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婷少将》 楔子 楔子 旌旗猎猎,战鼓雷雷,极目望去,万里沙场鏖战正酣。 舒胜男暗自惊叹着,这实景演出的效果着实震撼,不枉她狠心割肉,掏了整整三张毛爷爷。 忽然,一个满身血渍的小兵就地十八滚地跪到她面前,嘶哑地喊着,“舒将军,我们挺不了多久了!” 啊?还有与观众互动哪?舒胜男也不怯阵,清了清嗓子,慷慨激昂地一挥手,“同志们,一定要坚持住啊!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同志们?”小兵一脸懵逼地望着她,“将军的意思是……” 啊?词儿不对吗?舒胜男心虚地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周边竟一个观众也没有,敢情是为她私人订制的! 噢~~她的心情突然好激动,头回遇到vip的顶级服务啊,她必须全力配合才行,刚要再发表一番动员演说,一支利箭却冷不丁地从她的耳边嗖地飞了过去。 冷汗还没来得及流,小兵就已经举起了长枪,情绪激动地大喊,“快,护着舒将军先撤,我们殿后。” “这……这到底……怎么……”根本不给她一点点说话的机会啊,她直接被推上了马背,缰绳与马鞭强塞进了她手里。 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照着马屁股狠狠一踢,一声长嘶,马儿疯了一般地就直冲了出去。 “啊~~~”舒胜男吓得抱紧马脖子,身为一个软妹子,她哪里踩得住马磴,身体几乎是挂在马背上,随风飘扬着。 这是梦,一定是梦!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果然春梦做得多了,冷不丁总会遇上一个重口味的。 身后有混乱的厮杀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浓重的血腥味简直令她做呕,时不时地还能听到有人高声喊叫着,“舒胜男,你逃不掉了,将军有令,取下舒胜男首级者,奖黄金万两,兄弟们,杀啊~~”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呀! 舒胜男哇哇大哭起来,想她平生没干过什么坏事,何至于做这么可怕的梦来折磨她? 突然,她身子一沉,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她赶紧睁眼一瞧,没想到这蠢马竟跑进一片泥潭里面。 这……这……不会是沼泽地吧? 呜哇~~她不要陷进里面做活化石啊。 心急之下,她这才蓦地注意到手里还死死地抓着马鞭,想也没想,她朝着马身就是一顿胡甩乱抡,还有几鞭子抽到了她自己身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地直喊妈妈。 马被打急了,本来前腿已经陷进去,但后腿纵身一跃,正好又把前腿拔了出来。这下,它更是肆意跳着脚,非要把她甩下去。 舒胜男惊慌地死死抱住它的脖子,挨了几下后,终究拗不过它的蛮力,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偏巧不巧地砸在一块大石头上。 “哎哟,我的腰啊”,她疼得仿佛全身骨头都要断了,缓了好久才慢慢坐起来。 追兵阴魂不散地也进来沼泽地,舒胜男吓得立刻躲在石头后面,稍稍伸出半个脑袋,见他们也不敢冒然前行,就将马匹留在外面,自己拿着树枝一点点地探路往里走。 怎么办?怎么办? 她慌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却隐隐像是踩到什么,回头一瞧,呃……竟是一段已经腐烂的动物残肢,这梦还能做得更重口味一点嘛!她捂着嘴巴,勉强不让自己吐出来。 追兵还在一点点逼近,眼瞅着就要杀到她身边了。她咬咬牙,即便自己逃不掉,也得最后恶心他们一把。索性转身抓起残肢,用力丢了出去。 万万没想到啊,一张血盆大口突然从泥潭下冒出来,一口就将残肢吞了下去。 “鳄……鳄……竟然是鳄鱼”,舒胜男看到这一幕,吓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显然这只鳄鱼没吃饱,黑黝黝的眼珠子提溜转了下,又瞄准了追兵们。 “跑啊~~~~”丢盔卸甲的一群人,连滚带爬地四处逃窜。 最终,活着跑出沼泽地的只有一半人,另一半都陷进了泥里,最后成了鳄鱼们的猎物。 舒胜男腿软地瘫坐在地上,对于一个连杀鸡都看不得的人,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刺激,除了坐地大哭,她还能干什么? 哭了好久好久好久……眼睛也疼了,嗓子也哑了,一张小脸都被她抹成了花…… 此时,就听有人在泥潭外喊道,“九小姐,九小姐,是你吗?” 救小姐?这还用问吗?舒胜男又是扯着嗓子大叫,又是不停挥舞双手,“快来救我啊!” 来人下了马,见自家原本是肤白貌美的小姐竟会狼狈成如此田地,心疼得恨不得立刻飞扑过来…… “你小心啊,这里是沼泽潭,还有鳄鱼呢”,舒胜男见他要往里冲,赶紧提醒道。 来人马上刹住脚,感动无比地望着她,“谢谢小姐,平乐刚又莽撞了”,说完,一甩马鞭缠上近处的树杈,就这么一根接一根地荡到了她面前。 总算有人来救她脱离苦海了,舒胜男一时激动,迎头就抱住了他,惨兮兮地哭道,“你怎么才来呀,我差点就没命了。” “是平乐不好,平乐应该随小姐一起去的,让小姐受了这么多的罪,平乐真是该死”,虽然尊卑有别,但一想到劫后余生,他也顾不得其他的了,紧紧地抱着她,这辈子不愿再松开。 平静了片刻,他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沉声道,“九小姐,你果然没有猜错。这次出征当真有鬼,你命我去向振威校尉求援,他竟敢闭门不见,公然违逆……九小姐,九小姐”,这时他才发现,舒胜男在他怀里竟已经昏睡了过去。 他心慌地横抱起她,不停地喃喃,“九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翻身荡回马背,带着她赶紧去寻医救治。 第001章 穿越 头昏脑胀冒冷汗,止不住的腿抽筋。 舒胜男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终于明白啥叫流年不利,悔不当初啊,早知会遇上这么邪门的事儿,别说一年,就是让她扎一辈子红腰带,她也会乐得屁颠屁颠的。 望着眼前这个自称为“晏平乐”的家伙,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她只略略听懂几句。 她,舒胜男,作为大舜上将军舒永衍的第九女,继承父亲衣钵,成为了大舜第一女战将…… 什么?女战将? 就凭她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身板,别说是战将了,就连人家身边的小跟班都不如。 她欲哭无泪连连叹了几口气,犯个太岁,也不带这么耍人玩的啊! 晏平乐一脸焦虑地盯着她,不安地揪住大夫的衣领,把人硬扯过来,“你这土郎中没诳我吧,我家小姐怎么看起来还是呆呆的呀?” “哎哟,这位好汉啊,你家小姐的脑袋被撞伤了,头里的淤血形成了血块,暂时的失忆是正常的,等血散了,她就会慢慢想起来的。” 晏平乐半信半疑地推开他,寸步不移守在床头,“九小姐,你一定要好起来啊。” 舒胜男微微偏头看着他,唉,既来之则安之吧。往好处想想,至少她身边还有这么个忠心护主的好护卫。仔细一瞧,还别说,这清秀的眉眼,俊俏的脸庞,到真有几分小鲜肉的姿色呢。 舒胜男吞了吞口水,“你说你叫晏什么来着?” 晏平乐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平乐,就是平安喜乐的意思。这名字还是九小姐给我起的呢。一点也想不起来吗?” 舒胜男摇摇头,由他抚着自己坐起身,又问,“这么说,我们应该认识很久了吧?” 晏平乐苦笑了声,“嗯,是很久了。从九小姐满月起,我就守护在你身边。” 舒胜男忍不住噗地笑了声,这个舒永衍还真有意思,别人家的父亲给女儿都是找个奶妈、丫鬟伺候着,而他竟是挑了个美男。古人不是都“男女授受不亲”的吗? “九小姐,你笑什么?”晏平乐不解地看着她。 舒胜男眯眼笑笑,“今天幸亏有你在,要不然我就死定了。” 此话一出,晏平乐却扑通跪到地上,“是我护主不利,险些害小姐着了赫连竹喧的道儿,等九小姐养好身体,平乐任凭您惩治。” 舒胜男扁扁嘴,“你救了我,我谢你还来不及,干嘛要罚你啊?” 晏平乐惊奇的仰头看着她,“平乐没有搬来救兵,害九小姐全军覆没,您不军法处置吗?” “啊?全军覆没?那得死多少人啊?”舒胜男倒吸一口气。 晏平乐酸了酸鼻子,“三万人,全部战死沙场了。” “我的天啊”,舒胜男一头栽回床上,并不是因悲愤至极,而是害怕至极。既然她是主帅,战败的责任必要归咎于她。她才一穿越过来,就要替人背这么大的一口黑锅,真是才出鳄鱼潭,又遭一记大闷罐啊。 “九小姐,九小姐,你怎么啦?”晏平乐紧张地趴在床边,想上手又不敢摸,只得抓耳挠腮。 舒胜男头疼得揉揉太阳穴,喃喃苦叹,“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遭了,遭了”,大夫慌乱地冲过来,“有一小波北吴兵往这边来了!” 晏平乐条件反射地拔出别在腰际的长鞭,单手抱起舒胜男,“九小姐,咱们得赶快走。” 北吴?舒胜男还没搞清状况,就已被他抱出了后门,扶上了马背。 舒胜男撇撇嘴,对骑马这事还心有余悸,好在这次有晏平乐与她共乘一骑,她还稍稍安心些,可双手还是控制不住地牢牢抓住马鞍。晏平乐一甩鞭子,她吓得心一抖,赶紧缩进了他怀里。 一路颠簸,胃里好似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舒胜男紧咬牙关,从不晕车晕船晕飞机的人,难不成要被匹马破了她的不败金身? 终于,她还是没有忍住,一把抓住晏平乐的胳膊,哇哇吐了起来。 晏平乐赶紧拉停马,小心将她扶下,搀到一片树荫处休息。 舒胜男吐得满嘴都是苦苦的胆汁,也顾不得什么小姐矜持,抓起他的袖口就胡乱地擦起嘴。 晏平乐警惕地四处张望着,此地虽不易久留,但想到小姐的身体实在经不起任何折腾了,于是,冷静地捡起枯叶树枝盖在她身上,道,“九小姐,你先躲一会儿,我去把追兵引开。” “啊?你要丢下我?”舒胜男立刻慌了神。 晏平乐笑了笑,有些悲切道,“除非九小姐不要我,否则平乐一辈子都要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 一听此话,舒胜男不只是该笑还是该哭,唯有苦着脸道,“那……那你早去早回啊,我一个人在这儿,好害怕的。” 晏平乐一愣,还是头回见她露出如此小女子的柔软姿态,不由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九小姐,别怕,平乐会永远保护你的。” 舒胜男用力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晏平乐欣然一笑,反身上了马,目光不舍地又望了她一眼后,甩起马鞭,朝远处急速奔去。 他才离开片刻,一支浩浩荡荡的马队就从舒胜男的眼前跑过,她吓得屏住呼吸,躲在枯叶堆下,一动也不敢动。 粗略一数,竟有三四十人。 舒胜男担心不已,万一晏平乐被追上,寡不敌众……她不敢再往下想,越想就越是害怕,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是她唯一可信可依靠的人。如果他能平安逃脱,哪怕他不会回来找她,她也不会怨他的。 追兵已经远去,她慢慢从枯叶堆下爬出来,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双手合十,默默地为晏平乐祈祷着,他是个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的。 只是…… 身后忽然有不疾不徐的马蹄声响起,霎那间,舒胜男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一点点挪着步子转过身,深深咽了口唾沫。 那人即便骑在马上,依旧不失魁梧身材,浓眉大眼,面庞端正,着一身武将铠甲,很是英武非凡。 舒胜男似傻了一般呆立不动地看着他,被他凌厉的气势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舒胜男,我一直以为,以你的性情,即便战死沙场,也是绝不肯忍辱偷生,弃械而逃的。” 第002章 追杀 舒胜男苦笑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也罢,横竖她是逃不过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喊道,“杀吧杀吧,我也是受够了。” 一把长剑蓦地斜插到她面前,吓得她赶紧向后蹭了蹭,诧异地抬头看向他,难不成这里还时兴武士道那套,要她切腹自杀? “三年前,你就是用这把剑刺伤了我。今日,我给你个机会,若是你赢了,我就放你走。”他翻身下了马,一步步朝她走来。 “啊?”舒胜男有些糊涂,脱口问道,“我刺伤了你?在哪里啊?” 他仰头长笑,声音里含着明显的愠怒,“舒胜男,你就这样瞧不起我赫连竹喧吗?这三年,我日夜勤练武艺,就是为了报当年一剑之仇,而你竟全然不记得了!” “我也不想呀”,舒胜男大感冤枉,她这是穿越到怎样一个惹祸精的身上了呀。她连连摆手,指着头上的伤说,“我路上撞到石头,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你……总不能欺负一个伤残人士吧?” 赫连竹喧冷冷一笑,“你还是那么狡诈。最后一次,拿起你的剑,否则,我不介意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舒胜男为难地盯着这把剑,就算它再锋利无比,再削铁如泥,可以她这身手,妥妥地被秒杀啊。她苦闷地叹了口气,别人欠账,她来还,她这也算是高风亮节了一回吧。 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费力地抽出剑,“那个,赫连将军啊,俗话说得好,乘人之危,非大丈夫所为。不如,你让我一招,这样你也不用胜之不武了。” “你又想耍什么鬼花招”,赫连竹喧目光犀利地瞪视着她。 舒胜男手一软,差点没握住剑,踉跄后退几步后,故作镇定道,“怎么?你怕让我一招会打不赢吗?” “哼,大言不惭”,赫连竹喧将双手背过身后,“我不仅让你一招,还让你一双手,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好,赫连将军果然有大将之风,我给你手动点赞”,舒胜男向他竖起大拇指,一步步地挪了过去。 赫连竹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舒家剑法素来灵巧迅捷,想当年,他就因一时大意,让舒胜男钻了空子,一剑偷袭刺中他的右胸。每当阴雨绵绵,旧患发作时,他就恨得咬牙切齿,誓言今生必要亲手杀了舒胜男一雪前耻。 舒胜男当然看得出他脸上那略显狰狞的表情中,深藏着太多的新仇旧恨,她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觉到他身上腾腾杀气。她紧张地又咽了口唾沫,能不能活就看这一下了——“当”地一声,她拼尽力气往他铠甲的护胸处劈下。 赫连竹喧愣住了,他想了几百种她出招的可能,可怎么也想不到她竟选了最蠢的一招,谁不知护胸是盔甲上最坚硬的一处,即便是内力再深厚之人,也不可能刺穿啊…… 他正在微诧时,忽觉得裆下传来一阵难忍的剧痛,他疼得面容扭曲,羞怒至极,咬牙切齿,“舒胜男,你……你太卑鄙了。”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舒胜男看他如此痛苦的模样,自己也不禁皱起小脸,命根子被那么狠狠地踢了一脚,一定痛死了……哎哟,这个时候她可顾不得关心别人了,随手把剑一丢,原地转了一圈,随意挑了方向就拼了命地跑。 她的方向感一向极差,而且每次都能邪门地撞进死胡同里。不过,这次运气稍微好点,她直接就跑到悬崖上去了。 她慌不择路地在崖边上转着圈圈,前无退路,后有追兵,这下她肯定会死得很惨很惨了。 舒胜男绝望地扑通跪在地上,指天长叹,“到底是哪路神仙要这么玩死我啊?” “舒胜男——” 她吓得一激灵,回头正看到赫连竹喧凶神恶煞地提着剑,一双眼睛瞪都炯大,仿佛即将喷火而出似的。 “赫……赫连……将军”,舒胜男一下子跳了起来,被他逼得一步步向后退,眼瞅着再退一步就要掉入深渊了,她自认没有那种坠崖还能学到绝世武功的好命,她这一跳下去,肯定是要呜呼哀哉的。 穿越第一天,就送了小命,她这也算是史上第一人了。 呸,这种名留青史的机会,她才不要呢! 她垂死挣扎地喊道,“赫连竹喧,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我不过是刺了你一剑,你就小肚鸡肠地记这么久。活该一辈子成不了什么大气!” “舒胜男,你太让我失望了。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货色。枉你还是大舜第一女战将呢。” “贪生怕死,人之本能,有什么好丢人的”,舒胜男昂了昂脖子,又补了一句,“古人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嘛。” 赫连竹喧被她的话简直气炸了肺,更是为曾败在这样的人手下,感到奇耻大辱,“舒胜男,废话少说,领死吧”,一剑劈来,直挑她的眉心。 那一霎,剑光在她的眼前绽开一道银花,刺痛了她的眼,眼盲的片刻工夫,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九小姐,退后。” 舒胜男赶紧揉了揉眼,待看清后,激动得热泪盈眶,“平乐,你终于回来了!” 晏平乐奋力挡下赫连竹喧一剑,面上虽无太多表情,可执剑的虎口处已被震裂,手腕止不住地颤抖。 “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啊,只可惜,你跟错了人”,赫连竹喧又连刺数招,剑风刚猛,宛如虎龙吟啸,一路劈杀而来。 晏平乐疲于应付,毫无还手之力。他本擅于轻功软鞭,若要避开赫连竹喧的锋芒,择机逃脱并非难事。但要正面将其逼退悬崖,为舒胜男搏出退路,就非易事了。 那一边电光火石激战正酣,这一边,舒胜男猫着腰,沿着悬崖边,一点点地向外蹭。 怪只怪,她今天的运气实在不太好,眼瞅着就要偷偷溜过去了,却蓦地一股劲风直扑她的面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条长鞭水蛇般地缠住了脖子。 她被勒得无法呼吸,拼命挣扎中,恍惚看到鞭子的另一头被赫连竹喧绕在了手臂上。 “九小姐”,晏平乐救主心切,但鞭子已被赫连竹喧夺去,赤手空拳下,更是难敌他的霸道剑法,一时失神,腹背连受数剑。他强忍伤痛,拼死抱住赫连竹喧,任凭背上又连挨了重拳,一心只顾要解开鞭子,让舒胜男逃脱。 眼瞅着晏平乐就要被赫连竹喧打死了,舒胜男心急得跺脚直哭,“赫连竹喧,我跟你拼了”,她不顾一切地朝他冲了过去,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竟真将他二人给冲开了,可让她更不敢相信的是,她却刹不住脚地整个人往悬崖边滑去。 “不要啊~~”,终于,在惯性的一路相送下,她干脆利落地翻下了悬崖。 第003章 扯平 山谷里回荡起女鬼般地嚎叫声,很快,男鬼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噗通——噗通——接连掉进水里。 原来悬崖的下面是个水潭! 舒胜男难掩激动地叫起来,结果咕噜咕噜呛了两口水。她再次憋住气,奋力地向上游,可有什么总是坠着她往下沉。她低头一瞧,赫连竹喧竟然出现在她脚底下,并且惊恐失措,一副不会水的样子,胡乱扑腾着。 舒胜男赶紧解开脖子上的鞭子,手脚并用,几下就划出水面,长长地喘了几口气后,却还是没有等到赫连竹喧浮上来。 他真不会水啊? 舒胜男犹豫片刻,终究狠不下心,一个猛子再次扎进水里,等她找到人时,赫连竹喧已经紧闭着双眼,飘在水里没有动静了。 她迅速游到他身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上了岸。 她虚脱般地瘫坐在他身旁,推了推,发觉他进气出气全无,显然溺水严重。 好在她平时急救知识没少学,当即脱下他的盔甲,又是胸部按压,又是人工呼吸,直到他一口水呛出来,终于救活了,她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赫连竹喧大口喘着粗气,平复了许久才缓过劲儿。他滴着水的眉毛下面,一双大眼睛颇为复杂地望着她。 舒胜男与他对视了一眼,大咧地拍着他的肩膀,“三年前我刺你一剑,现在我救你一命。咱们也算扯平了吧。” 赫连竹喧没有说话,而是仰头望向天空,碧云如洗,飞鸟啁呼,有清凉的风自水面吹拂而来,搅动落花簌簌。 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心从没有过的宁静,总是萦绕耳畔的杀伐之声也渐渐远去。他双手枕在脑后,轻轻道了声,“舒胜男,咱们两不相欠了。这次我放过你,日后战场再遇,我必不会手下留情。” 舒胜男白了他一眼,“真是没良心”,说完,挨着他身边,也躺了下去,四仰八叉地伸了一个大懒腰,“终于可以歇会儿喽……坏了”,她猛地又坐起来,“平乐呢?他不会也掉下来了吧?” 瞧她那一惊一乍的样子,赫连竹喧颇有些嫌弃,继续躺着懒懒道,“他在悬崖上呢,不过,被我那几记重拳打下去,估计也就剩半条命了。” 舒胜男叉腰恨恨地瞪着他,“你这人也太心狠手辣了吧,又记仇、又小气,就知道打打杀杀的,一点人情味儿也没有。” 赫连竹喧一愣,想了想,似乎她说得也没错。他三岁习武,五岁骑马,七岁已能熟读《孙子兵法》,十二岁便跟随师父征战沙场,一晃已经十年有余了。他连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记忆都已经模糊,更别说有多少条生命断送在他手中。 他沉默片刻,又不愿在她面前承认,只好嘴硬道,“你又何尝不是如此?身为大舜第一女战将,双手沾的血也洗不干净吧。” “我……”舒胜男一时语塞,孩子气地哼了声,“懒得和你斗嘴”,身心俱疲地又躺了下去。她现在什么也不想管,也没力气管,只想好好地睡一会儿。 赫连竹喧见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身旁,沉沉地睡着了,不由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前一刻两人还要杀个你死我活呢,这会儿竟比肩而眠起来。他望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庞,这个让他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人,此刻,睡得如婴儿般恬静安好,他忍不住抬手捋开她额前的湿发,静静地看着她,什么仇啊怨啊的,全都荡然无存了。 渐渐地,他的眼前也模糊了,就那么与她头靠着头,安心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临近黄昏,他睁开眼睛,却没看到舒胜男,惊得立刻坐了起来。 他从没有睡得如此深沉过,连有人离开,他都未曾发觉。 她去了哪里? 赫连竹喧四处望了望,没有发现她的踪影,他莫名地心中升起一丝失落。就这样结束了吗?再见时,他们亦会是敌人了。 忽然,不远处的草丛中有异声响起。 他警惕地盯着那里,直到……舒胜男捧着一堆野果子,笑得满脸灿烂地走了出来,“赫连竹喧,你看我找到什么啦?” 赫连竹喧的嘴角不由也扬了起来,“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哪是那种不辞而别的人啊”,舒胜男笑呵呵地拿起一只梨子递给他,“走了一天背字儿,我终于转运了。那边有好大一片梨树林呢。” 赫连竹喧笑笑,“既然有那么一大片,为什么没人摘呢?” “啊?”舒胜男诧异地看着他,他用手指点了点她手上的梨,她还是糊里糊涂地,随手吭哧咬了一口,酸涩的滋味让她脸上的表情都变了形,赶紧把怀里的梨子都丢掉,“酸死了,酸死了。” 赫连竹喧朗声笑着,“以后野地里的东西不要乱吃,吃到酸果子算你好运,万一吃到有毒的,看谁来救你。” 舒胜男撅着小嘴,惨兮兮道,“我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好饿啊~~~” 赫连竹喧看了眼水潭,“我抓鱼给你吃吧,你去捡些干柴生火。” “好啊好啊”,舒胜男鸡啄米地点头,麻利地低头开始捡柴。等捡了半捆回来,正看到赫连竹喧裸着上半身,手上提着两条肥鱼,从水潭里一点点走来。 夜色正好,月光皎白如银,映得凌波荡荡,月波相接下,赫连竹喧的健硕身材更是一览无余,让舒胜男瞧得不禁哇了一声,忍不住一二三四地数起他的腹肌。 “站着干什么,快生火啊?”赫连竹喧好笑地向她喊了一声。 “好啊好啊”,舒胜男傻笑地点头。 熟练地杀鱼破腹,剔鳞去刺,插上树枝后,赫连竹喧双手并用地烤着鱼,舒胜男则双手撑腮,笑眯眯地蹲在火堆旁,时不时地吞几下口水。 肉香四溢啊,她循着味,一点点地凑近他,一会儿看看鱼,一会儿看看他,笑赞道,“赫连将军好手艺啊,将来谁嫁给你,那绝对是个有福气的。” 赫连竹喧笑而不语。 第004章 内情 舒胜男为这顿烤鱼已经等到心痒痒了,好不容易盼到能吃时,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呼喊着,“九小姐,九小姐~~” “呀,是平乐来了”,舒胜男跳着脚站起来,寻着声音,依稀看到一个火点在晃动——是他,就是他! 她激动得立刻往那边跑去,边跑边喊,“平乐,我在这里!” 晏平乐本来伤得不轻,用树枝撑着才勉强能走路,这会儿见她往自己这边跑来,哪还顾得身上的伤,丢下树枝,也一瘸一拐地飞扑了过去,“九小姐~~” 舒胜男临近才看清他这伤痕累累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感动,一下子就抱住他,哭道,“你这个笨平乐,伤得这么重,还要来找我。” “只要九小姐平安无事,平乐死不足惜”,晏平乐喜极而泣,紧紧地环抱着她。 二人相拥抹泪了许久,赫连竹喧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俩,自觉尴尬,咳了声道,“我说,你们俩抱够没有啊?拉拉扯扯的,哪里像是主仆的样子。” “赫连竹喧!”晏平乐赶紧将舒胜男护在身后,“有我在,你休想伤我家小姐分毫。” 赫连竹喧不屑地扬起脸,“你就剩半条命了,连站着走到我面前都费劲,还想英雄救美?” “你——”,晏平乐不服地正要追上去,却被舒胜男一把拦住,“我已经和他讲和了,有什么账,等下次再算吧”,边说,边向晏平乐暗暗挤眼睛,这个时候再激怒赫连竹喧,实在是找死啊。 晏平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暂且不管她是怎么做到的,反正与赫连竹喧多呆一刻都是危险,抓起舒胜男的手就道,“九小姐,咱们快离开这里吧。” “现在就走?”舒胜男犹豫地看向赫连竹喧,尤其是不舍那两条香喷喷的烤鱼。 晏平乐对她附耳小声道,“我来寻你的路上,又碰到白天的那群北吴兵,如果他们找到这里来,我怕咱们就走不掉了。” “对对对”,舒胜男连连称是,饿一顿又死不了人,还是保命要紧,回身颇为豪迈地向赫连竹喧一拱手,“山水有相逢,咱们来日再会吧。”说完,搀扶着晏平乐转身就走。 “等等”,赫连竹喧叫住她,沉吟片刻后,道,“你回去后,要多加小心太子秦祐。” “好好”,舒胜男头也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算是再次告别。 ………… 饥肠辘辘,又夜路崎岖,对舒胜男来说着实折磨,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两人都已是筋疲力尽,发现小路上有个茶棚,简直如获至宝的高兴。 才一坐下,舒胜男就扬声喊起来,“伙计,有什么好吃的吗?” “对不住姑娘,我们这儿就一过路歇脚的茶棚,倒是有几屉刚出锅的素包子……” “拿来!全拿来!”舒胜男饿得眼前金光灿烂,只要是吃的,哪还顾得上挑三捡四。 平日里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素菜包子,这会儿,一口俩地眨眼就被她吃光了。 晏平乐望着她豪放的吃相,不由笑了笑,他熟识的九小姐自从失忆后好像变了,变得不那么高高上上、冷若冰霜。他以前只会恭敬地低着头,从不敢直视她的脸庞,而现在,他喜欢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看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变化,看她时而笑,时而哭,时而慌,时而怕……这些都是他以前未曾看到过的。 “伙计,再来壶茶”,舒胜男拍拍隆起的肚子,有种死而复生般的痛快。 小二笑眯眯地递来一壶茶,舒胜男礼貌地道了声谢,睇眼看向晏平乐,想起一事,“伙计,你们有没有那个……就是……” 小二机灵道,“金疮药?” “对对,就是金疮药!”舒胜男拍了拍手,满脸期盼地看着他,结果却看到他摇了摇头,“我瞧您身边这小哥儿伤得不轻,还是尽快找个大夫看看吧。” 晏平乐开口道,“九小姐,我没关系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 “那还有内伤啊,你被赫连竹喧打了好几拳呢”,舒胜男担忧地看着他。 晏平乐没有说话,而是掏出几块碎银子给小二,小二高兴地接过银子离开后,他才继续道,“说起赫连竹喧,九小姐是怎么让他肯放你走的?” 舒胜男颇为得意地一五一十讲给他听,晏平乐却始终阴沉着脸道,“只怕他是欲擒故则,没安好心。” “这话怎讲啊?”舒胜男没听懂。 “九小姐还记得咱们临走时,他说的话吧。” 舒胜男仔细想想,“好像是要我小心什么太子吧。” “秦祐”,晏平乐压低了声音,“咱们大舜的太子秦祐。” “哦”,对于这个陌生的名字,舒胜男没什么感觉,不过,晏平乐接下的话差点没让她一口茶喷出来。 “太子秦祐正是九小姐的未婚夫。” “什么!”舒胜男惊得立刻站起身,她为这个世界的“舒胜男”已经顶了不少祸,现在还要她替“她”去嫁一个陌生人为妻,这个坚决不可能! 晏平乐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巨大,赶紧拉她坐下后,又道,“太子一向对九小姐体贴入微,赫连竹喧这么说,无非是要挑拨咱们上将军府与太子的关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舒胜男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九小姐是指……” “太子未婚夫啊!” “哦哦”,晏平乐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把这些事都忘记了,于是给她补起历史来,“三年前,北吴犯境,九小姐第一次随老爷出征,就一剑刺伤了赫连竹喧,大挫北吴士气。皇上闻讯后大喜,下旨封九小姐为大舜第一女战神,还赐婚太子为正妃。不过,在筹备婚礼期间,太皇太后崩逝,太子因制要守孝三年,所以婚期就延误了……” 舒胜男哭丧着脸,敢情这个赫连竹喧就是她的灾星,要她命不算,连她终生幸福也得踩一脚,下次再看到他,管他是淹死烧死,她都会视而不见。 “……不过,此次出征,却是处处透着蹊跷……” 舒胜男回过神,听到晏平乐这样说,一颗心不禁又往下沉了沉,苦叹还有什么倒霉事儿啊? “咱们一路接连遭受埋伏,北吴军似乎对咱们的行程了如指掌,九小姐那时候也怀疑过有内奸,只是战事紧急,一时无暇彻查。” “内奸?”舒胜男紧张地灌了口茶,她最怕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东西。 “还有,咱们被围困时,你派我去镇守北庭的振威校尉处求援,而他却闭门不见,还派人乱箭轰赶我走”,说到这儿,晏平乐气得磨牙霍霍,“九小姐是皇上亲封的主帅,他一个小小校尉,胆敢以下犯上,这其中肯定有鬼。” 舒胜男默默点了下头,却越听越是心烦,瞧这架势,她回去后也是凶多吉少啊!她飞快地胡思乱想着,甚至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方藏起来,不回去羊入虎穴? 第005章 请罪 就在此时,大批的兵马浩浩荡荡驶来,舒胜男见此,如惊弓之鸟地躲到了晏平乐身后。晏平乐倒是眼尖地看到远处的旌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舜字,“九小姐,莫怕,是咱们的人。” 带兵之人正是他们刚才谈到的振威校尉石贲,他一见舒胜男,当即下马上前,“舒将军,下官救援来迟,还望将军恕罪。” “石大人,你来得还真是时候啊”,晏平乐冷笑地讽刺道。 石贲面露难色,“下官也是不得已啊。两军交战正酣,而我北庭又是军事重镇,一旦倾兵而出,难保北吴不会趁虚而入,届时城中生灵涂炭,下官不仅难辞其咎,更是对不起城中百姓。” 舒胜男差点被她这一番情为民所系的陈词感动得拍手叫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偏头看向晏平乐。 晏平乐不为所动,又质问道,“那你现在怎么领兵出城了?这会儿不怕敌军趁虚而入吗?” 石贲脸上又露喜色,“探子回报,赫连竹喧昨夜突然退兵二十里,似乎是要撤兵……” 舒胜男与晏平乐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赫连竹喧竟如此守信,如此一来,她战败而非败,回去后也好交代些。这下,舒胜男立刻觉得周身轻松起来,只是环顾自己与晏平乐此时狼狈的样子,轻道,“石大人,劳烦你为平乐找个大夫看看,此次,他与赫连竹喧交手,伤得不轻呢。” “这是自然”,石贲见舒胜男没有再责怪自己的意思,立刻就笑开了花,殷勤道,“下官就是来接舒将军回北庭休息数日,待身体将养好,再派人护送二位回京。” “那就……谢谢啦”,舒胜男也不知道这个朝代要如何行礼,索性就点了几下头。 回北庭的路上,还算风平浪静,更难得石贲还为她备好了马车,终于不要再骑马,舒胜男心情不错地爬进车里,但很快,她就后悔了。 没有包裹车胎的木制轮子,在并不算平坦的土路上,颠颠簸簸,简直要把她一身骨头都晃散架。忍了半路,她饱受头疼眼花胃痉挛的折磨,终于,她实在坐不住了,跳下马车,换到晏平乐的马背上与他共骑。 石贲与其他随行兵士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她,她统统视而不见,自己舒服才是最紧要的,管其他人怎么想呢。 这一路走得很慢,直到日落,大队人马才进人北庭的高大城门。 回到校尉府,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又盯着大夫为晏平乐治完伤后,舒胜男终于一头栽倒在睡榻上,睡得雷打不醒。 再醒来已是转天中午,舒胜男直觉得这一觉睡得腰酸背痛,边伸拉着胳膊,边推开房门,正看到晏平乐站在廊下,背靠着廊柱打盹。 舒胜男无奈叹了口气,教他好好休养,又不听话。本想恶作剧地去捏他的鼻子,没想晏平乐突然睁开眼,对她笑道,“九小姐,你起啦?” 舒胜男撅着嘴,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晏平乐憨憨一笑。 “哪里是刚来,他足足守了一夜呢”,府里的丫鬟端着洗漱的东西过来时,忍不住戳穿了他的谎话。 舒胜男一听,立刻瞪圆了眼睛,“晏平乐,你还要不要自己的身体啦?” 晏平乐的声音有些低哑道,“我已经习惯每夜为九小姐值夜站岗,何况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界,我更不敢大意。” 舒胜男心疼得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也要你平安,你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也辜负了我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呀。” “是”,晏平乐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舒胜男满意地点点头,招呼着丫鬟将洗漱用品端进屋。等收拾一番后,午膳也准备好,舒胜男就叫着晏平乐与她一起吃。 只是,她这餐饭却没有昨晚吃得起劲,闷闷不乐地拿筷子搅着碗里的饭,似有什么心事。 “九小姐,你怎么了?”晏平乐担心问道。 舒胜男叹了口气,“我在想,就算赫连竹喧退兵,但我打了败仗也是事实,况且还死了那么多人。回去后,也一定是要领罪受罚的。” 晏平乐闻此也皱起眉头,想了想后,道,“反正九小姐还得在北庭休养一段时间,不如先写道请罪折子,让人送到太子府,再由太子转呈皇上,到时请太子在圣前为九小姐多说些好话,或许这罪责能小一些。” “太子?”舒胜男犹豫不决,一想到这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心里就有个疙瘩。 “九小姐放心,先不论他与你的婚约,他的生母还是你的亲姑姑,有着这层关系,他一定会帮九小姐的。” “这么说,他是我表哥?”舒胜男咦了一声,这么近的关系,算不算亲近结婚啊,将来生的孩子岂不是会很容易残疾……她摇摇头,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决定道,“就这么办吧,折子你帮我写。” “啊?”晏平乐抓抓头发,“平乐就是一介武夫,勉强读过几本书,可要写折子,还差得远呢。” “那些文绉绉的话,我也不会写呀”,舒胜男犯愁地托着下巴,望向窗外,忽然一叩响指,“这里是校尉府,总得有个什么幕僚、师爷之类的,找他们帮我写。” “不行”,晏平乐马上反对道,“石贲拒援的事儿还没弄清楚,他和他府里的人,统统不可信。” “这样啊”,舒胜男听他如此说,只好打消念头,另想主意了。思虑半天,又道,“那咱们去街上找找,有没有学识不错的读书人,请他们来写,可以吗?” 晏平乐也想不出其他法子,只有点头道,“唯有如此了。” “就这么决定了”,舒胜男高兴地拍了拍手,“哎呀,说了这么多话,又饿了”,端起剩下的半碗饭,食欲大增地吃起来。 晏平乐好笑地眯起眼,失忆后的九小姐,还真是肚子里藏不了事。只是,这样的九小姐,回到京城,是否应付得了那里的暗潮云涌呢。他默默地扒了几口饭吃,心道,反正不管谁敢伤害九小姐,他一定不会那人活着看到转天的太阳。 第006章 代笔 北庭城,是大舜最北端,临近北吴边境的一个小城镇。人口虽只有两三万,但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外要抵御强敌,内要屯兵储粮,城首封为振威校尉,居三品高官,地位仅次于将军。 漫步城内,街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有不少的关外商贩来此兜售货物。夹杂各种口音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舒胜男挤在混着汗臭味的人群中,逛了几个摊位,就心生烦意。 女人都是购物狂,她也不例外,只是这样的购物环境,实在勾不起她花钱的欲望,只想赶快找个清静的地方歇歇耳朵。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吵闹的街市一角,立着一个算命摊,一身青衫的算命先生倚靠在桌前,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握着一卷书,懒懒地翻看着。 难得有人在这种环境还看得进去书。 舒胜男好奇地走了过去,晏平乐紧跟其后。 走近才发现,这算命先生年纪极轻,约莫二十多岁,面容清癯,衣袖飘飘,一派儒雅风范。 他见有人立在摊前,不由放下书,起身礼貌地一揖首,微笑道,“小姐,可是要算命?” 舒胜男还以一笑,“我瞧先生读得很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看看是什么书?” 他将书递给她,“也不是什么好书,闲来无聊打发时间的。” 舒胜男接过一瞧,尴尬地撇撇嘴,密密麻麻如蝌蚪的小字,她是一个也不认识,赶紧将书还了回去,笑笑,“先生好学识。” “这是塞北乌辽族的文字,他们这一族传承了很多有趣的神话故事,这本书就是关于此的”,算命先生耐心地跟她解释道。 “原来如此”,舒胜男对他心生几分好感,俯身坐到凳子上,道,“既然先生现在有空,就帮我算算吧。” 他也坐下,从笔架去取一支笔,蘸了墨,递给她,“请小姐写一个字。” 原来是批字啊,舒胜男觉得有趣,就工工整整写了一个“舒”字。 他拿在手里看了看,问道,“小姐想算什么?” “嗯~~”,舒胜男想了想,“我最近遇上一个大劫难,你就帮我算算能不能平安度过去吧。” 算命先生认真地批起字道,“舒,乃舍予二字组成。舍为去,予为得。小姐此次的劫难,会让你失去一些东西,但也会因祸得福,获得一些东西。” “失去一些东西?”会得到什么,舒胜男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这失去的,可别是她的小命就好。 “舍,即为舌上之人,舌亦口,口蜜腹剑。此类人若能就此从小姐身边远去,也是好事一桩啊。” “啊?就这么简单,我不会受到什么责罚吗?”舒胜男半信半疑道。 算命先生轻笑了笑,“其他虚名的得失,对小姐来说,应该是无足轻重吧?” 舒胜男偏头看着他,虽然不太相信这些玄学之话,但总归是个好兆头,笑吟吟地道,“借先生吉言,希望我此次能逢凶化吉吧。平乐,付钱。” 晏平乐刚要掏钱袋,算命先生却截手道,“我与小姐有缘,既然有缘,来日必有机会再见,不如等卦应验后,再付这卦金吧。” 他竟对自己的算命本事如此自信? 舒胜男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此人不简单,于是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凑近过去,低声道,“先生可会写公文?” “在下周游四方,为赚取路费,也曾当过几日府衙里的师爷”,他款款道。 舒胜男又看了一眼晏平乐,暗暗互递个眼神,心下决定,就选他了。她又四下看了看,待确认无人留意这边后,就将请他写请罪折子的事详细说明。 听完后,他倒是没有露出太多惊慌的神色,只是默默想了片刻,道,“此事我也能办,但要比批字贵得对。” “你说吧,多少钱?”反正也不用她掏钱,舒胜男一点也不觉得心疼。 “八两五钱银子,加十一个铜板。” “怎么还有零有整的”,舒胜男暗道这人也是个爱钱如命的主,向晏平乐努努嘴道,“给他。” 晏平乐也不知钱袋里还剩多少,干脆全倒了出来,细细一数,奇了,竟正好是八两五钱银子,加十一个铜板。 舒胜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半仙吧?” 他笑而不语,将钱一一收好后,提起笔来,“还请小姐把内容的大意讲一遍,我再斟字酌句,写出来交给你。” “嗯嗯”,舒胜男点点头,她心里早已拟好一个草稿,一字不漏地说给他听,总之就是此次战败,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全怪内奸从中作梗,还险些害她丢了小命,她也是无辜的受害者,云云之类。 算命先生听完,挥笔如行云流水,洋洋洒洒写了满满的一篇纸。写完后,待吹干墨迹,双手呈给她看。 舒胜男还没看内容,先是被他铁画银钩的一手好字给惊住了。以她一个书法外行人的眼光来瞧,他的字拿去做字帖也是绰绰有余的。 惊叹之后,再看内容,满眼四字、六字的华丽骈文风,辞藻优美,字字珠玉,文笔好得简直令舒胜男咋舌。 她眼神里满是崇拜地望着他,这样的人才,怎会沦落成一个算命先生呢? “敢问先生叫什么?”她想要以后能长久地混下去,正缺一个替她提笔挥毫的人。 “我姓景,字南歌”,他微笑道。 “景南歌”,舒胜男喃喃着他的名字,他不仅人长得温文尔雅,连名字也文雅儒风。 “舒小姐,你若信得过我,不如让我将此物送去京城吧”,景南歌突然道。 舒胜男下意识地将纸往怀里收了收,“这个……就不劳烦你了吧。” “舒小姐暂居校尉府,府内大有可为小姐代笔的人,但小姐却不用他们,可见也是对石贲心存疑虑。石贲为国舅刘侯之旧部,而刘侯是当今皇二子庆王的亲舅。此封写给太子的折子,若是交给一般信差,怕是根本就出不了北庭城吧。” 第007章 拼酒 舒胜男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晏平乐也立刻警惕起来,出手一把按住他腕上命门,“你到底是什么人?” 景南歌淡淡笑道,“我就是一个江湖艺人,二位无需提防我。况且,我要是有心害你们,又何必说刚才一番话。” 舒胜男拉开晏平乐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人先看眼,也不知这套管不管用,反正她是没看出什么阴谋诡计。她内心挣扎了下,伸手将纸递给他,“我相信你,那就辛苦先生了。” “九小姐”,晏平乐还要拦她,舒胜男摆手道,“这就是个求情请罪的东西,又不关乎身家性命,能送到固然好,送不到也没关系。我相信景先生算的这一卦,此次回京,我必能遇难成祥。” 景南歌有丝玩味的看着她道,“舒小姐,这信一人,如同赌一场大小,是输是赢,还得待事成后再见。” 舒胜男晃了晃脑袋,“我的运气一向不太好,希望景先生能助我转运。” 景南歌悠悠笑道,“恰恰相反,我运气到是出奇的好,否则今日也不会遇到舒小姐。还有一事,请舒小姐借我件随身之物,我也好向太子府的人证明身份。” “你还想得真是周全”,她在身上摸了摸,也不知哪个才是“舒胜男”的随身之物。 晏平乐递过来一物,“这是上将军府的腰牌,京中无人不识。” “如此甚好”,景南歌欣然收下,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我还是趁早赶路才好,以免夜长梦多。” 送走了景南歌,舒胜男与晏平乐往校尉府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晏平乐总是惴惴不安,几次想要返身去追景南歌,都被舒胜男拦下,“只是封请罪折子,用不着这么挂心。” “九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这个景南歌神秘兮兮的,依我瞧,他才不是什么江湖人呢。就凭他的出众文采,哪个府门不愿招他为食客。” 舒胜男负手前行道,“我是看不穿他,但正因如此,我才想搞明白,他这么积极帮我的用意是什么。” 晏平乐一愣,“九小姐是想……” “我总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语双关的。他说要我日后付他卦金,那他肯定不会轻易从我身边消失。或许,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又或许,他只是怀才不遇,想寻个机会……唉,管他呢,等日后咱们回了京城,就知道他的真实目的了。” 晏平乐安心的点点头,并非是为景南歌,而是为她,他一直担心失忆后的舒胜男心境澄明,易遭人设计,可听她刚才所言,往日里胸有城府的舒胜男似乎正一点点地回来。只是,他不知为此是该喜,该忧? 回到校尉府,石贲已备好丰盛晚宴。昨夜回来的匆匆,今晚这顿饭,才算是正经的接风洗尘。 舒胜男受宠若惊地在客位坐下,丫鬟们捧着佳肴鱼贯而入,她的目光就控制不住地往那一个个的碟子里瞄,各种大荤,精致小点,无不惹得她口水涟涟,连石贲什么时候举杯向她敬酒都没留意。 晏平乐与她邻桌而坐,暗暗伸手戳了她一下,她这才回过神,讪讪端起酒杯,“多谢石大人盛情款待”,豪迈地仰头一饮而尽,没成想啊……酒劲冲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炸开了,她紧皱着眉,咬牙拼命地忍住,这种场合,她决不能丢脸。 “舒将军好酒量,再满上”,侍立一旁的丫鬟听命地提着酒壶就过来了。 舒胜男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是倒了满满的一杯酒。她头疼地抓抓耳朵,哪想到古人会喝这么烈的酒。 “那个……”她还在想着怎么回绝掉呢,那边石贲没眼力地又开始敬上了。 “舒将军大人有大量,此次是末将驰援不及,害得将军……算了,什么也不说了,我自罚一杯,也请将军务必饮下”,说完,石贲干脆利落地一口喝光。 舒胜男尴尬地苦笑几声,以她一个勉强能喝鸡尾酒的人,哪能做到伏特加一口闷啊。 正苦闷着呢,晏平乐当即抢过她手中的酒杯,“石大人,我家小姐身体尚未复原,不宜多饮酒,这杯我替她喝。” 石贲也不拒他替酒,反而提议道,“既然如此,可就不能只喝一杯,必须三杯才行。” “这怎么行”,舒胜男担忧地看向晏平乐,想到他还一身伤,大夫让他一滴酒也不许沾的。 晏平乐冲她笑笑,道,“九小姐,平乐是在酒罐子里泡大的,这点酒算得上什么”,爽快地连饮三杯后,面不改色地向石贲炫耀下了空酒杯,示意还有什么,放马过来。 石贲呵呵大笑起来,“难道遇上晏兄这样好酒量的人,敢不敢与我拼上三大坛。” “啊~~不用了吧”,舒胜男咧嘴道。 晏平乐却应战而上,“乐意奉陪。” 这一夜,舒胜男再没半点食欲,满眼都是盯着晏平乐,心知他不愿让自己在石贲面前丢脸,但这么个喝法,她实在担心会喝出人命。 十斤一坛的烈酒,三坛下肚,晏平乐与石贲都头重脚轻地打起晃儿。 舒胜男赶紧搀住他,再也看不下去,声音略带怒意地喊道,“好了,今天就喝到这儿吧。你们也扶着石大人回去休息吧。”说完,扶着晏平乐就自顾自地走了。 一进房门,晏平乐就瘫倒在床,醉得不省人事。 舒胜男守在他床边,也不知该怎么照顾醉酒之人,所幸他就这么一直沉沉睡着,没有耍酒疯。 她起身搓了把帕子,坐回床边,轻轻为他擦洗着脸,他像个小孩子似的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舒胜男好笑地摇摇头,一戳他额头,“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喝酒,要是再敢喝,看我这么收拾你”。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在训醉酒丈夫的妻子,忍不住就捂嘴笑了起来。 突然,她吸吸鼻子,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奇怪地四处看了眼,这才发现后窗上一条火舌已经烧了进来,火势蔓延的速度极快,转眼,整扇窗子只剩下一个框子。 第008章 烧伤 舒胜男急声大叫起来,“着火啦,着火啦,快来人呐~~”,边喊,边拖着晏平乐往房门去。可用力推了几下,房门怎么也打不开,这下,她彻底慌了神。 又是锁门,又是放火,她再傻也看得出这是怎么回事。 果然,这是顿鸿门宴啊。放倒晏平乐后,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就如案板上的鱼,仍他们宰割了。 舒胜男心急得拼命摇着晏平乐,想把他弄醒。也不知是不是酒里放了迷药,此刻,晏平乐彻底睡得不省人事,即便她用力掐着人中,也是无济于事。 眼瞅着火势更盛,屋内浓烟密布,舒胜男赶紧用湿帕子捂住自己和晏平乐的口鼻。 啪啪地火花声此起彼伏,突然,一根房梁轰然榻了下来。舒胜男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晏平乐,溅起的火星飞落到她的衣袖上,她吓得又是扑又是甩地,总算是将火扑灭掉。 火光冲天,来势汹汹地向他们逼近。 舒胜男抱着一直昏睡的晏平乐,惶恐地望着四周如炼狱的火场,想她连赫连竹喧的追杀都能逃过,难道就逃不出这场大火吗? 她嘶声大喊道,“不管是谁,去告诉石贲,我已派人去京城给太子传信儿了,要是太子知道我在这儿丢了性命,他一定会让校尉府上下鸡犬不留……咳咳咳……灭他九族……” “胡说,你怎么可能派人出城?” 舒胜男慌乱中也听不出这声音是谁,只有拼尽力气地叫着,“你当我白天去街市上是随便逛逛的吗?我的人早就出城了,你们再不灭火,就等着给我陪葬吧。” 半响,外面也没有动静。 舒胜男正心道这次死定了时,忽然,一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房门,石贲首当冲了进来,“舒将军,你没事儿吧?” 这会儿,舒胜男也没精力与他算账,抱着晏平乐,道,“快,快扶平乐出去。”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也冲了进来,纷纷忙着泼水救火。舒胜男与石贲左右搀着晏平乐,终于从火场中逃了出去。 舒胜男虚脱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新鲜空气,差一点儿就烧成灰了。 “舒将军,你的手没事吧?”石贲一脸焦急地问。 舒胜男茫然地低头一瞧,竟然都没发现手背上被烧黑了一块,这时才觉得火辣辣的疼,不禁哎呦哎呦地叫起来。 “快,快去取烫伤药来”,石贲随手抓过一个下人,急声吩咐道。 舒胜男坐在西屋的窗下,一边看着外面还在冒着浓烟的废墟,一边由丫鬟为她抹着烫伤药,一边还在感叹那个景半仙临走时说的话。 他说怕夜长梦多,所以才走得格外急。莫不成他已经算到了?可恶的家伙,也不提醒她一两句…… “舒将军,让你受惊了。” 舒胜男回过神,扬头看着他,道,“石大人,我还得谢你手下留情呢。”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石贲慌张地立刻跪了下来,“我这校尉府别看外表风光,其实内里年久失修,门窗老化生锈,要不就是锁不上,要不就是打不开,没想到今夜突发大火,又让舒将军赶上,好在舒将军只是受点小伤,要不然将来太子怪罪下来,属下可担当不起。” 舒胜男冷冷一笑,“是啊,幸亏石大人来得及时,要不然我就小命不保了。日后回到京城,我一定如实禀告太子,让他好好赏你。” 石贲尴尬地撇撇嘴,“属下着实不敢当。不过,因属下的疏忽,而让舒将军受伤。属下难辞其咎。还请舒将军在校尉府多休养几日,属下派人贴身保护。以后绝不再让这种事发生。” “贴身保护?”舒胜男冷笑连连,说得真好听啊,明则保护,实在软禁吧。她也不挑明,只是点点头道,“那就辛苦石大人了。” ………… 舒胜男一夜难眠,等到晏平乐酒醉睡醒后,已是转天中午。 她坐在饭桌前正在喝汤,见他醒了,闲闲道,“你还真是个有口福的,石贲让厨房送来的炖鸡汤,你也来一碗吧。” “九小姐,我这是在哪儿啊?”晏平乐头昏地揉揉眉心,往窗外一瞧,正看到一片烧成灰的废墟,他噌地一下就跳下床,“这……这是怎么回事?” 舒胜男把昨夜的事,简单给他说了一下,晏平乐自责地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舒胜男也不阻止他,只是轻轻道了声,“以后别喝那么多的酒了,醉酒伤身。” “九小姐,我……我真是该死”,晏平乐看着她手上包扎的白布,哽咽着声音道,“我一而再地让你陷入险地,实在不配做你的护卫。” “哎哟,你还是不是大男人啊,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舒胜男招呼着他坐下,亲手给他盛了碗汤,“石贲人不怎么样,他家厨子的水平倒是不错。这鸡汤鲜极了,你昨夜喝了那么多酒,来碗汤养养胃。” “是”,晏平乐忍着眼泪,边喝,边道,“石贲敢如此对九小姐,我一会儿就去杀了他。” “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瞧你就是白眼狼,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不够,连人家的命也不肯放过”,舒胜男玩笑道。 晏平乐奇怪地看着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一点也没动怒吗? 舒胜男指了指外面,晏平乐走到门口一瞧,院子里起码站了二十几名持枪兵士,各个身材魁梧,显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恨得咬牙道,“石贲,我绝不会放过你。” 舒胜男喝完汤,擦擦嘴道,“说来,还是得感谢那个景南歌,要不是他,昨晚咱俩就都成烤乳猪了。” 晏平乐眼中露出一丝焦虑,“他就是个弱书生,石贲肯定会派人去截杀他,我怕他很难活着到京城。咱们还是得想法尽快离开这里。” “他不是会算嘛,说不定,他真能避开追杀呢”,舒胜男幽幽长叹一声,“我现在反而最想弄明白,石贲为什么要杀我。” “肯定是庆王的意思”,晏平乐坐回到她身边,小声道,“他与太子不睦,而上将军府又是太子的左肩右臂。加之刘侯对老爷手上的兵符觊觎许久,如今见九小姐落难,他们岂有不背后捅刀之理?” “话是那么说,可是……”,舒胜男想了想,“我兵败不过就两三天的事儿,消息怎么可能那么快传回京城。难道他们笃定我此次必败吗?” “小姐是怀疑此次内奸就是他们安插进来的?”晏平乐眼睛一亮,却又叹道,“可惜没有人证物证,要不然就可以参他们一本了。” 参不参倒是其次,更让舒胜男想不明白的是,为了除掉上将军府,堂堂的大舜皇二子就不惜让自己的军队御敌战败吗?就不怕北吴获胜后,干脆一举进攻,长驱直下?不过,转念一想,赫连竹喧撤兵撤得也有些莫名其妙。 第009章 遇险 闷热的午后,在屋檐下摆一张凉榻,沏一壶好茶,这一直是舒胜男向往的生活。穿越前,她整天忙成狗,穿越后,她又东逃西窜。现在被软禁了,她终于可以喘口气,还别说,古人的茶叶就是比她那个年代的强,纯天然无添加,她连喝两壶都不觉得腻。 晏平乐却没她心大,双手揣在身前,倚着廊柱,一双眼睛幽幽盯着院子里的守卫。若不是舒胜男拦着,以他的脾气早就冲上去打一架了。 “平乐啊,别总绷着脸,要我说,石贲也算不错啦,这几日好酒好菜地招待着咱们,瞧,还送来这么好的茶,一杯下去,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你也来一杯吧”,舒胜男递给他一杯茶。 晏平乐接过去,牛饮地一口喝光,啧啧嘴道,“也不怎么样嘛,和咱们上将军府的茶差远了。” 舒胜男抿嘴一笑,在他的眼里,恐怕什么东西都没有上将军府的好。 她又倒了一杯,慢慢品着道,“对了,你叫我九小姐,那我上面还有八个喽?” “是的,八位小姐”,晏平乐答道。 “哇”,舒胜男吃惊地叫道,“我这个将军爹还真是女儿缘旺得很哪。” 晏平乐见她连家里的这点事儿都不记得了,索性就跟她讲了讲,“夫人在生完前面八位小姐后,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但为了能给舒家传宗接代,就冒险怀了第九胎。” 舒胜男仰头看着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听我爹说,夫人养胎期间,老爷精心照顾,生怕有一点闪失。只可惜,临盆时还是遇上难产,九小姐一生下,夫人就……” 舒胜男默默叹口气,为生个男孩,连命都不顾,她这位母亲真是又痴又傻啊,“那我爹之后就没再娶吗?” “老爷与夫人是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好。夫人去后,老爷就发誓终生不再娶。”说到这儿,晏平乐的声音不由也低沉了下来,“九小姐是夫人拼命生下来的,所以老爷就将九小姐当上将军府的继承人来培养。” “原来如此”,舒胜男无奈地又叹了下,说来,这位“舒胜男”也是可怜人,从小没母亲照顾,还要像男人一样上阵厮杀,人前不能露出一点女儿家的柔软,活得着实辛苦啊。 晏平乐见她神情有些落寞,立刻劝慰道,“其实,众位小姐里,老爷是最宠爱九小姐的。” “我知道”,舒胜男点点头道,“母亲也算是因我而死的,他没有怨我,还如此栽培我,他的用心良苦,我怎能不明白。”只是……他怎么就不来问问她,是否愿意这么活呢? “哈哈哈哈哈,舒将军在喝茶呢”,突然,石贲一阵大笑地走了进来。 晏平乐赶紧护到舒胜男身前,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 “舒将军,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石贲得意洋洋道,“你派去送信的人被我们追到了。舒将军也是的,怎么能派那样一个酸书生去呢,一路上要是遇到山贼土匪可怎么办。不过,你放心,我的人一定会好好护送他的。” 舒胜男笑容僵硬地笑了两下,心道这个景南歌,果真就是个江湖骗子,枉她还一直视他为“半仙”呢。 晏平乐手握紧拳,大声叫道,“石贲,你要是敢动九小姐一根头发,我虽杀不了所有人,但只取你一人首级还是绰绰有余的。” “晏兄弟一手破云鞭,使得势若游龙,我远在北庭也是如雷贯耳啊”,石贲提防他突然出招,慢慢向后退了半步,道,“不过,事已至此,你觉得我还会让你们俩走出校尉府的大门吗?” 既然已经撕破脸,舒胜男也不再跟他打哑谜,直接追问道,“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杀朝廷重臣,你就不怕得罪太子和上将军府吗?” “谁说是我杀的”,石贲诡谲一笑道,“你的三万兵马全军覆没,又有谁知道你的下落。我只要写一道折子,说是在打扫战场时,发现了你的尸身。大家都会认为你是战死沙场的。谈何得罪之有?” 好阴险啊! 舒胜男狠狠地瞪着他,“你也该让我死得明白吧?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石贲冷冷笑了两声,“舒将军,你一向聪明,这会儿何必装糊涂呢。” “我就说是庆王秦祥吧”,晏平乐咬牙切齿道,转身抽出了自己的长鞭。 石贲挥了挥手,早已埋伏好的府兵们顿时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在烈烈日光的映照下,锃亮的刀光剑网晃得人眼晕。 舒胜男慌神地抓着晏平乐的袖口,抖着声音道,“石贲,你府里的人都知道我是谁,你难道就不怕走漏风声吗?” “哈哈哈”,石贲仰头笑道,“这点就不劳舒将军操心,凡是能进我校尉府的,每一个人敢到外面乱说话。” “石大人家教还挺好的”,舒胜男强撑苦笑道。 “杀了舒胜男,本大人重重有赏”,石贲忽然脸色一阴,大声叫嚣道。 “是”,震天的一声呼应,众府兵齐刷刷地冲了过来。 晏平乐一甩长鞭,啪啪啪,连续抽倒面前三人,反手护着舒胜男一点点往后退。府兵们如排山倒海之势,被打下一波,后一波立刻又涌了上来,偌大的庭院,顿时弥漫起浓浓的血腥味。 晏平乐护着舒胜男退进房门,手中长鞭挥舞不断,勉强将府兵们堵在房外。蓦地哗啦啦,有几人破窗而入,晏平乐赶紧一鞭抽过去,却不想门外的府兵一剑刺中他腹部,血水井喷而出,他踉跄一下,抬腿连揣几脚,将近身的府兵踢倒。 “平乐”,舒胜男又怕又急,随手抓起东西就往门外扔,茶壶、花瓶、凳子,只要她能拿地动,无一不落地全扔了出去。 “舒胜男,你只要乖乖受死,我可以考虑饶晏平乐一命”,外面传来石贲的声音。 闻及此,舒胜男愣了一下,再见晏平乐,身上已满是血渍,摇摇晃晃,还在拼死护她。 想平乐对她这样好,她怎能忍心让他为自己陪葬吗? “我~~”舒胜男刚要开口,晏平乐便大声叫了起来,“九小姐,不要被他骗了。他怎么可能会放过我呢?” 舒胜男赶紧摇摇头,果然心急则乱,要是放走了晏平乐,他石贲谋害重臣的事儿也就露馅了,他当然会斩草除根,谁也不会放过。 第010章 救人 “石贲,你以为纸能包住火吗?早晚有一天,今日之事会大白于天下,到时,看你怎么死”,舒胜男恨恨地诅咒道。 “杀了她,杀了她”,石贲怒极,嘶声吼叫着,忽然,一支利箭洞穿他的肩胛,他惊愕地捂住伤口,回头一瞧,十几名蒙面黑衣人翻墙而入,手起剑落,干净利索地撂倒一排府兵。 “这……”,石贲还没搞清状况,领头的黑衣人纵身而起,稳准狠地一剑刺中他的膝窝,他痛得栽倒在地,血水从他捂着伤口的手指间汩汩地往外流。 沾着血渍的冷剑抵上石贲的脖颈,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叫他们都住手。” 石贲赶忙让所有人停手,紧张地深吸口气,道,“好汉,有话好商量啊。” 这边舒胜男已经做好英勇赴死的准备,却见府兵们一个个退了出去,不由诧异地往门外探头,天降神兵啊,不管来者是谁,她至少暂时不用死啦~~ 她内心激动不已,扶着身受重伤的晏平乐慢慢走出房门,黑衣领头人的目光也望向她,挥手做了个手势,他的属下立刻上前接过晏平乐。 舒胜男不知他们是敌是友,正想把晏平乐抢回来时,就听领头人低吼了声,“舒胜男,少废话,快和我走。” 这声音是……听着好耳熟啊,她惊诧地看着他,“你~~” 领头人拎起石贲,“辛苦石大人送我们一程”,锋利的剑刃抵住石贲的脖子,深深地割出了一道血缝,石贲害怕得求饶道,“好汉饶命,你们怎么样都行,就是别杀我啊。” 舒胜男鄙夷地瞪了石贲一眼,这么贪生怕死,哪配当什么振威校尉。 领头人押着石贲在前面开路,他的手下殿后提防着围在四周的府兵,舒胜男与晏平乐则被保护在中间,一行人慢慢地退出到校尉府的大门口。 一声口哨,十几匹马从街角处冲了出来,众黑衣人身手矫健地飞跃上马。 领头那位一脚踹飞石贲,单手裹住舒胜男,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到马背上。 动作迅速得舒胜男连惊叫都来不及,就被他团团护在怀里。他抓起缰绳,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只听到后面石贲气急败坏的声音渐渐远去,“快追,快追,一个也不要放过……” 前一刻还危在旦夕,这会儿她又被人平安救出,事情发展得太快,舒胜男一颗心砰砰乱跳着。直到他们一路狂奔出了北庭城,她才稍稍平息下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她微微扬头看着他。 “把你绑了丢河里喂鳄鱼”,他冷冷冒了一句。 舒胜男噗地就笑了出来,“那你不是白费这么大的劲儿把我救出来了吗?” “谁说我白费力气,我说过,要杀你,也得由我动手,其他人休想伤你分毫。” 舒胜男捂着嘴咯咯地笑,这个嘴硬心软的家伙,抬手一下就揭掉他的面罩。 他一愣,皱了皱眉,“你怎么总是这么惹人讨厌。” “行啦,赫连竹喧,我一听声音就认出你了。别蒙脸了,这么大热的天,你不难受啊”,舒胜男扬手一甩,黑色的面巾随风远去。 “你对我说话能不能客气点,我刚才可是救了你的命”,赫连竹喧无奈地撇撇嘴。 “你怎么会出现在北庭?你不是已经撤兵了吗?折而往返,不会是后悔了,打算接着打我们吧……” “你歇会儿吧,别试探了,我不过是半路上救了一个不知死活的穷酸书生,说你有难,我又不想看到你死在别人手里,就来了……” “穷酸书生?你是说景南歌?他没有死?”舒胜男一喜,在马背上不安分起来,心道那个算命先生还真有几分本事,居然求援求到赫连竹喧那儿去了。 “你给我老实点”,赫连竹喧不客气地狠狠敲了一下她的脑壳,“咱们还没脱离危险呢,再过十几里就出了北庭地界。到时,随你怎么折腾。” “我哪有折腾啊”,舒胜男皱着脸,揉揉自己的脑袋,小声喃喃,“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又跑了一个时辰后,一行人进了一片密林里面。 赫连竹喧招呼着大家在此休息。舒胜男从马上跳下来,赶紧去看晏平乐,只见他脸色惨白地被放人在树荫下,紧闭双眼,任她怎么摇晃也没有反应,她哽咽着喊道,“平乐,你可千万别死啊~~” 赫连竹喧拍拍他的脸,无所谓地哼了声,“没事,就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呀,赫连竹喧,你是不是故意的啊,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你也不给他用止血药,这一路任他这么流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舒胜男气得一把推开他,连带着朝他身上扔了几颗小石头。 赫连竹喧叉腰怒目瞪着她,“舒胜男,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我冒这么大的风险闯进北庭城去救你,你连半个谢字也没有,还为了别人骂我,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舒胜男不服气地昂着脖子,“你也说了,是为了亲手杀死我,才来救我的。难道我还得谢谢杀我的人啊。” “你”,赫连竹喧总能被她气得无语,一弯腰坐在一块石头上,赌气地不再说话。 各自冷静了一会儿,舒胜男也自知刚才有些无理取闹,但一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度量如此小,跟自己这个小女子斤斤计较,就实在拉不下脸向她服软。抬头一看四下里休息的随行人员,都与她对视一眼后,赶紧避开目光。 她就这么可怕吗? 舒胜男扁扁嘴,好歹也算和人家功过深思,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她宰相肚里能撑船,她没心没肺不记仇……她深深吸口气,挤出个笑模样,慢慢蹭了过去。 双手托腮,蹲在他面前,笑脸灿烂道,“赫连将军啊,还生气呢,你瞧,先是我伤了你,你又追着要杀我,后来我救了你,你又来救我,咱俩这缘分还真是沉得不见底呢。” 赫连竹喧半笑不笑地看着她,“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啊?” “什么耍花招啊,你是堂堂大将军,不记前仇,又知恩图报,我舒胜男感激不尽,既然救都救了,不如,你就救人救到底……” 赫连竹喧瞧她眼睛眨啊眨的,又低声下气地求他,忍不住就气消了一大半,“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说吧,又想干什么?” “能不能找个大夫给平安治治伤啊……” “舒胜男”,赫连竹喧一股怒气涌在胸口,“别得寸进尺了,不管!” 第011章 真相 荒郊野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土郎中,威逼利诱之下,才勉强让人家答应给晏平乐疗伤。 舒胜男紧张兮兮地守在床边,晏平乐的上衣被郎中脱去后,只见新伤旧伤布满他的前胸后背,舒胜男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簌簌地往下流,“他……他没有大碍吧?” 郎中连连叹息,“他这样子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下不了床了,幸亏他年轻底子好,要不然早就见阎王了。” 舒胜男抹抹眼泪,实在看不下去了,叮嘱郎中几句后,转身就出了门。 院子里,赫连竹喧百无聊赖地坐在屋檐下,见她出来,眼睛还是红肿着,忍不住就冷哼了一声。 舒胜男走到他身旁坐下,长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就把头靠在了他肩膀上。 赫连竹喧吓了一跳,又不敢乱动,眼神尴尬地飘了飘,但很快就习惯了,还挪了挪位置,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赫连竹喧,你说我是不是个灾星啊,自己倒霉也就算了,还连累别人跟着我倒霉”,她声音有气无力的,让赫连竹喧听着不由蹙起眉,“要我说,不是你倒霉,而是里面躺着的那个人太傻。” “是啊,傻到连自己性命都不顾”,她点点头,说到晏平乐就满心的愧疚。 “我说他傻不是因这个,而是他傻得挑你这个笨蛋当主子……” “赫连竹喧!”舒胜男登时抬起头,狠狠剜他一眼。 “我说你笨,你还别不服气”,赫连竹喧闲闲道,“我问你个问题,你恐怕就答不上来。” 舒胜男不屑地撅起嘴,她十几年的书不是白读的,“什么问题?” “你知道北吴这次为什么要打你们吗?” “呃……”,舒胜男仰头看天,“无非就是想侵占我们的土地嘛。” “说你笨,真是一点也没冤枉你”,赫连竹喧笑着摇摇头。 “为什么啊?”舒胜男歪头看着他。 “自己想”,赫连竹喧把目光扭向一旁,见不得她那双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睛。 “咱们也算共过生死了,那不是一般深的交情啊,你就不能透漏一二吗?”舒胜男摇了摇他的胳膊,见他还是不理自己,索性一张大脸堵到他面前,吓得他赶紧起身躲开。 舒胜男不罢休地追上去,一把攀住他的胳膊,撒娇道,“就一点点,还不行吗?要不半点也可以啊?” 赫连竹喧不知所措地拧着眉毛,没见过一个大将军像她这样的,不知怎的,他就是不忍心推开她,任她像个猴子似地挂在自己身上。 舒胜男见这招不好使,又玩起了迂回战术,“我知道,事关国家机密,你不能跟我这个敌国的将军吐露半个字。不如这样吧,你之前和我说要小心太子秦祐。我如果有命回到京城,少不了还得跟他打交道。你是不是知道他什么秘密,这个总可以跟我透漏一些吧?” 赫连竹喧无奈地叹口气,“怕了你了。” 见这招有戏,舒胜男高兴地笑眯了眼,殷勤地拍拍檐下矮凳上的浮土,请他坐下。 赫连竹喧好笑地摇摇头,俯身坐下后,款款道来,“秦祐手下的军队都驻扎在京畿附近。而戍守边防的则是由你们那位刘侯控制。听说刘侯是庆王的亲舅舅。庆王的为人我不知道,但好像朝中不少人拥护他……” 听到这儿,舒胜男不由斜着眼睛看他,虽说两国交战,要知己知彼,但大舜朝廷上的事儿,他知道的也太多了吧。 “你们那位太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想坐稳太子位,甚至是将来的皇位,就得把内外的兵权都牢牢攥在手里。” “这是自然”,舒胜男点点头,太子这么想,没毛病。 “但是想要从刘侯那儿抢来戍守边防的兵权,就得有个好借口”,赫连竹喧嘴角一翘,隐含一丝嘲讽。 舒胜男当即脱口道,“强敌来犯?” 赫连竹喧满意地笑道,“你还不是那么笨。但要要朝廷从京中派将出征的话,这强敌还需非一般人物才行啊。” 舒胜男白他一眼,他真是变着向地夸自己啊,不过也隐隐说漏了一点,这么看来,太子秦祐应该是与北吴暗通款曲。 谁能想到当朝太子会干卖国的勾当! 想到这人就是自己的未婚夫,舒胜男更是心里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不过,这场仗必不能大获全胜。”赫连竹喧突然道。 舒胜男一愣,不解道,“不打胜仗,怎么夺得兵权啊。” “若是胜了,便要即刻凯旋,班师回朝。人都走了,还怎么去抢呢”,赫连竹喧冷笑道,似是对这种招数也十分不屑。 舒胜男被他一语点醒,这场仗只有输了,朝廷才会继续派兵,到时,再佯装对峙个几年,北庭这边的兵权自然而然地就落到秦祐手中了。 “那我算什么?战死沙场的三万英魂又算什么?”她情绪难掩激动,到头来,她和这三万人,不过都是炮灰罢了。 “舒胜男,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要你回去后,别再笨到成了弃子都不自知”,赫连竹喧目光怜惜地看着她,官场的这些龌龊事儿,他向来不耻。他宁愿光明正大地战死沙场,也不愿在这样的勾心斗角中步步高升。 只是,他不知此事给舒胜男带来的震撼远不止此。 她为人一向乐天单纯,看不惯也不愿沾惹半点是非,即便别人算计她,她也常以吃亏是福自诩。可如今经历这样的事,有人为图私利,视他人性命如草芥,更何况,她还是那人的未婚妻…… 她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得难受,这不是死一人、两人……三万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没了,他们的冤屈又向谁能诉呢? “舒胜男,你怎么啦?”赫连竹喧察觉她到她的异常,赶紧上前去扶她,却被她一手狠狠打掉。 她眼中满是愤怒地瞪着他,“你以为把这件事告诉我,你就是好人了吗?你和秦祐都是一丘之貉,你手上沾满了三万条无辜性命的血,午夜梦回,你难道就不会梦到他们吗?你们这些人的心是不是都是黑的呀?” 第012章 信任 赫连竹喧急忙上前解释,“我也是身不由己……” “走开,我不要听”,舒胜男捂住耳朵,边摇着头,边步步后退。她现在已彻底凌乱了,她搞不清谁对谁错,谁好谁坏,或者,这个世道本就奉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他为什么要来冒险救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么可怕的真相? 她恍然大悟地看着他,是啊,他说过要亲手杀了她,所以他这算是要她死得明白吗? “舒胜男,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但你要相信,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伤害你……”赫连竹喧急切地说着,有些语无伦次。 “不是为了伤害我?真是可笑。你不是一直对三年前我刺你一剑耿耿于怀吗?现在好了,平乐昏迷不醒地躺在里面,再也不会有人妨碍你了,你现在可以动手了”,舒胜男神情异常激动。 赫连竹喧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声音发涩道,“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不杀?就算你今日不杀,来日我们战场再见,你还是要取我性命,何不现在给我一个痛快呢”,舒胜男双唇剧烈地颤抖着,原本已红肿不堪的眼睛里又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赫连竹喧,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不,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永永远远也不会伤害你”,赫连竹喧一字一句,无比清楚地说道。 “为什么?”舒胜男愣了下。 “我……”他身形一顿,默然了片刻,徐徐抬眼望着她,“我不知道,我就是……就是见不得你难过。” 两人对望着彼此,沉默了好一阵,直到…… 咕噜咕噜的肚叫声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又笑了,舒胜男无奈揉了揉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肚子。 赫连竹喧温柔地笑着,“我已经让家将去买吃的了,你再忍一会儿。” 她扁了扁嘴,饿得还真不是什么,抬手大喇喇地抹了几下眼泪,结果好端端的小脸被她的脏手越抹越花。 赫连竹喧上前抚住她的脸,从腰带上抽出条手帕,轻轻地为她擦拭着…… 舒胜男怔了怔,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阵发暖,不由笑了笑,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赫连竹喧轻声道,“以后别在外人面前流眼泪,你哭起来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舒胜男瞪他一眼,这话说得他好像不是个外人似的,抬手狠狠捏了下他的鼻子,“我是哭是笑,你管得着嘛。” 他失笑地摇摇头,“我哪敢管你,这么厉害,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她手上又加了三分力,“赫连竹喧,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敢开染坊啊。你可别忘了刚才说过的话,如果你做了什么会让我难过伤心的事儿,我就一辈子……” “一辈子什么?”赫连竹喧目光中到透出些渴望。 她想了想,脱口道,“就罚你一辈子跪搓衣板”,此话一出,她的脸色就微微泛起了红。 赫连竹喧忍不住轻轻拉起她的手,神态认真道,“你怎样罚我都行,就是再也不要说什么不再相信我的话。我赫连竹喧一生重承诺,和你说的每一句、每一字,我都会牢牢记在心里,永不被弃。” 舒胜男刚想开口,就听外面传来一声,“主子,吃食我买回来了。” 家将一进院门,就自觉来得不是时候,尤其是看到自家主子尴尬地松开舒胜男的手时,就憋不住笑,闷声哼了几下。 他将油纸包好的熟食放到院中石桌上后,就知趣地退了出去。 舒胜男迫不及待地打开纸包一瞧,眼前顿时一亮,没想到山野之地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左右开弓地立刻吃起来。 赫连竹喧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这不雅的吃相,想不透她活得这么简单自在,是怎么在那尔虞我诈的大舜朝堂中一步步坐到将军位子的呢?越想不明白,他越是不安,害怕她真的只是那些权欲熏心之人利用的一个工具? “舒胜男,你要不和我回北吴吧?”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她才嚼了一半,立刻停下来奇怪地看着他,嘴里含糊不清道,“不行,那我岂不是成了投敌叛变吗?” “我担心你回去会……”他欲言又止。 舒胜男喝了口水,送下满嘴的食物后,道,“那我也得先能活着回去才行啊,石贲一定在上京路上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呢。” “所以我才要你和我回去,至少有我在你身边,没人敢伤害你”,赫连竹喧劝道。 舒胜男又是摇摇头,“即便我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还要顾及我爹,和上将军府呢。况且,三万英魂不能白死,我得替他们讨个说法去。” 赫连竹喧情急道,“你不要冲动,这里面的水太深,你一旦陷进去,必死无疑啊。” 她淡淡一笑,“你忘了,我水性可是一级棒。放心,我不会傻到当面去质问秦祐,我会等拿到真凭实据,让国法去处置他。” “哦?你要怎么拿真凭实据?”赫连竹喧追问道。 舒胜男咬了口馒头,咂咂嘴道,“还不知道。” 赫连竹喧真是被她气得无语,无奈道,“你既然拿定主意,我再怎么劝你也是无用。我还是想想怎么平安把你送回京吧。” “这还不简单,你护送我回去呗”,她笑嘻嘻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他苦笑道,“要是让人知道,北吴大将秘密进入大舜京城,只怕到时会惹来两国倾力而战了。” 舒胜男撇撇嘴,“好像是那么回事。” “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可行”,他眸色突然一冷,“杀了石贲,这一路上就彻底清净了。” “杀了他?”舒胜男惊呼了一声,虽然她对石贲厌恶至极,但一说到杀人,一颗心还是乱跳起来。 赫连竹喧继续道,“但不能让人知道他的死与你有关,否则你回到京城后,石贲的主子就又会对你起杀心。” 她连连点头,她还得替那三万英魂讨个说法呢,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你说吧,一切都听你的。” 第013章 诱捕 此刻,石贲正在校尉府的正堂内,坐立不安,即便腿上受着伤,还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来一样回踱着步子,派出去的追兵已多时,却迟迟没有音讯,他怎么能安得下心呢? 万一舒胜男回到京城,那么,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他甚至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清点下家财,携眷逃跑,毕竟能多活一时是一时啊。 他心烦意乱地在屋子绕得头晕,刚要扶着将军椅坐下,忽然一支利箭从他眼前飞了过去,他吓得手上一软,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抬眼一瞧,一支白羽箭斜插在主位后的屏风上,箭尾还绑着一个纸条。 他惊魂未定地看向屋外,府兵们仍旧分立大门两旁,全然没有注意到这支冷箭。 他暗暗擦了下冷汗,若不是刚才稍稍俯下身,这支箭很有可能会射中他。他上前用力拔下箭,拆下纸条,里面赫然裹着一截断指,他登时惊得瞪大了眼,再看字条上的内容,竟是一封勒索信。 “大人,不好啦”,家仆慌慌张张从外面冲进了,“奴才带小少爷去街上玩,突然来了一帮歹人把小少爷劫走了。” 石贲闻及此,一巴掌狠狠地扇过去,“我养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劫匪已经来信了”,他赶紧又仔细看了一遍,信中命他立刻带着十万两银票到城南的树林里赎人。 石贲心疼地低头看着那截断指,他的骁儿啊,那是他的独子啊,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娃娃,这帮恶人竟真狠得下心。 祸不单行,此时,他也顾不得追捕舒胜男的事儿,马上召集府内剩下了所有府兵,全副武装,势要将这群人五马分尸。 ………… 舒胜男脸上戴着刚从街市上买来的面具,清了清嗓子,故意哑着声音道,“小公子,你只要乖乖听话,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 “呸,我爹是振威校尉,手握北庭几万兵马,你们识相的话最好赶快放了我,否则我爹一定会把你们杀得片甲不留”,小男孩倔强地仰着脸,全然不怕她。 “嘿,你这臭小子,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舒胜男双手一拍,用力按住他的脸颊,把他一张小俩挤得变了形,“告诉你,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我不仅爱杀人,还爱吃人,尤其是你这娇嫩嫩的小娃娃,吃起来最香了。我想想,一会儿是先砍你的腿,还是胳膊……” 小男孩终于露出惊恐的神情,强忍哭意,道,“你……你别吃我,大不了我让爹多给你们银子,人不好吃,你们拿钱多买些牛羊吃吧。” 舒胜男颇有几分得意地昂了昂头,“这回知道怕了。不吃你也行,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石骁”,他诺诺地小声道。 眼看这小孩就要被自己吓哭了,舒胜男不由心软地拍拍他的头,结果有人在后面突然拍了拍她的头,“你干什么呢?” 舒胜男一回头,一张猪八戒的面具就映入眼帘,她忍不住噗地笑了下。 赫连竹喧无奈叹口气,一把将她拽到旁边,训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逗小孩玩儿?” 舒胜男漫不经心地拍拍手,“你不都布置好了嘛。有你在运筹帷幄,我还操什么心呀!” 赫连竹喧敲了下她的面具,“你还真是没心没肺,绝对能长命百岁。” 舒胜男头一歪,笑嘻嘻道,“借您吉言。一会儿赫连将军可别让我失望啊。” “我怎么觉得自己到像是你手下的小兵呢”,赫连竹喧好笑地摇摇头。 忽然,他的家将跑了过来,“主人,石贲带着五十多名府兵已经到五里外了。” 赫连竹喧点了点头,“按计划去做吧。” “是”,那人快步返回树林中去了。 舒胜男好奇地踮起脚尖,往远处望了望,担心道,“你们一共才十几个人,以寡敌众,行不行啊?” “他们都是我府里培养的家将,别说以一敌五,以一敌十,也不在话下。” “你就吹牛吧”,舒胜男白他一眼,但觉得自己培养亲信家将倒是不错,等回了上将军府,她也得这么挑上一波人,要不然以后平乐一不在自己身边,她又得抓瞎了。 不一会儿,从树林中传来阵阵厮杀声,虽听得不清楚,但可想而知,场面一定十分惨烈。 舒胜男紧张得不住地做着深呼吸,回头再瞧石骁,一张小脸也是惨无色,整个人瑟瑟发抖。 她本想过去,却被赫连竹喧一把拦住,“你最好不要可怜他,否则一会儿杀石贲时,只怕你会犹豫。” 舒胜男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这个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绝对不能心软。 “主子”,有府兵从西面山坡上奔下来,“有大批的军队往这边来了。” 赫连竹喧冷冷一笑,“他还真敢私调军队啊,看来是破釜沉舟,豁出去一切了。” “这么说,我们要被包围了吗?”舒胜男焦急地问道。 “是要被围了,所以得速战速决”,赫连竹喧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向家将做了个手势。 舒胜男不知他有什么计策,但看他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由也安心不少。 片刻后,西面升起滚滚浓烟,恰巧东风吹起,卷着烟雾一同飘向了北庭军的方向。 舒胜男暗暗惊叹,“是你放的火吗?” 他点点头,“西面的山坡虽然一马平川,既不便设伏,又易于行军,是驰援的好路线。但就是因为毫无遮挡,一旦起火那就是燎原之势。他们不得不迂回向南,又得浪费些许时间了。” 舒胜男会心一笑,“你带兵打仗这么多年,果然是老谋深算啊。不过,我瞧那烟都是黑的,而且火势蔓延得如此迅速,你是不是还做了其他手脚?” 赫连竹喧朗朗一笑,“也没什么,不过是让家将们买了几车好酒,沿着山坡推下去罢了。没想到,北庭的酒,还真是猛啊!” 舒胜男捂着嘴咯咯地笑,“你真是太奸诈了。什么都让你提前想到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从树林中慢慢走出一群人,而被押在当中、一瘸一拐的正是石贲! 第014章 心软 一看到石贲,舒胜男的心里就有股怒火往外涌,想起晏平乐那一身的伤,想起自己连遭他的算计,她就恨得牙痒痒。 “骁儿呢?我儿子在哪儿?”石贲被押着跪倒他们面前,但目光还是急迫地在寻找着石骁。 “爹~~”不远处一声少年的喊叫,见儿子安然无恙,石贲不由长舒口气,转而抬头看向舒胜男和赫连竹喧,“求求你们,放了我儿子吧,不论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二十万两,三十万两……一百万两,多少都行。” 有家将从他怀中搜出一张十万两的大额银票交给赫连竹喧。 赫连竹喧目光一凛,冷冷笑道,“石大人真是阔绰啊,想必这些年在北庭捞了不少的油水吧?” “我……”石贲一听此话,一颗心彻底跌进谷底,他混迹官场多年,怎么会听不出弦外之音,这群人不仅要钱,更是要毁尸灭迹。 赫连竹喧抽出自己的佩剑递给舒胜男,“别耽误时间了,你来动手吧。” “我?”舒胜男惊得一愣,紧张地接过剑。 她虽然恨死了石贲,还一直口口声声要找他报仇,但真到了这一刻,她又退缩了。她这辈子连条鱼都没杀过,更何况是杀人。 她紧紧地抓着剑,站在石贲身前,心里斗争了好半天,眼见石贲抖如筛糠,她手上也跟着哆嗦起来。 终于,手起剑落,剑刃擦着石贲的鼻头直落下去,深深插在地上,“我……我下不去手。” 石贲立刻听出这声音是谁,愕然地抬头看着她,刚要求饶,“舒——”话音才起,剑光一闪而过,一道血柱从他的胸口蓦地喷涌而出。 “啊~~”舒胜男惊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石贲倒在了血泊里。再回头,赫连竹喧已经麻利地将剑回鞘。 那边,传来石骁歇斯底里地哭喊声,“爹~~~~” 赫连竹喧眼神冰冷地转过身,欲朝石骁处走过去。舒胜男赶紧上前拦住他,“他还只是个孩子,放过他吧?” 赫连竹喧犹豫了下,无奈道,“你太心慈手软了。” 这时,有家将跑来禀道,援军据此已不远了。 赫连竹喧镇定地点点头,挽过舒胜男的胳膊,“此事已了结,我们快离开吧。” 舒胜男嗯了声,回头望向石骁,见他哭得脸上挂满泪水,一双眼睛充满仇恨地瞪着他们。 舒胜男终于体会到想要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的残酷。 ……………… 一行人骑着马,站在山岗上,远远地眺望着北庭城的方向。 舒胜男感触良多,匆匆几日,仿佛漫长得经历了一世之久。从这刻开始,她要学着去适应这里的生存法则了。 “舒胜男,你真的不肯和我走吗?”赫连竹喧不忍心放她回去。 她坚定地点点头,“我还有事要做,必须回去。” “算了,我知道我也劝不动你”,他从怀中拿出从石贲那儿抢来的银票,“这些你拿去路上用吧。” “哇”,舒胜男一笑,“你这算借花献佛嘛”,十万两银子呢,穷家富路,她这会儿就不客气了,赶紧接过来揣进衣襟内。 “咱们就此别过吧”,赫连竹喧虽口吻平淡,但心中却有万般不舍,只是,他不得不走了。 “是啊,我已经耽误你很多时间了”,舒胜男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怅然与失落,如果他们不是分属两国就好了,这样,日后他们就再也不用兵戎相见。 “赫连竹喧,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涩涩的,生怕再见时,他们又要面临战场厮杀。 “舒胜男,好好照顾自己,”赫连竹喧笑了笑,带着一种淡淡的温柔,然后拉起缰绳,骑着马头也不回的飘然而去。 舒胜男一直望着的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彻底的消失。她默默地对自己说,若要真地只能战场再见,索性这一辈子她都不要再见到他。 回到郎中的草庐时,已经日落西下。 晏平乐撑着一根拐棍,焦急地等在院门口,终于见她慢慢地骑着马回来,就算他行动再吃力,也要迎上去,“九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舒胜男在马背上欢快地摇晃着双腿,得意道,“平乐,你瞧,我会骑马了。” 晏平乐失笑道,“九小姐以前本就擅于骑马的。” “是嘛?”她闻言头一偏,手一扬,一双眼笑成两弯新月,“以前的舒胜男已经不存在了,我现在是脱胎换骨,完全崭新的舒胜男。” “不论是过去的舒胜男,还是现在的舒胜男,你永远都是我的九小姐”,晏平乐语气极为认真道。 他抚着舒胜男从马背上下来,好奇道,“对了,赫连竹喧呢?” “他走啦”,舒胜男轻松地拍拍手,却见他微微皱起眉,“怎么啦?他没跟你道别,你生气啦?” “他救了九小姐,我不该再说他些什么,只是他来得实在太巧了”,晏平乐牵着马,一步步地往马厩里送去。 舒胜男抿抿嘴,抬头望着天,道,“平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去而复返,秘密回到大舜的疆土,肯定不是为了专程来救我的。况且,他今天去得那样急,不知道又在搞什么诡计对付咱们大舜。只是,我不想去想这些,至少今天不想。” “九小姐的意思是……”晏平乐隐隐地担忧道,“因为他救了你,你不愿再与他为敌?” 舒胜男沉默了,是啊,他是救了她一命,但他还杀了三万大舜将士呢。她仿佛看到那三万英魂飘荡在茫茫荒野之上,尸骨无存。恩恩怨怨,势如水火地在内心中纠缠着。 她用力摇摇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是”,晏平乐首低声应道。 第015章 买粮 北庭城的校尉府内,人心惶惶。 坊间传闻,校尉石贲的独子被山匪劫持,石大人舐犊情深,只身犯险救子,最后竟以命换子,赢得城中百姓一片赞誉。 石贲的灵柩才从校尉府内运出,就惹得无数百姓沿街相送,为失去这样一位德行兼备的大人,深感惋惜。 舒胜男与晏平乐挤在送葬的人群中,听到人们如此议论时,不由翻了翻白眼。 晏平乐不忿地咬着牙,誓要回京后将石贲的恶行揭发出来。 舒胜男却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毕竟人家已经罪有应得,死后留个好名声,也算是对他那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儿子的补偿吧。 两人看过热闹后,就在街市上买了些干粮,又挑了辆不错的马车。 考虑到晏平乐身体还未康复,舒胜男自告奋勇地要当车夫,晏平乐不忍让她辛苦,但却拗不过她的固执,只好手把手教她如何赶车。舒胜男学得极好,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学习型人才。 以防被校尉府的人认出来,他们不敢再做多逗留,赶着马车,渐渐地驶出了北庭,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晏平乐不放心她一人赶车,就坐在车辕边陪她,时不时地和她说说上将军府的事情。 说起他这位父亲,大名鼎鼎的舒永衍,一生骁勇善战,未尝败绩,大舜百姓都视他为护国抵住。想当年,太宗秦衍登基之初,五王叛乱,叛军曾一度打到京都邺安城外。舒永衍率领区区一万御林军拼死抵抗,他身先士卒,仅一人一骑冲入叛军大营,虽身负重伤,却依旧斩下叛首首级…… 听到这儿,舒胜男不由心生自豪,原来他这位父亲还是位孤胆英雄。 舒永衍护驾有功,待清除所有叛军后,太宗秦衍登台拜他为义兄,因其名字中也有个“衍”字,虽犯忌讳,但太宗秦衍亲下谕旨,准其保留名讳。因而舒永衍也是整个大舜唯一名中含有“衍”字的。 舒胜男顿悟地点点头,如此出色的大人物,若是后继无人,岂不是莫大的损失。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一定要把自己的幺女培养成将军了。她忽然觉得自己责任好大,她打了败仗,丢丢自己的脸也就罢了,要是丢了舒永衍的脸面,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晏平乐看出她的担忧,安慰道,“老爷虽然平日里对九小姐严格,但是几位小姐里,他也是最宠爱你的。要是让他知道此次战败有内奸作祟,他一定会为九小姐出头,还九小姐一个清白。” 舒胜男苦笑地哼了两下,犹豫要不要把太子与北庭的关系告诉他,考虑片刻,她还是决定算了。都说那个太子对她极好,她要是这会儿揭穿他的真面目,只怕大家多半都以为她怕担责任,随便抓个替罪羊。 还是等她拿到真凭实据,才找那个太子算账吧。 晏平乐见她出神地在想什么,就好奇问道,“九小姐,你记忆尚未恢复,而京中的局势又错综复杂,若你有什么困惑,不妨先告诉平乐。平乐虽然愚钝,但好歹还能替九小姐缕清一下关系。” 舒胜男歪头一笑,“我能有什么困惑,我这脑子现在就是空的,你试试,敲一下还能听到回音呢。” 晏平乐忍不住笑出声,扯得伤口微微做疼,他咧着嘴道,“九小姐,你就别逗平乐笑了,要不然伤口又该绷开了。” ………… 没有了追兵,这一路还算走得顺利,只是偶尔会看到几批闹饥荒的流民。 打听之后才知道,东北那边连年旱灾,尤其今年,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朝廷的赈灾款又杯水车薪,他们只好背井离乡,一路乞讨着往西面走,说是那边商贾繁多,或许能讨个差事糊口。 只是还没走到,人已经死了一半,还有一半也饿得奄奄一息。 舒胜男最见不得这些,谁让她心里种了一朵白莲花呢。不过,就算她身揣巨款,但兑换不成银子也就只是张废纸。 她摇了摇晏平乐的胳膊,“哪里有银行……不对……是钱庄?” 晏平乐奇怪道,“去钱庄做什么?” 她偷偷从袖中抽出银票的一角给他看,晏平乐登时吃惊地瞪大了眼,“这么多银子啊?!九小姐你哪弄来的呀?”他就是在床上躺了几日,似乎错过了不少的事情啊。 舒胜男附耳和他简单解释了几句,“咱们拿这钱买些米分给他们,至少可以让他们不饿死在半路上。” 晏平乐点点头,“再往前面就到裴阳城了,那里肯定有钱庄。” “好”,舒胜男在车辕上站了起来,冲着流民们大喊道,“你们别往前走了,去裴阳城吧,有人要舍粮,快去抢粮食啊。” “哇喔~~”一阵欢呼声起,众人相互搀扶着,转头往裴阳走。 舒胜男拉起缰绳,用力一甩,马车在人群中急速奔了起来,她要赶在他们到之前,把银子兑了,好去买粮呀~~ 一想到此,她就忍不住的喜悦,能做善事,总是能让她很高兴的。 第016章 筹钱 舒胜男他们的马车才进到裴阳内,就看到大批的灾民恹恹地瘫坐在路两边,见有人过来,强打起精神,纷纷举着破烂不堪的碗,围拢在行人旁,只为了乞求一点冷饭。 舒胜男见此,无比难过,心酸落泪。 晏平乐软语安慰她,“近年大舜战事连连,又天灾不断,难免如此境况。” 舒胜男无奈叹口气,有战事,便少不得从国库中流水地往外掏银子,而用到救济百姓身上的赈灾款就只能寥寥了。“平乐,你瞧这么多灾民,我只怕别说十万两,就是一百万两银子也不够了”,她越说就越是苦恼,到哪里去筹更多银子呢。 晏平乐也默然良久,直到他们到了钱庄,看到招牌上一个大大的“柴”字,他豁然开朗,拉着她的胳膊道,“原来这里也有柴家的钱庄。” “柴家?很有钱吗?”舒胜男也看了一眼那十分扎眼的牌子。 “柴家岂止是有钱,那可是富可敌国呀”,晏平乐压抑着兴奋道,“当家柴鹿泉老爷子被称为‘活财神’,他名下的钱庄遍布整个大舜重要城镇,据说每年国库里有三分之一的银子都是他缴的税钱呢。” 舒胜男大为吃惊,那柴鹿泉岂不就是首富,这样的有钱人在她那个年代,都愿意或多或少地掏出些钱来做慈善的。从首富那儿撬银子,一想到这个,舒胜男就激动得坐不下去了,利落地跳下马车,直奔钱庄。 哇~~这就是古代的银行啊! 舒胜男好奇地左右张望,前柜负责迎宾的伙计看她一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忍笑地凑上来,“这位小姐,是要兑银子吗?” 舒胜男一奇,“你怎么知道我要兑银子?” 伙计笑着请她往里走,“小姐一身贵气,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办理这些黄白俗事,自然有家中账房代劳。不过……”他嘻嘻坏笑道,“总是有些私钱得攥在自己手里不是。” 闻及此,舒胜男不悦地撇撇嘴,说得好像她存私房钱养小白脸似的。偏巧这时晏平乐停好马车进来,伙计一见他这模样,笑得就更是张扬不掩饰。 舒胜男气恼地瞪他一眼,“好了,别闲扯了。柴鹿泉老爷子在店里吗?” “哎哟,小姐真会开玩笑,柴老爷子,我们一年也见不上一两回,哪能时时呆在我们这儿呢”,伙计被她的无知惹得捂嘴笑了一阵,调侃道,“小姐这是要兑多大的银票呢,何至于还要请我们柴老爷子亲自来给你兑?” “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小心吓着”,舒胜男颇为炫耀地掏出银票在他面前甩了甩。 伙计待看清上面的字后,脸上立刻露出嫌弃的神情,“我当是多少呢,才区区十万两啊。” “十万两……很少吗?”舒胜男见他如此反应,不由心虚道。 “像我们钱庄一天动辄几百上千万两的流动银子,就您的这点钱,还真不怎么能吓着我。” 舒胜男真是受不了这伙计如此狂妄的口气,“去去去,把你们掌事的叫出来,我身份尊贵着呢,就你这层次还配不上服务我。” “这倒巧了,柴三公子正在店后休息呢,我去把他请出来,总配得上您的身份了吧?”伙计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快步就往店后走。 “柴三公子?谁啊?”舒胜男回头问晏平乐。 “应该是柴鹿泉的小儿子柴秋槎吧”,晏平乐回道。 片刻后,一身精绣长衫的翩翩公子就从钱柜后走了出来,迎头一见舒胜男,立刻就笑得眼睛发亮,凑上前牵起她的手,柔声道,“敢问小姐芳名是……” 虽然他长得还算有几分帅气潇洒,但那双色眯眯的眼睛,总是让舒胜男很不舒服,赶紧抽回自己的手道,“我叫舒胜男,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 柴秋槎闷头想了想,他一向不关心朝政之事,又很少踏足京城,乍一听这个名字,还在想这是哪个教坊女的花名啊? 舒胜男尴尬得面皮一抽,敢情她大舜第一女战将的名头也不是那么响亮啊。 晏平乐刚要开口,她赶紧拦下来,万一一会儿他连这个名头也没听过,她就更觉丢人了。 她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柴三公子现在知道我的名字了,咱们也就算是朋友了。” “舒姑娘说得极是啊”,柴秋槎又上前一步,几乎贴上她的面,道,“今日与舒姑娘相遇,也算有缘,不如在下做东,请舒姑娘小酌一杯?” 舒胜男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原来哪个年代的花花公子,撩妹的套路都一样。反正她还要跟他讨钱呢,索性欣然同意,“那就让柴三公子破费了。” 第017章 殷勤 从二楼的雅座往下看,正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群灾民苦苦乞讨的景象。 柴秋槎点好酒菜后,也往留下看了一眼,不以为然道,“这些乞丐真是烦人,有手有脚地,干什么不能养活自己。” 舒胜男看他道,“既然如此,柴三公子何不雇佣他们,赏他们一碗饭呢?” 柴秋槎嫌弃道,“他们能干什么!一个个粗手粗脚的,我柴家钱庄招待的都是贵客,他们也配,哼!” 侍立一旁的晏平乐实在看不顾他的势利眼,冷眼讽刺道,“是啊,只有那些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贵客才能入得了柴家人的眼。” 柴秋槎心中虽不快,但面上仍旧微笑地看向舒胜男,“舒小姐,我在楼下已又叫了一桌酒席,就请你的随仆到楼下用餐吧?” “不必了,我可配不上吃柴三公子的饭”,晏平乐气哄哄地下了楼。 舒胜男尴尬地冲他笑笑,“他就是脾气不太好,不过对我很忠心的,请柴三公子不要介怀。” “舒小姐都这样说了,我自然要俯首听命了”,柴秋槎笑着向她一辑礼。 舒胜男不得不承认,他这一套若是年轻小姑娘,还真是招架不住。好在她以前意淫过不少明星,于男色这方面,还是有点定力的。她清了清喉咙,道,“柴三公子仪表堂堂,想必有不少女孩子春心暗许吧?” 柴秋槎颇为自豪地从袖中抽出一把折扇,潇洒地摇了摇,“这倒是事实。不过,柴某人一心只求一知心人知己。”说着,就向她猛眨了眨眼,舒胜男还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挑逗过,不由脸色微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小二送上酒食,柴秋槎阔绰的赏了他一锭银子,小二喜笑颜开地逢迎几句后,就知趣地离开了。 舒胜男一边玩着筷子,一边寻思该怎么跟他要钱。瞧样子,他就是个纨绔子弟,根本不理人间疾苦的主儿啊。 “舒小姐,这家店做的清蒸石斑,肉质鲜嫩,入口即化,可不能错过啊”,柴秋槎亲自夹了一块鱼脸肉给她。 一向对美食来者不拒的她,本想拿筷子去接,柴秋槎却不依道,“鱼脸肉是鱼身上最嫩的一块,被夹来夹去就碎了,舒小姐不如就着我的筷子吃吧。” “啊?”舒胜男苦笑地眯起眼睛,硬着头皮吞下鱼肉,忍不住哇了一声,“真好吃。” “舒小姐若是喜欢,我就让店家每天留一条给你”,柴秋槎呵呵一笑,有种阴谋得逞的得意。 舒胜男连连摆手,“不用了,我还要赶着回京城,在裴阳呆不了多久的。” 柴秋槎一听,笑容立刻僵硬下来,微微撅起嘴,“舒小姐哪里是把我当朋友啊,才见面,就急着要走。难不成是不愿与在下深交吗?” 虽然她很想点头,但为了钱,只有违心地摇头道,“不是不是,柴三公子人中龙凤般的俊才,能与你结交,是胜男的荣幸”,这拍马屁的话,连她自己听了都好想吐。 柴秋槎倒是很受用,笑眯眯地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如此的话,就请舒小姐到我的私宅住上一年半个月,咱们深入了解一下。” “私宅?”舒胜男眼睛一跳,立刻产生不太好的遐想,她有点后悔了,为了银子,沾惹上这么个花花公子,根本犯不着嘛。 她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开门见山道,“柴三公子有万贯家财,可有想过拿一点点出来做些善事呢?” 柴秋槎托着下巴,一脸色笑地看着她,“当然可以呀,只要舒小姐高兴,教我做什么都可以。” “太好了”,舒胜男借着拍手的机会,总算把自己的手从他的魔爪里拯救出来,一指楼下的灾民道,“柴三公子,你瞧他们露宿街头,饿得皮包骨头,多可怜呀,还请柴三公子捐些银子,买上千斤的粮食,每人分他们一点。” 柴秋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舒小姐,你想得太简单了。拿银子出来并不难,只是,这事不应该我柴家来做,应该是朝廷开仓放粮才是。” 舒胜男白他一眼,“怎么?你心疼钱啊?” 柴秋槎身子斜靠在椅背上,慵懒地看下楼下,“舒小姐,你知道裴阳城里有多少灾民吗?那些城外附近又有多少灾民吗?” 舒胜男迟疑了下,“反正就是很多很多。” “没错,是很多很多。就是因为多,便轻易不可舍米舍钱。他们一路上饱受饥饿之苦,一旦逢闻哪里有善人放粮,便会一拥而上。你以为,就凭我柴家钱庄里的几个伙计能控制得住局面吗?哄抢也就罢了,万一有人趁机作乱,引起骚动,弄得牵连无辜城中百姓,这责任又谁当得起。所以我说,此事必须官府出头,他们有的兵啊,一旦出事还能镇压住。” 第018章 协商 舒胜男对他不得不另眼相看啊,一直以为他就是个一肚子草包的富二代,没想到还颇有几分讲解。 “这事好办啊”,她也不能让他轻看了自己,昂头道,“只要柴三公子肯掏钱,官府我去协商,让他们派兵维持秩序。” 柴秋槎好笑地摇摇头,“舒小姐,你觉得就凭你的嘴能说动官府吗?” “当然”,舒胜男自信道,她好歹还是大舜第一女战将呢,平头百姓不认识他,官府中人总该给她个面子的。 柴秋槎好心提醒她,“舒小姐,十官九贪啊。我反正是宁愿把银子丢河里,也不肯便宜这帮蛀虫的。” “不会的不会的”,舒胜男默默盘算着,到时要是她的面子不够,把他老爹上将军的名字搬出来用一用,看哪个当官的不乖乖听话。 “好”,柴秋槎合扇一拱手,“我就等着舒小姐的消息,什么时候你请动官兵,我什么时候就买粮布施。” “一言为定”,舒胜男向他伸出手。 柴秋槎愣愣地看着她,不懂这是何意。她起身握住他的手,用力晃了晃,“合作愉快。” 柴秋槎一笑,也说了句,“合作愉快。” 银子终于有了眉目,舒胜男哼着小曲地下来楼,见晏平乐歇靠在马车上,就朝他招招手,“平乐,上将军府的腰牌,你还有吗?” 晏平乐道,“我给了景南歌了呀。” “你身上就没多带一块?”舒胜男上手就摸,这么重要的东西,总得有个备份呀。 晏平乐被她摸得全身犯痒,边笑边跳着脚躲开,“九小姐,咱们出门在外,我带那么多牌子干什么呀!” 舒胜男叉腰想了想,问,“裴阳的城首也是校尉吗?” “不,是县令,好像姓陆”,晏平乐道。 “这么说,你认识?”她眼前一亮。 晏平乐摇摇头,“我哪会认识啊。况且咱们上将军府常与武将走动,京中的文臣都很少打交道,更何况是京畿之外的呢?” “啊~~”舒胜男撇撇嘴,她手上也没个证明身份的东西,冒然登门,多半会被当成骗子吧? 这时,柴秋槎也悠悠步出酒楼,向她一摆手,“舒小姐,我就回去敬等你的好消息了。” “当然当然”,舒胜男佯笑地目送他离开后,马上向晏平乐求助道,“平乐,你可要帮我啊,我的海口已经夸下去了,要是说不动陆知府的话……”她的脑子里不停地回响起柴秋槎幸灾乐祸的笑声,她摇摇头,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九小姐,你别急,到底什么事情了?”晏平乐问道。 舒胜男将刚来与柴秋槎商量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末了再加上一声苦叹——我答应得太快了! “这个简单”,晏平乐轻轻一笑,“买粮食的钱,柴秋槎不是答应出了嘛。那舒小姐正好可以拿那十万两银票去说服陆县令呀。” “对呀”,舒胜男一拍脑门,真是秀逗了,拽过晏平乐的胳膊就上了马车,“咱们现在就去。” 到了府门前,舒胜男才一下马车,就看到偌大的门楣上,一块县衙的牌匾已经落满灰尘,边缘还微微透着裂纹。再左右打量门前的两尊石狮,气势虽在,但模样已残。 她奇怪道,“不是说‘十官九贪’嘛!难道这位陆大人不仅贪,还抠,连装饰门面的钱都不舍得掏?” 晏平乐将马车停放在门旁后,走过来道,“县令可是五品大员,不至于如此吧!” 舒胜男闻此,不由冷冷一哼,“以为对外装穷,灾民就不会找上门了嘛。灾民不来,那我舒胜男就来为民请命。”说着,上前拿起鼓槌,对着鸣冤鼓就是一顿猛敲。 片刻,府门大开,两名衙役跑了出来,见是一个女子,就没耐烦道,“别敲了,别敲了,这不是出来了嘛。” 舒胜男叉腰叫嚣道,“我这儿都火上房了,你们怎么还不紧不慢的啊。” “什么事儿啊?”衙役懒洋洋地问。 “我要见陆大人”,舒胜男双手一揣。 “县令大人是你说见就见的嘛……”两个衙役还要再说,忽然间她拿出两钉银子,就立刻笑眯了眼,“要见我们大人啊,这位小姐请里面等吧,我们去通传一下大人。” 舒胜男歪着头,大摇大摆地跨国衙门高高的门槛,往里面走去。 第019章 翻脸 舒胜男被请到后堂的花厅等候,一个衙役去通传杜县令,一个殷勤地为她奉茶。 她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当即又吐了回去,咧嘴道,“这是茶吗?淡而无味,根本就是树叶子嘛。” 衙役赔笑道,“我们大人一向清廉,您没看大门都没钱修,更别提买好茶叶了。小姐将就着喝吧。” 舒胜男嫌弃地把茶杯丢到一旁,起身四处看了看,小小的一个花厅,只是摆了几张掉漆的桌椅,墙面上因犯嘲还留下难看的水渍,低头再看墙角,霉渍斑斑,偶尔还能看到几朵蘑菇。 老天啊,她长叹一声,当官当成他这样,也是“人才”啊。 不一会儿,陆县令一身官府走了进来,“在下陆有为,敢问小姐是……” 舒胜男想了想,决定还是暂不报家门了,一拱手道,“我就是一个好打抱不平的江湖女子,看到裴阳街头上挤满了难民,想请陆大人出手帮一帮他们。” 陆有为无奈地摇头道,“本官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朝廷发下来的赈灾银子就那么一点点,早在三个月前都用尽了。本官实在是无能为力……”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舒胜男没耐性听他说完,马上掏出杀手锏,刷地一下,十万两银票捏在指间,“我已经找到一位大善人肯捐钱买粮,现在只想拿这些钱请陆大人派些人马,派粮的时候帮我们维持一下秩序。” 陆有为眼中一闪,脸色随即阴暗下来,“这位小姐也太看不起官府了吧。竟然要用钱收买我们?” “什么收买啊?”舒胜男不乐意道,“我是在掏钱雇你们。十万两雇你们在大街上站几个时辰而已,你们赚翻了,好嘛?” “保一方平安,本是我衙门该尽的职责,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江湖女来这这儿耀武扬威的”,陆有为清高地昂着头,目光却往她的银票上瞄了眼,忽然道,“你这银票上盖的是北庭振威校尉的印记,这是官银啊,你一个江湖女,怎么会有官家的银票?” “啊?”舒胜男手往回一缩,这可就不太好解释了。 “况且,本官前两日收到北庭的消息,石贲将军为救子而遭匪人所杀。而他离开校尉府时,身上就怀揣着十万两银票的赎金,可收敛他的尸身时,银票却不见了……” 舒胜男尴尬地笑笑,有一种撞上枪口的不好感觉,果然,最后就听他一语断定道,“匪人在逃,一直未抓铺归案。看来,今日她自己送上门了。” “误会误会啊”,舒胜男连连摆手,再不解释,她就更说不清了,“其实我不是江湖女,我是舒胜男,上将军府的九小姐,皇上亲封的大舜第一女战将……” “胡说,舒将军正在北疆抵御北吴入侵,此刻怎么会出现在我裴阳城。” 那还不是因为打输了嘛!这么丢脸的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来人,把他俩抓起来,待本官查清楚,再就地正法。” “什么?就地正法?”舒胜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怪不得你这官当得这么穷呢,你就是个昏官。” 花厅里冲进一排衙役,似是早已等候在哪里,各个手中提着杀威棍。 晏平乐正要取自己的鞭子,却被舒胜男一把按住。衙役们一哄而上,将她二人押制住。陆有为上前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银票,“关进牢里去!” “是”,衙役们麻利地押着他们进了地牢。 待锁上牢门,一众人走后,晏平乐问道,“九小姐,你怎么不让我打出去啊?就他们几个,我一鞭子就能撂倒。” “平乐,你不觉得这个陆有为很奇怪吗?”舒胜男托腮想了想,“他单凭一张银票,就笃定我杀了石贲。就算是神探,也不能这么厉害吧。” “九小姐的意思是,他故意找个借口要把咱们关起来?”晏平乐听她如是说,立刻冷静下来。 舒胜男不解道,“难不成为了十万两银子,他就能草菅人命?他是有多怕穷啊?” 晏平乐道,“十万两可不是小数字,他一个县令,十年的俸禄都没有这么多。” “啊?是吗?”舒胜男对钱没什么概念,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更加好奇起柴家哪得是多有钱,才能连十万两都看不上眼。 “九小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当然不,柴秋槎还等着我呢”,舒胜男坏坏一笑,“平乐,我考考你,你不是轻功很高嘛,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地牢里溜出去。” 晏平乐一笑,“这有何难办”,他取下手上束发用的别针,对着那锁孔轻轻一挑,咔嚓一声,铁链落了地上。 舒胜男惊讶地看着他,“平乐,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呢!” “平乐不才,和一些酒肉朋友,学了些偷鸡摸狗的本事”,晏平乐憨憨笑道。 “咱们就去看看,这个陆有为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第020章 煽动 内堂里,陆有为在端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悠哉地喝着茶,另只手偶尔点了点放在桌上的那张十万两银票。这时,有人走进来,笑道,“陆大人,我送你的这份礼如何啊?” 陆有为立刻笑着迎上去,“多谢柴三公子了,有好事总惦记着下官。” 柴秋槎笑着拿起桌上的银票,“你也得感谢我那个多留了个心眼的伙计。” 原来,舒胜男把银票给钱庄的伙计看时,他已经留意到了上面的官印,找个借口去后堂请柴秋槎时,便把此事告诉了他。 “不知道,柴三公子打算怎么处置那主仆俩?”陆有为在他面前,低三下气道。 柴秋槎坏坏一笑,“那个小女子倒是有点与众不同。” 陆有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不如趁着给他们送牢饭时,在里面加点料,柴三公子今夜就可以一吻香泽了。” 柴秋槎摆手道,“我要是想用的强的,何必让陆大人辛苦,我自己就可以动手了。” 陆有为恍悟道,“那柴三公子是想英雄救美?” “这个舒胜男确实不似寻常的闺阁小姐,很有趣”,柴秋槎笑道,“只有让她吃点苦头,才会投怀送抱。” 陆有为略略有些担忧,“不过,她是自己是上将军府的九小姐。万一是真的,我怕会惹来麻烦啊。” “怕什么”,柴秋槎不以为然道,“当朝皇帝都要给我父亲三分面子,更何况是上将军府。要是舒永衍知道,是我柴三看上了他的女儿,还不上赶着讨好。” “这话说得倒是”,陆有为一想,不由也笑了起来。 窗外,舒胜男已气得冒青筋。晏平乐更是愤愤地要破窗冲进去。舒胜男拦住他道,慢慢退了出去。 晏平乐不解地问她,“九小姐,你还等什么?这对阴险小人,我这就去了断他们,替九小姐报仇。” 舒胜男可没像他气昏头,一个是五品命官,一个是首富之子,无论杀了谁,都会惹来麻烦。况且,赈灾的银子还没到手,她当然不能便宜了柴秋槎。 她附耳对晏平乐吩咐几句,她要好好惩治一番这对贪官奸商。 “大人,不好啦,舒胜男越狱啦~~”狱卒一醒过来,就赶紧向陆有为禀告。 陆有为一惊,柴秋槎确实笑道,“还真小瞧了她呢。县令府的大牢也能逃出去。” 忽然,门房的卒子又跑进了,“坏了,大人,有人在县衙门口撒钱,大批的灾民都往这边涌过来。” “撒钱?”陆有为惊呼道,“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县衙门口胡闹。” “好像就是白天里击鼓,后来被抓起来的那对主仆。” 陆有为与柴秋槎对视一眼,暗道不好,赶紧带着所有衙役往府门口跑。 舒胜男与晏平乐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换成一文钱的铜板,沿街撒钱,吸引着灾民们涌向县府。 陆有为和柴秋槎出来门口时,一看到里外三层挤满了人,他们惶恐地赶集合上大门,只留下一个缝隙供喊话,“舒胜男,你不但越狱,还聚众到县衙门口捣乱,按大舜律,我可以把你就地正法的。” 舒胜男仗着有大批人在,才不怕他的威胁,高声喊道,“我乃皇上亲封的大舜第一女战将舒胜男,见裴阳城里灾民流离失所,就拿出十万两银子赈灾,没想到这个昏官不禁自己不肯掏钱救济大家,连别人的钱也有贪下,成心是要置大家于死地啊。这样泯灭人性的县令,我们要他何用!” 义愤填膺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振聋发聩。 陆有为慌张地把头缩回门里。 众灾民在舒胜男的煽动下,愤怒地涌向紧闭的府门。里面的衙役们拼死按着门板,可只片刻,就人群给冲开。 晏平乐一马当先,领着灾民们往里冲。他驾轻就熟地跑到内堂,拿起那张还放在桌上的银票,振臂一挥道,“大家看,银票就在这里。” 众灾民见真的有钱,更是气到极点,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打,从前厅到后院,全都是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舒胜男揣着手,站在衙门口的台阶上,得意地看着这场好戏。 自打到了这里,她总是挨打的那个,现在她终于扬眉吐气,她决定以后都不要再受人欺负。 第021章 威胁 县衙内已是一片混乱,柴秋槎因没穿着官服,灾民们没有为难他,但他依旧狼狈地慢慢走出来,苦笑地看着舒胜男,道,“舒小姐,我还真是小瞧你了,竟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舒胜男得意道,“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谁让你联合陆有为设计我的。” 柴秋槎有些哭笑不得,既然她已经知道内情,索性坦言道,“我只是想让你吃点苦恼,没有要害你的意思啊。何苦让陆大人难堪呢?” “你不是说十官九贪的嘛。既然他是个贪官,自然要给他个教训了。” “舒小姐还真是听我的话呀。” “当然”,舒胜男,笑道,“贪官与奸商一向是蛇鼠一窝的。况且,这个陆有为演戏演得也太过,我就不信,这么一闹,会揪不出他的狐狸尾巴来。” 果然,没一会儿,晏平乐收获颇丰地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两个十两一锭的银元宝,“九小姐,你瞧我们找到什么啦?” 舒胜男接过手里掂一掂,“一共多少?” 晏平乐笑道,“在他的床底下发现的一个大铁箱子,里面像这样的元宝足有好几千个。” “哇,枕着好几千两银子睡觉,他就不怕做恶梦吗?”想到初见陆有为时,他那一脸自作清廉的模样,她就恨得咬牙。外面躺着那么多灾民奄奄一息,他竟然还昧着良心,贪下这么多的银子。 “九小姐,我这就去把陆有为给你抓过来”,晏平乐也不用她发话,转身就返回府内,片刻工夫,他押着已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陆有为出来,按跪在舒胜男面前。 陆有为捂着额头上的伤口,仰脸看着她,怒骂道,“你……你煽动百姓,打砸县府,按大舜律例,是要斩立决的。” “你一个区区五品的县官,我怎么管不得你”,舒胜男冷冷看着他。 陆有为心中一慌,难道她还是大舜的第一女战将?他抵死不认道,“人证物证,你总得拿出一样来,我才能相信你就是舒胜男,否则,你就是冒充的。”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你贪污了这么的银子,还是想想大舜律例要怎么定你的罪吧。” “哈哈,我就知道你拿不出来”,陆有为勉力站起来,一手指向他,“你煽动百姓闹事,公然无视王法。我已派人去城外调兵了,到时把你,还有这帮刁民一同就地正法~~” 舒胜男没想到他还有这招,这是要鱼死网破啊,她慌忙看向晏平乐,等那群全副武装的士兵进了城,必要血流成河了。 晏平乐立刻扼住他的脖子,“陆有为,你骗谁呢,县府四周都被我们围困住了,根本不会有人出去传信的。” 陆有为痛苦地咳了两声道,“我在和你们隔门对峙时,就命一个衙役换了百姓衣裳,一旦破门,他就趁机溜了出去。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问柴三公子,他当时就在场。” 舒胜男赶紧看向柴秋槎,他点了点头,无奈道,“舒小姐,你们这次真是闹大了。” 舒胜男怒极地上前抓住陆有为的肩膀,“他们都是无辜百姓,你不可以伤害他们。” 陆有为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哪有怎样?你既然不肯放过我,我就让他们陪葬。大不了就同归于尽,谁也别活。” “你简直丧心病狂”,舒胜男只觉得头嗡嗡地响,比心机,她果真还是不及他们的十分之一啊。 门口的灾民们也听到了陆有为的话,都惶恐不安地望向舒胜男。 她忽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原来在这个世道,做任何事,你不能只想一步,还要考虑后面两步、三步、四步…… 她内心挣扎了下,终于妥协道,“你究竟想怎样才能放过他们?” 陆有为阴谋得逞地笑了,他一把推开晏平乐,对她附耳道,“只要你对这群刁民承认,是你栽赃陷害我,我床底下的那箱银子也是你放的,是你故意挑唆他们到县府闹事,我就考虑放过他们。” “你——”舒胜男怒目瞪着他,贼喊捉贼,他还要不要脸啊。 她慢慢向后退了半步,冷冷道,“我想应该还有一个办法”,她向晏平乐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以鞭为绳,将陆有为捆绑住。 舒胜男从发髻上拔下一只发钗,抵上陆有为的咽喉,“什么同归于尽,你做这么多,还不是因为怕死。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是要命,还是要你的名声?” 第022章 及时 不到一个时辰,驻守城外的大队兵马就将县府围个水泄不通。 领兵人为致果副尉宁万兆,他率兵到府门时,正看到陆有为被捆绑着跪在石阶上,不由怒道,“大胆狂徒,快放了陆大人,否则……” “否则什么?”舒胜男虽然心虚,但面上努力装出无畏的样子道,“你一个武将,凭什么要听文官的调遣?实在给我们武将丢脸。” 宁万兆一愣,言下之意,她应该也颇有来头,于是挥了挥手,暂时按兵不动,问道,“这位姑娘,你又是什么人?” 舒胜男叉腰昂头道,“我是皇帝亲封的大舜第一女战将,舒胜男,你一个小小的副尉,要听也该听我派遣才对。” “宁大人,不要听她胡说,她就是一个江湖女骗子……啊……” 话未说完,晏平乐一耳光狠狠扇过去,陆有为当即吐了一口血水。 晏平乐还要再打,宁万兆赶紧阻拦道,“不管你是谁,也不该动用死刑。” 舒胜男摆了摆手,晏平乐悻悻地退到她身后。 宁万兆向她拱手道,“既然你说你是舒胜男,可有官印或是兵符作证?” 舒胜男皱起眉,怎么谁都跟她要这个东西啊,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有为又忍着痛大叫起来,“宁大人,她根本就拿不出什么证据。况且,她若真是舒胜男的话,大可光明正大地,又何必挑唆百姓打砸县府。” 宁万兆一想,可不是如此,差一点就被这丫头骗了,再次抬起手,准备率兵攻打过去。 晏平乐马上扼住陆有为的脖子,“谁敢动,再近一步,我就杀了他。” 陆有为也自知此次在劫难逃,索性就豁出去一切,嘶声喊着,“卢大人,不要管我,此等恶心,岂是朝廷命官所为,你快动手杀了他们。我陆有为就算是死,也死得其所了。” 卢万兆动容地一点手,手才一落,一声震吼,士兵们手持长矛,猛冲了过去。 舒胜男惊慌地躲在晏平乐身后,晏平乐随手抽出长鞭,趴地一声甩在地上。 就是兵器相交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喊道,“住手——” 所有人都一愣,巡声望过去,只见一个白衫公子骑马而来,身后跟着十几名随从,还有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人,一眼出身就是大富之家。 卢万兆待看清来人之后,当即慌张地跪到地上,磕头道,“太……太子亲临,微臣惶恐。” 众人一听,那白衫公子竟然是当朝太子,赶紧一个个跪到地上。 舒胜男愣愣地望着秦祐,这个害了三万将士的阴谋小人,原来是个白净小生的模样,只是他看起来再人畜无害,终究是心狠手辣。她心中有无限的恨意涌出,直到晏平乐扯扯她的衣角,她才反应过来,慢慢地也跪了下去。 秦祐下了马,直奔向舒胜男,弯腰扶起她,“九妹,我总算找到你了。” 舒胜男听他如此亲昵的称呼自己,不由面皮一抽,勉强微笑道,“幸亏太子来得及时,要不是我就命丧于此了。” 卢万兆战战兢兢道,“她……她真是舒胜男”,赶紧用力磕头道,“是末将眼拙,差点害了舒将军,请舒将军恕罪啊~~” 舒胜男冷笑道,“与卢大人无关,你也是被陆有为蒙骗的”,她将陆有为如何设计害她,如何私藏银子的事,一五一十将给秦祐听。 秦祐怒道,“好一个贪赃枉法的陆大人啊。来人,将他押下去,待罪证查实,就地问斩。” “是”,随行的护卫押走已经心如死灰的陆有为。 这时,那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抓着柴秋槎跪到秦祐面前,“太子殿下,我三弟秋槎一向顽劣,此次得罪了舒将军,还望太子念在我柴家对太子一片赤诚,就请从轻发落吧。” 秦祐无奈地叹道,“他若得罪的是我,我还好办,可他得罪的是舒将军,舒将军想怎么发落他,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舒将军,在下柴春柳,是柴家一门的长子嫡孙,我三弟年纪尚青,无心得罪舒将军,还望舒将军饶他一次吧”,他抓过柴秋槎的衣领,把他按跪在舒胜男面前。 这么一来,舒胜男想要为难他,都不行了。她满不乐意地扁扁嘴,“让我饶过他也行,他原本答应要掏枪买米分给灾民,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掏双倍的银子赔给灾民吧。” 跪了一地的灾民听她如此说,忍不住就欢呼起来。 柴春柳道,“这是自然。我柴家不仅发粮发钱,还会雇车送他们去想投奔的地方。舒将军,您意下如何?” “就这么办吧!”舒胜男摆了摆手。 第023章 驿馆 灾民们欢天喜地地跟着柴氏兄弟去分钱粮。 舒胜男见此事总算有个还算圆满的结局,这才如释重负地舒口气。 县府已被打造得面无全非,住不得人。卢万兆为了将功补过,亲自护送着秦祐与舒胜男到驿馆休息。 舒胜男坐在马车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走在前面、骑在马背上的秦祐。她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赫连竹喧已将真相告诉了她,她真地很难相信眼前这个翩翩太子爷会干出如此龌龊的事情。 晏平乐赶着马车,见她一直望着秦祐,问道,“九小姐可是想起和太子的一些事情了?” 舒胜男摇摇头,“不仅没想起,反而更加陌生了。对了,你曾说,我与他是青梅竹马?” 晏平乐道,“太子的生母舒贵妃是老爷的亲姐姐,也就是九小姐的姑姑,只可惜分娩时难产,孩子虽生下来,但大人没有保住。听我爹说,太子小时候时常哭闹着要找舒贵妃,后来请夫人入宫陪了他几日。太子就和夫人很亲近,时常还到咱们府上小住。再后来,九小姐出生,或许你们身世相同,都自出生没了母亲,便自小常在一起玩,感情一直很好。” 听他这么说,舒胜男大感困惑,秦祐与“舒胜男”的感情应该很深才是,难道为了与刘侯争夺兵权,不惜牺牲掉自己这位未婚妻?这人得冷酷无情到什么地步才会做出此等事情啊?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驿馆。 卢万兆执意要留下为太子与舒胜男护卫,秦祐也不拒绝他的好意。 舒胜男见卢万兆始终战战兢兢的样子,又有些同情他,毕竟他也没做错什么,只是误被陆有为利用罢了。 各自回屋稍作休息。 舒胜男关了房门,对晏平乐道,“如此看来,景南歌是不负使命,折子送到了。看来,他还真有几分本事,等回来京城,我得好好谢他。” 晏平乐不屑道,“他一个江湖算命的,给他几锭银子打发罢了。我总觉得他深藏不露,敌友不明。” “你这样说人家,就太卸磨杀驴了吧。毕竟他也算是救了咱们好几次呢”,舒胜男越发对景南歌产生兴趣,下定注意,一定要把他留在身边,每天让他算一卦,肯定比星座预测还要准。 “舒将军,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太子请两位到前堂一起用餐”。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 晏平乐打开房门,一见来人,就微微笑道,“余公公,你也跟着太子来啦?” 他眯眼笑道,“太子身边哪能缺个伺候的人啊。” “余公公,请先行回话,我们稍后就到”,晏平乐对他极为客气道。 待人走后,舒胜男好奇道,“你们认识啊?” “太子自小就是由他照顾的,每次来上将军府,也是由他陪着。他可是太子最贴身亲近的人呢。” “原来如此”,舒胜男暗暗点头,太子最信任的公公,那将来就有可能是掌管后庭的总领,是该对人家客气点。不过,她又想起一事,拉住晏平乐的胳膊道,“我失忆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太子,我爹,还有我那八位姐姐。” “这个我明白”,晏平乐点头道,“只是,九小姐与太子的事,我知道的也很少,如果一会儿太子聊起旧事,平乐恐怖也帮不了什么忙。” “这确实有点麻烦”,舒胜男想了想,“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出门领着他直奔前堂而去。 第024章 露馅 一进正堂,香喷喷的饭菜扑鼻而来,舒胜男的目光忍不住向往饭桌上溜过去。 太子的待遇果然不同一般人啊! 她吞吞口水,看到了红烧蹄髈,清蒸鲈鱼,糖醋五花肉……好吧,看在这一桌子好吃的份上,她决定先不跟太子冷脸相对了。秦祐朝她招招手,她立刻笑眯眯地凑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足可以坐下十几人的大圆桌上摆满了各式山珍海味,而能坐下用餐的只有秦祐和舒胜男。余公公与晏平乐只能分站左右。 舒胜男抬头看了眼晏平乐,很想叫他一起坐下,可身旁这位太子毕竟身份高贵,肯屈尊与一个下人同坐吗? 正在犹豫着该不该开口时,秦祐递过她一杯酒道,“九妹,咱们好久没有对杯畅饮了。记得上一次,还是在舅母的生忌时,我与你喝个通宵。这次,你死里逃生,咱们再痛饮一番如何?” “啊?”舒胜男咧咧嘴,怎么又要喝酒啊。 晏平乐因上次醉酒误事,答应了舒胜男今后都不再沾酒,这时也不便再替她挡酒。 她深吸口气,先小小的抿了一口,发觉酒劲并不大,这才一饮而尽,啧啧道,“好酒。” “这可是我特地从邺安捎来的青梅酒,”秦祐微笑地看着她。 “是嘛?原来是用青梅酿的酒啊,怪不得味道尝起来甜甜的呢”,舒胜男又倒了一杯,没留意到秦祐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 这一幕却被晏平乐逮到,他赶紧道,“太子不知,九小姐除了青梅酒,还爱喝永丰坊酿的芙蓉醉,这两种酒味道相似,却是用不同的梅子酿制的。一个口感偏甜,一个偏酸。” 听他如此说,舒胜男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说错了话,连连点头道,“是呢,酸酸的芙蓉醉喝多了,都快忘了青梅酒什么味道了。还是太子最惦记我的口味呢。” “我们一起长大,你的喜爱我怎会不知道”,秦祐瞥了眼晏平乐,没有多说什么,又道,“此次出征你辛苦了,瞧你人都瘦了一圈,快多吃些菜,我让余丰年特地给你准备的。” “那我就不客气啦~~”她拿起筷子,自知不能吃得太放肆,就难得吃相上斯文,一会儿夹块鱼肉,一会儿扯片蹄髈肉,嘴里还没嚼完,又夹了片肥腻的五花肉入口。 秦祐又面色露出疑惑,“九妹,你以前不是从不吃肥肉的吗?” “有吗?”她一愣,嘴里不知该嚼还是该吐,偷偷看了眼晏平乐后,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对秦祐道,“我的太子殿下啊,你是不知道死里逃生是种什么滋味,我现在能活着,还能吃到这么多美味,别管是肥肉瘦肉,都我来说都是幸福的。我决定了,以后都不再挑食,肉食不挑,素食也不挑,来者不拒”,说完,又夹两块肥肉进嘴里。 秦祐心疼地握住她的左手,叹道,“这次是我害苦你了,早知如此,我当初真不该答应你,让你出征的。” 舒胜男眼珠子一转,怎么当初还是她主动要求去出征的吗? “这次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秦祐目光坚定地望着她,“等回了京城,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在你身上泼脏水。” “泼脏水?”舒胜男惊诧地看着他。她就是打败仗而已,难道还有人诬陷她其他的吗? “胜男,你不仅是我的九妹,更是我未来的妻子。你要记住,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025章 成亲 舒胜男也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啃骨头时咯着了牙,反正是牙花子瑟瑟的疼。 她这还没过门呢,秦祐就急于摆明厉害关系,看来是京城里出了什么让他烦心的事。她暗自估摸,很有可能是那个刘侯趁机向他发难了。若换做是她,肯定也得狠狠踩他一脚。 秦祐见她迟迟没有回应自己,越发觉得此次见面,她处处透着反常,关切道,“九妹,这次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啊”,舒胜男眼睛一挑,又道,“就是夜夜会做恶梦。梦到那战死的三万英魂,让我替他们做主,讨个说法。” “讨说法?”秦祐一愣,道,“可是你折子里提到的内奸一事?放心,我已经启奏了父皇,先在差兵部着手去查了。” “是吗?太子的动作还真是快呀”,舒胜男佯笑盈盈地看着他,贼汉捉贼,能查到什么才怪呢。 她端起酒杯,呷了一小口后,道,“对了,我差去送信的人现在在哪儿啊?” “这你得回去问舅舅”。秦祐轻轻一笑。 舅舅?谁啊?哦,对了,好像是说她爹舒永衍。她自嘲地笑了笑,听他的意思,景南歌应该是没有直接去找他,而是把折子先送到了上将军府。 这个景南歌啊……她越发是看不透他是什么样的人,总不能又被他算出这个太子有问题吧?要真是如此,我非得要请他给自己当军事不可。以后凡事都找他一算,还用得着她费心思瞎捉摸嘛。 “我爹他身体还好吧?我打了败仗,没把他气坏吧?”舒胜男试探道。 “他当然被气坏了。他的宝贝女儿遭人陷害,他岂能善罢甘休”,他一半玩笑,一半认真道,“本来他要跟着我一起来接你的,但又不放心兵部那边做事怠慢,就只好留在京中天天去催兵部尽快查清真相。唉,这下可是苦了兵部尚书李之和大人了。” 舒胜男闻此,忍不住笑起来,虽与这个父亲还未谋面,此刻却又觉得好温暖。可若是有朝一日让他知道了太子的真面目,他又会怎么做呢?“我这个女儿真是不孝,尽让父亲给我操心了。” “放心,舅舅也操心不了太久了。” “为什么?”舒胜男不解道。 “因为你就要成为太子妃啦。到时,就轮到我来为你操心了”,秦祐说着,轻轻抚上了她的脸。 舒胜男尴尬地想要躲开,却又不想引起他的疑心,只好强忍着扭过脸的冲动,强挤笑容道,“我打了败仗,皇上恐怕对咱们的婚事要多考虑考虑了吧。” “不会的。等咱们回了京,我就向皇上请旨将咱们的婚礼办了,再也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舒胜男勉强笑了笑,却觉得额上有几滴冷汗留下来。这下好了,她不用想着怎么对付他了,得先想着怎么把这桩婚事推掉了。 好端端的一桌子好菜,就因他这一句话,她再没有半点食欲。草草顺便吃了两口,找个借口,就回房休息了。 一进屋,她就绕着桌子团团转起来。 晏平乐奇怪道,“九小姐,你这是怎么啦?太子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呢?反而心事重重的?” 舒胜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平乐,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晏平乐见她神情凝重,也不敢大意,赶紧道,“出了什么事吗?您尽管吩咐,平乐一定会拼命办成的。” “我不要嫁给太子,我要退婚”,舒胜男哭着嗓音道。 第027章 入京 大舜的京城邺安,位于华江水畔,舜朝开国皇帝高祖秦裕曾在此拥兵起义,反对暴梁政权。后灭梁建舜,定都于此。 太宗初年,在荡平“五王之乱”后,皇帝秦衍下旨重修邺安城墙,加高二十尺,加厚六尺,以至于邺安的城墙是整个大舜,乃至诸国间最雄壮巍峨的…… 长路漫漫,舒胜男窝在马车里,只能捧着一本《大舜志》打发无聊时光,虽然又是竖版、又是繁体、又是文言,她连蒙带猜也只能看懂一半,但好在还是了解了不少大舜的建国史。 原来大舜才历经两朝,当朝太宗皇帝是在腥风血雨中坐稳了皇位,邻邦的北吴、南楚、东胡,西齐四大国隔三差五地捣点乱,更别提还有那些总爱趁火打劫的藩属小国…… 要治理这么一个内忧外患的国家,舒胜男都替太宗皇帝头疼,也为她上将军府头疼,一有个风吹草动,她爹就得披挂上阵,偌大的大舜朝,就找不出第二个会打战的人吗? “平乐,我爹今年多大岁数啦?”她随口向正赶车的晏平乐问道。 “五十有三了”,他回道。 舒胜男扁了扁嘴,在古代能活到六十就算长寿了,他爹这么一大把岁数,居然还要领兵打战,她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舒胜男”会主动要求出征了。 “平乐,我爹的身体还好吗?”她有些心酸地问。 晏平乐摇了摇头,“老爷以前打战留下了不少旧疾,如今一到变天,就都会隐隐发作。” “他为什么不功成身退呢?以他的岁数,完全可以告老还乡的。” “老爷说,皇上有恩于上将军府,皇上一日需要他,他就会为皇上战到力竭为止。” 舒胜男幽幽叹口气,这就是所谓的忠君守节吧。 这时,秦祐驾马过来,道,“九妹,还有半日就到京城了。你累吗?要不要歇一歇?” 她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坐在马车里有什么累的。咱们还是赶紧进城吧,我很惦记父亲。” “是啊,快要入秋了,舅舅每到这个时节都会犯胸闷的毛病。不过,你别担心,我今年让太医院研制出一张新药方,方院判说了,有八成希望能治好舅舅的顽疾。” “但愿如此吧。” 马车没有片刻休息,在日落前终于到了邺安城下。 舒胜男好奇地掀开帘子,想看一看连《大舜志》中都大书特书的邺安城墙是怎样的与众不同。果然,才一眼就被它震慑住了,那高耸入云的城门简直如巨塔般矗立眼前。书上说,这城墙用时十年才完成,就这坚不可破的样子,就算再来一场“二十王之乱”也攻不下此城啊。 “九妹,宫门快下钥了。你今日先回府去见舅舅吧,明日再入宫觐见。到时叫上舅舅一同入宫,我在从旁说些好话,想必父皇在朝堂之上也不会让你太难看。” 舒胜男点点头,“辛苦太子了。” 第028章 回家 回到上将军府时,夜色已暗,府门挂着两盏大灯笼格外显眼,似是在为舒胜男照亮回家的路。 自打收到景南歌送来的消息后,舒永衍日日派人在门口守候,十几天过去迟迟未见人归,府内上下俱是悬着一颗心。 直到一辆马车缓缓地驶向府门而来。 门子一眼就认出赶车的人正是晏平乐,立刻欢天喜地,赶忙跑进去通知舒永衍。 马车在门口停下,下人们纷纷上前迎接。舒胜男跳下马车,看着这一张张殷切的面孔,不由心下觉得感动。 终于到家了,她抬头望着原本陌生的上将军府,却莫名地觉得熟悉与亲切。 这时,舒永衍疾步走出来,一见到心心念念许久的女儿,忍不住声音哽咽地唤道,“小九,你终于回来了。” 听了太多,也看了太多有关她这位父亲的事迹,如今亲眼见到,她总觉得仿佛与他认识了很久很久,她一下子扑进了舒永衍的怀里,脱口换道,“爹~~” “孩子,你受苦啦”,舒永衍紧紧抱着她,仿佛生怕她会从自己怀里消失。 回到府内,舒永衍将众下人们都驱散,亲自下厨为舒胜男煮了一碗牛肉面。 舒胜男吃着热乎乎的面,不由得眼里簌簌地往下落。她总觉得“舒胜男”的记忆或许在身体中还残留着几分,遇到熟悉的人、熟悉的物,便会忍不住的触动。 待吃完面后,舒胜男问起景南歌。 舒永衍有些惋惜道,“本想要留他在府里做个师爷,但他执意要走,我也不便强留。说什么与你有缘,今后还会再遇的。” “也不知道他是真地能掐会算,还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似乎什么事情都被他说中了”。 舒永衍好奇地问她,她就将从北庭开始发生的一路事情将给他听,唯独没有提及赫连竹喧,毕竟是敌国的将军,自己若与他走得太近,是怕会让舒永衍多心了,只说是她与平安秘密处决了石贲。 舒永衍听完,点点头道,“你做得很好。如今朝堂上,太子与刘侯势若水火。你若没有刘侯指示石贲的实质证据,想要参一本刘侯,只怕会适得其反。那条老狐狸最会贼喊捉贼,倒打一耙了。” “女儿明白”,舒胜男道,“最重要的是不给太子添麻烦。” “你能这么想就好。太子是国之正统,咱们自然要支持他。况且,日后你嫁过去,更是将咱们俩边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舒胜男本想试探下父亲对太子的态度,这下可好,她更是不敢把秦祐勾结北吴的事情说出来……突然,她想起一事,太子密谋抢夺北庭边防兵权一事未果,会不会迁怒与赫连竹喧?不过,赫连竹喧似乎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为此他甚至不惜得罪秦祐,到底会是什么呢? “小九,你在想什么呢?”舒永衍见她发呆,问道。 舒胜男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她当然不能和他讲,只好道,“我担心明日入宫的事。” “你放心,爹随你一起走,还有太子也定会为你说话。就算刘侯之流从中挑拨,相信皇上还是会看在太子和我的情面上,不会为难你。” “谢谢爹”,舒胜男心中还是隐隐的不安。 第029章 面圣(1) 请输入正文这一夜,舒胜男彻夜难眠。想到转天就要进宫面圣,她紧张得肠胃都在痉挛。 《大舜志》上记载这位仁宗是位铁腕皇帝,处事公正严明。她此次战败,虽然是有内奸作乱,但毕竟还是败了,三万兵马,单她一人生还回京,就算碍于她父亲天大的人情,仁宗也不会轻易让她脱罪。 她躺在床上,越想就越是亚历山大,就也是睡不着。这么一夜浑浑噩噩的,等到天亮时,她不可避免地顶着一对黑眼圈。 丫鬟伺候她洗漱时,见她憔悴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 好在这个年代的粉底遮瑕效果不错,加之丫鬟的化妆水平出众,等打扮好后,舒胜男再瞧镜子,觉得自己宛如变了一个人。 舒胜男本想好好谢谢这丫鬟,可又不知道她的名字,瞧她对自己的殷勤劲儿,应该是很贴身熟悉的人。她正不知该怎么开口时,就听有人在外面敲门。 丫鬟打开门,笑道,“平乐哥哥来得好早啊。” 晏平乐声音朗朗道,“杏雨,九小姐醒了”,他声音很大,似乎是特意叫给舒胜男听的。 舒胜男暗暗一笑,也大声道,“早就醒了”,起身到门边,对丫鬟笑笑道,“杏雨,辛苦你了,先下去休息吧。” 杏雨知道她欲与晏平乐商量事情,就知趣地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舒胜男长舒口气,“幸亏你来了,要不然我失忆的事儿就露馅了。” “九小姐得尽快熟悉一下府中的下人。听说今日,八位小姐都会回府看望九小姐,咱们更得多加小心了。” “啊”,舒胜男立刻头大,八个相貌相似的姐妹,她一时哪认得过来呀。 这时,下人过来传话,马车已在门口备好,舒永衍已往府门去了。 舒胜男拍拍胸口,深吸几口气。该来的终究要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硬着头皮往外走,瞧那背影颇有几分悲壮。 时间尚早,晨间的街市还未开,马车行得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宫门下。 舒胜男跳下马车,望着重兵把手的宫门,紧张得咽了下唾沫。舒永衍拍拍她的肩膀,“莫怕,一切有为父在。” 她点点头,知道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为她顶住。 参加早朝的官员陆陆续续到了宫门口,不论相熟与否,都会过来问候几句。舒胜男也不知道他们谁跟谁,只是随着父亲点头问好。 直到,在几位内阁大员簇拥下的刘侯走过来,似笑非笑地向舒永衍一拱手,“舒少将军今日气色不是太好啊,看来昨夜一定睡得不好吧。” “多谢侯爷关心,小女昨夜才回京,一路上辛苦,自然要气色不好。我瞧刘侯也是眼下泛青,想必昨夜又与庆王殿下秉烛夜谈了吧”,舒永衍不甘示弱道。 刘侯笑而不语,神情中还带着几分挑衅,负手往宫门内走去。 原来她就是那个已经久闻的刘侯,舒胜男忍不住撇撇嘴,一脸的阴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小九,一会儿朝堂上若是有人对阵你,不要急于辩解,凡事由我和太子替你做主呢”。 “是,爹”,舒胜男安心地站在他身后。 第030章 面圣(2) 舒胜男随父亲进入宫门,走过宽阔的殿前广场,穿过九龙白玉桥,来到正殿前。她抬头一望,匾额上“明德殿”三个大字,字形浑厚有力,透着莫名的威严。 太子秦祐住在东宫,早众人一步来到明德殿前等候,见舒永衍与舒胜男到了,便移步迎了上去,避开其他人,小声对他们道,“我昨夜回宫见了父皇,试探了下他的口风。言语中对胜男也多有体谅,想必一会儿殿上也不会对她多做为难。” 舒永衍感激地向他一拜,舒胜男赶快学着她父亲,也向太子一拜。 秦祐低声,“舅舅,咱们是一家人,何必见外。” 殿前内侍请众官员进殿。 舒胜男跟在舒永衍身后,沿右路进入, 殿内,左为文臣,右为武将。舒永衍与刘侯皆是一品封位。但舒永衍因是太宗义兄,所以站位第一,刘侯位列其后。舒胜男虽也是一品将军,但大殿之上哪个不是一品,她只好乖乖站在末尾。 “陛下驾到”,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 众人纷纷跪下行礼,舒胜男赶紧也跟着学。大殿顿时鸦雀无声,只有衣服簌簌的声音。舒胜男好奇地偷偷往上瞄了一眼,虽然离得太远,看不清模样,但冠冕下的花白头发还是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舒胜男仔细回忆,太宗秦衍年龄还不过半百,虽然身体看着还算健朗,但一头花白头发又显得衰老许多。 出神间,众官员已起了身,她赶紧也跟着站起来。 “听说,昨夜胜男回来了”,太宗一眼就看见躲在最后的她,神情平淡,不知是喜是怒。 舒胜男赶紧跪下行礼,“罪臣舒胜男叩见陛下。” “两月不见,你似乎单薄了许多,官服穿在身上都有些飘了”,太宗眯着眼睛看她,似乎视力已不太好。 秦祐站出来道,“启禀父皇,此次与北吴交战,舒少将军也受了些伤,因要急于回京向父皇请罪,路上不敢多做耽误,日夜兼程,所以消瘦许多。” “既然身上有伤,就先起来吧”,太宗道。 舒胜男见秦祐回头对她微微笑了笑,她默默点了下头,站起身。 她谨记父亲对她说的话,朝廷至少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莫让刘侯之流抓住把柄。此处战败的缘由,就由秦祐替她向皇帝陈情说明。 舒胜男一边听他说,一边暗暗惊叹,朝廷上说话果真有讲究,秦祐说得滴水不漏,将她的责任摘德干干净净,顺便还将赫连竹喧退兵的功劳扣到她的身上,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是北吴战败退兵了呢。这话要是让赫连竹喧听到,他肯定要跳着脚的骂了。 秦祐的话才说完,刘侯果然站了出来,“听闻舒少将军陷入围困时,是孤身一人逃出的。赫连竹喧亲帅一对人马去追你。可奇怪的是,转天后,赫连竹喧退了兵,舒少将军也安然无恙。这不得不让人多想啊。” 舒胜男诧异地看着他,这件事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暗中派人监视?不可能啊,赫连竹喧那么鸡贼,怎么可能没有发现?难道……她摇摇头,不会的,赫连竹喧不会害她的。况且,他不是和太子密谋嘛,又怎么会调转枪口呢? “舒少将军,你可否解释一下?”刘侯问道。 “啊?”舒胜男呆了下,立刻道,“很简单,我逃掉了。” “逃掉?”刘侯一笑,“赫连竹喧是什么人,即便舒少将军三年前暗算过他,可想要从他的天罗地网中逃出,只怕就是你爹,舒上将军也不难做到吧?” 舒胜男终于明白秦祐所说的“脏水”是什么,是要诬陷她和赫连竹喧私下密谋了什么吗?真是可笑,她要是真如此,还至于还死三万人? 她看了眼秦祐,却见他只是站在原处,一句话也没有。她冷冷一笑,之前他说的那些漂亮话,她还记忆犹新,临了,他却躲在一边当缩头乌龟,这年代,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她心里满满的恨意,但还有努力装出平静的表情,抬头问道,“刘侯既然都听说了赫连竹喧追捕我,怎么后面的事情反而没听说到呢?” 刘侯冷笑道,“因为后面的事情只有你和赫连竹喧知道,至于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恐怕和他突然退兵有莫大的关系吧?” 好奸诈啊! 舒胜男眼皮一跳,终于明白老姜的狠辣,他并不挑明,却给众人留下无暇的遐想,偏偏这遐想会要了她的命。 “刘侯也是带兵之人,应该对赫连竹喧很熟悉,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怕是很少人知道。”她心里默默对赫连竹喧道了声对不起,危机关头,只有拿他来挡箭了。 果然,刘侯一愣,细细想了下无果后,只好问道,“他有什么致命弱点?” “他不会水!” 第031章 面圣(3) 殿上众人皆是一怔,忽然,一阵洪亮的笑声响起,一直静坐于宝座上的太宗朗声笑起来。 舒胜男不懂他的笑点在哪里,赫赫有名的北吴大将是个旱鸭子,就这么可笑嘛。 “所以,你就引他至水里?”太宗问道。 她点点头,“要不是他对我一路穷追猛打的,还不至于这么容易上当。”说完这话,她就有点心虚,要是传到赫连竹喧的耳朵里,他又该骂她没良心了。唉,算了,良心比起小命,还是后者更重要。她又继续添油加醋道,“我把他按在水里,灌了他一肚子水,差一点就把他给淹死了。” 众人又发出无比可惜的叹声,纷纷低声议论,“要是把他淹死就好了。” 太宗也奇怪道,“你既然有机会杀了他,为什么又会放过他呢?” “自然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舒胜男晃了晃脑袋,“杀了他固然是大功一件,可他的兵马还驻扎在我大舜边疆,正伺机而动呢。万一他们知道主帅死了,群情激奋,一举进攻,只怕北庭也要不保。” 太宗听完不由赞赏的点点头,“你做得很对。那后来呢?” “赫连竹喧自恃清高,他欠了我一命,就如鲠在喉似的难受。他这人是宁愿战死沙场,也不会受屈于人的。我就让他发誓即刻退兵,否则我就将他落水受我羞辱的事公开于天下,让他颜面扫地。” 太宗拍手叫好道,“你这招算是抓住了他的命脉。” 舒胜男也得意地昂着脑袋,“如今他已退了兵,臣又回了京,谁还管他的约定。他杀了我大舜那么多士兵,就该让他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才稍稍能解我心头之恨。” 众大臣附和着点头,都赞她智勇双全,不辱大舜威名。 舒胜男长舒口气,朝秦祐瞥了一眼,什么靠他说话,最后还不是得靠她这张三寸不烂之舌。 “陛下”,刘侯又道,“舒少将军虽说也算是逼退了北吴的进犯,但她毕竟还是战败了,而且是全军覆没的惨败。我大舜律例一向公正严明,不能因舒少将军耍的这点小聪明,而抵罪吧?” “是啊……” “侯爷说得没错……” “应该严惩……” 刘侯也说完,他的一群同党也跟着附和,朝堂之上风向又吹向了舒胜男。 秦祐终于不再坐壁上观,挺身而出道,“父皇,舒胜男确实应该承担战败的责任,但她回京路上揭发了裴阳县令陆有为的贪污行径,又说动柴家捐款上百万两用来安抚灾民,也算是大功一件。不知可否功过相抵?” 太宗本为今年的灾情头疼,没想到舒胜男居然从柴家要来了银子,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内心欢喜,但面上仍旧平静道,“这确实有些难办了。灾民的性命重要,但我大舜士兵的性命同样重要啊。” 秦祐暗暗向兵部尚书使了眼色,他立刻会意地上前启禀道,“启奏陛下,此次舒少将军北上抗敌,每一站都会将军情奏报回兵部。”李之和呈上十几封军报,由内侍送到皇帝御案前。 李之和继续道,“从这些奏报上看,舒少将军每行一程,都会沿路遭到设伏,可见必有北吴奸细混入了我军中。我大舜招兵必会经过层层刷选,而有这样的人混入,只怕北吴的内应不知一人。” 太宗匆匆看过几封军报后,气得拍案叫道,“查,给朕查个明白。这样祸国殃民的小人,必须严惩。” 李之和恭声道,“是。” 一见太宗发怒,哪还有人不识趣再说什么,刘侯也只好把一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舒胜男长舒口气,这算是过关了吧? 没成想,太宗又道,“舒胜男,你虽然可功过相抵。但毕竟让我大舜三万将士殒命,你就去护龙寺抄写《地藏经》九十九遍,以祭众将士的在天之灵吧。” “是”,舒胜男乖乖道。 第032章 姐妹 舒胜男从大殿中走出来时,正好一阵小阴风吹过,吹得她背襟上瑟瑟得发寒,她一摸后背才发觉,竟然是出了一身冷汗。她刚才光顾着发动脑筋怎么应付太宗,居然都没发觉背后湿漉漉的。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也不知是因身受寒,还是心受寒,反正就觉得前路渺茫,跟殿中这一群新老狐狸斗智斗勇,真是件苦差事啊。 “小九啊”,舒永衍在后面拍拍她的肩膀,满意地赞道,“不错,现在不止学会沉得住气,还能随机应变了。经此一战,长大了不少啊。” 舒胜男仰头冲他笑笑,这成长可是否出了血的代价呢,她再没点长进,就实在太蠢了。 陆陆续续有其他官员步出大殿,与舒永衍有些交情的,便向他致以亲切的慰问,站在刘侯那一方的自然摆个脸子后,拂袖而去。 舒胜男细心观察了下,与刘侯交好的多是文臣,武将多半仰慕舒永衍的威名,多数则力挺他这边。 这就让舒胜男很奇怪了,刘侯不也是武将出身吗?怎么到跟那些擅弄权术的文臣走得如此近。 待他们上了马车,回上将军府的路上,她将心中疑惑说给舒永衍,他叹了口气道,“那些文臣不是和刘侯走得近,而是和庆王走得近。庆王出使南楚未归,他们自然就以刘侯马首是瞻了。” 原来如此,舒胜男点了点头,脱口道,“这个庆王还挺有手腕的嘛。” 舒永衍却是不屑地哼了声,“什么手腕?无非是权钱交易,收买人心罢了。” 舒胜男暗暗咧了下嘴,明显听出她老爹对这个庆王的不满。想想也是,他满心向着太子,凡是和太子不对付的人自然得不到他的好感。 舒胜男却没有他的先入为主,不管是用了什么手段,能让这满朝文臣依附在自己身边,这就是本事啊。怪不得连赫连竹喧都听过这个庆王的名号,看来,他也是非泛泛之辈啊。 不过,现在可不是她为别人费脑子的工夫,一回到上将军府,看到她那个相貌相似的八个姐姐,她登时觉得脑仁疼,偏偏这八个姐姐不好好按着辈分坐在椅子上,一见她进屋,就全涌了过来,又是摸她的脸,又是抚她的手,还有甚者暗暗掐了她几下。 她一个也叫不出名字,只是满脸堆笑,笑得肌肉抽筋,腮颊麻木。 好在晏平乐一直跟在她身后,她要向谁开口,他必先向谁行礼问安,一统问安下来,总算没有叫错人,又混过一关。 “九妹啊,瞧你瘦的,都皮包骨头了,你姐夫刚从南方公差回来,带了几支上好的野山参,我给你捎来一只,让杏雨那丫头炖汤煲粥给你放点,补补身子。” 舒胜男眯眼笑着点点头,不记脸只看衣,一身海棠红的络纱裙,这是她五姐舒胜娇。 “五姐,你也太小气了,送还不全送,就只拿来一只”,那边有人飒飒起身过来,拉过她的胳膊,道,“九妹,我给你带的你保准喜欢,这可是我亲手做的阿胶芙蓉糕。你这丫头最馋嘴了,小时候总跑我院子里偷吃东西。” 说完,众姐妹捂嘴笑了起来。 舒胜男啥也没说,照单全收,瞄了眼她的衣裳,鹅黄凤尾裙,这是她七姐舒胜娅。 “好了好了,九妹刚回来,你们也让她坐下歇会”,年岁稍长的一姐姐起身将舒胜男搂在怀里,舒胜男闻到她怀里有淡淡的药味。 这是她大姐,舒胜妍,足大她十八岁,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已是徐娘半老。 还有其他几位姐姐都带了礼物送她,虽都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但亲姐妹的感情,却是比这些礼重多了。 第033章 景氏 舒胜男笑而不语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这八个姐姐聊得热火朝天,她是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反正说多错多,她就只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晏平乐悄不声息地站到她身后,舒胜男见没人注意这里,就小声问她,“这几个姐妹,平日里我和谁最熟啊?” 晏平乐略略俯身,“在内院时,我不常跟在小姐身旁,这个还是杏雨比较清楚。” 唉,算她白问。她端起丫鬟送过来的茶,抿了一小口。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八个女人凑一起,叽叽呀呀,吵得她头疼。幸亏她们都嫁了出去,要不然住在这样到处是女人是非的家里,她非神经衰弱了不可。 她这刚揉了揉太阳穴,眼尖的八姐舒胜姮就捂嘴笑起来,“九妹啊,你以后要多和咱们姐妹走动走动,别净和平乐这样的男人混在一起。等将来成了太子妃,也好在后宫诸位娘娘跟前,贤淑些。” “八妹这话说得是”,四五个纷纷起身附和,然后对舒胜男又是一番三从四德的教育。 舒胜男欲哭无泪地看着她们,只怕她们要后悔了,反正她是死也不肯嫁给秦祐的。 “诸位,九小姐昨夜才回府,今天又一早进宫面圣,是否能让她歇息一会儿啊”,晏平乐实在看不下去她受这样的连番轰炸,挺身护她道。 几位姐姐正有些对他的无理不满时,大姐舒胜妍发话道,“是啊,九妹一路风尘仆仆的回来,是该好好歇息一下。来日方长,咱们姐妹下次再聚吧。” 舒胜男蹭地站了起来,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众位姐姐还有什么教导,咱们下次继续。” 反正她最小,所有人都得让着她。舒胜男趁着大家没留神,一溜烟就先跑了。 出了门她就长舒一口气,庆幸了,她没穿越到深宫大宅,天天跟家人玩宫斗宅斗,要不然,以她这点脑细胞,分分钟钟被人算计得要上吊啊。 她想独自清净下,就让晏平乐退下,一个人走后园逛起来。 上将军的花园,小桥、流水、亭阁、假山……处处都透着精致,连长廊的镂空石窗上都雕着各种人物图案,一圈看下来似乎还是个故事。 她充分发挥着想象力,一路看下来,发觉这似乎是她爹娘的爱情故事,从两人如何偶遇、如何相恋、如何结亲、如何分离、如何重聚……一幕幕看下来,真是一出跌宕起伏的浪漫爱情剧啊。 她边沿着走廊,边欣赏石窗上的图案,直到走廊的尽头是间类似佛堂的地方。里面有阵阵檀香散发出来。她推门一看,看到的原来是她娘的灵位,上面写着“先室景氏姬玉”。 原来她的母亲叫景姬玉。 舒胜男奇怪地看着牌位上的名字,怎么也姓景?景应该是一个很少见的姓氏才对啊? 正出神呢,舒永衍走了进来,“看你娘来啦。” 舒胜男一惊,回过头,微微笑着,“昨天回来太晚,还没来得及给娘上柱香呢,刚送别了几位姐姐,我就过来了。” “你比她们几个孝顺多了,她们只有在你娘忌日的时候,才会记得回来上香”,舒永衍对那几个女儿似乎有些不满,他亲自取了香点燃后交到她手上。 她有模有样地磕头摆了摆,插进了香炉内。 第034章 动摇 舒永衍老感欣慰,也上前烧了几炷香。 这个时候,舒胜男自知该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加之又很好奇自己这位母亲是怎样的人,尤其是他们夫妻缠绵悱恻的爱情更是勾起她的八卦心。 她扶着舒永衍在旁边的圈椅坐下,娇声道,“娘为了生我,连性命都不顾,我哪能不时时惦记着娘呢。” 舒永衍点点头,感叹道,“她为了生你,确实遭了很多的罪。” 舒胜男趁机问道,“爹,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每当看到别家母亲牵着自己的孩子,我就好生羡慕,会幻想着我娘的样子。若是她在,一定会很疼爱我的。” 舒永衍似想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但是脾气犟起来,任谁也劝不住。” 这点,舒胜男完全相信,要不然当初就不会有她这个老九的存在了。 “娘在嫁你之前一定有很多追求者吧?我长得这么俊,我娘一定也是个大美人。” 舒永衍好笑地瞪她一眼,道,“你娘也算是出身高贵,只是那些人都是只有贼心没有贼胆,哪像你爹我,认准了,就算再难也不放手。” 舒胜男捂着嘴咯咯地笑,“什么叫有贼心没贼胆啊,难道我娘还是母老虎不成。” 舒永衍幽幽叹口气,“毕竟她是亡故郡主,那些人都怕惹上麻烦。” 舒胜男一愣,这信息量也太大了,亡国?哪个国啊?不会是前朝的梁国吧。看来,她很有必要再找本《大梁国志》读一读了。 “好了,我有些累了。你也早点回去收拾收拾,明早就要动身去护龙寺呢。” “哦”,舒胜男扫兴的撅噘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回了房,她就在书架上翻箱倒柜地找起来。杏雨捧了新茶送进来,见她在找东西,不由问道,“九小姐在找什么啊?” “有没有前朝大梁的史书啊?” 杏雨摇头道,“咱府里和前朝有关的东西一样也没有。” 舒胜男颇感奇怪,她娘不就是一个前朝郡主嘛,何至于这些小心。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好奇,想要弄个明白,“你去把平乐叫过来。” “是”,杏雨放下茶,去请晏平乐。 不一会儿,晏平乐就进来屋,“九小姐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办吗?” “不用你跑腿,就是跟你打听个事儿。你知道我娘是前梁的郡主吗?” 晏平乐点了点头,“知道啊。” “那我爹和我娘是怎么认识的啊?” “这我哪儿知道啊。” 舒胜男回忆着石窗上图案,记得有一幅似乎是两人在一个寺庙偶遇。可让她不解的是,她娘怎么会出现在大舜呢?按理说前朝的人不是一定亡国时就被处死的吗? “大梁被大舜所灭,可我娘居然还能嫁给大舜战将,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一点也不奇怪”,晏平乐看了眼窗外,见杏雨没在,就小声道,“因为当初就是你娘的父亲帮助高祖皇帝灭的母国。” “哇,大义灭亲啊”,舒胜男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赶紧追问详情。 晏平乐抓了抓头发,“我也就是听别人说的。好像五王之乱后,景氏一族的名字就从舜史书籍上被一笔抹掉了。” “你说话不要那么跳跃好不好,景氏怎么还和五王之乱有关系啊?” “你的娘舅当时是宸王的谋士,宸王兵败后,景氏也就是跟着倒霉,除了夫人外,满门抄斩。” 舒胜男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家里和前梁的东西一点也不能有呢,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在里头。 “想必那时,爹为了护住娘,也是不容易吧。” “老爷当时护驾有功,他拿天大的功劳换了夫人的性命。” 舒胜男感叹道,“怪不得娘就是豁了性命,也要为舒家留存香火呢。有这样的夫君,死不足惜啊。对了,景氏一族都死光了吗?” 晏平乐摇头,“夫人的弟弟侥幸逃脱了,听说跑到北吴做了大官,赫连竹喧也是他一手调教的。” 舒胜男惊诧了一声,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如果景南歌也是景氏的人,那他说不定应该和赫连竹喧认识?那当初赫连竹喧入北庭救他,就是景南歌通知他的?当初她还奇怪为什么那么巧让他们俩遇到,原来这就早就安排好的。 那么……舒胜男的心更沉了沉,赫连竹喧救她是故意要赢得她的信任?继而再挑拨她与太子的关系? 天啊,到底谁说的话才可信啊! 第035章 重遇 晃晃悠悠的马车,催人欲睡啊,天不亮就爬上车的舒胜男,这会儿眼皮正在打架。 这护龙寺原以为就在邺安城的某个犄角旮旯,没成想竟是建在巨鹿山脚下,离邺安足有三十多里地呢,天不亮出发,赶到那里也得晌午时分了。 舒胜男强打精神,最后还是在半路上睡着了,这也不能全怪她,昨天听了晏平乐说的话后,她彻夜难眠,总祈祷着是自己想多了,景南歌与景氏一族没半点关系,只是巧合的重姓而已。 她不在乎是什么亡国郡主之女,只希望赫连竹喧没有骗她,她还能一如既往地相信他。 迷迷糊糊得睡了半天,等到了护龙寺山门口,晏平乐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揉着惺忪睡眼下了车。 只是,这寺庙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毕竟是皇家寺庙,似乎略有些寒酸了。 晏平乐向她解释道,“这间寺庙原叫卧龙寺,据说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高祖皇帝当年就曾在此举兵起义,后来建立舜国时,就将他的佩剑供奉在了寺中,也将寺名改为护龙寺。” “哦”,舒胜男点点头,“太宗就没下旨好好修葺一下吗?” “寺中历来的主持都定下规矩,不受皇家香火,当年肯让高宗的佩剑进入寺中,也是希望能止戈兴仁。护龙寺离邺安较远,平日少有人来,所以香火并不鼎盛。” “奇怪,那太宗干嘛让我来这庙里抄经啊?” “也许还有其他用意吧”,晏平乐也不知道,只能这样回答她。 二人慢慢走近寺内,并没有看门僧来迎客,他们径直就进了正殿内,看到一个穿灰布袈裟的僧人正在念经,见他们来了也不理会。 晏平乐刚要过去叫他,舒胜男将他拦住,将他拉出了大殿,“人家念着半截经呢,不要去打扰人家。我们四下转转吧。” 晏平乐跟着她又漫无目的地往后院走。 这护龙寺看起来略有荒凉,但面积却是不少,尤其是禅房,粗略一数,竟能容纳近百人入住,只是多数是空的,少有几间虚掩着门窗,但也并无僧客在里面。 “奇怪,寺里就没其他人了吗?”舒胜男正好奇呢,眼角瞥到一个人影从长廊穿了过去。 舒胜男不由朝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走过去,虽然寺内清净得有点诡异,但还不至于大白天的遇到鬼。她负手穿过长廊,进入到最后面的庭院,园中有张石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伏在桌旁看书。 总算是看到人了,舒胜男快走几步过去,一看他正脸,忽然就愣住,竟然是……“景南歌!” 他抬头也是微微一愣,随即起身朝她轻笑道,“舒小姐,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是真的恰巧,还是你早就算好啦?”舒胜男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景南歌含笑不语,请她与晏平乐落坐,缓缓道,“我与寺中的主持普济大师是故交,所以顺道就来寺中小住几日。” “是这样啊”,舒胜男半信不信地看着他,“还没谢谢景先生替我送信呢。”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景南歌问道,“舒小姐来寺中是烧香许愿吗?” 她摇头道,“来这儿受罚抄经文。” “抄经文怎能算是受罚呢,那是积功德的好事啊”,景南歌浅笑道。 “是积功德,但是要抄九十九遍,可就不是件轻松的事儿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舒胜男见他又开始说这些玄乎其神的话了,不由撇了撇嘴,“先生上次帮我批字,说有口腹蜜剑之人会远离我,可至今我也没发现什么有这样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没有发现他的真面目,又怎知道他就是口腹蜜剑之人呢?” 这话说得,真是一点毛病也没有,连她根本找不出茬来,她转而又问,“现在还会再寺中住段时间吧?” 他点了点头,“是的。” 舒胜男暗暗庆幸,来日方长,她就不信摸不清他的底,“那太好了,我也护住上一段时候,以后还要向先生多多请教呢。” “岂敢岂敢”,景南歌笑得风轻云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