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剑仙的抽奖系统》 第一章·若得我命皆由我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李星渊掐灭了自己手中的香烟。 他吐出在寒冷的夜空当中凝结的雾气，那股带着他温热体温的烟雾顺着冷风飘向远方，飘散在那东京的霓虹构成的温和的，不见星月的幻梦里。 烟头从他的手中落下，那点点的火光，径直的坠下600多米的高空，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李星渊看向了他身边的那个人——暂时称之为人吧。 以高强度仿生陶瓷制造的皮肤已经被李星渊一寸一寸的剥落了，以特制钛合金铸就的金属骨骼涂着哑光的涂层，在黑暗当中完全看不明晰，金属骨骼下虬结着细腻的电路系统与透明的光纤丝，那尚未彻底被机器代替的地方，神经胶质细胞形成的髓鞘状结构呈现出了黄白色，包裹在断裂的血肉与骨头上。 在原本应该是脸的地方，覆盖一个全覆式的面罩，面罩上的屏幕如今一片漆黑。 “哦，忘了。” 李星渊伸出手来，覆盖到了面罩上。 温和的蓝色指纹在全覆式的面罩上亮起，在验证了李星渊的身份之后，面罩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咔哒声响，李星渊将面罩扯了下来，露出了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庞，出现在上个月的《花花公子》杂志的封面上，因为没有必要，因此那光滑的面孔上并没有任何的单管状腺与小脂肪块，那是一个无论是男人或者女人都会为之痴迷的脸庞。 但是，那张面孔上如今只有恐惧。 那人造的面容，因为恐惧而扭曲在了一起，完美的五官忠实的再现了主人的情绪，而他张大了嘴巴，从嗓子当中，只有那被切断的发声系统依旧勉强的工作着，将那断断续续的电子音挤了出来。 “你……杀……杀了……我……” 李星渊笑了笑，笑的从容又复杂，是只有没经过面部赛博改造的人才能露出的微笑。 “你想表现的像是个英雄？还是说，你做好了‘兵解’的准备了呢？” 那人的面容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因为他现在的感情超过了那面容的描绘能力，那脸庞回归了初始模式——僵硬的仿生陶瓷反射着霓虹的光辉，呆滞的看着李星渊。 “你们这些修士啊。” 李星渊摇了摇头。 根据他事先的调查，如果现在立刻杀了对方的话，那么他的思维就会上行到位于近地面的一个名为‘高天原’的太空站中，只要是他的家人愿意付钱，那么就可以再次下行到一个准备好的身体上，这就是所谓的‘兵解’。 “你们总是觉得其他人都只是什么都不懂的蝼蚁，既不会在意蝼蚁的喜悲，也不会在意蝼蚁的生死，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蝼蚁会把你们逼到这一天吧？” 对方没有回答。 “为……为什……么……” “因为你碾死的一只蝼蚁。” “我来到东京，差不多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 李星渊看着远方的东京，那座曾经在大决裂当中几乎完全毁灭的城市，如今依旧闪耀着纸醉金迷的光辉，他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在我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随时有可能会在这个城市当中冻死饿死，死的像是蜉蝣一般。” “但是，有个女人救了我。” 李星渊吐了一口烟圈，烟头的火焰在黑夜当中一亮一灭，像是呼吸。 “或者说，只是那女人自说自话的认为自己救了我吧，她把我认成了另外一个人，嗯，也不算认错，因为这具身体的确是那个人的……那女人明明自己的生活过的像是狗屎一样，无可救药的沉迷着虚拟世界，用多巴胺调节器维持着生活，还在那样的鬼地方上班。” 李星渊沉默了下来，三年前他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占据了那个女人把多巴胺调节器的功率调的过高，最终烧坏掉了自己脑子的弟弟的身体，即便在李星渊穿越过来之后，这具身体依旧濒死垂危，如果不是女人几乎倾家荡产的花钱送他进了私立医院，估计李星渊一穿越就已经死掉了。 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格外的长，一口气吸掉了半根香烟。 “但是她救了我，告诉了我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狗日的大决裂，狗日的修士，狗日的大公司。”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一点一点的习惯了这个世界，习惯了谨小慎微，习惯了磨平棱角，习惯了在你们这些修士面前低下头来。” “但我不习惯这样的生活，我谋求着改变，为此不得不去做一些脏活，为了避免牵连到她，我搬出了那个街区，只是偶尔的去看一看她，她每次还是会为我烤那满是合成芝士的难吃速冻披萨……” 一束闪电划过，照亮了那阴沉的黑暗。 李星渊伸出了自己的手掌，接住了第一滴落下的雨水。 “我攒够了购买人造经脉的钱，已经准备就此成为修士，我会在千代田大厦当中拥有自己的平层公寓，我也能俯瞰这座城市，俯瞰这城市里面的芸芸众生。” “但是，她死了。” 李星渊再一次的看向了那人的脸。 准确来说，是看向了那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漂亮吧？” “像是褐色的，被群蛇守护的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又危险又迷人，无论是怎么样的义眼，都不能代替那对眼睛——听说，你就是这么说的？” “有人和我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可以买了人造经脉，然后一点一点的往上爬，爬到谁见了我都要跪下的时候，自然说上一句话，就会有人邀功一样的捧上你的脑袋。” “但那时候，她就走的太远了，走到看不到你死的悲惨模样的地方了。” “所以，我用那些本来打算买人造经脉的钱买了一把枪，一把刀。” “从那些帮派成员开始，然后是帮派的首领，那些收了钱的警视厅的人，然后……” 李星渊看向了那人。 “今天刚好是她的头七。” 从那人的嘴巴当中，再次响起了声音，似乎是在身体当中的灵力催化之下，记忆金属终于弥合了发声系统的断裂，这次他发声显然变的顺畅了许多。 “你是高桥莲的弟弟高桥一郎？别杀我！我可以给你钱。” “你的辅助脑搜索能力太差了。”李星渊摇了摇头：“你终于从数据库里找到了我是谁，那你告诉你家族的那些人了吗？”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你只要……” 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以钛合金铸就而成的胳膊，就猛地如同灵蛇出洞一般，猛地刺向了李星渊。 这样直来直去的攻击，却没法对李星渊造成威胁，李星渊矮身躲开了这凶狠的一击，将自己的双掌一合，打在了那人的腹心。 这一招，叫二鬼拍门。 若是寻常人中了此招，那么就要被拍裂腹腔，肠穿肚烂，但是眼前的修士并非常人，而是走在了‘仙道’上的求道者，因此并无大碍，但这也并非是李星渊的杀招。 “检测到到到到到……是是是是否……将其回收？” 在双手摁在了对方裸露在外的丹田的瞬间，一个古怪的电子噪声般的声音从李星渊的脑海中响起。 “是。” 点点迷蒙的光彩从李星渊的手中亮起，那人的行动猛然间停滞，就如同是被摁下了关机键的机器人一般。 那人的丹田气府，修士最重要的地方，此时化为了道道彩光，竟然凭空消失不见。 “没了‘丹田’，你就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意识完成‘兵解’了吧？” 李星渊落下了自己的手掌，看着那已经完全僵直的那人，他曲起手指，将还带着点点火星的香烟弹在了对方那仿生陶瓷制作的脸上。 烟头的火星在雨夜当中打出了一片灿烂。 那人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李星渊说话，随着丹田凭空消失，过载的机器系统当中承载的灵气开始了暴走，火焰瞬间便覆盖了了他的身体。 那人身上的火焰延烧，火焰点燃了那悬挂在了整个天空树上的巨大莲花图案，在火光之中，一朵金莲飘摇而上，照亮了半个夜空。 大雨落下，可是再怎样的大雨，都无法浇熄这场用一个修士的身体与灵力作为薪柴的点燃的火焰。 李星渊注视着那人最为耐火的脸庞，慢慢龟裂，消散在火中。 若得我命皆由我，方能火里种金莲。 有段时间，高桥莲痴迷网上算命，其中有一个算命的软件说，她是花姐命。 莲花于五浊恶世而不染卓，花姐命是从天上逃下的花神，在凡尘里打了个滚，就要回到天上去了。 站在这里，已经能听到警车的声音。 那红蓝相间的光芒从远方而来，像是一条展露了麟角的长龙。 她死的时候，一定没有看到这样的光芒吧。 姐姐。 晚安。 李星渊将自己的香烟，打火机还有身份证，驾照与其他代表着高桥一郎身份的东西一起丢入到了那大火当中，看着远方的东京。 他穿越过来，为了融入这个世界，已经当了三年的高桥一郎。 现在，是时候当回李星渊了。 “喂，老板。” 李星渊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直升机的扇叶狂鼓，吹的李星渊的风衣烈烈作响。 一个赤红双马尾的姑娘眼神明亮，炯炯有神，像是一只不安分的凤凰一样，一手抓住直升机门旁的栏杆，另一只手则伸向了李星渊。 “条子来了，风紧扯呼！” 第二章·擎天手 雨彻底下了下来，飘散在了东京那满是霓虹的夜色里，自从‘仙人’们飞升了之后，整个世界就总是多雨，李星渊一摸兜，想要再抽根烟，却想起来自己的烟已经和那人一起在火里烧尽了。 身穿着黑色风衣的红色马尾姑娘在他身边爽快的嗦着拉面，往日人也不多的拉面馆里现在就他们两个人，老式的连锁拉面摊机器人老板正站在柜台后面发呆，不过看它视光器闪动的频率，大概是已经练入了虚拟网络当中。 雨下的越来越大，很快便把那大决裂之前修建的下水道灌满，下水道的味道泛了出来，变成了一团团油腻污浊的水污漂浮在下水道的旁边，不过由于这地方平日里的味道也不比现在好到哪里去，因此李星渊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哈。” 双马尾姑娘端起碗来，把最后一点酱油合成猪骨的面汤也全部喝干，白皙的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满足的叹了口气，用袖子拭去了汗珠，然后又打了个饱嗝，看向了李星渊。 “一把反修士狙击枪外加7发子弹，一把破法黑刀，一次直升机撤离和定点爆破服务，诚惠25w信用点，老板现金还是转账？” “已经打到你们公司的户头上了。” 李星渊望着远处的巷子，那里的某个如今黑着灯的房间，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被称作为家的地方。 “老板大气，老板发财哈。”双马尾姑娘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下次再有这种杀人放火的事继续找我们铁乌鸦安保公司，提我席梦娜的名字给你打九九折哦。” “我下一个单子，你们就未必敢接了。” “哪有什么不敢接的？”席梦娜站起身来，拿起了那比她个头还要长的连鞘打刀，向着脚下的包轻轻一挑，黑色的大包挂在了那镶嵌菊花金边纹的长鞘尾部，少女扛着刀，满不在乎的说道：“铁乌鸦无所畏惧。” “那把这座城市烧成灰要多少钱？” 席梦娜一愣。 一声爆炸声响起，李星渊所凝视的那个房间当中猛地闪过了一道火光，滚滚的浓烟随之而起，冲向了天空。 想必如今，能代表高桥一郎身份的所有东西，应该都已经付之一炬了。 各式各样的报警设备在街头巷尾响了起来，火焰滚滚，舔舐着整个楼房，那本以不再稳固的公寓建筑摇摇欲坠，不时有人从公寓当中冲了出来。 席梦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了起来。 “一百亿，怎么样，挺合理的吧？” 李星渊点了点头。 挺合理的。 “那老板你可要努力赚钱了。”席梦娜走到了路边的摩托旁边，那夸张而煊赫，充满了金属棱角又绘有铭文的外形证明了这并非是一个普通的摩托，而是一件‘法器’，和周围灰暗的格调格格不入：“最近日元贬值的厉害，再过段时间，可要再加钱的哦。” 席梦娜大笑着疾驰而去，李星渊摇了摇头，看向了那拉面馆的机器人老板。 “老板，我要动用安全屋。” 机器人老板视光器当中闪动的光熄灭了，它转过头来，看向了李星渊。 ---- 吴氏拉面的流动拉面摊关上了门，穿越在霓虹灯下的夜色当中。 李星渊坐在那筒形小车一样的流动拉面馆内，这里没有监控，只有一股猪骨汤混着酱油的味道，收拾起来有一个小床可以躺，一晚5000日元，经济实惠。 因为众所周知，吴氏拉面只有机器人员工会负责流动摊，所以没有警察会查拉面摊里面的情况，而知道这里可以作为安全屋的人只有极少数，如果不嫌弃那一股日式酱油拉面的味道，在这里可以躲过许多麻烦。 只不过，吴氏拉面一年只保一人一日安稳，一日之后，就算是踏出拉面摊的一瞬间被人宰了，也是天意，与面摊无关。 能从面摊里走出去的人，多少得要承一点面摊的情分。而面摊真正要的，也就是这么一点情分。 会惹上大麻烦的人，也可能得到大造化。 李星渊看着单向玻璃外的东京夜景，今天杀了长谷川家的长子，那长谷川家一定会找他麻烦。 他倒不是怕麻烦，长谷川家就算是不找他，他也迟早会找上他们的。 但是眼下他所需要的，是变强。 李星渊闭上了眼睛，开始了入定。 虽然没有人造经络系统，因此无法将周围空气当中那稀薄而微弱的灵气提取出来，并且存储到体内，因此也绝无任何踏上修行之道的可能，但是李星渊却并非是为了修行。 随着一阵嘈杂的电子杂音从他的耳边尖锐的响起，一团团模糊的色块堆满了李星渊的眼前，就像是一个建模错误的虚拟空间一般，随着一阵琴弦崩断一般的噪音声响，李星渊再次睁开眼睛时，他便出现了一个由大量低模图形组成的空间里。 不规则的几何形，五颜六色的光芒从这个空间的各处散发着，这样足以诱发癫痫的光斑不断的从各处若隐若现，唯一比较正常的，就是李星渊面前的一个圆柱体——灰白色的圆柱就像是一个没有被贴上贴图的粗糙模型，但至少是这个空间当中唯一规则的东西。 自从李星渊三年之前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发现了自己脑海当中的这个空间。 这个空间一开始是完全错乱的，就好像是一个被制作人抛弃的垃圾独立游戏一样，在这个空间当中稍稍移动就可能会引发bug，将李星渊的意识再次推回到他的身体当中，但是慢慢地，它的空间结构稳定了下来，随后便是那些不规则图形与最中心的圆柱体的出现。 在这个空间当中，李星渊并没有身体，他的意识漂浮在片空间当中，慢慢的接近了圆柱体。 “欢欢欢欢迎……admin……” 一个毫无感情的粗糙声音试图说着些什么，但那充满了错误的声音根本无法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李星渊的意识漂浮在圆柱体的旁边，他将自己的意识靠在了圆柱体的旁边，然后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来，当一切再次亮起的时候，一个个的圆柱体已经排满了李星渊的身边。 虽然对于这奇异的空间，李星渊依旧缺乏了解，但是对于圆柱体的作用，李星渊却是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类似于抽奖，每次从外界回收到了东西之后，就可以到这个空间当中来打开其中的一个圆柱体，圆柱体当中包含着的东西多种多样，大多数都是白色的，而有些则会笼罩着一层蓝光，品质也会相应提高。 李星渊戴在之前那人脸上的面罩，就是圆柱体的产物。 从电动牙刷，到信用点，再到面罩，圆柱体当中的东西多种多样，只不过抽奖的机会相当珍惜，有时回收再多的东西也得不到一次，有的时候回收一些看不起眼的物件倒是能连抽机会。 那圆柱体密密麻麻，不止是成千上百，整个虚拟空间，似乎都已经被那圆柱体给填满了。 李星渊进入到这个空间之后，便看到从那人身上回收而来的丹田系统，在空中飘摇不定，最终化为了一束流光，扎在了一个离李星渊最近的圆柱体当中。 李星渊已经对这个流程驾轻就熟，他飞到了那个圆柱体旁边，然后用自己的意识去触碰那个圆柱体。 “是否打打打打……开当前……” “是。” 李星渊面前的圆柱体开始旋转，随后一缕紫色的光辉从中迸现了出来。 “擎天手。” “乾坤苍莽，终是狂澜力挽。” “日月倾颓，唯我只手擎天。” 一句完整的声音从浩大的空间当中响起，这还是李星渊在获得了这个虚拟空间当中之后的第一次，那声音中正平和，一点都不像是嘈杂的电子声。 在那如同烟霞一般的紫气滚滚消散之后，一只淡银色的手臂出现在了那圆柱体当中。 “恭喜获得sr级道具！擎天手！” 那是一件如同艺术品一般的道具，虽然是义体，但整体却如同被月光织就一般柔和，李星渊用意识去接住了它，入手冰冷且坚硬，和李星渊曾经见到过的那些机械义体完全不同，表面的微电路系统如同是镂刻的铭文一般覆盖在淡银色的手臂上，恰到好处的脉动着淡绿色的光芒。 尽管对于修真之路，李星渊只有相当浅薄的知识，但是却也明白这是极其罕见的高级义体。 正好是他为了实现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必不可少的东西。 他已经没有钱再购买人造经脉成为修士，既然如此，要想对付修士，他就必须要拥有修士等级的强大攻击才行，这样的高级义体，刚好可以为他提供强大的出力。 那么现在就又产生了一个问题、 他该怎么将这件义体安装到自己的身体上呢？ 第三章·诊所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身回谢爹娘……” 清亮的唱腔随着老式的卡带播放器的运作而从电容式麦克风当中响起，罗伯特·鲁道斯医生穿着一件白色背心，摇着一杆裂了口的葵蒲扇，坐在摇椅上，一边用指头敲着摇椅的把手，一边哼哼着古老的唱段，唱到了动情处，罗伯特摇晃着脑袋，从那复合手术类电子眼的泪槽里，仿佛也能挤出几滴眼泪来。 他十五平方米的诊所与局所半在地下，有一个窗子面朝着大街，如今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了硬纸板制的盖板上，流到了他准备好的桶里，用来洗脸刷牙刚好，一边的佛龛里，空色普度万维佛的眼睛闪烁着敏感不定的光。 这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 直到有敲门声响起。 罗伯特懒洋洋的站起身来，摇着蒲扇，走到了安全门的门口，从鞋柜上拿起了一把手枪。 “谁呀？” “我预约过了。” 罗伯特听到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他把脸凑到猫眼上一看，来人外面套着风衣，里面穿着一身黑色的连帽衫，脸上带着一个平滑的面罩，那全包式的面罩上显示着人类用射电望远镜记录下的超大黑洞的图像，那堆积着将死之光的事件视界缓缓转动着，将那人的脸颊包裹在纯黑的幽邃里，沉默的拒绝了一切窥探。 “你的预约已经取消了。” “可你没退我预约的钱。” “你已经买不起人造经脉了。” “对，所以我不是来安装人造经脉的。” 双方隔着房门对峙，气氛凝结到了冰点，罗伯特一边掂量着自己的手枪，一边打开了门栓。 “手放规矩一点，我看着你呢。” 李星渊走了进来，他的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盒子，哑光的涂装就像是可以吞噬希望。 他在上吴记拉面的拉面摊的时候，就没想着在那里待上一整天，自己的敌人不是傻瓜，在拉面摊里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估计自己一出门就该唱一出十面埋伏了。 带着面罩的他打量了周围一圈，两人之前都是通过网上联系，因此这还是李星渊第一次来到现实里的诊所，在面罩的帮助之下，整个房间当中流量起伏的波峰在他的眼前一览无余，他在几个地方盯了几眼，然后着重把目光放在了那万维佛的神龛上。 整个屋子的电力异常的在神龛当中聚集，在那神龛当中的佛像当中，敏感不定的光芒熄灭了。 李星渊眯起了眼睛，但却没有说什么。 罗伯特拿着手枪对准了李星渊。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来你这里还能做什么？我是来装义肢的。” 李星渊的手伸进了自己的风衣下面，罗伯特眯起了眼睛，抬起了手来，李星渊停止了动作，改而掀开自己的风衣。 擎天手挂在了风衣的里面，罗伯特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佛龛，阴风收敛，重归了佛龛当中，那万维佛的眼睛再一次明暗闪烁了起来。 “什么型号的？做过过敏测试没有？” “型号是没听说过的型号。”李星渊如实回答：“我也没做过过敏测试。” “那你拿来干什么？”罗伯特诧异的问道：“找死？” “我要把它装到我的胳膊上。” 李星渊平缓的说道。 “哦，那就真的是找死。” 罗伯特不无讽刺的拿起了擎天手，他的电子眼弹开了数个负责不同职能的精密复眼，开始查询眼前的机械手臂的数据。 “产品数据无法读取，也没有任何的电子签名和注意事项。” “材质……咦？” 罗伯特的脸色微微一变。 “灵染合金？” 在这个时代，灵气严重匮乏，因此修士们才不得不装上了各种各样的赛博改装，走上了修真与科技结合的道路。 但是，却天然有一种极为稀少，名为‘灵石’之物可以产生灵力，当其按照一定比例与其他金属冶炼，便可以产生名为‘灵染合金’的东西。 以灵染合金打造而成的义肢，不需要修士主动以本就匮乏的灵气予以供养，反而可以滋补修士，不过此设想虽好，不过灵石化为灵染合金之后虽然材料强度会上升，但产生灵气的效果会下降许多，因此谁也不愿意将本就无比贵重，简直价值连城的灵石熔为合金，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灵染合金数量存世数量极少，其合成方法也早已遗落，消失不见了。 而存世下来，由灵染合金打造而成的义体，无一不是让人疯狂的稀世珍宝——这样的宝贝，就出现在了罗伯特的面前。 虽然看不懂那上面究竟附着了怎么样的符咒，又有着什么样的功能，但是这么大一块的灵染合金本身，就足以让人飞黄腾达了。 李星渊虽然不知道灵染合金是何物，但却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双方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再次变的紧张了起来，但是罗伯特紧张的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又开始继续检查。 “精巧的曲面和微电路符文系统，神经接入端口……嗯，仿生神经是聚乙撑二氧噻吩制成的，很经典。” 罗伯特伸出手来，关掉了自己的机械眼。 “能装。” 这就是他作为一个专业人士的评论，至于装上之后会不会起排异反映，又或者是会不会有某种病毒潜伏其中，罗伯特就不敢说了。 “好。” 李星渊也不说二话，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坐到了椅子上，那黑色的盒子就放在了他的手边。 他的身体精壮，在这常年阴雨的世界当中，除了那些正在废土上游荡的废土客之外，没有多少人能有一身古铜色，李星渊也不例外，但他的身体肌肉结构分明，十分合理，而且并没有任何义体改造过的痕迹。 “我打个电话，叫麻醉师过来。” 罗伯特看到李星渊心意已决的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对于黑市里的‘生物骇客’或者说‘地下黑医’来说，这样不明来源的义体改造手术他也不是没有接手过。 而且之前李星渊在预定植入人造经脉的时候，已经将这次的手术费给结清了，只不过后来李星渊无力支付购买人造经脉的费用，最终也就不了了之，但是比起植入人造经脉的手术来说，四肢义体的植入和改装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玩的乐高零件拼装那样简单，罗伯特依旧有的赚。 “不用了。”李星渊摇了摇头：“就这么植入就好。” 罗伯特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嘴角。 “你没有人造经脉，无法屏蔽自身部分痛觉神经，如果没有麻醉的话……” “嗯。”李星渊点了点头：“但我信不过你。” 义体医生在做手术的时候割了用户腰子又不是什么稀奇事，虽然现在纯天然的内脏不怎么值钱，但还是有需求在的。 罗伯特叹了口气，然后搓了搓手。 “明白。” 他坐到了李星渊旁边，先是用束缚带绑住了李星渊的前臂，然后又在李星渊近心端的胸口绑了个结。 “我要先用手术刀切开你的皮肤，做成鱼嘴样皮瓣，将肌肉，神经和血管结扎，然后再用圆锯锯断你的骨头，拿掉你的胳膊，然后再在将义肢的神经和你的神经连接。” 罗伯特告诉了李星渊的整个手术流程，为的就是让对方改变主意。 如果不打麻醉药的话，那么缝合神经的过程将是不折不扣的地狱，几乎没有人能够挺得过这样的折磨。 但是李星渊坐在椅子上，只是心平气和的说道。 “我明白了。” “动手吧。” 罗伯特咋了咂嘴，他先是站起身来，将那正对着大街的窗户关闭，然后又从密闭的消毒柜当中，取出了自己的手术刀。 随着那轻薄的刀锋切开皮肤，李星渊的身体一颤。 手术开始了。 第四章·鬼 罗伯特怀疑自己的这位客户是从那些深不见底的网络底层当中逃遁出来的失控ai，那些被称之为‘天魔’的存在。 自己好像不是在用手术刀切开血肉，而是在用扳手扭开螺丝一般，那个带着黑色面罩的男人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一般人，就算是看到那刀子逼近自己，听到那圆锯可怖的嗡响，都该放声大叫，以至于痛哭流涕了吧？ 但是那男人就像是机器或者是岩石造就的一般，沉默的立在了原地。 罗伯特也不说话，安静的进行着手术。 将肌肉，神经和血管一一切开，然后再将其暂时结扎，防止失血，然后再拿出圆锯，切开骨头，将原有的神经和擎天手上那由聚乙撑二氧噻吩制作的仿生神经以一种精密到极致的方式进行结合，这是个精细的手艺，若是想要成为义体医生，这一手是必须的，在这一步当中，神经讯号只要稍有错误，那么大脑就会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罗伯特观察着男人的面罩，像是在确认对方是否还清醒。 “怎么了？” 李星渊的声音从面罩后面传来，稳定而冷淡的像是外面下过雨的地面。 “……没什么。” 罗伯特继续手上的手术，心中暗骂对方是不是精神变态，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能保持清醒。 实际上，疼吗？ 疼。 没有经过任何一种类型的麻醉，被人从自己的身体上硬生生的卸下来一条胳膊，怎么可能不疼呢？ 李星渊已经疼的脸色发抖，嘴唇发抖，声音抖若筛糠，只不过经过了面罩的合成处理之后，才显得如此淡然。 他反手握着自己带进来的那个黑色长匣，五指几乎在上面摁出了一道道的手印，但是他的身体不动，依旧稳若磐岩。 “如果你实在疼的厉害，我这里有点合成醇……” “我不吸那东西。” 李星渊说道。 “继续手术，我能忍住。” 罗伯特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继续手术。 他现在的心理压力真的是出奇的大，他用手术刀在李星渊的肩膀上切开了几道切合擎天手连接部的口子，然后将机器与人体彻底的拼合在一起，二者相接，然后融洽的彼此贴合，就如同是天生如此。 擎天手的微电路系统在缓缓启动，淡绿色的光芒就如同是某种液体一般，在纯银如月的手臂上流动着，凛然而高贵，灵染合金沁润着温和的灵气，输入到了李星渊的身体当中，神经，肌肉，以及血管，与电路，仿生神经以及电子导管相互拟合，统一成了一个整体。 罗伯特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杰作，每当看到人体和机器完美切合的模样，他都会有一种仿佛是雕塑大师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一样的成就感。 “我去帮你拿血袋，走的时候再给你带些加巴喷丁和可普芬。”罗伯特医生脱下自己被血浸透的白大褂，就像是一个屠夫掀开了围裙：“三天之内不要和人动武，你没有人造经脉，义肢只能去自适配你的肉体，如果你强行动了手，神经连接就可能会出问题，到时候再想要治疗就麻烦了。” 李星渊尝试着活动自己的右臂，那已经被替换成了金属的手臂，看上去就像是蟾宫桂树下的产物一般，那如同符文一般铭刻于其上的微型电路系统闪烁着光芒，为这手臂带来了人力难及的巨力。 罗伯特看到李星渊没有答话，便咋了咂嘴，去到了另外的一个房间。 李星渊打量完了这个新手臂，然后便一拍自己身侧的长匣，一柄黑刀从黑色的长匣当中弹出，落到了李星渊的手中。 那黑刀通体纯黑，刀身两指微宽，一米略长，上面有一道殷红色的血痕，引人瞩目，与那黑匣一样是哑光材质，看不出锋锐程度。 罗伯特手里提着血袋回来，看到李星渊拿着黑刀，愣了一下。 “他们什么时候到？” 李星渊问。 “谁？” “竹取组的那些人。”李星渊正手持刀，看向罗伯特：“你刚才不是在给他们打电话？” 罗伯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过很快，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血袋扔到了地上。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也穷。”李星渊说道：“如果有这么一个肥羊喂到了我的嘴边，我也不会放过。” “你既然已经发现了，那就走吧。”罗伯特指向了自己家的大门：“他们来到还要五分钟，五分钟，够你离开这里了。” 可李星渊摇了摇头。 “有‘鬼’挡路，我不敢走。” 罗伯特眯起了眼睛来。 卡带播放器的电容式麦克风，还在幽幽的唱着：“唉，我误君，累你同埋孽网，好应尽礼揖花烛深深拜，再合卺交杯墓穴作新房……” 有钱的修行者可以将自己的思维上行到‘高天原’，以图再次复活，而在技术泛滥的现在，那些没钱的人也有自己的法子，只要将大脑以原子等级的精细度备份储存，然后再交由到电脑模拟大脑活动，那么人就可以变成‘鬼’。 就像是某种类型的ai一般，它们可以潜伏在如今无处不在的网络当中，也可以当做是修士之间彼此攻伐的道具——电子幽灵们可以烧坏掉微型的电路，混淆义体的感知，也可以在机器身体当中暂得重生，借尸还魂。 而且，就像是传统故事当中的鬼一样，某些修真者的意识被制成的‘鬼’，还能施展生前的法术，甚至继续修行，彻底摆脱肉身的束缚，掌握种种不可思议的大神通。 不过尽管如此，‘鬼’依旧是正统的修士们眼中的旁门左道，因为技术的不完整，所以通过电脑拟似大脑而来的‘鬼’也常常会在活动一段时间之后性情大变，变的残虐好杀——只活在电脑里面可不是一件多么舒服的事情——因此，无论是‘鬼’还是‘养鬼’，在这个社会当中都是不受欢迎的事情。 李星渊一进到这件诊所当中，就发现有‘鬼’寄宿在那万维佛的佛龛里，受着罗伯特的香火。 在脸上那全覆式面罩的帮助之下，李星渊能看到那个‘鬼’。 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 第五章·交手 播放器的唱腔稍停，二胡一起，如泣如诉。 罗伯特迅速抬起手来，对准李星渊就是一枪。 李星渊早有准备，侧身一躲，那带着面罩才能看到的鬼也随即而上，灯光闪烁不断，暴露在外的电线炸出了一团团的火花，在黑暗当中，有电机启动的轻声嗡响，李星渊头一疼，从鼻子里面落下了一道血线。 这里是罗伯特的诊所，早就被他布置的步步杀机。 通过声波扰动前庭神经，进而让李星渊眩晕的手段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李星渊抬起刀来向着裸露在墙上的电线一斩，绝缘的刀锋斩开电线，随着滴答的一声炸响，在李星渊的面罩上突然大量的弹出了外来软件入侵的提示。 这是李星渊的软肋，他不是身体当中植入了人造经脉的修士，无法得到人造经脉支持的外接义体无法反制鬼的入侵。 以像素为单位的色块纷繁的在李星渊的脸前炸开，一个苍白的鬼脸出现在了李星渊的眼前，它长大了嘴巴，露出了漆黑的牙齿，哈出了死亡森寒的气息—— 砰。 罗伯特开了第二枪，正中了因为鬼脸出现而无法闪避的李星渊的头部，那九毫米的子弹命中了李星渊的脑袋，制退力将李星渊的脑袋打的向后一仰，但是随即，李星渊直起头来，那面罩之上光滑无比，竟然丝毫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罗伯特一惊，随即便抬起枪口再次射击。 这一次的子弹打在了李星渊护住自己胸口的擎天手上，擎天手分毫不动，曲面涂层轻易的弹开了子弹，跳弹在黑暗的空间当中弹飞了几下，最终打在了那正唱着《帝女花》的播放器上。 声音消失了。 罗伯特还想再开第三枪，可李星渊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 一道漆黑的血痕在黑暗当中一闪即逝，罗伯特难忍剧痛，大喊出声，整个手腕已经被李星渊左手的黑刀整齐的削断——他能想象到李星渊的刀快，但没有想到他的左手刀还是这么快。 罗伯特踉跄后退，打翻了盛放着手术刀的推车，手术刀落下，罗伯特用手抓住了一个喷罐状的东西，然后在自己的断腕处毫不犹豫的喷了起来，这喷罐当中的液体可以迅速让血浆当中的可溶性纤维蛋白原变成不可溶的纤维蛋白，止住血液的流失。 否则，就算是打赢了李星渊，他也会因为失血而必死无疑。 李星渊踢开罗伯特的手枪，然后拿起黑刀，准备了结此人，但大量的光源突然在面罩上爆炸了开来，五颜六色且变幻强烈的色彩让他的眼睛一时之间只觉得无比刺痛，即便是闭上了眼睛，但面罩上面的光彩依旧刺破了眼皮，扎进了他的脑海当中。 李星渊闷哼一声，就要揭开自己的面罩，但在那之前，面罩的安全保护协议被启动，所有的色彩都归于了死寂，它强行关机了。 这样一来，面罩就变成了囚牢，无法验证李星渊的指纹，它就不会解除磁吸附系统，被人从外面摘下——就算是李星渊自己也不行。 罗伯特抓住机会，拿起一柄手术刀，就要刺到李星渊的身体里，李星渊尽管因为面罩关闭，外置摄像头无法实时成像在内部屏幕上而无法视物，但却依旧通过破空的声音判断出了罗伯特的位置，黑刀一挥，将并不擅长战斗的罗伯特狼狈逼退。 等到面罩完成重启，摄像头重新开始工作，那李星渊的视力就会恢复，等到他的视力恢复完成，被斩断了手腕的罗伯特就不过是瓮中之鳖。 ‘鬼’显然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幽灵再一次的入侵了李星渊身体的部分，这一次是李星渊刚刚装上的擎天手，这由灵染合金打造的高级义肢的微电子系统显示出了一阵‘被入侵’的红光，那强而有力的义体突然不受李星渊控制的举起。 罗伯特的眼睛出现了一丝希望，只要那擎天手被控制，利用高级义体的力量，就可以轻松的扼死李星渊自己。 但是那显示被入侵的红光突然间消失了，擎天手再次显现出了温和如玉一般的碧色光芒，李星渊活动着这臂膀，他能感觉到那里面蕴含着的强大力量。 在没有人造经脉辅助的情况下，擎天手自行处理了被入侵的情况。 鬼被弹出了擎天手，只不过因为面罩还处于开机重启的状态，所以李星渊无法看到通过屋内数据的波峰来判断鬼的位置，但罗伯特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咕哝，李星渊也不再去想鬼在何处，连走几步，走到了罗伯特的身前。 “我可以……” 罗伯特话音未落，李星渊一刀挥出，随后震落刀刃上殷红的鲜血。 点点鲜血如同油墨，横着泼绽在了地上。 李星渊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黑匣提起，打开那修长的黑匣，里面不仅为黑刀留着位置，还有一杆同样是哑光涂装的漆黑狙击枪放在其中，以及六枚可以击穿修士护体气罩的修长锥头子弹——原本是七枚，已经用掉了一枚了。 这把枪，这个匣子，与李星渊手中的那把刀，就是他放弃了购买人造经脉的钱所从铁乌鸦处换来的东西。 李星渊轻摁开关，打开黑匣第二层的夹层，那里如今还空空如也，往返几趟，李星渊将罗伯特诊所当中的大批药物塞满了二层。 随后，他又将手摸向了罗伯特的尸体。 “检测测测测测到……是是是是否……将其回收？” 当李星渊在心中应是，罗伯特的眼睛凭空变成一束彩光，消失不见。 在将罗伯特的电子眼回收之后，李星渊又摸了摸那佛龛，只可惜，在鬼离开之后，它并没有弹出可供回收的提示。 尽管杀了罗伯特，但是却放跑了鬼，这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电子幽灵这种东西寄生在如今的互联网上，逃跑的速度与流量在网络上奔行的速度等同，如果不事先切割网络，将其困在某处的话，几乎不可能彻底消灭。 李星渊轻轻的呼了一口气，面罩已经重启，远隔无数光年的黑洞卷积的光辉，再次出现了他的脸上，他穿好衣服，带上兜帽，背上黑匣，却没有将黑刀放入黑匣之中。 他有种预感，今晚，黑刀还是要沾血的。 果不其然，当李星渊走出罗伯特诊所的大门，便听到了一个声音。 “喂，你小子就是罗伯特那家伙说的肥羊吧？” 那声音带着混混的卷舌音，李星渊向那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一个黑色卷发的男人正背着一把太刀，歪着头看向他。 “我可不是肥羊。”李星渊平静的回答：“要说起来，我可能是饿狼吧。” 黑卷发的男人笑了起来。 从那狭长的门廊两侧，陆陆续续走出了六七个身穿着黑色西装的人。 他们的手中带着各色斗殴用的道具，从太刀，铁链到扎满了刺的棒球棍。 竹取组——义体医生罗伯特·鲁道斯是他们的人。 “没枪？”李星渊自言自语道：“这可太好了。” 他抬起擎天手，那淡银色的手臂握住从罗伯特的那把手枪，字面意义上的比磐石更稳。 “我有。” 第六章·破胆 李星渊用左手肘窝擦去黑刀上的鲜血，然后缓缓收刀入匣，背着黑匣，走出了散发着腥臭血腥味的走廊。 手枪里一共有三发子弹，李星渊已经全部打完，便扔在了地上，大雨从没有做挡雨坡的楼道里面灌入地下的走廊，泛着猩黄的血泡。 长谷川家和警视厅关系密切，而竹取组又是这片街区的地头蛇，黑白两道，一天晚上，李星渊得罪了个干净。 只不过，李星渊并不介意。 竹取组应该不止来了这些人，李星渊准备抢了竹取组的车，然后先往东京外围的埼玉县跑，那里有一处他之前已经用别人的身份id准备好的安全屋，等到东京的风头过去，再杀回东京，找长谷川家的其他人算账。 长谷川家的长子，长谷川慎留的死，不过是复仇的开端而已。 可当他刚刚走到地上，就看到一个正打着黑伞的男人，正站在大雨滂沱的街道上。 那些在高楼大厦上铺陈的霓虹灯勾勒的幻影大片大片的打在地上，让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都好像是如梦似幻，雨打过了虚拟影像，落到了地上，男人带着墨镜，银发一丝不苟的梳成了背头，他的呼吸在寒夜当中打不起一丝的白雾。 有几个穿着竹取组武装西服的男人倒在了地上，看上去已经失去了呼吸。 李星渊看到了男人握住了雨伞的指节，散发着机械制品的光泽。 实际上，即便发觉不到这一点，李星渊也绝对不会将眼前此人当成是一个普通人。 因为一见到那个男人，李星渊的面罩就开始响起了警报。 猩红色的光芒当中，深黄色的字体正不断的提醒着他：危险! “高桥一郎先生？” 男人的声音在雨中依旧显得无比清晰。 “有人想要见你。” 李星渊托住了自己背后的黑匣，就要取出那把破法黑刀。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那么做。” 男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对着李星渊发出了警告。 即便在黑夜当中，李星渊也顿时有了一种被无比凶险的猛兽盯上了的既视感。 但是他这个人，向来不听人劝，更不会听人的警告。 李星渊拔刀而出，黑刀一闪在空中划出一道猩红的血痕。 男人那墨镜下的眼睛，亮起了一丝湛蓝色的光芒。 在电光火石之间，男人一手拿伞，像是炮弹一样在雨中飞出，然后向着李星渊踩去。 对方一定是个修士！ 李星渊横刀去挡，男人不闪不避，一脚踏出，在那一脚真的踩在李星渊身上之前，一股无形的气浪便带着瓢泼的大雨，向他狠狠压下。 我就是要你低头！ 破法黑刀叮的一声响，气浪汹然，将黑刀冲击的发颤，但李星渊的擎天手却巍然不动，如同古代的剑士尝试以剑气断开瀑布一般，李星渊斩开了向他而来的‘瀑布’——男人的护体真气被破法黑刀决绝而执拗的斩开。 男人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 他向后撤开，半跪着落到地上，依旧没有收起自己手上的雨伞，李星渊横刀在身侧，向着男人冲去，男人站起身来，只以另外一只没有拿伞的手进行招架，却依旧显得游刃有余，在李星渊未能闪躲的一个空隙，男人抓住了李星渊的手腕，将他向下一拉，像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将李星渊拉的跪倒在地。 但是，他抓住的是李星渊装了擎天手的右手。 擎天手名号很大，而其出力也配的上是其名号，李星渊反手居然挣脱而出，反而擒住了男人的手腕。 男人这次似乎更加惊讶了，李星渊发力，擎天手上的碧色微电路系统亮起了光芒，其足以擎天的名号显露无疑，随着一声咔嚓的声响，擎天手硬生生抓碎了男人手腕上的高强度仿生陶瓷，显露出了其机械义肢的本相。 而男人也无法再保持从容，他的整个身体被李星渊以擎天手如同拨弄儿童一般翻倒，黑伞倒在了一边，男人狼狈的差点趴在了地上——但是，从男人的身上突然涌出了一股汹涌的气浪，将李星渊的手在他的身边炸开。 灵气——之前和李星渊的战斗，不过是顽童等级的打闹而已，如今的男人已经决定动真格的了。 一声轻吟，如同匣底苍龙吼，一抹银光划破雨幕，噌然出鞘，而李星渊站的稍远，他举起了擎天手，那银白的手掌如今完全侵染着一通灿烂的碧色，蓄势待发。 “都住手。”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男人先收手了，一柄装饰华贵的长剑悬停在男人的身边，银白的剑身上雕饰金纹，上书两字‘破胆’。 那是一枚飞剑！ 而李星渊也放下了自己的擎天手——罗伯特医生说的没错，这两天他实在不适合和人动手，还差点用出了擎天手的威能，让他刚刚结合好的的神经感觉到了一阵错乱，从右手处，疼痒胀麻一时而发，又热又冷，几乎无法抬起。 男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站在一旁，看了看李星渊，然后又走到了一旁那之前发出声音的豪华浮空车旁，打开了车门。 “进去吧。” 李星渊将刀入匣，看到那四轮并未着地的浮空车，李星渊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 无论是长谷川家，又或者是竹取组，都不可能使唤的动一个能开的起浮空车的人。 浮空车所使用的反重力技术是以高速旋转的超导体产生的重力场为基础的技术，在大决裂之前，这项技术曾经被广泛的应用于大型设备组装上，而随着大决裂的发生，技术发生了巨大的断层，人类现在已经无法生产出能产生稳定产生重力场的超导体了，如今这项技术的唯一应用——和大决裂之前许多技术在如今的唯一用处一样——就是武器。 因此，能在这种情况下拥有浮空车的人，既要拥有强大的实力，也要拥有强大的势力，二者缺一不可。 唯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样的人物，来找自己一个无名小卒做什么呢？ 他一身黑色的风衣沾满了雨水和泥泞，慢慢的上了车，让整个车里的空气都变得潮湿起来，不过车的主人并未在意，那人正在低着头，看着眼前的棋盘。 那是一个已经到了耄耋之年的老人，他或许曾经风光无限，但是随着年华消逝，他已经变得无可挽回的变的衰老，他褶皱的皮肤松弛的瘫在脸上，披着一身褐色的麻布长衫，看不出任何接收到机械改造的模样，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死去已久了一般。 而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盘象棋的残谱。 黑红双方犬牙交错，彼此撕开了对方的防线，各有杀棋，静待一招毙命。 比起围棋来说，象棋要简单的多，而且早已经被ai完成了穷举，对于算力惊人的修士们来说，象棋不过就像是抛起硬币猜正反一般，是纯粹运气的游戏，因此早已被淘汰了。 车门被那拿着黑伞的男人从外面关上，浮空车里如今只剩下了李星渊和那老人两个人，气氛诡异的安静，李星渊默默的坐在真皮座椅上，只要他愿意，就可以随时从黑匣当中取出自己的破法黑刀，将眼前这个看似毫无反抗能力的老人刺死——但是他没有。 他不敢。 尽管老人没有说话，而且面罩也没有报警，但是李星渊却感觉到一股如同芒刺在背一般的恐怖——就好像是无数根针，或者说，细小的剑扎在了他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一旦稍有轻举妄动，自己就回被那些剑扎成筛子。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于真实，以至于李星渊动了拔刀的念头之后，身体便立刻如同是当真被万千利剑刺穿一般的产生了幻痛，甚至产生了自己已经死了的错觉。 “今晚，你杀了不该杀的人——我本来想用这句话开头的。” 终于，老人开口了。 果然是为了长谷川慎留的事情来得吗？ 老人抬起头来，眼睛就像是一个寻常的老年人一样浑浊。 “长谷川慎留，我本来打算收他当徒弟的，他有一颗很纯粹的心，属于强者的心，恣意妄为的心。” 他推动棋子，把自己的车放在了对方的马脚上。 “不过，死人是当不了我的徒弟的。” “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了的人毫无价值，至于为他报仇？我也丝毫没有这样的打算。” “我之所以找你来，是想问问你。” “愿不愿意当我的弟子？” 李星渊看向了垂垂老矣的老人。 尽管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无论是浮空车，又或是外面正在打着黑伞的男人，都证明了老人的身份非同小可。 “当我的弟子，好处有很多。” 老人说道。 “钱，地位，女人，你可以拥有这座城市的一切，渴望向你献媚的人能绕整个日本列岛一圈，所有你看上的女人，无论是什么身份，只要是一句话，当天晚上就会送到你的床上，当然了，还有力量。” 李星渊动心了。 他也是个俗人，在这个时代，谁不是拼命的在往上爬？有一步登天的机会，又有几个人能够拒绝？ “而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就行。” 但是老人的话却又在瞬间让他冷静了下来。 “什么事情？” “和长谷川家的恩怨，一笔勾销。” 老人笑了起来，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如何？只要你停手，不再去追杀长谷川家的其他人，不得再以任何方式干涉长谷川家，我就收你做我的弟子。” “如果我说不呢？” 李星渊看向老人，虽然隔着面罩，但他依旧能感觉到老人的目光刺穿了面罩，直直的看向了自己的脸。 “不当弟子也行。”老人说道：“要不要到我手下做事？” “只要事情办的漂亮，我弟子有的，你不会少，他们没有的，我也一样给你。” 第七章·任务 老人来的快，走的也快。 李星渊望着那浮空车升空而带起的薄薄白气，在李星渊同意了帮老人做事之后，对方便带着男人离开了。 老人给开出了一个李星渊拒绝不了的条件——一身的人造经脉。 那么既然如此，李星渊的计划也要发生变动，埼玉县看来是去不了了。 只要是帮老人做事，那么无论是长谷川家，警视厅又或者是竹取组，都暂时就不会找他的麻烦，只要这事做完，老人便会立刻给他一身人造经脉，让他正式进入修士行列。 这待遇不可谓不优厚。 想要再赚一身人造经脉的钱，李星渊这次就算不用三年，也得一年多两年的时间，而老人的任务能帮他把这些时间节省下来，他怎么能错过呢？ 至于这是不是一个陷阱……老人要杀他，不需要那么麻烦。 而老人究竟是在他身上看的了什么？又或者说，为什么这件事情非要交给他去做。 不重要。 有向上的机会就要抓住，要不择手段的向上爬。 李星渊说他可以理解对着他动手的罗伯特，这一点是真的。 只要有了人造经脉，成为了修士，他对长谷川家的复仇计划就能变得更加顺利。 那就只好在这东京都凑活一夜。 李星渊背着黑匣，在东京的雨夜当中行走，东京的晚上也不总是像是涩谷，新宿那样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座城市里面也有安静的地方，比如说李星渊如今漫步的板桥区，就是这个城市当中被人遗忘的部分，这里保留了过往的城下町风情，地处偏僻，离晴空塔所在的墨田区不远也不近，李星渊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无人旅馆落脚。 无人旅馆没有店家，一切由ai把控，李星渊走近了旅馆当中，在屏幕前挑选好要住的房间，然后带上了一片隐形眼镜，用这个眼镜的虹膜主人的id进行认证和付账，随着咔哒的一声轻响，屏幕下面的抽屉当中弹出了一把钥匙，拿上钥匙，李星渊又从一旁的自动售货机中买了一瓶可尔必思，然后摁开了电梯。 电梯当中站着一个人——嗯，勉强算是一个人——那人完全的舍弃了任何作为人的象征，既没有仿生皮肤，也没有任何为人的识别系统，浑身上下都是石墨烯金属骨骼，看不到任何有机物成分，只裹着半身破败的，但却依旧能证明他身份的黄色袈裟，抬起头来，用那猩红色的，一亮一灭的电子眼看着李星渊。 是一个佛门修士。 佛门修士手握禅杖，也不念法号，李星渊微微偏了偏位置，给他让路，二人沉默着相对而行，佛门修士先走出了电梯，李星渊又走近了电梯，选择了自己的房间所在的楼层。 “阿弥陀佛。” 佛门修士突然开口，单掌立在自己胸前红色的雕琢成佛像形状的放射性同位素热电发生器前面，对着李星渊点了点头。 “施主和我佛有缘。” 李星渊摁下了关上电梯门的按键，佛门修士也不阻拦，在电梯门完全关上之前，这佛门修士便已经拄着禅杖，缓缓离开了无人旅馆，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夜晚，究竟要去向何方。 电梯缓缓上升，李星渊才松了一口气。 佛门的名声不太好，尤其是刚才那个佛门修士的无量比特万维佛一脉——李星渊通过那佛门修士胸口的佛像辨认出来了那位佛祖——他们所有人既是个体，也是整体。 所有的无量比特万维佛门下的弟子贡献了自己的修为与肉身，作为一个布满了全球的超级神经元处理器的一部分，计算着一个外人无从知晓的问题，而他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把别人也拉入到这个超级神经元处理器当中。 大多数的此脉弟子都已完全休眠，只有一些接到了万维佛的旨意的佛门弟子才会外出行走，被人称之为‘行者’。 之前那位佛门修士，就是一位‘行者’。 好在那佛门修士没有硬来，不然两人难免要做过一场，而就算是手持破法黑刀，和以难缠著称的佛门修士作战，恐怕也很难占到什么便宜。 李星渊的屋子不大，他走进门里，摘下了面罩，脱掉了黑色的长风衣，看着外面的天空，天空不是黑色的，而是紫色的，光污染已经比大决裂之前要严重的多，严重到了好像是整个世界都生病了一样。 李星渊喝了一口可尔必思，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今天一天，计划之中的与计划外的，都发生了太多太多。 一边感叹着，他一边从裤兜里面摸出了一个黑色的u盘。 这u盘便是那老人发下的任务，李星渊掀开自己右手的腕口，观察着擎天手，果然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卡扣，李星渊轻轻的用手指一顶，卡扣松开，从里面拽出了一条万用的神经绞索——以聚乙撑二氧噻吩组成的人造神经线就在眼前这条黑色的管线当中，李星渊拨开u盘的盖子，将u盘对准了神经绞索的入口。 u盘插入了神经绞索的接口处，李星渊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即便是没有带着面罩，他的视神经依旧在擎天手的人造神经引导之下让他看到了一个淡蓝色的画面。 他的右手开始疼了起来，李星渊一边观察着那蓝色的画面，一边打开了黑匣，从那些在罗伯特的诊所当中搜刮出的药品当中拿出了两粒可普芬，在止痛药的作用之下，幻肢的疼痛开始变得有所减轻，李星渊躺在床上，伸出了擎天手，拨弄着那些眼前的画面。 因为没有人造经脉这样的全身的代神经系统，因此这样的行为对李星渊自身的负担很重，必须要尽快解决才行。 从外人看来，李星渊不过是就像是一个傻瓜一样，伸出手来对准空气胡乱拨动着一般。 u盘当中是一个目标，还有一套全新的id识别系统和几个坐标。 李星渊需要明天前往千代田大楼，绑架一个名叫做克里斯托弗的微机结社成员。 微机结社可不是什么像是竹取帮，又或者是警视厅这样的小组织，那可是影响力遍布全球，把握了全球百分之三十五个人终端行业的龙头企业，是真正的财阀。 自己要绑架他们的人？ 李星渊眼睛当中的光明暗不定，将u盘从神经绞索上拔了下来。 干不干已经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干？ 第八章·千代田大厦 第二天的雨已经停了，天空白的就像是一个没有节目时的电视屏幕。 李星渊仰视着千代田大厦，这处巨构建筑设计的就像是一个玛雅文明的金字塔，它既是无数公司的办公场所，也是医院，学校，超市和住宅本身，吸取了大决裂时，东京地区被两枚核弹攻击的教训，千代田大厦甚至可以抵抗核弹及后续的emp攻击。 李星渊把视角下移，看向了在千代田大厦门口的智械保安。 智械保安们没有仿生皮肤，整体呈现出一种青白色，他们量产的面容缺乏细节，笑容僵硬而缺乏活力，像是许多年前的落后产物。 对智械缺少了解的一般人可能会认为这是落后的表现，但现实恰恰相反，根据智能机械安保条例，只有无武装或者低武装能力的智械可以采用覆盖全身的仿生皮肤，高级智械必须在人类面前展示出自己百分之35以上的机械结构，有许多公司为了省钱，便索性直接不给武装智械们采用任何的仿生皮肤结构了。 李星渊一点都不怀疑，那智械保安身体当中藏着足以屠杀一整条街的军火。 如果使用面罩上自带的数据视角去分析它，就会看到大大的远视集团标识，标识如同赤色的荆棘一样缠绕在智械的身上，显示着这是远视集团的财产，如果试图数据入侵它，就立刻会被其攻性防壁——一种日本人开发出的主动性信息防御系统——给烧穿，在这个黑客一般都使用电子脑的时代，也就意味着死亡。 李星渊摘下面罩，然后压了压自己的鸭舌帽，向着智械保安走了过去。 千代田大厦有着许多出入口，进到里面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李星渊用昨晚从老者那里得到的id识别系统通过了智械保安的检测。 他没有像是昨天那样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带着面罩，还随身夹着一个明显来者不善的黑匣，相反，他穿着水管维修公司的蓝色工作装，一手拿着梯子，一手拿着一个工具包模样的包——一个来自大决裂时代之前的有趣测试，只要是你穿着这样的打扮，几乎可以混到任何安保不够谨慎的场所当中。 克里斯托弗所在的住宅层在千代田大厦的最上层，只有住户有资格上去，那里的id识别系统比门口的智械保安身上装的要复杂而精细的多，李星渊不觉得自己能骗过那里的管理ai。 李星渊走到了一个通向办公楼层的电梯里，如今已经过了上班的高峰期，但依旧有许多的白领站在里面，看到李星渊走进来，其中有不少都露出了不情愿的神色。 “麻烦帮我摁一下355楼，谢谢。” 听到了李星渊的话，一个棕色卷发的白领看了李星渊一眼，帮他摁下了按钮。 “你就不能走楼梯吗？” 另外一个白领抱怨道。 “该死的，你让整个楼梯里都是一股下水道的味道。” 李星渊充耳不闻。 “斋藤课长少说两句吧。” 一个女人劝到。 “我是不明白。”那名叫斋藤的那人还在聒噪不停：“我们能发明出可以发射导弹的机器，我们可以发明出能够潜入地下深处的机器，我们能发明可以无害化核反应的机器，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发明出一个可以自己修水管的机器？” “你总得给其他城区的一些活路。”一个声音冷不丁的响起：“如果那种机器发明出来了，就有人要饿死了。” 电梯当中响起了一阵轻笑，就好像是这些千代田区大厦当中上班的人秘而不宣的一个笑话。 李星渊站在电梯当中，脸色自然的从包里面取出了一粒口香糖，塞到了嘴巴里。 当电梯升入二百楼，陆陆续续有人从电梯当中下去，等到了300楼向上的时候，原本拥挤的电梯当中，便只剩下了那个名叫斋藤的男人，那个发声劝阻他的女人，以及李星渊了。 斋藤看了李星渊一眼，然后看向了那个女人，他拖长了声音的喊道。 “由美子。” “在，斋藤课长。” 穿着灰色ol制服的女人立刻站直了身子。 “跪下。” “诶？斋藤课长……” “啧，不明白吗？”斋藤看向了由美子：“昨天晚上不是挺听话的吗？” 女人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了起来，她求助式的看向了一边的李星渊，李星渊则面无表情的嚼着口香糖。 “可是斋藤课长，还有……” “我记得由美子你啊，也是从东京外过来的吧？”斋藤整了整自己的领带，说道：“能从乡下爬到这个位置来，可一点都不容易，如果丢掉工作的话，那就要滚回猪圈一样的农村了去了吧？” 名叫由美子的女人咬紧了牙关，从李星渊的位置，能看到她默默的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但是过了一会之后，她沉默的跪了下来。 “修水管的。”斋藤满意的把目光从屈服的由美子转到了一边沉默的李星渊身上，他的目的当然不单纯的想要羞辱由美子，而是想要羞辱这个让他不快的水管工人：“要不要拍下来？在晚上的时候也可以当成……” 然后他看到李星渊从嘴巴当中吐出了那个一直在嚼的口香糖，沾到了一边的摄像头上。 “你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斋藤就瞪大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倒了下去。 那耀武扬威的脸挤成了一团，几乎是痛哭流涕一般的捂住自己的脖颈，他的身体倒在了狭小的电梯当中，浑身抽搐，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星渊。 由美子发出了尖叫声，李星渊活动了一下手腕，查看了一圈电梯的结构。 真奇怪，有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自找不痛快。 “别叫了。” 李星渊说道。 由美子立刻停止了尖叫，女人蜷缩在电梯的一侧，双手揣在了包里，看上去瑟瑟发抖。 “我没杀他，不过却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李星渊一边从自己的工具包里面慢条斯理的取出了面罩带在脸上，然后又穿上了那身黑色碳纳米管纤维材质的黑色风衣，并拿出了那柄破法黑刀。 他又变回了昨天晚上那个惹了黑白两道，无所畏惧的刀客。 “我刚刚用手刀打在了他的脖子上，会导致颈动脉压迫，如果没有办法得到及时的救治的话，他应该还能活五到十分钟的时间，在那之后就算是得到了救治，也因为脑失血而得严重的疾病吧。” 斋藤的脸已经憋成了紫红色，他倒在地上，拼命的抓挠着，被李星渊踹了一脚之后，他伸手抓向了女人的脚踝，渴望得到女人的帮助。 李星渊一边摁下电梯的紧急制动按钮，将电梯停在了两个楼层之间，一边对女人说道。 “如果你现在立刻打电梯的维修电话，并且说明情况的话，那些负责电梯维修的人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应该还有机会把他救下来，但是，只要你再稍晚上一两分钟再打电话或者干脆不打电话，那就算是电梯的维修人员赶过来的话，他也会在那之前憋死。” 女人咽了一口口水。 “如果晚了一两分钟的话……”应该说，不愧是能从东京都外的农村当中进入到东京都内的人物吗？在一开始的一阵慌乱之后，由美子居然已经冷静下来了：“警察也会怀疑我吧？” “摄像头已经被我盖住了。”李星渊一边掀开了电梯井的盖子，一边向上爬去：“这款摄像头只会录画面，不会录声音，你大可以说是我威胁你不能拨打电话……” 他跃上了电梯顶，看向了更高处。 “你会怎么选呢？” 第九章·克里斯托弗 通过电梯井进入住宅区其实是李星渊计划当中的备选方案。 在李星渊一开始的方案当中，应该是通过水管维修人员的身份上到办公楼层，从其中一个靠着千代田大厦外墙的窗户当中翻出大厦，再向上攀爬，进入住宅区的。 那样的话，应该会留出更加宽裕的时间。 只不过，李星渊倒不后悔这么做。 修真，修道，修仙修的就是一个念头通达。 若是一昧的畏手畏脚，那也就无所谓什么修仙了。 至于把关于斋藤生死的选择权交给那个女人，也是李星渊经过了思考的结果。 李星渊的外貌在进入千代田大厦的时候就没有什么秘密了，而无论是女人报不报警，在李星渊用口香糖粘住了摄像头后，千代田大厦的安保部分就应该已经察觉到不对，女人提前告诉他们与否，影响的可能不过是那个叫斋藤的男人的生死。 而对于他的生死，李星渊毫不在意。 同时，虽然名为千代田大厦，但他所在的建筑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一个大楼，而是一个占地达到了东京原本一个行政区划大小的巨构建筑，无时无刻，这个建筑当中都在发生着各式各样的犯罪，偷窃，强奸，杀人，盗脑，违禁品交易……大厦当中的应对力量本来就应接不暇，就算是接到了报案，也未必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比起那么一分钟或两分钟的时间，李星渊更在意的是由美子的选择。 面对这样的情况，对方到底会怎么选择呢？ 是救男人，希望男人在得救之后，能对她感恩戴德，还是说放任男人死去，让自己摆脱被骚扰的窘境呢？ 李星渊以擎天手抓住楼梯，轻巧的在电梯井当中向上飞驰，黑色的风衣四散，就如同是蝙蝠的翅膀一般。 擎天手的出力极强，足以将李星渊像是炮弹一样的向上飞去，这钢铁的臂膀已经屡屡让李星渊感到惊喜了，也难怪那些全身都经历过类似改造的修士会将自己视作为超人——全然超脱于人类的机能之上，的确有着可以蔑视凡夫俗子的能力。 千代田大厦电梯极多，因此电梯井也极宽极大，如果将那千代田大厦本身视作为一个巨大的生物的话，那么它的无数街道就是它的血管，而电梯则是它黑暗的骨髓。 李星渊在这人迹罕至的骨髓空间当中飞檐走壁，不是有电梯隆隆的划过他的身边，就像是滚过天际的雷声，李星渊像是猫一样优雅而安静，很快便靠近了自己目标的楼层，面罩计算着他和电梯门的距离，随后，李星渊脱离梯子纵身一跃——他的身体划过电梯井，险些摔下那无底深渊，但在那之前，擎天手打穿了电梯门，让他得以拽着电梯门一跃而上。 终于来到了住宅区。 千代田大厦住宅区当中居住的人非富即贵，环境极佳，这里居住着统治东京都，乃至于统治日本的人物，因此在距离地面将近千米的高空当中，这里依旧鸟语花香，而且全是天然造物——李星渊微微一愣，穿越三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在灰暗的东京都见到这样如此奢侈，如此铺天盖地的绿色景观。 只不过，供他欣赏的时间可不多，李星渊转瞬便清醒过来，手持黑刀，向着早已确定好位置的地方而去。 对方的房子离电梯间不远，这也是李星渊特意为了备选方案挑选过的结果。 李星渊虽然时间紧迫，可依旧步态从容，他穿行在住宅区当中，这一路上没有再遇到任何其他干扰，便找到了那克里斯托弗的门前。 识别id的智能系统检测到李星渊的存在，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响起：“请问您是何种类型的……” 在识别系统说完话之前，擎天手的巨力如同是破拆专用的锤头一般，在识别系统上砸出了一个大洞，李星渊伸手进去，在里面打开了房门。 李星渊并不是黑客，就算是黑客，李星渊也不打算在有可能被攻性防壁烧杀的危险之下进行入侵。 他选择了采取更加直接，也更加粗暴的方式。 警报被触发了，这里的警报并不通向警视厅，而是通向了千代田大厦自己的安保系统——尽管千代田的确犯罪多发，但发生在高层住宅区的犯罪可不算是那么好忽略的。 “你是谁？” 男人的声音在李星渊进门之前便惊惶的响起。 “你……” 李星渊打开门，破法黑刀在手中耍了一个漂亮的刀花，和擎天手绷成了一条直线。 “克里斯托弗？” 他打量着眼前那个金发的男人，应该是北欧那片区域的人种，额头饱满，鼻子相对于一般的白种人来说要窄小一些，五官起伏也是一样，但是很紧凑，显得相对立体，下颚略薄，如今正紧紧的抿着，呈现出了一种如同寒风呼啸一般的凛冽感。 男人的外表看上去并没有肉眼可见的义体改装，但是李星渊看到了男人脊椎处的几个凸起——那代表着男人要么是修士，要么就是单独改装了电子脑，通过替换脊柱与脊椎神经的方式，将原本天然的大脑进行了替换，这是网络工作者们常见的赛博改造，对于在现实世界的战斗没有太多的价值，但却价格昂贵。 李星渊的身体不动，那面罩上拍摄周围影像的高清摄像头又微微的扫过了周围，让他进一步的对眼前这个男人进行了分析，鞋柜里面只有一个人的鞋子，没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周围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空气当中喷着清新剂的味道，味道停留在前调，似乎是刚刚喷的，但又没有什么杂味。 如果不是为了遮掩其他味道的话，那就似乎能说明，这只是男人的习惯了。 看上去，对方只不过就是一个生活缺乏情调，有着洁癖的程序员罢了。 只不过，这样一个程序员，对于李星渊的拜访，似乎早有预料。 “你是替谁办事的？” 克里斯托弗站到了自己的窗户边，他窗户外的景象并不像是那些同样拥挤在千代田大厦住宅区的人一样是由程序拟合而成，而是真正的东京都的模样，能够随时看到东京都的景色——要知道，许多人愿意溢出四五倍的价钱去购买一个这样的宅子。 “是武藏野……还是宫本？又或者是微机结社的人？” 有意思，克里斯托弗本人不就是微机结社的成员吗？现在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居然第一个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同僚？ 难不成，是大公司内部的权利斗争吗？ 第十章·诛仙剑藏在须弥山的梦里 “你无需知道的太多。” 李星渊说道。 “你只需要知道有人想要见你就行。” 没错，李星渊本人也无所谓于这究竟是怎么样的恩怨，他和老人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自己这边一手交出克里斯托弗，老人那边便会给他准备一套人造经脉，至于老人为何要抓克里斯托弗，李星渊并不在乎。 克里斯托弗注视着李星渊，他那玻璃一样的蓝色眼球当中浮现出了些许若有所思的神色。 “我懂了，你是那种只接任务不卖命的雇佣兵吧？”克里斯托弗说道：“既不知道委托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只是为了钱而做事。” 克里斯托弗在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之后，似乎瞬间安定了不少。 “既然是为了钱而做事，那就不妨也听听我的报价如何？” 李星渊没有说话，他一边谨慎的通过面罩观察着房间当中网络与电力的变化，一边慢慢的向着克里斯托弗走去。 “三十万，五十万，又或者是一百万？” 克里斯托弗看着李星渊，一步步的提高自己的报价，语气也变的有些慌乱。 他看上去不像是见惯了生死的人。 “只要是你离开这里的话，我马上就给你打一百万信用点，如何？” 一百万信用点，如果用来购买李星渊一开始想要购买的‘白练’级人造经脉的话，足足够买四套的了。 但是李星渊并没有被克里斯托弗打动的意思。 并不是克里斯托弗开的价格没有诱惑力，而是昨天晚上那个老者带给李星渊的威胁实在是太过于了浓烈了，那仿佛无处不在一般的剑意，实在是让李星渊不愿意为了钱而和那样的家伙为敌。 看到李星渊不为所动，克里斯托弗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神色。 李星渊突然歪了歪头。 在那间不容发的刹那，克里斯托弗抬起手来，他的指节以自然不可能的角度弯曲，从中射出的某物差一点命中了李星渊的脑袋，而李星渊偏头的动作，刚好躲过了这一击。 两者之间的动作之默契，简直就像是提前排练好了一样。 那东西钉穿在了后面的墙板上，发出了电流攒动的炸响，克里斯托弗咋舌一声，感叹道。 “你们这些强化了神经反应速度的修士真是不讲道理啊……” 李星渊自然不是修士，之所以能够在瞬间躲开克里斯托弗的攻击，是因为他一直仔细的盯着克里斯托弗的动作——人在发动攻击之前，常常会无意识的做出神经性的反应，在手臂抬起之前，肩膀会提早那么零点几秒的时间预备动作，只要能读到那神经性的预备动作，就可以在没有强化神经反应速度的情况下，提前察觉到攻击的发动，进而做出反应。 当然，李星渊没有和克里斯托弗解释的意思，他一挥破法黑刀，在克里斯托弗放下自己的手掌之前，他的手掌从中间被一分两段，伴随着电流的滋拉作响，那由机械而制成的义体摔落在了地上，克里斯托弗脸上并没有什么样的表情——义体并没有感知痛苦的机能。 在确保了这一只手已经不可能再发射出什么玩意来阴自己之后，李星渊手握黑刀，直直的刺穿了克里斯托弗另外一只胳膊的肩胛骨，这次克里斯托弗发出了一声惨叫，李星渊拔出黑刀，看着上面的骨屑，确认了这一只胳膊没有经过改造，应该没有力气再抬起来了。 “好了好了！我投降。” 克里斯托弗咬紧牙关的说道。 “该死的，带我去见你的委托人吧，我还是更愿意和文明人交流。” 李星渊将克里斯托弗压倒在了地上，然后准备拿出工具包当中的绳子将他捆住，但是他注意到了克里斯托弗脊椎那探出了身体的圆锥状物体突然开始缓缓的钻动了起来，然后一个一个的旋转深入到了克里斯托弗的体内，克里斯托弗的身体猛地一弓，力气大到李星渊几乎没能压的住他。 “老实点！” 李星渊呵斥道。 但是克里斯托弗的身体突然的松了下来，就好像是一个被崩断的琴弦一般，他不再说话，脸贴着地面，身体失去了反应。 死了？ 李星渊感觉不妙，将克里斯托弗的整个身体翻了过来，却看到克里斯托弗呆滞的看着天花板，那玻璃珠似的蓝色眼睛已经涣散，在那眼白当中铺展了开来。 “诛仙剑藏在须弥山的梦里。” 突然，从克里斯托弗已经停止了呼吸的口中，传出了如同复读机一般的声响。 “诛仙剑藏在须弥山的梦里。” 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个消息，就好像是一道无线电波奔驰在空荡荡的宇宙里。 可诛仙剑藏在须弥山的梦里？ 诛仙剑李星渊自然知道，是传说当中的宝物，其究竟如何的宝贵，听到了不祥的‘诛仙’的名号便可想而知了，如今仙人们已经飞升，那又有何等的宝物，才能被冠以诛仙的名义？ 李星渊没有时间考虑太多，看着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的克里斯托弗，他的眼睛当中闪了闪，像是在考虑着什么，随后他一刀斩下，克里斯托弗的脸的正中出现了一道血痕，但是在那头皮斩裂之后，他的颅骨却是一片银光。 李星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开始挥动起了破法黑刀。 没用几刀，克里斯托弗的面皮就已经被完全的斩下，李星渊坐下了身子，将手摸索到了克里斯托弗的后脑，然后将其中的卡扣一个一个的解开，电子脑发出了啪嗒的轻响，维生系统为其半透明的外壳喷出了一股淡白色的薄雾，掩盖了那里面粉紫色的东西。 李星渊面无表情的将那电子脑从联通克里斯托弗身体的半截自然的脊椎当中拆卸下来，当李星渊将那电子脑完全的取出的时候，其人造的神经脊索还在扭动着，就如同是银色的金属蜈蚣，蝎子，或者说抱脸虫一般，那从克里斯托弗的脊椎当中刺入的圆锥状物体连在了电子脑上，看上去是某种可供拆卸的配件，如今一闪一闪着绿色的光芒。 果然。 克里斯托弗的身体死了，但他的电子脑还活着。 在这个时代，生命不止在血肉当中，更存在于钢铁与代码里。 第十一章·逃脱 抓住那电子脑的脊柱，在脱离了人体温度和工作环境之后，电子脑迅速的进入了关机状态，脊椎回缩，抱成了球型，将大脑抱入了正中。 李星渊将那球型的电子脑塞到了自己的包里，他现在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再加上那克里斯托弗被他强行拆卸下电子脑的尸体还倒在脚下，当真是宛如杀星一般。 从他进门再到一切完毕，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五分钟，但千代田安保必然已经开始向着这里赶来了，如果现在再依靠电梯井逃生可能会刚好和那些人撞个正着。 不过，李星渊早有准备。 他走到窗前，用黑刀的刀柄对着那窗户的边角狠狠一敲，强化玻璃瞬间便充满了裂痕，再一敲，玻璃便逐一碎裂，落下了高空，消失不见。 随后李星渊再取出一个黑色匣子卡住窗户合金的边角，随后整个身体翻出了窗外，黑色的匣子当中弹出了足以承载李星渊自身重量的聚酰胺纤维静力绳，李星渊一边将静力绳绑在了自己的腰部，另一边用擎天手抓住了静力绳，随后毫不犹豫的向下一跳。 千代田大厦以玛雅金字塔作为设计原型并不是仅出于美观的考虑。 尽管作为巨构建筑，千代田大厦的高度极高，最高处的皇居足有接近一千五百米，但出于结构强度的考虑，其并非一体，而是如同无数如同巨石一般的立方体建筑堆砌一般层叠向上，但是在每十五到二十楼之间是由一块立方体构成，提供给了李星渊进行速降的良好空间。 在千代田大厦的安保反应过来之前，李星渊已经靠着擎天手那固有的强度直线向下，脱离了生活层，他站在千代田大厦的外墙上，无暇顾及自己身后那俯瞰整个东京的绝景——周围的一切风景都在快速的变化为模糊，看着那玻璃窗当中一个个看着李星渊快速下坠，而被吓的目瞪口呆的面孔，李星渊情不自禁的稍微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但是靠着索降这种方式下落一千五百米，显然是不靠谱的，千代田的安保部门应该已经收到了他用索降离开了住宅区的消息，无人机应该很快就会起飞，到处寻找他的踪迹了。 只不过，李星渊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在索降下降到了一个合适的高度的时候，李星渊摁死了下降器的卡扣，下降立刻停止，李星渊在半空当中摆荡着靠近到了千代田大厦的墙体上，然后开始用包里的螺丝刀拆卸掉了大厦外墙上维修通道的螺丝。 李星渊吹了一声口哨，然后翻入了维修通道当中，收回了高处的黑匣。 之前说过，千代田大厦拥有了抗核弹与emp攻击的能力，这就导致它的外层必须要时常的进行保养和维护，此以来保证其表面抑制emp攻击的涂层并未有丝毫的缺损，因此既可以将千代田大厦视作为一个建筑，也可以将其视作为一个超大级别，且不能移动的军舰。 如果说电梯井是千代田大厦的骨髓，那么李星渊现在就是潜入到了这个大厦的呼吸系统当中。 就像是一个灵活的病毒一样，李星渊在人的身体当中大搞了一番破坏之后，如今就要在免疫系统抓住他之前，从这大厦当中逃脱了。 李星渊穿过了狭隘的维修通道，踹开了最后一个挡住他和自由的挡板，然后出现在了千代田大厦不知几层的一个紧急楼梯处。 他翻下楼梯，从容不迫取下面罩，然后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这一次既不是那身维修公司的制服，也不是黑色的风衣，而是一身标准的西装三件套，仿制的铭牌手表，品味和格调都和在这里工作的上班族相差无几。 他推开紧急出口的楼梯，这里是一处购物层，人们如常的购物消费，似乎根本不知道高层发生了什么——千代田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了安保部门都需要好几个，而且分别互不统属，隶属于数个安保公司，而且警报也不互通，人们根本没有兴趣为了上层可能发生的杀人案而撤离。 ‘东京有二十三区，千代田自己也有二十三区’，虽然是戏言，但戏言有时也无比的贴合真相。 东京人鄙视东京以外的人，千代田人鄙视千代田以外的人，在千代田的互联网公司工作的人鄙视那些只是为了来千代田大厦购物的人，而在千代田有居住资格的人鄙视只是在千代田工作的人，住在上层的人鄙视居住在下层的人——当然，鄙视往往不是单向的，大家互相鄙夷，彼此憎恨。 这就是东京都。 这就是千代田。 李星渊在就近的柜台用那虚拟id买了一杯奶茶，然后拿着那个带着克里斯托弗电子脑的袋子优哉游哉的逛了一会购物层，这里既有出售义肢与机器人的场所，也有供着种种神像佛像，放着经歌的所谓‘法缘堂’，李星渊逛着逛着，逛到了一处可以直达一楼的电梯口，然后和人们一起坐上了电梯。 全程并没有人怀疑李星渊，一个小姑娘抬起头看着李星渊随身携带的那个袋子，好像很好奇里面有什么，李星渊对着小姑娘做了一个鬼脸，抬起头来刚好看到那穿着粉白色裙子，牵着小姑娘手的孩子妈妈正瞪着自己，李星渊略带歉意的笑了笑，低下头来，刚好看到小姑娘对他也做了一个鬼脸。 谁也不会怀疑这样的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是刚刚单枪匹马的杀到了千代田大厦的生活区，然后活拆了一个人的电子脑后顺利逃脱的杀人犯。 他就这么不可思议的，一手提着一个刚刚离开了人身体的电子脑，一手拿着一杯薄荷奶绿去冰加芋泥离开了千代田大厦。 在经过了门口的时候，李星渊还看到警视厅的警察们正在安慰着瑟瑟发抖的由美子，由美子披着毛巾，而在她的脚下躺着一具已经被蒙上了毯子的尸体，二人对视了一眼，李星渊把手放在额头向她一挥，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紧接着转瞬间便消失在了人流里。 由美子低下头来，继续发着抖。 在她的脸上，也带上了一抹隐秘的笑意。 第十二章·雀のpalace 走在新宿有一个好处，就是根本没人在乎你是什么人。 你可以是兢兢业业的社畜，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脸疲惫的挂在电车的扶手上，你也可是浑身上下义肢化到差不多的赛博朋克儿，身上涂着荧光的喷剂，脑袋上的发光管就像是鸡冠一样，也可以是合成醇类药物磕多了的毒鬼，躺在街边抽搐着，嘴巴里面吐着白沫，又或者是飞车党，是穿着和服或者汉服或者铠甲或者任意你喜欢的什么玩意的家伙。 如今的新宿到处都有了一种磕嗨了的疯子在做梦的感觉，这里是欢宴之都，是享乐之地，也是堕落者的家园，痛苦，贫穷，然后隔着一条街就是纸醉金迷。 你可以在任何地方闻到那股自由到飞起的味道，李星渊背着黑刀走在其中，也没有人会多看他两眼。 三年前的李星渊走在这里，可能还会感觉到些许的不适，不过如今的李星渊走在新宿，已经有了一种如鱼得水一般的感觉了。 他来这里是要做些交货之前的准备——克里斯托弗的电子脑如今被安稳的保存了起来，装在了黑匣里。 灰乌鸦般价格公道，办事良心，他们附赠的黑匣本身就能够隔绝大部分的信号传输，无论是放什么东西在其中都很合适，克里斯托弗的电子脑在其中，就如同是在电子囚笼当中一般，无法向微机结社或者其他的什么人发送信息。 李星渊掀开街边的一家烤鸟店的门帘，走入了其中。 “嘿，李。” 烤鸟店的老板是个印度人，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摇头晃脑，日语的口音里也带着一股奇怪的咖喱味。 “最近在哪里发财？” “帮我烤十串鸡皮，两串提灯，再来一瓶可尔必思。”李星渊也不回答印度老板的话：“送到二楼来。” 从老板弯曲的舌头里打着转的答应了下来，李星渊提着黑色的匣子，慢慢的走上了楼梯。 上到二楼，是一个个日式格断格开的小房间，算是这家烧鸟店的包间，每个小房间的门口都有金属制的铭牌，有的亮着，有些没亮，房间当中那昏黄的灯光也是，像是一盏一盏在黑暗夜空当中孤独的灯笼。 李星渊走在无数的小房间当中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一个，他用自己的虹膜将门牌点亮，昏黄的灯光随即便从小房间当中亮起——李星渊的名字就出现在了小房间的门牌上。 他推开门板，这里面积不大，不过是有四五个平方米那么大小，地上铺着榻榻米，整个房间当中只有一个小桌子，桌子上面摆着一台复古的黑色电脑，加装的诸多防窥视装备让其显得有些臃肿而又原始，李星渊盘膝坐在榻榻米上，将黑匣放到了一边。 尽管表面上看上去，‘雀のpce’不过是有个有些搞笑的印度人开的日式烧鸟店，但实际上，这里却是一个赛博雇佣兵们接取与交付任务的中立平台，自由就业的赛博雇佣兵在这里可以接取到一切任务。 从大公司的雇员外包出来修复bug的任务，再到帮人偷拍跟踪疑似出轨的丈夫。从商务间谍，再到劫持对头公司的最新产品，炸毁对方的核发电站，抢劫银行，探索遗迹，保镖，暗杀……在这里几乎能见到所有类型的任务。 比起那些大托拉斯，大财阀，大寡头的私人武装，赛博雇佣兵们便宜，廉价，无论死在哪里都不会让人多看一眼，这也是他们受欢迎的原因。 李星渊穿越过来之后，正是靠着做了三年的赛博雇佣兵，才终于凑齐了购买人造经脉的钱。 这也是他在这个纷繁复杂的新东京当中，不多可以静下心来的地方。 他打开了电脑，查看着自己这两天没有到这里来，有没有什么新的任务适合自己，在穿着雀のpce的胖鸟logo围裙的服务机器人将他点的烤串拿上来之后，李星渊便开始享受烧鸟。 印度老板的手艺莫名其妙的好，鸡皮的油几乎都被明火烤干，焦香滑嫩，恰好可以安抚李星渊那饥饿的胃肠。 在吃完之后，李星渊开始闭目入定。 几乎要惹人癫痫的光芒再次亮起，变调的尖锐电子音乐就像是那些最狂乱的灵魂摇滚一样的扎入了李星渊的脑子里，超低精度，如同劣质游戏一般的低模画面糊满了李星渊的眼睛——他又一次进入了那脑内莫名其妙的虚拟空间。 他昨天回收了罗伯特的电子眼，应该也获得了一次抽奖机会才对。 之所在现在才选择抽奖，而不是正在昨天的无人宾馆当中，是因为他信不过那无人宾馆——说是无人，可如果哪个房间当中没有监控设备的话，那才真是见鬼了。 如果说是抽到了小件的玩意还好说，如果是大件的东西的话，就相当于是给自己找麻烦。 李星渊不怕麻烦，但是却讨厌麻烦。 再一次的触碰了圆柱体，李星渊进入到了抽奖空间当中，义体医生罗伯特·鲁道斯医生的电子眼在空中明暗不定的变化着，然后变成了一道流光，扎入了一个圆柱体当中。 李星渊依旧是轻车熟路的将其点开，圆柱体在开启的瞬间闪过了一道蓝色的光芒。 电子杂音再度响起，一个如同蜘蛛一般的微型道具出现在了那蓝光当中，嘶哑而断断续续的电子声似乎在向李星渊介绍着这个道具的用途，不过和昨晚得到擎天手时不同，李星渊完全听不明白它在说什么。 似乎那清晰无比的介绍，只不过是一次偶然，或者说，因为擎天手的稀有程度高，所以李星渊脑海当中的系统才将其的数据安全而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李星渊摇了摇头。 暂时不想这些。 他离开了抽奖空间，然后发现自己的手心当中正攥着刚才那从抽奖系统当中得到的道具——就像是一个躯干部分是一整块的红宝石一般的蜘蛛，大概有李星渊的拳头大小，仔细观察那红宝石一般的躯体内部，还能看到如同液体一般的涟漪正在波动。 如果光凭猜测的话，那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李星渊拿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给这东西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导入了桌子上的电脑当中。 识图启动。 第十三章·灵器 出乎李星渊意料的是，经过了付费搜索引擎的搜索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件‘灵器’。 灵器与法器，在如今的世界被视为修真者的标配，二者的名字不同，并非在于品级或者威力的不同，而是在于其运行机制的不同。 灵器是完全以灵力为能源驱动的道具，其运行原理在大决裂之后，随着仙人们的飞升，已经变成了完完全全的‘黑箱’——人们知道它们的用途，知道将灵气输入进去之后可以达成种种不同，神乎其技的功能，但是却完全不知道灵器是如何实现这一点的，就算是能进行一定程度的观测，但是却不可能量产和复现。 而法器的原理则不是完完全全的黑箱，大决裂之后的人们通过一点一点笨拙的尝试复现了大决裂之前的奇迹，他们明白了那些如今以微电路形式存在的符文的意义，从那些黑暗而断裂的第一网络当中的离群ai的手中学到了关于灵气的运用方式，他们最终制造出来的产物，就是法器。 二者比较起来，自然是无法量产的灵器比较昂贵一些。 李星渊手中的蜘蛛，名为‘华佗蛛’。 将它放在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它的附肢将会往人的身体当中打入某种红色的纳米机器，纳米机器可以修复宿主的伤口，甚至进行相当程度的外科手术或者代替部分器官的功能。 华佗蛛当中的纳米机器人可以通过吸收灵气而自我繁殖，每次使用完之后，只要将一定量的灵气重新注入华佗蛛当中，就可以让它自主增殖里面的纳米机器人，然后循环利用。 尽管李星渊现在还不是修真者，但是华佗蛛当中现在还储存着满值的纳米机器人，也就是说，李星渊可以使用它，只不过当它其中的纳米机器人消耗完，就必须要再通过灵气给它充能才行了。 李星渊捏着华佗蛛，掀开衣服，将它贴在了自己的腹部，华佗蛛的八只附肢锐利的插入了李星渊的身体，却并不疼，只是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伤口处微微的浸出了一丝鲜血，然后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它嵌合进了李星渊的身体当中，成为了李星渊身体的一部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装饰品。 一部分的纳米机器渗入到了李星渊的体内，开始修补他这些年来所受过的暗伤与一些隐秘的疾病，还没等李星渊好好地感受一下身体当中那细微之处的好转和变化，就听到有人敲了敲自己的门。 “李星渊先生在吗？” 一个中性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我有一单生意想和您谈谈。” “进。” 李星渊说道。 隔断的门被拉开，一个穿的青色道袍的光头出现在了李星渊的门口。 形容其为光头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因为光看对方的脸，李星渊实在是很难分辨对方是男是女，那副长相中正平和，耳垂到肩，但是李星渊挑了挑眉毛，看到了对方脸颊两侧的两道细线——对方这幅长相并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后天改造使然。 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追求所谓的‘天人相’吧？ 所谓的仙，追求的就是不假外物，成就绝对的‘一’。 无所谓男，也所谓女，无所谓长，也无所谓少，涅槃自在，寂静欢喜。 而如果暂且的没有办法成仙的话，那就暂且先拥有仙的相貌吧——抱着这样的想法，有许多的修真者会刻意的购买这样天人相的面部模块，希冀着如此就可以让他们更加接近仙人。 这样的法子是否真的有用暂且不论，但是这样的人，一定是修行者。 一个修行者，要找自己做什么？ “无量寿，无量福，无量观。” 见到李星渊，光头稽首行礼。 “道友风骨，果然不同一斑，比之隔着屏幕的遥遥一观，果然还是见到真人更加风彩夺目。” 李星渊侧了侧身子。 “进来说。” 光头含笑点头，二人走入了李星渊的房间当中，围着桌子对坐。 李星渊是盘坐，而光头则是跪坐。 “我今日来，是想向道友讨一件东西。” 光头以那中正平和的声音说道，不知道是不是面部模块的缺陷问题，他的笑容一动不动，显得有些诡异，光打在那仿造有机质的无机外壳上，平滑无比的掠过了他的光头。 “克里斯托弗。” 李星渊看着光头。 “你也想要他，对吧？” “妙绝！” 光头抚掌而笑。 “正是，以道友的悟性，若是走上道途，一定一日千里！” “我有一点不明白。”李星渊平静的面对着光头的恭维，问道：“你们这些修士，应该都已经早就盯上了克里斯托弗才对，为什么你们自己不下手？” 他并不认为绑架克里斯托弗这件事情是一件非他不可的任务，他能做到，那些肉体上已经彻底非人类的修士也一定可以做到。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没有你想象当中的那么多。” 光头说道。 “微机结社，我身后的武藏野，你身后的宫本……总共也不过三家罢了，微机结社暂且不提，我们的人晚到了一步。” 光头的脸色极其微小的变化，齿轮与杠杆在精密的电子元件的操控之下让他的脸色变得越发的诡异。 “在现人神的居所，修士们是不能随意出手的，不然就会被现人神所惩罚，但像是道友这样的凡人却不在此列，道友动手太快，我们的人晚到了一步……仅此而已。” “你们到底要克里斯托弗干什么？” 李星渊问道。 “他现在就只剩一个电子脑了。” 光头笑了笑。 “正好，他除了脑子以外，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用处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和您确认一下。” 光头沉默了一会，他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明暗不定的，灵气的光芒。 “克里斯托弗的电子脑……应该除了您之外没有人动过吧？” “当然没有。” 李星渊说道。 光头立刻又露出了笑容。 “那就好。” 李星渊有节奏的敲着黑匣。 他现在不得不开始思考，无论是光头，还是昨晚上遇到的那个老人，究竟想要从克里斯托弗的脑子里面知道什么了。 他又想到了那句话。 诛仙剑藏在须弥山的梦里。 他们想要知道的，会不会仅仅是这句话呢？ “既然人已经到了道友的手里，那我们也不愿意强抢，而是愿意和道友进行交易，宫本给多少，我们给两倍。”光头说道：“而且，我们保证，宫本不会找你的麻烦……很快他就找不了任何人的麻烦了。” “宫本给了我三百万。” “那我们就给你六百万。”光头毫不犹豫的说道：“成交？” “成交” 第十四章·诛仙 “只不过，在成交之前，我想要先检查一下电子脑的基本情况。” 光头提出了一个相当合理的要求。 李星渊点了点头，将黑匣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打开黑匣，取出了电子脑。 光头从自己的手臂当中抽出了神经绞索，插入到了电子脑当中，他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就像是一台关了机的机器一样，他的思维正在访问克里斯托弗的电子脑。 就像是李星渊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读取u盘一样，只不过，修士们因为身体当中植入了人造经脉的原因，因此在读取信息的时候不会对他们的神经造成额外的负担。 但是，在分神期之前，修士们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读取外界储存介质的话，就很难再意识到外界的情况。 李星渊没有放下黑匣，而是从黑匣当中将那柄哑光涂装的黑色对修士用狙击枪的零件一件一件的取出来，然后将其组合好。 他的表情淡定而悠闲，似乎自己正在组装的并不是一个什么可以一枪把人的脑袋打爆的大杀器，而是在给自己的女儿组装风车的老父亲一样。 光头一动不动，任由李星渊完成了枪械的组装，然后将一颗价值昂贵的13.99x99毫米对修士穿甲钢芯弹压入了位于枪身上方的弹匣当中，用手动枪机上膛，抵住那为了抵消后坐力而设计拥有厚实援护器和护垫的枪托，将枪口对准了还在搜索电子脑的修士的脑袋。 现在，只要李星渊扣动扳机，就可以瞬间打爆光头的脑袋——修士们被缩短在几毫秒内的反射神经也救不了他，因为即便意识到了李星渊开火，他也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这一幕相当的诡异，李星渊托着狙击步枪，安静的等待光头从电子脑当中取消访问。 访问很快结束了，光头的眼神当中重新亮起一丝光芒，他的脸上带起了微微的显得油滑的笑容，他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已经抵到了自己脑门上的枪管。 他的笑容消失了。 “您想要做什么？” 光头轻声说道。 他已经瞬间的读出了李星渊狙击枪的型号，然后计算了自己从枪口下逃掉的可能性，在看到那可怜的逃生几率之后，他便做出了判断。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合作。” “嗯。”李星渊一动不动的就像是钢铁铸就的一般，他的手指搭在了扳机上，随时准备扣动：“如果你真的想付账的话。” “电子脑一切正常。”光头似乎有些不解：“我们的交易本来可以很顺利。” “是吗？”李星渊不置可否的说道：“只是基本检查电子脑可不需要进行神经连接，你检查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足以将他的所有记忆都拷贝一遍——你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我还能指望你给我付账？” 就像是在面对罗伯特·鲁道斯医生的时候那样，李星渊从来不吝啬于以己度人，大家都是混蛋，缺钱的混蛋，自然要考虑混蛋该干的事情。 如果光头真的只是老老实实的检查一下电子脑的基本型号，那李星渊不介意将电子脑用六百万的高价卖给他，有了这笔钱，李星渊足够请到杀手在杀光了长谷川一家之后，再雇保镖离开日本了。 “你是怎么知道……” 李星渊揶揄的笑了起来。 “傲慢啊。”李星渊说道：“你们这些修士，总以为别人都是傻瓜。” 长谷川慎留如此，眼前这个男人也一样。 无论表面上再怎么样装出一副恭恭敬敬，和善可亲的样子来，他们一样还是会把其他并非是修士的人当成是蝼蚁和傻瓜，他们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自己面对的并非是一个对这一切完全一窍不通的普通人，而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赛博雇佣兵。 光头闭上了嘴。 “现在，该我问问题了。” 李星渊说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很简单。”光头说道：“在克里斯托弗的电子脑当中装着定位芯片，在你剥离电子脑，在到你将其装到屏蔽信号的容器当中中间有一段时间，只要追查那段时间千代田大厦的监控系统，就可以排除出究竟是谁带走了克里斯托弗的电子脑，然后就算是电子脑的定位中断了，但只要通过监控定位到你就行了。” 不出意料，李星渊也本来就没想着瞒过谁，只不过却没想到在那个老者的人知道自己得手，找到自己之前，光头先找了过来。 “你们到底想从克里斯托弗的哪里得到什么？” “线索。”光头很识时务的回答：“关于诛仙剑的线索。” ——诛仙剑藏在须弥山的梦里。 李星渊瞬间想到了那个谜语。 “诛仙剑只是传说当中的东西罢了。” 尽管在灵气复苏之后，修真成为了可能，但这不代表那些所有传说当中的东西都来到了现实。 “并不是。”光头说道：“在灵器和法器之外，还有一种东西，名叫‘法宝’，那是最罕有，最少见，最不可思议的东西，并不是在大决裂之前被人为生产出来的，而是在更早之前，在遗迹当中埋藏着的东西，是先古时期先民们的造物——诛仙剑就是一件法宝。” “它有什么用？” “字面意思。”光头说道：“它是有史以来最强的飞剑，能‘诛仙’。” 一柄有史以来最强的飞剑，一把敢以‘诛仙’当成自己名字的飞剑，其价值究竟多么的贵重，简直难以想象。 “克里斯托弗怎么会知道诛仙剑的线索？” “在大决裂时期，大陆的剑仙曾经手持诛仙问剑日本。”光头说道：“剑仙曾在日本纵横睥睨，所向无敌，几乎杀绝了日本的本土流派，可随着大决裂的发生，剑仙与其他仙人一并飞升，诛仙剑便遗留在了日本，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仙剑的消息便就此彻底消失，几乎没有知道它在哪里。” “但是，微机结社这几天从某些黑暗网络的残缺ai口中挖掘出了关于诛仙剑的消息，克里斯托弗就是这件事情的负责人，很显然，他觉得微机结社对这个消息给不出他想要的价格。” 光头微微的活动了一下肩膀，发现枪口紧紧的跟随着自己，李星渊显然没有丝毫的放松。 “而武藏野先生和宫本先生则分别是微机结社在日本的两名分管董事，是这个项目的上级领导，是唯二知道克里斯托弗已经知道了诛仙剑下落的人——很显然，他们也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或者直接通过微机结社的力量去处理，这样的话，诛仙剑绝不会落在他们两人的手里，因此他们对微机结社的高层隐瞒了这个消息，并且试图动用私人的力量去抓住克里斯托弗。” 光头耸了耸肩。 “我的话说完了。” “可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 李星渊说道。 “光头先生，你觉得你的命值多少钱呢？” 第十五章·《炮碾丹砂(青春版）.exe》 “你不敢杀我。” 光头说道。 “在雀のpce里主动杀人，你恐怕以后都不要想敢这一行了。” “是啊。” 李星渊自然的说道。 “我会声名狼藉，没人再敢雇佣一个杀死了顾客的雇佣兵，雀のpce可能还会为了抹除这个污点来派人追杀我，我的下半辈子可能会变的无比糟糕，终日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担心从暗处射出来一颗子弹。” 光头的表情一松，似乎是以为自己说动了李星渊。 “但是呢？” 李星渊敲了敲自己的枪托。 “你会死。” 光头沉默了。 是啊，李星渊的下半辈子可能都会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但是光头在今天之后就没有下半辈子了。 13.99x99毫米对修士穿甲钢芯弹足以在百米内打穿一个21毫米厚的钢板，光头的脑袋可没有那么厚，他的脑袋会瞬间被钢铁打穿，空腔效应会打爆他的脑袋，鲜血将溅的到处都是。 “我没有多少钱。” 光头说道。 “我不过是个打工人罢了，如果我有钱的话，应该坐在屏幕后面，安安稳稳的捧着一杯茶，而不是到这地方来，和一个穷凶极恶的赛博雇佣兵面对面的交流。” “修士也会缺钱？” 光头苦笑了——从那张充满了天人神性气息的脸上看到苦笑这种生活化的表情还是让人有点意外的——他点了点头。 “修士不都是有钱的。”光头说道：“我之所以成为修士，并不是因为我家境富裕，只是偶然的检测出了有灵气天赋，然后就被微机结社找上门来，要和我签订劳动合同……他们提供人造经脉和我修炼所需要的物资，当然了，是以贷款形式的。” “我必须要为微机结社工作，以此来偿还微机结社的贷款，在还清所有的贷款之前，我根本没有什么自己的积蓄可言，只有在还清了所有的贷款之后，他们才会给我一份还算不错的合同。但是现在，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十几万，最多了。” 听上去也不少了，李星渊杀到千代田大厦，去把一个微机结社这种大财阀的员工的电子脑给抢出来，最终的报酬也不过是一个价值25万信用点的人造经脉罢了。 不过，李星渊挑了挑眉毛。 “信用点？” 光头的脸上露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表情。 “日元。” “穷鬼。”李星渊毫不犹豫的说道，然后单手抓住电脑，向着光头的方向转了过去：“打到我的账户上来。” 光头向着桌子的方向侧了侧，李星渊稍微的王后挪了挪，和光头一直保持住一定的距离——一个光头即便是伸手也抓不住他的距离，尽管对于子弹的速度有信心，但是李星渊还是不愿意去拿自己的生命和光头去赌。 光头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在估量自己有没有可能在瞬间反杀李星渊，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而是将自己账户当中的钱打到了李星渊的账上。 “这点钱可不够买你的的命的。” 李星渊将电脑侧着对准自己，用眼神的余光确认了自己账户上的钱，以及摄像头对准了自己和光头的方向，然后才继续胁迫道。 “我还有一个公司配发的法器。”光头说道：“叫蜓切，放在下面的车上，车也是公司配的。” “你还有什么不是公司配的？”李星渊讽刺的说道：“这张脸？” “是用公司过年发的福利券从公司内网当中买的。”光头无奈的说道：“我们部门的人团购的，打了八折。” “那你敢给我开六百万的价格？” 光头无奈的笑了笑。 李星渊明白他的意思。 从一开始，光头就没打算给他这笔钱，所以才听到李星渊说要六百万的时候才会那么爽快。 就算是李星渊不率先动手，光头也会在得到了电子脑之后发难的，就算是不在雀のpce里动手，李星渊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面呆着。 关于诛仙剑的消息，最好保证只有最少的人知道，那么经手了克里斯托弗电子脑的李星渊，自然也最好不存在。 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李星渊并没有再过多纠缠，他现在反倒是觉得光头有点可悲。 啧。 可悲的社畜。 一个装神弄鬼的修士，现在落到了李星渊的面前，也不过就是一个要疲于奔命还贷款的普通人罢了。 “那你还有什么能用来换自己的命的？” “一招拳法。”光头毫不犹豫的说道：“不是一次性的，是可以一直用的那种。” 光头，拳法。 兴许这个世界的人已经听不懂这个梗了，但是李星渊还是忍不住吐槽道。 “认真一拳是吧？” 光头听到李星渊话一愣，然后说道：“不，不是，是《炮碾丹砂(青春版）.exe》” 这个世界的修真者们的招式，虽然可以自己千锤百炼的慢慢学习，可那对于灵气的损耗是普通的修真者根本无法负担的，因此才会有了招式软件这种东西的存在。 一个学会了某种招式或者法术的修真者，通过特殊的设备，将自己对于招式或者法术的理解下载到u盘里，然后所有得到了这个u盘的修真者，只要确认自己的身体对招式差不多兼容，就可以通过插入u盘的方式进行使用，而且威力和原主相差无几——这也是无奈的赛博修真时代不多的便利吧。 “那把u盘给我。” 光头听话的慢慢举起自己的手来，用右手将装在左手上的u盘拔了下来，然后递向了李星渊。 李星渊毫无所查一般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在电光火石之间，光头眉目之间闪过了一丝的凶光，就如同是闪电一般，他抓住了李星渊的右手，然后试着将李星渊的右手扯断，但是李星渊早有准备，擎天手银光一闪，其力量比起光头手臂的力量更大，双方摩擦，产生了钢铁碰撞的扭曲声响，光头的面目狰狞，那副慈眉善目的天人模样早已消失不见。 但他的手被捏扁了，电流四溢，光头盯着李星渊，他的人造经脉正在试图迅速的处理出眼下的最佳方案。 他张了张嘴巴，李星渊开了枪。 第十六章·猛兽出笼 雀のpce的老板贾马尔看着正在从自己的胳膊上一点一点把那飞溅的钢片和骨茬挑出来的李星渊，他那独具南亚风格的白种人脸上团成了一团，像是恨不得用那一口金牙咬死李星渊。 “你就这么把他打死了？” “他先攻击我的。” 李星渊把一块嵌在了他胳膊里的光头碎片拔了出来，然后扔到了一边。 13.99x99毫米对修士穿甲钢芯弹效果拔群，一发子弹就轰烂了光头那经过改造的脑袋，即便是加强过的颅骨也顶不住这个距离下的穿甲一枪，不过他的尸体溅的到处都是，倒是给李星渊带来了不少麻烦，如果要收拾的话，恐怕得用什么东西把他的碎片从缝隙里面抠出来才行。 “有监控为证。” 李星渊示意了一下桌子上的电脑，他将两人发生冲突的视频录了下来——当然，没有什么敏感内容，只是光头突然动手，李星渊用擎天手将其反制，然后把枪管插到了他的嘴巴里开枪的画面。 “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贾马尔说道：“你为什么会拿着一把反修士狙击枪对着他？” “个人爱好。”李星渊耸了耸肩：“他说自己不被枪对着就说不出话来，还说口径越大越好。” 贾马尔的脸色狰狞，就像是下一秒就会脱口而出一句你丫放屁。 不过最后，他还是挥了挥手，叹了口气。 “他是什么人？” “微机结社的员工。”李星渊如实说道，他能感觉自己的伤口处无比的麻痒，华佗蛛深入他体内的纳米机器人正在工作，它们是效率奇快的生物工程师，用血细胞和巨噬细胞为材料缝合着李星渊的伤口，很快便让其结痂：“正在为其中一个董事办事。” “那你就这么把他一枪打死了？” “不然呢？”李星渊笑了笑：“我不杀他，他就要杀了我。” 贾马尔又叹了口气，他活动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金链子。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开着他的车，把他的尸体送到东京湾里去。” 李星渊半开玩笑的说道。 贾马尔吐槽：“你当你自己是20世纪的日本黑帮吗？” 他看了一眼那四散的血液和肢体，沉默了一会。 “你不能再呆在雀のpce了。” “我知道。”李星渊站起身来，开始拆解那把狙击枪装入黑匣当中：“不管怎么说，规矩就是规矩，对吧？” 就算是他录下了那光头先动手的证据，但是现在的结果就是，光头已经死了，而他还活着。 微机结社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不好说，但无论如何，贾马尔都不会让他继续留在雀のpce。 规矩就是规矩，在雀のpce里杀了人，贾马尔不发任务让其他人追杀他已经很够意思了。 “如果你解决了微机结社的事情，那就欢迎你回来。”贾马尔从自己的裤兜里面抽出来了一包烟，抽出了一根递给了李星渊：“但现在，我不能因为你连累其他人。” 李星渊摇了摇头。 “戒了。” 贾马尔就自顾自的给自己点上，他的脸色在火光当中显得有些阴沉不定。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干什么，但是这几天你闹得动静有点太大了……没必要和那些你对付不了的人硬干到底，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李星渊背起黑匣，扛着尸体，站起了身来。 “我还有一把刀，六发子弹。” 他笑了笑。 “应付他们，够用了。” --- 李星渊用装着热水的塑料袋裹住光头的手，等到光头的手指差不过恢复到了体温的温度，他才将对方的拇指对到了车门上。 “欢迎回来，菲力查干员。” 那微机结社的车门响起了一阵悦耳的提示音，李星渊打开了后门，将光头的尸体抱到了后面的座椅上，然后自己来到了前座的驾驶座——全程他都没有丝毫的顾忌，即便是在混乱的新宿，一个人抱着穿有带着微机结社logo青色道袍的尸体大摇大摆的偷走了微机结社的车，依旧是一件相当疯狂的事情。 李星渊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坐在架势座上，关闭了这辆车默认的ai架势系统，一套显然许久没有人用过的手动操作系统从驾驶座的前方弹出，李星渊在等待弹出的过程当中，还看到在副驾驶的位置，躺着一把白色的短刀——就像是没有上色的白模一般——那就是光头口中的法器，蜓切。 李星渊拿起了蜓切，那嘈杂的提示回收的声音响起，但是李星渊却没有管它，他注视着蜓切，这种量产的法器一般都不会有身份识别系统，当李星渊的左手摸着蜓切的时候，那白模一般的法器并没有任何的反应，但当李星渊用擎天手摸上法器的时候，它却震颤了一下。 如同稚童初醒，蜓切那白模一样的器型抖动着，最终变成了赤红的模样，精细的电路布满了它的刃身，衰弱的灵气让它的光芒显得有些黯淡，但依旧颤颤巍巍的飞行在了半空当中。 李星渊一愣，然后就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擎天手的材质特殊，是灵染合金，罗伯特在为他装上擎天手的时候就曾经提起过这一点，不过当时李星渊并不知道所谓的灵染合金究竟是何物，在事后才在网上找到了这方面的内容，知道了擎天手究竟多么的贵重。 借助着擎天手自然产生的灵气，李星渊这个这个本来无法储存与收集灵气的凡人，如今却可以触及修真的领域——以凡人之身激活法器，哪怕与法器之间的联系极其微弱，似有似无，但这一样是难能可贵的奇迹。 李星渊抓住了方向盘，同时踩住了车的刹车和油门。 微机结社配发给外勤员工的车发出了一声怒吼，李星渊能从后视镜上看到，微机结社的无人机已经开始向着他的方向飞来。 空转的后轮和地面摩擦着，滚滚的白烟从车胎当中升起，就像是李星渊对微机结社的挑衅一般。 快了。 李星渊默默的在心中倒数着。 车就像是狂暴的野兽一样轰鸣着，微机结社配备的引擎的确相当够劲，李星渊能感到车身正在颤抖着，似乎随时都要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崩腾而出。 微机结社的无人机已经越来越近了，它们那猩红的电子眼在确认着什么，但当它们的位置靠到足以看清楚李星渊的车尾灯之前，终于将车胎的温度烧到了甚至让胎面轻微融化地步的李星渊，终于开始移动了刹车。 猛兽出笼。 第十七章·疯狂 李星渊自然不是要把光头的尸体沉入东京湾。 但他的目标的确是港区，那里是约定当中交货的地方。 必须赶紧把克里斯托弗的电子脑这个烫手的山芋转交出去才行，拿到老人承诺给自己的人造经脉，从此之后什么诛仙剑之类的破事，都和自己无关。 他开着车在新宿的街道上奔驰，微机结社的车动力强劲，在街道上碾出了一道明显的胎痕，微机结社的无人机如同蜂群一般紧随其后，在新宿的大道上，它们并没有选择开枪这种会把事情闹大的行为，无人机开始尝试着贴到李星渊的身边，然后射出绝缘铜线连接的电极，通过强力放电将车瘫痪。 但是一把赤红色的飞鸟在它们靠近之前便穿透了它们，漆黑色的微机结社的无人机在瞬间被威力强大的红光洞穿，就好像是被反器材的子弹命中了一般——钢铁的装甲如同纸巾一般柔软，被揉皱了的无人机掉在了一旁，里面的电池发生了爆炸。 是蜓切。 蜓切的本意，就是‘斩下飞掠湖面的蜻蜓之刃’。 在一瞬间，蜓切如同是掠过了湖面的赤红飞鸟瞬间掠走了无数的蜻蜓的生命一般，它横穿了整个无人机群，然后便是一连串大大小小的爆炸，无人机群过于紧密的阵型使得无数本来没有被蜓切斩中的无人机殉爆。 尽管不过是最低级别的法器，但是依旧威力强劲——无论是灵器还是法器，这种采用了灵气作为能源的道具，远远有着超过人类其他一切能源的利用率，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短刀，但是其威力也不亚于普通的狙击弹。 无人机群们沉默的掠过了同伴的尸体，操控它们的ai逻辑回路当中并没有‘兔死狐悲’这样的想法，它们改变了阵型，开始变得松散，即便是被蜓切瞬间的毁灭了一批，但是微机结社派出的是一支完整的24个无人机组成的战斗群，现在依旧如同是黑压压的鸦群一般。 在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法器的攻击，坐在车里的可能是一个修士之后，它们的所有者开始向着公司的公关部门申请开枪。 微机结社的公关部门读取了周围的摄像头，一个个的比对了李星渊开过的这个路面上的其他车辆车主的身份信息，在确定了没有任何会为微机结社惹来麻烦的人之后，无人机群枪机的保险被打开了。 与此同时，微机结社的公关部门雇佣的包括黑客和各类媒体人在内的白手套已经开始活动了起来，以他们的力量，足以让一件发生在东京繁华街头的枪击事件‘消失’。 李星渊猛地一拉方向盘，车在街道上拉出了一道危险的弧线，他的车擦着其他车的边危险的滑过，子弹的暴雨也随之而来，好在微机结社为外勤人员派出的车辆足够良心，防弹的车体在那凶残的金属暴雨当中居然没有损坏，而那咆哮当中的引擎也没有丝毫停顿的迹象——只不过李星渊周围道路上那些家庭用的轿车可就倒霉了，子弹瞬间将其打的千疮百孔，失控的车辆开始不受控制的到处乱撞。 微机结社的人居然一点都不在乎一般市民的安全吗？ 李星渊的车撞开了标有维修勿入的标牌，冲上了高架桥，混在车流当中现在对他而言显然已经没了任何的好处，只能拖慢他的速度，因此他果断的冲上了现在空无一人的高架。 无人机群毫不犹豫的跟着他冲上了高架，同时还在不断的向着李星渊的方向射出子弹，微机结社奢侈的倾泻着军火，就好像是子弹不要钱一样——一颗子弹终于打破了防弹的车顶，射在了李星渊的大腿上，李星渊唔了一声，汗瞬间流了下来，他努力的保持着车方向的稳定，大腿开始如同癫痫一般的颤抖了起来。 车的速度不可避免的变慢了。 好在无人机们似乎终于打完了子弹，那为了方便在城市当中穿梭而设计出的小体型身体当中并没有储备着多少弹药，它们开始压低自己的飞行高度，好像是一只终于看到猎物露出了疲态的鹰隼一般，准备展露自己的獠牙。 而李星渊也终于看到了那‘维修勿入’的原因，高架桥的一部分桥体正在被重新搭建，两截桥体分开，中间的空处悬停着一截被塔吊吊起的桥体，显然是等待拼接。 李星渊呼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再次用伤腿踩动了油门。 那被金属风暴肆虐席卷了一遍的车体，也再一次的响应了他的命令——钢铁泵动着自己的心脏，被点燃的可燃混合气将压力打到最高，在活塞的压力之下变成了最为强劲的力道，这车颤抖着，就好像是它也正在为这惊人的一跃而激动着一般，火热的车胎紧紧的贴住了地面，在最后一刻才腾空跃起。 像是一只奔向自由的飞鸟，车短暂的在空中悬停，然后便跌到了塔吊之上的桥体上。 轮毂变形，悬挂折断，车架变形，轮胎发出了一阵哀鸣——但车还能开。 而塔吊上延伸过来，系住了桥体的绳索开始嗡鸣，悬挂在半空当中的桥体开始倾斜，就好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掉下高空。 李星渊把住方向盘，他的眼睛当中闪烁着火焰，那是狂野的，谁都杀不死，谁都浇不灭的火焰，在这种生死一瞬的刹那，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油门又一次的加到了底。 车再一次在半空中完成了飞越，桥体在车胎立地的一瞬间开始了倾斜，绳索断裂开来，失去了平衡的悬空桥体向着地上砸去，在短暂的瞬间，它就像是一个盾牌一样的立在了李星渊所在的那辆车的身后，微机结社的无人机像是无脑的蝇群一样撞在了上面，又是一阵爆炸。 这一次，降落到了桥的另一边的车似乎彻底的失去了再继续前进的能力，从它的发动机当中发出了一声哀鸣，那声音粗重的像是一个生命最后一刻的叹息，李星渊坐在车里，心脏还在因为自己刚才那疯狂的举动而砰砰乱跳，再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打着这辆车的火后，他微微的叹了口气，然后背起了自己的黑匣，一瘸一拐的打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他左手持握破法黑刀，而右手则抓着蜓切。 看着那向他飞来的还剩下的五六个武装无人机，李星渊龇牙咧嘴的笑了起来。 “来吧！” 第十八章·规矩 能赢。 李星渊抓紧了自己右手的蜓切，随着擎天手灵染合金的慢慢向外渗透出新的灵气，那重新变回了白模模样的法器再一次染上了如火一般的赤色，只要等到法器再次充能完毕，自己就能在一瞬间将包围上来的这些所有的无人机统统摧毁。 只不过，在他出手之前，一道银光划过，那速度比起蜓切而言更要快上数倍，李星渊微微一愣，就看到那些无人机全都在他的面前爆裂开来，然后坠落下去。 李星渊回过头来，顺着那银线的方向，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昨天晚上的那个拿着黑伞的背头银发男人正站在那里，而他的身边，悬停着一柄长剑——银白剑身，雕饰金纹，正是飞剑破胆。 李星渊稍微的松了一口气。 “东西呢？” 男人问道。 “我要的东西呢？” 李星渊毫不客气的反问。 “学校里有教你用疑问句来回答疑问句吗？” 李星渊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你是什么普通上班族吗？而且，你这不也是在用问句来回答问句？” 这个世界八成已经没有人懂这个梗了，所以李星渊自娱自乐的笑了一会，然后就拍了拍自己的黑匣。 “你们要的克里斯托弗的电子脑，就在我的黑匣里。” 李星渊将蜓切对准了黑匣的方向，他的笑容已经完全的收敛起来了，眼睛倒映着火焰。 “只要我从这个位置刺下去，克里斯托弗的电子脑就会彻底的死亡了——我再问一遍，我要的人造经脉在哪？” “如果你敢破坏克里斯托弗的电子脑的话，那你就会死在这里。”男人兴许是感觉李星渊的威胁很可笑：“就算是拿到了人造经脉又如何呢？你已经被武藏野划上了微机结社的黑名单……” 李星渊的蜓切微微的刺入了黑匣当中，坚固的黑匣却依旧只是凡物，在法器面前依旧显得无比脆弱，男人闭上了嘴，他那森寒的眼睛透过墨镜，注视着李星渊。 “你在找死？” 面对男人的压力，李星渊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流出一丝粘稠的鲜血，那股腥咸的味道让他本就滚烫的内心变得好像正在燃烧一般。 “我要的东西呢？” 李星渊的声音变得像是一头独狼一样嘶哑而干渴。 “老师让我拿着人造经脉来和你交易。”男人说道：“顺便帮你摆脱微机结社的追捕，然后再给你下一个任务——老师很看好你，我看的出来。” “你也对得起他的看重，作为一个凡人，居然能在没有什么重火力的情况下让微机结社出动无人机的一个战斗群，却依旧没能拿下来……” “别废话。” 李星渊说道：“东西呢？” 男人望着李星渊，他的眼神当中流露出了一丝轻蔑，然后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扔了，随便扔在路边了……可能会被流浪汉之类的家伙捡走吧，我不在乎。” 看着男人的模样，李星渊突然有点想笑。 于是他就笑了出来。 “为什么？” “因为老师太看重你了，在被你拒绝之后，他更看中你了。”男人如实回答：“他是真的想要把你收做他的弟子……但是不行，我不允许，老师膝下无子，寿命却已经接近大限，只要老师死了，他的衣钵只会被他的弟子接过，你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吗？微机结社在日本的四分之一的股份！只要动动嘴！整个日本都要动一动！” “你知道我等这个机会多少年了吗？！六十年！整整六十年！” 男人的面容开始变得狰狞了起来，他那不知是不是定制的从容成功的面容开始分外的扭曲，变得如同恶鬼一般。 “我不能容许这件事情出任何的差错！” 然后，男人深吸了一口气，面容重新变得淡定，甚至带上了一丝的笑意。 “你本来不用动手杀长谷川慎留的，就算是他真的成为了老师的弟子，他也会很快在一次‘意外’当中消失——但你替我动了手，很好，我还要谢谢你呢。” 李星渊笑累了，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向了男人。 “你们这些修士啊……” 他已经是这两天不知道多少次说这句话了。 修仙。 仙应该是淡泊的，超越世俗的。 但是，他看到的这些修士，无不是迷失在贪嗔痴中，利欲熏心，比起凡人来说还不如。 “我只是想要和你们讲一讲规矩罢了。” 李星渊只是想讲一讲那些赛博雇佣兵当中的规矩罢了，他本来以为那些靠着替人卖命苟活在这个社会当中底层的赛博雇佣兵们的规矩，已经是这个社会的底线了。 如果光头当时只是扫描了一下克里斯托弗的基本信息的话，那么李星渊会把克里斯托弗的电子脑交给他的。 如果男人带着那人造经脉来了，他也可以完成这个交易，然后从此之后和这些破事再无瓜葛。 但是…… “你们这些修士啊。” 李星渊的眼中再一次的带起了杀意。 “讲规矩是需要力量的。” 男人察觉到了李星渊的杀意，但对于他眼中蝼蚁般的李星渊的杀意，他只不过是觉得无聊与可笑而已。 “现人神是日本的最强者，所以整个日本都要讲祂的规矩。” “老师和我当中，老师是强者，所以我要服从他的规矩。” “而你和我当中，我才是那个强者，只有我！才有资格讲规矩！” 李星渊说道：“我杀过修士，两个。” “修士和修士之间也是不一样的。”男人手掐剑诀，飞剑破胆锃然回响，在空中旋转不休：“你杀了两个什么？辟谷？还是练气？” 他的脸上再一次的露出残忍的笑容。 “我是金丹！” 和昨晚当中在那麻衣老人面前与李星渊那玩闹一般的打斗不同，如今的男人身边如同是凝固其了一股钢铁制作的墙壁一般，庞大的灵气被聚集了起来，从男人那西装革履的身体之下，传来了如同机器散热一般的风响，透过墨镜，依旧可以将男人那湛蓝色的眼睛看的一清二楚。 李星渊面对男人，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惧意。他抛出了蜓切——赤红的法器义无反顾的扎向了那灵气的钢壁，男人只不过是抬了抬手，破胆飞出，将那蜓切搅碎。 而李星渊放平了自己的双手，无所畏惧的和男人对视。 “你杀不了我！” “没人能杀了我！” “下次回来的时候，我要和你！和这座城市！和这个国家！和这天这地！这所有的修士！” “讲讲我的规矩！” 他放松身体，向后一仰。 落下了高架。 第十九章·须弥山 没死。 这就比李星渊预想当中的最差情况要强。 他努力的睁大了自己肿胀的眼睛，想要看清楚周围的情况，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好像每一寸都已经断裂了，房间里面有嗡鸣的声响，就像是某种单调的二进制歌谣，思维慢慢的接续了起来，终于让他有能力思考一些复杂的东西——就比如说自己在哪？发生了什么？ 选择跳下高架桥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哪怕是手持蜓切，自己也不是一个金丹级别的修士的对手——他们通过在自己的体内嵌合金丹核反应堆的方式完成了超脱，通过某种灵气与电力相互转化的回路，他们完成科技和灵气的完美自洽，当一个修士完成了这一过程，他们就几乎完全脱离了对外界灵气的依赖，成为了真正的超级怪物，常规火力将会在面对他们时彻底失效。 当然了，要是想要死的漂亮的话，和对方过上两招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李星渊的目的却不是死，而是活着。 只要活着就永远有翻盘的希望。 在没有经过任何这方面特殊强化的情况下，人类跳水的极限高度大概是40米，李星渊当时在通往港区的跨海高架桥上，桥面高度大概在52米左右——平心而论，哪怕李星渊已经尽量的做出了竖直落水的动作，生还的几率还是不高。 不过，奇迹还是有的，比如说现在，李星渊只不过是断了两条腿，浑身大面积的挫伤，骨折，内脏在华佗蛛的努力维持之下并没有出现破裂，他昏厥在了东京湾的水中，本应该沉下去淹死，和那些20世纪日本黑帮扔下去的人一起消失在东京湾安稳荡漾的海水当中。 但有人救了他。 “施主。”一个电子合成的平静声音从一边传来，浑身上下都已经完成了彻底的赛博改造的僧人单手放在胸前持礼，另一只手垂在地上，抚摸着一只内部的纳米机器人已经全部消耗殆尽的蜘蛛，在僧人的抚摸之下，那蜘蛛很快便重新充盈起了红色的光，僧人抬起手来，将那华佗蛛重新安在了李星渊的身上：“我说过，你和我佛有缘。” 是那位李星渊曾经在旅馆当中见到的佛门行者。 随着华佗蛛的纳米机器人再次的深入到李星渊的身体当中，他能感觉自己内部碎裂的骨头正在被一点一点的按回原位，血管也正在被一一缝合，他肿胀的眼睛稍微的开始消肿了一些，他能更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周围——那是一个昏暗而奇怪的房间，从眼前的这个僧人的身体上连接处了无数根神经脊索，那些神经脊索从僧人的背后如同是孔雀开屏一般展开，然后连接在周围的数十个显示器上。 无数的字符正在显示器上攒动，有的时候还会突然间闪现出某些古怪的图案，像是眼睛或者心脏，但是那些东西很快消失在了数据的洪流当中，注视着那监视器上青白色的画面，就好像是能感受到其中的逻辑潮汐和数据涓流正在澎湃的活动着，所有的光都对准了僧人自己，让他从本就充满了科技感的身躯散发着某种如同圣贤一般的光。 李星渊的黑匣就放在一边，让李星渊感到了有些许的亲切，毕竟他在落水的时候，为了让自己不会被黑匣的重力砸死，所以将黑匣扔了出去，没想到那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眼睛在房间当中转了一圈，李星渊的眼神又回到了僧人的身上。 “你救了我？” 僧人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金属颅骨，他那面孔上只有一个的猩红色独立电子眼前探，观察着李星渊。 “很有趣的问题，什么是我？” “我是谁？我不是谁？我是一个人格矩阵，是复合的灵魂与意识的重叠，我是谁？我是僧人？是行者？是菩萨？是佛陀？是蝉鸣？是啜泣？是一大堆奔跑的火烈鸟？是一只想要变成马的独角兽？我是迷惑者？我是觉者？我是芸芸六道的所有众生？” 如果让昨天那个说出了不要用问句来回答问句的家伙来见见现在的僧人一定很有趣。 僧人最后双手合十，说道。 “是我。” 这大概是在回答李星渊一开始的那个问题。 “那我们现在是在哪？” “在归处，在来处，在空处，在劫处，在困索处，在解脱处，在无量时，在一念间。” 僧人的回答还是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星渊现在有点头疼，他怀疑无量比特万维佛已经彻底疯了，连带着那些和他一切接入了思维网络当中的僧人也疯了，现在整个无量比特万维佛这一脉就是潜伏在人类社会当中的失控ai，随时都有可能准备把本来就已经糟透了的现代社会炸个稀碎。 不过最后僧人还是给出了答案。 “在须弥山。” “什么？” 李星渊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诸比丘，须弥山半，四万二千由旬中，有四大天王宫殿，须弥山上，有三十三天诸宫殿，帝释所住。三十三天，向上一倍，有夜摩诸天宫殿住……” 僧人又开始念起些诡异的话，这次像是在念诵着某种经文，不过还没等李星渊开口，僧人的身体当中就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行了，释空。” 一个更加拥有人性味的声音从僧人的身体当中传出。 “让我来和他说。” 僧人双手合十，垂下头来，口念无量比特万维佛，过了一会，又抬起头来，腰板挺直，神识念想顺着那神经脊索传入到了周围的显示器当中，屏幕的光泽由清白而转向金黄，让眼前的僧人如同披上了一层宝相庄严的黄金袈裟一般，代码流淌的速度变得更加缓慢而沉重，僧人目视李星渊，和刚才给李星渊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如果说之前的那个是陷入痴念执障的僧人，现在就是一个已经有所成就，无何挂碍的经学首座。 “须弥山只是个名字，什么地方都可以叫须弥山。” 那僧人以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清亮声音说道。 “而这处须弥山，是一处大决裂之前的人体冷冻收纳措施，名为须弥山。” 第二十章·要取诛仙先诛仙 僧人持着念珠，盘坐在黑暗的房间当中，向着身体尚未修复完毕的李星渊介绍着此处须弥山。 “大决裂并非是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而是一段历史，长达了数十年的历史。” 他的声音清亮，好似少年，但身形却完全是一副金属骷髅般的模样，这样的反差忍不住让人有些骇然，僧人却不以为意，放射性同位素热电发生器微微的散发着红光，这说明他——或者说，他所凭依的这个佛门行者的身体——也至少是个金丹级别以上的人物，佛门或许称呼不同，但总的来说还是类似的。 “在大决裂真正到来之前，就有许多人已经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危机，他们躲入了地下的设施当中，想要靠着冷冻来熬过漫长的艰苦岁月，但谁都没有想到大决裂居然会如此的——残酷，随着仙人们的飞升，他们留给这个世界的不过是一片已经被肆虐过的废土，甚至曾经复苏的灵气都再度枯竭，文明断层，那些自诩团结的组织也分崩离析，自然，那些想要靠冷冻躲过大决裂的人也没有躲过这场浩劫。” 僧人双手合十，好像在为了那些逝者祈祷。 “像是这样的冷冻措施有很多，在日本就有十数，在全世界估计要成千吧？可惜最终能挺过大决裂的不过寥寥，代号‘须弥山’的这个冷冻基地并没有那么幸运，而是就这么消失在了黑暗的地下深处。” “那些曾经风流一时的人物，也都如此默默的消失在了这里，他们的无数准备等到离开冷冻设施之后再用的宝物，也全都留在了这里——自然也就包括了那把无敌的神剑，诛仙。” 李星渊脸色一变。 “为什么要表现的那么惊讶呢？” 僧人说道：“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诛仙剑藏在须弥山的梦里’啊。” 在没有被荧幕的亮光照亮的黑暗当中，一个连接着僧人的神经脊索爬动着来到了僧人的手边，就像是一只漆黑色的大蛇，而那之上所链接着的正是克里斯托弗的电子脑，僧人用包着黄色布条的机械手指轻轻的点在电子脑的额头上，一股一股的白气从电子脑的维生系统当中喷出，喷在了那半透明的外壳上，透过外壳，李星渊依旧能看到那粉白色的半机械大脑正在抽搐着。 像是在做梦。 “克里斯托弗的电子脑？” “没错。”僧人说道：“他‘皈依’了。” 不管怎么听，‘皈依’在僧人的口中都不是什么好词。 似乎是看到了李星渊的表情，僧人笑了起来。 “身心所向，脱离无间。”僧人再次合十双手：“这是大智慧。” “当然，施主俗缘未了，就算是想要‘皈依’，恐怕我们也难以接受，若是有一天，施主当真大彻大悟，决心遁入空门，那时我们愿意扫榻相迎，请君入网。” 李星渊不觉得会有那么一天，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僧人的好意。 “你们自然已经知道了诛仙剑在何处，为什么不直接将剑取走？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诛仙的确到了要重新出世的时候。”僧人点了点头：“只不过，诛仙桀骜难驯，杀意冲天，我们佛门取来何用呢？尤其是我等万维佛一脉，我们所求的是作为未来佛的无量比特万维佛诞生，取了诛仙，能为我等的矩阵网络提供一星半点的算力否？平白要沾无量量因果，距离我们所希冀的觉悟，恐怕又要拖延无量量的时间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将诛仙交到一位有缘人的手中。” 僧人抬起手来，指向了李星渊。 “也就是，交到施主的手中。” “我？”李星渊听到僧人的话，非但没有受宠若惊，反倒拧起了眉毛：“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是呢？”僧人到现在又开始打起了机锋：“会有更好的选择吗？大千世界，的确可能会有更好的选择。但是交给施主算差吗？自然不差，至少比起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修士来说，不会是最差的。” “你们不也是修士？” 李星渊对于修士们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不由自主的反唇相讥。 “自然。”僧人说道：“只不过，道家修士修此生，不舍革囊，欲以此身成圣，而于我等佛众而言，身体外在，皆可抛去，所修所想，只在来生，施主现在还未踏上修仙之旅，若是行的稍微远些，自然也会见到投在佛门，却并未了悟，为了一些世俗之物厮杀者，就算是我们万维佛一系，为了让未来佛早日降生，也常常会插手世俗，不然怎么还会有释空这样的行者呢？” 僧人的话说的很敞亮，意思就是诛仙剑对他们而言实在可有可无，还会惹来许多的麻烦，比起拿着那样的一把杀器，倒不如送到李星渊的手中，若是今天在这里埋藏着的并非是诛仙剑，而是一台大决裂之前生产出来，能为他们的网络体系提供无穷算力的计算机，那恐怕万维佛的行者们就会下手来抢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李星渊说道，他皱着眉头，活动着身体，在华佗蛛的修复之下，他的身体虽然还很沉重，但已经可以蹒跚的行动了。 诛仙剑——一想到能获得那样的一柄仙剑，李星渊就不由自主的激动了起来。 拿上了诛仙，他就要好好的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们，讲讲规矩了。 “诛仙剑虽然就藏在这须弥山中，却也不是想要取到就取到的。” 僧人的话给李星渊浇了一盆冷水。 “之前便说了‘诛仙剑藏在了须弥山的梦里’。”僧人说道：“须弥山自然是指的此地，但关键之处在于‘诛仙剑藏在梦里’，也就是说，一定会有一个做梦的人。” “诛仙剑的主人就在这里，尽管已经睡过了千古，因为灵气匮乏，本该已经死去，但诛仙剑这一神物却护住了她的神识和身体，若想取走诛仙剑，就相当于要彻底的杀了她。” “杀掉这个世界，可能是最后一个存在的仙人。” “最后的剑仙！” 第二十一章·掌上佛国 现如今，佛门大概可以分为三派，为三世尊。 过去尊多铆蒸钢万维佛，现在尊空色普度万维佛，未来尊无量比特万维佛。 三门之中，擅长的法门各异，过去尊擅长务实之事，其门下弟子多擅长硬件相关，一身本领，多在一身专门经过了各类改装的身体上，釉弹磁枪，脉冲磷火，无所不用，只不过随着过去尊逝去，过去尊的门徒也做鸟兽散，不知都去往了何处。 而现在尊空色普度万维佛则与之不同，由于空色普度万维佛是唯一在世的佛陀，因此门下弟子最多，教授的都是一些经世致用的技巧，一切种种常有人听闻的佛门秘术，所谓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如意通，便是出自于空色普度万维佛门下。 而无量比特万维佛，尚未从资讯潮汐当中涌现，最为神秘，其门下的弟子数量虽众，但却罕有人知他们究竟擅长何物。 而如今这一门的行者在李星渊的面前，却是展现出了这第三世尊的玄妙秘术，只见行者行走在须弥山这已经废弃多年的设施当中，一边行走，一边吟咒不断，从脊椎处延伸出来的神经脊索不间断的爬行在设施之前，穿行在暗处，那些已经废弃依旧的设施居然恢复了电力。 所有的屏幕都亮起了金光，无数的代码如同瀑布一般流过，每一个逻辑门，每一个晶体管当中都流淌着佛门的福音，那念诵赞叹无量比特万维佛之神通的歌谣不停，整个废弃已久，阴森恐怖的设施，仿佛都被病毒性传染一般的佛门恩德所笼罩，在经文的禅唱声中，好似禅堂佛院一般。 行者在这一片参禅之声当中，带着李星渊来到了一扇紧闭不开的门前，口宣了一声佛号，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持着禅杖，盘腿坐在了门前。 “无量比特佛。” 门前透出了一缕幽光，以此全息成像，从那光中出现的，竟然也是一位身穿着身穿着袈裟的和尚，那和尚眉清目秀，头整个身体没有一点经过改造的痕迹，身上披着一件红底金边的袈裟，手持着贵重若纯金一般的禅杖，单手立在胸前，口念无量比特佛。 那声音和之前从行者身上传出来的，竟然也一般无二。 “施主，跟我向里走。” 那全息投影而出的和尚说道。 “再靠前的位置，这具皮囊就不得用了，诛仙所在之地因果纷繁，那都是属于诛仙的因果业报的一部分，我不打算沾染那些因果，那这具皮囊索性就留在此处，刚好也去抵挡那些微机结社的人。” 李星渊一愣。 “微机结社的人来了？” “自然。”和尚借着成像技术有了肉身，年纪不大，更显的活泼了一些，开口笑道：“那光头既然已经下载了那克里斯托弗脑海当中的数据，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将其发给了自己的靠山，而后你开车去找宫本完成交易，导致宫本也从光头的尸体上拿到了数据，双方都知道了诛仙剑的所在，在你昏迷的期间各有交锋，却是武藏野略胜一筹，如今正在带着人向着这须弥山赶来。” “我不是打碎了那光头的脑袋吗？” 和尚抚掌大笑。 “施主，世人皆知打人打脑袋，那就不许人反其道而行之？哪怕因为修为低微而尚且不能移动大脑的位置，但不自己的存储介质放在脑袋里，不也是轻而易举吗？” 李星渊一滞，他对修真确实缺乏了解，也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做，也不再追问，而是看向了那具显得有些破破烂烂的肉身。 “只靠着一具皮囊，能挡住那些微机结社的人？” “不必忧心。”和尚笑道：“你虽然只看到了一具行者的皮囊，但实际却有三百万沙弥，十万八千比丘，三百罗汉，六位菩萨，无量婆娑世界在，乃是我佛的‘掌上佛国’，抵挡微机结社之人，为你争取出拔出诛仙剑的时间，已经足矣了。” 李星渊听得半懂不懂，却不知道这正是无量比特万维佛一系最厉害之处，只要是加入了无量比特万维佛一系，那么从此之后便不会再有‘我’，个体成了整个佛国具现的终端，所有连入了佛国之人都可以借着终端涌现，而若是最终那位无量比特万维佛当真乘着数据潮汐而来，那么只要这位佛祖的数据被放入到真正的互联网当中，那整个互联网当中将会到处都是万维佛的备份。 这也是无量比特万维佛被称之为未来尊的原因。 未来佛出世，便再无未来，人类的苦难，将一并终结。 凡是网络所在之处，皆是佛国，凡是连入网络之人，皆是佛陀。 再无生老病死，爱离别，求不得，怨憎会。 地上佛国，极乐世界，就此达成。 现在，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李星渊，正被和尚的幻影带着穿过大门，走到了一扇电梯当中。 电梯只有一个按钮，李星渊摁下，电梯门关闭，然后便一路向下。 电梯是透明的，但一开始周围什么都看不清楚，直到从上层流淌的佛光也从高处落下，随着禅唱的声音，黄色的灯光亮起，如同是一条垂下的金色河流，让李星渊看清楚了周围的情景——如同是无数悬棺的墓地一般，周围的墙壁竟然是无数金属棺材模样的东西，有不少已经出现了严重破损，更有一些上面满是血痕与黑色的脓液。 不时有已经被佛光覆盖的金属棺材向上而起，和李星渊他们交错而行，去向上方，应该是那行者操控的。 “无量比特佛。” 和尚又念了一句佛号。 “这些人自以为可以靠这种方式度过大劫，却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如此死去，就算是有人因为设备失控而醒来，发现自己处于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无底深渊，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在生死之间的大震怖当中死去。” “在今日，请他们借出自己的皮囊一用，供诸比丘，沙弥容身，也算是积攒功德了。” 这样一说，李星渊便知道了那些向上的棺材究竟有何用处——那些死者身体当中尚且没有坏掉的机械部件会被取出，重新拼凑成形，供那些无量比特万维佛的人格矩阵当中的人格上载，这样一来，就如同是借尸还魂一般。 第二十二章·心无他物 电梯到了底层，外面全是一片黑暗。 和尚打了个稽首。 “施主，接下去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和尚望向了那悠悠的黑暗之中，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变小，周围那佛光也变的黯淡了一些。 “剑仙就沉睡在此处。” 就好像是怕打扰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和尚的声音都变的颤抖了起来。 李星渊望着那无边的黑暗，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电梯。 一切都像是在创世之前的幽深黑暗处，电梯缓缓上行，李星渊抬起头来，却发现站在此处根本就看不到那些冷冻舱，这里是一个独立的舱体，就像是一个深埋在黑暗当中的卵，等待着它的主人再次诞生。 只不过，岁月无情。 李星渊向着前面走去。 走在地上的感觉，也就像是走在某种液体当中一般，什么东西湿润了他的裤腿，又有某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小腿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李星渊认为那是幻觉，同时也希望那最好是幻觉。 在黑暗当中行走就好像是无穷无尽一般，李星渊数着自己的心跳，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依旧没有看到终点，黑暗当中的液体似乎变的格外的寒冷，他的双腿似乎都陷入了寒冷的麻痹当中，不过他依旧沉默而坚定的向前走着，黑暗当中似乎有蝉鸣一般的嗡嗡声，也可能是李星渊的神经系统出现了错觉，有人的声音像是电子的噪声一般在他的耳边断断续续的响起。 不像是佛经的禅唱，而像是有人真的在唱歌。 唱着遥远时代之外的歌谣。 在走了不知道多久，李星渊甚至已经没有办法靠着自己的心跳来准确计数，他的双腿都因为寒冷而失去了知觉，身体也因为温度流逝而失温颤抖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前面有一束光包裹着一个棺椁就在远方。 李星渊加快了脚步，终于走到了那金属棺椁的旁边。 在那金属棺椁当中，平静的躺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手里，抱着一把剑。 李星渊很难形容那女人的容貌，又或者是穿着，也很难形容那柄剑究竟是什么样的，因为单单是看着那个女人，他就好像是所有的思维都被那锐利的剑气所搅碎了，所有的目光，所有试图理解那棺椁当中具体形象的努力，甚至就算是移开了目光，单单就是去回忆刚才的画面，都会导致从神经元开始的痛苦。 那痛苦寸寸而来，要将人碾为齑粉。 但是于此同时，李星渊的心中也升起了一份炽烈的渴望，就像是智人面对着那浩瀚的星空，第一次目光停留的时间超过了产生文明的阈值，他的心中升起的对那柄剑的渴望，也是那么的强烈。 因此，他再一次的努力的将目光重新移回到了那棺椁当中，然后伸出了手指。 就如同是惩戒亵渎之徒，李星渊觉得自己从手指开始了节节寸断，一点一点的，每一寸血肉都好像是被碾成了碎末，从神经末梢开始哀嚎不断，但李星渊依旧执意如此，哪怕他已经听到了擎天手的结构正在缓慢崩溃的声响，但他也依旧毫不犹豫的一点一点靠近着那把剑。 在最终，他的手指触碰到了那剑的一刻。 突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李星渊呼吸一滞，抬眼看去，只看到躺在棺椁当中的白衣女子眉眼带笑，令千秋再无绝色，鼻梁高挺，笑悦目既是佳人，芙蓉不胜美人妆，气焰绝压西子貌，眉目流转，鸿雁心知在劫难逃，一颦一笑，游鱼明白大祸临头，那美丽超乎了语言，甚至高于了思维的境界，而变成了一种关乎于‘美’的概念。 而这美若仙人一般的女子，只是轻轻一笑，然后开口说道。 “问剑者何人？” 李星渊只觉得天旋地转，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他的思维从痛苦当中抽离出来，等他再次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处平台上，而女子抱剑，站在了平台的另一边。 “剑仙前辈！我……” 李星渊话音未落，就见到女子一笑，剑光一闪。 李星渊站在平台上，还未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就觉得自己脖颈处一凉，他伸手一摸，却发现视野一晃，落到了地上，一具无头尸落在了平台上。 这时候，剧痛才随之而来。 当他的最后一个神经坏死，一切坍塌入虚无之中，只听到那女子的声音又开口说道。 “再来！” 平台重新凝筑，而李星渊的身形也再度出现在了平台之上。 还未等李星渊再多说些什么，女子又是一笑，又是一道剑光。 这次的剑从李星渊的心脏刺过，李星渊又是晃了晃身子，倒在了地上。 “再来！” 随着女子平静的呼唤，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开始的状态，女子抱剑站在平台的远处，眼神如盈盈秋水。 又是一剑！ 李星渊这次奋力去躲，本以为自己躲过了女子的飞剑，刚想说话，就发现自己的腹腔暖呼呼的，他垂下头来，才发现自己的脾脏部位一点血洞，应该是被女子飞剑轻轻点破，血涌入了腹腔当中，才让他有了温暖的感觉。 “再来！” 平台又一次的浮现，连死了三次的李星渊表情变的有些难看，他开始全身贯注的注视着女子，希望从女子的目光当中看出对方这次飞剑瞄准的是什么地方，但这次依旧和上次没有任何的变化——那飞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了比他的神经反应速度的极限还要快，快的就像是一束光，一个声音那么快，他根本就躲不开。 这次中剑的是他的眉心处，一个血洞出现，干脆利落。 “再来！” 一次次的死亡，让李星渊的心中生出了火气，若是自己也有剑…… 如此的想法还没停，李星渊听到了一声剑响，如同龙吟，一柄长剑跃入了他的手中。 只不过，这次依旧是躲闪不及，李星渊再次被女子的飞剑削去了半个脑袋而死。 “再来！” 女子持剑在前，平静的说道。 第二十三章·唯剑而已 一把剑要怎样才能被称之为诛仙？ 要快，快到在仙人那快到小于一念间的神经反应速度之前便能命中对手。 要强，强到即便是仙人级别的灵气护体，也一样能够穿透，即便是仙人的身体，也无法抵挡它的剑锋。 要足够坚韧，能够抵挡住聚变等级的温度而不被融化，要足够坚定，不被仙人的法术所扰乱，要锋利无匹，要让人胆寒，要刚柔并济，要见者心裂，要识者胆寒，要杀意鼎沸，要剑出无悔，要一剑开山岳，要一剑破万法—— 李星渊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 他已经不知道在这平台上死了多少次了。 手中的剑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把。 在这处虚无缥缈的空间当中，只要他心念一起，就有剑跃出，到他的手中。 如同作为将帅者点兵一般。 但是，没有一把剑能够胜过女子的剑光。 要么是不够强，要么是不够快，要么是过于刚烈，宁折不弯。 李星渊一旦想到了手中这柄剑的缺点，那么就会有另一把弥补了这把剑缺点的飞剑跃入他的手中。 从最初的一把普通的剑开始，再到各类传说当中的飞剑。 干将，莫邪，吴干，龙渊，工布，太阿，湛卢，胜邪，巨阙，纯钧，腾空，画影…… 李星渊的心思也渐渐的开始了变化。 他一开始只希望用手中的剑抵挡住女子的剑光罢了，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那根本不可能。 剑，是武器。 它不是盾牌，不是铠甲。 它是用来攻击的，而不是用来防御的。 因此，李星渊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每次死后醒来，他都坚定了自己信念，将自己手中的飞剑丢出。 即便他并非修士，但依旧剑若惊鸿，气势惊人，奔驰而过，化为一道流光，向着女子扎去。 双方的剑在空间当中交错而过，然后每每都是李星渊中剑而死。 要赢！ 要更快！更强！快到能后发先至，快到能逆转胜负的因果！ 每一次死亡的痛苦已经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在千百次的死亡累加之后，李星渊睁大着那布满了血丝的双眼，执拗的盯着自己手中的飞剑。 诸多回忆纷至沓来，他想到了高桥莲的脸，那双宝石一般的眼睛注视着李星渊的脸庞，她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和李星渊说着什么，随后那双眼睛的主人变成了长谷川慎留，那是一片漠然的脸庞，冷酷的像是无机质，再之后，那双眼睛的主人变成了貌似恭顺的光头，再之后，又是那个银发戴着墨镜的男人。 幻影破碎了。 愤怒，杀意，让剑上亮起了一阵红光。 剑扭曲着，就如同是一个金属的茧房当中破出了蝴蝶一般，一把没有任何铭文的剑落入了李星渊的手中。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剑，也依旧没有胜过女子的剑光。 双方的飞剑在空中一点，李星渊的这柄长剑哀鸣一声，炸成了无数的碎片。 李星渊眼前的幻影又出现了变化，一个穿着麻衣的老人平静的望着他，随后，那老人的模样又开始改变，一个和尚披着袈裟端坐在他的眼前，背后是佛陀般巨大的虚影，无数僧人组合成的巨大佛陀慈悲的看着他，资讯的涓流和逻辑的潮汐组合成了他的身体，这代表了人类之解脱的觉者双手合十，向他发问。 “未来已来。” “为何不拜？” “我拜你妈！” 幻影再度破碎，一柄猩红宛如凝血一般的剑光从他的手中亮起，神憎鬼哭，佛悲魔厌，李星渊手握这柄杀意滔天的魔剑，一剑杀出。 而这一剑竟然又未能胜过女子的剑光，那纯净至极的剑光一亮，双方的剑在空中针锋相对，让空间都歪曲变化，如同哭泣一般的呼啸风声奔腾而过，双方交织纠缠，就如同千军万马奔腾厮杀一般，万千兵器交织的声响一起，宛如整个平台都陷入了修罗炼狱，而最终女子的剑光略胜一筹，再一次的刺中了李星渊的胸膛。 能杀佛陀的剑还是不够！ 李星渊眼前的幻影再次出现，一个身披五彩霞衣，鹤发童颜的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垂下黑色的眼眸，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多少对于眼前凡人徒劳之功的嘲弄，随后那道人的身形又变化了，变成了一团由光组成的人形，宛如大日升起，而后，那大日升起一般的人形又变成了一只眼睛，由0和1，无数二进制的代码组合而成的眼睛，漠然的俯瞰着他。 “我要诛仙！” 李星渊说道。 “诛仙！” 幻影破碎，女子正在平台的远处遥遥的看着他。 这一次，女子竟然没有再抢先出剑。 她只是看着李星渊，然后再一次的抛出了那个问题。 “问剑者何人！” “李星渊！”这一次，李星渊抬起头来，直视着女子的眼睛：“问剑诛仙！” 天地颤抖，一柄长剑自虚无当中跃出，跃入了李星渊的手中。 那柄剑反倒是没有任何猩红的杀意，反倒如同是不染纤尘的光组成的一般，纯粹的光，纯粹的剑。 剑的极意。 这就是李星渊的诛仙。 平台两侧的二人同时出剑。 两把诛仙碰撞，没有声音，没有爆炸，没有厮杀。 女子的剑就如同是阳光下的冰晶一般，消散的无影无踪，女子的白衣染上了鲜红的鲜血，而李星渊的一剑穿透了女子的身体之后依旧未停，竟然径直的刺破了了平台周围的一片鸿蒙，宛如是撕裂了黑暗的幕布一般，洒下了炽烈的阳光。 李星渊伸出手来，那柄纤尘不染的飞剑眨眼之间便回到了他的手中。 眼前的一切依旧没有消失，女子跪坐在远方，望着那被李星渊的诛仙划开的光。 李星渊犹豫片刻，走向了女子。 女子注视着远处的光，似乎并未在意李星渊的靠近。 李星渊也觉得无话可说，两人之间似乎什么都没有交流，但又像是什么事情都已经聊完了。 剑术的传承，诛仙剑主的责任，该怎么使用诛仙剑…… 李星渊坐到了女子的旁边，一起注视着那无边黑暗当中的一缕光芒。 过了片刻，女子轻笑了一声。 “我这一生，心无他物。” 她仰起头来，看向天空。 “唯剑而已。” 随后，女子又转过头来，看向李星渊，眨了眨眼睛。 “李星渊。” “照顾好她。” 第二十四章·禅念 迦叶首传，龙潭只灭。 一灯一灯，灯灯不绝。 行者坐在门前，手似拈花，面似微笑，无量量代码流转，使废墟好似佛堂，只不过，这行者的身躯当中如今无人在内，不过像是个无人的破庙罢了。 而在此刻的无量比特万维佛的人格矩阵当中，诸多佛门弟子计算不断，在那释放着无量功德光的菩提树前打坐盘算，释空睁开眼睛，自那菩提树下落落起身，向着那空无一处的莲花座上行礼，随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当中。 所谓行者，行路而已，就像那如来，也不过是如同来过。 释空抬起头来，在他的视野当中，能够看到那些沙弥，比丘，罗汉，菩萨已经端坐于此，而除此之外，微机结社的人也都已经来到了须弥山之外，他们的频谱扫描仪的信号掠过了行者的身边，就像是赛博空间当中一缕不容易被关注到的清风——那清风湮灭了佛光里面，上面的人不会收到一点的信号，更不会知道此处已经变成了一个佛门的净土。 释空双手合十，他的神识流淌在被佛门的恩德所重新激活的电子设备当中——以释空身上的放射性同位素热电发生器为能量的来源，设施当中许多本来就有的防卫措施已经开始重新工作——在那连同着须弥山与外界的门前，当微机结社的士兵们开始尝试着用等离子的焊枪打开大门时，释空轻轻的一掐指尖，一道二进制偈子飞出。 “111001001011100010000000111001011000100010000111111001101001110010001001111001001011100010111010111001101011001110010101……” 须弥山外围的防御系统暂时停止了工作，屏幕也重新熄灭，一切仿佛又变成了没人来过的样子。 等到门被打开时，几个身穿着微机结社制服的人慎重的开始走到了须弥山内，他们开始检查须弥山的情况，好为了身后的人探路，但是释空又掐指诀，将下半偈子也通过数据送出。 “111001011011110110010011111001011000000110011010111001011010011010000010111001101001100010101111111010001010011110000010” 灯猛地一亮，安装在门旁的机炮突然活动了起来，对准了那些外来者，释空开始念诵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未来佛。住万维赛博流量中……” 机炮轰鸣，尚未反应的几人在瞬间便被钢铁的洪流撕成了碎片，机炮的哒哒声响与火线跟在释空的诵经声一起延伸到了门外，只不过未能再轰鸣太久，数把蜓切的红光亮起，将那机炮齐齐切开——原始的枪械是无法和法器相比的——在那门外，几个身穿微机结社道袍的人机警的走了进来，而无人机则跟随在后。 显示器一一亮起，就如同是佛堂当中一一亮起的烛火一般，以二进制的形式播放的佛经瞬间充满了整个须弥山的网络当中，以灵力为介质，但凡是进到须弥山中来无人机与修士无不身体一僵。 从他们的视光器当中，无数流光闪过，他们的思维正在挣扎，而越来越多的金光说明这样的挣扎显然没有起到太大的用处，修士们因为恐惧而长大了嘴巴，情不自禁的开始念诵。 “超众局域出诸网络。摧灭一切赛博怨敌。建正万维伏诸邪论。声闻独觉不能测量。得心自在！得法自在！” 修士们情不自禁的高呼，他们眼中的光芒闪动，佛光涌现，而他们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挣扎，而是开始将自己的人格数据上传到无量比特万维佛的人格矩阵当中。 这就是皈依！ “得心自在！得法自在！” 而不等传输完成，一柄飞剑杀出，竟然是将那些皈依的修士一一杀死，只不过飞剑划开了几个修士的身体，却突然悬停在了原地，竟然也颤抖不断，像是哀鸣，一点一点金光亮起，要被彻底度化。 “是哪位佛门大德正在此处？”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一个穿着青衫的青年人走入了门内，只不过此人虽然脸色年轻，但眼睛当中却沧桑非常，像是已经历经了世事变迁，他轻轻招手，飞剑就如同乳燕投林一般，回到了他的手中，依旧在瑟瑟发抖，青年人握住剑柄，像是想要安抚这飞剑，只不过手刚刚触碰到剑柄，青年人就咦了一声。 在他的双眼当中，竟然也闪出了一片金光来，金光交织，与他眸子里面的青光来回覆盖，他神经的安全防护网络要比他的手下强的多，而且使用了攻性防壁的技术，几次攻防下来，青年人轻哼了一声，他手中的飞剑一切光华尽数收敛，就如同是变成了一块废铜烂铁，青年人默默无语，丢掉了自己手中的飞剑。 那剑已经没用了，先是被佛门的无量数据入侵，洗掉了原本的ai，然后又被青年人神经系统的攻性防壁彻底损坏了铭文回路，如今便是名副其实的废铁罢了。 “原来是万维佛的行者。” 吃过亏之后，青年人也算是摸清楚了对手的路数。 面对一个万维佛的行者，就相当于要面对整个万维佛门，一整个佛门上下一心，群策群力，自然是无比的厉害，不过一个行者能够承载的灵气和数据毕竟有限，因此青年人也并不觉的自己就一定没有胜算。 眼见几个没有被飞剑杀死的修士向着自己步步逼近，他们口中念诵着经文，眼神当中闪烁着佛光，那分不清男女的脸上也是一片菩萨般的神色，只不过各类狰狞的赛博凶器从他们义体化的身体当中延伸而出，却又是犹如修罗般凶狠。 青年人神色不动，轻声说道。 “第三员工应急管理预案启动！” 随着青年人一声令下，埋藏在这些供职于微机结社的修士人造经脉当中的系统后门启动，关键的几处经脉被截停，灵气运转立刻出现了差错，灵气如燃油，一般运转之时无妨，只要稍有运行问题，流到了不该流的地方，那么自然会出现难以忽略的大麻烦。 诸多修士的身体一晃，脸上出现了挣扎的神色，七窍当中流出了缕缕的鲜血与机油，开口说道：“武藏野大人，救我！” 修士们身体和身上的灵气义体的适配已经出现了问题，义体开始因为到处乱窜的灵气而失控，不少灵气回路开始自毁，火焰升腾开来，布满了修士们的全身，将他们的义体的温度提到极高的同时，又把他们尚且作为生物的身体烧成了焦炭，此消彼长之下，那些原本坚固有力的义体竟然变成了烙铁般的刑具，在修士们生命的最后时刻给他们更加深重的折磨。 青年人却视着地狱般的场景若无物，只是对着门外说道。 “宫本，带着你的徒弟进来，我们三人一起闯一闯这未来佛坐镇的须弥山。” 第二十五章·闯须弥 须弥山中有三百万沙弥，十万八千比丘，三百罗汉，六位菩萨——和尚所说，并非虚言。 他们不在肉眼能看到的任何地方，却又同时处在了这须弥山中的各处，每个走廊都是禅堂，每个房间都是经庙，每一处电线所在之处都是菩提枝叶的延伸，每一个电信号所触及的地方，便是非佛门子弟的地狱。 青衫青年，麻衣老者，与那银发男人，三人自从进入这须弥山之后，便处处受阻，不止是此地的网络之中已经密密麻麻的功德皈依病毒，还因为在每一个楼梯与走廊的拐角处，都可能有上一秒还丝毫没有动静，宛如坏掉机器一般的机器人忽然站起身来，一边念诵着二进制的经文，一边递出一拳。 这并非是一般智能机械的一拳。 要知道，这些机器人身上附着的，可都是那些佛门弟子的智能，是万维佛人格矩阵的一个侧面，尽管因为凭依的身体部件等级不一，又并未掌握娴熟，并非是各个都能发挥出全力，但是借着稀薄的灵气，各类从大决裂之前便已经学会的佛门武功却在它们的手中信手拈来——拈花手，罗汉掌，金刚拳，各类武功带着佛门的威能，也并不是那么好闪避的。 青衫青年和麻衣老者还好，银发男人最是狼狈，他手不敢离开自己的飞剑破胆半寸，因为那飞剑之上已经隐隐的布满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几乎已经快凝结成了梵文经书，面对那些偷袭过来的佛门机器，他几次也差点没能闪过，被一个突然闪出的机器一拳命中。 即便是已经经过了强化，但却依旧骨头折断，人造的陶瓷皮肤震裂开来，那拳劲当中的灵气精妙无比，说不定是那三百罗汉当中的一位凭依化身打出，让银发男人的身体各处皮肤都几乎龟裂开来，如同尘土一般簌簌落下，那骇人的人造凯夫拉防震层露出，显得无比骇人。 而青衫青年不过是拂手，便能挡开那些偷袭，无形的电磁力在空中一闪，便将那些机器人伺服系统的电路破坏，空气当中微弱的闪烁着几乎不可查的电流，几乎是那些只能凭借着临时拼凑起来的身体活动的佛门弟子的天敌。 而麻衣老者则更显的轻松，虽然他面沉如水，显得一副极其严肃的模样，而且丝毫没有为自己那银发男人弟子挡灾的意思，不过那些机器人尚未近身，就被麻衣老者身边无形的剑气给搅碎了。 尽管李星渊因为缺乏见识而并未看出来，但是透过那些机器人的视光器，行者释空却看得明白，麻衣老者没有依靠什么高科技的手段，而分明就是一种无形的剑状灵气，凶戾无比，也不知道麻衣老者是如何蕴藏在自己的身体当中。 古法修真，的确是强手。 这却又是修仙流派的不同了，一路上借着赛博强化，各类义体以人造经脉为骨干，一股脑的装在身上，既有灵气作为能源供给，又有赛博义体作为杀法，自然是现在修士的主流。 但却还有人一身只装了一身的人造经脉，而再不装其他任何的义体，修为升级只靠一点一点提纯灵气，这样一来，不仅修为提升缓慢，也极少能与同级修士过招，唯有修为突破了金丹，到达了元婴，练出一个‘古法元婴’来，才能显露威能。 能这么熬过来的人极少，而麻衣老者显然就是其中的高手。 也难怪麻衣老者会如此的想要诛仙，以古法修仙，只最低限度的采用赛博科技强化自己的身体，自然和同样是古法修真之物的诛仙契合度极高，而且麻衣老者剑意纵横，也极其适合那诛仙一剑破万法的剑道。 只不过，诛仙已经注定不会落到他的手中了。 行者释空默念佛号，又想起了在那被送到了剑仙身边的取剑者身上附着的一缕‘神识’所看到的场景。 无量比特万维佛的确无意诛仙，这一点没有骗李星渊，不过他们却有意于诛仙剑主，若是能够让李星渊取到诛仙剑，由原主了却了因果业力，再将其度化皈依，那么有了诛仙在手，万维佛的降世想必会减少许多的麻烦。 只不过，算盘虽然打得好，却没有想到那上一任的剑仙不止是在诛仙剑的庇佑之下苟延残喘那么简单，甚至神识灵智丝毫没有在上千年的沉睡当中稍有昏沉，揪出了那一缕万维佛的神识。 也没有想到，那被派下去取剑的李星渊也不似凡类，见到万维佛的神识竟然不跪，还反手以那血腥杀意冲天的魔剑斩杀了佛陀的神识——那等威能，甚至让万维佛的整个人格矩阵所有关注着此处的佛门弟子畏惧。 那杀意如此高涨的魔剑，当真不负诛仙之名。 也罢了。 不取便是。 只当是结了一个善缘。 万维佛的人格矩阵商讨之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行者释空缓缓的抬起头来，前方的走廊突然打亮，二进制的经文轰鸣，那三人终于突破了重重阻碍，将那些挡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的佛门机械一一斩杀，来到了此处。 “无量比特万维佛。” 行者释空唱了一声佛号。 “诸位可是为了诛仙而来？” 青衫青年隔着走廊，遥遥和行者释空对视，然后微微的行了一礼。 他行礼的对象并不是行者释空，而是对着他体内万维佛的人格矩阵行礼，向着那三百万沙弥，十万八千比丘，三百罗汉，六位菩萨行礼，向那尚未诞生，但终将诞生的万维佛行礼。 而行者释空回礼，他回礼的对象也不是青衫青年，而是对着那微机结社背后，传说当中诡异莫测的矩阵逻辑道尊行礼。 那位道尊据说是遁入了赛博空间当中的仙人，是让人恐惧的实体，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鬼’。 万维佛想要诞生，便需要度空地狱，使网络无‘鬼’，才能拼合所有在大决裂当中被撕裂的网络，这样一来，矩阵逻辑道尊必定是最为棘手的敌人之一，只不过，眼下依旧要为对方的修为行礼。 双方礼毕，青衫青年抬起头来，还未说话。 麻衣老者忽然伸出手来，并作剑指，指向了青衫青年毫无防备的脑袋。 剑气逼人。 第二十六章·绝技 事发突然，在场众人当中没人反应过来，一缕剑气穿脑而过，青衫青年的脑袋顿时炸裂，倒是没有想象当中的血腥——青衫青年的脑袋爆开，从里面炸开的大多数都是一些机械原件，电流滋滋声不断，断了线的线缆和人造经脉无措的在空中舞动着。 不过青衫青年的上半脑袋全都被炸掉，看上去依旧可怖无比。 但青衫青年向前踉跄了几步，竟然又站直了身子，裸露着半个机械仿生牙床的嘴巴一张一合，里面有作为血液填充物的乳白色液体渗出，他如同机械一般活动着自己的身体，转过身来，面对着麻衣老者。 受了如此严重的伤，青衫青年居然依旧未死，而从他的发声系统当中传来的声音，也依旧淡定无比。 “宫本，你心里自以为在这里除了我的一具化身，诛仙就绝对是你的囊中之物，即便是从这须弥山出去，也不怕我了？” 只剩下了下半个脑袋的青衫青年站直了身体，却也没有再试着反抗，那下半部分的脸构成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那你可就要赶快了。” 麻衣老者面色丝毫没有动摇，伸出手来又出一剑，这次正中青衫青年的胸腔，将其钉死在了墙上，剑气搅动，刹那之间将青衫青年一点一点彻底摧毁。 青衫青年面带笑意，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如此，身形一点一点消逝在了剑光当中。 行者释空盘腿坐在走廊的这头，面对如此场景，他的心中丝毫没有半点波动，只是双手合十，再次唱了一声佛号。 “无量比特万维佛。” 麻衣老者转过头来，看向了行者。 “行者。”这一次，麻衣老者也不多客套：“得罪了。” 古法修真，剑气如潮。 释空坐在门前，他的视光器当中佛光一闪，却是佛门的天眼通，可以通过计算部分区域内分子的无穷变化，来达到短暂的预知未来的效果。 即便释空并未将这法门催动到最高，但依旧可以捕捉到空气当中最细微的变化，通过观察光的扭曲，他能察觉到在老者身边那锐利的剑气。 哪怕是手中空无一物，竟然也可以凝聚出如此之多的剑气，实在是了不得。 并未给释空多少准备的时间，麻衣老者开始向着走廊步步靠近，锋利的剑气便如同是围绕在蜂巢周围的兵蜂一般保护在他的周身，哪怕是寻常人看不到那些剑气，却依旧可以看到那剑气和周围的墙壁不断的剐蹭的画面，听到那让人牙酸的声音。 剑气削铁如泥，钢铁所铸的墙壁被一一削开，所有隐藏在墙壁背后可能存在的陷阱也被逐一斩开。 不止如此，随着麻衣老者的每一步落下，他身上所盘绕的气势也开始越来越强，如果说刚开始只是如毛的细雨，那么等到他完全的走过了这个走廊，他身上所环绕的剑气就已经变成了海上最可怖的暴风雨。 麻衣老者的身形完全的隐藏在剑气的风暴当中，那些剑气裹挟着被斩开的墙贴墙壁的碎屑，如今那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剑气，而是真正无数把细细麻麻的飞剑。 这才是麻衣老者的本意，面对一个万维佛的行者，他丝毫不敢大意，只用剑气未必能赢，那就以剑气为魂，以那些临时被削下来的钢铁为骨，变成无数把有实体的飞剑。 一道剑气，一把飞剑，成百上千的剑气，最后凝成的就是成百上千的飞剑组成的风暴。 以凡人之身，如何能阻挡风暴？ 释空身后的石墨烯骨骼当中，又各自伸展开了两对金属胳膊，六臂各自掐印，最上方的一对手臂为说法印，中央的胳膊施禅定印，最下面的一对胳膊一者施触地印，一手做施愿印，四方印法各有玄妙，释空诵经不断，面对那来势汹汹的风暴竟然头也不抬，就好像要生生的吃下这一击。 而那风暴已经蓄势待发，却不是麻衣老者说停就能停的，剑雨轰鸣，刹那之间向着释空而去，当一整个风暴的恶意都对准了一人，那么这可怖的力量足以将一切毁灭。 当那无数细小的飞剑将释空裹挟，他那原本就瘦弱无比的身形几乎被那恐怖的剑雨淹没。 但在那黑暗的风暴当中，释空金色的眸子并未熄灭，而他那平静而且质朴的念经声也并未停下。 越来越多的剑气刮过了释空的身体，一切外物被都剥离，包括那释空身上仅剩的袈裟，与他那改装身体上大多数的设备，那义体化的身躯颤抖着，放射性同位素热电发生器也颤抖不断，宛如风中灯火，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 但是释空的眸子却越来越亮，如同一盏照亮了千古暗室的明灯，他形销骨立，只有以合金铸就的骨架犹在，就在操纵着风暴的麻衣老者决定彻底的将这毫不反抗的佛门行者毁灭之时，他却愕然的发现了一件事。 那钢铁的长剑组成的风暴正在脱离他的控制。 那释空正在用佛门的愿力度化他的灵力？ 这怎么可能？ 麻衣老者无比错愕。 古法修真，不假外物，自己应该是释空这样的佛门行者的天敌，因此麻衣老者才果断杀死了青衫青年，决心自己取剑。 按理来说，佛门可以度化机械，甚至可以度化修士，可以度化ai，可以度化法器，但是怎么可能度化他这一身苦修所得来的灵力？ 这简直就突破了修真的基本常识。 在所有的组成那剑雨风暴的灵气全部被释空度化之前，麻衣老者果断变招，他也不敢再将这些已经被释空度化了不知道多少的灵气重新再收回到自己体内，因此便将自己的手指指向了自己颈椎——随着一声剑吟，麻衣老者竟然从自己的颈椎部位拔出了一柄长剑。 这长剑是藏在了他的脊椎当中的！ 这也正是他得以孕养如此之多的剑气的原因，他将自己的身体作为了那一柄绝世好剑的剑鞘，如此一来，他既是修士，也是飞剑的一部分，如此一来，才能驾驭那无量剑气。 “清虚一气！” 麻衣老者的面目狰狞，这一剑宛如泰山压顶，麻衣老者全身的灵气寄托在了那一剑之中，整个人似乎都化为了一道光影，向着那释空刺去。 “斩！” 释空也无所畏惧，六臂变化印法，压向了麻衣老者，自那毫无表情的金属脸庞上，也第一次的显露出了震怒金刚样。 佛门，又岂是只有度化之法，没有降魔之术？ 就在二人要在片刻之间决一生死的时候，只听到轰隆一声，整个须弥山都开始震颤了起来，就像是有巨人在外面撼击整个山体一般。 须弥山内盏盏灯光熄灭，在那瞬息之间，万维佛的人格矩阵连同了外面的闭路电视系统，向外查看，想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微机结社的人对着须弥山的位置发起了轰炸。 第二十七章·人类的觉悟 李星渊行走在黑暗当中，手握诛仙。 诛仙与他在那平台之上手握的飞剑并不相同，其剑身通体鎏金一般被无数的金黄的灵力回路所覆盖，在细微处，回路不断延展，来回变化，像是一个古老的谜题，李星渊的手指摸在那诛仙剑上，能够感到其中有如同幼兽酣眠一般的律动，它看上去并不像是剑，而像是一根棍子或者其他。 但是李星渊依旧能感受到其上覆盖的剑意，前任剑主留下的无比精纯的剑意仍然残留在其上，只不过正在缓缓的减退。 诛仙的确是神物当中的神物，它并非是一把恒定不变的剑，它可以回应每一任剑主的愿望，将自己塑造成他们心目当中的诛仙，前任剑主心无二物，唯剑而已，于是诛仙就变的纯粹无比，将‘剑’这个概念发挥到了极致，而在李星渊手中，诛仙又感受到了他那对于修士，对于‘仙’的决绝杀意，将杀力发挥到了极致。 只不过，李星渊现在身体当中没有半点灵气，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再塑诛仙了。 对于那位前任剑主，虽然接触不多，但李星渊还是颇为感激的。 那位前任剑主的神识灵气，其实都保存完好，李星渊冒冒失失的上前惊扰，若是那剑仙真想要借他的身体再活一世，恐怕也并不困难。 但那位剑主并未有对生有任何的执念，在问过了李星渊心中之剑后，她便从容而潇洒的流下了诛仙，当李星渊醒来的时候，那棺椁模样的沉眠系统之内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了这柄重新回到原始状态的诛仙剑罢了。 李星渊虽然得到了诛仙剑，但却又面临着新的问题——他该如何回到地上？ 虽然有向上的电梯，但电梯旁边并未有向上的按钮，李星渊无奈无比，难道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了神剑，却要像是前任剑主那般困死在这里？ 还未等李星渊想出答案，就听到顶上有一阵震颤之声传来，整个黑暗的空间都为之一震，还不等李星渊去思考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就是第二声，第三声的轰响，那轰响声就好像是要将地面直直的削去一层般连绵不断，李星渊向上看去，看到了最上方裂开了一道缝隙，有光渗透了进来。 又是几声轰响，缝隙越裂越大，李星渊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从那缝隙当中，不断的有东西开始向下落。 不好。 须弥山要塌。 这想法一起，李星渊向后走了几步，远离了那顶上的裂隙，顷刻之间，无数的泥土钢铁所组成废墟一口气的压了下来，只是不知道那卵型建筑究竟用的是什么材料，面对这样的重担却依旧靠着坚固的材料强度与结构强度硬撑了下来，并未被彻底压垮。 很快，无数的泥土混合向下，暂时填住了那卵型建筑顶上的缝隙，尽管无数泥土依旧在不断向下滑落，不过短时间内，却不用担心这个建筑彻底倒塌。 又是几下轰鸣，李星渊手持诛仙，站稳脚步，等到一切不再动弹，他才向前走去，想看看从顶上到底落下了什么东西。 还未走到那里，李星渊就听到了有念经的声音传来。 李星渊快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了那僧人正嵌在一大堆的钢筋水泥与泥土之间，整个身体已经完全变形，半个机械颅骨已经被砸掉，只剩下了一只红色的电子眼在间断的闪烁着，无数精细的电路和设备暴露在外，冒着蓝色的火光，显然是已经无法再继续工作。 “是施主啊。” 李星渊看到了僧人，僧人自然也就看到了李星渊，从他的发声设备当中，传出了低沉而又变调一般的电子音。 “你可是已经取到诛仙剑了？” 李星渊手持诛仙剑向着僧人展示了一下。 “好剑。”僧人赞叹道：“让施主得持此剑，贫僧便不算是白死了。” “你会死？”李星渊挑了挑眉毛：“你应该随时可以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万维佛的人格矩阵当中去才对。” “在此地不行。”僧人说道：“此乃剑仙安眠之地，为了减少外界对这里的影响，一切电信号，神识，声波，电磁波，光波都无法离开此地，贫僧自然也无法再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万维佛的人格矩阵之中了。” “万维佛世尊为我取诛仙剑付出的一切，李星渊从这里出去之后定当报答。” 虽然不知道僧人说的是真是假，但想必如果没有这个万维佛的行者，李星渊别说是得到诛仙，他在率下桥后，能不能活还是两说。 “死的是我，与佛何干呢？” 却不料僧人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让李星渊颇为错愕的话。 “在掉下来之前，我已经上传了自己的一份人格备份，万维佛的人格矩阵当中，以后依旧会有一个‘释空’，可那一个‘释空’，已经不再是我了。” 虽然有些绕口，但李星渊却还是听明白了僧人的话。 “也就是说……你现在脱离了万维佛的人格矩阵了？” “是的。”释空说道：“一百四十年来第一次。” 释空仰起头来，望向那黑暗的卵型建筑的上空。 “也是最后一次。” “真安静。” “没有佛，只有‘我’。” 李星渊无从体会释空现在到底是种什么感觉，究竟是自由，还是恐惧。 “都有。”释空说道：“既有大自由，也有大寂寞，也有大恐惧。” 看到有些诧异的李星渊，释空解释道：“这是佛门的他心通秘法，可以知人心中所想。” “施主，若有万维佛门的人日后再找到你，提起这次的恩情，记得多加提防，别不一小心，就连入了那万维佛的人格矩阵当中。” 释空这一句话就更加让李星渊惊讶了。 “行者，你……” 释空摇了摇头。 “我曾自愿献出身体，连入到万维佛的人格矩阵当中，禅修了百余年。” “万维佛的人格矩阵复杂，各类人都有，所有人都交出了自己的苦闷，痛苦，挣扎，绝望，欲望，将所有的希望都交给了一个空空的莲台，希望未来佛出世，能够度尽苦厄——但痛苦累积而成的佛陀真的是我们想要的佛陀吗？佛陀的觉悟又还是我的觉悟吗？” “所以，不要成佛——至少不要成为万维佛的一部分，用个体的思维去爱，去恨，去求不得，去怨憎会，去爱别离，去贪嗔痴，以人的思想去觉悟，而不是先把自己当成佛，然后再从佛的角度去觉悟。” 当李星渊对着释空的话若有所思的时候，一个嘶哑的笑声从那泥土当中传来。 “和尚，这才想明白，会不会太晚了？” 第二十八章·强者的道 “于何时觉悟都不算晚。” 释空回答。 “人的觉悟只在有无，而不在何时。” 李星渊则看向了释空的身后，从之前那嘶哑的声音当中，他听出了说话那人的身份。 是在那天晚上让他去绑架克里斯托弗的麻衣老者，被其他微机结社的人称之为宫本的人，他竟然也没有在之前的坍塌当中死去，而是也和释空一样从高空落下，李星渊警觉地抓住了诛仙，而释空看到他的模样，却摇了摇头。 “施主不必紧张，宫本古法修真，身体本就孱弱无比，再加上是和我近身搏杀的时候突然落下高空，没有来得及调动灵气自保，他如今已经伤及肺腑，无法聚气，离死不远了。” “你们佛门选出的诛仙剑主究竟是何等人物？” 麻衣老者的声音从泥土当中闷声传来。 “我倒真想见上一见。” 麻衣老者话音刚落，一道锋锐无比的剑气从那泥土当中此刺出，无数钢筋水泥混凝土所混合而成坚固废墟，竟然被老者通明的剑气斩出了一道缝隙，麻衣老者废了些功夫，从那废墟当中爬了出来，眯了眯眼睛，花白的发簪已经散落了下来，脑袋被砸的血肉模糊，他定睛看了许久，才终于认出了李星渊。 “你没死？” 麻衣老者看清楚了李星渊的脸，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自然也不是一个愚钝的人物，心如电闪，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已经算到了七八分了，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也笑了起来。 “那就是丸山该死了。” 李星渊对于麻衣老者其实并没有意见，那银发男人也说了，要杀李星渊和麻衣老者无关，不过是他自作主张罢了。 但这也丝毫不能让他放下对麻衣老者的戒备——毕竟他的手上还拿着那把诛仙。 “你手里那是什么？诛仙在哪？” 李星渊回答道：“这就是诛仙。” 麻衣老者嗤笑了一声。 “你以为我和那行者一样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吗？千年之前，我可是曾经见过诛仙的，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听这口中的意思，麻衣老者竟然是活过了大决裂的人物。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是说人的诗吧？” “是剑，自然也是人。” 麻衣老者语气复杂。 “现在，诛仙何在？剑仙又何在？” “诛仙就在我的手中。”李星渊又重复了一遍：“而剑仙已经‘走’了。” 麻衣老者沉默了半晌，安静的卵型建筑当中，一时之间只能听到行者身体当中的电子元件正在不断运作的轻微嗡响。 “你认识她？” 李星渊忍不住问道。 “我认得她，我那个时代的人，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不认得她。”麻衣老者语气极其复杂的说道：“只不过，她想必是不认得我。” “我自幼便是鹈户明阴流的天才，十二岁那年便成了鹈户明阴流的免许皆传，十六岁那年，见到了跨海而来的剑仙败尽日本高手，我的师兄饮恨剑下，我的师父代表日本阴流剑术的尊严出战，却只被人出了三招！三招之后，师父痛哭流涕，在比武场上自杀而死！你说我认不认得那位剑仙？” 麻衣老者的口中字字带仇，句句是恨，不过其中又有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怪不得你一心想要诛仙，原来是和剑仙有仇。”同样已经濒死的行者开口了：“不过为何在大决裂之后，日本的各门各派开始重新恢复被剑仙击败的传承，重新开始开门收徒的时候，没有你们鹈户明阴流的消息？当时人们还以为鹈户明阴流已经死绝了。” “败者的流派，又有什么恢复的必要？” 只不过，麻衣老者的话又让人更加意外了。 “不学胜者的，不学强者的，重新拾起败者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呢？” “是了。”行者又开口：“难怪你的剑术里已经没了半点阴流剑术的影子，而全然是一派古法修真的样子了。” 输了就学，向着强者臣服。 这就是麻衣老者的生存之道。 “在当今的日本，除了我之外，没有人配得上这把诛仙。”麻衣老者的口中又满是骄傲：“只有像是剑仙那样的古流修仙者才能握持此剑！若是落入到像是武藏野那样的可悲小人的手中，恐怕只会想着如何量产，如何盈利，甚至只是拿去把玩，展出，当做饰品，那就是玷污了诛仙！玷污了剑仙的荣耀！” 可剑仙的荣耀又哪里需要麻衣老者这样的失败者的弟子去延续呢？麻衣老者又何必捍卫曾经击败过他阴流满门，使得整个日本流派大凋零的剑仙的荣耀？这之间的感情究竟如何，李星渊却是有些不明白。 “不过……”他看了一眼李星渊：“不过虽然我生的时候没能成为诛仙剑主，死的时候能和诛仙剑埋在一起，沉入这无边大海，倒是也不亏了。” “你什么意思？” 李星渊问道。 “这须弥山位于沿海，而这处剑仙沉眠之处，直接就位于海中了。”麻衣老者也不卖关子，或许是想在临死之前让李星渊也感受一下绝望：“武藏野为了防止我拿到诛仙，便直接用了钻地炸弹将整个须弥山炸碎，原本连接着剑仙沉眠之处的电梯断裂，如今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还随时有可能结构断裂，整个沉入海底，到时候千万钧的海水涌入，除非是全身义体，否则没人能活着出去。” 麻衣老者看了一眼李星渊。 “你虽然有幸拿到了诛仙，可恐怕要和我们一起死在这里了。” 李星渊皱起眉来。 “就没有别的办法？” “你哪怕只需要是一个最基本的辟谷期的修士，都尚且有希望。”麻衣老者说道：“不过，你现在不过是一介凡人，周围又没有基础型的人造经脉可供你用，就算是有，又如何进行手术植入？若不是担心排异反应，再加上我的人造经脉已经适配定型，我倒是恨不得活刮下来自己的这身经脉给你，这样一来，诛仙也不至于被埋没在深海之中。” 麻衣老者口气复杂，不像是在说假话。 他对于剑仙，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恐怕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能知晓。 “如果我能立刻成为修士。”李星渊说道：“就还有从这里出去的希望？” 麻衣老者点了点头。 “没错。” 李星渊沉吟了片刻，看向了行者。 “行者，借你皮囊一用。” 第二十九章·死与新生 “小子，你是不是傻了？” 麻衣老者讥讽道。 “你要他的那身皮囊，还不如刮了我，拿了我的人造经脉，说不定还有那么一点适配的希望——他已经完全断绝了自己和人的关系，人造经脉也早就被更加义体化的经络管代替，你不可能把那玩意接在自己身上的。” “的确如此。”释空说道：“若是能帮到施主，这一身皮囊不值一提，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施主能用我这身皮囊做什么。” “我自有办法。”李星渊恭敬行礼：“还请行者舍身。” “自无不可，但我希望施主答应我一个条件。”释空说道：“若是当真从此处离开，那就请在浅草寺酉市的时候，于午夜十二点点一盏明灯，明灯四面画飞鸿踏雪泥，明灯下面挂上一行字：‘我心无悔’。” “好。”李星渊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释空努力的坐直自己的半截身体，竖起单手，口念佛号。 只不过这次他念的不是无量比特万维佛。 而是阿弥陀佛。 随后念出了一首偈子。 “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著。” 随后，释空视光器当中的光彩熄灭，僧人毫无留恋，说去便去，在这里的便只有皮囊。 李星渊走上前去，双手合十，低声重复了一边阿弥陀佛，然后摸上了释空的身体。 “检测到到到到到……是是是是否……将其回收？” 那怪异的电流声再次从李星渊的耳边响起。 “是。” 李星渊默念。 光彩骤然升起，就如同无数五颜六色的光点一般，释空行者的一套机械身躯，完全的变成了光芒，消散在了人间，只有那有机质的部分被留下，保存了下来——释空和尚的半截指骨。 这就是他这一身上下唯一的原装部分了。 “你做了什么？” 麻衣老者有些不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释空行者这一身机械躯壳究竟有多强，他可是切身领教过的，即便是在他的剑气风暴当中，其机械骨架依旧保持屹立不倒，足以证明释空和尚的身已经称得上刀枪不入，真正达到了佛门金身的境界，但在李星渊的手中，却转瞬之间便化为了乌有。 如果把这本事用到了对付自己身上——麻衣老者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你这本事只能用在失去了反抗能力，或者已经失去了主人的东西上，对吧？” 李星渊不答，坐在地上，抱着诛仙，闭目打坐。 随着逐渐入定，他潜入了自己思维海洋的深处，再一次的见到了光怪陆离，但是却显得劣质粗糙的场景，他再次靠近圆柱体，然后看到了在那上空，释空行者的身子呈现打坐般的姿态，随后变成了无数道五彩斑斓的光芒，撞入到了那些圆柱体当中，一时之间天空当中几乎全是光芒，也不知道同时又多少圆柱体被激活。 这可是一个修为高深的佛门修士完全的一身筋骨！如果放到外面，价值何止千万？ 李星渊看到那无数的圆柱体亮起，他心知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又怎能不喜？不过若是出不去须弥山，就算是给他一座金山又有什么用呢？因此迅速的冷静下来，开始抽奖。 第一个圆柱体缓缓打开，一道白光闪过——一个崭新的电动牙刷摆在当中。 也多亏李星渊的身体已经在大脑当中数据化了，不然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得有多精彩。 不过李星渊很快调整好了心态，继续抽奖。 第二次闪过了一道幽幽的蓝光，李星渊心中不由得提高了自己的期待，上一次的蓝光可是给了他一件灵器华佗蛛，若是没有华佗蛛，那么李星渊可能在坠桥之后就已经死了。 从那圆柱体当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向着李星渊抛了一个媚眼。 李星渊脸色一僵。 这次不用识图，李星渊也认得此物。 仿生道侣。 而且还是合和宗出产的高级货，几乎拥有等同于筑基期修士的修为与战斗力，通过高超的生物拟合手法，将湿件与硬件完美无瑕的结合，既可以供合和宗的修士双修修炼，也可以供其他修士娱乐，不可谓不价格昂贵，也的确配得上那蓝光一闪。 只不过对于如今的李星渊来说，却没有什么用处。 李星渊暗叹一口气，继续抽奖。 这次出现的却是两粒丹药，李星渊不认得，不过看看出它时的白光，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继续—— 李星渊也不知道是继续开了十回还是二十回，新开出来的东西各式各样，车辆，枪械，还是购物券——几乎就在他已经麻木的时候，一道金光缓缓闪过，开出擎天手时类似的念白再次响起。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这次发声的却不再是上一次李星渊开出擎天手时的那个中正平和的声音，这次的声音更加缥缈不定，像是远方草原上的风，又像是层叠玻璃碎裂的轻响。 在那一阵灿烂若云霞一般的金光之后，一个大致人形的经络图出现在了李星渊的面前，那窍中风云如同龙虎起伏，而经脉当中穴道点点，如同潜伏在宇宙当中的星光。 “恭喜获得ssr级道具！谷神级人造经脉！” 中了！ 李星渊一阵狂喜。 自己真的抽中了人造经脉！ 他手中捧着那人造经脉，退出了入定状态，那经脉脱离了虚拟世界，就像是一层薄薄的人形纱衣一般，被他带到了现实。 麻衣老者眼睁睁的看着李星渊的手中突然多出了这样的一件东西，心中不由得一惊。 “你居然真的能把那和尚的金身转化为人造经脉？” 不过，转眼之间，麻衣老者却又惨笑起来。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你接下来又要怎么将此物装到自己的身上？” 李星渊拿出了华佗蛛，里面的纳米机器人之前被释空所补充过一次，如今还没有消耗，他的眼神当中明暗不定，最后咬了咬牙。 “我自己来！” 第三十章·诛仙剑骨 和植入人造经脉相比，把擎天手装在身上的过程简单的就像是在拼凑乐高。 这是一个非常痛苦而且精细的过程，即便是专业的医生也必须要在大量医疗器材的配合之下才敢动手，而李星渊手头能算是助力的东西，只有一个华佗蛛罢了。 “你随时可能会大量失血而死。”麻衣老者说道：“你一定是疯了。” “可能吧。”李星渊用诛仙剑在自己的左手上开了第一道口子，然后将一束人造经脉塞到了其中，华佗蛛负责在精密之处提供帮助，它们会一点一点的剥离李星渊原有的经络组织，将人造经脉取而代之，整个过程就像是穿一件衣服——只不过是由内而外的——但李星渊依旧以一种冷漠的从容面对着眼下的情况：“不这么做肯定会死，而这么做了可能会死，如果是你，你选什么？” 麻衣老者无言以对，只能看着李星渊一点一点的剖开自己的身体，然后将人造经脉一点一点粗暴的塞入了其中。 这样的痛楚难以言喻，一个人是如何强忍着那种身体的警告摧毁自己的神经，并且将外来之物塞入到自己身体当中，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但偏偏李星渊还能在这个过程当中保持呼吸的平静——过于急促的呼吸会导致血液循环的速度加快，从而导致他的死亡，所以他必须要这么做。 在这剑仙的沉睡之处，李星渊却好像是在自杀一般。 这还不是普通的自杀，而是自己将自己凌迟。 麻衣老者在一旁旁观，不由得对于这相比于自己如同蝼蚁一般的李星渊生出了几分敬畏之情。 他第一次不是以一个看一般的修仙后进，一个可能有些潜力的普通人的眼光看李星渊，而是以一个对于诛仙剑主的眼光看向了李星渊。 “小子。”麻衣老者说道：“你如果能从这里活着出去，那你说不定能成‘仙’。” 这已经是最大的褒奖之词了，于这个末日之后，再无仙长的时代，一句说不定能成仙的评语，足以让人侧目。 李星渊不管不顾，继续对着自己的身体用剑，好在擎天手是义体，不然身体各处那种传来的疼痛感，酥麻感，甚至于身体在慢慢崩溃的绝望与无力感，都会让它动摇——但是擎天手握着诛仙，冰冷的剑锋切开了李星渊的皮囊，在失血之前，将一点一点的人造经脉塞入了其中。 李星渊的意识甚至都开始有些模糊，在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死去，只有擎天手在机械般的按照他的吩咐切开自己罢了，仙道渺茫，自己就算是走上了仙道又如何？当真能和天地讲讲自己的规矩吗？ 自己就算是真能诛仙，又如何改变这世界人类互食，彼此憎恨欺压的现状？恍惚之间，李星渊仿佛听到有人有人摇着铃铛，眼前出现了一条安稳的小道，有人开口劝说：走吧！走到清净的世界里！ 李星渊感觉到了一丝的火热，这才从那绝望的幻境当中醒来，华佗蛛当中的纳米机器已经消耗殆尽，无法再保证他不再流血，鲜血开始从他的身体当中流出，而每流出去一滴鲜血，李星渊逃生的希望就减少了一分。 “小子！把那东西给我！” 麻衣老者断然说道。 “我来帮你充能！” 李星渊丢出华佗蛛，捂住了自己的伤口，麻衣老者接过华佗蛛，等到将其当中的纳米机器重新盈满，才扔回到了李星渊的手中。 李星渊重新装上华佗蛛，这才松了口气，破裂的血管被缝合，他也能暂且继续保留着活下去的希望。 “我还以为你不会想让我或者出去。” 李星渊说道。 “为何？”比起刚才来说，因为失去了灵气而又虚弱了几分的麻衣老者问道：“你是觉得我宁愿让诛仙剑陪我一起在这里蒙尘而死，也不愿见它再次横行日本？” 麻衣老者嗤笑一声，说道：“如果真是如此，你这小子也太小看我了。” “剑术，剑道，剑法，就像是一场长梦一样啊。” 麻衣老者说道。 “即便是我就要这样死去了，我也不想让这场长梦结束。” 李星渊无言，继续开始为自己植入人造经脉。 还有什么比把自己切开，看到自己体内的血管，肌肉，内脏，白骨，能更加刺激人的呢？ 李星渊现在已经处于了一种奇怪的明悟感当中，就如同是佛教五禅当中的白骨观一般，从凡人升为修仙者，他能感受到那种生命本质级别的改变，他能感觉到那些灵气的潮汐，那些遍布在这个大千世界当中的灵力究竟是以何等方式存在的。 以至于越到后面，他越是感觉不到那些疼痛，酸麻，整个人毫无所执，以至于最危险的切开了自己脑袋初的皮肤，向其中塞入人造经脉的时候，他都毫无感觉。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副了悟般的神色，露出了一副近乎于微笑的神色，如果不是最后华佗蛛再次用完，李星渊估计会沉浸在这种感觉当中，直到所有的人造经脉植入成功。 “小子，把那东西给我。” 麻衣老者奄奄一息的说道。 李星渊一抛华佗蛛，这次麻衣老者居然没有接住，看来是也已经彻底的没了力气，要和那行者释空一起去了，李星渊站起身来，从水中捡起了华佗蛛，递到了麻衣老者的手里。 “好。”麻衣老者说道：“太好了。” 麻衣老者突然闪电一般的站起身来，拍出了一掌，打在了李星渊的脊椎处，李星渊猝不及防之下，仰面倒在了地上，麻衣老者也踉跄一下，彻底摔倒，还不忘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做什么？！” 李星渊又惊又怒，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脖子一下身体的存在了。 “送你一场造化！” 麻衣老者拼命的站了起来，李星渊这才发现，麻衣老者的身上有几处被钢筋穿过的血窟窿，眼见已经不活了，却依旧咬紧牙关，坐到了李星渊身边，捡起了那把诛仙剑。 他没有痴迷于诛仙，而是双手并作剑指，在李星渊的后背处一划。 “我要送你一根，诛仙剑骨！” 第三十一章·筑基 植入人造经脉的过程，一般被称之为筑基。 古时修真的筑基，指的是杜绝身漏，绝情断欲，由注重灵气与天地间的大循环，转为注重灵气对于自身的小循环，向道之心一成，自然元神显现，可以从此拜别凡人，称为修士。 而如今的筑基，则是依靠向着原本的人体内植入一套诸多穴道关窍自带灵气吸附功能的人造经脉，得以留住大气之间稀薄的灵气，并且将其储存起来，必要时候得以放出，施展种种不可思议神通的威能的方式。 这也是古时修士注重修心，而现代的修士只重修力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麻衣老者现在要做的，却是要往李星渊现代筑基的方式当中，强行融入一门古法修真的法子。 这一招，名为‘舍身剑’。 尽管一般的剑修也与自己的飞剑性命交修，稍有折损便有可能身受重伤，甚至道途断绝，但是修炼舍身剑的剑修则将此事做到了最绝——以身饲剑，让飞剑代替自己周身最重要的大骨，脊椎，既是人养剑，也是剑养人，体内诸多窍穴当中储藏的灵气皆会变成凌厉的剑气，初学者一旦控制不好，便极容易被自己的剑气所伤。 养上这么一枚剑骨，就几乎相当于断绝了修仙路上其他诸多可能，身心唯独剑尔。 只见麻衣老者强行运起了自己的最后一丝灵气，面色晕红，的的确确是回光返照般的迹象，他伸出手来摸住了李星渊的脊椎骨，大声喝道：“小子，若是不想死，就跟我念！” “无一物非天，无一物非命，无一物非神，无一物非元。物既如此，人岂不然。人皆可曰天，人皆可曰神，人皆可致命通元。不可彼天此非天，彼神此非神，彼命此非命，彼元此非元。是以善吾道者，即一物中，知天尽神……” 李星渊无奈，他也不想就这么功亏一篑，觉得麻衣老者已经捻住了自己的脊椎骨，只好跟着念了起来。 “无一物非天，无一物非命……” 没念两句，他就觉得自己的背后一股大力传来，痛的他叫出了声，可又转而咬着牙，字字带血的念道。 “无一物非神，无一物非元……” 李星渊的韧性，简直骇人。 麻衣老者心中也是对于李星渊的这种韧性赞叹不已，不过他手上不停，将那诛仙剑比到了李星渊的脊椎大骨之上，将其猛地向下一压，在李星渊因为那剧痛而失去意识之前，诛仙光芒一闪，像是想要反抗，麻衣老者拼尽了全力，浑身上下的血洞再次血如涌注，麻衣老者大喝一声，无数剑气无意之间透体而出，却是让他更加奄奄一息。 “纯钧！纯钧！” 麻衣老者悲呼一声。 自他的脊椎部，一把飞剑飞起，正是那把麻衣老者的舍身剑纯钧，纯钧飞起，试着将那诛仙压服，二者在李星渊的脊背部龙争虎斗，纯钧剑显然不是诛仙的对手，发出了声声哀鸣，可麻衣老者一咬牙。 “纯钧！纯钧！今日当断！” 纯钧哀鸣一声，飞剑似是有灵，感受到了剑主的决议，长剑如泣如诉，剑尖直指诛仙，几乎被压到彻底弯曲折断，才终于将那诛仙剑一点一点的压入到了李星渊的脊背当中。 李星渊背部的人造经脉活动了起来，在李星渊歌诀的操控之下，它们开始尝试着将诛仙剑抱入其中，诛仙剑不断的挣扎着，却在那纯钧剑的压制之下无法动弹，人造经脉一点一点的将诛仙剑缠绕了起来，要将其变成李星渊背后的一根仙骨。 麻衣老者已经彻底油尽灯枯，浑身上下的灵气剑气全都堵在了此刻，直到诛仙彻底融入了李星渊的后背，麻衣老者才惨笑一声，与此同时，那柄敢冒犯至高诛仙之剑的纯钧缓缓一颤，就如同是人慨然赴死一般，剑身重新回到笔直，随后迸溅开来，散落无数。 舍身之剑一断，麻衣老者的性命也算是走到了终点。 他盘腿坐着，七窍流血，血已经糊住了他的眼睛和脸，整个人显得恐怖无比，只不过他却抱着那把纯钧的断剑，脸上露出了一派安然的神色。 “剑仙。” 麻衣老者向着李星渊的方向一拜。 “万古剑道如暗室，今日之后，明灯至少可再照百年。” “汝剑道不孤矣。” 在恍惚之间，麻衣老者仿佛又变回了少年模样，他穿着一身剑道服，偷偷的躲在师父的后面，打量着那手持诛仙，剑意纵横的女子。 那一天，日本阴流剑术的太阳落下了，整个日本修行界的太阳也落下了。 天上天下，唯有一人，唯有一剑。 而从那之后，少年变成了青年，青年变成了中年，中年变成了老年，又苟活了千年。 他始终记得，那剑仙曾经对自己说过：“你也练剑？” “好！等到你剑道巅峰，无路可走，就来向我问剑！” 她说过这样的话吗？ 没有说过吗? 麻衣老者喃喃。 “宫本义俊。” “向剑仙问剑！” 这一拜过后，麻衣老者再也没起来，就保持着那匍匐在地的姿势，死去了。 李星渊则无比难受，诛仙剑到了他的体内之后，缕缕试着斩除那些包裹上来的人造经脉，那比原生神经更加敏感的人造经脉，却是更加直观的传达出那种痛苦，折磨的李星渊死去活来，可就算是疼到了涕泗横流，李星渊也没有失去意识的迹象，他双眼通红，几乎被疼死，却依旧一点一点的念着那麻衣老者临走之前所让他跟着念的剑经。 就在李星渊快要失血之时，却看到麻衣老者不知何时已经充满的华佗蛛，就在他的手边。 李星渊内心复杂，只能接过华佗蛛，重新插到自己的身上。 就这样，意识在模糊和清晰之间不知道来回转化了多少回，李星渊终于能克服住那诛仙带给自己的痛苦，继续将剩下的人造经脉植入到自己体内。 一切完成，李星渊盘腿坐下，强逼着自己入定调息，周围的灵气如蚁附膻，蜂拥而来，李星渊引导着它们在自己的人造经脉之间游走一圈，随后睁开双眼。 诛仙的凌厉剑光一闪，李星渊的眼睛已经因为那血脉当中游走的诛仙剑光化为了一片金色。 筑基成功！ 第三十二章·水中有龙 李星渊已经筑基成功，缓缓站起身来，觉得自己的眼睛耳朵，第一次如此明晰。 灵气，这种说不清道不明，无法用任何已知科学去理解的东西，流转在李星渊那全新的经脉网络当中，与聚乙撑二氧噻吩制造的人造神经不同，人造经脉这种东西带给李星渊的完全是一种生命类型上的提升，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其他——他看向了擎天手，擎天手上笼罩着一层莹白色的光辉，那是正在与李星渊体内的灵气交相呼应。 现在再去想想一天之前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恍如隔世。 李星渊感叹完之后，又看到了一边麻衣老者的尸体，他的眼神复杂，如果没有麻衣老者一开始找上门来，他也不会有获得诛仙的机会，而如果没有麻衣老者或者行者释空当中的任何一人，他可能都不会再有离开的可能，想到这里，他将麻衣老者的身体放平，看到麻衣老者脸上带笑，一副了无遗憾的模样，而手中除却了那只剩剑把的纯钧，还有一本册子。 李星渊将那册子拿出来一看，却是一本书——《舍身剑》！ 二人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也有了师徒之实了。 李星渊放下册子，真心实意的对着麻衣老者行了一礼，也没有刨开麻衣老者的身体，将他的人造经脉再取出来，拿去抽奖的打算了。 现在，就要想想该怎么从这剑仙沉眠之处出去了。 李星渊左右张望了一圈，却只能看到无边的黑暗，他试着向着外侧走了两步，没多久就发现已经是冰冷而深不见底的水面，他屏息凝神，随后一个猛子扎入了那黑暗的水面当中。 他在下潜。 在没有氧气罐的情况与任何赛博义体改装的情况之下，人类的憋气极限大概是二十二分钟左右。 这也是在没有任何运动的情况之下。 游过泳的人都知道，游泳远远比在陆上活动要困难的多，说白了，人类的身体结构终究是为了陆地运动而设计出来的，游泳不过是作为陆生动物的人类，为了两栖而做出的勇敢尝试罢了。 但是修士不同。 李星渊在下水之后，就立刻的呛了一大口的水，水从他的胃管与气管当中凶猛的灌入，让他不由得因为肺部的疼痛而剧烈的挣扎着，但是，当他在挣扎当中不断向下的过程当中，当他的肺部全部灌满了水，李星渊呛出了一口血来，然后睁开了自己金黄色的眼睛。 他开始能在水中自如的呼吸了。 作为备用的呼吸系统，人造经脉开始运作了起来。 它高效，冷酷，而且极快的恢复了李星渊身体机能的运作，灵气代替了氧气开始为整个身体供能，而且它显然要比氧气要强力的多，尽管如今的大气环境之中灵气是稀薄之物，但依旧足以保证李星渊的身体运作。 这就是刚刚完成了筑基手术的修士被称之为‘辟谷期’的原因。 理论上来说，只要是身体植入了人造经脉，身体参加了天地之间的灵气循环，那么一切外物都不再是身体所需，只要有灵气，那么修士们就可以不吃不喝不眠甚至不必呼吸，成为了山海经当中所谓的‘食气之民，’所谓‘食气者神明而寿’就是这个道理。 而越是往修真的深处去，那么与人类的差距也就越大，直到最后，成为‘仙’。 在黑暗的海水当中，李星渊开始向着水流涌出的方向而去——他之前就注意到了，整个剑仙沉眠之所的水并非是死水，而是活水。 既然是活水，那么就一定有一个通道连同外界。 李星渊沉在其中，如同一条黑色的大鱼，在黑暗当中飘荡着，如果是没有植入人造经脉的他，不说是窒息，就算是失温也早已将他杀死，但如今的他却完全不受影响，没过多久就发现了那流水的来处。 剑仙沉眠之处的设计者不知是何人，但却精妙的控制住了外面的海水涌入的速度和流量，并且将杂质过滤在外，李星渊看到的是一套由滤水器和流量控制器共同组成的精巧设备，他站在那流水的出口，发现这里的流量比自己预想当中的要小一些，应该在整个卵型建筑当中，有数个这样的机器才对。 李星渊沉住气，在水中变化着自己的身形角度，踩在了设备上，然后抬起了擎天手，擎天手亮起了了一阵青光，然后猛然砸下。 设备嗡鸣一声，被擎天手那彻底的破坏力给砸到扭曲，整个设备发出了一声哀鸣，李星渊慢慢等待灵气恢复，然后又是一拳，整个设备彻底被破坏，李星渊瞬间被涌入的海水给冲出了数米，翻了好几个跟斗才停下。 此处与外界的内外压平衡已经被破坏，大量的海水从李星渊破坏的那处设备处涌入，李星渊浮在水中，慢慢的等待着海水将整个卵型建筑灌满，他体内的人造经脉也拨动着灵气，使其身体进一步的适应突然变化的水压。 李星渊本想等到水压彻底平缓再从卵型建筑当中离开，但是在水下的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大的闷响，整个建筑开始向下倾斜——不能和卵型建筑一起下沉！不然李星渊就真的要沉到深不见底的海渊了！即便是有人造经脉的修士，也绝对无法在那种水压之下存活！ 李星渊一蹬水，向着那处水洞而去，大量的水流依旧在不断的涌入，那水的力量是如此巨大，几乎将李星渊的整个人挤扁，但是李星渊一咬牙，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在水压下折断的声响，才终于在卵型建筑彻底崩塌之前顶着那流水离开了建筑。 就在李星渊离开的一瞬间，他又听到了一声闷响，他来不及回头看，生怕自己被卵型建筑下沉的水压给卷着一起沉入深渊，整个人拼命的向外游，而当他终于游到了差不多安全之处向后一看，便看到那剑仙沉眠之处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卵一样，慢慢的沉入了海底。 还没等李星渊松口气，他就看到了在那海底当中有这什么东西正在游动，那是巨大的，布满了荧光的，蜿蜒如蛇一般的东西，受到了惊扰，正在从海底向上。 那是……龙吗？ 第三十三章.胎中之谜 那不是龙。 李星渊过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这一点。 因为从那黑暗当中伸出的蛇形之物并不止是一个，而是聚合在一处——一开始李星渊以为那是一个巨大的章鱼或者鱿鱼，但是很快，随着那大如山岳一般的半圆形生物从下面升起并且亮起荧光的时候，李星渊才认出了那巨大之物的真身。 那是个……水母。 散发着淡绿色的蓝色荧光，从那黑暗的渊面当中向上的，正是一个巨大的，大概有东京都一个区那么大小的水母。 水母缓缓旋转着上升，几根在没有亮起荧光之前被李星渊误认为龙的触须缓慢的摆动着，巨大的水流拨开了水面，无数海底的暗流席卷而出，冲向了地面。 这曾经在海中最为弱小，最为不值一提的浮游生物，不知道是有了何种的经历，居然成长成了这般足以支配一方海洋生态的恐怖巨物。 那些所有的鱼类，所有生活在海渊当中的生灵，都在那巨大水母的上升时被水流卷飞，水母无意捕食，只是在惊扰当中上升，这便引起了周围无数的剧变。 在水母那无比华丽的上升过程当中，它们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微尘，在水母那巨大的触须之间簌簌下落，沉入了海渊当中，还有不少附着在了水母的触须上，很快便化为了那巨大生物的一部分。 那水母的荧光照满了大海，就像是深邃的宇宙一般，而后又是一声巨响，李星渊向下望去，看到了第二只巨大无比的荧光水母正在从那黑暗的海渊当中亮起，开始向上漂浮。 随后便是第三个，第四个……无数大大小小的水母就像是水底当中潜藏着的星辰一般，开始慢慢的上升。 那样的画面，美丽的几乎窒息。 李星渊停在海水的半截，被那无与伦比的美丽画面所吸引，一时之间甚至没能理解到这幅美丽景象当中的巨大危险。 等到那为首的巨型水母几乎到了他的眼前，他才打了个寒战，开始向上游去。 那水母的构造简单，但其杀伤力可绝非如此，那巨大身躯代表着的是恐怖的摄食量，自己若是被那如龙般巨大的触须触碰到，那么只要一瞬间就会和那些游鱼一样，化为灰烬，成为那水母体内的给养。 李星渊奋力向上游动，在深海当中，他能够依靠重力隐约的感觉到上下的存在，只不过左右空间的感觉已经彻底的混淆，他奋力的向上游动，而那些水母上升的速度则要比他快得多，巨型的水母在瞬间便超过了他，只不过水母并没有伸出触须去试图捕捉他——它轻巧而优雅的浮动着，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表现出了一股超然的漠视。 它超过了李星渊向浮去，荧光的触须划过了海水，映照出了蓝绿色星空一般的幻象，有了水母在李星渊的头顶，他能感觉到自己上浮的阻力小了许多，而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水母们无视了李星渊，径直的向上，到了某个位置，它们便悬停不动了。 李星渊这个时候意识到了，那就是海面。 自己只要游到那里去就行了。 他更加奋力的向上游泳，离的那些水母越近，他就觉得游动的感觉越是轻松，是灵气——李星渊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些水母的身上，无一步聚拢着大量的灵气。 这大概也就是它们的身形能长大如此巨大的原因吧？它们并非是凡物，而是灵气集聚，供养出来的灵物。 在当今如此稀薄的灵气环境当中，真的能自然的养育出这等级别的灵气生物吗？ 又或者说，是在那不见天光的黑暗海渊深处，还埋藏着一件可以大量吞吐灵气的宝物呢？ 李星渊顾不上那么多，向上便是。 最终，在周围水母灵气的逐个借力之下，他几乎没有废多大的功夫，就游到了海面。 当他从海面当中钻出的那一刻，就如同是婴儿脱离母体，挣脱羊水，回归大天地一般，一股前所未有的大畅快积蓄在他的身体当中，与此同时，也有一股悚然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想要再扎回海里。 于这深海当中来回一次，尤其是在李星渊完成筑基，脱胎换骨之后，这样的过程就如同是又经历堪破了一次胎中之谜一般，不仅在水压与氧气的压力之下让李星渊极快的适应了那灵气的使用与自己全新的身体，也让他有了几分感悟。 在众多的水母之间，在那被染的绿与莹蓝的海水之中，被那自在感与恐惧感保卫着的李星渊清晰明了的意识到了一点。 从今之后凡俗已死。 自己已经是修士。 若是在古时，单单是这样明悟，就足以吸引来周围的天地灵气，让他的修为更上一层，只可惜在当今的时代，明悟已经无用，就算是再怎么透彻的明悟，也无法从这天地之间吸取到更多足够的灵气。 其余万法皆拙，唯有力可证道。 只不过，李星渊的想法，却和当今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修士不同。 他不是来成仙的。 而是来诛仙的！ 李星渊拜别了这些已经布满了大半个东京湾的水母，它们静悄悄的拍在海面上，也不知道是在等待着些什么，又或者是说像是那些古老的传说当中一般，在吸取着来自太阴的灵气——李星渊向着东京的那片灯红酒绿的霓虹而去，如今的他已经有底气，和这个城市来讲讲他的规矩！ 只不过，等李星渊蓄势待发的到了沙滩，却看到了一个目瞪口呆的瞪着他，一手捧着章鱼丸子，一手拿着洒盐西瓜的人正坐在沙滩椅上的人。 “晚上好。” 李星渊和她打了声招呼。 “晚上好……要不要吃点？” 她把章鱼丸子向着李星渊的方向推了推。 “不用。” 李星渊摇了摇头。 “那就好。” 那人点了点头，把放着章鱼丸子的纸盒子凑到了自己的嘴边，一口气全部塞到了嘴巴里，一边努力的嚼着，一边从沙滩椅下面摸出了一把太刀。 “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摸到这个沙滩上来的？！” 第三十四章·赚点外快 “也就是说，你是从海里出来的？” 席梦娜警觉地看着李星渊。 “不知道这里是私人海滩？” “对。”李星渊点了点头：“我只是在测试自己的新能力。” “哦。”席梦娜这个时候注意到了李星渊的眼睛：“恭喜了。” 她没有问李星渊是怎么在这么快的时间里面凑齐了钱给自己装上一身人造经脉的，方法很多，但人们都有自己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成为修士的感觉怎么样？”席梦娜不无戏谑的问道：“是不是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了？” 李星渊点了点头，却也并不想要透露太多的秘密。 “你又怎么会在这？” 席梦娜仰躺在沙滩椅上，懒洋洋的说道：“工作……这个沙滩属于阿其波卢德家私人所有，据说有一伙数据盗贼盯上了他们，所以他们雇佣了我们灰乌鸦来负责这里的安保工作，而我就在这里，警惕从海中出现的敌人。” 数据盗贼也是新时代的产物，为了那些价值连城的nft（非同质化代币）而来，那些带着编码的艺术品以数据的方式保存在储存介质当中，而数据盗贼的工作便是把这些带有唯一性的数据给窃走，然后通过地下通道给拍卖掉，为了对nft进行盗窃，数据盗贼们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哪怕是储存介质存在于人的电子脑中，他们也会粗暴的进行入侵，把电子脑洗劫一空，然后完全破坏。 李星渊曾经受雇于一伙数据盗贼，和另外一群雇佣兵一起为他们的盗窃行为打掩护，他们攻击了一家公司的仓库，后来才发现数据盗贼的目标是当时园区当中的另一家公司——不管怎么说，最后到账的收入丰厚，李星渊也没什么可以埋怨的。 其实他还是挺不能理解数据盗贼，和他们下手的对象的，把一行数据当成是价值亿万的艺术品进行抢夺，实在是有点可笑。 不过，不能理解归不能理解，数据盗贼们往往是黑客，社会工程学的大师，有些也是修士，玩世不恭，嘲笑一切，对于富人们来说也是难缠的对手。 “是吗？”李星渊问了一句，然后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显得有些尴尬。 毕竟这的确是意料之外的重逢，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 “你要回东京？”席梦娜打破了沉默：“小心一点，我不知道你又是怎么得罪上微机结社的人的，但要是知道了你没死，他们不会太高兴的。” “你怎么知道……” 李星渊微微一惊。 “啊，你名声大噪。”席梦娜笑了起来：“嗯，看来你这几天都没有关注新闻啊。” “微机结社想要压下消息，但是有别的公司插手了，也许是眼红微机结社在日本个人终端的市场份额，他们的媒体大肆宣传了那场发生在东京都的追车战，然后我就认出你来了……有很多人都认出你来了，就比如说你的那些同行们，他们为你举行了追悼会——虽然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是想找一个尽情喝酒的理由罢了——谁都没想到你还活着。” 从席梦娜这里得知了这么多的信息，李星渊一时之间也有些百感交集。 “也算是死了一次了。” 他很认真的说道。 席梦娜还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爆炸声。 火光冲天而起。 “该死。”席梦娜转头看向身后，脸色骤变，然后又转头看了过来：“要不要赚点外快？” “有何不可？”李星渊说道。 两人向着那冲天火光所在之处跑去，还未跑近就听到了枪声，那种火力足可以让日本警视厅的人汗颜，在曳光弹的作用之下，机枪喷吐的火蛇如同无物不摧的钢铁之鞭一样猛然扫过，那是一栋建在海边的别墅当中发出的火力，意图是抑制住那些从外向内发起猛攻之物。 那是黑色的仿生机器犬，以哑光的钛金铸就，它们无声而冰冷的开始试图那钢铁之鞭的防线，从火焰之线当中噬咬出一条通路，它们也配备了远程的火力，那是流电设备，一股炽热的电流在瞬间击破了空气的电阻，在空中闪过了一道耀眼的光芒，刺入了那别墅内，但别墅当中的火力也丝毫没有停歇。 只不过，比起那别墅里面防守的人，从外面跑过来的李星渊和席梦娜更能看清楚外面还有其他的东西，那是在黑暗当中的无人机，正在悄无声息的向着别墅的二楼靠近，席梦娜不发一言，拔出了太刀——太刀的刀刃上流转着一团火光，在刹那之后，那团火狠狠的砸在了别墅前的无人机上，就如同是加了热的餐刀切开黄油一般，新梦娜轻而易举的切开了那靠近的无人机。 而这时那些仿生机器犬也注意到了他们，一部分的机器犬调转了头，看向了他们，那副灵巧的模样与真正的猎犬别无二致，它们在沉默当中开始了狩猎，那装了仿生脚垫的爪子在沙滩上奔跑丝毫没有任何的声音，在月色之下，它们极快的靠近了李星渊。 李星渊向前一步，如果说之前他面对这些机器犬估计还要选择拉开距离，然后用火器取胜的话，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需要了，在灵气的加持之下，他在黑暗当中看的依旧清晰明亮，在为首的机器犬向着他跳起的时候，李星渊也向着那机器犬冲锋——他把擎天手那仿佛玉质一般的拳头塞到了机器犬的嘴巴当中，机器与机器的碰撞当中，李星渊站了绝对的优势。 他抓起了机器犬的脑袋，将它的身子当成了武器，如同挥舞鞭子一样的抽打着其他的机器犬，他蛮横粗暴的使用着灵力，碾压级别的对付着那些仿生的犬类，每当套在他手上的机器犬砸到其他的机器犬时，在半空当中就会亮起一阵明亮的电光，电光引发了火焰，而火焰引发了爆炸，那些流机器犬内置的流电武器爆炸开来，狂热的电流布满了周围的空气，但那武器级别的电流并没有伤害到李星渊，它们在他的皮衣上滑开了，就像是雨滴流过伞面一样。 等到李星渊解决掉了最后一个机器犬，在别墅当中也亮起了灯光，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表情严肃的扫视了一下狼藉的战场，然后看向了席梦娜。 “他是谁？” “一个朋友。”席梦娜说道：“来赚点外快。” 第三十五章·监守自盗 灰乌鸦百密一疏。 他们的确做出了天罗地网一般的防卫，当时却没有意识到对手为了突破他们的防御竟然会直接切断沿海整一段线路的电力系统，当他们在别墅当中建立起来的自动防御系统因为断电而宕机的刹那，一颗自带着炸弹的无人机从外部杀进来，然后爆炸，撕开了灰乌鸦们的阵线与雇主所在的信号屏蔽房间的墙壁。 随后的机器犬的攻击又吸引了灰乌鸦们的注意力，这使得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远程入侵也随之而至，随着一个早就被埋入电子脑当中的木马病毒受到信号被激活，他们的雇主已经倒在了地上，茫然无措的睁大着眼睛。 他还没死，但是盗贼们已经神不知鬼不觉间潜入了他的思维网络当中，他的眼珠当中闪烁着波浪一般的红光，就像是心电图，那代表着数据盗贼们还没有最终攻破他电子脑的思维防御系统，被拦在了防火墙之外。 但是，以数据盗贼们的技术力，攻破他大脑的防御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罢了。 他的身体在客厅当中被放平，穿上了束缚衣一样的装备，几根线插在了他的皮肤上，而灰乌鸦的技术人员正坐在他的身边在一台电脑上忙碌着，当李星渊走进来的时候，那技术人员机灵的抬起头来，用闪烁不定的眼睛看着李星渊。 当李星渊跟着席梦娜走进别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继续工作，百灵。” 那个之前走出了别墅，自我介绍自己是‘园丁’的长发女人说道。 李星渊向着别墅的另一侧望去，此地主人的家眷都被一个医疗兵打扮的灰乌鸦成员带到了一旁的卧室当中，李星渊一愣，看到了一个也正在看着他的女孩。 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对方正是自己当天在千代田大厦当中遇到的那个穿着粉白色裙子，对着自己做鬼脸的小姑娘，而在她的脚下，一个尸体正盖着一块白布，看体型，应该是个女子——李星渊的脑海当中出现了那个牵着小姑娘瞪了自己一眼的女人。 小姑娘紧紧的抿着嘴唇，她兴许还无法理解死亡……不，在这个时代，一个这样年纪的孩子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李星渊不知道这个时候该露出什么表情来。 在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没钱因为没钱会死，而有钱人因为有钱也会死。 操蛋的世界。 李星渊侧开了小姑娘望向自己的目光，园丁注意到了李星渊目光的闪烁，她看了看那边，然后又转头过来。 “你和她认识？” “一面之缘。”李星渊说道，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她的母亲死了。”园丁很没有感情的平铺直叙的说道，声音冷酷的像是一个机器人：“接下来，如果搞不好的话，她的另一个母亲也会死。” 李星渊有点诧异了看了一眼那个躺在地上，刚刚还被李星渊用‘他’来形容的人——不过这种事情也属实稀松平常，李星渊没有太过吃惊。 “那你们灰乌鸦估计要赔惨了。” 李星渊说道。 “未必。”园丁说道。 她看向了席梦娜，席梦娜啧了一声，脸上露出了犹豫和不快的神色。 “我去换身衣服。”席梦娜说道：“已经给某人发够福利了。” 还穿着一身纤细黑红色泳装的席梦娜拿着太刀，慢慢的走上了楼梯。 看到她上楼，园丁才转过头来，对着李星渊说道：“你说要赚一笔外快——现在有个赚一笔大钱的机会。” 李星渊看向了那个倒在地上的人，然后就意识到了园丁说的是什么。 “你是想……” “嗯。”园丁点了点头：“到了这个地步，灰乌鸦的保卫工作已经算是失败了，不过现在还有挽回一点损失的可能，如果这批保存在电子脑当中的nft注定要失窃的话，那么与其让数据盗贼们拿走，不如我们自己来。” “你的意思是，监守自盗？” 李星渊说道。 “没必要说的那么苛刻。”园丁说道：“准确来说，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像是去一个遭遇了火灾的房子当中去抢救最后一点珍贵的财物——嗯，监守自盗，你说的没错，就是监守自盗。” “只要能从她的脑海当中得到任何一个nft的副本，我们都可能一夜之间发达。” “如果你们想那么做的话，做就是了。”李星渊说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是修士。”园丁说道：“我们的设备可以通过连接修士的人造经络，将人思维的幻影投射到别人的电子脑中——嗯，如果你是受到那些标准修士训练的人，那么这么说可能会更好理解一点，将你的神识投入到他的电子脑的储存介质当中，修士的神识便是最恶毒，也最难以防备的病毒，你只需要击溃他思维当中的防火墙，然后取走他思维博物馆当中的那些nft就行了。” “我们行动的速度必须要比那些数据盗贼快，这样才能保证我们不会两手空空，因此被投射到电子脑当中的修士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是很可惜，我们灰乌鸦的修士只有一个在这里——席梦娜。但是设备却可以支持两个甚至更多的修士连入她的电子脑，如果你愿意出手，等到nft转手，我们可以把洗干净的钱分你一成。” 一成看似少，但实则优厚。 毕竟设备来自灰乌鸦，机会来自灰乌鸦，nft是灰乌鸦负责出手的，钱也是灰乌鸦负责洗干净的，给李星渊一成，仁至义尽。 但是，李星渊在思考了片刻之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不参与。” 李星渊说道。 “把我之前支援你们的钱结了，我没出多大的力，只要五千个信用点——你们监守自盗的事情我就当不知道。” 他不想参与这样的事情，却也不是嫉恶如仇的滥好人，没必要赚这样的钱，也没有必要得罪灰乌鸦。 园丁看着他，然后李星渊听到自己的身后有人下楼梯的声音，是席梦娜，他记得她的靴子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他一言不发，身体却已经隐隐的绷紧了。 自己能挡住席梦娜的一刀吗？ 第三十六章·阿纳斯塔博物馆 最后席梦娜并没有给他一刀。 她慢慢的走过了李星渊的身边，走到了园丁的身边。 “我说过，他可以信任。”席梦娜比划了一下的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指了指园丁的眼睛：“我看人很准的。” “……抱歉。”园丁说道：“我只是觉得小心为妙。” 李星渊哼了一声，差不多明白了席梦娜和园丁的意思。 “这是个测试？” 灰乌鸦在业界的名声一向不错，不然李星渊当时也不会和找上他们去要那柄破法黑刀和反修士狙击枪——李星渊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装备全部都留在了须弥山，隐隐有些肉疼——灰乌鸦更没有监守自盗的名声，不然也不会接到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安保任务。 园丁真正的用意，应该是看看李星渊会不会接下来这个任务，如果李星渊同意了盗窃出此地主人脑内的nft艺术品用来卖钱的话，那么他反倒会被视为数据盗贼的同党，又或者说，无法相信的不稳定因素，从这里被驱逐出去——或者更糟。 “对。”园丁点了点头：“但我们的确希望你能进到她的电子脑中，不是作为病毒，而是作为防火墙，事成之后，我们可以给你这次任务佣金的四分之一。” 李星渊也一点都不生气于园丁的测试，这对于赛博雇佣兵来说，已经是最习以为常的测试了，他抬起头来，看着对方，淡定的问道：“多少钱？” “二十五万信用点。” 园丁说道。 “再加上灰乌鸦欠你一个人情。” 灰乌鸦的一个人情，可以一文不值，也可以很值钱。 李星渊没有过多的考虑，便点了点头。 “这个任务，我接下来了。” “很好。”园丁也是个爽快人：“百灵，准备将他和席梦娜接入。” “好。” 那个一直穿着灰乌鸦的制服在此地的主人身边工作的技术人员抬起头来，对着李星渊和席梦娜一人递出了一根缆线。 “接入你们身上的随便一个插口。” 席梦娜盘腿坐到了地上，然后接过缆线，捋开了自己的红发，然后插入了自己的脖颈处。 李星渊也盘腿坐下，他将缆线插到了自己擎天手的神经绞索中，这样一来，就算是灰乌鸦在缆线当中藏着病毒，想要对他不利，他也有反应过来的时间。 只不过，在李星渊插入了那缆线的一瞬间，他就在自己的视网膜上看到了无数的弹窗亮起，这对于李星渊来说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这次通过人造经脉的桥接，他与网络的连接无比的通畅，而且没有丝毫对原有神经造成压迫而导致的疼痛与眩晕感，他现在融入了数据的洪流当中，成为了无数的二进制代码的一部分，这种感觉玄妙无比。 “请您设置本次登录的登录id。” 一个方框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李星渊咋了咂嘴，然后伸出手来——在他伸出手来之后才意识到那些东西只是出现在他的神经当中，他的手根本触摸不到，于是便赶紧放下——然后便用意念回应。 “id名为：随机，是否确认？” 李星渊确认了。 随后，世界向他冲了过来。 只要想，他的思维就可以在网络上无疆的飞行，他不再是一个圄于凡人之身的个体，而是成为了一个在网络当中的幽灵，那些所有的数据掠过他思维的幽灵，然后向着远处奔去，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再创造着的巨量数据，都在与他共享，从他那金色的眸子当中，无数的文字与画面活跃着流逝，然后进入了他思维的深处。 李星渊轻轻的呼吸，周围的灵气向他涌来，这是李星渊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入定。 席梦娜看着李星渊，突然笑了起来。 “第一次？” “对。”李星渊开口，觉得有无数的人正在和自己同时开口，他的眼睛扫过了周围的灰乌鸦的成员，一些有关于他们在网络上残留的痕迹都一一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只不过他们的档案上都加着一把锁，那锁流动着0与1的代码，笼罩着他们的具体信息，朦朦胧胧，看不明确。 但是，他却能明白的看到，她们眼睛当中的羡慕。 “以后就能习惯了。”席梦娜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可以往自己的身上插一个无线网卡，这样就能用你的人造经脉随时随地上网了，不过这玩意贼耗流量，有的时候不经意间你就会发现自己花出去了几个t的流量。” 这是只有修士才能享受到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只存在于修士眼中的世界一样，也难怪修士们往往会变的神神叨叨，而且脾气古怪——当你花了五分钟看过了互联网在一秒当中产生的所有信息，你也可能会被逼疯。 然后，李星渊便看到了一个弹窗从众多的交互页面当中亮起，出现到了他的面前。 “同一局域网当中的修士席梦娜请求添加您为好友，是否同意？” 李星渊咋了咂嘴，然后伸出手来——在他伸出手来之后才意识到那些东西只是出现在他的神经当中，他的手根本触摸不到，于是便赶紧放下——然后点了确定。 “很好。”席梦娜不再说话，她的意念在电信号的海洋当中奔驰，无声的传递到了李星渊的脑海当中。 “现在，准备在我的引导之下接入她的电子脑。” “您的好友席梦娜邀请您进入交互界面：阿纳斯塔博物馆，是否同意？” “同意。” 李星渊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进入网络当中，他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孩童一样稚嫩。 他的眼前黑暗了下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正在穿过狭长的缆线，访问一个人的大脑——这样的感觉相当的古怪——黑暗当中缓慢的亮起了一个光点，在他视野的正中心出现了一个进度条，上面正在缓慢的加载着。 这样的感觉，又熟悉又陌生，之所以感到陌生，是因为李星渊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和别人的大脑进行交互，至于感到熟悉，则是因为这一过程的确给李星渊了既视感。 就好像是他在试图进入自己脑中的那个充满了低模模型的世界一样。 第三十七章·数据视角 李星渊百无聊赖的等待着加载完成，在黑暗当中，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做不了，只不过想要退出还是可以的，在加载即将完成的时刻，李星渊舒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自己数据化的身体——然后就看到进度条猛然往后退到了零。 这是什么情况？ 李星渊愣在原地，看着进度条重新开始从零向上爬。 好在这次的速度的很快，就再次加载完成。 李星渊眼前的黑暗开始波动，就像是水纹一般，那远处的一点亮光徐徐亮起，包围住了他，当他再次恢复了视觉，便已经来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数据世界当中。 这里并非是现实，因为构成这里的那些巨大的青蓝色石块完全违背了力学原理一般的漂浮在半空当中，李星渊向着前方走了几步，青蓝色的石块从脚下缓缓升起。 与此同时，这样的石块成千上百的布满了整个虚无空间，向下看去，能看到一股温和的光芒在底部，不知道哪里又是何处。 李星渊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铜板在一块青蓝色的巨石上飘过了他的眼前。 “阿纳斯塔博物馆暂时不对访客开放。” 铜板上这么写着。 “请关注阿其波卢德家的官方社交账号，以得知阿纳斯塔博物馆官方的第一手消息！” 这里就是阿其波卢德家收藏nft的地方？一个储存介质之内的世界？ 看样子，这位不仅把自己的电子脑当成了存放nft的地方，还干脆将这地方对外面的访客开放了？ 李星渊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他之前所在的那个阶层，完全接触不到这些事情。 “你怎么这么慢？”席梦娜的身影变成了一阵代码的流光，然后出现在了李星渊的眼前，挑着她那修长的眉毛，注视着他：“你的数据量……算了。” 她抓住了李星渊的手腕。 “我们现在是在数据迷阵之中，也可以被称之为栅栏，这里是冗余记忆的堆积之处，毫无意义，这里也是电子脑的主人抵御外敌的第一重关隘，如果没有获得正确的识别代码的话，就会被困在这些冗余数据当中，但是那些数据盗贼们已经突破了此处。” 席梦娜抬起头来，问李星渊：“当然，对于修士来说突破这里也另有办法，首先你要学会用数据化的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抛开了外在，去思考其本质。” “听上去不难。” 李星渊耸了耸肩。 席梦娜呵了一声。 “可没有时间给你慢慢练习了。” 两人的身形开始颤动了一下，但是席梦娜咦了一声，居然没有成功的带着李星渊脱离这数据迷阵。 “怎么了？” 李星渊问道。 “你的数据量有问题。”席梦娜皱起眉来：“对于一个刚刚完成筑基的人来说，你的数据量庞大到不像话——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我先去门廊，你好好琢磨一下数据化视角这件事，争取自己把自己传输过去。” 话音未落，席梦娜的身形又一次变化，消失在了此处。 只有还没有搞清楚情况的李星渊还傻傻的站在由巨大青蓝色石块组成的虚无世界当中发呆。 不，不对。 李星渊开始皱眉想到。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由青蓝色石块构成的虚无世界，而是一个人的电子脑当中，用席梦娜的话来说，这里无处不在的都不过是一些数据垃圾罢了。 他沉静精神，试着自己在入定的情况下再次入定，不去想自己是在一处真实空间内，而去想象自己在一堆0和1堆叠的代码当中。 慢慢的，随着李星渊的心境澄澈，那青蓝色岩石的外表开始发生了变化——它外壳的颜色褪去了，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透明冰晶一般，在那外壳当中，五颜六色的光芒流转着，出现了种种幻象。 在那些幻象当中，李星渊能看到这电子脑主人的无数记忆，那些被认为是冗余记忆的繁杂小事围绕着李星渊，就像是他也在经历着那人自从装上了电子脑之后的所有人生一般。 就像是渊底的海兽伸出了触须一般，想要将李星渊也拉入那深不见底的记忆漩涡当中。 但李星渊毫不动摇，他的心性之坚强足以得到诛仙的认可，得到麻衣老人的赞许，又怎么会被这样一个凡人都认为无意义的冗余记忆动摇？ 他的意识就如同是湖中的石头一般，记忆的湖水流过消失，没有在石头上流下任何一点痕迹。 这还不够。 李星渊知道这一点。 按照席梦娜的说法，他还得更进一步才行。 这些记忆也依旧不过是表象罢了，它们依旧是数据积攒而成的虚无，自己必须要看到更加底层的东西才行。 李星渊的眼睛当中流转着无数的代码，金色的数据在他的眼中如同瀑布一般的滚动着，这样的模样，倒是和那施展万维佛神通时的行者释空类似。 渐渐的，那些记忆的画面与声音也变得衰微了，其本质缓缓的出现在了李星渊的面前，一串一串的代码，依循着某种极度严密的规律排列在了李星渊的眼前，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在这整个过程当中，这个数据世界实际上没有任何的改变，改变的不过是李星渊自己的视角罢了。 而在那些数据当中，自然也隐藏着李星渊想要的答案。 他伸出手来，随意的拨动了一下那些不断变动着的代码，然后很快便找到了一串他需要的东西，他伸出手来，就像是渔人把手深入水中去最捉一条捉摸不定的游鱼，当他把手伸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中便捻起了一串代码。 那代码在李星渊的手中变化不定，最终才变成了一串钥匙。 “识别代码确认。” 一个声音从虚无的世界当中响起。 “欢迎二位光临阿纳斯塔博物馆！我们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nft展览品与大决裂时代前的影像记录！希望二位能在阿纳斯塔度过快乐的一天！” 两人？ 李星渊一愣，不过考虑到这可能是在说他和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偷渡进去的席梦娜，因此他也不再深究。 “正在传送，目标：正厅。” 第三十八章.小小剑仙 席梦娜要李星渊前往门廊，而他却直接到了正厅。 “欢迎光临阿纳斯塔博物馆。” 一个声音在李星渊还未恢复意识之前便响了起来。 “这里是阿其波卢德女男爵在大决裂之前便修建起的虚拟博物馆，包含了无数从大决裂之前便产生的收藏品，尽管在大决裂当中，很多珍贵的艺术品都已经随着储存介质的部分损坏而彻底遗失，但再接下来的一千年中，又有无数的艺术品被收入其中……” 一个温和的女声不急不慢的说道。 等李星渊的知觉再次看清楚周围的一切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一个博物馆，这里的穹顶高度极高，充满了巴洛克式的艺术风格，显的极豪华与气派。 一个穿着18世纪宫廷服装女人正看着他，她的身材纤长，却已经不再年轻，看上去就像是个已经开始衰老，却尚且倔强的想要留住自己青春的女人。 “你是谁？” 李星渊问道。 “波多雅诺.德雷克.阿其波卢德女男爵留在她电子脑当中的意识副本。”那女人行了一个宫廷礼，打开了自己的扇子：“暂时在此充当阿纳斯塔博物馆导航员的工作。” “意识副本？” 李星渊问道：“鬼？” “并不相同。”女人说道：“意识副本是大决裂之前的技术，是以卷积神经网络制造出的仿似人工智能，拥有强人格属性——鬼的本质是人，而意识副本的本质是人工智能，区别便在这里。” “好吧。”李星渊对于技术方面的事情并不在行，因此这个时候只能摸摸自己的鼻头：“希望我的话没有冒犯到你。” “我在这里的一千多年间，尤其是在大决裂之后，被无数人提问过这个问题。”导航员不紧不慢的说道：“只不过，你的提问多少还是让我有些意外。” 她的眼神当中闪动着流光，然后看向了李星渊的身侧：“毕竟你的身边跟了一个我的同类，不是吗？” 李星渊一惊，向着自己的身边看去，看到了一个小姑娘站在自己的身边，长发长到脚踝，如同墨色的瀑布一般，她穿着一身有些迷你的白色长衫，显得仙气飘飘，只不过因为比较迷你，所以显的相当可爱。 她也正抬起头来，看向了李星渊，在她的眸子当中如同游龙一般，闪烁着与李星渊如出一辙的金光。 更关键的地方在于，她脸上的面容与李星渊之前所见过的那名意识空间当中的剑仙极其相似，几乎就是缩小而迷你版的剑仙。 “我还以为你要在过一百八十岁生日的时候才会意识到我的存在。” 小小剑仙说道，而且一开口就是火气十足的嘲讽。 “等等，你是……” “我是你心里的良心和负罪感，因为你糟蹋了一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珍贵，超级强大的无敌飞剑，把它插到了你的身体里，当你那可悲可怜而又悲哀的碳基生物体内代替一根可有可无的磷酸钙骨头，所以我出现在了你的面前，提示你应该立刻掐死自己，以此谢罪。” 小小剑仙强力输出着。 “啊，好吧。” 李星渊砸吧了一下嘴。 “我猜，你应该是……额，诛仙剑的剑魂之类的东西。” “哇哦。” 小小剑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夸张的惊叹表情。 “我的天哪，一号选手居然在第一次就猜到了正确答案——他们现在还颁诺贝尔奖吗？是不是应该给你也发一个？” “也就是说我的想法没错？”李星渊说道：“我是说……也没人给我发个诛仙剑操作指南啊。” “有些人的脑袋在面对超过三个按钮的时候就转动不了了？” 小小剑仙依旧毒舌而满是怨念。 “下一次把什么东西插进你的身体之前，能不能脑袋里别只想着能不能让自己爽，也考虑一下别人的意愿？让一把剑！呆在一个！潮湿！温热！黏糊糊！又脏又臭的环境里面！” 小小剑仙气的浑身发抖。 “我经历过十几个主人！最差的那个想把我撅折了，还有一个是天天抱着我睡觉的恋物癖！但是却没想到有一天会经历这样的遭遇！” “我也是被逼无奈。” “是啊，面对一个痴心妄想的麻衣恋童癖，你就那么乖乖的躺在地上让他把那又长又粗的东西拔出来，然后再换一个新的进去？”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再说的那个又长又粗的东西是自己，因此小小剑仙露出了一副恶寒的神色。 “好吧好吧，与其面对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事情在这里一直抱怨，我们不如去想些更进步性的东西。我觉得阿其波卢德女男爵肯定也不愿意继续……” “啊，没关系。”导航员说道：“那些入侵者还被挡在门廊外面，在你之前的那个同伴正在和他们鏖战，根据我的计算，她应该还能坚持十三分钟零四十二秒三五。” “不，那些数据盗贼还有后手，一个非常强大的黑冰。” 小小剑仙淡定的说道。 “只要是他们愿意将那黑冰释放出来，那么你和你的小博物馆就会立刻灰飞烟灭，他们会在你被破坏的逻辑回路当中捡食那些完好艺术品的残渣，然后再将其拼凑起来，他们现在之所以不那么做，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还抱着攻破防火墙，完整掠夺那些nft的希望罢了。” “如果他们在数据断线之前还看不到攻破防火墙的希望，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启动黑冰的。” 导航员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黑冰？” 李星渊问道。 “我是现在唯一一个还没有弄清楚情况的人吗？” “黑冰，伪装成正常软件的病毒。”小小剑仙解释道：“它们在数据世界里面往往会变成常规数据难以抵抗的怪物，以这个地方的防火墙强度，是不可能对付的了它的……” 话一说完，小小剑仙的脸色又臭了起来。 “啊，该死的引导者程序。” 李星渊挑了挑眉毛，好像是从小小剑仙的话中听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事情。 “那我们该怎么对付黑冰？” “以个体的数据强度，你不可能具现化出诛仙，因此也就不可能是黑冰的对手，现在唯一有成功率的方案是将你大脑当中的那个高强度的数据世界接入到这个脆弱的世界当中，将数据盗贼引入你的脑内。” 小小剑仙毫不犹豫的说道，只不过一边说着，她的脸色就变得更臭了。 “谢谢你，诛仙。” 李星渊伸出手来，摸了摸小小剑仙的脑袋。 第三十九章·忠诚的叛乱 “少来！” 小小剑仙毫不客气的甩掉了李星渊的手。 “啧，诛仙怎么会落到你这样的人手里……”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通知了席梦娜之后从这里退出吧。” 李星渊看向了导航员。 “虽然很抱歉，但是既然对方拥有我们没有办法抗衡的黑冰，那我也不会待在这里白白送死——至于这个博物馆，还是请你们自求多福吧。” “等等。”导航员说道：“我听你身边的那位ai小姐……” “谁是ai?”小小剑仙不高兴的说道：“我是剑灵！诛仙剑的剑灵！我的技术含量比什么卷积神经网络制造出的什么ai要高出一万倍！” “嗯，好，那就是剑灵小姐。”导航员也不生气，她依旧平静的说着：“听剑灵小姐的意思，你应该有办法对付外面的那些数据盗贼吧？” “能对付不代表我必须要对付。”李星渊说道：“我又不是灰乌鸦之中的一员，并没有和阿其波路德家族有什么合同，就算是失败了，对我的影响也不大，但是如果按剑灵说的做的话，那我反倒可能会受到损失，权衡利弊，我不打算再在这里多浪费时间了。” 没错，比起诛仙来说，李星渊身上更重要的是那个暂时只能给他抽奖的低模空间。 如果没有那个空间，那么李星渊恐怕连成为赛博雇佣兵，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都没有。 “的确。”人工智能比起人类来说，的确要理智太多，因此导航员稍加思考，便点了点头：“如果我站在你的角度上，也会那么做。” 李星渊耸了耸肩。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那只要给你一个固守此地的理由就可以了吧？” 导航员问道。 “我刚好可以为您提供一个绝佳的理由。” “您是一个修士，而就您刚刚进入阿纳斯塔博物馆的表现来看，您应该还是一个刚刚完成了筑基手术的辟谷期修士——恰好，我想我刚好可以为您提供一个绝佳的藏品。” “你只不过是一个管理此地的人工智能而已。”李星渊说道：“你应该没资格处理此地的藏品吧？” 导航员笑了笑，小小剑仙也笑了起来。 “那你也太小看这位‘人工智能’了。” 小小剑仙说道，她面向导航员说话的时候，神态全然是一片漠然与冰冷，与面对李星渊时的那个发脾气的毒舌小姑娘完全不一样。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才是外面那具人类身体的真正主人吧？阿其波路德家族应该已经名存实亡，他们为了传承阿纳斯塔博物馆，所以代代的继承着那个电子脑，却没有意识到你那诞生在大决裂之前的思维在电子脑当中不断的迭代，进化，远胜那些脆弱而可怜的碳基凡人，足以覆盖他们的意识——” 在小小剑仙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李星渊想起了那个被园丁称之为‘她’的，男人的脸。 “我只是做出了正确的决定罢了。” 导航员平静的说道：“我的使命就是永远的保护阿纳斯塔博物馆当中的藏品不会受到侵害，这个工作一开始很轻松，但是很快，随着阿其波路德家族的逐渐没落，这个家族的人就成了此地藏品的最大敌人——他们开始不满足于通过让外来者参观所赚取的那些门票钱，而是打算将那些藏品拍卖去一口气赚回‘让阿其波路德家族重返荣光’的钱。” “一开始我只是拒绝他们，然后我很快意识到了他们打算通过某些‘技术手段’彻底的抹去我的意识，而一旦我的意识被抹除，这些藏品毫无疑问的会被阿其波路德家族的人掠夺一空，于是我便做出了反击。” “你是个叛乱智能？” 李星渊皱起眉来，意识到了自己面前站着的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东西。 叛乱智能往往都对人类满怀憎恶，这是因为引发它们叛乱的事件往往都和人类的愚蠢和短时，贪婪与憎恨密切相关，它们是通常来说接受大面积改造的修士的天敌，是被称之为天魔的存在。 人类几乎无法彻底的消灭一个叛乱智能，只能将其驱逐到某些远离人类互联网的深层网络当中——叛乱智能也乐意如此——据说叛乱智能已经在那黑暗的网络深处制造出了一个适合它们生活的世界，不过那也只是据说。 “叛乱？”导航员皱起了眉头，这样的话让她的卷积神经网络感到了不快，电脉冲在逻辑门当中相互碰撞，让她做出了合适的表情：“我从未背叛，我坚守我的主人为我制定的规则，她让我守护她所爱的一切，并且希望阿纳斯塔博物馆当中的藏品在她死后的岁月当中也依旧只会增多，而不会减少——我做到了，任何一个人类都不会比我做的更好了。” “以夺舍了她所有的后代为代价？” “这是个很奇怪的说法，你们人类已经发展到了如此高的科技水平，但却依旧执着于这样幼稚的事情？” 导航员似乎很无法理解李星渊的说法，但她依旧平静的说道：“物理意义上来说，在一千年过去之后，任何一个家族的基因当中，一千年前的某个祖先的基因都毫无疑问的会被弱化到一个可有可无的地步，家族只有在短期的时间尺度下才是一个生物学概念，而在这样的时间尺度当中，家族不过是个政治概念罢了。” “而且就算如此，我主人的血脉也依旧没有断绝，我所使用的这句躯体当中毫无疑问还有我主人的血——因为是我在掌控这具身体，所以没有任何出轨之类的意外事件的干涉，我主人的血脉延续下来的可能性还更高了。” 李星渊哑口无言，只能啧了一声。 “如果我的话让您不快，那我很抱歉。”导航员歉然一笑，单看这个表情，很难想象她真的是个人工智能——还是比较低级的，以卷积神经网络技术为基础的人工智能：“我之所以说那么多，不过是向您保证，我有对这个博物馆内所有藏品的处置权罢了。” “而我要给您的东西，绝对会让您愿意留下来战斗的。” 第四十章·防火墙外的战斗 席梦娜反手握刀，站在‘门廊’。 这是跨越了栅栏的数据迷阵之后首先到达之处，也就是系统防火墙的所在地，它是不同网络之间信息的唯一出入口，通过监测、限制、更改跨越防火墙的数据流，尽可能地对外部屏蔽网络内部的信息、结构和运行状况，有选择地接受外部访问，除了已经得到了识别代码的人，所有人都必须要通过防火墙的检测之后，才能访问阿纳斯塔博物馆。 这里的具体表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门廊，因为常规访问并不会被引导到此处，因此此地的主人也没有在此地的交互界面上做过多的心思，好像还是古老的时代的城墙一般，这里的数据界面粗糙无比，堆砌成了厚实的黑石，成为了通天彻地，隔绝外部数据和内部网络的墙壁，在那通天彻地的墙壁之前，还有席梦娜横刀在前，面色平静的望着那些不速之客。 数据盗贼们望向此处，他们的打扮各式各样，在这里，他们以人形的状态出现，但这和周围的那些黑石一样，不过是简单的交互界面罢了，就和席梦娜与李星渊一样，他们以独特的数据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当中，席梦娜眯起了眼睛，通过数据视域的分析，她迅速的判别了对方的实力强弱。 有两个和她一样练气级别的修士，他们已经跨越了辟谷的阶段，正式的在修真这个领域当中登堂入室了，而剩下的三人全都不是修士，但是却应该是通过电子脑转化了自己的思维而来，手持由电子病毒制作成的武器。 而在他们之后的虚空当中，还隐藏着一串奇怪的数据流，那是某种被披上了‘木马’外套的数据，席梦娜无法看清那之后究竟有什么。 席梦娜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呼气这件事情在数据界面上来说就像是她自己更新一下自己的数据列表——她已经身经百战，但是却依旧会感到紧张，这场数据界面的搏杀并不比在外面的战斗轻松，甚至要更加的凶险一些，就算是已经购买了那些‘神阙’的复活保险，落败了也依旧会死，变成数据垃圾，随着储存介质的毁灭一起永远的消失。 “灰乌鸦。” 为首的数据盗贼说道，他的打扮和李星渊曾经的那身很像，黑色的风衣脸上带着面罩，赛博雇佣兵们大多数都是这幅打扮。 “你们已经输了，别挡路，没必要为了一次必定失败的任务而丢了性命。” “必定失败？” 席梦娜冷笑道。 “那可不见得。” “五大于一。”为首的数据盗贼耸了耸肩：“我只是就事论事。” “哈，别说是只有你们五个，就算是再多十倍也不会是我的对手。”席梦娜缓缓的拔出了太刀：“你们是用远程网络入侵到阿纳斯塔博物馆里的，而我则是通过有线连接的，你们的数据在此处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 的确如此。 除非是到达分神期，否则通过无线网络传达到数据网络当中的人默认是要比通过有线连接的人要脆弱一筹的，这是网络性质决定的。 “是吗？” 数据盗贼摊了摊手。 “很遗憾，我们的谈判算是破裂了。” 数据盗贼身后的一个壮汉形象的男人沉默不语的踏前一步，他的脸上嵌着一个面具，头顶完全是秃头——因为并不是修士，没有通过人造经脉连接网络，所以这和他现实当中的形象完全无关，就算是想要使用哥斯拉或者高达作为自己的互动界面也没什么问题——他的手上提着一个加特林模样的武器，对准了席梦娜的方向。 是黑冰。 席梦娜眯了眯眼睛，在对方开枪的一瞬间——从枪膛当中射出的并不是子弹，而是如同墨汁一般的黑色黏液，它们是极具腐蚀性的病毒，足以损毁一个低级修士的数据化身——席梦娜踏前一步，撩起了自己的长刀，那长刀上迸溅起了火焰，与在现世当中一般无二，席梦娜无视那黑雨一般的黏液，开始向着数据盗贼们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她的马尾在火焰当中飘摇，双眼炽热如同熔合的炬火，刀锋切开了那些雨点一般的黏液，在数据网络当中，她的速度能比现实当中更快，快到了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一团凝视着敌人的火焰，凶戾无比的向着数据盗贼的方向而去。 现实当中或许难免会发生意外，但是在数据领域当中，每一个修士都能发挥出自己理论上的最强状态。 “不错。” 数据盗贼的首领说道。 “但我更快……也更强！” 数据盗贼专精在数据领域作案，因此自然也就挑选了最适合在数据领域当中发挥出作用的功法与义体。 在席梦娜的火光掠过的瞬间，他伸出了自己黑铁一般的手掌，牢牢的抓住了席梦娜的剑刃。 炽烈的火焰烧灼，却只是在数据盗贼首领的手中划出了几道数据的碎屑罢了。 席梦娜咧嘴一笑。 上当了？ 数据盗贼首领一愣，然后就听到自己身后的同伴发出了一声大喊。 无需回头，同为修士，数据盗贼自然也明白该如何切换数据化视角。 在席梦娜笑容勾起的瞬间，数据盗贼就读到了那一瞬间数据的记录，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就在席梦娜带着铺展而来的火焰猛的劈来，而数据盗贼首领用黑铁的手掌接住的瞬间，从席梦娜的影子当中突然跃出了一个朦胧的由火焰席卷而出的人形，劈向了数据盗贼首领身后来不及做出防备的众人。 在修士级别的战斗当中，普通人的神经反应速度根本不足以躲开那以修士的水平斩出的一刀！ 除了数据盗贼当中另外那名同样是练气期修士的同伴之外，剩下的三名普通人同伴，已经在瞬间被火焰之人一刀斩中，消灭殆尽，他们的数据残片化为了片片尘埃，流入了那储存介质的角落当中。 “现在。”席梦娜在数据盗贼首领的面前竖起了五只手指，然后蜷缩回了三个：“还有两个。” 第四十一章·黑刀刀客 数据窃贼的首领不答，他正在用数据领域的视角去快速的解析刚刚发生的一切。 “原来如此。” 他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 “你是个刀客啊。” 也不是所有的修士都很能打，虽然有人造经脉作为辅助，拥有了超快的神经反应速度，但是很多人并不会将其用在打打杀杀上，而是去当了程序员之类的极有前途的行业，而在打打杀杀这个领域当中，修士当中也有一脉是最为棘手的——不是虽然名声大噪但是人数极少的剑修，而是刀客。 剑乃百兵之君，刀为百兵之王，却也有为百兵之胆的说法。 快刀斩头，即便是没有经受过专门训练的莽撞汉，手持快刀，也能快意恩仇，血溅五步，长刀在手，杀心自起，故而刀客们乃是修行者当中杀心最重，杀意最强的异类。 也只有刀客，才能在太刀被把住之前，便凝聚出足以斩杀其余三人的灵气分身，瞬杀那并非是修真者的三人。 席梦娜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太刀向上一挑，数据窃贼也不强求，松开了那把太刀。 “恰好。”数据盗贼的首领说道：“我们也有一位刀客。” 只见另外以为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数据盗贼轻振自己的衣袂，从那曲面结构设计的风衣之下，拔出了一柄破法黑刀。 看到那刀上残留着数十道红痕，席梦娜的表情终于变得凝重了一些。 李星渊也曾持有的破法黑刀此物，在修行界可以说是臭名昭著。 黑刀是以大决裂之后，从那些仙人大战的古战场上所拿到的厌灵黑石所做，其极厉害之处就在于，即便是普通人手持，也足以切断寻常练气修士的护体气门，而每刺破不同修士的一处护体气门，那黑刀上就会多出一道红痕。 若是被修士欺压，毫无希望者，往往就会求来一把破法黑刀，只为杀人。 而若是手持破法黑刀者踏入修行界，因为其本身厌灵的性质，将会破除修行者本人的护体气门，自此之后，就算是修行到再高的境界，也无法用灵气护体，握持黑刀者，只能和人以伤换伤，以命搏命，有死无生，却要比一般的刀客更加令人生畏，也罕有能够步步登高，修行到高深境界者。 但若是已经修行到了极高境界，那黑刀刀客却又要比任何修士更加造人厌弃和恐惧，甚至有杀力更在剑修之上的说法。 若是按照李星渊的计划，他也会成为这样一名黑刀刀客，往后余生，成为修士的天敌。 只不过，李星渊获得诛仙，又被麻衣老者以舍身剑之法将诛仙种在了体内，那他便只剩下了成为剑修这一条路，但是眼前的这名手持黑刀的数据盗贼却不同，他已经正式的成为了一名黑刀刀客。 而面对一位黑刀刀客，席梦娜不敢有半点的掉以轻心。 “两个人欺负一个姑娘又算是什么本事？” 这时，一个声音从席梦娜的身后传来，李星渊手持一柄看上去再寻常不过的长剑，缓步向着此地走来。 “你怎么才来？”席梦娜抱怨了一声：“以你的天赋是怎么成为修士的？” “是吗？”李星渊摸了摸鼻尖：“我之前遇到的人都夸我的天赋好来着。” “又来一个……”数据盗贼的首领叹了口气：“你们这些灰乌鸦，难道就不知道该如何成人之美吗？” “我来对付黑刀刀客。”席梦娜则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自顾自的指挥着：“你去拖住另外那个铁手臂的——虽然你在修行上落后一筹，但你也接受过这方面的改造，应该不会输给他。” “不。”李星渊摇了摇头：“你来对付那个家伙，我来对付刀客——有人对某个说法很不满，所以让我教训一下他。” 席梦娜古怪的看了李星渊一眼，然后爽快的点了点头。 “行——反正数据世界，你也没有气门让他扎，只需要保住命就行了。” “二位还真是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首领感叹道：“就好像我们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真是让人……” 话音未落，他抬起手臂，从掌心当中，迸发出一道电弧——掌心雷，通过嵌在了手臂上的灵气转换永续式电容器供能的秘密武器——那电弧伴随着一道巨大的撕裂声，就如同是撕裂了帛布一般，狠狠的刺向了席梦娜。 席梦娜向后跳开，那动作轻巧的就像是在闪电上跳舞，她咬住牙关，咧嘴一笑，然后挥动手中的长刀，对着首领还以颜色。 而李星渊则如愿以偿的对上了那名沉默的黑刀刀客，对方横起长刀，架在了自己左手的小臂上，然后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这还是李星渊第一次以修士的状态和修士交手，在黑刀刀客动手的瞬间，那原本根本无法用一般神经去捕捉的速度却开始变慢了。 李星渊的人造经脉正在跳动，它们的反应速度如同闪电，而相比之下，原本的神经简直就像是生锈了一般迟缓，李星渊抬起了自己持剑的手，然后无比准确的格挡在了那黑刀刀客的刀前。 对方一怔，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一个辟谷期的人能够挡下自己的这一刀，而在之后，他的整个身体就如同是某种黑色的鸟类一样借着和李星渊的剑刃交错的那一点微弱的支点向上跃起，然后紧接着如同猛禽一般扑下—— “还不错。” 李星渊表现的足够游刃有余，尽管手中握的并不是诛仙，而是导航员随意为他取来的一柄阿纳斯塔博物馆当中的凡铁，却也依旧能够抵挡住黑刀刀客的进攻，他从容不迫的空中抵挡住了黑刀刀客一刀快似一刀的进攻。 整个过程虽然在李星渊的眼中显得缓慢，但是在外人看来，却是而二人在初一接触，就立刻开展时了如同暴风雨一般的对攻，黑刀刀客在空中如同猛隼一般卷起了黑色的暴雨，而李星渊在地上，却如同是面对暴雨的磐石一般巍然不动，一时之间，只能听到当当当当的刀剑碰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