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风长吟》 第01章 你举着一支花等着有人带你去流浪。 《好风长吟》 孟小蓓/文 宜江今日入秋,傍晚下了一阵雨,没一会儿功夫雨花巷就积了水。 何知渺淋了个透湿回来,站在门前掏钥匙,黑黢黢的看不清钥匙孔,巷口的路灯只管它脚底下一亩三分地,不顶事。 离家十四年,一对双胞胎女儿已经十二岁,这里倒是一点没变。 墙头木樨枝叶繁茂,巷子口散着手推车的葱花香。 车里只一把伞,何朝颜有些晕车,眉头紧皱,靠着夏秋睡得不踏实。 “老妈……”乌云沉沉,日界线在墙头拢成橘蓝色的薄纱,何夕颜趴在车窗上,耐不住回国初见新家的兴奋劲,拿食指戳了一下夏秋,“看!” 夏秋嘘声,“那是爸爸以前开的面包店。” “面包店?”何夕颜声音沾上糯米香,“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学包饺子啦?” “行的,你跟爸爸说。” 夏秋腰身有些酸,微微挪动,何朝颜的小脑袋顺势从她肩上歪下来,何夕颜眼疾手快,迅速以手捧皇冠的动作托住了姐姐的头。 夏秋松口气,夕颜狡黠笑一下,低声说:“妈!你看我厉害不?” 说完她被自己逗笑,抖落黑色t恤上的碎饼干屑,把衣角全实在地闷头往牛仔短裤里扎,还不忘在下车前系紧鞋带。 “做什么?爸爸等下就来接我们,可不许乱跑啊。”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夕颜小朋友把伞丢到夏秋腿上,“你们拿伞哈,我腿长跑得快,用不着。” “……诶!” 车门一开,姣好的背影冲进雨幕,双手遮在额前,笑声宴宴。 何知渺拿伞出来,何夕颜撞他个满怀,她小脑袋上顶着的齐肩短发已经湿透,几根发丝粘成一缕贴在嘴边,何知渺轻拍她的背,“别摔着了。” “才不会!你去接老妈和姐姐,我在这守门,绝对不让一个鬼子进村!” 何知渺配合说:“能不能完成任务就全靠何夕颜小同志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 何知渺前脚刚走,何夕颜小朋友的目光就被对门的男孩吸引。他也穿了件黑色t恤,她胸前的图案是盛放的向日葵,而他是深棕色的花盆。 花盆上还留着几颗西瓜子,西瓜子上有笑脸。 他坐在屋檐下,后背是一株苍天木樨,冷雨缘着嶙峋的树干一点一点往下渗,有一大滴落在他眉心上,他没有抬手拂去,只是认真编织手中的藤条。 他睫毛很浓密,长到可以遮住淡色的眸子,鼻梁上有一点。 何夕颜凭感觉算计了一下,他眼睛到嘴巴长度比例约占脸长的32%,双眼距离则占脸宽的42%,应当算“黄金比例脸”。 差的1%精致度有效的被雨雾迷离的距离所弥补。 何夕颜倏然想起夏秋曾给她念过的童话故事,她记不清了,是很小的时候。不是王子吻醒公主的命中注定,也非化身天鹅、琥珀耐人追寻的仙子历险记,而是一个航海的男孩子,日夜漂流,爬过冰山,路过极光,纳入湖泊江海。 妈妈说,他不爱说话,却有着这世上最好看的侧脸。 和最笃定的眼神。 而每一份细微的喜欢都从世界纵情静止的眼神中开始。 只是何夕颜不知道,她只觉得这个男孩子将来一定是个出色的水手。 夕颜走过去,拿自己惯常的食指小动作戳戳他的肩,本想说“我是何夕颜,你的新邻居”,一张口就变成了:“你长得真好看。” 他微微抬头,勉强笑了一下,没客套。 “我叫何夕颜,刚跟我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一起搬过来。” “哦。” 何夕颜皱眉,又戳戳他,“按道理,你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呀!” “……陈蕴识。” “怎么写?”何夕颜局促,“我刚从美国回来,我中文很差,不对,我中文说得很好,还能带口音呢,但是我认识的字没有我姐姐多。” 静默须臾,他沉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说:“手。” “干嘛?想做泡椒鸡爪呀?可我又不属鸡。” 他懒得解释,直接躬身拿过她的手,摊开,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和姓,“蕴识,是蕴藏知识的意思,蕴是上下结构,你不能写成左右结构的。” “我不懂,什么叫上下结构,不是先写偏旁吗?” “就是……”他顿一下,“算了,以后慢慢教你。” 雨势渐大,风从北方来。 陈蕴识站起来,往里退一步,见她没动,“过来一点。” “没事的,我从来不带伞,老往雨里跑,可凉快了。” “不怕感冒?” 夕颜摇头,“感冒可以不上学!多好呀!” 陈蕴识瞟一眼在她肩上晕开的水迹,伸手轻轻拉一下她胳膊,没了言语。 何夕颜朝他挪步,个头只到他肩膀,她跳起来撞一下他的肩,“我们一样高。” 陈蕴识看看她沾着泥的白球鞋,黑色字样21,又看看不远处被人抱在怀中穿着长裙和针织衫的女孩,突然眉眼动了动。 “你跟你姐姐长得不怎么像。” 何夕颜扁嘴,“异卵同胞不行啊?” 小时候常有人拿她们姐妹俩比较,姐姐安静肤白,何夕颜不至于相反,但总在室外乱跑肤色容易发红,腿倒是真的蛮长。 力气大,跑得也快。 “行啊,你爸妈说了算。” . 第二天何知渺的弟弟陈若愚来了,他素来知晓哥嫂的性子,一来就从车后搬下数盆植株,连枇杷树籽、菜籽都一并带了来。 何夕颜对养花很不擅长,没学到夏秋的手艺,但她很喜欢等花开。 一点一点的耐着性子候着,看花开,露出心蕊,诉说小精灵的心事。 原本院子里有些葫芦花,还开着,她捡了一些下来,藏在《芒果街上的小屋》里,花瓣还是新鲜的,在书页里印出似有若无的轮廓。 夕颜跑到对过敲门,犹豫着还是喊了句:“蕴识哥。” “你有什么事?”开门的是红着眼的女人,跟她妈妈一般好看,但她脸色看起来很苍淡,她说:“我找蕴识哥哥。” “怎么了?”陈蕴识走过来,湿泪还点在眼角。 里屋传来一声清脆的碗碟落地声,夕颜往后一怔。 她怯怯地说:“我给你送花。” “什么花?”他环顾她周身,眼光落到她手上,眼神柔和了些。 “嗯……是很珍贵的花,你肯定见过,但我送的不一样。” “那是什么?” 夕颜小心摊开书,嘴巴朝上面努努,“月光花。” “哦。” 夕颜没等他说谢谢,扬扬说再见,她还要回去种南瓜,这样等来年十一月就可以去收割做南瓜灯和南瓜车了,她还要来送给这个教他写名字的人。 她说:“收好了哦。” 陈蕴识应下,“会的。” 她又一句没缘由的话,“我从小就对数字很敏感。” “嗯?” “除了我爸爸,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叫加内特。”她难得沉静,眼眸深简,“2007年,在森林狼主场跟开拓者的比赛中,终场前8.4秒时开拓者队以93-92领先。暂停后加内特接球,局势却难以逆天转变。” “面对开拓者的双人夹击,加内特后仰跳投命中压哨球,最后一秒森林狼绝杀对手。那是我第一次看加内特哭。” “那场比赛,加内特得到22分和9个篮板,是当之无愧的mvp。” 陈蕴识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捏紧手里的书。 “知道吗?那时候我就觉得,男人,就只能站在最高的地方哭。” 陈蕴识了然,摸摸她的头,“明白了。” “嗯,所以你别哭啦。” 夕颜豁达地说:“我跟你说啊,只要是有我的地方,你们都别怕垫底。” 霎时一个紫砂壶摔碎在陈蕴识脚边,争吵声渐大,比昨晚的雨还刺耳。 陈蕴识本能地揽过他面前的人,下巴抵在她额上。 她仰眼看他,轻轻浅浅笑了一下。 第02章 第二章 回到洛北市第二周,何知渺就领何朝颜、何夕颜姐妹俩去了一趟市一中。按理说,市属重点中学是不轻易接受转校生的,但今年恰好碰上市教育局改制,严禁所有中学按照入学成绩高低分班,实行随机制。 但洛北一中除外,土肥圆校长联合瘦竹竿教导处主任想了一招,拿“实验班”替代所谓的“尖子班”,公平公开对外招生,有意提前招揽特长生。 说是文体生皆招,有外语特长和传统技艺的优先。 考试当天,何朝颜远离堵在校门口的人群,独自一人坐在车里背书。 何夕颜起得晚,一听姐姐收拾完了,心也就定了。她趴在椅背上,用手撩撩朝颜的马尾,“姐……你借我支笔呗。” “嗯。”朝颜没抬头看她,嘴里念的什么“沧海月明猪有泪”,夕颜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为什么那只猪要对着月亮哭啊?是因为它要被宰了吗?” 何朝颜:“……猪没哭,是我在哭。” 何知渺坐在驾驶座上,想着这会儿自家太太应该已经窝在沙发午休,扬起的嘴角笑得更盛,“女儿啊,你知道你今天下午考哪门么?” 夕颜点点头,“知道啊,语文嘛!” “就你这语文水平,你打算怎么办?咱还能念上书不?” “我才不担心呢!毛爷爷说了,有条件咱们要勇敢地上,没条件咱们创造条件也要上……” 何知渺被她逗乐,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也不知道像谁。” 刚背完书,一想起“猪有泪”就郁闷的朝颜冷不丢来了句:“是这样的,在遗传学上有以高尔顿、霍尔为代表的先天决定论,以洛克、华生为代表的环境决定论,和以斯腾、格赛尔为代表的遗传成熟势力说。” “这些理论充分说明一个问题。” 何知渺理解大女儿的意思,应声道:“夕颜可能是被国外环境影响的。” “爸,别骗自己了,何夕颜明显是先天不足,后天不勤。” 呵……你这一下子骂了俩! 夕颜听到自己名字,总算来了点精神,兴奋地问:“腾格尔是谁啊?” 朝颜义正词严地纠正她,“是格赛尔和斯腾。” 夕颜“哦”一声,感慨说:“这个叔叔名字好长啊!” 朝颜:“……这是两个人名。” “哦。”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连猪都要哭了……” 笔试结束,两天后放榜,公布进入洛北一中实验班面试的学生名单,近期安排面试。 何朝颜一早就跟陈蕴识结伴去学校公告栏看,尽管心里有数,但两人还是起了个大早,没搭上班高峰期的公交车,预备并肩一步一步走到学校。 一贯不到夏秋掀被子不起床的何夕颜也反常的早起了,夏秋担心自家女儿会因落榜而情绪不佳,柔声安慰道:“夕颜小朋友,咱们要是没考上市一中你也别灰心,妈妈也是到高中成绩才变好的呢,也别跟姐姐比较,姐姐她从小就比较爱念书对不对?你也有你自己的擅长的呀!” 何夕颜一口喝完牛奶,奶嗝一声,问:“我有擅长的吗?” “当然有了!”夏秋心里打盹,生怕因为朝颜的存在而让夕颜自卑,她鼓励说:“我们夕颜很健康呀,跑得快,力气大,吃得也多!” 这算什么擅长的啊喂? 但是这话对何夕颜小朋友很有效,她重重点头表示赞同,“说得也是,我第一天去学校就是这样填报名表的,我想不出来我什么特长,然后我就写了我手和腿特长,但是蕴识哥哥说这不是特长,他教我写:虽然姐姐学习好,可是我每天都帮她吃剩饭,我节约了粮食,是农民伯伯的好闺女。” “而且我还可以倒立半小时,一点都不会手酸的那种!” 何夕颜沾沾自喜,“还有还有,我投篮和套娃娃可准了!我昨天跟蕴识哥哥一起去公园玩,有个套圈的游戏,他们都套不中哦,只有我一次就套中了玩具马,就是那种你按一下充气口,小马就可以在地上跑的!” 夏秋打趣地问:“你跟蕴识哥哥都这么熟悉啦?” “嗯!蕴识哥哥不爱说话,而且也没什么好朋友,”夕颜掰掰手指,“算上我、姐姐和巷子口的大黄,他应该最喜欢我了。” “真的呀?” “嗯!虽然我没问过他,但是他好像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笑!” 确定不是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夏秋笑而不言,朝何知渺挑衅地看一眼,心想:你看看你这宝贝女儿…… 朝颜跟陈蕴识走在前头,从摩斯密码聊到星轨楼兰,夕颜坑着头拖沓步子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说不上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聪明的人。明明都是一样的十二岁,可是自己却只知道柯南是会拉小提琴的音痴,喔,还会模仿毛利小五郎叔叔喝醉酒调戏美女的呆滞眼神…… “哈……”一想到神棍小五郎君夕颜禁不住笑出声,陈蕴识回头恰好见她眉眼弯弯,伸手把落后的人拉到中间,“你傻笑什么?” “也没什么啊,画面太美。” 陈蕴识看她走两步又开始慢下来,索性手臂绕到她身后,揪着她的帽子一路往前。他好奇地问:“什么画面?” 夕颜狡黠地撇了眼左侧的朝颜,然后踮起脚悄悄在陈蕴识耳边说:“你跟我姐走在一起像观音菩萨身边的小孩。” 金童玉女?陈蕴识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哈但我想把你们俩头发剃光,只剩头顶上那一小搓!” “……” 何朝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朝自家满嘴跑火车的妹妹头上捶了一下! 夕颜喊疼,陈蕴识无奈摸了摸,跟她小声嘀咕:“别惹你姐,乖一点……” 要说何夕颜小朋友以倒数第二的成绩进入了面试不奇怪,那最终没能通过面试就奇怪了,照理说,但凡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不会讨厌何夕颜这样眉眼之间无时无刻不是轻松笑意的女孩子。除非……她又乱说话了! 还是以放榜的形式公布录取名单,陈蕴识以最高的总分排在榜单首位,何朝颜紧随其后,落后的一分还是差在语文上,何朝颜松口气觉得可以体谅。大概是对自家妹妹招人喜欢的程度丝毫不怀疑,她看完自己的名字就顺势被人群挤出去,只有陈蕴识在榜单上从头找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把身边围堵的家长都弄得有些不耐烦,他才讪讪退出来。 何夕颜此刻正吃着校门口小推车卖的串串香,从前她没吃过,这几天见了夏秋也不允许她吃,今天放风她一次性吃了两碗,舌头辣得直哆嗦。陈蕴识走过去,冷着脸问她:“我不是把面试可能会考的题都给你整理过了吗?答案我都给你写好了。” 陈蕴识在面试教室外守了两天,遭了不少同学白眼才大致把面试问题问全,她怎么…… 夕颜往嘴里吸冷气,“喔……我那天拿回家背了几个题的,后来……后来怎么了来着?”她往嘴里塞一口千页豆腐,含糊地说:“想起来了!那天我爸偷偷带了鸭脖给我吃,我一没注意就拿来垫桌子了……” 如果不是陈蕴识脾气好,他真想跟何朝颜一样给她脑袋一个毛栗! 事已至此,陈蕴识也不难为她了,只问:“你面试抽到什么题目?你怎么回答的?我看看老师打分是不是公正。” 夕颜小朋友认真想了一下,说:“我抽到要用几个词或者几句话形容面试官的题,但是要注意某一个细节,不能假大空。” “这不就是我跟你讲过的么!你往好了说啊……” “是啊,我很认真观察了他们一圈,然后我跟他们说,如果他们穿越回抗战的年代,一米六二的土肥圆应该是汉奸,假装会日语其实就是瞎翻译的那种!那个一米九的瘦竹竿老师应该是中国的军统,因为日本男人太矮啦,他们没那个基因,加上他头发油亮,穿着西装,那肯定不是我们毛爷爷手下艰苦朴素的人,我们延安的同志是绝不会这样的……” 陈蕴识终于松了眉头被她逗笑,问她:“那要是在外国呢?是什么大片?” “嘿嘿~”何夕颜摇摇头,“要是在国外啊,他们俩也就是一动画片,你知道那个肚子大大、说话很搞笑的小熊维尼吗?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还外八字哈哈哈,好像那个土肥圆!那个一米九就是走路跟踩着地雷似的的跳跳虎啊,他们手牵手……” “……” 何夕颜,你脑袋里到底是什么构造? 陈蕴识懒得问了,从她手里拿下串串香的塑料碗,夕颜以为他又要跟大人一样教育她了,正要辩解,却听陈蕴识温言道:“走吧,你不是想吃小龙虾很久了么?就当今天落榜心情不好……” “yeah!可是我没有心情不好啊!” 陈蕴识拉住她的帽子,头也不回的往前扯着她走,闷闷说:“是我心情不好。” 第03章 第三章 何夕颜小朋友能否顺利升学,开始为延安方面提供为人诟病已久的现代教育体系的情报问题,成了全家人关注的重点。 作为姐姐的何朝颜最先明确表示,她不会帮妹妹辅导功课,也不是不会,是当真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想想都是噩梦一场。 当年在西雅图定居时大约7岁,何知渺再忙,每晚都会拿出两小时来教她俩国语。虽说两个孩子都能说,但总归还是得识字。 从偏旁部首到组词造句,何朝颜都学得津津有味,不足三个月就能跟在父母后面挥几下毛笔,加之夏秋是历史学方面的博士,书房里满眼净是中外史学方面的书,何朝颜一待就是一下午,捧着专业书籍靠查字典咽下去不少新知识。 而何夕颜小朋友呢?在何知渺的监督下,当然也没闲着。 她以书为枕,几乎睡遍了家里连同狗窝在内的每一个角落,一个大字没认识,对于哪本书的厚度最舒服倒是张口就来。 每次何知渺随意提问成语、诗句解释时,何朝颜总能说出更多连何知渺都不清楚的典故,而何夕颜却总是皱着她那张小脸,沉默着犯困。 何朝颜看不下去,一日主动要求帮妹妹补习。 她前一晚为了提高夕颜对学习国语的兴趣,特意亲手制作了“成语卡片”,算作图文并茂,便于直观的加深理解。 好比,七月流火。 何朝颜拿着流光盈闪的图片解释说:“七月流火,是指夏历七月,天气渐渐转凉,每当黄昏时分,就可以看见大火星从西方落下。是天气渐冷,而不是酷暑难耐的意思,你明白吗?” 夕颜难得认真,闻言点点头,“明白!可是夏利七月是什么?新车型?” “……这样,我给你用英文翻译一下。” 何朝颜仔细在脑海里搜刮,突然想到她之前偶然看到的《中国文学古代诗歌选集》,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单凭借记忆心虚地念道:“aressinksinthewest.” “哦,我知道了!” “对吧?其实不难理解字面意思,但是中文的奇妙就在于她像母亲的手,是温柔的,是粗粝的,可是当她用粗粝的手抚摸你时,你却能感到一阵温暖,你需要了解字面意思以外的寓意。” 夏秋听到这句话时,几乎是瞬间红了眼。小小年纪,对语言的感知却深而有味。 但传到何夕颜耳朵里就变成了另一种解释,她的关注点永远跟正常人不搭线,她略略骄傲的说:“我想起来了,这句话是出自《中国文学古代诗歌选集》第二卷中英对照版第17页,于2001年由外研社和中国文学出版社联合出版。” “这是重点吗?何夕颜?” “这难道不是重点吗?那重点是不是antares是天蝎座a星?” “这我知道!a星属东方苍龙七宿的心宿,是颗目视双星,主星视星等1.2等,m1i型红超巨星,光度为太阳的6000倍,伴星是颗蓝色矮星,亮度为5.4等两星角距为3”。复合星等0.96等,绝对星等-4.7等,距离地球604光年” “……” 何朝颜当即把精心准备好的图片丢到妹妹面前,极大地按捺住自己的火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何夕颜,如果你将来不成为科学家的话,那大概我会趁爸妈不在把你送进精神病医院vip病房。” “为什么呀?”夕颜不知死活,默默又念了一遍,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记错了,弱声问了句:“那vip病房里是不是可以有leon这样的人保护我?” “……” 她说得骤然伤感,“姐姐,我害怕一个人。” 《这个杀手不太冷》是朝颜陪妹妹看的,原本夕颜看到“杀手”兴奋得不行,没想到却以心里荆棘丛生结尾用包容和倾覆以一棵树、一把伞的姿态替全家被反派杀害的少女挡住倾盆而来的虹,以自己的死亡来浇灌少女新生的萌芽。 何朝颜想到这里心里一紧,想着自己的话语可能太过分,毕竟夕颜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她没有多少想法,或许顽皮,但是如果可以,将来她愿意为她所有的任性兜底。 “不会的,姐姐永远不会离开你,就算死亡降临,我们也要活成彼此喜欢的样子。”朝颜把妹妹揽在怀里,轻声哄她:“是姐姐不好,不该吓唬你。” 夕颜把吓出来的鼻涕蹭在何朝颜卫衣领口:“那、那我还要学成语吗?我怕我一直学不会。”她吸溜一下鼻子,问:“而且啊,当全家被杀害时,曾经绝望的问leon,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跟她说,总是如此,alwayslikethis……” “姐姐,我当时看哭了的,去年唯一一次。” “那就……”朝颜迟疑,心有不忍。 夕颜说:“除了成语,还有别的,其实我可能全都做不好,学不会。” “好吧,那就算了。”朝颜说,“也对,其实你只需要找到你擅长的。” “那我可以休息一下了吗?” “嗯。” 何夕颜小朋友在姐姐眼里含泪时挣脱怀抱,一得到指令,立即打开电视调到正在重播的《灌篮高手》,在沙发上摆出埃及艳后的翘腿姿势,小手一挥:“何朝颜!你给我把冰箱里的西瓜拿来!” “……” 你敢不敢再演一遍? . 正当一家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洛北一中教导处来了通电话,意思是何夕颜的入学考试排在招生指数后两位,只要有两个已录取学生不来就读,那么何夕颜就可以顺利补位。据校方的说法,虽然这样的机会微乎其微,一般不想就读市一中就不可能来提前报名参考,但凡事总有例外。 换句话说,人总得找点奇葩的理由继续活下去啊。 于是,最先冒头的是何朝颜。 她原本就打算回国后就读寄宿制中学,其一是不想再耽误夏秋跟何知渺你侬我侬的婚后二人生活,二者,她不想再给何夕颜小朋友收拾烂摊子。 合情合理,可歌可泣,简直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何夕颜笃信,姐姐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增加她考入市一中的机率。 于是她抱住何知渺的大腿使劲撒娇,怎么也不肯接受。 第二个“赴死”的就是对门的陈蕴识。 作为入学考试总分排名第一的人,陈蕴识的名字就在市一中的师生及他们的亲属间传开了。土肥圆教导主任提前告知陈蕴识,他需要在开学典礼上代表新生做一个国旗下的演讲,关于青春,关于勤勉,关于未来。 叮嘱他好好准备,务必声情并茂地完成这个任务。 要求演讲稿内容不能过于空泛,要从普通学生的视角出发,感谢祖国和亲人的养育,更要感谢学校老师和同学的呵护、关爱,最后必须点明“今日我以一中为荣,明日一中以我为荣”的主题。 于是在何朝颜跟陈蕴识提前开学军训时,何夕颜成为了第二轮普通招生单位的选择对象,她开始不断参加考试、面试,陆续收到一些录取。 直到开学典礼当日,新生和家长齐聚逸夫楼时,和蔼宴宴的校长在陈蕴识演讲结束后发言,除了一些每年必说的套话,他还点名表扬了一位同学。说这个女同学英文口语了得,虽然笔试成绩不高,但面试表现出人意料。 校长细致描述当日面试的情景,他端着水杯从窗口经过,与教导主任点头一笑的功夫,只见一个小女孩立即起身,端端正正绷着脸冲他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 校长不解,低头从四周围打量到自己身上。 什么也没发现,最后目光落到自己手上的搪瓷杯上,伟大领袖毛爷爷的头像赫然闪耀,顺带着底下一行端正楷体“为人民服务”。 “首长好!”她响亮地喊一声,“我是来面试的新生,编号0724105!” 校长:“……” “请首长指示!” 校长轻咳两声,被这个有趣的小姑娘逗乐,也绷起脸来举起搪瓷杯,“请这位小同志好好面试,希望开学能在新生里再见到你。” 夕颜礼毕跺脚立誓:“是的!首长!” 教导主任在台下听到这番话禁不住心里打蹿,他当日见势,刻意瞒着面试的其他老师打了个低分,却在看在校长的面子上算分时给这姑娘写了个满分,却没想到这小丫头偏偏就差那么几分。 校长在台上亲切地问:“这个小姑娘是谁家的呀?在不在现场?” 台下乌压压一片,有人憋笑,有人交头接耳讨论着这小姑娘是谁,却没人开口说话。若是朝颜在场还好些,可她偏偏去了国际学校。 只有陈蕴识被戳中神经一般,当着全校新生的面直接站了起来,扬声说:“我家的!我家的!但她没能来,只差一个名次。” 校长笑而不言,似乎还在回味当日面试的情景。 沉吟片刻,校长说:“那就让那个小丫头明年按时来一中报道吧,原本啊我家孙子可以以教师子女的身份直接就读一中,但我们出于公平考虑,还是让他参加了此次考试,并且顺利的通过了,占据了一个名额。”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要浪费了教师侄女的名额,给小同志一个机会吧。” 校长发话,底下自然没有人反对,毕竟人家孩子也就差一名。 教导主任带头鼓掌,何夕颜小朋友这念书的事,可算是神奇的解决了。 彼时,正在家跟大黄赛跑的何夕颜小朋友打了个喷嚏。 她脸上沾着泥,假装用力朝大黄踢一脚,说:“别人打喷嚏都是有人想,可我打喷嚏肯定是因为你偷懒没洗澡!哼!” 第04章 第四章 九月伊始,新学期来临。 柑橘浸染肃秋的绯红,靠窗的银杏树飘摇几片泛黄的叶。 摇摇晃晃又是一年。 何夕颜小朋友在邻家小哥哥的帮助下,顺利化解“失学”危机。 并且还没入学就“一战成名”,成为了“延安脱贫”小组组长。 这一呢,是贫乏在学习上,参与同学大多成绩吊车尾。 其二,以何夕颜为首的“脱贫”小组同学大多上课话多,当然了,课下也均是话唠,贫嘴得不行。只是课上背着老师讲话更有意思,所以他们一般选择连觉都不睡,硬撑着耷拉下来的眼皮来影响方圆一两米以内的学霸们。 用何夕颜的话来说,这叫“自我牺牲”,牺牲睡眠和尊严,为学霸解闷。 倘若他们不受任何影响,依然在考试中发挥出色,说明他们禁得住诱惑,日后必然毅以成事哇,那何夕颜觉得党国的任务可以安心交给他们了。 但若是他们因此而成绩下降,那也不坏啊,偶尔学霸们也得接接地气嘛,总是考出让人望而却步的分数多无趣,毛爷爷十分强调“群众路线”。 啥叫“群众路线”?那就是要跟大多数人保持一致!无限接近平均分! ……60分? 故而上课讲话的行为,又称“舍己为人延安精神”的生动体现。 这其三嘛,就是字面意思,“贫”,贫困的贫,兜里钱全拿去买了小浣熊方便面却从来没中过“再来一包”的“贫”。 开学第一周,原本随意搭配的座位被临近退休的班主任强行拆分,没错,就是那个大腹便便、头顶地中海的朱会飞老师。 他手里握着打印好的座位表,指了指入学成绩倒数第一的男生:“陈镇川,你坐到何夕颜旁边去。”转而又觉有些不妥,舌头一卷:“算了,你别动,你还是坐最后一排。何夕颜,你动一下。” “我动哪里?手还是腿?” 何夕颜问得认真,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懵得不行。 她揉揉眼,心想:一觉起来这个朱会飞竟然就端了她老窝???好不容易才在自己身边建立起铜墙铁壁隔音聊天室,还没过一周功夫,这就给下线了? 朱会飞懒得理会她的自言自语,头也不抬地指向陈蕴识前面的空座:“你坐陈蕴识前面去,学习上遇到任何问题都要及时向他请教,不要怕丑,学习是来不得半点虚假的,你现在不努力,以后成绩出来会让你更难看。” “……本来就是倒数第二啊我。” “你说什么?”朱会飞眯起眼,“你说你是二什么……” “她说她是二傻子呗!哈哈哈哈哈!” 朱会飞一巴掌拍到讲桌上,吓得全班霎时安静下来,他扯着嗓子喊道:“陈镇川!你胡说八道什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陈镇川舌尖抵着上颚,没了言语,只回头朝何夕颜挑了下眉。 何夕颜刚睡醒,眼神半天聚不着光,只愣愣对陈镇川笑一下。 “老师。” 朱会飞一听是陈蕴识举手喊他,抬抬眼镜,语气稍缓:“什么事?” 陈蕴识缓缓站起身,说:“何夕颜有话要说。” “……什么话?” 朱会飞觉得这话问陈蕴识也问不出来什么,当然了,陈蕴识怎么知道何夕颜有话要说他也不想知道,随即敷衍地问何夕颜:“什么话?要说就现在赶紧说,要不好意思当着大家面说,你就课下来找我,现在插什么嘴。” 何夕颜回头瞪他,吓得嘴巴一哆嗦就说道:“老师,你猜我要说什么?” “那你猜我等下会不会叫你爸妈来?” 朱会飞憋上一口气,反问道:“嗯?” “……不会啊,老师我相信你。” “哦,感谢何同学的信任啊,不过你猜错了。” “……” 何夕颜讪讪看向陈蕴识,皮笑肉不笑地嘀咕:“干嘛害我!” 陈蕴识闷哼不搭理。 直到朱会飞念出即将跟何夕颜同桌的小胖子的名字时,陈蕴识才直勾勾盯着朱会飞,在何夕颜背后轻轻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座。他坐最后一排,是他自己跟朱会飞要求的,这是学霸的特权,朱会飞欣然同意。 坐在前排的同学背后没长眼睛,坐在后排的同学又大多昏昏欲睡,谁也没有注意到陈蕴识此刻的小动作,但却让朱会飞难掩犹豫。 但迟疑片刻,他还是能理解陈蕴识与何夕颜一早就相识的孩童友情,于是松口道:“何夕颜,你坐到陈蕴识旁边去。” 末了,怕其他同学生疑,补了句:“你个子太高挡着别的同学了。” 何夕颜回头轻声问:“蕴识哥,我挡着你了?” “你坐哪里都会挡着我的视线。” “哦,那我赶紧坐到后排来。” 何夕颜屁股还没坐热,怀里抱着一摞零食和课本就滚到了陈蕴识旁边。 他看她一眼,他笑一下,她恰好见了,不明就里,也朝他笑一下。 那天下午,阳光暖得好像更适合睡觉了呢。 . 换座以后,何夕颜进步明显。 比如她原本上课爱讲话的坏习惯已经彻底改变,连“脱贫小组”的骨干成员都觉得不可思议,又夹杂着一丢丢失落,毕竟首领改邪归正了! 麻蛋,擒贼先擒王,这个陈蕴识道行了得啊! 然而其实剧情并没有骨干成员们想的那么曲折,单纯只是因为没有人搭理何夕颜而已。换座位第一天,周二,何夕颜客观分析战略情形,顺利撇开数学课坐在一边看围棋棋谱的陈蕴识,预备策反坐她前面的体育委员。 原本打算从篮球和足球入手,巴萨还是骑士?ac米兰还是森林狼? 巴扎黑!一旦有了共同的爱好,那就等同于有了统一战线的信仰基础啊! 而现实却是曲折又冷漠的,微胖的体育委员兴奋地刚一回头,正要说出“加内特”时,陈蕴识冷冷道:“我晚上给你下载勇士和骑士的比赛。” 只0.000027秒的功夫,体育委员便转过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什么都没发生…… 何夕颜问:“啊喂?啊喂?你掉线了?战友?队友?死忠粉?” 体育委员强忍眼泪,咬紧牙关,心中默念:兄弟妻不可欺x10086 何夕颜不死心,拿笔戳了戳他的背:“我要控制我自己,不会让谁看见我哭泣……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体育委员背对而语:“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怕被打……” 何夕颜说:“……” 陈蕴识对此刻已然满眼是泪、满口是血的体委很是满意,对身边趴在桌上嘟着嘴的何夕颜无奈,只好从书包里抽出一张自己昨晚画了四个班小时的油画,盖在何夕颜脸上,轻声说:“睡觉吧,下节课是数学课,很无聊的。” “……”何夕颜觉得很有道理。 原本想只睡一节课的,结果…… 一下午过去了。 放学路上,何夕颜接到夏秋电话,说是她跟何知渺被堵在市中心高架桥上了,让她回家去陈蕴识家待一会儿,要是蕴识妈妈留她吃饭,那一定要先客气一下再答应,千万别主动提出要跟蕴识哥哥一起睡。 何夕颜汗颜,实在不懂为什么老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拜托,成绩倒数的无产阶级怎么能跟朱会飞狗腿子一起睡呢? 就是,就是,就是啊。 但何夕颜一想到陈蕴识爸妈经常吵架,再一看陈蕴识严肃起来要教她写作业的神色,立马拉住陈蕴识的衣角,趾高气昂地说:“我有一个好主意!” 陈蕴识:“……又想吃什么?放学十分钟,你已经吃了半袋板栗,一个烤冷面,还有一个西红柿。”西红柿还是从卖烤冷面的阿姨那要来的。 何夕颜不理会,依旧兴致高昂:“你快问我是什么好主意呀!” “……” “快问呀!” “不用问。” “不问你怎么知道?!” 陈蕴识不耐烦地加快骑车速度,懒得回答。 何夕颜“哼哼”两声,拿手指戳一下陈蕴识的腰,陈蕴识弯了弯嘴角,但强忍着没回头,她委屈地又伸出食指,轻轻搂住陈蕴识的腰。 脸颊慢慢贴近他清瘦的背,何夕颜呼吸急促,跟陈蕴识一并心跳。 陈蕴识胸口一窒,“小夕你刚刚要说……” “哈哈哈哈哈!我勒死你!”陈蕴识话还没说完,何夕颜就双手交叉勒紧陈蕴识的腰,胡乱嚷嚷:“快给我停车!不然我就给你拦腰折断!” 陈蕴识叹口气,脚尖点地,放缓速度。等到十字路口才圈着腿从自行车上下来,生怕碰着身后得意洋洋的某人。 “做什么?” “你推我嘛!” “想晚点回去写作业?” 这……看破别说破啊! 何夕颜拼命点头,“聪明!但是我也想让你推车带我……” “原因呢?” 何夕颜拿食指点点自己,“你给我推南瓜马车,我要当一小时公主。” “公主能吃这么多?你是金锁吧?” “才不是!” “坐好,抓我衣服。” “……” 陈蕴识重新骑上车,脚下卖力踩轮,秋天的风乘着落日的余晖在何夕颜脸上轻抚,斑驳的碎光在银杏叶上留下水晶手链。 牛奶盒搭成的纸飞机飞到天边,转角却不是回家的路。 何夕颜轻哼着“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最美”的调子,戛然而止,往前探头,问道:“去哪里呀?不回去吗?” “你不是想晚点回去吗?” “哦。”何夕颜看着他的背,抬头看了看天空,嘟囔了句:“你怎么老说反话?” 明明总会答应我的要求,却一副“我难道跟你一样智障吗”的表情。 …… 一路灯火,回到家已经七点二十。 夏秋家盏着灯,何夕颜不得不拖着步子往自家走,跟陈蕴识说再见,“不对,是明天再见,别忘了早点叫我起床,还有,我不要喝牛奶。” 陈蕴识说好,然后明天继续多带一杯牛奶。 门快关上,何夕颜脑子一拎,大声问道:“你白天干嘛害我啊?!” 陈蕴识笑而不语,只挥挥手进了门。 到晚上,何夕颜把这事写进日记,把陈蕴识这个猪头骂了一千遍。 却在窗前的小雏菊下找到一张便条,不知是什么时候悄然出现的,看不出心情,看不出深意,只有端端正正一句话—— 不许对陈镇川笑。 第05章 第五章 在“脱贫小组”创始人何夕颜小朋友的带领下,一众颜值跟分数成反比的组内骨干积极分子保留实力,大多时候按兵不动——昏睡一节课,偶尔采取课上偷偷下个棋、打个牌、吃个干脆面的游击战攻略,顽强抵挡班主任朱会飞的猛烈进攻。直到初二暑假来临前,“脱贫小组”才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说到阶段性胜利,这份功劳除了有小组骨干分子的倾力支持外,还要感谢陈蕴识班长迷途知返为党国提供的便利条件。 说人话,其实就是校内各年级各班举行黑板报评比活动,朱会飞这人一贯不在乎这些虚名,什么运动会,黑板报评比,文明班级称号,他全然不在乎。怎么着他也算是临近退休的职场老麻雀了,深知只有分数才是硬道理。 你说得拿些个虚无的奖项管什么用? 千百张校级奖状放一起也抵不过陈蕴识一张省市级三好学生,更比不上每次年级大会被校务处主任夸赞全年级平均分最高班级的殊荣。 于是朱会飞将此事直接授权给班长陈蕴识,让他看着安排,挑几个学有余力或是压根不指望他们学习的同学来办。原本朱会飞定下的板报主题是年年都要翻新的“中国梦”,而何夕颜则认为与其选择“中国梦”这样宽泛不实的主题,倒不如顺势选择“少年梦”,也好让评分领导看看中国少年内心真正的想法。 照理说,“少年梦”主题也未尝不可,但这话从何夕颜莫名得意的神情里挤出来就让朱会飞一股子不乐意,他不耐烦地说:“凡事听班长的,看他怎么选。” 何夕颜点点头,按捺住内心的欣喜淡定地走出办公室。 一出门就无声地呐喊了一番,挥着拳头在门卫跳了几个步伐紊乱却不失欢庆感觉的东北大秧歌,被办公室靠窗的朱会飞悉数看尽眼里,他拿下眼镜,点了三滴眼药水,辣得眼睛发酸,久久没能睁开眼。 这孩子……诶…… 长得漂漂亮亮的,怎么脑子不大好使? 不怕苍蝇不够努力,只怕臭鸡蛋没裂缝! 于是何夕颜同学在得到朱会飞的指令后,跟在陈蕴识屁股后头一整天,端茶倒水照顾得他无微不至,只要陈蕴识表示嫌弃或是不耐烦她的反常时,她就瞪大她那双湿亮的眸子弱弱地问:“哥,我服务得好不?你给三颗星呗~” 陈蕴识看了眼洗的干干净净的后墙黑板,叹了口气,说:“你怎么那么热衷于参加班级活动?运动会你参加了女子100米,400米,跳远,4x100米接力,哦,还有铅球。上次学校举办花卉展,你就每天从家里搬两三盆夏秋阿姨的花来。” “原来我……我运动会参加了那么多项目啊!死狗依~” (日语:好厉害,发音很尴尬,请忽略=。=) 没等陈蕴识反应,何夕颜抢先捂住自己的嘴说:“我竟然说了日语!这一定是因为何朝颜每天晚上看动漫影响了我!”她跑到教室一侧,打开窗,仰面遥遥看向青蓝带雨的乌云,急促地嘀咕:“请党国原谅我!我是党国最忠贞的拥护者,我愿为党国奉献我的全部青春和偷藏在电脑桌底下的零食,我真的不是有意说日语的,就算说了,也是因为我想了解日本文化,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 陈蕴识不疾不徐走过去,抬手拍一下她的后脑勺,“自言自语什么?” “没什么,我在表白而已。” “……”什么东西?跟谁表白? 何夕颜沉下脸,想起陈蕴识之前问她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参加集体活动,又想到她还肩负着劝服陈蕴识更改板报主题的大任。 于是她将“因为我觉得参加集体活动可以培养爱国主义团结情怀”这句心里话,换成了:“因为我想帮你啊,老师不是让你负责么,运动员又没人参加,这次板报不也没人参加么,我要是不参加,你不就得自己动手?” 这句倒是不假,确实没人参加啊,谁喜欢放学留下来出黑板报啊! 陈蕴识心里有点感动,又因“表白”一词扭别过脸,但傲娇的小性子一发作就来了句:“那是因为我要是放学留下出黑板报,你会等得很无聊。” 肯定句。 就是这么自信呢。 无数次陈蕴识留下出版报、大扫除、自习或是帮老师做些什么事的时候,何夕颜都百无聊赖地等在一边,宁可跟花坛边搬家的成群蚂蚁玩,她也不先回家。 陈蕴识去年冬天不忍心看她在教室冷得全身打颤,想让她先回家,可何夕颜想法不同,她既从开学当日答应了每天要与陈蕴识一同上下学,那她就必须得言而有信,因为虽然她成绩不好,可她毕竟力气大、跑得快,她可以保护任何事都可以为班级增光的陈蕴识呀! 你看他长得一副白白嫩嫩、高高瘦瘦的书生模样,要是在路上被卷进狂风当了妖怪的晚餐可怎么办呐!当然了,就算是遇到聂小倩那样的漂亮女鬼也不太好,虽说她可能会坏了陈蕴识的姻缘,但人鬼情未了可使不得,得折损寿命的呢! 何夕颜这样一本正经地对陈蕴识解释过。 陈蕴识当日给了她额头一个毛栗,问她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但语气却没有丝毫责备地意味。他耳边虽没在意,眉眼却是笑弯了往心里听,还忍不住在心里纳了个空位置把这句话藏好了。 自此便再不会提让她先回家的事。 某次冬日回家太晚,路灯已经燃起路边的白雪,静谧而温暖的光线从东向西徐徐移动,映照着晚归行人匆匆的身影。 夏秋站在门边替夕颜拂去眉间雪,悉心问她:“怎么这么晚回来?” 何夕颜嗫嚅,却没开口。 夏秋又问:“你等蕴识一起回家?还是你被老师留堂了呀?” “我们一起回来的呢。”何夕颜在玄关处换好麋鹿形状的棉鞋,松松被书包压酸的肩膀,笃定地说:“我们每天都一起回来的。” 因为…… 夕颜小朋友记得,在西雅图时有个美国老太太曾对她说,不守信的人,尤其是对喜欢的人不守信的人,是得不到幸福,甚至是要下地狱的。 而蕴识哥哥,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是自己的第一个好朋友呢。 * 周五下午,板报大体框架和图画已经完成,只需陈蕴识填上他端正隽秀的正楷即可,于是其他同学就先回了家。 板报出到一半,陈蕴识妈妈来了通电话,趁陈蕴识出去接电话的功夫,何夕颜丢下手里被分配来的“任务”。黑板报中有一处“少年梦”为主题的心愿墙,同学们将自己的心愿写在便利贴上,然后陈蕴识将其粘成爱心的样子。 可乍一看有些单调,加上夕颜等在旁边着实无聊,于是陈蕴识就买了一大盒羽毛球来,让她将羽毛拆下,尽量粘成两片“翅膀”的模样,托在爱心底下。 这事太费劲了,要拆开一个个新买的羽毛很是伤手,何夕颜一直闷头用力拆着,食指被戳得格外疼,几道腥红的印痕被她含在嘴里,吹了吹还是很疼。 加之教室里只有小号的双面胶,在黑板上粘的很不牢靠,何夕颜好不容易将拆下来的羽毛贴上去,还没顾得上考虑整体外观,羽毛就零零散散掉了下来。她耐着性子弄了一会儿,知道陈镇川指间转着篮球从门外吊儿郎当经过。 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是篮球啊! 是带着信仰和热爱的篮球啊! 于是何夕颜朝走廊看了看,确定陈蕴识没在,又怕他回来责备自己没能完成任务,于是蹲在墙角绞尽脑汁想出了一好办法。 完成任务后才跟陈镇川去了篮球场。 陈蕴识接完电话去了趟洗手间,冰冷的自来水从他指间做向上的加速度运动,紧致地扑打在他的脸上,他不是不能接受妈妈在电话里说的那些事,只是再怎么有心理准备,也免不了失望和难过从四面八方朝自己侵袭而来的窒息感。 他看着洗手池背面坑洼不平的墙,和白光中反射的自己。 黑发,高个子,眸子深,眼窝浅。 既像他的爸爸,又像他的妈妈。 哪一样似乎都能昭显他的朝气和温暖,却没想到自此他的模样只能烙印野蛮生长的痕迹,他不能让妈妈每每见到他时便想起离家的父亲,也绝不能让爸爸在与他见面时看穿他的依赖和年幼。 自此,他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了。 是个应该保护妈妈的男人了。 陈蕴识躲在厕所还没回过神,难过,委屈,甚至有些失望,但一想到等下可以见到夕颜没心没肺的笑容时,似乎又该庆幸他的家里再无争吵和碎玻璃声了。 收拾好心情,佯装好往日寻常的淡淡笑容时,陈蕴识发现教室空了。 小夕的兔子书包还在,人没了。 任务倒也是完成了。 只是…… 只是将羽毛直接换成真的“翅膀”是不是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陈蕴识扯了扯嘴角,怎么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有人拿卫生巾的“翅膀”贴在黑板上,没错,这也是翅膀,还能迎风飞舞呢! 立体,生动,且富有生活气息。 笑意还凝在嘴边,用冷水洗过的皮肤还微微发着凉,陈蕴识一回头便见满头大汗一路跟陈镇川有说有笑,甚至互相抢球的何夕颜。 他倏然脸色不愠,几乎是0.23333秒的功夫,何夕颜就觉察了他的怒气,不同一般的生气。虽然平时她总是给陈蕴识惹麻烦,而他也从不吝啬嫌弃和摸狗头一样的鼓励,但是夕颜小朋友知道,陈蕴识从不会真的跟她置气。 但这次…… 他的神色似乎真的有点不对劲…… 是真的生气了吗? 何夕颜杵在陈镇川前面,发觉他们两人只是彼时对视,陈镇川任然一副吊儿郎当的不羁模样,反倒是陈蕴识认真得可怕,似乎是想要用一双眼在她心上剜出一个大窟窿来,好在冬天往里灌冷风,好在夏天往里塞棉花。 明知陈蕴识不喜欢陈镇川这样玩世不恭的学生,也知道陈蕴识讨厌自己对他傻乎乎地笑,但、但夕颜当时真的没想太多,一见着篮球魂儿就被勾了去。但自知理亏,她还是默默走到陈蕴识那边,拉了拉他的小拇指。 想和好,想打破这样尴尬的气氛。 陈蕴识松了松眼,侧头看她一下,反捏回她的手指,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什么话也不再多说,兀自转身去收拾书包。 陈镇川夸张地笑了两声,然后故意同夕颜道别:“先走了,周二我们班跟九班有个篮球赛,你记得来给我加油啊!” “……”何夕颜没敢应声,偷瞄陈蕴识一眼,然后迅速点了下头。 “成,那就说好了!我等你给我送水啊!” “行行行!快走吧你!”何夕颜催促,却被反身挡在她身前的陈蕴识阻断了想拜托陈镇川别胡说八道的眼神,“陈镇川,小夕周二有事,没事也不会去。” 陈镇川拍了两下球,耍帅一般转回到指尖,一脸不爽地问:“你管得着么?” 陈蕴识声音低沉,“我当然管不着你。”说完伸手将想探出脑袋的夕颜按回去,弯了下嘴角,说:“我也没兴趣管你,我管她。” “呵,这二傻子是你生的?还是你爹妈生的?” 陈蕴识不喜“二傻子”这样的称呼,因为他总平时总爱在夕颜犯错的时候叫她“小傻子”,他懒得跟陈镇川纠缠,面色更深。 冷冷道:“你以为户口本上只能写有血缘的人么?” 啥意思?何夕颜掰手指没懂,陈镇川没反应过来。 于是陈蕴识一手提上夕颜的书包,一手拉过被挡在他身后的夕颜,头也不回地往教室前门走,边走还不忘低声吓唬何夕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何夕颜:“……” 临走前陈蕴识喊住要从后门出去的人,说:“陈镇川。” 陈镇川转身,看他一脸挑衅有些不爽:“干什么?说不过我想打架?” 陈蕴识却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说:“别忘了关教室灯。” 陈镇川:“……” 这什么套路? 吵完架就应该动手啊! 第06章 第六章 第二次世界大战,为了这次战争,联合*队突袭了德国。 月夜登陆作战,作战名是d-day,决战日准备d-day需要缜密的战略,要知道对手准确的地理位置,理解对手的所处状况,还要读懂对方的心理,不能一味准备就绪就掉以轻心,也不能留下丝毫可让对手绝地反击的缝隙。 因为d-day之后又胜者为王和落败退场两个结果。 何夕颜人生的第一次d-day发生在中考当天,虽然她准备得很缜密,可是却败得惨烈且毫无疑问。失败的原因,她思考良久。 大约是咸鱼翻身还是一只咸鱼,还是一只缺了半边鱼肉的咸鱼。 铃声响,这一年的中考随着笔尖落地的轻颤声结束。 午时未到,夏至未至,槐花的香气氤氲在整个雨后的校园,白丛丛的一串挂在眼前,飘在天边。考场内电扇开到最小,几片扇叶周而复始地打圈追逐却有保持距离,黑板上端正印下的考场纪律被人擦了一半。 另一半模糊成乳白色,留下半边清晰的“毕业”二字。 何夕颜挤在人群中很是扎眼,她个头比同龄女生高出不少,齐肩短发经夏秋的巧手一拨弄就成为了松散在她脑后的日系“元气”马尾,从正面看双耳侧边遮上几缕披着光的碎发,犹如简短利落的双马尾。 陈蕴识一眼便看见了她。想挪开眼却满心都是她细长弯弯的眉,和她蹙眉时喜欢拿手指反复捏耳垂的小习惯。他看向她缓缓走向自己,看她被人群推搡,被人声淹没,却一点也不觉聒噪。 霎时,没缘由的他脑海中浮泛“一眼万年”这样的词。 带着温度,点着心动,一句话便抵得过余生所有的故事情节。 “喂——发什么呆?”何夕颜圆润的指甲抠紧肩上的书包带子,走到他跟前拿脚尖踢了踢他的鞋,“在想数学最后一题有几种解法么?” 陈蕴识舒口气松了松嘴角,拿食指点了点眼前人的眉心,轻轻揉开,用一杯37°温开水般的声线安慰道:“怎么了?考得不满意?” “嗯……” 何夕颜拍拍自己的脑袋,又看了看一路向西延伸的日界线,一时间眼角有些倦了,其实从考英语听力开始她就有些过度紧张,以至于考完试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按理说英语是她唯一的强项,不应当如此紧张。 但有时,茫然和错觉会让人感到庆幸。 其实数学才是考得一塌糊涂呢,但夕颜总能安慰自己说,或许她猜的题全都正确,而她不会做的题真的只是太难了,她不会,旁人也不会。 大家都一样呢,侥幸又彷徨。 不像英语,试卷刚被老师收走,夕颜就猛然想到她好像拼错了一个单词。 很重要的单词,是destiny,命运啊,傻姑娘。 “那你还记得早上出门前何叔叔对你说的话吗?”陈蕴识有意打趣,拉着她的胳膊往人少的地方走,“何叔叔说,考试这种事啊,三分靠运气,七分天注定,尤其是对你而言。所以你别担心了,傻人有傻福。” “说得也是。” 夕颜扁扁嘴,“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保佑我!” 陈蕴识迟疑:“我还有这功能?我怎么不知道?” “大家都叫你学神呀,学神也是神吧,虽然我暂时没钱修庙把你供起来,但是我想过了,我打算回去找个木板,然后刻上……陈蕴识东方不败!”夕颜遥遥幻想,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陈蕴识:“……” 见陈蕴识没露出她预想的欣慰,夕颜走近一步,陈蕴识仰头躲闪,夕颜却拿眼睛盯上他的下巴,呆愣愣地问他:“要不……要不就换成永垂不朽?” “陈蕴识永垂不朽?”夕颜重复道,“还是永垂不朽的陈蕴识?” 陈蕴识:“……” 如果此刻阿拉丁神灯可以允许他许一个小小的心愿,那么他宁可放弃父母和好如初的想法,也想把眼前这个顶着女神脸、二货心的小傻子丢出地球! . 中考结束的第十天是夏秋跟何知渺的结婚纪念日,也是夕颜、朝颜两姐妹的生日。夏秋一早就张罗好此事,在书香气甚浓的家里布置了一大桌她亲手做的甜点和果汁,墙上也贴上了到夜间会散发光芒的星空灯。 万事俱备,只等两个宝贝疙瘩和她们的好朋友来。 何朝颜初中住校三年,每月只回家一趟,每次回家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待在自己房间,同父母交谈不多,跟何夕颜这样的专业话唠也聊不上。 但这次生日聚会,她倒是带回了近十个小伙伴来。 令夏秋大吃一惊的反倒是小女儿,在夏秋跟何知渺的印象中,他们疼爱的小女儿何夕颜一贯是最招人喜欢的,无论是班级评选投票还是社区“闪亮小宝贝”的评选,她总是排在第一名,高票当选。 就冲她那张逢人便明朗笑着喊人的小脸儿,也不该只有陈蕴识一个好朋友呀。原本夏秋以为不爱热闹的朝颜会独自回家,却没想到情况恰恰相反。 夏秋同进门的陈蕴识打招呼,拿了双陈蕴识上次留在家里的拖鞋递过去,让他帮忙招呼其他同学,还不忘说朝颜回家了,在书房跟同学看动漫呢。 陈蕴识说“好”,朝夕颜微微点头,进了书房。 夕颜俯身毛躁地解着鞋带,也着急跟着陈蕴识进去,却被蹲下身看她的夏秋逮个正着,夏秋小心地问:“夕颜没有邀请其他同学吗?” “没有呀!”夕颜被问得一脸茫然。 “你就只邀请了你蕴识哥哥来?”夏秋问,“其他小伙伴呢?现在正好是暑假,你怎么不问问跟你关系好的同学呀?” 夕颜换好鞋,站起身时膝盖有些酸,她所幸做了两个深蹲,满不在乎地说:“我没邀请其他人啊,妈妈你不是让我叫最好的朋友来家里做客吗?” “我最好的朋友就是蕴识哥和我同桌阿敏啊,其他人都是同学,又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当好朋友的。但是阿敏那只死丫头回乡下看她外婆去了,昨晚她还发她外婆家的大狼狗的照片给我看呢!好家伙!长得可太凶了!” “哦。”夏秋倏然愣了愣。 夏秋说不上什么话,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听到夕颜说到“最好的朋友”时却有些难掩动容的神色。不得不承认,她总以为小女儿夕颜在学习、生活自理能力上都有些不如大女儿朝颜,甚至觉得小女儿既不像她性子那般沉静,也没遗传她爸爸半分优雅,尽管她这个女儿周身沾满了暖阳的颜色。 所以她偏向夕颜,误以为夕颜这样的孩子没心没肺会吃亏。 却没想到,她的夕颜小朋友早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长成了一颗玲珑心,大约是愿意当个开朗、能给予人欢乐和温暖的孩子,才会当个小丑一样的角色吧。 夏秋心口隐隐有些发酸,半天回不过神,还在自责没能早点发现小女儿的成长时,家养的萨摩耶大黄在她身后突然急促狂吠几声! 只见何夕颜跟大黄一同平躺在地板上被众人围观,夕颜翻身,大黄也跟着翻身,夕颜学一身狗叫,大黄也跟着她的节奏和语调叫唤一声。 直到何夕颜翻了个跟头,而大黄实在无力摇摆自己那身肉肉时,夕颜才一巴掌拍到大黄的屁股上,气急败坏地抹开自己脸上的碎发,指着大黄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好你的大黄黄,想我平日里好吃的好喝的伺候你,却不料你在人前让我如此难堪!呔!老孙这就给你一棒送你去见毛爷爷!” 掌声…… 真的有掌声…… 夏秋摸摸自己的额头,安抚自己说,果然这才是自己女儿的正常画风!什么成长了,再也不是那个废柴元气少女都是错觉…… 全都是泡沫…… 是一刹那的花火…… 何夕颜小朋友大战成精的狗这一幕大戏被端着果汁从厨房出来的陈蕴识看到,他难掩嫌弃,却又被她头上沾着的一撮白绒绒的狗毛逗笑。 刚要放下果汁上前拉她一把时,何朝颜挪到他身边,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看过《何以笙箫默》没?是本言情小说,你应该没看过。里面有个情节,大概意思是学霸光自己学习好没用,对家属的教育也很重要。” “嗯?” 何朝颜笑道:“总不能你将来在写字楼指点江山,而某人在外卖艺吧?” 这好像还真是个问题! 陈蕴识不自觉脑补了一下某人十几年后牵着大黄四处跟人炫耀她家狗会翻跟头,要是您老心情好麻烦赏个毛爷爷、捧个人场的画面。 一阵好笑,实在嫌弃不起来。 陈蕴识叹口气,冲朝颜做了个无可奈可的摊手动作,傲娇病一发作,回了朝颜一句:“因为世界得守恒啊,她缺什么都不要紧,有我在。” 我能给的,我都给她补上。 第07章 第七章 七月七,小暑当日,一瓢大雨从清晨泼到日暮。 整条雨花巷的石板路上都印着褪色的石榴花,留在枝头的燃红了临枝的夹竹桃。几株浅白茉莉盏在夕颜卧室的窗檐上,半面雨淋,半身摇曳。 陈蕴识窝里握着温热的牛奶瓶,轻敲夕颜的窗:“好了吗?” “好了呀——”人未至,声音先从乘满透着莹亮的玻璃瓶里穿出来,夕颜匆忙开门,单脚撑地,周身歪歪倒地套上另一只脚的白袜子。 陈蕴识眼疾心善地伸手扶住她的肩,在玄关边的鞋柜上放下牛奶,没等夕颜站稳就俯下身,慢条斯理地替她系紧鞋带,温言道:“慢一点,今天时间很充足。你带好身份证、准考证和志愿表了吗?” “带好了!”为表示这句话很有说服力,何夕颜小朋友摸着自己的肾认真说:“我拿我这颗可以换手机的肾发誓,我都带齐了,何朝颜也帮我检查过啦!” “嗯。” 夕颜小声嘟囔:“每次一提到何朝颜你就相信。” 系好鞋带起身的陈蕴识盯着她那张有些别扭的小脸,突然笑出声,没缘由觉得天气似乎将要放晴,他照旧拉起何夕颜的书包带子就往外走,任由夕颜在他身后不满地胡乱抗议,他嘴角嘲弄:“你肾好不好不重要,我肾好就行。” 何夕颜不明就里,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低声咒骂说:“肾好就爆炒!” 单车后座这几年系着浅蓝色丝带,原本是何朝颜送给夕颜的生日礼物,丝带上半边镂空,一端绣着同色风筝,另一端留着线圈,整片空白由一条细长飘逸的银色风筝线贯穿。系在车上,飘扬在每一段来来往往的回忆里。 何夕颜坐在车后,单手揽住陈蕴识的腰,雨停了,抬另一只手遮挡在眼前,盛夏的光带着粘人的热度从绿荫中逃脱,一点一点攀爬至夕颜挺然的鼻尖上。 浮汗一层,跟打湿陈蕴识背脊的味道似乎不一样呢。 少年气,女儿香。 填完中考志愿,她大概就很少再回与自家方向相悖的洛北一中了吧。这条通往学校的路,她同陈蕴识走过了整整三年,细数起来,这一路,他们竟从未缺席一次。无论满世界晴雨还是氤氲,车前的少年都是同一个人。 真好,从路口到转角,从豆蔻到舞夕之年,他们从未离散。 到学校,时间尚早,二人并肩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 何夕颜从包里掏出成绩单,急促地点了点总分那一栏:“看!这是真的对不对?何朝颜说按往年普通高中的录取标准,我肯定不会变成失学儿童了!” 陈蕴识点头,明朗的朝她笑了一下,问:“儿童?” 夕颜“嗯”得理所应当,“是的呀,不然呢?我是成年人吗?” 说得也是蛮有道理的。 看着何夕颜小朋友那张永远世界和平的脸,陈蕴识想起夕颜爸妈结婚纪念日那天他对何朝颜说过的话,“世界得守恒啊”,没错,果然是很守恒。 姐姐何朝颜乖张、聪颖,三两句话就能把小夕卖到越南。 大概是异卵同胞吧。 陈蕴识笑着替她小心收好成绩单,把自己这段时间查找的资料都安心吞到肚子里,刮着她的鼻子说:“是真的,你又被上天眷顾了一次,真好,你又可以换个地方继续你“毁人不倦”的革命事业了。” 夕颜喝完最后一口牛奶:“不是有你嘛?何朝颜说了,虽然我们以后不同校,但只要我抱紧你的大腿死也不松开,那我高考也没问题的,肯定能有书念。” 牛奶瓶没立住,一咕噜从陈蕴识脚边滚下台阶。 他坑着头没有接话,何夕颜看了一会儿他的侧脸,又看了一会儿渐渐放晴的天,自顾自地说道:“我昨晚真的有很认真研究最近几年的录取分数线喔,我已经很认真很认真的想过了,蕴识哥你呢,肯定是可以上洛北一中重点班的。我的话……如果语气好的话,我可以上洛北九中,就在一中后面前面那个路口左转,你每天放学在后门等我一下就行,走路大概□□分钟。” “但是我腿特长呀~我可以每天跑着去找你,等我五分钟就行!” 夕颜看他没回头,于是嬉笑着把脑袋探到他面前,陈蕴识这才展露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揉揉她的小脑袋,说:“那你要是运气不好呢?” “我要是运气不好我就只能去龙门中学或者洛北十七中了,十七中比龙门中学的排名要高一点,但是十七中跟一中离得有点远诶。”夕颜缩回脑袋,有些困扰地拿额头抵在陈蕴识肩上,摇摇晃晃地盯着地上刚从暴风雨中逃过一劫的蚂蚁。 她轻声说:“不过没事的啦~龙门中学也很好啊!” 陈蕴识心口一暖,嘴里苦涩,他微微张口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他静默须臾,眼神沉冽恢复如初,他后退一步,扶正夕颜的肩膀迫使她站直身体。 陈蕴识同她耐心地说:“小夕,我会去市里的私立学校上高中。” “离家很远的学校吗?” “嗯,回来要坐两个小时公交车。” “哦。” 夕颜脸色沉下来,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茫然,她以为她关心的所有事陈蕴识都知道,她以为她只是害怕考不上好的中学,她以为离开了陈蕴识就再也没有人会任劳任怨替她的全部任性和迷糊兜底。 却没想到满树枝丫全结满了青春期的青皮果子。 酸涩在嘴里,苦涩在心里,藏得深,酿得久。 最后都被一曲离殇吹尽。 那是第一次,何夕颜交完志愿表自己走回家。 尽管陈蕴识一直跟在她身后,可她怎么也不肯回头看。 夹在日记本里的银杏叶失了颜色,点了几颗黑酶,虽然何夕颜的日记本总是只有开头几页会写得满满当当,之后便变成了随意涂鸦的草稿纸,但扉页那段话她写得认真,写得笃信。 那是她们一家搬到雨花巷的第一天。 是她与陈蕴识相识的那天。 是陈蕴识一笔一划教她写自己名字的那天。 也是陈蕴识父母争吵、眼角藏泪被她看进心里的那天。 她当晚披着月光、翻着字典写下了这几句—— 懂事的孩子,只是不撒娇罢了。 只是适应了环境,做懂事的孩子,适应了别人错把他当成大人的眼神。 可懂事的孩子,终究只是个孩子。 . 录取通知书寄回家后,一直到高一开学前,何夕颜都没有再跟陈蕴识讲过一句话。春夏过去,东秋将来,起初不经意的相识,如今的心生嫌隙。 这让陈蕴识分外难受。 何夕颜日子过得倒是不错,傻人有傻福这句没有任何问题,至少验证在她身上十分有说服力,原本只是刚达普通高中录取分数线的夕颜,在今年教育局扩招新政策的帮助下,顺利变成了超过录取分数线27分的学生。 既然陈蕴识不在洛北一中读书,她也就没了任何想法,听从夏秋的意思随分数填报了离家大约两小时公交车距离的洛北四中。虽说洛北四中的学校排名只算中等偏上,但洛北四中胜在贵为百年中学,师资力量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不过这也没所谓,毕竟对何夕颜来说,读什么学校不是问题。 只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嘛。 加上何朝颜就读的洛北外国语中学距离四中很近,实验班所在的综合楼更是与四中曹操相邻,所以何夕颜小朋友还算满意。 只是何夕颜没想到,陈镇川竟然与她同分同校。 作为佛家所说的“有缘人”,两人在拿到录取通知书后一起约着在一中打了会儿篮球,只是当陈镇川提及陈蕴识时,夕颜的兴致一下子就冷淡下来。 她收拾好书包,拿纸巾贴在脸上,说了声“开学见”就再没搭理过他。 其实那天陈蕴识也在一中,他在临走前同妈妈到校办理一些证明手续,好让他带着更好的档案进入私立学校。他兜里揣着一把水果糖,石榴味,荔枝味,水蜜桃味,都是夕颜最喜欢吃的,原本他只是每天放一颗在她的窗前。 虽说夕颜还是不肯搭理他,但糖果,她总算是收下了的。 那天他想开诚布公告诉夕颜他为什么要去市里读书,想同自己的怯懦和自责妥协,他想把他纠结、难过了整个暑假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夕颜,却没想到从行政楼下来时,恰好见到陈镇川拧开矿泉水递到夕颜手边。 夕颜接下来,说的是什么他不清楚,但他知道,她在笑。 笑得真诚,是他印象里欢愉的样子。 于是他将那一把糖丢进行政楼前的垃圾桶里,叮叮当当响了几声,像是断了线的手链,水珠散了一地,抓到手上的消融了,落到地上的不见了。 于是那一天,夕颜没有在窗台上收到该有的水果糖。 她想,陈蕴识再也不会跟她当好朋友了吧。 就像,她真的毕业了一样。 曾经的洛北一中和初三(15)班只能用简陋和平淡来形容,日复一日与同学唠嗑、打闹,一同课上吃零食、捏小浣熊方便面,每天跟陈蕴识撒娇、耍赖,把朱会飞老师当作资本主义的敌人。 可是现在想来,这样熟悉的人和事,大概就是舒服和温暖的别称吧。 他们容许你的大哭和大笑,陪你疯,陪你闹,与你一起青春张扬,熟悉你一切的任性和胆怯,会在你考了60分时逗你开心说谁谁谁只考了59呢,会在老师问“哪位同学主动回答问题”时积极在课上喊着“何夕颜想回答”。 真可怕,无论动哪根脑神经,都忘不了那些笑容明媚的画面。 当夕颜想冲进陈蕴识家同他和好,卷走他所有零食时,蕴识妈妈正蹲在地上打包行李,夕颜举了举手表示抱歉,往里张望一眼,问:“蕴识妈妈,蕴识哥已经去学校了吗?你们要准备搬家吗?那你们要搬去哪里呢?” “你蕴识哥哥已经去军训了,阿姨的单位离这边实在太远了,所以就带着蕴识去市里住了,以后小夕想我们了可以来我们家玩呀。” “哦……”夕颜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又问:“那叔叔呢?叔叔不是在我们学校附近的大学教书嘛?那他以后上班不是很远了吗?” “这个……” 蕴识妈妈面露堪色还没来得及开口,慢悠悠走过来的朝颜便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不好意思阿姨,我妹妹一直因进食过度所导致的神经官能失调,您忙~” “……” 嗯? 何朝颜拖着夕颜回家,一脸看智障的神情:“放心吧,你没病。” “那你刚刚我得了什么什么失调?” “只是吃饱了撑的。” “……姐,你是不是在骂我?” 何朝颜看她一脸委屈又不明所以的样子,叹了口气从房间抱出一个纸箱,说:“你们俩真是够矫情的,都什么年代了,弄得跟牛郎织女一年一会似的。” “喏,底下是蕴识给你的书和笔记,上面是吃的。” “……他给我的?” 何夕颜嘲弄:“你觉得我会给你买这些?” “不会……” “你知道就好。” 何夕颜紧紧抱住装满零食的纸箱,越想越觉得自己之前不搭理陈蕴识实在太过分,气得差点想哭,于是从纸箱里找出一包软糖,撕开从里面掏出一个递给何朝颜:“赏你一个,你以后带我去蕴识哥的学校吧。” 何朝颜懒得理她,扭头就往卧室走。 夕颜喊住她:“姐~” “……” “姐~你就帮帮我嘛!要不我给你表演一个节目?白骨精打狗怎么样?” “……” 何朝颜看一眼对面门前仅剩一双的拖鞋,想起陈蕴识爸妈半夜扭打在家门口,仿佛彼时不共戴天的神情,估摸着她这个傻妹妹并不知道陈蕴识家里的情况。既然陈蕴识不愿透露单亲一事,她也不便插嘴。 只是对夕颜说:“女孩子不要那么主动,等蕴识自己来找你和好。” “那他要是不跟我和好了怎么办呀?” “你这点把握都没有?” 夕颜摇摇头,“没有。” “……”傻人有傻福x10086!何朝颜懒得解释,只说:“何夕颜,你就按我说的做,好好活着,继续吃吃喝喝,玩玩闹闹。” “就、就可以了?” …… 不然呢? 这种事还是留给陈蕴识处理比较好。 何朝颜笑了笑。 第08章 第八章 夏眠已过,又是一年秋色起。 天蓝色时光机从芒果慕斯的夹心层一穿而过,带着唇舌甜腻的融化感,何夕颜同学带着她的老伙计孙瑜敏一同进了洛北第四中学。 不同于三年前将将踏入中学的朝气奕奕,少女们不再以手牵手去洗手间或圣诞贺卡是否手写来判别关系亲疏,一进入新班级就凭借敏感的嗅觉找到了自己的小团体,她们有些来自同一所中学,她们有些喜欢同一个明星。 甚至是一些让男孩子看不出来也看不明白的原因。 家世不错的女孩子的头上扎着带朱红色樱桃发圈,她坐在教室中排靠窗的位置,好让阳光洒下来时印在她狭长浓密的睫毛上,让眸子姣好得呈现出琥珀色。 心生羡慕走近后,怯怯问她能不能当好朋友的微胖女生,总会在日后变成拥护班花的忠实粉丝,只因歆羡的女孩从来不穿她整日套头的蓝白校服,甚至只因那个留着长发的漂亮女孩可以肆无忌惮买一些花花绿绿的文具。 而这样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有个爱打扮自己,也爱打扮女儿的妈妈。 以至于女儿可以偶尔在家偷带两瓶透明指甲油带去学校,在四周小女孩泛着光的眼神中,尽情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并在分享“好东西”的同时,再轻描淡写地问一句,我是不是比那个xxx要对你好多了? 似乎,被人喜欢,才是证明自己存在的唯一途径。 每个班,每个年级,每一届,总有一个这样的女孩。 何夕颜所在的高一(7)班也不例外,那个女孩叫孟子璇。 何夕颜坐在后排,没怎么跟她说过话,觉得她除了有些爱在上课拨弄头发外,几乎没怎么把眼光放过去,反倒是孙瑜敏时常数落她。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人家孟子璇肤白貌美,而阿敏最显著的特征是—— 黑。 就算吃完榴莲不刷牙也显白的肤色黑。 在何夕颜看起来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正当理由,充其量也就是阿敏嫉妒孟子璇,但阿敏掐着她的脖子说:“好姐妹应该是双眼自带美颜功能的,就算我长得跟凤姐一样,你也应该把我美化成王祖贤。” 何夕颜一把揽过她的脖子,“嘿嘿”笑两声,然后弓起食指和中指,对着自己的双眼比划:“得嘞!说吧,是你去民政局改名叫王祖贤还是把我戳瞎?”想了想觉得挺逗,又把手指挪向阿敏眼前,威胁说:“小样儿!你竟然改姓!” 阿敏白她一眼,“难道你爸妈没跟你说过你其实是捡来的吗?” “没有啊,难道你爸妈这么对你说?” 阿敏一脸诧异,继而想起夕颜妈妈温柔的模样也就不觉奇怪了。 反倒是夕颜更加惊诧,她安慰阿敏说:“你也别太介意,毕竟你爸妈养了你这么多年,虽说已经浪费了不少年粮食,但他们应该不会残忍到抛弃你的!” 阿敏汗颜:“那我要是被赶出家门你会收留我吗?wuli夕夕!” “那你介意跟大黄一起住吗?”夕颜认真说,“我家大黄睡相特别好,而且不打呼噜不磨牙,抱着睡还特别暖和。” 阿敏问:“大黄是谁?抱枕?还是你表妹?” 夕颜那手指圈了个大黄的体型,然后脑补了一下大黄在冲进她怀里拿它柔软的绒毛蹭自己脖子的感觉,目露歆羡地说:“是我的哮天犬啊!” 阿敏:“……” 何夕颜!给老娘滚远一点! .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绿茵足球场。 男孩子们在踢足球,只有隔壁班的陈镇川一个人占据半片篮球场练习灌篮,何夕颜故意绕开路走,假装不认识。因为何夕颜在新学期第一堂体育课就发现,高中的女同学是不大爱上体育课的,与初中明显不同。 她们喜欢几个人围在一起,头埋头,肩挤肩,提到喜欢的男生时故意放淡语气,轻飘飘的,似是真的匀不出一点目光给他。 何夕颜跟她们不同,她喜欢体育课,喜欢篮球。 喜欢一切汗渍从唇边落下,随手一拂,手指触摸之处就开始微微发酸,风一过,就开始酥酥麻麻透着凉。等周身干净了,背脊上又沾着一层寒气。 回家再赶个热水澡。 可是,她不傻,她慢慢发现她除了阿敏,也还需要别的同学。至少她不能做那个被大家鼓励的女同学,她得合群。 班上绝大部分同学不住校,只有从外地来的学生才不得已住在学校连空调都没有的学生宿舍,当然也有像孙瑜敏这样为了得到手机而选择住校的。 不过她不算奇葩,更奇葩的是何夕颜。 她选择住校的原因是多样的,除了因为没有陈蕴识这样的人体闹钟每天迟到外,还因为晚上可以跟孙瑜敏同住,顺便小小的用一下她的手机。 开学第二周,陈蕴识来了四中一趟,修身牛仔裤,黑色衬衫慵懒的扎在裤子里,上身套了件藏青色棒球服,背包斜靠在篮球架下。 有没有吸引路人女生的注意何夕颜不知道,但当她看到阿敏的手机短信时,她着实高兴得一头撞在了课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吓得夕颜从课桌上跳起来!正在解释集合的数学老师闻声疑惑地转过身,只见全班同学齐刷刷看向她。 “何夕颜?什么事?”老师问。 夕颜尴尬地揉揉自己的额头,磕巴地说:“我……我想上厕所。” 老师绷着脸将三角尺放下,打趣地问:“所以你是需要我带你去吗?” “啊?”夕颜局促地摆摆手,“老师不客气,您也进不了女厕所啊!” “……”某单身男老师觉得自己被学生调戏了!羞耻! 阿敏看着夕颜那张小怂包的脸乐不可支,悄悄把手机塞到她手里,皮笑肉不笑的说:“喔唷,wuli夕夕你也太激动了吧!怎么?想你蕴识哥哥了吧!” 夕颜瞪她一眼,愤愤想起陈蕴识那条不要脸的短信。 他、他竟然说…… 孙瑜敏,麻烦让小夕来篮球场,我像熊猫一样快被你们学校女生看烦了。 这个不要脸的! 谁看他了?! 我们学校女生才不可能一直盯着他看呢! 夕颜捏紧手里的手机迅速从后门溜出去,然后又拿手机给孙瑜敏发了条短信,说是如果老师问她为什么还没回教室,就说她痛经好了。 然后手机“叮”一声响。 哦,这是孙瑜敏手机。 夕颜默默捂脸,对不起,wuli敏敏,我又浪费一毛钱话费。 夕颜路上不断加快步伐,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赶到了篮球场,但她临近时还是调整了一下呼吸,假装生气地拍了拍陈蕴识的肩:“诶,这里不许停车。” 陈蕴识回头笑得一脸灿然,反问道:“你看见我的车了?” “你有车?”夕颜声音放软了很多。 陈蕴识清浅地笑一下,“你以后就知道了。” 但夕颜的目光不自觉移到他手上的大袋零食上,“诶,你给我买吃的啦?” “……”还真是不客气啊! “不止啊,我发现你还变黑了!” “……”废话,一军训完我就赶来了能不黑? 但是没人重提当日的别扭,两人之间也没有任何异样的气氛,反倒是夕颜那张什么都没发生的神色让陈蕴识安定下来。 她有一双乘满星河的眼,不会说谎,她不生气了,她想见他。 陈蕴识看懂了。 他思绪弥留之际,何夕颜朝他头上重力拍下去,大喊道:“你干嘛用看智障的眼神看我?!你都来找我和好了还要这么傲娇!死傲娇!死傲娇!” 陈蕴识坐了近三个小时的大巴才到四中,昨晚又熬夜做完了省数学竞赛的试题,此刻胃里一阵翻腾,却被何夕颜一巴掌拍得神清气爽。他常舒一口气,低声自嘲:“小夕,我发现你真的是包治百病。” “什么?” “没什么。”陈蕴识摸摸她的脑袋,郑重地说:“小夕,对不起。” “诶?你还会道歉啊?”夕颜受宠若惊,笑得傻兮兮的,但是笑得甜,笑得暖,让陈蕴识觉得他之前一路的颠簸都是值得的,他解释说:“志愿的事,是我不对,因为我……我想跟我妈住一起,她一个人很不容易。” 夕颜伸直胳膊虚揽了一下陈蕴识的脖子,给予他一个隔着零食的拥抱,她说:“我明白啊,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何朝颜跟我说,阿姨特别特别厉害,而且工作特别忙,是为人民服务的大律师呢~所以蕴识哥,你一定要当个能让她引以为傲的孩子,一定要的呀!” 陈蕴识却丢下零食,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他的唇拂在夕颜耳畔,他宠溺、温润地对她低语:“不止如此,我还会当一个让小夕引以为傲的男人。” 好不好? 第09章 第九章 高中生活何夕颜同学适应得还算不错,相比隔壁寝室同学嫌弃某一个女生不爱换内衣而孤立她的情况,夕颜所在的408号女生宿舍异常有爱。 孙瑜敏原本就是咋咋呼呼脑子里不带去污粉的性子,时常翘掉晚自习偷跑回寝室看一些充斥着*“雅蠛蝶”的*动漫,看到关键情节还要捂脸故作羞涩地嚎着“人家都不懂呢,好羞耻呀”。 四人间宿舍的另外两个同学均来自外地,身高一米五五,腰细却胸大的是二熊,外号由来特别粗暴直白,因为胸器明显很像棕熊毛茸茸、圆鼓鼓的两只耳朵,让人忍不住伸出“咸猪手”想摸一把。 当然了,这话是何夕颜拿唇膏在人中点了个红点装日本鬼子说出来的。 她贱兮兮地朝二熊伸出自己的魔爪,用新疆烧烤味的日式普通话对二熊挑眉、摸她光滑地下吧,说:“花姑娘!你累不累?我可以帮你托着胸……” 二熊捂脸配合:“臭流氓!你昨天还这样对隔壁村如花说的!” “哈哈哈哈哈!” 如此黄/暴的戏码每天晚上都要是408上演好几回,为此何夕颜一直强迫其他人尊称她为无国界、非官方、德艺双馨的“著名退堂鼓表演艺术家”。 一般当何夕颜沉浸在自己代表全球华人获得奥斯卡最佳扯淡奖的美梦里时,寝室唯一性格正常的学习委员许多多总会冷萌地接一句:“那不是苍井空?” 初中那会儿班上男生一听到“苍井空”或者“泷泽萝拉”就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洪荒之力,总是忍不住在座位上扭动下身表示支持,偶尔大胆的男生还会露出一副猥/琐又回味无穷的诡异笑容。 女生们也不傻,虽然没有真正看过男孩子们私藏的奥斯卡最佳动作片,但她们大概知道男孩子们口中“德艺双馨”是怎样带颜色的意味。 只有何夕颜不大分得清苍井空和苍井优。 尤其是因为何朝颜极其喜欢日本文化,无论是日剧、日漫还是日本闪亮少女的手工艺品,她都如数家珍。以至于夕颜时常能听到日本名字,虽说大部分时候她都会自动脑补日本军刀和扑向黄花大闺女、下巴留一撮小胡子的日本汉奸,但也有因为名字好听而留下深刻印象的,好比,苍井优。 所以当许多多说出“苍井空”时,夕颜同学本能接了一句:“作为替全球华人争光的著名退堂鼓表演艺术家——何夕颜,也就是我,必须要征服世界,冲出地球!所以我绝对给自己起个日本艺名,苍井夕。” 许多多、阿敏、二熊:“……” 待阿敏反应过来,何夕颜已经开始自己第二段白日梦之中,她指了指窗外的太阳,说:“当日我魏巍大国被东瀛人欺辱、压榨,如今我苍井夕要代表中国少年征战小日本,用我精心准备的作品给他们彻彻底底洗个’中华儿女全是宝’的脑!我相信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之下,收视率一定会超过苍井空!” 阿敏面露惊恐:“你、要、跟、苍、井、空、比、收、视?” 传说中的爱情动作片??? “是的!壮哉我大中华!”何夕颜握拳拍打胸口,半天才憋出一口气,“哎呦好痛,用力过猛差点给我自己锤成平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情的嘲笑拍打在夕颜的小脸上…… 除了登台表演这样的固定活动,408寝室每晚还有个“听墙角”的保留节目。刚开学不到一个月,许多多跟二熊就在阿敏的添油加醋之下,默认陈蕴识是何夕颜走狗屎运捡来的青梅竹马的学霸男朋友。 每天早晨六点四十分,陈蕴识总会准时打来电话,不止是何夕颜,所有人都因此省去了睡前设定闹钟的麻烦。 每晚熄灯前十一点二十分,陈蕴识的第二通必定准时到达,不同于早上那句慵懒、沙哑的“早安”,这会儿他会用清亮却有些低沉的嗓音同夕颜聊个十分钟,于是其他人也会呈聚众兑奖的姿态贴在夕颜周围。 不止如此,除了脸皮薄,尚且还有些良心的许多多,阿敏和二熊几乎是隔几天就会架着水果刀逼迫夕颜冲陈蕴识“撒娇”,每次当陈蕴识问夕颜寝室还有没有零食时,除了夕颜,其他人都会对着电话智障一般拼命点头。 夕颜脖子还架在真刀上,命悬一线!只好吭吭唧唧地说吃完了,不等陈蕴识打开淘宝,阿敏已经将巨长的零食清单送上! 零食名字、口味、净重量一一罗列。 “菜单”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麻烦别买错,不然娘家人会扣分的! 九月的最后几天,运动会前一晚,陈蕴识照例打电话来。 何夕颜在娘家人的怂恿之下委婉表达了自己想要12种新品零食,陈蕴识笑着一一下单,问够不够,问其他人还有没有想吃的,一贯走延安艰苦朴素道路的夕颜立马打住:“够了!够了!我们……我们其实胃口很小的。” 一个人能吃两盆小龙虾的人胃口小? 哦呵呵…… 陈蕴识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毛巾正搭在他肩上,水珠沿着发梢轻巧的滴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他走到窗边,抬头看碎月,耳畔有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语气渐渐温柔起来,轻轻唤她的名:“小夕。” “嗯?”似是有心电感应一般,夕颜也从宿舍走出来,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一抬头发现窗外只有路灯盏着它脚底的一亩三分地。 “小夕。” “嗯?” “我想听你叫我一声。” 夕颜清浅地笑一下,乖乖叫了声:“蕴识哥。” “嗯……”好像有点想你。 夕颜又叫一遍:“蕴识哥。” 陈蕴识没了言语,只是静静听着从电话中传来的呼吸声。 “好听吗?”夕颜问。 好听,比什么都好听,陈蕴识在心里对自己说。 窗外一轮皎月,都说明月本无心,可有情人却能看得见呢。 星星睡,蜜蜂醉,只剩小女孩清甜道一声“哥,晚安”。 . 运动会结束当天,二熊跟许多多因要乘火车回家而提前出发。 何夕颜参加完800米长跑后天空便下起了雨,她淋了好一会儿才跑回宿舍,原本答应陈蕴识一放假就赶回家,连带着十一黄金周的假期他们可以待在一起好几天。当然了,陈蕴识没忘记提醒她把作业都带回家。 orz……大好时光干嘛提作业啊…… 回宿舍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夕颜正要提前电话订长途汽车票时,发觉自己小腹一阵绞痛,其实跑步时她就已经有了点疼痛的感觉,只是被她当做近来缺乏运动的不适应,没想到这会儿越来越疼! 夕颜放下塞得满满的书包,抱着肚子蹲在床边,一瞬间觉察自己身下有些异样,这才知道,大约是剧烈运动和阵雨的共同催化下,她的月例提前了! 不止如此,还不幸痛经了! 这可是她第一次感受传闻中堪比死缠烂打前女友的小婊砸! 悲了个催的…… 没顾上给陈蕴识和家里打电话,夕颜抱着阿敏的抱枕卧床昏睡一下午。 中途阿敏回来收拾衣服,见夕颜一反常态赶紧给她灌了个热水袋塞进被窝,她原想留下照顾夕颜,却被煞白着脸疼得蜷缩起身子的夕颜往外推了推。 阿敏不放心却又不好让父母白跑一趟,替夕颜买好饭、把手机留下,叮嘱夕颜有任何事情一定要及时给她打电话后才舍得走。 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等夕颜醒来已经是晚上十点二十。 热水袋早已经没了之前的热度,夕颜的小腹也没之前那样像被一根筷子翻搅浓粥的疼,只是身上还钻着风一般的冷。 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随意看一眼手机,“靠!!!” 陈蕴识跟从家里打来的未接电话竟然多达一百多条…… 糟了!糟了!大家一定以为她被人拐进山里挖煤了! 她急着给陈蕴识回拨过去,那头却立即接通,他喘着粗气急促地问:“小夕?你现在感觉还好吗?孙瑜敏给我发完信息就没反应了,我不知道什么情况。” “啊?”夕颜往已发信息那边看一眼,原来是阿敏告诉他痛经的事情了,哎呀,好羞耻!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告诉他嘛! “哦哦,我现在没事了啊!”夕颜可惜地盯着自己的拖鞋,说:“可是……我今天肯定回不去了,明天一早吧,一早我就回家!你等我呀!” “小傻子,都什么时候了……” “嘿嘿,那我不是跟你约好了今天晚上要一起吃饭的嘛~” “现在也可以啊。” “嗯?”夕颜笑着问,“当然不行啦,你应该到家了吧?从家里到我学校得两个半小时呢!而且我们学校女生宿舍超过十点就不让出去。” 陈蕴识站定,呼吸渐趋平稳:“你下楼吧,我在后门。” “真的吗?”夕颜欣喜得忍不住扬起声音,但又怕他只是在开玩笑,不安地说:“不可能吧,你从学校回家要三个小时,然后再花两个半小时到我学校?” 不可能啊,绝对不可能! “快点来,穿多一点,有点冷。” 陈蕴识沉着的嗓音让夕颜顿时心安,她没顾上换鞋就奔出宿舍,遥遥看见陈蕴识站在后门外时心里竟生出一阵酸楚。她不知道陈蕴识来了多久,等了多久,只知道他鼻尖被风吹得红红的,他手里还提着很多东西。 在陈蕴识安慰的笑容里,夕颜走过去抓住隔在二人之间的铁柱,责备说:“你是傻子么?不会一直等在这里吧?” 陈蕴识笑而不言,只是从袋子里掏出好几张暖贴,撕开后有些不知所措,只好递给夕颜后指了指她的小腹:“我看网上说,这个,贴了会好一些。” “这里有一些枸杞红糖,你拿回去喝一点。” “还有,晚上睡前记得倒点热水泡脚,可以驱驱寒气。” “你月……你那个期间有很多东西不能吃,我都发到孙瑜敏手机上了,你回去记得看,要是真想吃辣的,也一定要忍一忍,好不好?” “要是晚上疼得厉害你就给我打电话,我都在的。” …… 夕颜不敢看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陈蕴识在拥挤的大巴车上被旅客推搡的场景,他一路护着手里给她带的东西,他一路担心自己的神色。 她一一应下,握在铁柱上的手指被陈蕴识用大手握住。 他的手很凉很凉,只有掌心还是温热的。 陈蕴识问她:“怎么了?今天这么这么安静?” 夕颜闻言,抬头朝他傻傻地笑,她深深看着他的眸子,说:“蕴识哥,我一点都不疼了,真的,根本就没你想的那么疼啊。” 真的呢。 第10章 第十章 翌日回家。 途中偶遇阵雨,长途大巴一路疾驰却不得不在此时暂停在高速休息区,好让一车子旅客脚踩实地喘口新鲜气儿。 临时停靠区距离高速口不远,不少过路车辆都停在此处避雨,一时间形似公交站台的休息区人满为患。老人把小孩抱紧在怀里,不时上下抖动以哄得小孩咯咯发笑,脖子边却还横着一把伞,欠着身子唯恐雨水淋到孩子头上。 车里黏稠的腥湿了味还没散去,夕颜前脚刚一踩到地胃里就一阵暗涌,她顾不上替她打伞的陈蕴识,独自小跑到垃圾桶边半蹲下来。倒是没吐,但小腹却有种痛经过后的沉沉下垂感。 陈蕴识的伞伸过来将夕颜罩地严实,俯下神轻拍她的背:“还难受吗?要不要吃个橘子?” “好的呀,李时珍在《本草纲目·果部》里写:橘实小,其瓣味微醋,其皮薄而红,味辛而苦;柑大于橘,其瓣味酢,其皮稍厚而黄,叶辛而甘。微醋即是酸的意思,会缓解恶心症状的。” 陈蕴识一早就发现夕颜在记忆力方面异于常人,虽说不算过目不忘,但似乎只要是能吸引她注意力的人事,任何细枝、末节她都能记得分毫不差。 夕颜每每用“做人呐,最重要就是开心了嘛,我去给你煮碗面”的寻常语气说出《本草纲目》、《全球通史》时,旁人眼中无不露出惊羡的神色,可她犹如此刻低头在包里掏蜜橘一般,全然不觉哪里不妥。 陈蕴识暗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美而不自知,反倒最美”吧。 雨声轰隆,整片天色犹如破晓前蚕茧中的昏暗。 何夕颜拿着陈蕴识的手机津津有味地玩着《疯狂的保龄球》,游戏里选择赛道和力度时身子也会不自觉随着屏幕上的摆针倾斜,有时靠到站牌上,有时会不小心撞在身侧的陈蕴识怀中,他不介意,只是扶正她,道一句:“慢点。” 夕颜的目光随着滚动的保龄球飘忽,屏幕上却始终映出怔然的一张侧脸,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良久,直到夕颜有些微被人关注的觉察。 陈蕴识讪讪挪开眼,手里攥紧的蜜橘被他焐热,指甲抠到橘芯很快就剥好了皮,他问道:“还吃吗?吃了好几个了,吃凉的对你那个会不会不大好?” 嗯?那个…… 夕颜摆摆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当然没事啦!”接过剥好的橘子正要把一大半塞进嘴里时,发现陈蕴识松开手把一小堆橘子皮丢进垃圾桶,夕颜发现他一直默默地给她剥好橘子,却一瓣都没吃。 她从手里挑出最大的一瓣递到陈蕴识嘴边:“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食堂番茄炒西红柿里的蛋黄和橘子里的无籽西瓜。” 陈蕴识:“……” “张嘴呀!”夕颜抬手,她这才发现只不过一个暑假没有待在一起鬼混,他竟然已经悄悄长成了一个高她半头的大男孩模样。 陈蕴识朝她笑一下,伸手接过,一滴雨沿着伞轴落到他的眉心,像是乘着好风逆风飞翔的竹蜻蜓一般,轻盈地滑到他□□的鼻尖。 夕颜情不自禁地伸出她曾经多次在单车后座轻戳陈若愚的食指,在他的鼻尖上蜻蜓点水一般碰碎那颗雨,拂上指腹轻轻摸了摸。 夕颜愣着眼问他:“蕴识哥,我手是不是很凉?” 陈蕴识没了言语,只微微摇了下头。 撕干净橘瓣经络的手指却怔在身前,彼时耳边恰到好处的响起车站喇叭放出的《暧昧》,“暧昧让人变得贪心,直到等待失去意义”。 少女音温暖、慵懒又带着似有若无的小委屈,让陈蕴识怦然心动。 “你吃。”陈蕴识将那瓣橘子递到夕颜嘴边,看她乖巧地张嘴吃下。 很甜是不是? 折腾到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夏秋跟何知渺不在家,只有一张“蜜月申请”躺在餐桌上。 夕颜笑着摸了摸“蜜月”二字,在心里默数这都是爸妈第几次度蜜月了呀!果然是只要爱对了人,每天都是情人节呢~ 阵雨过后,最适合闷在房间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趁爸妈不在家,十月秋凉拿铁勺大口吃上冰淇淋,冷得舌尖打颤时再往嘴里塞上一口热乎的炸鸡,甜腻和酥皮相互挟裹,蓝莓浓汁漫过舌尖,将炸鸡些许的咸味一点一点冲淡,再一口冰淇淋的清甜席卷而来。 嗯!夕颜表示,这世界最好吃的饭一定是大杂烩炒饭,什么培根、玉米粒、老干妈全都丢进一锅,大火翻炒几下就能喷香出锅! 那世界上最好喝的汤一定是火锅底料! 那世界上最好吃的零食一定是乱吃,甜的咸的全都塞进嘴里! 如果有一天世界变成巧克力工厂那样该多好呀,随手摘下一片白色花瓣就是方块小蛋糕,河流山川全都触手可得,摸一下蓝莓果酱就会从指间流走。 …… (这里是何夕颜同学流口水的蠢萌脸,因为太美,所以打了马赛克。) 到晚上十点,雨花巷东边的空地上临时搭起了个小舞台,“迷路森林组合”几个用彩色颜料笔随意涂鸦的广告牌靠在墙根,夕颜的好奇心被轻易勾起。 幼年时,夏秋曾请过音乐老师教姐妹俩乐器,何朝颜挑的是大提琴,苦学十年,如今时常与夏秋钢琴合奏。而夕颜小朋友呢,最初想学的是古装剧里每逢成亲必须要派上用场的唢呐,夏秋尽量放平心态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只是…… 学了不足一年,何夕颜小朋友硬是七窍通了六窍! 愣是把喜气洋洋的唢呐吹成了丧礼上的哀鸣声,以至于只要她每天晚上一练习,微胖的房东太太就点上摆蜡烛把自己关在房里给已逝的丈夫祷告。 用夕颜的话说,这也没什么不好呀! 恰恰说明真正的音乐是没有国界的!连外国人都能感受唢呐的奇妙~ 打那以后夏秋也就不再督促夕颜练习,反倒是爸爸何知渺不知从哪里买来一支约莫上百年的口琴,早已经暗淡无光的口琴表面还刻着“”,日暮,夕阳,西沉,口琴声悠扬、清远,是爸爸眼中夕颜的样子。 何夕颜伸长了脖子往窗台外看,遥遥传来的《恋恋风尘》让她无比兴奋,这是何知渺教她吹的第一首口琴曲子呢! 顾不上穿外套何夕颜就翻窗户跳了下去,虽说只有一米多高很容易跳,虽说夕颜小朋友的俄罗斯艺名叫“腿长依米久舞小司机”,但是…… 明明有门啊!门口还有哮天犬坐镇呢! “迷路森林”乐队的观众很少,加之夕颜家所住的雨花巷是老城区,一到晚上十点路上就几乎看不见什么路人,窗火通明,三个男生抱着吉他静静弹奏,长发及腰的女生穿着仲夏夜的纯白色短裙握着话筒,唱着夕颜听不懂的歌。 吉他有六根弦,却只吸引来了五个观众,到第四首歌《送别》时台下就只剩何夕颜一个人,她穿着兔子拖鞋抱着胳膊站在张扬的广告牌边。 路灯点在她的眼里,似是要点燃演唱者的魂灵。 台上的女孩不知是什么样的表情,她总爱拿长发遮住眼睛。 她唱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时会看向阴暗垂暮的夜空,她唱到“没能唱歌你的歌曲,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时会任凭眼泪流淌,她唱到“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时会虔诚弓下腰许久不起。 风很轻,光很静,那一刻怔在原地的何夕颜有种全世界只有自己的错觉。星星没有睡,虫儿也寂静在眠夏,只有她自己孤独的听着歌。 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的每一刻,都只剩自己。 胸口发酸,何夕颜冲回家四处翻找她心爱的口琴。 她想跟那个受了委屈的女孩说:“别难过,有我在听你唱歌呢。” 攥紧手里的口琴跑到巷子口,白裙子女孩冲她微笑着挥手,台上从三男一女变成四个男生,那三个弹吉他的男生依旧面色淡淡,只有坐在前面对着话筒的人才让夕颜走着走着就笑出了声。 他什么时候出来看热闹的呀? 夕颜脑补了一下她如果这样问陈蕴识的情形,大概陈蕴识只会大步向前,然后背着她伸出一只手,嫌弃地说:“跟上,你说我为什么出来凑热闹。” 噗嗤~傲娇鬼~ 他局促到手指只能摆在腿上,他穿着跟自己一样的拖鞋和家居服,他头发乱乱的像是刚从枕头上爬起来,他眸色深深的像是疲倦了的猫。 但他与众不同,站在哪里,都让人挪不开眼。 夕颜知道的,这就是陈蕴识。 光是站在台上就像是有光芒的小哥哥,就是陈蕴识。 夕颜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口琴,尾音上扬:“我可只会一首曲子哦。” 陈蕴识领会,他看着她,她的眼里也容不下其他人。 他握着话筒用清亮却能哄人入睡的嗓音安静地唱:“ 小叮当,不爱回家吃饭,宁愿在大安公园捉迷藏。 看明月光,低头不思故乡,宁愿看漫画,不听妈妈的评谈。 孩子们只会贪玩,父母都只会期望。 为什么天南地北不能互相体谅? 蟋蟀对着螳螂有什么东西好说? shallwetalk,shallwetalk, 好像过去牵着手去上学堂, ……” 琴瑟和鸣,大概就是这样吧。 两个人的演唱会结束,雨花巷口,月光拉长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我口琴吹的好听吗?” “好听。” “我呢?” “你呀~” “嗯?” “哥,你长得真好看。” 第11章 十一小长假期间洛北市连下几场阵雨,愁煞人的秋风秋雨从秦岭淮河以南经桃花坞涡旋,比往年晚至洛北将近半月,风倒是沾着花香,就是雨水泛得人烦。 原本同陈蕴识约好趁十一小长假去城郊果园“采红”,摘些多汁味美的草莓、桑葚回来,不料雨水成灾,枝叶、瓜果在夜里被雨水打弯了腰。 偶尔中午出点太阳,反倒晒得叶子都卷合在一起,听瓜农说,今年的瓜果水润、硕大,但估摸着不大甜。 于是何夕颜同学另辟蹊径,尝不是新鲜沾着泥的瓜果,她又从家里翻出一本洛北市文化局于1995年发行的宣传册,里头图文相映,介绍了不少景点和美食。 景点不够时间去,但探寻美食的决心却不能因为大雨将至而有丝毫的动摇。 因为吃货天然萌呀~ 何夕颜曾经对着榴莲慕斯发誓,这辈子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祖国和父母,让她拥有填不饱的胃口、停不下来的嘴和永远不会积食、便秘的肠胃! 于是一连几天,假期作业被何夕颜同学拿来垫桌子吐鸭脖骨头,其中一张物理卷子还被她随手一揉丢给了大黄,以至于当班级企鹅群里惊现标准答案时,她竟然连抄都没得抄! 但洛北传统的“古早味”也让夕颜高兴得整日都被泡在小巷飘香的豆浆和酥饼中。 临返校前,陈蕴识骑车带夕颜去了城西“祥记”,这是一家糕点铺子,百年老店始终坚持手作糕点,传闻创始人乃是清朝格格的乳娘之后,所以可算是正儿八经的宫廷手艺,其中“糖心酥”最为出名。 虽然名为“糖心酥”,实则分甜咸两种口味。咸的有点像苏式月饼的腊肉馅儿,而甜的呢,则是一口朝薄皮咬下去,唇上沾细粉,芝麻糖流沙进口。 陈蕴识一样拿了一个,先让夕颜尝了尝甜味的,见她爱吃,打趣地问她:“你不是在美国长大的么,怎么这么爱吃糕点?反倒是中国的孩子不大爱吃了。” 夕颜嘴里含糊:“不会呀,其实我小时候经常吃呢,我妈特别爱鼓捣这些,何朝颜从来不给面子,那我只能当小白鼠帮她试吃啦~” “那会儿我妈不止做苏式的糕点,还有一些出名的小吃,像湖南的臭豆腐,灯芯糕,绿豆糕,成都的九宫格火锅,还有广东的虾饺和小笼包,我妈说每个地方的食物跟人们的秉性、气质相近。” 陈蕴识很是赞同,他母亲就是湖南人,他感慨说:“阿姨说得对,像我妈是典型的湖南女人,勤快,持家,但是脾气也跟朝天椒一样火辣。” “哈哈哈哈哈~陈妈妈明明很温柔!”夕颜抗议。 陈蕴识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糖水,想拿纸巾擦干净却不自觉往舌头上含了一下,他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好在夕颜只顾坑着头吃糕点。 陈蕴识有些不自在,往狭小的店内四处张望一圈,半天才清清嗓子继续说:“你看过《绝代双骄》吗?要说我妈是小辣椒,那夏阿姨一定就是铁心兰,像桂花糕。” “甜的?” “嗯。” 其实何夕颜没看过《绝代双骄》,但她觉得“小辣椒”和“桂花糕”的形容很生动,她随意一想就能脑补陈阿姨头发松散扎在脑后使唤人的样子,可是她鲜活,积极。 而自己妈妈呢,白净,温润,就算是同样的发型也能看出不一样的慵懒和优雅。 在这座城市中西杂糅,包容开放的味觉历史中,有一种滋味,出身低微,却自成一家,在演变中,不因各方冲击而消失,反倒越来越清晰强大,它不仅奠定了这座城市的味觉,更决定了人的极致热情。 所以陈蕴识一直笃信,从手到口,从口到心,中国人延续着对世界和人生特有的感知方式,即是美食。 恍神之际。 夕颜突然凑上前问:“那我呢?那我呢?” “你什么?” “我是什么呀?蕴识哥,我是不是这个糖心酥?” 嗯,比糖心酥还甜才对。 但陈蕴识只是低头在豆浆里搅动。 “我也很甜啊!阿敏说我笑起来可傻白甜了!” ……请问这真的是夸奖吗? “你啊……”陈蕴识仔细想了想。 “嗯嗯!我是什么吃的?一定很好卖!” 陈蕴识“嗯”一声,说:“你是甜辣酱。” “哈?那何朝颜呢?” “她啊,米酒吧,看着清淡,其实上头。” 夕颜扁扁嘴,怎么到她这就是一瓶随处可见的甜辣酱了!她明明很贵的啊喂! 不论何夕颜回去路上怎么捏他、掐他,陈蕴识就是不肯解释甜辣酱的由来。按理说,她怎么着也得是每天吃早餐用的花生酱或是贵得吓人的鲶鱼罐头啊! 生闷气!气鼓鼓!夕颜小朋友边走边跺脚! 陈蕴识看了眼被他落在身后的小姑娘,好笑地被她白一眼,他朝她伸出手:“走了,瞎生气。” “哼!”夕颜闷声咕哝,“你们都喜欢何朝颜。” 陈蕴识见她越走越慢,主动往回走了两步,拉起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一塞,说:“小傻子啊你,我喜欢吃甜辣酱行不行?我早上吃面要放甜辣酱,中午吃饭也要拿甜辣酱拌饭,晚上吃外卖也喜欢蘸酱。” “单吃也觉得甜,会上瘾。” “不行啊?”陈蕴识傲娇地拉着夕颜往前走。 夕颜瞬间就像有一千只蝴蝶从心里飞开,四散到天空之城,好嘛,这个理由很充分!当然可以! 胃里很满足,但现实很残酷, 回到学校的第四天,洛北四中新学期的第一次期中考试如约而至。何夕颜禁不住惆怅地想,好不容易才从陈蕴识手里活下来,尽可能胡完了没丢掉的作业,这他喵竟然又要来考试! 牛顿是什么?他管什么闲事啊,苹果碍着他啦,苹果不往地上掉难道还能上天跟太阳肩并肩呐?! 摩尔定律?摩尔…… 有点熟悉啊! 何夕颜“啧啧”半天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想起来了!有个网页小游戏叫《摩尔庄园》! 她在游戏里还存了八千多万! 摩尔豆呢…… 成绩出来时,果然很符合何夕颜同学对自己的认知,除了语文、英语和一些可靠尝试混及格的课,其他功课几乎全军覆没。 庆幸的是,不止她孤军奋战。寝室除了许多多外,阿敏和二熊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夕颜伸头往阿敏卷子上一瞟,哎哟,小样儿!59诶! “我擦……”夕颜拍拍阿敏的头,其他摸油她的刘海,心痛地说:“本来以为我57分是人间悲剧,看到你的59我才知道什么是国足临门一脚的精神!” “国足必胜!”夕颜握拳,“今夜我们都是国足!” 阿敏:“……”你才臭脚! 彼时陈镇川从教室外经过,他已经手里转着篮球,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走到门边往里扫了一眼,然后目光锁定夕颜朝她勾勾食指。 阿敏:“山寨道明寺!” 许多多卷子发到一半,悄悄挪到夕颜桌前,背对陈镇川对夕颜嘀咕:“听说他只考了语文,其他课交了白卷!还在卷子上给老师画了一套人民币哈哈!” □□啊! “我去看看?” 不等夕颜犹豫,陈镇川在门口大声喊了句:“何夕颜,快出来啊,再看你就要流鼻血了。” “……” 为防止吃瓜群众胡乱脑补出另一部狗血偶像剧,也为了防止陈镇川的臆想症恶化,夕颜同学快速滚到了门口,冷脸问:“找我干嘛?” “来问你考第几啊!是不是倒数第二?”陈镇川拿球砸了一下夕颜的头,她来不及躲,疼得眼里带泪,“白痴啊你!我怎么可能是倒数第二?怎么也得是第五啊!” “好好好,反正没浪费我的心意。” 夕颜问:“什么意思?” “我可是特意交白卷的,我这不是怕你得最后太丢了么?虽然你皮厚,但是我心底善良又英俊啊!” 夕颜:“……”这是什么逻辑? 我皮厚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我怎么皮厚了! 也不是!你什么时候心地善良又英俊了! “陈镇川,你说得跟你写了就不是倒数第一一样,别闹!”夕颜得意道,“我可不是年纪排名最后。” “你英语最高也就七十来分,不是最后也是倒数,我说二傻子,你不是美国回来的么?” 这下真是伤到夕颜同学的自尊心了!连爸妈都没这样揭她伤疤,虽然她确实不大介意啦,可是谁也不想被不怎么熟悉的人嫌弃是倒数几名啊! 夕颜反唇相讥:“说得跟你从小讲人话就能考个一百分似的!你找我干嘛?有事就说!” “哦对,差点给你忽悠忘了。” 陈镇川拿出一张只写了“战书”两个字的白纸,指了指对夕颜说:“下周开始洛北中学生校际篮球赛,初赛四中对十七中,这不重要,重点是听说陈蕴识他们学校是去年的冠军,那你帮我跟他说,今年走着瞧!” ……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七届洛北市校际中学生篮球赛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决赛场地定在四中能容纳两千人的室内体育馆,一路通关斩将走到最后的三强队伍,主力队员均是高一、高二的学生,都将于圣诞节齐聚一堂。 犹如《哈利波特与火焰杯》中的“三强争霸赛”一般,每支队伍各显神通。陈蕴识所在的师大附中虽属建校不足二十年,但却蝉联五届洛北中学生篮球赛冠军,算是名副其实的“西区霸王”。 何朝颜所在的外国语中学基本可以忽略,一群没事就凑一起把斗地主、偷喝啤酒改成穿西装、喝红酒的人,是不可能在篮球场上拼命的。用何夕颜的话说,咱们跟他们不是一个阶级的,没有任何共同的信仰基础。 所以,他们是坏人,坏人就是要被打败的。 逻辑在哪里? 并没有逻辑,谢谢。 而夕颜所在的洛北四中可谓是“千年老二”,一直被师大附属技压一头不说,就连拉拉队和运动员的颜值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以至于四中校内一直流传着一个心酸的笑话—— 请问你经历过绝望吗? 不是物理好不容易考了61分,以为侥幸及格就可以逃过一劫。 结果老师说,低于65分都要家长签字! 举手,请问老师你是在逗我吗? 也不是好不容易百米冲刺外加极速飘逸到食堂,结果发现记错菜谱! 卧槽!当天并没有红烧排骨?? 更不是精挑细选买了个大西瓜回家,结果籽多水少还不甜! 卧槽!手一抖全丢了难道晚上吃土??? 那绝望是什么?! 是同场竞技,本校拉拉队的女孩子们热情洋溢地旋转、跳跃、闭着眼,然后当着四中运动员的面大喊:“师大附中加油!流川识加油!爱你么么哒!” 当你作为四中篮球队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主力队员时,你可能会愤愤不平,用魅力四射又神秘悠远的眼神给拉拉队队长一个暗示,告诉她:早起毁一天,迷妹葬桃花,到你们迷途知返的时候了! 结果传递到女生眼中就变成了…… “诶,你看八班那个黑不溜秋的小平头,眯着眼睛一直在看我们诶!” “天哪,真的好猥/琐!” “就是啊,他在看你吧?是不是因为你裙子短啊?” “我们学校跟师大附中的男生真的完全没得比啊,他们21号球员好帅嘤嘤嘤!背上写着cys呢,不知道是不是姓陈……” …… so,自我感觉良好的洛北四中篮球队队长卒。 但比这更悲催的是何夕颜,她答应陈蕴识要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替她加油,结果英语单词听写时跟阿敏在课桌下翻书被老师逮个正着,体育课二人连同其他被俘战友被老师留堂,她老人家在隔壁办公室吃瓜改作业。 却让留堂同学在自己的座位上罚抄单词一百遍。 没错,划重点,不仅要罚抄,还不允许换座位!除了阿敏跟何夕颜,其他同学均被完美隔离,为防止老师突然杀过来,他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寒假就要来了,这大半学期都好好活了下来,怎能在放假前夕挑战老师权威呢!还是默默手拿三支笔同时抄起来吧…… “手好酸……”何夕颜趴在桌上诉苦,“今天实在太背了!师太报的那个destiny我中考也没写出来,不然我就更接近陈蕴识的分数了!” 阿敏忙着在纯白t恤上涂鸦,头也没抬地嫌弃道:“你俩的分差得很少?” “不少啊,就差了两百来分吧。”夕颜掰了下手指,比划说:“这词要是写对了就少差一分嘛!” 阿敏:“……” 你竟然轻描淡写、理直气壮说出“就差了两百来分”! 夕颜趴在课桌上眼睛干涩,连打了几个哈欠后终于传染给了阿敏,她眯着眼笑说:“考得差也有考得差的好处啊,不然怎么能继续跟你鬼/混三年?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啊,爱妃~” “找你的蕴识哥哥玩去,我忙着呢。”阿敏急着换马克笔,嘴里念叨:“都怪你,害我画错了一笔。” “你在画什么呀?” 夕颜伸头去看,白色t恤上只是被阿敏端正画出了一个正方形的框,她靠在阿敏肩上:“这是什么?送学长表白的?” “表什么白啊,就是趁圣诞节想送给他嘛!”阿敏被夕颜“嘿嘿嘿”的笑声惹得一脸红,拿起颜料盘就往门口走:“你不许乱画啊,我先去洗洗。” “喂——” 夕颜犯怵,阿敏不提醒倒还好,她突然这么一说反倒让夕颜急得手痒痒。好比夏秋往常出门,她一般只叮嘱夕颜要注意用水用电的安全,但她若是特意提一句“妈妈出门啦,你别进书房,千万别动书桌底下那个小箱子”时,八成当家门一关,夕颜就会直奔书房翻箱倒柜找钥匙开箱子。 哪怕箱子里只是装了几根大棒槌…… 既然阿敏已经在t恤上画了一个黑色边框,那她干脆画个图案上去吧!等下毛衣外套着这件秘制t恤一定很显眼,夕颜脑补了一下她成为人群焦点替陈蕴识加油,却被他嫌弃地用满是少年汗水跟荷尔蒙的毛巾捂住脸的画面。 阿西吧,一定是害怕她的英俊太过撩人! 于是趁阿敏去洗手间的功夫夕颜抓起马克笔就“创作”(鬼画符)起来,等套上衣服才发现她竟然身处险境!她出门往左走会经过办公室,出教室门往后走又可能会碰见从厕所出来的孙瑜敏! 是往左跑被英语老师捉获后继续罚抄好呢? 还是索性往右走跟孙瑜敏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肉/搏呢? 纠结0.388888秒后何夕颜有了答案!陈蕴识曾跟她说过,两害相权取其轻,保命重要还是罚抄痛苦呢?当然都不选啦,翻窗户好了,反正是一楼! 两眼一闭就过去了…… 就过去了…… 凭借何夕颜一米九五的大长腿她很轻易就从窗台翻下去,但窗户外面是一排用来隔音的绿化带,隔墙距离窄,夕颜一只脚还没沾到地就整个人崴到绿化带边缘的台阶上,她机敏地抓住窗台,总算安稳落地。 “嘶——”夕颜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中指指甲盖不小心被粗糙的水泥窗台面给刮断半截,她疼得使劲往上吹起,殷红的指甲肉里渗出细微的血丝。 夕颜甩甩手迅速在脑子里搜索她小时候看过的《百科全书》,指甲相当于皮肤的角质层,好像跟大理石一样属于很坚硬的东西呢! 但指甲好像不是活细胞而硬角质蛋白组成的薄板,角化细胞紧密地排列在一起。与皮肤的角质层相比,指甲的脂质含量较少,约为0.15%到0.75%,但是含硫量占3%以上,比皮肤角质层多,所以比皮肤角质层坚硬许多。 “好了,我死不了!” 夕颜拍拍自己的胸口,然后飞奔向篮球场。 虽然是不用买票的免费篮球赛,但进场以后发现比赛结束了的ffffffffff(uck)心情还是让夕颜很痛心,她的白色t恤果然很显眼,当她一进入体育馆就顺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陈镇川最先跑过来,问:“您这是兼职超市促销呢?” 促销? “这明明是艺术好不啦!”夕颜绕过他四处张望,却被陈镇川重新拉回到眼前:“二傻子喂!你错过小爷我的王者荣耀真是亏大了!我跟你说,我今天一个人单砍28分,9个篮板,2个盖帽,还有1个灌篮,就问你牛不牛?!” “诶呀,厉害厉害。”夕颜敷衍道。 “是吧!我不止是这场比赛的mvp(最有价值球员),还带领我们四中篮球队第一次打赢师范附中嘞,你看看陈蕴识那张脸丑的哟……” “哈?”夕颜惊讶叫出声,却让陈镇川格外得意,他还想继续吹嘘,却被夕颜伸手在眼前晃了晃,“你说陈蕴识丑?” “那可不?熟得屁滚尿流能好看么……” “哦,那你大概是瞎了。” 陈镇川没反应过来:“……” 夕颜根本不在意比赛输赢,一看到换好衣服从休息室里走出来的陈蕴识就立刻跑过去,一口热气全然扑在陈蕴识脸上,“蕴识哥!” “才来吧。” “对呀,我刚刚从教室里逃出来!” 陈蕴识难掩失望之色,他低沉着嗓音说:“你不来也好,我输了。” 夕颜一巴掌拍到他肩上:“说什么呢!我是来看你的,我又不是来看球的!要是我想看球的话,我就回家看nba直播啦~” “诶?看我的吗?”陈蕴识怔然,一瞬间所有乌云似乎都被晴空所取代。 “当然啦!” 陈蕴识小心地问:“只来看我吗?” “不然呢?”夕颜四处看看,“还有别人?” “那……” “啊,好痛……”打断陈蕴识的话,夕颜喊疼。 刚刚拍陈蕴识时没大注意,夕颜断掉的半个指甲不小心划到他颈上的毛巾,一拉扯就疼得钻心,血丝又渗出来。 陈蕴识着急地拉过她的手:“怎么弄的?” “诶呀,这个不重要!”夕颜挺胸,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看这里!” 陈蕴识:“……”嗯?看胸? “看啊!”夕颜催促说,“这是个二维码!我自己亲手画的,衣服和笔都从阿敏那儿偷来的,等下还得还的,你快点拿手机扫一下!” 陈蕴识这才发现她穿了件这么奇怪的t恤来! 嘤嘤嘤!一定是她脸太可爱才会忽略掉这么奇葩的衣服…… 夕颜又催促一遍,陈蕴识从包里掏出手机,一颗心扑通扑通动次打次跳个不停,她会设计什么标语在二维码里呢? 是“我喜欢你”?还是“我想你”?又或者只是“加油”? “噔”一声扫码成功—— 第13章 第十三章 “噔”一声扫码成功—— 陈蕴识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所露神色有些诡异,与夕颜同学预想的反应差别有些大,她急着探头过去看:“你看到什么了呀?” “嗯?”陈蕴识迅速收回手,手机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靠在背后,他拿高大的个头严实的挡在夕颜身前,嘲弄说:“你画的你不知道是什么?” “我……” 夕颜语塞,她拿食指不分场合的戳了戳陈蕴识绷紧运动衫的胸肌,原本想说自己虎口脱险画得仓促,结果手感太有弹性,导致夕颜满脑子都是陈蕴识赤/裸半身在淋浴下的朝她搔首弄姿摸大腿的画面。 “……”夕颜红着脸白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样!” 陈蕴识只当她在说二维码的事,故弄玄虚把手机收好,怎么也不肯透露他看到了什么。只是小心地拉起夕颜的手往缺了口的指甲盖上呵气,十指连心,陈蕴识蹙眉心里一窒,嘴上却没饶人:“你怎么总这么不小心。” “没事啊,不疼,不疼。”夕颜冲他没心没肺的笑。 “把衣服穿上。”陈蕴识脱下自己的大衣直接披在夕颜身上,替她拉直袖子伸出手,半蹲着从下而上替她扣好扣子,到胸口那颗才停下手,讪讪别过眼去:“就这样吧,别让其他人扫到二维码就行。” 夕颜裹在大衣里一直冻僵的鼻子才有点反应,“啊咻!”她猝然打个喷嚏,鼻酸得连眼角都有些发红,以为自己漏听了什么,急着问:“你说什么来着?” 陈蕴识傲娇道:“我没说话。” “嗯?” “走吧。”陈蕴识伸手摸摸她的鼻尖,“都冻红了” 夕颜被他领着往外走,中途想抽回自己脏兮兮的手,却被他捏得紧紧的,陈蕴识见她动来动去故意冷着脸,说:“别乱动,我现在陪你去医务室。” 夕颜朝他比个v字,说:“行,老司机这就给你带路!” 老司机? 陈蕴识眉心皱得更紧,但一想起刚刚二维码扫出来的那句话就忍不住多看夕颜两眼,他摸不清这只小傻子的用意,但心里着实欢愉。 越想越耐人寻味。 五分钟走到到医务室,门口挂着一块小黑板,有人蓝色粉笔写着“close”,底下一行小字写着:周二值班医生年纪偏大,饭后需要午休,请同学们务必三点以后、五点半以前来找我看病、拿药。 另,除了病情严重危机美貌和身体健康外,小病一律不开假条。 何夕颜:“……” 早听说四中医务室校医大爷高冷傲娇,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等丧心病狂的地步! “蕴识哥!你快离远一点……”夕颜把陈蕴识推到医务室门边,迎上他一脸“你没吃药”的嫌弃,她指了指小黑板,说:“你这个人本来就傲娇的可以写进教科书了,赶紧离这种傲娇战斗力爆表的大爷远一点。” “万一传染给你!喔唷……”那简直就是傲娇大魔王! 陈蕴识闻言抓起何夕颜的马尾就往医务室里走,他实在难以理解何夕颜小朋友动不动就脑补出一整部的《奇妙动物在哪里》。 两点四十分,陈蕴识敲门得到应许后带着夕颜进去。 跟何夕颜预想完全不同的是,原本脑补的傲娇大爷原来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医生,看起来与父母同辈,鼻上挂着一副江泽/民同款黑色眼镜,整个人靠窗逆光而眠,他趴在桌上小憩,黑色耳机线缠在白大褂上。 “扰人清梦会损人品的!到时候年年都考59分怎么办?” 陈蕴识一把揽住直往门口躲的夕颜,就像家长抓住害怕打针、闹别扭的小姑娘,他暗哑着声音说:“那你以后每天对我好一点,保证攒人品。” 夕颜轻嗤,“我干脆打断你的腿再无微不至帮你养伤怎么样?” 陈蕴识:“……”你敢? 陈蕴识笑而不言,他是从小就喜欢看夕颜嘟嘴吓唬人,半点威严没有,反倒让人想把她拐回家捏捏小脸,挠挠下巴,每天给她喂饭、洗澡。 喂饭?喂饭?喂饭? 洗澡?脱/光?洗澡?脱/光?洗澡?脱/光? 这是想盗取何夕颜的哮天犬大黄吧! 陈蕴识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脸上一热,导致他忘了医务室里还有打盹的医生,不自觉扬起声音说:“不许乱跑!坐在这里等医生睡醒!” 话音刚落,夕颜躲到他身后悄悄指了指医生:“他好像醒了……” 医生不耐烦地打个哈欠,一脸“你们再这样我就打电话给中国第一狗仔卓老师举报”的表情,头也不抬地端正眼镜,数落道:“你们俩不要趁机在我这里打情骂俏,你以为我不是老师就没加入你们班主任成立的‘拆迁办一大队’?” 所谓“拆迁办一大队”其实是个微信群的名字,据本届教师子女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发送的截图显示,这应该是四中高一班主任联系群。 其含义不言而喻,预防早恋,杜绝早恋,拆拆拆! 陈蕴识被“打情骂俏”一词弄得有些尴尬,他只好把身后的何夕颜拉出来,指了指她受伤的手:“医生,她指甲盖断了半截,您看怎么处理好?” “你是什么人?她同学?还是小男朋友?” 陈蕴识偷瞟身侧理直气壮的某人,低声说了句:“家长?” “什么东西?”医生的反问让陈蕴识更加不好意思,但他实在不想自称是夕颜的哥哥,于是只好故作镇定地说:“我是她监护人。” 夕颜不满地嘟囔:“拆迁办的人都是纸老虎!我是不会向恶势力屈服的!凶什么凶啊他,身上有刀了不起啊……” “嘘——乖一点。”陈蕴识捏捏她的手。 医生面无表情的看了她手指一眼,说:“把破的半截剪掉,然后消个毒就行。” 陈蕴识心里一紧,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疼痛,他看向一脸大无畏的夕颜,轻声问她:“怕不怕?怕的话我们就只消毒,等指甲长出来再剪。” “现在你要是不舍得,那她回去换衣服、洗澡划到剩下的半截指甲,估计能给你把雷峰塔哭倒。”医生冷着脸无情戳穿。 况且冬天穿毛衣、羽绒服确实很容易刮到手…… 何夕颜觉得剪指甲这事应当是没什么难度的,换了专业的医生也不过是剪指甲,况且看他面目铁青,搞不好会弄疼自己!再说,要是他帮自己剪指甲会一直握着手的吧,可是她好像还没有握过除陈蕴识跟她爸以外的男人呢…… 何夕颜越想越犯怵,心一横,对医生说:“要不,让他自己来吧,您来指导。” 医生:“……”你是在怀疑我的技术? “医生啊,就让他来呗。”夕颜撒娇说,“我想让他来。” 医生好笑地问:“他剪你就不疼?” 夕颜抬头看陈蕴识一眼,拉住他的小拇指,说:“不怕啊,小时候我妈扎头发可用力了,紧得我头皮都发麻,但他给我编麻花辫就不疼,而且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打针,我倒不是怕疼,我就是特别怕看到针头,但是只要蕴识哥陪我去医院,还答应帮我写作业、买鸭脖,我就觉得一点都不怕了!还有……” 医生:“……”尼玛!够了! 陈蕴识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心想:养你这么大果然是没白养!乖! 第14章 第十四章 不同于高一乐此不疲结识的新同学,何夕颜同学的高二生活过得有条不紊,她跟阿敏选择了文科,死不死又分在一个班,但410宿舍却完整保留下来。 时光就在她眯眼犯困数着窗外木樨上的七星瓢虫时悄然溜走。可耳机中依旧是那句熟悉的“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在变成高三下架老学姐之前的暑假,何夕颜决定拿她好容易才攒起来的249块软妹币,请她最喜欢的女同学和最喜欢的男同学去看一场她最爱的老少年的演唱会。 对十七岁的女孩子来说,定语是很奇妙的东西,它明明并不那么重要,却又在表忠心上显得十分必要,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前加上一个“最”字或者“第一个”,似乎就能彰显说话人对他们的偏爱。 八月十二号,暑假补课结束当天,整个洛北市被骄阳晒卷了皮,暑气贴地层层上浮,熏得人直打蹿。 第一次穿天蓝色连衣纱裙的何夕颜站在公交站牌下打着伞,她把伞往阿敏那边偏一些。 “我真快热死了!”鬼哭狼嚎。 阿敏手作扇子状在脖子边扇风,“你要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不可能陪你在这傻等陈蕴识!又不是我男朋友!他到底还来不来啊?” “说什么呢!平时吃零食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陈蕴识的哈,你总说他是‘中国好男友’呢……” 中国好男友…… 夕颜脸上更热,她在说什么呢! 阿敏抓住她细微别扭的神色不放,拿过伞柄直勾勾盯着夕颜:“嘿嘿,你承认了!我只说他是中国好男友,又没说是你家的,你激动什么?” “我不跟你说话了。” 夕颜往站台背面的绿荫里退一步,赖皮地说:“智障是会传染的!我要离你远一点!” “你竟然敢嫌我智障?” 阿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她对何夕颜的认识,这二货就是典型“傻高愣”,心地善良、思维跳脱不说,还无比愿意被领导,属于“敢死队骨干”型。 从来不邀功,也不畏牺牲,从来不敢骂人,一副霸王花或者仙人掌的样子,其实就是一小茉莉。 是典型的延安接班人,当年初中班主任朱会飞让同学们写毕业心愿条,夕颜写的就是—— 做一块坚强的板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哪里需要往哪里砸,做一杆坚硬的枪,祖国指哪打哪,想做一个坚毅的人,好给爸爸、妈妈、姐姐和阿敏养老。 如此伟大的心愿让阿敏感动得差点哭出来,抱着课上还没睡醒的夕颜说:“wuli女儿啊,你竟然一个错别字都没写!突然这么有文化我好害怕啊……” 一看阿敏的神色,略怂的何夕颜立刻躲回伞下,理直气壮说了假话:“我怕我智障影响你!” “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忘记你偷我t恤的事!你不惹我倒还好,现在我要跟你算总账!” “说!二维码内容是什么!” 何夕颜:“雅蠛蝶……” “你不说我可就要……嘿嘿……” 阿敏闹起来也没个顾忌,她想起何夕颜偷了她要表白的原材料不说,竟然还不允许她扫码! 于是就像往常在408宿舍上演的爱情动作片一般,阿敏扮演日本阴森变/态大叔,夕颜饰演放学回家的清纯小萝莉,当小萝莉被坏笑着的怪大叔抓到…… “哟西,老娘要看你胸有没有长大!” 拜托……是日本怪大叔!不是日军小喽啰啊! “救命啊!你怎么这样对我!”夕颜捂胸。 拜托……是清纯小萝莉!不是琼瑶剧丫鬟啊! 于是粗暴的阿敏一把将夕颜翻个身按到站台座位上,一手捏腰,一边很卖力的撞击她的屁股。幸好旁边没人,不然估计要上热搜了—— 某某站台俩女上演公路飙车,不雅视频流出…… “啊啊!”夕颜笑得周身颤抖,声音娇娆,但主要是因为她怕痒,每次一被人碰到腰就像被人摸到胸一样严重,“啊……别这样……” “你说不说!” “好痒啊!别闹了阿敏……”夕颜笑个不停,“我说我说,那个二维码就是个欠条啊!” “什么欠条?” 这下夕颜不肯说了,死撑着腰上很痒的感觉不肯松口,阿敏也不肯放过她,两个人继续嬉闹。 从不远处拎着冰镇果汁过走来的陈蕴识被眼前一幕吓呆,但好在也不完全是第一次见,前几天夕颜趁月黑风高夜偷何朝颜存钱罐里的钱时,何朝颜也把她按在床上打屁股…… 那画面也是一样的口怕…… “啊……不行了……”夕颜还在求饶,“真的不行了……好痒啊……” 陈蕴识:“……”有点热。 他停住脚没敢继续往前,夕颜娇羞求饶的声音不断传进他耳中,他感觉身体有些异样,热,又有些流虚汗,下半身的小马达开始高速运转。 麻蛋!真丢人……他竟然起了点反应…… 陈蕴识别开眼,盯着公交站牌的路线图背了2.50分钟,等心里一团热浪飘过去才敢走过去。 “咳咳!” 阿敏吓得赶紧松开手,何夕颜也不再胡闹了,两个人乖巧地整理了一下头发,陈蕴识这才发现小夕竟然穿了这么淑女的群子! 原想夸她好看,见阿敏在旁就忍住了。 夕颜记得陈蕴识的生日是明天,所以特意请他看看演唱会,不止偷了何朝颜的钱,还顺了一件何朝颜的群子,见他毫无反应,难道是被看穿了? 还是因为她穿起来不好看? 夕颜失落地想。 晚上八点,洛北工人体育馆里星火璀璨。 所有粉丝挥舞着荧光棒合唱了一首又一首歌,这大概就是周杰伦小公举对于青春的影响吧。他从未真正与你相识,可他的歌却陪你长大。 他告诉你小时候我们拥有一片稻香就会满足,风是甜甜的,家里青花瓷是旧旧的,长大后我们越来越多不能说的秘密,教会你爱与成长、让你听妈妈话的人渐渐老去,晴天时你送过隔壁班的女孩一个告白气球,可气球和梦想就像蒲公英一样越飞越高…… 整整三个半小时,场内热情丝毫没有减退,当年失恋一个人看演唱会哭成狗的女孩,如今怀着宝宝依偎在爱人的身旁,他们一起哼着歌,走到老。 夕颜很感动,也很着急,她时不时就要盯着手表看一下,因为她不想因为太激动而错过十二点。 十二点,新的一天,新的一年,她要成为这个宇宙第一个跟陈蕴识说十八岁生日快乐的人。 她要仰起脸,拿着告白气球对他说,谢谢你这些年的包容和照顾,问他自己有没有长成他喜欢的模样。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 万人合唱《蜗牛》时,陈蕴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他小心护着手以防被旁边激动的粉丝撞掉,他拿出里面的蜗牛项链,说:“小夕,你喜欢吗?” “送我的?”夕颜手指覆上冰凉的项链,在点着水钻亮亮的蜗牛眼睛上摸了摸,“好漂亮呀!” “那我给你戴上。” 肯定句,陈蕴识的一贯的笃信语气。 陈蕴识替夕颜戴好项链,讲“蜗牛”移到她领口,说:“虽然蜗牛爬得慢,可是它随遇而安,永远活得那么热烈,小夕,就像你一样。” 夕颜似懂非懂,笑着说:“你生日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啊?我可没忘记你生日哦!” 诶呀,说好的生日惊喜又没藏住! “嗯……因为下去出门准备给自己买一双篮球鞋当生日礼物,结果一进商店看到的都是你喜欢的东西。” “没看到你喜欢的嘛?” “嗯……满眼都是你喜欢的……” “哦。”夕颜指了指台上的老少年,对他说:“蕴识哥~我没给你准备什么特殊的生日礼物,因为我送什么都没有何朝颜亲手做的星空拼图好看。” “但是,我让我最喜欢的老少年给你唱歌啦!” 陈蕴识心里很暖,刚想说话时,十二点的烟火洒满整片天空,夜空很亮,仿佛都点缀在夕颜的眼里,他看清她的脸庞,大声问她:“二维码还算数吗?” “当然啦!君子一诺。” 说完陈蕴识轻轻将矮他半个头的少女揽进怀中,他的唇贴在她发热的耳畔,他说:“你写的是初吻对不对?以后,我会找你兑现。” 陈蕴识不好直白说出“亲/嘴”两个字。 夕颜没大明白他说什么,为什么是初吻啊,她写的难道不是“亲嘴猴”?可以兑现一箱“亲嘴猴”辣条啊! 但是她却醉在了此刻浪漫的气氛里,她轻声说:“蕴识哥哥,十八岁,生日快乐。” 第15章 陈蕴识十八岁生日那年,王菲的《匆匆那年》还没大热,而立青年间也没兴起向青春致敬的热潮,不然对于他父母二十年的感情陌路的解释,最好不过那句“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没错,红着脸,不一定是害羞,也可能是脸红脖子粗。 “嘭”一声,黑色玻璃制烟灰缸在墙角摔个粉碎,几道粗细均匀的烟槽顺势滚到陈蕴识脚边,他俯身捡起,紧握在手心刮深掌纹。他不用算也知道,这是高中以来被他妈妈砸碎的第12个烟灰缸。 “妈,你手怎么样?”陈蕴识挡在父母之间,拉着陈母的手检查了一番,陪她在沙发上坐下。 “去收拾东西,跟我回市里过生日。” “不用了。” 陈母是业内出名的刑事律师,口才了得不说,沉稳、周全的性格一贯让人信服,日常工作之一便是“与人交际”,除了要完满周旋于顶顶聪明的法官、检察官之间,还要练就三言两语安稳人心、夺取信任的本事。 但唯独面对家庭时,她与普通妇人无异,一言不合便要大吵大闹一番,无论作为大学老师的陈父如何解释、规劝,甚至逃避,都无法消除陈母的怒气。 久而久之,“不欢而散”直接替代了“一家团圆”,针尖对麦芒一般,陈蕴识的父母几乎到了没法沟通的地步。 今天是陈蕴识十八岁生日,陈母办案路过雨花巷,便想着开车把蕴识、夕颜姐妹都捎回市里,提前订好餐厅、蛋糕,甚至特意叮嘱助理去家里收拾好书房,床单要换成小女孩喜欢的粉色。 但她没想到一进家门就看见陈父老相好的女儿…… 陈母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坑着头的陈蕴识,心里难免发酸,她顾忌儿子生日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儿子,听妈妈话,去收拾东西。” 陈蕴识依旧坑着头不作声,陈父在客厅踱步,他一连好几天晚上没能沾着床,只有午休时间才能在桌上趴一会儿,经刚才这么一闹,他这会儿后腰痛得直不起身。 见陈母难为儿子,他又气不过走上前:“你逼他做什么?儿子他喜欢待在家里,不稀罕跟你回市里!就算我们俩老死不相往来,这里也永远都是蕴识的家,我也永远是他爸爸!” “哼!” 陈母一口气梗在胸口,憋得她差点起身指着陈父鼻子就骂,但她忍了忍,只是冷冷往书房看一眼:“你还没跟我办完离婚手续就急着把老相好的女儿往家领,就你这样的人还配说自己是他爸爸!” “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陈父手撑在腰上,整个人气得直哆嗦,他指了指书房,又无力地甩手到身后,“我懒得跟你扯皮,你不信任我,那我就是给你讲一千遍、一万遍都是枉然,说多错多,你只当我是狡辩,那你还要我怎么讲?” “陈东远你放屁!”陈母刚要起身,手臂却被陈蕴识拉住,他紧紧揽住陈母的肩,轻声安抚:“妈,你胃不好,别再动气了。” “妈没事,妈好好的呢。”陈母拍拍他的手,想让他放心,眼睛却死盯着陈父,恨不得将他的心剜出一个大窟窿,好往里灌满冰渣子。 她舌尖一卷,冷言道:“妈可不能有事,靠你爸啊,将来别说房子、车子,恐怕有人让你一个碗都带不走!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妈天天跟那些幺蛾子打交道怕是糟了报应了,忙着帮东家离婚,帮西家造假,结果自己家里养了一只吸血的蛆都没发现……” “方萍!你不要在孩子面前阴阳怪气的说话,谁是蛆?我不是,蒋慧妈妈更不是,她现在肠癌晚期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麻烦你给自己积点口德,也在孩子面前有点母亲的样子。” “哟,你为人师表,你道德高尚,你说起话来头头是道,那你怎么把小三女儿领到家里来了?啊?”方萍哂笑。 “你别动不动就把小三挂嘴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跟蒋慧妈妈之间清清白白,那孩子今天没地方去,我不领她回家难道看着她在医院走廊睡吗?你也是当妈妈的人,将心比心。” …… 其实陈蕴识听得云里雾里,自打方萍通知他父母已经决定和平分手后,他仍然处于圆满家庭的真实感中,除了父母不再碰面、争吵,他觉察不到任何单亲家庭的味道。 他甚至天真的觉得父母只是难得任性,他们只是相爱太久而产生了厌倦感,也可能只是柴米油盐过于琐碎,但二十年已过,夫妻早已经不是一个栓着红神的红盖头,而是一饭一蔬构筑的围城。 将两人困住,余生谁也出不去,我拿全部青春倾付于你。 可是,眼前父母獠牙撕扯的嘴脸似乎都在暗示着:成人的世界,千万种缘由和苦衷,无理也好,有理也罢,既已经走到反目的地步,那一笔“情”字可算是到了底了。 至于蒋慧,陈蕴识只知她母亲蒋心悦是陈父的同事,见过一两次,但现在已经没了印象,其他近乎一无所知。蒋慧比自己小一岁,跟夕颜同龄,但看起来不比小学生大多少,不仅个头小,脸也小,衬得她一双眼睛黑亮得像只舔伤的猫,透着清清冷冷的光。 陈蕴识把父母这两年争吵的内容拼拼凑凑,得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合理的八点档常见桥段,大约是陈父与蒋心悦走得有些近,致使一贯好强的方萍难以忍受而提出离婚。 至于细节,陈蕴识是不敢推测的,他相信他母亲的职业侦查和推断能力,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方萍绝不会轻易做出离婚的决定。 但陈蕴识也十分了解他父亲的为人,陈东远教书育人十几年,不敢说他视金钱如粪土是个脱俗的人,但至少克己守礼,洁身自好,闲谈几乎不论人非,爱好也无外乎看书、练字。 要说他与同事闹婚外情,那是绝不可能的。 陈蕴识也曾试探性地问过陈母,但她当晚正忙着去外地取证,只在电话里说:“别多想,我跟你爸的事不复杂,你只需要安心准备高考。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儿子,妈妈觉得很抱歉。” 对于夜里十一点还在去外地的高速上,并且隐忍伤痛对自己说抱歉的母亲,陈蕴识实在不愿多问。 于是这事,也就成了陈蕴识心头一道疤。 客厅里方萍与陈东远无声对峙,谁也不肯再吵,但谁也不肯罢休,陈蕴识不愿离开雨花巷,但方萍也决不允许蒋慧留在家。陈东远只当她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却没想到方萍还考虑了另一层关系。 陈蕴识如今十八岁了,蒋慧与她同龄,两个没有血缘的少年少女同处一室,这对谁都不是件好事。方萍信任自己儿子,却不得不从当妈的角度出发,杜绝一切危害蕴识前途的事。 两方僵持不下时,门吱呀半挪开—— “门没锁,我自己进来喽!”夕颜探出脑袋,方萍回头舒了个笑容给她,招招手:“夕颜来,阿姨好久没见你了。” “陈爸爸!陈妈妈!”夕颜蹦跶到方萍身边坐下,抱着方萍的脖子拿鼻尖蹭了蹭她的下巴,“陈妈妈我好想你呀!” “还是我家小夕颜听话,你蕴识哥哥从来不说想我,阿姨给你买了几条新裙子,等下让你蕴识哥哥带你去后备箱拿。” “吊带的嘛?就是那种……”夕颜拿手比划了个“s”型,一抬眼发现陈蕴识正拿眼看她,她吓得吐吐舌头:“我就是帮阿敏问问,她、她说她想穿的。” 陈蕴识没说话,只是当着方萍的面捏了捏夕颜的手,很快松开,才问:“要不要喝冰镇西瓜汁?” “要~” 陈蕴识起身去厨房,夕颜却见气氛不对抢先站起来,说:“我去拿!我去拿!陈爸爸你喝不?不喝我给你去书房拿茶叶。” 陈父:“小夕乖,陈爸爸今天不喝茶。” 夕颜点点头,耳边却传来方萍的冷嘲热讽:“小夕啊,你自己拿果汁喝,你陈爸爸现在是有情饮水饱,哪需要什么茶叶。” 陈父:“你这人怎么还闹没完了!” 夕颜见势赶紧打个圆场:“诶呀,陈爸爸、陈妈妈你们俩斗嘴真有意思,我爸爸妈妈可闷了,他们俩只喜欢一起做饭、练字。” 夕颜说完径直往书房走,陈爸爸喜欢喝茶,她一直记得牢,泡上一杯热茶就能哄他开心。陈蕴识突然想起来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疾步走过去,夕颜却抢先一步开了书房的门。 四目相对。 蒋慧坐在地上翻着几米的几本画册,她手边还放着一个印着樱花和樱桃小丸子的粉色茶杯,夕颜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夕颜,但夕颜认识她的书和杯子。 “蒋慧。”陈蕴识尴尬地介绍说,“我爸爸同事的女儿。” “哦。” “她今晚要住在这里。” 夕颜不可思议地看他一眼:“住在你家吗?” “嗯。” 在夕颜印象中,陈蕴识的家里从来没住过除她以外的女孩子,连他家里的表姐们们好像都没有,这间书房里的书、鼠标垫、茶杯、单人床,还有挂在墙上的粉色睡衣,都是她的。 全都是她的。 “小夕……” 陈蕴识想揽夕颜的肩,却被她轻轻别开,她轻车熟路地进书房拿出茶叶盒,与往常热情好客的姿态不同,夕颜丝毫没有同蒋慧打招呼的意味,她走回到门边,若无其事地说:“不许让她穿我睡衣。”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一夜无眠。 何夕颜同学生平第一次感受失眠的滋味,一整晚她脑海里都漂浮着她那件粉色睡衣和蒋慧冷冷淡淡的眼神,只好从床上爬起来做了半小时倒立。 血液逆流胀红她整张紧着眉心的小脸,原想把自己折腾累了好入睡,却没想到一走神就给重重摔倒在地板上,“哐当”一声乍起,夕颜担心惊扰家人睡觉便立即抱紧双腿蜷缩到被窝里,心脏直突突却只能屏住呼吸。 灯没开,她连张纸巾都摸不到,胳膊肘擦破了皮疼得她倒吸几口凉气。 空调风吹得被角晃动,夕颜这才发现今晚陈蕴识没给她发晚安短信,往常他总要提醒她把空调扇叶调到上边去,别让冷风对着人吹,还要“恐吓”说:如果经常躲在被子里看漫画书,长大了铁定眼神儿不好,万一错过自己的小王子…… 但是他昨晚没来道晚安。 难道在跟蒋慧一起看她的书?玩她的飞行器? 夕颜平躺在床上静静看着窗帘上偶尔闪现的光影,黑暗中长长舒一口气,双手放在被子外,跟发凉的空气较劲,跟自己没出息的失落对峙。 早晨夕颜是被热醒的,大约是何知渺凌晨进来关的空调,温度低得不像话,于是他关了空调后没有像往常那样替夕颜打开电扇。 梦里火烧火燎,夕颜梦见自己在断桥上拼命的奔跑,但并不是伸长了手臂大喊“娘子”,而是以标准的长跑姿势挥臂在身侧,后面紧追而来的是阿黄带q。q“坏笑”表情的狗头和白娘子的身子,狗头蛇尾…… 那画面简直不能更吓人…… 夕颜从梦中惊醒时浑身是汗,她忘了昨晚受伤的胳膊肘,直接奔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出来时水珠挂满她整个肩,凉风习习。 刚刚晨跑回家的何朝颜见状,一语中的:“不开心?” “没有啊!”夕颜朝她扭扭腰,“我爱洗澡皮肤好好~” 朝颜站定在桌边,拿起一杯白开水仰头喝干净,仿佛鱼儿入水一般连声音都比之前饱满,“我说何夕颜,你脸上一般就挂着两种表情,一是:我不开心,你们来哄我一下吧,那我马上就给你笑一个,二是:我心情很好,我想给你表演一个节目,拜托拜托,一定要让我释放一下我的洪荒之力。” 何夕颜:“……”我哪有那么肤浅! 何朝颜点点头,“你就是那么肤浅。” 何夕颜无语,但一想到中考过后她跟陈蕴识冷战时,似乎也是何朝颜给的她建议,于是夕颜立刻跑到桌边坐下,双手抱住何朝颜的大腿:“姐~” 抱小腿? 何朝颜俯视:“起来,大早上的,给我正常点。” “姐~你那么聪明,你帮我分析看看!”何夕颜指了指门外,“蕴识哥哥家来了个小妖精,跟你一样漂亮,尤其是眼睛特别特别亮,就跟会催眠勾魂似的。” “你确定你在夸我?” “诶呀,一般长得很漂亮、很有威胁感的人,我才叫她小妖精呢。” 何朝颜不客气地轻轻踢了踢抱着自己小腿的人,“那你起来,我不是怕你坐在地上冷,我是觉得你头发上的水太多,弄湿了我裤子,我冷。” 何夕颜:“哦。” 夕颜起来后觉得过意不去,拿半湿的毛巾在何朝颜被弄湿的裤子上擦了擦,眼看水迹越来越大,她干脆上手拧了一把:“这样你有没有好一点?” “……”你说呢? 何朝颜看着自己小腿皱巴巴的裤子,再看一眼何夕颜“拜托你给我口饭吃”的虔诚表情,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卧室走,开门才顿住脚:“何夕颜,我还是那句话,你什么都别做。” “什么?” “做多错多,所以对你来说,什么都不做等天上掉一个大傻子给你就好。” 陈蕴识?他在家打了个喷嚏。 亲爱的,你知道何朝颜又坑你了么? 何朝颜才说什么都不要做,何夕颜也才乖巧地答应下来,后一秒她就蹦蹦哒哒跑去敲陈蕴识家的门,开门的是蒋慧,她已经穿戴整齐,换了身衣服。 夕颜愣了一下,没大习惯突然有女孩子来开门,而不是慵懒挠头的陈蕴识。 “早~”夕颜冲她挥挥手,她显然也有些不适应,只是笑了笑。 夕颜一进门就往书房走,昨晚她就一直在纠结自己的睡衣有没有被其他人穿,进门发现睡衣还安然的挂在墙上。刚想松口气时,夕颜心里倏然涌出其他可怕的念头,她昨晚会不会穿了蕴识哥哥睡衣? 还是她喜欢裸/睡??? 书房没有独立洗手间,那她要是半夜起来上洗手间难道裹着被单? 哦呵呵,这个狗血剧画面是在太美…… 夕颜忍不住一巴掌拍到自己额头上…… “痛不痛?”陈蕴识放下牛奶,走过来急着掰过夕颜的脸,“怎么回事?” “啊?”夕颜摇摇头,“没、没事啊,我就是手痒。” 手痒? 陈蕴识好笑地问:“那你要是牙痒、腿痒怎么办?” 夕颜露出自己一排白净的牙齿,拿食指敲地叮当响,“我牙口可好了,你想试试?那我咬你哦!” 你想咬哪里? 一句话梗在喉咙,陈蕴识没好意思当着蒋慧面说。 见夕颜头发还在滴水,陈蕴识拉着他回自己房间,蒋慧安静的在桌边吃着面包,既没再用夕颜的樱花杯,也没动陈蕴识端来的牛奶,只是拿纸杯倒了杯热水。 “好热!”夕颜抗议,却被握着吹风机的陈蕴识驳回:“夏天吹头发肯定有点热,但是不吹干怎么行?感冒事小,以后老了万一头痛就麻烦了。” “你怎么老爱考虑老了以后的事?” 陈蕴识温言道:“因为你从来不想呀,那总得有个人替你想吧。” 夕颜的柔顺的发丝在陈蕴识修长的指间滑过,他的手是暖的,心里也是暖的,散着加了坚果的麦片香,夕颜侧头问他:“蕴识哥,你以后也会给我吹头发吗?我是说老了的时候,我头发都白了的时候。” “会啊,那时候我头发应该也白了吧。” 陈蕴识捏捏她的耳垂,在吹风机的噪声中虚无缥缈说了句:“一定会。” 夕颜大概没听见,但他可以说给自己听。 . 蒋慧在陈蕴识家借住了一周,说是“借住”一点也不为过,蒋慧自幼懂事,不愿给任何人添麻烦,陈蕴识父母争吵那日她一直躲在门后偷听,知道自己和母亲的存在早已经成为了陈教授的累赘。 她也知道邻里的长舌妇是如何在她走后叫舌根子的,她家那点事不难说,一个“死”字显得浓墨重彩,她父亲在她出生不久后突然撇下她们娘儿俩走了,婆家人哭天抢地指认蒋心悦克夫,婆婆三天两头就领着小姑子往新房里闹,蒋心悦早早丧夫无人安慰也就罢了,还得日夜担惊受怕。 有理说不清,委屈也道不出来。 蒋心悦当年连夜抱着蒋慧回乡,想伏在母亲怀里好好哭一场,却没想到蒋父问村长借的三轮摩托车在田埂上翻了,车子毁了半截,人却没了。 村里人人都道这姑娘的命生的苦,却没人真的给她搭把手,蒋家四女一男,蒋心悦是长女,小弟不满十五,小时候曾患小儿麻痹症,治好后落下个左腿残疾,蒋父一撒手蒋家就剩了一屋子连犁车都推不动的女人。 靠蒋心悦当辅导员那点工资,也帮衬不了多少,何况蒋母对她深夜执意归家一事耿耿于怀,连蒋父出殡都不肯让这个大女儿上柱香。 “扫把星,不躲远点早晚一家人被你克死。”蒋慧当年恨不得啐她一口痰,如今蒋心悦肝癌拖到晚期,她仍然死梗着脖子不肯来看望的。 倒是才做完月子的小妹来过医院一趟,蒋心悦心里感动,不止没要小妹给她捎的二百块钱和一篮子土鸡蛋,反而把自己一只藏了多少年不肯卖的金镯子送给了她刚出生的孩子。临走,蒋心悦还不忘叮嘱蒋慧把自己小时候的衣服收拾好,说小妹若是不嫌弃就拿回去给孩子们当家居服穿。 当年好不容易熬下来了,如今自己身子又摊上了病。 陈蕴识站在病房外时,陈东远正陪着蒋心悦说话,他已经几天没好好洗漱了,胡茬青黑,头发油得有些散开,不知不觉也长得有些遮耳。 见陈蕴识来了,陈东远一愣,站起身抬了抬手。 反倒是蒋心悦温柔地把他叫到身边:“是蕴识吧,来,来阿姨床边。” “蒋阿姨。”陈蕴识很客气的站在床尾,把手上的纸袋放下,“爸,换洗的衣服、刮胡刀和拖鞋我都给你拿了。” 陈东远心里很不是滋味,相比接受他自己的老去,他更害怕自己忽略了孩子的成长,此刻沉稳、周全的陈蕴识让他心疼,他都一次觉得,这个孩子早已经不是当年追在他身后问“地球直径是多少”的男孩子了。 没有道谢,陈东远只是走过去颇有深意的看了陈蕴识一眼。 陈蕴识微微颔首,父子间那点较量和欣赏,不必言明。 反倒让蒋心悦心里愧疚,她知道她这些年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做得一塌糊涂的委屈,但这话她从不敢也绝不能对陈蕴识一家人说。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是她跟蒋慧对不起陈蕴识和方萍。 更对不起心地善良的陈老师。 蒋心悦别过脸悄悄抹去眼泪,挤出一个笑容对陈蕴识说:“孩子,阿姨想跟你聊聊。” 第17章 第十七章 有人说,她生于八月,只想此生长安。 因为这句,何夕颜常说八月是一年中最温柔的时节,有漫天盏灯的七夕节,有枝头一丛一簇飘摇的秋海棠,还有青黄皮薄的橘子,一半明,一半伤。 陈东远出去洗头,病房里只剩陈蕴识和蒋心悦。 蒋心悦手边放着三个青皮橘子,她垂眸一瓣一瓣剥好,再撕干净白条经络,摊在手心对陈蕴识说:“我们一人吃一个,吃到籽的人提问。” “想问什么都行。” 陈蕴识对她这套幼儿园老师似的哄骗很不在意,随意挑了一瓣放进嘴里,蒋心悦也就近拿起一瓣,却被陈蕴识拦下:“我问下医生你能不能吃橘子。” “我是肠癌晚期,什么都能吃。” 晚期多少含着无可挽回的意味,陈蕴识没有再阻止她,蒋心悦感激地笑笑,一脸明媚,除了毫无血色的唇和布满针眼的手背,她看起来姿态很平和。 “再来挑。” 陈蕴识笑着摇头:“我没吃到,估计是无籽的品种。” “有三个橘子,几十瓣里面总有一个有籽。”蒋心悦温言道。 陈蕴识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明明她故意吞下籽来给他机会提问,却又硬是要找个合情合理的方式来实现。但他不想点破将死之人的话,只是配合的挑出一瓣吃干净,直到最后一颗橘子吃完才吃到有籽的那一瓣。 蒋心悦满意的笑一下,朝床下抖抖手:“终于给你吃到了。”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 “你也不要多想,我只是看你嘴角起皮想让你吃点水果。”蒋心悦指了指桌上开成花的橘子皮,“我拿给你吃,我想你是不会吃的。” 陈蕴识沉吟良久,一直毫不畏怯又不沾染怨恨的看着她。 半晌才说:“不要以为你这样就能得到谅解。” 谅解,这个词很巧妙。 蒋心悦看向窗外让行人备受煎熬却让她无比向往的烈日,她细细咀嚼这个词,一时间她竟有些钦佩眼前这个隐忍的男孩子,他不似他母亲那样愤怒,甚至能够平心静气与她交谈,用“谅解”代替“原谅”。 蒋心悦收回视线,“问吧,把你想知道的都问出来。” 第一个问题陈蕴识几乎脱口而出,藏在心里太久了,憋不成一锅热粥却急死了蚂蚁,他问:“你跟我爸是什么关系?” 蒋心悦坦然答:“算曾经的恋人。” “不介意的话,你能不能多说一点?” 蒋心悦说:“不复杂的故事,我跟你父亲之间清清白白,你应该心里早有主意。我跟陈老师是老乡,同是洛北大学的教师,当年系主任有心给我们牵了线,但处了不到半年,我跟你父亲都觉得彼此之间更像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蒋心悦说得十分诚恳,陈蕴识觉察得到她没有说谎,继续问:“那你跟陈老师这样算什么?我没有在质问你,我只是不大明白为什么我家变成了今天这样。” 蒋心悦眉头紧了一下,哑声说:“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陈蕴识手撑在弓起的大腿上,头垂下来。 蒋心悦伸手却没敢真的摸上去,喃喃道:“我是真的走投无路才想找你父亲借钱,陈老师心地善良,这些年他帮了我们母女俩太多太多,这辈子我都还不清。” “其实我不怕死,也早就活厌了,但是我还有个一个跟你一般大的女儿。” “所以我不能说走就走,你懂吗?”蒋心悦流泪说,“就算我每天活得生不如死,逐渐丧失自理能力,眼看着一根根塑料管子插/进我的肠胃,它每搅动一下我就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活生生像五脏六腑被剥离。” “但我只要想起我女儿,我就得活下去,我多熬一秒就赚一秒。” 陈蕴识心里堵得生疼,他无意指责蒋心悦,因为他母亲强势、果断,甚至有些工作狂,她与眼前的蒋心悦呈鲜明对比。 蒋心悦拉过陈蕴识的手置于被单之上,整个人呈一种极其虔诚的祈祷姿态,她弓下身子额头抵着陈蕴识的手背,哀求道:“孩子,阿姨求求你,求求你接受蒋慧,她很懂事,很听话,只要能让她有个栖身之地就行了。” “我时日无多了,除了陈老师我没有任何人能拜托,把蒋慧交给其他人她不知道要吃多少苦,蕴识,我求求你原谅阿姨,阿姨真的走投无路了,否则我是绝不会做这样不知廉耻的事。” 陈蕴识嘴里苦涩,心里泛起之前橘子酸的反胃感,他想抽回手却无法动弹。 他很想同情蒋心悦,但这不是他母亲应当被介入婚姻的理由,绝不是。 陈蕴识突然想起夕颜那日看蒋慧的眼神,心里涌起一阵自责,他冷言对蒋心悦说:“所以呢?就因为我爸心地善良是老好人,你就打算让他妻离子散来帮你处理身后事?还顺带帮你养大女儿?” “并且你还指望随便诉个苦就说服我接受蒋慧?” “阿姨,咱们做人,只要活着一天,一分,一秒,就要对得起天地良心。”陈蕴识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的苦不是我跟我妈造成的。” “陈东远也绝不该因为善良、好心、同乡情谊或是同事情分而担负责任。” 这是陈蕴识第一次指名道姓叫陈老师的名字。或许他对蒋心悦的态度过于残忍,但他仍然将心里话完整剖开给蒋心悦说。 他声音决绝,却没有任何教训人的意味,他并不责怪蒋心悦,因为他可以想象母亲这个词的伟大,汶川地震有母亲硬生生用钢铁般的脊梁为刚出生的宝宝撑起另一个安稳的世界,她哭着离世,可宝宝还能朝她笑。 可人生并不是“冤大头”心甘情愿就不叫道德绑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死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仍然会斟酌,想周全。 陈蕴识惨淡地笑一下,他百转千回的心思突然拧成一股力量,让他不再为任何人辩解,他敞亮的面对他内心的想法:陈老师的善良无异于没有底线,而蒋心悦所谓的“母亲职责”统统建立在窃取他和方萍幸福的前提之下,那不是无畏,不是委曲求全,那是没有恶意的利用良善。 拨开一切道德和家庭的迷雾,再怎么情有可原,也不过是她自私而已。 但他又突然抱有一丝侥幸,他想知道方萍如果知道真相,她会不会再给陈老师一个重归于好的机会。 蒋心悦的眼泪似乎永远擦不干净,她手里攥着一张破成碎条的纸巾,她时不时擦一下,大多时候任凭眼泪流下来。 她明明才过四十,此刻却已经显露油尽灯枯的腐蚀味道。她似乎是倦了,不再出声,只是拿手捂住自己的胃,一遍一遍重复着“对不起”。 陈蕴识不愿再与她交谈,却在临走前以探病者的姿态替她掖好被角。 . 陈蕴识走出病房时头有些疼,他失神地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已经在住院楼里迷了路,进电梯刚要按键,“刀、刀下留人!”一只手突然挡住要关上的电梯门,夕颜冲到门边扶腰喘个不停。 “天哪……可算跑死我了……” 陈蕴识“欸”一声拉她进来,“你怎么在这?” “我尾随你来的啊!” 夕颜整张脸都胀红了,长发粘在脖子上,顺着脸颊流下的汗滴在胸口上,印出她里面穿的黑色内/衣,她没有觉察,指着陈蕴识说:“你腿长了不起呀!走那么快,我一路尾随你,结果你一进住院楼我就跟丢了。” “……”尾随是什么鬼? “我又不能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很好看很好看的人啊,所以我就一层一层的跑,每间病房我都找了,终于给我找到你了!” “小傻子。” 陈蕴识深深看她一眼,喉咙一紧,伸手按到地下负一层停车场。 夕颜背靠电梯按钮那侧而立,两腿还有点发软,电梯缓缓下落,陈蕴识上前一步抬手拂过夕颜的侧脸,手指一直下滑到她的下巴,轻轻一勾抬起夕颜的下巴:“为什么跟我来医院?” 距离太近,陈蕴识说话的温度直接能被吸入夕颜的口中,她眼神有些闪躲,说得有些仓促:“你出门的时候我正好开窗,我……我看你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我不放心。 “我不开心是什么样子?”陈蕴识好奇,声音还如之前一般失落。 夕颜小心翼翼地将手覆在挑着她下巴的手上:“你不开心的样子很多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傲娇,初中一不高兴就一整节课不理人,还不许我跟别人说话,长大了也没变好一点,我要是犯错了,你还是爱冷战,要不就一直一直一直看着我,也不说话,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像现在这样。”夕颜扁扁嘴看向地面。 “小夕,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着你的时候在想什么?” 夕颜不服气,“我又不是你跟何朝颜,我可猜不到你们在想什么。不过,大概是因为我让你太生气了吧,你可能得冷静一下才会忍住想打死我的冲动。” “不是。” “那是什么?” 电梯灯显示已到二层,到负一层还有大约七到八秒的时间。 陈蕴识嘴角浮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他倾身向前整个人贴紧夕颜,两个人的鼻子碰到一起,夕颜在他深色的眸子里看清自己狭长的睫毛。 她胸口的起伏与陈蕴识的心跳频率一致,只要再靠近一点…… “小夕。” “嗯?” 我想吻你。 陈蕴识的鼻尖滑过夕颜的侧脸,他将她紧紧按在电梯壁上,想吻她,想吻到她没法开口说话,却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时机。 可他除了吃喝不愁,近乎一无所有。 陈蕴识最终只是亲了亲夕颜的耳垂,手却忍不住探进夕颜的短袖下摆,细长的手指在她腰间流连,蛊/惑地说:“为了我,高三一定要努力好不好?” 到时候,我们一起走,放开这纷纷扰扰,自由自在。 第18章 第十八章 当日电梯里那个似有若无的吻像初夏浮于鼻尖的虚汗,手一抹便没了痕迹,融在掌心却化成一道芒果慕斯的软糯香味,夹心的枫糖从舌尖漫过,遇酸时眼睛不禁眯一下,心里一拎,舔下嘴角再心满意足用铁勺舀上一大口。 冰冷和温柔,不止是梦的味道,更像是做梦的畅快。 答应陈蕴识高三要努力复习的何夕颜,果然没有让他失望,顿悟一般屁股整天长在椅子上,从前八节课醒不了十分钟,如今连下课也仍然埋头做题。 每晚跟陈蕴识的聊天内容也从天南海北闲扯变为笔尖与草稿纸的圆舞曲,夕颜遇到难题时会问,没问题时便垂头专注做题,陈蕴识大多时候戴着耳机翻书,躺在床上听她的呼吸,做题时听她的哈欠。 坐下是她,睡前是她,眼前是,心里也是。 陈蕴识从前觉得比“春风十里不如你”更矫情的是“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如今却觉最矫情不过一句“情到深处人孤独”。 从明明只喜欢独处,变成如今的只喜欢与你独处。 元旦夕颜没有回家,她窝在宿舍看了整整三天的书,陈蕴识给她买的练习册也做得差不多了,就差把错题和难题整理好给他过目。 对于何夕颜的转变,间歇性发奋学习,持续性混吃等死的孙瑜敏反应最为激烈,她企图跟上夕颜突然变速的步伐,却在康庄大道上撞了一头猪。看着在暖黄台灯下还在算题的夕颜背影,阿敏突然很想写首诗。 她想歌颂爱情的伟大,想咒骂陈蕴识这招策反计谋太特喵恶毒了,基本跟挖她墙角没什么区别!于是孙瑜敏空有一颗搞创作泡汉子的心,却开口就唱:“啊……亲爱的战友,我再不能见到你‘波涛汹涌’的身影,和蔼的青春痘,啊……亲爱的战友,你也再不能听我扯淡,跟我耍流氓……” (抒情的《告别战友》被我改成这样,对不起……) 夕颜:“……” “何夕颜!你抛弃昔日的战友不说,现在竟然连一个回眸都不肯给我!”阿敏睡在上铺,贴着面膜在床上躺尸,悲愤地念叨:“女人独有的天真,和温柔的天分,要留给真爱你的人,她不爱我,说话的时候不认真……” 夕颜回头拿眼看她,转着手里的笔说:“阿敏,我可是有信仰的人。” “去延安?”阿敏嘟囔,“我想去延安呀我想去延安,可是有时间的时候我却没有钱,我想去延安呀我想去延安,可是有了钱的时候我却没时间。” (《我想去桂林》,这首歌大家就不要去搜索了,很魔性……) “不是诶。” “你的信仰竟然被动摇了!陈蕴识特喵的是被通缉的传/销头目吧!”阿敏惊讶得从床上坐起来,“说!你的信仰是什么?让我来为你转身!” 夕颜笑了笑,低声说:“因为我不想让某人失望啊。” 她转回身继续跟物理学里的光和热斗争,阿敏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夕颜说的是谁,于是没再打闹,把用过的面膜撕下来丢在床边,怕自己爬上爬下打扰算题。 但一想到自己变成了失婚少女全拜那个无情无义的何夕颜所赐,她又啪嗒几声拍响大腿:“wuli小夕!我一定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一点爱情的箴言,你可不能对陈蕴识太过死心塌地,一辈子只睡一个男人这得多亏啊。” “你想想杨洋的脸,想想吴彦祖的胸肌,想想周渝民的气质……” 夕颜默念:“地球同步卫星只能运行于赤道上空,运行周期和地球自转周期相同,卫星轨道半径变小时,势能变小,动能变大,速度变大,周期变小。” 阿敏:“what?这是什么咒语?” 夕颜默不作声了,心里却暗生一股暖意,她和陈蕴识自幼相识,无惊无险长到如今一张青春的面庞,就像地球和同步旋转的卫星,在浩渺的银河中彼此陪伴,炽热得发着光,或许这颗小星球毫不起眼终会消失。 但夕颜愿做那颗卫星,永远与那颗叫“陈蕴识”的地球比邻,直到自己寿终正寝被销毁的那天,才会停下脚步。 “小夕,我觉得陈镇川不错。”阿敏难得认真,“真的,我觉得陈镇川跟你性格相似,陈蕴识什么都好,就是太闷了,他不懂哄你开心。” 夕颜:“那我就哄他呀~” “这就是问题啊!亲爱的你老是哄着他,围着他转,这样怎么能行呢?你得让男生主动啊!你看你喜欢的是陈浩南对不对?我有次下课随口一说,陈镇川就给记下了,上次不还特意给你显摆纹身来了么?那可是陈浩南同款!” “但你觉得陈蕴识能做这样的事么?陈镇川确实幼稚,但他喜欢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可陈蕴识就不可能为了你改变他的原则,你能想象陈蕴识纹身?” 说到这个夕颜就嫌弃:“甭管陈蕴识能不能,就陈镇川那个纹身……拜托他是贴的好嘛,贴的仿真防水纹身贴也就算了,特喵他还是贴的贴画,一整个手臂贴满简直滑稽啊,这不是小学生么……” 阿敏脑补了一下,辣得眼泪直流,无语道:“贴画啊……我靠……” 这没出息的陈镇川!要不是看在他那一百块钱饭卡的份上,才不会替他说好话呢!阿敏愤愤地在床上蹬了几下腿。 . 似是昨晚心里话和少女夜聊全被陈蕴识听了去,早晨电话里刚有些了动静,陈蕴识便轻声问:“小夕,醒了?” “嗯?”夕颜手忙脚乱在枕头底下掏出手机,通话十几个小时,虽然无线网不要钱,但、但他昨晚到底听了多少东西啊! 夕颜懊恼:“我昨晚忘挂电话就睡着了,对不起啊。” “傻丫头,说什么对不起,你又不是故意的。”我才是故意的呢。 “你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吧?”夕颜试探。 不等陈蕴识说话,夕颜抢着说:“哎呀,不重要,我先挂电话去洗漱了哦!” “小夕,等一下。” 夕颜急急将手贴回耳边:“嗯?怎么了?怎么了?” 陈蕴识轻笑一下,柔声说:“小夕,早安。” . 寒假之前,洛北四中照例组织全体师生参加全市一模。 成绩在全体高三老师的熬夜批卷、统计下,于考试结束第三天公布于众。由于全市统考试题难度较小,加上四中老师参与出题有一定的个人导向性,于是四中整体平均分在这次考试中名列前茅。 但拔尖的同学明显不多。 全市前十分别被洛北一中、外国语附中和师大附中平分。陈蕴识与洛北一中的头名分列全市第三、第四,何朝颜以数学和理综几乎满分的成绩问鼎。 虽然夕颜知道姐姐学习厉害,但全市第一的成绩公布时,着实让她吓了一跳。但看着自己手中的全市第99名,夕颜已经心满意足,甚至是有些超水平发挥了。 小年夜当天高三才放暑假,到家晚上七点多。 朝颜正忙着摆碗筷,夕颜掏出成绩单,半踩着拖鞋,嚎了句“我马上就回来”就往对门跑。门前多了个鞋架,烟花筒也立了一排,夕颜冲进去:“陈爸爸!过年好!” 陈爸爸正在书房炸鸡翅耳边全是滋啦啦的油声,瘦小的蒋慧正帮着她不认识的女人倒可乐,夕颜怔了怔,连忙微微鞠躬说对不起。她不好轻车熟路乱跑,她只好弱弱扫了一眼,问:“蕴识哥不在吗?还是在房间里?” 他明明发短信说自己中午就到家了呀,夕颜疑惑。 “他出去了。”蒋慧对她笑一下。 陈爸爸此时端着一盘鸡翅走出来,“小夕呀,你吃了没有?陈爸爸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排骨,我给你乘一些带回去吃。” “谢谢陈爸爸,蕴识哥呢?” 陈爸爸眉眼黯淡了一下,“他下午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哪儿去了。” 看着眼前宛若一家三口的画面,夕颜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难过,他一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吧,不然怎么会不声不响到这会儿还不回来。 “不打扰你们吃饭,我去找蕴识哥。” 夕颜转身就走,没控制好力道,门哐当一声才关上。 . 夕颜家后面有一个废弃的作坊,原先那家只卖豆制品,如今机器代替人力生产时代到来,他们举家搬迁。一整个作坊也就破败了。 奇妙的是作坊屋顶很空旷,由树心挖成的几级台阶,上头有一间平房,原本是那户人家用来晒豆干、豆豉的好地方,如今落叶堆满地,风卷残云。但夕颜说,这是她与陈蕴识的秘密基地,他们俩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都藏在这里。 除了玩具、漫画书,当然还有两个人满满的童年回忆。 他一定在天台! 夕颜迅速爬上去探出脑袋,独坐天台遥望夜空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手机安静的躺在他身边,时不时闪一下光,应该是有未接电话或是短信的提示光吧,夕颜蹑手蹑脚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脖子,下巴磕在他头顶。 “不冷呀?” 陈蕴识没转头,握住她的手笑了笑,“你手很凉。” “那你给我捂一下呗。”夕颜以为他会捏紧她的手指,却没想到他张嘴对着她的呵气,痒的,暖的,像是烟花蹿到她心里,闹个不停。 两个人安安静静从天台俯瞰万家灯火,一丛,一丛,都在燃烧着光和热。烟火从遥远的地方升空,夕颜的成绩单被吹到空中飞舞,打着卷儿的黄叶,紧握在一起的手,这一刻陈蕴识的心突然安宁。 他低声说:“你知道oeis吗?” 夕颜“嗯”一声,下巴磕在他头顶晃了晃,“知道呀,怎么了?” “19,47,83,127,179,239,307,383,467。” 夕颜愣一下,然后假装生气的从他手中抽出手,脑袋歪在他脖子上,两人对视,“你这人表个白还要这么复杂!万一我要是记不住呢?” 陈蕴识笑一下,“你知道的。” “是oeis的第201314个数列?” “嗯。”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夕颜拿鼻子蹭蹭他的下巴,“说得跟绕口令一样。” “你有什么我不知道。” 夕颜笑而不言,却忍不住问:“那我要是真不知道呢?” “那我就告诉你,我喜欢你。” 烟花从天空中腾起,绕城一株曼陀罗,藤蔓交缠在二人心上。 陈蕴识朝她伸出手,露出自己手腕上的大动脉,他在距离心脏和生命最近的地方刻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藤蔓缠绕的yugao。 夕颜花。 “小夕,我这个人话少,人无趣,拐弯抹角,原则又多。” “嗯?你才知道啊~” “但我只有你。” 第19章 第十九章 “小夕,我这个人话少,人无趣,拐弯抹角,原则又多。” “嗯?你才知道啊~” “但我只有你。” 陈蕴识说完,一脚踢开地上还没掐灭的烟头,滚在风中还透着几点火星子,夕颜哑然:“陈蕴识!你竟然敢偷偷抽烟……” 想当年何夕颜、何朝颜两姐妹半夜躲在被窝看《古惑仔》时,夕颜就咬着枕头一角无声地呐喊,憋得眼圈通红,她才对朝颜说:“姐,你喜欢谁?” 朝颜努努嘴:“不考虑演员,我喜欢陈浩南。” “为什么?” “包容,有领导力,又懂得往前看。” 朝颜指了指黎姿的小酒窝灿然一笑,“还因为从小到大有很多人说我长得像她,那我就顺着官配走啦。” 夕颜不大听得懂,拿手指蹭了蹭屏幕暂停时出现的侧脸,眼圈迷蒙他的双眼,赤焰色的火光灼烧了一段,“我喜欢山鸡!他抽烟拿眼看人的样子真好看!” 他的手臂上全是乱七八糟的纹身,龙不像龙,虎不像虎,问他纹的什么,他只贱笑着说,光顾着看纹身妹的胸,哪管什么图案。可他遇到喜欢的女生时,会立即丢了手里的烟,站得笔直,不知所措地挠挠他那头板寸。 明明是被人剖开肚子也不会哭的人,却在一个女孩面前局促得像个孩子。 这是夕颜喜欢的人。 “偶尔。”陈蕴识开口。 “竟然不是第一次!”夕颜作势要掐住他的脖子,却被陈蕴识反手使劲一览,将她整个人拉到自己腿上,“在你面前是第一次。” “那我也要抽一次试试。” 陈蕴识抬手往她头上轻轻一拍:“不行。” “那我告诉陈爸爸去,让他好好收拾你一顿。” 夕颜说完,起身想挣扎出他的怀抱,却被陈蕴识死死扣在怀里,换作他用下巴磕在她肩上,“那我教你。” “嗯?” 陈蕴识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咯噔”一声打火机上明火摇曳,烟气袅袅,乳白色的光芒在烟火下明暗不定,一股直接飘进夕颜鼻中。陈蕴识不会深吸,只是单纯的吐了一口,味道很淡,但飘到夕颜眼中还是化作一抹水汽。 “教我?”夕颜开口。 陈蕴识深吸一口含在嘴里,喉咙有荆棘一般急着吐纳,但他只是朝夕颜缓缓靠近,他的唇与夕颜的唇相碰,谁也不轻举妄动。眼圈从二人之间升起,雾蒙蒙的迷住眼,他与她静静对视,呼吸轻到先飘上夜空。 “什么味道?”陈蕴识没有吻她,只是按原来的姿势抱回夕颜,他的声音贴在她脖子上:“小夕?告诉我,什么味道?” 夕颜此刻心跳过快,甚至有些晃神。就在前一秒,她以为陈蕴识要吻她。 跟那日电梯里一样,他的吻似乎只缺1纳米的距离,只要他稍稍偏过头,他们的鼻尖便会错开,接吻是顺其自然的事。 夕颜说:“都是你的味道。” 是互相吸引后的所有美与快乐。 说完她顿了顿,实在忍不住,急着回过头问他:“你为什么每次都……” 为什么每次都要停下?但夕颜不好意思问出口。 陈蕴识只是闷声傻笑了一下,孩子气的神色转瞬即逝,夕颜背对着他什么也没看见,只听他低笑:“因为刚刚很像香港老电影里充满情/色的画面。” “……”说什么呢! “我怕等下控制不了自己,小年夜,还得放你回去吃饭呢。” 夕颜这下听懂了,只觉后颈热乎乎的贴上了湿软的唇,她没敢动弹,只是任由他抱了一会儿,到烟火、炮竹都散了,他们才舍得回家。 . 第二天,洛北市老城区的店铺逐渐关了门。 夕颜急着拉陈蕴识出门,连口罩、手套也忘了拿,陈蕴识握着她的塞进自己口袋里,走了两步倒让夕颜很不自在,她动了动:“这样会不会被人看见呀?” “会啊。” “那怎么办?”夕颜睁大眼睛看他,陈蕴识一时呼吸断了线。 “那就……” 陈蕴识拉紧敞开的大衣,将夕颜整个人裹进去,夕颜被撞了个满怀,鼻尖重重地抵在他山岳般的胸口,“那就把你藏起来,谁也看不到你。” “大笨蛋!”夕颜低声咒骂,手却不自觉环紧他的腰。 两个人站在风一吹叶子就落尽的街口好半天,直到坐在电瓶车后座的小朋友一直捂住眼睛的手指缝里朝他们偷看,陈蕴识才微微松开。 “脸好热。” “那我捂一下。”陈蕴识双手压在夕颜脸上,轻轻用力就让她嘟起嘴,他笑一下,“丑死了,嗯,丑死了。” 夕颜闷哼,“你敢再说一遍?” “我说,我喜欢就行。” “这还差不多。” …… 到店门口陈蕴识才知道夕颜打的什么主意,“晓雯饰品店”几个闪着红绿色光的灯不合时宜的亮在白天,小店不过十平米,墙上、地上却摆满了小女孩喜欢的发夹、耳钉,统统不标价格,老板随意地靠在门边修指甲。 “晓雯姐,我来啦。” 晓雯抬眼看她,“想好了?” “想好了。” 陈蕴识不允许夕颜抽出手,问道:“做什么?” “打耳洞啊。” “……” 夕颜赔笑,踮起脚贴在他耳边说:“你陪我嘛,这样我就不害怕了。” “小丫头跑好几趟了,回回一看到家伙就跑。”晓雯打趣,“这回带个小男友来,我看八成这俩洞有着落了。” 陈蕴识客气的笑一下,转头问夕颜:“夏秋阿姨同意了?” 夕颜不作声,陈蕴识拉着她就往回走,夕颜踉跄几步挣开手,“你不是为我纹身了嘛?那我怎么不能打个耳洞了?” “这能一样吗?” 夕颜扁扁嘴,“那陈爸爸、陈妈妈知道你纹身吗?” 陈蕴识语塞,夕颜看他皱眉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手靠在背后转身走回去,抬起手挥了挥,“我去意已决,汝等凡人休得阻挠!” 陈蕴识有没有跟过来她不清楚,天阴,没有影子可以偷看,但进屋坐在墙角的那一刻,夕颜看中已久的耳钉依旧透着清冷的光。她叹口气,说:“晓雯姐,动手吧!我已经做好了为自由牺牲的准备!” “小丫头你别这么悲壮的表情,就十几秒的事。” 晓雯拿起消毒液给她清洗了一番,又用快速□□在夕颜耳垂上点了一下,没什么刺痛的感觉,直到打耳洞的器械被提到晓雯手上,夕颜才觉有些紧张。 “我开始了。” 晓雯一说完夕颜就闭上了眼,手却被人紧紧握住,她睁开眼朝陈蕴识傻笑,“就知道你会回来陪我的。” “你别说话。”陈蕴识的眼睛一直定在晓雯的手上,使不上力却比夕颜还紧张,看得一阵好笑,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墙上:“你帮我拿左边第二个耳钉来。” “快去呀,我没事。”夕颜松开手,催促道。 三步的功夫,陈蕴识还不忘回过头看她一眼,再回到身边时夕颜的耳洞已经打好了,耳垂一边偏白,一边偏红。陈蕴识想摸一下,又怕她疼。 “你给我戴。” 夕颜挥了挥手里的“c”字耳钉,说:“我上次看中就想打耳洞了。” “哪有人因为喜欢耳钉才打耳洞的?你见过因为喜欢打火机学抽烟的么?傻不傻?”陈蕴识摸摸她的头,眼神满是心疼。 “不傻呀,想把你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 夕颜捋开陈蕴识的衣袖,露出他刻着夕颜名字的纹身,“看,我不也变成了你的一部分嘛。” “小傻子。” 陈蕴识将夕颜的头靠在自己小腹上,看着整面墙满满的饰品,突然觉得夕颜戴的那对似乎是最简洁、最好看的。 “有没有扎到你?” 夕颜摇头被陈蕴识止住,“别动!等下弄疼你。” “你不会的。”夕颜笃信。 “哪来的自信?”陈蕴识光洁的指甲轻轻刮过夕颜的耳垂,摸到耳洞,小心地将银制耳钉一点一点往里凑,“我第一次帮女孩子戴耳钉。” “那也要是最后一次。” “好。” . 隆冬,除夕。 夕颜长发垂肩,一晃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上午夏秋领着姐妹俩在家包饺子,和面时陈蕴识来了通电话,说是他母亲赶着去外地取证,不回家过年了。 夕颜没有多问,但她知道,小年夜那晚陈蕴识当着她面给方萍打了个电话,她似乎也还在加班,不知道是不习惯没有陈老师和陈蕴识的除夕,还是她独身一人不好回娘家过年。儿子是她赶回家过小年的,那她也没有软弱的道理。 道理夕颜都明白,但听到陈蕴识失落的声音,她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又想到陈蕴识家还有蒋慧和蒋心悦鸠占鹊巢,方萍必定是不愿意过来围炉的。 于是她拜托夏秋提前煮好一保温瓶饺子,抱着去找陈蕴识。 “蕴识哥,等陈妈妈来你陪她吃点。”夕颜坐在他床上,随意翻了翻陈蕴识放在床头的书,“我跟何朝颜包的饺子,我妈煮的,味道靠谱。” “我妈估计来给我送点东西就走。” 一想到方萍和陈老师见面就掐架的架势,夕颜赞同地点点头,“那你就陪她在车里吃点吧,那我拿点调料给你们拌好。” “小夕。”陈蕴识张了张嘴,心里说不出的感动,但又止于喊住她。 “好啦,我都懂的。”夕颜走过去捏捏他的脸,“大过年的不许愁眉苦脸,笑一笑,今年我们可得参加高考,你可不能触我霉头。” 陈蕴识朝她笑一下,正欲揽她入怀时听见窗外有汽车鸣笛声,估摸着是方萍来了,手机随即响起,陈蕴识松开手滑到夕颜的胳膊上,“走,我们一起去。” “我也去?” “嗯。” 陈蕴识拿另一只手替她整理好跑乱的头发,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说:“走吧,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让婆婆等太久可不好。” 夕颜笑着踢他一脚,“谁说要嫁你了?” 第二十章 “妈,这是小夕包的饺子。”陈蕴识不动声色的献宝。 方萍果然是饿着来的,跟陈蕴识就着一个保温瓶低头吃了几个饺子下去,往夕颜家看一眼,“那丫头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哦,家里没辣椒酱,小夕知道你爱吃,跑回家给你拿去了。” “难怪跟我打个招呼就跑回去了,还是养女儿有心。” 方萍轻拍陈蕴识的头,“你呀,跟个小老头似的,有空就跟夕颜那小丫头多学学,别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你在妈妈心里永远都是个小孩子。” “知道。” “嘴上总说知道,做的却都是些糊涂事。”方萍翻出手机短信递到陈蕴识面前,嘴角确实没带愠色的,“你班主任给我发好几回短信了,说你参加了全省物理竞赛拿了金奖,过了洛北大学的保送考试。” “嗯,一月份的事。” 陈蕴识没细看短信,他早就知道纸包不住火,但好在方萍的反应还在他的预料以内,没多大愤怒,但语气里又透着些微不悦。但毕竟学生时代优等生的特权是很多的,至少在家长面前是这样。 陈蕴识说:“一月份你跟陈老师忙着吵架,办手续,我就没多说。” “怪我跟老陈?” “没。” 方萍叹口气,“你要不想去洛北大学,打算自己考别的高校,那妈妈一定支持你到底,但你要是为了别的原因放弃保送,那你就是瞎胡闹。” 陈蕴识不作声,眼神遥遥的空着。 “为了那个小丫头?” “不是。” “真不是?”方萍藏不住笑,“嘴犟吧你。” 陈蕴识别开眼,嘟囔了句:“有什么好笑的……” “笑你啊,人家求神拜佛都巴望不到的保送名额,你倒好,不声不响就给放弃了,你说你这不是瞎折腾么?你就是放弃保送,你跟夕颜也难上一个大学。” “知道。” “那你还胡来?” 陈蕴识笑一下,被方萍捕捉到,他又立即恢复之前的平淡神色,“没想太多,就想到时候跟她一起填,确保会在一个城市。” “哟呵!可以啊儿子……” 方萍是过来人,她早就发现她家这个闷葫芦儿子的变化,当年夕颜被其他调皮的小男生骂“傻大个”,陈蕴识生平头一次同人打架,他脸上擦伤躲在房间涂涂抹抹,被陈老师戴个正着却只字不提夕颜的事。 当妈的人再怎么粗心,再怎么忙碌,也毕竟是生儿养儿的母亲。 方萍没想难为陈蕴识,但开口给了他一个忠告:“儿子,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能谅解你,妈妈也曾经年轻过,但你自己要有分寸。” “知道。” “除了‘知道’能对你亲妈说点好听的么?大过年的。” 陈蕴识拿筷子点了点保温瓶,“新年快乐。” 方萍笑着摇摇头,“果然还是养女儿贴心,养儿子管什么用……” 见夕颜端个小碗小心地从家里小跑过来,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手,陈蕴识不禁弯了弯嘴角,“笨死了。” “什么?” “嗯?”陈蕴识回神,“哦,我说还是养儿子好。” “怎么?” 陈蕴识看一眼越来越近朝他隔着车玻璃挥手的某人,说:“养儿子买一送一。” “日后还有可能送二、送三。” 现在不是开放二胎了么…… 方萍感受到了她家宝贝儿子深藏命根子的闷骚…… . 方萍走后,整个新年陈蕴识都跟夕颜待在一起,两人把雨花巷附近不被人发现的角落都逛了个遍,除了方便放烟花外,更适合两个人悄悄抱在一起。 到初八各店铺开张,高三的学生也就到了返校的时候。 陈蕴识所在的私立高中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才开学,于是夕颜开学当日陈蕴识陪她返校,刚下大巴就看见阿敏领着穿绿色羽绒服的陈镇川等在校门口,夕颜拿食指在弓着身体拿行李的陈蕴识腰上戳了一下,“等下不许生气啊。” 陈蕴识闷哼表示不爽。 夕颜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孙老板!陈镇川!新年好呀!” 孙瑜敏踮起脚一把揽过夕颜的脖子,拿拳头抵着她下巴,“wuli夕夕!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丝对不起的意味,大事不妙哇。” 夕颜:“……” “说吧,你是不是被除我以外的男人玷/污了?!” “哪有!”夕颜突然提高音量惊得路人朝她看过来,她拿手遮脸,压低声音:“我……我只是先脱离单身狗vip俱乐部而已。” “握草!” 夕颜:“嘘——” 阿敏更大声来了句:“握!草!” 陈镇川和陈蕴识走在两个女生身后,一直保持着两步路的距离,陈镇川清清嗓子忍不住先开口:“陈蕴识,好久不见啊,说起来我们挺有缘分的。” 陈蕴识:“……” 陈蕴识不说话也不要紧,反正陈镇川很容易沉醉在自己性感的声音里,他继续说:“我们初中三年同学,虽然都说我是校草,但我心里清楚,你陈蕴识也不赖的。高中我们俩又打了一场篮球赛,你说那么多队伍,偏偏是我们两个队争夺冠军,虽然你输得很惨,但是我们的友谊可要长存啊。” 陈蕴识朝回头看他的夕颜笑了笑,侧头对陈镇川说:“你继续。” “其实也没什么,你好像很喜欢我家夕颜,啧,你眼光不错。” “你家夕颜?” “那可不么?青梅竹马不是开玩笑的,六年情谊呢。” 陈蕴识讳莫如深地笑一下,“哦,那恭喜你,就快毕业了,顶多六年。” “什么叫恭喜我?!陈蕴识你这人怎么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陈镇川声音不大,就是表情看起来有些扭曲。 “你嘴里能吐出象牙?” “废话,当然不能。” “哦。” 陈镇川:“不是……你是不是骂我了?” 陈蕴识不想纠缠,只是从口袋里抽出手拍一下他的肩膀,“没,我哪好意思骂戴绿帽子的人。” 陈镇川:“……” 我特喵是真的很讨厌腹黑的男人!能不能直接打一架! . 高考在经历了四点五次模拟考后顺利结束。 一晃又是一年六月,说是旦月风暖,若是雨花巷没被桃花水淹没,那丁香花必定要开满天涯。借着迷信的说法,夏秋特意在高考当天给夕颜换了身湖绿色纱裙,仅腰间别了几朵真的丁香花。 考完试,花瓣黄了一些,卷了一些,但开得还算盛烈。 夕颜学的是文科,虽然到高三才开始努力,但所幸不算太晚。毕竟有些事,不是晚了就可以彻底不用开始,不同于中考当日的失落和迷茫,夕颜高考完周身轻松,陈蕴识见她面上挂笑,便连考得怎样也省了。 六月十号,孙瑜敏邀了两拨人一起报名她姑姑所在旅行社的漂流项目。 高中同学九个,五男四女,包括陈镇川,四女自然就是何夕颜所在的“退堂鼓表演艺术家群居宿舍”,初中同学七个,包括陈蕴识。 高中同学对陈蕴识和夕颜的恋爱的事知道的不多,反倒是认识他们俩的初中同学一路起哄,大家没有挑明了说,只是两人一站到一起便立刻有人冲他们“嘿嘿”诡笑两声,夕颜长大后只能在熟人面前胡闹,如今被大家调侃得有些害羞。 到目的地风浦河后,夕颜拉着陈蕴识最先自由活动。 陈镇川原要跟着,却被阿敏一把锁喉:“跟着人家小夫妻做什么去?跟老娘摆烧烤架去还差不多,你以为你中国第一狗仔卓老师儿子呢?” 陈镇川:“怎么就小夫妻了?不是……怎么就卓老师儿子了?” 阿敏手上一紧,“这是你一个平民该操心的事么?” “放手放手!我快被你勒死了!” “我勒死一个平民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啊~” “……” “哈哈哈哈哈!颤抖吧阿川君!” 您这是哪一出?先报个幕好吗? …… 风浦河背靠落尘山,山脚有一百年古寺建在岩洞以内,只有一尊观音娘娘像,瀑布水在莲花台下汇成一弯碧绿的春水,水里有人工养殖的几十条红鲤鱼,红蜡烛立在水畔,若是人耳朵紧贴岩石,还有娟娟细流的水声。 夕颜也点了一支红蜡烛,双手合十预备许愿,身后却传来一阵熙攘声。 “别过去,好像是原配打小三呢。”陈蕴识拉住她的手。 “可是……”夕颜仔细往人多的地方看,“可那是两个老妇人啊!” “小姑娘你不知道啊,她们俩一见面就打,都是我们镇上人,那个盘头发的女人年轻的时候抢了那个短发女人的丈夫。”穿着环卫服的阿姨停下扫帚,给夕颜一一区分,嘲弄说:“那个盘发的女人也是可怜,丈夫都走了好多年了,她还在被人打,被人骂,从来不还手的,那个短发女人的儿子、女儿也凶得不了的,拉都拉不住,我上次去劝,他们恨不得连我一起打。” “那更得管了!”夕颜认真看陈蕴识一眼,“她是不是小三与我无关,我只知道,她现在在我眼里,是一位被打老人。” 夕颜毫不犹豫上去拉架,扭打过程中手背被短发老人抓破皮,发黄的指甲格外坚硬,事后疼得夕颜牙齿直打颤。但好在两位老人已经分开,短发妇人咒骂着回了家,盘发老人无言地拿纸巾替夕颜擦了擦伤口。 “奶奶我没事的。” 夕颜的笑容很治愈,老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慢慢捡起地上滚落的苹果。她从中挑了一个最好的苹果,拿到水边洗干净,递给夕颜:“拿灵水洗的。” “谢谢奶奶,真没事的哈,你回家吧。” 老人又递了一个陈蕴识,他蹙眉摆摆手。 人散后,陈蕴识心疼地握着夕颜的手,怪自己没能第一时间护在夕颜前头,又不忍心责怪这个好心肠的傻丫头多管闲事。夕颜伸手抹平他皱紧的眉心,“别这样,我有话跟你说。” “嗯,你说,我听着。” 陈蕴识拿湿纸巾一点一点替夕颜擦干净伤口,担心夏天皮肤发炎。 “蕴识哥,你以后一定要开心一点好不好?不要听到小三、抢老公这样的词就怔住,就反常,就失去你原有的教养。” 夕颜说得诚恳,“陈妈妈和陈爸爸的事情对你影响一定很大,但你要明白呀,或许没有蒋慧和她妈妈,陈妈妈也不会再跟陈爸爸在一起,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都在做他们认为对的事,所以离婚也并不是一个坏的结果。” “就像毛利小五郎和妃英理,小兰的爸妈,《名侦探柯南》你知道的吧?” “知道,但是我不想说这……” “听我说,别逃避。” 夕颜有点想哭,其实陈爸爸和陈妈妈分开她也很难受,毕竟骑自行车的陈爸爸总爱给她买糖葫芦,而开宝马车的陈妈妈从来没对她动过气。 “蕴识哥,我只是希望你快乐,我不是在为蒋心悦和蒋慧说话,她们俩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但我知道,将心悦是病人,而蒋慧是即将失去母亲的人。” “就把她当一个普通的病人看待吧,别不好受。”夕颜说,“陈老师是成年人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被人需要也是一种存在感吧。陈妈妈不需要的东西很多,可那些都是蒋心悦到死都得不到的。” 并不是每一个人的“道德绑架”都会让当事人痛不欲生的,就算没有蒋心悦,陈老师和方萍的婚姻也终究会因为性格不合而结束,只不过那时候的原因看起来更合情合理,让人无法辩驳而已。 夕颜眼里浮起一层雾气,“而且你已经好多天没好好睡觉了对不对?我半夜总看见你房里有灯光,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心里挂着事就喜欢半夜看棋谱,还有你的烟,你刚刚在厕所门口还抽了一根,我看到了。” 陈蕴识懊恼地垂下眸子,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此刻竟然被死死把住心脉,夕颜说得没错,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有蒋心悦母女鸠占鹊巢的日子,他就无法面对陈老师。 他不是接受不了父母离异,他只是跟方萍一样,咽不下这口气。可夕颜一针见血说得对,陈老师不仅是个父亲,更是个男人,他乐意做的,他应该尊重。 夕颜声音哽咽了一下,顿了顿她指着观音娘娘,说:“蕴识哥,我们对着观音娘娘不可以说谎,你答应我,以后都会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第二十一章 雨过天晴,暮色像四散晕开的虹,低低地垂在天边。 从观音娘娘庙出来时偶遇阿敏大部队来参观,夕颜一个脸红就本能地躲在了陈蕴识身后,阿敏“啧啧”两声往里探一眼,“嘿嘿,你们俩当着观音菩萨的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吧?” “哪有!” “那你脸红什么?”许多多挑眉,“wuli夕夕竟然还有脸红的属性……” 夕颜伸出食指摆了摆:“没有,我脸皮比城墙还厚。” 二熊:“看出来了。” 夕颜:“不行,我要撤回我刚刚说的话,我现在不能没皮没脸的了。” 阿敏、许多多、二熊:“……” “因为我不能给我家陈蕴识丢人呀!” 阿敏、许多多、二熊:“滚……”我们又没问为什么! 大部队进去后,陈蕴识笑着亲了亲夕颜的额头,回头往观音娘娘的眸子上看一眼,讳莫如深地对夕颜说:“别忘了我们在观音娘娘面前说的话。” “你才是,观音娘娘作证,谁也不许骗人。” “一定。” 陈蕴识定定看着她,“把答应我的话说一遍。” “你先。” “好,我答应小夕要开开心心生活,不能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夕颜挑眉,“还有呢?” “没了。” “哼!”夕颜拿脚尖踢了踢陈蕴识的,“怎么回事嘛!” 陈蕴识被她生气的表情逗笑,将她腰环住,“还有每天更爱你多一点。” 夕颜扁扁嘴:“还有!不许理蒋慧!最多就是把她们当成病患及其家属。” “你呢?你答应我什么?” 夕颜傻笑一下,摇头晃脑说:“天机不可泄露。” 陈蕴识:“你人在我怀里还敢耍赖?” “嗯哪,反正我要赖你一辈子。” “行吧,那我勉为其难献一下爱心。” “你说什么?哼!”夕颜感觉到了嫌弃的意味。 「论男票毒舌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 旅行第二天,依旧是两人提前的蜜月之旅。 清晨山里下了一阵雨,雨后风凉,夕颜套着陈蕴识的长袖外套一路蹦蹦哒哒,她手里拄着一把彩虹伞,脚踩碎石子,耳边有姑获鸟的长鸣。 风浦河下游有一片村落,住了好几个名字相近的少数名族,夕颜与陈蕴识十指相扣走到村口,左边一座断碑刻着“长宁村”,青草绿蔓过石碑底往上爬,遥遥看去村口最高大的古楼边还立着另一个碑,铭文是夕颜不认识的字体。 碑上还挂着一条青绿色绢布,工工整整写着“一帘幽梦”。 夕颜拿相机随意拍,不考虑构图和景点角度,怎么拍都是好风光。光看照片都能诉说一段好故事,再往村里走,夕颜被一家特色服饰店吸引。 小店里没人,门口蹲着一个穿着少数名族长裙的姑娘在摘菜。 “能试一下这件吗?”陈蕴识指了指挂在最高处的一件蓝色绣花罗裙。 “行啊,我这就给你拿。” “给我穿?”夕颜讶然,“这里面好像是吊带诶!” “你不是一直想穿吊带么?” “我……”我想穿的是那种吊带小洋装好吧! 夕颜接过小姑娘递给她的罗裙,她迟疑地走进只有一层木质挡板的换衣间,好半天里面都没动静,夕颜只穿了件吊带群,外面那套上衣贴满了银片,有些沉,有些热,夕颜打算就这样出去,可又觉没有隐形肩带有些尴尬。 于是她所幸脱了内/衣,可是这样会不会很像性感睡衣? “噔噔噔!”木门被敲响。 陈蕴识的声音传来:“好了吗?” “啊?”夕颜急促地应道,“我……我穿不了。” “我看看。” 夕颜犹豫再三还是将门开了个小缝,只是露出自己半边肩,“上衣有点大,裙子……嗯……就还行。” 陈蕴识:“你这样我什么也看不见。” “好吧,那你进来。” 陈蕴识定定看着她,喉结不自觉动了动。 “好看吗?” 夕颜被他炽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素净的小脸上微微泛红,眼里流转的晗光全然别陈蕴识收进眼底。 话音刚落,他呼吸一窒,挺身上前将夕颜摁在墙上吻下去。 初初只是浅尝辄止,等夕颜反应过来时眼睛已经湿亮,她搂紧他的脖子,迷着眼看他,陈蕴识便欺身发力,他的舌尖撬开她的牙关,一把掐紧她的腰,腰上缠绕的盘扣一一被他解开,手探不进去,他只好伸手往上摸。 灼热的呼吸在从夕颜的唇角一路延伸到她的脖子,她的肩,陈蕴识的手覆在她的胸口上,一把轻,一把重地揉捏,撩得夕颜喉咙干涩。 肩带被他纤长的手指拉下,没穿内/衣所暴露的皮肤白皙、素净,他呼吸像断了线的风筝,左肩飘到右边的脖颈,热气腾腾,冰剑划水的硬物抵在夕颜身下,她无力动弹,疲软地趴在陈蕴识怀中,软糯地看着他的名:“蕴识……” “宝宝,你跟观音娘娘说什么了?” 陈蕴识的声音沾染了夕颜的呼吸,他一点一点地吻下去,被他手指揉捏得越发嫩红的红豆,犹如点在冬夜小摊贩手中紫薯之上的拔丝,一点缠绵,一点黏腻,手掌心划过时由软变硬,让人忍不住一口含上。 “告诉我。”他的声音还在诱导。 夕颜只觉心如擂鼓,觉得痒,又觉得有些疼,思绪已经有些飘远,她手指使力插/在陈蕴识的发丝之间,气若游丝地说:“我答应蕴识哥哥要一辈子跟他在一起,要为他穿上婚纱,要跟他一起浪迹天涯。” 木板被两人撞得轰隆直响,胸口还是一阵酥麻,呼吸交缠不死不休。 津液交融的时刻夕颜的上身几乎完整、光洁的呈现在陈蕴识面前,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两人闷在逼仄的试衣间里犹如脱了水的鱼,周身是汗。 陈蕴识的手忍不住往夕颜身下游走,门口却突然想起一声清甜的叫唤:“需要我帮忙吗?” 交缠在一起的两人突然一愣,随即压低声音笑开,陈蕴识最后在夕颜的胸口重重捏了一把,脖子上浅浅的牙印突然有些许的泛红,陈蕴识把夕颜胡乱搂紧怀里,在她耳边轻笑:“这事她还真帮不了我,只有你可以。”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风浦河三天两夜之旅的最后一站是慕芸雪山。 孙瑜敏一行人表示不再当单身汪五百瓦数的电灯泡,于是第二天选择了风浦河漂流项目,只有陈蕴识和夕颜按计划去了雪山。 慕芸雪山是洛北边境一座南北走向的雪山群,全场一百二十多公里,有带着小舌音的少数名族名字,但风浦河下游的汉族部落将其取名“慕芸”。传闻雪山共藏永乐、长宁四条大冰川,属世界稀有的低纬、低温、低海拔的现代冰川。 陈蕴识领着夕颜往雪山半腰的寨子走,一条石砌栈道狭窄、险峻,一次只能任由一人通过。自从昨日在逼仄的换衣间里心□□缠后,二人亲昵的姿态便再无顾忌,陈蕴识的眸子打小就没离开过夕颜。 如今,夕颜更是钟爱被他握住手心。 似是五彩斑斓的竹子风筝凭借好风越飘越远,绕得过一树空枝的阻挠,挡得住风来雨去的变更,都只因风筝线牢牢的被锁在有心人手中。 “蕴识哥,你走前面。”夕颜松开手,拉住他的衣角,“我在后面跟着你。” “乖一点,你走前面。” “不要啊,我想跟在你后面。”夕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从小就很容易摔跤,平地都没办法好好走路,这路全结了冰,上面还覆满了雪,我怕我到时候摔倒了连累你,还是你走前面吧。” 夕颜那点小心思很容易被陈蕴识看穿,他顿住脚,明明欣慰她的懂事,却又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不满的样子:“你一不在我眼前,我就觉得你又要闯祸。” “再说了,我从小到大被你连累得还少么?” “哪有啊!”夕颜不服气,“我跟你在一起后听话多了!” 陈蕴识不假思索道:“那是我教的好。” 夕颜本想生气,可思来想去觉得好像也没错。 她小时候喜欢拿醋拌饭,家里人说了多少次她都听不进去,反倒是陈蕴识每天一日三次到点提醒,久而久之,夕颜也就改了这个习惯。 长大后她爱冲凉水澡,尤其是夏天,可一到月末又会被痛经折磨得死去活来,连夕颜自己都烦透了这事,可陈蕴识却总是拿着吹风机一点一点替她吹干头发,总在她疼得迷迷糊糊时坐在床边给她各种各样好玩、有爱的故事。 好像就连努力学习这件事,也是因为喜欢的人才变得热血起来。 “你傻笑什么?”陈蕴识眉眼温柔。 “我没笑啊。”站在风雪口上夕颜的脸被吹得有些发红,从口罩里飘出来的热气全化成眼睫毛上湿亮的水珠,“走啦,我才没笑你,我笑自己呢。” “笑自己傻?”陈蕴识把她扶到上边,让她领路,自己在她身后微微张开双臂,“慢点走,你说话我都听得见,别回头看我。” 夕颜手插口袋走在前面,慢悠悠地说:“我笑我眼光不好,某人明明喜欢我喜欢得要死,嘴上却总是嫌弃我笨,嫌我傻。” “我从来没嫌你麻烦啊。” 风雨扑过来,衣服上一层冰渣子,夕颜回头问:“你刚刚说什么呀?” “我……” 陈蕴识上跨一级台阶,抱紧夕颜的腰,“我让你别回头,小心点。” 夕颜不听话地继续回头,隔着两个口罩在陈蕴识的嘴巴上亲了一下,“你以为我没听见啊?某人说他从来不嫌我麻烦呢!” 陈蕴识轻笑,“这是重点么?” “诶?”夕颜怂怂鼻子,“那什么是重点?” “自己想啊。” “死傲娇!陈蕴识是死傲娇!”夕颜对着山川湖泊大声喊。 陈蕴识也学着她的样子,深吸一口气,预备也对着大川大海做个表白,一张口冷风透过口罩灌了点进来,他暗哑着声音:“重点是你说你眼光不好后一句。” 我明明喜欢你喜欢得要死。 “我刚刚说什么了?”夕颜追问,“完了,我给忘了……” “那别想了,走了。” 陈蕴识眼睛弯一下像是笑了,表情却被口罩遮得严实,他堆着夕颜的腰一路往上走,到陡峭的路段才稍稍松开。人一走,夕颜就感觉自己身后一凉,她站在原地转过身,拿下口罩,“好冷……你抱抱我……” 陈蕴识:“这时候不许撒娇。” “我冷……” “诶。” 陈蕴识对自己叹口气,对她清亮却软糯的嗓音毫无抵抗力,他拿下口罩,取下绒手套,抬手拖住夕颜冰凉的脸,欺身吻上去。 两个人的唇都冻僵了,发白的唇在舌尖的你来我往中逐渐恢复血色,陈蕴识使力咬了咬夕颜的下唇,她吃痛地睁眼,连嘴巴也情不自禁微微张开。陈蕴识逮住机会长驱直入,舌尖在她柔软中时快时慢地游走。 夕颜被吻得有些背过气,陈蕴识刚一离开她的唇,她就猛吸了两口凉气。 “这样就不冷了?”陈蕴识似笑非笑,伸手替夕颜擦干净嘴角的口水。 夕颜红着脸嘟囔一声,“哼,得了便宜还卖乖。” . 到慕芸雪山半腰的风亭寨已经是午后两点半,雪山之间荫多光少,就算有光也是看起来温暖,实则冷森森的白光反射着白茫茫的雪地。 初夏的雪山稍显活力,与夕颜所想的“万径人踪灭”不同,此刻的风亭寨烟波袅袅,淘米做饭的妇人半蹲在池边,高原红攀爬上孩童们的面颊。夕颜刚进一家民宿,便指着外头的打光板问:“请问一下哈,那是在拍什么?” 操着浓重当地口音的收银台妇人拿印花方巾裹着头,她领着陈蕴识和夕颜往二楼走,说的不大清楚:“来拍戏的。” 夕颜歪着脑袋仔细听,“来慕芸雪山拍戏?” 她不由联想起《卧虎藏龙》里竹林剑雨,此刻雪山忽有暮风来,一场雨一场凉,垂在天边的阴云弥久不散。夕颜拿藤木桌子上的几株花闻了闻,洒着明显的香水味,与山里缥缈的气味不符,“这是什么花?” “我也不大晓得,隔壁住的大明星每天都要我们找花给她,一天两次,我看有些花还开得好好的就给拿到别的房间了。” 妇人把屋里的灯打开,“你们要是不喜欢,我就给撤了去。” “不用啦,就留在这吧。” 妇人走后,身体有些疲倦的夕颜倒躺在床上,张开双臂呈“大”字型,“不知道咱们隔壁住的谁,肯定不是什么大明星吧,偏是小明星才爱摆架子。” 这冰天雪地没有回春的地方,竟要一天换两次鲜花。 “闲谈莫论人非,小夕,你又忘了。” 夕颜啧啧嘴,“你要在古代保证是私塾里摇头晃脑的老师傅。” 陈蕴识打开行李,把洗漱用品拿去浴室,试了试水温,凉的,开热水阀打算烧一会儿,还没想明白雪上如何利用太阳能发电,外边便传来敲门声。陈蕴识先开口:“小夕你别动,我去开。” 陈蕴识开门,一位站姿优雅的女士正整理自己的围巾,她笑着往里看一眼,“不好意思啊,我住隔壁的,刚见一个小姑娘上楼,不知道是不是住这屋啊?” 陈蕴识:“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位。” “哦,穿了个粉色外套,我看个头挺高的,皮肤白,蛮瘦的。” “谁找我呢?”夕颜一听“个高、肤白”就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半踩着棉拖鞋就跳到门边,被陈蕴识拦在身后,稳定了声音问:“您找她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我是藏南卫视的导演,我姓姜,我这次是自费带了剧组来拍宣传片,想把咱们慕芸雪山的凛冽美和我家乡的戏曲相结合,我之前约了不少专业的演员、舞蹈演员来试戏,但一到实地我反倒觉得感觉不对。” 女士冲夕颜和蔼的笑一下,“刚一看到你啊,我就觉得有那么点感觉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帮我们拍个片段呐?有偿的,只要是在我承受范围以内。等这部宣传片拍摄完成后,我会在全国公开展映,但不作任何商业用途。” 陈蕴识迟疑,但还是看向夕颜。 “你们放心啊,我的身份证、导演证都在身上,你们随时检查。”姜导说。 夕颜没什么意见,点点头说:“报酬就算了吧,你也是为了宣传家乡的景色,不过您要是愿意给我们包吃住,那我就不客气啦。” “成啊!这个包我身上!”姜导一锤定音。 . 姜导是苏州人,母亲年轻时是小有名气的昆曲演员,她一进屋就给夕颜看了段昆曲经典唱段《牡丹亭》片段,夕颜跟着随意哼了两句,姜导便激动地搂着她的脖子说:“就是这个韵味儿!味儿对了比什么来得都好!” 夕颜不明所以,但想到从小听夏秋唱了不少,大约就是未成曲调先有情吧。 陈蕴识在一屋子女人的地方待得有些不自在,但又不放心夕颜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所幸坐在墙角的沙发里随手看着棋谱。 夕颜熟悉曲调和歌词后去洗手间换了身戏服,粉色打底,青绿色宽带子束在胸前,绣花鞋上一从乳色的绒毛,她亦步亦趋地走到陈蕴识面前,颇有些羞涩地拿水袖半掩面容,退一步,便抬头瞟他一眼。 “公子,我给你唱一曲可好?”曲调婉转,陈蕴识反倒不知如何接话,但眼神灼灼,恨不得将夕颜那身宽松悠扬的襦裙就地剥干净。 陈蕴识伸手想拉过她,夕颜却轻巧地往后一退,“且听小女为公子一人唱一曲《牡丹亭》,问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好。” 夕颜甩动长袖,在平地旋转几圈,手臂纤细、柔美,发丝带风在脸颊边缠绕。抬手掩面,垂目含情,整个人似是带着不可亵渎的灵气。 她轻声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小女唱罢,若是公子喜欢,便求公子带我归家。” 最后夕颜半蹲在陈蕴识脚边,半个身子靠进他怀中,陈蕴识伸手拖住她,拿眼俯视,他笑着说:“夫人,求婚这种事以后要留给我来做才是。” 夕颜娇嗔:“只是剧情啦!”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拍摄宣传片只耽误了一天半的功夫。 姜导带着整个剧组跑了西峡主峰、云深亭和藏蓝湖三个aaaa级景点,一行人有说有笑,捕暖风,捉凉影,不像是工作,倒更像是一大家子来旅行来的。 宣传片全长大约四十分钟,夕颜的镜头不多,但被姜导捕捉进镜头的画面却是极其惊艳。 慕芸雪山之巅寒气缭绕,松杉笔挺入云,大刀阔斧勾勒的层峦和氤氲湖水甘甜的乌云占据整个显示器画面,灵气渐起,垂发小女缓缓转身,芙蓉拂面不到半身,整个人便只留精致的侧颜抛出长袖。 纤纤细指似有化风化雨的灵力,翻手原地旋转,夕颜的指尖恰好点在千里之外的一轮红日之上,覆手从微曲的膝盖绕着花往云上升腾。 夕颜整个人倾斜至常人需要吊威亚才能完成的角度,风起叶落尽,佳人雪中销声匿迹,此生难见。 陈蕴识看得入神,胳膊被姜导撞了撞:“这小丫头虽然没舞蹈底子,但是她天生柔韧性好。” “……” “你不知道么?”姜导比划自己的腰,“小伙子喂,看你帮着忙前忙后辛苦了,阿姨跟你说啊,这女孩子柔韧性好很重要的,这话可不是我胡说。” “北京有个很出名的空中瑜伽老师dymary,据说十年前拿过全国武术冠军呢,她说啊,女人柔韧性好的生孩子轻松,做/爱姿势也多。” 搞艺术的大龄女青年都是这么开放? 不是……拿过全国武术冠军的著名瑜伽老师?这还有没有点靠谱的会唱歌的司机了? 陈蕴识把保温杯里的热水倒进热水袋,头也不抬说了声“谢谢”,等夕颜蹦蹦跳跳过来时他才不疾不徐跟姜导说:“谢谢夸奖,我也觉得小夕身体挺软的。” 姜导:“曾获奥斯卡扯淡奖的中国知名女导游拒绝了你的狗粮,并且很想胖揍你一顿!” “揍谁呀?”夕颜头饰遮到耳边,陈蕴识伸手给她拨开,拿自己问当地老乡买的羽绒服一把裹住夕颜,柔声问:“是不是冻坏了?” 姜导捂脸走到一边,原本打算找副导演聊一下如何烧死异性恋,却没想到粗狂的副导演正靠着一棵树扭扭捏捏地喊了声:“宝贝~你肥皂买好了嘛?” 姜导:“……”你长得这么山野男人搞什么bl!!! 姜导生无可恋脸,内心崩溃到想吃一顿xxx全家桶,因为没给赞助费,所以就不打广告了。 夕颜捂着手里的热水袋,心满意足地说:“你怎么什么都会给我准备好呀?你是多啦a梦吗?” “我不想当什么哆啦a梦,能当曹操就好。” 夕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着大概陈蕴识将来想成为一个杀伐果断、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枭雄吧。 想来也是,他这人自小就不爱与同龄人为伍,相比她坚信的“船到桥头自然直”,陈蕴识更信奉“家有南威之容,乃可论淑媛;有龙泉之利,然后议于断割。” “为什么?难道曹操肾好?”噗…… “……” “只是觉得这样我就可以随叫随到,在你难过的时候抱着你,在你睡不着的时候给你唱情歌,在你犹豫不定的时候替你考虑利弊再推你一把。” 夕颜第一次听陈蕴识说这么长的情话,整个人简直是怔在了原地,一激动就冒出一句:“你会说话啊?” 陈蕴识局促的神色稍稍恢复,“难道你才知道我会说话吗?那谁昨晚睡前讲《绒布兔子》哄你睡觉的?” “大胆刁民!竟然敢曲解本王子的意思!” 夕颜拿热水袋贴在陈蕴识冻红的耳朵上,反过来被他握住手,“你今晚还会给我讲故事么?” “嗯。” 怕夕颜听不清,他又笃定道:“会。” “那以后呢?我们不在一个学校,甚至有可能不在一个城市,你会遇到很多很多很多大胸、长腿的小妖精,那你还会每天晚上给我讲故事吗?” 夕颜问得认真,就好像最后那句是在确认“你会不会一直一直一直喜欢我一样”。 陈蕴识蹙眉深深看着她,捏紧手指却没有说话。 夕颜心里一拎,立刻露出一副“我开玩笑你干嘛那么认真”的表情,她尽力掩藏失落,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搞什么嘛! 她可是我党知名退堂鼓表演艺术家哇! “我们快下山吧,阿敏他们该着急啦。”夕颜别开眼不去看陈蕴识的反应,拉着他一路自顾自地说:“今天导演姐姐表扬我啦,夸我眼光可好了,说你长得好看,话少,做得多,说得少。” “还说你敢把钱包上交给我管简直是二十孝男朋友。” “小夕。” “嗯?” “我不止要给你讲故事。” 陈蕴识松开夕颜的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像夕颜昨天对着山川湖泊大喊“陈蕴识死傲娇”那样,他拼尽全力大声喊到:“陈蕴识会给何夕颜讲一辈子故事。” “陈蕴识会一直保护何夕颜。” “陈蕴识会一直一直喜欢何夕颜。” “陈蕴识会一直一直一直陪着何夕颜长大。” …… “干嘛啦?这又不是鼓浪屿,喊什么喊!”夕颜眼泪差点掉下来,但她却只是胡乱怂鼻子拿手在脸上乱抹了一把,“哼,导演姐姐还说我眼光好呢,才不好,陈蕴识,死傲娇,表白狂。” 喊完一身轻松,从昨天犹豫到上一秒的陈蕴识此刻顶着他那个被风吹得通红的鼻子笑成了傻/逼。 他拿冰凉的鼻子蹭了蹭夕颜的,轻笑着说:“以后一年喊一次,大概还能喊个七八十年。” “而且,你眼光怎么样我不好评价,有自恋嫌疑。” 陈蕴识恢复一本正经的老先生样,“但是我的审美,的的确确很好。” . 录取通知书到达那天,陈蕴识的父母办好了离婚手续,当天陈老师穿了一身结婚才穿的正装,方萍也一反常态换了她那身万年不变的通勤装。 他为她穿了年轻时只穿过一两次的宝蓝色西装,她为他穿了那条含着栀子花开的白裙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要去领证呢。 陈蕴识心里不是滋味,但他也尽可能打扮得体,可办手续的速度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去洗手间看一下他此刻的表情,两个小本子,一人一份。 自此婚嫁再不由人。 “走吧,我们去一次游乐场。”陈老师从口袋里摸出三张票,“我跟你妈第一次约会是在游乐场,后来结婚旅行到你满月、周岁,都在这里。” “妈?你有空吗?”陈蕴识小心的问,按他对方萍的认识,游乐场这样的地方她是绝不会去的。 印着旋转木马和小丑的门票很斑斓,这让方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看一眼跟前已经年满十八岁的儿子,和她口中“没出息”却从教二十余年从不迟到早退的丈夫。哦,现在是前夫了。 那她如今是什么模样? 她还在法学院就读时,也曾每天痴痴守在电话前,也曾省吃俭用就为了给陈老师买一支上好的钢笔,也曾偷偷涂抹口红再擦去,生怕被同学笑话…… 当年她也是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她喜欢的就是那个踏实、温暖的陈老师,那个会给她冬天起早买早点,一直捂在大衣里怕凉了的人。 可都变了吧。 没有蒋心悦,她也再回不去当年的模样了。尽管如今叱咤职场的她,也仍是美好风华的模样。 方萍看着陈东远笑了。 她蓦然发现,虽然她和陈老师越走越远,没有时光会停在谁眼里,可她和陈老师仍然在做最好的自己,这一场爱情,这一个家庭,无论结局如何,谁也不亏,谁也不欠,谁也不委屈。 而蕴识,这个让他们骄傲的孩子,他是因爱而来的珍藏,他不会因为家庭的分开而不幸。 他还是那个温暖、上进、优秀的男孩子。 他还是拥有爸爸妈妈全部的爱。 没有人可以陪他走一辈子,总有一天父母会先一步离开人世,总有一天爱人的坟前也会有自己含着眼泪的那束小雏菊,总有一天自己坟前的草也会越长越高,越高越凉。 所以,孩子啊,你要勇敢,要善良,要坚强,要去看一看这世界的辽阔和美好,要爱一个最好的人。 …… 方萍哽着喉咙应声:“好啊,多少年没去了。” . 游乐场里几乎没人,今天是周三,难怪。 天就晴的,人即将分散,陈蕴识心里难受,他笑着说:“上次就想跟小夕一起玩跳楼机,但是人太多没玩,现在没人,真好。” 方萍和陈老师应允,看着他一个人走向至高处。 他们两人选择了当年一同乘坐过的12号摩天轮,缓缓上升的过程里再没有女孩子尖叫着扑进男生怀里的画面,方萍只是默默流泪。 她说:“老混蛋,到底还是没能走到最后。” “小姑娘,人生能跟你走这么长一段,值了。” “去你的,有这口才教教你儿子去,别让他一副闷葫芦的样子,到时候这杯儿媳妇茶可喝不上!” 陈老师笑一下,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是太操心了,总把自己当超人。那我也给老领导汇报一下,一直没机会说,咱俩这几年一见面就吵,离了反倒能好好说话了。”陈老师苦笑。 “蒋心悦前天晚上走了,丧事是我办的,她娘家人也来帮了忙。蒋心悦生前有一套房子,没有存款了,我把房子卖了,钱先帮蒋慧保管着,供她读书、成家用,要是不够,我可能也要添点,但我不拿家里钱。” “蒋慧会跟着她舅舅走,我看过了,是个老实人。” “家里的房子和车子都留给蕴识,他是留着还是卖了,就看他以后打算吧,咱们的存款我没用过,以后还是照旧往里继续存,你那部分,也存起来吧,反正都是给儿子以后娶媳妇用。” 方萍惊觉,“老陈,你想做什么?” 陈东远指了指天边,“我跟学校项目去酒泉,少说也得五六年。” “我爸妈走得早,你爸妈待我一直跟亲儿子一样,这些我没齿难忘,我每年有机会回来就去看望他们,二老好面子,你别跟他们说离婚的事了。” 方萍问:“儿子知道?” “知道,我跟他商量志愿的时候说过,他很支持,去酒泉学航天也是他小时候的心愿。” 方萍点点头,叹了口气:“老陈啊,还是你潇洒,到底是文化人,年老了还要去追梦。” 陈老师坐到方萍身侧,拍拍她的头,就像当年在校的楞头小子一样,“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问岁数,等咱们老了,放下事业,放下责任,咱们再好好喝个茶吧,多少年没喝过早茶了。” “我忙,”方萍手机已经连震动好几次,她直接关了机,“是我太忙,忽略了家庭,忽略了你。” “是我贪心,总指望人能活成十八岁,少年气。” 两人相视一笑,方萍嗔怪:“说什么呢我们……” …… 陈蕴识从跳楼机上下来时嗓子眼闷疼,他扶在栏杆上吐了一口,胃里还在暗涌,但他勉强站定,遥遥看着在天边化成一到彩虹弧线的摩天轮。 他笑一下,一颗泪涌出来。 他伸手抹去,轻轻默念:“陈老师,方女神,未来,请一定要好好的让自己更幸福。” 彼时手机一震,“夫人”字样显示出来,陈蕴识打开手机,一段短视频传进来—— 夕颜正用面对阳光的笑容,纯净,透彻,爽朗地对镜头用心唱着走调的奇怪粤语的:“白日梦飞翔,永不太远太抽象,最后变天后,变新娘,都是理想。”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夕颜正用面对阳光的笑容,纯净,透彻,爽朗地对镜头用心唱着走调的奇怪粤语的:“白日梦飞翔,永不太远太抽象,最后变天后,变新娘,都是理想。” 陈蕴识看完后笼罩在心头的一层阴霾被轻巧拂去,要说这个世界上最能治愈伤痛的东西,细数起来有很多,是加班回家时母亲煮的一碗清汤面。 她披着衣服守在客厅,夜间新闻和那些海外引进的剧集她都看不进去,眼睛干涩得一直流着泪,拿纸巾擦一下,眼角触盐一般淡淡地疼。 可你一回家,她便立刻安心地朝你笑一下,你责怪她怎么还不睡,她却放下肩上的开衫搓搓手,似是要大显身手一般,对你说:“快去洗澡,我给你下碗面,这么晚回来肯定饿坏了吧。” 你刚要张口说不必了,说今天有点累,说今天路上好堵,工作好多,客户好难缠,老板心情不大好,可她却已经“噔”一声替你开了火,探出半个身子小声说:“你爸早睡了,咱们轻点。” 又或者是陈蕴识能想到的,一觉醒来恋人和衣而睡紧搂在自己腰上的手,阳光不暖,透过冰凉的呵满水汽的玻璃,却印成恋人眉眼温柔的笑意。 连睡觉也能做着笑起来的美梦呢。 他轻轻将夕颜揽进怀里,拿不粘稠的气息贴在她鼻尖,蹭一下,她偷偷笑一下,他不知足地下移嘴唇亲她一下,夕颜便整个人缩进被窝里闷声笑起来。 吻到心爱的女孩,他才能心满意足地起身去厨房做早餐,一杯温热的纯牛奶,一碗撒了葱花和紫菜的手作馄饨,出锅前不忘再撒一点提味的麻油,闻一下继续替某个爱偷懒的小姑娘剥好咸鸭蛋。 她大概只能吃半个,今天挑的有些咸了,于是蛋白被他一一挑出,还透着红油的一整个鸭蛋黄就全都被放在了小姑娘印着桃子图样的小碟子里。 准备就绪,可小姑娘磨磨蹭蹭还没从卧室走出来,陈蕴识想了想,觉得将来的他,应该会回到房间,进浴室,从身后搂住还在洗脸的某人。 下巴磕在她肩上,细细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清新柠檬味,仿佛忙活了一下早上的疲惫全然消失,他说:“陆太太,早安,你身上真好闻。” “因为马云爸爸双十一大赦天下,而我作为他亲妹妹……马!丽!苏!当然要支持啦,所以就买了一款超好用的身体乳呀,是不是很香~” 她照旧从大清早开始活力满满,一边擦干净脸上烦水,一边与镜子里的先生对视,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是盛满了鲜榨的石榴汁,清甜,透彻。 …… 陈蕴识“咳咳”两声,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站在摩天轮底下大白天做了一场美梦!他往四周看了看,庆幸没有人在看他,随即觉得他这样张望的神态更好笑,怎么会有人窥探到他在想什么啊…… 通话键按下,响了一阵没人接听,夕颜将手机背在身后凭感觉按下接通,陈蕴识“喂”了一声,这才发现电话那头时不时有人说两句。 . 正当陈蕴识握着手机“接收情报”时,何夕颜、何朝颜姐妹俩连同何知渺一并被堵在墙角。 夏秋极少动气,但这会儿看到录取通知书实在气得不行,就连一向最会哄太太欢心的何知渺也没了办法。夏秋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小马扎,并排坐下。 何知渺坐地端正规矩,整个人像是配合她演出的演员,但无奈他跟何夕颜一样四肢修长,挤在小马扎上很像成年人骑木马,显得很滑稽。 相比何朝颜的面无表情,夕颜就紧张得多,改志愿这事在通知书上漏了馅儿! 糟了糟了,怎么办,大限将至,生死劫难平啊! “你们俩是不是想气死我?”夏秋站在灯下,整个人瘦小的身影被光线拉得老长,印在墙上有那么点吓唬孩子的意味,“何夕颜!你别动来动去的。”她轻声斥责。 “妈……”夕颜冲她挤眉弄眼,“我属猴。” “我看你是皮痒。”何知渺小声嘲笑,“你妈等下打你的时候你给我躲远一点,别害我。” “老何同志,怎么说你也是我党老麻雀了,怎么能在这时候临阵脱逃呢!你要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那我只好跟你老婆说,改志愿的事根本就是你怂恿的。” 夕颜皮笑肉不笑地一直嘟囔,夏秋拿脚踢了踢何知渺的腿,“我晚上再收拾你,先审她们俩。” 何知渺故作镇定:“老婆你别这样,孩子面前可不能说这么露骨的话。”自我感觉良好得不行。 夏秋:“……”无视之。 “何夕颜同学,我暂时也不想批评你,能刚刚好达到一本分数线我已经恨不得烧人民/币给老天爷还愿,只要你接下来的日子开开心心,吃好喝好,继续做个社会/主义好青年,我就不管你学的什么禁毒学了。” “妈……我这个专业很伟大的好不好!”夕颜不服气,一激动就站起来,结果夏秋清清冷冷斜了她一眼,吓得她立刻一屁股坐回小马扎上。 “这个专业学好了,往小了说可以保护家人、朋友,往大了说,我可能是要拯救世界的人哦!妈,你知道金三角地区现在的毒贩有多厉害么!啊不,有多嚣张么!?” “你这个专业是很伟大,但你有可能只是个宣传禁毒知识的普法志愿者,还是街道主办的。”夏秋挪开步子,无视之,“下一个,何朝颜同学。”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爆破学?” 夏秋重新扎紧头发,“最好顺带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拿着全市第一的分数去报了一个冷门专业,以及你日后的职业规划,最好跟小夕一样上升到拯救世界的层面上,妈妈不是不开明,但我真的是很难赞同你。” 何朝颜:“……” 夏秋:“没话说?不做垂死挣扎?” “好吧,那我还是说两句。”何朝颜起身,弯了下腰实在有些酸,她指了指小马扎,说:“好硬。” “第二句,小夕学禁毒,我学爆破,我们俩合作就可以炸了毒/窝,抓住毒贩,嗯,拯救世界。” 夏秋:“……” 夕颜用痴迷的小眼神看着何朝颜:“真的吗?是真的吗?姐!我想让你领导我党走向未来!” “假的。” 何朝颜平静的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夕颜觉得她可能觉得把父母晾在客厅不大好又转回身,结果朝颜只是轻声说了句:“我要午睡了,小声点。” 夏秋:“……”这么酷?像谁啊这是! 何知渺:“老婆不生气,晚上请来狠狠收拾我!” 夕颜:“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撤了……”她拿起电话贴在耳边,“喂——马云啊,哦哦不是,原来是彦祖啊,什么?你想约我吃饭?可以啊……” …… . 当天下午,陈蕴识将夕颜带回他们共同度过中学时代的洛北四中。还没走到正门,夕颜已经看清了立在门边的巨幅海报,有她熟悉的名字和证件照。 于是她心一横一拳打到陈蕴识肚子上:“混账!你竟然敢把证件照拍得这么好看……” 陈蕴识吃痛,完全不能理解夕颜时不时跳脱的思维,却只是摸了摸她挥拳的手,“疼不疼?”他笑着将夕颜的手拉在自己背后,“你哪里都好看。” “证件照好看,自拍恶搞照好看,真人也好看。” “假装听不到,但是我羞耻地开心了一下。” 夕颜藏不住笑,被他一句话就哄好了,乖乖跟在陈蕴识身后往报告厅走,她这才发现今天是优秀学子回母校交流学习经验的宣讲会。 坐到台下第一排,夕颜拉了拉陈蕴识的小指:“啊喂,第一排都是要上台的人诶,我还是坐到后面去吧。” “不……” 陈蕴识还没说完,当年给陈蕴识递过毛笔情书的隔壁班女同学走过来打断,她亲昵地拍一下陈蕴识的肩,“好久不见了诶,就知道你今天也会被邀请,” “有什么好骄傲的……”夕颜暗想,劳资自己就可以来啊!!!回自己家难道还需要邀请吗??? “诶?这是……这是……谁来着?你同桌吧?”女同学指了指夕颜,“你怎么也来了?” 夕颜:“……”劳资难道长了一张学习不好的脸吗? 见夕颜没说话,女同学很委婉地表示抱歉:“实在不好意思呀,你看我这话说的,也许你高中学习变好了呢,不过也正常啦,学习又不是什么难事。” 一直不说话太怂了!夕颜决定跟她火拼一把,但声音却不大,还没想好具体的反击说辞,陈蕴识已经挡在她身前:“她是家属,我的。” “不好意思,你是?” “……” “噗”夕颜很不客气地笑出声,然后连忙摆摆手道:“我没笑你,我真没笑你。” “不好意思,她爱笑。”陈蕴识客气地给隔壁班女同学让开一条往里坐的路,“请。” 女同学不甘心闷哼一声,没好气道:“谢谢了!” …… 宣讲会进行得很顺利,到场的优秀学生果然还是初中学习拔尖的那几个,这让夕颜很是窝火,内心不断冒出循环式弹幕—— 尼玛都是些沉迷学习不可自拔的人! hhhh当年的年级第一现在果然秃头了…… 天辣!七班那个校草现在怎么长成这副鬼样子了!还我貌美少年啊!岁月你这个碧池! 据卓老师爆料,校花最喜欢吃一食堂的腰花了,还偷过一食堂的醋……据说拿回去洗脸可以祛痘…… …… 在夕颜发呆笑得有些停不下来的时候,陈蕴识已经讲了大半学习经验,末尾他突然关掉原先的ppt,打开另一张图片,夕颜惊讶地瞪大眼睛。 这不是她笑得很傻逼的样子嘛! 她正摊开掌心装作问陈蕴识要口粮的样子! 尼玛!!!他竟然这样黑自己女朋友!!! 夕颜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去给他摁倒,然后手拿小皮鞭,震动自己的小屁股…… 不对……拿错剧本…… “我刚刚所说的一切方法其实都是因人而异,有同学从来不需要背单词也可以考得很好,而有些同学背了十篇八篇范文却还是写不好作文,所以其实刚刚说的,你们随便听听就好,接下来说的,比较重要。” 陈蕴识拿着话筒走下台,靠在夕颜所在的桌子边,“关于青春的故事,关于梦想的坚持,我今天不谈,因为很多年前我踏入四中的第一天,我就做了这样一个开学典礼上的演讲。” “多年后的今天,我想说的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 燃了!突然台下爆发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原本被临时叫来的高三同学不再昏昏欲睡,一双双眸子突然点亮,调皮的男生开始吹响口哨。 “我不知道大家身边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她迷糊,任性,会问你罗纳尔多是不是打篮球的,会抄你的作业,有时候懒到一个答案都不改,她会上课讲话影响你听课,会理直气壮分享你的零食,会霸占你的自行车后座,会让你帮忙冒充家长签字……” 夕颜闻言而笑,这是她吧~ “可是她善良,勇敢,你考得好她会比你更高兴,你不开心她能忍住一整天不说话,生怕影响你的心情,你要是不小心咳嗽两声,她第二天能把一整个药箱塞进书包,当然了,最后还得你借书给她看,然后你们的头就会挤在一起,开始忍不住讲悄悄话……” “你假装不经意,其实是在慢慢告诉她你喜欢的球星,你喜欢的人,你喜欢的一切,她要是没听懂,你会生闷气,但一看见她的笑容就忍不住开心起来,她要是记住了,哪怕只是随口一提,你都能暗自兴奋一整天。” 陈蕴识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手压在夕颜的头上,竟然以摸西瓜的姿势摸了摸她的头,但夕颜难得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坐好。 “我不是在宣扬早恋,只是想告诉你们,这个人无论是男是女,是你的前桌还是同桌,都希望你们好好珍惜,好好拥有,好好去爱。” “因为他们真的值得信任,值得被爱,值得最好的一切。” “因为他们永远保存着我们永远年轻的少年时代。” 夕颜突然有些感动,她抬头只能看见陈蕴识的侧身,她看不清他此刻说起她时骄傲的样子,但她却记得他说的每一件事,每一件他们一起长大的美好。 他明明那么低调的一个人,却在偷偷秀恩爱呢~ 难怪有人说,喜欢一个人时眼里是有光芒的,不信你看《大话西游》里的紫霞和至尊宝,不信你看《金粉世家》里的冷清秋和金燕西,不信你看《古惑仔》里的小结巴和陈浩南。 不信,你看一下陈蕴识这个傻瓜呀。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竹蜻蜓飘飘扬扬飞过灿盛的麦田,又到一年开学季。 “行李都检查好了吗?”夏秋手里握紧车票,两手交叠不放心地揉捏,“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还是让我跟你爸送你去学校报道比较好。” “别啦,你们送何朝颜就好,她比较远。” “又不耽误,你姐开学还有些日子。”夏秋看看自己家毫无意见的先生,无奈道:“我说话是不管用了,大女儿一声不响决定出国学爆破,小女儿为了喜欢的邻家小哥哥直接选了跟他最近的学校,诶都说养女儿贴心……” 何知渺揽过自家太太的肩,宽慰道:“要是咱们加把劲的话,想要个儿子也还来得及。” “去你的!不跟你说话了啊!”夏秋被他说红了脸,“越来越不正经……” 夕颜:“哇!还是老何深藏功与名!” 朝颜:“……”嫌弃。 何朝颜、何夕颜姐妹俩十来岁就开始独自旅行。 如今独自去临市湘城读书更是不在话下。 凉夜翻过玉龙雪山的铁轨,春暖时在彼得兔的故乡温德米尔湖区划过水,当暑假乘上“霍格沃兹”特快列车,从williaig的铁路沿线,也曾在格伦芬南高架桥上看过蝴蝶飞往沧海。 夕颜背好包,眯眼往大屏幕上搜寻自己所在列车的到站时间,手机一直没响,她整个人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何朝颜挪到她身边小声道:“他又跑不了。” “我怕他找不到我。” “你们俩就隔一节车厢。”何朝颜皮笑肉不笑地对来往朝她示好的陌生人微微点头,“要是这样他都找不到,那你留着他有什么用?还不如带大黄去学校。” “也对。” 夕颜点点头觉得在理,半晌发觉这句听起来有些别扭,把行李往候车口边挪了挪,“姐,那你能明天帮我把大黄寄到学校么?大黄可以邮寄的吧?” “姐,快递好像都是按斤算邮费,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再给我寄几个柚子,几包坚果,几箱草莓酸奶。”夕颜脑补了一下大黄跟这些零食一并被塞进运货车的情况,急着补了句:“从家里寄到湘城得要个了两、三天吧,那你别忘了给大黄兜个尿不湿,万一它尿了会弄湿零食的!” “智障……”何朝颜实在没忍住把内心os给说了出来,但见夕颜一脸受伤的模样,只好勉强安慰说:“没事,反正零食包装袋都防水,不影响你吃里面的。” “有道理!还是姐姐聪明!” 何朝颜从包里拿出一件薄开衫给夕颜披上,“把衣服穿上,高铁上空调开得大。”说完看了眼四周围拥挤的人潮,有些尴尬地问:“诶,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看我们的人好像特别多?是看你蠢还是看我太好看?” “为什么不是因为我太好看?”夕颜问。 “因为你并没有你幻想的那么好看。” “也对。”夕颜顺着朝颜的目光往四周看了看,发觉她确实不是心理作用,从出门开始好像真的一路都有人在偷偷打量她们俩。 夕颜灵光一现迅速跑到何朝颜身后,低头往她屁股上看了看,“啊!好痛!”何朝颜被她这个奇怪的举动气到,一巴掌打到她头上,“站好了!” “哦……”夕颜扁扁嘴,“我看一下你是不是热血测漏了嘛!” 不然大家看你干嘛…… 何朝颜闻言一把拿过夏秋手里的车票塞进夕颜怀里,“一路顺风,麻烦你快点走,顺带替我转告你男人,让他好好保重,千万不要被你的智障传染。” 夕颜:“……” 哼!你不许给我男人送祝福!不许! . 高铁刚开动不足十分钟,陈蕴识拖着行李就来了,同邻座学生换位置是件麻烦事,虽说只隔一节车厢,但人家毕竟是个返校女学生,拖着行李来回不便不说,碰上中途列车工作人员查票还得费劲解释。 夕颜一上车便给邻座都发了水果糖,正纠结如何跟邻座姐姐开口换座位的事,陈蕴识只身就来了,夕颜座位靠走廊,陈蕴识站在她一侧,“哭了没?” “嗯?”夕颜埋头剥橘子,“没有呀,高兴还来不及呢!” “离家不都是要哭的么?” 陈蕴识拿过夕颜手里的小橘子,替她剥好皮,挑了经络,递一颗到她嘴里:“我还担心你舍不得爸妈想了好些安慰你的话呢。” “诶?”夕颜讶然,随即扭过头拿湿纸巾扑在脸上,抖动起下巴,“我脸上在笑,其实心里都是泪,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如此脆弱的我。” 陈蕴识:“咳,有人看你呢……” “oh~眼泪, 眼泪都是我的体会。 成长的滋味。” 陈蕴识轻笑,“浑身都是戏。” “oh~眼泪, 忍住眼泪不让你看见, 我在改变, 孤单的感觉, 你从不曾发觉, 我笑中还有泪。” 夕颜捏紧湿纸巾摊开手,“看!全是我亮晶晶的泪!” “好了,你没不开心我就放心了。” “不好。”夕颜闷哼,“哪里好了……” “嗯?”刚刚不是还好好的,这会儿倒像是真难过了…… 夕颜拉了拉他的胳膊,陈蕴识俯下身侧耳去听,夕颜的唇轻轻擦过他的耳朵,“一想到以后可以每天见你还没有人管我就高兴坏了,我们可以熬夜打游戏啊,还可以一起去旅行,去搜寻美食,我就根本哭不出来啊,可是我又想你哄哄我!” 陈蕴识拍她头一下,“谁说你没人管了?嗯?”明明要被人管一辈子的好吧! “你说谁呀?”夕颜拿手指戳他的腰闹了闹,“谁呀?” “当然是我啊,明知故问。” 夕颜明朗笑了下,“哦。” “那你不嫌弃我什么都不会?学习不努力,专业冷门,估计以后就是巨大粗壮的米虫一只,家务我也不在行,一碰刀子就想挥舞几下闯荡江湖!” “小傻子……” 陈蕴识见某人仰着头亮着眼看他,他突然很想低头吻下去,拿舌轻舔她的上颚,一点酥麻、湿咸的感觉犹如即将融化的蟹黄酥,想要。 可陈蕴识不是个会在公众场合不知分寸的人,他忍了忍,拿最后一瓣橘子解渴,喉咙动一下,只盼着火车快些抵达晨色溢满秋光的校园。 陈蕴识原本是来换座位的,结果一见邻座女生正闭目养生也就没好开口,在夕颜身边站了一会儿又换夕颜跟他过去,陈蕴识要她坐下,不许她站着。 换来换去不都一样嘛! 直到陈蕴识去洗手间,夕颜才打算闭眼小憩一会儿,“你好,打扰一下哈!”夕颜的手臂被人轻轻晃动一下,她有些迷糊地睁开眼,“有什么事情吗?” “哦,是这样的,我看你有点像微博上那个很火的‘戏剧女神’何夕颜,那个,不知道你是不是本人呢?”眼前有些局促、窘迫的小姑娘看起来跟夕颜一般大,她拿出手机伸过去:“你就是何夕颜吧?你们看起来好像。” 夕颜瞟一眼,发现红色字显示的“爆”字微博热搜第一竟然是—— 戏剧女神何夕颜 ??? 什么情况!? 夕颜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博一看,天哪!她那个万年转发的小号粉丝竟然已经从二十来个涨到两万多,评论、点赞数量已经多达999,她点进热门搜索才发现满屏尽是她给姜导帮忙拍的那个宣传片视频。 有些让人惊艳的画面被人截图单放了出来,评论里竟是清一色的褒奖! 包子是没了馅儿的馒头:wuli夕颜女神果然跟外面那些网红妖艳贱/货不一样!笑容超级治愈啊! 被地铁挤成一只狗:我要给女神建一个全球粉丝后援会!我要把我小金库都拿出来给我们夕颜宝宝买粉!买头条! 王二小不放牛难道放你:请大家叫我大自然的搬运工,wuli夕颜宝宝的微博是:夕颜大头下雨不愁,不谢!不过我们拒绝黑粉,拒绝脑残粉,拒绝无脑抱团! 老学姐社会主义好青年:夕颜学姐的亲生师妹在这里!!!挥动内/裤!!!学姐不仅貌美,还是湘城理工大学的大一新生呢!而且男朋友是校草!校草!校草! …… 卧槽? 老学姐…… 这是阿敏小号吧??? 不要给劳资炒作啊!!!夕颜泪奔内心无数匹剃了毛的草泥马飞过…… “你真的是何夕颜对吧?这趟是去湘城的火车诶!”少女欣喜! 可能是欣喜的叫声太大,也可能我国微博吃瓜群众实在太多,以至于小姑娘一说完,夕颜身边就围过来很多同列车的人,连原本只是过来维持秩序的列车工作人员也拿出手机纷纷求合影。 “谁啊?哪个新网红?” “不是网红!是一个公益宣传片的女主角!” “诶?难得有真人比照片好看的喂!不行我要关注她!” “……” 陈蕴识从洗手间出来发现座位上围满了人,所有人都被挤在座位最里边,拿着对讲机的列车长开始往里赶人,“都让开,让开,请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照看好自己的行李、随身财务,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拥堵。” 陈蕴识误以为发生了什么严重的状况,尤其是人群之中看不到夕颜的身影,按她的个头没轻易被看出来,那她一定是弓着身子被挤到最里面去了! 陈蕴识用力扒拉开几波人,好不容易挤进去才发现被挤在最里面的是一个拿着手机,就差爆头蹲下的陌生女生。 他立刻松开手,开始往四周张望,手机突然一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脑公救命!我被一群不知道来历的党外分子围攻啦,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现在正躲在11号车厢的厕所里!快来救我!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好不容易从火车上活着抵达湘城,原本夕颜打算戴个口罩来防御一波吃瓜群众,却没想到列车组工作人员为了保证开学季火车站的安全,早在抵达目的地前联系了车站执勤武警,叮嘱他本趟列车上有一个即将将戏曲发扬光大、冲出宇宙一举多得奥斯卡扯淡奖的熊猫少女。 ??? 对不起,这些都是作者瞎写的,列车长并没有这么说== 但下车后在出站后接夕颜的武警却真的按时原地待命,穿着淡紫色开衫,上身白色t恤半扎进牛仔短裤之中,整个人被身侧高个子男生揽在怀中。 代号大a的武警不等夕颜反应就直接把她胳膊一拉扯往没人的地方带,边走边客气地问:“您好,请问是何夕颜女士吗?” 夕颜愣了愣:“是啊,哦,不是。” 大a:“到底是不是?” “我是何夕颜啊。”夕颜不明所以地白他一眼,“兵哥哥,我是何夕颜小姐,不是何夕颜女士,不然你一开口我还以为你要说‘何夕颜女士,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话将有可能成为呈堂证供’。” 陈蕴识一看是装着军装、胸前扛枪的武警就没有做反抗,只是小心护着夕颜的行李。到一侧,夕颜惊恐地拿食指碰了一下枪,“这是真枪吗?” 大a:“……” 夕颜顿时一脸崇拜,还想再伸手摸一下的时候被大a灵巧地躲开,夕颜委屈地皱皱眉,“能不能再给我摸一下?” 陈蕴识看不过去,将她拉到自己身侧与她对视,“乖一点。” “可是我真的很想摸一下他的枪。” “不行,那是真枪。” “不是真枪我还不想摸呢!机会难得啊!”夕颜不服气,她平时看到运钞车停在银行门口时总想过去与一脸严肃的武警哥哥搭讪,但她每次刚一动这个小念头就又会担心自己被误认为有所图谋,万一恰好遇到劫匪…… 她给当成使美人计分散兵哥哥注意的同伙就惨了!!! 虽然以后可(必)能(然)是一只窝藏在家的粗壮米虫,但是那也比去吃牢饭好哇!不过吃牢饭好像也算是全年无休的公务员待遇…… “以后给你摸。” 夕颜不满陈蕴识头也没抬的敷衍,“以后没机会了!” “谁说没有?以后你每天都能摸到真枪实弹。” 夕颜扁扁嘴:“怎么可能啊……” 一脸“我什么都不懂,我还是个孩子”表情的大a眼皮子抽搐一下,看一眼陈蕴识面不改色心不慌的神色,内心感慨道:这世道,不怕流氓长得帅,就怕男神是流氓啊! 陈蕴识正拿手机搜索去湘城理工大学的路线,预备先送夕颜去学校报道,帮她收拾好宿舍再回自己所在的湘城大学注册。索性湘大的小东门临着小吃街,夜市繁华,再走个五分钟就是湘城理工的正门。 正合夕颜小吃货的心意,陈蕴识暗暗笑一下,心想日后随时没课都可以约夕颜出来吃东西,冬天街尾的红薯和关东煮,撒着香菜和红肠的煎饼果子,还有半分钟就必须要起锅的梅干菜肉饼。 好吃的东西一入口就像恋人大衣里的温度,正好的暖,正好的甜,随意一揽紧手心即可让心爱的小姑娘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很好,就是这样。 这才是恋爱助攻一条街!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吃到老,老到我们的牙齿都掉了,也不能忘记那些年一起吃过的麻辣烫…… 趁陈蕴识不注意,夕颜又悄悄挪到大a身边,“兵哥哥,我就轻轻摸一下。” 大a:“何女士,安全起见,你还是不要碰。” “我绝对不会擦枪走火!”夕颜举起手指发誓,“我保证,如果真的走火了,我到死也一定会当做是意外,如果是我害你受伤了,那我给你一家老小养老!” 大a:“……” “你信我,我要是说话不算数你就去微博曝光!” 人家现在可是有十二万粉丝的人!!! “不好意思,你不用理她。”陈蕴识拿眼神吓唬夕颜,收下手机站到夕颜和大a中间,“没事的话我先带她走了,你要不放心可以送我们到车站门口。” “送你们到门口。”兵哥哥你也太严肃了…… “好的,劳烦你们了。” 于是武警哥哥一左一右站在夕颜和陈蕴识两侧,原本是想低调离开,却没想到如此像逮捕犯人的阵仗直接让夕颜直接暴露在火车站候车厅。 “唔……” 陈蕴识拿自己的黑色外套扣在她头上,“还是遮住吧,以防有粉丝围过来。” “好吧~”夕颜弱弱往外看一眼,“可是这样真的不会更像抓到犯人了吗?” “像啊。”陈蕴识肯定道。 “……”那你还如此理直气壮! “以爱之名,圈养你一辈子不好么?” 吼吼吼!当然超级好啊! 夕颜内心拼命点头,好哇好哇,这下长期饭票是有了! 只要在被陈蕴识发现她是彻头彻尾的米虫之前把他变成有妇之夫,就算完成了党国交给她的最高机密任务! 但夕颜还是听从夏秋和何朝颜说的女孩子要矜持的话,凭感觉被陈蕴识领着往前走,嘚瑟道:“怎么能是圈养呢?明明是温柔豢养好不好!” 夕颜想起陈绮贞有首歌叫《鱼》,里头那句“别让我飞,将我温柔豢养”简直美好到不行,心栖息的地方恰好是恋人手作一碗红糖水,甜而不腻。 陈蕴识挑眉,“豢养?” 不好意思,“豢养”和“圈养”好像是同一个意思来着。 但是他也不打算解释了,就让这个小傻子自己被蒙住双眼沉浸在白日梦中吧…… . 湘城理工大学的新生注册队伍排得老长,几乎是能打成好几个圈儿来,夕颜比开学典礼日早点一天,不着急注册,于是跟着陈蕴识先去宿舍认认门。 巧了! 当年高中从410宿舍换成108宿舍,如今大学直接分到了10086宿舍!请问是哪里巧了?作者君觉得是因为涵盖了1,0,8这三个数字。 一进门夕颜便看见正在收拾床铺的高个子女生,她看起来比夕颜矮一些,但背影很清丽,一双腿白皙且长,半跪在床上朝下面抖了抖被套。 一见宿舍门打开,她丝毫不见外地挥挥手:“是何夕颜吗?宿舍就差你一个啦!我是董咚咚,等你好半天了,我之前在微博上看过你!是你的粉丝诶!”她急着爬下床,很亲昵地挽住夕颜的胳膊。 “真粉丝!不是假鱼翅哦!” “是呢~”夕颜在嘴里念了念,“董咚咚?咚咚咚?”哈哈哈好萌! 闻声,其他两个人也从阳台走进来,手里拿着拖把的女生穿了身道袍似的裙子,粉色短发,看起来很是吸引人。 站在她身侧的女孩则显得中规中矩,符合直男审美的长直黑头发,一身青色碎花裙子,坡跟乳白色鱼嘴鞋。嘿,这很像黑化前的阿敏啊喂! 她放下手里的抹布,指了指靠窗的桌子:“你好呀,我是孟欢,你叫我二欢就好啦,医学院的。”二欢的声音跟她给人的感觉一样知性、平和,夕颜走到自己桌边,接过她手里的抹布,“我是何夕颜,你们叫我小夕就可以了。” “嗯呢,小夕~” “我是徐斯祺,叫我阿八就行!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是世界第一娱乐记者卓老师的合伙人,我们立志要将所有八卦分享给我们亲爱的子民!”短发女人也可以性感和可爱,这货一张“劳资最牛/逼”的脸,却一嘴京片子绵羊音! 尼玛!反差萌!喜欢!夕颜内心抱拳! “我们三个昨天到的,已经都认识过了。小夕这是你的桌子,我们刚刚也帮你收拾过了,你跟阿八对床,蚊帐她也帮你挂好了。” “谢谢你们~”好棒!这个其乐融融的气氛实在是太赞! 二欢:“应该的呀!以后要一起生活四年呢~” 阿八:“不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我以后就是你们的脑公了!” 董咚咚:“我要当wuli小夕的金牌经纪人!嗷呜!我要发大财了!” 谁说大学不同于高中没有真感情来着?打脸!啪啪啪! 谁说因为人蠢就要拿美食笼络室友的心来保护自己这条小命的来着???哦!那人正被宿管阿姨拦在女宿楼下无语望天。 不过夕颜还是按照陈蕴识的指示,从包里拿出一袋牛肉干和一小袋流沙包,“你们累了吧,快来吃点零食!超级治愈的美食!” 流沙小猪包!咬一口下去奶黄涌出来,融在舌尖每一个角落,温柔地轻抚,在口中翻涌,跟恋人熟悉的温度一般流进心里。 “哦一西!!!”董咚咚勾脚跳了一下,“觉得自己恋爱了!” “是吧~” “这个牛肉好有劲道!吃到嘴里莫名满脑子都是彭于晏精壮的胸肌!”阿八两眼放光,“怎么办?我是该选彭于晏还是选陈柏霖?都好喜欢啊!” “就是这种感觉!”尼玛!夕颜觉得自己找到知音了! 夕颜丝毫不介意阿八的口水,直接吃了她手上剩下的牛肉干,两个人以四十五度继续仰望天空的姿势惆怅道:“真难选啊,都是心头好,谁也不想伤害……何况我还有白敬亭、杨洋、张震、梁朝伟……” “诶,哪一天祖国才可以实现一妻多夫啊?” 夕颜点头,“其实我们也可以努力赚钱的,不如以后每天买一张彩票吧,如果中奖了我们就去包/养小鲜肉!如果没中奖,我们就当是献爱心!” “有道理!”阿八简直想给夕颜一个大大的拥抱,活了这么多年,居然有与她灵魂如此契合的女银! 董咚咚:“女神说的都是对的!我给你应援~” 二欢:“好了,都给我正常点,现在收拾好宿舍,等下去礼堂集合。” 夕颜、董咚咚、阿八瞬间乖巧脸:“哦……” 哦…… 某只在女宿门口晒得快脱水的男朋友有些惆怅,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他圈养的那只小傻子到底在做什么? 被拐走了吗? 报警!等下抓到她一定要好好折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