸色,只觉得小命在钢索上摇晃,随时要跌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坐下。”玄天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她只好小心翼翼地在对面的位子落座,低着头一言不发。 狄烈静静站在一边,殿下的心情看起来很糟糕,还是少说话为妙。 桌上的气氛一时变得很紧张,暮梨和狄烈都不敢发声,玄天铁青着脸喝茶,头也不抬。街道上人声嘈杂,天云居里的客人也都笑嘻嘻地喝着茶聊着天,唯有他们这一桌寂静一片,仿佛所有冷空气都汇聚在了这里。 玄天抿了口茶,正在思考该如何处置这只落跑的小妖, 暮梨看着他一身的阴气,紧张得后背发凉,双手攥着裙摆,脑子里不停寻找着逃生的办法。 第二十二章 看热闹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热闹的锣鼓声,立马吸引了暮梨的注意力。 她将脑袋探出围栏,向街道一头望去。 远方正走来一个长长的礼乐队伍,最前面两名年轻男子身穿同一个样式的黑缎褂子,腰上系着红绸缎,满脸笑意地吹着唢呐。身后是一匹棕黑色的骏马,肌肉健壮,步态昂扬,脖子上挂着亮红色的缎子花球。 马背上跨坐着一个体型臃肿的中年男人,身穿鲜红色的袍子,衣袖上的金线反着刺眼的光点。他眯着眼,神情得意,肥腻的圆脸挤满了笑纹,似能滴下油来。他身后跟着两队仆役,皆在腰间系了红段子,扛着锣敲着鼓。 再后面便是一顶大红色的花轿,轿子稍小,只四个人抬,装饰也很朴素,只在轿檐上垂着一圈明黄色的流苏。花轿旁边跟着一个喜娘,岁数看似四十上下,腰间有些发福。喜娘穿着一身枣红色的直筒百褶罗裙,干枯的发丝在脑后盘起,别了一朵比巴掌还大的红花。 “成亲?”暮梨好奇地问道:“怎是清早?” 她来京城半年了,也见过两次迎亲的队伍,皆是在午后阳光最为灿烂的时候,晨早迎亲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玄天自然不会搭理她,狄烈倒像是终于逮到了开口的机会,他本就话多,方才紧张的气氛快把他憋死了。 “一般清早迎亲的,都是纳妾。纳妾不可过午,所以一般都晨早就去迎亲,接回府中后草草请宾客用顿酒席,在正午前就必须送客了。只有迎娶正室才可以留宾客用晚宴的。” 暮梨回头看了看狄烈,虽是魔族,他倒是对凡人的礼节很了解。 “纳妾?”她看着那新郎肥腻的样子不禁为轿中的姑娘可惜:“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真是可怜。” 天云居二楼的几桌客人此时也扒在栏杆边看热闹,靠近暮梨左手边站着一个相貌干瘦的年轻男子,听到暮梨的感叹便自顾自回答:“那呀,是曹中那老小子的闺女,他原有仨女儿,因为嗜赌欠了许多银子,把闺女都卖给有钱人家做妾还债啦!这应是最小的女儿了。” 暮梨听了有些生气,怎会有这样的父亲,论狠毒凡人果然不输妖魔。 “那胖子是谁?”她指着骏马上得意的新郎扭头问向旁边的男子。 “广财钱庄的杜大当家啊,他都有十几个小妾了,也不怕无福消受。”说罢便一脸猥琐地讪笑起来。 他笑着转头看了一眼暮梨,瞬间有些愣住,眼前的女子正一脸天真地望着他,双眼水汪汪的,皮肤白皙仿佛可以掐出水来。他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贪念,压低了声音色眯眯地问道:“小娘子,可有婆家了?鄙人姓陈,还不曾婚娶啊。” “恩?”暮梨的注意力还在迎亲队伍身上,一时没反应过来,挑着眉一脸不解。 陈姓男子一身暗黄色的丝绸云纹长衣,一手握着面折扇,乍看起来也是翩翩公子的打扮,可那长相却着实猥琐,颧骨高高耸起,脸颊干瘪,一双三角眼直勾勾地盯着暮梨。他忍不住伸出黝黑的贼手,想要趁机在暮梨脸蛋上摸一把。 突然间,一个烧的通红的铜壶飞了过来,直直砸在男子肩头,滚开的热水喷溅在他的脸颊和胳膊上,烫的他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暮梨也吓了一跳,转头往铜壶飞来的方向望去。 狄烈摆着双手,睁大眼睛不停摇头,嘴上做着口型:“不是我。” 他眼睁睁看着玄天提起了炭炉上的铜壶,甩手就扔了过去,也是被惊了一跳。 他旁边的玄天依旧泰然地坐着,只是满脸阴森,蹙着眉死死瞪着那个陈姓男子。 那姓陈的脸被开水烫的瞬间通红还起了水泡,他恼羞成怒,嘴里骂骂咧咧,站起来就要动手,可刚对上玄天的眼神便被吓得一颤。那双眼睛里透着压迫心神的寒气,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让他脚下一软。 狄烈身形健壮,撸起袖管站到了玄天身前,恶狠狠地瞪着陈姓男子,举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那男子吓得往后一瘫,赶紧求饶:“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说罢便捂着脸灰溜溜的跑了。 暮梨一脸错愕地看着玄天。 这男人火气很大啊,他该不会是想拿铜壶砸她吧?得亏是砸歪了,否则定是要被烫掉一层皮。暮梨这样想着,一边觉得松了口气,一边又在心里暗骂玄天狠毒。 玄天不理她,端起茶盏继续喝茶。 暮梨瞪了他一眼,低头瞟向桌子,这才留意到桌上摆着的各色点心。她食指大动,方才的惊慌瞬间烟消云散,两指捏起一块脆皮豆糕就送进嘴里。 做这脆皮豆糕要先用井水将芸豆泡上一整夜,第二日再加水熬煮至软烂。滤掉豆壳后加入砂糖搅拌成泥,再压成两寸见方的小块,裹上糯米粉用温油细细炸过,才能外脆里酥,表皮上还裹了厚厚一层黄豆粉,香甜可口。 玄天脸上的阴霾还没有散去,他看着暮梨白皙的小脸,又回想起刚刚那只伸向她的黝黑爪子,一股莫名的怒火在腹中翻腾,突然朝暮梨低喝了一声:“今后少与陌生人搭话!” 她正吃得开心,这一喝把她吓了一跳,一紧张喉咙里吸进一口黄豆粉,瞬间呛得她气都喘不上,小脸涨得通红,不住地咳嗽。 玄天愣了片刻,他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更没有想到会把眼前的小妖吓成这样。 他很快又恢复了冰冷的神色,只将手中的茶盏递了过去,暮梨连忙接过来灌了一大口,这才稍稍缓过来。 “你故意的吧!想活活呛死我吗?”她蹙着眉喊道,将茶盏重重拍在玄天面前。 她被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又咳了两声,一手不停地拍着胸口,恶狠狠地瞪着对面依然一副悠闲自得的男人。 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样子,玄天忍俊不禁,心情转好,方才的不悦似乎都渐渐淡去。他提起嘴角,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端起茶盏惬意地抿了一口。 第二十三章 血染霞帔 狄烈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俯下身微微伸了伸手:“殿下......茶......” “恩?” 玄天低头瞥了眼茶盏,突然一怔,抬头看向暮梨。 暮梨也愣愣地看着他,好不容易退热的脸色瞬间又红了几分。 虽说妖魔没有凡人那么多忌讳,可同喝一个茶碗还是太过亲密了。 玄天将眼睛撇开,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转移话题:“以后要出去可以走正门,不需要翻墙。” 他口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却似乎藏着些许笑意。 狄烈一脸惊讶,翻墙?这小妖想逃走?怪不得殿下方才上来时如此生气。可是怎的这会儿心情又突然好起来了,刚刚飞出去的铜壶又是怎么回事?殿下从来不是喜怒无常的人啊。 “至于逃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这个念头,以后本王会让千琥跟着你。”玄天一脸轻松地说道。 “什么?!”暮梨不满地大吼:“你要派人监视我?” 玄天眯起眼盯着她,冷冷道:“谁让你想要逃走呢?” 她一下哑了声,无力反驳,只好妥协地叹了口气:“换个人行不行,那个千琥会一刀捅死我的。” 一边地狄烈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玄天扭头看了看他:“那就狄烈吧,他跟着你。” “啊......?”狄烈用手指着自己,一脸哀怨。以千琥上次的经验来看,这小妖灵活的很,她现在是殿下解除禁制的关键,他若是跟丢了恐怕要被挫骨扬灰。 “也好。”暮梨答应得很干脆,她挺喜欢狄烈的,不像千琥那般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看起来很亲切。 玄天要派人跟着她,既然没实力反抗,那自然要挑一个好相处的,暮梨如是想着。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天际,暮梨赶紧探头朝街道上看去。 好似是方才迎亲的队伍那儿传出的声音,他们已经走出了好远,从天云居这里看过去已经有些费力,加之周围的人群听到惊呼又都挤了上去看热闹,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 暮梨伸长了脖子,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却还是什么也瞧不到,索性翻出了围栏,双手一够攀上屋檐,蹬上了房顶。 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居然三两下就翻上了房顶,动作流畅连贯,没有一丝多余,茶楼里的客人都张大了嘴惊讶不已。 玄天的眉头正不停抽搐,这小妖的好奇心怎的如此之重! 他叹了口气道:“狄烈。” “......是。”狄烈无奈地应了一声,立马跟着暮梨翻上了屋顶。他愁眉苦脸,这小妖果然很麻烦,刚接到指派就来任务了。 暮梨踩在瓦片上,轻身朝着尖叫声的方向跑去。她动作轻盈,落地无声,脚尖点着一路商铺的房顶,又跃过几条窄巷,眼看便到了人群处。 相比之下,狄烈却略显笨重,跟踪人的活儿一向都是千琥在干。他虽是紧紧跟着暮梨,却有些费力,喘着粗气。 暮梨猫下腰,朝屋檐下看过去,果然是那条迎亲的队伍出事了。 大红花轿侧身翻在地上,磕断了角,轿夫都已经四散逃去,没了踪影,只剩下身形微胖的喜娘瘫坐在地上,瞪圆了双眼,一脸惊恐。方才那声尖叫想必是她发出的。 轿子前头倒着一个女子,身着嫣红色的喜服,上头随意绣了些粉色的牡丹,布料及针脚都很是粗糙。嫣红的绸缎盖头早已飘到了一边,露出了女子的容貌。 她的五官算得上清秀,只是此时看起来甚是恐怖。两眼闭着,面色惨白如纸,手上还紧紧攥着一支素银发簪,尖细的簪头深深插进咽喉,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流淌到地上,一点点向外扩散。 暮梨和狄烈蹲在房顶上瞧着,都有些惊讶。 骑在骏马上的杜大当家吃力地翻身下来,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满脸的横肉不停颤动,样子十分恼怒。他端着油腻的肚子走到喜轿跟前,一把拽下胸口的花球,大力砸在血泊中的女子身上。 “真是晦气!”杜大当家朝着地上的女子怒吼。 他招手叫过来一个仆役:“告诉曹中!欠老子的五百两银子三日内还来!否则打断他的狗腿!”说罢又朝倒在地上的女子吐了口口水,扭头离开,并没有要善后的意思。 “畜生!”暮梨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她攥着拳头,正想要跳下去教训那个肥腻的新郎,却被狄烈一手扯住:“小姑奶奶,这儿这么多人,你想干嘛?” 殿下的伤还未痊愈,借着段亦翎的名头躲避在这凡人的京城里养伤,事事都要低调,断不能出什么乱子,以免引起那人的注意。 狄烈见暮梨打定主意要下去,赶紧一把拎起她,像提了只小鸡一样往回就走,他可能不能让这小妖惹出什么麻烦。 回到茶楼,狄烈将暮梨扔到椅子上,朝着玄天微微一弯腰道:“殿下,抓回来了。” 抓回来? “我又没想跑!看看热闹罢了。”她确实没有逃跑的意思,她不至于这么蠢,当着玄天的面逃走。 “为何不让我下去杀了他!”她实在生气,那个姓杜的畜生怎能就此放过!还有那个新娘的爹,都是畜生! 暮梨怒气冲天,狠狠瞪着狄烈。 “我说姑奶奶,这青天白日的你跳下去把那杜胖子杀了还不得闹翻天。”狄烈压低了声音道:“殿下现在受伤,你可别惹出什么乱子!” 暮梨不服气,朝狄烈翻了个大白眼,将头扭向一边。 “看见什么了?”玄天放下了茶盏,缓缓开口道。 她捏起一颗蜂蜜核桃扔进嘴里,气呼呼地向玄天讲起方才的所见。 玄天只是勾了勾唇角,淡淡地说了一句:“寻个没人的时候将他料理了就是,还可以滋补聚魂珠不少。” 是啊!她为什么没想到!暮梨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这样的恶人,聚魂珠定能汲取到更强的精魄吧。她若有所思,像是在筹划着什么。 第二十四章 寻晦气 回府的路上,暮梨隐隐感觉到身后有几双眼睛一路盯着他们,几次回头,都看见身穿粗布棉衣的鬼祟男子,见她回头便立马转身到路边的小摊上佯装出挑挑拣拣的样子。 她看了眼玄天:“有人跟着我们。” 玄天没有回答,只是轻微勾起嘴角,眼中泛着冷光,狄烈也依旧默默地跟在后面,并没有什么动作。 他们没有走大道返回,而是绕进了一条小巷,走到一半玄天便站住不动了。 片刻,暗巷两头出现三五个着粗布短褂的汉子,体型健壮,目露凶光。他们卷起了衣袖,手上持着短匕,半弯着腰朝他们走过来。 几个壮汉表情狰狞,凶神恶煞,很快便围了上来将三人的去路堵住。 玄天将暮梨拉到一边贴着墙,自己则站在她身前。他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两手交叉环在身前,一脸兴味。 狄烈的右手不知何时握上了一杆双刃长枪,枪长八尺,上好的红椆木做杆,金色的枪镦重重地杵在地上,扬起一圈尘土。枪头长七寸七分,面上刻满了复杂的纹路,顶尖而锋利,两侧有薄刃,通体泛着强烈的红光。 此时几个壮汉中挤进来一个消瘦的暗黄色身影,正是方才在天云居里被玄天用铜壶砸中的陈姓男子。 此人面无三两肉,一副阴险小人的嘴脸,在这么多人面前受辱自然是要报仇雪恨的。他出了茶楼,找了家医馆处理伤势,随后便在临春胡同里雇了五个地痞打手前来找玄天晦气。 他仗着人多势众,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抬高了下巴道:“不知天高地厚,连我陈显顺也敢招惹?识相的就乖乖把这小娘子交出来,或许大爷我可以饶过你们。” 话音刚落,只见狄烈几个闪身,五个打手瞬间倒在了血泊里,枪头上还挂着一人,胸口被直接戳穿,缓缓滑落下来。 几息之间,胡同里尸体横陈,陈显顺瞬间吓傻,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他雇来的都是临春胡同那片恶贯满盈的地头蛇,强壮凶悍,下手狠辣,然而竟还未出手便惨死,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 狄烈闪到陈显顺跟前,正要一枪刺进他胸口。 “等等!”暮梨喊住了狄烈。 她缓缓走过去,眯着眼阴冷地看着瑟瑟发抖的陈显顺,悠悠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就饶你一命。” 陈显顺两腿抖似筛糠,袍子上湿了一片。他满脸惊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双手举在脸前讨饶:“是,是,求姑娘饶命......求贵人饶命啊......” 暮梨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开口问道:“你可知那杜当家,他家住何处?” “杜......杜大当家家大业大,听说有好几处别院,小人怎的能知晓他的行踪啊......”陈显顺见暮梨脸上不悦,赶紧求饶:“姑奶奶,小人真的不知!请姑奶奶饶命啊!” “那曹中你总相识吧?”暮梨斜着眼,着实见不得这副窝囊的样子。 “知道!知道!”陈显顺瞥见一线生机,连忙开口回答:“杨新胡同......杨新胡同走到底,门前有棵银杏的便是曹中的住所。” “杨新胡同......银杏树......”暮梨嘴里叨咕了两声,满意地说道:“行了,你走吧。” 陈显顺如蒙恩赦般,忙不迭给暮梨磕头:“谢谢姑娘!谢谢姑......” 他话还没说完,玄天抬起了手,朝着陈显顺稍稍转了一下手腕,他的脖子跟着往侧边一扭,一声清脆的“卡拉”声,陈显顺便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暮梨惊讶地回过头看着玄天,一脸疑惑:“为何杀他?” “你说要饶过他,本王可没有说过。”说罢他便转过身往巷外走去。 ======================= 入夜十分,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整个京城开始静谧下来。 窄小的石子路上走着一个中年男子,身上的粗布长袄上打满了各色的补丁。他步伐颠三倒四,晃晃悠悠,走两步便撞上了墙,迷迷糊糊地摸了摸墙面,嘴里嘀咕着什么又扭身朝另一边走去。 男子一边走着一边举起手中的酒坛子往嘴里倒,两手捧着坛子用力抖了抖,宽圆的坛口只慢慢滑落了几滴清透的酒液。他抿了抿嘴唇,甩手就将酒坛丢出,坛子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瞬间摔了个粉身碎骨。 男子晃悠着转进一条小胡同,胡同幽暗细窄,零星照下来几丝月光。他沿着蜿蜒的小道一步一崴地往前走,双腿虚浮,两眼迷离,好似随时要栽在地上。 走了好一会儿,他在一棵两人高的银杏树前停住了脚步。两手抖抖索索地摸到了一扇布满裂纹的木门,用力一推便进了一个小院。 小院里碎了一地的酒壶酒坛,上头覆着厚厚的一层枯树叶。前头是一间破败不堪的小土房,房门已经垮了一半,斜斜耷拉着,屋瓦也掉了许多,只剩零星几片铺在屋顶上,月光直直穿过去映到房里。男子如今家徒四壁,自然是不需要再锁门的。 看着摇摇欲坠的土房子,男子突然怒不可遏,放声大骂:“臭丫头!都是你存心害老子!贱货!老子白养你这么多年!” “曹中。”一句清脆的女声从背后传来,犹如鬼魅一般,吓得男子倒吸一口凉气。 他向后看去,一个粉色身影灵巧地从墙头上落下来,娇小的脸庞在月色下看起来有些惨白。 “你......你是谁!”曹中惊恐地瞪着双眼,踉踉跄跄地往后退。 他眼前的自然是暮梨,她早早便守在了这里,等着瓮中捉鳖。 “听说......”暮梨往前走了两步,逼向曹中:“你为五百两银子的赌债将自己的闺女卖给了杜掌柜?” 曹中嘴唇有些颤抖,却借着酒劲,冲着暮梨大喊:“你他妈是什么东西?老子卖谁关你屁事!” 暮梨看着他冷笑道:“真是笔好买卖啊......”她低头摸着自己的指甲,作出一副赞叹的样子。 “只可惜......”她突然抬起头,用阴冷的眼神直勾勾瞪着曹中,森森说道:“你女儿自尽了,你这五百两银子也打了水漂吧?” 第二十五章 拿命来换 曹中一听,瞬间怒火中烧,那小贱人居然死在花轿里,现下五百两银子的赌债他显然是还不上的,恐怕要被杜掌柜生生打死。 他越想越气,冲着暮梨大吼:“那个小贱人!早死不死偏偏死在那个时候!她定是打定主意要害老子!早知道老子一早就打死她!一了百了!” 暮梨静静地看着曹中怒吼,眼中尽是厌恶之色。她左手摸进衣袖中,取出了一沓银票,在曹中脸前晃了晃道:“这里有一千两,想要吗?” 见到白花花的银票,曹中立马安静了下来,似是被迷了心窍一般,双眼流露出贪婪的精光,扑腾着两手就要去够。 暮梨将左手往身后一背,曹中扑了个空,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他爬坐起来,满是贪欲的目光打量了一眼暮梨,见她盈盈纤弱的样子,心底燃起了歹意。 他借着起身的动作,挡着一只手悄悄摸向了靴子,再突然站起来一个抽手向暮梨扑过去,手中多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小刀。 曹中已经红了眼,握着小刀朝暮梨的脖子划去。暮梨往侧闪了一步,轻松便躲过。 曹中一怔,他没有看清暮梨的动作,只感觉腹部扎入了一丝凉意,握着小刀的手直直伸出,停滞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他慢慢低下头看过去,一段尖细的桃枝深深没进皮肉,鲜血一点点在棉衣上浸开。 干瘪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他颤抖着嘴唇抬起头,惊恐地望向暮梨。 “想要银票?”暮梨将脸贴近,露出妖娆的一笑:“拿你的命来换。” 说罢她将桃枝一点点抽出,曹中闷哼了一声,只感觉腹部一空,痛楚钻心,还没来得及哀嚎,桃枝便又飞快的插进了他的心口。 “啊——!!” 暮梨握着桃枝用力地搅了一圈,剧烈的疼痛让曹中脸上的皮肤不停抽搐,他瞪大了双眼,张着嘴发出尖利的嚎叫。 此时他眼前飘出一个紫黑色的琉璃球,球中流光溢彩,曹中只感觉心神都被蛊惑,死死盯着珠子不能动弹。他身上开始溢出大片浓厚的黑烟,飞速飘向琉璃珠。 片刻之后,黑气消失殆尽,曹中也像枯木般直直倒在地上,心口处的桃枝泛着淡淡的粉色光芒,一点点消失不见。 暮梨伸手接住缓缓飘落的聚魂珠,看着瘫在地上的曹中,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将聚魂珠收好便走出了破旧的小院。 胡同另一边的屋顶上,狄烈正死死盯着小院里的动静。他不禁暗自感叹,这小妖虽然修为底下,却出手果断,下手毒辣,不可小看啊。 见她走了出去,狄烈依旧一路跟着暮梨以防她逃跑,见她走回了承王府这才松下了一口气。这小妖身法灵活,这一路跟下来他有些气喘吁吁。 “你不累么?”暮梨抬脚跨进门槛,朝着空气自顾自说了一句。 狄烈闪身来到她面前,叹了口气:“累......” 她看着狄烈一脸疲惫,忍不住笑出了声:“放心吧,我不跑。” 甩开一个狄烈,还有一个千琥,再后面还有玄天。她明白要逃跑不是易事,至少只要她还在京城,想要躲开玄天的魔掌就不是那么轻松的。 而她现在必须留在京城。 狄烈一脸的不相信,若是让这小妖跑了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暮梨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我要跑早跑了,想甩开你易如反掌。” 这一句嘲讽让狄烈有些不乐意,但他无力反驳,跟踪这方面他的确是生手。 他只好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姑奶奶,你可别折腾了,我不想被殿下打死啊。” “知道了......知道了......” 狄烈哀叹了一声,转身离开去向玄天复命,这一晚上可把他累坏了,现在只想快点倒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暮梨白了狄烈一眼,慢慢走向庭院,来到了梨树跟前。她仰头看了看当空的明月,就地盘腿坐下,取出了聚魂珠。 她闭上眼运着气,吐出妖丹汲取聚魂珠中的精魄。一缕缕紫气慢慢从聚魂丹中飘出,在月华的照耀下更壮大了几分,它们在元丹周围萦绕,再一点点沁入。 待暮梨收回元丹,她再一次感觉到了一丝温暖的气息充盈着身体,她眉头舒展,惬意的一笑。 方才妖丹上原本的雾气也似乎稍稍淡了些,她有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 夜间寒风冷冽,吹在暮梨身上却让她觉得舒适凉爽。她靠着枯树干,抬头仰望着漫天星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双深邃的黑眸。 还有那个温暖的怀抱。 “呸呸呸......!”暮梨蓦地坐直,双手用力拍了拍脑门。 真是的!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想起那个魔族男人?她有些恼怒。 暮梨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脑袋,将脑海中的影子摇散。 身后干枯的梨树在寒风中不停颤抖,她回过头伸手摸了摸粗糙干裂的枝干,心里泛出一些不忍。 “我来帮帮你吧。”她声音很轻,像在说悄悄话。 说罢她的右手泛起了粉色的光芒,在手掌上不停跳动着,一点点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光球。她将手贴近树干,光球一点点没入梨树中,慢慢消失不见。 梨树还是安静地站着,默默忍受寒风的咆哮,没有丝毫变化。暮梨却勾起了唇角,闭上眼抱着树干轻柔地说道:“恩,接下来就看你自己啦。” 她笑着拍了拍树干,起身朝自己的厢房处走去。 此时主房卧室中,有扇小窗微微开着一条缝,玄天正站在窗口,一边留意着庭院中的一举一动,一边听着狄烈回禀暮梨今夜的去向。 “恩,知道了,去休息吧。”他语气依旧平缓,听不出任何波动。 “是,殿下。”狄烈弯腰行了个礼便退出了卧室。 玄天依旧静静地盯着庭院,看着那个小小的倩影一点点走出视线,他的心口突然有点失落,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他探出身子抬头看着明月,愣神了良久才关上窗去就寝。 第二十六章 梨花 今日天气晴朗,暮梨更是精神百倍。【零↑九△小↓說△網】她心情不错,早早便起床梳洗打扮。 侍女今日为她选了一件纱质襦裙,浅紫色的缎面胸襟上绣着一圈洁白的梨花,下面是长及脚踝的雪白长裙,丝缎的里子,外面是三层轻盈的雪纱,层层叠叠,走起来摇曳生姿。襦裙外披一件浅紫色的丝绸宽袖外衣,衣摆曵地,绣满了大小不一的梨花花瓣,如同片片白雪落在衣衫上。 暮梨看了看房中挂着的红色帷帐,心里觉得有些膈应,便对侍女吩咐到:“帮我把这些红缎子和喜字都去了吧。” “回王妃殿下,新婚未满月前这些物件是不能除下的。”侍女恭恭敬敬地回答。 她看着侍女眼中的空洞,摆了摆手。罢了,她们想必是不会听的。 走出房门,一缕阳光洒在她脸上,带着暖洋洋的气息,天气开始慢慢和暖起来了。 微风吹过,带着几片洁白飘落到暮梨脚边。她弯腰拾起看了看,是梨花的花瓣。 暮梨抬头朝庭院里望去,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靥,快步地朝庭院中央走去。 玄天今日起得晚了些,近几日他总是彻夜难眠。随便披了件墨绿色的丝缎敞襟宽袖长袍,便准备去小厅用早膳。 刚一开门,他便被眼前的景致所震惊。 整个庭院都被耀眼的白色覆盖,如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冷风吹过,掠起地上的“雪花”,在空中旋转翻飞,飘飘洒洒。 庭院中那棵干枯的小树,一夜之间长到了近三丈,树干至少有一抱粗壮,枝杈繁盛,树冠茂密,开满了洁白的梨花,一团团,一簇簇,像无数个雪球挂在枝头。让人不敢相信它是昨日那棵满是干裂,摇摇欲坠的枯木。 一个浅紫色的小身影坐在树枝上,脑袋靠着树干,惬意地闭着眼小睡。她犹如凝脂般的两颊透出浅浅红晕,浓密的羽睫微微颤动,唇角上还带着些许笑意,远远看去静谧祥和,如在世外。 一阵清风拂过,枝头的梨花缓缓落下,随她的裙摆衣袖一同飞扬,发上的浅紫色缎带也随着乌黑的发丝起舞,仿佛仙境中的精灵,美艳不可方物。 玄天微微睁大着双眸,感觉心口有些不同寻常的跳动,怔怔地望着被梨花包围的紫色倩影。 洁白的花瓣一片片抚过暮梨的脸颊和肩头,轻轻的,痒痒的,让她越睡越沉。小脑袋瞌睡地往后一仰,直直就要从梨树上跌下去。【零↑九△小↓說△網】 “啊——” 暮梨瞬间惊醒,尖叫出声,脸上尽是惊慌无措。她扑腾了一下双手却抓了个空,只好闭上眼咬紧了嘴唇预备好重重的一摔。 然而疼痛却迟迟未到,暮梨只感觉自己落在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里头闪着星星点点,透出亦真亦幻的柔情。 暮梨痴痴地望着,那双眼中比聚魂珠更美,让她忍不住想要沉醉,痴迷。 玄天半闭上眼,如冠玉般的脸庞向暮梨慢慢靠近,高挺的鼻梁眼看就要贴上暮梨的脸颊,她心中的弦一点点拉紧,愣愣地忘记要躲开。 他却突然停下,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如从梦中惊醒。眸中有些许疑惑与惊讶,一闪而过便没了踪影。只微微勾起一笑,薄唇亲启:“你喜欢爬树?” 一丝温热的气息吐在暮梨脸上,让她一愣,回过了神。发现自己正下意识地紧紧环着玄天的脖子,感觉脸颊瞬间起了火,赶忙松手将玄天推开,从他的怀中跳了出来。 稍稍理了理衣发,暮梨娇怒道:“你喜欢做人肉垫子?” “真是不知好歹。”玄天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微笑,虽是责备的话,语气中却尽是温柔。 暮梨瘪了瘪嘴,朝他翻了个白眼:“这儿连张椅子都没有,难道坐在地上受冻吗!” 受冻?她自然是不会受冻的。妖魔对严寒酷热都有较高的忍耐力,她只是一时兴起才爬上了树。 曾经在那个温馨的小竹院里,哥哥在地上做功课,她便像这样悠闲地在树枝上睡大觉,每每都是哥哥接住跌落枝头的她。 而今日,是那个魔族男人。 他的怀抱竟如此让她安心,让她心跳加速,让她舍不得离开。 暮梨尴尬的回过头,径直朝府门外走去。 “不饿?”玄天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出去吃!”她不只不想吃那淡然无味的餐食,更想逃开那双深眸。 玄天没再说话,只是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感觉冰凉的心底泛起一丝暖意。 千琥和玄天端着早点走了过来,被眼前的景致所惊呆。 “这是怎么回事?这树居然开花了?” 玄天微微一笑,悠悠的说道:“许是昨夜吹过了一阵暖风吧。” =============== 走在街头,暮梨还是有些心神不定,方才莫名的情绪让她手足无措。她心事重重,完全没有思考要去哪里,只是满大街的转悠。 “果脯蜜饯——过来看看咯喂——” 一个小贩嗓音嘹亮,正在街边吆喝着叫卖,打断了暮梨的思绪将她吸引了过去。 他坐在街边,身前摆着两个细竹编的扁框,里头装满了各式果脯,山楂干,杏干,盐津梅子,散发着酸甜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暮梨向他买了半斤带核桃脯,小贩满脸堆笑乐呵呵地拿出油纸替她包起来。 接过了果脯,她站起身准备离开,刚转过头,一把锋利的剑刃指向她的脖子。 “哪里来的妖孽,竟敢踏足玉清派管辖之处!”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岁模样的男子,长相清秀俊朗,一席合身的窄袖白袍,袖口和襟口都用银线绣了云纹。 他浓密的剑眉上扬,锋利的眼神死死瞪着暮梨,手中的剑再往前一寸便能直穿咽喉。 一股危险的气息袭来,暮梨的神经瞬间绷紧。 玉清派?对方是仙宗的人? 娘亲最看不得仙宗,说他们自诩正道,却假仁假义,行事卑劣。虽然暮梨从未见过仙宗的人,却对他们一向没有好感。 第二十七章 重遇 她嫌恶地回瞪了一眼那男子,一个闪身避开剑刃,抬腿踢向他握着剑柄的手腕。 哪知他反应极快,把剑收起,侧转一圈绕到了暮梨身后。 暮梨踢了个空,一时没有稳住脚步,男子见此顺势在她背上拍了一掌,这一掌极重,用上了几分灵力,直接将她击倒在地。 男子再次拔剑向暮梨刺去,泛着寒光的宝剑上亮起蓝白色的雷电,刺眼夺目,劈啪作响,刹那间便能让暮梨化为焦炭。 一直暗中跟随的狄烈此时正在一侧的小巷中,他眼见那耀眼的电光就要触碰到暮梨的后心,暗道一声不好,一个跃身冲了过去。 然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另一个狂奔的身影跑了过去,直直撞向那仙宗男子。 这身影矮小,撞得并不重,却让他手中的灵力被打断,宝剑上的闪电瞬间消失,男子重心不稳半跪在了地上。 狄烈收住脚步退回了暗巷中,选择再继续观察一会儿。毕竟对方是仙宗,若是暴露了身份恐怕殿下会很麻烦。 暮梨长长呼了口气,方才那一剑若是刺下来,恐怕自己已经灰飞烟灭。她趁男子还没站起来,赶紧爬起身准备逃命,可刚要抬腿却被倒在地上的那个小身影吸引了注意。 她稍稍瞧了瞧,地上躺着的是个小姑娘,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破旧的衣服上有多处口子,上头浸了不少血迹,巴掌大的小脸上沾满了污渍和泪水,眼中尽是痛苦与恐惧。 姑娘艰难地用手肘将身体支起,扯痛了身上的伤口,闷哼了一声。 虽然狼狈不堪,却还是能看出这姑娘的五官很是清秀,还让暮梨觉得有些眼熟。 “喜鹊?”她打量了片刻,有些不太确定。 那姑娘一听,愣了一下:“你,你是?” 不等暮梨说话,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了暮梨的胳膊,大声求救:“求贵人救救我!救救我!” 这声音,这长相,暮梨确定自己没有认错,可喜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如此狼狈? 一旁的仙宗男子握着剑站直了身,对眼前发生的事有些好奇,便静静地观察起来,没有再次进攻的意思。 暮梨也完全顾不上他,赶紧扶着喜鹊站起来,关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了?谁在追你?” 喜鹊刚张嘴想回答,就听见街口有个男子大喊:“在那儿!快!” 男子看来四十好几,面色黝黑,穿着件暗红色的侧盘扣长褂,手指着暮梨和喜鹊的位置。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手中都持着棍棒,乌央乌央朝着暮梨这里就冲了过来,不消几息便到了跟前。 喜鹊吓得赶紧往暮梨身后躲,双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衫,暮梨也伸出一只手护着喜鹊。 “你们是什么人!几个大男人当街欺负一个小姑娘?”暮梨瞪着他们大喝道。 一旁的仙宗男子一愣,这小妖在暗指他不成? 带头的那个黝黑男子开口了,语气倒是有几分和善:“在下于海,这位姑娘,别被这小妮子骗了,她爹将她卖身给了我们千红苑,收了银子又想跑,我才领人抓她回去。您瞧,这是她的卖身契。” 他从胸口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宣纸,上头有几行小字和一个红手印。 “我没有!”喜鹊从暮梨身后伸出脑袋来带着哭腔大喊。 暮梨拍了拍喜鹊,喜鹊乖乖闭上了嘴,瑟缩在她身后。 “她欠你们多少银子?”暮梨看都不看卖身契的内容,只睨着那个自称于海的男子,冷冷地问道。 于海听暮梨一副要替人还债的口气,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又思索了片刻,决定狮子大开口:“二百两。” 他见暮梨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穿戴也很是精细,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自然要敲上一大笔。 暮梨自然是看破了他那点心思,但是她不愿与他多话,只冷哼了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了两张银票在空中晃了晃,道:“这里五百两,她和你们两清了。” 说罢便将银票往于海脸上一扔,于海也不恼,将银票捏在手里仔细瞧。见手中是真票,他露出了一副见钱眼开的嘴脸,把银票往胸口一揣,连忙将卖身契递了过去,对着暮梨点头哈腰:“是是,我千红苑从此绝对不再找她麻烦。” 暮梨鄙夷地瞪了于海一眼,一把扯过他手中的卖身契,当场撕的稀碎,拉着喜鹊扭头就走。 刚走出几步,仙宗男子便往他身前一站,挡住了去路。 暮梨心中一咯噔,糟了,怎么把他忘了!这下带上了喜鹊要如何逃命? “你想怎样!”她刻意地提高了音量,心底却是慌张害怕。眼前的敌人修为深厚,不是她能抗衡的。 男子蹙着眉头,低沉的说道:“念你还有些善心,今日便放你一命。劝你赶紧离开此地,若是生出什么害人之事,玉清派必饶不过你!” 他一副正气凛然的口气,让暮梨着实作呕。然而现下逃命要紧,便没有再多口舌,只斜斜地地瞪了他一眼,就拉着喜鹊快步离开。 暮梨生怕那仙宗男子反悔,不想再在他视线范围内多耽搁,转身拐进了一条石子小路。她稍稍回头瞧了瞧,见那男子没有追过来,总算松了口气,却还是心有余悸,感觉后背一片冷汗。 走进小路没几步,暮梨突然觉得手里一沉,扭头看去,是喜鹊站着不肯走了。 她泪眼婆娑,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暮梨面前,哽咽地说道:“这位小姐的大恩大德,喜鹊不知怎么报答,从今以后喜鹊愿为恩人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暮梨有些无奈地看着喜鹊,一把将她提了起来,硬拖着往前走,头也不回地冷冷道:“先别哭了,一会儿有你哭的。” 喜鹊有些不明所以,只能傻傻地跟着暮梨往前走。暮梨拽着她回到了王府,喜鹊看着匾额上“承王府”三个大金字,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被赶出林家以后曾来过承王府,想向她家小姐求助,却被侍卫挡在了门外。如今这位恩人居然领着她到了承王府,难道恩人也是承王的妃子吗?这么说的话她终于可以见到小姐了! 第二十八章 惨痛遭遇 一股迫切的情绪涌上心头,泪水又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暮梨看着喜鹊的样子叹了口气,领着她来到了偏厅,将她按在一张圈椅里,自己则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喜鹊怎么坐得住,不等暮梨开口,她便又跪了下来,含着泪小声问道:“请问恩人可是承王殿下的侧妃?我家小姐日前也才刚刚......” “她不是本王的侧妃。”一个冰冷的声音将喜鹊的话打断,她回头看去,一名着墨绿色宽袍的俊美男子走了进来,身姿挺拔,器宇轩昂。 本王?喜鹊意识到眼前这位必然是承王殿下了。 玄天在暮梨身边坐下,勾起一笑:“是本王的正妃。” “滚!”暮梨恼怒地甩过去一个白眼:“你的正妃是林锦若,不是我!” 听到林锦若三个字,喜鹊更加激动了,抓着暮梨的裙摆央求道:“奴婢是锦若小姐的丫头,恩人可否让我见见我家小姐!” 转而又扑到玄天脚边,磕了个响头:“承王殿下,求求您让我见见我家小姐吧!” “你是林锦若的丫头?”玄天带着些许诧异,转头看向暮梨。 “是!是!奴婢叫喜鹊,是锦若小姐的丫头!”喜鹊抹了把脸上的泪,连忙回答。 玄天眯起眼,手中亮起一个图案,微微散出红光。暮梨看过去,是一个鲜红的傀儡符,玄天正要抬手按向喜鹊的脑门。 “慢着!”暮梨握住了玄天的手腕,语气强硬:“我带回来的人,该是我的傀儡。” 玄天看了她片刻,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手中一暗,慵懒地靠进椅子里。 二人的动作让喜鹊有些不解,傀儡?什么意思? “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自然会让你见林锦若。”暮梨无视她的疑惑,淡淡地询问情况。 一听能见到小姐,喜鹊自然知无不言:“我家小姐出嫁时本该是我和百灵陪嫁的,可老爷说了,承王殿下不喜府外的下人伺候,不让带陪嫁丫头,我们便被留在了府里。” 暮梨瞥了眼玄天,他并没有否认。他当时为的是取暮梨性命,进来的人太多总不好遮掩,毕竟他有伤在身,行事要尽量保持低调。 “后来我与百灵就被指去了伺候二小姐。”喜鹊继续说道:“二小姐吩咐我们干粗活,时常打骂,还不给饭吃。” 喜鹊百灵二人是从前林锦若的丫鬟,沈氏母女嫉恨林锦若已久,杀她不成还让她顺顺利利嫁了出去,自然是妒怨难消,拿她的下人出气也是意料之中。 “林锦茜的病真的好了?她可有提过她的病是为何?”暮梨蹙着眉头问道。 “小姐出嫁第二日,二小姐的臆症便痊愈了,却像是忘记了发生过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病。老爷夫人高兴坏了,便没有再深究,说是一时急症。” 听了这话,暮梨忍不住狠狠瞪了玄天一眼,对方却是一脸理所当然。 “可是......”喜鹊脸上露出一丝怒色:“夫人却非说是我家小姐克了二小姐,所以小姐一离开府里二小姐便好了。” 这话倒也没完全说错,林锦茜是被暮梨活活吓疯的,若她在林府多呆几日,恐怕林锦茜还要吃更多苦头。 暮梨冷笑一声:“继续说。” “二小姐时常不给我二人饭吃,我们实在饿极了,只好去厨房偷两个馒头。”喜鹊说着说着开始哽咽:“哪知我们被夫人当场逮住,赏了顿板子。” “夫人说我俩手脚不干净,指不定还偷盗了什么林府的财物,便让人搜了床铺,谁知......谁知......”她越说越伤心,停下来抽泣,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谁知居然搜出来一支红玛瑙簪子和一对翠玉手镯。” 说到这里,喜鹊的眼泪又止不住了,满腔冤屈:“夫人说那是二小姐前些天丢的,我们伺候在二小姐身边,定是我们贪墨的。可我和百灵没有偷东西!真的不知那些东西怎会在我们的枕下!但是夫人不信,让几个护院把我们狠狠打了一顿,赶出了林府。” 玄天面无表情的听着,暮梨却很是恼怒和懊悔。沈氏母女心地毒辣,她居然还曾对她们生出仁念,想就此放过。 “那你又是如何到了千红苑?” 既然沈氏将她二人赶了出去,那将她们卖往青楼的就是另有其人了。 “我们被赶出来以后,无处可去还浑身是伤,只得坐在街边等死。”喜鹊吸着鼻子,双手抚着胸口顺了顺气:“后来有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路过,把我们带回了家,给我们吃饭,还收拾了一间屋子让我们住下。” 有如此好心的人?暮梨眯上眼,有些疑虑。 “他说他媳妇儿早死,唯一的女儿去年也得病没了,若我们二人肯孝顺他,他会把我们当女儿一样看待。过了几日他拿着两张契约,说是要我们立下字据,认他做爹。我与百灵不识字,他又对我俩极好,没多想便按了手印,没想到......” “那是千红苑的卖身契?”暮梨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人性丑恶,世间哪有如此多的善心人。 “是......”喜鹊刚止住的泪又漱漱往下掉,抽抽搭搭地说道:“我和百灵被抓到千红苑后就被关了起来,我们不肯就范,鸨母就派人每天毒打我们。我跑出来过一次,却又被抓了回去。” 喜鹊没有说就是那次她来到承王府求救却无果,她知道小姐待她们如同妹妹,虽然现下还没见到小姐,但她不想以后让小姐知道了内疚。 “那,百灵可是还在千红苑?”暮梨看喜鹊独自逃出来,询问起百灵的情况。 哪知喜鹊一听就伏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百灵......百灵她......为了帮我逃出来,被......被活活打死了!” 什么!暮梨蓦地站起身,眼中透出杀气。这两个丫鬟不过是凡人而已,更与她没什么情分,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她们被牵动情绪。 许是她心中太冷,百灵和喜鹊的亲切给她凉透的心底带去过一丝暖意。 第二十九章 为你报仇 到林府的那晚,百灵牵着她的手关切地问她有否受伤,虽然百灵问的是林锦若,但眼中真挚的担忧之色却让暮梨霎时晃神,那是她久违了的关怀之情。 她一直待喜鹊百灵二人极为冷淡,生怕自己眷恋上这种被关怀的感觉,不愿再离开。 “你可还记得将你们卖往千红苑的人什么模样?”暮梨阴沉地问道。 “记得!”那人即便化成灰喜鹊也不会认错! “他叫王金勇,身材高瘦,左脸近耳根处有条长长的疤。王金勇专门坑骗无助的姑娘将她们卖往青楼,以此为生,闲来无事便会去临春胡同喝花酒。” 临春胡同?暮梨来京城半年了,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她正要开口询问临春胡同的所在,沉默了半晌的玄天突然幽幽开口: “不许去。”他一眼便看透暮梨想要做什么。 临春胡同是京城最大的烟花巷子,龙蛇混杂,聚集了各路痞匪。不过,虽说暮梨虽然修为低下,但对付几个凡人匪徒还是轻而易举的。现在她还有聚魂珠傍身,既不会有危险,又可以增强她的修为,这些玄天自然很明白。 但让她往那烟花巷子里去,他心里莫名地不痛快。 “凭什么不许去。”暮梨斜着莫名其妙的眼神瞪着他。 玄天顿了顿,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站起身来往门外走,甩下冷冷的一句话:“本王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暮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个魔族的又发什么神经,你说不许去就不许去? “恩人?”喜鹊小心翼翼地问道:“奴婢已经把所有事都说了,可能让奴婢见见我家小姐?” 她父母去的早,自小无依无靠,沦落在街头乞讨,是林锦若将她捡了回去,给她饭吃,让她有地方住,还待她如同亲妹妹。她早已视林锦若为亲人,哪怕不能留在她身边,见一面也好。 暮梨看着喜鹊泪光闪烁的眼眸,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拿出幻形符捏在手里,闭上眼在心中回忆起林锦若那张清秀温婉的脸庞。 一团白色的雾气萦绕在暮梨周身,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再散去时,她已是林锦若的模样。 喜鹊从未见过这样神奇的情景,瞪大了双眼,傻傻看着跟前的一团白雾。 待见到林锦若的容貌浮现,她想都没想便激动地扑了过去,想要抱着小姐痛哭一场,就在快触碰到她的衣衫时,喜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缩回了手。 “小......小姐?”这场景很诡异,喜鹊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小姐怎么可能会这样的法术?眼前的一定不是林锦若。 暮梨看着她小脸煞白,有些无奈:“没错,我不是林锦若。我不是人,是妖,你可害怕?” 听见妖这个字,喜鹊脑中想到的尽是那些血淋淋的传说,妖精将人开膛破肚,取下人皮做面具之类。她满脸恐惧,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 “放心,我不会害你性命。”暮梨放柔了声音试图安抚,喜鹊的样子让她不忍。 不忍告诉她,她心心念念的林锦若早已不在人世。 暮梨心中有些犹豫和挣扎,顿了顿,她还是决定告诉喜鹊真相,而不是让她活在虚幻和谎言中。 “林锦若......很早就死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喜鹊连方才的恐惧都顾不得了,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怔怔地愣在原地,仿是化作了一件木雕。 过了许久,喜鹊瘫坐下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怎么会......小姐......不可能的......” 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早在暮梨意料之中,却还是让她跟着心酸起来。 聚魂珠和玄天的事没必要让喜鹊知道,暮梨只把遇到林锦若被害后发生的事情说与了喜鹊听。她尽量让语气显得柔和些,温暖些,好让喜鹊好受些。 喜鹊哪里能轻易接受林锦若早已去世的事实,抱着头嚎啕大哭,不停责怪自己:“是我不好!若我没有带小姐去看灯,她也不会......都是我的错!” 她满脸泪水,哭得撕心裂肺,伤心欲绝,难过得要背过气去。暮梨走上前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你只需记得,是沈氏母女害死了林锦若,这笔账我会为你讨回来。” 喜鹊抽泣得小脸胀红,一听这话转身扑到了暮梨怀里,她一愣,有些手足无措,又不好推开,只好任由喜鹊抱着她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暮梨都有些犯困了,喜鹊才抽抽搭搭地停下来。 “奴婢无依无靠,幸得恩人相救,从今以后奴婢愿意跟随恩人。”喜鹊呜咽着向暮梨磕了个头。 “你不怕我?” 妖魔行事向来残忍毒辣,凡人一向是极其畏惧的。 不想喜鹊却毫不犹豫地回答:“恩人是好人。” 许是她年纪尚幼,太过天真,不知道妖类狠毒,又许是因为暮梨从千红苑手中将她救下,还许诺为林锦若报仇,喜鹊更愿意相信暮梨是好人,甚至毫不质疑暮梨方才所告诉她的话。 看着她一脸坚定,暮梨唇角扬起暖心的一笑:“你就暂时留在这里,只是不论见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更不可传扬出去。” “是,奴婢绝不会多嘴。”做下人最要紧的就是能帮主子保守秘密,不该知道的就只作不知,喜鹊年纪虽小却深谙此理。 暮梨满意地点点头,她四肢都坐僵了,揉了揉腿才站起来,领着喜鹊去到了后院,打算先给她找个住处。 顺着客居旁的石子小路走到院落深处,不远处的厨房里传来阵阵忙活的声响。暮梨眼珠一转,扭头问向喜鹊:“你可会做饭?” 喜鹊愣了一愣,轻声答话:“饭菜倒也会做,不过奴婢更擅长做点心,以前小姐最爱吃奴婢做的点心了。” 提起林锦若,喜鹊又忍不住鼻子一酸,泪水瞬间就打湿了眼眶。 暮梨可怕极了她哭,赶紧打断她的思绪:“会做就行,以后你负责做饭,按我的口味来。” 她确信没有人的手艺能比承王府的后厨更差了。 第三十章 疗伤 说着又掏出了幻形符,一团白雾升腾而起,不过这次雾气散尽后,出现的是玄天的模样,俊逸的容颜,如精雕细琢一般。 喜鹊虽说刚刚已经见过暮梨幻形,但还是被这景象所惊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转眼间变成了威风俊朗的男子,毕竟她只是个凡人,无法理解这样玄幻的事情。 “玄天”看着喜鹊呆若木鸡的样子,眯眼一笑,拉起她的手往厨房走去。喜鹊虽知道眼前的是暮梨,但看着这勾魂夺魄的笑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手心直冒汗,低着头乖乖跟着走。 眼看快要到正午,厨房里正忙活着刷锅起灶。承王府的后厨有五个厨娘及十数个杂役,他们手脚麻利,双眼却空洞无神。 “殿下万安。”见到“玄天”走进来,一众仆役们纷纷跪下请安。 “咳......恩。”暮梨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她还适应不过来。 将喜鹊往前推了推,暮梨学着玄天板起脸,压低了声线用冷漠的口气说道:“这是喜鹊,以后府中的膳食都由她负责,你们无需再插手,只管听她的便好。” 仆役们恭敬地磕了个头,齐声道:“奴才遵命。” “恩,一会儿再给她找个住处。” “是。” 又跟喜鹊关照了几句,暮梨放心地将她留下,转身出了厨房。 绷紧的表情终于松了下来,板着脸真累,不知那魔族男人是如何做到的。 她揉着脸颊往前走,谁知“砰”一下撞到一个结实的身影上。 抬眼一看,货真价实的玄天正用一双阴沉的眸子盯着她。 “你竟用幻形符做这等无聊的事?”低沉的声音中有些玩味。 这小妖真是让他无奈,难道她不知道幻形符是何等珍贵,竟然为了口腹之欲如此糟蹋。他若是知道暮梨方才为了让喜鹊见一眼林锦若已经用过一次幻形符,恐怕要气死。 他看着眼前惟妙惟肖的另一个自己哭笑不得,挥了挥手将暮梨的伪装打破。 白雾散去,暮梨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娇俏的小脸上有些尴尬。 糟糕......竟被逮个正着。 她眼神躲闪,瞥了玄天一眼,不知该如何辩解,只好撒腿开溜。 玄天见她要跑,伸手扯住了她的胳膊往后一拽,将她拉了回来。 “嘶......”暮梨后背受了那仙宗男子一掌,被灵力伤了筋骨,她一直隐忍着疼痛尽量不做大动作。玄天这一拽虽很轻,却牵动了后背上的伤,她一吃痛,闷哼了一声。 “你受伤了?”玄天攥得更紧了,眯起眼看着她。 “没有。”她甩了甩胳膊想要挣脱,可玄天的手就像铁箍般严丝合缝,如何拉扯都是无用。 大手一伸,玄天将暮梨拦腰抱起,扛回了自己的卧房,再粗鲁地将她往榻上一扔。暮梨一个不稳后背磕在床头,痛楚钻心,额头的青筋直跳。 “把衣服脱了。”他用强硬的口吻命令道。 “什么?!”暮梨吓了一跳,这男人要做什么?疯了不成? 她忍着痛赶紧爬起身就往门外冲过去,谁知玄天一个闪身到她跟前,将房门关上。 “你,你冷静点......”暮梨瞪大了眼看着他,硬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你是不是中什么毒了?我,我去喊狄烈来给你看看......” 玄天快手插上门栓,拽着暮梨将她就近按在圆凳上,俯身贴到面前,幽幽说道:“你自己脱,还是本王帮你脱?” “啊?”暮梨慌了,有些结巴地说道:“你,你要做什么?我,我可不是你想的那......” 不等她说完,玄天就伸出手扯她的外衣,暮梨惊慌失措,拼命挣扎,一用力又扯痛了背心的伤,下意识地反手摸向后背。 玄天将她的动作尽数收入眼底,手掌上一用力,将暮梨禁锢了起来。 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完全动弹不得,暮梨更着急了:“你别冲动,我,我带你去千红苑好不好?!那儿的姑娘比较适合你啊!” “闭嘴!”玄天恼怒地大喝,这小妖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将暮梨抱到榻上,让她背朝上趴着,轻轻撩开她乌黑的发丝,然后“刺啦”一声将她的外衣连同里裙一起从背后撕开。 “啊!”暮梨吓得尖叫,又没法挣脱禁锢,脑中一片空白。 早知道这魔族男人如此丧心病狂,她早该逃跑的! 撕开衣服,玄天却不动了,看着暮梨的伤,他的心霎时一紧,些许抽痛。 眼前单薄的后背上尽是乌青及淤血,蔓延到了肩头和腰间,一整片红红紫紫,触目惊心。他直直地盯着,眸中闪过一丝戾气。 半晌过后,玄天都不曾再有动作,暮梨有些疑惑,又不敢发问,只好瑟瑟发抖地等着。 “谁打伤的你?”他终于冷冷开口。 “恩?”所以是她想太多了吗?他只是想看她的伤?那为什么不一早就说!害她刚刚如此惊慌! 话说回来,暮梨能感觉到那仙宗男子实力深厚,这一掌着实让她疼的不轻,若是再挨上一掌恐怕当场就站不起来了,但这一下到底伤的有多重她自己也不清楚。 “谁打伤的你!”见她不答话,玄天又问了一遍,语气愈发冷冽。 “不知道!那个什么玉清派的人。”暮梨也带上了一丝怒气,受伤的是她,他凭什么凶?这男人还真是难相处。 玄天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按上了暮梨的后背,手掌中开始溢出缕缕冰蓝色的寒气。 “啊,痛!”暮梨原本就觉得背上火辣辣地疼,被这么一按更是吃痛,忍不住喊出了声。 “一会儿就好了。”玄天的口气转而温和了许多,手掌感受到暮梨的伤处浮肿滚烫,他心头沉重。 片刻后,暮梨感觉后背上袭来阵阵冰凉,一丝丝渗入伤处,原本火辣辣的疼痛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沁入心扉的舒适凉爽。 她惬意地闭上眼,轻轻呼了口气,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有这门手艺,若是开间医馆必定财源滚滚。” 第三十一章 改善伙食 这话让玄天哭笑不得,这小妖受了伤心思还这般活络,手掌稍稍用力,轻按了一下暮梨的伤处以作惩罚。 “嘶......”他是故意的!暮梨疼的吸了口气,心中咒骂。 不消半柱香时间,背上的青紫便在玄天的掌下一点点消退干净,肌肤又恢复了凝洁无暇,吹弹可破的状态。 玄天的手心感受着这片温暖柔滑,眼眸一晃,赶紧撤回了手,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暮梨背上。 “好了。”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大手一拂解开了暮梨的禁制。 身体突然恢复自由,暮梨立马坐了起来,对上玄天深邃的双眸,原先后背的火辣似乎都被转移到了脸颊,映出两抹红晕。她赶紧把目光移开,攥着宽袍的衣襟羞恼地往门口走。 “你连自己的妖气都藏不住,以后见到仙宗绕远些。这京城虽是凡人的地界,却在仙宗的护佑之下。”玄天无视暮梨的怒气,淡淡的提醒道。 房门刚打开,便碰上了正准备敲门的狄烈。狄烈见暮梨披着玄天的袍子,又瞅了眼屋里,看见地上飘落了几片衣衫上撕扯下的碎布,床榻上也很是凌乱。狄烈一时哑声,诧异地看了看暮梨,又看了看玄天。 他早就觉察到,自从这小妖来了之后殿下就有些异样,情绪波动频繁,还常常出神。对待她更是一改往日的凌厉作风,总是心慈手软。 只是没想到殿下大白天便出手...... “看什么看!”暮梨注意到狄烈游移的眼神,更加恼怒了,朝着他骂了一句,便匆匆离开。 明明是一句怒骂,在狄烈眼里却成了娇羞,让他更确定方才心中所想。 这么大的八卦,他得赶紧和千琥分享啊。 “玉清派的人来了?” 玄天冷冷的一问让狄烈回过神来,赶紧上前答话:“是,属下正要向殿下回禀此事。” “现下并不是玉清派巡视京城的时间,可有打探他们所为何事?” 如今世道不稳,妖魔仙三道纷争不断。妖族虽没落,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分化成数个小宗派,依旧很难对付,生出不少乱事。 凡人羸弱,在纷乱中如同沧海一粟,若不攀附其中一方,实难立足。所谓仙者,终究也是凡人修炼而来,比起妖魔两道,自然是仙宗更愿意庇护凡人一些。而玉清派是仙宗第一大派,整个京城,甚至整个溪州国都在玉清派的管辖范围内。 若是凡人地界内有妖魔作乱,玉清派实力雄厚,将负责出手肃清,更会在每年立夏及立冬时两次派遣弟子前来巡视。 “此次入京的是伏修明的大弟子骆仁希,随行人数很少,事前也并未声张。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具体属下目前还未探知。” “恩,继续留意。” “是。” 暮梨回到房中,依然怒气不减,将玄天的衣服甩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出气。 她气玄天吓唬她,更气自己,气自己每次对上那双深眸都会心跳加速。 惑术!对!魔族精通惑术,一定是惑术!那魔族男人想要控制她!真该死!暮梨气呼呼地胡思乱想,又在地上的衣服上加了几脚。 过了好一阵,她才平静下来,气喘吁吁地坐在榻上。突然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破了。 唉,她可是很喜欢这件衣服,居然就这样被毁了,想想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从衣箱里翻出了件蜜合色的提花长裙换上。 午膳时分,暮梨铁青着脸坐在小桌边等待,旁边的玄天则是惬意地喝着茶,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暮梨本想留在房中,可自晨起她就没吃饭,现下确实饿了,而且今日的午膳与往日的可不同。 来到承王府多日,这是她第一次对用膳有些许期待。临出厨房前,她特地关照了喜鹊三次,应该不会叫她失望。 果不其然,这顿午膳甚是丰盛。酱烧排骨,醋溜茄子,五味炸花枝,各色浓香扑鼻的八珍玉食源源不断地由侍女捧上,眨眼间排满了整个小桌。 暮梨甚是满意,抓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把喜鹊留下果然不错,这丫头手艺真是好,她许久没有吃到如此美味的饭菜了。自从来了承王府,日日都是些清粥小菜,都把她饿瘦了。 “你带回来的那个丫头手艺真是不错啊!”狄烈吃的也很是开怀,连连称赞,就连一向严肃的千琥也在转眼间添了两碗米饭。 民以食为天,魔族也不例外,试问谁不喜欢美食呢?每日都是清汤寡水任谁也受不了,奈何他们的主子口味清淡,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一向敌视暮梨的千琥现下也居然对这小妖生出些好感,亏得她改善了府中的伙食。 三人吃的高兴,玄天却一脸阴沉,是他太纵容这小妖了! 他板着脸拾起筷子,夹了块龙井虾仁放进嘴里。鲜虾弹牙爽口,裹着薄薄的一层咸香芡汁,还带着一缕茶叶的清香,让人回味无穷。 恩......好像......还不错?玄天居然又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 这顿饭在狼吞虎咽中结束,暮梨已经撑的不能动弹,废了好半天才一步步挪回了自己的厢房。 ===================== 日暮十分,千琥正陪着玄天在小厅里品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突然,狄烈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在玄天跟前跪下。 “启禀殿下,是属下失职,将那小妖跟丢了,请殿下惩处!”狄烈伏在地上请罪。 “什么?!”玄天闻言猛地站起了身:“那丫头不是一下午都在房中吗?她又偷偷跑出去了?!” “属下午后一直守在厢房附近,到申时左右,见她从厢房后窗翻出,鬼鬼祟祟出了院墙。属下一路跟着,只是......”狄烈声音越来越小:“一路跟到四平巷子附近,那小妖却突然消失了!属下在周围寻找了许久都没有再发现她的踪影。” 玄天将茶盏用力拍在小桌上,浑身散发出煞气。 “走!”他怒喝一声,快步往外走去。该死!是他大意了!那小妖果然不可能甘心在府中呆着! 第三十二章 难眠 刚走到府门前,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慢悠悠地跨过门槛。 玄天脚步一顿,她回来了?她没逃跑? “哟,出门啊?”暮梨看着三人风风火火的往外走,随意地开口问了一句。 这轻松的一问却勾起了玄天全部的怒气,抓起她的手腕大声吼道:“你去哪儿了!” 暮梨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一愣,她不就是把狄烈甩开了吗?又没打算逃跑,他至于如此生气? 她不满地甩开手,蹙着眉瞪向玄天:“关你什么事!我又没逃跑!”说罢便转身朝卧室走去:“我累了,晚饭就不吃了。” 玄天眯着眼看着暮梨渐渐走远的身影无声地轻叹,随后朝狄烈与千琥吩咐道:“行了,下去吧。” 狄烈这下可是大大松了口气,得亏这小妖自己回来了,否则他也要像千琥那样挨上一掌,疼个十来天。 庆幸完了逃过一劫,狄烈马上来了精神,勾着千琥的肩膀窃窃私语:“千琥千琥,我跟你说啊......”他一边拉着千琥往回走,一边贴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我今天撞见殿下和那小妖......” 这么大的八卦他已经憋了一整天,忍不住要马上跟千琥分享。 玄天默默的往卧室走,有些心神不宁。走到庭院中央,他在梨树前停了下来。梨花好似开不尽似得,一片片飘落,洋洋洒洒,没有停歇。 伸出手,想接住一片,花瓣却如有意识般偷偷从指缝间滑走,就像握不住的细纱,越想抓却越抓不着。 他似乎越来越理不清自己的思绪,那小妖逃跑他自然生气,毕竟他们之间的交易还未完成。但他知道自己的怒气并不是因为失去了给自己疗伤的解药,而是生气她就这样逃跑,这样毫无牵挂,不告而别。 牵挂?玄天低头苦笑,这个承王府又有什么值得她牵挂呢。 但他却似乎已经习惯了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得知她逃跑的时候他的心突然感觉空了一块,他居然有些害怕以后都看不见她。 若是她没有回来,他会不会将整个京城翻过来?会不会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将她找出来? 应该......不会?自己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吧?他有些不确定,这种未知让他恐慌,他如今居然连自己的心绪都无法控制。 玄天转头望向暮梨的厢房,房中亮着闪闪烁烁的烛火。他刚刚看见她的眼眶有些红,她到底去哪儿了,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暮梨此刻正窝在床角,双手抱着曲起的膝盖,脑袋深深低埋着,蜷缩在一起。弱小的身躯微微颤抖,哽咽着自言自语:“爹......娘......哥哥......是梨儿没用......不知何时才能......” 她越哭越伤心,泪水淌个不停。能让她如此伤心的,自然是那个白家小院。她先是被困在林府,后来又到了承王府,在玄天的掌控下她不敢轻易去白家小院。但是今天她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牵念,她一定要去看看。废了好大劲甩开了狄烈,她才敢到白家小院偷偷望上一眼。 看着他们还是一如既往,暮梨终于稍稍安心,转瞬却又酸楚不已。她后悔,后悔自己从前惫懒又贪玩,如今家人遭难她却无能为力,只能这样远远地守着。 哭了许久,用尽了所有心力,不知不觉间她沉沉睡去,不知在梦里能否与家人团聚。 ======================= 晨起,小桌边的情景十分诡异。 暮梨的双眼红肿,看着喜鹊炮制的美味糕点竟也提不起精神。玄天则是眼下两个深深的乌青,铁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饭桌上的气氛如此诡异,狄烈和千琥也不敢出声,只管默默吃饭。 “好困,我回去补个觉。”暮梨无精打采地拿着筷子划拉了两下面前的血糯红枣粥,心情不好自然提不起食欲,昨晚又没睡好,还是决定回去补个回笼觉。 “再敢逃跑本王把你的手脚打断。”玄天终于开口,语气冷冽阴森,让暮梨为之一颤。 “我没逃跑!”她瞪了他一眼,赶紧起身走出了小厅。 玄天又扭头看向狄烈:“还有你,再跟丢的话你的下场也一样。” 这话把狄烈吓得后背冷汗直冒,差点被嘴里的豌豆黄噎死,立马顺了顺气低下头:“昨日是属下失职,绝不会有第二次!” “恩。”玄天缓缓站起身,去了隔壁的书房。 这间书房要比他的卧室大上许多,进门左转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张花梨木的书桌,打磨的及其光滑,没有任何雕饰。经过漫长的时间,花梨木表面包上了一层光亮的树浆。书桌后面摆着一把花梨木的圈椅,同样没有任何装饰,椅面上放着一个黑色锦缎提金线云纹花样的鹅羽软垫。 书房中除了这副桌椅,剩下的便全是清一色的楠木网背书架。每个书架都有一丈高,一行行整齐地排列着,上头塞满了各种书籍,还有一部分竹简,满满当当没有一点空隙。 “恩......应该在这里才对......”玄天穿梭在书架间不停翻找,口中还念念有词。 这一找就是五个时辰,整个书房被翻得一团乱,各种书册都被随便堆放在地上,连下脚处都快没有了。然而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他还是一无所获。 玄天叹了口气,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怎么会找不到呢,他明明记得带到京城了的。 他随手拉开了书桌最上层的抽屉,里头静静躺着一个墨玉扁盒。玄天的眸子一下亮了起来,立马取出了盒子放到桌上。 玉盒五六寸宽,通体黑亮,透着莹莹的绿光。玄天轻轻将盒盖掀开,取出里头保存着的一本薄薄的册子。 册子封面上没有半个字,书页都已经泛黄,还有好些缺了角,连装订的棉线也有几处已经散开,看来应是年代久远的东西了。玄天小心翼翼的翻开册子,一页页细细寻找。终于在快翻完的时候停了下来。 眼前的书页上是用朱砂写着的三个大字:“随影咒”,玄天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