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妻如此 将军何求》 第一章 重生 辉227年,六月盛夏,天极热,虽还是清晨,却有着要把人热化的温度。 今儿是西坝村李秀才嫁女之日,村里人这些年没少找李秀才写对联,李家嫁女,村里人自是早早过来帮忙。站在屋外的老婆子们纷纷议论,李秀才的老幺李青菡,乳名海棠,那长得就如盛开的海棠花,清幽淡雅,灼灼其华,娇滴滴的模样就是给皇帝做妃子都定会得宠,可这李秀才偏偏要把这个如花似玉的幺女嫁给山上猎户二虎,真切不知心中何想。 一十四岁开外的姑娘,一身红裙倚靠坐在床边,乌黑长发端齐的盘在脑后,鬓处插着一个红色木钗,细眉如望远山,一对水汪汪的杏眼,低头微蹙,千山万水润于那眼眸之中,檀唇微启,欲言又止的楚人样惹得身边伐柯连连称赞“这二虎祖宗真是修了八辈子美福。” 海棠是万万不想嫁给二虎的。她听人说,二虎二十五六,自称家中无婚配,独居山上小院内,以打猎为生,除了下山卖山货,并不与人多交谈,长相恶煞,尤其是那双眼,放佛都能杀人。是战乱中,与家中父母走散,躲避战事才逃到西坝村的外来户。要不是那日二虎救了自己和爹爹的性命免遭野兽啃咬,爹爹才不会把自己许配给这个穷光蛋。 “海棠。要哭了。”伐柯在一旁催促着海棠。这西坝村讲究但凡出嫁的姑娘,在离家前,必须大哭,哭声越大,以后生活才能越幸福。海棠自幼也是见识过新娘哭嫁,心中一想自己要嫁给个怪人,更是委屈,扯开嗓子放声大哭。 刚哭第一嗓子,屋外的人就闻伐柯大喊一声“不好了!新娘子晕倒了!”海棠家人赶忙冲进内屋,只见海棠面如土色,如死人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李秀才首当其冲,抱着自己摆在心尖尖上的女儿大喊“海棠!海棠!醒醒!海棠!” 辉225年。六月盛夏。热的连老鼠都不愿出门觅食。在距离西坝村二百里开外的云州城下。一骑枣红高头大马立于云州城门口,马上坐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硕大的紫云刀指向对面之人“武胜将军,你我数次交锋,你却始终如鼠辈般带着厚厚的盔甲,连脸都不敢外露!我海棠要不是稀罕你这身武艺和那把苍月槊。都懒于你与出战。云州有我海家保卫,你兴安休想踏入半步。武胜将军,请!”请字一落,紫云刀刀光一闪劈向武胜将军,武胜将军挥舞着苍月槊与之较量。几十个回合后,女将军就被打落下了马,在混乱中,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海棠将军!海棠!” 海棠将军看着蓝天上飘着朵朵白云,就沉沉的闭上了眼。海棠觉得自己变成了云朵,轻飘飘飞舞。周遭一切都是白色,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昼夜。她想喊却也发不出声响;她想伸手摸自己腰间的兵符,却感知不到手。不知过了多久,海棠听见有人在哭,有人在喊。努力睁开眼睛。却看见了眼前的一幕。 四周都是人,陌生的人。看见自己睁了眼,都欣喜若狂。“海棠醒了!新娘子醒了!”新娘子?谁是新娘子?海棠撑着胳膊坐起来,疑惑的看着四周的殷切的人。“我在哪?”海棠一发声,就把自己吓了一跳,这轻声细语如柔柔绵绵的春雨,是从自己喉咙发出来的? “这丫头,怕是被婚嫁这架势吓到了。李家的,赶紧去煮个蛋给娃吃。”伐柯指挥着海棠母亲去煮蛋。 海棠伸手想抓住说话女人的胳膊,这一伸手,却又吓得自己一身冷汗。手指纤细修长,就像刚从地里拔出的小葱段,透着水灵,白白嫩嫩,郁郁葱葱。自己的手从7岁开始练习紫云刀,早已满是老茧残皮,怎会如此娇嫩? 伐柯见海棠愣神,就拿着一面云镜过来“我说海棠。你看你这一倒,头发都乱了。伐柯帮你梳梳。” 海棠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朵。嫩的能掐出水。顿时明白自己这是如戏本里所说,重生到了别人身上。海棠毕竟是经历血雨腥风大场面的一朝将军,很快稳住心神。对着给自己梳头的伐柯说“这是哪里?离云州可远?今年是年号是?” 伐柯赶紧捂住海棠的嘴“小姑奶奶,那州是你随便说的?不怕掉脑袋?在兴安,最忌讳的就是说那州二字。今年是辉227年。” 海棠冷笑,海家为了云州安定,与兴安多次交战。自己能在两年后重生,竟是重生到了敌国。 伐柯见海棠冷狠的神情,竟微微惧怕,生怕她做了傻事“海棠啊,二虎人很不错的。虽是猎户,可他家那都是山珍野味,你去了不会委屈的。二虎也无父无母,你去了,倒也省了照顾公婆这麻烦。” 海棠这才回神,今天是原身出阁之日,既然伐柯都这么说,这个要嫁的相公,定不是大户人家。这样也好,待自己杀了他,逃回云州,见到父亲,一切都回到过去了。 海棠吃了娘煮过的鸡蛋,就准备迈步出门。可这一迈步,海棠慌了,腿像不被自己控制般,只能迈浅浅一步,走路极缓,身姿若柔柳摇曳。这是闺女家走路的方式,可海棠戎装一身,早已不会如此秀气。忍着性子,缓步出门上轿。 轿夫气喘吁吁的上到了猎户二虎家。其中一个轿夫暗啐,二虎可真贪生怕死,这么高的山,怕是云州国打来,也能早早发现跑路。伐柯瞪了轿夫一眼,便搀着海棠进了院门。 平日里这二虎与村里人交流甚少,娶亲这事,也未曾下喜宴贴,虽说村里人喜热闹,可一想二虎那黑黢黢的脸,生生是吓的不敢来讨杯喜酒。此时小院里安安静静,甚至连个“喜”字都没有贴。伐柯搀着新娘子进了里屋,屋里并没收拾,一派凌乱破败,心里也是唏嘘不已,只觉得这门婚事,确实是委屈了海棠。 海棠盖着盖头,只能看见脚下的灰土地。海棠暗嘲,这家里也够寒酸。伐柯在外屋和二虎寒暄几句,领了喜钱,就匆匆离去。她是真不忍心看千娇百媚的娇娘子嫁到这个家。如果不是海棠他爹竭力要把海棠许配给这个救命恩人,就凭自己这张好嘴,海棠定能说个好婆家,自己的喜钱也不止这么一点。 海棠坐在床边,想伸手扯了盖头。却被身体里无形的力量制止了。海棠明白,原身还有一部分意识,自己还不能自若的控制这具身躯。日后要想办法自主控制这皮囊。 海棠听见一个声音进入外屋,稳重的脚步,证明他是一个健壮的男人;均匀的呼吸从上传下,他身材高大。男人坐在旁边的椅子,稳而不晃,轻举茶杯,嘴里淡淡吐气吹开茶叶,说明他是个有修养的男人。海棠微微一愣,这山野间的村夫,怎会有如此讲究?迫不及待的想扯下盖头。 男人进了内屋,良久不发出声音,安静至极。盖着盖头看不到外面情况,这让海棠也有了少许紧张,毕竟是自己嫁人。这夫君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李青菡。莫怕。既然你肯嫁来,以后跟我好好过日子。我定不会亏待你。”声音低稳宽厚,但却没有温度。 男人话音一落,自己眼前的红色盖头滑落。海棠抬眸,男人站立在自己面前,笔挺如松,容颜英武坚毅,浑身散着不可接近的冷冽,这就是自己的夫君二虎。 二虎盯着眼前这个小人看了又看,娇柳般小小的身姿,放佛自己一只手就能整个握住,肤若桃花,粉中带俏,眉如翠羽,蹙眉咬唇,见二虎这般盯着,海棠杏眼低垂,脸蛋上泛起如天边的丝丝红云,让人看着不免心头一动。 二虎虽说是救了海棠父女的命,可那天天色已蒙黑,碍于海棠被野兽抓破了衣裳,自己也未多看她一眼。未料到这小娘子竟然如此貌美,伐柯上门提亲时,一个劲夸海棠是十里八村最美的姑娘,她爹李秀才自幼教她认字读诗,身上透着大家小姐的清雅气质。可他只当是伐柯的说辞,并没放到心上。 只是此刻,瞧着床边的娇妻,才悟那伐柯未曾哄骗。这海棠清婉似玉,娇美了得。二虎心中暗喜。 海棠看看渐渐抹黑的天色,心里一阵犯急,看着眼前如山般的二虎,心中暗暗拿下主意嘴上却说“海棠伺候相公安寝。”二虎心里微微一振,又很快释怀。西坝村虽地处偏僻,但却为人豪放。海棠的母亲也定是教了女儿新婚夜相处之道。 二虎躺在床边,海棠却让二虎侧身,说要给相公捶捶背。二虎顺从的转身,海棠面露凶相,一记手刃砍于二虎颈部。二虎哼了一声,海棠却抬起震的生痛的手,一眼泪花。这二虎毕竟是猎户,皮糙肉厚且不说,自己这从未失手过的手刃,竟然毫无力道可言。 二虎转身过来,看海棠杏眼含泪,小嘴微撅,一副不服气的可爱。暗笑一声。“弄痛手了?”海棠点点头,二虎一把将海棠揽入怀中,海棠发出细弱的惊叫,像落入猎人陷阱的小鹿,拼命挣扎。二虎夹住海棠,看着怀中瓷娃娃般的娘子,眼神中生出两团炙热的火,烧的自己全身发烫。海棠也感觉到,二虎浑身滚烫,隔着衣襟,也能将她皮肤灼痛。 海棠竟开始害怕,战场杀人不怕,刀架脖子不怕,可这如案板上的小鱼,不得挣扎,委实让她害怕了。 二虎的气息变得急促,大手更是探进她的衣裳,一用力,少女美玉般细腻白润的肩头袒在男人眼底,男人眼眸瞬间变得澎湃,一个吻落在肩头,细细咬了一口,玉白肩头顷显红晕,海棠心里竟是难忍的麻痒,她若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女将军,怎会被人如此侮辱?可现在却无半点气力去阻止。当那双粗糙的大手抚向她的身子内时,她是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拼命的拿着小拳头捶打二虎的虎背,俏丽的小脸慌乱无措,到了后来,连牙关都忍不住打起颤来。 二虎见她怕成这样,眉心便是微微一皱,他停下自己的索取,伸出粗粝的手为她将泪水勾去,见她还是一眼惊恐的眸子,低声说“别怕。我不再强迫你便是。” 海棠闻言,终是止住了泪水。清澈如山泉般的眼睛却依然小心翼翼的望着身边的男人,那般慌张又清亮的眸光,只看的人心头一软。二虎见自己的身影清清楚楚的映在她的瞳仁里,一瞬间的离神,继而,终是一声不响的躺在她身边,合上了眼睛。 一夜,海棠未眠。看窗外月溅星河,忆自己戎马一生。举手看看这细胳膊细腿,自嘲,海棠啊海棠,你一身武艺,终是女儿身。这老天爷是何等公平,让你重生到了一满是娇滴的女人身上。既是上天之意,那此生就做个娇柔的女子,何尝不好。 第二章 回门 海棠看着身边健硕如牛的夫君,心里暗暗拿下主意。侧身而卧,和睡熟的二虎拉开了一点距离,也就放心的睡了。 梦里,又是一片化不开的白雾,噤若寒蝉。自己却不如曾那般飘忽。一摸腰间,兵符竟然还在。海棠握住兵符,在白雾中探寻。海家兵符是一把玉刀,锋利无比,世代流传。据说是海家祖宗得了一块奇石,这奇石为上古神兽白虎打坐修炼所坐之石。此石散漫灵气,生性凶猛,得此石者,定会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常胜大将。海家出兵之人,必带此兵符。 正在迷雾中行走,但闻潺潺溪水声。海棠随着水声而去。迷雾渐渐散去,好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里隐着一茅草屋。海棠握了握兵符,就果敢的向茅草屋走去。 “嗖”一个光影从身后闪过,海棠一跃而起,举刀向光影戳去。只听“嘭”的一声,海棠重重的落到了地上,她并没有跃起,只是简单的一跳,落地没站稳,摔倒了。海棠诧异的起身,恐是摔重了,怎么也站不起来。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海棠将军好身手。这狗啃食摔的,我服。”男子的声音轻盈剔透,听着心里甚然舒服。 海棠抬眼一看,一着月白色宽服的修长男子立于自己面前,气质非凡。海棠索性坐在地上,也不正眼瞧那男子,甩甩自己手腕“仙家也不必耻笑海棠,海棠成今天这般手无束鸡之力,想必是拜仙家所赐。敢问仙家尊姓大名?” “海棠将军不仅武艺高强,这嘴上功夫也了得啊。可你得看看自己现在的小身板。真自不量力。我是虎玉守护,原新。你战死沙场,魂魄被这虎玉锁住。是我受人之托,将你魂魄压到这个娇美娘身上,这美娇娘气息已尽,放你再适合不过。” “受谁之托?”海棠自己爬起身来,打打身上的灰土。 “所托之人很后悔让你扛起紫云刀,为国为家出征;他很后悔,那日之战,自己没能代替你去;他更后悔,没能最后再抱抱你。他以世代不再承虎玉庇护为誓,求我,让你来世不再打打杀杀,做一回真正的姑娘。” 海棠瞬间崩溃,跪在地上,一声哀嚎“爹!”这是海棠将军的声音,简单的一个字,却气势如虹,悲天动地。 原新拉起海棠“海棠。梦要醒了,海棠将军已经战死沙场。希望你能记得父亲的恳求,适应小娇娘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跟着你夫君好好过日子。有生之年,会有重逢。” 海棠喃喃的喊着“不要!不要!”睁开眼却见二虎拿了个毛巾在床边坐着看自己。脸上依旧冷寂,可看见海棠醒来,眼神稍稍一动,自己的小娇娘可是醒了,怕是昨晚自己粗鲁,吓着了这个小孩子。 二虎将毛巾在温水里浸浸,轻缓的将海棠额上的汗珠抚掉“日后不再强迫你便是。你吓出病,可叫我如何是好?” 海棠眼眸一低,想起梦里之事,竟又嘤嘤的哭了起来。二虎平日最烦女人哭,换作以前,女人这样哭,定会赏她一个大嘴巴子。可今天,看着床上这个娇嫩的人儿哭,怎么也生气不起来,那眉眼间,好似隐了万水千山的韵味,小泣的声音也如山间的小黄鹂鸟,清脆温婉。 二虎拿毛巾擦掉豆大的泪珠,晨曦中的海棠如画如诗,脸上晕染着淡淡的红云,眼神悲伤动情,这可人儿是做了什么噩梦,竟如此悲伤?!二虎被自己的想法一震,怎么就一晚,自己就想着关切她了? “先起来吃饭吧。吃完饭,要回门。”二虎站起身,山一般的身躯挡住了门外射进来的光,浑身散着金光,甚是威武。海棠看着眼前的手里还攥着毛巾的男人,眉目疏朗,一双黑眸,深邃内敛,眼神却又有气吞山河之气度。海棠见多了元帅将军小少将,可这般气势,却也少见。她心里甚至觉得庆幸,自己夫君是这般气势。 海棠看着自己破败的衣服,哀怨的看向二虎。二虎一愣,随即出了里屋。海棠一阵翻箱倒柜才算是把原身家陪嫁的衣服找出来。找了一件绿裙套在身上,想照照镜子,在屋内硬是没发现镜子。一想,这二虎是猎户,平日也不会注重仪态,这女人家家的东西,出现在这里倒也奇怪了。 二虎已经将饭端在了桌上,早饭有米粥和馒头,还有一碟腌肉。海棠吃了一看腌肉,口感嫩而不腻,暗自叫绝,自己部队里要有这等腌肉高手,早能把他兴安攻打十遍了。 两人吃饭时,并无交谈。二虎本就是一个冷淡之人,平日里话也不多。海棠是还在熟悉的阶段,少说为宜。 饭毕,海棠就出了屋子,站在门口打着裙子上的灰,晒着暖暖的太阳。二虎一脸纳闷的走出屋子看着海棠。海棠也一脸懵懂的看着二虎。 “海棠,吃完饭,要洗碗的。”二虎轻叹一口气,这美人是中看不中用,就闻李秀才偏宠这幺女,伐柯来提亲只说这孩子不会做饭,可没说家务也不会做啊。在农村,这样的老婆,是万万不让进门的,李秀才这么着急把这娇嫩欲滴的姑娘嫁给自己,怕是也想到了这点。 海棠鼓了鼓腮帮子,头一低,低眉顺眼的去了厨房。二虎看她这番表情,又气又好笑。 海棠一边洗碗一边暗骂,我海棠的手拉得了大弓举得起大刀,现在却沦落到此,做一介村妇。原新啊原新,你是多恨我海家,还守护神呢,长得倒是清雅,肚子里可真是小坏水。 洗完碗,海棠跟在二虎身后,只见二虎提了两只山鸡,一兜子山野蘑菇,两条野鱼。竟有几分心疼“带这么多去啊?” 二虎淡淡一笑“你还真把家。” 对于海棠,那些只是陌生人。看看自己家徒四壁,想想这些野货拿到镇子能换些碎银,就更加心疼。 一脸小哀怨的到了海棠娘家。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翘首立于门槛上。一见二虎,一脸狐疑,转而才看见被二虎挡的踏踏实实的海棠,脸立即笑成了一朵花。不用想,这个就是原身的父亲,李秀才。 李秀才迎了上来“恩公到访。李某在此迎接。” 海棠暗暗撇嘴,这酸腐味让她一习武之人,实在是受不了。 “岳父大人,何来此言,让小婿怎敢担待?”二虎拱手作揖。海棠被两个人一派文绉绉酸的七荤八素。正想赶紧进院。手却被牵了起来,二虎粗糙宽厚的手轻轻握住海棠的小手就往院内走。 这一细微动作,李秀才看在眼中,抚着几根胡须微笑着。 一进家门,一个穿着朴素,却也干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浑身透着华贵气质的中年女人就迎了上来,海棠一愣,这气质绝非乡野村妇能配的。中年女人先是给二虎道了一声喜,二虎也回了一句“岳母大人。”这是原身的娘。二虎被中年女人请到了正堂上位,在西坝村,女婿进门就是客。看二虎坐好,就命一个年轻女子倒茶。那年轻女子跟自己长得倒也几分相像,这该是原身的阿姐。可这回门,是娘家的事情,自己的姐姐早该嫁人,怎会出现在这?海棠拼命的搜索原身仅存的意识,却一无所获。 二虎看见阿姐也有点吃惊,海棠的娘赶忙解释“二虎女婿,别见怪。这是海棠的三姐李青秋。家中丈夫被征去给皇帝修皇陵,得病死了。婆婆也在去年暴毙,家中无人。这就回到了我这。” “修皇陵?”二虎正在喝茶,突然一愣。“怎么没征到西坝村?” “女婿,你住的那地可是山高皇帝远。西坝村征工之时,里君爬了两次山寻你,累的半死,都没寻到。后来一想你是外乡人,不再本村典籍上,也就不再找你。”李秀才刚好进来,听到这番话,摸着胡须对答。 二虎微微点头,算是示意明白了。海棠却觉得好玩。自己从小就跟着父亲兄长在议事厅议论战事,学习兵法。却不曾知,这人间烟火甚是无聊好玩。 海棠被娘拉到了里屋,娘一个劲抹眼泪。却被三姐制止“娘,刚过门的新娘子都不哭,你哭什么?”娘也制止眼泪,摸着海棠的小手“告诉你,你昨晚受苦了没?我看二虎那虎背熊腰,都是吓人,你这弱不禁风的身板,能撑住吗?昨晚行了几次?”海棠瞪大一双杏眼,脸红到耳朵根,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娘。这西坝村民风还真是豪迈,自己的娘跟自己讨论夫妻之事,好似再平常不过。 海棠娘一看女儿那羞红的表情,心中也有了许些明白。笑着就叫三姐拿来一个药包塞到海棠手里“这是助孕良方,早点生娃。”海棠哭笑不得的接了过来。这西坝村远离战事,活的还真逍遥自在,自己麾下多少士兵,有家不能回,有老婆不能生。 海棠跟着娘和三姐聊闲一会村里的家长里短,也主要听她们说。自己插不上什么话。但也听出一些原身的事,比如原身绣的一手好女红。到了吃饭的点,娘和阿姐去了厨房忙活。一阵子功夫,摆好一桌子饭菜。 二虎端于主座,李秀才陪着吃了几杯自家酿的酒。酒坛上,李秀才枯柴般的字体写了三个字“回门酒”。海棠暗笑,还真是没什么学识,也不给酒起个风雅的名字。海棠发现,只有二虎在喝酒,李秀才只喝了两杯便不再喝,一看李秀才那一推就能骨折的身材,怕也不会喝酒。自己平时在军中常与将士们饮酒,自是有几分馋酒。看着二虎一个人喝,心中馋虫勾引,举起李秀才面前的酒杯“夫君,你我二人对饮一杯,如何?” 二虎正欲喝下杯中酒,听见海棠银铃般的声音,抬眸一望。自家娘子正举个小酒杯,噘着小嘴,一脸馋猫样的看着自己。二虎又看看李秀才,李秀才被自家女儿这豪爽的举动吓到了“海棠!放下杯子。你一个妇道人家,喝什么酒!”二虎却将海棠举着的酒杯倒满了酒“岳父大人,就让海棠喝一点吧。她回娘家也是高兴。”海棠一看倒满了酒,就拿小舌头舔了舔,酒还不错就是曲子味大了点,也不碍事。一饮而尽。喉咙爽快的发出一声“啊!” 二虎放下杯子饶有兴趣的看着站着喝酒的海棠,一杯酒下肚,白皙的小脸添了两朵红霞,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映着绿裙,便如透明一般,好似没喝够,一双灵动的眼睛又盯向桌上的酒坛。二虎冷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笑容。 第三章 醉酒 海棠再次举起酒杯,醉眼惺忪的看向自家夫君,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夫君,再与我共饮一杯。”二虎见左右摇摆如风吹柔柳般娇柔可爱的小娘子,正一只手拉起裙角,露出若藕节般的剔透圆润的小腿,这小腿正想登上自己的椅子上,二虎不禁皱起眉头。海棠只感十分燥热,穿惯了裤装战服,一喝酒就喜欢像男人一般抬腿,自觉这样喝酒才爽快。 李秀才看自家女儿如此豪放,心里不免一惊,十分注重礼仪教化的老秀才,好生羞愧,偷偷瞄瞄女婿二虎。二虎脸上依旧波澜不惊,才暗暗舒口气。“没个礼数的败家女。。。。”李秀才指着海棠就准备训斥一番,一是阻止女儿有伤风化的行为,二是让女婿知道,自己家并非毫无家教。 可这李秀才只说了一句,那二虎就站起身来,将海棠扛上肩头“岳父大人,恐自家娘子喝多了酒,小婿带她先行告辞。”二虎听见李秀才那一声呵斥,心里莫名的不敞快,好似这呵斥说到了自己心窝,被刺了一下。 二虎并不等李秀才搭话,就扛着海棠出门而去。李秀才才敢开口骂骂咧咧“我说,这,这像话吗?当着岳父的面,扛起女儿就走!一介莽夫!一介莽夫啊!” 海棠母亲看着二虎扛着海棠离开的身影,长长出了一口气“你怎么不当着那人高马大的女婿面说这番话?你的海棠手不能拎,肩不能扛,饭不会做。换到别人家,早已打骂不止,只有嫁给二虎才是有福享。”李秀才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微微点头。 从李秀才家出来,正值晌午,天气闷热不堪。肩上昏睡的海棠,头刚好搭在自己胸前,气若吐兰呼着微微热气,刚好喷到自己心口,二虎心跳加速,遂将海棠横抱在怀中。六月骄阳似火,海棠满头晶莹的汗珠,小脸红云翻滚。二虎怕海棠晒着,拨了荷塘里一片荷叶举在海棠头上,青衫绿叶,映衬着小人红扑扑的小脸,就若那荷塘里绽放的荷花,清澈无暇。 到了村头大榕树下,一群村民正在纳凉。见二虎怀抱海棠,稳健的走来,有好事者就阴阳怪气喊道“二虎兄弟,你这小娇妻可又是晕倒了?”二虎怒目圆瞪,这厮声音奇大,吵到怀中小娘子的香梦可如何是好?那人一见二虎这般凶相,赶紧噤声,躲到一个村民后面,不再出现。 二虎目不苟视的走了,怀中的海棠却被吵醒,重生后的海棠,听力如之前般出色,三里之内,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辨的一清二楚。她听村里人在背后嚼着舌头“这李秀才就是欺负二虎无爹无娘,才把那个病秧子嫁给人家。” “可不是,这海棠听说连饭也不会做,看那个身板,估计以后也生不出孩子哩。” “何止不会做饭,连家务都不会,那绣一手好女红,有屁用。” “我看他们这日子往后没法过,少不了挨二虎的打。你们瞧瞧,二虎那身材,要是打海棠,嘿嘿嘿。。。”村妇们一听海棠会被打,居然幸灾乐祸的哄笑成一团,好似海棠被打,她们生活才能更有趣般。 海棠咬着嘴唇,气的浑身发抖。“你不必理会她们。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你不会做饭,我做便是。”男人坦然的继续往前走,声音自胸腔发出,海棠附耳贴身,觉然有万马奔腾的气势。海棠偷偷瞄了一眼二虎,侧颜如刀削般分明刚毅,煞是好看,海棠抿嘴一笑,也不再做声。 山路崎岖,二虎抱着海棠却如履平地,脚力了得。海棠央求二虎将其放下,这么热的天,二虎抱着自己,早已汗流浃背。海棠在战场被敌军砍伤了胳膊,骨折了腿,也不曾被人如此亲昵的抱着。回到家中,也是军医来诊治,爹爹和大哥们只想着如何为自己报仇,却不曾有人如此抱过自己。海棠动容,一滴泪滑下,刚好落到二虎的臂弯。二虎放下海棠,冷傲的容颜多了一丝温度,乌黑的眼眸内敛淡然,看眼前小娘子,耷拉着小脑袋,云鬟垂两耳,就像两个小铃铛,随着山风左右摇摆,海棠并没像村妇那样绾起妇人发,还是如小姑娘般束着双平髻,欲哭又忍的神态甚是让人心疼。遂伸手摸摸海棠的额头,想探探是否有温病。海棠下意识往后一躲,二虎却抓住海棠的一只胳膊,不让她躲闪。 “无大碍。日后少饮些酒。”二虎说罢就迈开腿往山上的小院走去。海棠一听酒,却又是来了兴趣。 “夫君啊,今天那酒口感不错,就是曲子味大了点。”海棠蹬着两条小腿,小跑着追二虎而去。“我觉着,李秀才家的酒是杏花酒。我就喜欢花酒,可这花酒好喝不好酿,就会有曲子味。。。。”海棠自顾自的说着起劲,却不想身前的二虎突然停住转身,自己一头撞到了二虎的胸口。 “你家礼数可真是名不虚传。李秀才是你叫的?”二虎阴郁的眼神看的海棠发憷。自己怕是喝的确实多了,口无遮拦,也只能怪自己。 “我爹喜欢别人管他叫秀才。那是一份荣誉。你知道吗?”海棠伶牙俐齿,曾在家中,经常跟着六个哥哥辩兵法,从未输过。 二虎无奈的笑了笑“好一张不吃亏的巧嘴。家里倒有几坛好酒埋在屋后,过些时日,你可以喝喝看。”二虎有点诧异,伐柯之前说海棠平日娇生惯养,难免说话不中听,还请自己多担待。可这反应力和这利嘴,绝非深闺大院的女眷所该有的见识。 海棠一听酒,就兴奋。借着酒意,拉着二虎的衣襟,蹦蹦跳跳的往山上小院走去。二虎感到衣襟被扯住,身后的小人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如山里的百灵鸟,万分好听。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的撞了一下,血流加快,心跳加速。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二虎异常紧张。 到了二虎家,二虎却不敢再看海棠。就佯称,醉了酒要躺一会,便进了里屋。海棠打了一盆水给自己擦擦脸,等再进里屋,看二虎鼾声四起,狡黠的一笑。欢脱的跑到屋后,寻了一把跟自己一般高的臿,看准一块微凸的墙根,就开始挖。 换作以前别说挖几坛子酒,就是拆平这个土屋,自己都有足够的自信。可时至今日,一臿下去,连层浮土都没能铲动。海棠看看自己细如柳枝的小胳膊又气又恼。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跟哥哥们,将士们大口喝酒,大谈战事。这些年怕是有了酒瘾,海老爷也是知道自己这个幺女有此爱好,但凡海家有好酒,第一个就会送到海棠屋,这让哥哥们羡慕不已。 今日看二虎喝酒的架势,必是爱喝之人。单身一人,还能藏几坛酒,那必是好酒。一想到好酒,海棠又振作精神,鼓鼓力气,一臿下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海棠面色绯红,汗如雨下,绿裙上斑斑土灰,一双玉手满是泥土,怀里却抱着一坛酒傻傻的笑着。二虎啊二虎,你还藏的挺深,可我海棠最大的品质就是不放弃。 海棠抱着酒,哼着小曲,走进正屋。浑身却如被冰封般寒冷。只见二虎悠闲的坐在竹椅上,手里捧着一个海碗正在喝水。二虎抬眸“辛苦娘子挖酒。”这敢情自己撅着屁股挖酒的时候,这厮定是知道,合着在这等自己呢?! 海棠杏眼一瞪,刚想发作。“娘子,你的碗。”二虎递来一个海碗。海棠眼珠子一转,自己都已经挖出来了,不如卖个人情“夫君,可是要与我共饮?” 二虎浅笑,他看出海棠是要给自己一个台阶。就点头答应。海棠抱着沉沉的酒坛,缓步走到二虎前的竹桌前,对着海碗,哗的倒了两碗,倒酒姿势满是洒脱。二虎心头一喜,那日伐柯来提亲,自己有一百个不情愿,上次搭救他们父女俩,海棠早已被野兽吓得昏死过去,这样的娇娘子养在山里的房子,自己要去打猎,还得操心家里的娘子别被野兽袭击,着实麻烦。可又想这是女孩家来提亲,自己要是驳回,这女孩日后在村里是抬不起脸的,只好勉强答应。他想象中的海棠,该是娇气蛮横,矫揉造作,甚至会无病呻吟。可眼下的小娘子,除了长相乖巧惹人,那性格却是豪爽潇洒。很是满意。 海棠打开坛盖,一股清纯的幽香溢出,香气扑鼻,海棠暗叫,好酒。倒出一碗,只见海碗中的酒水清纯透彻犹如明镜,海棠举起海碗“夫君,海棠敬你。谢夫君当日救命之恩。”海棠也在七嘴八舌中听明白自己为什么嫁二虎的原因,这声谢,算是帮原身谢的。 二虎面露一丝笑,和海棠一同一饮而尽。海棠喝下一碗,又觉得酒中有淡淡竹香,回味经久不息。刚放下海碗,第二碗又被倒满。“夫君,海棠再敬你。谢夫君肯娶之恩。”海棠明白自己这种万事不会的小娘子,在农村定遭嫌弃,多数人是不肯娶的,二虎能娶自己,确实该谢。 二虎一言不发,看着海棠流光溢彩的眼神,一饮而尽。而海棠自是喝得痛快。第三碗又被海棠满上,“夫君,海棠三敬你。谢夫君体贴之恩。”两日相处,海棠发现二虎绝非粗莽之人,对自己也是照顾有加。这酒,敬出去,也望日后还能对自己有体贴。 二虎嘿嘿一笑,并无多言,喝净碗里的酒。海棠刚要再倒,就被二虎要抢去了手里的酒坛“此酒性烈,不易贪杯。” 海棠冷笑一声,自己十二岁起征战酒场,还未曾被人抢过手中的酒坛“我海棠,还没被喝醉过。你若有这本事,就与我比试比试。” 二虎放开抓住酒坛的手,扬扬海碗,表示接受挑战。 二人觥筹交错,喝的甚是爽快。二虎也渐渐放下平日的冷冽,天热喝酒,越喝越热,他索性脱掉上衣,露出坚实的肌肉,宽厚的胸肌上落着不少的伤痕,海棠醉神迷离,作为一个将领,她看见男人赤裸上身并不觉得不适,倒是这些伤痕提起了她的兴趣,往前走了一步,还是没有看清,再往前走一步,再走一步,终是落入二虎怀中。 海棠青葱嫩手轻轻抚摸着这些伤痕“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伤?” 二虎被摸的心里像爬过一万只蚂蚁般细细诺诺的麻痒,低眼看看怀中的小人儿,她醉了,往常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也迷离飘渺,似一潭深不可见的泉水,让人看不透,白皙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原本整整齐齐的发丝也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一尘不染的气质,反倒加上了些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更想靠近她。“上山打猎,难免被野兽伤着。”二虎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欲望。 海棠醉眼并没看出这到底是刀伤还是爪伤。二虎胸膛极宽厚,伤痕虽多,但也愈合良佳。从表面是看不出来伤痕来源的。可这大大小小的伤痕,也委实让她心头一阵难受。他单身一人,被伤成这样,是如何挺过来的?还真是条汉子。海棠对拥着自己的男人又多了一份好感。 海棠刚想挣脱这个怀抱,却被抱得更紧。酒意下的海棠,只当自己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女将军,厉声道“放肆!”声音清亮透彻,惊得二虎松开双手,惊恐的望着海棠。 二虎稳稳心神,擦掉一头的汗珠,对海棠拱手抱歉“无意冒犯,不会强求。饿了吧,我去做饭了。” 海棠见二虎转身朝伙房走去,夕阳西下,晕红的斜阳拉长了他的影子,伟岸矫健,海棠躺在竹椅上,听着伙房里叮叮咚咚好似一首温馨的歌谣,沉沉的睡去。 第四章 共患难 待海棠起来,竹桌上已经摆了两个白面馒头,一盘炒蘑菇,一盘炒笋片,虽是素菜,也被二虎炒的香气扑鼻。海棠酒醒了七,八分,扶着重重的小脑袋探向伙房。伙房比里屋还大,椽子上吊着好些熏肉,钉上挂着几把弩弓,还有一个硕大的案板,想必是用来处理山货,一张短窄的粗木桌子上摆好了几个碗和匙,桌子上空高高地悬着几串干笋和蘑菇,还有些叫不上名的草药。二虎在打玉米糊糊粥,粗大的手此时却异常灵巧,左手拿舀在锅里轻轻一搅,右手的玉米面簌簌落下,金黄的颗粒如跳动的精灵,灵动着落入锅中,炉火映着那张冷静严肃的脸,波澜不惊却又越发看着喜欢。 海棠摸索着衣襟,痴痴一笑,轻步走到灶前,拉起裙子蹲在地上帮二虎添火。二虎低头一看,小娘子也恰好抬头抿嘴微笑,两人对视一笑,都不再做声,二虎继续打粥,海棠安静添火。 二虎忍不住又偷偷看看眼下这个小人儿。海棠云髻上只插了一根红色木质步摇,随着海棠往灶膛里塞柴,一摇一晃。二虎心里一阵愧疚,这些年都是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生活,并未存太多银两,娶海棠也花光了自己所有积蓄。娘子这如花似锦的年龄,本该好好打扮一番。娶了这个娇人,日后要多进山打猎,多换点碎银回来把娘子置办漂亮起来。一想到这层,二虎然觉生活有了盼头,一高兴,将手中的玉米面全部倒入锅中,一锅金黄的玉米面翻滚着雀跃。二虎转身去地上的菜框里找黄瓜,准备再拌个小菜。 海棠并不知二虎的打算,看不用添火了,就去寻碗舀粥。海棠舀起一碗玉米粥就准备端出去,身后一双大手伸过来,端起玉米粥就往外走“我来端,仔细别烫着你。” 海棠舔舔手指上沾着的玉米面,心里却如翻滚的岩浆就要冲破心口,一拥而上烧化自己。自己当年虽是一呼百应,甚是英武,战役中,当着将士的面拔掉肩上插的极深的箭头,血染战袍,万将高呼折服于自己的英勇豪气,可没有人一个人问她,疼吗?要忍着眼泪假装淡定的换药,翌日披甲上阵,冲锋陷阵。最后得一次皇帝的嘉奖,算是对伤痕的报答。 血雨腥风的日子,自己再不会回去。也好。过过小日子,也乐在其中。 海棠想明白这点,就摇着小步,到了正厅。竹桌并不在正厅,而是被二虎搬到了院中。 虽不是十五,月亮也亮的皓白。照到小院多了一份清雅。竹林伴着夜风,发出幽幽瑟瑟的声音,清脆醒耳。二虎已坐在桌前,海棠也快步走去坐下。二虎递来一个白面馒头,海棠并不伸手接,她见二虎拿着几个黑乎乎的高粱馒头,这种馒头军中常见,不易腐坏,滋味酸苦,难以下咽,远行军带着只为果腹。“夫君,我不出力气,不必吃白面馒头。留着你进山打猎食用。”海棠细声细语,心头满是感动。 “你年龄小,多吃点好的。我明早就进山,多打些野兽拿去镇子换钱,以后让你天天吃白面馒头。”二虎并不正视海棠,他不敢看,海棠眼睛里的清澈无暇让他无地自容,这海棠虽说不会家务,但嫁给自己也没像村妇那般嫌弃笑话自己穷困,也没有成日哭哭啼啼自怨自艾,单凭这点,二虎心里是感激海棠的。日后和海棠好好过日子,绝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吃粗康腌菜。 海棠摊开小手,鼓起小嘴,“夫君是怕我吃不惯?我在家也是常吃,给我吃一个高粱馒头吧。”二虎借着月光一看,那玉手芊指的小手满是柴火的灰土,小胳膊上也沾着黑灰,哪还像刚过门时那般明艳动人。 二虎看着脏兮兮的小娘子,一脸期待的模样。就递给她一个高粱馒头,海棠檀唇微启,咬了一小口。还是熟悉的味道。 “不好吃就吐了。”二虎夹了一筷子蘑菇放到海棠碗里。 “夫君,这高粱馒头第一口要细嚼,感受高粱的酸美,第二口就要。。。”海棠一个大口,咬掉一块馒头,开心的在嘴里嚼。 “你还真是个怪人,人人都不爱吃这高粱馒头,你却吃的起劲。”二虎的脸不再冷峻,温暖如春天的风吹过海棠的脸。二虎明白,这小娘子是要跟自己同舟共济,心里一暖,自己算是娶对人了,多少人能分享荣华富贵,却不能共度难关。 海棠这顿饭吃撑了,二虎炒菜水平那叫一个绝,不亚于城里酒楼的味道。海棠拍拍自己小肚子,哼着小曲,收拾起碗筷。 “洗完碗去洗澡。刚吃饭的时候,我温了一锅水。这就舀水去。”月光映照在二虎伟岸的身体上,他看着自家娘子清新自在的样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敞亮。 海棠一听能洗澡,乐的开了花,这几日天热,加上醉酒,身上早已发痒,这二虎还真是懂自己的心意。海棠在伙房洗着碗看着月光下的小院,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往后一定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一定要将日子过好才是正经。 洗好碗,海棠在柴房见到一桶热水,就去里屋寻二虎。二虎正在院中纳凉,黑眸向海棠看去,问道她“你洗了吗?” 海棠摇了摇头“你先洗吧,等你洗过了,我再洗。”海棠还是知道农村的习俗,男尊女卑,自己怎么能先洗? “不必计较那些讲究。你今日饮酒太多,用热水泡泡发发汗,对你身子好。”二虎声音低沉,望着她的眼睛说了这么句话。 海棠怔怔的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这二虎到底是一介莽夫,怎会如此开明大度?二虎看海棠眼瞳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满是疑惑,就站起身来,走到海棠面前,不等海棠回神,俯身握住她的腰,海棠吓了一跳,想从他手里抽身,二虎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海棠竟敢脸颊烫烧,既羞涩,又胆怯,不知这二虎接下来要干什么。二虎抱起海棠,向柴房走去,到了门口,才将海棠放下,“还需要我帮你宽衣解带吗?”二虎望着茫然无措的海棠,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笑意渐浓的看着海棠。这是海棠第一次面对面的见二虎对自己真诚的笑,原先她一直觉得二虎性子沉闷,只会冷笑,殊不知他笑起来,会是如此光景。这一笑,也令他坚毅冷硬的五官温和了不少,真让人暖到了心尖。 “我自己来吧。”海棠小声呢喃,海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羞涩,只道是原身意识还在。却不承认自己动了情。 海棠洗了很久,水划过细嫩的身子,久违的温热,海棠仔细摸着这具皮囊,没有伤疤,没有老茧,连颗痣都不曾看见。她甚至有点感谢原新,将自己重生到这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子身上,嫁了一个知冷知热的夫君,过一回小娇娘的恬静生活。自己本是女儿身,上世不爱红妆爱武妆,虽说也是精彩缤纷的一生,可还是欠了那么一些,才能完美。 海棠换好干净衣服,出了柴房,并不见二虎。里屋也不见二虎。院子里也没有二虎。海棠有点发慌,这么晚了,二虎这是去哪了,也不告诉自己一声。 所幸海棠不曾等太久,就听见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山路传来,海棠起身跑到大门边细瞅下去,男人的身影高大魁梧,踏着月色,向自己大步而来。见他回来,海棠送了一口气,抑制不住的,一抹笑绽放在唇角,两个甜甜的酒窝,在月光下,让人看的分外清楚。 男人是去山泉那洗了个澡,如今见到自家娘子的那抹笑,黑眸微微一动,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缓缓盘旋在心底。 “你是去哪了?总算回来了。”海棠声音轻柔中带着娇嗔。 “我去附近山泉洗了个澡。”二虎应着就往院里走。 海棠跟在后面,小脚快速倒着步子努力跟上二虎“你下回去哪,可要给我说一声。我这里里外外找了几遍也不见你。” 二虎一愣,好久没人这般关切自己了。刚准备说什么,就听海棠柔声细气的说“既然你我已经成亲,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那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二虎一听,便坐在院中竹椅上,淡然的看向海棠。 “你到底为何逃到西坝村?你这般健硕冷静,可去投身军营,为国出征,怎会甘于躲在此地?”海棠也在竹椅上坐下,看着不远处的竹林,声音轻柔中带着许些刚毅。 “我贪生怕死。自得逍遥悠然。”二虎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你喜欢战争吗?那些陌生的敌军战士,挥刀砍去,是大块人心?非也,那些战士,他们的家人也在盼着他们的归来。战场上,没有情感,只有杀戮。”二虎深邃的眼神看向海棠,海棠心头一紧,自己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屡获战功,可被自己杀的人,他们的家人,永远等不到家人的归期了。 “我不喜欢战争。我是怕夫君有朝一日回去参军,留我一人在家苦等归期。夫君有这么闲云野鹤的心,就好。”海棠机敏的答着二虎,心头却五味纷杂,黑溜溜的眼瞳,深不见底。 “不论我走哪,都会带着你,不会抛下你一人。”二虎轻轻握住海棠的手,深沉的说道。 第五章 海棠被骗 夜里,二人依旧同床共枕,二虎睡在海棠身边,未过多久,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海棠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也就踏实的下来,沉沉的睡去。 翌日一早,海棠起床后,不见二虎的身影,赶紧收拾好自己,匆匆去了正厅。只见二虎正在院子里,磨着一把尖刀,脚边放着一架弓弩,海棠念着他今日要进山打猎,便径自去了伙房,准备将昨晚那两个白面馒头带给他在路上吃,岂料一进伙房,粥香四溢,灶台上还摆着炒好的三盘子菜,粗木桌子上几根洗净的黄瓜、西红柿鲜艳欲滴。 海棠见他已做好了做饭,就将碗筷布好,盛好粥,才去院子唤自己男人吃饭。 “饭摆好了,先吃饭吧。”海棠柔声说道。二虎点点头,放下手中的刀,就随着海棠一并进屋。二虎看着身前的极清瘦的海棠,虽秀气,却让人觉得弱不禁风,小脸玲珑白皙,却有些苍白。李秀才家途落魄,虽娇气这个姑娘,可毕竟是手无素鸡之力的秀才,种不出庄家,换不到钱,海棠这样该是从小营养没跟上,才会如此瘦小。想着今日进山,找些滋补草药,给小娘子好好补补。 二人吃完早饭,二虎走到院中,背起弓弩,拿上尖刀,就见海棠从伙房出来,将一个小布袋递到自己手上。“昨天的白面馒头和几个高粱馒头,还有些黄瓜,你带着路上吃。我会跟着我娘学做饭,让夫君回家吃上热饭。”海棠小脸绯红,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会要给别人做饭,自己说出这番话,也觉惊奇。于是垂着眸子不去看他,说不出来的娇羞可人。 二虎不动声色,将布袋子拿上,道了句“我会做就足够了,你在家当心点。我晚上就回来。” “你注意安全。”海棠这才轻轻抬起眼看向自己,二虎见她一双乌黑分明的眼澄如秋水,叮嘱的声音如丝丝细雨,只把人心水一般润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大步走出院子。 海棠送二虎到院外。看着二虎进山的身影,自己心中有了一丝失落。左右闲来无事,就在院子四周转转。然发现,此地地理位置极佳,紧邻西坝村,又在半山湾,视野开阔,山下情况一览无遗。只有一条上山之路,其余路都是杂草树木阻挡。而院子后面,有一条通往山里的小路,如不是二虎今天走此路,自己是万万不会发现这条小路的。按兵家理法,这是一块易守难攻的绝佳之地。这二虎阴差阳错,选了这么块好地,日后要有战乱,也能轻松逃路。 海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下,逃?!现在委实是适应了这具皮囊,战功赫赫的一代将军,也会想到逃?!随后又开始安慰自己,此海棠非彼海棠,什么都不会做,不逃命还能如何?还好有个强壮的夫君,能带着自己跑。 一想到会做什么?海棠灵光一现,不是说原身绣了一手好女红嘛,那试试看,现在是否还会。 这出嫁的女儿会刺绣,自然会陪嫁刺绣用的东西。海棠到里屋一阵翻找,算是找齐了。自己上世虽不会刺绣,可常在院中见嫂嫂们刺绣,这些工具还是认得。 海棠拿起绣绷,对着自己白皙的小手,说“海棠姑娘,你可还记得刺绣?占你身躯非我本意,我会用你的身躯好好生活。孝敬你的父母。得罪了。” 海棠穿针引线,甚是流畅,心中一阵喜。俯首,刺下第一针,她准备给二虎绣一双鞋垫。小手像赋予了力量,在她灵巧的小手下,五颜六色的丝线、白色麻布,在手中花针的勾织下,慢慢的就变成了鲜艳的花朵、栩栩如生的飞鸟鱼虫。一张精巧的刺绣艺术品很快成型。海棠惊讶的握住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海棠!海棠!”门口有一妇人在唤。海棠不忍放下绣绷,就抱着绣绷出了里屋,只见一个中年妇人站在院门口,叉着腰大口喘气,海棠思索着这人是谁。 “婶来了,快进屋。”海棠心想,喊婶定不会错,就赶忙热情的招呼着那妇人。妇人也点头往院里走。 “海棠,你说你嫁到这,想下个山都不容易。这单爬一趟都快累坏婶了。”妇人还是喘着大气,随着海棠进屋。 一到屋,妇人就问“二虎呢?” 海棠在伙房给妇人倒水,听闻妇人问,就轻轻答了句“进山了。” “哎呦,我还说找二虎买些山货。你王叔明天要去城里会亲戚,这山野家人,没什么好拿的。想着城里人都稀罕山货,就想找二虎买一些。”妇人有点气,自己爬了半天山,这当家的还不在,海棠虽说嫁了二虎,可能做主吗?自己今天可能要白跑了。 “王婶,你想要点什么呢?”海棠放下手里的绣绷,乌黑的眼眸盯着妇人,她听出这王婶话里有气。 “海棠啊,你能做主?卖低了价,二虎回来可是要怪罪的。”妇人喝了一口水,一脸不相信。 “那就是我家里的事情了。婶子上来一次也不易,海棠怎能叫婶子白跑一趟,再说,婶子怎会知道我会卖便宜?”这王婶一愣,平日里只知道李秀才家的海棠娇生惯养,殊不知还有如此好口舌。 “那是那是。婶子就想买点干货。蘑菇。瑞草之类。”王婶开始仔细说话,这比跟二虎谈买卖都要小心。 “婶子说的瑞草可是灵芝?”海棠暗笑,这村野妇人竟想哄骗自己,想必是看自己年龄小,二虎又不在家,骗点灵芝这些名贵草药。 “哦。。哦。。正是正是。”王婶颇为惊讶,这村里人都叫灵芝是瑞草,在这所大山里是常见,家家户户倒也不稀罕,甚至觉得其味发苦,不如蘑菇好吃,生长的地方又高又险,都不愿采摘。村民并不知这东西就是外面拿高价才能买到仙草灵芝。 “那王婶不知愿意出何价格买一根呢?我家确实还有两根赤芝,虽不如紫芝那般金贵,但送人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海棠又继续低头绣起了鞋垫,从王婶的神态上来看,她家相公明天定去会见一个重要的大人物,要不也不会爬到这里找瑞草了。 王婶额头竟冒了细细的汗,她家相公明天要去会见掌管科举考试大权的温大人,托温大人在科考期间能对自己唯一的独苗多照顾。这灵芝虽多见,可品相好的灵芝,在这村子里,还只能找二虎。自己前几年为给姑娘寻个城里的好婆家,找二虎买了一根瑞草送给城里亲戚,二虎才要来二百文钱。城里亲戚看见那瑞草赞不绝口,也就是那时,王婶才知道这瑞草是灵芝,城里人喜欢。 可王婶看着海棠俯首低眉,仔细的绣着那手里的玩意,头都不再抬起,心里暗骂,这小妞子,拿捏的可真好。 “海棠啊,你总的让婶子看看这瑞草。如真是赤芝,婶子愿意出二百三十文。”王婶下下决心,把价格提提,解决了这买卖。 “一两纹银。婶要觉得贵,那婶再寻寻。”海棠举起手里的绣绷,对着门口照进来的阳光比划了一番就站起身来,并未正眼看王婶的走向伙房,拿着一根赤芝摆在王婶面前。“不过婶,这赤芝一出,想必能心想事成。” 王婶浑身一颤,这小妞子可真是做买卖的好手,将自己拿捏到丝毫不差。这赤芝竟有七,八岁孩子的手掌大小,经日晒雨淋,吸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色泽上要比几年前买的鲜艳很多,一种自然的光泽闪耀。一两纹银,可不是小数字,可又不忍心放弃这么好的灵芝,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只能起身“海棠,我回去跟你叔商量一番。” 海棠看着王婶的神情,自知这买卖十有八九是成了。就轻轻点头。又拿起绣绷。海棠是真稀罕原身的这双巧手,怎么能绣的这么出神入化,自己都不舍得放下。 王婶也凑来一瞧“哟,海棠这女红手艺可真不假。这双鞋垫,你卖给婶吧。婶给你二十纹,村头李寡妇的鞋垫可才卖十文。” 海棠一听自己的刺绣还能卖钱,不由一喜,自己没事在家刺绣,还能补贴家用,二虎就不必那么辛苦。就爽快的鞋垫从绣绷上取下来给了王婶。 拿着二十文钱,送走王婶。就又坐在竹椅上,密密细细的重新绣了起来。到了晌午,海棠在伙房里端出二虎早饭为她做的饭,是一个鸡蛋炒西红柿,虽说简单,海棠也知,鸡蛋在农村是不舍得自己吃的,都拿去城里换钱。看着金灿灿的鸡蛋,海棠情不自禁的笑了。 一直到了旁晚,海棠揉揉发酸的肩膀,瞅了眼天色,估计二虎是快回来了,边去伙房,烧了一锅热水。自己虽说不会做饭,烧个洗脚水还是会的。刚把水加好,就听院子的门被推开,接着便是男人稳重的脚步声。海棠赶忙迎了出去,就见二虎扛了一个麻袋,大步走了进来。 “回来了。”海棠唇角含着笑意,一对小酒窝里满满的甜蜜。 二虎应了一声,就将麻袋放到案板上,解开麻绳,几只山鸡和几条瘫软的蛇滑了出来,接着跳出来一个小麻袋,二虎又打开小麻袋,两根灵芝落在桌上。 海棠一看灵芝,想起王婶的事情,就对二虎道“夫君,今日村里的王婶来寻瑞草。我就将伙房的那根卖给了她。你猜猜我卖了多钱?”海棠并不说那是赤芝,她怕二虎会反问她怎么会知道。 二虎并没回答,而是看向墙上装灵芝的袋子。 “我卖了一两!一两纹银!”海棠兴奋的说,这是她平生以来第一次自己赚钱,平日里不愁吃穿,皇帝赏赐也只是宦官口中的数字。并不如今兴奋。 二虎笑笑“确实卖了个好价格。” 海棠被夸奖后更是幸福,哼着小曲就出了伙房。二虎无奈的摇摇头,那血芝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极品。遇上收药的药商,怕是一百两都难买走。看着海棠瘦弱的身体被夕阳拉到悠长,像一只可爱的精灵。总之,她高兴就好。 第六章 羞羞 “怎么还有瑞草?这瑞草也太好找到了。王婶兴许去别人家寻到了,是不是不会要我们那根了?”海棠抬头望向二虎,黑白分明的眼瞳如天上的星星,闪着夺目的光芒。而一张小脸许是因为担心买卖没有做成,有点生气,已透出丝丝红晕,眉眼弯弯,十分喜人。 “王婶识货,她明日定会前来。”二虎沉着说着,许是见自己小娘子的小情绪,男人眉宇间纵使有着几分无奈,却也含着淡淡的笑意。 海棠顿觉二虎说的有道理,瞧着案板上的两根灵芝,忍不住一双眼瞳闪闪发亮,对二虎说“那这两根,你拿去城里卖。王婶说,城里人可稀罕这东西了。” 二虎看着她鼓着腮帮子,柔柔的唇瓣透着水润的红,一副想做大人的模样,他微微一笑“这你两根是留给你补身子的。瑞草多的是,我明天再去采便是。” 二虎说罢,就去伙房做饭。海棠闲来无事,就举着绣绷继续绣了起来。晚饭热了中午剩的热菜,又炒了一叠蘑菇。二虎这手艺委实太棒,虽说天天吃蘑菇,还是吃不够。 二虎瞧着海棠吃的津津有味,低沉的说“我明天去镇子卖山货,会买些青菜回来。这天天吃蘑菇,委屈你了。” 海棠嚼着高粱馒头,看着二虎坚毅的脸在夕阳的余晖下甚是夺目,心潮迭起。她重生于此,本想趁机解决了乡野粗夫二虎,逃回云州,找到海家,证明自己是海棠将军,一切回到之前。可偏偏嫁了个对自己嘘寒问暖又贤惠体贴的夫君,自己曾在战场上骁勇杀敌都未曾有现在这般舒坦恬静,自己终是适应了这具皮囊,做一回真正的娇娘子。 二虎丝毫不知海棠在想些什么,他就一心一意的继续吃饭,时不时将中午剩的鸡蛋夹到海棠碗里。“你中午吃的太少,如是这般,我可是会生气的。”二虎假装虎着脸的表情,逗乐了海棠。海棠抿嘴害羞的笑了。 “以后少炒点鸡蛋,拿去镇子换钱多好!”海棠低着头,啃了一口馒头。 “你是怕我养不起你?”二虎的眸一下子阴沉下来,海棠赶紧摇头“我是看你山上打猎太辛苦,我在家不出力,不用吃太好。” “你只管吃。倘若再说这样的话,我会真的生气。”二虎压着嗓子,可那眸子却如寒冰般令人胆寒。 海棠不敢做声,闷头吃饭。 晚间,海棠将洗脚水端到凳子前,唤了二虎一声。二虎在凳子上坐下“你洗了吗?” 海棠摇了摇头“你先洗。” 二虎没有说话,看着俏生生的娘子站在跟前,柔软的长发已经散开,几缕青丝慌慌乱乱的铺在脸上,玉簪般的小手拨拉着挡在眼前的头发,许是没弄好,小人有点着急,小嘴一撅,小鼻头竟冒出点桃红色,如那荷塘中含苞待放的白莲,心中便是一动。 二虎起身,拉起海棠的小手,海棠的小手冰凉,海棠快速抽回手,二虎又将那双如冰玉般的小手抢进了手心中,英挺的眉心微微拧起。 “这酷暑天,你手竟这般冰凉,用热水泡泡脚,对你身子好。” 二虎并没有放开海棠的手,只是低沉的说了这么一句。 “泡脚还不如喝酒来的暖和。”海棠眼瞳一眨不眨的看着二虎,似是紧张这牵手的动作,一心想将手抽回来,可两只手被二虎攥的紧紧的。二虎见她古灵精怪的又想讨酒喝的样子,嘴角勾起了笑,不等海棠回神,二虎已经横抱起海棠,扔在床上,褪去她的鞋袜,又抱在怀里,放到了椅子上。 海棠见他不由分说的动作,楞的没办法思考。还沉浸在吃惊当中,就见二虎蹲在地上,握起她的两只小巧玲珑的脚,脚趾头似嫩藕节,抚上去细腻如瓷,二虎看在眼里,眸心慢慢变得火热。 “那个,要不,今晚小喝两盅?”海棠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虽说自己和二虎是拜堂夫妻,可这般调情,自己委实是受不了,只好说句话,打破这情愫。 二虎却没有应声,而是将她的脚按在热水里,海棠被烫的惊叫一声,小手也搂着二虎的脖子,将二虎紧紧的搂紧了自己的香怀之中。二虎并没有推开,而是搂住了海棠柔柳般的腰肢,轻轻的吻了一口那柔软的唇瓣,海棠刚适应这温度,被这一热一吻燥得浑身都如注了一道暖流,舒坦不少。 海棠全身都是暖洋洋的,一张脸蛋更是白里透红,更显水嫩。“你安心泡着,我去端些热水来。”二虎站起身,揉揉她的柔发。她瞧见自己夫君去了伙房,轻轻叹了口气,他憎恶战争,如果他知道自己是杀人如麻的海棠将军,可还会这般待自己? 二虎蹲在盆边,并无多言,只是缓缓的加着热水。海棠端详着上天赐予她的夫君。乌黑长发并不像村中人那般凌乱窝囊,而是打理的很是干净,梳着整齐发髻。面色稍暗,没有丝毫清雅细致的感觉,看起来有种沧桑操劳之感。眼泡微肿,微垂的长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高挺的鼻梁,衬得整张面庞更加硬朗英武。海棠春心荡漾,面容也更加娇红。 洗完脚,海棠有些扭捏的进了里屋。刚才那一刻的动情,让她不能分辨这情愫到底是感激还是感情。她怕动情,上世的海棠将军,每每征战之前,看见将士们与家人泣不成声的告别,甚觉那是扰乱了军心的妇人之心。可时至今日,自己也会对二虎有了依赖,短短几月,就开始期盼他的归期,期盼他的饭菜,期盼与他这般逍遥的生活下去。可这动了情,在分别的时候,自己也会如将士们的家人那般,伤心欲绝吗? 二虎双手放于胸前,和衣而躺,一双眼光射寒星,沉静优雅的姿势,海棠看得有点入迷。二虎已铺好床铺,海棠爬上床,脸却红透了。 少女的馨香丝丝缕缕地往男人鼻息里钻,而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又是那般从容冷静,带着魅惑。二虎大手一勾,便将她搂入怀中。 海棠没有挣扎,眉目间却满是惊慌,男人轻轻掐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四目相对,二虎的眼瞳带着令人着迷向往的温度,不知不觉间,连心魄都好似要被他摄走。 “你若不愿意,我绝不强求。”二虎低沉压抑的说着。 海棠顿时明白他所指的是便是夫妻之事,那时候她的确怕极了,突然的重生,没有力量的身体,被人压在身下的恐慌,几种情绪交织,才会哭了出来。现在想起,还是又羞又臊。她当然也知道,男人娶妻那是要传宗接代的,伐柯在结婚当天说的最多的也是,成婚后的娘子一切都要顺着夫君,特别是这床事,夫君愉悦了,才能对娘子更好。既然自己嫁了二虎,现在自己对二虎是有了感情,也想过这田园安静的生活,如此,她又怎么能不愿意了呢? 海棠眼瞳澄澈,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又被男人炙热的眼神羞得无处可逃。眼看向一边,小声喃语“我不是不愿,只是。。。只是。。我听旁人说,会很痛,比中了刀伤砍了头都痛。要不,给我多喝点酒,许就不会怕了。” 二虎听着,微笑起来,深邃的黑眸也浮起一层笑意“谁告诉你的?” 海棠年幼时是曾见自己刚过门的三嫂,洞房第二天都没去给爹爹请安,就问门婆子,这三嫂怎这般不懂规矩。谁料门婆子一乐,说洞房后三天不用出门请安的。小海棠很疑惑的问,这是为何。门婆子就说,当然是下不了床,出不了门喽。小海棠追问原因。门婆子就说了句,那洞房之痛比中了红缨枪都痛,新娘子从少女变人妇,自是要付出代价的。小海棠从那会就对洞房之事,极度恐惧。 她当然没告诉二虎,是谁告诉她的。一张小脸灿若云霞小声说“村里的婶子。” “喝酒?喝了酒,你还会认账?”二虎一声低笑,紧紧怀中的少女。 “我海棠岂是赖账之人。再说,这事,我吃亏,我凭什么赖账啊?!”海棠推开二虎,坐起身上,梗着小脖子对着二虎表态。 本是挺有气势的言语,经小娘子这细细的嗓子一说,尽如此酥麻。二虎见到她这般娇滴滴又硬装大人的模样,心里泛起怜惜,此时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海棠惊叫一声,这柔若无骨的身子,惹得人更是爱恋。 男人的手掌满是厚厚的茧,手指抚过少女柔腻的颈,将衣襟上的盘扣解开。一双玉白小手刚要阻拦,就被扣在头顶。透过烛光,少女白皙的小脸绯红一片,乌黑的睫毛如飞舞的蝶,微微轻颤,更是别样的妩媚。 “别怕。我会轻些。”男人沉沉的声音贴在耳边,一股温热的气息让刚刚狂跳不已的心却渐渐踏实下来。 男人俯身,吻住了她柔软甜蜜的唇瓣,他的大手细腻的抚摸着身下的少女,直让身下的小人儿承受不住,意乱情迷间,破身之痛却毫无防备的传来,只让海棠抑制不住的叫了出来,而后,便被沉沉的夜色所淹没。。。。 第七章 寻夫1 海棠经过了那晚的事,更觉得自己成了二虎真正的娘子,两人情意绵绵,过着男耕女织的恬静生活。【零↑九△小↓說△網】二虎每隔两天会进一次山,许是夏季的缘故,每次收获也颇多。海棠没事在家会做女红,二虎是不许她操劳太久,她也只能背着二虎给村里人绣绣东西,赚点小钱,存在小钱袋里,想着这钱等过年给二虎添一身新裳。两个人的日子过得甚是滋润逍遥。海棠会定期领着二虎,带着山货,去看望李秀才一家。这让李秀才也感慨自己当年将女儿嫁给二虎是多么正确的事情。 日子平淡如水,却也过得有滋有味。海棠已渐渐淡忘上世的海棠将军是何等风姿。什么英雄儿女,叱咤风云,都只是自己的一个梦。现在有二虎的陪伴,无微不至的关心,才是真实的幸福。 转眼,进入冬季。眼看就要到了年关。 二虎抖抖蓑衣上的薄雪,推门而入。海棠在烛下,白皙的小脸上映着鹅黄的烛光,一双玉雕般的小手里拿着一件小孩的衣服,正细细的绣着。海棠见二虎进来,放下手上的绣绷,站起身来,轻轻的拍打二虎身后的雪。二虎抓住这双柔腻的小手“我自己来。会冰到你的。” 海棠梨涡盈盈,满是甜蜜的退到一边。看着自己的男人脱掉蓑衣,雪靴。赶忙乖巧的递去一双亲手纳的软底棉鞋。看男人穿上棉鞋,才放心的去厨房打来一盆洗脸水。男人洗了一把风尘仆仆的脸,看向自家娘子,正俏生生的站在自己身边,一双如天上星海般的眼,羞答答的看向自己。【零↑九△小↓說△網】 “肚子饿了?我这就去做饭。”二虎准备快步迈向伙房,就被一双软绵绵的小手抓住了胳膊。 “你看这是什么?”海棠举起绣绷,是一件粉色的女童上衣。海棠小脸涨红,抿着小嘴,一双眼又看向二虎。 二虎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海棠的意思,严肃的脸上挂满了笑“我的海棠想生娃娃啦。” 海棠听二虎这么一说,脸更红。虽说自己跟二虎有了夫妻之事,可让自己说出来生孩子,还是羞得厉害。她确实想给二虎生个孩子,跟自己前后脚结婚的小媳妇,可都有了身孕。自己也吃了李氏给自己的药,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二虎看着自家娘子面带桃花站在那里,眉眼间闪着羞涩,满是乖巧,惹人怜惜。他的黑眸微微眯起来,眸中隐不住一团热火,情不自禁的想起他们之间夜里的欢愉,她的身子如一匹锦缎,光滑柔软,轻轻一握,整个人就能契合自己的身体,任由他趋情纵欲。 二虎承认,自己并非柳下惠,面对这样一个柔意绵绵的小娘子,怎能坐怀不乱?他是贪恋海棠身体的。二虎伸出大手,揽住海棠袅娜的腰肢,将她勾到怀里,沉声压气吐出几个字“现在就要。” 说罢抱起海棠去了里屋,怀里的海棠俏丽的小脸上红云朵朵,一双杏眼也不再如之前般害羞,含羞带笑的看着自己的男人,一双小手更是将男人的脖颈搂的更紧,从怀中溢出一股子清甜的香味,让他心猿意马。 一道月光不偏不倚照在小床上,海棠如风浪中摇曳的小船,一双小手紧紧的扣在二虎的大手里,紧紧的和男人楔在一起。 翌日清晨,待她醒来,身旁已不见了二虎的踪影。枕边留了一个纸条,二虎苍劲有力的写道“娘子莫急。我们的娃有山神娘娘庇护,我采些仙草来,让娘子补好身体,一下生俩。” 海棠也能暗暗感觉到,不怀孕是自己的这具身躯出了问题。海棠本身太瘦弱,加上又不做任何农活,养了一副娇身材。那只能加强锻炼,再坚持吃吃仙草,恐要孩子指日可待。 海棠一想这是自己和二虎的孩子,就欢天喜地找到绣绷,绣了起来。 眼看着天色慢慢变红,光线暗淡下来,可二虎还没有回来。海棠心里急得发慌了。平日里,二虎知自己是不会做饭,如果是去深的山,也会嘱咐海棠去李秀才家过夜。不嘱咐的时候,会早早回来给自己做饭。可是今日,天色已经慢慢擦黑,山间小路却不闻二虎的脚步声。海棠在家里坐立不安,实在是坐不住了,索性披上斗篷,踏上雪靴,立于门框之前,翘首远盼,希望那个高大的身影快些出现在自己的眼眸中。 天,大黑下来。山风四起,雪花飞舞。娇小的海棠,盼不到君归,已满脸泪水。她是情不自禁的哭了,曾经的大将军,面对生死,毫不畏惧。可今天,却为了自己的夫君,流泪不止。她是害怕,害怕这场美梦要醒了。自己不愿离开这世的温柔,也不愿离开二虎的怀抱。哪怕失了魂魄,也要看见安然无恙的二虎。 海棠咬了下嘴唇,看看已经暗下来悄无声息的山间小路。擦干眼泪,跑进伙房,想找寻一把防身利器,准备进山找二虎。这是海棠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去仔细打量二虎这些打猎工具。却见各个锋利,件件顺手。海棠选了一把短刀,放在皮袄袋里,装上几块馒头,打了一壶酒,举着火把顺着山路,就进了山。 此时的海棠,娇小的身躯坚毅的走着每一步,苍白的小脸,却满是英气。不畏惧黑暗,不担心野兽,她只有一个信念,找到二虎,带他回家。 风卷着雪,肆意的划过少女的小脸,娇嫩的小脸被吹得通红。瘦瘦的身躯,费力地在崎岖山路上艰难地行走,狂风夹着大雪扑面而来,她使劲向前躬着身子,抓紧身上的酒壶和干粮,进一步,退半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裙摆上沾满泥土,玉白双手摔的满是血。寒冷的夜,一切都要冻结。寒气袭人,海棠嘴里呼出薄薄的哈气,低头仔细寻找二虎留下的丝丝踪迹。 “二虎!”海棠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这是海棠平生第一次觉知到绝望,大雪掩盖住所有的可能发现的踪迹,海棠站在树丛中,面对白茫茫的世界,只想呼唤这个名字。二虎,你在哪?你怎么会抛下我一人?二虎,我来了,求你,听见我的声音。我是你的娘子,海棠。 风吹的更紧,海棠开始憎恨这具身躯,如果再能强壮一点,自己就能走快点,这样就能快点找到二虎。此时海棠看着满是薄冰,无比湿滑的山路,心中已确定,二虎是出事了。 海棠加紧步子,往更深的山里爬去。二虎是去找灵芝的,好灵芝只能在山势陡峭之地,海棠沿着二虎踩出来的山路,继续找寻。 夜已深,海棠裹裹身上的斗篷,两片薄唇微微抖动,牙关抑制不住的打颤,浑身是冻透了。眼看火把就要燃完,海棠气的捶了一下自己瘦弱的腿,坐在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谁在哭?”一个微弱的男声从黑暗中传来。海棠警惕的从皮袄袋掏出短刀,迅速熄灭火把。这是她多年作战的经验,黑暗中,势均力敌,对方不能探查自己的势力,才有周旋的余地。 海棠躲在一根大树后面,听见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由上而下传来,一个黑影也随之走过,黑影非常魁梧,海棠待黑影走过大树,就快速挪到黑影身后,一把短刀抵到黑影腰间“这位壮士,是人是鬼?” 黑影哈哈一笑“海棠?!” 此黑影不是别人,正是海棠担心不已的夫君二虎。海棠手腕一软,短刀落地,扑入二虎怀中。 第八章 寻夫 2 海棠扑进二虎山一般的胸膛,男人身子微微一颤,倒在了地上。没了火把,海棠看不清地上的人是怎么了,但也明白,二虎确实受了伤。 海棠黑暗中摸索到二虎的手,将酒壶递到他手里“喝一口,暖身子。”二虎接过酒壶,咚咚的喝了两口。二虎将酒壶和地上掉落的短刀交还海棠时,被海棠用力拉了一把,只感她身子弓了下来,小小的后背靠在二虎坚实的胸膛上,细细诺诺的声音满是坚毅“我背你回家!” 二虎心头一热,他握紧海棠的小手,细细抚摸,摸到了凝固的血痕,手微颤。这个孱弱的少女,从未进过山,该有多大勇气,在雪夜来山里寻自己?波澜不惊的心,阵阵涟漪。 “傻瓜。我又没伤的多重,倒是你,这么窄的山路,这样一扑,我自然会摔倒。”二虎低沉的声音在山野里,甚有气势。好似掌管千军万马的将领,冲锋头阵时的命令之声。 海棠的心终是放了下来,又将装了馒头的皮袄袋放到二虎手上,细声说“饿了吧。先吃点,我们再往回走。” 二虎接过馒头“你为何不去村里叫些人来寻我?你一个未进过山的女子,这半夜进山,遇到野兽,如何是好?” “这么冷的夜,谁愿与我进山?去找人还耽误时间,不如自己去寻。”海棠在原地跳跳,让冻僵的双脚不要麻木。 二虎听见海棠在跳,多么想抱抱她,可现在的自己,力不从心,但愿能坚持到家,留个全尸给海棠。 “走吧。” 二人在黑暗中,一前一后,行径在山野小路,一路仔细脚下的湿滑,不言不语。 天际露出鱼肚白,慢慢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淡红的光如同少女的脸,羞涩中带着妩媚,不一会儿,霞光万道,把天空染得通红,万物也披上了一层红色的嫁衣。西坝村里的公鸡打鸣声在万籁俱寂之时,尤显清脆。山路也没先前那般细窄了。 海棠兴奋的回头告诉二虎,这美丽的景色还是自己头次见到。可当她回头之时,却发现二虎脸色蜡黄,身子弯曲,蚕豆大小的汗珠顺着脑门留到脸上,又掉在地上,在雪里砸出一个小小的坑。 “二虎!”海棠失声的喊了一句。 二虎将海棠搂入怀中,指指前方一处小院“快到家里”。 海棠搀着二虎,二虎粗粝的大手紧紧的握住自己的腰,身子重重的压了过来,自己成了二虎此时唯一的依靠,决不能倒下。海棠挺着娇柔的身子,眼睛炯炯发光,像荆棘丛中的一堆火,咬紧牙关,拖着二虎向家的方向走去。 终于到了家,海棠累的浑身是汗,最外层的斗篷都被汗水浸湿。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将二虎搬到里屋的床上。这才仔细的看看二虎。二虎裤子已破碎成几片,大腿上有伤口,流血不止,染红了裤子,天气寒冷,一条裤子硬生生被冻成了僵硬的血裤。 海棠意识到这是失血过多,赶忙从皮袄袋里拿出短刀,裁开血裤,想帮二虎换个暖和的棉裤再去寻郎中。脱下血裤,二虎赤裸的身体一览无遗的暴露在自己面前。这一刻,海棠感到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她深刻的感到胸口传来的痛楚,如锋利的刀尖就这么插入她的心脏。那痛就如一根毒藤将她浑身捆绑,让她陷入这痛苦中不能自拔。 只见二虎的大腿,该是被野兽啃食,血肉模糊,左小腿甚至能见嶙峋的白骨,而二虎的左臂还在渗血,海棠拿着短刀裁掉上衣,眼泪终是落了下来。左臂只剩血淋淋的白骨。 海棠快速拿出被褥,将被褥裁成细条,取出棉絮,压在出血点,又跑到伙房找来三七干支,嘴里咀嚼后,放在伤口之上,随后拿细条缠住。海棠手法娴熟的包扎一番,看出血点不再渗血,就拿了三条细条,绑在二虎的胳膊上,“带好我给你缠的三生绳,永生永世在一起。我去找郎中,要坚持等我回来。” 二虎看着海棠瘦瘦小小的身躯冲出了自己的眼,他多么想提醒她,外面冷,多穿一件衣服。可无能为力,努力抬手看看那三生绳,终是沉睡过去。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二虎只能听见却睁不开眼,只听一个老者哭着说“我的女婿怎么受了如此大伤。魏郎中,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婿。” “李秀才,我也是心有力而力不足啊。这二虎伤的如此痛,定是遭到山里猛兽袭击。我这山野郎中只能维持他三天寿命。要想救活二虎,恐怕只能去镇子里寻一个薛姓郎中。”魏郎中也是焦急,在医药箱里拿出一颗赤色药物,塞到二虎嘴里。 “李秀才,这是血丹丸。能调整气血速度,让你女婿三天内,不会毙命。你还是赶紧去镇子里请来薛郎中。兴许还有的救。只是这大雪天,去镇子不易啊。”魏郎中看向已经慌乱的李秀才。 这李秀才一介书生,从未见过如此大血大腥,早已吓得失了主意。那李氏也是吓的只会落泪,泣不成声。李秀才不由的看向坐在床尾,神情悲伤却冷静的海棠。 “魏郎中,这薛郎中在镇子何处能寻?”海棠站起身来,看着床上已经昏迷的二虎,心里不免一痛。 “海棠啊,这薛郎中医术了得,可为人自负,即使你去了,未必能请到他。”魏郎中看着如一片树叶般轻薄的海棠,又看看已经六神无主的李秀才,心里暗想,这一家弱的弱,慌的慌,二虎怕是没得救了。 “魏郎中,你只需告诉我,在哪能寻到薛郎中便是。”海棠踏上雪靴,将已被汗浸湿的斗篷又重新披到身上。又从身上一个皮袄袋里拿出50文钱递到魏郎中手里“这是魏郎中您的出诊费。海棠去寻薛郎中,救我夫君的性命。还请魏郎中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在此照顾我夫君,等候我归来。我娘自会做好饭菜款待魏郎中。”说罢,海棠看向李氏,李氏微微点头。 魏郎中心头一怔,此女子看起来娇娇小小,可这番话,又是如此得体大气。只是,“海棠,你身子骨本身就弱,这已经晌午了,去了镇子怕也是傍晚了,不如明早再去。” “魏郎中的药只能坚持三天,早去一天,我夫君的命早一天救回来。” “可,可老夫也不敢确定,这薛郎中到底能不能就回二虎的命。” “不试怎么知道?” 这魏郎中看海棠去意已决,就说“这薛郎中没有固定的药房,终日常混迹在一个叫长汀的酒馆。你去长汀酒馆许能找到他。” 海棠道谢,准备转身出门,却被李秀才拉住了。 “海棠。听爹说。这二虎伤成这样,怕是活菩萨也救不了他了。你孤身一人去镇子,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你还年轻,日后,还能寻个。。。。” “爹爹,躺在床上的,是我还没断气的夫君,你却在此说如此丧气之言。”海棠杏眸怒瞪,口气生硬愤怒。 “可是海棠,我是为你好。” “爹爹,你若为我好,就在家里照看好二虎。他是我的另一半命。”海棠推开门,雪过天晴的阳光刺了进来,一个小人儿,在金光下,熠熠生辉。 海棠踏雪而去,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离开西坝村。之前二虎多次说要带她进城,她只觉小镇子定是没云州城有乐趣,不如在家绣花好玩,就总是拒绝。二虎去镇子里交换草药,山货得的钱,也是如数都交给海棠。现在海棠背着家里所有的积蓄----二两银子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寻一个也许能救她夫君命的郎中。 许是昨晚下了一夜雪的缘故,路上没有人,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千里冰封。路上积雪很厚,海棠一步一个脚印踏雪前行。雪灌进短靴里,脚已经冻得失去知觉,她只知道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渐暗。总算看见了些房屋,听见了几声马蹄踏步的声音,界碑上刻着三个字“西河镇“。海棠长吁一口气,走到一处大树下,细细寻求长汀酒馆来。 海棠走的太急,身上头上冒出了细汗,又被寒风冻住,整个人如被冰封的俏人。一身破旧的素衣裙上也是薄薄的白霜,鸦翼般的秀发梳到脑后,上面覆着一层白色的雾霜,如带了一层白色纱,眉宇间透着与凡尘女子不同的灵气。惹的旁人不住侧目。 海棠欣喜的看见了“长汀酒馆”的招牌,急忙向酒馆奔去。推开酒馆的门,海棠一怔,一屋子的人都看向自己,眼神中有惊艳到的,有贪婪的,有疑惑的,还有不屑的,还有淫笑的。 第九章 救夫1 酒馆里的人们正酣畅淋漓的大口喝酒,酒馆门被轻轻推开,这并没引来酒客的关注,只是偶有人侧目,想是在看进来之人是否为自己的友客。 侧目那几人不由惊叹,有一文人骚客更是拿着折扇在桌子上兴奋的敲击起来。大家的目光也随之向大门望去,只见一娇小的少女立在那,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直是秀美无伦。脸上寒气覆盖,此时被酒馆里通明的烛光一反射,更显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一身素裙虽说破旧,但眉目间隐然的一股刚毅和清雅并存的灵气,又有另一番动人气韵。 海棠并不理会这些眼神,径直走到柜台,对着柜台里的掌柜做了一个福,“掌柜,劳烦请教您一个人。” 掌柜也是被着清新脱俗的少女迷了眼,看她向自己走来,甚至有点激动,只见她樱唇微启,声音如潺潺溪水,低回柔转,柔和悦耳。 “姑娘请讲。”掌柜满脸堆笑冲着眼前的娇娘子傻笑。 “我已是他人妻,姑娘二字并不适合我。我要向掌柜打听,一位薛姓郎中。”海棠直视掌柜,眼神中透露着不可侵犯的严厉。 掌柜做了多年酒馆生意,这人来人往,纷纷杂杂,早已练就成了人精。看眼前这个瘦弱的乡野村女,却有如此气场,也知这不是自己能惹的主。 “薛郎中啊,他刚才还在这。许一会就来。夫人可在我这坐一会,我唤店小二去外面寻寻。” “有劳了。”海棠在柜台边一个空位坐下,脱下斗篷放在一旁,从皮袄袋里拿出短刀,放在桌上,那刀刃如秋霜,闪着寒光,一看就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器。旁边有歹念的男人纷纷后退,这小娘子什么来历?得道高人,大有人在,人不可貌相,看着架势,不惹为妙。 酒馆恢复了之前的喧闹,这美人好看,又不是自己的,还是该干嘛干嘛吧。 过了一会,门被推开,一个书童打扮的小童和店小二一起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谁要找我家师傅?我家师傅是你说就能找到吗?扰了师傅的清梦,仔细你的皮!” 店小二面露鄙夷之色“哼,要不是我发现你师傅醉躺在巷尾,过了今晚,你师傅就是祖宗牌位了!还清梦呢!” 那书童年纪约有十岁光景,但满脸戾气,甚想伸手抓住店小二好生教训,却一个踉跄摔倒地上。刚好摔到海棠脚下。海棠并没伸手去扶这个小童,而是面不改色继续喝着热茶,暖暖已经冻僵的身子。 “好一个俏生的小娘子。”书童出言不逊,爬到旁边条凳上坐下。掌柜也从柜台出来,在海棠耳边轻语“夫人,他就是薛郎中的书童。薛郎中仗着自己医术精湛,为人嚣张,在这西河镇就是个滚刀肉的泼皮无赖。夫人跟薛郎中谈买卖,可要多留一份心眼。” 海棠颔首,给飞扬跋扈的小书童倒了一杯热茶。“有劳小哥带路,我是西坝村猎户二虎之妻海棠。我夫君被山中猛兽伤了筋骨,想请薛郎中今晚随我前往西坝村,救我夫君一命。” 小童喝了一口杯中茶,就跳到凳子上,哈哈大笑起来“你夫君姓什么啊?你还称自己原名。真是不知礼数的村里人。” “我夫君跟当朝皇帝同姓,犯了大忌,被朝廷拿走了姓,只留名。还请薛郎中不要见笑。”海棠不卑不亢,并不直眼看小童,还是自顾自的饮着杯中热茶。 “这大雪天还上山打猎,山里猛兽正愁没食果腹,你夫君还送上门,莽夫之举。我师傅医术可为再世华佗,可为什么要救他?小童嚣张的言语,惹的旁人无不憎恶。 “你带好你的路,其余,我自会向薛郎中说明!”海棠那双圆圆的杏眼看向小童,眼眸中波澜不惊。 酒客们也纷纷指责小童的横行霸道,这让小童再没了狡辩的余地,只好作罢,头一低,一声不响的出了门,海棠紧跟其后。而酒客们知一场好戏在等着他们,也都结了帐,跟着海棠去了。 天已暗黑下来,小童将海棠引到一处院落,就命海棠在门口等候,自己去禀报师傅。 海棠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十指纤纤,带着丝丝伤痕,令人看着就会心疼。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的容颜。 身后的一干男人看的是直言口水,这美娘子娶回家,都可以供起来了。 “何人要我去西坝村?!”一个精瘦的男人拿着酒葫芦出了门,立在天井下,看向院门外的海棠及一大群人,“原来是为看绝佳美人,难怪来了一群苍蝇。” 海棠隔着一道大门,对着里面的薛郎中做了一个福“薛郎中,我是西坝村猎户二虎之妻海棠,我夫君进山遭猛兽袭击,村中魏郎中,我夫君这疾,只有薛郎中才能救的过来。魏郎中已给我夫君服下血丹丸,海棠恳请薛郎中今晚就随海棠回西坝村,出手相救。” 海棠声音清脆,刚毅中又带柔糯,十分舒服。 薛郎中又喝了一口酒,手一挥“小娘子,你夫君已经服下血丹丸,三日之内,必须救活。我虽说有这般手艺,可我薛某见多了死人,也无所谓这一具了。” 海棠向前一步迈进院落“薛郎中,你为何见死不救?” “因为我不想。今天我就想一醉方休!” “可是你是郎中!” “那又如何?我是郎中,就该放弃这美酒佳人,跟你深夜入山就一个穷猎户?!我薛瑞,只管良辰美景,喝个地老天荒。” 薛郎中仰天喊着酒话,却被一双冰凉却柔绵的小手抓住胳膊“薛郎中,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恶,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海棠一口气背下了孙思邈的医者古训,她已料到这个薛郎中定不会轻易出诊,这段医者古训,是临走前,问魏郎中寻得,她背了一路,此时倒也用上。 薛郎中身子不再晃动,精瘦的身子直立,酒葫芦也掉到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跟着海棠默背。 院落内外一片静谧,海棠的声音,一会儿低沉呜咽,严峻地震撼着周围的一切;一会儿清亮昂扬,若冲破着尘雾弥漫的炎热的空气,从地面冉冉升起,甚是明朗,声音喧嚣地回荡着。让人有如置身仙境,说不出的震撼和舒畅。 “好一段医者古训!好一个乡野村妇!薛某不得不佩服。”薛郎中一剂苦笑声将看客拉回现实,大家又将目光投向薛郎中,等着看薛郎中如何行事。 海棠柔柔的站在薛郎中面前,小手交叉搭于身前,小脸因刚那段慷慨激昂的古训而微微泛红,而他人却觉,这女子身后似有千军万马,气魄飞鸿。 “我出诊有个习惯,这西河镇的人都是知道的。需要就诊家属答应我三件事,你可愿意一听?”薛瑞拾起酒葫芦,又变回了之前无赖的模样。 “愿听其详。” “小娘子!你可听好,我薛瑞看病,条件有三,第一,给我跪下磕三个头,以谢我出手相救之恩。第二,一两纹银,两匹大马拉车,车内软席火炉,不能少。这第三,就是要你一夜春宵。”说罢,薛瑞和家奴就淫笑起来。 此时的海棠,还立在薛瑞面前,脸色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冰冷绝俗,看不出一点点情绪变化。薛瑞心里竟泛起丝丝愧疚,这般美物,气度非凡,岂能被自己亵渎。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能厚着脸皮站在那等海棠的答复。 “薛瑞真卑鄙,之前都是一坛好酒,一两纹银,三个响头。今天怎么趁人之危呢?”看客中有人小声议论,却无人敢大声说出来,这薛瑞医术不比城里医馆的大家医师差,自己难免有个头痛脑热会求到他,他万一记仇不给医治,如何是好。 正当大家都盼着海棠狠狠给薛瑞一耳光时,只听海棠脆生生的说“薛郎中,如果第三条我不从,有什么变通的法子吗?” “磕头磕到额头出血!”薛瑞暗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就范,他根本不想去西坝村,被猛兽所伤,其伤势必定严重至极,又被魏郎中那个半吊子下了血丹丸,这血丹丸是提气之方,万不得已不可服用。凡是出血者,不论伤口大小,服下此丹,只有三天医救时间。又闻这女子夫君被猛兽袭击,想必出血量必是很大,这险上加险,万一医治不好,传出去,这娘子又长了一张厉害的嘴的,自己岂不是颜面全无?能独自一人来此地寻自己,此女子定是大爱其夫君,刚刚那第三条就是为了让她拒绝,知难而退。可现在,自己骑虎难下,见女子似有铮铮铁骨,大将之风,让她跪下给自己磕头,兴许能为难住她。 眼前的女子,檀唇微启,一颗漂亮的小虎牙轻轻的咬了一下下唇,只见女子双膝一屈,“咚”的一声跪在薛郎中身前。院落外众说纷纭的人们都停了下来,看向天井下的海棠,海棠的背影如一簇燃烧的蜡烛,细小但却光亮,在场的人无不感叹海棠对二虎的真情实感。 “薛郎中,我这对膝盖,曾给天地跪拜,感谢苍生大地养育之恩;曾给天子跪拜,感谢天子治国有方的德育之恩;曾给父母跪拜,感谢他们的生育之恩。现在,给你跪拜,感谢你救命之恩。我夫君的命,就是我的命。我这条命你都可以拿去,只求你能救活我的夫君!” 海棠一下下的磕着响头,每磕一下头,就会说一句“求薛郎中今晚去救我夫君。”声声啼血,听得人无不动容。 薛瑞被海棠这一举动委实吓的够呛,若不见她如此娇弱,真该是个行走江湖的英雄儿女。 “我说,你先起来吧。你再这样磕下去,我这折寿折的都活不过今晚了。这晚上去也无妨。只是,这么晚,没马车,我们该如何前往?”薛瑞心里七上八下,这二虎是救定了,可当下没有脚力,可如何是好? “我倒愿借马车给二位一用。”一个年轻的男声清清亮亮,响彻整个院落。 第十章 救夫2 海棠回头抬眸一望,院门口端着一个俊朗的男子,估摸二十岁开外。黑色长发被整齐的绾在身后,散落的发如黑绸一般,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满是温情。身着高襟的黑色宽袖外袍,缀以阴红绣纹,衣上的暗纹以暗墨萤亮之色丝线,一动一转,身上的流纹活的一般。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温文尔雅,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迷人的王者气息。 男子看向海棠,虽着素朴之装,但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甚是仙美。 男子在院落外就听见海棠清透的声音,想看看能说出如此精彩绝伦又满是大情大爱的女子到底是何人?又闻之前的看官们纷纷窃语,闻此女子美丽绝伦,更多了一份好奇之心。薛郎中一说无马车随着之去西坝村,当即决定,帮她一把。 “是岑家三公子啊。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薛瑞急忙向前一步,拱手做礼。 “薛郎中好心肠。马车就在院后。里面软席火炉棉被一应俱全。你准备好出诊箱,我们就可立即启程。”岑姓公子拱手还礼。 “海棠谢过岑公子。”海棠做了一个万福,娇小的身子在寒风下瑟瑟发抖。岑公子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到海棠身上。 “夫人莫要推辞。我只是敬重夫人那番救夫感言。发自肺腑,感人至深,又满是刚毅坚强。若那番话出自男人之口,我定会与其结交拜把子。今日出手相助,只是举手之劳。夫人莫要道谢。” 海棠黑潼深深的看了一眼岑公子,满眼的感激和清澈。好似那落入仙泉的点点星光,轻盈飘逸又出尘。岑公子暗吸一口气,自己自幼随父行走江湖,见多闭月羞花,可这般花容月貌,怕是难寻第二。 “海棠一介乡野村妇,不懂礼数。只当来日,再寻报答。”海棠淡淡的说道,岑公子却觉心若流过一道清泉般舒畅,又很是惊讶,这村妇能说出如此体面之言,真切不易。岑公子对眼前的海棠,多了一份兴趣。 薛瑞很快提着就诊箱出来。跟岑公子拱了拱手“岑公子,您是一同前往还是再此等候。家中已备好酒菜,岑公子不妨在我家中等候几日,待薛某看好那猎户的病,我们好好喝场,如何?” “薛郎中这么有把握救活那猎户?”岑公子脸上挂着一丝邪魅的淡笑,风轻云淡的道了一句。可这句话却引得院外看客又窃窃议论起来。 “这岑家,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皇商。专门给皇宫供药材。来我们西河镇就是来收药的。几年前,给皇太后献过一根万年人参,救了那皇后一命,皇后才得以怀上了小皇子。稳了安氏在皇宫的地位。皇太后对岑家可是感激不尽。” “这卖药的肯定懂医。我刚看薛郎中扭捏作态为难那小娘子,就知道,他是不敢去医了。” “可不是嘛,这薛郎中就只能唬唬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你看,一见了岑公子,那怂样。” 薛瑞听见镇里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碍于岑公子,也不敢发作。 岑公子姿态闲雅,瞳仁灵动,似笑非笑的说“薛郎中,瑾瑜不会说话,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岑公子,我也正为此时苦恼。你说要是盛夏,草药甚多,那自然是得心应手。可现在大雪封山,薛某药柜材料有限,这猎户万一伤及筋骨,那不是薛某医术不精,而是这老天爷,让人绝啊。”薛瑞拱拱手,声音巨大,倒像是说给院外人的听。 海棠阴冷的笑在娇嫩的小脸上一闪而过。岑瑾瑜看向她时,还是那般碧玉玲珑。 “薛郎中,瑾瑜刚刚所言之意正是如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郎中没有药材,再好的郎中都无法施展其技艺。我刚从德安收了些名贵止血运气的药材,虽说是供给皇宫的,可还是有剩余。”海棠抬眸看向这个看似年轻,说话却滴水不漏的男子,夸了薛瑞,又抬了自己是皇商的面子,棱角分明的侧颜,一摸邪笑总挂在嘴边,这等人物,真是做生意的厉手。 薛瑞并不傻,知会这是岑瑾瑜给自己一个台阶。就顺着台阶感谢几句,几人就去了后院,上了马车。 岑瑾瑜并没跟随他二人上车,而是骑上一匹高头大马,尾随马车旁。一行人就这样,在夜幕的笼罩下,向着西坝村走去。 马车里,薛瑞闭目养神,并不看海棠一眼。海棠则裹着岑瑾瑜的披风,围在火炉边,静静的烤火,心里却焦急万分,榻上的二虎也不知道如何了?这薛郎中真能救活二虎吗?带着几分不安,加上从中午到现在一口饭都没有吃,小脸更是苍白,海棠从怀里掏出冷冰冰的高粱馒头,又拿出一根铁签子,在火炉边烤了烤。薛瑞慢慢睁开眼,看着眼前娇娘子在烤馒头,眉头微皱“你,行过军?” 海棠被这话惊的瞪大杏眼,又很快恢复平静“薛郎中,此言何意?” “这高粱馒头的裹法和这随身带铁签子的做法,只有攻打我兴安的云州远行军才懂。你一乡野村妇,怎么会知道?”薛瑞两眼炯炯有神,盯着海棠。 “听我打过仗的姐夫说过。”海棠心里一惊,这办法确实是她们海家发明的,云州地处温热,来了天气寒冷的兴安,将士们吃不下冷馒头,海家就想到了自带铁签子在火上烧烤的办法。这铁签子短小轻巧,可随身携带,在危难时刻,还能当武器。海棠很想反问薛瑞,他是怎么知道这是云州远行军带干粮的做法? “哦?是吗?薛某看夫人,刚穿签子的手法很是流畅啊。”薛瑞不依不饶,海棠额上冒出了细细的汗。 “夫人,瑾瑜听闻你和薛郎中在说话,是不是炉中没火了?”马车的岑瑾瑜问了一句,薛瑞冷笑一声“岑公子,有火有火。我再睡一会,到了你喊我哟。”说罢,又继续闭上了眼睛。 海棠轻呼一口气,低头望向火盆,却发现自己左脚上的鞋不知何时已经跑烂,五个小巧的脚趾头如粒粒饱满的白色莲子,暴露在外,已染得红肿污秽不堪。海棠轻叹一声,自己竟如此狼狈。可总算不虚此行,还有意外收获。这岑公子是药材皇商,收的自然都是好东西,能分出来一些给薛瑞帮助救二虎,真是难能可贵。看来二虎是吉人天相,有贵人相助。想到这,冰白的小脸浮现出一丝红云,小嘴轻轻一抿,露出两个甜美的梨涡。 大约一个半时辰,就到了西坝村。海棠下了马车,指着山间幽着淡淡烛光的小院,“薛郎中,那便是我家。恐这马车是上不去了。还有劳薛郎中与我步行一段。” 薛瑞看着那如耸云间的小院,叫苦连连“这,这,病没看好,先把我累死在这山间了。” 岑瑾瑜也走到海棠跟前,不动声色的放了一双靴子在她脚边。“薛郎中,我让老张跟在你后面帮你拿出诊箱便是。”那名叫老张的家奴快速走到薛瑞身边,一把抢过薛瑞肩膀上的出诊箱带,就蹭蹭的往山上行径。都道这出诊箱就是郎中的半条身价性命,薛瑞见这老张如此冒失,就赶忙追了过来,一个劲喊着,你慢点,慢点。 岑瑾瑜看支开了薛瑞,就转身面向海棠,一双桃花眼笑若天上弯月,甚是妖魅。“夫人。我在薛瑞家门口就见您鞋已破,就自作主张,让家奴去拿了双靴子。我这家奴曾就是个裁缝,看一眼就知道夫人的码,这双靴子,你看合脚不?” 海棠刚想拒绝,就见岑瑾瑜委下身子,将海棠左脚上的鞋子脱掉,直接塞到新靴子里。“夫人莫要推辞。这山高路险,您光脚可是难爬。有双合脚的靴子,就能为你夫君争取多一份时间。您若再推辞,我就帮您再把右脚也穿上,好吗?” 海棠一怔,此男句句扣心,却又句句难拒。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在此与他纠缠,就快速换上新靴,道了一声谢,向着山上那点微弱的烛光,向着心中的唯一,奔去。 岑瑾瑜望着小小的背影,心疼的一笑。 第十一章 救夫3 海棠这一路奔波劳碌,消瘦的身体加上受了风寒,自是没薛瑞爬的快,待海棠气喘吁吁的进了里屋,只见床榻上的二虎,面如土色,气若悬丝,魏郎中在床尾坐着,崇拜的看着精瘦的薛瑞。而薛瑞正握住脉相,眉头紧锁,一脸凝重。海棠父母等一屋子人,大气都不敢出,怕影响薛瑞的判断。 此时的海棠,苍白的小脸上再没了西河镇上那般坚强淡定,走出里屋,坐在正厅的竹椅上,一声声压抑着痛苦、心疼和不安的哭泣声,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烛光也变得朦胧浅淡了。 海棠娘李氏从伙房出来,给海棠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面打着一个荷包蛋,隆冬时节,也不知道李氏从哪变得戏法,面上还有一根鲜翠碧绿的油白菜。“海棠。你心意已尽。这薛郎中虽隐居西河镇,娘可听说他是咱兴安国排得上名的大家郎中。有他在,二虎定然没事。你晌午就出门,这一路没吃东西吧。娘给你擀的面条,趁热快吃了。这二虎要醒了,见他的小娘子病倒了,又着急攻心,可是不好。” 海棠看着眼前的面条,心里五味杂乱。自己曾也是冷血无情的将领,不论杀人还是面对死忙,早已麻木不仁。可今为何这般拼命去救二虎,逃不过一个情字。李氏对自己有普通人家的父母恩情,二虎对自己有平常夫妻的感情。而这一切,在曾经,需要自己浴血奋战换来朝廷的赏赐,家里人才能开怀大笑;自己的夫君,定会是皇帝赐婚,为了利益而婚。现在的生活,自己万分珍惜,二虎也好,李氏也好,李秀才也好,都不希望出事。 海棠想到这,含泪吃下一口面,涩巴巴的说了句“谢谢,娘。” 这是海棠重生以来第一次喊娘,而李氏却有点吃惊“自家姑娘,还道谢?快吃吧,我去烧点热水给你泡泡脚。” 海棠刚吃两口,就听闻薛瑞在里面喊了一声“海棠夫人。” 海棠连忙放下筷子,快步走进里屋。薛瑞正在里屋的案几上画了个符。魏郎中和李秀才一脸虔诚的跪拜。心里顿时一楞,这薛瑞可是医家道士? 薛瑞见海棠盈盈粉泪挂在已恢复些血色的小脸上,心里不免一疼,这般重情义的女子,自己行医几十年,也未曾遇见几个。整整精神,就对海棠说“海棠夫人,我刚诊脉,这二虎兄弟的脉相虽是虚弱,但还算平顺,这平时经常行走山野之间,体魄得以锻炼开拓,底子不错。相信只要细心调养,定能恢复。二虎兄弟怕是先被利器所伤,断了筋骨,失了气血,一路逃命,血味引得冬季饥肠辘辘的猛兽们出来围攻,撕咬其身,导致血肉模糊。为逃躲猛兽追击,从高处跳落,这样做,躲了猛兽,可也造成腹部肋骨断裂。这二虎兄弟真是福大命大,遭此大劫,还能活着回来。定有山神娘娘佑着。俗话说,这神鬼之道自古有之,符咒是可破煞之用。我现在所画的是封山咒符,封了山,连只蚂蚁都别想进来。二虎兄弟身上血腥味太重,你这小院又地处山间,我怕再引来猛兽,到时,谁都别想逃。” 海棠点点头,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完全信任薛瑞。不论他做什么。薛瑞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了。可心里又泛起了嘀咕,刚刚薛瑞说,是被利器所伤?!荒芜一人的深山,怎会被利器所伤?海棠微微咬了下嘴唇,又仔细看了看榻上的二虎,不再言语。 烧完咒符,薛瑞从出诊箱里拿出一瓶药水。“这是接骨水。是我师傅传给我的。这接骨水配方是秘传,我未得此配方,只得一瓶水。今天给二虎兄弟用了。骨伤处喷喷我画的符水,随便碰随便拉都会毫无痛感,正好接骨。没接好的骨头,喷上接骨水用被子盖起来,再踩断没接好的部位重新正骨。完全断裂的骨头用过接骨水之后再用草药外包,也就两三天的时间就能痊愈,就是这长肉需要点时间。” 海棠悬了一天的心终是落了下来,整个人瘫软的跪在床头,一泓碧波闪闪发亮,泪水滚滚流下,沾湿衣服前襟,冻得还未缓过来的绛红小手轻轻抚上二虎蜡黄的脸,“二虎。你受苦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还要给你生娃娃呢。” 床上的男人,不声不响,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落入海棠手心。海棠捧着那张英气十足的脸,轻轻的吻了下去。 薛瑞画完符水,洒到二虎伤口上。稍等片刻,薛瑞拜了拜天地,就将袖子撸起,一改之前的泼皮之相,气宇轩昂,令人生畏。在烛光的照耀下,墙上黑影闪烁流畅,骨头如扣进闷罐之中,发出阵阵沉响。 海棠见多了这般正骨,可此时,却紧张的靠在李氏身上,浑身发抖,接到左胳膊时,更是不敢正眼相看。心里如有千墙万丈,堵的异样难受。最后还是由李氏搀着出了里屋,在正厅,也是坐立不安,来回踱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薛瑞擦着手上血就出来,对着岑瑾瑜的家奴老张说“这位老哥哥,不知岑公子这有些什么妙药,能借薛某一用?” 那家奴也并不做声,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包草药递到薛瑞手中,薛瑞借着烛光一看,边看边说着药名“重楼,怪药一味,几乎对所有跌伤都有效果,此药对无名肿毒有独特疗效;黑心姜,治跌打损伤,瘀血肿痛;四块瓦,这民间歌决有云:打的地上爬,离不开四块瓦,骨头摔得粉粉碎,药中要有四叶对。由此可见此药对跌打骨伤的重要性;仙鹤草,凉血止血,补虚消积;三百棒,风湿骨痛,跌打损伤好药。。。。”薛瑞越说越兴奋,又突然停住了,深深的看向海棠。 海棠一脸倦容却满是警惕的看着蹲在门口的老张。薛瑞也是疑惑万分,这些草药虽说是夏季常见,可现在是隆冬时节,又没有听说有战事,怎么会有如此集中的治疗跌打骨伤的上品药材?这些草药,好似专门为二虎备着的。 海棠表情凝重,小手紧握拳头,黑瞳一转。没有做声,而是进里屋看了一眼满脸汗珠的二虎,忍不住伸出手,缓缓的扶了上去,她的手势十分轻柔,放佛二虎是个一碰即碎的瓷器,见他伤成这般,难过与心疼便如同细细的小绳,将她的一颗心栓紧。栓疼。 海棠出了里屋,微微颔首,沉吟道“薛郎中,先救我夫君。其余另说。” 薛瑞将海棠刚刚那些表情看的真真切切,他以为这个娇娘子会跟乡野村妇般撒泼问个究竟,还一心想着如何劝架。可没曾想,这女子竟如此明事理,身上沉稳的气息,甚至带着威严。 薛瑞对海棠刮目相看,看海棠如此利落,也爽快的应声而行,“有了这些草药,我薛瑞保证能救回二虎。”说罢,从药箱里拿出碾船,快速的研磨起草药。海棠让李氏给老张也下一碗面,端在桌上,请老张来吃。老张并没推脱,低头闷声呼呼啦啦的吃着面条。 见老张吃完一碗面,海棠轻声问道“老伯,我夫君真是好运气,能遇到岑公子这等好人,恰好又有这么多骨伤草药。救了我夫君一命。” “夫人,这些草药本是上供之用。你夫君运气真的很好。岑少爷肯拿出来给你一用。”老张抹抹嘴,并未迂回这草药来历。 “这隆冬,要这等草药做什么?真是折腾你们这些药商。”薛瑞也借机插了一句嘴。 “那老奴就不清楚了。”老张将手插到袖子里,“今晚少爷说不回镇子了,让老奴在此候着,还需要什么草药,我去山下马车拿来便是。” “那岑公子住哪?”海棠不禁发问,岑瑾瑜这般帮助自家,今晚落个露宿街头,还真是失了礼节,伤了恩人的心。而她内心对这个突然杀出来的药材皇商,更是有了极大兴趣。看着一桌子对症下药的草药,海棠俏丽的小脸上隐隐含着阴冷。 “夫人,有钱能使鬼推磨。花点银子,还是能在村里找个落脚地的。马车就在山下,有其他家奴守着。你大可不必操心药材。”老张不以为然的说着。 海棠到了声谢,就回里屋守着二虎了。 而岑瑾瑜,此时却无眠。正端坐在一农户家的床榻上,将自己的外层衣物整齐的叠好放在床头,回忆起海棠跪在地上,月影单照,单薄如烟的身子,一张小脸精致如画,乌黑的睫毛在肌肤下投下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那脸色更加白皙,小娇娇的惹人怜惜。可声声感慨激昂的说辞,却又气魄冲天,令人无比佩服。这岑瑾瑜,生性风流,素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平时都是走走过场,过了就忘。可若说亲自护送,心里还时时念想,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岑瑾瑜也从农户家中得知,海棠母亲原是云州国著名私塾郭先生的长女,长相娇美,绣的一手独创的好女红,弹了一首好琴,引得多少风流才子为睹其芳容,争相拜郭先生名下。在两国通商之时,李秀才仰慕郭先生才学,就去了云州国拜郭先生名下。这一来二去,被郭先生长女相中。恰逢两国开战,郭先生拒绝长女跟随李秀才回兴安。两人就私奔来此地,躲避战乱。 岑瑾瑜恍然,难过这海棠如此清新气质,原是大家之后。嘴角浮出一抹邪笑,自己这趟,还真是不虚此行。 第十二章 翊华哥哥 二虎得了薛瑞的救助,又有岑瑾瑜名贵草药的调理,一个月后惊叹痊愈。虽还有少许虚弱,但打水干活,却都不受影响。海棠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眼看还有几日就到年关,二虎能好,实在是最大的喜事。海棠高兴的给二虎说着过年要做些什么吃的,用的,叽叽喳喳如山中凌雀。 二虎也知这次给自己看伤,花尽了家中积蓄,这年关降至,少不了花银子的地方,心里难免一阵难过,想了想,就含笑对海棠道“这年关要到了,镇子上大户人家许是要些野兔野鸡之类的物件。” 海棠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这是又要进山,海棠抬起小脸,眸子里是隐隐的惊恐“你这是又要进山?” 二虎点点头“我们在西坝村没有土地,原先我自己冬天去镇子上做些零散的活,也能换一碗饭吃。可如今有了你。。。”二虎说到这,望着海棠清丽秀美的脸,眉宇间微微一笑,低沉的说了下去“我自然不能让你和我一起吃苦的。” 海棠听了这话,恨不得割了自己舌头,慌忙道“我,我饭量小的很,不会吃多的。过年用得,我自己会做。过年就是家人能在一起,吃什么用什么都不在乎。你再别进山了。。。” 不等海棠说完,就被男人低笑声打断“过完年还要个小娃娃呢,用钱的地方自然会更多,这又怎么了?” 海棠满是担心,急的泪珠子都在眼眶里打转,二虎上次从山里回来,全身血淋淋的样子,历历在目,想想都还会害怕。此时听他又要进山,顿时一颗心疼的厉害,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二虎心头一紧,赶忙扶住如落叶般掉落的小人“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紧张,手里的小人缓缓睁开黑眸,那眸子里满是泪花,只昂着头,看着他,就是不愿让二虎再进山。 二虎温声安慰着怀里的海棠“我不往深山里走,你放心吧。” 海棠眼睛已经哭红,听了夫君的话,仍是拼命摇头,一张小脸满是凄清,让人怜惜不忍。 二虎拍了拍她的后背,哄劝道“家里那点钱,怕是撑不到过年了,我去山里打些山货,咱也能过一个好年呗。” 海棠眼含泪珠,对着二虎说“我不怕过苦日子,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就满足了。” 二虎心头一震,只觉自己心被绕紧,竟是微微的疼。他看着怀里泪眼婆娑的海棠,没说一句话。 海棠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夫君身子里抽出身子,跑到里屋里,那着一个包袱出来,献宝似得递到二虎面前。 “这是什么?”二虎沉声。 海棠将那包袱打开,里面是许些女红绣品,数量不少,件件绣的精巧生动,海棠捧着一件枕套对二虎说“我的女红在镇子可受欢迎了,那些妇人小姐都主动抬高价格,抢着找我绣。这是你生病时,我没事做,绣着玩的。等你将这些送到镇子那些府上,能换不少银子。” 二虎望着这一堆女红,眉目渐渐紧蹙,这些日子他躺在床上,时常见海棠在烛光下捧着绣绷做活,背弓着,是不是还敲敲肩颈。当时只当是她心疼自己不能多说话,绣绣女红打发时间,哪知道她竟是存着这般心思。话语间怕伤了自己,又说是绣着玩,这般手艺,这多绣品,岂是绣着玩玩就能出来的? 见二虎的脸黑沉下去,海棠站在二虎面前,有些不知所措,刚刚哭过,声音还带了几分微颤,很是娇媚,但又是充满果敢坚毅“夫君,你别进山。你瞧我会女红,我也可以赚银子的,我能养活你!” 我也可以赚银子,我能养活你。。。 这一句话,如沉重的钟锤,狠狠的撞进二虎的心,又痛又响;如一根炙热的尖针,刺到心窝,又酸又怜。 海棠看着二虎紧绷的脸,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这男人都是争强斗胜,最要面子,绝不愿意靠女人养活。她只盼着二虎不要这般辛苦,却不曾想这样会伤及夫君的颜面,当下慌了神,眼泪如洪水决堤,二虎仍是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海棠心慌的要跳出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我,我只想夫君不那么辛苦。说错了话,还望夫君惩罚。” 二虎听了这话,心里的疼怜更是不可抑止,将她搂入怀里。久久不能言语。只是心里暗暗诧异,这跪法,倒像是给君王谢罪的王侯将相才会的礼数。 “你身子娇弱,往后不要再这么做了。”二虎一手按在这些绣品里,一手将海棠扶起。心中暗暗自嘲,我竟然沦落这般田地,居然要靠自家小娇娘来养活!? 海棠脸庞潮红,却不知如何再劝说二虎不再进山。二虎捏捏海棠的小脸蛋,眉宇间一派温润,声音低沉“家里的开销,你不必操心,这几天我会进趟镇子的酒馆,将他们欠我的山货钱结算一番,定能过个好年。” 海棠还想要再说什么,一听是这般,消瘦的小脸也是满满笑容。二虎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向伙房,“我去做饭。你帮我添柴吧。” 第二天,二虎去了镇子。到了晚些时候,还未回来。海棠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突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机灵,赶忙从床上起身,连外套也没披,便跑了出去。 二虎人在伙房,刚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就闻海棠碎步踱来的声音,当下扔下水瓢,匆匆走了出去。 “不是和你说过,今晚不必等我吗?”二虎皱着眉头,厉声说道。就见瘦弱的海棠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内衫,乌黑的长发散在脑后,一张小瓜子脸照顾自己这一个月,已经瘦的脱了形,在月光下更显清瘦。 “看你安然无恙的回来,我才能放心。”海棠轻咳几声,眼神中闪烁着疲倦憔悴。 二虎不由分说的抱起海棠,将她放在床上,“酒馆人多,老板算账耽误了。加上路上雪大,不太好走。回来晚了些。”二虎将一袋子碎银递到海棠手上,一只粗粝的大手在精巧的小鼻子上一刮“我人也回来了,银子也回来了,这下我的小娘子该能放心过年了吧。” 海棠伸出小手,摸摸二虎的脸,“嗯。你回来我就安心。” 二虎脸色一紧,继而恢复了平和,低语了一句“你先睡,等你睡着了,我去吃点东西。” 海棠轻轻“嗯”了一声,就赶忙合上了眸,许是有二虎相伴,未过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听着海棠均匀的呼吸声,二虎方才将她的小手送进被窝,俯身为她将被子掖好,睡梦中的海棠,粉嫩的小嘴微微嘟起,二虎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良久,才起身。起身时,从床下抽出一把长剑,又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包白色粉末,扬到空气里,才踏出屋子。 正厅的竹椅上坐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自顾自的茗着茶。一见二虎出来,一抹邪笑挂在嘴边“给自家媳妇都要下安魂散!?” 二虎抽出利剑,直指男人咽喉“你来做甚?” 修长的男子伸出一双比女人还嫩还细的手指“若不是我,你能活到今天?你也不问问你娘子,是谁救的你。对救命恩人,态度好点,好吗?” “我娘子说,一个姓岑的皇商,刚巧带了治疗草药,滋补草药路径此地,刚巧遇上一个需要救命的猎户,刚巧一味极为重要的草药落在了马车上,刚巧你家奴都睡着了,是岑公子亲自把那味草药送到山间,我的屋内。看着我一身的伤,也落了泪。我娘子可对你感激流涕啊。岑瑾瑜!” “行了,翊华哥哥,别喊我大号了。叫我小灵子多带劲。”岑瑾瑜话虽欢乐,但却眼圈通红,望着眼前男子,声音哽咽起来“翊华哥哥,我们找你找的好辛苦。父亲以为你被那群人毒害了。命我四处打探你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二虎将长剑入鞘,坐在竹椅上,道“我在山中被人埋伏,逃回了时,已是昏迷。待我醒来,听了海棠说起是岑公子救了我,我就知道,我在这还能等到你。” 岑瑾瑜激动的握住二虎的手“我以皇宫要收药材的名义,尾随禁军,来到西河镇,可那日雪急,跟丢了他们。正当着急之时,听闻有一个女子在求薛瑞救她夫君。隐隐觉得跟你有关。就命手下飞鸽回城密报,我也跟着你娘子来到了西坝村。当确定是你时,我,我,我。。。。”岑瑾瑜泣不成声,二虎轻轻拍了拍岑瑾瑜。 “父亲接到密报,很快派人解决那些禁军。暗中保护你,直到你的伤势痊愈。才委我现身。翊华哥哥,此处不易久留。快快做决断。”岑瑾瑜眼眸望向里屋,又回望了一眼二虎。 “当着我娘子的面,万不可唤我翊华。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岑公子。”二虎声音浑厚有力,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黑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第十三章 逃往云州 黑影闪到烛光下,一身躯凛凛的中年男人手持一把重型兵器立于二虎面前。一双眼光阴翳冰寒,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骨健筋强,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岑瑾瑜对着中年男人拱拱手,就转身进了伙房。 “二虎?土了吧唧的,好一个乡野村夫的名字。”中年男人一张嘴,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 二虎并不做声,一脸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中年男人提着兵器绕过二虎,欲进里屋。二虎一个健步,拦住了这男人“你我的事情,在这里说便是,不必打扰我娘子。” “娘子?你的海棠娘子?哈哈哈哈。婚姻大事,当由父母做主,你的父母可知这位娇娘子的存在?你的娇娘子可知你的父母又是何人?”中年男子仰天一笑,甚是嚣张。 “你们打探的可真够仔细。你来做甚?”二虎并无惊讶之色,而是给中年男人倒了一杯茶“坐下说吧。说完就走。” “武胜将军,你的这件苍月槊不是我细心照料,怕是早已成了废铁一件。”中年男人坐在竹椅上,嶙峋的手指细细抚摸着苍月槊。 二虎却并没有抬眼去看这件曾与他一起浴血奋战,骁勇杀敌的兵器,只是低着头继续喝茶。“何必如此照料,若成了废铁,扔掉便是。” “翊华!你怎会如此没有志气?!我已为你准备好了一切,就等你回去了!这是你的兵符!现在跟我回去,我们可以易如反掌得天下大业!”中年男人站起身来,眸心似有火苗在烧,声音变得低沉嘶哑,像是强忍着激动。 二虎看了眼男子手中的兵符,心微微颤了颤,有多少人听令过这道兵符,又有多少人为了这兵符的命令,视死如归?所谓的大业,也不过是白骨累累的路。 二虎淡淡地摇摇头“那是你的天下!你不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吗?何必再来扰我。我很安逸现在的生活。还望你成了大业那天,能饶我和我家人不死。” 中年男人双目似电,看了二虎一眼,“翊华,你这么中意这个娇娘子?”二虎含笑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是的。我现在过得如这村野里的庄稼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婆孩子热坑头,很是恬静。”二虎看向里屋,海棠这会应该还在安睡,一想到海棠那张娇嫩的小脸,他就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 “李青菡,西坝村李秀才幺女。其母李氏,本家名郭古月,其父是云州国大谋事郭畅林。你娶了云州国大谋事的外孙女,可喜可贺啊,日后也是一道不错的人质。翊华,你还真是处心积虑。”中年男人回眸望了二虎一眼,只上前在二虎的肩膀上拍了拍。二虎收回眸光,盯着茶杯,沉默不语,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思量。 “你休来打海棠主意。也休得再来扰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二虎声音低沉,眸光深邃冷冽,一字一句的道。 “终是人子,岂能弃父。你身上流着就是皇室的血!注定逃不过争斗。我不杀你,皇太后也会要你和家人的命!给你一天考虑时间。我在山下备了马匹,还给你的娇弱的娘子备了个软榻马车。你好自为之。”中年男人扛起苍月槊,出了门,看着巍峨的大山,阴郁的声音如一剂冷剑,刺到二虎心窝。 岑瑾瑜出了伙房,望着中年男人的背影,“翊华哥哥这是何苦呢,保护海棠小嫂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带回皇宫!再怎么说,康王也是您的父亲,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二虎闻言,冷笑一声“你还唤他是康王?他不已经是太上皇了吗?”二虎又看了看里屋“以海棠的柔弱,进了那吃人的皇宫,怕是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你还劝我带她进皇宫?” 岑瑾瑜多情的桃花眼笑成弯月“翊华哥哥,海棠小嫂子当日跪在薛瑞面前时,确有大将风范,实在不像长得那般柔弱。不过,你也好,康王也好,在我心中,都是最初的模样。” 二虎看看里屋,又深邃的看了眼岑瑾瑜“小灵子,你从小唤我一声哥哥,我待你也如亲生弟弟。现如今,我有事求于你,还望小灵子念次旧情,帮我这一次。” 岑瑾瑜妖魅一笑,从怀里掏出两个身份牌“我早听我父亲说,康王一心想要夺嫡,这兴安城中,康王能信任的人只有你。可翊华哥哥可是被伤了感情之人,怎会轻易就范。于是,聪明的我,心知翊华哥哥所想所虑,早早准备了这两个云州国身份牌,助你和小嫂子暂时躲开这些纷扰。” “你这皇商的身份,还真是好办这等闲事。”二虎看着岑瑾瑜,淡淡一笑。 “屋后那片竹林里,我给你准备了一匹马、御寒衣物和些银两。还有路上吃的干粮。你趁天亮前,带着小嫂子,从山路去云州吧。”岑瑾瑜将身份牌塞到二虎手里“翊华哥哥,是喜静厌战之人,云州到底是兴安不敢轻举妄动之地,我看小嫂子身体羸弱,这云州,兴许是个好去处。只是康王夺嫡,有势在必得的心思。还望翊华哥哥在云州能细细想想以后要怎么做?” 岑瑾瑜深深作了一揖,步调迟缓,一步一回头,从二虎家大门离开。 二虎站在院子里,高大的身影笔挺如剑,月光照在他的影子上,一片淡淡的寂谬。 回屋后,海棠依旧在酣睡,空气中安魂散的味道已消净,二虎将长剑藏到床下,乌黑的眸子深恋似海,凝视她了好一会儿,终伸出胳膊,将她整个抱在怀里,给她穿上厚厚的衣裙,套上雪靴,又裹上自己的披风,这才抱着出了后院的门。 后院里,有一条小路,能直径上山。刚出后院门,两个全副武装的将士,拿着大刀,拦住二虎“武胜将军,得罪了。爷有命,您哪也去不了。” 二虎提气一脚,踹飞了一个将士,另一个将士也冲了上去,二虎小心护着怀中的小人,一个转身,对着那人胸口就是一脚。那人应声而倒。 怀中的海棠被这番动静惊到,睁开了眼,望着四周黑漆漆的夜色,心里不免有些慌张,忍不住将身子往二虎怀里依偎得更紧,小手亦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小声道“相公,我们这是要做甚?” 二虎沉吟片刻,见海棠一双瞳仁中满是疑问,纵使自己将她抱的更紧,那张小脸上都透着的惊恐,又唯恐自己将实话告诉她会吓着她,要让她这一路更担惊受怕,如此一想,便只得将实话压下去,当下,二虎避重就轻道“我之前在老家杀个恶霸贪官之妻,如今打听到我在这西坝村落了脚,怕是会找上门滋事,我在云州国有个朋友,咱先去那住段时间,只等事情一了,咱们再回来。” 听他这么说,又借着月色,看着躺在地上全套绛色兵服的将士,海棠心中一惊,自己的夫君到底是兴安国何等人物?竟被皇宫内卫禁卫军追杀?刚准备询问,可有转念一想,他刚编了那套哄骗小女孩的说辞,怕是不想说出实情。现在二虎在自己身边,又能回云州国,也算是个高兴的事。 海棠想通了这些,心头自是安稳不少,困意又来侵袭,这是怕中了什么迷香,二虎不愿告诉自己的事情,不问也罢。眼皮越来越重,沉沉的睡了。 二虎望着海棠沉睡的侧颜,小鼻头冻得通红,睫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心疼不已,将怀里的娘子抱得更紧。又抬头看了眼愈发亮起的天色,眉宇间的神色沉重起来。 二虎担心海棠是第一次骑马,就特意放慢了脚程。到了晌午才到一处客栈,二虎准备要一间客房,让海棠好好休息,待晚间再赶路。在客栈的饭堂中,刚睡醒的海棠,一脸风尘仆仆,怔怔一望“我们如何进入云州?你可有云州国的身份牌?” 二虎一愣,自家娘子丝毫没有慌张和疲惫,反而是冷静的吃着饭餐,轻描淡写问了二虎一句。这娘子比自己想象中成熟很多“有的。”二虎本以为海棠会追问这身份牌从何而来,但见海棠只是淡淡点头,继续不语吃饭。 吃完饭,海棠进到客房,和衣而卧。“相公,这官道会有盘查,夜间也是走小路更为安妥。” 二虎又是一愣“海棠,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了。你能有如此心智,我是万万没有料到。到了云州,我们好好生活。生一堆小娃娃,好不好。” 海棠伸出一双小手,搂住二虎的脖子,黑眸中满是清澈“不论你是谁,都是我的夫君。不论你在哪,都不要丢下我。不论你做什么,都请记住海棠是你的娘子!” 二虎心中一惊,这怀中的少女已经猜到了自己不寻常的身份,只是不挑明,这等智慧,非等闲之辈。二虎摸着海棠柔软如海藻的长发,看着云州方向,不再做声。 第十四章 回到云州 见了六哥 客栈的床榻上,二虎看着怀里的海棠虽说表情还是那般坚毅,但憔悴不堪的小脸,已瘦的露出尖尖的下颚。这几日的奔波,对于身板极弱的海棠,怕是承受不住了。二虎实在不忍叫醒海棠,搂着静静的睡去。 天黑了下来,就听钉着铁掌的马蹄声隐隐传来,二虎和海棠猛的睁开眸子,二虎快速将长剑握在手心,起身离开客房,将耳朵贴在地上细细聆听起来。海棠跟在身后,手中握着一把短刀,短刀的寒光在夜色下显得尤为惨淡。 两人对视一眼,二虎抱起海棠就往马厩奔去。这一次,二虎策马狂奔,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密,马蹄声也越来越清晰,海棠委身俯在马背上,让二虎能更好的驾驭马匹。侧头一望,后方黑压压的全是人影,每个人手中都举着火把,粗粗一算,竟不亚于百人。海棠突然笑了起来“夫君,你这得罪的可是朝廷的人,今日若是逃不出来,来世再做夫妻。” 二虎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气,听得小娘子如此坦荡,将她的身子一把扣在怀里,沉声说“将眼睛闭上。” 海棠冷笑一声,用尽力气,将冷刀插到马腹,马受了痛,疯狂的跑起来,身后的马蹄声越发紧密,身下的骏马也越跑越快,耳边的风声还伴着利箭破空的声音。 接着便是二虎挥起长剑,将羽箭一一击落,海棠听见刀箭相击相撞,清脆声络绎不绝,就在这一片嘈杂中,海棠将身上的披风向身后一扬,在黑夜中,宛如一个在骑马的人向他们奔去,身后的羽箭都纷纷向披风射去。海棠看前方一片茂密的竹林,林影绰绰,心中暗想,有着竹林掩护后面的追兵许看不清二人身影。再瞧林中已经无雪,空气中也不再那般寒冷,就知快到云州。就命二虎带着自己跳下马。事不宜迟,二虎没有片刻犹豫,抱紧海棠,跳下了马,二人打着滚,滚进一个土坑之中。 身后的追兵追着他们之前的马匹而去,片刻后,四周寂静下来,二虎刚要问自己的小娘子怎会如此机敏冷静,海棠却警惕的看着四周“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得抓紧时间步行出山。云州在南方,我看这竹林已无积雪,应该已经不远了。我们走。” “海棠。。。”二虎见海棠已经睁着含水的双瞳怔怔看着自己,二虎心口一疼,刚刚海棠刀刺马腹的凶狠,和某人好像。这现在一看,这还不是自己那个娇弱的小娘子吗?兴许是她在家看了李秀才的兵书,才会如此行事。 二人相搀,一路步行,许是海棠记得云州的路,很快到了云州城下。 海棠望着壮丽的云州城门,自己前世为了此门,出征无数。大有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之豪气。现如今,逃难至此,也算是造物弄人,冥冥之中,跟这座城丝丝相扣的联系着。 拿着岑瑾瑜给的身份牌,进城倒也顺畅。云州地处南端,一进城就能感到暖风拂面,行走在城间,海棠眼望这熟悉的云州城,还是那般繁华喧嚣,心头没来由地一喜,又是一叹:云州,这座无数次成为兴安国必争之地、两军对垒的战场,宏伟的宫殿,繁华的市区,在自己海家的保护下,才会这等安定繁荣。街道由东向西大约五里地,两边商户粼粼,人声鼎沸。街上行人如织,有带着孙童出来看皮影的,有约着同窗提着厚厚书籍赶路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还有妙龄少女在街边选胭脂水粉的。。。比自己前世更是热闹。海棠心情逐渐放松下来,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城中,她无奈,她兴奋,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已经回到了这云州国,如这路上行人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妇。 二虎拿着岑瑾瑜给的包袱,先找了个客栈住下,实在不忍疲惫不堪的海棠在跟着自己奔波,心里一想,这云州城中还算安全,就将好海棠安顿好后,拿出一两银子,说要寻个住处,就转身出了客栈。海棠看着二虎混在熙熙攘攘人群中,也是异样高大威猛,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这家客栈屹立在云州城中心位置,但又不对着街道,很是清幽,装修也是非常华贵。客栈不仅客房考究,就连餐食,也是云州城屈指一数的好。二虎选择这里,一方面是想让海棠好好安息,一方面念着来这里都是显赫贵气之人,更是安全。其实这里也是前世海棠常来的。 海棠点了份此店特色小吃,辣椒面。这辣椒面可是自己前世最爱吃的,很多云州城的女孩并不敢吃此面,此面特点在于能从嘴舌顺着食管一直辣到胃里,吃过后半天时间都能感受到奇辣无比的感觉,有人称这种感觉是快感,那有人则称是痛苦。店小二见海棠长相虽是娇美,但穿着粗布麻衣,不施粉黛,又无任何配饰,一看就是乡下人。一个人在这里,身边也无他人,看起来文文弱弱,一阵风都能吹倒,就油嘴滑舌的说了一句“姑娘,这辣椒面,可不是你想吃就能吃。这辣椒面一上桌,吃了不能吐,不能剩,更不能哭着找夫君哟。”这一句引得旁边食客哄笑起来。海棠并没怪罪太多,只是微微点头“你只管上便是。”店小二夸张的应了一声,少许片刻,端来一碗热气腾腾,颜色通红布满辣椒的辣椒面。 海棠淡笑,拿起筷子轻轻夹起筷子,送到嘴里。旁边的食客都纷纷侧目,看着这个羸弱的小娘子如何收场。海棠细嚼慢咽的吃下第一筷子,火辣辣的感觉冲破味蕾,直下脾胃,整个身体如同着火一般,小脸都烧的通红。可,这感觉,是那样熟悉。这云州城是回来了,可是,家人又怎知?只能吃这一碗辣椒面,以解思念之苦。海棠又夹起第二筷子送到嘴边,旁边的食客纷纷赞扬,“真是个奇女子,这能吃辣椒面的女子,不外乎几个,能吃第二筷子的,只听闻是那海家过世的海棠将军。这娇娘子有这么本事。佩服啊。” 海棠自顾自的吃着,听见旁人提到海棠将军,嘴角边扬起一丝丝苦笑。 “老板,来三份辣椒面。”一个洪厚的男人声音还未进门就传了进来,海棠手中的筷子一抖,落在地上,慌乱中去捡起地上的筷子。在桌下,海棠偷偷去瞄那个说话的男人,正是自己的六哥海立。 坐直身子,却见六哥已经端坐在自己对面的桌上。海家人不爱讲排场,每次去吃饭,都会坐在外厅,而不会特意去雅座。海棠一双清澈的眸子瞄向六哥,她想仔仔细细看看自己的亲人,六哥壮了不少,也黑了,身边跟着那两个副将,还是自己麾下的大将。看来自己的兵已经被海家整编,这也不错。只是,自己认得六哥,六哥却不认得自己了,想到此处,只觉得心沉甸甸的往下坠,手足更是冰凉,她忍不住向海立看去,刚瞧了六哥一眼,眼眶就湿润了,为何要如此残忍,让自己重生到别人身上,亲人在眼前,却不能相认。 海立也发现自己对面这个柔弱女子看着自己就落泪,心头一惊,这是怎么了?还未多想,就听店小二高呼“哟,姑娘,你这可是辣哭了啊。我刚可是给你说了,这辣椒面不能吐,不能剩,更不能哭。你这一哭,我店里都晦气了。你说怎么给我赔吧。” 海棠被这么一说,更觉自己委屈万分,哭的是梨花带雨,甚是叫人心疼。 “你这小二,怎么如此说话。你店里何时来了这般规定?”海立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脸色苍白,唇瓣微微颤着,却不说话。海立有些心疼,但听店小二如此嚣张,气不打一处来。抓住店小二的衣领训斥道。 “六,六爷,您,您来了。我这不是好心提醒过她,让她不要点这辣椒面,她偏不。还吃了两筷子了。云州城里谁不知道,只有您海家女将军才能吃完这碗辣椒面。这女子自不量力,辣哭了。我,我这是好心啊。六爷。”店小二哆哆嗦嗦的解释道。 海立更是惊讶的看向海棠,见海棠垂着眼眸,露出纤巧的下颚,显得一张小瓜子脸更是莹润清纯,虽是妇人装束,可她年纪尚幼,举手投足都若小姑娘,很是令人怜惜。这样的女子,居然能吃下两筷子辣椒面?!可是奇了。 海立见女子抬起了头,本以为会看见一个娇滴滴,怯生生的眼神,却没有想到,女子直视自己,没有半点慌紧,眼神中带着熟悉的眸光,好像,好像自己的妹妹海棠。海立轻轻低头,含笑自己太过想念海棠,看见一个能吃辣椒面的娇女子都能联想起叱咤风云的妹妹。 “海家人就爱多管闲事。这店小二已经提醒过那妇人,是妇人自己要吃。吃哭了,就是吃哭了。店家该如何处置,我们可等着看呢。”一个阴柔的男声在角落响起,海立愤愤回头,只见角落里立着一个着雪白的直襟长袍的年轻男人。年纪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原来是最爱插嘴的郭家公子。你这般玩耍,小心你爹爹又要责罚你。”海立声音洪亮,气势不凡。身边两个随从,也站到海立身后,瞪向那青年。 第十五章 武胜将军景翊华 白一寞首秀 “我爹爹可是在今日早朝上参你海家重武轻文,导致国家处处没有礼数法治,只有舞刀动枪的莽夫。我看六公子还是早早回家,安慰安慰你那气的冒烟的爹爹吧。”青年端起茶杯,一脸戏谑的笑,斜眼看向海立。 海立刚要发作,就被身后一个随从拉了一下胳膊,用嘴努努窗外,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客栈外面,随从小声言道“我刚在来的路上就看见郭谋士的马车,这怕是闻声来寻儿子了。” 海立哈哈大笑起来,拿着一把长刀指向青年“赶紧跟着爹爹回家吃饭,小小年纪跑出门,还真叫人担心。”言语间如哄小孩,逗得食客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青年一脸通红,却也看见自己父亲已经进了客栈,只好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不再吱声。 “海立将军,小儿子晏顽劣不堪,怕是扰了海立将军用餐。在这,老夫给你道个不是。”来的是一位老者,说话甚是谦卑慎重,给人一种安全感,很是亲切。 “爹爹,你是大谋士,凭什么给这个武夫道歉!要不是他多管闲事,我还要看看那村妇如何给店家道歉呢。”郭子晏愤愤不平的冲着他爹囔了起来,手指向一旁还在静静吃面的海棠。 海立这才发现,自己跟郭家少爷剑拔弩张之时,这个奇女子竟能如此风轻云淡的吃着面。郭谋士也顺势看向海棠,一张和蔼的脸上,瞬间笑容僵住,嘴唇颤抖起来,但又立即恢复常态。这一切都被海棠看在眼里,海棠继续低头吃面。 “夫人,我家小儿管教无方,给您添麻烦了。您是本地人吗?我命人准备一份厚礼,给您和海立将军送到府上去,以表我管教无方之罪。”郭谋士说话滴水不漏,海棠和海立默契的对视一眼,同时说了一句。 “不必如此这般客套。”海棠海立同时说出这样一句,一字不差。海立吃惊的望着眼前这个娇女子。此般言语,是海家老爷子常说的一句话,海家儿女都会用这句话回绝谢礼,朝廷上下无人不知,甚至说这是海家的名言名句。海棠自知自己是闯了祸,心中打鼓,不敢抬头看眼前的海立。 郭谋士也是非常熟悉这句说辞的,和蔼的眼神中流露出丝丝阴翳,这个女子,跟自己长女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只需要再确定一件事,就能知道这个是不是自己的外孙女了。可,这女子,怎么能脱口而出海家的名句。 一时间,偌大的客栈竟然鸦雀无声,各自的随从都看向自家主人。海棠并不吭声,那一双眼睛通红,却依旧清澈如水。看的海立甚是心疼。 “夫人,如不便告知住处,老夫这身上也并无好物,只有这块还能看得上眼的玉佩,赠予夫人。此玉为先皇所赐,拥有此玉,任何时候都能自由出入这云州城。”郭谋士从身上取下玉佩,递到海棠眼前,海棠抬起头,一张脸蛋就如白莲上落满的露珠,晶莹剔透,郭谋士心头一痛,这就是自己长女古月的脸,相隔十八年,还能再见,实在不易。 海棠转念一想,二虎的身份不得明了,有朝一日,恐会再回兴安。自己既然已经是二虎的妻,前世的恩怨,前世的亲人,只能如此看看便是,不能再投入太多情感。有了这出城玉佩,兴许能派上大用场。便浅浅一笑,“那就谢谢郭谋士好意。小女收下便是。” 海立一见海棠收下玉佩,眉头一皱,自己的妹妹可不是这等见钱眼开的小人。鼻子中“哼”了一声,领着两个随从出了客栈。 郭子晏见父亲把这般重要之物竟然如此轻易赠送给只见过一面的乡下女人,心里万般不爽,但碍于父亲在场,也不敢造次。只能翻着白眼,也尾着父亲离开了客栈。 喧闹的客栈,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海棠握着玉佩,回到房中,如今云州天气温暖,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裙,实在热的冒汗,海棠想收拾收拾包袱,看看有没薄衫换上。海棠刚打开包袱,一锭纹银滚落到床边,海棠急忙弯腰俯身去捡,却看见二虎将一个黑布包藏于床下。 海棠心中涌来一阵疑惑,这黑布包裹里到底藏着些什么,让二虎如此谨慎?海棠从床下捞出黑布包裹,沉甸甸的长形包裹,让她顿时明白这是件兵器。那夜竹林中,二虎击落羽箭,用的该是长剑,如今看着包裹的要紧,想必二虎非常珍贵此剑。如今是被自己瞧见了,不由自主的将黑布打开,想瞧瞧是怎样一把好剑,能将羽箭击落又能被二虎这个大老粗如此珍贵。 海棠将剑拿在手里,剑身玄铁而铸,极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剑刃锋利无比,真正的刃如秋霜,剑柄为一条金色龙雕之案,显得无比威严,上面刻着细细的小字“赠吾儿翊华”。 海棠举着这把剑,心中翻江倒海。这金龙缠身定是皇家之物,这翊华二字,如一道寒光,刺到海棠心窝里。翊华,兴安国的武胜将军,自己前世跟他多次交锋。此人每次都会蒙面出征,据说是个见不得血腥的将军,可又熟知兵法将法,跟他对垒,虽是没败过,但也未能真正的赢过他。到最后,也是死在他的手里。这重生,实在是个笑话,嫁给了杀了自己的人。 正当海棠举着剑发呆之时,二虎推门而入。见海棠看着剑出神,心里暗叫不好。 海棠长剑直指二虎“你是兴安国皇子景翊华?” 二虎脸色就是一变,黑眸中有暗流通过,却只是刹那之间,面上就恢复了寻常,可那一瞬间的失神,仍叫海棠瞧个清楚。 见自己的小娘子眼神冒火的看着自己,却没了往日的楚楚动人,明显是愤怒自己的欺骗。只让他心头发苦,就连声音也是淡然下去“我是景翊华。” “好一个武胜将军景翊华。”海棠听到这句,泪水顿时便涌了上来,她将头一低,把剑往翊华手里一塞,说了声“我本想杀了你,可,可我做不到。”便走到窗前坐下,泣不成声。 前世的恩怨,早已变成黄土埋身,本不该如此计较。想起二虎,不,是翊华刚才那般神情和淡漠的语气,简直是心如刀割。倘若是上辈子,她定会拿剑劈了下去;可如今,一颗心又酸又痛,泪水更是扑簌扑簌的往下掉,落在面前的茶杯里。 她也没有用手去擦,一张小脸挂满了泪珠,瞧起来好可怜。 翊华看着抽噎的海棠,不免心疼起来,刚要上去哄上几句,就见海棠身子一转,避了开去。 “生气我骗你了?”男人声音低沉,知是海棠生了气,自己先前又的确不好开口,只得苦笑,从身后揽住海棠的腰肢,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海棠长叹一口气,看着这云州城中安逸的百姓,忍住了眼泪,细声细语的问道“你兴安皇子,怎么想着跑到这最为敌对的云州来。” 翊华揽紧了她的身子,将她靠近自己的胸口,大手紧紧的箍着她的细腰,温声道“只想跟你安稳一生,哪怕是苟且偷生。” 海棠心头一紧,心绪复杂,眼前的武胜将军,会为这世的自己,放弃荣华富贵,自己还有何矫情? 她的伸出胳膊,环住翊华的身子,轻柔的说“你的身份不重要了,你要记住,你这世是我唯一能依靠的夫君。” 翊华搂紧她的腰肢,点了点头,俯身在海棠的发丝落下一吻。 “走吧。带你看看我选的宅子。岑瑾瑜带话过来,过几日会来看我们。我们就在这云州城,做点小本药材生意吧。”翊华牵着海棠的小手,走出客栈,阳光散漫云州城,那等绚烂温暖。 翊华选了一个位于城中不算繁华,但直线可去城门的位置,四周都是普通院落,算是云州城中产阶级住的区域。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但也落英缤纷,甚是幽境的小院。院中植着一株偌大的海棠树,海棠树间,一条铺以卵石的小路蜿蜒通向正房前,正房是以青石砌造而成,房外的曲廊围栏伴著竹林,冰花格子窗的窗槛上漆著暗色的红,糊窗的棉纸则如雪花般白,远远望去,真有如仙境般优雅。 此时的海棠再也不会惊讶一个乡野村夫怎会如此雅致了。随着翊华一同走进正房,一个俏生生的丫头走过来,给海棠端来一杯香茗“夫人。喝茶。”海棠疑惑的看着翊华,翊华黑眸一闪,浅笑解释道“这是我买的丫头,唤作白一寞。你身子弱,在这云州城,好生休养。我这几日便去拜访云州各大医馆,一是为我们的药材生意寻找买家,更是为娘子,寻个好医生调养身体。我还想着明年抱个胖娃娃呢。” “夫人好。以后尽管使唤寞儿便是。”叫寞儿的丫头脆生生的说了一句,眉眼间,竟也是清新秀丽。 海棠抬起眼,仔细打量起这个十五六岁的丫头,一身素白麻布裙,倒也十分衬托她的肤色,又很适合她如今这个年岁,一头长发梳成双丫髻,整个人干干净净,满是青春洋溢。海棠只觉眼熟,却又忆不起在哪见过。 吃过晚餐,到了夜里。海棠望着云州城上挂着的圆月,看着正在书房恶补药材知识的翊华,一个人站在庭院内,心中有说不出来的难受,竟是落了泪。翊华见她落泪,顾不得心中的疑惑,只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气我不陪你了?” 海棠摇了摇头,梨花带雨般的向翊华看去“翊华,你别回兴安了,我们就在这隐姓埋名,过得安安稳稳,好吗?” 想起从前那些甜美温馨的小日子,翊华心也是软的,他俯身蹲在海棠面前,为她勾去了泪珠“我们就是这云州人了。当然会好好做好药材生意,多多生几个娃。一家人安稳一辈子。” 海棠向翊华看去,但见他黑眸雪亮,透着丝丝温柔,瞅着自己时,有怜惜,也有疼爱,而他的语气是那般轻柔坚定,带着宠爱。 翊华接着说“我看你那日骑马丝毫不畏惧,我们以后还能养几匹好马,为夫给你调教好,让你也感受一下自己驾驭马匹那般风驰电掣的感觉。” 海棠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投影到白皙的小脸上,轻盈灵动。她伸出胳膊抱住男人的腰,将脸颊埋在翊华的胸口,听见他沉缓有力的心跳“翊华,你终是皇子。躲不掉的。如有一日,你要再次率兵攻打这云州城,请记得,你的娘子还在里面。” 翊华心头一动,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你还是唤我二虎吧。我不想做什么皇子。只想做你的夫君。如有一日不得不走,那你,我也必须带走。” “我若不走呢?”海棠眼神变得犀利起来,直视翊华,只等回答。 “那我也不走。”翊华搂住娇小的娘子,看着那轮圆月“偌大的皇宫又如何?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海棠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第十六章 云州城中 有人来访 翌日,翊华带着海棠来到云州最为繁华的街道。粗粗一看,人头攒动,杂乱无章;细细一瞧,这些人是不同行业的人,从事着各种活动。大桥西侧有一些摊贩和许多逛街的行人。货摊上琳琅满目,从瓷器摆件到布匹绸缎,从刀枪棍叉到凉茶糕点,应有尽有。有看相算命的,有骑马观景的,有吆喝卖艺的,有说书逗乐的。河中更是有装饰精美往来的船只,船里莺歌燕舞,文人骚客吟诗作对,甚是快活。大的店铺门首还摆出鲜花制成的彩头,悬挂手写绸缎巨型旗帜,门口的小二,更是如唱歌般,大声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酒楼里豪饮的豪门子弟,也时不时对着卖艺的旅人,拍手叫好。每个人脸上洋溢的都是和善满意的笑。经过他二人身边,也会露出一个亲切真实的微笑。 海棠如浴春风,没有战乱的城,是如此安逸美好。自己的兄长们,为了这座城,付出了太多辛劳。还好,现在兴安与云州结为友邦,让这等繁荣安定能暂且延续下去。 翊华立于街道中央,黑眸闪耀着夺目的光芒,这繁荣昌盛,国泰民安,是何等用心的朝廷,何等圣明的天子才能治理出来的。心中暗暗佩服云州的当朝天子顺德皇帝真是治国有方。 海棠正在感叹,小手却被翊华松开,这让海棠有许许惊讶。抬眸一看,原来是夫君看到眼前的繁荣,如痴如醉,还不注的点头。翊华大步走到身边一个小贩摊前,拱了拱手“小哥,我们刚从随定(云州的一个县)来着云州,打算做点小本买卖。不知这云州的苛捐杂税如何?相关手续是否繁琐?”那小贩笑脸迎客,听翊华是来打听的,倒也热情“这位老爷,一看您就是能做大买卖的。这云州城税收极低,是咱当今天子忧国忧民,为民而国。说到手续,喏,你看那边两个官吏没,找他们办,当时就能好。才要十文银子。” 海棠瞅着男人的面色,心里一阵苦笑。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乖巧的跟在翊华身后。 翊华走了一上午,都是在打听云州百姓的生活状态。中午来到一处酒馆,给海棠点了几道清雅的小菜。却没有发现这一上午,海棠只字未说。翊华脸上的兴奋,让海棠看在眼里。 “海棠。你我二人今日随意在这繁闹的大街上走走,就能感到脚下一片轻盈。知道为什么吗?你看在这和煦的阳光下,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无一不反衬出云州城民对于泱泱盛世的自得其乐。真是让人心中敞快。”翊华黑眸中难得闪出火一样的热情,海棠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面孔,以及在他刚毅面颊上徐徐绽放的来自权利向往的笑容。海棠有点目瞪口呆,仿佛面对的是整个幽深的男人世界。 “你知道吗?我曾经出征无数,求的不是疆土有多大,而就是希望不要有人能扰我兴安。让我兴安成为如云州这般百姓齐乐,安居乐业的国度。”翊华压低了声音,却藏不住他的兴奋。 海棠吃了一口茶,望下眼前的魁梧的男人“二虎,你说你每次出征都是蒙面而行。这云州城中,有谁见过你的真面目?” 翊华闻言,一双黑眸深炯,对着眼前的娘子望去,小娘子虽年纪尚小,却生的冰肌玉骨,清丽秀致的五官上,下颚尖尖,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几乎能将男人的魂勾去,这种长相,在相书上可谓没福之人,一瞧便是祸水。在西坝村,只以为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可如今,她却能一针见血的指出最大的隐患。翊华心里竟然一乱。 “你怎知我每次蒙面出征?”翊华抓海棠的手稍稍用劲,海棠的手腕上就出现了一道红印。这又让翊华心疼不已。 “听闻而已。”海棠看着窗外,嘴边浮出一丝冷笑。翊华心却被揪起一般,想怀疑又不敢怀疑,眼前的娘子到底是谁?为何总是知道些自己过去的事情? “我皇兄盛晔登基那天,海家三子海坤奉命送去友邦贺礼。他见过我。”翊华声音沉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那你就去打听一下海坤身在何处。还有,兴安和云州战乱多年,怎么突然结为友邦了?”海棠声音虽还是那般轻柔,可却透着一股子清冽。这变化,让翊华隐隐不安起来,只道是追击和逃亡,让她失了安全感,才会变得这么快。 “辉225年。六月。本该不是打战的时节。云州城下,只有海家小女海棠将军把守,她的兄长们有的随皇帝去避暑布防,有的去山里练兵,有的去边防指导。而我母后却在那时,派我的军队出征云州。海棠将军那日状态极差,仅仅几个回合,就摔下了马,最终战死沙场。而我,临阵逃脱,我的军队却因为我的兵符不在,而没有进攻云州。海家六子快速回城,一时间,战火即燃。兴安能抗衡海家军队的,只有我的武师。可没有自己将军的军队,母后不敢轻举妄动了。就选择让文官去讲和。云州的天子也不是不明理之人,接受了这份结盟友邦的契约。” “你为何临阵脱逃?”海棠疑惑了,她心中的翊华,武胜将军,根本不会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因为。。。。”翊华刚准备说,就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在手后响起。 “原来华爷在这,让小弟好找。”岑瑾瑜拿着折扇,一身白衣,身姿泠然,乌发飘逸,好一个翩翩公子。翊华在云州的身份是叫做华虎。 翊华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回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岑瑾瑜让到了桌前。海棠惊讶的盯着岑瑾瑜和翊华,这两人显然是非常熟络。那翊华山中受伤,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了。海棠还是很有礼数的起身,给岑瑾瑜作了个福。 “看来岑公子跟我夫君,是旧识。”海棠为岑瑾瑜倒了一杯茶,言语间冷的能结冰。自己不过是想找一个相托一生的人,可这个人身后隐藏了太多秘密和权利。海棠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海棠,那日确实偶然相救。并非刻意而为。只能说,是我跟华爷有缘。”岑瑾瑜邪魅的笑挂在妖魅的脸上,惹得周边少女一阵惊呼。 “有缘?还是有意。那是你们的事情。海棠还是感谢岑公子救命之恩。”海棠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拾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头一扭,只看窗外。翊华责怪的瞪了岑瑾瑜一眼,也不再做声。 “华爷,我那批草药,你可找齐?你华爷来了云州城,我日后可只找你做买卖了。”岑瑾瑜倒也不理会这两口的脸子,只是大声招呼一句,他声音穿透性极好,让酒馆里的每个角落,好似都能听见他的这番话。 岑瑾瑜皇商的身份可谓路人皆知,其父又献过珍贵草药救了皇后,被重封了爵位,能自由进出那兴安皇宫。而在云州也混的如鱼得水,深得本朝顺德皇帝及高官们的的喜爱,虽是兴安人,可腰间那出入符,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这云州城的人哪个不想跟着岑家做买卖。 今日却听云州药材生意只给那位华爷做,酒馆里的人不由的看向高大魁梧的华爷。这人什么来路?岑家公子在他跟前自称小弟。 翊华黑眸阴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倒是岑瑾瑜,一双桃花眼,含笑看着海棠。令海棠非常不舒服。 “华爷,还是找个医馆,给夫人好好调理一下身体吧。我看着都心疼,倒是这云州城,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医师能调。”岑瑾瑜甚是傲慢的声音回荡在酒馆,一时间,酒馆竟然鸦雀无声。 海棠一听此言,就知岑瑾瑜是在给自家铺路,可被翊华欺骗,被岑瑾瑜欺骗的滋味涌上心头,实在不想配合这演出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准备一饮而尽。 翊华并不言语,眼瞳骤然深了几分,一把扣住海棠的纤腰,让她动弹不得,从海棠手中夺下了酒杯。翊华伏在海棠的耳边,轻言道“再这么喝酒,就不能怀小海棠了。” 海棠回头愤愤的瞪翊华一眼,却不想撞到了软软的唇上,翊华微微一笑,轻轻吻了吻眼前有些火辣的小娇妻。岑瑾瑜好似并不想看两口子腻歪,转身过去唤小二“给我来一壶上好的桂花酿!”小儿应声一路小跑。刚刚安静的小酒馆,又恢复了热闹。人们都议论纷纷,要想巴结岑家公子,就得去医那娇弱的小娘子。 “华爷从随定来了云州,一路辛苦,不知是否还习惯。我这做小弟的,能帮就帮。听说华爷购置了新宅。我也命人备了厚礼。华爷,晚上在府上小聚,可否?!”岑瑾瑜叫了酒,却没打算喝,这会已站起身子,邪笑挂在嘴边,像个坏小子,但言语间却又着不容拒绝的严肃。“小二,三坛上好的桂花酿送到华爷府上!” 翊华冷笑一声,道了句“好。”便牵着海棠回了家。 而这一切却被角落的一个年轻人看在眼里。 第十七章 来门拜访景翊华 回到家中,丫头寞儿给海棠端了一碗热水洗手擦脸,又麻利的给翊华端上一杯热茶。翊华道了句,去书房。便离开了正厅,留海棠和寞儿在正厅,海棠不知道翊华一来云州,怎么会变得如此忙碌,经常将自己埋进书房,却不知道在探究个什么。 海棠发了一会呆,就让寞儿去房间拿来了绣绷。自顾自的绣了起来。寞儿倒是很有眼力架“夫人,外面阳光正暖,不如我们去外面绣。奴婢见夫人这个绣工,甚是精细灵巧。不知是哪派的功法?” “自学而已。”海棠微微启唇,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书房。书房大门紧闭,没有一丝生气。翊华,到底在忙什么? “夫人这般手艺,倒是便宜了老爷。看老爷身上穿的就知道,出自夫人之手。甚是大气。”寞儿倒是伶牙俐齿,这让海棠欢喜不少,她倒是欣赏这种快人快语的性格。 “过几日,我也便宜便宜你,给你绣一个荷包可好?”海棠轻轻一笑,拍拍寞儿的胳膊,心中一惊,抬眼看了看寞儿,正欲开口,却听院外传来一阵嘈杂,接着便是一阵叩门声,岑瑾瑜的声音也响起“敢问此处,可是华虎华爷的家?” 海棠听了这话,便命寞儿去开门,手里习惯性的握紧绣绷底座下的短刀,寞儿将大门打开,就见门口站着岑瑾瑜及三个男子,当先一人是一位老者,气质儒雅,身穿青色长衫,富家老爷打扮,约莫五十岁年纪,神色温和。另一人身形高大,一副骑行装,甚是英武,倒似一名武将。而最后一人瞧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锦服,相貌清俊,可身上却透着一股子杀气。 海棠瞧见这三个男子,又看了一眼岑瑾瑜,轻声问道“他们都是来找我相公的?” 一听这话,当先那位老爷打扮的男子眉心便是一皱,一双精明犀利的眸子将海棠打量了一番,面色却依旧温和,道“华夫人莫惊,我们是岑瑾瑜的朋友,这位是云州城有名的郎中,来给你瞧身体。” 老者指了指清俊的少年,又微笑着看着海棠。海棠能感觉到那武将周身的杀气,甚是强猛,心中难免一颤。 海棠顾作镇定的点了点头,手并没有放弃握刀,而是警惕的瞧着三人,便言道“既然是岑公子的朋友,那就请快快进屋吧。我这就去请我相公。” 老者笑了,对着海棠拱了拱手“有劳夫人了。”便随着海棠进了正厅。 海棠将绣绷递到寞儿手上,命寞儿去准备热茶,自己快速将短刀藏于袖中,去了书房。 海棠和寞儿一走开,那武将就粗声低沉着说“老爷,禹,你们瞧见没,这个小娘们不简单,手中一直握着短刀。” 老者和那位被唤作禹的青年男子闻言,脸上依旧是淡然的神色,倒是岑瑾瑜,脸上挂满疑问,也不说话。武将汉子又忍不住开口道“老爷,刚才那个小娘们,真的是少爷新娶的夫人?” 老者微微闭目,倒也还是温和“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二皇子是给哪个父母说了这门婚事?是哪个父母同意了这位婚事?” 听他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下去,只有岑瑾瑜脸上已经挂着邪魅的笑。 寞儿端上一叠茶食,摆放到禹跟前时,禹却低呼一声“你是。。。?” 寞儿杏眼射出道道寒光,对着禹皱眉摇头,禹眼珠一转“你是白掌柜家的幺女?你小时候,我给你看过病哩。” “原来是禹郎中,正是小女寞儿。感谢禹郎中的调理,我身子好多了。”寞儿脆生生的一声感谢,却惹得岑瑾瑜冷下脸,连看几眼。 几个人坐着喝了一口茶,就听屋外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那声音清甜温婉,透着水一样的柔润“岑瑾瑜和客人们就在正厅。” 四人一听,同时对了个眼色,禹更是直了直身子。四人都望向门外。 翊华眸心顿时一震,“你刚说是岑瑾瑜来了,未说还带来了人!” 不等海棠回答,翊华就一个跨步进了自家正厅,翊华望了四人一眼,面上倒是仍旧平静,似早已料到他们会来一般,低眸对着海棠道“以后不要再给他们开门。”翊华一把扣住海棠的腰,低沉的对海棠说道,海棠整个人在翊华宽厚的胸膛里,顺势将短刀暗中交到翊华手中,低语“相公,留着防身。那武将杀气太重。” 随后就假装从翊华怀里害羞的抽出身子,娇羞道了句“相公,你和客人们先聊着,我叫寞儿去做饭。” 翊华握住刀柄,上面还有海棠的余温。翊华心里一紧,看着海棠走出了正厅,才回过身子,将短刀往桌子上一插“说吧。何事。” 岑瑾瑜站起身子,“康王,翊华哥哥,你们的家事,我们就不打扰了。我和禹带着叶擎,在外候着。” 那二人闻言,相视一眼,也站起身子,跟着岑瑾瑜出了正厅。 “翊华。这几年,你可真让人好找。”老者声音哽咽,眼圈润红了。 翊华端起茶杯,却也不喝,唯有那一双眸子利如刀刃“噢?皇太后三番五次想要了我的命。你这个太上皇竟然不知我身在何处。这般拙劣的谎话,儿臣怎会信?” “你还自称儿臣。真好,真好啊。我兴安有救了。”老者抽泣着,手背轻轻抹掉眼角的泪珠。 翊华闻言,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乌黑的眸光则向着迎面的老者望去,沉声道“我只是委曲求全太多年,习惯这称呼了。还请太上皇就此告别。不要叨扰我现在的生活。” 老者眼神暗淡下来,浑身微微发抖,向前一步想抓住翊华的手,但却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敢抓,低着头,小声喃喃“你的生活?那也得是我给的,你可是我的儿。我想你过得好。才能对得起你母亲的在天之灵。” 翊华眸心暗沉“若不是你的软弱,保护不了我母亲,我母亲。。。”翊华一拳砸到桌上,沉重的榆木桌,竟有了微微裂痕。 老者一看翊华如此,老泪纵横,刚要言语,清俊的禹却阔步进了正厅,先是对康王和翊华拱了拱手,跪在地上,方才恭声道“武胜将军,云州大战后,两国表面暂时平和,可内部暗潮涌动。您麾下的将士群龙无首,非常散乱,兴安国内实则无真正军事实力。这几年,盛晔,也就是当今明哲皇帝昏庸不堪,行为乖张古怪,跟着云州城一比,兴安的百姓可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更是有多个农民起义军想要起身造反。明哲皇帝只听那妖太后安氏的女流之言,朝中大臣也都是乌合之众,一旦发生战争,不论从军备力量还是后勤补给,实在难以与云州海家对抗。武胜将军当年不愿参战,却练就一身好武艺;憎恶战争,却有一套行军作战的好本领,属下从小跟随您左右,当然明白您的心意,那就是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有饭吃。可眼下的局势,盛晔成了昏君,兴安成了炼狱,一旦云州攻打兴安,一攻则破,到时候,百姓定是苦上加苦。武胜将军,太上皇今天所言。。。。。” “放肆!盛晔岂能是你叫的!?皇太后就是皇太后,岂敢唤为妖后!”翊华一声怒吼,惊着院子里正在聊天的海棠和岑瑾瑜,还有武将叶擎。 岑瑾瑜伸出一双修长的双手,捂住海棠的耳朵,微笑的看着她,轻轻的摇头。海棠瞪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睛,盯着岑瑾瑜,立即伸手要打开岑瑾瑜的手,可别看岑瑾瑜瘦瘦弱弱,却力量非凡,海棠一下竟没打掉,眼眸冒着火,瞪着岑瑾瑜,脸却羞得通红。 叶擎看见这一幕,并没惊讶,只是笑呵呵,声音粗亮,整个院落都能听见他的声音“能入岑公子眼的女子,这是我这些年见过的第一个。可惜了,是二皇子的妾身。” 岑瑾瑜桃花眼一眯,只见翊华怒气冲冲的从正厅走出来,一把推开岑瑾瑜,岑瑾瑜一个踉跄,倒也不生气,依旧挂着笑,看向海棠“二皇子的妾身?!呵呵。我可能让你成正房。” 海棠一时愣住,眼圈发红,慌张的寻向翊华。自己前世也是生在皇朝院下的将领,自然懂得皇室婚配。翊华身为皇子,想必早已被安排婚事,不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自己是身份也许只能是个妾。一想到这,海棠控制不住的落了泪,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泪。 “海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你岑瑾瑜若在这般轻薄我的娘子,休怪我刀下不留人!”翊华转身看着海棠,她若一只惊弓之鸟,默默站在那里,长长的眼睫覆在那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上,垂首不语。翊华将心中的烦闷压下,握住海棠的小手,又转向众人,一字一句,甚是庄严。 “翊华哥哥,这几日可是某人生辰。我替你准备了礼物,记得多收些药材,给我还银子唷。”岑瑾瑜收起一贯的笑,冷冽的看了眼翊华,又恢复了那带着魅惑的笑,看了看海棠,眨眨迷人的桃花眼,走到了禹的身边。 禹拿起折扇,使劲的扇了几下。不言不语。 第十八章 请郎中给我瞧病 翊华冲着正厅,黑着脸,冷峻的喊了一句“还请正厅里的老爷,带着你的随从,尽快离开我家!省着大家都不痛快!” 见翊华连一声尊称都没有,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好不尴尬。康王缓步踱出正厅,不可侵犯的气息跟刚刚在正厅老者,判若两人。院里都人都看向康王,等候发令。只是他被屋外灿烂的阳光刺的眯了一下眼,海棠细细的看见那眼底深藏的阴翳,而康王也发现如玉人般海棠正带着狡黠的笑望着自己,心里一震,这眼神绝非凡夫俗子。 “既然你不中意,那我们先行离开。我的话,你最好想一想,隐姓埋名真的能维持你的安稳吗?”康王将一件暗色斗篷披在身上,海棠小脸刷的白了,往后退了一小步,这斗篷,在前世最后的那场战役中出现过。翊华急忙扶住海棠,看着怀中娇娘子,只道是站了时间太久,娘子许是累了。却未料海棠幽柔的发声“请郎中留步。我这弱身子可还需要您的调理呢。” 岑瑾瑜打开手中的折扇,饶有兴趣的看向海棠。禹看了一眼康王,又看了一眼已经怒发冲冠的翊华,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不敢搭话。 “海棠不言,我们却是忘了。今天还有位郎中。”岑瑾瑜笑着说道,走到禹身后,一推。禹没站稳,摔到翊华面前。禹面露难色,翊华刚才分明是下了逐客令,而这小娘子却又叫回大家,实在是不知这夫妻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海棠虽周身幼小,像个没发育完全的女娃娃,浑身柔情似水,但那双眼,那双看似清澈的眼眸之中,怎么隐藏着浅浅的杀气?禹看翊华正怒瞪着自己,只能当自己眼花。 “禹郎中,你自幼跟随名医,小小年纪便在我军中当职。只知你有治疗刀伤的奇法,却不知道你还会调理身体的本领啊!”翊华拉起摔倒在地的禹,低声怒问。 “将。。将军。我。。”禹被这翊华气势吓到了,竟然口吃起来。 “你不是很能言善辩吗?怎么,现在郎中都要做谋士了?”翊华抓住禹的衣领,黑眸中戾气十足。 海棠轻轻握住翊华的手,海棠小手的冰凉如一道清冽的泉水,瞬间注入翊华的心里,翊华长叹一口气,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来,将海棠环到怀里,就欲进屋。 “哥哥,还是让禹给看看海棠吧。海棠脸色苍白,双耳冰凉耳廓僵硬,且耳垂后有内痣,这是邪寒入体。你被袭击当日,她为了救你,硬生生走烂一双单鞋,才到的西河镇,斗篷早已被汗水打湿,硬邦邦的冰在身上,大雪天又给薛瑞跪下求他能去救你。这云州气候温潮,如果不加以调理,恐怕这几日就会发病。”岑瑾瑜抓住翊华的胳膊,坚实的胳膊如铁打般硬朗,他又看向海棠,心被这眼前的娇人扰的嘭嘭乱跳。淡紫色的薄衣裙上素雅安静,身外披白色外衫,峨眉淡扫,面上并未施粉黛,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双颊被太阳灼的带着许红扉,显得如凝脂般的肌肤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般娇嫩可爱,乌发仅用一根丝带束起,如数轻泻于脑后,目光纯洁如水,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岑瑾瑜不敢再看这女子,扫着扇子将目光移到院里的海棠树下,盯着个海棠花,看着发楞。 翊华看看眼下的小娘子,俏脸温婉,让他整个心又都安静下来。海棠为自己确实吃了不少苦头,现如今,自己能慢慢补偿给她,自是想对她好上加好。这禹的医术,在兴安国无人能敌,现不知何因,又来这云州行医,以他的医技,想必也是家喻户晓。可为何海棠会如此大方发言?!这跟西坝村那个逢人害羞的小娘子,确实有了很大的变化。 “相公,我只想早些怀上你的孩子。”怀里的小娘子的脸微微红起,说完这句,就埋在夫君的怀里,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终是忍不住的抿唇一笑。 翊华恍然大悟,瞧着海棠一张秀脸,心头因刚才的怀疑有些愧疚,有些心疼,将海棠搂紧了些,低语柔腻道“让禹郎中好生诊治,我们以后生三个,四个孩子。” 海棠脸更红了,脸贴着翊华坚实的胸膛,轻轻“嗯”了一声。 除了岑瑾瑜,剩下的三人看此番景象,俱是一个个愣在那里,不敢置信般的相互瞧着对方,尤其是那武将叶擎,眼睛更是睁得铜铃大小,一动不动的瞅着眼前的翊华和海棠。 这个温情似水的男人,可真的是曾经骁勇善战的武胜将军? 叶擎心头这般想着,见翊华的一只手还搂在海棠腰间,另一只手为她挡住一片骄阳,好似怕是晒化这娇娘子。叶擎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才确信,这眼前站着跟自己娘子腻歪的男人,果真是武胜将军。 叶擎偷偷看了眼康王和禹,二人脸上只是风轻云淡,并无太大表现。 岑瑾瑜折扇一合,发出清脆的一声“禹郎中,我们里屋瞧病吧。”禹低头看向康王,康王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应了一声,就尾着翊华和海棠进了里屋。 康王叶擎岑瑾瑜站在院里,瞧着三人的背影,脸上才有了稍稍的不自在。尤其是叶擎,更是往岑瑾瑜身旁凑了凑,嘀咕道“我说岑公子,你到底有没有摸清底细。武胜将军是不是失忆了?” 岑瑾瑜并没理会,倒是康王,眉宇间却是沉了下去。 待禹诊完出来,海棠招呼着这一行人,说,丫头菜也买回来了,要大家留在家中吃饭。翊华也是默许。岑瑾瑜非常高兴的样子,唤了家奴,去城里最好的烤鸭店买一只烧鸭回来。 海棠一看一屋子男人,自己实在不好在此待着。就去了伙房,看看下人准备的餐食够不够。海棠一走,禹就站起来毕恭毕敬的说“二皇子,你可知你的。。。” 刚说了半句,就被康王呵斥住。翊华看见自己父亲眼中的不安和躲闪,便起了疑心。冷笑一声道“既然来了,定是想要告诉我些什么,何必故能玄虚。” 康王踌躇片刻,终是一咬牙,对这禹使了个颜色。禹说了一句话,那句话,犹如一道霹雳闪电,响在男人耳旁。 “二皇子,您的生母乔太贵妃,尚在人世。” 翊华的脸色“唰”的一下变了色,他霍然站起来身子,一把攥住禹的领口,将他抓到自己面前,沙哑哽咽道“你说什么!!” 禹见他眉头紧皱,眼睑微微跳动,心下微觉骇然,却扔逐字逐句道“已经打探清楚,二皇子的生母乔太贵妃,尚在人世!” 翊华一个松手,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岑瑾瑜赶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四人见翊华站在那里,连呼吸都沉重起来,那脸色竟是没有一丝血色,他们从未瞧过翊华这般模样,此时都不敢言语了。 隔了许久,翊华方才道了一句“母亲大人现在何处?” “兴安。皇宫之内。”岑瑾瑜话音刚落,就见翊华默不作声,回到桌前坐下,英挺的容颜上,刀刻般的深隽,不知过了多久,他握紧了拳头,站起身来。走到康王面前。 四年前,翊华作为二皇子,也是骁勇善战的武胜将军,皇命在身,长年带领麾下,为兴安,为他登基的盛晔哥哥明哲皇帝守卫疆土,保一方安宁。一年不回一次兴安城。那年大年二十八,翊华接到传书,说自己生母乔贵妃突染恶疾,命垂一线,让翊华速速回城。待翊华赶到兴安城,已是大年三十。母亲的行宫已变灵堂,冷冷清清,连个守灵婢女都不曾寻见。可见如何不被重视。 翊华的生母乔氏,是父亲康王身为太子期间,在外游历相识的,甚是喜爱。乔氏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子,怎么也不会想到能高攀上尊贵的太子。康王知乔氏有了身孕,将其带回皇宫。太子的婚姻是不能自己做主的,康王最终正娶了兴安宰相安落家的长女,只能将乔氏册封为贵妃,将乔氏所生的翊华定为二皇子。安氏后面生的盛晔皇子,却要翊华叫他哥哥,定为太子。乔氏带着年幼的翊华,只能整日躲在行宫内,生怕宫斗伤了自己的孩子。那年翊华七岁,皇帝驾崩,康王上位,上位仅仅二十七天,守孝二十七天,就宣布退位,让盛晔登基了。年少的翊华也从太监宫女那得知,是安家势力强大,富甲一方,又掌握了兴安的重要兵权,这安氏也是出了名的强势霸道,安家只是假康王之手,让自己儿子当皇帝而已。 那时的翊华就知道兵权是何等重要,发愤图强,努力学习兵法,练习武艺,只求让母亲活的安稳一些。 可天算不如人算,翊华成了兴安国最年轻最庞大军队的将领,却被派去守卫边疆,需要打战又被招回来。翊华每次回来看见母亲守着破败的行宫还在劝他,多为明哲皇帝分忧,明哲皇帝英明了,国家安定了,百姓才有饭吃。虽说每次心里都不是滋味,但也瞧见明哲皇帝治理下的兴安国往好的方向发展,倒也心安一些。 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母亲怎会突然过世。正当自己疑惑时,一个宫女鬼鬼祟祟的从暗处出来,跪拜在翊华身前“二皇子,我是乔太贵妃的贴身婢女。皇太后杀了行宫里所有人,我恰巧跟双胞胎姐姐换了班,才躲过一死。二皇子,乔太贵妃走的蹊跷,没有停灵,就被太监们拉走了。。。呜呜。。” 从那之后,翊华再也没有见过母亲。还被皇太后责罚回城不利,去守卫皇陵,直至与云州最后一战,虽是兴安胜利,但翊华本人,亦是下落不明,这些年皇太后安氏并没有放弃追查翊华下落。那日上山猛兽袭击,实则出自皇太后安氏的禁卫军之手。安氏只当翊华是兴安国最大的隐患。 几人皆是回想往事,心头自是感叹,康王见翊华沉默不语,不免唏嘘,道“翊华,我,我也是从瑾瑜那才知道你母亲还活着。” 翊华听了这话,额上青筋暴起,紧握的拳头狠狠的砸向桌子,一张桌子就这样被震开,碎的四分五裂“你身处皇宫之内,却需要他人告知你!是你的懦弱,你的无能,害得我母亲不得天日,而我,哼,颠沛流离。拿个假身份证在这里苟且偷生!” 岑瑾瑜冷笑一声“翊华哥哥哪是苟且偷生,这小日子分明过得十分滋润。这兴安,国将不国。还好,我早早给哥哥准备了假身份牌。” 翊华低眉微蹙,眸底的神色恢复了深邃,一股骇人的戾气却散满了整间屋子,他一言不发,就那坐在椅子上,让其他四人,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翊华开了口“禹。” “属下在。”禹立刻向前一步,恭敬的道答。 “你随我来书房。瑾瑜送我到云州之时,我就知道,你们会来了。只是来的有点快。我根据云州城中地势,和城外布防。画了几张排兵布阵图,你们拿回去看看。以防海家攻打兴安,你们措手不及。” “翊华。。。。”康王眼皮一跳,不等他说完,就被岑瑾瑜拦下“康王,翊华哥哥心系兴安,这就足够,不是吗?” 康王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高大魁梧,言语间隐藏不住的王者之气。可,自己只想听他若平常百姓家的孩子,叫自己一声“爹”啊。 很快到了晚饭时间,海棠自己不会做饭,倒是知道这云州城哪家厨子手艺好。从里屋的包袱里取了些银子就领着香儿去请厨子,本想给翊华知会一声,可闻正厅里鸦雀无声,只感气氛不太融洽,也就没有进去。 海棠请来了云州城有名的家厨。擅长家庭佳肴,滋味甚是清雅爽口,自己前世非常喜欢他做的饭。 海棠唤翊华吃饭,翊华走在最前面,其余的人跟在身后,海棠皱皱眉毛,小声道“让那位老先生走在前端呗。”翊华继续向前走,搂住海棠的肩膀“不碍事。” 一桌子佳肴,有荤有素,有烧有炒,有炖有炸,还有一过海鲜汤,还有岑瑾瑜稍来的一坛桂花酿,十分丰盛。 海棠笑盈盈的看着这一桌子菜,满意的点点头,就对男人道“相公,你们先吃着。我就先回里屋了。” 不等海棠走开,翊华便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柔声说“不必。你就在这吃。” 岑瑾瑜看着海棠“海棠,你不必跟我们客套的。” “叫夫人!”翊华沉声道。 岑瑾瑜看了一眼康王,又笑着看着翊华,却不言语,最后看向海棠,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洁若白莲,透着清纯,年纪不大,脸庞显得青青嫩嫩,只是那双眼睛,透着成熟,淡定,甚至有点点狠劲,这绝非一个乡野村妇所能有的。心中不免多了几分顾虑。 第十九章 海家来寻仇 吃完晚饭,夜也深了,翊华海棠欲送走四人,岑瑾瑜颇具深意的回头看了看翊华,邪魅的一笑一摇头,就跟着其他人走出院子。夫妻二人只觉累了一天,甚是疲惫。洗洗就躺在床上,翊华亦是心中有事,久久不能入眠。侧身端看自己娇嫩的小娘子,她这些时日已经蜕变的陌生,只怕是跟着自己千辛万苦,担惊受怕才会如此保护自己,失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清澈。一想到这,翊华乌黑的瞳仁中,便是深不见底的疼惜。伸手抚上她的睡颜,他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缓缓的贴上自己的面颊,隔了许久,方才用低低的声音,唤了她的名字“海棠。。。” 海棠微微睁开眼睛,迎上一双深潭般的黑眸“相公?”翊华见她醒来,便微微一笑,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你这是怎么了?”海棠瞧着他,如墨的长发铺在肩边枕侧,镌刻般完美的俊容,深邃的眼盯着自己目不转睛,平日的严肃冷竣似乎尽数卸去,浸满了温情。 “没事。睡吧。”翊华揽她进自己宽厚的怀里,将散下的棉被重新为她盖好,暗中却在沉吟,不知要如何去和她说。才答应她要在云州安逸一生,可现在,自己是多么想回兴安救出母后。翊华紧了紧她的身子,望着她柔美白皙的小脸,奔波劳碌的这些日,更加苍白瘦弱,小身子像是轻轻一捏就能断似得瘦弱,再不好好调养海棠的身子,怕日后会给她带来更大的痛苦。那喉间的话便是吞了下去,心头却疼惜更甚。 海棠躺在翊华的臂弯里,沉沉睡去。夜里,只有打更人的锣声,响彻着云州城。 海棠猛地睁开眼睛,迅速一个翻身,从褥下抽出一把短刀,而翊华也从塌下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夫妻俩相互对视一眼,翊华神情一凛,长剑嗖的一声指向海棠,翊华眼眸深邃,周遭一股强烈的戾气“你到底是谁?怎会有如此敏捷的反应?”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听音,外面来的都是轻功高手,轻功了得。你一人难敌。怕是海家找上门来了。”海棠手握短刀,寒光四溢,射在那平日里看起来娇柔的小脸上,也显得异常阴冷。 “你身体这么差,不该是会功夫的。眼下,只能杀出去。待我杀出去,再,再回来接你。”翊华并没有收起长剑的意思,脸上的表情都能冷出冰。但最后一句回来接你,又是满含温情。 “这蹬房檐跳青瓦,蛤蟆落一落的功夫,一听便知是海家派的轻云,只是为了打探虚实。轻云的人并不善战。我不会武力,你杀出去。昨日刷墙的石灰恰好在伙房,你拿上,一出去,朝屋檐上的轻云散去,打个他们措手不及,然再用你的拳头和长剑,一一解决。”海棠从窗棂格向外望去,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上,薄衫裹着细弱的身子更显玲珑,可这一字一句带着血味的狠,却和这具身躯对不上号。 “你倒了解的清楚。”翊华也从窗棂向外看去。想了想,觉得海棠的言语倒是可信,就决定一试。 走出里屋,向房檐上一挥石灰,只听几个男人闷声遁逃。正在诧异海棠的行为之时。院中大门被打开,当先一个身材修长清瘦的男子,负手而立,看见翊华短暂的惊讶后,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只与手下对了个颜色,诸人顿时成半月式,将翊华围在其中。 海棠披了一件水绿色的外袍也跟了出来,月光下,海棠人影单薄,见此阵势,也无太多惊讶之色,将短刀藏于袖中,缓步走到翊华跟前,小手攥住翊华的胳膊,细声细语的问“相公,这些又是你的朋友?” 翊华紧了紧胳膊上的小手,不等他出声,当先的那个男子从腰间抽出九节鞭,说了句“景翊华,你竟敢逃到我云州境内。今日,我就替我妹妹报仇血恨。” 九节鞭猛的甩过,翊华一个转身,将海棠护在怀中,而海棠却怔怔的望着院门口那被月色照的敞亮的清瘦男子,轻声喊了句“申哥。” 话音刚落,鞭子就差一厘打到翊华身上,却被那男子收了回去。 “你刚唤我什么?”清瘦男子走到翊华跟前,瞪着他怀中娇柔的小娘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名叫海坤,海家三子。在外有人唤为坤哥或是三哥,还有叫海哥的。但,这申哥之名,只有父母双亲和自己的妹妹海棠才知。自己原名海申,父亲觉得如食之海参的发音,长大会被人取笑,在未满周岁就改名海坤。海棠妹妹也是跟随母亲睡时,无意听见,无人之时,会唤他申哥。更像是二人之间的小秘密。这等隐秘之事,这个娇娘子怎会得知? 海棠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眼泪忍不住一滴一滴,若水晶颗粒般落下。这可是最心疼自己的哥哥。可当下,这边是疼爱自己的夫君,承认了这一世的身份;那边是前世疼惜自己的亲哥,已当自己是亡魂。海棠咬了一下檀唇,短刀忽向海坤刺去,海坤还没从那声“申哥”中缓过来,冷不防一把短刀划过,刚要防备,却是翊华机敏的将长剑架在了项上。 海坤手下大乱,将三人围在圈中。这世海棠个子娇小,面对着海坤,短刀顶着海坤的肚子,身后是自己魁梧的夫君。海棠看着海坤,百感千愁。一手却情不自禁的握住海坤的胳膊“为什么要帮海棠报仇?你说个明白。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叫你申哥。” 海坤给手下使了个颜色,那些人稍稍扩大了点包围圈。海坤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泫然欲泣的小脸,竟有了熟悉的感觉,也不如刚才那般硬朗,缓缓道来“辉225年。我妹海棠将军为守护这云州城,跟你不守契约的兴安狗贼夫君一战。海棠,身经百战,却不想,不战而亡。仵作说海棠是被人下毒,才会如此不堪一击。景翊华,怪不得兴安不让你加冕,这等阴险之人,怎能治理国家。你藏了多年,是时候还我海家一条人命了。” 海棠看着海坤一脸愤怒和悲伤,只觉得心如针扎。又看向翊华,黑眸深邃,一语不发,好似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海坤刚有动作,就被海棠尖锐的刀尖划上了衣襟。 “申哥。我也叫海棠。”海棠在他耳边轻语道。 海坤却如听见了晴天霹雳般,浑身一颤。翊华借机拉着海棠,一用力,站在了屋檐上。海坤手下正准备追击,却被海坤拦了下来。他看向已经逃走的二人。久久不能言语。 二人终逃到一处幽静的林中。确认没有追兵后。翊华才松开抱着海棠的手,笔挺的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垂下眼眸,盯着海棠看着。海棠那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沉醉的神韵。翊华将头扭到一边,不再汇这湾碧水,眉头紧锁,准备问个究竟。 “二虎。。。”海棠突感天旋地转,全身都痛,还有一处更是撕心裂肺的痛,直到翊华将她抱在怀里,她似是想起什么,唯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滚了下来。 “你这是来月水了?!”翊华的手掌,已是触碰到海棠下身流出的浓稠血液。 “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月水了。。。”海棠弱如蚊吟的声音却若晴天霹雳,震得翊华浑身颤抖。 第二十章 兴安皇宫立炎殿 “你是不是早知有了身孕,才会如此折腾?!你就这般不在乎我的孩子?!”男人声音低吼。海棠想开口,却只是发出几声轻吟,她觉得好冷,漫天漫地的黑暗将她整个吞噬。 最后的记忆,是男人乌黑铁青的一张面容,与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痛楚。 ** 兴安。夜。 海棠一直在昏睡着,恍恍惚惚间,只觉有人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瓮声说着话,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一袭青衫的禹在给海棠诊脉,待禹站起身来,翊华眼皮一跳,顿时也站起身子,向禹走去。 “如何了?”男人声音中透着焦灼与不安。 “回二皇子的话,”禹拱了拱手,恭敬的说道“海棠姑娘身子本就是羸弱,此次小产,救助不及,又是失血过多,能保住性命就是大好。还需精心调理,只怕日后想要再有孩子,有点难。” 翊华眉头皱的更紧“她何时能醒?” “这。。。”禹十分为难的看了看身边的岑瑾瑜,不知如何作答。 翊华一把揪住禹的领子,怒目圆睁,怒吼道“那日在云州,你便知海棠有了身孕,为何不告知!?你这是欺上的罪行,我可以将你以军法处置!” “翊华哥哥。当日是太上皇提醒禹,不论这女子有任何病症,都不能告知于你。怕你分心。你终是我兴安国最有威望和实力的皇子。太上皇只是不想这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兴安国,变成人间炼狱。你出去看看,兴安城中,步履蹒跚,衣不裹体的城民成群结队,可那一顿饭是百姓半年伙食费的兴春楼里,却是高官如云,好不热闹。哥哥,国将不国!儿女情长,务再牵挂。”岑瑾瑜赶忙上前一步,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声泪俱下。 “滚!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何德何能保护这一方国土?”翊华乌黑的眼瞳渐渐浮起一抹深邃的愧意。 他握住海棠的手,海棠依旧是毫无知觉的睡着,他想起几年前躲到西坝村,只是为了躲避勾心斗角的党羽之争,碍于自己的身份,未曾想要娶妻生子。不巧李秀才非要谢恩,将小女海棠嫁给自己,才有了这段姻缘。 洞房那夜,他心潮起伏,望着她稚气未脱的面容,愧疚与怜惜一道涌来,甚至连她的小手都不舍得触碰,生怕会吓着她。还记得第一次见海棠小馋猫般的挖酒,那小身板一摇一晃,硬生生的把酒挖出了,又跟自己豪饮时那般可爱洒脱。还记得给自己绣的第一双鞋垫,是那般柔软舒服。回忆里,尽是海棠对自己种种的好,跟画片一般,一张张刻在脑海中,今日浮现,又是一种滋味在心头。 他甚至想,会跟她在西坝村安稳一辈子,一辈子都会将她捧在心头,不让她受丝毫委屈。可如今,躺在这榻上的女子,确是熟悉的陌生人。她的一笑一颦,还是那般清水芙蓉。可她遇事冷静果断,判断准确,毫无娇弱女子之态,更是那双秋水般的眼,遇事之时,透着冷冽的杀意,更像是在战场上,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人那般凶狠嗜血。 海棠出血那夜,翊华并无他法,只能连夜抱着海棠赶到西河镇,套了一个马车,马不停蹄的赶往兴安城。到了兴安城边一个破庙之中,找到了压到石狮底座下的令牌。再快马加鞭,到了城门下。 举起令牌,大吼一声“武胜将军回城!”守卫城的正是翊华曾经的部下,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见自己的将军驾着马车,飞驰而来,赶紧命人打开城门。 在最危难的时候,景翊华,终究使用了一个皇子的权利,畅通无阻的回到了皇宫之内,用最昂贵的药材,最好的医师,最舒适的软榻,可是他也明白,踏入这皇宫,想再出去,谈何容易?只是,为了海棠,他愿意披起盔甲,换来真正的安稳。 “二皇子,海棠姑娘的药已煎好。”翊华回眸就见寞儿正捧着要值毕恭毕敬的行礼。 翊华淡淡颔首,“你也回宫了?!” “回将军的话,将军离开的第二天,寞儿就回来了。”寞儿一副宫女的打扮,清丽的小脸上却有着成年的沧桑。 “夫人,就辛苦你好生看着了。”翊华将海棠抱在怀中,另一手则是舀了一手药汁,以唇试温后,喂进海棠口中。 这样的时日,已经过了三个月。海棠终是不醒。 海棠在睡梦中也是不踏实,许是那药太苦,她紧闭唇齿,就是不松口。翊华只得含住那药水,轻轻的用舌头顶开她毫无生气的嘴唇,将那一碗药汁一点一点用喂下去。 翊华接过寞儿手中的丝帕,将海棠唇角的药汁擦去,蓦然,却见海棠动了动嘴唇,溢出一句呢喃。 翊华眉心一紧,俯首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字“海棠,海棠,醒一醒。” 有细密的汗水覆在海棠的额头,汗津津的一张小脸,甚是可怜。 翊华伸出手指为她擦去额上的汗珠,却听见她轻声呓语“海棠,领旨。” 翊华心口一震,他坐直了身子,心知这声呢喃的意味何在,他不声不响,就那样坐了好一会,方才起身对着一旁的寞儿道“好生伺候夫人。” “将军。太上皇交代,我们只能唤海棠姑娘。不得称呼夫人。。。”寞儿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小声低语道。 “这会殿里无人,你我不需如此大礼。谁传话来不让你称呼夫人的?”翊华摆弄着手中的红色木簪。 “张公公。” “这张公公是安氏皇太后的人。你小心盯着。特别是这饭食和药水,你更是要仔细,小心被人下毒。”翊华冷言一句。 “将军放心,这天下,没人能在寞儿眼下下毒。”寞儿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包淡粉色粉末交到翊华手里“这散魂粉,留着防身。” 翊华望了一眼榻上的海棠,轻叹一口气。“下去吧。” 翊华走出屋子,回了自己的行宫。心腹已是等在那里,刚见到他,立即行了礼“属下见过二皇子。” “不必多礼。”翊华虚扶了一把,对着他道“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二皇子的话。属下已是打探出来。海棠是云州郭谋士的外孙女,可自打出生就没见过这个外公。郭谋士甚至都不知此外孙女存在。海棠跟海家无任何联系,只是跟海棠将军同名而已。只是你说海棠唤海坤为申哥,这个称呼,属下也打探到了。是海棠曾唤海坤的昵称。几乎无人知晓。属下也是无意托人问到了海家的照顾海老爷子的老奴,这个老奴说并无把这个昵称告诉他人。” 翊华闻言,眉心渐渐皱起,沉吟片刻,对着心腹挥了下手,心腹很快离开了行宫,消失在夜色中。 “这女子,可是你的软肋?”一道清亮的声音从正门传来。岑瑾瑜摇着折扇,轻轻翼翼的走了进来。 “你厮这等放肆。在这皇宫之中,竟然不给本王行礼。”翊华一道冷言,像是能把整个行宫冻住。 “翊华哥哥。我可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的。这两个消息,跟还在昏睡的海棠都息息相关。这好消息是。。。。还是先行礼吧。”岑瑾瑜走到正厅中央,收起折扇,正欲行礼,却被翊华拦下“不要卖关子了。快说。” “这第一个好消息就是:翊华哥哥大婚在即。岑瑾瑜是来道喜的。” 翊华眸心暗沉下去,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内屋方向。也不做声。 第二十一章 赐婚 “翊华哥哥,本朝自开国以来,历代皇后皆来自安家,而这次给你许配的王妃,也是皇太后的小侄女,宰相安平泽之女安佩兰。皇太后这等用心,怕是要看好你这个武神了。” 安家乃开国功臣,传到皇太后这一代,势力已是如日中天,当年兴安开国皇帝立下祖制,命子孙后代的皇后王妃皆由安家所选,一来自是安家战功赫赫封王封后,本就应该;二来却极少有人知道,将安家的女儿接进皇后为后为妃,为的便也是以此来牵制安家,安家若有谋反之意,首当其杀的,自是他们家的女儿们。 而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代的安氏,也就是当今的皇太后,野心极强,掌控能力也极强。当年的安氏,只是嫁给了最没权势的景康王,而景康王也是宫中出名的闲云野鹤,整日周游属国,不问朝政。可自打娶了安氏,却再没出过这兴安城一步,皇子们却争先恐后的出了意外,只留下景康王这么一个皇子。老皇帝万般无奈,也知是安氏从中作梗,但以无回天之力,只好立了景康王为储君。谁知,立了储君没一月,老皇帝就驾崩。景康王继位。继位就去皇陵守孝二十七日,回城后,就宣布退位,由自己和安氏所生的盛晔继位。皇太后插手朝政多年,朝中皆为她的爪牙,无人敢言。 这次皇太后知道翊华回城后,并没有怪罪之意。而是非常有大家风范的,要给已到婚娶之岁的翊华娶个大家闺秀。并告知天下。路人皆知。唯独,这新郎官,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 翊华黑眸深邃,对着岑瑾瑜一字字道“我若不娶呢?” “那你的海棠,今世怕是不会再醒了。” 翊华心头一紧,脑海中全是海棠的影子,柳眉如烟,长睫如蝶翼,露出来的肌肤吹弹可破般,望着自己的眸子,仿似能将人的心化了。 “海棠是你的软肋。还是留在这立炎宫最为安妥。云州郭谋士已在打探海棠的下落,而海家也派了探子进入了兴安。我怕,这海棠最后要成为一个把柄,谁得了海棠,谁占了先机。”岑瑾瑜负手而立,看着翊华一脸阴沉的脸。继续说道“你大婚的圣旨,怕是明日就会到立炎宫。违抗圣旨是死罪,你死了,谁管她?!” 翊华心头已是怒到了极点“我答应过她,只想跟她安稳一生,哪怕是苟且偷生。” “安稳?偷生?你身上流着这皇族的血,生下来就是为了斗争而活,这一世,你怎么过个安稳?”岑瑾瑜的折扇狠狠敲到梁柱上,竟是断了。 “还是说坏消息吧。”翊华沉沉的说道。 “海棠,不得进入立炎宫,只能待在寒奇宫。不得踏出行宫半步。” 岑瑾瑜话音刚落,翊华就是一怔,只道“这可是皇太后的懿旨?” 岑瑾瑜依然紧紧的望着略有失神的翊华,哑声道“是太上皇的意思。” 翊华一语不发,一双眸子黑如夜空,身子笔直的望着眼前的岑瑾瑜,岑瑾瑜在翊华的目光下,心头不由的开始发憷。 “翊华哥哥,若想救那榻上的海棠。唯独只有一个法子了。”岑瑾瑜上前一步,抓住翊华的胳膊,宽厚的胳膊上能感觉到突突流淌的血流。 “什么办法?”翊华眼睛一亮,但又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夺嫡。”岑瑾瑜声音虽小,但言语清晰。说罢,就看向高大的翊华,在他眼底间,察觉到了一丝凶残。岑瑾瑜嘴角微动。 “你想找死?!岑瑾瑜。这二字,可是你所能言。胆大妄为。”翊华转身回到主位上,端坐下,魁梧的身躯挺似剑,帝王之气呼之欲出。 岑瑾瑜并没太多反应,只是笑了笑。拾起断了的折扇“翊华哥哥,这折扇断了,可以再换个新的。人脑袋要断了,可不能换了哟。我岑瑾瑜不怕掉脑袋,反正没人爱没人疼没人给绣鞋垫子。”一抹邪笑挂在嘴边,看看主位上的翊华,又望望内屋的方向。“翊华哥哥若再不治罪,我可要回去睡觉了。明日有人送来神草,说专治沉昏不起。” “岑瑾瑜,你与谁为伍,为何设计了我?”翊华冷笑道。 “我只想看着你,给海棠,一世安稳!”岑瑾瑜转身要走,听此言,也是冷冷的甩了两句出来。“你若不是皇子,榻上的姑娘,该是享受豆蔻年华,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也不会这般光景。” “翊华哥哥,我要回去等神草了。明日献到您的行宫。”岑瑾瑜将断了折扇,在手上拍了拍,离开了立炎宫。 岑瑾瑜一走,翊华才感浑身冷汗。自己是杀敌冲锋骁勇无敌的武胜将军,面对几万大军,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今日,却只敢隐隐的害怕。不怕自己的生死,只怕自家娘子保不住。翊华长年征战,不善政治斗争,可自己偏偏摊上了宫斗,在这皇宫之内,自己竟是连个讨主意的人都没有。 翊华苦笑一下,回到内屋,挥手让寞儿先下去。看着榻上的海棠,映着月色,小脸上若镀了一层银光面具,微弱的呼吸,在静谧的夜,倒也能听个清楚。翊华想着海棠跟着自己颠沛流离才会失了孩子,心头不忍,伸出手将那脸颊捧在手心,“海棠。不论你的身份如何,我定会护你周全。” 海棠还是淡淡的呼吸着,并无反应。翊华躺在海棠身边,将她微凉的身子揽在怀里,温热了海棠才肯放开。 兴安的夜,凉中透着寒意。翊华紧紧身上墨色披风,对着暗蓝的夜空,吹起了长哨。少顷,一个黑影从屋檐上落下,跪在如松般挺拔的翊华面前,翊华将一封密信交到黑影面前,低语几声,黑影将信往怀里一藏,立即跳上屋檐,消失在黑暗中。 翊华一夜未眠,坐在海棠的塌边,一遍一遍的细细摩挲着她黑云翻墨似的浓发,尖如刀削的小脸上毫无生气可言,鼻翼微颤,唇微启,轻叹一口气,又是沉沉的睡去。翊华一声一声轻唤“海棠,海棠。”却怎么也叫不起塌上人。 “将军,天已经亮了,大婚的圣旨就要到了,您真想叫醒她?”天色蒙亮,寞儿递上一杯热茶。翊华抬起头盯着上方看了片刻,黑眸中仍是静如深潭“在这皇宫之内,你还是称我为信王。今日,没有移宫的圣旨,夫人只能待在我立炎宫。还有,禹已经认出你了吧。” 寞儿美目一闪“他见我第一面,怕是就认出了。这些时日,禹天天来立炎宫给夫人看病,却不跟我有半句言语,实在可疑。” “这皇宫之内,暗潮涌动,我的回归,对很多人来说,就是眼中钉。这场大婚不过是安氏用来监视我的一个手段。现在皇宫内外,包括云州国,都知道海棠是我软肋,怕是会有更多的人想要加害于她。你跟随我多年,自是我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一定要仔细夫人。”翊华喝下热茶,将手中的红色木簪叉到发髻之中,就转身离开去了外厅。 巳时,立炎宫外人声鼎沸。只见穿着紫色锦衣,头带三珠锦帽,手持黄棍佛尘的张公公走在最前,脸上洋溢着阉人特有的媚笑,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那些人手里拿着全是婚嫁之物。光是里里外外的玄端礼服就有几十件,那绛色大靴各款各样,也有那么十多双。床上铺盖的大红床品,桌上摆放的红蜡烛,糕点,餐盘,一应就是十几种。更别说那挂的,贴的大红喜字,更是满满摞摞。再仔细瞧那些宫人,穿的也竟是大红宫服,放眼望去,甚是喜庆热闹。 翊华眼底暗沉,似隐着浩瀚大海,深不见底。看着这一干风风火火的宫人,脸上无任何波澜。 第二十二章 立炎宫迎娶安王妃 翊华大婚当日,皇宫内外红妆十里,喜气洋洋,甚是比过年都要热闹一丝。皇宫竟然如此大动干戈,老臣都觉甚至比明哲皇帝娶亲还要隆重几分,纷纷议论这不合礼数。而安氏家的大臣们也围成一堆,窃窃私语,有人怀疑武胜将军,这是要夺权。可很快就被众人否认,谁都知道,武胜将军一身好武艺,可他那骁勇杀敌的苍月槊在太上皇手里,兵符在皇太后手里,这武胜将军就是有孙猴子的本事,没了金箍棒,没有援兵,怕也翻不起大浪。可大臣们都从各位的途径得知,这武胜将军是抱着一个血染群儒的娇娘子,骏马飞驰回的兴安城,路遇曾经部下行礼,也并不理会,一路狂奔,甚是焦急。一进皇宫,便传曾经麾下的神医禹进宫治病。 “这血染裙摆,分明是下身出血。又能惹得一向冷清的武胜将军如此着急,怕是那娇娘子是。。。可惜了安宰相家的长女,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嫁过去,就要看人脸色了。”工部尚书季慧杰扬扬眉毛冲着安氏家的大臣们,冷笑一声。 “季尚书,您还是了解的真切!我家乖侄女可是皇帝御赐的皇婚。是信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哪来的人敢给脸色看?!”户部尚书安德江翻着白眼,冷哼道。 “哎呀,真是黄连吃嘴苦在心啊。”季尚书拍拍安尚书的肩膀,就走开了。 别的大臣官位都没这二位高,自是不敢再搭腔。一簇一簇,私语起来。这皇宫内许久不出这般大事了,大臣们终于有了嚼舌根的料,甚是欢喜。 立炎宫内,身着喜服的翊华,端坐在正厅藤椅上,任由礼官梳理墨发。时不时回眸望望里屋,眉心越发紧。身边站着数位礼部大臣,监控着大婚全过程。礼司更是半个时辰,一汇报“王妃已到安宁门!”“王妃已到凤舞门!”“王妃已到吉祥门!” 眼看王妃离立炎宫越来越近,榻上之人,大汗淋漓,浑身发抖,牙齿竟打着颤,发出哒哒的声响,顷刻身上的薄衫全是湿透,一双小手不安的四处乱抓,寞儿命人退下,只留几个贴身丫鬟,换掉一身湿衣,正准备换榻上被褥,刚好的衣服又是浸湿。寞儿急的直啃指甲,看着眼下的汗人越发虚弱,也不顾那么多,直奔正厅,伏在翊华耳边“信王!请您传禹入宫!夫人怕是。。。。” 翊华心口猛的一痛,“哗”的站起身子,就欲往里屋里奔。“信王。若您这会进了里屋,那女子怕是会立即送到寒奇宫那般阴寒之所了。”一个礼司拢拢袖子,嘴角似笑非笑。 “礼司,寞儿不求信王去里屋,只求禹能入宫。请您通融!”寞儿急的满头大汗,透着英气的眉目也慌张不少,看礼司这般刁难,也不去管宫里的那些个礼数,“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没有半点犹豫,对着礼司磕了一个头。 “白管事,您这有是何苦?不过是一个村野丫头!还是想想以后如何服侍王妃吧。”礼司甚至都正眼瞧一瞧。 “寞儿!起来!”翊华低吼一声,拉着寞儿要起身。 “信王!今天是您大婚之日,还望您顾全大局,这事您别掺合了。里屋那人视如我姐妹,还请信王放心。请信王传禹即可进宫!”寞儿紧紧翊华的手,眼神中满是央求。 翊华眉头紧锁,一双眸子射出凌厉的光芒,空气仿佛像是凝固了一般,礼司也被这气势吓得不敢作声。 “传!禹入宫!”翊华终是没有迈入里屋,只能隔着一道屏风,紧握拳头,冲着侍卫怒吼一声,这声如从翊华胸口涌出一头猛兽,誓要撕破眼前的一切。 随着侍卫一声一声传出“传禹入宫!”,翊华才坐回到藤椅上,焦虑的望向里屋。 有人将这话传到了皇太后耳里,皇太后看着立炎宫的方向,对着康王说“你的好儿子也如你一般,痴情于民间女子啊!” 康王眼底暗涌着一丝嘲讽,却未表现出来。只是拿起手边的花舀,给门口的芍药花,浇上了一舀水。皇太后看康王这般不理自己,气急败坏的冲着张公公喊了一句“去拿凤印来!我今天就是要下一道懿旨。太医也好!禹也好!谁要靠近那个贱人,就砍了谁的头!” 翊华等来的是一张禁止禹入宫的懿旨和轿到立炎宫的传话。翊华愤怒的脸扭曲如一头凶狠的猎豹,随时时刻都有扑倒眼前猎物的危险气息,周遭的空气静的骇人。岑瑾瑜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挽起翊华的胳膊,扭过身去“翊华哥哥,你的王妃就要过门了。看着两只红彤彤的喜烛,燃的这般美好!” “你滚开!今天,我景翊华,非要杀干这一皇宫的人命来祭我娘子!”一阵雄厚的内力,汹涌而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到一场含着杀气的风扑面而来。众人额上冒出细细的汗,这武胜将军,绝非浪得虚名,自己怕是要沦亡在此了。 “翊华哥哥,你看那烛上火苗,对这之风的威力过于敏感而拼命燃烧,结果呢?呵呵。只能加快自己灭亡的速度,成为一则风所讲述的最得意的笑话。”岑瑾瑜诡异的一笑,拍了拍翊华的胳膊。 翊华一怔,顷刻明白岑瑾瑜这话中的含义,不论把自己和海棠的存在封锁得多么严密,他永远生活在别人欲望的视野内,尽管大部分情况下,自己对此浑然不觉。 翊华阴寒的一笑,望着一片绚烂的阳光下,吹拉弹唱的迎亲队伍,整整喜服,对着一通礼司道“还不快去迎王妃进门!?” 礼司们像被唤醒的木偶,慌乱不堪的冲向正门,欲迎王妃进门。 安佩兰在宫中礼司的搀扶下,缓缓跺下四大抬着的喜轿。一套大红喜服在强光下甚是灵动,放佛身上有万朵牡丹争奇斗艳,随着安佩兰每一步的走近,那身上的牡丹竟在暗光下变成了万丈光芒,将新娘拢在这光芒之中,尤为夺目。离翊华还有五十步左右时,一个老妇人提着一个竹篮走了过来,走到新娘身边,从竹篮里掏出一个鸡蛋,从新娘颈部滚下,一直到脚踝才作罢。“信王,这是安氏家族的传统,意是快快下蛋,快快生子。”翊华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心中却暗嘲,难道不是快快滚蛋的意思? 盖头下的安佩兰,确是满满的欢喜。她早就听闻武胜将军是人中龙凤,长相甚是英武,武艺更是兴安第一,关键是他身上那股子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所以当皇太后说将自己许配给翊华时,父亲没有片刻犹豫就应许了。还私下告诉自己,这天下迟早一天是景翊华的。安佩兰的野心瞬间膨胀,从接到婚旨的那日就开始幻想自己有朝一日带上那凤冠,母仪天下的华贵。 离主位越来越近,安佩兰在盖头下,嘴都笑的合不拢。她已经看见男人宽厚的大手中握着要挑盖头的玉如意,那双大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食指和中指微微抬起又落下,发出轻微的响声,像是再给自己敲着节奏。 “请信王揭盖头!”礼司庄严的长吼一声,立炎宫内外,立即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都看向王位上的一对新人。奏乐的礼司们更是换上琴弦,待那盖头一落,喜乐奏起。 安佩兰双手交替在腹部,做好了给相公作揖的准备。一张圆润华贵的脸,更是笑的开了花。 翊华交替扣响的手终是停了下来,嘴角微微上扬,紧紧手中的玉如意,慢慢举起。盖头下的人,更是激动的恨不得自己扯下盖头,扑进那怀里。 第二十三章 你是白副将?! “报!边疆急报!云州海家军已攻至南安!皇上皇太后请信王速速完婚,速去宁元殿议事!”身后插着三角红旗的传令兵火急火燎的冲进立炎宫,摊跪在地。 “快!递上军报!”翊华手中的玉如意沉了下去,健步如飞,一把抢过传令兵手中的军报,飞快的翻阅。 “信王,还是先完婚吧!”礼司小声提醒。 “国重要还是这婚重要!?”翊华黑眸透火,吓得一干人大气都不敢出。 “快!去拿戎装来!我这就去宁元殿!”翊华洪厚的声音响彻整个立炎宫。惹得些小太监纷纷侧目,这般心怀国土之将,在兴安,怕只有这一人了。 翊华扔下一身嫁衣的安佩兰,正眼都不瞧的,径直走出了立炎宫。 “二虎。。。”立炎宫一处偏僻的小院内,海棠虚弱的开了口,她只觉头痛欲裂,刚挣扎动了动身子,身上就浮出一层轻汗,眼前更是一黑,几乎又要昏厥。海棠索性又躺会枕上,眸子里满满的疑惑,小手习惯性的摸向枕底,想把那防身的短刀寻出来。 正在一边整理的衣物的寞儿隐隐听到海棠这声轻唤,将信将疑的走了过来,只见榻上的小人,雪白的脸蛋上,带着一双警惕的眸子,四处探究着。看见寞儿走来,努力挣扎的坐起来,脸上多了一分生气“寞儿,这是哪儿?” 寞儿赶紧凑过去,扶着海棠瘦的只剩骨头的腰枝,小心翼翼道“这是兴安的立炎宫。” 海棠向她看去,眸子中透出一丝冰冷,可身子却又浮出一层汗,她虚弱的开口“可是兴安皇宫内?怎会这般破旧?” “这里是信王给夫人安排的稳妥之地,怕他不在之时,您会被歹人设计。” “信王?!”海棠冷笑一声,细细呢喃着。可突然脸色一白,数月前的一幕涌入脑海,苍白的手指滑到小腹“我,我是不是小产了?!”说完这句话,似自己已经明了,心中若吃了那黄连,心肝揪在了一起,泪水一串串落下,加上身子羸弱到了极点,冷毛直冒,浸得整个人都湿透一般。 “夫人莫哭。您刚掉了孩子,身子虚弱的紧,这一哭一激动,怕又会晕过去,还不知何时能醒!”海棠这架势,唬得寞儿跟侍女们紧张的不得了,只能轻哄“信王去宁元殿议事。一会就能回来。夫人好生躺着就是。” “好生躺在这偏殿之内?!”海棠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蛋上褪去,她眼睛盯着寞儿,整个身子拼命挣扎的坐起来,眼瞳中满是寒气,暗暗吸了一口气,稳稳的吐出一句话“去给我叫景翊华来!” “夫人,我已经派人去候着信王了。只要他一出宁远殿,就能知晓您已经醒来了。信王这去议的可是军报。就算我派人现在去叫,怕是连宁元殿的门都进不去!”寞儿扶住海棠,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帮助顺气。可心中却打起了鼓,这海棠的气势,怎么觉得都不像一个她生的那般娇弱,对于丧子之痛,也表现的风轻云淡,这般看淡生死,这女子到底什么来头。 海棠闻言,翠眉微颦“军报?什么军报?” “云州海家军已攻到南安。如再不防卫,怕是不出五日就能攻到这兴安城。”寞儿本是端着一碗药汤过来,被海棠这么一问,眼皮一跳,手一抖,汤碗中的汤匙发出轻微的颤抖生。她没料到初醒的海棠竟在打听军报。 “寞儿,你许是参加过战争吧。”海棠接过寞儿手中的药,一口气喝了下去。小手却紧紧握住寞儿的胳膊。 “夫人真会说笑,寞儿自幼就给大户人家做下人,哪里参加过战争?”寞儿心头一紧,眼神避了过去,却也能应答如流。 “上次在云州我就摸到了你的短刀夹和药包卡,这分明是军队里药师才会有的装备。”海棠说完这句气喘吁吁,面上已是汗水点点,可她还是支起整个身体,言语中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是行军装备呢?!”寞儿从袖袋里掏出短刀,逼向海棠。 “你是虎师白副将?!”海棠瞧见那短刀,有些恍惚。这把短刀,是当年赠予自己副将白希辰的,可这白希辰的亲生妹妹却效力于武胜将军的虎师。介于白希辰对自己忠心不二,也没有对旁人提及过此事。只是有次,问过白希辰,短刀是否合手,被告知,送给了妹妹。 造物弄人,上一世的丝丝缕缕跟这一世就这样牵绊在了一起,上一次的敌人,这一世都变成了身边人。此时竟被自己的刀威逼着,实在可笑。海棠秀美微颦,看看眼前的寞儿,暗暗在心里打起了主意。 “白副将,我与白希辰是旧识。”海棠并没被这逼到喉咙的刀吓着,反而面色恢复了些血色,淡然中透着清冽。 寞儿看着已经半卧下的海棠,苍白憔悴的小脸上,一双眸子却炯炯有神,她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却也能听出那微微的颤音“你,你是海棠将军!?” 海棠挑眼看向寞儿,声音那是那般柔柔弱弱“跟你哥一样机灵。” 寞儿面如土灰,想转身放下汤碗,脚一软,竟是没有站稳,不得不用手紧紧扶着床帏,才勉强支撑。寞儿竭力镇定自己,避开眼前这人的目光。坐到了凳子上,良久才起身。 “你怎么会这般容貌了?” “一言难尽。翊华呢?做回他的武胜将军,准备与我海家为敌了?!”海棠终是支撑不住,躺在枕头上,侧过身子,同寞儿说着。 “信王,今儿你我大婚之日。您不回宫,怎么跑到这等偏颇的地方来。幸亏侍卫看见,要不兰儿又得多等一会儿了!”院外有一个矫揉造作的女人在说话。 “你先回寝宫,这院里,有立炎宫最美的花。我去去就来。”翊华声音中带着丝温情。海棠心口一紧,这片温柔,本以为只会给自己。 “信王这是要为我摘花?好好,我这就回宫等着。”女人欢呼雀跃的走了。 海棠和寞儿相视一眼,寞儿有些踌躇,走到海棠跟前“外面许是信王妃。” 海棠自知“信王妃”是何意思,泪水莹然于睫,她垂下眼眸,盯着床尾一处的白帐看的出神,两只手交错在一起,紧了又紧,那青葱般的手指上已勒出了丝丝红线。她这一世的爱给的过于猛烈,时至今日,想收已经收不回来了。这“情”字,当真是自己碰不得的。她眼眶里满是泪珠,翻来滚去,却强撑着不让它们落下,她仰起头,咬紧嘴唇,整个人微微发抖。 寞儿轻轻抚住海棠的肩头“夫人,信王他有他的难处。” “娶了那王妃,下一步怕是要夺兵权了。他曾经信誓旦旦的说,憎恶战争,可现在,为了一个权利。却是负了我!”海棠用劲了力气,从床上起来下了地,拖着孱弱的身子向门口走去,每走一步,汗就浸湿一点衣服。她停下脚步,整了整头发,昂起头,直起腰,又继续走。寞儿过来扶她,被一把打开“让我有点尊严去面对他!” 海棠推开屋门,只见院落外有一棵硕大的海棠树,枝繁叶茂,花团锦簇,海棠花开娇艳动人,未开的花蕾也是灼灼灿灿,红艳明媚,似胭脂点点,已经绽放的则变成了嫩嫩的粉红,有如晓天明霞。树下站着威风凛凛的翊华,俊朗的面容上依旧没太多的表情,唯有那双黑眸温柔看向自己,直叫人发慌。海棠暗骂一句,再不要陷入感情之中。可一抬眼,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却怎么都生气不起来。 “这般虚弱,还要逞强?!”翊华上前一步一个横抱,将小人儿抱在身上,嘴就啄了下去。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怀里的娇人,眸中喷火“景翊华,还是回你寝宫,跟你的新婚妻子洞房花烛夜吧!”这一巴掌,震得海棠手掌生痛,又是动了气,一股子汗又溢了出来。翊华笑着帮海棠擦了额上的汗珠,扣住两个小手,一个吻落下。 “噢!看来你是知道此事了。”翊华将目光望向屋里,寞儿急忙躲开。 “那你在这好生休养。我这就回宫了。需要什么,尽管跟寞儿说,之前欠你的,现在都能加倍补偿给你。”翊华将海棠放在床上,翊华声音平缓,像说一见极为平常之事。 海棠心中大惊,继而便是明白,终究是皇子,逃不掉这命运的安排和骨子里的欲望。权力,将会成为他生命中的永恒主题,是隐藏在他高贵血统之中挥之不去的印记! 第二十四章 我不要你了! “二虎。。”一声带着颤抖的声音从海棠唇变溢了出来,她从床上挣扎的站了起身,眼睛里满是泪光,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奔向已走到门口的翊华。 翊华站在门边,似青松一般,一动不动。海棠的一双小胳膊,紧紧的将他的腰搂住,她的小手冰冷异常,似能将人的心僵住。翊华垂下眼眸,只能看见如玉雕般剔透的手指,太过用力,已经泛起淡淡的一层绯红色。翊华微微启唇,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发出声,将海棠一把扣进怀里,细细的嗅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 “二虎,我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你是在怪我,对不对?”海棠紧紧抓住翊华的衣服,生怕这个男人突然会松开手。眼泪如倾盆大雨,落个不停,浸湿了翊华的前襟。翊华任由眼前的娇人哭个不停,他的黑眸里也满是水雾。一想到他们失掉的孩子,心更如刀割一般。 翊华终是没有开口讲上半句,只是将怀里的人儿紧了紧。一双大手细细的摩挲着海棠的脸庞,他的掌心虽说粗粝,但却温暖。海棠忍不住将脸向那掌心又靠了靠,伸出小手,伏在翊华的大手上,泪也渐渐止了下来。 翊华眉头紧蹙,黑眸迥然,狠了狠心,将怀里的海棠推开了。海棠心里莫名的慌张,急忙去攥他的胳膊,又被他狠狠的甩开了。海棠的泪,无声的滴了下来。每一滴泪,就像饱含了一次浓郁的感情,慢慢的,一大滴,从眼眶滚落。划过凄楚的脸颊,划过剔透的项颈,“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海棠紧抿双唇,微微底下头,两只小手紧握成拳,整个人压抑着情绪,身子微微发抖。翊华侧过脸,不敢再看海棠半眼,良久,深吸一口气,才沉声道“我要休了你。” “你要休了我!?”海棠声音颤颤巍巍,大口的呼吸,紧紧大拇指紧紧搓着握拳的手,掐的骨节生生作响。翊华瞧着她纯嫩的脸庞,心里翻江倒海,表面还是那般冷酷“是的。你对我而言,没有利用价值。留在这宫中,只会给我带来麻烦。休,休书,我会让岑瑾瑜送来。你快些收拾东西,离开!” 海棠嘴微微张开,急促的呼吸着,仰起头,不让眼里的泪再掉下来“你,你真不要我了?” 翊华站起身,伟岸的身姿若一道大山,挡住了海棠眼前的光,声音冷冽“是,我不要你了!” 海棠的泪如决堤的江海,倾世而出。眼看翊华就要走出门,她追了上去,抓住他的臂弯,强压的情绪终是抑制不住迸发了出来,能撕裂人心的哭声笼在这立炎殿的陋室里,声音哽咽,如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二虎,你是我在这一世唯一的亲人。我曾经不懂什么是爱,只知道杀戮。遇见你,我才明白,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是什么。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安静的生活,好不好?求你,不要再丢下我了。求你。。。二虎。” 寞儿躲在旁边看的也是泪眼婆娑,这果真是那个叱咤风云海棠将军?能让她如此珍重的去说“求”,难上加难。这一世的海棠,动了真情,却被人负之东海。 翊华在她卑微乞求的眸光下,只觉痛澈心脾,想起岑瑾瑜的那番话,又不得不狠下心,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胳膊上撬开,海棠咬破下唇,又将撬开的手指,扣了上去,不肯松手。 翊华一狠心,运了内力,震开海棠。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屋门。海棠望着翊华的背影,哭成了泪人。 “夫人。包袱已经收拾好了。晚些,我们就得离开立炎宫了。”寞儿见翊华走了,上前一步扶住海棠,朝她嘴里塞了一粒药丸“这是行运气血的。夫人放心吃。我们这一路,需要很多气力。” 海棠又望望屋外,看了看寞儿,轻叹一口气“我刚是有怎么了,如此卑微的去请求一个人。“ “情到深处,欲断难断。”寞儿给海棠披上一件玄色外袍。将包袱放在八仙桌上,径直向屋外走去。 海棠这才从刚刚的悲伤中慢慢缓过神,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玄色,打开包袱,最上端竟是郭谋士赠予自己的出入玉佩。海棠微微皱眉,将玉佩揣到衣襟里。唤了一声寞儿。 寞儿手里拿着鹰哨,走了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你可是要带我逃到云州?!”海棠声音还是如孩童般清澈,只是那眸子含着若隐若现的杀气。 “正是。将军不想最后,将你做为筹码。海家军,还有四天就能攻到兴安城,我们早点去与海家军汇合,兴许能避免这场战争。”寞儿发现包袱里的玉佩已经不见,微微一笑。 “海家军要的是我?” “不详。但将军说,你到了海家军,一定能阻止这场战争。兴安的军备完全不能跟云州比,如果这场战争一旦打起,兴安一定是灭国。”寞儿低声言了句。 “我这一次不过是翊华的挡箭牌了。呵呵。”海棠黑瞳中一片死一般的沉静,她心里不敢置信自己刚还苦苦哀求的男人,不过是猜出了自己的身份特殊,利用了一番罢了。如同他的大婚,不过是为了夺回兵权。海棠苦笑一声,望向翊华离开的方向,心中暗道“与君一别,不复再见。” 寞儿在海棠身上洒下白粉,这白粉一挨到身上,衣襟上,就会消失,很是神奇。海棠抬眸看向寞儿,寞儿赶忙解释“夫人,这是寞儿的隐踪散。散在身上,再好的猎犬也寻不到我们的踪迹。这皇宫里,想要夫人命的人可不少,我这是稳妥之计。” 海棠轻轻点头“寞儿,休要再唤我夫人。叫我一声海棠也好。”海棠又想起曾经将自己碰上天的男人,心里一绞,深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能唤海棠呢?我还是叫你一声小姐吧。”寞儿心疼的看着眼前的人,娇人的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就是强忍着不落下。嘴上虽说自己被利用,可这真心,谁也骗不过。 “也好。我们何时起身离开?”海棠此时只想快快离开这里,忘记这里的一切。 “岑公子一来,我们就能走了。没有他,我们连立炎宫的门都出不去。”寞儿站在门槛上翘望。 “岑瑾瑜还真神通广大。”海棠随口一句,寞儿却来了兴趣。 “岑公子不仅本事大,兴安云州都能转通。还英俊洒脱。这宫里宫外,不知迷了多少女人的眼。” “也迷了你的眼?”海棠惨白的脸颊终于有了点血色,微微一笑,却让窗外的人放心的长吁了一口气,轻身离开。 “寞儿不敢动情。”寞儿嘴上虽这般言语,但那红云初上的脸蛋,大有小姑娘怕羞的样子。 海棠笑而不语。心情也不如刚那般糟糕。只觉身子有些乏力,便上了床,躺下小憩。 梦里,水声潺潺,竹影绰绰。一袭白衣少年,立于竹枝之上。“海棠将军,别来无恙。”少年声如泉水,清澈隽永。 “原新?”海棠虽知这是梦境,但还是有些吃惊。这已是很久不梦过原新了。 “海棠将军,这情,是动了好,还是不动的好?”原新从天而落,翩翩而下,立于海棠面前。 “这。。。”海棠一时语塞。如果一个月前问她,她定会还不犹豫的说,动了情的生命才够完美。可现在,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海棠将军,你不如上次那般伶牙俐齿了。看来人世间的情,让你圆润了不少。”原新望着眼前已是娇娘身的海棠却摇了摇头“你海家的玉刀兵符,我将以另外一种方式重现,你海家能否再次得到,就看造化了!” 海棠一听玉刀兵符,立即一跃而起,去抓原新的衣袖。原新冷笑一声“怎么?给你夫君撒娇撒习惯了,竟如此莽撞了。海棠,你丢的兵符,看你还能否再次得到。” 海棠两只小手不停挥着,就一双大手轻轻握住。海棠安静下来,又睡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出宫 海棠梦中醒来,却见岑瑾瑜邪魅的笑着看着她。一双修长柔腻的手轻轻握在自己的手上,海棠脸一红,抽回了手。一双若受惊小鹿般惊慌又澄澈的眸子盯着岑瑾瑜,又好似在回忆梦里的场景。小人儿双眉微拧,眸光沉了下来。 “岑公子,你坐在一个夫人的床边,礼数何在?”海棠轻咳了一声,厉着嗓子道。可这厉声却还是没长开的娃娃声,这一听,耳朵竟是软软绵绵,甚是舒服。 岑瑾瑜笑着站起身“这屋里哪来的夫人?” 寞儿上面一步,圆润的脸泛着红团“岑公子,不要说笑了。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岑瑾瑜这才将眸子放到眼前的侍女身上,只见她身穿是素色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发髻在脑后,一根古朴的银簪子从中穿过,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润泽。一双凤眼,炯炯有神,薄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您就是白管事吧?!一直听闻您的大名,却不成想,是个如此年轻靓丽的姑娘。”岑瑾瑜抿嘴一笑,对着寞儿就作了个揖。 寞儿赶紧回礼,脸却红到了耳朵根。海棠轻轻一笑“岑公子。我们要去哪?” “去海家军大营。这次出征的可是最难对付的海坤。成败在你之举。还望海棠姑娘能顾这兴安城中的百姓,阻止大战。”岑瑾瑜冲着海棠拜了拜。言语间透着求乞和不可抗拒。这让海棠很不舒服。 “岑公子怎知我就能劝和成功?”海棠端起茶杯,细细抿了一口。嘴边扬起了一个冷笑。 “因为你叫海棠。因为你长了一张郭古月的脸!”岑瑾瑜也自顾自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有,好像你知道很多海家人的秘密。” 海棠一怔,倒也释然了。鼓着两个腮帮子,粉嘟嘟的小嘴撅起来,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撒娇,看的岑瑾瑜一瞬间的恍惚,想吻上那张充满诱惑的唇。 岑瑾瑜赶紧转向一边,打开折扇扇了两下。 “岑公子,我们几时出宫?”海棠为自己添了一杯热茶。 “待亥时,侍卫换班之时。我们再出宫。”岑瑾瑜一看海棠并未给自己添茶,自嘲的一笑。 “有劳了”海棠美眸一闪,那光芒如华彩般溢出眼眶。夺人心魄。 “不必客气。”岑瑾瑜起身,看看天色,将包袱一背,眉头轻轻一挑,又若无其事的回头说了句“走吧。我们要出宫了。” 海棠寞儿跟着岑瑾瑜绕过曲曲折折的小径,绕过一处种满芍药的花园,绕过一个大门大开的书房,到了一处。岑瑾瑜停了下来,眉头拧到了一起“这立炎宫,每次都跟走迷宫似得。好似又走错了。” 海棠额上泛出细细的汗珠,寞儿的药力许是过了劲。她只感身子骨越发软绵,腿一软,赶忙撑住寞儿。寞儿也发现了异常,抓起海棠的脉一把,表情凝重“岑公子,我们得快些出宫。夫。。小姐身子骨太虚,经不起太久的路。” “翊华哥哥?!”岑瑾瑜惊呼一声,又赶紧转身抱起已经虚弱不堪的海棠。“寞儿,我们走!” 海棠随着岑瑾瑜的呼声,向那般望去。只见翊华一身轻盈的薄衫,乌发如数散在肩膀和身后,那坚实的怀里,正搂着一个一身红妆的女人。女人头发也放了下来,看起来像是要就寝。翊华应是看见了他们三人,搂着女人的手,狠狠用力。女人夸张的发出猫叫般的娇喘,在空荡的立炎宫,尤为显亮。 岑瑾瑜低头看向怀中的海棠,海棠黑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又带着阴狠,透着神秘,另人无法琢磨,眼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一身嗜血的杀气,越发浓烈。“海棠。”岑瑾瑜低唤一声。 “你们是何人!怎会夜闯立炎宫。”突然不知从哪冲出三个侍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岑瑾瑜一抬脸,三个侍卫一惊,赶忙放下手里的红缨枪,其中一个人开口道“原来是岑公子。小的鲁莽了。只是您怎会抱个女子在我立炎宫?” “这。。”岑瑾瑜正要解释,就看翊华搂着那女人踱步过来。 侍卫们纷纷跪下行礼。 “岑公子是在帮我处理一些不需要的东西。你们怎么还没出宫,真碍眼!传立炎宫侍卫,不得阻拦!”翊华声音中带着许慵懒,并不正眼瞧海棠。海棠也勾着手,紧紧的贴在岑瑾瑜怀中,目光这看到岑瑾瑜的肩头,再不延伸。 自己不过是翊华的一个东西?!自己现在的存在,不过是碍了他的眼?!海棠在心里狠狠的闪自己几个耳光,海棠啊海棠,什么儿女情长,不过是扰人心志的玩意。你的前一世,这一生,都不配拥有。她闭上眼,暗暗想:原新,这是对我丢了玉刀兵符的惩罚吗?一滴泪,悄无声息,滑落到岑瑾瑜的臂弯上。岑瑾瑜一低头,丝丝碎发扰到了海棠的脸上。翊华眸光冷冽的看着岑瑾瑜,嘴里硬生生压出几个字“有劳小灵子为哥哥分忧了!” 岑瑾瑜尴尬行了个礼“岑瑾瑜恭喜信王信王妃喜结连理。今夜是信王的良辰美景,信王还是早些休息吧。我们这就走!” 翊华刚准备再说点什么,再看一眼躺在别人怀中的娇人儿,却被身边的女人,也就是安佩兰一抓“夫君,今夜花香月清,我已经让人备好床褥,我们早些安寝吧!” 翊华紧紧拳头,转身离开了。安佩兰随着翊华离去,边走边不忘回头看看他们三人,脸上露出胜利的笑。 岑瑾瑜抱着海棠,脚下生风,像逃命般拼命跑出立炎宫。又顾不上歇脚,更甚把出入令牌举到胸前,一路狂奔,出了皇宫。海棠在他怀里颠来颠去,胃里翻江倒海,但见岑瑾瑜如此拼命,也不言语半句,只是那虚汗不停的冒出,湿了岑瑾瑜的手。 “海棠,是不是不舒服了?!”岑瑾瑜并没有放慢脚步,就着风声,冲着海棠喊了一句。海棠微微摇头。 怀里的海棠脸已经难受的脱了形,为了不让自己发出半声,嘴已经把唇咬破,脸上的汗又浸到了破的唇上,就这样,这个娇弱的女子,没有半点呻吟。岑瑾瑜不由暗自敬佩。 “海棠坚持一下。马上到马车跟前了。”岑瑾瑜跑的也是气喘吁吁,但抱着海棠的胳膊却如最初一般平稳。 终于到了马车里,岑瑾瑜轻轻放下海棠,又看向寞儿“白管事,辛苦了。快快给海棠喂点水和行气的药丸。我们这就赶路,一会就先跟禹汇合。” 海棠那双灿然的星光水眸也失了颜色,暗淡的看着马车一角。小嘴微张呼吸着。吃下行气药完,稍稍好了些。岑瑾瑜为她盖上了软被“安全了。睡一会吧。” 海棠没有应话,只是闭上了双眸。马车里一片寂静,只有车轱辘嘎吱嘎吱响的声音。 兴安皇宫内。 皇太后安氏移驾立炎宫。说是要来看看自己初为人妇的侄女。立炎宫一时又变得热闹非凡。翊华和安佩兰则早早换上华服,在立炎宫门口候着这位皇太后的大驾。 皇太后一来,就看向安佩兰。安佩兰迎着安氏的目光,害羞的一笑,满脸通红。安氏满心欢喜,这景翊华毕竟是血气方钢的汉子,加上早早命人在翊华的餐食里下了点媚药,这送上门的黄花大闺女怕已是别人的妇了。安氏满意一笑,就冲着翊华说“恭喜信王娶妻。兴我兴安皇室。赶紧生个小皇子出来,让我这个当奶奶的好好疼疼。” 翊华并没接安氏的话,只是饮了一口茶。安佩兰见状,赶忙打圆场“姑姑,你看你说的人家都脸红了。” 安氏一看翊华这个态度,又见自己家安佩兰一心向夫,心里盘算着,这生米煮成了熟饭。让着安佩兰怀上他的子嗣,就算景翊华想翻天,也估计难翻大浪。安氏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越打越高兴。 “信王。我跟信王妃有几句体己的话。不知能否单独说两句。” 翊华起身就走。没有半点言语和表情。这让安氏心中非常不爽,可一想自己的宏图伟业,也忍了下去。 翊华一走,安氏就让安佩兰坐到了自己身边“兰儿,你们可曾洞房?” “还未。。。”安佩兰害羞低下头,带着娇羞。 “那你这般维护他!?”安氏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侄女,这兰儿跟翊华不过就见过这一次面,又没有行房,怎么对翊华呵护有加了? “姑姑,你是没见,他把那个乡下女人赶出宫时的那股子霸气!真是过瘾!我相信,信王心中只有我一人!那乡野村妇,不过是信王的一个玩物。他还说,让岑瑾瑜把那个东西扔掉,省着碍眼!姑姑,你说,我能对信王不好吗?”安佩兰兴奋的说着,大红的华服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更是血红。 “你说什么?那个乡下人被送出了宫?!”安氏猛的站起身子,厉声高呼,下的安佩兰慌慌张张也跟着站了起来。 “是。。是被送出了宫。”安佩兰哆哆嗦嗦的道了一句。她已经被安氏的气势吓到了,却还不知道自己哪句说错了,惹得姑姑如此大动肝火。 “你个蠢货!为什么不早早跟我说!”安氏气的摔了手中的杯子,抓住安佩兰的手腕就是一拧。 安佩兰被拧得生痛“痛痛!姑姑!痛!” “你真是愚蠢至极!没有那个女人,我们凭什么约束景翊华!!”安氏一巴掌扇到安佩兰圆润的脸上,五个红指头印跟这身红妆反而更配。 “来人!!出动全部禁卫军,就是把兴安城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女人给我找出来!”安氏愤怒的狂啸着“去!让安育平带上一队人马去岑家,就是把岑家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岑瑾瑜的下落!” 翊华站在偏殿的海棠树下,折下一枝海棠,轻嗅那花蕊里的丝丝香甜,听着宫外嘈杂的声音,眸光深沉,暗暗一笑。 妖精从二十二章开始重写,见谅 五一期间,妖精整天玩耍,写出来的文也是水的厉害。再此妖精向各位友友道歉。 今天痛定思痛,决定从第二十二章重新写,但是是在原文上更改。所以,先改了22章,中午上传新的23章。新改后的章节,加快了速度和剧情发展。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