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癸神丐》 第一章 风雪旅途 仁盛三年冬,武林易主,奕剑山庄广邀天下群豪,论剑南山,推举新任盟主。 雪铺大地,行人三两。一对青年男女各自牵马,缓步而来。 “这次我们来南阳,你不要再冲动了。”林紫英轻轻握住穆煊炽的左手,只觉得他的手纤长有力却寒如冰窖。 穆煊炽觉得林紫英的眼中含无限柔情,关怀之情显露无疑,微微一笑,目光坚定而柔和地看向林紫英,表明自己不再像以前般莽撞,伸出右手覆上了林紫英凝脂玉手,两人对视而笑。 穆林二人在就近的客栈歇脚,客栈清幽雅致,倒也舒适安静。二人饮食偏清淡,对酒肉之类需求甚少,旁人只觉得他二人不似江湖侠客那般嗜酒如命,但见二人衣着素朴,皆着素色布衣,如此又不像是世家子弟。近来客栈多武林人士打尖住店,过往之客不是锦衣华服的武术名家就是衣衫褴楼的丐帮子弟。时丐帮为天下第一大帮,其余四大名门正派为北冥派,少林派,奕剑派,一字派。丐帮自帮主以下分九袋弟子,五大长老,分舵二十余,门人弟子近千。北冥派与一字派以掌法见长,奕剑派剑术天下第一,少林派武功则博大精深,非一言足以概括。 “这些武林人士应都来弈剑山庄参加武林大会的。”林紫英端杯饮茶,但觉清香扑鼻,虽不及家乡之茶,却也极为难得了。 “都为了争武林盟主。”穆煊炽向来厌恶这些自诩名门正派(丐帮除外)的人,他们身上那腐朽熏臭的教条味无一不让他唾弃,但唯有一人,出淤泥不染,这人是他最好的兄弟。穆煊炽想,也许这次机会可以旧友重逢。 思索间,只见一锦衣公子缓步上楼,身后跟着一个番邦小厮。 穆煊炽好奇,便多向那人看了几眼。那公子不过二十上下年纪,俊秀儒雅,右手提着一通体漆黑看似不起眼的长剑,举止投足间气度不凡。初看时,煊炽只想,又一个贵族公子。可细看时,却总觉得这人的面貌好生熟悉,就像是,就像是他的那个旧友,只是七年不见,少年人的容貌变化极快,眉眼长开了,幼时可能丑陋瘦弱,长大后又是不同姿态。 “公子,您可有什么想吃的?”那番邦小厮说着一口极为别扭的中文,如断弦的琴瑟,咿呀咿呀古怪至极。他神态恭敬,礼数极周。 “清淡自好。”那公子神色淡然,语调轻柔。穆煊炽只觉得他人长得好,声音又如此好听,怕是要迷倒万千少女了。想到此处,不禁看了眼林紫英,但见她的目光只停留在自己身上,心里颇感自豪。林紫英似是看透了穆煊炽心思,狡黠的一笑,视线又看往别处。 那位锦衣公子便是林海山庄少庄主黎颜,奉父之命代表林海山庄参与武林大会,他少时成名,天下早已知月琴双侠之子啸月剑法天下闻名,与弈剑山庄少庄主孟临川并称“南孟北黎”。他身边的那个番邦小厮名叫山姆,看似平庸,实则武功高强,“喷气式”西域武功世所罕见,听说只要见到他使这般武功的人,无一存活。 当晚,黎颜便与山姆就住于该客栈。按常理,少庄主出庄赴会应是前呼后拥,仆人武士随从。其实黎颜武艺高强,月琴双侠极其放心,再加上,他天性谦和,不愿讲究排场,这一“习俗”便也抛却了。 “山姆,依你看,这次武林大会,卧虎藏龙的草莽之士可还居多?”借着不太明亮的烛火,黎颜轻轻抚剑,漫不经心的问到。 “少庄主,今日小的注意到,就在我们邻桌的两位客人,一男一女,颇为年轻,似乎不太像是属于什么门派,但却绝不像是凑热闹的普通剑客。”山姆抓了抓鼻子,这是他常做的动作。 “那个青年人,我好像在哪见过,可就是怎么也记不起。”黎颜蹙眉沉吟,其实在日间穆煊炽盯着他的时候,他也注意着穆林二人,只觉得男的剑眉星目,女的秀雅脱俗,当真是一对璧人。尤其是那个青年男子,面貌是那般熟悉.....就像他......“罢了,早些歇息,明日还得去弈剑山庄拜见孟伯伯一家。”当下起身入室,准备就寝。山姆应了一声,旋即退下。 次日,天空竟是飘下了片片鹅毛大的雪花,穆煊炽和林紫英虽起早赶路,却未直接去弈剑山庄,而是准备在平南山下借宿一晚。 黎颜和山姆则收拾好行李,分乘两匹良驹,不顾风雪,直奔山庄而去。 “煊炽你看,前面有户农家。”林紫英带着些许兴奋,回眸注视煊炽,似是等着穆煊炽的决定。 “我们先去看看,勿要打扰农家。”穆煊炽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下马前去探寻。 两人轻敲这家农户的门,只听得里面有一老妇的应声:“来啦来啦。” 待那老妇推开门,只见一对青年男女,衣着朴素,披着斗篷,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也是急需一个歇脚之地。 “老人家,打扰了,风雪阻路,在下和舍妹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可否打扰?”穆煊炽温言细语,神色恭据,向老妇作揖。 老妇见这青年人知礼恭顺,相貌清雅,再见他这般恭敬从言,对他本是极有好感,又见他和身边的女子神态亲昵,只道是私奔的年轻夫妇,如此又更起怜惜之情,当下决定收留他们一晚。 “不打扰不打扰,我这里正好有一间客房,我一直和老头子住在一起呢。”老妇笑眯眯地说,慈祥和蔼。说着指向里屋,只见一驼背老人正自收拾柴火,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穆煊炽和林紫英下马前就已经解下身上的配剑,再加上二人身披斗篷,穿着朴素,也减少了猜忌。 这边黎颜和山姆因骏马驰如闪电,路上又有山姆“气挡功”遮风挡雪,总算是在傍晚之前赶到弈剑山庄。 其时风雪暂歇,雪光莹莹,霞光晚照,林郁葱葱,弈剑山庄依山傍水而建,自高祖传至成祖,已有百年历史。初任庄主孟修文原为高祖年间镇南大将军,后携妻儿老小归隐山林,其长子孟松锡剑术绝超,为奕剑派创派祖师。但后世所传掌门人,并非孟家后人,这也是孟松锡当年立下的规矩(如果有孟氏子孙青年才俊足以担任掌门之位,需与父母断绝关系)。所以,弈剑山庄是隶属于奕剑派的,奕剑派的掌门位高于奕剑山庄庄主。 黎颜遣山姆前去通报门僮,只见山姆手足并用,喇叭喇叭地向着门僮比划。黎颜只在心中想,需得治好山姆这一遇陌生人说话舌头打结的毛病。 那门僮最终似是听懂了山姆的话,转身进府,不一会儿,还没等黎颜看清,一团紫色的球状物奔向他的怀抱。黎颜差点想喊山姆来“护驾”,但听一声软蠕蠕的“颜哥哥”,黎颜只觉得自己要融化了,嘿,果然是这个小鬼。 “易川,你这个小鬼头,一年没见,德性没变啊。”黎颜调笑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快要和他一般高,却死皮耐脸环着他的腰不愿松手的孟易川。孟易川是孟庄主的次子,比黎颜小上三岁,儿时最爱黏着黎颜,一声声“颜哥哥”直教的山姆等人“母爱泛滥”。“你确定你想让你大哥看到咱们这样?哎,临川你也来啦。” “什么?不......会吧,啊啊啊”紫团子猛地跳开,力度之大差点掀翻黎颜,只见他环视四周,除了山姆和门僮傻傻的站着,就只有黎颜和他,顿时知道,被耍了,“颜哥哥就爱取笑易川。”说完还不忘勾了勾黎颜的小指。 黎颜看着眼前这位面若桃花的......额......嗯嗯公子哥,肚子里翻江倒海,怎么就觉得这么别扭呢,小时候他这样很可爱,长大后还这样,嗯,就有点...... “颜哥哥,随我进庄吧,爹娘知道你要来可高兴了,早早叫我埋伏在门后迎接你呢。”孟易川手舞足蹈,喜悦难以,只想着终于有人陪他玩捉迷藏了,也就是说,可以不用做功课啦。 黎颜满脸乌气,对这小鬼头的用词,不敢恭维。 当下黎颜随孟易川步入山庄内部,直感叹山庄气势恢宏却依旧古朴素雅,仆人婢子甚少,林园花艺精致,既值风雪之季,红梅临寒而放,清香沁脾,怡人雅兴。黎颜边走边赏,一路走来所看尽皆红梅,倒也奇怪,这奇怪,这么多花,偏偏全栽梅花,这么多色,偏偏全挑红色。在林海山庄,那可谓是花开之季,色彩缤纷,争奇斗艳。红梅参差之中,黎颜突然感觉到从中射来的目光,定睛一看,只见一极为丑陋的“奴仆”,左半边头发掉落,掉落之处生满癞疮,面部阴森,在白雪的映照之下极为恐怖。黎颜不禁打了个寒颤。 正想询问孟易川,突然,一个大拇指盖般大小的雪球从斜右方飞来,无声无息。可就在雪球离黎颜不过一尺之时却径自消失。原是黎颜周身早已遍布九阳神功,纯阳内力周身涌动,雪球所射劲道中乃是阴寒指力,阴遇阳,自然融化为水,如不细看,当真认为是雪球自动消失了。 此一变故,黎颜似乎毫不知晓,其实内心了然,只怕这是孟少庄主又来试探自己的功力了,唉,只是自己不想过于“显摆”,但这九阳神功一经练成,已经与自身融为一体,想克制,也难了。 “颜兄远道而来,未曾远迎,失礼失礼啊。”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黎颜抿嘴轻笑,双手一叠,转身道:“临川兄,好久不见。” 只见一俊逸公子俯身作揖,他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眉如刀削,目若朗星,锦衣华服,举手投足之间甚为慵懒。孟易川见到大哥,竟害怕似地躲在黎颜身后。孟临川咧嘴一笑,道:“颜兄,小孩子不懂事,坏了规矩,现下见到我倒像是躲魔鬼一般,”绕道黎颜身后,敲了一下孟易川的额角,道:“爹娘是让我去还是你啊?哦,我想起来了,爹让你做的功课......” 孟易川一个激灵,连忙站直,道:“大哥,你......你别跟爹说啊,你看,我这马上就去做。而且,颜哥哥平安到达了,三妹可是迫不及待......啊哟!”一个偌大的雪球从远处飞来,直直砸向孟易川后脑勺,但听得一个娇嫩的声音由远及近,嗔道:“谁要你多管闲事?颜哥哥这般高的武功,还怕出事?再说了,山姆也不是吃素的,是吧?”话音未落,一个粉色身影飘然而至。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美目流转,娇柔可爱,长发竖起,腰束金带。她没去理会孟易川的“惨状”,而是走向黎颜,轻轻地碰碰他的手,道:“颜哥哥,外边忒冷了,咱们进屋说吧,爹娘都等着你在呢。”黎颜见她双颊微红,心中却知她思念自己之深,道:“敏儿,见过伯父伯母后,我们可得好好说说话。”他说的真挚,孟敏川喜悦无限,当下挽着他的手,双双进入内堂。 “三妹和颜哥哥真是一对璧人啊。”孟易川呆呆地忘着两人的背影,但又摸着疼痛的后脑勺,气道:“凶巴巴的样子,哼,害得我出丑。对自己亲哥哥就这么狠心。要不是你已经定亲了,我都担心你嫁不出去!”孟临川不禁好笑,道:“你少生点事吧,还嫌你今天事儿够少啊。爹娘最疼三妹了,再说了,三妹一向很温柔的。”说罢哈哈大笑,独自走了。 山姆一直留在原地,心里美滋滋的回想着孟敏川的赞美,这时突然发觉主人远去,心下大惊。赶忙追了过去,只留下孟易川一人独自生闷气。 第二章 雪夜偷袭 穆煊炽和林紫英二人在木屋中暂歇,二人同居一室也不觉别扭,只当是与平时一般,心如止水,从未有僭越之举。柴火哔博,红光微烁,林紫英伸手取暖,紧了紧身上的棉衣,想到这是心仪郎君的贴身之物,不禁满面娇羞,嫣然道:“煊炽,你知道吗,刚才那老婆婆只当你我是私奔的小夫妻呢,嗯......你说,我这般随你浪迹江湖,可算是与你私奔?” 穆煊炽只见她双目含笑,娇嗔无限,小女孩儿家情态毕显。于是与她并肩坐在床沿,又复轻轻搂住她,在她额头上温柔的覆了一吻,道:“我着实累你不浅,这一路来,你和我风餐露宿,我是个浪子,早习惯了这颠沛生活,可你......终究还是苦了你。” 林紫英倚在穆煊炽肩头,两人十指相扣,林紫英少女情怀,只觉得这奋不顾身的爱情才是自己想要的,什么世俗伦理,她一概不管,她只要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只想在帮穆煊炽完后心愿之后与他归隐山林......她注视穆煊炽的双眸,坚定的说到:“我这一辈子,只要和你在一起,谁也阻拦不了我。这江湖的腥风血雨我早厌倦了,等你的事情办完,我们便归隐山林。” 穆煊炽看着她嫣红的面庞,坚毅的神情,却不禁湿了眼眶,想到自己一生悲苦,无父无母,从小受尽苦难折磨,如若不是紫英的出现,自己早就想着与仇敌同归于尽。也正是紫英的陪伴,才让他变得更加理智,才让他对生活重燃希望。但是自己,自己却并非江湖中所言的至仁至义的大侠,想到这,又不禁想起了自己儿时的玩伴,也是一生的挚友“鹅蛋头”......昨日在客栈所见到的青年公子,或许,就是他,只是,自己对“鹅蛋头”的身世却一无所知,正如“鹅蛋头”对自己的背景一无所知一样。 林紫英看着穆煊炽微微湿润的眼眸,知晓他是想到了儿时的伤心往事,便也没再说话,只是握着爱人的手更紧了一些。良久,煊炽轻叹了一口气,道:“紫英,只有你,只有你真正懂我啊......”林紫英心中一动,像是感同身受般,被悲伤席卷,“煊炽,在世上,你不是孤身一人,你有我,有我.....” 两人睡下后几个时辰,一阵敲门声传来,随后便是步履蹒跚的脚步声。穆煊炽睡眠较浅,听力极强,登时便醒转过来。床上的林紫英功力较浅,加之累了一天,睡得正香,穆煊炽不忍将其弄醒,又奇怪深更半夜,到访实在蹊跷,兀自贴近窗户,探寻真相。 “今天都有哪些人落住?可有四大门派之人?”借着白雪反射之光,穆煊炽看见来访者共三人,为首一人似乎身着紫衣,听声音应该是个少年。其余二人皆身着黑衣,手拿长剑。 “有一对年轻的兄妹,不过我看八成是......,”这是老妇人的声音,“先前还有两个化子,几个和尚,不过都只留到中午便走了,想必该已到达山庄了。” “那那对兄妹会武功吗?可有带兵器?” “没有带兵器,会不会武功,这......我看不会,我也不敢确定啊。” 穆煊炽大惊,幸亏自己早有准备,将兵器全部藏在马厩旁的柴草里。自己今天故意显出无丝毫内力的样子,脚步沉重,呼吸不匀。 又听那紫衣少年道:“会不会武功进去看看不就好了。”说罢抬脚进屋,老妇人躬身引路,颇为恭敬。 穆煊炽暗道不好,本想转身装睡,可刚刚他已探明除那紫衣少年武功较高,其余二人甚为平庸,忍不住要捉弄他们一番,再加上紫英入眠,一旦他们破门而入,难免有冲突。一番寻思,妙计已出。 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听“吱呀”一声,烛光撒进小屋,紫衣少年当先踏进,随即发现空无一人,不禁恼怒,斥道;“人呢?老婆子不要命了?!” 老妇人也觉奇怪,明明之前还在的,一听紫衣少年发怒,又连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二少爷饶命,二少爷饶命啊,他们......明明在的啊。” 紫衣少年伸手一抚床炕,顿时了然,“是热的,人应该刚离开没多久,该不会是听到我们的对话了?该死,他们一定是会武功的!去,把他们给我抓回来!” “是!”两旁的黑衣人俯首应诺,一人向屋后走去,一人则在屋内搜寻。 “二少爷,马厩里还有两匹马!” “那说明他们没跑远,可有脚印?” “也没有!” 紫衣少年刚想继续询问,便被一阵凌厉的掌风扫到一旁。当即抽剑抵挡,使出连环出月剑法中的“月满西楼”,弓腰、斜步、拔剑、出招,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又快又准,直刺向黑暗中的穆煊炽。穆煊炽施展轻功,以极快的速度在紫衣少年的剑招中穿梭,接招拆招,速度之快,岂非肉眼能及。突然,穆煊炽左手伸出,小指在紫衣少年右腕太渊穴上轻轻一拂,紫衣少年手上一麻,握着剑柄的五指便即松了。这一下夺剑,乃是天山折梅手的高招,看似平平无奇,其实他小指的一拂之中,含有精妙绝世的小无相功,紫衣少年就算再练上三四十年的剑法也抵挡不了。紫衣少年气恼异常,欲上前夺剑,却被穆煊炽以凌波微步的脚法绕到身后点中穴道,当即晕倒。另外两个黑衣仆从看见主人如此,刚想回庄求救,却被随后而来的林紫英击晕。 那老妇人看到这一幕吓得坐倒在地,林紫英将其扶起,道;“老人家,对不住了,只怕以后你和老丈要离开此是非之地了,我这里有银两,够你们离开这去别处建房子了。事不宜迟。”老妇颤着手接过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慌忙离开。 “看来你还是没忍住啊。”林紫英从屋后找出绳子将倒地的三人捆起,无奈地看着穆煊炽。 “我也不打算先礼后兵了,对他们这种人,哼。”说着,穆煊炽走向窗前,借着窗外的雪光细细的端详手中夺来的长剑,这本是平淡无奇的长剑,玄铁而铸,薄刃寒光,可剑柄处却刻出一朵清霜高洁的梅花,工笔细腻繁复,臻美异常。穆煊炽盯着这朵梅花,应证了自己的猜测,这个紫衣少年,果然是孟玄凌和云裳的小儿子。 “紫英,我看这里一时三刻不会来其他人,你先休息会,我带着他有事去办。”说着提起孟易川出了屋子。将孟易川放在地上,打量着他,只觉得这少年眉眼之间长得更像云裳。想云裳当年清丽脱俗,出月剑法名震天下,得“月仙女侠”美誉,更是俘获了孟玄凌的心,以致引起孟玄凌发妻的嫉妒,差点香消玉殒......往事如烟,穆煊炽抚着剑柄上的梅花,眼泪却再也忍不住落下,梅花,梅花。娘当年最爱红梅,总是要在自己住的地方栽满红梅,与心爱的人看落雪映梅,冬去春来,只不过,那个人不是爹。而娘的一生,被世俗礼教束缚,最后身败名裂,殒命幽谷。 擦干泪水,穆煊炽站起身来,运转西癸神功御寒,右手提起孟易川,施展涟漪轻步,快速奔往山顶,那是去往弈剑山庄的方向。 不多时,穆煊炽已带着孟易川来到山庄门口,但一个守卫也没有,不过穆煊炽知道,山庄内部警哨严密,机关重重。如今自己孤身一人,还带个累赘,硬闯是不行的,只能躲。也多亏自己练就的一身“纵云梯”轻功,能轻松越过重重关卡。 这边黎颜深夜未眠,自感知孟易川出庄之后便辗转思索。白日在弈剑山庄所见的怪人蹊跷异常,晚间思寻,那森森目光仍让黎颜后脊发凉。而他知孟易川内功精湛,单凭踏雪无声就可知,但毕竟未上境界,与自己相比差的太多,不然也不会被自己发现了。正呆呆地看望窗外月色,突然一惊,已觉有人造访,这人轻功甚高,只因负重落地才被自己察觉。 穆煊炽走到黎颜所居客房之前,但觉这里积雪厚重,红梅沁香,而且人居室内,在这里行事最好不过。于是放下孟易川,将他僵直的身体竖直,在周围取来雪团覆在孟易川身上,不多时,已成了一个巨大的雪人。穆煊炽并未取雪封住他的口鼻眼,只为让他呼吸。又从身上取下一枚药丸,运气助孟易川服下。此时淡色月光照在他苍白无色的脸上,他咧嘴轻笑,可早没前日的温柔,此情此景,唯余狠辣无情。 黎颜透过窗户,只看到一个身穿黑衣,戴着兜帽的青年男子,身法极快,把孟易川覆成了一个雪人。他只道孟易川在外惹祸,仇家找上门来,可他转念又想,机关暗卡,难道这人有破解妙计?难道他是和山庄有仇怨?越想越不明白,只能亲自找他问个清楚。 穆煊炽处理好雪人,刚想离开,复又看到满园的红梅,却早无原先对母亲的怀恋,只有深深的愤恨。手起掌落,以一招天山六阳掌,绵掌柔劲,无声无息将所有梅花震落。这才施展轻功,便要离庄而去。 黎颜只见落红满地,眼前之人,掌法竟至出神入化境界,心下疑惑不已,立刻起身穿衣,夺门而出,右指急点出“啸风指”,欲夺穆煊炽的去路。 穆煊炽虽早已料到屋内有人,但情急之下却没料到是个会武之人,见状不妙,当即回身推掌,六阳掌的阴柔内力与一阳指的刚劲内力碰撞,两人均被巨大的推力冲击,只黎颜内功刚纯,加之九阳神功护体,未受损。穆煊炽却从半空跌了下去,眼见便要触地,忽地左掌伸出抚地,右掌划了个半圆推地,以西癸神功为基,瞬时站稳。 “阁下何人?深夜造访,不会只是为了送这雪人吧?”黎颜气定神闲,只因刚才相较之下已知对方内力较自己为浅,这才有恃无恐。 穆煊炽只是冷冷地盯着黎颜,此时他头戴兜帽,月色暗淡,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难怪黎颜认不出这是几天前在客栈所见的青年人。可穆煊炽却早已认出他就是先前那个青年公子,身边还有个番邦小厮的,没想到,竟是弈剑山庄的贵客啊。 第三章 月仙女侠 黎颜见眼前的黑衣人默不作声,又见其兜帽遮面,身手不凡,便想使出擒拿手法露其真面。当下左手出虚招,缓劲急推突其面门,右手使出兰花拂穴手中“拨云探月”的一招,五指急抓。穆煊炽因惊讶于黎颜高深的内功,稍一晃神,只觉凛冽的掌风从右胁袭来,未得还手,便被左侧拂来的五指抓下兜帽。 借白雪映月,黎颜看清了眼前人的面貌。此时,两个人,都呆住了。 穆煊炽见黎颜以如此迅捷的手法摘下自己的兜帽,而自己竟来不及防守,又是震惊,又是气恼,也不再有所顾虑,只想着:“既然已经被他看见自己的相貌,那就不要再手下留情,处理掉他,免的横生枝节。”乘黎颜呆愣之际,使出天山六阳掌中的“落日熔金”,左掌迭于右掌之上,使出西癸神功六成功力推向黎颜。黎颜虽未能及时出掌反击,但自身深厚的九阳神功已急速反击,穆煊炽所使的六成功力,被悉数打回。虽只是六成功力,可依旧威力无比,如放在孟易川身上,早就被一掌击毙。穆煊炽怎么也没想到,这所出之掌力,尽数打在自己身上。而黎颜刚从回忆穆煊炽的相貌中惊觉,就看见穆煊炽倒退数步,口吐鲜血,蹙眉忍痛。 见这般情形,黎颜已知对方是受了自己九阳神功反噬之苦。当下毫不犹豫,抢上前去,要为穆煊炽疗伤。 “我来帮你疗伤,放心,我不会乘人之危的。”黎颜稳稳地扶住穆煊炽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九转玉露丸,就要让穆煊炽服下。 “住手!”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在这漆黑冷寂的夜晚,显得极为突兀。黎颜堪堪转身,只见云裳身着貂绒披风,神色冷然,似乎她早已出现,只是黎穆二人酣战之中,无暇顾及。 其时云裳在黎颜摘去穆煊炽兜帽的时候,就已出现,当她看清穆煊炽容貌之后,震惊不小,于是屏气凝神,侧旁观战,只盼黎颜制服穆煊炽,好来问个明白。而在发觉穆煊炽被黎颜打伤之后,更是不愿黎颜搅局好心,相救穆煊炽,这才出声制止。 黎颜见所来之人是庄主夫人,虽然有点不解,但礼数自当周全。于是俯身作揖,道:“孟伯母,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受了伤,晚辈要帮其医治,不觉惊扰伯母,实乃惭愧。夜寒露重,伯母还得当心身体。” 云裳一向喜欢这个侄儿,不仅是因为他的母亲是自己的挚友冷月仙子梅若韵,更是因为他与自己的女儿孟敏川“指腹为婚”,已是准女婿般的存在。于是柔声说道:“颜儿,他擅闯山庄,身份未明。如果你先治好他的伤,我们就再难捉住他,我看他的武功路数诡异的很。依我看,先问清楚,你在给他疗伤,可好?” “这......”黎颜心下犹豫,可也不忍违逆云裳,这才点头答应,收回“九转玉露丸”,神色凝重地望着穆煊炽。而此时的穆煊炽,受了内伤,苦于自身“内力阴柔”,难以愈伤,只得看着伤痛阵阵发作,可也不愿为人左右,立刻忍痛驻足,轻笑道:“月仙女侠......云裳,哼哼,当真不要脸!不知道出月剑法和逍遥剑法,何者天下第一呢?”当下右手轻出折下一梅枝代剑,出“燕子回头”直击云裳,这“燕子回头”乃逍遥剑法中追求快,准,狠最精妙的招数,只为对付具有上乘内功的敌人。而此时的云裳,依旧为“逍遥剑法”四字所惊,连身旁的黎颜也没能发觉,穆煊炽的梅枝已然刺破了云裳的披衣,只穆煊炽想震吓云裳,并未下杀手,加之内力受损,才没危及云裳性命。 “逍遥剑法......像,真像啊......”云裳抚着裂开的口子,看了看穆煊炽,忽然长叹了口气,像是在追忆往事般。可突然间,她的目光又变得狠毒凄怨,冷冷道:“颜儿,咱们可不要放过他!他是朝廷派来的奸细,就是为了阻止你伯父举办武林大会的,我认得他们这群人,哼!皇帝的走狗!” 其实黎颜原本还想偷偷帮助穆煊炽出庄,可在看他言语无状侮辱云裳后,就已经在心中将其置于敌人的位置上了。于是左手扶着穆煊炽,右手却紧紧拿捏着穆煊炽的命门,以防他诡计百出,设法逃脱。穆煊炽见黎颜看得甚紧,自己眼下难以脱身,只得另寻他法,转移他们的注意。黎颜武功高强,可那云裳,自己尚且对付得了,思索一番,主意已出,轻声对黎颜道:“难道你不觉得你忘了什么吗?” 黎颜一惊,随即想到,是在那被覆成雪人的孟易川,于是将这件事与云裳说了。云裳爱护儿子,连忙奔向雪人。天寒地冻,孟易川的皮肤已与冰雪粘在一起,如简单剥雪则会伤及皮肤,只能去房间取些柴火高温烘烤,需时甚长,云裳焦急不已,可又没其他办法,只想着当要折磨穆煊炽为子报仇。 这边黎颜将穆煊炽锁在暗室,只等明天孟伯父发落,穆煊炽内伤深重,已然难以再御轻功。黎颜也不担心他会逃跑,心存仁念,所以不忍点其穴道。穆煊炽看着黎颜那愤恼难明的表情,倒觉得他是个性情中人,只是心地善良,难免遭人利用,本想提醒黎颜,可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黎颜推门而出,寒风刺进,月色撒入,雪光逼人,满地残红,不过穆煊炽此时却在计较着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孟易川身上的雪终于化了,云裳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儿子,只想让自己身上的暖气传给儿子。却发现孟易川神情呆滞木然,目光涣散,云裳问话也不答。这可把云裳吓坏了。赶紧让黎颜背着儿子去找孟玄凌(当时云裳点了他的睡穴,这才独自出门),但当云裳返回屋内之时,才发现,孟玄凌,不见了。 她来不及思索,又迅即赶往儿子身边,见黎颜守其左右,倒也略微定心。却见孟易川突然瞪眼,大吼大叫,疯癫无样。黎颜赶忙出手压制孟易川,但孟易川挣扎得厉害,黎颜又不肯下狠劲,几番争斗,竟是被孟易川挣脱了。只见他冲向院门,云裳拾起雪球,左手一扬,雪球迅疾打向其后颈昏睡穴。孟易川浑身一激,倒没有晕过去,只是不再叫嚷。 第四章 两小无猜 夜将尽,天欲明,纷纷雪绒又开始御风拂枝,层层薄雪轻柔地叠加,满地白莹剔透生光。林紫英兀自徘徊在小屋中,屋中烤着火甚为暖和,可林紫英的心却越来越寒冷,总是在担心着穆煊炽,按理说半个时辰内就该回来,可是过去一个半时辰了,动静全无。林紫英不是不知道奕剑山庄防守严密,可她选择相信穆煊炽的能力。就在思索间,山脚轻落下一个人影,林紫英一见,当是穆煊炽,忧愁俱散,轻身前往。只见那人奔向小屋的速度愈来愈快,脚法沉稳轻功之捷,可见一斑。林紫英武功不高,唯见此人踏雪无痕,似并非煊炽轻功,而是更上一层,无法识别路数,可也隐约知道,此人并非煊炽。又见那人似是朝自己而来,大惊之下,转身欲逃。可那人步伐更快,转眼间已至林紫英身侧,左手伸出,一招小擒拿手袭向林紫英左肩,五指伸抓,暗运内力,林紫英内功薄弱,无法回身格挡,只能左肩被抓,动弹不得。 那人心中暗惊,本以为这与穆煊炽同行的年轻女子该是武艺高强之辈,未曾想如此“不堪一击”。 “你是谁?你待怎样?”林紫英心中气恼,认错人也就罢了,这还自投罗网,真是难堪。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抓着林紫英左肩的劲道减轻了不少。林紫英在雪地中看见这人的影子,右手握剑,身形修长,是个少年男子的身架。其实要这么一看,倒还真是与煊炽三分相似。就这般沉寂了半天,两人也就这样僵持着。林紫英在琢磨着自己该如何逃脱,然后去寻煊炽。而那个少年人却在想着如何利用林紫英引出消失的穆煊炽。月色朦胧,夜色将尽,二人各怀鬼胎,寸步难行。 终于,那个少年人将林紫英转过身来,就这样,两人四目相视了。原先林紫英背向月光奔跑,面庞被笼,他并未看清林紫英相貌。而自林紫英被制之后,又背对他,林紫英也无法识出他的容貌。这时,两人皆惊叹不已。林紫英惊的是他的相貌和不久前劫持的紫衣少年极为相似,都是眉眼清亮清秀挺拔的少年人,不过眼前这个,明显更加成熟。而这个少年人惊的是儿时两小无猜的心爱之人,就这般出现在眼前,令他既惊喜又担忧。 “你......你不认识我了?”那少年人便是孟临川,此时他正期待着地用手指着自己,借着雪光月色希冀般地看向林紫英。 林紫英被他问糊涂了,乘着此时孟临川的松懈,立即抽身逃离。而让她奇怪的是,这一次,孟临川没再追她。 孟临川木然地看着远去的林紫英,神情似是悲伤似是甜蜜,口中喃喃道:“你随身佩带的玉佩是我当年赠于你的啊,你,你是不记得我了吗......英妹,我却怎会忘记你,即使你已经长大了......你更加秀美了......呵,武功却还是没怎么下功夫学啊......” 林紫英在展开轻功奔离孟临川视线范围之外后复又折返,这次她远远地避开了小屋,从左侧抵达山脚,寻一地藏身,只盼煊炽前来会合,该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此时雪地折光,她随身带的玉佩闪了一下,引起了林紫英的注意,她右手轻轻托起玉佩,借着月光端详,忽然,那一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如闪电炸裂在她的脑海中。林紫英只觉头痛欲裂就要摔倒,就在这时,身后一双温暖而坚韧的手将她温柔地扶起。那是一双再也熟悉不过的眼睛,漆黑如墨,朗明如星,关切之意溢满双眸。 “煊......炽......”林紫英头疼难当,无力地呼唤着爱人的名字。穆煊炽心疼不已,轻拿起紫英右腕,缓缓地将纯阳真气输入爱人体内。这是除了穆煊炽的“恩师”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当然,现在紫英也知道了。 林紫英只觉阵阵暖流席卷全身,暖洋洋的,头痛已然减轻,虽她内力不深,但也明白,这是纯阳内力才能带来的效果。这也许是煊炽的武功秘诀所在,本不应外示的,然而......自己这突然要了命的头痛,是父母寻访名医也无法治好的。他何苦为了自己这般,那......那之前为她寻到药方医治头疼的......也是奇怪,为什么那天晚上内服了药丸之后,头疼大减,而父亲明明说过,治自己的头疼病只能以纯阳内力每日推续......难道。这都是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不对啊,我应该可以感觉到的,这究竟...... “你没事就好,紫英,此地不宜久留,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我们先离开。之后我会和你慢慢说的,来,我扶着你。”穆煊炽依旧温柔而坚定地看着林紫英,林紫英喜欢煊炽带给自己的安全感,她总是那么地信任煊炽,就像曾经信任......谁呢?“啊!”该死的,头又痛了。穆煊炽一惊,连忙输入内力,轻轻地安抚着林紫英,暗自奇怪,原先紫英本已有半年多未曾发作,今日为何发作的这般频繁厉害?顾不得太多,搀扶着林紫英缓步走向那个冰雪中孤零零的小屋。 “不......不要去那里,”看清了穆煊炽要去往的方向,林紫英有气无力地出声阻止,“他......有埋伏......”穆煊炽大概能猜到,紫英口中的“他”,不是孟玄凌便是孟临川,因为,自己不久前和他们父子俩动过手,只是自己不愿与他们纠缠便藏了起来,后来也不知道孟玄凌和儿子说了什么,孟临川箭似地奔下山底。也就是这个时候,穆煊炽突然想起,林紫英独自留在小屋,要是遇见孟临川.....“他虽然从弟弟口中得知有一个年轻女子和我同行,但并不会直接伤害紫英,我需先引开孟老头子,免得他去搬’十二密士’”。(穆煊炽这么了解奕剑山庄是有原因滴,嘿嘿) “无碍的,紫英,我刚才经过之时,这里已经没人了,我们先去牵马,你放心,那人被我引开了,暂时不会再回来。”说着便与林紫英一同走向马厩,只见两马依旧默默站在马厩里,见到主人携手同归皆打了一声响鼻,极为高兴。穆煊炽的马“白足”与自己已有七年情谊,儿时也算与其一同长大,“白足”通体漆黑唯四蹄纯白,由此穆煊炽为它取名“白足”。穆煊炽走向“白足”,腾出左手抚摸“白足”额前,神态亲昵。“白足”立即会意,穆煊炽将林紫英扶上马,林紫英正自好奇他为何让自己骑上“白足”,穆煊炽轻轻从马旁的小袋子里拿出一粒药丸让林紫英服下。“紫英,它能缓解你的头痛,放心吧,等事情平定了,我会来接你的。”说完,迅疾点了林紫英的穴道,林紫英还没来得及询问便晕倒在马背上,穆煊炽将小屋内留下的妇人棉袄拿来盖在紫英身上,小声叮嘱了“白足”几句,“白足”仰头鸣叫,似是与主人告别,穆煊炽微微点头,“白足”撒开四蹄,已然奔得极远了。 穆煊炽独自矗立,见天地一色,北风呼啸,心中忽生豪气,想道:“纵是天地就我独自一人,又何惧艰难险阻。不管如何,这一次,必须成功。” 第五章 在劫难逃 寒风掠袭,雪绒四下纷飞,原本应是晴朗的明天,多了未知的变数。月色渐渐淡去,云层翻涌,黑夜将尽。奕剑山庄内,云裳发丝凌乱,血丝逾眼,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疯癫痴狂的孟易川。黎颜站在云裳身侧,轻轻托扶着她,眼见她悲伤过度,只因一生性情刚毅,从不在别人面前落泪罢了。唯见孟易川双目发直,痴痴地啃着自己的手指,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跑累了就停着,东瞧西瞅,似是一切新鲜,好奇心起,殊不知这是自己早已熟透了的家。之前震落的梅瓣,层层叠叠散落在雪地中,孟易川这么来回晃悠,到将那些残花刻进了白雪中,红晕荡开,衬着晶白,甚为骇人。 黎颜见此场景,却只想着低估了那黑衣人,他所设下的这一切陷阱,正是等着自己往下跳,可自己却一一照办了,原先本不该轻敌的,想到此不禁后悔万分。黎颜不忍云裳这般,出言相慰道:“云伯母,您别太着急,等孟伯父回来,一定有办法。再说,只要那人没出山庄管辖范围之外,我们就一定可以抓回他,索要解药。”其实黎颜早在心里想好了,自己需得不再留情,但心里又自奇怪明明是受了内伤,何得以内功不失,逃离山庄呢?只是不知道孟伯父和临川能否将其追回。 原来先前黎颜重伤穆煊炽,将其困于暗室,按理说他内力受损,如没有黎颜九阳神功内力的相助,是无法自行运功疗伤的。但由于穆煊炽武功特殊,内功奇特,自生可运行纯阳内力疗伤,再加上他之前夺得的云梦熊蛇丸,不到一个时辰,内伤痊愈。穆煊炽觉得所耽时间差不多了,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需尽快下山与林紫英会和,只待明日好戏上演。他发现黎颜走时并不将门窗锁死,又想起之前他的手下留情,心中暗叹黎颜侠仁之心,武功虽高,只是更像是个心思单纯的世家公子,终究不宜倘江湖这趟浑水。思及此处又不禁想起紫英,该是将她送去安全的地方,于是起身掸衣,复起兜帽,轻身而出。正当穆煊炽准备施展“纵云梯”离庄而去之时,孟玄凌闪身而出,夺了穆煊炽的去路。其实孟玄凌自穆煊炽进庄之时,就已清醒,而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云裳离去,他都一清二楚,只因他自恃武学大宗,夜斗蟊贼之事有失体面,但听其说到“逍遥剑法”,心中一震,只待黎颜云裳离去后再细加追问。孟玄凌少时层得高人所授,轻功剑术精绝天下,尤以轻功“鹤点青云”名震天下,为轻功之首。而穆煊炽毕竟年少,修为不深,就是有“纵云梯”“凌波微步”双招在身,又如何抵得过前辈高人?穆煊炽也知如此,只一心脱身,不免急躁了些,当下使出“融雪铸冰”掌法,将四散飞雪融于掌力之中,左手置于右手之下,双手迅速交叠,以极快的掌速推出雪水,夜间极寒,雪水一出掌心及落于孟玄凌身上,便会凝结为冰。但前提是两者距离非近非远,需恰到好处,才能发挥其效用。而穆煊炽内心烦闷,远不及孟玄凌以逸待劳。这一掌推出,竟似毫无作用。孟玄凌见此,只在心中冷笑,你捉弄我儿子不说,还这般无礼莽撞,你说你会“逍遥剑法”,莫不是“她”教唆你的?果真如此的话,今日得需叫你葬生于此。 “小兄弟,夜间到访寒舍,不知有何见教啊?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逍遥剑法’这种奇怪的招数呢?”孟玄凌镇定自若,面带微笑,半是好奇半是讽刺的问道。 穆煊炽只是盯着他,默然不语,心中盘算着出路。孟玄凌见他并不答话,心中微怒,可依旧面不改色,再次相询,道:“不知逍遥派,和你,有什么关系?”穆煊炽听出他话语中咬牙切齿的恨意,却更加不愿理他,只是想着要把那个云裳之前叫他“颜儿”的世家公子引过来,好利用他助自己脱身。 孟玄凌两次询问,穆煊炽闭口不语。孟玄凌的耐心消耗殆尽,抽出随身佩剑出虚招刺向穆煊炽左胁,待穆煊炽出手格挡之时,剑锋却已刺向面门,这一招凌厉至极,穆煊炽无法硬拼,只是伸出右臂遮挡,再出左手斩向孟玄凌右臂,妄图卸下剑招力道。孟玄凌因并未得到穆煊炽的答案,只是出招逼他就范,所出功力便只降到四成,不欲伤他,但威力犹存。穆煊炽眼见卸力不成反被震伤,今日只怕命丧于此,眼见残月当照,雪花飞舞,心中悲凉,想起师父的恩情,想起紫英的柔情,又想起自己自作聪明,不禁愧怍难当。可是预料的痛楚并未袭来,穆煊炽只觉得脖子上架着一个冰凉的事物,甚是难受。其实孟玄凌身为当时高手,早已收发自如,再加上自己只用了四成功力,也不至于伤了自己。他将剑锋贴近穆煊炽的脖颈,刚要揭起兜帽,便被一阵哭闹声打住。这个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了,这是自己的幼子孟易川!也就是这一秒钟的犹豫,给了穆煊炽逃脱的机会,他抽身而出,不及孟玄凌回神,脚踏八卦阵,以凌波微步的脚法跃出危险圈,旋即使出“纵云梯”,已然远去。孟玄凌忧子心切,顾不得再多,当下循声而去,却撞见了匆匆而出的长子孟临川,孟临川知道父亲担忧弟弟,但因有急事需行,只得说道:“爹,您先不用担心,我已经从黎颜那了解了情况,娘在照顾弟弟。现下我得去追之前的那个黑衣人,他有解药,您放心交给我好了。” “解药?什么意思?”孟玄凌隐约知道些什么,可是又不太确定。 “弟弟中了一种罕见的毒药,现在......”孟临川不忍说孟易川疯癫的样子,只是低头不语。突然,孟玄凌拍了拍他的右肩,道:“我和你一起,你的轻功虽比他略胜一筹,可我却一定能追上他。”孟临川看了看父亲,坚毅地点了点头,父子俩一前一后施展绝妙的轻功追了出去。 而之后孟玄凌却因穆煊炽丢下的镂花匕首而驻足难前,才让穆煊炽侥幸逃脱。孟临川则奉父亲之命下山带回那年轻女子诱穆煊炽出现。随即也就是孟临川惊见初恋情难抑,穆煊炽送走爱人独自留的事了。 云裳听着黎颜的安慰之语,心中痛恨交织,只想到:“一定是她,她来复仇了,当年怨我们逼她投崖自尽,可,可那又怎能怪我们,她自己不守礼法,被武林唾弃,那也是她自己造的孽......”她一直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丈夫拖着疲惫的身躯出现在自己面前。孟玄凌神情悲痛,默然不语,只是将手中拾到的匕首细细端详。黎颜见二人各想心事,神色奇怪,又见孟临川至今未归,心下怀疑,担心孟易川的病情,出声轻问道:“孟伯父,您怎么了?可需回房休息?这里交给我,您大可放心。”孟玄凌这时才似如梦初醒,轻叹一声,道:“你一生可有抱憾终身之事?”黎颜不知所然,只是摇了摇头,道:“晚辈年纪尚轻,这......晚辈并不知。”他说的是实话,他出生世家,上有身为月海双侠的父母疼爱,还有维护主人的忠仆山姆,一生结交之人也都是正道侠士,又得到隐世高人传赠武功绝学,虽然他儿时结交了个连姓名都不知的小乞丐挚友,但至少那时还是小孩子性情,对初次友谊刻骨铭心。要说遗憾,便是自七年前一别,自己再也没见过这位挚友了吧,唉,早知道,当初就应该问清对方的名字。 孟玄凌看了眼黎颜,神情中似是悲凉,似是羡慕,道:“年轻人啊,总是无忧无虑的,好啊,真好,你可要珍惜你身边的人啊,不然,后悔一生,回想起来也是锥心之痛啊。” 就在孟玄凌说到“珍惜你身边的人”的时候,原本沉思不语的云裳突然站直了身子,猛地抓住了孟玄凌的衣袖,嘶声道:“她回来了,她回来报仇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们的儿子来还债啊......如果......如果......当时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也不会死.....呜呜呜......为什么啊,为什么是我们的儿子?”黎颜听出她声音中的哭腔,只见云裳伏在孟玄凌肩头抽噎不已,孟玄凌神情悲戚,轻轻拍抚着云裳。这时,原先乱跑的孟易川冲了过来,撞在孟玄凌身上,突然张口向孟玄凌的脖子咬去。黎颜见状不妙,欺身而上,将孟易川拉倒在地。而这时的孟易川双眼布满血丝,凶恶异常,刚被扑到又再次跃起,张牙舞爪的甚是可怖,黎颜这次没再放松警惕,倏的点中孟临川穴道让其动弹不得。孟玄凌依旧抱着悲痛的云裳,可却已看清事情的经过,道:“颜儿,也是让你费心了,唉......明日各路武林豪杰齐聚敝庄,而今却发生这般不幸的事,眼下临川未归。但我却隐约知道,他是追不回那个人的。只盼得今日薛神医前来,恳请他医治易川了......你先将易川绑起来,他中的怕是那天山奇毒......他这般发疯,难免出事。唉......雪又开始停了,你也赶紧回房歇息吧,今早还得迎接客人呢。”说完便想搀扶云裳回屋,可云裳却从自己怀中挣脱,奔向自己的儿子,颤着双手轻抚易川的脸,目色柔和,而孟易川依旧死死地瞪着孟玄凌。可从黎颜的角度,却发现其实孟凌川一直盯着的是那镂花匕首。只云裳和孟玄凌痛心过度,不免心念涣散。孟玄凌看了看自己的幼子,唯有叹息不已,只道他一直这般,其实,也只是在孟玄凌手拿镂花匕首出现之后,孟易川才凶神恶煞欲带咬人的,而且对象,仅限于孟玄凌。“儿子啊,你放心,娘一定要治好你,娘不允许任何人破环我们的家。我的孩子......”云裳爱抚着孟易川,似是诅咒般恶狠狠地说道,“那个女人,她一辈子争不过我,这次,也别想毁坏我的家庭。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我会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的!” 说着突然凄厉地笑了起来,狰狞的面庞衬着疯狂的笑声,让一旁的黎颜毛骨悚然。孟玄凌只是低着头,也不去看自己的妻子,只是手指不停地摩擦着匕首上的花纹。云裳见丈夫从回来之刻起就魂不守舍的握着匕首,踉跄了几步,走到丈夫面前,道:“你不是说要杀了那个人吗?我可听到了。怎么?一见到这匕首,便下不去手?”孟玄凌不忍妻子这般,确实在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唉声叹气,不予回答。“你还是没忘了她......哈哈哈哈哈......你还是爱着她!”云裳撕心裂肺,想到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旧情难忘,又看到自己的儿子这般魔鬼附身。只觉得心中气闷不已,悲痛欲绝,竟是晕了过去。黎颜见状,急忙出手相扶,可孟玄凌却早先一步将云裳抱起,示意黎颜看好孟易川,自己则抱着云裳回了寝房。 不知怎的,黎颜看着孟玄凌的背影,惊觉几个时辰间,他竟像老了十岁。其实从刚才他们的对话中,黎颜隐约猜出这是上一辈子的恩怨,自己曾听母亲说过,孟伯父的第一位妻子,是个不守规矩的女子,嫁给孟伯父之后,还一直和旧情人来往,而之后的事,母亲从未说过,黎颜也不想去追查当年的恩怨情仇。眼见飘雪已停,就那一刻的雪,将先前的落梅残枝覆了起来。转身去看孟易川,发现他神情中戾气去了不少,也是心疼这个一直以来腻着自己的“小屁孩”,解开他的穴道,发现他没再有进攻的举动,想来毕竟是累了。于是将他搀扶回了房间,关上房门,初阳未升,还是要再休息几个时辰的。过去的几个时辰,实在是心疲力竭。 外面的雪完全停了,雪地上仍残留着几道脚印。凛冽的寒风渐渐平息下来,准备迎接初日的阳光。 第六章 故地再访 初阳微照,雪地衬光,原本还在疯狂肆虐的暴雪,已在几个时辰前停歇。穆煊炽改变了先前与林紫英今日再赴奕剑山庄的计划。在目送“白足”消失在视野之外后,转而骑上林紫英的坐骑——虽无“白足”般的灵性,却也是匹良马——向东驰去,在初阳露尖,阳光铺地之前赶到了平南山辖地之外另一家较有名气的悦来客栈,也是丐帮帮主及四大长老落脚之处。 丐帮原先在昨日便派了两名六袋弟子,一名八袋弟子前往奕剑山庄,一来奕剑山庄与丐帮极有渊源,二来提前送去贺礼免失礼数。而想到这的却不仅只有丐帮,少林,华山,嵩山派的人也早派人前往,仅各派掌门名宿姗然后到,这,也算是江湖规矩。 天还蒙蒙亮,客栈的客人大多还在熟睡中,只几声突兀的鸡鸣,睡梦中的呼噜声,和雪地中“咕吱咕吱”的声响。丐帮帮主孙自鑫躺在床上,衣衫褴褛,左手边躺着一个酒葫芦,右手轻轻搭在一个通体碧绿的竹棒上,似是还在睡梦中,呼吸均匀,沉醉美梦。 穆煊炽将马牵到客栈的马厩里,也毫不掩饰在雪地中清脆的脚步声。轻身纵跃,悄无声息地落在客栈的二楼。他侧身而探,动了动鼻子,突然忍不住咧嘴一笑,像是孩童恶作剧得逞般。他停在了一间客房前,蹑手蹑脚地靠近房门,发现房门果然没锁,于是缓慢而小心翼翼地推开它,就发现孙自鑫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地伏在床上。满屋子冲鼻的酒气惹得穆煊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是条件反射,他根本无法阻止。穆煊炽揉了揉鼻子,有些脸红地看了看孙自鑫,却只听到他渐渐大起来的呼噜声。穆煊炽几步跨进,右手急抓,欲夺那绿竹棒。但他还没能碰上,便被喷了一脸的......呃热酒。穆煊炽有些气恼地看向孙自鑫,发现他依旧是梦中沉醉的模样,似乎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穆煊炽被这酒刺的极不舒服,也没怎么想便简单的擦拭了一下,又要伸手去夺那酒葫芦。这时的孙自鑫突然睁开双眼,左手抄起葫芦,运劲急推,竟是将葫芦里剩下的酒撒向了穆煊炽,酒水中蕴藏他的内劲,如利箭般射向穆煊炽。穆煊炽见状不妙,侧身出掌,左手向上,右手向下,二掌同画半圆,将原本迎面而来的酒水推向侧旁。孙自鑫看到此处,赞许地点了点头,道:“看来你的掌法精进不少嘛,我以为你光顾着与那林姑娘卿卿我我,荒废武功了呢。” 听到“林姑娘”三字,穆煊炽又有点脸红,道:“师父取笑煊炽了,我送紫英去了漠岭村,去和灵姐姐住。而且,我已经进过奕剑山庄内部了。” “哦?唉......炽儿,不是我说你,只是你这般也是莽撞了——可有人看清你的面貌了?” “有一个人,不过那人不是奕剑山庄的人,应该也是来参加奕剑山庄武林大会的。” “嗯,你今日且换个装束,你既是我的徒儿,就该着丐帮衣着。你见到孟玄凌了?” “见到了,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和云裳。”穆煊炽准备道出他将孟易川折磨一番的事情,可转念想到师父仁慈心善,必是要数落自己一番,徒增烦恼,便闭口不言了。孙自鑫也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穆煊炽的肩头,左手递上酒壶,道:“你再去为我打些酒来。”穆煊炽也不迟疑,转身出门。不过他不是去酒坊,而是直接在树枝上攫取了几团雪,再用内力融化注入酒壶之中,又用雪水清洗了脸庞去除酒气,再从掩埋在深层的土地随意抓了些泥巴,些许糊在脸上。等他起身回屋,这才发现四位长老已然聚集客房。他幼时即在孙自鑫的庇护下长大,也算是丐帮弟子,这四大长老性格豁达,对他也慈爱有佳。对于他来说,丐帮就是自己的家。想到幼时孤苦,长者关怀,对丐帮的四大长老与师父感激之情日益增加。 他的步子还没跨进,传功长老梁余道首先警觉,只当他看见穆煊炽的身影之后,稍有迟疑,旋即大喜,道:“是炽儿吗?”穆煊炽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笑颜浮面,几步跨进,道:“四位叔伯,炽儿回来了!”执法长老花景正鹤发童颜,与穆煊炽关系最好,当下一把抱住穆煊炽,激动地说道:“可想死老花我了!”掌棒龙头魏迁严肃稳重,沉默寡言。掌钵龙头史达信妙计百出,是丐帮智囊,可却同样不善言辞。穆煊炽见两位长老面露微笑,但一言不发,也知道他们是同般想念自己的。 “既然都在,我们就准备出发吧,四位长老你们去集合众弟子们。我们尽早出发,路途遥远,免得落后于其他门派。”孙自鑫吩咐完一切之后,招手示意穆煊炽留下。 穆煊炽知道师父渴酒症难熬,于是将酒壶递了过去。孙自鑫太过急切,竟是没有发现这“水酒”之窍,骨碌骨碌喝了一大口,复狠狠地喷了出来,道:“你小子捉弄为师!?”穆煊炽面不改色,道:“今天不比寻常,师父还是清醒些好,徒儿这是关系您啊。”孙自鑫会心一笑,不再计较,只说道:“你将脸抹成这般,倒还有几分乞丐摸样。”穆煊炽吐了吐舌头,心里却想着那个世家公子,今天相见,好奇他是否识得自己。 门外传来竹棒锥地之声,夹杂着几声鸡鸣,原是丐帮弟子聚众等候帮主。孙自鑫将酒壶里的水撒去挂在腰间,右手挥出,穆煊炽稳稳地接住碧绿竹棒,道:“师父尽管放心!”孙自鑫微微点头,旋即出门。穆煊炽将一个破烂围巾围在脖颈,把布衣撕开几条口子,再加上满脸淤泥,俨然一个少年乞丐。 丐帮子弟出行一般是不使用交通工具的的,但事出有因便也可破例行事。 孙自鑫骑乘普通家马,随行丐帮子弟十余人也都如此。只穆煊炽所乘良马过于突兀,难免引人猜测,即与丐帮一年轻弟子同乘马匹,奔驰而去。 亏得丐帮所居客栈离奕剑山庄路途较近,一行人在中午之前已然赶赴。穆煊炽只在夜间来过山庄,白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气宇恢弘又不失素颜雅端庄。树枝落雪,雪压落花。一场风月雪霜,竟也叠增美感,引人入胜。思索间,只听得马蹄嗒嗒,雪声吱吱,一个锦衣貂裘的俊美少年翩然而至,穆煊炽认得他,他就是孟临川。 孟临川显然早已认出孙自鑫,拱手微笑,道:“孙帮主远道而来实乃敝庄之幸,晚辈奉家父之命前来迎接大驾。” 孙自鑫道:“孟少庄主不必多礼,不知孟庄主近来可好?”穆煊炽隐约听到了孙自鑫话语中的讽刺,见孟临川不愠不恼,礼节备至,倒也对其刮目相看了。 “托孙帮主的福,一切安好。路途疲惫,请丐帮兄弟们进庄休息如何?”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孟少庄主了。” “这是晚辈应该做的,再说了,家父也急于与您想见呢。” 如此这般,两人你来我往,客气有加,可穆煊炽却总觉得表面平和之下是波涛汹涌。 孟临川将一行人领往主厅,穆煊炽走在后排,一路上只见梅花零落,梅枝孤零,知晓这是自己的“杰作”,心里却不知是喜是悲,而就在他左顾右盼之时,却被人拍了右肩一下,即刻回头,后方无人,前方的丐帮子弟都在惊叹山庄的壮丽,无暇顾及自己。可穆煊炽却隐隐担忧,如果,这是“人”袭击自己的话,他(她)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甚至高过孟玄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想,但是就凭他的直觉,奕剑山庄远有高人所在。 眼见丐帮弟子都已进了主厅,自己不好落单,只得将这怪事抛于脑后,安心的做一名“丐帮五袋弟子”吧。 主厅中,孟玄凌气宇轩昂,云裳温柔秀丽,两人似乎不受昨夜事件的影响,容光焕发,一个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一个是庄主夫人“月仙女侠”,让世人艳羡的一对夫妻。而此时,穆煊炽发现了黎颜,只见他面带微笑,和身旁一位娇柔的少女谈笑风生。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顾盼生姿,娇俏可爱,眉宇间竟有几分像孟玄凌。难道,这是他和云裳的女儿?穆煊炽突然发现,原来黎颜举手投足间的贵族气质,竟是这般......也难怪那女孩子被他吸引。 孙自鑫和孟玄凌言谈欢快,云裳时不时插上几句,也被逗得笑了起来。可穆煊炽却只是盯着黎颜,他给自己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和心中的挚友重影。那时自己还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被人欺负,受人侮辱。也就是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发誓,他要报复那些人,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的心灵残缺了...... 黎颜也注意到了对方射来的目光,而当他看到对方是谁之后,心中大震,和心中幼时挚友的身影重合,这......这不就是当年遇到的小乞丐吗? 原来穆煊炽换回丐帮装束,正是他多年前出现在黎颜面前的样子,只是现在长大了,身材变了,气质也大变。若说之前两人大战之时黎颜并未认出,那是虽有感觉,却无实物对证,也是不敢妄下结论。如今记忆犹新的确是那邋遢乞丐模样。 穆煊炽在黎颜同时看向自己之后转移视线,他不想再去回想儿时经历,痛苦悔恨,那只会毁了自己。转念想到温柔善良的林紫英,往日恩仇倒也淡了几分。只盼尘埃落定,终老隐山。 这厢孙自鑫随孟玄凌入内庄,四大长老与丐帮子弟在云裳指引下进客房,穆煊炽则是跟在花景正身旁,手持“打狗棒”,神态自然。云裳原是好奇这少年的熟悉感,再见他持“打狗棒”,身负五袋,面容黝黑,道是孙自鑫嫡传弟子,也没再多想。 这边黎颜魂不守舍,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疑问,让他不由自主的随身前往。左手袖却被一只娇嫩柔滑的小手牵住,只听那少女道:“颜哥哥去哪?”黎颜微微一怔,随即明了,自己这般慌乱,可是让敏川担心了。 原来那少女便是孟玄凌与云裳的幼女孟敏川,自幼随母亲习出月剑法,年纪虽轻,可也小有成就。而她又是黎颜的“未婚妻”,与黎颜关系密切,小女儿家心事,只被黎颜不凡的气度深深吸引,一颗心就这般情系黎颜了。 黎颜喜爱孟敏川,不仅因为与她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是因为两人性格相仿,相处融洽。眼见敏川关切之心尤甚,心下不忍,道:“无碍,只是我与一丐帮弟子似是旧时,想去探询一番罢了。” 孟敏川虽心中好奇可却也无从问起,只道:“既然如此,颜哥哥尽管去就是了。” 黎颜听她贴己之言,心下宽慰,道:“敏儿,那我去了,等一切情晰,我再来找你。”孟敏川点头道:“放心吧。”转身出厅,去寻孟临川了。 第七章 往事如烟 孟敏川见到庭院中兀自伤痛的大哥孟临川,诧异不已。轻身略近,只听得孟临川低低叹息,不复先前的意气风发,想到是大哥心中另有心事,不便询问,转身欲走,却听的孟临川道:“英妹,你当真忘了我了?你又为什么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孟敏川听其话语中似是心酸似是嘲讽,“英妹”二字倒是柔情满意,只觉得这会是大哥心爱的女子,可为什么又会“忘了”大哥?她原是不愿多管闲事,心疼大哥心情萎靡,想是那女子伤了大哥的心,再也忍不住出声相慰道:“大哥,世间女子佳者何多,何必为其自伤自叹呢。” 孟临川不是不知道有人接近,只是他心力交瘁,不愿再管。听到自己小妹的安慰之辞,也不愿拂了她的好意,道:“你不懂的,你还小,哪里懂男女思念之苦呢?”看着孟敏川眼中的不解,只想着如何得让妹子离开,“北冥派掌门是娘的师姐,你且前去接迎,礼数必周!” 孟敏川虽爱慕黎颜,但她年纪尚幼,对黎颜的爱慕崇拜居多,也不气恼,只道:“大哥自有心事,小妹不便再问,小妹这就出庄。”也不再犹豫,转身离去。其实孟临川与林紫英青梅竹马,在林紫英十五岁那年离开之后,对其思恋益深,这才明白相思之苦万般苦奈。 孟敏川出庄不时,北冥派果大队前往,为首女子荆钗碧裙,妆容朴素,右手银环映雪浮光甚是美丽,气质虽在,鬓发却霜。这女子乃北冥派第十代掌门冯桦,云裳的师姐。孟敏川时常听道母亲对北冥派姐妹的思恋之情,“亲友”即到,孟敏川也毫不拘谨,欢快道:“冯师伯!见到您我真的太开心了,快快随我进庄吧,娘可想死您了!”说罢高兴地扑向冯桦,神态亲昵。冯桦一向疼爱师妹的女儿,也不怪她的失礼,疼爱地揉了揉她的脸庞,道:“敏儿长大啦,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孟敏川咯咯地笑着,拉起冯桦的手,道:“师伯,各位师姐辛苦了,进庄歇息吧!”说完神采飞扬地和冯桦一路交谈,进入内庭。北冥派此次前来,除掌门冯桦外,随清散人和随静散人及门人弟子十余人,皆为女子,原是北冥派只收女徒。 内厅中,云裳早已从客房回来,不想竟是如此快的见到自己的师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冯桦见到孟敏川之时,心中刻画的是师妹年轻时的倾城容貌,如今相见,两人竟都是中年妇人,心中唯余叹息。“桦师姐,师妹盼了你好久了......敏儿,快请各位师姐们入内房歇息,长途远涉,必是劳累,我和师姐有体己话要说。”孟敏川依言办到。冯桦先是和孟玄凌各自相候,互相关切,随后即与云裳去了云蕴亭。 “师妹,你憔悴了不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冯桦自见到云裳起,就总觉得她似有重重心事,容颜憔悴。 “没什么,师姐,只是昨晚未睡好罢了。”云裳淡淡的一笑,可在冯桦看来,师妹所积苦闷远不是这些。就在这时,云裳却话锋一转,道:“师姐可还记得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冯桦心头一震,历历往事,清晰浮现......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 往事如烟 那个时候,云裳还没有嫁给孟玄凌,可两人却互相爱慕已久了。当时孟玄凌的夫人是当朝端穆郡主赵赟,她与孟玄凌的婚姻,是逼迫使然。 当年的端穆郡主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她的父亲武阳王赵勋是当时皇帝的胞弟,与皇帝关系极好,手握重兵,精忠为国,皇帝对他的信任只增不减。当年赵赟出生时,皇帝曾亲自到访武阳王府,封刚出生的赵赟为端穆郡主,并亲赠槃凤玉佩(一般只有公主才有的)。而武阳王为女儿取名“赟”则是希望女儿文武双全,成为女中豪杰。于是,幼时的端穆郡主便与哥哥一同读四书五经,更是成为云霄子的关门弟子,通学“逍遥剑法”“逍遥折梅手”。而她与云霄子的缘分就这般无息滋长..... 她五岁的时候,武阳王便将自己疼爱的独女送往云梦山,那是云霄子隐居的地方。云霄子是逍遥派第四代掌门,但这时的逍遥派早已烟消云散,弟子不知所去了。可武阳王与云霄子乃是挚友,更是对云霄子有救命的恩情,云霄子便应允教授赵赟逍遥派武功绝学。但条件是十二年之内,赵赟需不得下山,武阳王与王妃皆不可前来探望。武阳王原是担心女儿年幼,云霄子毕竟为男子,生活多有不便。云霄子猜出了他的心思,道:“王爷大可放心,我的妹子莫沁冬与我住在一起,她会照料郡主的。”如此这般,武阳王倒也宽慰了,虽然舍不得女儿,但他总是希望女儿得到最好的,狠了狠心,道:“如此有劳莫掌门了,我......这就下山。”转身就走,赵赟懵懵懂懂,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不哭不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云霄子惊于这孩子的冷静,柔声问道:“你父王走了,以后你就和我住在这孤山之上了,你可想他回来?” 赵赟默然不语,神情镇定,秀美的小脸上看不出情绪。云霄子心中暗惊,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般稳重淡然,确是修炼逍遥内功的好苗子啊!当下唤出莫沁冬,道:“冬儿,这位小郡主,我只负责教她武功,其余的就请你照顾她了。”莫沁冬原是被遗弃的孤儿,自幼因身重雪莲草剧毒,发丝尽白,后被云霄子所救,收为义妹,为其去除余毒,但发色仍白,因此取名“沁冬”。 十二年时光似水,赵赟天资聪慧,再加上勤学苦练,“逍遥剑法”已熟练驾驭,只“逍遥折梅手”未至上层境界。眼见十年期限将至,赵赟是该回武阳王府的时候了。莫沁冬已然和赵赟成了关系极好的朋友,这倘倒是有些舍不得。当然,赵赟也不舍离开,毕竟儿时最快乐的时光都是在这云梦山上度过,再加上......她爱上了云霄子,那个风度翩翩,武艺高强的逍遥掌门。她是这样的喜欢他,却又一直放在心底。她尊重师父,可又无法按捺自己女孩儿家的心思。终于,在一个风清月朗的夜晚,她满怀心事,小步走近云霄子。却发现师父正满目柔情地看着手中的莹白玉笛,赵赟面红心跳,轻声道:“师父?”云霄子也没有惊讶——以他的功力,赵赟的接近自然知晓——也不回头,道:“赟儿有何事啊?”赵赟心中只松了一口气,还好师父没回头,不然看见自己这般,多丢人。她从云霄子背后轻轻揽住他的脖子,小声道:“师父,我喜欢你!” 云霄子只觉她气吐如兰,以为她仅仅是感谢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大碍,道:“三日后你就回家了,可想父母大哥?” 赵赟以为云霄子是故意岔开话题,不满道:“我不想走,师父,我就想留在云梦山陪您。” “那怎么行?你可是皇帝亲封的端穆郡主,你需得回去,你的父母都很想你的。看看你现在是个秀雅的大姑娘了,说不准你一回去,就有哪个王公贵族向你求婚呢!”云霄子只道赵赟耍小孩子脾气,心中更加疼惜她。却不知赵赟对他的深情厚意。赵赟可不希望别人的求婚,因为在她心中,只想嫁给师父一人。 “师父,我听沁姐说,相爱的男女都是要结婚的,对吗?所以啊,我要嫁给师父,做您的妻子!”赵赟环着云霄子的脖颈,憧憬着未来的生活。云霄子这时隐约觉得不对劲了,赵赟这十二年来没见过其他男子,对自己有所依恋也很正常,只是她今日这般言论,却有些古怪了。云霄子的年龄和武阳王差不多,都足以当赵赟的爹了,再说,师徒礼法,师徒何得以结婚? 当下心中恼怒,道:“胡闹!以后不许再生这般想法。”说罢转身就走,赵赟没曾想到平时温和谦谦的师父,今日如此大发雷霆,心中委屈不已,大声道:“这有什么错吗?我就是爱师父您!除了您,我谁也不嫁!”云霄子驻足不前,心中五味杂成,叹息道:“三日,三日之后你就走,我们还是师徒,以后也不许你这般纠缠不休,不然,你我永无再见之日!” 夜风习习,赵赟靠在梅树前,心中撕裂般的剧痛,泪水无声落下,喃喃道:“我是真心爱您的,是真的......” 三日后,莫沁冬送赵赟下山,云霄子再没出现过...... 三年后,端穆郡主嫁给奕剑山庄庄主孟玄凌。当时的孟玄凌确确实实被赵赟清冷高洁的品质吸引,新婚夫妻,倒也举案投眉,相敬如宾。 赵赟喜爱红梅,孟玄凌便使人在山庄种满红梅,冬日飘雪,寒风清冷,赵赟却总喜欢独坐云蕴亭。孟玄凌经过之时,见她低头提笔,眉头紧蹙,时不时将揉成一团的宣纸丢下,似是不满意自己的作品。只因她性喜静,不愿他人打扰,他也从没去问她是在写些什么。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看到那折揉的宣纸上写着一句话:“云梦深处独思君”。孟玄凌就算再傻,也该明白妻子郁郁寡欢的原因了,原来她嫁给自己,心中却想着另一个男人。想到夫妻新婚以来她一直拒绝与自己圆房,一年多来自己事事顺着她,不仅因为她是尊贵的郡主,更是因为他是真心爱她,不搀杂念地爱着她。看到眼前这刺眼的笔迹,妒火中烧,运起内力震碎宣纸,唤来亲信沙卓,厉声道:“你去给我查查,郡主这段时间可曾与庄外人有过通信!”沙卓领命告退,孟煊炽内心烦闷,只得和钱管家道公事在身,需出庄半月,来不及和郡主说,让他协助郡主打理全庄上下事务。也没有收拾行李,就这般去了半个月。也就是在这半个月中,孟玄凌遇到了云裳,处于妻子背叛之痛中的孟玄凌见到绝色聪慧的“月仙女侠”,就这般沦陷了,是云裳抚平了他心中的伤痛,孟玄凌只觉身处云梦之端,时光流逝太快,半个月就结束了。云裳的款款相留只让孟玄凌更加怜爱她。如果说他对赵赟的情感是尊敬居多,那么他对云裳的情感则就是宠溺居多了。这时他才明白,自己在赵赟那总是处于被动,而和云裳在一起,两人是真切的两情相悦。他许诺云裳,一定会给她个名分。云裳乃名门正派弟子,当时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奕剑山庄庄主,可她是那般的爱这个男人,为他做一切都心甘情愿,也就应允了。 待孟玄凌回庄之后,赵赟总是对他不冷不热的,孟玄凌也不再懊恼,他对赵赟的爱慕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终究消磨殆尽了。当年一见钟情海誓山盟,如今看来不过是年少无知可笑至极。他的心中现在被云裳占据,翻来覆去,只想着云裳的柔情软语,体香扑鼻,全然不在管赵赟的喜怒哀乐了。 赵赟其实发现了孟玄凌的异常,只是她对孟玄凌无爱无情,性格使然,她也默然不语。孟玄凌忌惮皇族势力,多次踌躇,不便提出要娶云裳。虽然当年结婚之时,武阳王并未苛求自己一定不能纳妾,但是赵赟心高气傲,想来是不愿如此的。但是随后时间中,他经常出庄与云裳幽会,时常半个月不归,赵赟也从不抱怨。直到有一天,她告诉自己她怀孕了。孟玄凌只觉脑海中闪电劈裂开来,煞眼白光刺得他站立不稳。两人结婚将近三年,从未圆房,何来孩子?“你怎么了?不高兴?”赵赟只道孟玄凌是太过惊喜才这般慌神。她虽然不爱孟玄凌,但到也感激他对自己的照顾与尊敬,为他生个孩子是为孟家传嗣啊。“没有......我很高兴,那你要好好注意身体,灵儿服侍你可行?我再派慧儿来服侍你,她年纪较长,这方面懂得较多。”孟玄凌木然地说完这一切,心中却认为这是赵赟与那个男人偷情的结果,痛恨不已,却全然失了理智,也不想如若是偷情,赵赟又何必公开告知呢?但他此时只是被仇恨充昏了头脑,想赵赟仗着自己是皇帝亲封的端穆郡主,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下下定决心,要把这奸夫揪出来,要让赵赟——这个人人尊敬的端穆郡主身败名裂。孟玄凌平时是个亲和温顺的人,至少在赵赟面前是这般。但一旦他发怒,所做之事也难以挽回了。 九个月后,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浓眉大眼,竟是与孟玄凌有几分相像。半个月后,孟玄凌还是没忍住想去看看婴儿,待他靠近清心阁时,却隐约听到赵赟的啜泣之声,当下屏气凝神,想一探究竟。月影绰绰,阁中灯影闪烁,一道黑影倒映在窗纸上,看身材,是个女子,但绝对不是赵赟!孟玄凌轻身略近,只听得赵赟道:“沁姐,师父......就这么不愿见我吗?他是恨我吗?他都不愿意来看看我的儿子吗” “赟儿,兄长他是为了你才这样啊.....你是郡主,他不过是闲云野鹤,再说,世间礼法所在,师徒是万万不可相爱的,这是败坏道德的事情啊!”这是那个女子所说之话,门外的孟玄凌却震惊不已,一时竟不知该有何反应,只得呆呆地影身树侧。他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踏入了一个惊天秘密的漩涡,越陷越深。 “六年了......你知道我这六年来的煎熬吗?孟玄凌对我很好,可......我......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我很痛苦,我真的很痛苦。” “你现在是做母亲的人了,有时候,人们在世上,总是难逃避命运。兄长他是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了。本来他是不让我来的,可我总是担心你,现在你平安的生下了孩子,我也该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吧。”后窗呼地推开,那女子足尖轻点,已然远去。赵赟独坐孤房,心字成灰,哽咽不止。 屋外的孟玄凌如遭当头一棒,只觉眼前灰暗一片,几欲晕倒。原来,自己的妻子的心早就许给了她师父,当真是旧情难忘,痴心一片啊,可笑的是,自己原来只是个挡箭牌。如今的他完全失去理智,只想着这婴儿是自己的妻子和她的师父**生下的孽种,当真万万不可留。不再细想便“啪”地一声推门而入。 屋内的赵赟显然受到惊吓,泪痕未干便“蹭”地站了起来,颤声道:“你.....你在门外......你一直在门外?” 此时的孟玄凌面若修罗,血丝满眼,只喘着粗气,胸膛起伏不定,凶狠地盯着赵赟,骂道:“贱人!”赵赟未曾想到这般侮辱肮脏的语言从他口中冒出,气恼不已,也不再退缩,怒道:“你有什么资格骂我?”“我骂你不知廉耻偷汉子!”孟玄凌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只要发泄自己的恨意。 就在这时,摇篮里原本熟睡的婴儿哭闹起来,赵赟收回怒容,急忙跑去儿子身边,刚想要抱起儿子,却被孟玄凌一把抢走。婴儿的哭声更响了,他被孟玄凌勒着脖子,呼吸被制,难受不已,赵赟急道:“你弄疼他了,放下!他是你儿子!”“这个杂种?他不是我儿子!他是你和你师父**的产物,哈哈哈哈哈!现在,我就要杀了这个孽种,哦对,我不妨先折磨他一番......”说完左手提起婴儿,右手划掌推出,乃是一招“落日孤烟”,劲道狠厉,全是威猛掌力,赵赟只顾着儿子,无法正面抗击,只得左脚踢出,右脚横扫,借力打力,使“太行无极”脚法绕到孟玄凌身后,再使“逍遥折梅手”欲从孟玄凌手中夺回儿子。孟玄凌早已料到这般,右肘后撤,身子下伏,脱离赵赟,回身一转,使出“鹤点青云”的上乘轻功,离庄而去。婴儿的哭声随之远去,赵赟焦急不已,不及思索,以“蕊落无痕”的逍遥派轻功追了出去。 黑夜开始被闪电劈裂,寒风侵袭,落叶哗哗地被吹起,肃杀之氛蔓延于平南山中。 赵赟只听得婴儿之声消失在眼前的空地,心中苦恼愤恨,悲凉交杂,只盼得孟玄凌能听自己解释,也好洗清不白之冤。 忽然,眼前出现一个头束发冠,布衣灰发的男子。天空中一道闪电劈过,赵赟看清眼前之人竟是自己思恋多年的爱人云霄子,激动不已,毫不犹豫纵身前往,再无法压抑心中的苦痛道:“师父,我好想你,这六年来我日思夜想,只盼你能原谅我......师父,别再让赟儿离开,让赟儿陪着您......”说完扑到云霄子怀中,继续道:“师父,孟玄凌他疯了。他要伤害我的儿子,师父,你帮帮我。” “赟儿,你既爱为师,又为何担忧别人的儿子?”温润的声音响起,似是嗔怪似是高兴。赵赟道:“那......那毕竟是我的儿子,我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赵赟生产完不久,身子本就没大好,这般奔波心疲之下,竟是有些疼痛了。 云霄子并不答话,只是轻柔地笑着,可赵赟却被这笑骇的心惊,她觉得师父今日实在奇怪,往日总能给自己的安全感,如今也荡然无存了。“师父,您怎么了?” 天上炸雷响过,赵赟一惊,没待反应,只听得一阵轻浮的笑声传来,还有......许多人的脚步声,从这片林子四面八方传来。这些声音让赵韫毛骨悚然,闪电摄过,只照的她面容惨白。“师父,这是怎么了啊?怎么有这么多人?”赵赟觉得那份疼痛又狠了些,额上不禁渗出细密冷汗,她觉得自己像是掉入了一个陷阱,一个孟玄凌置的陷阱。 又一道白光劈开黑暗,赵赟这才发现,原本隐隐绰绰的森林,竟是从四周围满了人,乞丐,道士,和尚......那些人渐渐逼近,她觉得像是被扼住呼吸...... 这时云霄子退开几步,脸上泛着薄凉的笑意。人群中,孟玄凌缓步踱出,左臂抱着已然无声的婴儿,不知生死。 “各位武林同道可都来看看啊,这位尊贵的端穆郡主,她说爱着她的师父——哈哈哈哈哈,这难道不是**吗?更何况,她既没有与我圆房,这所谓的孩子,又是从何而来呢?”孟玄凌嘲讽的声音荡开,周围开始窃窃私语。 “孟庄主,这可不是我的孩子。人伦常理,莫某分的极清,败坏名声之事,自是万万不会做的。”云霄子冷漠地回应。 “莫前辈隐士高人,晚辈本不敢劳驾,只此事事关我奕剑山庄声誉,晚辈需得在同道面前以证清白,与这朝廷走狗一刀两断!” 四周所到之人,乃江湖大大小小派别的弟子门徒。孟玄凌就是要让郡主偷情背伦之事传遍武林,再传遍天下,他要让这皇帝疼爱的端穆郡主身败名裂。而这些武林人士,则是云裳和孟玄凌私下联系的。 赵赟只觉得心被刀子剜开,她再也流不出泪了,她知道自己在接近一个血淋林的真相,但她不想看不愿听,她只想离开...... 突然,婴儿又啼哭起来,赵赟回过神来,却看见孟玄凌手持银色细针,针尖处一滴殷红的血珠。云霄子走了过去,划伤手指,滴了一滴血在那银针上,顿了一顿,道:“如此孟庄主可是满意?”孟玄凌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果不其然,堂堂郡主娘娘,在外面偷了野汉子——啊哈哈哈哈!”说着转身面向人群,嘶声道:“朝廷这些年来仗着拥有‘寻龙剑诀’,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可他们只是强盗!那‘寻龙剑诀’本是我奕剑山庄之物!” “孟兄,那就不用与他们客气,难道我们武林同道,还抵不过皇家草兵?再说,这大宸帝国本就是孟家和赵家携手打下的天下,何得以他做皇帝?”说话的人乃是一字派刘志文,此人脾气暴躁,胸无城府,只能算是嵩山派三号人物。其余的人也大多与他附和,指责辱骂赵赟不守妇道,同情支持孟玄凌匡扶正道。 此时的赵赟跌坐在地,心中绞痛难耐,心中只想着师父和别人一起诋毁自己的声誉,这下,大家都知道了。自己还何得以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她一生心高气傲,不惧生死。此时承受名门正派的唾骂,悲愤难当。 “各位!请稍安勿躁,从今以后,我孟某人与端穆郡主夫妻之情恩断义绝!这个孽种——”孟玄凌突然用银针狠狠地划伤婴儿的右脚,道:“只是跛子罢了!” 周围的人拍手附和,只丐帮众弟子默不作声,他们当中,就有一些弟兄是残疾人,如今看孟玄凌这般虐待婴儿,心中均皆不平。 听到婴儿凄厉的哭声,赵赟目眦欲裂,倏地跃起,拔下发簪,运劲疾刺,冲向孟玄凌。她这时不管不顾,只脚踏八卦阵法,步伐迅疾,只攻不守,却是将背心露了破绽。待到她伸手去夺儿子,却被一道凛冽的掌风扇倒在地。云霄子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只是盯着赵赟。赵赟知晓这是师父的“落日熔金”掌法,目色悲戚地看向云霄子。猛地喷出鲜血,只伸手擦了擦,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冷静道:“把儿子还给我。”孟玄凌依旧拿着那滴血不止的银针,冷酷的笑着:“你自己来拿,你走过来,只要你能走过来,我就把他给你。”赵赟面色沉静,一步一酿跄地走了过去。 丐帮帮主孙自鑫实在不忍,道:“孟庄主,孩子是无罪的,你就把他还给郡主吧......” 孟玄凌冷哼一声,道:“孙帮主说的轻巧,我的妻子,在外面跟别的男人生孩子,难道我不应该施以惩罚吗?不然的话,我面目何存?” “孟庄主这么做是可以理解的,孙帮主何必帮外人说话?”说话的是北冥派掌门叶荟阑,她性格冷酷,极尊礼教,对于赵赟这般行为,最为厌恶。 孙自鑫心中百感交集,一来他曾受过郡主恩惠,了解赵赟的善良高洁,二来他幼年曾遭家人虐待,实不忍看年幼的婴儿遭孟玄凌虐待。 赵赟就快要接近孟玄凌了,可没想到的是,此时的叶荟阑突然发难,右手伸出,一条莹白的细鞭抽甩而来,袭向面门。赵赟侧身回闪,左腕夺出,她的左手戴秘银护腕,百刃不侵,坚硬无比。她左腕使力,细鞭盘绕而上。叶荟阑运劲于鞭,赵赟回身带力。但赵赟原先已受内伤,力道不足,登时泄了下去。赵赟知在这么纠缠下去,自己精力会消耗殆尽。思索之间,斗生一计。只见她右手复叠于左手,运转“西癸神功”,竟是要将叶荟阑的内力吸噬而尽。叶荟阑只觉内力流失,似是吸盘粘着自己,进退不得。赵赟纵身前往,细鞭也被她带走,在离孟玄凌距离足够近的时候突然撤力,将细鞭带向孟玄凌。突生变故,孟玄凌不自主出手阻挡,左手一松,赵赟便乘机夺走儿子。 又一道闪电劈过,雷声轰鸣,赵赟心疼地抱着儿子,狠狠地盯着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人,直到最后,目光聚焦于云霄子身上。“莫云霄,枉我对你一片情深,你只这般嘲弄与我!从今往后,你我之间,恩断!义绝!”她扯下束发的最后银簪,割裂了一截衣袍,扔在地上。青丝散乱,闪电划过森林,惨白的面庞,嘴角挂着血痕,却如厉鬼一般。 孟玄凌见赵赟意欲下山,决定不留活口,大声道:“不能让她走!这件事需死无对证!”其他人听到无不赞同,唯丐帮一派沉默不语,而云霄子早已消失不见了。 赵赟有伤在身,无法尽力施展轻功,加之手抱婴儿,速度已然减缓不少。不多时,赵赟已走近了悬崖。怀中的婴儿哇哇地哭着,赵赟用当年娘亲做的手帕轻轻地裹住儿子受伤的脚,疼惜地吻了吻儿子的额头,咬破手指,在襁褓内写上一个血字“穆”,柔声道:“孩子,希望能有人救下你。”这时,孟玄凌等人已然赶到,赵赟突然释然地笑了起来,但那笑声听起来却像是有无数仇怨,歇斯底里。 闪电裂空,笑声戛然而止,赵赟血泪阑干,抱着儿子,转身跳下了悬崖。 第八章 奕剑掌门 雷声阵阵,闪电破空,孟玄凌只见赵赟在闪电照射下悲戚的面庞,心中一惊,霎时想起昔日初见,来不及后悔,便见赵赟纵身一跳,跌入幽谷。周围原本嘈杂的人群,见到这一幕,只如死寂。孟玄凌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丢失了什么,只觉得心跳加速,浑身颤抖。闪电在他眼前劈开,他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悬崖边,像是盼着赵赟能回来。他走近几步,颓然倒地,嘴唇嗫嚅,四周人见他这般,也不明就以,只想着乘早远离这是非之地。 刘志文颤声道:“孟兄,小弟另有急事在身,恕不奉陪,还请见谅。”伸手一揖,掉头急奔。 叶荟阑向来不耻其为人,冷哼一声,道:“临阵脱逃,却不知是何人叫嚷着要‘讨回公道’啊,一字派弟子未免过于怕事。”其余一字弟子多是无名小辈,见师叔这般,也都自四散而去。一些小帮小派,眼见覆水难收,抱头鼠窜,惊恐而去。 叶荟阑见事已至此,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道:“赵赟跳崖,生死未卜,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孟贤侄切莫担忧,派人下去一寻便知。” 这时,原先吵嚷的众人,除北冥一派独留,其余均不知去向。 孟玄凌确实派人下山搜寻过,一无所获。其后数年,心中惴惴不安。虽娶云裳,可心中郁闷之气再无法舒缓,永远都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赵赟死后不久,皇帝驾崩,皇子夺嫡......新帝登基,武阳王被削爵位,贬为庶人,长子赵贤削发为僧,遁入空门......一年后,武阳王与王妃病逝日华庄...... 冯云二人皆沉入往事之中,脸上神色皆捉摸不定。良久,冯桦长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咱们北冥派,也算是逼迫她的主谋,师父向来最重礼教,性格刚烈,后来却也在这件事上郁郁不乐......” “不知道为什么,我昨日所见那少年,几分像凌哥,几分像赵赟,更奇怪的是,他竟知逍遥剑法!”云裳轻抚眉额,心中惊恐不定,“难道她确实活着?那个少年就是她的儿子?” 冯桦沉思一旁,不做回答,片刻后起身离开。云裳不及挽留,只听得:“往事难追,云师妹,还是放下吧。”几步之间,北冥紫霞轻功施展,冯桦已然远了。 这边穆煊炽和丐帮众兄弟言谈甚欢,黎颜本欲追问,碍于形势,倒也作罢了。孙自鑫自后园回到厢房中,便将穆煊炽唤了去。穆煊炽见师父面色沉重,原本嬉笑的面皮当即收住,吐了吐舌头,道:“师父,是徒儿做错事了吗?惹得您这般严肃。”孙自鑫低头沉吟,道:“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没有一刻不想报仇。师父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可是你却......唉,你却着实不该在将仇恨强加于孟易川身上啊。你几次三番挑衅于孟玄凌,就算他再傻,也能猜出你是谁......”原本还轻松微笑的穆煊炽突然面色一沉,神色中甚是阴狠,也不过只一会,便又展开他那温和无害的笑容,道:“那也不算是无辜,想那孟易川仗势欺人之事可没少做,师父,徒儿此番可是替天行道啊。”孙自鑫抬头注视着穆煊炽,忽然笑了起来,道:“为师怎不知你脾性,只那孟玄凌并不知你真实身份,诸多谜团未解,可不能妄自前行。”穆煊炽心中明了师父对自己的偏袒,当下保证道:“师父放心,我不再激他了。”孙自鑫默许的点了点头,又道:“你并未真正学到逍遥武功,这次大会,切不可张扬。”穆煊炽知晓师父苦衷,道:“师父,我就施展咱们丐帮功夫,好让群豪见识一番!”当下两人谈论许久,竟不知日将西斜,夕阳映雪。 当晚孟玄凌在燕园款待来宾,为首五座正居庭中,当是四大门派掌门之座。其时月影淡入,积雪压竹,梅香沁鼻。贤人雅士当对月饮酒,畅谈人生。只是今晚气氛却不免剑拔弩张,肃杀端庄。 穆煊炽跟随孙自鑫左右,低垂眉眼,心中盘算着熔金掌法的路数,却时不时被逍遥掌法所混,略感焦急,但神色不改。 此时,一个年轻女子走上前来,深深一揖,道:“孙帮主好啊,相别数年,依旧神采奕奕,清沅心中甚慰啊。”穆煊炽只觉得这个声音悦耳动听,竟不自觉抬头凝望。说话的女子不过二十八九年纪,青丝银钗,妙目婉转,略施粉黛却也难掩绝丽容颜。而她举手投足之间清冷高贵的气质,却更是将她凸显而出,绝于庸俗美色。 “李掌门不必多礼,你我武林同道,本该相互照应才是。”孙自鑫为人慷慨大方,宅心仁厚,多年前,李清沅还是奕剑派弟子的时候,曾受过他的恩惠。是以自李清沅任掌门之后,律令门下弟子不许与丐帮众人作难。李清沅曾发誓终生不嫁,遂有很多杂言碎语言其是为孙自鑫守身如玉。李清沅向来尊敬孙自鑫,再加上她与其生知音之情,两人都平淡温和,相处起来甚愉,有好感也是正常。不过李清沅性淡如水,不愿去计较琐碎,也从不忸怩,感情之事对她来说,也只是过往云烟。 “此处喧嚣难耐,孙帮主,可否借一步说话?”李清沅语调轻柔,此时淡淡的月光洒在她的肩头。穆煊炽只觉得她似是月宫仙子,飘渺清逸,不由得对这李掌门大增好感。他原先也只是一股脑地仇恨那些名派掌门,现下见到清丽脱俗的李清沅,只觉得当时污言秽语,倒是轻辱了这位李掌门,当下悔恨不已。 “如此甚好。”孙自鑫示意穆煊炽留在原处,自己则与李清沅去了较为安静的竹林边。穆煊炽见李清沅脚法轻灵,步履稳健,心中一怔,随即了然。她是奕剑派掌门,武功自是极高了,想来剑派中那些须眉男子,也比不过这位巾帼仙子啊! 左侧群豪中又是一阵骚动,穆煊炽耐不住好奇,抬眼而望,却是一群人围着一个矮小老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穆煊炽见那老头腰板直挺,面露喜色,又见那些人身着淡黄衣衫,和老头衣着极为相似,顿时明白这是一字派的人了。他对嵩山派素来无甚好感,看他们那兴高采烈的模样,似是盟主之席志在必得,不禁增生厌恶,转过头去,不再观看。 其时夜色更甚,寒风轻吹,不时地有坠落的梅花飘荡,燕园之内,清香扑鼻。孟玄凌夫妇热情地与群豪攀谈着。黎颜依旧和孟敏川腻在一起,嬉笑玩乐,亲密异常。孟临川则是在和华山派的弟子说笑着,只是孟易川却不知去向。 穆煊炽见师父许久未归,想是与李清沅“互诉衷肠”,自己一人在此,好生无聊。心觉自己就溜达一下,也不走远,很快便回。便去那梅林深处转悠几圈。 之前来时并未发觉此处红梅,难得没有遭殃。红梅白雪,黑夜淡月。梅瓣轻轻抖动,送来沁鼻之香。穆煊炽只是驻足不前,但见偶有几朵梅花飘落,穆煊炽左掌右掌忽伸,上下齐出,前后迅捷,竟是将五六朵梅花在半空尽揽掌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突然使出这套掌法,他连这是哪家掌法,名字都不知晓,便就这么使将出来。几次尝试之后,便可熟练使出这套自创的“驻足揽梅”掌法了,该掌法“驻足”之说乃是因要稳住下盘。“揽梅”则是说这套掌法心有二用之术了。左手右手同出,方位,力道,高低皆不同,便是一心二用了。穆煊炽心下得意,恨不得立即奔向孙自鑫,向其展示这套掌法的精妙之处。就在他转身欲走之时,原本静悄的梅林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似是嘲讽似是悲痛。穆煊炽心下大惊,雪地中除了自己的脚印外便无其他,何来他人之说?当下屏气凝神,欲探究竟。可自己终究内力尚浅,对方内力显然在自己之上,所以自己才发现不了。还有这神乎其技的踏雪无痕轻功,自己已然差远了。 “晚辈眼拙,不知前辈在此,多有打扰,还望见谅。”穆煊炽说得诚恳,可那暗中之人却没有再发出声音,过了好久,毫无动静,穆煊炽焦急不已,只想赶紧回到原处,免得师父担心。俯身作揖,道:“晚辈有急事需行,多有得罪。”说罢回身欲走,却被迎面一股大力带倒在地。他隐约看到,那黑影是从梅林中窜出。不及多想,道:“前辈......”只见那黑影人依旧不做声,却突然两手急抓,死死勒住了穆煊炽的脖子。穆煊炽被他制的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眼见呼吸越来越弱,求生欲望斗显。右手劈出,作势要削其肩头,但此招乃虚招。随即积攒全部力量,提起左脚倒勾,去制其背心大穴。那黑影人似乎全然不知,但却突然松手。穆煊炽但觉全身力道都卸了下去,左脚落下,大口大口的吸气,却又止不住咳嗽,痛苦难当。过了一会,那人只是站在一旁,穆煊炽这才缓缓坐起,调理内息。那人突然走了几步,但眼睛一直盯着穆煊炽,等到他走到离灯光近些的地方,穆煊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啊!”他大惊之下,却只能发出这一声。只见那人满脸疤痕和溃烂的脓包,头发稀少,神色可怖。他死死地盯着穆煊炽,幽幽道:“你......内力太差!”穆煊炽不解的看着他,心里却计划着逃跑线路。“你......很......聪明!但是内功......不行!”那人说话断断续续,嗓子喑哑,就像是多年未曾开口说话般。穆煊炽见他没再想掐死自己,便站了起来,道:“前辈,我的内力哪能和您比?我......我本来修为也不够。”那人道:“那没有理由......我看......你的内力......有一半以上是......别人的。你体内有逍遥派......高人的内力!”本来还想着逃跑,可听到“逍遥派”三字,穆煊炽突然惊住了,一番犹豫后,不再踌躇,当下施展轻功,欲寻师父。那人哪里给他机会,当下左掌划圆,右掌后撤,飞身欺近。穆煊炽隐约在哪见过这个掌法,却怎么也想不起了,但他只想离开,也不回掌,只是运起西癸神功护身。却觉得后心剧痛,再也支撑不了,跌将下去,“哇”得吐出一大口血来,眼前一黑,登时不省人事。 第九章 丑陋怪人 穆煊炽渐渐转醒,但觉热气拂面,身下温暖,想着起身,却只觉头痛欲裂,背心烧灼。先前那貌丑之人端着一陶碗,面无表情的坐在他身旁。穆煊炽睁开双眼,但觉天已大亮,日光融进,心下大惊,问道:“我睡了几个时辰了?”那人不回答,只是指了指穆煊炽,再指了指手中热气腾腾的碗,突然面色一沉,便要扶穆煊炽起来。穆煊炽大叫:“不好了!我消失这么久,师父可担心极了。”顾不得疼痛,翻身而起,却复跌在地上。原来他是睡在这怪人的床上,见这小屋窗明几净,干净朴素,与这怪人实不相符。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欲站起,却发现使不上力气,不禁怒道:“前辈这般为难我有何益?我与前辈无怨无仇,我功力自不及前辈,何必致我重伤?”那怪人不去理会,只将陶碗递给穆煊炽,示意他喝下那热汤。穆煊炽心中有气,不去接碗,对怪人怒目而视。电光火闪之间,那怪人又出手掐住穆煊炽脖子。穆煊炽苦恼不已,忙道:“我自己喝!自己喝......不劳您动手。”那怪人到没再为难他,松开手,拍了拍穆煊炽的肩膀,道:“乖乖的不就好了......你喝完......我有事情......和你说。”穆煊炽心中大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栽在这丑八怪手中,不管三七二十一,骨碌骨碌几口喝完了热汤。但觉周身暖意充盈,疼痛缓解,功力渐回,只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待他调息完毕,推门而出,阳光刺目,雪竟是融化殆尽了。那怪人迎日而立,见穆煊炽伤已大好,便道:“小子,不知......人好心,你现下可觉得,周身轻盈,内力充沛啊?”穆煊炽心想你伤我难不成为我好,倒是没这理由,道:“那我可要谢谢前辈啊......”忽觉周围种满红梅,惊异道:“原来我还在山庄内,那我得赶紧去找师父。” “慢着,我还没把功夫传与你小子,你不能走。”怪人说了几句话后,也不再语句断续,流畅许多。“我?前辈您别开玩笑了,您觉着我内功太弱,远瞧不上我啊。”穆煊炽但觉此人周身邪气较重,出招狠辣,动不动就要掐死自己,心中厌恶,只想远远避开。那人低头沉吟,道:“嗯,那也无碍,反正我已将本门内力传与你五成,日后教授,也不急于一时。”突然面露微笑,可穆煊炽只觉得这狰狞的面孔扭曲可怖,心中却担忧他的话语,道:“敢问前辈是......”他话未问完,那人便打断他,道:“天雪红梅,绝迹南山,”又重叹了一口气,道,“一切皆有定数。罢了罢了,你走吧。”穆煊炽见其神情突然落寞,心下不忍,道:“前辈,如果这是您的心愿的话,我便跟您学习武功,不过,师父说正邪不两立,可我相信,前辈您不会是那大奸大恶之人......”其实他原先担心师父会生自己的气,但转念想到自己两年前偷学逍遥武功时,师父也未加怪罪,当下胆子变大了起来。 那怪人忽然大笑起来,虽是笑声,却凄厉异常,悲苦万分。惊飞落鸟,震落红梅,但是声音似乎始终就在小院中徘徊,不曾远去,想来内功精湛,竟是到了如此地步。“大奸大恶......呵呵,世间又有何人十全十美?当真放屁!”说罢转身跃顶,顷刻之间,销声匿迹。 这一系列的变故只让穆煊炽心中疑虑更多,以前入庄之时,又何曾见到这位高人前辈呢?当下绕了一圈院子,返回小屋,却只见一些瓦罐柴火,一张床铺,简陋异常。随后记下方位,起身离去。 穆煊炽在庄园兜兜转转,但觉四处寂静无声。昨晚热闹非凡的燕园,此刻萧索异常。寻去先前丐帮众弟子的客房,行李犹在,人烟全无。东西厢房尽皆查看,情况无异。庄中并无打斗痕迹,各大武林高手也不见得是被擒离去,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穆煊炽心中虽断定这一定不是场恶战,可也暗暗觉得阴谋如此,自己又能怎么办。纵身一跃,轻攀于高楼檐角,四方张望,只见亭台楼阁,静静矗立,河流冰封,鸟鸣绝迹。就算穆煊炽再怎么机智,这档儿也不免手无足措。他开始怀疑,之前那个怪人是否与这有关。但又为什么偏偏是自己?难道这大梦方觉,竟是世事皆变吗?他兀自沉思,倚树而坐。 突然,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向他走来,未及树下,颓然便倒。穆煊炽心中一惊,起身相扶。但见这女子绣眉微蹙,左手提一青铉宝剑,正是奕剑派掌门李清沅。穆煊炽赶忙将她搀扶进室内,见她所受多为外伤,尤其以左肩伤口最为严重,当下顾不得许多,道:“李掌门,在下是孙帮主的徒弟,治伤所需,多有得罪,还望见谅。”李清沅轻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你叫煊炽,对吗?我向来不拘于礼**常,你大可不必犹豫。”穆煊炽见这位仙子般的大姐姐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禁有点脸红,道:“是,我姓穆......我这就为您疗伤。”当下前去烧水,取干净布条,为李清沅包扎伤口。只应穆煊炽对她崇敬,不敢有丝毫亵渎,再加上李清沅并未解开衣衫,过程倒也顺利。两人静默良久,待伤口包扎完毕,李清沅感激道:“谢谢你啊,煊炽,我可以,这般称呼你吗?”穆煊炽心下大喜,道:“当然......”“你师父,算是我的长辈,你就叫我.....嗯......”“清沅姐!不过外人面前,我还是称呼您为李掌门。”李清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复道:“你是不是好奇,这山庄中的几百来人去哪了?”穆煊炽见李清沅面色突然沉重,心知不详,道:“那晚......我之后消失了,然后我......我醒来之后,就看见这般景象了。”李清沅奇道:“这......难道你整整睡了三日?你师父以为你又贪图玩乐......这可真是奇了,魔教突袭山庄,你也不知?”穆煊炽大惊之下,竟是说不出话来,三日的昏睡,外界已然天翻地覆。 李清沅叹了口气,道:“那日,各派掌门刚齐聚越练场,那魔教之众,竟就大张旗鼓闯入山庄,按理说,这山庄道路曲折,机关狭道甚多,若无指引,和能这般毫发无伤进入越练场?当真是不请自来了。”穆煊炽心中却想,如有地图,到也不太费事。李清沅接着道:“那些人皆着黑衣,束赤金腰带,当先四人装束略微不同,想是魔教高层人物。孟庄主应该也是事先未知,但他礼数不失,先是礼节性得询问。谁知那魔教甚是张狂,一言未发,神态倨傲。我们见情势不妙,都暗自盘算对策。可谁成想原来魔教教主也在其中!”穆煊炽心下好奇,这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教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那人一身白衣,原先是故意落在后边,我们未曾注意,但他一袭白衣在黑衣中甚为扎眼。我看他翩翩而来,倒像是世家公子般儒雅风度。哼!我本不该说这话,空有一副臭皮囊罢了!那教主带着一副青铜面具,手摇墨扇,缓步走到孟庄主前。我注意到,孟庄主神色有一丝闪躲,不过一瞬即逝。他只说道:‘我天绝教本中原第一大教,你们选举盟主,怎可忘了本座啊?’嵩山派张掌门脾气暴躁,当下怒斥:‘魔教邪佞作恶多端,为世人唾骂,中原武林何曾有你们这帮癞皮狗?快快滚开!’我当时心中却七上八下,魔教祸害中原多年,可却从未想过争武林盟主,这次却不知为何大动干戈。”穆煊炽却想,魔教野心勃勃,只怕这番再度崛起,又要在江湖掀起大风大浪了。他担忧师父及丐帮众人,忍不住出口相询,道:“那是魔教和各派交上手了?清沅姐又何得以受伤?师父可还好?” 李清沅注视着穆煊炽,温柔地说道:“魔教并未与我们动手,孙帮主与贵帮一切安好,想必他们此时早已离开山庄了。至于我这伤,哼!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这是被那......云裳所伤!你道这几百来人,为何突然消失?哼,那是因为‘寻龙剑诀’!当时魔教教主说他此番前来是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弟弟,他说这个秘密,只有孟庄主知晓。还说他手中握有‘寻龙剑诀’。我当时和尊师对望一眼,他眼底甚为坚决,我二人知晓,魔教哪里来的‘寻龙剑诀’?多半是引以诱饵,信念不坚之人,怕是要自相残杀以独自占有它了。孟庄主本来甚为持重,可几句话下来,竟是面色惨白。云裳当时满面愤恨之色,我倒是不明白这其中的纠纷......后来,他真的拿出了‘寻龙剑诀’,见过真本的嵩山派张掌门大呼:‘这,这是真的!’我当时离孟庄主较近,只听得他对云裳道:‘一定夺回剑诀’,云裳点头应允,两人竟都是恐惧夹杂着愤怒的神情。而后那教主竟就丢下‘剑诀’,转身就走。就在这时,尊师挺身而出,道:‘天下岂有白食可吃?老叫化最明晓这道理!’其余丐帮子弟纷纷附和叫好。可我当时心中却震惊不已,那晚我与他本自商量好不干涉‘寻龙剑诀’一事,陡生变故,我竟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穆煊炽凝神专听之时,门外突然出现重物落地之声,李清沅神色一凛,道:“煊炽,你且前去看看。”穆煊炽悄声前往,但见空地中伏着一个背心朝上的男人,微微抽搐,周围血色晕开,似是深受重伤。穆煊炽见这人背影极为熟悉,又见他衣衫褴褛,背负九袋,更是不再犹豫,当下失声叫道:“老花!老花你怎么了?”赶忙将其扶坐起来,此人正是执法长老花景正,穆煊炽心中焦急,一时脱口而出的竟是两人私下里的称呼。但见他依旧面色红润,似是受伤不重,欲将其扶起,却又见殷血滴落。穆煊炽连忙查看,见花景正上身并无任何伤痕,往下查看,目眦欲裂。原来花景正左右小腿处被生生剜肉,脚骨已断,血淋林的,甚是可怖。随后而来的云裳也不禁为这残忍景象震住,穆煊炽心下悲痛,只知花景正尚有呼吸,却一直未转醒,于是从怀中掏出云梦熊蛇丸助花景正服下。李清沅见穆煊炽神色痛楚,只他内心懊恼,出言相慰道:“似是从那魔教重出,剑诀再现之后,江湖怕是又要......唉,你先扶花长老进屋歇息。有些事,我还得与你言说。”穆煊炽压下心中的疑虑与愤怒,和李清沅一起,避开花景正的伤口,将其扶进内屋。李清沅吩咐穆煊炽准备好热水,又取来干净布条,亲自为其包扎。探其内息,不禁奇道:“咦?这可怪了。为何......煊炽,你来助花长老调理内息。”穆煊炽依言而办,盘膝坐于花景正对面,左手推其胸,右手按其腹,不敢稍有怠忽,凝神致志的推气盘旋,他这一推一撤之见,心中大惊,之前所吸逍遥内力,竟皆无影无踪。李清沅见他脸色忽暗忽明,道是自己所料不错,心中的担忧不禁再增。原先穆煊炽无甚精厚内功,全仗吸收逍遥内功为己用。眼下情急所切,记起师父所教的淡泊境澄心法,缓慢吐纳,竟发现体内有另一道内力四处冲撞,威力巨大。当下收掌置心,眼观鼻,鼻观心,右手置上,左手置下,耳鼻之中皆有白雾显出。待得平息,便又探花景正内息,片刻后,撤力沉吟。原来他在花景正体内竟感觉不到一丝内力,可他呼吸平稳之至,面色平缓,不像内力全失之人。疑惑道:“这,我竟探不出丝毫内力,清沅姐也是如此?”李清沅缓缓点了点头,道:“这或许是一种药物的克制......你的云梦熊蛇丸倒是至上良药啊,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血已经止了。”穆煊炽心中一惊,她怎么会知道这是云梦熊蛇丸?难道是师父告诉她的?疑问越来越多,穆煊炽苦思不得其解,只觉得三日之觉,竟是翻天覆地。 只听得院内“砰”“砰”两声,穆李二人惊讶对望。这一来二去,究竟是何人鬼祟偷袭? 第十章 天降高手 两人前往院中一看,见地面各躺两人,一人身着淡黄衣衫,身材肥胖,另一人身着粉色衣衫,似是一名少女。穆煊炽认得这少女是孟敏川,却不识那人身份。只见李清沅抢到那人面前,呼道:“楚师兄!”原来这是一字派掌门张乾的二师弟楚风洵,其人和善真诚,不拘小节,再加上其“一字冲虚”掌法精妙绝伦,素来受人敬佩。可眼下竟受这般屈辱,李清沅不免心中痛骂这暗中之人无耻之极,当下朗声道:“阁下何人?暗处偷袭,岂不有失风范?快快出来,你我刀剑见真章!”她虽受伤,但服灵药后内力渐愈,中气充足,声音竟是在山中回响久绝。穆煊炽将孟敏川扶起,却见她双目圆睁,无受伤迹象,只是有些神情恍惚,当下松了口气,柔声道:“孟姑娘,你可还好?可有何处不适?”孟敏川似是充耳不闻,好一会儿,才大哭起来,穆煊炽一惊,虽不知如何安慰,但他想孟敏川定是吓坏了,一个深居简出的大小姐,遇到这般荒唐之事,手足无措,他也能理解。当下轻轻拍抚她的肩膀,道:“孟姑娘,你别害怕,你在这很安全,这是你的家啊,你快看。”孟敏川这才抬起头来,湿润的双眸环视四周,最终定格在穆煊炽身上,奇道:“丐帮的师哥,你怎么在这里?”穆煊炽刚想回答,却又听得“砰”的一声,一个纤瘦人影从天而降,摔在穆孟二人眼前。孟敏川“啊”的一叫,不由自主的扑向穆煊炽怀中,危机当头,穆煊炽却也觉得无甚大碍,可孟敏川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面庞绯红,转了身去。 穆煊炽见那人也是清醒着,不过似乎有隐约的痛楚。李清沅急忙奔近,惊道:“这......冯掌门......”穆煊炽知她是北冥派掌门,心中怒火上升,见李清沅神情之中大有悲伤之色,便平定心魔,道:“清......李掌门,这一定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见这些摔落之人似无重伤,安心道:“大家且先进屋,商量对策。” 当下三人在穆李二人搀扶下进屋,不多时,又有各大门派的高手被扔进庭院,奇怪的是,始终找不到投掷方位。穆煊炽跃上树梢,几次守株待兔,均一无所获,气愤不已。这时,李清沅略近树下,道:“煊炽,孟小姐可能知道事情经过。”穆煊炽一听,顿时想起,孟玄凌夫妻和师父都不在那暗处之人的范围内,想来是武功不敌他三人。心下稍慰,轻点树枝,倏然落地。 穆煊炽见屋中聚满了各大门派高手,却又突然发现,少林派并无一人在内。那些人或重或轻地受了伤,李清沅毫不吝啬奕剑派丹露玉芹丸,让众人服下,大多伤势好转极快。穆煊炽坐在孟敏川身旁,听她讲自己是如何与黎颜(穆煊炽这才知道这世家公子叫黎颜)偷偷跟随父母去夺“寻龙剑诀”(穆煊炽并不知“寻龙剑诀”具体是什么),半路和黎颜走散,遇上一路白衣“强盗”(穆煊炽敢肯定这不是一般所说的强盗),被捉起来最后突然往平南山方向而来,之后,就是怎么被扔进这“端芷园”(穆煊炽道原来这园子有这般好听的名字)的事了。 “那当时有哪些人去夺那剑诀?我是说,几路人马?”穆煊炽心中疑惑魔教此举用意,看来魔教教主倒是“对症下药”啊。 “少林派无一人前往,我爹娘和孙师伯,还有北冥派冯师伯,一字派张师伯,之后李师伯也去了呢。” 穆煊炽心中一惊,忙道:“那你看看,这些人中,可有你张师伯?”孟敏川环顾四周,道:“没有啊。”“那丐帮另三位长老呢?”“我去的时候并未看见他们。”“那你知道那些.....呃,白衣强盗其他的一些,装束吗?特征什么的?”孟敏川思索了一会儿,道:“他们大概五个人,皆乘雪白马匹,都是年轻人,嗯,腰佩长剑......他们都蒙着面,其他的我就不知了——穆师哥,你之前没和其他丐帮兄弟们在一起啊?”穆煊炽道:“我就是不知这三日来发生了什么,才这般无奈焦急啊!那魔教的人,和他们可有相争?”孟敏川斩钉截铁道:“没有。” 穆煊炽心中困惑难耐,只觉得要是没人和自己说清楚,可真是要愁死自己了。 李清沅一边安抚着众人,一边也在打探消息。但见众人虽武艺高强,可是遇到这等怪事,竟也左右踯躅。她与穆煊炽也已然将山庄周围看了个遍,却也没发现任何可疑迹象,询问众人,也皆不知,自己是怎么被丢到半空摔下,且并未受伤。不过李清沅却隐约觉得,不是他们没有受伤,而是被一极强药物扼住本体内功,对身体俨然失去掌控。李清沅知道逍遥派门下便有这般奇物,只是逍遥派三十多年前便消失了,而如何使用这般也只有逍遥派弟子知晓。她觉得,有些事,是需要和穆煊炽说清了。 穆煊炽离开孟敏川后,走到了花景正身旁。看他沉睡不醒,又见他断折的脚骨,心中一酸,暗暗发誓定要将那贼人拨皮抽筋,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见花景正左手露在外边,俯身轻轻拉了拉被褥,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却突然听到一声疾呼:“师兄!”穆煊炽一惊,以为花景正转醒,高兴道:“老花你......”花景正双眉紧蹙,似是有极大痛楚,张口欲言,却显得喘息难以,穆煊炽连忙将其扶起,推入西癸内功,助其调息。“师兄!他......他......”花景正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句,“复......派,别中了圈套!”穆煊炽在一旁静听,终于开口道:“老花,你别急,我一定治好你的伤。你不用担心师父,我想......他武艺高强,不会有事。”花景正一直自言自语,翻来覆去,也就是“师兄”“圈套”“复派”这些字眼,穆煊炽虽对师父及三大长老处境担忧,可他向来视师父“降龙十八掌”精妙绝伦,他有时甚至觉得天下第一掌法必属“降龙十八掌”。所以他更想弄明白的是那“复派”的意思,难道说,魔教要独霸武林?可是,魔教何必“复派”?这一日来,事事匪夷所思,叫他大伤脑筋。 花景正嘟囔的一会,复又入睡,穆煊炽心中火烧火燎,坐立不安,索性独自出庄,在平南山上下探寻。 这边李清沅与幽幽转醒的冯桦相依长谈,冯桦听得李清沅说云裳与她大打出手,心中一凛,不再言语。李清沅见她神色多有不悦,知晓她最疼爱自己的云师妹,微微一笑,也不去纠结于此。 孟敏川独坐一旁,心中思念父母兄长,还有心心相印的黎颜,好好的武林大会,只因魔教的搅局,竟成这般散沙,那“寻龙剑诀”当真有如此大的威力?她年纪尚幼,不知武林人士,得武学秘籍,当通宵夜读,痴狂如魔,定要将其“啃食干净”。 第十一章 神医薛无 暖阳倾泄,微寒乍暖。冰缀青松,露浴红梅。一派洗净一切,目净心平的安静。穆煊炽踩着融雪初冰的山路,感受难得一遇的佳景清境,暂且忘记缠扰心头的无限烦忧。他缓步四顾,见四周树木高大,灌丛密集,流水解冻。只想着之前为何没留意过这般美景,倘若奕剑山庄不在此山,倒是一片修炼净心的绝佳之地。他信步而行,不知不觉,竟是到了悬崖峭壁之缘。但见白雾缭绕,宛若仙境。近处一看,大惊失色。只见那乱石嶙峋之地,竖着个小小的木牌,周围铺满梅瓣,还有丝丝雪粒,那梅瓣犹自存香,显然是放置不久。他抢近几步,见那木牌上书着“风葬情冢”,心下疑惑,又想起师父曾说过自己的母亲便是葬身于平南山幽谷之中,心中所想,便是母亲被人逼迫,自绝性命。见这木牌,不知所云,原先悠闲之情一扫而光。他见崖壑深,凌绝顶,心中存来已久的苦闷,不由自主想要释放,当下纵声长啸,山谷回转久绝。 独自坐于乱石之边,心中所思,皆是今日奇事。想到之前所遇怪人,难以平静,已然将那怪人与魔教联系起来,至于为何如此,他自己也不知晓。而当他转身下峰之时,却听得身后几丈处的山洞里发出几声呻吟。当下纵身前往。那山洞极不起眼,周围布满断枝残石,穆煊炽尚且需弯腰进入。此时他进入山洞,只觉眼前漆黑一片,一直往前走,也不知何时是尽头。不多时,他又听到那低低的呻吟声,还夹杂着另外一个人的丝丝耳语。他虽视力不佳,可听力极好,细微丝弱的声音,他也可辨别出是两名男子的声音。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穆煊炽隐约觉得自己是在走下坡路,可那声音时而断绝,时而重现,他只觉这声音似在身边,又似在远方。复行几步,隐约有日光射入,穆煊炽大惊,再走了几步,竟是出了山洞。刺眼的阳光不禁让穆煊炽伸手遮挡。他踉跄了几步,忽然踩到不似土地的物事,但听一人道:“小叫化忒也无礼,没看到你师伯我在行医治病啊,快快放开你的臭脚,当真污了我的新衣。”穆煊炽渐渐睁开了眼睛,见眼前两人,一人蓝衣布帽,肩负医袋,面容苍白,两撇小胡子,是个中年男子。另一人是穆煊炽所知的孟易川,只是不知他二人何得以相聚于此?他虽然不知这中年人是谁,但是他曾听师父说过别情谷神医薛无的装扮,眼下此人,应是薛无了。 “薛师伯好啊,小子无礼,冒犯师伯了,这里给您赔不是了。”他现下衣衫破烂,面容脏污,却句句诚恳,礼数毕周。薛无会心一笑,道:“孙老头子倒是教徒有方。嗯,不错不错,”说罢戳了戳身边的孟易川,“不像你,不懂礼数,要不是看在你父母面上,我定不愿救你。” 孟易川突然涨红了脸,不去看二人,只兀自忍痛呻吟。穆煊炽这才发现,原来他依旧没能逃脱自己所种的天山雪虫草毒的侵蚀,又见薛无细心把脉,想必就连神医也无法解这奇毒了吧。心中窃喜不已,却突然惊觉这周围景象早与先前大不相同了。四周观望,地势平坦,几条平铺道路直向北去,雪景不复,枯草重现。原来,这山洞一走,竟是到了山脚。 “这是通往山脚的?原来这还有密道!可这不加掩饰,那......那魔教如若发现,岂不坏了大事?”穆煊炽虽是无意发现密道,但那四周毫无遮掩,只要细心查找,定能发现,却不知薛无又怎么和孟易川来到山脚? 薛无见穆煊炽一脸疑惑,起身道:“倒也多亏了这小子,我们得以逃脱魔教追杀啊。只是其余的人,就不知如何了。” 穆煊炽托着额头,无奈道:“我真的是不知道这几天来发生了什么。这些事,一股脑冲到我面前,而我,却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前来参会的人,受伤的,失踪的,又没有人能完整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当真是焦头烂额啊,如果我猜的没错,师伯也是不大清楚吧。” 薛无惊讶地看了看穆煊炽,道:“小叫化这话说得可真奇了,你不应该和你师父在一起吗?你又怎么不知这几日所生之事?” 穆煊炽道:“我昏睡了三天三夜,这一觉醒来,就不见人踪,什么魔教之事也是一无所知啊。”薛无道:“这般睡劲?难不成你受了伤?”当下捏住穆煊炽手腕,抚着胡子,沉吟道:“这我还真没遇过,啧,看来你小子定有一番奇遇啊。”穆煊炽道:“我体内原先的真气被另一道霸道的真气所压制,这确实是奇遇了,唉,只是福是祸不得而知了。”薛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素知老叫化德行兼高,他门下弟子我虽知不多,但我对你却印象深刻啊。这个人的修行嘛,远不是我能插嘴的。”穆煊炽见他笑地慈和,不知他所说对自己“印象深刻”是怎么回事,却听孟易川大声哭号起来。薛无叹了一口气,手起刀落,在孟易川头前部神庭穴下三分处,划了一个细细的伤口,待得血丝流出,又在其人中穴处推挤几下,孟易川哼唧几声,又晕了过去。薛无道:“我隐约知道这是一种雪域奇毒,但是确实难以治疗,这更像是蛊毒。”“蛊毒?”“不错,我虽知如何治疗,但是药材难寻。”穆煊炽心中暗叹别情谷神医医术高超,这毒原是自己所下,其实他与孟易川并无大矛盾,只他恼恨孟玄凌与云裳,不免迁怒于他人。 穆煊炽见孟易川脸色渐佳,知薛无推穴放血之术已起作用,却也不甚着急,只因他心中被另一事所困。询问薛无关于魔教一事,薛无坦言自己深居幽谷,于江湖之事素厌过问,只这次事关武林动荡,才不得不风雪兼程来到平南山,却又难推旧情,准许医治孟易川。穆煊炽道:“魔教真的和你们动起手来?”“那倒没有,那劳什子教主将一本破书一扬,这可不得了了,那些人各各眼红,争相着要抢那东西。倒是你师父,向来无欲无求的老叫化子,何时对那书这般心急?”薛无看着地面呆呆出神,忽又道:“但是袭击我们的......对,对,不是魔教的人,我当真是老糊涂了,这般不分青红皂白,这下可是冤枉他们喽!我这老糊涂也就仗着自己的一大把年纪,打个迷,我猜那是,逍遥武功!”穆煊炽心下好笑,可再次听到“逍遥”二字,着实难再淡定,道:“逍遥派自第四任掌门云霄子之后,便再无后人,弟子四散,消弭于江湖也有几十年了。而且,逍遥武功大多失传啊。” 薛无狡黠一笑,道:“不不不,那并未失传,因为我眼前这位,不就是会‘逍遥折梅手’吗?”穆煊炽道他说的是自己,心中大惊,不知他为何知晓,却见薛无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孟易川,道:“只学其表,未知其理,使出来可笑至极啊。连威风都没了,哈哈哈。”这时,穆煊炽才明白他说的是孟易川,只是孟易川又如何会得逍遥派武功呢?薛无继续道:“其实啊,这孟玄凌孟庄主,可是与逍遥派有极深的渊源呢,我看这小子的武功,多半偷学自他父亲。而他父亲嘛,嘿嘿......”薛无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穆煊炽突然想到受伤的花景正,连忙道:“薛师伯,山庄中还有些许受伤的客人们。而且,敝帮执法长老伤势极重,还望薛师伯出手相助,在此谢过薛师伯。”说罢拜伏在地。薛无赶忙扶起他,正色道:“我并不是见人就救,但我也不会见死不救,你放心,花老头的事包在我身上,至于其他人,也不用你来恳求。”穆煊炽虽就此见过薛无一面,却对他印象极好。见他虽其貌不扬,但善于助人,医识渊博,又是这般随和风趣,只想他该是和花景正意气相投,当下心中微宽。 “这山道极为便捷,我就原路返回,去那什么,什么?”“端芷园,师伯可需得地图?”“那你可不要小瞧我啊,我一直住在深山沟里,对这什么方位啊,山道啊,了解极清。再加上啊,我记忆力好,孟玄凌就这么带我绕着一圈,哈哈,我就记住了,什么这个园那个亭的......” 当下两人叙说几句,穆煊炽守在山脚,也便探寻周遭人事。薛无孤身前往,将孟易川交给穆煊炽照看,且把如何抑制这奇毒的方法教给了穆煊炽。 穆煊炽将孟易川移了移,让黑漆的山洞,暂时将其遮掩,又取了些枯枝覆在孟易川身上,这才离开此地。 他沿着山脚转了一圈,但见四周地势平坦,一条清澈小溪穿谷而来。山脚下温度较高,雪早已融化,露出些植被,但因未临春季,颜色枯槁。抬头而忘,远远瞧见奕剑山庄巍峨矗立在山腰,阳光投射,威严壮丽。他想到之前所见怪人,寻思着奕剑山庄内为何有这样的人存在,他面部脓疮,想必是修炼毒功所致。 他走进一棵大树下,倚着树干而憩。日照当头,周围温度渐高。穆煊炽只觉头昏脑胀,身心俱疲,竟就想这般入睡。为何睡了三天还要再睡?他当真是太困了?还是...... 这时,大树后,一个人影,渐渐显现。“睡吧,睡吧,睡醒了就好了,呵呵,睡吧......” 听着这蛊惑的声音,穆煊炽再也挣扎不起,徒劳了几下,陷入了沉睡之中。 第十二章 旧人重逢 穆煊炽觉得自己像是沉入幽深的大海,燥热感觉渐渐消失,清凉舒适之感遍布全身。他开始挣扎,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不正常的舒适要将自己卷入黑洞。“啊!”他大叫一声,顿时惊醒,使劲眨了眨双眼,见日头当中,原以为自己这一睡又不知过了多久。却听得头顶有人说道:“别那么急啊,你没睡多久,一盏茶的功夫而已。”穆煊炽觉得这人声音极为熟悉,在自己意识并不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脱口而出:“你怎么又来了啊。”那人嘻嘻一笑,坐了下来,道:“我还没教你武功,嘿嘿,你还得跟我后边学习。” 穆煊炽见这是先前的那个怪人,丑陋的面庞展开“花”般的笑容,几欲作呕,摆摆手,道:“谁要学你的功夫,想叫我和你一般脸生癞疮,头发脱落?”那人也不气恼,道:“你先前不是叫我前辈叫的亲热的狠吗?现在这是怎么了?”“我?那是我瞎了眼!我最近眼睛不舒服,看不太清东西。再说,什么亲热?我那是礼节!”穆煊炽忽然想到自己先前的怀疑,问道:“你是魔教的?”那人突然变脸,怒道:“你小子不知好歹!我好心授你武功,你却这般辱骂我!我与那邪教无半毛钱关系!”说罢转过身去,兀自生气,竟与穆煊炽较上劲了。 穆煊炽轻蔑地一笑,道:“那你也不是什么正道,我看你这满脸......呃,多半是所练毒功走火入魔,哼哼。”他不愿与怪人再做纠缠,只想着赶紧搜寻关于孟敏川所说的白衣人的线索,再回山庄陪着李清沅处理相关事宜。他起身离树,见怪人依旧背对着他,心中有些歉疚,可也不想表达,便直接走了。 他走了几步,但觉背后凉风袭来,转身一看,那怪人再次消失。他心中焦躁,朗声道:“我不知你名,你不知我姓,希望你别再叨扰于我!” 一个时辰后,穆煊炽一无所获,山脚较近地区均无人烟,四下勘察,地面不似有人马跨过痕迹。他已将山庄上下探寻一遍,既无处藏身,那这些人又是怎么被扔进同一个园子中呢,多人同时落地,并不像是单独一人作案啊。 他又回到之前那棵树下,捡起一根断枝,在地面划来划去,竟是在勾勒平南山上的地形图。这时,远道上传来清晰的马蹄踏落声,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相驰而近。穆煊炽只听到一声清甜的呼唤:“煊炽!”当即转身一看,当先的一匹骏马四肢修长,双足腾空,飞驰向前,正是自己的爱马白足。而马上之人一身淡紫长锦衣,搭上雪羽肩,云丝束起,银簪斜插,流苏微浮。秀美的瓜子脸蛋上未施粉黛,吟吟浅笑,眉宇间英气十足。“怎么?这才几日不见,就忘记我啦?”林紫英轻身下马,牵着白足慢慢走进,“瞧你那傻样,你看看谁来了?” 顺着林紫英的目光,穆煊炽这才注意到林紫英身后的另一名女子。但见她面色苍白,三十岁左右年纪,,头戴束发金冠,神色冷峻。穆煊炽吃惊中夹杂着欢喜,几步抢进,呼道:“灵姐!”那女子本来不苟言笑,见穆煊炽这般呆痴的模样,不免轻笑道:“早听英儿说你越发痴傻,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穆煊炽攥紧林紫英的双手,见她双目含情,眼中尽是关切思怀,当下紧紧抱住她,两人相拥片刻,林紫英突然忸怩着道:“煊炽,灵姐还在这儿呢。”穆煊炽知她面皮薄,便放开了她,却依旧十指相扣。“我早就见怪不怪了,”周灵翻身下马,走向穆林二人,“炽儿,你这位林姑娘思念你的紧啊,这不,非说担心你。结果,把我也给糊弄来了。”她绕着穆煊炽看了又看,道:“看来你没什么大碍,嗯,不过,有些人就不那么幸运了。”双颊绯红的林紫英突然插口道:“灵姐,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煊炽,我和灵姐这一路可是见到不少怪事呢。”“我看这地方没人,在这说也无妨。” 当下三人席地而坐,周灵将她与林紫英这一路来所见到的事一一道出。“我们一路来,见到了好几拨身着白衣,脸罩面纱的年轻人。我和英儿所走的皆是狭窄近道,一路上行人甚少,却独独总有这批人。毕竟这些路,知晓的人极少。待我们到达柳岳湖时,我们向东,前往株州境内,而他们则是向西,前往卢州境内。之后的一段路,我们也没在见到他们,可是越临近平南山,我们又见到了他们。这些人行动有素,装束奇特,早先就引起了我的注意,只是我实在猜不出他们的派别。这一次,我见随同他们的还有一些拉轿子的车夫。” 穆煊炽道:“难道他们还带了其他人?今日许多武林好手被扔进奕剑山庄,这也许是......”周灵道:“我数了数,六坐轿子。如果你说是那些人扔的话,我......”突然,她止住话头,问道:“你这几日在山庄可是发生什么古怪之事?”当下穆煊炽将自己如何被怪人袭击,如何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如何遇见从天而落的各路豪杰的事说了一通。林紫英道:“我倒是很好奇这位李掌门啊,能得到你的赞扬,那可是她莫大的荣幸啊。”穆煊炽知晓她大度,断然不会嫉妒他人,只是存心逗她道:“她再怎么好,又怎么比得上你?”果然,林紫英又涨红了脸,不去理会他了。周灵在一旁独自沉思,眉头紧锁。穆煊炽见自己的结拜姐姐如此,便知此时是最不能打扰她的。自他出生不久后,便是周灵带他生活,周灵当时也只是个少女,独自带着个幼儿,不免被人闲言碎语猜忌。可周灵却毫不顾忌,只因她有着独门高强的武功,不过穆煊炽并未见她使用过这般厉害的功夫。周灵记忆超强,天资聪颖,乱糟糟的事情也能被她理出头绪,而她自是需要这样的一段平静时刻用来思考。 不一会儿,周灵突然唤道:“炽儿,你随我来。英儿,有些事不便与你说,你也别介意啊。” 林紫英轻轻一笑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穆煊炽见周灵步履如飞,绕山脚而行,竟是直奔那秘密山洞。穆煊炽惊道:“这......灵姐,我们这是要......”周灵骤然回头,道:“你相信我吗?”穆煊炽道:“我信,只是......我把孟易川藏在里边了。”周灵秀眉轻扬,道:“他的小儿子?”“是。”“那敢情好啊,我先废了他!”“哎!别别别,我把从你那偷来的天山雪虫草丸给他吃了,他现在半死不活呢。”周灵惊道:“你小子,偷我东西!你没全部拿走吧,这炼制很不容易的,唉,暴殄天物啊!”两人一边拌嘴一边前行,周灵见穆煊炽将孟易川藏匿之地,也不去追究,只弯腰而行。地势渐渐上坡,寒气愈加刺骨,两人已然到了山顶。 周灵走向那悬崖边的木牌,轻声道:“你对逍遥派知晓多少?”穆煊炽见她神情中隐有悲伤,道:“逍遥派几十年前不是绝迹江湖了吗?”“我想你该记得,你幼时我所传授与你的内功便是北冥神功,只不过你所学甚浅罢了。后来,你在三年前曾吸走早已隐世的一位逍遥派高手的几十年内功,而那个人,就是逍遥派第四代掌门——云霄子。”穆煊炽心中五味杂陈,默然不语。“当然,我是你的帮凶,我将云霄子逼入绝境,助你吸收他的内功。而他......哼,他倒没有死,不过成了废人,你我将他囚禁在莫岭村,让他......为他所犯下的错误反省......但他不知悔改......于是,你拿他女儿的性命威胁他......” “灵姐,旧事难追,你别再说了。”穆煊炽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眼前闪现的皆是莫云霄那扭曲可怖的面庞。周灵不去理他,继续道:”“他是罪有应得......不过他那女儿,却并不认识作为父亲的他......他的关门弟子,是个皇族郡主,对他有着深深的爱恋。而他,却为了自己的野心,葬送了她的性命。其实这位郡主在学得北冥神功后,又学得了一些奕剑派武功,她将二者结合,形成了自己的招数——西癸内功。所以,若说逍遥派烟消云散,倒也不太合适。逍遥派的武功绝学自那郡主后,传承下来,不过略微有些变化罢了。而逍遥派,若是想复派,也未必不可能。因为云霄子的女儿阴差阳错下学得了逍遥派部分武功,并和自己的丈夫潜加研究,又是形成了独特的一路武功......所以说,谁是正统,倒是一点也说不准了。”穆煊炽低头不语,他对云霄子恨之入骨,可却又总不愿回想往事,周灵这般一股脑吐露这些,只叫他头疼难当。“你不愿想,这也怪不得你,我也不愿说。可是今天这情形,我必须得说了。我有理由觉得那些白衣人是逍遥派弟子,不,也许不该说是逍遥派,他们打着复兴逍遥派的名义,实则是想......”“行魔教之实,又或者,他们就是魔教的人!”穆煊炽突然抬头,眼中闪烁不明情绪,他与周灵对望一眼,四周复又安静下来,只听得呼呼凉风,簌簌落叶。 第十三章 旧事惊觉 周灵拉起穆煊炽的手,将他引到木牌之边,叹息道:“这是当年端穆郡主葬身之地,”她看向穆煊炽的眼中充满宽慰,“不过万幸的事,我救下了她的儿子。”穆煊炽颤动着嘴唇,神色悲戚,慢慢地俯下身子,跪倒在木牌之旁。周灵轻轻抚着他的头发,道:“我这一身武功,其实传自于端穆郡主,她是我的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没能救下她,终究抱憾终身。” 远处日光渐倾,云雾散去。穆煊炽静静地靠着周灵,看不清情绪。自始至终,他的眼睛没有离开那悬崖木牌。“今日我见到薛无了,他说他识得我,可自我有记忆起,我就没见过他。是在那之前吗?”穆煊炽虽知自己师父与薛无关系极好,可他却可以确定,自己在丐帮时并未与其打过照面。周灵不知他为何提出这般疑问,可心中却知,有些事,需得今日说个明白了。“你还是婴儿的时候,右足外踝尖穴与内踝尖穴之间曾被利刃划伤,虽未断筋骨,却可让你毕生再难正常行走。当时,是孙自鑫请来薛无替你治好脚伤的。你看看,你现在着这破烂衣衫,是不是露出了右足踝?”穆煊炽低头一看,原来先前争斗过程中衣角破裂露出足踝。他见自己右腿足踝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以前未曾这般留意,只道是无意划伤,没想到,竟还有这般故事。“我只道那是......唉,也难怪薛无那般了。灵姐,原来,你是我妈妈的弟子。我之前,一直不知道......”周灵道:“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我不想图惹是非。这件事,除了孙帮主和师父知道,现下多了一个你,是断断不可让其他人知道了。”“灵姐,没想到,你也算得上是逍遥派弟子了。”穆煊炽心中暗暗佩服,只想着自己与周灵的关系还能有这般渊源。 周灵正色道:“不,其实不然。原先的逍遥派武功绝学早七零八落,大部分人也只是学到其中一种。但逍遥武功博大精深,就算是只学到一种,却也足以在江湖有一己立足之地了。而那些才智更上的人,则将其融会贯通,形成自己的独创武功。端穆郡主却是另辟蹊径,融北冥神功与奕剑冲虚心经为西癸神功,但她并没有野心,没有称霸武林的野心。可她丈夫有,孟玄凌孟庄主可是野心勃勃的紧啊。” 穆煊炽奇道:“原来在我很小的时候,你传我的一些内功,竟是妈妈的心血......难道孟玄凌娶妈妈竟是为了偷学逍遥武功?”“不错,他也的确学到了,可是不是正宗的北冥神功哦。当年,师父知道孟玄凌的称霸野心,她知道也许自己的丈夫不仅想要武林盟主之位,还更想要那个至尊天子之位,夺得‘寻龙剑诀’。所以,当孟玄凌请求师父默下北冥逍遥心法时,师父略加修改......皇帝毕竟是师父的伯父,而且,皇帝很疼爱师父......师父也知道,一旦江湖豪杰与朝堂皇族发生冲突,魔教插足,天下浩劫,异族入侵,遭殃的只有百姓。”周灵一生中最敬佩自己的师父,但顺带着厌恶起了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孟玄凌便是其中之一,“孟玄凌在自己家里举办武林大会,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还有和他狼狈为奸的北冥派!他这几年苦心孤诣,结识了不少武林豪杰。现在谁说到孟玄凌不是大加赞赏?说他义薄云天,为人诚恳?连他的大儿子都与那林海山庄的少庄主齐名天下......你知道,孟玄凌对外是怎般宣称的吗?说那孟临川是他与师父的儿子,我当真是要笑掉大牙。他不过是为了怕皇室的人对他打击报复,便捏造了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如何忍辱负重,如何被戴绿帽......其实那孟临川也不过是他出轨偷情的产物!我早打听过了,在师父还是庄主夫人的时候,他就在外面认识了云裳,和她,哼,苟且之事......孟临川就是云裳和他的儿子,而且,你还没出生呢,孟临川就出世了。世人眼拙,不知好歹。男子在外偷情便情有可原,女子心中有爱却被世人排挤,倒是没有这般道理!” 穆煊炽见她说得愤慨,心中也不禁有气,但世事如此,不公之处何其多也,有很多事,难以改变。就像人们这世俗伦常的观念,又怎能是凭一己之力可以更改的?穆煊炽看着远方渐渐染红的天空,不知不觉间,晚霞铺天,红日西斜,原先热浪午后,现下清凉傍晚。他心中像是有无数浪花冲击海岸,小舟四荡,渺无归处。“逍遥派,逍遥派”。他一直在心中回想着关于所知的一切,迷雾渐去,月光引路,舟归港岸。他喃喃道:“逍遥派和魔教有没有关系,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但是‘寻龙剑诀’与逍遥派是否有关呢?这些江湖大大小小帮派,又会否是逍遥派余众的苟延残喘?也许,真正的逍遥传人另有他人?魔教又怎么会有‘寻龙剑诀’?为何又在这武林大会之时拱手献上?这种种谜团,只让我觉得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周灵道:“要解决这些事,我们需得找到那些白衣怪人。只不过,他们行踪隐蔽,自我最后一次遇见他们,便再无第二次了。照你说的,那些白衣人依旧在株州境内,可奇怪的是,我亲眼见他们步入卢州境内......那只能说明,他们有几拨人分往东西南北......等等,你说那些受伤的人们,他们是在同一个地方被抓的吗?”穆煊炽想起听他们叙说之时,曾注意到他们是在不同地点被一群白衣人所抓,心下了然,道:“不是。灵姐,也许,这些人是想......可难道他们的武功竟皆如此之高,连败数名江湖成名高手吗?”周灵轻笑道:“想必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绝招百出,各领风骚。我们所知晓的也就是些名门武派,又有多少是我们所不知的呢?”穆煊炽点头赞同,可总觉得这些人的出现觉得不会有好事。心中担心师父安危,只得道:“灵姐,不知你可否愿意随我去奕剑山庄一趟?”“也好,我们也谈了这么久了,我在此等你,你去接英儿吧。”穆煊炽当下转身便走,可他并未注意到,身后树影中突然窜出的黑影。 周灵看着穆煊炽远去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可就在此时,身后一人猛然袭来。那人右手出掌,直取周灵风池穴。周灵侧身一转,左手上抽,一招“凤台吹箫”急出疾点,取其巨阙穴,右手下沉,一招“银河暗渡”,夺其关元穴。而那人身形好快,脚跟半旋,拢指一拂,两人掌力相撞,均未得逞。周灵当下定身,礼貌性地问道:“阁下何人?背后偷袭可不光明正大啊”但见眼前这人面目丑陋,癞疮遍布,令人作呕,略显老态,却身法轻灵。原来这就是先前一直纠缠穆煊炽的怪人,穆周二人均思有要事,心神不宁,这怪人何时所来,连周灵也无从知晓。“啊,我没要伤你啊,你武功这么高,我也伤不了你啊,嘿嘿,我就是好玩儿。我刚来啊,听你和那臭小子说什么‘逍遥派’!哈哈哈,世上谁人不知逍遥派几十年前就绝迹江湖之事啊,大小两娃娃,当真愚钝!”怪人嗤笑一声,也不去理会周灵的问题,兀自坐倒在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干饼,香甜地啃咬起来。 见他这般放纵模样,周灵突然想到穆煊炽所说的“丑陋怪人”,又见他的外貌与穆煊炽所描述的极为相似,心下大惊。她知这人武功极高,可不知,他一直“跟踪”穆煊炽意欲何为? “我看你与那小子关系很好啊,你们是姐弟?”怪人问道。 “你不和我说你是谁,反而来问我问题。你不说你是谁,我就不理你!”周灵见他无甚恶意,胆子也便大了起来。 那人一脸惊讶的看着她,道:“连脾气都这么像,一定是姐弟。嗯,没想到那臭小子有这么漂亮的姐姐。” 周灵见他说话肆无忌惮,加之平日无人赞叹过自己的容颜,听得这怪人如此“赞赏”,脸色微红,怒道:“你说话怎么这般轻浮?”那人正自高兴吃饼,被她一声怒喝,险些噎着,道:“我怎么啦,我说话就这样啊。啊,也可能我好几年没说话了,嘿嘿,多有得罪啊。”周灵见他前言不搭后语,原先的戾气一扫而空,反而谦和有礼,这可让她摸不着头脑了。 “你认识......呃,穆端?就是我......弟弟?”周灵轻问道,免得再叫他噎着。 “那小子叫穆端?哈哈哈,我知道他名字了,哈哈哈!但他还不知道我的,我就不告诉他,嘿嘿。”怪人像是得到了宝物般痴笑起来。周灵见他如此孩童般的模样,心中的厌恶感渐渐淡去,反而对他徒增同情。“那你不告诉我名字,我如果想和你做朋友的话,怎么称呼你呢?”周灵放下戒备,坐在怪人对面的石头上,注视着他的双眼。那怪人突然停止咀嚼,望着周灵道:“朋友?朋友?我......我没有朋友哎,哈,那好啊,我一直就想教那穆端小子武功,他不愿意学,现在他姐姐是我朋友,那他就必须要学了!”他难得清澈的双眼放射出喜悦的光芒,拉起周灵的手,道:“我不知道我的名字,但人家都叫我甲乙,这也许是我的名字哎。”这次,周灵没有嫌弃他,而是微微一笑,道:“我叫周灵。” 第十四章 其名甲乙 这边穆煊炽下山去寻林紫英,却在山洞处看见了试图往外攀爬的孟易川。穆煊炽大喊一声:“喂!孟贤弟!”孟易川浑身一颤,险些晕过去,回首一看是个叫化,微微心定,道:“丐帮这位师哥,你可吓死我了。”穆煊炽走到他跟前蹲下,道:“孟贤弟,你在这里很安全的,还想去哪儿呢?不然过会儿薛神医找不找你可会怪在我头上,而你爹妈则会怪在薛神医头上。省省吧,啊,我会保护你的,嗯?”孟易川看着穆煊炽不怀好意的笑,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颤声道:“丐帮师哥,我可没得罪过你,你你,你为何这般为难与我?”穆煊炽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树枝,轻轻放置在孟易川头上,柔声道:“这树枝遮护效果极佳,孟贤弟可不要浪费了。”孟易川惊吓过度,阴森森的穆煊炽怎么也让人不舒服,他害怕至极,竟是闭上了双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忽然,穆煊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贤弟啊,你胆儿也忒小了吧,我这不就吓你一吓,你看你,哈哈哈哈哈。”孟易川见他不过是开玩笑,心中惊吓稍减,可依旧有些不放心,“丐帮师哥,你莫再笑我了......”“啊,当真对不住,贤弟啊,愚兄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了。”穆煊炽笑得开心灿烂,恶意全减,孟易川松了一口气,道;“无碍。”却不愿再去搭理穆煊炽,权当他是个疯癫叫化。 穆煊炽将孟易川扶回原位,正色道:“孟贤弟,这是薛神医吩咐我做的,你且稍安勿躁,我过会儿会叫几个人来将你抬回弈剑山庄。”孟易川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如此有劳......敢问师哥贵姓?”穆煊炽见孟易川笑意展开,只他是相信自己了,道:“我姓穆。”孟易川双手一作揖,笑道:“有劳穆师哥。” 置办好一切,穆煊炽走向了先前那棵大树。远远听到悠扬的笛声传来,枯树下,林紫英手持竹笛,身旁两匹骏马安静休憩,不出异声。相隔几步,穆煊炽驻足聆听,两人对视而笑,待得林紫英一曲终了。穆煊炽才走进树下,两人相拥片刻,穆煊炽道:“让你久等了,我和灵姐......”林紫英突然伸手轻按他的嘴唇,道:“我都明白,你不用在意我的。”穆煊炽见她神色温和,道:“不,这些事,我原就是想和你说的,只是现在时机未到,等时机到了,我解释与你可好?”林紫英微微一笑,道:“好啊,不过你也知道,我最厌烦江湖这些乱事了,这些尔虞我诈,我一个也看不上眼呢。”穆煊炽轻弹她的额头,笑道:“我就知道,不过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林紫英见他这般嬉皮的模样,道:“灵姐没和你来,是有什么事吗?”穆煊炽道:“我们这就去弈剑山庄与灵姐会合。” 当下两人各自牵马,走羊肠小道,不一会儿,便到了弈剑山庄门前。林紫英抬目四望,这是她第一次来弈剑山庄,心中赞叹山庄典雅恢宏,只可惜这主人自己实则不喜。 最近几日事情搅局,山庄守卫皆去。两人推开大门,就这般大摇大摆走将进去。林紫英见山庄园林处植满红梅,惊道:“我原先以为这般古朴庄园,是该万花皆种,万树皆植。可没想到......”穆煊炽抿唇一笑,道:“太单调?”林紫英摇摇头,道:“痴情于红梅,想必是睹物思人,才会这般。”穆煊炽脸色微变,道:“这孟玄凌哪是那闲人雅士,忠于情,诚于心?他这么做,多半另有所图。” 待得穆林二人踏入燕园,向西而行,穿过几座亭阁,小桥流水,复向北而行,山路盘旋,不久便到了他与周灵约定的地点。两人先前将马匹留在东边马厩,轻身而行,脚步便快了许多。渐往山顶而去,楼阁渐少,便在山腰山峰中间处修建一个小小的凉亭。穆煊炽见周灵未到,便提议道:“我们去那歇歇脚,山路走久,你也累了。”林紫英点头赞成。 两人憩于凉亭,见天边彩云披霞,夕阳映辉,觉得此般美景,自是雪后观赏最美,山顶处一些未化积雪,在彩霞映照下,晶莹夺目,似是仙境,红白交映。林紫英见亭子周围丛丛而植的沁雪红梅,香淡怡人,轻声道:“煊炽,你要答应我,待得你......复仇成功后,我们就隐居华安山吧,那里很美,云海怪石,松迎归客......”穆煊炽见她神情向往,心中没来由的痛楚,道:“好,我们以后就做那清净隐士了。”林紫英看着他的双眸,心中之事隐藏很久,可她今日终究需解释清楚。她叹了一口气,道:“煊炽,我这两年来与你相知相识,我知你是丐帮弟子,可你却从未问过我的身份......”穆煊炽忽然道:“我何必在乎一个人家世何如?我不就是一个小叫化吗?而且......我见过你的大哥,那时候,他来追回你,不让你与我一同浪迹江湖。”林紫英笑道:“是啊,我有两个哥哥,他们平日对我宠爱极佳,自是不愿我与你这脏兮兮的小叫化到处游玩了。”像是想到两人当时为逃离林紫英大哥追捕时的狼狈模样,穆煊炽痴笑起来:“那时候我武功还不高,好几次差点被你大哥打死。”林紫英嗔道:“我大哥可没那么凶狠啊。”穆煊炽道:“哎,我吃醋了啊,你这么维护你大哥。”林紫英轻轻捏住他的耳朵,突然一掐,得意得笑了起来,道:“可没有你吃醋的份哦。”穆煊炽赶忙“求饶”,道:“紫英啊,我知道我知道,嘿嘿,和你闹着玩呢。再说了,以后我要娶你为妻,可怎么着也得和你家人搞好关系吧,嗯?”林紫英见他虽看似轻浮,实则关心自己之至。她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婚姻大事,自是希望可以得到家人支持。但她心中却另想,不如果家人硬要阻拦,她也会义无反顾跟随穆煊炽,只是她并未与穆煊炽明说。两人心有灵犀,都以对方为先。 林紫英缓缓地靠在穆煊炽的肩头,道:“煊炽,我想,就算我不说,你也能猜到我的身份了吧。”穆煊炽笑道:“当然,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林紫英一惊,道:“这么厉害?”穆煊炽狡黠一笑,道:“我知道眼前的这位,将是我一生要守护的爱人。”林紫英没想到他会这般回答,惊喜交加,却不知觉的红了双颊,嗔道:“你就会贫嘴!”穆煊炽哈哈大笑,道:“我只和你贫嘴!”两人四目相对,林紫英见穆煊炽星目剑眉,嘴角擒笑。穆煊炽见林紫英柳眉妙目,面色微红。林紫英面皮薄,立刻又转过身去,却突然发现周灵站在不远处,当下一惊,呼道:“灵姐!” 周灵见穆林二人这般,只道年轻人爱意正浓,忍不住笑了起来。在林紫英那声呼喊后,穆煊炽才回过神来,一向大大咧咧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般赤露露的曝光,让他面带羞色。周灵却不去管二人的这些动作,只道:“穆端,给你介绍个朋友。”说罢指向身后面带微笑的怪人甲乙。穆煊炽还没从这奇怪的称呼“穆端”中回过神来,就看见那叫人生厌的怪人一脸谄媚,而周灵似乎对他颇有好感。林紫英也觉云里雾里,脱口而出:“灵姐,煊......”周灵不愿让甲乙知晓穆煊炽真实姓名,便用师父端穆郡主的封号“端穆”倒转一下,称呼穆煊炽。见林紫英快要说出穆煊炽真名,当下打断道:“穆端,林秀,这位是甲乙前辈。”林紫英又听得自己成了“林秀”,隐约明白了周灵是不愿自己与穆煊炽暴露真实姓名。而穆煊炽也知晓了周灵的用意,道:“原来你姓贾?”周灵见他神情中颇为无礼,道:“这位是奕剑派前辈,不许无礼。”林紫英穆煊炽对望一眼,竟皆惊讶。穆煊炽想的是这三番五次找自己麻烦的人竟是奕剑派前辈,林紫英奇的是难道穆煊炽认识这个怪人? 只见那甲乙站直了身子,不似先前那般猥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别人都叫我甲乙,姓不姓贾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姓穆,哈哈哈哈哈!咱两之中,还是我先知道你的名字,你输了,你得跟我后边学武功。”穆煊炽见甲乙每次一见自己就是要教自己武功,当真匪夷所思,却不知他用意善恶。甲乙见穆煊炽迟疑不已,也不恼怒,只道:“我确实记性不好,可我还是记得我的绝招,哈哈,你和我认真学习,绝对只好不坏!” 周灵见穆煊炽无动于衷,急道:“穆端,还不快谢过前辈!”穆煊炽见周灵挤眉弄眼,当下醒悟过来,恭敬一拜,道:“如此,晚生多谢前辈!”甲乙赞许的一笑,将他扶起,道:“这不就好啦,穆端啊,你也不用拜我为师,我觉着你我有缘,嘿嘿,老头子一生最看重缘分。老头子见到你第一面就欢喜不已,你这小子聪慧敏捷——还是个小叫化,哈哈哈!”穆煊炽见他说话思维混乱,但觉得他总是一番好意,不忍拂了他,只想着自己也不是偷学奕剑派武功,是人家前辈强迫的。如此一想,心中舒服不少。 周灵见此,心中宽慰,拉着林紫英离开此处。林紫英面露疑色,却听得周灵道:“我们可不能在场......你不用担心,待我细细与你解释。” 第十五章 一生所爱 甲乙见周灵拉着林紫英远去,暗赞周灵深知江湖规矩,通情达理。他见穆煊炽不再是一脸呆滞疑惑的表情,反而变得正经冷静,奇道:“你小子先前可是对我大呼小叫啊,现在怎么了?听你姐姐说的话,对我大有改观?”穆煊炽瞥了瞥嘴,漫不经心道:“那没有,我也是好奇嘛。对您这般武艺高强,又神出鬼没的大师前辈,作为后生小辈的我,总得有敬畏之心。”甲乙大声道:“那你对我还是老态度?”穆煊炽想他说话向来千奇百怪,也不去琢磨其他含义,只说道:“不完全是,但是我相信,前辈是不希望自己的绝招武功被历史湮没,需要我这样一个聪明机灵的小叫化来传承!”甲乙听完大悦,道:“这就对了嘛,乖乖的和我学啊。” 甲乙让穆煊炽坐在亭中,说道自己要为他展示一套精妙的剑术,穆煊炽打了个哈欠,道:“我一定专心致志。”心中却想着该如何向他询问关于体内异种真气的事。 “小子,看好了啊!”只见甲乙不知从哪捡来一根树枝,右手一荡,真气蕴劲,以枝做剑。他右手持“剑”,左手却使掌法。但见他左手向右一划,右手持“剑”向左一刺,剑掌交叉成十字形。但见他左脚后撤,右脚前驱,双脚来回移动。穆煊炽一惊,原先睡意驱走,心中所想却是五行八卦。见他左脚踏乾位,右脚踏坎位,复又踏坤位,巽位,震位,离位,艮位,兑位。但见他身法轻灵,全身上下无一破绽。树枝化作道道剑光,将其周身围住,左掌上下翻飞,护住胸前膻中穴,气海穴,巨阙穴三大要穴,剑光所到之处皆有掌力做后盾。忽然,他右手猛然刺出,指向面前大树,左手后撤划半圆挤向右手,在离大树几步远的距离,树枝向右一划。只听得“咔嚓”一声,大树拦腰而断。 穆煊炽大惊失色,连忙跑近大树一看,见所断之处竟皆平整,显然剑气之强世所罕见。甲乙兴奋的看着穆煊炽惊呆的面孔,道:“怎么样?嘿嘿,我这个可是‘一心三用’哦。”穆煊炽知自己见他剑招无甚花哨奇特之处,只掌法剑术脚法融汇于一处,内劲所致,势不可挡。但谁人又可做到这般“一心三用”?“你要是学,也不难,因为我之前传给你的内力,可是我二十年的修为啊!”甲乙得意地笑着,他原先试探穆煊炽内力之时发现其有逍遥派高手五十多年的内力,显然这小子还无法随心所欲的驾驭。而他之后输进自己的内力霸道无比,算是吞噬了之前的逍遥内功。 “你这脚法,你这脚法,我想想......你所踏八卦方位,但这又不像是凌波微步......”穆煊炽托着下巴,想着自己曾学过的逍遥派的凌波微步。可甲乙明显使的是奕剑冲虚心经中的内功啊。 “不是凌波微步哦,我虽知逍遥派北冥神功之绝,可作为一位德高望重的......额,嗯大师,我怎么会去偷学别派武功?”甲乙不屑的摇摇头,继续道:“怎样?我教你这套功夫,你不吃亏吧。” 穆煊炽突然叹了口气,道:“如果没有精湛的内功,就算我学了一些花招,又有什么用?”甲乙拍着他的肩膀,道:“嗯,确实未到火候,不过有那五十年逍遥内功,再加上我这四十年冲虚内功,你可了不得了啊!”穆煊炽惊道:“前辈此话何意?前辈上次渡走了我原先的内功,又给我注了道难以控制的真气,我现下啊,除了会几套拳脚外,无甚内功。”甲乙道:“那是你还没学会如何运气,而且,我没废了你的内功哦。我待会教你如何调息——你先说,你愿不愿意继乘我的内功?”穆煊炽奇道:“什么?那怎么可以,那都是前辈的心血......”甲乙突然定睛看着穆煊炽,一言不发,穆煊炽不知怎了,只觉得被这盯着极不舒服。甲乙盯了好一段时间,突然仰天长叹,道:“天意如此!”穆煊炽不知他意欲何为,只看到他那丑恶的脸上多了几条泪痕。 甲乙低下头,伸手擦了擦泪水,看向穆煊炽的眼中充满关爱之情。穆煊炽见这般慈祥的双目像极了师父,再加上思念师父至极,不禁对甲乙大感恩情。甲乙吸了吸鼻子,拉起穆煊炽的手,与他并肩坐在亭中。 “孩子,你真名,不叫穆端吧。”甲乙温柔的问道。穆煊炽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甲乙也不恼,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本是奕剑派第八代弟子,我是真的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但我还记得我师兄的名字——王天络,他是奕剑派第九代掌门,现在的第十代掌门叫李清沅对吗?”穆煊炽点了点头。“李清沅是他收的唯一的女弟子......三十年前,人们提到奕剑派,总会想到我和师兄的名字,人们称我们为奕剑双杰,呵呵......二十五年前吧,我遇见了一生中最爱的女人,我对她一见钟情。当时我也才二十多岁年纪,当真是意气风发——哎,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以前也是个帅小伙好吗?那时,我和她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我很爱她,她却只是把我当朋友,可我不在乎,我只要她开心......每次她父母和她谈到婚姻之事,她总是闷闷不乐。我一直不知为何,直到七年后........” 甲乙眼中闪动着不明情绪,道不尽是悲是喜。“她出嫁前的一晚,我又偷偷跑去看她。她说自己就要离开这里了,嫁为人妇后,不能在再频繁地与我见面了。这些我都懂,我表面上答应了她,可我......我一直没做到。她将自己亲手抄的《金刚经》赠与我,她说‘一生难得一知己’,让我多做善事,不要总是为争抢风头而与人大打出手......这点,我倒是做到了,自那以后,我开始收敛戾气,扶贫救难。我将那本《金刚经》带在身上,日日诵读......她嫁过去后,过得很不好。她丈夫是名门世家,却总是想从她那偷学一套武功。结婚后不久,她郁郁寡欢,虽然她丈夫表面谦谦君子,以礼相待。可暗地里,又做了些什么?那段时日她常常一个人拼命的练字抚琴,我有好几次借着武学交流之名前去探望,她总说自己过得好,我怎么可能相信?后来我曾偷偷跟踪她丈夫,却没想到他倒是风流的很啊,在外边结识了另一位绝色佳人......还与她生了个男孩。我没把这些告诉她,我不想让她伤心。可我隐隐知道,她终归还是知晓了的。有一天,她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她怀孕了,我已经很久没再见到那清丽绝俗的笑容,当下也为她欢喜不已。她说等孩子出生后,就认我为义父。我当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因为我太过激动了。她见我这般模样,嗤笑一声,拉着我的手坐下。她说自己虽然不太喜欢自己的丈夫,可是怀了孩子后,对他态度改变不少。她还说,等丈夫回来,要和他好好过日子......” 晚霞渐去,夕阳湮没,天空开始成灰蓝色,寂静的山岭中,凉风轻呼,只听得甲乙一人的话语声。穆煊炽静静地坐在一旁,心中翻江倒海。 “后来,我奉师兄之命前去乾仑山剿灭五草仙毒教......你道我这般丑恶的样貌是怎么来的?呵呵,我当时太过自负,竟是中了埋伏,跌入毒谷之中,全身上下遍沾剧毒。我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没想到以毒攻毒,我竟大难不死,从毒谷中逃了出来......之后,我见到一条小溪,口干舌燥的我,走近去取水。我看到水里的倒影,满脸癞疮,双手乌黑。我当时想,这是谁?怎么长这么丑?我张大了嘴巴,却只发出难听沙哑的声音。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脑海顿时似闪电劈过,这是我,这个丑八怪是我!你能想象我当时的感受吗?呵呵......我以为待我回到鹫华山,师兄可以治好我。可没想到,奕剑派上上下下,竟无一人识得我!而我这一来一去,竟是过了三个月的光景......三个月,不长不短。可就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改变了我一生的轨迹。” 甲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泪花,哽咽道:“我没想到,就在十天前,我最爱的她,竟然被人逼死了,连同她的孩子,一起跌入幽谷......我从来没有那般恨过自己,那般悔恨!那个时候,我快要疯了,我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全身因愤怒颤抖着。我知道,是她丈夫逼死她的!我要为她报仇,然后,我就去阴世陪她。”穆煊炽突然抬起头来,他知道这个故事,那般熟悉,又那般心痛! “我的名声已经毁了,他们都说我因自大自满,败于五草仙毒教,于奕剑派名望有污。我师兄......我最敬爱的师兄,却都不相信我。当时的我无处可归,再加上我这可怖的面庞,又有何人愿意接受我?但我当时已经不顾一切了,我对回归奕剑派已然绝望,心中所想皆是如何为她报仇。于是,我改作奴仆装扮,装聋作哑,脸贴膏药。她丈夫的那个亲信倒是个忠实善良的人,他收留了我,征得了她丈夫的同意,让我留了下来......” 一旁沉默的穆煊炽突然插口道:“可是没想到这个人防守之心竟如此之重,十八年来你竟未得手一次。”甲乙先是不可思议,后来又恍然大悟,道:“我后来知道要杀他极难得手,于是我将主意打到他的孩子的身上......”“你知他的长子聪慧,无法欺骗,所以,你偷偷教他的幼子所谓的瞎编乱造的武功绝学,将其引入歧路。”甲乙点了点头,道:“我潜伏这么多年,没被他发现,当真天助我也!”他目光注视着穆煊炽,柔声道:“现在老天有眼,让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义子。” 穆煊炽浑身一震,嘴唇颤动,眉头紧蹙。甲乙见状,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边角发黄,但保存细腻,显是极其珍视。他将小册子递到穆煊炽面前,道:“孩子,这上边记载着的是真正的北冥神功要诀。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你需好好收藏,上边所记载武功,便有我今日演示与你的那一套剑法——逍遥清散剑法。” 穆煊炽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甲乙,忽然之间,他恭敬拜倒在地,颤声道:“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甲乙情绪激动,紧紧地拥住穆煊炽,泪流满面。穆煊炽双手接过那本书册,发现封皮写有《金刚经》三个大字,心中疑惑,却听甲乙道:“你打开看看。”穆煊炽将其打开,见每页书中所抄小楷旁,另有一行文字。“这是浸了水之后才能看到的。唉,她这般信任于我,我,我......” 穆煊炽见甲乙真情流露,知他对母亲所爱之深,当下将自己如何折磨云霄子,并吸走他五十年的内力的事说了出来。甲乙面露喜色,赞道:“你母亲有你这般出色的儿子,她也为你感到骄傲,”又突然想起赵赟与云霄子的关系,不住道:“云霄子不得好死!” 而待到穆煊炽询问关于天绝教,“寻龙剑诀”一事,甲乙又忽然神色痛苦难当,闭口不言。穆煊炽见状,也就不再追问。 过了一会儿,甲乙突然道:“孩子,你真名不叫穆端吧。”穆煊炽道:“我叫穆煊炽。”说罢右手在空中划出“煊炽”二字笔画。甲乙忽然笑了起来,道:“炽儿,你来,你靠近些。”穆煊炽今日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亲人,虽说甲乙对母亲的暗恋可悲,可在穆煊炽心中,这才比那些伪君子不知好了多少倍。当下也就听话靠近,只听甲乙道:“盘膝坐下!”“义父?”“好炽儿,你就当完成义父最后的心愿吧!”说罢双手抵住穆煊炽后背,将自己剩余二十年的内力悉数传与穆煊炽。穆煊炽只觉一股暖流从涌泉穴流动上三阴交穴再上太渊穴,另一股暖流则从巨阙穴到华盖穴,璇玑穴,最终上至神庭穴。全身轻灵松软,竟是昏昏欲睡。他努力想睁大双眼,却无能为力。最后一眼,他依稀看见甲乙留恋的神情。 第十六章 真假掌门 甲乙将自己毕生功力传与穆煊炽后,便再无牵挂,因为他知道穆煊炽将完成他无法完成的心愿。他将穆煊炽扶到亭中,让他轻靠在柱子上。自己摇摇晃晃地出了亭子,劲直走向十八年前赵赟殒命的崖谷,他站在悬崖边,释然地仰天长啸,眼前回光返照。他看见十八岁的赵赟与他在武阳王府后花园对掌舞剑,他看见赵赟医治受伤的白兔,他看见自己陪着赵赟泛舟云湖......他看见赵赟在呼喊他“磊哥,快来啊!”,他牵起了赵赟细腻柔滑的手,道:“赟妹,让你等太久了,我这就来。”说罢纵身跳崖,耳边山风呼啸,他再也听不见了,再也看不见了。 穆煊炽转醒之时头疼欲裂,周灵林紫英围在他周围,关切之情尽皆流露。他想要起身,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被子,原来自己是睡在一张床上。“我这是在哪?”只听得一个清亮的嗓音道:“你现在在山庄的客房里,来,我煮了热汤,看你手脚冰凉的,喝着暖暖身子。”那身影随声音而近,穆煊炽见李清沅手中端着一只碗,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李掌门,我来吧。”林紫英接过那只碗,周灵将穆煊炽扶起,方便林紫英喂他。李清沅搭上他的脉搏,会心一笑,道:“穆贤弟,看来你已经将异种真气融为己用了,可喜可贺啊。” 穆煊炽却不管这些,只想知道甲乙去了哪。他恳切的双眼看向周灵,“灵姐,他,他去哪儿了?”周灵神色悲戚,抿了抿双唇,道:“先把汤喝完,喝完我与你说。”穆煊炽又看向林紫英,见她泪痕未干,心中不好的预感涌上,喝了几口汤,便不愿再喝。“英儿,李掌门,烦劳你们了。”林紫英犹豫地看了眼穆煊炽,终究还是与李清沅一起出了房间。 “他跳崖了。”周灵面色苍白,眉宇间痛楚毕显。穆煊炽惊魂不定,道:“怎么可能,怎么会?义父......义父才找到我,我......怎么就......”周灵定了定神,道:“当时我和英儿刚上去,就看到贾前辈坠入崖底,怎么也拦不住了。不过,他走的很安详。因为我听见他叫着师父的闺名......他将希望寄予了你。”穆煊炽觉得鼻子酸痒,眼眶发热,他逼着自己不许落泪。周灵见他这般,着实不忍,安慰道:“这里就你我二人,在姐姐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哭就哭吧,啊。”穆煊炽突然抱紧了头部,心中撕扯疼痛,像是将他逼疯。他就这般折磨了自己半天,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冲出房门,直奔后山而去。门外的李清沅和林紫英见状不妙,当即追了上去。周灵却看着穆煊炽离开的背影出神,她很能理解穆煊炽此刻的心情。好不容易欢喜结识的义父,眨眼间便又匆匆逝去。她知穆煊炽心中最渴望亲情,如此这般怎么不让他痴狂? 穆煊炽一路狂奔,顾不上使轻功,皆是蛮劲所致,奔的到也极快。不多时,他已然奔到那木牌之旁。力道突然松下,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目光直直射向悬崖,眼中血丝密布,道不清是悲苦愤怒。他现在知道了,木牌旁新鲜的梅花,皆是贾磊放置,想是他思恋爱人,日日思恋,枝枝缠绕。“你和妈妈团圆了!”穆煊炽伏在地上不停磕头,对着崖谷嘶吼,“义父,妈妈,我一定为你们报仇!我一定要让那些伤害你们的人生不如死!”他悲愤交加,却流不出一滴泪。他一转身,却发现李清沅站在他身后,表情奇怪。因为贾磊的关系,他现在对奕剑派倒是分不清喜爱厌恶了。贾磊算得上是李清沅师叔,可奕剑派同样抛弃了义父。林紫英武功较弱,落在后边,凄冷的山峰上,唯留穆煊炽与李清沅。李清沅突然发现,自己与穆煊炽之间就一日左右的时间,却形同陌路之人了。 “清沅姐,我很好,你不用担心。”穆煊炽淡淡地说出这一句,两人之间气氛已然极其尴尬。李清沅抽了抽嘴角,小声道:“你与端穆郡主,什么关系?”穆煊炽听到“端穆郡主”四字,神情大变,他不知道李清沅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可隐约觉得李清沅也许与十八年前之事脱不了干系。李清沅突然提高音量,道:“你是她儿子?”穆煊炽从未听过她用这般尖锐的嗓音说话,当下心中不悦,道:“李掌门,你又是怎么知道端穆郡主的事呢?”李清沅突然沉下音量,喃喃道:“是了,是你,你是她的儿子......哈哈哈哈你是她的儿子!孙自鑫啊孙自鑫,你骗我骗的好啊!”穆煊炽见她笑声如怨如慕,心中大骇,她为什么说师父骗了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清沅平静下来后,问道:“逍遥派第四代掌门人云霄子,可是被你囚禁起来了?”穆煊炽再也淡定不了,叫道:“你是逍遥派的人?”可他心中清楚,李清沅分明就是自小就在奕剑派练功成长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李清沅与逍遥派脱离不了关系。“逍遥派?呵呵,我哪里是逍遥派的人呢?我是奕剑派掌门!我和逍遥派没一点关系!”李清沅面露愠容,神色阴狠,“穆煊炽,你说,云霄子在哪里?” 穆煊炽见她不住盘问云霄子的囚禁之地,心中认定她与云霄子关系匪浅,当下对她好感流失,骂道:“像莫云霄那种伪君子,理应天诛地灭!你多问无用!” 李清沅大怒,抽出随身配剑魄影刺向穆煊炽,她出招极快极准极狠,剑光将穆煊炽拢住,穆煊炽刚刚回力,并未完全恢复,反应稍慢,已然被李清沅在左臂划了一道口子。“穆煊炽!我本不欲伤你,你若执意不肯与我说明真相,别怪我手下不留情。”穆煊炽扬眉轻笑,道:“你刚才留情了吗?”李清沅面色难看,不再多言,收回魄影剑,左手划了半个弧形,右掌一扬,一招“银河揽星”,只攻不守,将穆煊炽逼得后退两步。穆煊炽只守不攻,脚踏八卦阵图,侧身闪避,待得李清沅右掌袭来,右手抬高,在其肩井穴上一拂,李清沅未料到他出手如此看似随意,便觉半身一麻,掌力卸了下去。但她修为毕竟远高于穆煊炽,穆煊炽“大病初愈”,内力不足,这一点穴竟没有大作用。李清沅在周身运转奕剑太虚功,解开穴道,但觉身体轻盈,劲道回复。倏地移到穆煊炽身后,右手去擒他后颈,左手小指上勾,点其耳门穴。穆煊炽未来及转身,被她扭住脖子挣夺不开,又突觉耳边一痛,耳鸣头晕,摔倒在地。他眼前天旋地转,竟是想要呕吐。李清沅嘲讽一笑,站起身来,道:“乖乖躺着!”说罢从腰间取下一种透明细丝,将穆煊炽手脚缚住,她见穆煊炽不停挣扎,当下取出魄影剑,作势刺下。 突然,一个人影奋不顾身地扑了上来,挡在穆煊炽身前。穆煊炽勉强晃着脑袋让自己清醒,却看见林紫英档在自己面前。“李清沅!我不许你伤害他!”林紫英本来轻功较弱,上山时间远远迟于李清沅。看见李清沅要刺穆煊炽,又惊又怒。她不明白为何两人会在此大打出手,但她看见李清沅神色中的狠辣,穆煊炽的神情中的痛楚,却又是叫人难解难分。 李清沅见林紫英坚毅地模样,尖利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小姑娘,你也太不自量力了,为了你的情郎,你也要葬送于此吗?”林紫英坚定地仰着头,道:“那你呢?为了你的奕剑派,你也要葬送自己吗?”李清沅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煊炽是孙帮主的高徒,你身为一派掌门,与后辈大打出手,不是有损奕剑派名声吗?难道,你想让丐帮从此与奕剑派成为仇敌吗?”林紫英语气平稳,不慌不忙,左手却轻轻移到穆煊炽的双脚处,为其解开绳索。 “孙自鑫那个老叫化骗了我!他丐帮窝藏皇室宗亲,这就是与整个武林为敌!不用我亲自来,整个武林都会讨伐他的!”李清沅愤怒地说道,眼睛却看向了林紫英微微行动的左手:“你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话语未落,五指急抓,眼神狠厉,死死掐住林紫英的脖子。林紫英“啊”的一声,显是极为痛苦。李清沅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慢慢地享受这种窒息的痛苦吧。”林紫英难受的挥着双手,勉强道:“你不敢杀了我的......” 就在这时,李清沅感到背后灼烧的疼痛,刺激之下,不由得松开了林紫英。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去,却看到穆煊炽冷冷地笑着,手中举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上面滴着鲜血。不可能,明明,刚才他还是在自己面前,那冰魄银丝坚韧难解,怎么会?她竟就这样呆住了,直愣愣的看着穆煊炽,说不出话来。穆煊炽也不犹豫,迅速一击她的风池穴,她颤动了几下,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穆煊炽连忙去扶起林紫英,让她服下雪岭璧玉丸,助她缓了缓内息。林紫英紧紧地抱住穆煊炽,流泪道:“我差点就......我好担心你会被她杀了。你知道吗?我刚才可害怕了......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穆煊炽吻了吻她的发梢,安慰道:“紫英,我的紫英,没事了,没事了......”两人就这样相拥了很久,林紫英突然指着倒地的李清沅道:“我们怎么处理她?”穆煊炽道:“自然将她带回山庄,她假冒奕剑派掌门。我们可得好好审问她一番了。然后,我们得找回真正的李掌门。”林紫英展颜道:“你真聪明,你怎么知道她是假冒的?”穆煊炽道:“我先前和李清沅单独待过一些时间,她性子温和,语调轻柔,绝不似这般阴狠毒辣。而且,她虽然偷来了李清沅的魄影剑和冰魄银丝,学来了一些奕剑派武功。可惜的是,她偷来的是假的冰魄银丝,学来的皆是假的奕剑剑法。不然,你又怎么能那般轻易解开?还有一点嘛,嘿嘿,她对我师父很尊敬,不会直呼他老人家大名的。”“那么你的意思是,这是中途被掉包的?”穆煊炽点点头,道:“不错,所以啊,我很担心李掌门是不是身处危险之中,我们也需得尽快营救!”林紫英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回去!不过,先让我来包扎一下你的伤口。”说罢撕下袖口布条,仔细轻柔地为穆煊炽受伤的左臂包扎。穆煊炽温柔地笑道:“小伤,无碍的。”林紫英笑道:“那我可不管大伤小伤,只要是你受了伤,我都要照顾你!” 包扎完毕后,两人起身,林紫英走到假李清沅面前,在她脸部四周摸索了好一会,奇道:“难道她没有带面具?这怎么会?”穆煊炽大惊,连忙抢近,仔细一查,确实没有,心下一凉。喃喃道:“不可能,她绝对不是李清沅!我不会看错的。”这下变化之快,出乎两人预料。穆煊炽与林紫英尽皆惊惶,各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穆煊炽说:“不管了,先将她抬回弈剑山庄,询问奕剑派的人吧。” 林紫英道:“先让我祭拜下端穆郡主还有贾前辈吧。”说罢扶到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穆煊炽感念她对自己的深情,心中默道:“妈妈,义父,这就是孩儿心爱的人,是孩儿要终身厮守的人......” 林紫英拜完起身,当下两人一前一后,拎起“李清沅”,往山下走去。 第十七章 回龙密道 西厢房内,周灵焦急等待,三人去了几个时辰,皆无消息。当她准备起身前寻之时,却看见穆煊炽和林紫英拎夹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穆林二人将“李清沅”丢在地上,周灵大吃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李掌门怎么......”穆煊炽将林紫英搀扶到椅子旁,让她坐下休息,自己则亲自与周灵解释事件起末。整个过程,周灵眉头忽紧忽松,沉默不语,她忽而看看林紫英,忽而瞅瞅“李清沅”,待得穆煊炽说完,她竟觉得这一切像是天方夜谭。 “灵姐,我敢确认,这个人,不是李清沅。”穆煊炽坚定地说道,看向周灵的眼睛中自信满溢。周灵左手捏着右手,犹豫道:“我之前并未见过奕剑派掌门,只是,我看那些人,对她极为恭敬。”穆煊炽道:“我正想去寻奕剑派的门众,还有那北冥派掌门,一字派楚师伯。他们与李清沅关系叫近,对她了解也深些。我找他们来辨别,最好不过了。”周灵道:“千万仔细,别出了岔子。你当真如此确定?”穆煊炽道:“灵姐,你和紫英所见的李清沅,该是已经掉了包后的了。”周灵好似明白,点头道:“你去吧,奕剑派的在东厢回龙阁,至于北冥派的,一字派的,该都是在那。”穆煊炽道:“我这就去。”说罢轻松一笑,周灵见他左臂有血迹,惊道:“炽儿,你的左臂?”穆煊炽看了看自己的左臂,耸了耸肩,道:“小伤而已嘛,灵姐,那你和紫英便在这休息,我一个人去就好。”他看林紫英意欲与自己前往,赶忙这般说道。他希望林紫英好好休息,这一日来,实在是累着她了。 周灵道:“你一切小心,切记,你现在就是个小叫化,丐帮子弟。莫要让她说出你的身世。”穆煊炽展颜一笑,挑了挑眉毛,示意自己明白。转身运气提起“李清沅”,飞身而去。 他先前已将山庄布局打探清晰,几转之下,已来到了回龙阁。他站在阁外,见四周一片寂静,不像是有大批人暂住的地方。走近阁楼,右手一推,门便打开。他将“李清沅”放在门外,自己走了进去。“有人吗?各位师兄?”空旷的阁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回声,久久不绝,诡异阴森。他蹑脚前行,步步小心,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一切太过反常。周灵是不会骗自己的,那这些人又是去哪儿了呢?他见一楼房左右两侧各摆了个巨大的书架,右边的摆满了书,而左边的却只放着一本书。他走近左侧书架,犹豫是否要拿起这本书,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拿了起来。他打开一看,原来是本“无字天书”啊。见四周无甚异动,心下稍慰。再走向右侧,看见密密麻麻的书籍,皆是些文学经书之类。他仔细一数,发现左右书架皆十三层,而就在他细数的过程中,发现第七层的书摆的不似其余层那般紧密,他将第七层的书重新排了一遍,正好空着一个书的位置。就在这时,他突然惊觉,对面的那一本“无字天书”也许可以放在这空挡。当下取来那本书,他的心砰砰直跳,不确定是否要这么做。可他总觉得这是可以解开他的迷惑的一条道路。于是一咬牙,将书放进了那空隙。不偏不倚,正正好!七层书已满! 突然,穆煊炽脚下的石砖开始震动,他见状不妙,企图奔出回龙阁。但,他迟了一步。穆煊炽只觉脚底一空,便直直的摔了下去。 他急速下坠,情急之下,运转贾磊所传的奕剑太和功法护住身子,不一会,便摔落在地。幸好这个洞不深,他也没有感到疼痛,起身拍了拍衣服,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他在黑暗中磕磕碰碰,这时才多后悔没有带火折。他完全没有办法辨别方位,只是沿着墙壁而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丝丝微光,穆煊炽大喜,连忙往前跑去,没个留神,“噗通”一声摔倒了一湖水中。这水极浅,穆煊炽不一会儿便站了起来,往外爬去。刚才的水池中水温极寒,穆煊炽浑身发抖,内力抗寒,又继续寻光而去。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屏住呼吸,侧身倚墙。 黑暗中,传来几个人的话语声。 “你们最近一定要把这条通道守好了!”这人声音苍老,似是个老者,“教主吩咐下来,让咱们好生看管她,一个个都给我长点心!伺候好她,啊。” “是!”几个人回答道。 “还有啊,不几日,教主就要来练功......”他接下来的声音越来越小,穆煊炽距离稍远,已然听不见了。 “是!”又是异口同声。 “那就好......我走啦,你们小心行事!” “恭送欧阳长老!” 穆煊炽屏气凝神,心中所猜,皆是与魔教有关。魔教将什么人囚禁在这儿?那教主又要练什么功?他听到那“欧阳长老”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声音渐渐消失,转而归于寂静。穆煊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些人也守在那里一声不响。 过了好大一会,穆煊炽想到“西癸神功”中提到如何落脚无痕,呼吸无声的方法。当下将体内太和内力从涌泉穴提起,运往足三里穴,商曲穴,最终到达神庭穴。他觉得周身冰冷,却额头冒汗,大概这般过了一刻钟,穆煊炽觉得自己浑身轻松,负担减轻。也无所顾忌,继续向前走去。不一会,他走到了灯火之处,那几个人的影子在地上静立不动。穆煊炽绕道一旁的石桌后蹲下,灯火微烁,见那些人表情僵化,嘴唇紧抿。再一看,发现他们身后是一间小屋,心下诧异,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一直缩身于石桌之旁。他想既然这里摆了桌椅,自是供他们吃饭之用,那就等他们吃饭之时,给他们来个猝不及防。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时辰,那些人依旧一动不动,穆煊炽心中叫苦不迭,难道他们都不用上厕所的吗?一个个就像僵尸?他在旁蹲的时间过长,腿脚酸疼,正想要放弃,突然看到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她还不吃吗?”穆煊炽听到这是名女子的声音,声音清丽稳重,判断不出年纪。 “回夫人的话,她......怎么也不愿吃。” “唉,你们将门打开,我去劝劝她。”那女子叹了一口气,语调温柔,不知怎么了,穆煊炽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心中一酸。 只听那人给身后的小屋解锁,“吱呀”一声,那女子端着个篮子,走了进去。 “你不吃饭,终究害了自己......我向来敬佩你,是非轻重,你理应明白。”房间里一阵哗啦啦的锁链声,还有碗盆碎裂的声音。“李掌门......”门外的穆煊炽大惊失色,难道,清沅姐竟是被困在这里了?“李掌门,我教并不想与你为难,只是向你寻一个人罢了,你又何苦呢?”安静了好一会,只听得另一个人说:“你们要是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了的话,未免太小瞧与我。”穆煊炽一听这声音,兴奋难已。天无绝人之路,竟是让自己这样阴差阳错找回了真正的李清沅。那妇人道:“我们也不做无用之功,呵呵,李掌门,你还记得莫素柔吗?”“你!你们......不,这人我不认识!”“哦?李掌门,你的孪生姐姐,也都不认了吗?”穆煊炽恍然大悟,原来,李清沅还有孪生姐姐。这样就可解释之前的一切了,只是,为什么她姐姐要冒充她?难道,她姐姐是魔教中人?那为什么她姓李,而她姐姐姓莫? “她现在,应该是代替了你,去做那奕剑派掌门了。”“你们这些邪魔妖道,无耻!”“李掌门此言差矣,我教可是将‘寻龙剑诀’原本奉还给了你们......”“我们会去稀罕这个?”“李掌门是不稀罕,可是孟庄主呢?孙帮主?张掌门?他们不是为了夺这剑诀而大打出手吗?”穆煊炽心中大惊,难道师父和他们交手了?魔教这招,当真险恶至极。 只见小屋内安静了好久,那妇人走了出来,手中篮子不见了,想必是放在屋内了。那妇人与守卫之人交耳几句,便匆匆而去。不一会,又来了一批黑衣守卫,穆煊炽见他们一行六人,想必是来换班。 穆煊炽已知李清沅被囚禁在小屋,当下盘算营救方案,他仔细观察这六名黑衣人,见有一人腰束赤带,其余皆是金带。而钥匙,则是在那赤带人的身上。他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如若和李清沅联手,逃出这里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可他却隐隐担心,一旦失败,只会连累李清沅。他在脑中快速计算逃离时间,眼睛一转,方案已出。 他先是往回走了几步,突然放声大哭,声音凄厉。边哭边走,突然往地上一瘫,宛如癫痫病人。那些守卫果然被他吸引过来,可穆煊炽却发现那个赤带人无动于衷。 “什么人?敢擅闯禁地?”其中一黑衣人拔出配剑,往穆煊炽身上刺去。穆煊炽心想,上来就动杀心啊。侧身一转,避了开去。“哇哇哇,我好难过啊,呜呜呜.....你们怎么这么凶!”第二个人见他满脸脏污,一副乞丐打扮,大笑:“原来是个小叫化!怎么了,小叫化,饿了?想喝奶水啊?哈哈哈哈!”其余四人跟着笑起来。穆煊炽不管不顾,依旧大声嘶嚷。“喂,臭乞丐,别叫啦,吵死啦,小心我给你这里戳个透明窟窿!”说着指向穆煊炽的头,神色阴狠。“三哥,别跟他废话,杀了他!”但他话未说完,却已不见穆煊炽踪影。“咦?小乞丐呢?去哪儿了?” “啊!”那赤带人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只见他七窍流血,猛然倒地,不住抽搐,而小屋的门早已打开,其余五人连忙抢近一看,李清沅早已不知所踪。 第十八章 天绝教主 穆煊炽背负着李清沅,奔走在漆黑的通道里。他之前施展凌波微步,本是大胆一试,没想到他因体内多了贾磊的太和内功后速度大增,竟是在一瞬之内秒杀赤带人,夺走钥匙,背走李清沅。 “煊炽,你怎么会在这里?”李清沅有气无力地问道,穆煊炽知道她内力被制,现在极其虚弱,忙道:“清沅姐,你先休息着,我来解释一切。”当下将自己如何重伤莫素柔,如何跌入密道,又如何找到小屋的事一一说了。李清沅叹道:“当日你走以后,我姐姐——就是那莫素柔,又来找我,说有要事相商,谁想到......她竟是将我打伤,偷了我的宝剑,将我关到了这个地方。不过幸好,她偷了假的冰魄银丝。唉,我当真,不该再相信她的,她竟然,她竟然入了魔教!”穆煊炽见她呼吸不匀,忙将自己身上最后一粒熊蛇丸递给她,“清沅姐,这能助你迅速恢复内力。”李清沅柔声道:“煊炽,我当真是不知该怎么谢你了......”“哈哈,那清沅姐就多和师父在一起啊!”说罢顿时后悔,觉得自己这般过于轻浮,又道:“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事的,傻煊炽!世界上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能在一起的。”穆煊炽见她竟吐露心声,不禁脸颊一红。他突然又想到莫素柔知道自己母亲与云霄子,还认识孙自鑫。本欲相问,但想到现下二人是在逃命途中,不宜耽搁,立即提升速度,如离弦之箭。 通道后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号角声,李清沅大叫:“不好,这是他们联络的信号!煊炽,这四周无它岔路,咱们现下只得往前冲了。”穆煊炽直视前方,心无旁骛,只飞快的向前冲。不多时,眼前出现光亮,不似灯火,却像是日光,原来在穆煊炽这通道里竟过去了大半日时光。“快到了,清沅姐。”穆煊炽激动道。李清沅心下微宽,但还是道:“多加小心。”就在穆煊炽负着李清沅即将踏出通道之时,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回去,穆煊炽连忙转身抱住李清沅,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她,两人一起摔倒在地。“煊炽,你没事吧?”李清沅受伤不重,连忙扶起穆煊炽,关切地看着他。穆煊炽拍拍后腿,站了起来,笑道:“我没事,就是屁股摔得有点疼。”李清沅见这个时候他还开玩笑,也不生气,“看来我们要被困在这里了。”她走到洞口,伸手一碰,竟也是被弹了回来。四周无甚痕迹,这里,难道有一道隐形屏障? “这可真奇怪,我知道魔教尽会些邪魔妖术,却不知道,他们还会这个。”李清沅迷惑地说道。穆煊炽走上前去,道:“我们的武功中,恐怕没有这种结蜘蛛网的功夫吧——嘶,哎哟!”穆煊炽突然痛苦地叫了一声,李清沅赶忙靠近他,询道:“煊炽,可是哪里摔伤了。”“是之前的伤口裂开了。”他右手按压着裂开伤口的左臂,右手掌心满是鲜血,李清沅忙想替他再次包扎,却发现,那血又渐渐止住了。“我这血凝固的很快的,你看。”李清沅松了一口气,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魔教的大队人马就要来了,你我现下都带伤,可无法出尽全力,打个酣畅淋漓了。”穆煊炽知李清沅是女中豪杰,断断不愿屈服于人,又见她愁眉不展,想逗她开心。于是他伸出右手,作势去推那隐形“墙”,却不想到,他右手一“推”,整个人都摔了出去。 “啊!煊炽。”李清沅担心他,几步抢近,却发现躺在地上的穆煊炽大笑不止。“哈哈哈哈,我们出来啦!”李清沅一呆,突然发觉眼前大亮,强光竟是刺的她难以睁大双眼。她这呆滞的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事件经过,呼道:“那还笑什么笑,还不快走?”穆煊炽依旧狂笑不止,李清沅无奈地摇头,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拉起他的右手,夺路而逃。一路上,李清沅面色焦急,穆煊炽却笑弯了腰。“你再笑,可要把那些人招来了!”穆煊炽歉意的撇撇嘴,道:“我就是没想到自己竟然破了这妖术,好了,我以后的法号就叫‘一推大师’,一推就倒!”李清沅见他总这般没正经,终于责怪道:“要是你我逃不出去,如何去就孙帮主?如何去救你那些师叔师伯?”果不其然,穆煊炽立马安静下来,神情一定,道:“清沅姐,我们赶紧跑啊!”说罢拉起李清沅,慌不择路地跑了起来。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往前跑,见前方出现一条宽阔崩腾的大河,穆李二人猛地收脚。“我们要过河吗?”穆煊炽往前踏了几步,将右手伸进河水中,好一会儿才拿出手来。李清沅不知其意,忽听得穆煊炽道:“这河是从山上流下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还好我们及时打住,清沅姐,我们慌乱之下,走的是上山的路。我们应该顺着这条河的西部走,这才是下山的路。”穆煊炽见这山已然不是平南山,只心中惊道这地道挖的竟如此之长,上下起伏之间,到了另一座山腰,魔教之人,绝技者甚多啊! 两人沿着河流行走,轻功施展,不久,见大道出现,地势宽平,才知已是到了山脚。 正待二人喘息之际,前方一众黑压压的乌云般迫来,为首之人头戴白银面具,身着素白锦衣,手摇墨扇,不慌不忙地缓步而来。穆煊炽暗觉糟糕,看其人装束,当是那魔教教主了。阵势不小,连教主都出动了。李清沅倚着穆煊炽,轻声道:“魔教教主。”穆煊炽点头示意自己知晓轻重。两人就这般站着,直到,那教主越走越近。 穆煊炽缓了缓心跳,镇定地走上前去,双手一揖,朗声道:“天绝教教主好啊!天气还未转暖,您老人家就迫不及待摇扇解热,依我看啊,多半是心火太强,欲火太重吧。”他声音洪亮,便是故意在魔教教众面前,好好损一番这教主。 果不其然,后边众喽啰愤怒不已,穆煊炽隐约听到有人说要将自己“煲成肉汤”“炼成丹药”,当真是千奇百怪,又令人毛骨悚然。 那面具教主依旧摇着折扇,他与穆煊炽只有几步距离了。面具遮掩,穆煊炽瞧不见他的表情,心下也就少了几分底气。这时,李清沅突然挡在穆煊炽面前,轻蔑道:“魔教妖人,你休想让我们屈服!今日,我们就算死,也不会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 天绝教教主走近几步,他与穆李二人现下只有一步之遥了。只见他忽然摘下面具,面带微笑地看向他俩。那是一张年轻清秀的面孔,二十岁左右年纪,气度华贵,风度翩翩,尤其是那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眸和利刃刀削般的剑眉......像极了穆煊炽。 李清沅见到他的面貌,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向穆煊炽。可穆煊炽此时的神情难看至极,他嗫嚅着嘴唇,面部微微抽搐。怎么会?他长得竟是这般像自己。 “怎么了?李掌门,你是觉得本座不是个丑八怪所以惊讶?”他的嗓音清亮稳重,悦耳动听,如果忽视现在的场景及二人的身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俊俏小伙子在诉说情话。 李清沅突然想到之前那些魔教的人逼问自己孙自鑫的去处,说是孙自鑫知道他们教主亲弟弟的下落,又想到上次武林大会之时,他说此次前来是要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穆煊炽,她已经接近真相了,可是,她总是不确定,她不愿相信,不,事情不会这样的。 穆煊炽的神情同样震惊,他看看李清沅,又看看天绝教教主,奇道:“你们干什么这般看着我?魔教的,你别以为自己......眼睛长得像我就.....了不得了,长得像很正常啊!”他虽嘴上不承认,其实心里早已疑潮翻滚。 李清沅低垂着眉眼,轻声道:“你之所以一直盘问我关于丐帮的一切,是因为你早知道......”“我早知道,我的亲弟弟,就在丐帮,而且,是孙自鑫的嫡传弟子。” 李清沅突然抬头,神情中充满苦恼,还有,一丝恐惧。穆煊炽突然笑了起来,道:“丐帮弟子众多,我师父的弟子也很多,我就有四个师哥呢。你就这些依据,不成不成!” “他今年应当是十八岁,他的右脚踝处有一道伤痕......”“你不要再说了!”穆煊炽忽然打断魔教教主的话头,愤怒地一拳捶向其左脸。但那魔教教主并未有一丝慌乱,邪魅地一笑,便见穆煊炽惊慌失措地想要收回劲力。穆煊炽见体**力迅速流失,慌乱不已,不想这一挣之下,内力失的更加厉害了。 “清沅姐,帮我,他在吸走我的内功!你将他逼出我的内力范围。清沅姐......”穆煊炽无可奈何,向李清沅求援。而李清沅却不停地后退,神色痛苦,自言自语道:“你,你竟是魔教中人吗?怎么会,鑫哥,怎么会养虎为患?”“清沅姐,你别听他瞎说,我怎么可能是他弟弟!师父一生正气浩然,怎么会为魔教抚养一个孩子呢?他定是故意这般离间我们。” 李清沅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她突然觉得很冷,很冷。她不要再在这里了,她要离开这儿。 穆煊炽见李清沅越走越远,心中一凉,“清沅姐......你......别走。”他感觉浑身的力道倾泻而出,不行,再这样下去,义父赐予自己的内功就全废了! 那教主邪佞地笑道:“怎么?你还是不愿意承认?我想,你的心中,也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吧。穆——煊——炽——” “啊!”穆煊炽将全身所有内力逼进三阴交穴,撤走右手所有内力。这使他的右掌没了内功的保护,便如寻常人般脆弱。他只听得骨头错裂地咔咔声,痛得他额冒冷汗。那教主见状不妙立即收力,因为他并不想真正伤害到这个“弟弟”。 穆煊炽旋即脱力,当下盘膝而坐,调理内息。 “怎么样?还想与我斗吗?”令人厌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穆煊炽紧闭双眼,不去理会。 “哟!到挺倔!为兄倒是很欣赏你随机应变的机敏啊!” “你少说几句话会烂?”穆煊炽厌恶的皱着眉毛,恶狠狠地骂将起来,“就算今日就剩我一人,也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的放屁!” 那魔教教主抱着手臂,宠溺地笑着:“我姓孟,叫孟卓继,傻弟弟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你果然人如其名,长得太着急了吧。我觉得你都得有四十岁!”孟卓继见他这般顶嘴,实在是无可奈何,看着李清沅失魂落魄地后退,也不去阻拦。毕竟,他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穆煊炽心想,怎么天下讨厌之人都姓孟?难道姓孟的就是自己命中克星?他缓缓睁开双眼,见孟卓继好整以暇地一旁静立,李清沅在离自己远去。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想去追李清沅,却听得一个冷静的声音道:“你要想她活着离开,你就留下来。” 第十九章 似是相识 李清沅踉跄着一步步地走向魔教众人,她看见穆煊炽望向自己的目光满是期待,还有丝丝悲伤。而孟卓继则淡然地站在他身旁,这般一看,两人到真像是兄弟。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殒命于此,可她心中所想,皆是怎么找到孙自鑫,向他问清事情始末。魔教近日来声势浩大,四处插手,只怕其野心不仅这样简单。 那一队队阵列整齐的魔教教众,手持利刃,神色严峻,严阵以待。李清沅运起太虚神功,两股暖流从膻中穴出发,一支流向头部百会穴,另一支流向足心三阴交穴。她周身淡淡地发出蓝光,这乃是太虚神功的功法。那些修为较浅的魔教部众见状瞠目结舌,拿着兵器的右手微微颤抖,额上冒出滴滴冷汗。而一些修为较高的,则面不改色,只是轻蔑地抬着头颅。 穆煊炽焦急地看着这一切,他看见李清沅微微晃动的瘦弱身躯,不知怎的,竟是悲痛难抑。他不情愿地看向孟卓继,恳求的眼光射向他,用只有二人可闻的声音道:“放她走,我留下。”孟卓继满意地笑着,慢慢地抬高右手,打了个十字手势。那原本黑压压的列队,突然自动分开了一条通道。 李清沅惊讶地看着这一切,料到是孟卓继的意思。她本不愿接人施舍,可事到如今,中原武林高手消失的消失,受伤的受伤,一派萧索溃落。她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名声,而置众人于不顾,这次走了,就是要去查明真相。李清沅顿了顿,突然回首看着远处的穆煊炽,两人遥遥相望,李清沅突然流下泪来,想到二人几日来的相处——她不是不愿相信穆煊炽,只是,这样的结局,对二人都好。她断定了孟卓继不会伤害他,终于狠下了心,足尖轻点,施展奕剑派“落英点水”的上乘轻功,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穆煊炽眼前。 穆煊炽呆呆地看向李清沅离开的方向,心中梗塞难耐,狠狠地看着孟卓继,道:“孟教主,你现下满意了吧!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孟卓继无辜地耸耸肩,委屈道:“炽儿,你那么凶作甚?做哥哥是真的希望我们兄弟团圆啊。”穆煊炽红着眼,咬牙切齿道:“你能有什么好心?哼,魔教的,都是些邪魔妖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是魔教之主,难道还能安什么好心?你说不说!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今日就算我死在这里,也不让你侮辱我身为丐帮弟子的名声!” 孟卓继神色悲伤,想要去拉穆煊炽的胳膊,却被他一掌推开。“孟卓继!我知道,我师父的失踪一定与你脱不了干系,你那什么劳什子‘寻龙剑诀’,就是个祸端!”说罢左右双掌同划半圆,掌心相对,倏地往前一击,一招“斩妖手”直直劈向孟卓继。孟卓继嘴角擒笑,注视着愤怒的穆煊炽,叹息道:“你还是太单纯啊。”穆煊炽蕴劲疾推,却被硬生生撞击回来。穆煊炽大怒,道:“你又用什么妖术?”左掌横过,右手食指点出,右腿横扫,左腿后撤。但不出意外,皆被震了回来。欲待再攻,忽听得孟卓继叫道:“老叫化!” 穆煊炽立即撤手,回身一看,只见一人躺在担架上,由两人抬着。穆煊炽抢近一看,竟是花景正,又惊又怒。但看到他双眉紧闭,腿缠绷带,只觉的浑身力气泄下,他长叹一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孟卓继拍拍手,教众中走出三个老人,皆做大夫打扮,三人拜伏在地,齐声道:“教主有何吩咐。”“好生照料这位丐帮长老,务必治好他的腿伤。”“是!”那两人就要抬着花景正离开,却被穆煊炽死死的拽着边缘不得动弹。三人僵持了一会,穆煊炽主动放手,神色木然,就这么站着,目空一切。 孟卓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随我回宫吧!爹和娘都急切地想要看你呢。”他见穆煊炽双眼无神,默默叹息,将他拖曳着走了。 一路上,穆煊炽只是目视地面,见台阶层层,东走西转,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到了,你不抬头看看?”穆煊炽顺从地抬起头来,见四周大大小小的宫殿数座,楼阁凉亭皆数不胜数。园林花坛小溪,浅浅而现。穆煊炽眼前的“风绝宫”富丽堂皇,抬头望去,却发现这并不是最高的宫殿。他笑了笑,道:“你们是要把这里当做皇宫吗?你还做着皇帝梦?”孟卓继见他终于展开笑颜,欢喜道:“后边宫殿多着呢,你喜欢哪个,便住哪。”穆煊炽道:“你不是要带我去见你爹妈吗?别在这里啰嗦了,快带我去。”穆煊炽并非心情大好,只因有花景正的牵制,他必须对孟卓继强颜欢笑。而且,他好奇心重,如今一个大好机会摆在自己面前,好好窥探魔教的秘密,以后再计较与众豪杰们一举端了这个老巢。 孟卓继道:“娘在里边,爹在外出差,你先去见娘。”“哎!是你娘不是我娘啊,别瞎说!”孟卓继只微笑不语。 当下二人步入宫殿,宫殿内里陈设古朴,到不似外部那般庸俗。四周书法,檀香轻飘。孟卓继走到一扇屏风前,躬身道:“母亲,我把煊炽带来了。” “那很好啊,你带他进来,让我瞧瞧。”穆煊炽听这妇人声音极为熟悉,竟是之前他在通道中听到的那个“夫人”,原来如此,她是教主的母亲,教众对她自是巴不得的奉承。 孟卓继推了推穆煊炽,示意他进去,穆煊炽皱着眉头,一脸厌恶地走将进去。 眼前的这位“夫人”,倒是比穆煊炽预想的要年轻,只见她神态悠闲地拨弄着手中的毛笔,桌子中摆着一些宣纸,书法飘逸流畅,大气豪放,穆煊炽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出自眼前这位华贵夫人的笔下。“你来啦。”她柔声叹道:“早该要你来的,我们一家人该团聚了。”抬起头来,但见她双目清澈,柔情一笑,容色清丽,气度高雅。虽然眼角略有皱纹,可气质高华,自是旁人比不了的。“孩子,你走近些,让我好好看看你。”穆煊炽听得她吐语如珠,慈和亲切,竟不由自主走了过去。她轻轻抚了抚穆煊炽的脸颊,道:“唉,你眉眼像他,可神情,确是像极了你母亲啊。”穆煊炽听她言下之意,倒是与孟卓继大相径庭。道:“晚生不才,斗胆请问夫人贵姓。” 那妇人略带诧异地看向穆煊炽,随即道:“我姓洪,你不用这样拘谨,将这里当做自己家可好?唉,算起来,我该是你母亲的师姐。”此言一出,穆煊炽竟震在当场,他接不下话来,只觉自己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听周灵说过,母亲是莫云霄的关门弟子,所以,要说师姐,也是有可能的,只不过母亲不知道罢了。“你若不嫌弃,就叫我洪姨母可好?”穆煊炽眼睛滴溜溜一转,只心想此刻不宜得罪她,便亲昵道:“洪姨母。”洪夫人听了,不由得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道:“师妹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子,也能安息了。”穆煊炽见她动之以情,又不敢确定她是否真的心疼师妹。只得道:“洪姨母,我妈妈遇人不淑,那也是天命所至。”只见洪夫人抹了抹泪水,哽咽道:“天下男人大多薄情,只是苦了小师妹。”穆煊炽听她言语中颇有厌恨,当是夫妻关系不和,难怪之前来时,未见到孟卓继的父亲。 “好孩子,你这十八年来,过得可好?不是我不想找你,而是,我这身份,实在是......唉,但得知你成为孙帮主的高徒后,我是大大宽慰啊,孙帮主是当世豪杰,我是敬佩还来不及呢。”洪夫人摸摸他的头发,破涕为笑。穆煊炽的心中总是存有疑虑,他一边应付着洪夫人,一边想着怎么找到花景正。 “炽儿,你在听吗?”洪夫人一脸疑惑地看着穆煊炽,不知道他那古怪的神情是怎么回事。“啊?哦没事,姨母,我听继哥说要给我个住处,那我高兴啊。所以,我想,先去看看......”洪夫人莞尔一笑,刮了刮他的鼻子,道:“小机灵,陪姨母聊天也觉厌烦啦。”穆煊炽调皮一笑,道:“不敢不敢,我一辈子可没住过这般大的房子。”洪夫人怜爱地看着他,道:“受些磨炼也是不错的......但你现在就可以住在这儿,房子随你选,仆人任你挑。”她转头向着屏风外,呼道:“继儿,带着煊炽去看看那些房殿吧。” “是,母亲。”穆煊炽听孟卓继语气谨慎沉闷,心想看来这母子俩关系不是特别紧密,自己可以利用这点,当下满面堆欢,主动轻抱了一下洪夫人,洪夫人大喜过望,穆煊炽眨了眨眼睛,蹦跳着出了去。 屋外,孟卓继负手而立,眺望山河美景,心中感慨万千。穆煊炽悄然靠近,突然敲击了他的肩膀,雀跃道:“世人皆道,天绝教教主武功天下第一。我看,稍有分神,便不可一击啦。”他为显示自己对孟卓继的好感,已然将辱骂多年的“魔教”改为了“天绝教”,毕竟,“魔教”一词,是名门正派的侮辱性称呼。 孟卓继见穆煊炽不复先前般暴怒,心下稍宽,笑道:“看来你和母亲谈的很愉快啊。”穆煊炽狡黠一笑,点了点头。孟卓继突然道:“母亲这么多年来的心愿,便就是找回你。她与你母亲端穆郡主,其实是师姐妹......啊,母亲想必已经细说与你听了。”“是啊,洪夫人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穆煊炽不以为然地抱着手臂。心中却思量着不管你母子二人如何做戏,我都不会上当。 “你不要换身衣裳吗?”孟卓继看着穆煊炽破破烂烂的衣服,道:“我知道这是你们丐帮的规矩,不过你师父既然同意你在外游历几年,去换身衣裳吧。还有......山后有座温泉,天寒如此,去那暖暖身子。” 穆煊炽双目圆睁,嘴巴大张,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向后一仰,道:“我说你生活太悠闲了吧!这简直了。”孟卓继看似满意地一笑,道:“这是我们天绝教作为武林第一大教应得的。”穆煊炽心中鄙视,可依旧面不改色,浮夸地笑道:“那我就先去啦,你不用陪我哦。你相信我吧,嗯?”穆煊炽挤了挤眉眼,左肘碰了碰孟卓继。孟卓继宠溺地摸摸他的头,道:“我让左护法欧阳华给你带路吧,你毕竟第一次来,七转八绕,可不能走丢了。”说罢轻轻招手,他身后的随从里走出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眉清目秀,甚是俊美。穆煊炽嘴角一僵,知道孟卓继不可能这般快地就对自己放松警惕,心下不悦,却又从容一笑,抱拳道:“欧阳护法。”那欧阳华气度雍华,施施然一揖,道:“穆少侠。”穆煊炽听他声音清脆柔和,捏着嗓子般的尖细。不禁对他瞅了几眼,见他似笑非笑,让人说不出的反感。 “华弟,你且带穆少侠去襄园沐浴,好生伺候。”孟卓继敛了敛眉眼,回眸一笑,转身走了。穆煊炽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但他可以肯定,这绝对是因为自己不想与这阴阳怪气的欧阳华同行一路。 “穆少侠,请。”欧阳华神色温柔,指引着穆煊炽走往后山。穆煊炽虽不乐意,但想到自己多日未曾洗澡,略有异味,当下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去和欧阳华搭讪,双手一背,随他前往后山。 第二十章 幸得相助 二人穿过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穆煊炽四周观望,突然发觉越往后山而走,红梅越盛,竟是有了一种回到奕剑山庄的恍惚感。一路上,欧阳华不曾回头,只是兢兢业业地领路,穆煊炽也自得其乐,东戳西碰,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野孩子。不一会儿,两人穿过一个秀美精致的凉亭,穆煊炽抬头而望,见木匾上书着“思慕亭”三字,左右牌匾书道:“当年惊鸿一面难再忘,今日碧落黄泉莫相寻。”亭中摆着一个圆方小桌,两个小石凳,上面灰尘密布,想来是许久未问人事了。 再复行数十步,穆煊炽远远瞧见蒸腾而起的白雾,知晓应是到了温泉附近。见欧阳华突然止步,回身道:“穆少侠,前方便是温泉。我去为穆少侠取来衣衫。”也不给穆煊炽应承的机会,就匆匆而去了。 穆煊炽心中鄙夷,也不去多想,往前几步,果见一个规模不大的“襄园”。原来那襄园之中,竟是一个巨大的温泉,穆煊炽心中怀疑这怕是比皇家温泉大了太多,当然,他也没见过皇宫了的温泉。 他将衣服褪下,轻脚踏进温泉,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 突然,他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大惊道:“谁?”那人并不说话,又走进几步,穆煊炽回身怒道:“再不应声,我可当你是敌人,不予留情哦!”“是我。”穆煊炽听那人声线妖娆,似是欧阳华的声音,不再迟疑,道:“欧阳护法,我洗澡之时,不愿别人偷窥,你还是先出去吧。”那人依旧蹑步而来,穆煊炽心中恼火,当下抄出水团直直向声音所传之处砸去。只听得噗的一声,像是砸中人体,他心中冷笑,虽不知这欧阳华修为如何,但这般不躲不闭,不像是个身手敏捷之人应有之行。 就这样四周寂静了好一会,一双手突然从穆煊炽身后袭来,攀上了穆煊炽露在池外的肩膀。穆煊炽浑身僵硬,当即大叫一声,冷不防向后一摔,整个人淹入水中。他在水中上下起伏,还好温泉水不深,不一会便又站直了身子。他在池中呛了好几口水。头昏脑胀,大骂道:“欧阳华,你是个疯子!把我淹死了,你也没有好下场。”他十八年来,从未下水游泳,水底一切对他来说是未知恐惧,他一直无法克服。 一片白雾中,只看到一个黑影在岸边蹲伏,穆煊炽见他又做“哑巴”,刚准备动手,就听他道:“穆少侠,我是来送衣衫的,你怎的去了对岸?”穆煊炽见他如此厚颜无耻,怒道;“你刚才做了什么事,难道自己不知?当真不要脸。我看你生的仪表堂堂,行为举止却出奇龌龊!”那边的欧阳华被骂的一头雾水,不知自己怎般得罪了这位本教贵客,惹得他这般大动肝火,有些茫然道:“我刚来啊,我就看见穆少侠游到了对岸,然后,穆少侠便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穆煊炽盯着那团黑影,见那黑影突然起身,往穆煊炽方向走去,穿过白雾,离他越来越近。“欧阳华,你别过来啊!不然我......我就,啊!”白雾之外的欧阳华听得穆煊炽一声惨叫,心中一惊,就要飞奔过去。却听到池内一阵哗哗的水声,似有兵器划空之声,掌力破空之声。他正自犹豫要不要过去,却听白雾中穆煊炽喊道:“衣服丢过来!”欧阳华虽不知所以然,但还是将手中新衣丢了过去。 雾气弥漫之中,穆煊炽与一蒙面黑衣人缠斗不休。穆煊炽右手使出十成“天山六阳掌”,狠狠向那黑衣蒙面人推去,左手接过衣衫,纵身一跃,穿好衣服,双脚落地。这时,他也看见了站在岸边的欧阳华,确知自己冤枉他了,当下脸色一红,转过脸去,欲专心对付那黑衣人,却发现,那人消失了。 “穆少侠,难道温泉中另有其人?”穆煊炽见欧阳华只字不提刚刚所生误会,心下感激,忙道:“实在对不住,欧阳护法,我......我,唉,我真是冤枉好人了。还请原谅。”说罢弯腰一鞠。欧阳华连忙扶起他,道:“穆少侠,人人皆有难言之隐,你也不必自责。”穆煊炽见他这般知情达理,内心惭愧,只觉自己太过大意,行事鲁莽,过于自负了。 “我在温泉中,雾气过重,分不太清人,却看见一团黑影蜷伏在岸边。他一动不动了好久,时间前后交错,正好是你来的时候,他才暗地不动的。”欧阳华问道:“你看清他模样了吗?”穆煊炽道:“小贼蒙头盖面的,身手很快啊。我除了知道他是个男的之外,其余不知。这襄园难道不是私密之地吗?怎的有他人无顾闯入?”欧阳华摇摇头,道:“这我确实不知,我也是一个月前才正式接任左护法之位的。”穆煊炽右眉一扬,奇道:“我先前听过‘欧阳长老’......”“那是家父。”欧阳华神色腼腆,不似先前冷若冰霜,穆煊炽这是才觉得他也是个少年人,不似先前那般老气横秋。穆煊炽心中转念一想,若是和这个少年人搞好关系,自己便又多了一份保障。当下打了个哈哈,笑道:“欧阳护法,不知今年贵庚啊?”欧阳华面色微红,像是看不惯穆煊炽轻浮的模样,轻轻道:“十九了。”穆煊炽大惊,心想这人果真不能貌相,原来欧阳华竟如此年轻,看来他要不是有过人之处,就是依着父亲的关系才能当上天绝教的左护法。 “我十八,你长我一岁,我便叫你声大哥,如何?”穆煊炽咧着嘴角,笑得猖狂。欧阳华本以为穆煊炽是个文质彬彬的少年侠客,却不见他如此言语无状,当下心中微恼,依旧面带微笑,道:“如此承让了。”穆煊炽见他笑得虚伪,道是自己喜怒无常吓坏了他,当下摆手,正色道:“先前真是叫欧阳大哥见笑了,我生于乡鄙,不懂规矩,以后这些什么礼节啊的,还望欧阳大哥教教小弟,以免日后小弟再闹出笑话。”欧阳华见他悔改之意极显,他本是克己守礼之人,也不愿与穆煊炽为难,再加上穆煊炽是教主“弟弟”,自己是不能与其冲突的。当下言道:“好啊,只是我平时事务较多......”“我知道啦,欧阳大哥,我绝对不会干扰公事。”欧阳华见他总是这般嬉皮笑脸,也就习惯了他说话轻挑的陋习。反而觉得他不似一般侠客那样的假正经,多了份朴实无华。 穆煊炽见他神色稍缓,松了口气,只想着接下来要一步步笼络关系,不能一律采取“柔和”的方式打动他们,有的时候,极端也是必要的。他赤着双脚,不一会便觉寒气侵蚀,连忙走到一边穿鞋,却发现鞋子被溅起的水花弄湿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他无奈地叹息,瞧向欧阳华,欧阳华噗嗤一笑,却又立马打住,正经道:“我去给你拿,去去就回。” 穆煊炽目送他的身影远去,突然蹲倒在地,托着腮,忽又大笑起来,自言自语道:“这出戏太妙了!”他摇头晃脑,兀自嘚瑟,“看来我有个伴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哈哈哈哈哈。”他笑了一会,又咳嗽了几声,连忙摆正神态,端正姿势,又是一副自怨自艾的愁苦模样。 欧阳华带来了一双新的布绒鞋,穆煊炽哪里见过这般好的鞋子,当下欢喜拍手,叫道:“多谢欧阳大哥!”从欧阳华手中接过,穿在脚上,舒滑柔软,正正合脚。欧阳华这才真正打量起穆煊炽来。他脱了乞丐装束,洗净污浊,暗夜繁星的双眸,棱角分明的面庞,一头乌黑发丝散在肩头,神情傲然冷冽,那直射而来的目光竟是让欧阳华忍不住闪躲。原先那般欠揍的表情,怎么消失了? 穆煊炽见他呆呆出神,笑道:“欧阳大哥这是怎么了?”欧阳华眼神再次聚焦,哂笑道:“我觉得你还是更适合小叫化的装束。”穆煊炽双眼一翻,不去理他,自顾自地朝园外走去。欧阳华举步追上,道:“一天奔波,你也累了,我带你四周转转,你看可有自己喜欢的住处。”说罢双足一晃,竟似腾空而起,远远超过穆煊炽。穆煊炽见他这等怪异轻功,越发觉得天绝教武功妖术多于正统,满是不屑,不急不慢地跟在后边。 后来穆煊炽找了个及不起眼的小阁楼,说这里清静,便住下了。欧阳华见他未曾挽留,也不介意,只问他需要仆从与否,穆煊炽一一拒绝。 当晚穆煊炽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思索万千,今日怪事一件件铺展在他眼前。天绝教武功诡谲奇异,另辟天地,内功心法不同,招数变幻自也不同。他过于循规蹈矩,比武之时,怕是占不了上风。又想到今日温泉奇遇,不免偷笑出声。 原来,今日温泉缠斗一事乃是假象,秘密协商一事才是真相。那蒙面黑衣人其实是薛无,他原先在弈剑山庄看护花景正,却在夜时被一伙奸人“毒晕”,但他是什么人?他是名冠天下的神医。区区小毒,又怎么能将他迷晕?当下假装中计,不省人事,却在偷瞄时,发觉他们的意图,“鬼祟”跟踪,一路而来,竟是发现了魔教老巢。当时他改装易行,藏匿于教徒之中,正巧遇见李清沅离开,穆煊炽被孟卓继带走,心中大惑。不动声色继续潜伏,直到,他一直寻来温泉。之后穆煊炽如何大骂,如何呼喊,如何落水,如何猜忌,都是二人齐心协力所做之戏。一来是为了让孟卓继怀疑部下,二来是为了协助穆煊炽救出花景正,不过现下二人又有了更长远的目标——找出武林大会后多人失踪受伤的真相! 穆煊炽在床上辗转,见窗外清风细细,月色淡入,山谷中忽时传来鸟鸣。想到贾磊,心下一酸,从随身布袋里掏出那本《金刚经》,借着月色,读了起来。 外面突然咚咚几声敲门,穆煊炽翻身而起,将册子藏在被褥下,走去开门。门外孟卓继神情古怪,右手扬了扬一本书,道:“炽儿,你还没睡吧,为兄有要紧之事与你相商。”穆煊炽心想你深夜造访,准没好事,却又依旧装作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道:“没睡没睡,孟兄,请。”孟卓继见四周无甚仆人,道:“怎生没人服侍你?”穆煊炽捏了捏耳尖,道:“我这习惯了自食其力啊,小叫化可不敢要人来服侍。”孟卓继轻轻一笑,也不再强求,将手中书册往烛光下一放,神秘兮兮地对穆煊炽道:“你可知这是什么?”穆煊炽无所谓的摊开手,道:“我哪里知道呢。”孟卓继突然收敛笑意,奇道:“你当真不知?”穆煊炽这可摸不着头脑,道:“我要知道什么?”孟卓继像是松了口气,道:“那你总该知道‘寻龙剑诀’吧。”穆煊炽眼中放光,看似贪婪地说道:“武林至尊之书,我怎会不知,”又故作惊讶之状,“难道,你手中这是?” 孟卓继有些遗憾地笑道:“这是翻录本,不是真本了。真本,已经给了那些掌门帮主们啦。”穆煊炽知他所说乃是几天前之事,心中疑惑地确是“寻龙剑诀”为何会在天绝教手中。“可我听师父说这是皇室所有,怎么又到了你手里?”孟卓继道:“这是父亲传与我的,二十多年前,这‘寻龙剑诀’就不在皇宫之中了。”穆煊炽好奇心起,又想起孟卓继先前说的自己是他亲弟弟一事,问道:“孟兄,你为何说你我是亲兄弟,却又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孟卓继突然望向窗外,飞身而起,呼道:“什么人?”穆煊炽鼻子灵,闻得一股淡淡药味,心中大惊,只怕此人是薛无,原是要来见自己,却时间不巧。当下拦在孟卓继身前,微怒道:“孟兄,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怎么就要走?”孟卓继道:“最近教众怕有叛徒奸细,你今日所见蒙面人,怕是......我会向你解释。”说罢探窗而出,穆煊炽见他在石林间几个起落,便看不见踪影。穆煊炽在室内踱步,心知一旦自己出手相助,俩人计划泡汤,不禁焦躁难耐,为薛无担心不已。 第二十一章 风葬情冢 月色倾泻山涧,溪水潺鸣不绝。薛无肩负医袋,左右攀跳,从原先穆煊炽住的阁楼山腰处一路向上走,直奔崖顶而去。他对山里路径布局知晓极深,一天的时间,就已琢磨透了地形。山崖之处苍松茂盛,乱石嶙峋,洞穴极多,藏身最佳。当下提足而上,手脚并用,沿着陡峭的崖壁攀了上去。 孟卓继远远追来,双足悬空,竟是就这般奔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并未四处借力,却已是凌云腾空,轻功之高,已无法描述。 薛无举目而望,见一豆大黑点向自己方向疾驰而来,心中大惊,猛地蕴劲一跃,到达山顶。他在四处转悠,找到一个极其窄小的山洞,缩身而进,他见衣角露在外边,连忙又往里钻了钻,突然整个人往下一滑,身子凌空,急速下坠。他紧紧护着肩上医袋,只听得“哗啦”一声,竟是掉进了潭水之中。他心中叫苦不迭,只想着这袋中草药,怕是就此浪费,遗憾自咎。 薛无在水中沉了一会,突然纵身而上,一跃而出。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四周一看,发现这山里水潭,四周竟是植满梅花,清香四溢,好不怡人,只是可惜自己现下如此狼狈,当真唐突美景。那梅花之中,似是有个小石桌,两个石凳。石桌上摆着几本书,还有一盏未灭的烛火。他见此景不禁脊背发凉,看来这里住着别人,又为何突然消失。是了,想必是自己从空中摔下,吓走了他。 突然,薛无弯腰一躲,一枚松针贴着他的医袋飞往一梅枝,但见那梅枝立马断裂。薛无暗叹此人暗器功夫之高,左手置于身后,右手高高举起,朗声道:“朋友为何不出来一见,在下误入此处,还望见谅,在下并无恶意。” “这个地方,世间只有三人知道,你又怎么进的来。”黑暗中,一个喑哑沧桑的嗓音说道。 “我被人追杀,躲进一个小山洞,没想到,往后一撤,就这样掉了下来。”薛无声音平和,面带歉意的说道。 黑暗中的人“嗯”了一声,道:“看你装束,不是天绝教的人啊。”薛无道:“我是个大夫......”他分不清此人与天绝教关系,当下也不好表明自己真实意图只得试探的问道:“不知朋友为何住在这样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那黑暗中人安静了好一会,突然道:“你见到孟卓继了?”薛无道:“我可不认识这位孟卓继。”薛无听他提到孟卓继时语气不悦,心想此人怕是被孟卓继囚禁于此,多半是天绝教的叛徒,又或者是天绝教的仇家,突然又转念一想,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语气轻松了不少,道:“不知朋友可是天绝教的人?” 那人叹息道:“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十年来,你是第三个与我说话的人。”薛无听他语气颇为伤感,大有同情之心,道:“朋友,为何不出来一见?”“你是别情谷薛神医?”薛无听他一语道破自己身份,奇道:“我们认识?” 黑暗中一个人影渐渐走出,薛无盯着那团黑影,直到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男子现身到烛光之处。薛无仔细地瞧着他的脸,竟是看出了些孟玄凌的影子,但见他鬓角微白,肤色惨白,却目光炯炯,神情冷峻。薛无问道:“朋友,我......我确实不认识你啊,不知朋友尊姓大名?”那人看着薛无,神情中竟是颇感喜悦,道:“薛神医不认识鄙人,却认识鄙人的弟弟。”薛无嘴巴大张,抚着胡须,道:“哈哈,朋友,你就别和我玩弄玄虚了,我这记性可太差了。”那人道:“还请薛神医坐下说话。”当下邀请薛无坐于石桌之旁,倒了些凉茶,歉意道:“唉,茶水冷了半天了,还望薛神医莫怪。”薛无抿了一口茶,道:“凉茶好啊,朋友,我怎会介意?倒是望朋友不要介意我这老糊涂擅闯于此了。” 那人喝了一口茶,道:“我的弟弟,他现在,该是弈剑山庄的庄主了。”薛无一口水呛出,咳嗽不止,惊吓道:“什么什么?你是孟玄凌哥哥?”那人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叫孟风凌,薛神医未听过我的名字也属正常。我的名字,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成全族禁忌了。”薛无兀自睁大双眼,他与弈剑山庄交情并不太深,只知上代庄主孟峰横将庄主之位传与长子孟玄凌,却不知......孟风凌看着眼前凌霜高洁的梅花,道:“只因为,我当时,偷偷跟着一名魔教长老学习武功,被父母发现。这等奇耻大辱,坏了弈剑山庄百年名声......我十九岁那年被逐出家门。天绝教的人收留了我,我发现天绝教并非世人所想那样胡作非为,相反,他们劫富济贫,做尽好事,反倒是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作威作福,为非作歹。我那时候跟着当时的陈教主四处游历,发现天绝教治教有方,门下教众规矩服从。人心所向,无可动摇......我心中惭愧啊,三十年来,父母说教,朋友抵制,皆道魔教妖人,天诛地灭。如此蒙昧,我又何必再在这所谓正道上徘徊?” 薛无见他说的激愤,不禁暗暗赞同,这些年来,他除的看得上丐帮,其余众派皆是不放在眼里。今日听得孟风凌如此感悟,心中旧观念当即抹去,断不能人云亦云做那乌合之众啊。 “我记性好,学得快,那陈教主看我极具潜力,便将天绝教至高武功传授与我......不久后,陈教主云游而去,将教主之位传与我。我依旧萧规曹随,天绝教的上上下下也都信服我......直到十年前,我的夫人联合着欧阳越,设下陷阱,将我囚困于此,我那年仅十二岁的儿子,坐上了教主之位......” 薛无叹道:“那孟卓继就是你儿子喽,那他怎么不把你救出来,都这么多年了。”“他要是把我放出来还得了,我还不得夺走他的教主之位,再杀了他母亲?”薛无道:“你不会这么做的,你心中有仁爱之心。只可惜,经过那次动乱,天绝教倒是衰落不少。”孟风凌神色悲伤,站起身来,说道:“这十年来,我日日盼望他们母子醒悟,被欲望蒙蔽了的双眼,是学不到我天绝教高深内功的。他们前几年还亲自过来盘问我‘火鬼云蛇’功的要诀,我差点没把他们给打死。后来他们也就没来过了。”薛无突然两眼放光,道:“这么说,这里另有出口?”孟风凌奇道:“不然你以为我是和你一样从顶上摔下来的?”薛无不好意思一笑,道:“嘿嘿,我把这茬儿给忘了,不过我一定会想办法出去,我们一起出去。”孟风凌道:“薛神医,我素知你为人正直,今日才吐露心声。唉,只是可惜,我还有一样心愿没有完成。” 薛无见他怔怔地看着红梅,突然想起弈剑山庄也种满了这些红梅,问道:“难道是与这红梅有关?”孟风凌面色变得柔和,道:“我深爱的一个女子,她最爱红梅,”神情一转,复而悲伤,“可我却做了终身后悔的事!我毁了她的一生!”薛无见他痛苦难抑,忍不住宽慰道:“世事无常,皆有定数。过去的事,我们已无法更改。孟教主何必自怨自艾。”孟风凌紧紧攥拳,浑身颤动,道:“我害死了她!我玷污了她的清白,她是有夫之妇,我是有妇之夫,可,我为了一己之怨,害的她身败名裂!”薛无隐约觉得这件事与孟玄凌脱不了干系,轻声道:“我见弈剑山庄内,也种满了这些红梅......”孟风凌突然抓着薛无的袖子,道:“也是这般?”薛无肯定地点点头,道:“而且那些红梅日日有个仆人修剪照顾,生得极美。”孟风凌又问道:“那你去过后山没有?”薛无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是那个木牌,立即说道:“风藏情冢。” 孟风凌突然泄了力般,往后一仰,跌坐在石凳上。薛无连忙抢近,道:“孟教主?”孟风凌突然流出泪水,道:“薛神医,那木牌是我十八年前立的。唉。没想到这么多年,它还在原处,可是她却永远也不在了。”薛无见他这般动情,突然想起孟玄凌的第一任妻子端穆郡主,惊呼出声,道:“难不成,孟教主心爱之人,是那端穆郡主?”孟风凌苦笑一声,道:“赵姑娘,是我一生中最爱的女人。”薛无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两兄弟,竟是爱上了同一个女子,真是,天意作弄啊。“薛神医莫要认为我那玄凌弟弟是真心爱着赵姑娘,他不过是利用她罢了......赵姑娘,我终究爱她至此,不惜,做了那背德之事。后来,我才知道,她怀了孕,生了个男孩。”薛无心中只想着这端穆郡主,当真命途多舛,只是不知道她当时又是如何坠入悬崖的呢?突然想起孙自鑫曾提过这位郡主,说她冰清玉洁,秀美多才,武功高超,而且曾经救过孙自鑫一命。 “我都没能亲眼看看自己的儿子,就听得赵姑娘被我那好弟弟逼死山崖,连带我那刚出世的孩儿殒命幽谷......我当真痛恨我自己,十八年来,我扪心自问,终究是我自己选择了错误的方式。爱一个人,只要看着她幸福,我就该开心。可我一来过于嫉恨,而来太想得到她......我现在老啦,只是后悔年轻时候,骄狂无度......唉。” 薛无奇道:“可我听说端穆郡主是失足坠崖,而且......如果他是你的孩子,那就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呢!我几天前才见他一面。”孟风凌怒道:“谎话!孟玄凌的谎话!是他逼死赵姑娘的!他又怎么会容得下我儿子的存在呢?”薛无急道:“不会错,他的长子叫孟临川!是他与第一任妻子的孩子,哦不!现在,该是你,和郡主的儿子。”孟风凌喃喃自语,道:“临川,临川,我得去见见他。我还得去......那孟玄凌......薛神医,我们要尽快出去,我要去见见这个孟临川,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我儿子!” 薛无见他又恢复了先前那般傲然的神色,心中暗叹,世间痴情之人,多情自是多沾惹啊。“我需要些时间,孟教主莫急。”孟风凌笑道:“薛神医,我早不是什么教主了,你要不嫌弃,你我二人就兄弟相称。你比我大上几岁,我便尊你一声‘薛兄’,如何?”薛无喜道:“好!孟贤弟!” 两人双拳紧握,相视大笑,声震四壁,回转久绝。 第二十二章 真相大白? 孟卓继在山顶处四处搜寻,皆不见薛无,灰暗隐蔽之处无一踪影,他心中明知薛无定在此处,却怎么也找不到。在四周徘徊一会,突然想起自己竟是来到了囚禁孟风凌的地方,也不知他最近可否安分,又怀疑此人的消失是否与孟风凌有关。当下决定去那水潭牢狱一探究竟。 他下了山,在山脚西畸形突出的暗石处推了三下,一道石门轰然打开。他左右一瞧,缩身而进。走了几步,前方又是一道石门,他将一枚细小的银针往左上角处一插,伴随着哗啦啦的刺耳声,石门打开半边,孟卓继走了进去。直到他穿过了第四道石门,前方才出现一道玄铁打就的牢门。孟卓继靠近牢门,将一枚赤金钥匙插入锁孔,这次,门自下而上打开,并未发出轰鸣之音。 暗淡的月色下,孟卓继看见孟风凌坐在石桌旁,却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他咳嗽了一声,径直走去。孟风凌一直背对他,未曾回头,孟卓继心中暗惊,出声道:“父亲。”孟风凌不做声。“父亲?”孟卓继越走越近,咫尺距离,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大对头。 “继儿来啦。”孟风凌轻轻说道,摆弄着书册,借着烛光,专心阅读。“父亲,孩儿这次前来,是想问父亲一件事。”“哦?还有什么事难得到孟教主?”孟卓继听他言语中颇含讥讽,定了定神,平静道:“最近教中出了叛徒,孩儿今晚追那叛徒至此,可就在这龙越山,他却凭空消失,孩儿好生不解。”“难道你认为是我做的?我在这里出不得,又怎会去救别人?”孟卓继见他这般,心中越发怀疑是孟风凌密会老部下企图复辟。“那此处借我一搜,又有何不可?”说罢也不去理会孟风凌,兀自搜查起来。奇怪的是,孟风凌竟不加阻拦。 一盏茶的功夫,孟卓继无功而返。孟风凌无奈地笑笑,孟卓继气恼不已,凶狠瞪了孟风凌一眼,道:“没有裂纹丹的解药,哼哼,你就等着生不如死吧!”孟风凌看着孟卓继疯狂的神情,云淡风轻地翻着书页,道:“那你也别想要‘火鬼云蛇’心诀。”他果不其然看到了孟卓继颤动不已的右手,继续道:“近日来,神庭穴处疼的厉害吧。风池穴酸痒难耐,关元穴气滞血淤......”“够了!”孟卓继吼道,忽又大吸一口气,邪笑道:“不过,我已经找到解决方法了呢。”孟风凌突然脸色发白,颤动着嘴唇,手中书册跌落,“你......你什么意思?”孟卓继好似抓住了孟风凌的把柄,得意道:“我昨日设下玄冥阵,却有一个人,用自己的鲜血,破解了它。” 孟风凌猛地欺近孟卓继,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厉声道:“你敢!”孟卓继左手一挥,一股强大的劲道将孟风凌掼倒在地。孟卓继右脚踩上孟风凌的身子,狂笑道:“好戏上演了,哈哈哈哈哈!孟风凌,你等着瞧吧,没有你的‘火鬼云蛇’心诀,我照样可以将转易神功练到第十层,哈哈哈哈哈!倒是看看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打不过。”他满脸遗憾地摇摇头,将孟风凌狠狠一踢,道:“别急,别急,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让你见他一面。”说罢左脚一点,双足悬空,飘飘然而去。 孟风凌伏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心疼如割,只盼望着逃出去的薛无,快快前来解救自己。原来薛无乘二人说话之际,逃亡牢门方向。他也是幸运,孟卓继很少大意,这次,却留了四扇大门,供他逃离。 这边穆煊炽在房间坐立难安,随手拿起孟卓继留下的《寻龙剑诀》,几下一翻,却发现中间好几页是空白。他好奇心强,终于靠在烛台边,细细地读了起来。他读了一会,心中暗骂孟卓继骗人技巧拙劣,书上所书语句不通,逻辑混乱,怎么会是武学宝典?他心中烦闷,将《寻龙剑诀》往桌上一丢,又趴在窗子边,极目远眺,祈祷薛无平安无事。 夜色渐深,月光愈显,穆煊炽趴着趴着竟是哈欠连连。他擦了擦眼睛,紧紧地盯着窗外,不一会儿,又开始眼皮打战。他索性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就这么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夜无梦,再次睁眼时,已是次日清晨。他伸了伸懒腰,正准备自己打水洗脸,却在窗外发现一个绛衣少女,在庭院后的水井旁,接了满满一桶水,蹒跚着走了过来。他连忙奔近,道:“姑娘,我来吧。”说罢就要接过木桶。那少女道:“是教主叫奴婢来服侍少侠的,这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穆煊炽见她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脑后,未曾竖起,却一直低着头。穆煊炽笑道:“姑娘,我又不告诉你们教主。再说了,我喜欢自食其力。”也不去管少女小声的抗议,兀自拎了水桶,走进房间。他洗了一会,突然发觉那少女依旧守在门外,微觉诧异。推开门道:“姑娘,外边冷,你且进屋吧。”“不,奴婢不能进主人的屋子。”穆煊炽见她说话清脆动听,却隐隐颤抖,想必是太过寒冷。左足踏出,将少女揽进屋子。那少女“啊”的一声惊呼,随即不发一言。穆煊炽见她自始至终未曾抬头,大感疑惑,道:“姑娘,你为何一直低着头?” 那少女绞着衣角,嗫嚅道:“奴婢......奴婢生的丑,怕吓到少侠。”穆煊炽噗嗤一笑,道:“那你觉得我会那般以貌取人吗?”那少女头埋得更低,只是摇了摇头。穆煊炽见状,只得温柔道:“你也别奴婢奴婢的自称了,我叫穆煊炽,你呢?”“奴婢没有名字,别人都喊奴婢七儿。”穆煊炽沉吟道:“七儿......难不成你是你们家第七个孩子?”那少女道:“奴婢,啊,不,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叫‘七儿’。”穆煊炽突然哈哈一笑,道:“原来七儿姑娘生得这般清秀!”七儿一呆,原来他与穆煊炽说话之时,不由自主放松身心,脸便渐渐抬了起来。她双目极美,如一汪清水澄净无暇,新月弯眉,别有一番英气。只是可惜,她的左脸有一道自耳根滑至下颚的伤疤。 七儿注视着穆煊炽,不由得痴了。穆煊炽见她这般神情看着自己,不禁好笑,道:“七儿,你怎么了?”七儿突然惊醒,使劲晃了晃头,道:“穆少侠也生得好看。”说罢脸色晕红,又低下头去。穆煊炽听她这般直白的赞赏,莞尔道:“我看你十六七岁模样,怎么却纯真像个孩童?”七儿似是听不懂他言下之意,只是接口道:“我今年确实十六岁了......”穆煊炽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口,道:“你别总是这么害羞。咱们相识一场,就是朋友啦,你直接叫我煊炽就行了啊。嗯?”只见七儿抿着嘴唇,神色闪躲,心中所想皆是穆煊炽的温柔善意。她在天绝教多年,从未有过哪个年轻男子亲近自己,说白了,只是因为自己左颊的那道狰狞疤痕。 穆煊炽见她沉思不语,心中对她怜意更增。只见她缓缓抬头,脸上绽放纯洁无暇的笑容,穆煊炽那一刻想到的竟是林紫英,怔怔地看着她,眼前浮现的确是林紫英的倩影。七儿道:“穆大哥,我以后就这般称呼你了,你不介意吧。”穆煊炽茫然地点了点头,七儿却丝毫未觉。只是心中起伏不定,欢喜难抑。 好一会,穆煊炽才发现眼前皆是幻想,按了按额角,发现七儿依旧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心下惭愧,道:“七儿,我最近总是七想八想,灵魂出窍,叫你见笑啦。”七儿淡笑嫣然,道:“穆大哥,教主说等你洗漱完,便请你去和他一起用餐。”穆煊炽道:“那咱们快去吧。” 七儿带领穆煊炽走近清风阁,自己却不再进去,只是偷偷伏在穆煊炽耳边道:“穆大哥,晚上我来找你,带你去好玩的地方。”说罢眨了眨眼睛,调皮一笑。穆煊炽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赞成。 穆煊炽走近庭院,发现桌上摆了几样馒头稀饭。孟卓继坐在一旁,笑道:“看来炽儿昨晚睡得很香,今儿早起神采奕奕啊。”穆煊炽挠挠头,也不顾形象,伸手抓起个馒头就啃咬起来,一旁地孟卓继做惊骇状,道:“炽儿,你这......不用筷子吗?”穆煊炽嘴里塞着东西说不出话,只是又拿起一碗盛好的粥,带馒头下咽后,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就这样孟卓继看,穆煊炽吃。待得穆煊炽饱餐一顿,拍拍肚子,起身道:“我饱啦,多谢教主款待。”说罢就要走。孟卓继连忙道:“炽儿且慢,我有话要说。”穆煊炽身子一瘫,就这么躺在地上,翘起二郎腿,道:“教主是要问我‘寻龙剑诀’?”孟卓继见他这般无礼,却不计较,只道:“我只是想回答你昨晚问我的问题罢了。不知你还有兴趣听吗?”穆煊炽一震,翻身坐起,急道:“你快说。” 孟卓继叹了口气,道:“唉,说来话长。”穆煊炽道:“别废话。”孟卓继瞧了他一眼,看不清喜怒哀乐。“你我确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穆煊炽惊地要掉下巴,默然不语。“父亲当年与母亲关系不好......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他称呼那个女子为‘端穆郡主’......他和这位郡主娘娘后来生了个男孩,那就是你。”穆煊炽见他这般露骨的说出真相,愤怒却大于震惊。他冷冷地看着孟卓继,道:“所以呢,你想怎么样?杀了我?利用我?”孟卓继没想打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痛心道:“父亲不止负了母亲,也负了端穆郡主。而且,最后逼死端穆郡主的,就有父亲!他以为这样就能摆脱良心的谴责,可他错了!他万万没想到,我母亲与郡主是师姐妹。”穆煊炽道:“那你母亲应该是恨极了端穆郡主,又怎么会去帮她儿子?”孟卓继神情中说不出的悲伤,只听他道:“我母亲自始至终,就只恨父亲一人。她深知自己身为母亲身为女子的无奈!所以,她只会怜惜郡主,而不会去恨郡主。” 穆煊炽自昨日见洪夫人一面,她神情之中对自己确实充满疼爱,这可就奇了。 “炽儿,”孟卓继突然握着他的手,道:“我天绝教最高深的武功,你可知是何?”穆煊炽抽回手,道:“更我没关系。”孟卓继不依不饶,道:“不!跟你有关系!我需要你的帮忙......当然,我也可以帮你的忙......” 穆煊炽想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师父,又想起身在远方的林紫英。如果,有天绝教相助,自己复仇何其易也?但想到师父对魔教深恶痛绝,又犹豫不决。 “我可以帮你复仇!还有,找到你师父......”孟卓继说中了穆煊炽的心思,穆煊炽叹了一口气,道:“容我想想。”说罢不待孟卓继回答,一眨眼,就已出了大门。 “好高的轻功......”孟卓继看着穆煊炽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道。 “那是北冥神功!” “母亲?” 第二十三章 转易神功 穆煊炽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漫无目标,索性四处转悠。就这么耗费着时间,大脑中却是一片乱麻。他觉得眼前一片耀眼的金光,刺得难受,见眼前凉亭阴凉,便停下步伐,坐在凉亭中的石凳上,撑着额头,蹙眉咬唇。 他不知道孟卓继为何如此之快就说明意图,毫不隐瞒。他本以为孟卓继是要设下陷阱,诱自己背叛师门,进而助他覆灭四大门派诸流。不过,他也太高估自己了,凭着自己这落败的武功,只能给孟卓继帮倒忙了。 他眼神飘忽,神游四方,灵魂出窍。就在这时,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坐在了他的对面,这他都没有发觉。那人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见他毫无反应,突然用力一扭穆煊炽的耳尖。穆煊炽大叫一声,不耐烦地看向那人,两眼对碰,穆煊炽吁了一口气,拍桌道:“薛师伯,我可担心你了!”又环顾四周,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道:“还好你逃了出来。”薛无捻着胡子,神秘一笑,道:“这地方蛮清幽的吗。你小子也真会跑,我追了你好久。”穆煊炽见他似乎知道什么重要之事,连忙凑近,笑道:“看来薛师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薛无得意一笑,道:“我这次啊,可是误打误撞,知道了一些天绝教的秘事啊。”穆煊炽大喜,道:“薛师伯厉害!”薛无道:“你再靠近些,我说与你听。” 穆煊炽移了身子,只见薛无小声道:“我发现啊,这孟卓继把自己的父亲囚禁起来了。嘿嘿,还有啊,这天绝教有一秘术叫什么‘云......蛇’?啊,我这记性!”说罢锤了锤额角,穆煊炽见他这般孩童似得淳朴,不禁笑出声。“你笑什么?这可是很重要呢,我答应了孟风凌,要救他出来。他是个正气浩然的人,天绝教理应由他掌管......”穆煊炽听到“孟风凌”三字,心中一惊,问道:“他和孟玄凌,又是什么关系?”薛无惊讶地看着穆煊炽,又拍了一下大腿,道:“小叫化聪明啊!这你都看得出来。这孟风凌啊是孟玄凌的长兄!”穆煊炽面不改色,道:“孟家凌字辈的嘛。”可他心中却奇怪为何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 薛无见他不甚惊讶,道:“小叫化,你我现在可是同舟共济了。这几日来奇奇怪怪之事,怕是要从这天绝教下手。”穆煊炽点点头,道:“薛师伯,孟卓继起了疑心,我看你这段时间,莫要在假扮魔教中人了。”薛无摸了摸胡子,问道:“你上次是怎么知道在窗外的是我?”穆煊伺指指他的医袋,道:“当时药草香味给我闻了出来,谁叫我鼻子灵呢?”薛无低声道:“唉,可惜啊,这些药草付之东流了啊,以后我要自己采摘补齐了。” 两人叙说一会,穆煊炽终究没有说出孟卓继的意图。薛无叮嘱穆煊炽几句,便又悄悄离去。穆煊炽见他健步如飞,脚法沉稳,心想师父说的不错。这别情谷神医不仅医术高超,武术心法也冠绝天下,独树一帜啊。 他独自一人又在亭子坐了良久,看着眼前缓缓潺流的溪水,落英浮叶,随水远去。不禁想起一年前与林紫英四处游玩时的场景,两人踏春寻园,避暑山阴,论秋云淡,等雪晶莹。那时候真快乐啊,说实话,自他与林紫英在一起后,已然大有改变。可自己曾在天地之间发过誓,定要将孟玄凌云裳夫妇赶尽杀绝。想到林紫英嫣然柔情,心中酸楚。不知道,她在弈剑山庄,是不是也在思念自己? “紫英,如果你在,你会让我怎么做?我到底该不该答应孟卓继?”他喃喃自语,对林紫英思恋愈深。 穆煊炽叹息起身,此时,他已经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孟卓继见到疲惫而来的穆煊炽,欢喜多于惊讶,因为在他心里,已经认定穆煊炽不会拒绝自己,答应只是时间问题。 他起身相迎,满面堆笑,道:“你答应了?”穆煊炽眼皮也懒得抬,只道:“你先说,我怎么帮你吧。” 孟卓继指着桌子上一本旧书,道:“这是转易神功心法,”拿起书本递给穆煊炽,“必须等你阅读完全本之后,我们才可修炼。”穆煊炽毫不迟疑接过本子,随手一翻,道:“我才不要修炼这邪功,你要我帮你,可不是你我一同修炼。”孟卓继微笑道:“我并不是要你将内功全数输与我......你我兄弟血脉相连,只有你我二人同心协力,才可修至最高层——第十一层。”穆煊炽犹豫了一下,将本子揣到怀里,道:“我有条件,你必须答应。不然,你我休想谈成。” 孟卓继道:“我已派遣门下三十六坛主,七十二阁主在中原大大小小地区搜寻,会尽快找到你师父的。”穆煊炽并不看他,只自说道:“我还有一个条件。”孟卓继笑道:“好,炽儿,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一定办到!”穆煊炽突然直直看向他的眼睛,道:“我要你,带我去见孟风凌。”孟卓继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穆煊炽挑眉一笑,道:“怎么?你是舍不得还是不放心啊?”孟卓继道:“你为何突然这般说。” 穆煊炽向后退了几步,道:“我来这么长时间,一直未见他的身影。而且......他十年多前突然退位。嘿嘿,我刚来的时候,你说他云游在外。丐帮弟子千余,消息灵通。而我几年前就已从师父那听说,孟风凌被人囚禁起来了,至于何处,则无从知晓。你一来就笃定我是你弟弟,那孟风凌是我父亲,哼,无凭无据,我可不信。” 孟卓继叹道:“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我呢?天底下,知道十八年前平南山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又有几个依旧存活于世呢?我母亲确实是端穆郡主师姐......你问我为何认定你是我亲弟弟,那是因为玄冥阵。玄冥阵的破解,钥匙就是施法者的直系亲属的血液。你那日是如何带着李清沅逃出来的,想必还清楚吧。” 穆煊炽确实记得自己当时沾满鲜血的右手破开了那奇特的“隐形门”,难道,真是如孟卓继所说这样?他不愿相信这件怪事,只是摇头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信。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们就成交。” 孟卓继神色阴晴不定,转过身去。穆煊炽安静地等待他发话。不一会儿,孟卓继仰头长叹,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为了防止你反悔,你需得歃血为誓。”穆煊炽奇道:“还有这等古怪?”说罢转念一想,这只是自己计划的第一步,必须走稳了,欲擒故纵也要有界限。于是朗声道:“成交!”孟卓继回首宽慰一笑,又从柜子中取出一把秘银匕首,和一个青瓷小碗。走到穆煊炽面前道:“炽儿,别怪哥哥,这是必要的程序。”穆煊炽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接过器物,放在桌子上。匕首划过手腕,冰冷的寒刃,温热的鲜血。他见小碗渐满,又等了一会,随即起身递给孟卓继。孟卓继欲替他包扎刀痕,被他拒绝。 “好啦,我现在累了,要回去休息。你明天就带我去见孟风凌,不许拒绝。”穆煊炽冷冷地说完,拿起《转易神功心诀》,转身离去。 孟卓继怔怔地看着青瓷碗里依旧有温度的血液,突然邪佞地笑了起来,竟然一仰瓷碗,咕嘟咕嘟几口喝完鲜血。此刻,他觉得浑身充满力量,当即盘膝而坐,运转转移神功,脸上忽青忽蓝。头冒蒸汽。待得他脸色渐转红润,他阴毒地笑了起来,喃喃道:“只要七七四十九天,我就可以大功告成了!穆煊炽啊穆煊炽,跟我斗,你还是太嫩了。我本不欲这么快就解决你。但这可是你逼我的。你就等着,我是怎么叫你生不如死的吧” 穆煊炽在路上脚速渐渐放慢,但觉自己浑身乏力,想必是失血过多。当下慢慢走回住处,可越是走远,他越是疲乏,到最后,竟是扶着山壁,树木一步步撑了回去。正在屋内打扫的七儿见穆煊炽回来,急切地冲了过去,却见他面色惨白,冷汗淋漓,似是极为痛楚。七儿连忙搀扶着他进屋,可穆煊炽甫一进屋,便觉天旋地转,就要倒地。七儿见状不妙,再也犹豫不得,将自身内力缓缓输进穆煊炽体内,助他缓解痛楚。穆煊炽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右掌传到神庭穴,惊讶地看向七儿,却见她满脸关切之情,一声“紫英”不由得脱口而出。七儿将他抚至床边,让他躺下。 穆煊炽只觉丹田之处痛苦难当,又觉左手刀痕处奇痒无比。他再也压抑不住喉咙翻腾的血气,“哇”的一声吐出血来。他伏在床上,头疼欲裂,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恍惚中,有人用热毛巾敷在自己的额头上。又听到带着哭腔的声音道:“穆大哥,你究竟怎么了啊?我这就去请大夫来”穆煊炽刚想阻止她,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 七儿挂着泪痕跑了出去,在半路上遇到了心情颇佳的孟卓继,她恍如见到救星,连忙向孟卓继求救,却被孟卓继一掌劈晕过去。孟卓继将她抱起,送到炼丹阁汪水通处,丢下一句:“让她忘却之前的一切,将她收为徒弟。”旋即转身离去。 穆煊炽从床上摔到地面,他只觉身体内冰火相冲,生不如死。天知道他这时候该多想薛无在自己身边。他辗转着,煎熬着,最终,痛得晕了过去。 等穆煊炽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床上,身上盖着丝被。他缓调了一下内息,全然不似之前那般要死要活。正自好奇,却听得屋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醒了?”穆煊炽一惊,却不知欧阳华怎的到了这里,难不成是他救了自己? 那人确是欧阳华,只见他渐渐走近,坐在穆煊炽身旁的椅子上,道:“昨儿下午我正要来找你,却发现你这门户大开。我喊了几声,无人回应。我有些担心,便自己走了进去,谁成想你在地上睡得正香!” 穆煊炽指指自己,道:“我,没有一点异常?”欧阳华不解道:“你要有什么异常?我看你还打呼噜呢。”穆煊炽不敢再问,只想着他是孟卓继亲信,自是不能和他透露过多,便道:“欧阳兄找我何事?”“也没什么事,只是传达一下教主旨意,下午要你准备好去见一个人。”穆煊炽知自己就是从主殿回来后,才这般痛苦难耐,定是与孟卓继脱不了干系。当下暗暗思索,道:“我知道啦,你可以走了。”欧阳华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想他喜怒不定,前天还对自己热情满满,今天不知怎么就冷若冰霜。穆煊炽见他依旧不走,只得道:“欧阳兄,我今日还有事,你事务繁忙,还是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啊。感激不尽。” 欧阳华见他都说道这个份上,也不能在停留,只好垂头丧气,一脸不愿地走了出去。穆煊炽浑身无力,又摔在床上。一定是孟卓继,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对自己下手了。伸手一摸,突然发觉那本《转易神功心诀》还在自己身上,不假思索,正准备阅读。又想起,孟卓继怎么会这般放心将其交与自己?其中必有蹊跷,于是放下册子,闭目养神。脑中却依旧高速运转,那突如其来的病痛,难道是那匕首的原因?孟卓继这样做摆明了与自己对立起来,可他又怎么不派人暗杀自己?还派欧阳华通知自己?昨天那是七儿,可七儿又为何没有回来? 诸多疑问难解,只有与孟卓继当面对峙。只可惜自己武功太差,再加上这病痛折磨,孟卓继必胜无疑。 第二十四章 嗜血恶魔 日影偏东,山峰镀金。孟卓继坐在一个亭子里,手摇墨扇,品着清茶,神态悠闲地翻卷着手中书册。他时不时地抬头远望,似是在等客前来。 穆煊炽拖着疲软的身子,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放在窗边。他与薛无约定两日一见,若是遇到危机,便用这石头做信号。他抬手遮了遮阳光,掬起一捧清水冲了冲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约定的地点。 孟卓继嘴角浮现一抹微笑,神情中充满着轻蔑。他放下手中的书,将一枚赤金的钥匙拿在手中反复摩擦。当他一段时间后再次抬头时,穆煊炽离他也不过是几步的距离了。 他嘴角上扬,却又微微皱着眉头,看似惋惜地大声道:“几时步伐如此之慢了?就这么点距离,难道你要走一辈子?” 穆煊炽听到后不发一言,只是沉重的脚步声,急促的喘息声,打乱了他原本平静的心。他额角开始密布汗珠,眼前的景物渐渐开始迷糊。 孟卓继看到了他狼狈的模样,继续讽刺道:“也不知道,父亲见到你这般,会不会心疼呢?”穆煊炽终于走进了亭中,灰白的面孔,但依旧凌冽的目光淡定地看向孟卓继。“很可惜啊,我还没残废呢,你一定不高兴了吧。”孟卓继感叹道:“啊,那怎么会?我们不是签订了协议,你要助我练就神功吗?我怎么舍得伤你。”穆煊炽心中一阵阵恶心,突然低下身子,猛地将桌子上的茶盘掀翻,茶水尽数落在孟卓继的衣服上。孟卓继竟也不恼,只见他颇有“风度”地将碎裂的瓷片一一捡起,用茶盘盛好,又摆在桌子正中。 穆煊炽怒道:“你别再装模作样了!看着你那虚假的脸孔,我都恨不得挖了双眼!”他中气不足,说罢咳嗽起来。他过于愤怒,一气之下,竟又呕出血来。孟卓继不慌不忙地靠近穆煊炽,温柔地说道:“别急啊,我先带你去见孟风凌。”说罢左手扬起一掌,就向穆煊炽后颈劈去。穆煊炽虽身体虚弱,可依旧下意识地后仰撤身,堪堪躲过一劫。孟卓继不依不饶,左掌未尽,右掌跟上,穆煊炽想要伸手格挡,可左手虚弱无力,竟是抬不起来。眼见孟卓继掌风袭来,他无法应对,只能硬接。可孟卓继却突然收回掌力,改作轻轻抚摸着穆煊炽的脸颊。穆煊炽气急,欲挣脱,身子却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黏住,无法动弹。就在这时,他觉后颈一痛,晕了过去。 孟卓继冷冷看着倒地的穆煊炽,看着即将落山的太阳,掐指一算,时间到了。拿起穆煊炽的右腕,拔出一把匕首,狠狠划了下去。鲜血涌出,孟卓继如饿狼般突然咬住伤口,大口大口地吸起鲜血来。待得他觉得血液量足够自己运功,便停了下来,将天绝教上好的补血灵药喂穆煊炽吞下肚子,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又开始打坐练功,脸色继而红蓝相间,直至最后恢复平静。 孟卓继满足地纵声长啸,声震幽谷,惊绝飞鸟。突然,他拍了拍手,一个青年人从阴影中现身而出。孟卓继并不回头,吩咐道:“锁起来,别让他跑了。”“是!”只听得窸窸窣窣地声音,似是又来了几个人,不一会儿,便归于安静。 孟卓继看着远方彩霞披云,湖面波光粼粼,想到自己即将练成转易神功第十一层,这是前代教主皆未完成的大功,又想到囚禁山底的孟风凌,一声冷笑,“孟风凌,我要超越你了!我要壮大我天绝教,一统江湖!” 这边穆煊炽被锁在一个空旷的黑屋中,之所以说是黑屋,因为四周除了墙角老鼠洞外,没有窗户,没有烛光。一扇厚重的玄铁大门死死隔绝外界。穆煊炽头疼欲裂,挣扎着坐起,发现自己脖子,双手双脚皆被细长的铁链锁住。他一晃动,便是哗啦啦的响声。穆煊炽嘲讽一笑,大声喊道:“孟卓继,你这个傻子教主,你以为把我锁起来,我就逃不出去?我就偏要逃给你看。”他这一切完全是虚张声势,只是为了扰乱敌人的心神,当然,他无法确定这招是否真的有用。他只骂了一会儿,便没了力气,倒在干草上,四仰八叉。脑海中却在快速思考着逃离的方法。 当天晚上,一个青年人来给他送饭,结果被穆煊炽臭骂一顿,灰溜溜地逃了,只留下穆煊炽猖狂的笑声:“你让孟不死的来见我!哈哈哈哈,他不敢见我!”他渐渐嗓子疼痛,刚想端起那人送来的水喝,却突然警惕,只怕水中有毒。可转念一想,孟卓继还要自己助他练功,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卷起衣袖,看到左右手处狰狞的疤痕。“没想到,他让我助他练功,竟就是要喝我的血。” 第二天,换了一个青年人给他按时送饭,他这次不骂了,只是自在地吃着,喝着,睡着。快要到傍晚之时,孟卓继推门而入。他手中举着火把,突然往穆煊炽眼前一放,穆煊炽“啊”的一声,捂住眼睛。他一直在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他眼睛痛楚不已。“拿走!”穆煊炽怒吼,孟卓继不语,指挥身边两名贴身随从将他按在地上,自己则重复昨日举动,割开穆煊炽手腕,饮着温热的血液。穆煊炽一直不配合,挣扎剧烈,手脚乱踢,孟卓继突然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阴沉地说道:“花景正要是个终身残废了。还有,那美丽温柔的林姑娘,啧啧,可惜了。”穆煊炽嘴角渗血,突然不再挣动,却嘶声道:“孟卓继你这个早不死的!你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毫毛,我就要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孟卓继邪魅地笑了起来,道:“阶下囚还有脸威胁我。”说罢突然揪起穆煊炽的头发,将他额角猛地撞向石墙。穆煊炽死死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鲜血流满他的半边脸,他却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不敢杀我的,你也不会真的去伤害他们。因为我一旦死了,你,也,活不了!”这声声诅咒般的言语,只听得人脊背发凉,可孟卓继却丝毫不畏惧。他放开穆煊炽,穆煊炽失去支撑,倒在地上。孟卓继嘲笑地看着他,带着两个随从,离开了石牢。 随后数天里,孟卓继依旧在傍晚之前准时过来掠夺鲜血。他时不时派人送来补血良药,逼着穆煊炽服下。穆煊炽常常昏迷久久不醒,脸色惨白,浑身乏力。 直到有一天,穆煊炽再也忍受不了。他早早地躲在门后,将睡铺干草编成较粗的草绳,只待孟卓继推门而入,便紧紧锁住他的脖子。当然,穆煊炽这个时候虚弱不堪,孟卓继神功练成在即,两人差距之大,穆煊炽只有失败的可能。事实也确是这样。穆煊炽还没来得及碰到孟卓继,便是被那奇怪的内功震出。孟卓继笑道:“小小伎俩,胆敢在本座面前卖弄!”穆煊炽只在心中苦笑,看来自己是栽在这里了。这一次,孟卓继取血之时,穆煊炽出乎意料,没有再反抗。孟卓继满意地笑着,道:“乖弟弟,这样就好了嘛。我还可以告诉你哦,你的林姑娘,还有花景正,他们都很安全。不过啊,那个林姑娘一直吵嚷着要见你呢。只待我神功练成,我就放你出去与他们团聚,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大大的好处。”穆煊炽蹙眉不语,他只要紫英和老花都安全,心中的大石头便放下了,只是不知道紫英是如何被劫来?不知道薛无知道自己出事与否?灵姐又在哪里? 穆煊炽又睡着了,醒来之后依旧有人送饭,可是孟卓继却在一天傍晚,没有前来。第二天,连送饭之人也没来。他心中疑惑,焦急不已,不知外边究竟发生什么。就在他躁动难抑之时,门被突然打开,光亮泻入,穆煊炽下意识遮挡眼睛。却被一个扑上来的拥抱差点撂倒。 “煊炽!煊炽,终于找到你了。”穆煊炽依旧睁不开双眼,闻得清香扑鼻,紧紧地与那人相抱。“紫英,让你担心了。” 只见林紫英脸上泪珠未干,脸色青白,面容消瘦,她一直未曾睡好,天知道她有多么担心穆煊炽。穆煊炽的眼睛因为每日有孟卓继的“火把折磨”,渐渐地适应了光亮,眼睛却依旧疼痛。“紫英,你又是怎么被抓了过来?”林紫英擦了擦泪水,道:“我见你许久不归,甚是担心,前去寻找。却没想到,被魔教要人挟持,那个人还说,说我要不和他们走,你就有危险。”穆煊炽揽着她的肩膀道:“紫英,你这般关心我......但是以后千万不要以身犯险,知道吗?”林紫英点点头,又道:“后来李掌门说你身陷囹圄,便有那些朋友前来相助啦。”穆煊炽想到李清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终究还是愿意信任自己的。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来的时候,并未见到孟卓继,连他的那些高手教众们都不见了,只剩些仆人女婢。我当时和花伯伯被囚禁在西厢内,你不用担心啦,花伯伯腿伤大好,已然可以走路了。我当时知道你定是被关押起来,可具体位置我又不知......所以我逼问一个仆从,呵,没想到他如此胆小,一下就招了。”林紫英目光柔情,气吐如兰,眼角犹自挂着泪滴。“唉,煊炽,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不然,我是这般痛苦。”穆煊炽吻着她的鬓角,道:“好啊,大小姐与小叫化浪迹天涯。”林紫英接道:“不过,还是要等你报仇之后。”穆煊炽眼神迷茫地点了点头,林紫英注意到了,但是重逢的喜悦,早已冲淡这一切。 穆煊炽在林紫英的搀扶下走出石牢,这才发现,这原来就是天绝宫的地底。宏伟的天绝宫内,一群江湖侠士交谈不休,整个宫殿,天绝教无一人在,又或者说整个天绝山,天绝教众皆不知所踪。 穆煊炽见到人群中,一个削瘦高挑的女子持剑而立,神色不悲不喜,恬静淡然。当下欢喜呼道:“李掌门!”李清沅回眸一看,见是穆煊炽,激动不已,连忙几步走近。林紫英知他二人有话要说,道:“我去接花伯伯,过会来找你。”说罢嫣然一笑,飘然离去。 李清沅注视着穆煊炽,眼眶微热,竟是要落下泪来。“还好你平安无事,煊炽,你怪清沅姐吗?”穆煊炽道:“我懂清沅姐的用意,怎么会怪清沅姐。”李清沅抹了抹眼角泪水,道:“唉,只可惜让孟卓继那个妖人逃了!”当下将自己和众豪杰上山之时所见之事一一说了,穆煊炽蹙紧眉头,道:“这可奇了。” 第二十五章 伤情复发 李清沅不知究竟怎么一回事,见穆煊炽紧锁眉头,心中渐有不好预感。 “糟啦,清沅姐,你可还记得,你我之前在一个黑漆通道中,出来便到了天绝山附近?”李清沅抿着嘴唇,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叫道:“难不成他们逃到了那里......那便是到了弈剑山庄!”穆煊炽神色冷峻,道:“清沅姐,山庄内部还有何人在?”李清沅道:“那孟家公子小姐,还有一些伤势未恢复的各派弟子们。”她环顾四周,见各派弟子吵闹不休,叹道:“这些人此次前来,皆是抱着覆灭魔教的夙愿,唉,可也未免小瞧孟卓继了。” 穆煊炽赞同道:“孟卓继现下转易神功练成在即,我想,待到他练成之时,只怕各派前辈,也难是他的敌手。”李清沅不知转易神功是何,但想来是天绝教武功绝学,也不去探究。“煊炽,你现在换了这身衣裳,我看到是有不少人没认出你。”穆煊炽笑道:“清沅姐可是一眼认出啊,再说,我与他们皆不熟。”复又见到一些丐帮师兄,刚想招呼,可发觉自己现在这般着装着实不妥,便放弃了。 这厢林紫英扶着花景正走了过来,穆煊炽见花景正神情轻松,笑态可掬,心中大慰。林紫英指向前面这个面容苍白,俊逸非凡的少年道:“花伯伯,你看这是谁?”花景正一见到穆煊炽,先是震惊,随后突然给了穆煊炽一个大大的“花式熊抱”。花景正大笑着拍着穆煊炽的后背,声音颤抖道:“炽儿,你可担心死老花我了。你要是出了事,丐帮上下就没人陪老花玩了。”李清沅和林紫英见花景正这般顽童模样,不禁莞尔。穆煊炽道:“老花,你也是担心死我了啊!”两人又“死缠”了良久,花景正松开了穆煊炽,道:“炽儿,你一定好奇武林大会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吧?”穆煊炽点头道:“也不知道师父和其他三位长老去了哪。”花景正拉着穆煊炽坐在台阶上,李清沅和林紫英并未坐下,只是静立一旁。 花景正当下将自己如何在追寻‘寻龙剑诀’半路被劫,如何被折磨,又如何被丢回奕剑山庄的事一一说了。他半路与孙自鑫等人失散,所以也不知孙自鑫他们去了哪。但是肯定的是,这一切都是蓄谋已久的阴谋。 “老花,你睡梦之时一直说着‘复派’二字,却不知,这是有何含义啊?”穆煊炽想到花景正昏迷不醒是一直念叨着这个,又想起周灵说的“逍遥派”,心中好奇,便问了出来。 花景正长叹了一口气,道:“劫持我的那批白衣人,使得是逍遥派武功,与你的武功路数如出一辙。我担心,这逍遥派不甘在江湖隐姓埋名,几十年来殚精竭虑,怕就是为了有一天称霸武林。”穆煊炽不由自主地想到孟卓继,只怕,他也是有这样的野心,称霸就真的那么吸引人吗? 突然,殿内传来兵器碰撞声。李清沅当即转身回内,穆煊炽扶着花景正,携着林紫英走将进去。 原来各派弟子竟是争斗起来,刀光剑影,斗的不可开交。 “各位请住手。”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远远传来,中气充足,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穆煊炽定睛一看,确是北冥掌门冯桦,只是自己之前没注意到她罢了,没想到,她也来了。 只听冯桦继续说道:“这也许就是魔教的阴谋!我们千万不能中计,魔教想让我们自相残杀,我们断断不可掉入陷阱啊。” 穆煊炽注意到,北冥派弟子已然放下兵器,奕剑派弟子则围绕在李清沅周围,沉默不语。这时,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子站在冯桦身边,那是先前穆李二人救下的一字派楚风洵,他神色凛然,不怒自威,一字派弟子也渐渐低了下头去。丐帮的一些弟子,则在看见花景正后大喜过望,奔向花景正。一时间,场子又安静下来。 李清沅朗声道:“各位,我们现下只怕是要无功而返了,我担心魔教妖人逃亡了弈剑山庄,那里还有我们受伤的同伴们,我们自当前往相救!” 众人面面相觑,似是不明白自己从弈剑山庄而来,一路上也未见魔教行人啊。李清沅知晓他们的疑惑,继而道:“弈剑山庄有通往天绝山的密道,那些魔教妖人想必是从那密道逃脱。” 众人又开始叽叽喳喳,义愤填膺,有人说弈剑山庄不知与魔教是何关系,地道修往自己竟全然不知。也有人说怕是魔教妖术,山庄之人无法抵抗。更有甚者,说弈剑山庄中出了内奸。 穆煊炽轻声对林紫英说道:“孟卓继的父亲被囚禁在这一带附近。”林紫英知他用意,道:“你想救他出来?”穆煊炽点点头,道:“眼下,能制服孟卓继的,恐怕只有这位天绝教前任教主了。” 穆煊炽向花景正说明事因,花景正则和李清沅等率领弟子重回弈剑山庄。 穆林二人在天绝山山脚来回搜寻,半日过去,一无所获。穆煊炽不免心中烦闷,只想着要是薛无在就好了,可他怎么消失了这么久,究竟去了哪里?林紫英见他愁眉不展,按了按他的肩头,道:“煊炽,你先别急,我想,我可以试试‘穿石入密’功。”穆煊炽知这是她家传武功,因从未见林紫英使过,只道是她未至高层。林紫英瞧他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翘了翘嘴角,道:“我五岁起就随父亲练这功法,你可别小瞧我啊。”说罢不等穆煊炽回答,右手轻轻抵在石壁上,穆煊炽见她的右手萦绕着一层淡紫色的光芒。就这样,一盏茶的功夫,林紫英收回掌力,大惊道:“是薛神医!” 穆煊炽震惊不已,原来薛无一直未曾出现,确是被困于此处。“薛神医说,要想救他,得去山顶处找一个极小的洞穴,然后进去掉下来......”“我去找绳子!”穆煊炽一拍脑门,风也似地奔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粗重的麻绳回来。“薛神医说话这般颠倒,我们要是也掉下去了,谁来救他?”林紫英嫣然道:“那事不宜迟,咱们快快去吧。” 两人到了山顶,穆煊炽见林紫英脸色发白,连忙将她扶到树荫处,道:“紫英,你且好生休息,我一个人来就好。”林紫英倔强地想起身,却被穆煊炽轻轻按住,道:“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你得恢复体力啊,不然回去的路上,我可背不动你。”穆煊炽不待林紫英嗔怪,狡黠一笑,一溜烟地跑了。 山顶处约有五六个小石洞,穆煊炽觉得石洞们都是差不多大小,实在难以分辨,便用了最愚蠢的方法——他每到一个石洞,便将绳子放下。果然,到了第三个石洞,绳子开始晃动,穆煊炽大喜,连忙蕴劲疾拉,将山底之人拉上。他近日来身子虚弱,差点没中途松手。他累地满头大汗,却在凉风吹拂下又忍不住发虚。过了好久,绳子渐短,薛无的头先是出来,之后勉强挣扎,整个身子便也出来了。 当下两人同时摔在地上,薛无大口大口吸起,见到一旁躺着的穆煊炽,感叹道:“唉,没想到是你救了我,小子啊,我欠你个人情。”穆煊炽并不答话,薛无诧异,连忙爬过去一看。见穆煊炽剑眉紧蹙,额冒冷汗,蜷缩身子,说不清寒热。薛无见状不妙,连忙把脉,大惊失色。他卷起穆煊炽的衣袖,见左右手臂处,大大小小的伤疤多达十几处。当下不再犹豫,从医袋中将不久前刚刚采集的草药嚼烂,覆在穆煊炽伤痕处。薛无将内力缓缓从穆煊炽神庭穴中注入,嘴中喃喃道:“这种劲力霸道的蛊毒,竟是比孟易川那毒不知狠辣了多少倍。谁人这般折磨这孩子呢。” 林紫英渐觉内力恢复,起身去寻穆煊炽,却看到躺倒在地的穆煊炽,和一旁神色古怪的薛无。 她心中一惊,奔到穆煊炽身旁,见他惨白的面孔,轻轻替他擦去汗珠。她恭敬道:“先生便是薛神医吧,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说罢作揖,薛无扶住她的手臂,道:“林姑娘无需多礼,在下也要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啊。”薛无见她盈盈粉泪,知她是关心穆煊炽至深,道:“林姑娘,实不相瞒,他中的是一种蛊毒。”林紫英问道:“那还能治好吗?我见他虽强自承受,可......可我见他总是虚弱无力,心中好不难受。”薛无宽慰道:“要解蛊毒,必须找其下蛊之人,由他亲自解蛊。”林紫英突然往后一跌,道:“恐怕孟卓继不愿如此。”薛无大惊,道:“是孟卓继下的蛊毒?”林紫英点点头,神色悲戚。这下可不好了,薛无心想,孟卓继这般做定是想以这小子来达成某种目的,却又不晓得这小子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良久,穆煊炽转醒,见眼前二人神情关切,叹道:“我没事的,要你们担心了。”林紫英取来溪水,穆煊炽饮了几口,看向薛无,道:“薛神医,你不是说孟风凌是被关在这吗?怎生成了你?”薛无仰天长叹,道:“唉,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竟然信了那奸贼的话!我第二次去找孟风凌时,却被一个黑衣高手一掌击晕,待我醒来时,就在之前那水潭牢狱了。”穆煊炽心中暗惊,能比薛无武功还高,想必是魔教长老级的人物了。 穆煊炽与林紫英对望一眼,道:“薛神医,现下众豪杰们已在回弈剑山庄的路上,怕是魔教另有埋伏,我们还速速前往的妙。”薛无道:“可你的身体。”“我这不碍事。”林紫英知穆煊炽言出必行,也不再反对,当下搀扶起穆煊炽,与薛无一同下山。 薛无琢磨透了天绝山地形,连宫殿构造,也是弄得一清二楚。他很快便牵来三匹马,三人各乘一骑,向东南方奔去。 其时欲近傍晚,日影西斜。穆煊炽但觉心烦意乱,意欲作呕。之前那些时日里,孟卓继都是此时,按时取血的。穆煊炽看着夕阳愈红,丹田剧痛,喉咙中血气翻涌。 离平南山愈来愈近,穆煊炽再也支撑不了,猛地栽下马去。而在此时,一群白衣人骑着清一色的黑马,手持长剑,将三人团团围住。 第二十六章 困境迭生 林紫英顾不得再多,翻身下马,将穆煊炽扶起。薛无则警惕环视四周,保护二人。 那群白衣人中,渐渐分开一条小道,这时,一个着装明显不同于其余众人的男子走了出来。薛无见他未曾遮面,约莫二十多岁年纪,黑发竖起,长脸薄唇,剑眉飞扬,一双黑漆眸子说不出的诡异阴森。只见他右手一仰,那些白衣人开始逼近三人。薛无轻松一笑,打了个哈哈,朗声道:“阁下何人,为何不报上名来?”那年轻人冷冷一笑,道:“还请薛神医,林姑娘,穆少侠,到府上相叙。”薛无摇头直笑,道:“你这是邀请吗?你主人是谁,报上他的名头来!”那年轻人突然改变颜色,起身下马,风度翩翩地走到薛无面前,拱手道:“在下赵恒,薛神医见教。”只见他视线越过薛无,直直盯着穆林二人。薛无见他神色中颇有轻佻,当下言道:“英儿,这位赵公子,说要请我们到他府上喝茶。”林紫英并不抬头,只道:“薛师伯,何必理他们?”薛无浅浅一笑,讽刺道:“凭什么你们要我们去,我们就去?你们有何架子?” 赵恒听林紫英柔声细语,不禁心神荡漾,转而听到薛无嘲讽之语,却又并不愤怒,只道:“家父病重,还望薛神医出手相救。”薛无转过身去,完全忽视赵恒,走到穆煊炽身边,助他缓缓调息,抑制病情。林紫英一来关心煊炽,二来不知那人为何知道自己二人姓名。只见薛无向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不要做声,一切交给他就好。林紫英默然不语,一颗心只悬在穆煊炽身上。 见薛无如此无礼,赵恒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翻腾的怒气,厉声道:“家父说了,必要之时,可以动用蛮力。”说罢摆摆手,示意左右上去围捕。 四名白衣人上前欲绑薛无,只见其并不回头,右手突然挥出,便似一道剧烈的强风,将四人撂倒。赵恒眯着眼睛,突然大喝一声,一条细长银鞭袭背而来。林紫英见那鞭上布满倒刺,惊呼:“薛师伯当心!”薛无微微侧身,右手拇指中指捏住,忽地一弹,竟是将那银鞭偏离的方向。赵恒被这力道带的后退几步,满面涨红,神情甚为尴尬。 就在这时,穆煊炽突然咳嗽几声,幽幽转醒,叹道:“我又晕过去了?该死的。”说罢撑着自己额头,就要站起。林紫英赶忙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起身来。赵恒先前一直见林紫英低着头,不知她样貌,此番一见,惊为天人。穆煊炽见赵恒看向林紫英的目光里有说不出的贪婪,心中大怒,见薛无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仿佛两人之间,胜负已定。 “薛师伯,这马脸在这里着实叫人心烦,就凭这些个白面鬼,也想阻拦我们?”穆煊炽渐渐痛楚减去,他不知为何,甫一眼见到赵恒,就厌恶他。说话尖酸刻薄,满面不屑。赵恒何时受过这般屈辱,提起鞭子就又要和穆煊炽动起手来。薛无往前一靠,道:“这马脸有名有姓,叫赵恒。”穆煊炽讥讽道:“原来是国姓爷。”赵恒见二人一唱一和,大怒道:“你们将我当猴耍!”林紫英噗嗤一笑,道:“赵公子满有自知之明的嘛。”赵恒见林紫英也这般玩弄自己,心中着实委屈,叫嚷道:“你们等着,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穆煊炽道:“喂!你该不会是去搬救兵吧,哈哈哈哈,没骨气的东西。害怕就直说啊,还不快快让开道来!” “穆少侠说话好生无礼,孙帮主便是这般教育你的吗?”伴随着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由远及近,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儒雅君子轻飘飘落在穆煊炽眼前。他神态潇洒,面色祥和,约莫五十岁上下年纪。 赵恒突然拜倒在地,颤声道:“叔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那人道:“你小子办事,我哪里放得下心。再者,你要请的这三位可是武林中响当当的大人物......”穆煊炽知他是讽刺自己,但笑不语。 薛无抚着胡子,正色道:“不知阁下何人?”那人道:“久闻薛神医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在下姓赵,单名一个琛字。” 穆煊炽看向薛无,见他神色中捉摸不定,想来也没听说过这人名字。赵琛走到穆煊炽面前,上下打量了他良久,穆煊炽被这目光盯的极不舒服,抱着双臂,不屑地扬了扬眉毛。气氛像是凝固般安静,直到被赵琛打破,“穆少侠面色苍白,想必是重病在身。”穆煊炽不以为然,走向薛无,道:“薛师伯,我们何必与他们纠缠,正事要紧。”薛无点点头,足踏马镫,翻身而上。穆煊炽刚想上马,却发现身子使不上半点力气,连脚也抬不起来。薛无见他这般,早已料到七分,双手撑着他的双臂,让穆煊炽勉强坐上马。三人乘着骏马,一副硬闯的架势。 赵琛冷笑道:“你们也太不自量力了。”左手一挥,一道银丝天网从半空罩下。三人身上均未带利器,银网铺天盖地而来。薛无双手抱球,身子后仰,突然使劲往前一推,一招‘月落西山’卷席掌风斩向银网。那银网被劈裂出一道细长的口子,薛无一马当先,跨出圈子,林紫英随后,穆煊炽断后。 赵琛暗叹薛无武功高强,连忙收回断网,招呼四周将三人团团围困。这时候,赵琛不再留情,左手一扬,三枚蝴蝶镖射向薛无风府穴,耳后穴,哑门穴。他暗器功夫造诣极深。薛无无心恋战,只想快速冲出重围,却没想到这一急之下,竟是中镖倒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穆林二人见薛无摔出马匹,都欲前去相救,却没想到,那些白衣人行动更快,五人围圈,已将薛无包裹的严严实实。赵琛抚掌大笑,几步飞跃,到了穆林二人马前。 穆煊炽心乱如麻,见赵琛得意的模样只恨得牙痒痒。赵琛见穆煊炽双目如射出火般,避开目光,瞧向林紫英,道:“林姑娘,令尊令堂近来可好?不久后,你我两家就是亲家了。”林紫英怒道:“你快快放了薛师伯,我才不听你的鬼话!”赵琛回头一看,那些白衣人已将薛无捆绑扎实,送往身后马车里。穆煊炽暗叫不好,足点马背,就要施展轻功,却左足一崴,半空中跌将下来,好不狼狈。他意欲起身,却发现赵恒一脸奸笑的站在自己面前。赵恒大笑道:“哈哈哈哈,你看看你这样子,还是什么孙自鑫的关门弟子,笑掉大牙喽!”其余数人也跟着哄笑起来,穆煊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兀自苦恼。 林紫英从马上奔下,跑向穆煊炽,却被赵琛点中耳门穴,摔倒在赵恒怀里。赵恒邪狂的笑着,作势去吻林紫英嘴唇,穆煊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迅疾起身,照着赵恒的脸重重挥了一拳。赵恒哪知穆煊炽还有劲力,当下捂着流血不止的眉骨呻吟。 赵琛面色一沉,左掌挥出,将穆煊炽击飞出去。穆煊炽摔在乱石中,额角擦破,却依旧艰难地爬起来。此时的穆煊炽神色可怖,眼神狠厉,赵琛从没有见过那般仇恨的神情。 穆煊炽左手指着赵琛,嘶声道:“放了他们,不然的话.....”赵琛见他虚弱不堪,存心挖苦,道:“不然怎样,难不成你这半个废人要来与我决一死战?”穆煊炽擦了擦鲜血,缓缓闭上眼睛,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道:“你不要逼我!”这时,四周的人都嗤笑起来,好一个不自量力的臭小子! 不过赵琛没有笑,他不自觉被这少年的气场震住,他那阴毒低沉的声音,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赵琛,你们打着逍遥派旗号四处作乱!恐怕真正的意图......”赵琛一惊,不知这少年是如何知道“逍遥派”一事,只怕是信口胡说。“你们不仅想要‘寻龙剑诀’,还想要整个天下!”此语一罢,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眼见赵琛脸上黑气更甚,都不由自主地后退好几步。 圈子之中,剩下穆煊炽和赵琛。赵琛左手按压着右手,赵恒知这是他叔父生气的预兆,不免心惊胆跳,抱着林紫英退开几步,连血也忘记擦了。 “小子!你可知我是断断不能留你了?”赵琛声音突然尖锐刺耳,穆煊炽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好么熟悉。“只是可惜了林姑娘和薛神医,他们要为你陪葬了。”穆煊炽早已断定赵琛不会杀林紫英和薛无,所以才将他的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他早先听周灵分析“逍遥派”一事,推断这些人不过是冒牌货,才出言相激,为得真相。 穆煊炽突然猛地弯腰咳嗽,他用手遮住嘴唇,指缝间血丝渗出。赵琛见到好不开心,笑道:“我看你深中剧毒,已是活不了多久啦,与其被日日折磨,不如今日一刀两断。”穆煊炽觉得手臂伤口处又开始如万只蚂蚁啃咬,酸疼难忍。抬头见赵琛势在必得的模样,当即心生一计,装作疼倒在地,引得赵琛靠近。赵琛自负不已,果然靠近。穆煊炽先是痛苦哀嚎,身体抽搐。赵琛一脸鄙夷,走近要去探他脉搏。穆煊炽反手一抓,将周身内力蕴劲与右掌,拼了命般的狠狠折断了赵琛的右腕。赵琛一声惨叫闷在嗓门里,穆煊炽死死拉着他的衣领,对准赵琛的脖子一口咬下。赵琛虽一时受困,可毕竟修为极高,已然反应过来,左手猛地挥出,向穆煊炽后颈劈去。两人争分夺秒,可惜的是,穆煊炽还没能碰到赵琛的脖子,便被他劈昏了过去。 四周又是死一般的寂静,赵恒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跑去查看赵琛伤势。赵琛道:“断骨未伤筋,得叫薛无治好。”说罢起身,踢了穆煊炽几脚,道:“他毕竟是孙自鑫的徒弟,咱们不能杀他,可要让他闭嘴,也不是没有办法。”招手示意赵恒贴过身来,小声在其耳边叮嘱几句,赵恒狰狞的笑着,点了点头。他将穆煊炽手脚皆缚,丢到另一辆马车里,自己则坐在林紫英身旁,心想着该如何取到这美丽姑娘为妻。 这群白衣人赶着三辆马车,向西北方折去,行到周途村庄处,其中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赵恒亲自驾着这辆马车,往山谷深处走去。他找到一个极为僻静的地方,将车中的穆煊炽丢下马,又往他嘴里塞了一粒黑色药丸,待他完全吞下,转身就走。 赵恒走了几步,回头见穆煊炽依旧不省人事,冷冷笑道:“穆煊炽啊穆煊炽,当哑巴的滋味可不好受啊,哈哈哈哈哈!”山谷间回荡着他惊怖的笑声,森森然诡异可怖。 第二十七章 救命之恩 穆煊炽在睡梦中,一会是被海水淹没,一会是被狂风刮走。忽上忽下,晕头转向,翻江倒海。他恶心欲呕,张大嘴巴,却像是被绳子死死勒住,灼烧般的疼痛环绕在他的脖颈处。渐渐地,有温凉的液体缓缓注入口中,他饥渴的喝了起来,被呛着了也不急,他是那样渴望水来缓解痛楚。 迷糊中,他感觉有人背起自己,又听见人语声,断断续续。他好想睁开眼睛,可太疼了,他不想动,一动浑身就疼。 他又失去意识了,这一次,不知是过了多久。他好像看到紫英疼苦的神情,听到师父叱责的声音......等他再次睁眼时,外边夕阳染际,麻雀叽叽喳喳。环顾四周,这是间极为简陋的破茅屋,冬不避寒,夏不防暑,破窗漏风。只是这床,却是这般温暖。 一个年迈的老妇人端着水壶,见穆煊炽睁开了双眼,欣喜不已,连忙倒满水杯,走到穆煊炽身旁,将枕头靠在他身后,扶他喝水。穆煊炽见这老妇人慈眉善目,放松警惕,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老妇人见他这般饥渴,笑道:“孩子,慢点喝,别急啊。”穆煊炽见她亲切慈祥的笑容,心中一酸,感动不已,想要张口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大惊之下,死死捏住脖子,神色苦恼。他,他竟是成了哑巴?穆煊炽求助地看向老妇人,指指自己的舌头。老妇人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你别这般折磨自己。我是三天前救的你。当时你嘴角不停地渗血,我可吓坏了。我请邻居帮忙将你背到我屋子里,你一直咯血。后来我请了大夫,他说,你的嗓子是被毒哑的。” 穆煊炽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妇人,要声嘶力竭地大吼出声,可是什么也没有。他失神地望着前方,心中苦涩,忽又闭上双眼,牙关紧锁。一切都是赵琛!都是那些人做的!他怒火上升,恨不得将那些人各个碎尸万段。那老妇人一双粗糙却温暖的手轻轻抚在穆煊炽额头上,感叹道:“孩子,我不知道你是被仇家追杀还是怎么地,但我既然将你救了回来,就会治好你的嗓子。”穆煊炽睁开双眼,赤红血丝,水雾氤氲,他直直地盯着老妇人,酸涩难当,又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激。那老妇人拍拍他的手,道:“你不用感激我,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孤家寡人。现下还是有了伴啊。”穆煊炽挤出一丝微笑,心中却好奇这般孱弱的老人家,如何能治好自己的嗓子,自己也不必自欺欺人了。 日子就这样过了很久,穆煊炽先是养病在床,后来便日日随老妇人上山采药,没想到幽谷落魄之地,竟是珍草异兽遍布。老妇人虽行动蹒跚,却似极通药理,穆煊炽喝下那些闻似臭气熏天的草药后,虽仍无法说话,可困扰多日的虚寒体弱症大有减轻。那老妇一边采药,一边教导穆煊炽医学之道。不多日,山上百余种药草,他已识得大半。穆煊炽见老妇人辛劳日夜,主动提出独自上山采药,他用木棍在地上写下自己要说的话,老妇一看便知。这样的交流虽繁杂,却也是最直观。 一日,他准时早起,备好早餐,提上篮子,记住药单,孤身赴山。午后回来时,怀中却抱着一个通体莹白的小雪狼。 那老妇先是震惊,后见小狼后腿染血,知是受伤之故,道:“这雪狼可是难得一见啊,更难得的是,它竟没有咬你。”穆煊炽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着。老妇道:“给我看看。”穆煊炽将雪狼抱给老妇,老妇查看着它的伤势,对穆煊炽道:“还好,只是些皮外伤,你是怎么找到他的啊?”穆煊炽在地上书写道:“意外。”老妇笑道:“这是好运啊!”说罢抱着小狼入屋,穆煊炽刚想跟着进去,就听得老妇道:“这小家伙待会要是饿了,没得吃怎么办?你去想想办法。”穆煊炽一惊,知狼需食肉,可他与老妇这么多天,以素菜为食,去哪找肉? 转念一想,山上野鸡甚多,何不以此为食?当下找来竹棍削剪,又取来丝线做成极其简易的弓箭。 穆煊炽上山搜寻,可山鸡飞奔速度极快,目标又小,穆煊炽不常用弓箭,准度极低。良久只是一无所获。他兀自气恼,就在此时,眼前一只山鸡越过,穆煊炽毫不犹豫,左手一掷,利箭直直刺向山鸡,“噗”地一声,山鸡被刺穿在地。他将弓扔在一旁,拎起山鸡,心中想:“早知如此,何须架弓。”他带着山鸡急冲冲地奔向小屋,看见小雪狼在老妇怀中睡得正香,心中怜爱不已,就要伸手去抚摸它的毛发。 那老妇轻声制止,道:“别惹醒他,小心他咬你。”穆煊炽举起手中的山鸡,得意地笑了起来。老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看来你学会如何捕猎了嘛!”就在这时,小雪狼鼻子动了动,突然睁开眼睛,挣扎起来,欲扑向穆煊炽。穆煊炽大惊,可老妇镇定道:“狼的鼻子很灵啊,闻道血腥,便要吃饭。”说罢示意穆煊炽将山鸡拿近些,那小狼立马扑上山鸡,啃咬起来。穆煊炽见他并未吃肉,而是在饮血,如饥似渴的模样让穆煊炽头晕目眩,勾起了不好的回忆。犹豫之前流失较多的血,小狼不一会便吸干了山鸡体内所有血液,满意地伸出血红的舌头舔舔嘴。老妇疼爱的抚摸着小雪狼,道:“小东西,可真会享受。”那小狼一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穆煊炽,神情依赖。 老妇人将小狼抱给穆煊炽,道:“你先前就它一命,现下它是认定你啦。”穆煊炽却不愿去接,老妇奇道:“怎么了?”穆煊炽摆摆手,又指了指后山,“也对,我们又不能一直养着它。这样吧,既然你将它带来,也该送它走,不是吗?”穆煊炽点点头,动作僵硬地接过小雪狼,转身出门,直奔后山而去。 他将小雪狼送往山腰处一棵大树下,这是他之前发现它的地方。小雪狼呜咽着,似是极其不舍。可穆煊炽却神情淡然,立即就走。突然,那小雪狼猛扑上来,死死地咬住穆煊炽的右脚踝。穆煊炽大叫一声,跌倒在地。眼前浮现的,却是孟卓继贪婪而恶心的邪笑。他毫不犹豫,左手一掌迅速推出,将小雪狼击飞。那小雪狼落地后又站了起来,呜呜地叫着,甚是凄凉。穆煊炽按压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头也不回,踉跄着下了山去。 老妇人在门口迎接,见穆煊炽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大惊失色。她急忙走向穆煊炽,此时的穆煊炽神情茫然,脸色惨白。“炽儿,你怎么?啊!”她见穆煊炽右脚踝伤口狰狞,忙将他扶进屋内。她仔细检查,将草药揉碎,覆在伤口上,又取来纱布,为他细细包扎。“炽儿,这是被狼咬的?”穆煊炽机械地点点头,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缠绕他许久。 当晚老妇人将自己一生的经历与穆煊炽说了,原来,她丈夫本是皇宫首席御医,医术天下第一(那时候薛无还是孩童呢),后因开罪皇帝宠妃被毒酒赐死。从此,她便隐姓埋名,幽居于此。“这里民风淳朴,我在这住了快有四十年啦。”穆煊炽不知这四十年里她是如何耐得了寂寞。“我潜心研究夫君留下的医术,再加上,这后山可乃是奇山,珍贵草药甚多。但是,我从来不向任何人暴露自己会医的事实,就像当初你刚来之时,我为你请了大夫......我自丈夫死后便发下毒誓,今后绝不与皇室中人牵扯一丝关系......呵呵,我后来听说,新皇帝昭告天下,重金寻找章御医的医典著作。真是讽刺啊!”穆煊炽突然变色,老妇并未发觉,继续道:“孩子,你之前是中了剧毒对吗?我研究许久,当真是没办法治好你的嗓子。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那就是别情谷神医薛无。他是我丈夫的徒弟,只可惜,我丈夫死得早,没有看到他唯一的徒儿现在如此巨大的成就......不过啊,他脾气太臭,我可以给你写封信,你带给他,他定会救你。”穆煊炽脸色难看至极,他全身因恐惧而颤抖,为什么,天下的事当真都如此巧合吗? 老妇终于发现他的反常,奇道:“炽儿,你怎么了?可还是哪里不舒服吗?”穆煊炽突然抬起双眼,愤怒,惊恐,自责,一股脑的情绪涌上心头。老奶奶对自己这般好,可自己竟是累她背叛誓言。他躲避着老妇人的目光,起身就走。那老妇连忙拉住他,道:“你现下又受了脚伤,夜寒露重,别出门啊。” 门外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争吵尖叫,穆煊炽探窗一看,不知为何,大批军队人马驰骋而过。伴随着火光动天,一些居民开始四处逃命。那老妇不复先前般慈善,一种难以言喻的仇恨浮上她密布皱纹的脸庞。“这些可恶的朝廷走狗!”说罢愤怒起身,从床底取出一把烁光闪闪的长剑,她抚着剑柄,神色突又变得柔和起来,喃喃道:“夫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现在那些狗子们都这般猖狂了,我又怎能束手旁观。”她见穆煊炽神情悲伤,轻轻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穆煊炽本欲离去,可见外面动荡,担心老妇人安全,便留了下来。他靠近老妇人,那老妇人从床柜中取出一封书信,又拿出一枚浮雕玉佩。她拉着穆煊炽的手,将这两样东西郑重地放在穆煊炽手中,道:“炽儿,你带着这两样东西,去燕州境内的别情谷,薛无就住在那。他见到这两样东西,一定会治好你的。”烛光闪动,老妇人眼中噙满泪水,“炽儿,你是个好孩子。你不应该遭恶疾缠身的......唉。” 穆煊炽接下信封玉佩,却固执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要留下来陪着她。老妇人怜爱地抚着他的面庞,道:“我之前并未告诉你......唉,我十年前,做了一件大大的错事!无意中,害死一位皇室宗亲!他们通缉我十年了,也该做个了结了,只是......不该连累你们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说罢起脚出屋,穆煊炽急忙阻挡她,焦急地指着自己,又指向老妇手中的剑。 老妇道:“炽儿!这本就是我的宿命,你阻止不了!”一把推开穆煊炽,神色凛然地走向火光之处。穆煊炽假装逃走,却暗提轻功,亦步亦趋地跟着。老妇只道穆煊炽已然逃离,叹息道:“只愿上天保佑,炽儿能够平安健康。”穆煊炽听她这般关心自己,心下感动,更是打定主意要救她。 那些士兵在住户人家处肆意抢掠,无法无天。孩童哭喊声,刀刃碰击声,犹不禁绝。 只见老妇人快速奔走着,虽力不足以,却气概犹存。很快的,便有士兵注意到她,那士兵见她是个孤寡老妇,心中轻蔑,远远地,便大呼小叫,“老太婆!哈哈,别自不量力了。乖乖讨饶吧!”不一会,又来了几个士兵,那些人先是戏谑,可见她手提长剑,便收敛不少。 其中一个士兵碰碰旁边的士兵,道:“这年纪,倒是......快!请刘将军来。”那个士兵离开后不久,便有一个身着盔甲,高大魁梧的将军骑马而来。那将军先是展开手中的画卷,后又驱近几步,细细看着老妇的脸,反复对比。 “你不用看了,”老妇喊道,“我就是你要找的章氏!” 第二十八章 伏虎七鞭 那马背上的刘将军双眼一眯,忽然大叫:“拿下!”四周士兵见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当即拔出刀剑,咿咿呀呀地虎扑上去,谁都想成那第一个取得章氏项上人头的功臣。 章氏静立不动,嘴角擒着一抹冷笑。手起利剑,摆了个门户。未待士兵抢近,剑光大闪,划了个弧形,但听得鬼哭狼嚎,惨叫四起。四周数只右手落地,血淋淋惨象难睹。那刘将军变了颜色,左脚蹬起,腰间抽出一条长鞭,抽甩而来。穆煊炽见这身法好生熟悉,担忧章氏,就要现身相助,忽听得章氏道:“伏虎七鞭?你和王界是何关系?”刘将军喊道:“老太婆倒是有点见识!”说罢破空呼啸而来的长鞭在章氏右腕处抽下,章氏一痛,利剑松手。穆煊炽见状,窜出阴影,闪身挡在二者之间,左手抬起,中指拇指轻轻一弹,将长鞭打将回去。 章氏突然口吐鲜血,倒地抽搐,穆煊炽大骇,想将她扶起,却见她七窍流血,神色恐怖。他按住章氏膻中穴,将内力蕴劲打入,他过于急切,不免失了章法。章氏神色淡然却满足,她缓缓抬起并未受伤的左手,抚着穆煊炽蹙紧的剑眉,虚弱地颤声道:“炽儿,我多想......认你做孙儿啊......奶奶走了,你一定......照顾好自己,啊......”穆煊炽见她右腕黑肿淌脓,想是长鞭喂有剧毒。当即飞脚踢向刘将军,左右二手向其太阳穴猛夹而去。可那刘将军应变极快,弯腰一躲,低下身子攻击穆煊炽下盘。穆煊炽恼极,只想快速求得解药,后仰之时将地上散剑捡起,想起贾磊所教奕剑太虚剑法,左手一招“落日熔金”,右手一招“虚中乾坤”,剑气到处,掌力回护。那刘将军一时乱了阵脚,竟是将气海穴,关元穴露了个极大破绽。他惊恐不已,大叫:“我没有解药!”只听得“嘭”地一声,刘将军直直摔飞出去,撞到一块巨石上,头破血流,当场毙命。 穆煊炽浑身气恼颤抖,他奔回章氏身边,探她鼻息,已然全无。穆煊炽眼前一片模糊,他合上章氏怒睁的双眼。跪在其旁,痛哭流涕。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一圈一圈的官兵将自己围在垓下。他抱起章氏的尸体,走回先前的小屋,那些士兵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跟着他的步伐。穆煊炽将章氏平放在一棵大树下,拿起她的配剑,一点一点崛出土来。过了好久,他将章氏放了进去,又用泥土将其尸体掩盖。穆煊炽跪在章氏坟前,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心中默道:“章奶奶,我对不起你。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我便是你痛恨的皇室宗亲,是我害你违背毒誓......愿你老人家在天之灵能和章爷爷团聚。” 穆煊炽满脸泪痕,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无尽的自责,与恨。 他木然地望着那些举着刀剑,却颤颤巍巍不敢前进的士兵,大笑道:“怎么?你们刘将军死了,便不敢来抓我?哈哈哈哈哈!”他笑声凄厉心酸,人人听之惊惧。突然,他震惊地捏着脖子,什么时候,自己竟是又能说话了?难道是奕剑太虚心经?此时此刻,他竟不知是喜是悲。 其中一个似是军官的人,壮着胆子,结结巴巴地说:“你可知,刘将军,是什么人?” 穆煊炽神色一冷,道:“就算是皇帝老儿我也照杀!” 那些人被他这惊世骇俗的语言吓得跌落兵器,皆欲逃跑。那军官也吓得破胆,丢下长剑,转身就逃。穆煊炽哪里给他机会,左手一扬,一枚细小的石子飞向那军官肩井穴,只听得“啊”的一声,那军官摔打不起。其余的人哪还顾得了其他?逃命要紧。随着轰乱四起,丢盔弃甲,马匹扬蹄,幽谷复又安静下来。那些四散逃命的村民直到确认官兵都走了后,才鬼鬼祟祟逃回家中。 穆煊炽将这名军官搬回小屋,又去之前刘将军摔落之地查看,脑浆遍地,尸体却不知所踪,想必是被那些人抬走了。 他端了一盆凉水,猛地洒向昏迷不醒的军官。那军官一个哆嗦,幽幽转醒,可当他看见穆煊炽这个修罗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时,恨不得立马又昏死过去。 穆煊炽掐着他的脖子厉声道:“我不会杀你,但是,你必须回答我所有的问题!”那军官哭丧着脸,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小的叫安福......是,是临江王府的一个奴才。”安福见穆煊炽满脸地质疑,又补充道:“小的是服侍小王爷的......”穆煊炽见他畏惧自己之甚,原先以为他是军官,没想到...... “那那个刘将军,又是何许人也?” “刘将军......是当朝靖安公主的......丈夫......” 穆煊炽不知为何公主的驸马爷要亲自追捕章氏。问道:“那你们为何不称呼他为驸马爷,反而叫他刘将军?”“这,小的哪里知道,驸马就喜欢我们叫他刘将军......”穆煊炽心中冷笑,这驸马爷不过就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而不是靠着攀上皇室的高枝。“那你们为何追捕章氏,又为何四处抢掠?” 安福道:“章氏......十年前害的靖安公主流产......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他害怕地闭上眼睛,穆煊炽嘲笑他道:“我说了不会杀你,你这么害怕作甚?”安福忙阿谀奉承道:“少侠武功高超,连驸马爷都不是您的对手!”穆煊炽神情不悦,道:“少拿这套拍马屁!你一个临江王府小厮,干嘛去掺和?”安福道:“靖安公主和我家王爷是亲兄妹。”穆煊炽低头沉思,只怕,真正原因没有如此简单。他突然扬眉一笑,轻声道:“我不认识路,你带我去临江王府。” 安福嘴角一抖,颤声道:“少侠放过我吧,少侠大慈大悲,饶了小的吧!”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穆煊炽不解道:“就是要你领个路,要死要活的给谁看啊!”安福涕泪纵横,道:“少侠有所不知,我家王爷,最恨江湖中人了......再加上,少侠杀了驸马爷啊!”穆煊炽嘿嘿一笑,道:“这可就是你不灵活了啊,我这送上门的凶手,可是给你个立功大好的机会呢!”安福只道他是开玩笑,兀自伏地,哭泣不已。穆煊炽急了,照他头顶就是一拳,道:“你必须带我去,不然的话,嘿嘿,我就把你给阉了!”安福一听,顿时眼冒金星,昏死过去。穆煊炽踢了踢他,全无反应,当下捏紧他的人中。但听一声大叫,安福又醒了过来。“少侠啊,你还不如杀了我!” 穆煊炽无奈道:“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去王府了?我就是要你带我去见见世面!我又不进去捣乱!”安福喜极而泣,道:“真......真的?”穆煊炽突然揪起他的衣领道:“你现在别无选择。”安福擦干泪水,连连道:“多谢少侠,多谢少侠!”穆煊炽问:“此去怀都远吗?”安福道:“骑马需半个月时间。”穆煊炽道:“那好,我已备好马匹,你我现在就走。” 安福一见那两匹骏马,一匹是驸马的坐骑,另一匹确是自己的。穆煊炽叹道:“你的马对你倒是极为衷心,死活不走。”安福亲昵地抚着马背,道:“我和它算是一起长大,自然感情好了。”穆煊炽神情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他回眸看了看章氏的坟冢,心中道:“章奶奶,我的嗓子好了,这可真是老天眷顾啊。但我终究对不起你,以后也无面目再来见您。” 安福见他神情萧索,忍不住轻声道:“章氏死了,可驸马也死了,说到底,还是章氏占得便宜。”穆煊炽小声道:“我觉得你,似乎并不喜欢刘将军啊。”说罢飞身上马,这烈马两个时辰前已被穆煊炽驯服,一声清啸,四蹄撒开,疾如闪电。安福连忙上马,大叫:“你怎么知道往东边走?”穆煊炽渐渐放慢速度,以让安福追上来。 安福气喘吁吁,道:“你知道路的。”穆煊炽斜着眼睛,道:“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方位。接下来,还要你带路。”安福听话地驱马向前,穆煊炽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息。 两人连夜兼程,未到半月时间,已然临近怀都。 路途中,安福与穆煊炽渐渐成了好朋友。穆煊炽不再对安福实施暴力恐吓,安福也不再被穆煊炽吓得屁滚尿流。穆煊炽得知安福确实厌恶刘将军,还偷偷告诉自己他恨不得这个驸马“暴毙身亡”,当然,穆煊炽完成了他的愿望。 当晚,二人在怀都边区的一家客栈休息。安福心情激动,夜难入睡,便要找穆煊炽聊天。穆煊炽因犯病之时后推至深夜,多日未睡,疲倦不堪。这时的他,冷汗淋漓,倒在地上,痛苦不已。安福不知到这一切,推门而入,却被穆煊炽痛楚的模样吓了一跳。他连忙将穆煊炽扶到床上,为他盖上被子,又亲自去打了水,轻轻擦拭着穆煊炽的脸颊。穆煊炽疼痛时意识模糊,只觉得热气渐散,待被折磨后不久,才稍稍合眼。 第二日醒来时,他发现安福流着口水,四仰八叉睡在地上,这般狼狈模样让他失声发笑。起身一看,额头上覆着的毛巾掉了下来。原来,这就是先前降温之物,又看看身旁盛满水的脸盆,心中暗叹,想必是安福照顾了自己一夜。他心中感激,想让安福去床上睡会觉,但在触碰到安福时,却听到他发出若有若无的求饶声。穆煊炽心中惭愧,想必是先前逼得太紧,以至于他这般做噩梦。 穆煊炽轻轻地晃了晃兀自熟睡的安福,道:“安福?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真的。我还要好好谢谢你呢。” “啊!”安福突然大叫一声,凄厉痛苦,蹙眉锁唇。穆煊炽这下不敢犹豫,抵其太渊穴,将内力缓缓输入,安慰道:“无论先前又何人伤害过你,以后都不再有了。”安福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打起呼噜,穆煊炽想着不再惊扰他,将他拖扶到自己的床上,为他盖好被子。自己则走出客栈,四处转悠。 他见四处荒凉,人烟甚少,客栈所在处突兀显眼。问起掌柜的,只说此处“偏远郊区,早就被人遗忘啦,生意也不大好”。穆煊炽想近一步追问,那掌柜的只说“怀都四地,沉默是金”便不再搭讪。穆煊炽知他也许另有苦衷,也不去为难。 中午回客栈之时,安福已然醒了,端坐在桌子旁,一脸羞愧的看着穆煊炽。穆煊炽轻松一笑,坐在他身旁,道:“怎么了?神情这般古怪?”安福深吸一口气,小声道:“我睡梦中......可是......有什么出格举动?”穆煊炽知他所说是昨夜之事,便道:“我不会和别人说的,这很正常。”安福惊恐地捂住嘴巴,慌乱失措。穆煊炽奇道:“究竟何事?你大可相信我。”突然,安福将头狠狠地撞向桌角,穆煊炽右腕一出向前一档,安福被一股强大劲道弹回。他气恼地看向穆煊炽,“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穆煊炽一脸茫然,只得轻轻安慰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大上数岁的青年。安福一把鼻涕一把泪,穆煊炽将毛巾递给他,他毫不犹豫接过,擤起鼻涕来。 “你一定好奇我......我为什么......昨晚,不是噩梦,是我一直以来的经历。”安福抽噎着,鼻子通红,委屈不已。 穆煊炽道:“我不好奇,你要不愿说,不说便是。” 安福双手“啪”的一声按上桌子,道:“不!我要说!这件事,我憋在心里二十年了,我从六岁起,便日日受其折磨!” 穆煊炽看向他年轻坚毅的面庞,难道,他竟是受了二十多年的折磨吗? 第二十九章 怀都乱象 安福红着双眼,失神地看向桌子上的茶壶。忽然猛地一推,茶壶坠地,“啪”的一声,碎片四散。穆煊炽看向他,清澈的眼神中似是冒出火焰。 “我出生在武阳王府,我母亲是早先去世的端穆郡主的婢女。十七年前的夺嫡之争,武阳王被削爵位,一夜间王府落败......当时怀都动乱,我那个时候也才七八岁,随着母亲颠沛流离,没成想最后竟是被临江王所救......临江王那时候也不过就是少侠这般年纪,他是先帝疼爱的第六子,早早封王,实则为了躲避皇室争斗啊。当时他并不知道我们是武阳王府的遗从,也是真心待我母子,母亲为了躲避风头,也就待我安顿下来。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十年前,我亲眼看着临江王逼死我母亲。”安福攥紧右拳,神色凄楚,浑身却是颤动不已。 穆煊炽心中却惊自己与安福的渊源,原来他的母亲是自己母亲的侍女。“也许临江王并非有意如此,皇恩浩荡,岂敢不从?”安福知他心意道:“不错,要不然,我又何得以活下来,还继续伺候小王爷呢?”穆煊炽问道:“当今太子,不知与临江王是否一母同胞?”安福摇摇头,道:“临江王与靖安公主是宁皇贵妃的孩子,当今太子......自然不是......”穆煊炽虽不知皇位斗争血腥残忍,可他也知道权利贪欲,无人可忍。 “那,你恨他吗?你恨临江王?”穆煊炽见他先前那般暴怒,想是受过冤屈,不然也不至如此。安福惨然一笑,道:“我不知道,他虽让我活了下来,可却也断送了我的一生——你知我是‘太监’吗,断子绝孙。”穆煊炽瞪圆双眼,神情中说不出的同情。安福抚着脑袋,道:“他们虽让我活了下来,可日日折磨我的尊严。那小王爷,更是处处与我作对,我常常被王爷无故责打,皮开肉绽。你觉得,我恨吗?”此刻的安福,早已没有初见时的猥琐胆小,只有被命运折磨的老成。穆煊炽震惊于他惨痛的旧事,呆呆半晌,竟是一句未发。 两人就这般静处良久,安福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俯身捡起地面碎瓷,一片一片,丢进垃圾堆中。穆煊炽敛起眉眼,身世不幸,又怎是个人能够逃脱?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自己的身份,可话到嘴角,甫又咽下,时事不宜,以后再说也不妨。 他见安福出神地盯着地面,忍不住道:“那如果,要你离开临江王府,做个江湖人士,你可愿意?”安福自嘲一笑,道:“我屁甚武功没有,左右都是死。”穆煊炽突然正色道:“你许久未归,前批兵卒怕是早已通报给临江王你已牺牲战场啦。”安福把心一横,道:“我无论如何,都得回去。”穆煊炽见他甚是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以前是我多有不是啦,还请安兄见谅,以后我一定会尽力帮你。”安福微微摇头,道:“少侠非池中之物,何必与我这个地里奴才歉疚,从今一别,就不知何时再见了。”安福心中明白,他此时回府,说不准会被临江王立即刺死,怕自己通敌贼人。 穆煊炽想了想,起身拍了拍安福肩头,道:“世事难说,好吧,我们也该出发啦。”安福点头,他一路而来花的皆是穆煊炽银两,心中奇道:“他气度风华,出手阔绰,可又穿着破烂,不像是世家公子,可真是奇了。” 穆煊炽前天路上曾换下刘将军的马,怀都眼线甚多,如此猖狂暴露,只怕危险丛生。当下牵来一匹黑马,想到自己爱马“白足”依旧在弈剑山庄,怜爱想念。突又想起林紫英,心中酸楚,相聚时短,分离痛心。轻身而上,提缰起鞭,二人绝尘而去。 傍晚时已到城墙,两人步行牵马,不紧不慢地走在都城繁华街道上。穆煊炽虽与孙自鑫四处奔游,但绝少来都城,孙自鑫这样说:“皇帝不大喜欢我们这些叫化。”想到孙自鑫,又是打定主意,得查清“逍遥派”一事,以及赵琛赵恒的身份。他之前怀疑他们是皇室中人,想来都城,确是一个探究根源的好地方。 一路上,穆煊炽西顾东盼,安福垂眼不语。正自各想心事之际,一声绝望地哭喊,惊的二人同时抬头,正视前方,穆煊炽刚想前往,却被安福一把拉住衣袖。“怕是有人出事,你拉我作甚?”安福低声道:“穆少侠,沉默是金,勿要多管闲事。”穆煊炽隐约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般“警告”。“这有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穆煊炽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执意前往。安福终于解释道:“怕是哪个达官贵人子弟在‘教训’百姓,我们不要去管他们。”穆煊炽大怒,道:“拥有权力,就可以无法无天吗?可没这道理。”胸中闷气,使劲挣脱安福,大跨步地走将过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衣饰华贵,面色黝黑,骑在一高头大马上,挥舞手中马鞭,抽向躺在地上的一个年轻少女。穆煊炽飞身而上,将落下的马鞭牢牢卷住,怒视那贵公子,道:“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周围本无人围观,可此时竟皆纷纷扰扰,窃窃私语,笼围上来。穆煊炽将那少女扶起,温柔道:“姑娘无碍吧。”那少女衣着脏污,低着头不住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穆煊炽扬眉一笑,道:“小事一桩。” 那马背上年轻男子大吼道:“什么东西,敢挡本大爷的好事?”穆煊炽见他虎目怒张,却似有勇无谋,大笑道:“好一个本大爷,那不知你这位大爷的大爷是谁啊?”周围百姓原是极恶这些纨绔子弟,今日有人当面指责,内心无不痛快。 那男子大骂:“小杂种!”说罢马鞭直直抽向穆煊炽面庞,鞭声呼啸,劲力极大,穆煊炽奇道:“近日所见之人,都善使那鞭子,不知是否是师出一门。”也不躲避,右手一扬,使了一招“倒卷帘勾”,将鞭力吸附过来,这是西癸神功中制服鞭杖之物的要诀。他将马鞭死死缠在手腕上,回身一带,竟是将那人连人带马摔倒在地。围观之众均大气不敢出,只是心中暗暗叫绝,没想到这穿着破烂的少年,竟如此有勇有谋。 那男子翻了个跟头,屁股着地,痛得哇哇大叫,无不是些污言秽语。这时,街上马蹄如雷鸣般震动,那男子收了痛叫,忽又狂笑道:“小子,你大爷的大爷来了!”周围百姓见状一哄而散,又是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穆煊炽回身一看,见那少女早已不知所踪,不禁有些失落。衣袖被一人轻轻拉拽,穆煊炽刚想发怒,却发现安福一脸惊恐地朝着自己挤眉弄眼,拉着自己就要逃跑。那男子忽然大叫:“大哥!大哥!别让这个叫化子跑啦!”安福脸色骤变煞白,见穆煊炽不为所动,一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是为你好。你,唉,拜托你,快和我跑吧。” 穆煊炽见他着实恐惧,不免歉然,左手一提,将安福托了起来,脚下生风,一溜烟的跑了。 一队黑压压的骑手驰近,当先一人约莫三十左右年纪,面若冠玉,披风飒飒,冰刻般的面庞里看不出喜乐。 那黝黑男子一瘸一拐,抚着屁股,大喊道:“大哥!你可得给我报仇!那小畜生......”“我看到啦,你别总在外边添乱,快快回府!”说罢不管自家弟弟,带领骑手,向穆煊炽逃离方向奔去。 穆煊炽提着安福奔了好久,直到安福指出一条僻静小道,二人由此穿过,竟是到了临江王府门前。穆煊炽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恢弘壮丽的王府,只叹道:“人外有人,庄外有庄,那弈剑山庄毕竟是江湖之庄,和皇室贵庄比起来,气势上,已然输了几分。可由此也见,奢华之风,好不可恶。” 安福见他这般称赞,有这般批评,心中无甚波澜,只得道:“穆少侠,你可知那人是谁?”穆煊炽笑道:“那黑大汉?”安福却笑不出来,“穆少侠今后在这怀都,可得小心行事了......唉,只怕他是恨极你了,挖地三尺也要将你找出来。”“难不成他是王公贵族?我可不怕。”安福咽下口水,道:“他是当今皇帝宠妃——文贵妃的幺弟,文琦行。他们文府世代以来,出过丞相,出过皇后......”穆煊炽默然不语,没想到,自己这番惹了个麻烦上身,只怕今后要摆脱也难了。可他不明白的是,为何这些贵族子弟当街打人,也没人劝阻,“这怀都难道就是他们霸占的吗?那些百姓怎么如此麻木呢。” 安福叹道:“少侠久居江湖有所不知,这怀都啊,是达官贵人的天下。你要是没有权势,就只有被人欺辱的份,这就是世道啊,唉。”穆煊炽听到真相,心里恼火,道:“那我这样是混不下去了?”安福不敢抬头看他,只道:“怀都的这些人,不喜欢江湖中人,少侠千万小心......啊,我也该回府了,穆少侠,我不会暴露你的行踪。你是个......大好的兄弟,只是我天生命贱,不能与少侠称兄道弟......少侠,后会有期。”他紧紧握着穆煊炽的手,好一会,穆煊炽感觉到手上温热的泪滴,惊道:“安福,你?”见他头也不转,径自走向王府前门。心中不免一阵惆怅,叹道:“我终究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他见府门缓缓打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探出身来,与安福说了几句,便开了门,安福顿一顿脚,随后毅然踏进。 第三十章 洛秦王府 当晚穆煊炽随意找了个客栈住下,见老板一脸不耐烦模样,知晓他是看自己穿着寒酸便瞧不起自己,当下甩了五块金币。那老板两眼放光,连声称呼穆煊炽“公子”,点头哈腰,请来小二好生服侍这位“公子”,穆煊炽见他这般见钱眼开,说不出的厌恶,只叮嘱小二禁止打扰,一个人安静最好。 第二日,他坐在客栈独自饮酒,心中烦闷,辣酒下肚,愁绪更增。亲自去置办了几件素色衣衫,可因多年习惯,再加丐帮身份,反而更爱穿破衣。担心那文琦行四处搜寻,便改扮行头,俨然一副涉世未深的少年公子形象。夜晚,他施展轻功,四处打探,见怀都城内王府甚多,大多奢侈铺张,华而不实。他跑着跑着,竟是到了一块极为荒凉的土地,四周寂静,阴森可怖。 淡淡月色射下,眼前这座庄重的府苑,牌匾破烂,门户大开,穆煊炽举目而望,见那牌匾上书写的是“武阳王府”四个大字。他怔怔地盯着,亲切大增,轻叹道:“原来,这就是妈妈的家。” 穆煊炽满怀期望的走将进去,见府内四处破败不堪,蛛网盘结,恶臭难当。却生不出一丝厌恶,只是想念着母亲,舅舅和祖父母。 武阳王府远比不上临江王府端庄大气,在一片黑寂的氛围下,道不尽的凄清荒凉。原先的小桥凉亭,如今干涸生臭,四散破烂。原先的菁菁花园,如今黑暗冷清。那些房屋大多完全毁坏,穆煊炽也找不到母亲当年住过的闺房。 他坐在一块破木块旁,神情萧索,遥望着远在万里的月亮,近看着惨象乱生的王府。只觉得自己没了家,酸楚心痛。他只觉得自己心像是被撕裂开来,缓慢的疼痛,持久的折磨。突然,他眼前一阵黑暗,欲起身,却又是摔在地上。停歇几日的病痛又要来了。他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发出无声的嘶吼。他好痛,好痛,没有人来帮他。眼前浮现林紫英柔情款款,瞪大眼睛,不愿让这幻想逝去。“紫英!紫英......你陪陪我,别走......” 身后有个人轻轻拖扶着他,温暖的手心爱抚穆煊炽的脸颊,柔情细语,“煊炽,我在,我在,你别怕。” 穆煊炽一惊而起,转身一看,却空无一人。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使劲捶着额角。此时,一个耀耀映辉的物事引起他的注意。他俯身捡起,才发现,是个银白玉镯。当下借着月光细细打量。 不一会,那丹田剧痛再次来临,穆煊炽大吼一声,痛到极处,将手腕放在嘴边啃咬。鲜血溢出,穆煊炽却觉疼痛大减。手腕血痕斑驳,待得血止,他已恢复先前活力,起身拍衣,突然想起先前孟卓继取血之时,自己未曾这般痛楚。转念一想,只怕是这解救之道,是要割腕放血。 他在四周游荡良久,心中阻塞难当,只想着发泄愤怒。 穆煊炽回到客栈,饮尽四大坛酒,往床上一趟,闭眼就睡。 次日清晨,他打算继续打听那王府之事,抹黑面庞,黏上胡子,做一中年书生打扮,大摇大摆上了大街。穆煊炽先前就怀疑那赵琛赵恒乃是皇室中人,可四处询问,无一人知晓赵琛赵恒身份。不过穆煊炽并不懊恼,寻常百姓又哪里能记住王公子弟的姓名?但他这几日来所听所感,不觉对怀都风气大感厌恶。欺压良弱之辈,已然是那些贵族子弟的日常娱乐。 穆煊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散着步,低头沉思,忽听前方传来一声声刺耳丝乐声。又见两旁百姓无不退避伏地,他当是皇帝微服私访,也即拜倒在地,却眼神上瞟,意图看看皇帝架势。 乐队越来越近,原来是结亲队伍,穆煊炽见自己这般无端猜测,心中哑然失笑。待得队伍过去,问起周围路人,皆大惊状态。 “这位爷,我没听错吧?您这也不知?”穆煊炽见这人一脸不可思议,倒是瞧得自己一脸尴尬,谁知你们这也要叩拜? “我哪里知道?我是外地人,来此不久,还不知道这些个礼数。”穆煊炽不愿计较,只盼他给予答案。 那人将穆煊炽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小声道:“今日是洛秦王娶亲的日子。”说罢闪躲着逃了开去。穆煊炽见他这样举止古怪,又好气又好笑。只想着一个王爷娶亲,还要行天子朝拜之礼,好大的架子。 当晚他偷偷摸索到洛秦王府邸,只想着一窥其富丽豪奢,是否堪比天子。当他见到洛秦王府大门之时,已在心中感叹,先前所见的府邸,竟不能“望其项背”。穆煊炽不知这洛秦王与皇帝是何关系,但想必亲密非常,不然这么大一块地产,皇帝又怎么舍得? 他见王府守备极为森严,从左侧高墙纵出,提气直奔,躲了巡夜侍卫,又翻身进了一座花园。这些侍卫训练有素,交替严明,直像是皇宫守夜。穆煊炽在花园假山中躲得三批卫队,又施展轻功提纵术,穿过一层高阁,转而进了核心厅堂。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前方庭院之中,宴席大摆,俨然一副大喜婚宴模样。穆煊炽躲在高树之上,鄙夷轻视。那庭院摆了十几方大桌子,饮酒乐欢之人大多衣着华贵,神采飞扬,吐沫横飞。当中一桌坐着一个身着大红新郎服的男子,穆煊炽定睛一看,好不恼怒。原来这新郎官既是自己苦寻多日的赵恒,他果然是皇族之人,却不知,他什么时候新娶娇妻? 穆煊炽向来好奇心重,又想到紫英与师父尽皆为其所困,定下方案,只想着如何搅局婚宴。可见赵恒醉熏模样,直欲作呕。当下轻身一荡,到了另一庭院。穆煊炽俯身潜行,见这庭院四周厢房红烛高点,其中一房,外四名婢女,房间中无甚动静,只是隐隐约约传来瓷杯落地之声。穆煊炽眼珠一转,旋即猜到,这怕是新娘子的新房。 突然,房间里传来剧烈争吵之声,穆煊炽本欲离开,却又被震在当场。他提起纵身,跃向靠近屋檐的一棵大树,从树尖滑落,悄无声息落在房顶之上。他手脚并用,掰开屋瓦,透出隙缝向里张望。 房间内红烛高挂,红喜贴窗,一名顶着盖头的女子正和令一名年轻少女争吵不休。 “你现在已经是我九哥明媒正娶的王妃了,不要再打那些鬼主意。”那名少女娇声细语,却又是说不出的冷漠。 “我说过,这一切,都是他强迫所致,什么劳什子破王妃,你当我稀罕!”因红盖头遮面,那女子说话瓮声瓮气,听不大清,可穆煊炽的一颗心却是提到嗓子边。 那少女似是软下语气,柔声道:“嫂嫂,是我说话不对,你别介意。我也是为你好......嫂嫂,怀都城中,不知有多少女子想嫁我九哥......”只见她轻轻携着那女子的手,安抚着她坐在床沿边。穆煊炽这才发现,原来那女子双手被铐,无法接下盖头。 “嫂嫂,父皇也极力赞成你们的亲事啊!”穆煊炽一惊,忽又恍然大悟,这少女原来是公主。他伏在屋顶,心急如焚,那个他牵肠挂肚之人正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却还四处逍遥,行为无状。当下苦思冥想,只盼得绝佳妙计,助二人成功脱身。 穆煊炽捡起极小的碎瓦砾,右指一弹,射向那公主的后颈哑门穴。只听得一声浅呼,那少女软软倒地,穆煊炽心道:“得罪!”纵身落地,几步强近兀自慌张的新娘子,掀开红盖头。一张秀眉凤目,玉颊樱唇,粉泪轻痕的俊丽面容出现在眼前。穆煊炽心中一酸,紧紧地抱住了她。“紫英,真是老天有眼,要我找到了你。” 原来那新娘子便是林紫英,她自被赵恒捉来洛秦王府,便与薛无失了消息。那赵恒对自己百般讨好,硬是要取自己为妻,她几次欲逃,都被抓回。直至现在,被手脚捆缚。 林紫英惊喜交迸,全然忘记烦恼,任由穆煊炽抱着,眼中泪水打滚,扑簌簌而下。“煊炽,只可惜我现在被绑着,竟是无法......”穆煊炽这次放开她,从怀中取出一造型奇特的手镯,在手镯内里按下机关,一排浅浅勾刺显现。林紫英从未见过这等工具,不禁奇道:“我从前,从未见你有过这个手镯啊?”穆煊炽但笑不语,将手镯勾刺狠狠划向手足镣铐,精钢所致镣铐,一眨眼便被斩断。穆煊炽将林紫英扶起,神秘一笑,道:“等咱们逃出去再解释。”说罢将那公主抱扶上床。林紫英道:“等一下。”将地上的红盖头捡起,盖在公主头上,又将大喜被褥拉上,盈盈一笑:“这样那醉鬼一时半会儿只道我是睡着了。” 穆煊炽朗朗笑道:“看来你已深得我真传啊。”当下拉起林紫英的手,先是飞石弹晕四名婢女,又将她们拖进新房。布置好一切,穆煊炽轻声道:“紫英,我带你走。你轻功不高,会被他们发觉。”林紫英点头赞同,心中却想着日后要好好修炼轻功之术,免得日后给穆煊炽添麻烦。 穆煊炽右手揽起林紫英,林紫英双手环绕着穆煊炽脖子。穆煊炽提升轻纵,在树枝间跳动,落枝无声,远远避开侍卫。待二人快要出府之时,警铃大作。伴随着一声声呼嗬,铿锵之声。火把攒动,大批侍卫拦在府前,手中弓箭欲发。穆煊炽暗叫不好,四周埋伏并起,穆林二人走投无路。 这时,一声远远的呼啸声传来:“谁敢劫走我的妻子?当真不想活了!” 第三十一章 逃离洛秦 火光涌动,人影徘徊。训练有素的夜卫肃然起敬,列成八条纵队,一人身着大红衣衫踏空而至。 林紫英见到赵恒那张丑恶的嘴脸,心下一横,骂道:“臭不要脸,我几时成了你的妻子?”穆煊炽见林紫英语中愤然,凛然不畏,不禁心下歉然,瞪着赵恒的眼睛却狠厉依昔。 赵恒捧着酒坛,咕嘟咕嘟大喝几口,将其疾掷向穆煊炽。穆煊炽扬手一接,左手抄进坛内,蕴劲震裂,酒水四散。赵恒眼中一闪而逝的恼怒,却被穆煊炽察觉到了。 林紫英柔滑的纤手按了按穆煊炽的手背,道:“他们也不知将薛伯伯捉到哪里去了,依我看,我们就与他拼死一战。”穆煊炽知晓林紫英言外之意,动了动嘴唇,却最终未置可否。 赵恒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道:“夫人,你快快回到我身边,我保证你依旧是我的王妃。”林紫英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穆煊炽攥着一片碎瓷,突然左脚往前一踏,右手疾送,那片碎瓷直直飞向赵恒面门。赵恒暗笑他不自量力,正待接住,却被斜刺里冲到的穆煊炽一拳打烂鼻子。穆煊炽哪里给他喘息机会,右手按其左耳,左手按其右耳,两掌相夹,竟是要将赵恒头骨生生夹碎。赵恒哇哇大叫,身旁侍卫连忙奔上,提剑挥刀。穆煊炽又倏得撤身远退,回到了林紫英身边。 他轻声道:“紫英,发钗借我一用。”说罢也不待林紫英回答,抽下那金碧玉簪,挺身冲入战场。林紫英索性拆下所有发饰,一头云丝飘散肩头。周围士兵尊她身份,大多不愿接近,林紫英冷冷地看着他们,伺机找出破绽,与穆煊炽一齐逃离。 赵恒捂着流血的鼻子,大声呼嚷着。穆煊炽脚踏八卦阵,左脚前驱,右脚跟上。右手左手叠加,划个半圆,使出熔金掌法中的“挑灯看剑”,双掌上扬,向赵恒头中劈下。就在此时,一股强大的反弹之力将穆煊炽双掌震分,穆煊炽后退数步,复又欺身而上。这时,他又左手向下,右手高扬,呈抱球之姿,忽地疾出左掌,夺赵恒膻中穴。赵恒矮身避过,大声呼叫:“大师救我!”穆煊炽不得他再次呼救,左腿横扫,赵恒不及反应,一跤摔倒,仰天长啸。穆煊炽被震得耳痛,原不知这外强中干之人是如何发得如此中气十足的长啸。 阴暗处,一条长鞭挥来,裂空作响,刷刷骇人。穆煊炽后仰一跃,避开包围圈。只见一人鞭至脚到,倏得甩起,鞭子如影随形,竟是人鞭合二为一。穆煊炽只见过剑人合一,却未曾见过这般古怪武功,当下心中谨慎,踱步后退。身子左撤,滴溜溜一转,右腿前出,右手一扬,又是一片碎瓷疾飞向那人。那人鞭子一挥,超瓷片卷来,稍稍一带,竟是卸下了瓷片的力道。穆煊炽抱拳朗声道:“阁下武功卓绝,不知高姓大名。” 林紫英一旁焦急观战,见穆煊炽竟是与那敌人聊了起来,心中暗自焦急,却又不好让穆煊炽分心。 “在下无名无姓,一介布衣,少侠何必挂心?”那人嗤笑言道,甚是自嘲。穆煊炽不知为何,竟是起了相近之心,故意道:“看阁下的功夫皆自正派,何必与王公贵族狼狈为奸?”那人果然沉吟不语。周围侍卫蠢蠢欲动,穆煊炽邪佞一笑,左手挥开,四散瓷片又扎伤不少侍卫。 一旁的赵恒见情势不对,不顾疼痛,站起身来,急道:“大师,这人是......”说罢往那人身上依靠,偷偷言语。穆煊炽本欲屏气聆听,可见那人一脸不耐烦的摆手,心中放松,嘲笑道:“赵王爷,你何必死缠烂打?凭你那微末的三脚猫功夫,又怎是这位大师,看得上眼?” 赵恒啐了一口,怒骂:“穆煊炽你个小畜生!你师父还在我手上!”此言一出,穆煊炽几步抢进,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大吼:“在哪?”赵恒得意大笑,道:“天机不可泄露!”穆煊炽道他讥讽自己,心下恼怒,五指急抓,就要碎裂他的头骨。那人抬手轻轻一拍,穆煊炽力道顿时卸下。他一掌猛地拍向穆煊炽,穆煊炽因过于急切,脚法混乱,中招倒地。 林紫英见状就要奔近,却见穆煊炽一个鲤鱼打挺,飞脚而出,揣向那人腰骨。那人身子一转,将鞭子收回腰中,借力一弹,穆煊炽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他抚着脚掌,抽气不止。林紫英待遇抢近,却被那人挡住。 “林姑娘,你既然已与王爷拜堂成亲,又何以有反悔之理?”那人神情严肃,似是指责林紫英的不是。 林紫英怒道:“你助纣为虐,还有脸皮说我?”说罢狠狠一推,但那人纹丝不动。林紫英惊骇,伸手欲夺其束腰长鞭。那人绕道林紫英身后,突然伏在林紫英耳旁,温柔道:“林姑娘,你不会想这么做的。”突然扼住林紫英脖颈,林紫英只觉一股寒气从神庭穴注入,直达足三里穴,如坠冰窖,好不寒冷! 一边受伤的穆煊炽挣扎站起,跛着左足颤巍巍地走向林紫英。 “大师,你不是武艺高强吗?挟持人质,算什么本事,你我来较量!” 那人眼中光芒闪动,竟是一口答应,道:“这可不是大师作风。”说罢放开林紫英,寒气撤出,林紫英忙调理内息,驱逐剩余外入内力。 “我有兵器,你没有,这不公平。”说罢从赵恒腰中解下配剑,无视赵恒羞愤的神情,递给了穆煊炽。穆煊炽持剑抱拳,道:“多谢前辈。” 那人赞许地点点头,穆煊炽心中奇怪,此人非敌非友,可得好好打探清楚。 穆煊炽左脚底被长鞭暗器所伤,右脚施力,左脚缓缓地搭在地上。那人见他这般,突然道:“你先前被我暗器所伤,我与你比试,不合规矩。”说罢收回长鞭,一荡衣袖,道:“你晚上偷偷摸摸,必有图谋。我不能放你走。” 林紫英见穆煊炽眉头紧蹙,连忙奔近,搀扶着他。穆煊炽报以轻松一笑,寻思:“他颇有大家风范,只是不知为何与赵恒掺和在一起。而他所使长鞭功夫,竟是与赵琛如出一辙。今晚只怕得从那赵恒处下手。” 思索罢,轻轻摆开林紫英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地锁紧赵恒脖子。赵恒晚间饮酒过甚,醉熏难耐,鼻破血流。一时间使不出功夫,任由穆煊炽牵着,往屋外走。 穆煊炽腿脚不便,林紫英与他一同撤回。那“大师”也不出手阻拦,穆林二人不再犹豫,当下将赵恒扔高,林紫英搀着穆煊炽以赵恒做垫背,飞跃府墙。 那“大师”纵身接住掉落的赵恒,哼了一声,左脚右脚一叠,凌空追出。 穆煊炽带着林紫英左转右转,竟是来到武阳王府前。穆煊炽道:“咱们且进去避避。”当下二人步入院庭,寻了间破败小屋多了进去。穆煊炽抬起左脚,将一枚钉入皮肉的钢钉催力震出,冷汗直冒。林紫英连忙私下绸布为其裹伤。穆煊炽见林紫英披头散发,面色通红,知她担忧自己,调笑道:“没想到,你穿大红绸衫这般美。”林紫英瞥了眼穆煊炽,将一缕乱发撩到耳后,嗔道:“我可不喜欢这样,日后我可不要再穿这什么凤冠霞帔啦。”穆煊炽抚着她的发丝,道:“我也想你我大婚之日,可不需这般繁文缛节。”林紫英此次没有回避,只道:“那些只是形式,我也不在乎的。”月色撒下,她的面颊像是镀上一层柔和光芒。穆煊炽心中一动,道:“就让银月繁星做你嫁妆吧。”林紫英大喜,面上却毫无动静,道:“好好待着,别再想以后的事啦。”穆煊炽噗嗤一笑,转而安静下来。 二人在小屋停驻良久,不见人前来,微微放松。林紫英轻轻探出身子,四顾道:“这么久,该是找不到我们了。”穆煊炽道:“我们得置换行头,你可不能再穿这大红嫁衣啦。”林紫英回眸撇嘴,道:“把你的衣服给我穿啊。”穆煊炽拍额道:“我们先回客栈,今夜就依旧在这就宿。”林紫英见这荒芜庭院阴森鬼气,不免有些害怕。忽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像是个达官贵人的府邸,不知为何破败至此。” 穆煊炽叹道:“这是武阳王府。”林紫英“啊”的一声,知晓其中关系,只是拉紧了穆煊炽的手,道:“那就这么办。” 穆煊炽脚伤血凝,心中明白今夜蛊毒不会复发,嘱咐林紫英就在此等候,他去去就来。林紫英原先害怕,可想到这是穆煊炽祖父母的宅子,恐惧大减,好感犹生。 回客栈时,穆煊炽未走大门,而是越窗而入,取走一切行李干粮。提上包裹,奔回武阳王府。 林紫英见穆煊炽行动如此之快,大赞道:“轻功增进不少呢,负伤而行依旧踏空无声啊。”穆煊炽听她赞赏自己,心中喜悦,将先前在铺子里做的些衣衫递给林紫英。 林紫英笑道:“你眼光好差。”穆煊炽大笑不语,只是出了房子,带上房门,让林紫英换衣。不一会儿,林紫英推门而出,穆煊炽一见,捧腹大笑。林紫英嘟着嘴,拍着穆煊炽身子,嗔道:“不许嘲笑我。”穆煊炽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地直不起腰。林紫英见他这般,无奈道:“这样也好,起码赵恒那些走狗认不出我。”穆煊炽笑了良久终于停下,搭着林紫英的肩膀,正色道:“咱们还得再怀都逗留数日,以便查清薛师伯下落,还有那赵恒说知道我师父下落......我怀疑,他们与逍遥派脱不了干系。” 林紫英托腮思索,道:“只怕这魔教,逍遥派,朝廷,都是串通起来,只为剿灭江湖豪杰。”穆煊炽问:“那赵琛又是什么王爷,你可知道?”林紫英摇头道:“我自醒来后就来到了洛秦王府,唉,薛师伯的下落,我是没机会打探喽。” 穆煊炽脑中回想起与赵琛一行人初遇时情形,一拍大腿,叫道:“糟了,只怕薛师伯被困在皇宫里啦!”林紫英奇道:“为何这样说?”穆煊炽激动道:“那赵恒说为何要邀请薛师伯?说是为父求医,那他既然是王爷,而那公主说什么‘父皇’。是了,皇帝病重,要薛师伯前往医治。” 林紫英道:“那他有那么傻,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这不是叫我们防范吗?” 穆煊炽敛眉道:“我也好奇,唉。近日发生之事大多古怪难解,看来,我们得想办法接近皇帝。” 林紫英捂嘴惊道:“煊炽,这怎么可能?”穆煊炽嘿嘿一笑,道:“我们得通过媒介嘛。” 第三十二章 妙计陡生 银月当照,夜风轻拂。偌大空寂的武阳王府,静谧和谐。林紫英靠在穆煊炽肩头,睡梦正香。穆煊炽双眼直瞪向前方,心里翻来覆去,所思所想,竟是那一套奇特的鞭法。他隐约记得多日前,那刘将军曾使过相似鞭法。而那章奶奶提过“伏虎七鞭”,难道这是......可自己为何从未听说过?只怕是才学薄浅,为臻高境罢了。 东方夜色渐去,红晕浮上。穆煊炽看着跃出的朝阳,侧头瞥见林紫英眉舒含笑,不忍打破多日难得的温情。心中暗叹,若不是自己执意要参加武林大会,紫英又何故与自己颠沛流离,几经折辱。她虽豪气爽朗,可毕竟是涉足江湖尚浅,多次碰壁,真是委屈她了。想到紫英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心里暖洋洋的,只想早日结束这一切。自他赴往弈剑山庄以来,所做所历之事,一言难尽,奇遇百出。尝尽悲欢离合,不由得看淡生死。活着是种责任,活着的折磨远远大于死去。也许,他不该杀了孟玄凌夫妇,而是该让他们一辈子背负耻辱苟且偷生。 正自想的出奇,忽听得林紫英一声嘤咛,幽幽转醒。林紫英揉着眼睛,轻声道:“在想什么呢,这般高兴?”穆煊炽惊道:“啊?”林紫英捏着他的鼻子,笑道:“瞧你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是不是也做着春秋大梦啊。”穆煊炽大笑,只觉得林紫英万般柔情顽皮,“我看你睡得也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啊!流口水!”林紫英哪里受得了他这样戏弄,故意道:“啊哟,那可真是对不起,既然弄脏少侠的衣服了。那就让我来洗刷干净吧!”说罢起身,走了很远。穆煊炽追出去,道:“我不是有意取笑你的,你没流口水。”可林紫英哪里听得到,她此刻奔到一条小溪旁,暗自好笑,接了一大盆水,回了小屋。 穆煊炽见她神情愉悦,就要迎接她,却被她扑了满身的溪水。林紫英丢下木盆仰天大笑,全然不顾女侠风范,一溜烟跑回小屋,留下穆煊炽一人在外。穆煊炽叹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说罢就这么站在屋外阳光下,企图烘干衣服。两人行为举止都常常出人意表,互相捉弄,已是家常便饭。 不一会儿,林紫英推门而出,却不去看穆煊炽,自顾自地走将出去,远远地甩下一句话,“我会谨慎行事。”而穆煊炽此时的心思又被勾回那“伏虎七鞭”以及章奶奶提到的“王界”,他们与武林大会一事必有逃不开的联系。 他坐在屋外静待良久,衣服全然烘干。林紫英左手提个小篮,轻声走近,拍了拍穆煊炽肩头,道:“煊炽,吃饭吧。”穆煊炽见她早已恢复常态,神情正经,只道:“也是,我都忘了。”林紫英将菜盘取出,道:“也辛亏你盘缠不少。”穆煊炽道:“我也做起绿林大盗行当半月啦。”林紫英道:“煊炽,有件事,我必须得和你说了。”穆煊炽一边吃菜,漫不经心道:“但说无妨。”林紫英长吁一口气,道:“其实,自你离开后不久,灵姐也消失了。” 穆煊炽大惊,道:“你是说在我掉到机关里之后不久?”林紫英点头道:“不错,我当时也自奇怪。灵姐也没和我说原因,就这么走了,可她会去哪儿呢?”穆煊炽放下碗筷,道:“难不成,灵姐也是遇到危险了吗?是被人挟持?”林紫英摇摇头,道:“绝对不是魔教。这我敢确定。”穆煊炽喃喃道:“灵姐又不会回漠岭村,难不成与逍遥派有关?” 二人沉默许久,穆煊炽感叹道:“真不知怎生牵扯出这般多的事情。只怕,我们需得一一揭破了。”林紫英表示赞同。吃过午饭,穆煊炽向林紫英说明自己的计划,因为穆煊炽已在怀都得罪文府与洛秦王府,行事多多受制。林紫英却另有计较,她道:“我早日去看那悦音坊在招募歌女,她们每日都要去太子府表演。我便扮作那悦音坊歌女,混入太子府。”穆煊炽惊道:“万万不可,莫不说入府何其难,而且万一给赵恒见到,岂不坏事?”林紫英笑道:“煊炽,我在洛秦王府几日,已经探知啦,太子与洛秦王关系极其恶劣。太子的生母苏皇后与洛秦王生母陆淑妃,那可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啊。我此番前去,或许可以稍稍挑拨他们关系。” 穆煊炽只觉林紫英想法过于天真,担心林紫英安全。却又耐不住林紫英软磨硬泡,“我是卖艺不卖身,你这个脑袋瓜,一天到晚想些什么?”穆煊炽脸色一红,知晓自己乱想,也不再反对,只是忍不住讥道:“也不知你的嗓子好不好听。”林紫英双目圆瞪,双手叉腰,惊道:“本女侠出马,还有摆不平的事?” 穆煊炽还要再说,林紫英捂着他的嘴巴,道:“不许你反驳我。”咯咯一笑,走远几步,回首道:“我不会叫赵恒府上的人认出我的。” 穆煊炽见她倩影款款,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林紫英,将那玉镯戴在了林紫英右腕上。“戴着它防身。”林紫英把弄着玉镯,道:“我昨晚就奇怪,你个小叫化,哪里来的女子饰物?还是如此狠辣的物事。”穆煊炽道:“我也不知道,前些天无意中发现的。”林紫英又仔仔细细摸索了一会儿,道:“你不用教我如何用它啦,女孩儿家的首饰,谅你也不懂。”穆煊炽知晓她已探清机关所在,踌躇道:“紫英,你......”林紫英突然抱紧他的脖子,柔声道:“煊炽,自我认识你那天起,就决定了,什么事自是以你为先。莫怪我自作主张。” 穆煊炽只觉清香沁心,呵气如兰。怔怔地任由林紫英抱着,忽而又想将寻龙剑诀一事与她细说。但总觉着时间不宜,便抚了抚她披散的云丝,道:“一切小心,我会暗中守护你。”林紫英松开穆煊炽,目光流转,柔情蜜意,扬了扬手腕玉镯,转身离去。 直到倩影远去,穆煊炽才回过神来,从随身布袋中取出《转易神功心诀》与《寻龙剑诀》。前者是魔教邪功,后者是乱编功学,取了火把来,将二者一烧而烬。他并不是没有窥探的欲望,只是他不相信孟卓继会任由他如此轻易卷走两本而已。而且,孟卓继还不知道有多少本翻录版《寻龙剑诀》。 此时袋子里就剩下那《金刚经》与章氏的物事,捧出《金刚经》,想到母亲就是在这庄园某个书阁中倾心铸就,亲切温暖。翻开来看,见小楷隽秀流畅,顿时心旷神怡。想到将和紫英完成一项重大任务,不禁神情激荡,当下认真仔细地阅读起来。 那书中所记北冥神功博大精深,却又不太像是原先的北冥神功。翻到后面几页,竟是些剑术之道。贾磊说这是母亲出嫁前晚赠与他的,也就是了,先前贾磊所展示的奕剑剑术,多半被母亲铭记于心,记载下来。可又为什么如此突兀记载于后呢? 日头当照,穆煊炽已然阅读完全本神功,摇头晃脑,顿时想到原来自己之前所学北冥神功竟只是皮毛!顿时心情沮丧,可又想到林紫英轻颦浅笑,腼腆神态,心中一热,当即收拾好行李。只在心里打算着事情了解,便好好研究神功。 这边林紫英从穆煊炽那要了些银两,买了些许脂粉,想着要好生打扮,直叫他们认不出自己。她独自寻了一无人溪边,将满头云丝梳理几番,也不去束发。照着河水,开始描眉映唇。她平日里素面朝天,从不打扮,这次自己动手,就未免踟躇失彩。良久,她看向自己的倒影,大惊失色,这样的庸俗脂粉,真是叫人厌恶!可林紫英想到也许那些皇宫贵族们就喜欢这样,也不再纠结,脱下鞋子,换上素白纱衣。见自己乱发凌风,实在没有办法,又去买了束发金环,整理一番,已然是个脱胎换骨的林大小姐了。 她心下喜悦,想到穆煊炽震惊的表情,噗嗤一声,又想仰天长笑,又想起自己该是端庄妩媚的“歌女”身份,心下一凛,故作柔情婉转,娇艳可人。买起小碎步,面容沉静地走向怀都最大的乐坊。 林紫英离悦音坊越近,心里越忐忑,只是不知自己该以何理由取得老板的信任。其实她的担忧纯属多余,悦音坊一直是王公贵族风花雪月之地,这些贵人们,一见貌美女子,无不垂涎三尺,哪里还管你是不是另有企图呢? 那悦音坊居繁华之心,热闹非凡,贵族公子们各各酩酊大醉,却又攀着几名歌女,唠叨个不停。林紫英心中厌恶不已,兀自踏进,眼前一派迷乱奢华之景,惹得她心烦。 她四处寻着老板身影,却见柜台处无一人掌事,心中微怒,也不管不顾,往里走得更深。那些客人们各各锦衣华服,出手阔绰。而那些女子们则柔情媚骨,娇艳欲滴。突然,一个客人走过来,拉住林紫英,就欲摸她脸颊。林紫英待欲还手,忽地想到此行目的。勉强忍住,却大声呼喊:“流氓!”她这一声并不有多洪亮,却惊得那男子倏地收手。这是,四周瞬时安静下来。一众贪婪的目光射向林紫英。 众人见这女子长眉入鬓,秀丽明艳。肤色白腻,头束金环。一身素白纱衣,仙侠风骨,绝于凡世庸俗。林紫英隐约听到了吞口水的声音。 只见一名青年公子神色痴迷道:“不知姑娘艺名是何,可有赎身?”林紫英不知他问此话何意,难不成将她当做***心里老大不悦,却又不说话。众贵人见她杏眼含怒,长眉轻颤,只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断有人围上来,问这问那,林紫英被弄得好不尴尬。 就在此时,一个清越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各位稍安,不知这位姑娘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林紫英如获大赦般抬头朗声道:“你就是老板吗?我是来投靠你的。”这时,众人散去不少,但目光却是紧紧锁着林紫英。 林紫英见说话那人身穿青色长衫,腰束玉笛,凝目微笑,下巴尖削,俊雅风流。林紫英见他这般脱俗风雅,心中一惊,想着此人不过三十上下年纪,为何要在这里做个老板? 那老板渐渐走到她身边,伸手一揖,笑道:“在下夏秋冬,敢问姑娘贵姓。”林紫英想这名字好生古怪,当下还了一礼,道:“夏老板好啊,小女子穆英。” 第三十三章 计谋成功 林紫英不愿真名相告,便随口胡诌。夏秋冬见林紫英英姿飒爽,却不像是个柔媚娇美的姑娘,心中微有疑惑,又见四周贵人们虎视眈眈,轻声道:“穆姑娘,后房安静,你我去那里洽谈一切,可好?”林紫英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臭气熏天之地,欢喜之情毕露,道:“好啊!” 于是,在众人眼红的嫉妒下。夏秋冬带领林紫英去了后院。 这后院可与前厅大相径庭,后院布局雅致,落英芬芳,铮铮古琴,哀哀洞箫。林紫英不禁赞叹道:“好一个悦音之坊!”夏秋冬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赞赏。”林紫英奇道:“那为何前院又是如此......”她本想说“污秽”,可碍于夏秋冬的老板身份,支吾不语。夏秋冬叹息道:“穆姑娘,这正是我要与你说的。”说罢走向一个僻静小屋,四周芳草香花,怡人雅兴。林紫英随他进去,见室内陈设朴素,一架古琴,四把玉笛,书柜茶盘,闲居雅士。 夏秋冬引林紫英入座,沏了壶茶水,两人相对而坐。夏秋冬道:“穆姑娘气度不凡,为何说是来投靠我?”林紫英早在心中想好答案,当即答道:“我喜爱音乐,希望有个地方可以一展才华。”夏秋冬见她声音清脆动听,神情真挚,对她已有几分好感,犹豫道:“穆姑娘也看到了,到我们这里来的女子,除非是出名已久的,靠着才艺吃饭,其余的......”林紫英知晓他的言下之意,坚定道:“夏老板可不要小瞧我了,我怎会是那沦入风尘之人。说实话,我就是逃脱父母控制,一个人出来闯天下呢,可惜盘缠没了,总得有个收入来源吧。” 林紫英一番谎话编的天衣无缝,连夏秋冬都相信此言不虚。其实林紫英也怕那些人强取豪夺,搬出自己世家背景,也可以震慑他们。夏秋冬哈哈一笑,道:“原来穆姑娘竟是大小姐般人物,难怪,难怪......”林紫英见他信任自己,不由得得意道:“所以说啊,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夏老板也不必怕我赶走客人啦。”夏秋冬见她天真烂漫,会心一笑,道:“也好,我也不用考察你啦,”说罢呼道:“素岚!” 林紫英回眸一见,一红衫女子低垂眉眼,低低应道:“师父有何吩咐?”“这位穆小姐,就交给你了,好好招待。”“是。” 夏秋冬看向林紫英,道:“穆姑娘,素岚是我的大弟子,在这悦音坊十年多啦,就由她来指导你吧,你看可好?”林紫英道:“好。”当下夏秋冬又吩咐几句,素岚一一应承了。夏秋冬转身道:“穆姑娘,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行告辞了。”林紫英应道:“夏老板放心。”便随素岚去了另一间房子。 素岚容貌普通,可性格随和,与林紫英无甚隔阂,交谈起来轻松愉快。再加上,她歌喉清亮,技艺高超,完全是将林紫英深深折服。当晚,两人亲密异常。林紫英乍得好友,心情大悦,不住地问着素岚怀都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岚姐姐,为何这怀都的王公贵族们如此无法无天?他们还当街强抢民女,简直岂有此理!”林紫英撅着小嘴,双颊晕红。素岚捏着她的鼻子,忽又叹道:“不因为什么,只因为他们是王公贵族。便是欺负我们这些苦命女子,也是狠辣异常,他们哪里把我们当人待呢?” 林紫英奇道:“岚姐姐洁身自好又是这般才华横溢,难不成他们还要打那馊主意?”素岚像是陷入回忆之中,良久才回过神来,道:“英妹妹,你是千金大小姐,在这里是不会待到太久的......到时候,夏老板也会让你回家的。”林紫英向后一倒,躺在床上,笑道:“不行,我还要见太子呢,我好好奇啊,这位太子爷是丑是俊?” 素岚微微变色,道:“皇家薄情,你难不成想做太子侧妃?”林紫英只是看着素岚的背,轻轻道:“唉,有多少人都做着这样的梦呢?我哪里稀罕他,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再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了。”素岚颜色稍缓,见林紫英真情流露,笑道:“哪家公子能博得穆大小姐的青睐?”林紫英红了面庞,但笑不语,心中却甜蜜非常,她知道,穆煊炽一定就在附近守护着自己。 “岚姐姐可有心上人?”素岚并不回答,岔开话题道:“明儿早还要早起,你快些睡吧,有些事,我日后与你细说。”林紫英见她似不愿谈此话题,只道她是为情所伤,拉了拉素岚的衣衫,道:“那我就睡了啊,岚姐姐也早些休息。”素岚点头微笑,林紫英伸了伸舌头,睡在隔壁厢房。 林紫英心中激动,夜不能寐,只是辗转。想到自己计谋成功,不禁大感酣畅,急于见到穆煊炽。她早早熄灭房里蜡烛,却发现素岚的卧室里,烛火如豆,跳跃摆动。她心中好奇,轻轻掩上房门,蹑步走向素岚卧室门旁,屏气凝神。她原是厌恶偷窥行为的,可一来自己辗转难眠,二来对素岚极为好奇。当下贴紧房门,只听得金属摩擦之声,极为细微,可夜深人静,便听得明显。林紫英抬起身子,一道耀眼白光闪过,她大惊失色,以为行踪暴露。刚想离开,却发现屋内并无其他动静,透过重重帘幕,原来素岚是在擦拭一把利剑。 林紫英见素岚这样纤纤弱女,怎得拿着明晃晃的宝剑挑灯夜拭,心知必有古怪。但想着自己要尽力潜入太子府,又将这件事放下了,心中道:“我也太过迂腐,谁说乐坊女子就不能舞刀弄剑?”也不再窥探他人隐私,提步回房,盖上被子,眼前浮现的皆是与穆煊炽山谷游玩之乐,渐感疲惫,沉沉入梦。 翌日,素岚进屋给林紫英装扮,好在她没有要林紫英更改发饰,只是替她擦抹脂粉,也是“浓妆艳抹”了。林紫英心中不乐意,可为了避人耳目,也只得这样“糟蹋”面容。 素岚一边梳着她的头发,一边道:“英妹妹,和你说一件天大的喜事。”林紫英奇道:“什么?”素岚掩嘴一笑,道:“很荣幸,你今日便随同姐妹们一起去太子府......不过啊,你得先和姐妹们认识一番。”林紫英万般没想到计划进展的如此顺利,喜形于色,素岚道:“瞧把你给乐的,也是啊,你天生丽质,保不准太子爷就看上你了呢!” 林紫英打趣道:“日后好处,定不忘岚姐姐与夏老板。” 素岚为林紫英整理好一切,拉着她的手道:“英妹妹,你......你千万小心,那太子,啊......”林紫英见她欲言又止,知她是担心自己与太子发生冲突或是其他,轻声道:“岚姐姐但且放心,我可是会武功的呢!”素岚苦涩道:“有武功又如何?太子府高手如云......”林紫英道她另有苦衷,想到昨夜之见,宽慰道:“岚姐姐,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又怎会做那下三滥之事?”素岚连忙拉住林紫英道:“万万不可说这样的话。你只需记得,不要让太子注意到你......傍晚会有马车来接你们......晚上我会在太子府门外等你们。”林紫英心中却想,有煊炽守护自己,那什么太子府哪里困的了自己。也不忍拂了素岚的意,只得道:“好,我一定多加小心。首先呢,我得把自己的脸弄黑。”说罢抱了抱素岚,转身就走。 素岚六神无主,喃喃道:“这姑娘很好,她会武功......” 落日西斜,破暖轻风。两辆马车载着八名乐坊歌姬,缓缓停在太子府前,车夫通报进去,不一会儿,便有仆从出门相迎。林紫英与其他七位少女,在侍卫的监视下,搜身完毕,进入府内。 林紫英心中暗叹太子府恢弘壮丽,直比弈剑山庄不知华贵多少,果然储君的地位非同凡响啊。穿过一座花园,万花烂漫,牡丹芍药,海棠木香。华灯碍月,飞盖妨花。端的是人间仙境。 那府中总管领着八人去了厢房休息。众少女兴奋异常,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林紫英兀自独坐一边,心中盘算着接近太子,得问清他是否知道薛无及孙自鑫的下落。 微月户庭,华灯帘幕。林紫英抱着琵琶,与众女前往赏心亭。一路上,林紫英低垂眉眼,四目不望。她现在心中犹豫的就是,怎么样接近太子,又不让他对自己有所意图呢?当然,这是鲜有可能的。 她们被安置在了赏心亭,而太子府贵人们则坐在另一较大凉亭内,饮酒作乐,吟诗作对。那总管对林紫英等人招手示意开始。轻拢慢捻,珠落玉盘,银瓶乍破,流水淙淙,一曲终了,宴席传来掌声震动。那管家走到她们面前,道:“诸位姑娘琴艺卓绝,太子爷有请。”说罢右手一摆,众女心花怒放,只林紫英一人心神不宁。 林紫英越走越近,心跳加速,只盼望着太子不要过于注意她。没想到,太子只是大加赞赏一番,赏了些银两,让她们可以在太子府玩耍些时辰,也没有刻意提出要留下谁。 林紫英不禁怅然若失,但想着可以游览一番,顺便打探些门道,也未尝不可。于是放宽心态,抱着琵琶,向后院走去。 其时迷楼挂斗,月观横空。美景赏心,只可惜此时穆煊炽不在自己身边。林紫英叹了一口气,忽听得后花园里传来一阵箫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听得林紫英不禁潸然泪下,曲调中的思恋之情,勾起了她无限的回忆。“该死!”她狠狠拍了下额角,“那段缺失的记忆真是可恶!”自言自语间已然踏入花园。 月光倾泻,碧水衔石。湖边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似是听到林紫英的脚步声,那人回过身来。林紫英惊讶地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四章 太子赵观 晚间漠漠轻寒,澹烟流水。银月散江,波光粼粼。那吹箫之人侧过身子,林紫英只见他唇红齿白,浓眉大眼,精致可爱,竟是个十多岁的孩童! 那锦衣玉琢的小男孩撅起小嘴,不满地看着林紫英。林紫英正要犹豫该如何解释,却看那男孩又吹起洞箫,婉转凄恻。林紫英心中感慨万千,寻一处坐下,轻轻地拨起琵琶。箫琴合奏,尤有意境。那男孩将洞箫放在大石上,蹦到地面,奔向林紫英。 男孩咧着小嘴,掩饰不了的愉悦兴奋,大声道:“你愿意陪我玩嘛?”林紫英见他展颜欢笑,顿时充满温情,将他拉坐在自己身边,温柔道:“可以啊,不过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男孩道:“我叫赵启!你呢?”林紫英笑道:“我叫穆英,以后我叫你启儿可好?”赵启欢呼雀跃,全然不似先前箫声悲凉。林紫英暗暗奇怪这小鬼性情,可见他穿着华贵,想必是哪家贵公子。突然,心中一震,她立即明白了,这小孩也许是太子的儿子。只是不知深夜独吹箫又是为何。 林紫英想问出更多信息,柔声道:“启儿,你今年多大了啊?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跑出来玩啊?”赵启抓着衣角,愤愤道:“你别以为我很小,我今年十二岁了!这里是我家,我想去哪就去哪。”林紫英心中一惊,这小孩果然是太子的儿子,看来,自己可以通过与这小孩搞好关系来接近太子,进而接近皇帝。 林紫英安慰道:“启儿,以后我就陪你四处游玩可好?总在府上待着该多无聊。是吧?”赵启小脸通红,不可思议道:“真的?我早就想出去玩啦,爹总是不愿意。”林紫英道:“只是我现下还不认识你爹……”赵启抢道:“那没关系,我和爹说,我很喜欢你这位小姐姐,希望你留在府中与我做伴!”林紫英大喜,却依旧看似无奈地说:“我一个歌姬,怎么敢高攀小公子?”赵启道:“我偏偏就喜欢你们这些歌姬姐姐,我喜爱音乐,也只有你们能懂我的箫声,穆姐姐刚刚所奏之曲,与我的箫声同根同源,思念故人……”林紫英眼圈一红,正待再说,忽听得一人厉喝:“启儿!” 赵启惊道:“爹……”林紫英见阴影中慢步踱出一个剑眉入鬓,凤眼生威的高贵男子,金冠挽发,锦衣华服,约莫三十左右年纪。林紫英一惊,想必此人就是当朝太子赵观,当下跪拜在地,做惊惶状,颤声道:“小女子不知太子殿下大驾……”赵观轻轻扶住林紫英,林紫英只觉一股强大劲力托着双臂不得不起,暗暗惊心,此人武功与煊炽不分高下。 赵观气度闲雅,待人随和,见林紫英害怕如此,微笑道:“穆姑娘无需多礼,穆姑娘琴艺高超,我佩服的紧啊。”林紫英见他与自己所想完全不一样,心中失落落的,不知为何。赵观看向赵启,道:“这么晚,你不该待在自己房间,往这里跑作甚。快快回去!”赵启鼓着小嘴,看了眼林紫英,拿起洞箫飞奔而出。 赵观叹了口气,道:“穆姑娘,我有事拜托你,不知你可否……”林紫英见这绝佳机会,怎么会放弃,当下道:“殿下尽管吩咐。” 赵观随意坐在一块大石上,林紫英见他不拘礼节,竟是对他生了好感。全然抛却了素岚叮嘱过的话。赵观感叹道:“我已好久没看到启儿这般开心了,他很喜欢你,我想……穆姑娘可否在府上小住几天……陪陪启儿。”林紫英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我也很喜欢小公子呢,那还要感谢殿下对小女子的信任。”赵观点点头,续道:“我之所以叫歌姬日日来府上演奏,全是为启儿着想……这孩子,自从三年前失了母亲后,便不愿与人交流。唉,我先前多次请过乐坊姑娘,没有一个能和启儿说上话。我想,他只是在和音乐沟通……谁成想,今日终于有穆姑娘你。穆姑娘,这三年来,你是第一个见到启儿笑容的人。” 林紫英想这孩子也是可怜,原来素岚姐姐一直是误会太子了,只是不知那些姑娘后来去了哪。 “其实月坊的姑娘我后来都重金筹赏,她们大多选择离开乐坊……唉,外人只道我奢靡无道。”赵观举头望月,心中多年积攒的苦闷终于一倾而空。 林紫英见他如此真诚,又是这样的爱护孩子,心中感动,保证道:“殿下尽管放心!”赵观看着眼前这个肤色黝黑却明眸皓齿的少女,笑道:“我觉得穆姑娘气度不凡,绝非寻常女子。”林紫英面上一红,只道是他怀疑自己身份。却听赵观说:“唉,只有这样的女子,绝于庸俗,才可以教导我的孩儿啊。”林紫英惊道:“殿下,我才疏学浅,我……”赵观不等她回绝,起身离开,“我相信穆姑娘。”林紫英再无可说,只得道:“是。”抬头时,赵观不知所踪。她心中想:“好高深的武功,原来他早就观察我和赵启了。唉,只怕煊炽也比不上他。”却早已将素岚一事忘得干净。 次日,林紫英和赵启得到赵观首肯出城游玩,不过前提是要带上十二暗卫,赵启心中不爽,可经林紫英一番劝导,也便同意了。林紫英与赵启出门纵马,却未见一名暗卫,林紫英想既然是“暗”卫,定是在暗中保护了。 两人奔得良久,终于出了城。赵启从未出过城,见城外山峰绵延,青草茵茵,心中舒畅,纵声大笑。林紫英见他喜不自胜,也为他高兴。不多时,两人寻往稽山,将马拴在树边,徒步上山。 “穆姐姐,我早就听说稷山风景秀丽,终于有机会一探究竟啦!”赵启蹦蹦跳跳,欢喜无限。林紫英道:“注意安全,好好走路。”没想到赵启极听林紫英的话,立马停了下来,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登山。 稷山四周树木茂盛,果实类多。赵启四处采摘,寻得一条山涧小溪,清洗干净递给林紫英,道:“穆姐姐我识得这些果子,都没毒的!”林紫英轻轻一笑,接过果子,道:“你小子不错,尊敬师长。”赵启突然凑近,道:“穆姐姐,那些暗卫们都藏在这一带呢,嘿嘿,我想捉弄他们一下。”林紫英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道:“小脑袋里整天想什么,你这些暗卫叔叔们都是为了保护你,你看他们都不能吃新鲜果子。我看啊,你去给他们送些果子比较好!”赵启摸摸头道:“穆姐姐说的对!我这就去给他们送……哎?可我哪里知道他们藏在哪?暗卫叔叔们,我采了新鲜果子,大家都来吃啊。” 四周一片寂静,林紫英扶额道:“也许你可以换个法子。” 赵启鼓着气,大声道:“我命令你们,过来吃果子!” 周围树叶沙沙声不绝,整齐划一,十二名暗卫同时落在赵启眼前,齐声道:“遵命!”赵启神色自若地分着果子,不一会儿,暗卫同时消失。 林紫英诧异道:“所以,他们只听命令?”赵启道:“是啊,我爹说这些暗卫都是精挑细选,从小经历严苛训练的,衷心服从主人。”林紫英却在心里叹道:“这些暗卫若是在江湖,都可自成一派。武功如此高强,却做了皇宫贵族的仆从。” 赵启道:“穆姐姐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林紫英点头赞成,赵启向树边一靠,立即睡着。林紫英却兀自坐在溪边,想着该如何从太子赵观口中套得薛无的消息。 这时,草丛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之声,林紫英心中一凛,连忙奔回赵启身旁。身后草丛里,爬出了一条棍棒大小的红蛇,吐着深红的信子,一动不动,盯着林紫英。林紫英刚欲拔剑,却见那蛇突然扑上,她大喊一声。电光火石间,红蛇被一细长羽箭钉在地上,七寸之处,当场毙命。 赵启被这动静弄醒,此时十二暗卫纷纷现身。林紫英兀自惊魂,不可置信地看着死去的红蛇。身后传来熟悉的笑声。“啊,怎么这么多人啊。我是这里的猎人,专门捕蛇的。嘿嘿,这条小东西爬到这儿,可没逃出我手掌心。”说话这人脏兮兮的面庞,穿着草鞋,衣衫褴褛,戴个草帽,背着弓箭。赵启和暗卫赞叹这人箭术高超,林紫英却是激动地要流泪,是穆煊炽,他来了,他真的是一路保护自己。穆煊炽扬起眉毛,伸出右手要拉林紫英起来。 这时,一群暗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林紫英身前,其中一个道:“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又是如何出现在这深山中。”穆煊炽打了个哈哈,抱拳道:“各位好汉,在下姓陈,如果你们不相信我是猎人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我爷爷的小屋那,那里有很多蛇尸哦。”林紫英在一旁掩嘴轻笑,也不知道穆煊炽是从哪编的这些谎言。赵启见林紫英这般,奇道:“穆姐姐你笑什么?”林紫英哪知道这小鬼突发奇问,掩饰道:“我是高兴,天下还有比我更黑的!”赵启看看穆煊炽,又看看林紫英,肯定道:“穆姐姐,确实他更黑。” 穆煊炽听到他们对话,不知林紫英和这小孩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昨晚没能进的了太子府,便在附近守了一夜,清晨却看见林紫英带着这小子策马疾驰,还有四处隐藏的暗卫,不禁又好笑又好奇。问道:“这位小公子是?”那些暗卫见他询问自己小主子,立马神情紧绷。赵启朗声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这位大哥哥说话。”那些暗卫齐道:“是!”立即离开,又不知去哪躲藏了。 赵启走到穆煊炽面前,伸手一作揖,道:“感谢这位大哥哥救命之恩,我叫赵启。”穆煊炽见这小娃娃别有一番气势,心中已有定数,没想到太子的儿子这么大了。他与林紫英目光相撞,两人相视一笑。赵启抬头正巧碰上,道:“哎,你们怎么又笑啦?” 林紫英道:“走近一看发现没那么黑。” 穆煊炽道:“走近一看发现还挺美的。” 赵启这可就摸不着头脑了。 第三十五章 画中美女 穆煊炽伸出右手,道:“赵公子,握个手吧,这样我们就是好朋友了。”赵启见他之前露的那手功夫,大开眼界,兴奋地握住穆煊炽的手,摇摆着央求道:“大哥哥,你教我这套武功可好?我拜你为师啊。”“什么武功?”林紫英向穆煊炽使了个眼色,穆煊炽忙道:“可以,我也极其想收个徒儿呢。”赵启瞪大双眼,有些呆滞,却又大笑起来,“两日之间我认识了大哥哥穆姐姐,真是快活,以后,我就要成为武学天才啦!” 穆煊炽想知道太子有没有传过他武功,问道:“你有武学根基吗?”赵启在空中划了一套拳,急切道:“我五岁时爹就教我功夫了。”穆煊炽点点头,心中想的却是太子赵观的武功造诣。林紫英走近穆煊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你我好好合作,要助启儿完成愿望,是不是啊?”赵启拉起两人的手,红着小脸,大声道:“其实我觉得大哥哥和穆姐姐很般配呢!”为了做戏,穆林二人互相怒视对方,齐声道:“我和这个茶蛋?”赵启笑道:“我听说这就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穆煊炽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道:“小孩子以后不要乱说话啊。”赵启嬉笑着逃开,大叫:“我十二岁了,不是小孩了!”穆林二人无奈叹息,心中却高兴的不得了,看来,两人离计划成功距离不远了。 红日西斜,三人回到太子府。赵启告诉父亲自己找到了师父,赵观先是怀疑,后见穆煊炽一身乞丐打扮,知晓他是丐帮中人,忙起身作揖,穆煊炽恭敬回礼。赵观见他举止之间另有一番气质,步履稳健,背负八袋,想必在丐帮中地位较高,只是不知这样一个少年,又有得何等神功,竟是要自己儿子死缠烂打教授呢? 穆煊炽见他上下打量自己,又见他盯着自己的八袋兀自沉吟,心中好笑,这都是自己随意加上的。日后见了师父,还不得扯下来,因为自己是五袋弟子。 赵启扑倒父亲怀里,撒娇道:“爹,你总说愧对我,想补偿我。那我要这位陈大哥哥做我师父,又有何不可?他可厉害了呢,老远的一箭中蛇七寸。”赵观摸摸他的头,道:“好好好,可你总得让父亲认识认识陈少侠吧,嗯?”赵启捏着衣角,道:“这么说,爹答应了?”赵观拗不过他的软磨硬泡,只得道:“爹自然答应了,你先和穆姐姐去后院练琴吧。爹有些话要单独和陈少侠说。” 赵启心花怒放,眉飞色舞,拉起林紫英的手,蹦跳着去了后院。临走前还不忘拥抱穆煊炽。 不多时,大厅内只剩穆煊炽和赵观,赵观凝神端详,弄得穆煊炽极为难受,轻声道:“太子殿下,为何盯着在下?是在下相貌丑陋?”赵观像是大梦方觉,撑着下巴,道:“敢问陈少侠师父是?”穆煊炽见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朗声道:“在下不才,师父乃我帮帮主。”果不其然,赵观的神情划过一丝闪躲,可有怎么逃得了穆煊炽的眼睛。穆煊炽续道:“可两个月前,师父无故失踪,本派传功长老,掌棒龙头,掌钵龙头尽皆失踪。唉,兄弟们四散而寻,遍及全国,丝毫没有线索......” 赵观叹道:“丐帮乃是武林第一大帮,我也是极为尊敬。我很少涉及江湖,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所以陈少侠此次前来怀都,也是为此事?”穆煊炽想:“误打误撞,就让你知道我的目的,看你怎么回应。”思索及此,突然拜伏于地,“恳请太子殿下帮忙。” 赵观一惊,连忙扶起穆煊炽。穆煊炽并未显示内力深厚,只为表达心中悲痛之深。赵观虽猜到穆煊炽有事相求,却没想到是这件事,只得道:“我会尽力而为。”穆煊炽大喜,又是深深鞠躬,赵观道:“还请陈少侠给我时间。”穆煊炽道:“我无以为报,日后定当听随太子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赵观见自己能得这般少年英雄相助,也是相当于夺得了丐帮的支持,忧虑一扫而空,笑道:“那很好啊!陈少侠,我有百年沉酿,不知少侠可否赏脸与在下一醉方休?”穆煊炽见他开始信任自己,笑道:“那感情好啊,我可是个小酒鬼呢!”当下二人一齐步入酒仙亭饮酒。 穆煊炽见这亭子四周布满酒坛,笑道:“这‘酒仙亭’名副其实啊。”赵观道:“我向你这般年纪时也爱喝酒,那时我刚搬过来,便想找个地方专门喝酒。” 两人酒酣兴高,赵观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自己儿时在皇宫的故事,“我是父皇的长子,我母亲是皇后,他们从小就管我管的特别严,我大概十三四岁左右年纪,尝到人生第一口香醇干洌的美酒。哈哈,那可一发不可收拾。每天晚上,我都偷偷去御酒房偷酒,当时啊,我有个帮手......”穆煊炽刚想听下去,却见他睡着了。“唉,我说大表哥啊,你这么多年,酒量还没锻炼上来。”他拖曳着赵观,将他送回寝房。一路上仆人见到他也都毕恭毕敬,低垂眉眼。没有人的阻拦使他顺利地进了赵观的寝房。 烛火点亮房间,他脱下赵观的鞋子,将他扶上床,刚准备离开,却被墙上的一幅画深深吸引。好像是个女子,他走近一看,大吃一惊,这怎么和紫英如此之像? 画中女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金钗斜插,云丝披散。姿色妍丽,似神仙中人。穆煊炽惊的说不出话来,那画右角处写着一行小字:“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那是苏东坡怀念妻子的词,难道,这画中丽人竟是太子的妻子? 赵观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哼哼唧唧。穆煊炽吹灭蜡烛,跃门而出。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去找紫英。 幸好紫英之前在路上时偷偷给了自己一纸太子府简图,找到她的住处,并不费事。 穆煊炽找到一处僻静庭院,走将过去,轻轻敲门。屋内的林紫英知道是他,打开了门让他进去。 林紫英见穆煊炽一脸奇怪地盯着自己,嗔道:“干嘛老盯着人家?是不是嫌我涂黑了脸变丑啦?”穆煊炽叹道:“我先前在赵观的室内发现一张画,画上的人像极了你,只不过,她穿着比较华贵,更像是宫里的妃嫔。”林紫英“啊”的一声,叫道:“我有个大姐,比我大了十几岁,我很小的时候,她便被爹娘送进宫中。”穆煊炽也大惊道:“难不成这赵观喜欢皇帝的妃子?你那大姐的事你还知道多少?”林紫英摇头道:“宫里规矩多,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我知道的最后的事就是大姐被皇帝封为贤妃。”穆煊炽咬着嘴唇,喃喃道:“多半是这样,是了。你大姐才是赵观一生最爱的女子!”林紫英却不甚高兴,道:“他喜欢有什么用?我只要大姐能早日脱离这苦海就好啦,现在见到大姐,她多半早已不认识我了。”穆煊炽忽然想起那首苏轼的词,难不成这画中美女竟是成为尘土,长眠地下了吗? 穆煊炽想将这个问题放下,毕竟两人胡乱猜测也不好。他相问林紫英是如何博得那赵启欢心,问道:“你将你的经历都与我说一说吧。”于是林紫英将自己如何偶遇赵启,又如何见到赵观,赵观又是怎么说的需要自己帮忙的事,一股脑说了。穆煊炽笑道:“看来林女侠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啊。”林紫英扑哧一笑,道:“那你呢,你又遇到些什么事了?”穆煊炽一脸不可思议,摊开手,无辜道:“我一直守在你身后,可没有四处闲逛。”林紫英白了他一眼,突然又问道:“不知李掌门他们怎么样了,他们又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穆煊炽神秘一笑,道:“我在来怀都的路上就寄了信过去,算算时间他们也该收到了。”林紫英嫣然道:“嗯,你脑瓜很聪明。那赵观可问了你什么?”穆煊炽耸肩道:“我把自己的意图都告诉他了,我觉得这样可能更有效。我是说,对我们的计划。”林紫英道:“嗯,这样他也没得理由再怀疑你了。我们还必须搞清楚赵观与赵琛,那批白衣人,又是有什么干系。”穆煊炽道:“我总有种直觉,那些所谓逍遥派的子弟,只怕是皇宫里派人假扮的。至于目的,我倒还不敢猜测了。” 林紫英见他眼角血丝,忙道:“啊呀,你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快快去休息吧。明日晚上我依旧在这等你。”穆煊炽狡黠一笑,撅嘴道:“啊,我好累啊,我的房间太远了,你就让我睡这儿吧!”说罢走到床边,就要倒下。预料中的反应没来,穆煊炽反而又站了起来,道:“你怎么不阻止我?”林紫英关切道:“你确实累极了,就在这睡吧,我去你房间。” 穆煊炽连忙阻止她,害羞一笑,道:“和你开玩笑呢,我这么脏,弄脏你的新床多不好。再说了,太子府里的人都不知道你我是老相识啊。”说罢将林紫英扶到床边,吻了吻她的发梢,道:“明晚单独见。”说罢离去。 林紫英知道“单独”的意思,即不能有第三个人看见。 第三十六章 虎龙之争 次日清晨,穆煊炽睡梦正香,却被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吵醒。他一掀被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向外大吼:“谁啊?”敲门声停止,门外侍从小声道:“不不是我,是小公子执意要......来找陈少侠......”果然,一声清脆响亮的孩童声传来,“师父,早起啦,教我功夫。”穆煊炽咬牙切齿,只想这小屁孩娇生惯养,越发无法无天。可又转念一想自己与林紫英的密谋,当下起床开门,一脸无奈的盯着赵启。 赵启红着小脸,双眸清亮,渴望的目光射向穆煊炽。“师父,练功之人可是要早起的。”赵启一本正经地拉起穆煊炽的手,走近房内,向侍从道:“还不快去给我师父打水洗脸!”那侍从双膝一软,差点跌在地上。赵启怒叱道:“没用的家伙。”穆煊炽见这孩子小小年纪,不怒自威,却不免有些轻贱他人,心想自己既然做他师父,就得教他尊重他人。 “启儿,你既然认了我做师傅,就必须聆听我的教诲,知道吗?”穆煊炽坐在椅子旁,穿好自己的草鞋。赵启站直身子道:“弟子遵命。”穆煊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就算他们是你的奴仆,你也要懂得尊重他们,不可侮辱他们。”赵启双眼一颤,动了动嘴唇,最终低头嗫嚅道:“知道了,师父。” 那仆从将热水打来,立马躬身告退。穆煊炽接过赵启递来的毛巾,洗清了自己昨日留下的污垢。他发觉一盆清澈的水被自己染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赵启这次温柔地吩咐仆人将脸盆取走,见穆煊炽转过身来,微微有些欣喜。 穆煊炽道:“怎么?做了好事,心里开心?”赵启挠着耳际,迟疑道:“师父洗干净了脸,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穆煊炽笑:“你是说,我好看了不少?”赵启“嗯”了一声,低头看着地面。穆煊炽依旧叫化打扮,赵观命人送来的新衣,他执意退还,只道:“这是丐帮的规矩。” 待得穆煊炽准备好一切,赵启便激动地拉着他奔向东首一个巨大的庭院,四周植树,中庭空旷。赵启道:“这是爹给我的专门练武的地方,师父觉得这里怎么样?”穆煊炽拊掌道:“的确是个练功佳地。”见左首边存放两种兵器,一者为剑,另一者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长鞭。 穆煊炽走将过去,拿起一节细鞭,放在手中掂量,柔弱无骨,却暗含机关。他在把柄处四处摸索,按下一个凸起的按钮,鞭尾处立即生出四角铁刺。穆煊炽冷冷一笑,心道:“看来,这姓赵的都会使毒鞭啊。”赵启从未见过这般机关,惊道:“啊!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东西,”拿起鞭尾,细细打量,“这可厉害了,我要是这么一甩,还不得把人削了一层皮?” 穆煊炽见他如获至宝,心想不妙,道:“这等偷偷摸摸的邪佞鞭子,你以后可不许用。比武之道,在于光明正大。施加暗算,乃是小人行径。”赵启见穆煊炽皱紧眉头,连忙放下鞭尾,许诺道:“师父放心!我一定不会做那小人的,而且,爹没教过我这使鞭功夫。”穆煊炽知他年幼,使鞭之术只怕没来得及传授,当下道:“这就好。不过,你必须发誓,日后绝不滥杀无辜,要学会忍耐宽容。”穆煊炽知道,一旦赵观登上皇位,以赵观对他的喜爱程度,那么赵启就是太子。做皇帝多有身不由己,如果在赵启还年幼之时,给他输入这些思想,以后多少,可以为民造福。 赵启天真稚气,当下举手发誓,道:“赵启谨遵师父教诲,绝不滥杀无辜!日后若有违背誓约,那就......那就......万箭穿心而死。”穆煊炽见他小小年纪,竟发如此重誓,不禁有些心疼。抚着他小小的肩膀,柔声道:“你是个好孩子。师父今天就教你一套掌法,如何?”赵启一听大喜,连声道:“好好好!” 穆煊炽笑道:“看好了啊,这一套掌法,叫‘诗词六掌’。”其实这乃是逍遥掌法入门招数,穆煊炽哪里会将“天山六阳掌”说出来,若这小鬼告诉赵观,只怕要坏事。 “我今日只教你第一式,兰亭古墨。”说罢扎下马步,左手向右划半圆,右手向左划半圆,两掌一合,倏地往前直劈。赵启隔得几步外,被凌厉掌风震得跌倒在地。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穆煊炽的身法。 穆煊炽一掌使完,见赵启呆滞地望向自己,忙将他扶起,拍了拍灰土,道:“启儿,你没受伤吧。”赵启似全无知觉,只是木然地看着穆煊炽。穆煊炽道他是被震傻了,连忙抵住他的神庭穴,将内力输入。赵启张大嘴巴,忽地大笑起来:“太棒了!师父!快快教我吧。” 穆煊炽见他那般如痴如醉,心中好笑“你这小鬼虚荣心强,免不得要向你爹展示这套拳脚,到时候,我就暗中观察。如果太子真的和逍遥派有关,那他就该知道这是天山六阳掌。”思索一会,旋即将口诀传给赵启,赵启一一记下。穆煊炽让他自己琢磨,自己则说需要休息,便在一旁观看赵启的训练过程。 良久,穆煊炽见赵启已然可以打下一圈,心中却开始怜惜这个孩子。但转念一想,他比自己可是幸运多了,还养成个娇生惯养臭脾气。 这边赵启大汗淋漓,心中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背诵着那几句口诀。穆煊炽在一旁悠闲地小憩,时不时地夸奖几句。赵启得到鼓励,越发努力刻苦。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这是什么功夫?”那人越奔越近。赵启被吓坏了,喊道:“爹,你怎么来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样的失态。赵观血丝满眼,脸色忽青忽白。颤动着双唇,转身看向一旁冷笑的穆煊炽,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穆煊炽嗤笑一声,缓缓道:“太子殿下昨儿不是问过在下了?在下是丐帮八代弟子陈煊。” 赵观怒火中烧,阴沉着脸,慢步走向穆煊炽,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和逍遥派,什么关系?”穆煊炽心道你到问起我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抖露皇宫与逍遥派勾结的猜想。“太子殿下这话该问当朝天子......” 赵启见状不妙,连忙站在二人身边,劝道:“爹,师父是在教我武功,你无缘无故闯进来......好啦,这套掌法师父说叫‘诗词六掌’。”赵观狠心推开儿子,不希望他卷入这场争斗。赵启力气弱,这一掌虽未伤及内脏,却也被震飞老远,摔晕过去。 “你也不用骗我儿子了,这是天山六阳掌的入门掌法!”穆煊炽没想到赵观竟会如此直接地说出来,嘿嘿一笑,道:“看来太子殿下会得逍遥武功啊。那太子殿下,想必知道我师父在哪喽。还有......薛神医。” 赵观早料到穆煊炽动机不纯,可没成想,穆煊炽确实是要找他师父。但是牵扯到逍遥派,那可就难说了。 穆煊炽见他兀自愤恨,也不去管他,继续道:“我来怀都之前,赵恒带着一批白衣人劫走了薛神医,说是给父亲治病......赵恒既是太子殿下的九弟,那么......他口中的父亲,便是当朝天子了。只是不知,皇帝又是生了何种病,竟是要一个江湖大夫去医治呢?” 赵观低声道:“我早料到,你不是普通人,想必,那穆姑娘,与你是一伙的。”穆煊炽其实深夜间已让林紫英偷偷出府,料得今日需得打开天窗说亮话,面不改色,道:“难不成,太子殿下想要我们葬身于此。” 赵观突然几个纵跃,取出那条细鞭,在空中划了个弧,破空呼啸,砸在地面,尘土飞扬。穆煊炽叫道:“太子殿下以为,动用武力可以解决这一切?你那画中的宫装女子是皇帝宫中林贤妃。”赵观脚步一顿,哀色尽显。穆煊炽随口一猜,见到他的模样,确定无疑。“堂堂太子殿下,却与父亲的妃子......”“住口!”赵观右手执鞭柄,左手执鞭尾,绷紧鞭身。穆煊炽不知他的武功路数,当下屏气凝神。 只见赵观突然跃起,穆煊炽抬掌欲挥。一眨眼,赵观绕到了自己身后。鞭锋乘风而来,穆煊炽下意识抬起右手,将林紫英执意还给自己的玉镯碰向细鞭。可那细鞭极其柔软,赵观挥动熟练,细鞭牢牢的绕住穆煊炽右手。赵观向后一拉,穆煊炽被一股巨大力量掼倒在地。情急之下,他使用了玉镯的机关,只听得刺啦一声,细鞭竟是断成数截。 赵观眼疾手快,连忙按住穆煊炽命门,穆煊炽左脚后撤,右脚踢出,逃出赵观桎梏。他左脚向右,右脚向前,使出凌波微步,急点其上星穴。赵观出乎意料没能躲开,往后一仰,倒在地上。 赵观喘息着,断断续续道:“你右手带的东西,我很熟悉,那是我们皇室才有的秘银炼制,你从哪偷来的?”穆煊炽蹲在他身旁,心想要不是这个镯子,自己只怕难逃此劫。此时日光倾泻,玉镯耀耀生光。穆煊炽把弄着玉镯,笑道:“这是我捡来的,怎么算是偷呢?” 赵观使劲地抬手,想去够穆煊炽的右手。穆煊炽狡黠一笑,将手镯放在他眼前,道:“你看看啊,这个难不成是你的?”赵观翻着眼睛,死死盯着玉镯,突然大叫一声,道:“你仔细看玉镯内里,雕刻着一个字。” 穆煊炽将信将疑,将玉镯取下一看。内侧极细微处刻着一个米粒大小的“赟”字。 第三十七章 出其不意 穆煊炽看着玉镯上的“赟”字,脸部不由自主地抽搐。 赵观见他如此奇特的表情,呵问道:“端穆郡主的玉镯,你又怎么会有?”穆煊炽想到几日前在武阳王府,昏沉之间,意外捡到这枚玉镯。还有,听到一名女子的声音。 赵观见他痴呆如此,怒骂:“我早该料到,你们武林人士,不就是想要我皇室的《寻龙剑诀》吗?魔教已经盗走了!”他穴道被封,只盼得拖延时间,一个时辰后穴道解开,他必须好好拿问穆煊炽。 穆煊炽依旧目光呆滞,心中却是波涛滚滚,机缘巧合,让自己拾得母亲遗物。难道,有人暗中指点自己?穆煊炽叹道:“我前几日去了武阳王府,十几年前的事,你知道吗?” 赵观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是在武阳王府捡的这玉镯?”穆煊炽突然掐住赵观的脖子,嘶声道:“别给我废话,我只问你,武阳王的家眷现在都在哪里?”赵观不明所以,怒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制服我?你逃得出太子府吗?呵呵,武阳王犯上作乱......”穆煊炽呼的一掌拍在赵观气海穴处,赵观“哇”的一声吐出血来。穆煊炽冷笑几声,道:“好个无情帝王家!我问你,是不是你们囚禁了我师父,还有薛神医,是不是在皇宫?”赵观神色痛苦,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该处僻静,仆从侍卫从不涉足此地。赵观过于托大,想喊帮手已然来不及了。 穆煊炽从一旁取过另一条长鞭,摸索到按钮。铮的一声,鞭身布满倒刺。穆煊炽看似疼惜的抚着鞭身,道:“啊呀,这可是太子殿下自己的兵器啊,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亲自尝过这倒刺扎在肉里,再血肉横飞的好处呢。”穆煊炽本来气急怀都贵族子弟欺压百姓,又见赵观侮辱祖父,发觉皇族确实脱不了与逍遥派的干系。只想着要恐吓赵观,让其说出真相,他并非真正要伤害他。 穆煊炽将鞭身倒刺对准太阳,倒刺射出金光。穆煊炽怪笑一声,就要落下鞭子。赵观长叹一声,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身躯冲了过来,使劲抱住了穆煊炽的身子。“不许你伤害我爹!你是大坏蛋!”赵启委屈着小脸,犹自挂着泪珠。赵观心急,又吐出几口鲜血。赵启连忙奔到父亲身边,就欲扶起赵观。 穆煊炽见状,阴恻恻地笑着。“赵启,你可是拜我为师的。”赵启倔强地仰着头道:“等着吧,我已经搬救兵去了,暗卫叔叔就来救我们。” 穆煊炽眼见事情紧急,猛地推开赵启,将赵观拉起,收回勾刺,用细鞭将其双手缚住。右手一提,二人腾空而起,穆煊炽施展轻功纵云梯,蕴劲疾奔,借着四周大树之力。一路上纷纷有暗卫迫近,欲发飞镖,见太子被挟持,都左右支绌。穆煊炽因学得奕剑太和心法,提气如飞。不一会儿,已然出了太子府,直往武阳王府奔去。那些暗卫轻功远差于穆煊炽,早就迷了方向。 穆煊炽抢近武阳王府内,将赵观往地上轻轻一放。这时,一个紫衫女郎从里屋出来。两人相拥良久。穆煊炽向地上一指,道:“紫英,我成功逃出来了,还带了他。” 那赵观一见这女郎面貌,差点没气晕。虽然早猜测两人关系匪浅,可真正看到了,还是会心惊。 林紫英嫣然道:“那我们可以好好问他些问题了。” 赵观怒道:“你们一个个匪寇,你!你!”穆煊炽见他气的不成样子,哈哈大笑。林紫英推了他一把,道:“你还是和他说吧,不然也不知道要闹多久。” 穆煊炽咳嗽一声,正色道:“太子,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赵观见他突然温和下来,猛地转过头去,道:“我怎会知道你们的贼窝在哪?”林紫英扑哧一笑,赵观莫名其妙的看着二人。 穆煊炽扬起右手,道:“是这玉镯主人的家。”赵观渐渐平静下来,叹道:“那一定是武阳王府了。也是了,怀都破败成如此的宅子,只有武阳王府。”穆煊炽赞许一笑,继续道:“大表哥,其实,我没真的想伤害你。只是,”他望了眼紫英,“我们确实有要事,需要你的帮助。” 赵观惊道:“你干什么叫我大表哥?别想和我套近乎!”穆煊炽起身,望着远方千里斜阳暮,轻声道:“我妈妈就是端穆郡主啊!” 赵观不屑道:“口说无凭。”穆煊炽知道如此,道:“妈妈很小的时候,祖父便送她去学习逍遥派武功......她后来嫁给弈剑山庄庄主......她十八年前去世,之后,武阳王是怎么被诬陷......唉,你更愿意相信他是犯上作乱。” 赵观静默良久,突然道:“其实,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你像我那早逝的姑姑......你还问我为什么总是盯着你看......唉,我只道姑姑与小表弟都去了,没想到......” 穆煊炽按着他的肩膀道:“太子表哥,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把我们当成敌人......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不仅牵扯到武林,还有皇宫。”说罢就给赵观松绑,为他解开穴道,推宫活血,“当真对不住,还请太子表哥能够相信我们。” 赵观展颜道:“没想到小表弟长得如此俊俏了,还有着如此如花美眷。”穆煊炽见他神情轻松,心中大喜,拉住赵观的手,道:“我们进屋说。” 突然,赵观狠狠捏住穆煊炽右手太渊穴,穆煊炽大惊,急于撤手,却发现右手使不上劲。一旁的林紫英见赵观神色狠厉,连忙拔剑刺出。赵观左手一挥,林紫英摔了出去。 穆煊炽怒道:“你这是做什么?”赵观冷冷道:“好一出戏啊!”穆煊炽见他并不信任自己,又见林紫英吐出鲜血。悲愤交加,“我说的是真的!”赵观冷眼睥睨,“你们联手骗我,我若不说我相信你们的鬼话,你们会放了我?”穆煊炽暗骂自己愚钝,左手疾挥,去点赵观风池穴。赵观矮身一躲,从地上捡起细鞭,放出倒刺。往穆煊炽左手腕处紧紧一箍。穆煊炽右手酸软,浑身无力,竟是躲不开。数根倒刺直插左腕,钻心之痛。他压住呻吟,依旧企图赵观信任自己,“你会后悔的!” 赵观阴森一笑,倏地抽回细鞭。穆煊炽再也忍不住“啊”的一声跌坐在地。林紫英见穆煊炽左手血肉模糊,心中大痛。拖起内伤作痛的身子,拦在穆煊炽身前。心疼地扶起穆煊炽,要为其包扎。赵观见林紫英武功不高,雅不欲伤她。伸手将她推开,林紫英却突然拉紧他的手,“赵观,你太愚蠢了!”赵观哪里容她这般侮辱自己,反手一掌将林紫英扇倒在地,“看在你是华珺妹妹的份上,饶你一命!”说罢迅击林紫英耳门穴,林紫英待要再挣扎,眼前一黑,直直倒在赵观怀里。 穆煊炽见他这样说,暗想紫英必定安全。笑道:“你还有点良心,知道她就是林贤妃的幼妹。”赵观温柔地抱起林紫英,看也不看穆煊炽,径直走了出门。穆煊炽待要起身,又瘫倒在地,他匍匐着,大吼:“你带她去哪?”赵观头也不回,风中送来他猖狂的笑声和诅咒,“自然是送回悦音坊!” 穆煊炽左手血流不止,他依旧嘶吼着,像是不愿停下。一声声“紫英”凄厉痛苦。他终于爬不动了,地面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面庞被碎石刮破,灰尘血液流满他的脸颊。他浑身因痛苦颤抖着,心脏如撕裂般痛苦。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绝望的感觉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将会与紫英永远分别。穆煊炽目光直直射向地面,他的眼眶开始充满泪水。他使劲逼回泪珠,慢慢地,将右手移到身侧,看着那玉镯。 突然,周遭尘土扬起。赵观带着十二暗卫将穆煊炽围了起来。 赵观轻蔑一笑,道:“把他带回去,我要亲自审问!”“是!” 穆煊炽只觉得自己被人抬起,受伤的左手被敷上药膏。他看着赵观那张冷峻威严的面孔,“噗”的将一口血水吐到他脸上。赵观轻轻擦拭,似乎并不气恼,慈和的微笑却只让穆煊炽作呕。 “你把紫英弄哪去了?”穆煊炽依旧询问着。赵观不做任何表态,太子的尊贵至上,第一次如此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 一路上,穆煊炽醒了便破口大骂,骂完了往往晕倒,也没有人阻止他。颠簸良久,穆煊炽只觉得被人扔在一张冰冷的铁板上。他挣动着,忽然,一股烧灼的焦味传来。穆煊炽只觉身下之物越来越烫。他极力想要离开,却被赵观狠狠按住脑袋。 赵观看了看正在奋力扇动火苗的仆从,道:“别急,慢慢来。”那人点头哈腰,忙道:“是是是。”赵观伏在穆煊炽耳旁,轻声道:“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等待被烧焦的滋味,不好受吧。”穆煊炽的脸被按在铁板上,只是发出“呜呜”的悲鸣。 赵观满意一笑,提起穆煊炽的头发,依旧柔声道:“说,你是不是赵恒派来的奸细。”穆煊炽痛苦的摆着头,道:“我说了,我是端穆郡主的儿子......你是我的表哥,你也要兄弟相残吗?”赵观桀桀怪笑,道:“你不会认为端穆郡主在我们皇族心中有极大分量吧,嗯?”穆煊炽动着嘴唇,他的腿部已经感受到灼烧的痛楚了。赵观欣赏着他屈辱的表情,神秘道:“唉,看你这么可怜,我就告诉你好了。我们早就知道,端穆郡主不守妇道,背叛弈剑山庄庄主一事。那个时候,我父皇可是盼着她早死呢。整个皇族都以她为耻!” 穆煊炽大叫:“不!不是的!”赵观骂道:“那是她自甘下贱!父皇早就下旨,褫夺赵赟端穆郡主封号。” 铁板温度越来越高,穆煊炽眼旁一滴清泪划过,落在铁板上呲的一声。 赵观猛地按下穆煊炽的头颅,穆煊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将要触碰到赤红铁板之时倏地起身,不顾双腿疼痛,从铁板上滚了下来。 第三十八章 再见师父 赵观显然没想到穆煊炽还有力气反抗。当下一脚踏上穆煊炽受伤的左手。穆煊炽一声惨叫闷在嗓子里,面庞却是说不出的倔强。赵观不喜欢穆煊炽坚毅的样子,他将穆煊炽提起,托着他的头又要往铁板上按。穆煊炽嘶吼着,负隅顽抗。 赵观呵道:“说!你是不是赵恒派来的奸细!”穆煊炽拼命的摇头,企图挣脱他的手心。赵观面色一沉,道:“这是你逼我的。”说罢运起内力将穆煊炽的头狠狠按上铁板,就在此时,一名侍卫慌慌张张跑来禀告,说是悦音坊夏老板有急事相商。赵观就这么一松神,穆煊炽便从铁板上滑落。他的额角被烫伤,幸好先前他微微调整角度,不让那铁烙毁了自己的一张脸。 赵观见穆煊炽额头血流不止,一声冷笑,吩咐侍从将他关进地牢,找个大夫给他疗伤,自己亲自去接见夏秋冬。 侍从领命拖着穆煊炽告退,赵观整理下衣服,镇定自若地走向前堂。 夏秋冬左右踱步,显然极其不安。一见到赵观,立马跪倒在地,“草民参见太子。”赵观连忙扶起,笑道:“你我之间,何必多礼。出什么事了?”夏秋冬歉然道:“洛秦王殿下把您送来的那个姑娘,也就是林紫英,给抢走啦!”赵观惊而回身,道:“什么?”夏秋冬道:“洛秦王殿下非要说林紫英是他的王妃!” 赵观负手而立,沉默良久,忽道:“好啊,好啊。果然是奸细!看来穆煊炽与林紫英都是赵恒派来的奸细!”夏秋冬抚着腰间玉笛,轻声道:“那穆煊炽想必已经被太子囚禁起来了吧,太子殿下可得好好审问一番。”赵观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知晓轻重。“秋冬啊,你是我最信任的......你先回去吧,这里就交给我。”夏秋冬不敢逗留,当下躬身离开。 太子府地牢中,一个大夫沉声静气,为面前这个深受重伤的少年医治。 穆煊炽见他慈眉善目,突然拉紧了他的手,道:“大夫,你可认识薛无?”那人毫无反应,依旧换药包扎。穆煊炽晃了晃他的胳膊,只见那大夫指指自己的舌头,又指指耳朵,示意自己是个聋哑人。穆煊炽一呆,没想到赵观如此处心积虑,城府之深,只怕远在赵恒之上。也许自紫英进府的那一刻,就是个陷阱。唉,自己也太过自负,害了紫英。只盼有高人相助,救紫英于水深火热之中。 铁门吱呀打开,赵观阴沉着脸,挥走大夫。穆煊炽身子稍微好些,见他就烦,便转过身子,侧向里,不去看他。赵观也不去碰他,只是问道:“你想不想见你师父?”穆煊炽大奇,道:“你有那么好心?” 赵观笑着走近,突然在干草里某处踩了三下。只听得石砖转行之声,穆煊炽所躺石床突然右翻。穆煊炽只觉身下一空,便摔了下去。 这次的地道不深,穆煊炽很快落地,也没有摔得似上次那般狼狈。地面铺了很多干草,他挣扎着要起身,却听到一个苍老又熟悉的声音。“是谁掉了近来陪老叫化?” 穆煊炽心头一酸,哭喊道:“师父,是我!我是煊炽。”那人捶了捶墙面,道:“炽儿?你......你怎么在这儿?”穆煊炽隐约看见孙自鑫身影,万般酸楚涌上心头,直直扑向孙自鑫。“师父,我找了您好久!”孙自鑫抱着自家乖徒儿,哽咽道:“师父也想你。”孙自鑫抚摸穆煊炽的头,却碰到了缠在额头的纱布。“你,你额头受伤了?”穆煊炽自嘲一笑,道:“还是没斗过赵观啊。”看了看同样肿的老高的左手,感叹道:“不过我终于找到师父了。可,这里就只有师父一人吗?” 孙自鑫拉着穆煊炽右手,道:“我与他们都分开了,将我们分开来关。倒是有几分头脑。”穆煊炽道:“这么说,在这太子府地下?”孙自鑫摇头道:“只怕还有些人被囚禁于皇宫之内。那《寻龙剑诀》是在孟玄凌那,所以我想他应该是被囚禁在皇宫。” 穆煊炽问道:“师父,那皇帝是想夺回《寻龙剑诀》,又何必假扮逍遥派的人?”孙自鑫抓着右脚,道:“我也不知道,唉,老叫化一世英名。却落得个山穷水尽。”穆煊炽安慰道:“师父,我觉得朝廷的野心不小啊。这摆明了要引起武林内乱嘛!还有,那什么《寻龙剑诀》,夺回又有什么用?那魔教教主早就翻录好几本了。”孙自鑫在这牢中多日,百思不得其解。赵观每日命人送饭,可也没人来问他什么。他就这样,孤身一人,在这狭小地牢中尝试各种逃狱之法。 师徒二人尽皆叹息,孙自鑫见穆煊炽身上伤处甚多,恼怒不已,大叫:“赵观!你敢折磨我徒弟,老叫化出来非扒了你的皮!”穆煊炽惨然一笑,道:“师父,这赵观厉害的紧啊,要不,也不会是太子了。”孙自鑫吹胡子瞪眼,却又疼爱穆煊炽,道:“他会什么功夫?”穆煊炽激动坐起,道:“师父,我正想问你,伏虎七鞭是什么派的武功?”孙自鑫大惊:“伏虎七鞭?摘星十九式......啊,这是王界死老头的功夫。” 穆煊炽曾听章氏说过“王界”的名字,忙道:“对,就是他。我看姓赵的都会这等鞭法。”孙自鑫蹙眉不语,苦思冥想。穆煊炽见状也就不打扰,默默坐在一旁,心中回放着伏虎七鞭的一招一式。 “啊!我想起来了,是星斗派的!星斗派的开派祖师就是王界!算起来,他是王太后的哥哥,比我大了三十多岁,我本不该骂他死老头的。”穆煊炽好奇道:“原来这就是他为什么愿意教那些皇子龙孙武功的原因?”孙自鑫抠着脚丫道:“嗯,应该是这样。王老头鞭法毒辣的狠!老叫化年轻时吃过他的亏!当时,救了老叫化的便是你的母亲端穆郡主。”穆煊炽“啊”的一声,想到母亲,心中又是酸苦,又是思念。 孙自鑫环顾四周,突然询问道:“紫英那孩子去哪儿了?”穆煊炽眼眸酸涩,捂着脸道:“我不知道,她被那该死的赵观劫走了!”孙自鑫不忍他伤心,拍抚他的后脑勺,安慰道:“炽儿,你我联手,还怕逃不出这破地方?” 穆煊炽“唔唔”点头,抬头见四周石壁封锁,四周烛火极其黯淡,只顶上方位置用来送饭。孙自鑫见他凝神盯着顶处,惭愧一笑,道:“老叫化几次要借助这力量上去,嘿嘿,没得一次成功!原来,那些石壁上是有机关的。赵观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让我逃脱。”说罢晃了晃脚链。穆煊炽先前只顾着与孙自鑫说话,没曾注意脚底之时,陡然见到,勃然大怒。“师父,你是丐帮帮主,他怎敢如此无礼!” 孙自鑫浅浅道:“炽儿,其实,江湖与朝廷总是势不两立的。当年端穆郡主的婚事,其实先帝是不赞同的。但先帝疼爱郡主,也就......唉,世事难料。”穆煊炽想到母亲含冤而死,名声遭人玷污,怒火中烧。忽又想起玉镯,见它完好戴在自己手上,寻思玉镯内刺针锋利,不如一时。当下拿起铁链,用玉镯去削断。只听得咔嚓几声,孙自鑫仰天长啸,脱离的束缚。 孙自鑫拿起穆煊炽右腕道:“给我看看,什么宝贝?”穆煊炽道:“这是妈妈的遗物,内里倒刺是秘银打就。”孙自鑫对其不无熟悉,突然想起十八年前树林之战,自己曾见端穆郡主用秘银护腕折败叶荟阑的细鞭。只是不知,又怎么成了玉镯?又怎么到了穆煊炽手里? 穆煊炽见师父一脸不解,叹道:“师父,自那晚与你分开后,发生了太多事,我一时半会说不清,只能和你简说了。”当下穆煊炽将贾磊传授内功心法,孟卓继修练神功,李清沅率众回山庄之事说了。孙自鑫大笑道:“你小子奇遇不少。”旋即又关切问道:“那魔教妖人可是伤害你了?”穆煊炽见师父面容憔悴,不想让这件事烦扰他,于是骗道:“那魔教妖人可没这能力伤害我,顶多就是要了我几碗血罢了。” 孙自鑫松了口气,道;“我就是怕他用什么歹毒的法子折磨你,你又倔强......”穆煊炽笑道:“师父可是丐帮帮主,那魔教妖人想必震慑于师父的威名。”孙自鑫揉揉他的头发,道:“看到你有这等神器护身,我想,我们逃出去,也不难了。” 穆煊炽喜道:“师父这么快就想好方法啦。”孙自鑫点点头,当下将机关布局,解决之道告诉穆煊炽。“这次,我来出马,你腿脚不便。”穆煊炽同意了。 当晚,仆从又是通过顶部出口送饭。孙自鑫突然提起纵跃,就在此时,四周石壁喷出极其纤细的钢丝。那些钢丝如羽箭般射出,如不躲避,只怕要被刺成马蜂窝。只见孙自鑫右手一扬,将钢丝尽数卷起。那些钢丝被玉镯一卷,全部断裂。孙自鑫在食盒上借力,倏的冲出牢狱。那仆从吓得跪倒在地。孙自鑫将他的衣服剥下来,结成足够长的粗绳,将穆煊炽拉了上来。 地牢上方又是地牢。孙自鑫拿走那伏地仆从的钥匙,带着穆煊炽走出铁门,一路上,孙自鑫神威毕显,熔金掌法一出,万夫莫当。好在孙自鑫生性怜悯,没有去要这些人性命。 前方透出些火把光亮,穆煊炽与孙自鑫蹑步凝神,一步一步走将过去。 第三十九章 合作对抗 孙自鑫将玉镯取下交给穆煊炽,又担忧道:“老叫化的棒儿被赵观给偷走啦。”穆煊炽道:“师父说打狗棒?我们再去取回便是。”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灯火闪烁,离出口越来越近。 孙自鑫叹道:“我担心的是,赵观可没准备让我们如此轻易的逃脱。”说罢神色一凛,突然出右掌一招“月下更漏”推向门外,左手将穆煊炽推开。隔空间,只听得“啪”的一声,数枚飞镖掉落在地。 孙自鑫一震衣衫,冷哼一声,“太子爷果然不同凡响,手下之人也是高手如云啊。”他一边说,一边朝后摆手,示意穆煊炽躲在暗处。穆煊炽知晓师父意思,当下运气转功,默持奕剑太和心经,盼得暗处偷袭。他向来瞧不起背后偷袭,可对于赵观这样的人,还要什么个人原则? 地牢出口外,一人纵身长笑。穆煊炽却觉得这人声音苍老浑厚,不似赵观之声。孙自鑫显然也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朗声道:“原来是赵大爷,不知赵大爷的右腕,可是接好了啊?”穆煊炽听师父这口气,显然这人是师父老相识了。 门外声音道:“老叫化调教的徒儿就是厉害啊,连这装模作样的本事,也学的一套一套的。”穆煊炽这才惊觉此人便是那书生打扮的赵琛,当日自己使诈折断他的右腕,却没想到他又到了太子府。 孙自鑫看向穆煊炽,瘪了瘪嘴,又立刻捧腹大笑,“对付赵大爷这种伪君子,就得这样。炽儿那孩子做得好啊!” 银光轻闪,穆煊炽见又是故技重施,孙自鑫回身一收,五枚飞镖尽收掌中。穆煊炽大惊,忙道:“师父,小心有毒!”孙自鑫微微一笑,道:“他不敢使毒的。炽儿,你过来。”穆煊炽心知自己的冲动毁了偷袭。孙自鑫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们师徒二人一起出去吧!” 穆煊炽随着孙自鑫走出门外,四周又是出现了那批白衣人,只不过,首领换成了赵观和赵琛。穆煊炽低声道:“师父,就是这些白衣人。也该是伪装逍遥派的人。”孙自鑫嘿嘿一笑,道:“嗯,他们皇族的人就有这么个癖好,爱去假扮他人做戏。” 穆煊炽见赵观的脸在月色衬托下,一半影于黑夜中,神色自若,看来他很相信赵琛这个帮手。 赵琛将一截长鞭从腰间缓缓抽出,又向赵观点点头,赵观从身后取出一碧绿竹棒。 孙自鑫眯着眼睛,看似不满道:“唉,你们拿打狗棒又有什么用呢,它在你们手上,就是个普通竹子。”穆煊炽见师父一脸轻松,全然不似先前谨慎,只想着师父运筹帷幄,早有解敌妙计。 赵观冷冷一笑,将竹棒猛地折断。清脆的响声,在寂静黑夜里,突兀惊怖。 赵琛满意地看着赵观手上成为两节的竹棒,将它拿在手上,忽地往孙穆二人面前一丢,讥讽道:“打狗棒成折狗棒了,老叫化,这下你看怎么办?” 穆煊炽先是震惊,之后铺天盖地而来的是愤怒。他捡起断裂竹棒,突然朝赵观发起猛攻,他左手受伤,再加上腿脚不便。只是在赵观身旁一尺处,左右手分执断棒,交叉直点赵观周身大穴。赵观见他右手力道极猛,而左手力道不足,转而卷起细鞭护住上半身,左右脚却开始攻击穆煊炽下盘。穆煊炽站立不稳,突然往地上一趟,竹棒上点,攻击赵观要害。赵观没料到他又是这般无赖打法,俯身去夺穆煊炽咽喉。穆煊炽坐起上半身,左手使个虚招,右手以竹棒作掩护,却是推出十成内力的“天山六阳掌”。 赵观不自觉地竟是被他内力吸附,右手不由自主向掌力方向而来。穆煊炽大喜,小无相功之力使出,将赵观拉倒在地。右手直直打向赵观后心要穴。 一旁观战的赵琛原本不愿管赵观一事,但见他要摆在孙自鑫徒弟门下,心中气恼。右手一扬,一枚菱形镖飞向穆煊炽右腕。 孙自鑫见他暗施毒手,怒道:“好不要脸!”左手划个半圆,右掌前推,将菱形镖打飞。穆煊炽被这两股强大的内力震地酸了右手,没能落指。赵观趁他分心连忙爬起,细鞭一出,卷起穆煊炽的脖子。 孙自鑫如闪电般倏地冲向赵观,眼神冷峻,一扬手“啪”的一声,直直甩了赵观一耳光。赵观震惊地捂着脸,后退几步,脸色由白到红。急火攻心,“啊”的大叫着挥出细鞭,攻向孙自鑫。孙自鑫兀自站立,右手又是一扬,将鞭风荡开了去。 赵观还要再攻,却被赵琛拦住。“叔父,你让我杀了他们!”赵琛讥诮道:“你能?搭上你自己的命我可无法向皇兄皇嫂交代!”赵观紧紧攥着鞭柄,射向孙自鑫的目光冷静却阴森。 孙自鑫将穆煊炽扶起,道:“炽儿,你的武功大有长进啊!”穆煊炽笑道:“是啊,不过也多亏他们的笨脑子。”穆煊炽见孙自鑫并没有多大的伤感,心中大奇,师父为何连打狗棒的折断也不生气? 赵琛跟身后的一名白衣人私语,那人点点头,做个抱拳姿势,右手一挥,带领着众白衣人离开了。“观儿,你也去。”赵琛见赵观不为所动,知他必要讨回耻辱的一巴掌,当下使劲拽着他的衣袖,道:“还不走?”赵观忌惮赵琛,当下恨恨地剜了孙自鑫一眼,悻悻地走了。 赵琛抚着衣袖,温和笑道:“孙帮主,你我也不必动手了。我只是想和你做交易,你怎么就这么倔强呢?” 孙自鑫仰天大笑,道:“赵王爷好大的口气!你有什么资格要我答应呢?” 穆煊炽见二人同时改变称谓,自己则一头雾水。 赵琛仔细地盯着一旁的穆煊炽,忽道:“穆少侠,我与你师父做的交易可是有利于天下苍生的事,”稍作停顿,继而叹道:“我们想用我朝宝书《寻龙剑诀》和你师父换一个人的下落。” 孙自鑫冷哼不语,穆煊炽却好奇道:“什么人?《寻龙剑诀》早就没价值啦,魔教都不值翻抄多少本了。”赵琛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穆少侠当真认为《寻龙剑诀》仅是一本书吗?”穆煊炽虽早在心中猜测过,但是听赵琛亲口吐露,还是不免兴致盎然,连忙问道:“该不会是好几本吧!” 赵琛赞许一笑,道:“也没有太多本,就三本。”穆煊炽“唔”了一声,看向孙自鑫,发觉孙自鑫根本不在乎二人的谈话,就像他早已知道结果一样。 穆煊炽道“那你说要换什么人的下落?” 赵琛道:“奕剑派的贾磊。” 中庭影月,三人面色各不同。穆煊炽努力迫使自己不露出震惊的表情,孙自鑫望着地面,赵琛注视着穆煊炽。 良久,孙自鑫首先打破沉默,“我不知道他的下落,你问了也没用。他十八年前就失踪了,你也该知道。” 赵琛不以为意道:“你们是多年的好友,怎会不知他下落?嘿嘿,我懂了,孙帮主想要私吞成果。”孙自鑫不屑道:“你以为我是像你们这些人?”穆煊炽心中却想:“原来义父竟和师父是好友,可我怎么没听他们互相说过对方?” 赵琛急道:“这可不是小事,这事关天下!你怎么就是不愿相信我?”穆煊炽见他急切的模样,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赵琛见孙自鑫这条路走不通,转而又来找穆煊炽,“穆少侠,那贾磊身上携带着《寻龙剑诀》极其重要的缺页。现在的《寻龙剑诀》残破不全,只得找到这些失落的章页,才可以......唉,多少人因为这东西家破人亡。武林人士不都是你争我夺,说来说去,这些年,不都是为了《寻龙剑诀》?”穆煊炽心想:“义父将妈妈的《金刚经》给了我,可没说他有什么《寻龙剑诀》的残页啊?” 赵琛两面碰壁,心中愁然长叹,“唉,你们总觉得我是皇族的人,不可信。我算是懂了,现在武林与朝堂是势不两立了啊。” 穆煊炽想到母亲嫁给孟玄凌一事,当下道:“二十多年前,端穆郡主不是嫁给了弈剑山庄庄主吗?”赵琛神色一柔,缓缓道:“赟表妹是个多么好的......可惜,你看她有好结果吗?武阳王府后来的结果呢?” 穆煊炽见他不似赵观般侮辱母亲,不由得真的想要帮他,只是还是要问问师父的看法。 孙自鑫道:“错在天命,不在个人。赵王爷,我知道,你是不会伤我性命,可是皇帝呢?皇帝怎会放过我们?你这些年退出朝野,也算是落个清静。可你以为皇帝当真那么信任你?”赵琛惨然一笑,道:“所以啊,你们都觉得我是个伪君子,一边拍着皇帝马屁,一边搜寻着失落的《寻龙剑诀》页章。” 孙自鑫长叹道:“今晚,你要不放我们走,要不,就去禀报皇帝,让他亲自来见我!”穆煊炽没想到师父竟想要亲自见皇帝,心中大骇,不知为何皇帝又被卷了进来。他突然想起薛无一事,忙道:“薛神医可是在皇宫?皇帝恐怕没病吧,或者说,皇帝有心病。” 赵琛神色一闪,平静道:“薛神医在皇宫好不舒服啊,锦衣玉食。”“我一直不明白,皇宫那么多御医,为何偏偏找个江湖大夫?”“那我哪里知道。” 孙自鑫拉着穆煊炽道:“别和他废话,赶紧离开这鬼地方!”赵琛拦住他们,厉声道:“如果我们谈不成这协议,日后再见,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你们。” 穆煊炽见他神情坚定可怖,知晓他言外之意是放了自己与师父。心中矛盾不已,却见孙自鑫点了点头,纵身跃起,施展“纵云梯”的功夫,离庄而去。 穆煊炽看着赵琛身影渐渐消失,心中说不出的烦闷,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放我们走了。 第四十章 出尘大师 孙自鑫带着穆煊炽奔到城外一处极为荒凉的地带,四下灌木极多,夜间犬吠鸟鸣,突兀阴森。 孙自鑫吹了一声口哨,只听得灌木丛里窸窸窣窣,不一会,出来了十余名乞丐。穆煊炽惊讶地看着这些自己从未谋面的乞丐,他们也都是少年人模样,有的比穆煊炽还小。孙自鑫走到一个高个乞丐面前,道:“东西拿来了?”那高个毕恭毕敬,从身后男孩手中捧起一黑色物事,“帮主请看,弟兄们昼夜守卫,不敢丝毫懈怠。”孙自鑫满意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赞道:“做得好,辛苦你们了。”那高个继续道:“马匹已经备好。”说罢摇摇一指,穆煊炽抬首而望,见不远处大树下,拴着两匹骏马。 孙自鑫道:“好了,你们记着。一旦有了三位长老的消息,及时去日华庄通知我。”众丐躬腰抱拳,齐道:“定不辜负帮主使命!”说罢整齐有序地又退回黑暗之中。 孙自鑫脸上犹自挂着微笑,转身将手中黑嗨的长长的物事递到穆煊炽手上,得意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穆煊炽感觉手中似是长棍,将黑布拿开,月光润泽,通体碧绿,不是打狗棒又是什么? “师父......这,这究竟?”这次轮到穆煊炽结巴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竹棒,又惊又喜,失而复得的感觉难以描述。孙自鑫狡黠一笑,道:“我怎么可能那么不小心,叫棒儿给他们偷去?我先前那般说是因为,我早知道门外有埋伏,那人内力深厚,一定能听得到我说话的内容......他做戏,我也做戏,我们做的戏全叫那赵观看去啦。”穆煊炽依旧不解,道:“难道赵琛也知道那竹棒是假的?只有赵观不知实情?” 孙自鑫拍了一下他的头道:“你不也以为是真的?”穆煊炽嘿嘿一笑,道:“那我也是维护师父的声誉嘛。”孙自鑫道:“这次我给你小子的任务就是好好照看它。”穆煊炽也学着那些人一般行礼道:“遵命!”直把孙自鑫逗的直笑。 当下二人提缰纵马,竟是向西而行。穆煊炽不知师父口中日华庄是何处,一路驰骋,终究忍不住问出口。孙自鑫微微皱眉道:“那是一处穷乡僻岭,我们去那里是要见一个人。”穆煊炽见师父面色不喜,也不再追问。两人奔了一个时辰左右,遇到路边小客栈,当即打尖住店。一晚上充足的睡眠后,第二日继续赶路。好在日华庄距怀都较近,第二日中午孙穆二人就已经到达目的地。 穆煊炽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这山清水秀的隐世之地,只觉得师父用“穷僻”二字,不免降低了它的格调。 孙自鑫拉近穆煊炽,道:“这里的居民大多较排外,你只需跟着我走,不要东沾西碰的。”穆煊炽还没见到村民,但见师父神色凝重,便也欣然点头。 两人将马拴在村外,徒步近村。一路上行人甚少,偶尔几个村民装扮的人见到穆煊炽和孙自鑫,先是惊讶,后来便摇头离开。孙自鑫一直往村里东南方走着,穆煊炽听得山水飞溅轰鸣之声,想着是到了瀑布边缘。果不其然,眼前出现了一间破庙,破庙傍山而建,庙前兰溪清潺,香草遍生。那小溪上游,却是个悬挂壁立千仞的瀑布。 孙自鑫叹了一口气,道:“就是这了,你先在外面等着。”说罢径自走向庙宇。穆煊炽见师父一路上神神秘秘,欲言又止,料想事关重大,不宜与自己细说。 过了良久,孙自鑫满面喜色,奔向穆煊炽,笑道:“你那本《金刚经》可是带在身上?快快随我进去吧。”穆煊炽还没来得及问孙自鑫是如何知道《金刚经》一事,便被他连拖带拽地拉近破庙。 破庙不大,周围却是植满树木。穆煊炽见这四周墙壁破裂,灰尘四飞,不像有人居住,师父又是与何人说话? 就在此时,东首走出一个英眉虎目,身材高大的僧人。他双手一合,礼貌道:“穆少侠。”穆煊炽见他自有一番威严,却又语调慈和,又见他对待自己这个后生晚辈如此恭敬,连忙还礼,道:“大师,晚生不才,敢问大师法号?”那僧人淡淡一笑,道:“贫僧法号出尘。” 穆煊炽一惊,这位出尘大师果然是少林派出字辈高僧,随后于少林派苍字派高僧。 这时,出尘望向孙自鑫,笑道:“孙帮主难道还没有与穆少侠说清真相吗?”孙自鑫哈哈一笑,道:“出尘兄这话不错,老叫化一直瞒着我这个冲动徒儿,只怕他一露马脚,要坏事。”穆煊炽被说的面红耳赤,小声争论道:“师父,那你告诉我,我哪里敢冲动呢。你不告诉我,我才更可能冲动。”孙自鑫一捏他的耳朵,道:“你小子敢反驳为师?”穆煊炽摆手忙道:“哪里敢,徒儿那也是为师父着想。” 出尘一旁面带微笑地看着这师徒二人的“闹剧”,心中确定孙自鑫是极其疼爱这个最小的徒弟的。 穆煊炽见出尘平和淡然的微笑,心中一震,旋即安静下来,毕恭毕敬地站在孙自鑫身侧。孙自鑫见他不再耍滑头,也正色道:“炽儿,将你那《金刚经》拿与出尘大师一看。”穆煊炽脸色一白,嗫嚅道:“师父,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怎么知道......” 出尘见孙自鑫始终不说真相,只好道:“让贫僧来说与穆少侠听。穆少侠,你可知你手中的《金刚经》,不仅仅记载了北冥神功,还记载了寻龙剑诀?”穆煊炽摸着自己的胸膛,感受那本小册子在衣服里的摩擦。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他看过这本《金刚经》,哪里又发现了什么“寻龙剑诀”? “我不知道,这是我......嗯一位前辈留给另一位前辈的,那位前辈后来将它交给了我。”穆煊炽不愿说出自己的母亲,只得现编乱造。 “啊,那位前辈是贾磊吧,他现在可好?” 穆煊炽见他神色关心,不由得悲伤道:“贾前辈去世了,就在两个月前。”出尘“哦”的一声,显的大为悲痛,闭着眼睛,念起佛经来。 穆煊炽见出尘行为中处处透着古怪,忍不住问孙自鑫道:“师父,这位出尘大师,怎生什么都知道?”孙自鑫抓着一直留在身边的酒葫芦,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却不说话。 良久,出尘诵经完毕,转向穆煊炽时,神色中却充满了怜惜与慈爱。出尘欣慰地盯着穆煊炽,突然仰天长叹,穆煊炽觉那一声叹息中饱含屈辱与痛苦,心中也不由自主的抽动伤怀。 出尘出神地望着前方,像是透过一切红尘滚滚,看心中的思念故人。 孙自鑫这时兀自坐在一旁大石上,拿起酒葫芦,那葫芦里装着清晨新打来的沉酿。大口大口酣畅淋漓地喝将起来。 穆煊炽盯着出尘,余光却有打量着孙自鑫,这二人,究竟想要告诉自己什么?事关天下百姓?就如昨日赵琛所说那般? 出尘收回目光,叹息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忏悔,当初如果不是我将妹妹介绍给给孟玄凌,又怎会生出这些事端。”穆煊炽顿觉心跳加速,他知道母亲还有一个长兄。“那个时候,我和孟玄凌算是道上的朋友,他俊雅倜傥,武功高绝。我的妹妹,那个时候一直闷闷不乐......我主动牵线,自孟玄凌见到妹妹第一眼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便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当初父母是反对的,可他们一来见到自己女儿久久未露的笑颜,二来弈剑山庄乃天下第一庄,门当户对......后来我才知道,妹妹之所以欢喜的原因,却是因为贾磊......唉,我后来得知她坠崖而死之时,心中剧痛难当。妹妹从来没有反对过自己的婚姻,她结婚后,也一直写信和我们说她过得很好。” 穆煊炽靠着一棵树坐下,嘴里叼着根树枝,神色淡漠。 “之后的一年里,武阳王府衰败,王爷王妃不久后被人刺杀,朝廷对外宣称是‘病逝’。我其实在那之前,也就是新皇帝判定我们犯上作乱之罪后,就削发为僧。我本以为皇帝不会要了父母的性命......至于我为何知道贾磊之事,呵呵,可不止我一人知道,整个武林,只要是有些声望的高人前辈,都知道贾磊手中有真正的《寻龙剑诀》!”出尘说得愤怒,滋滋泣血,万恶的朝廷,无情的帝王。 穆煊炽不能确认出尘是否是自己的亲舅舅,可他更不打算抖露自己真实身份。他心中害怕的是,孟玄凌也知道这件事。他已经被这些事烦透了,周围的人,都在围着《寻龙剑诀》转,自己翻看《金刚经》时,也没发现那书中有何奇特武功啊? 出尘喘息了几口气,见穆煊炽毫无惊讶之情,心想这年轻人定力好足。“穆少侠,贫僧之所以要见这《金刚经》,是想将其摧毁,免得它危害人间。” 穆煊炽怎么可能愿意,当下敷衍道:“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寻龙剑诀,大师如何断定我手中便有?” 出尘也不气恼,依旧平缓和气地说道:“武林人士为它争得头破血流,现下连魔教也牵扯进来了,不是吗?只要摧毁了它,就不再有人为这欲望深受折磨了,阿弥陀佛。” 穆煊炽将信将疑,总觉得自己这位“舅舅”话外有话,他摇头不语,望向孙自鑫的目光充满疑惑与恳求。可奇怪的是,孙自鑫避开了他的目光。 出尘不依不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穆少侠,何不做个明白人?” 穆煊炽这才被真正触怒,他大吼一声,纵身跃到一棵树上,俯视着出尘道:“你想冒充赵勋?嘿嘿,不像不像。说!你是自己想要《寻龙剑诀》,还是......”他话未说完,忽然直直地侧摔下去,脚心传来剧痛,时机不巧,旧伤发作。 孙自鑫挡在穆煊炽面前,出尘凌厉的掌风席卷而来,皆被孙自鑫一一化解。 “赵勋!你疯了!”孙自鑫怒吼出掌,出尘却只是阴森地佞笑。 穆煊炽趴在地上,下意识地护着自己放在胸前的《金刚经》。 他刚要抬头,却见孙自鑫摔倒在自己左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出尘的血红双眼,狰狞着狂笑。 第四十一章 如此亲情 孙自鑫将喝完的酒壶往身后一扔,啪嗒一声,酒壶落地。他先前将打狗棒交给穆煊炽掌管,而现在的打狗棒则是在穆煊炽的后背处紧缚,只因穆煊炽用外衣遮挡,才不会露出马脚。 出尘眼角微微抽搐,但表面上依旧和和气气,“孙帮主,你这可就是自找苦吃了,或者,孙帮主有信心胜我?”孙自鑫立直身子,破烂衣衫,将草鞋踢飞,光着脚丫,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我开始还是相信你的,嘿嘿,你野心忒大,连亲妹妹的遗物都想私吞。我不可不怀疑你的初衷啊。”孙自鑫周身萦绕着淡蓝真气,穆煊炽因极为熟悉,一眼便知师父要使“熔金掌法”,而出尘不知“熔金掌法”,也不去在意小小细节。 孙自鑫抬手起掌,道:“得罪!”说罢如箭离弦般疾冲而上,左右双掌上下翻飞,八卦阵图般游走,攻其神庭穴,膻中穴,鸠尾穴,关元穴,曲骨穴。出尘脸色镇定,右手与左手分搏,化解孙自鑫五处攻击。两人掌力一撞,竟皆后退数步。 穆煊炽勉强站起来,走到兀自喘息的出尘身后,道:“出尘大师为苍生着想,晚辈又怎能.....还请大师与师父握手言欢吧。”穆煊炽之所以没头没脑说这一句与先前大相径庭的话,是为了分解出尘注意力。果不其然,出尘身子微侧,示意穆煊炽走近些。穆煊炽心中大喜,表面上诚惶诚恐,像是在衣服里取出一件物事。 出尘本是眼角余光观察穆煊炽,现下突然眼里精光大盛,出手就夺。穆煊炽得逞,忽地“哇哇”大叫,抚着胸脯,疼痛蹙眉。身子却是滑开数步。出尘被欲望冲昏头脑,不管不顾,踏前几步,伸手去抓穆煊炽衣领。 就在此时,一旁的孙自鑫拿起之前丢下的酒葫芦,蕴劲一丢,直直飞向出尘后脑。伴随着沉闷的“嘭”一声,出尘摇晃几步,指着穆煊炽,猛地倒下。 穆煊炽“哈哈”大笑,蓦地坐倒在地,使劲按压着脚底伤口。孙自鑫先是走到出尘身边,出手封了他几处大薛,又见穆煊炽一脸纠结表情。叹息一口,走向穆煊炽。 穆煊炽抬头一笑,示意师父自己一切都厚。孙自鑫蹲下身子,抚着穆煊炽的头,突见其伤处黑肿,大觉不妙。“该死,有毒啊。”孙自鑫连忙走到出尘身边上下搜索,终于在一个小口袋出翻到了一个小瓶子。他也不去看名字,就让穆煊炽服下。穆煊炽呆愣半晌,轻松一笑,道:“师父,这确实是解药,我现下好多了。” 孙自鑫叹道:“难为你了,唉,我算是找到一位凶手了。炽儿,你别怪师父。如若没有《寻龙剑诀》做诱饵,我又怎能引出他来。” 穆煊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他知道师父是“利用”自己,但这也是为了查明一些事情。“师父,难不成,这出尘是当日三位长老失踪的真凶?之一?”他其实很想问孙自鑫是如何知道贾磊与《寻龙剑诀》一事,但想到此事牵扯只怕更多,只好作罢。 “我这些年,一直有关注出尘的动向。我说过了,端穆郡主是我的恩人,她的哥哥,我自然要多加......唉,该怎么说。总之,出尘出家后学了一套古怪功夫,叫什么‘夺命六掌’。绝对不是少林功夫。后来,我经常发现他偷偷地和弈剑山庄的人打交道,我之所以说‘偷偷’,是因为那个时候,弈剑山庄上下禁止谈论任何有关端穆郡主的事。当然,现在依旧如此。谁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贾磊的下落,而孟玄凌却又为何不知?大概十多年前,出尘与北冥派掌门说起此事,我也是无意中听到,才发现,原来此事竟有如此重大的关系。之后,我就慢慢打听,与他结交,帮他的忙,让他信任我......果然,他之后也与我说了这样一个秘密。” 穆煊炽这才确定这出尘确实是自己的舅舅,这般奸诈贪婪,让人生厌。 “我始终觉得他在与魔教暗中来往,只因他所使武功多半狠辣奇特,而我是现今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见过真实魔教妖术的人。我手中掌有一封书信,是他写给魔教教主的。内容大抵就是与《寻龙剑诀》有关。原来魔教自偷到剑诀后,发现此为残缺不全之本......至于他今日的表现,那大多是我的谎言所致。我骗他说我有个徒儿见过贾磊,贾磊给了他一本写满‘北冥神功心诀’的小册子。” 穆煊炽笑道:“师父你这谎言也太脆弱,他如此精明之人,怎么就信了你?” 孙自鑫拍着脸颊道:“你师父我早就混迹多年,算是出尘最信任的盟友,唉,老叫化一生光明磊落,却骗了出尘十几年。” 穆煊炽道:“师父声名远扬,十几年前的出尘巴不得巴结您老人家。师父,我很奇怪,你这谎话怎么硬是要栽在我头上?” 孙自鑫惭愧一笑,道:“我本是想让你看看你的舅舅......可我知道,对于你来说,这样的亲人不认也罢。” 穆煊炽拊掌道:“师父倒也懂我!他没半分对妈妈的尊敬,只想着用妈妈换来自己在武林的地位。” 孙自鑫叹道:“我与贾磊虽然相识,可事实上并不熟。你和我说他是你义父,我便稍稍懂了些了。炽儿,你确实有本《金刚经》吧,只是,里面记载的是逍遥派武功,对吗?” 穆煊炽惊道:“师父......你怎么知道?” 孙自鑫浅浅道:“端穆郡主非常尊敬自己的师父,她自幼拜入逍遥门下,对逍遥北冥神功极其了解。她其实这么做,多半是不希望精妙绝世的逍遥派武功就这么消弭于尘世。所以便以这种形式记录下来。” 穆煊炽并不相信孙自鑫的话,他哪里知道母亲的心意?只觉得此种必有隐情,只得道:“师父,当初在崖底救下我的人是你吧。你一直说是灵姐,灵姐也说是她救了我......你对我的一切其实了如指掌,这也是因为妈妈告诉你的,对吗?” 孙自鑫看着穆煊炽坚毅的目光,神情一酸,突然觉得这孩子早已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哭闹着,要自己教授武功的小男孩了。“唉,你真的要听吗?我也是想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告诉你。” 穆煊炽缓缓吐气,轻声道:“师父,你就像我的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孙自鑫拍了拍穆煊炽的手,道:“郡主抱着你下落之时,其实跌在山谷中突出的一块岩石上。当时郡主背骨折断,你却在一旁哇哇啼哭。我想,郡主也许是不忍心幼子就这般送命,于是,她等得山谷人声暂歇之时,将你抛了上来。她当时在你的襁褓中血书了这样两句话——奕剑三石掌中册,逍遥北冥未曾绝。盼得幼子学所成,斩妖除魔责天下。” 穆煊炽想到母亲当时的绝望,心中酸楚,久久不能平复。 “陡峰绝顶之上,月明如洗。我其实早在郡主坠落之时,就吩咐丐帮弟子前去山下相救......直到孟玄凌离开,我听得哇哇哭喊竟是越来越近,连忙趴在悬崖边。就在那时,我看见了你。郡主内功高强,不偏不倚,你刚巧落在我怀里。你那时候小脸惨白,眼角挂着泪珠,浓眉大眼,甚是可爱。我见你襁褓中写着这四行血字,想到郡主恩情,当下决定将你抚养长大。不过,那四行字的意思,我也是过了好久才参透的。好在,贾磊已经将《金刚经》给你了。” 穆煊炽双目直视前方,忽道:“师父,妈妈对我的期望,我只怕达不到。”孙自鑫笑道:“是啊,你做了小叫化。可是叫化又怎样?就算是普通人,也是有责任的。”穆煊炽惨然一笑道:“这世上坏人真多,但其实有哪里有什么好坏之分?因为有了欲望,便成了坏人......” 孙自鑫见他突然说话似是老成不少,安慰道:“炽儿,你永远无法阻止那些想要伤害你的人,不管是伤害你的心还是身。为师何尝不知被人冤枉侮辱的痛苦,年轻时的我,呵呵,一个单纯善良却任人欺辱的小叫化。所以,炽儿,一定善待对你友善的人们,而那些......哼哼,不去管他们!” 穆煊炽心里七上八下,他忽然又生了放弃报仇的想法。当初自己雄心壮志为母报仇,可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发泄?发泄命运对自己的不公?他自幼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他不是没羡慕那些富家公子的生活......只是,多年来的乞丐生活,他已经适应了。他甚至热爱这种自由。他的身边有这些关爱自己的人,纵使身份卑微,心却从不卑微。 “师父,我为什么要报仇呢?报仇了后,我就能快乐?我不想这样了,师父。我不贪图荣华富贵,这些可望不可求的东西......人在世上,不都是难逃命运吗?我就做个叫化公公,紫英做个叫化婆婆......”穆煊炽眼里流溢温柔绵情,悠然神往,孙自鑫欣慰地看着他,只是抚着他的头,道:“这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师父永远站在你身边。” 穆煊炽仰天长啸,声震绝壁。他停下之后连忙起身,拉着孙自鑫道:“师父,我知道该如何处置出尘了。”他轻蔑地看着出尘,没有一丝对舅舅的尊敬。现在在他心中,丐帮的弟兄,还有周灵,林紫英,才是他的亲人。 孙自鑫轻笑道:“你小子又是有什么鬼点子啊?” 穆煊炽道:“此处去往弈剑山庄,超近路只需十天左右时间。现在花长老,李掌门等人都在弈剑山庄。我想,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也许会抓住魔教教众,再幸运一些便是生擒孟卓继。我写封信塞在出尘兜儿里,约孟卓继怀都相聚。他练功必须要我的鲜血,我记得他当时在二十天左右时候消失,而修炼转易神功则需七七四十九天。师父,不知这附近可有丐帮兄弟?”孙自鑫打个哈哈道:“这你放心,你是想让出尘与孟卓继这么一认,嘿嘿,就有部分事情水落石出了。” 穆煊炽道:“确实,我怀疑出尘与逍遥派,也就是皇宫那批人,也有关系。” 孙自鑫道:“嗯,之后我们直接回怀都,我得与十位兄弟再行安排事宜了。怀都的任务,便交给老叫化和小叫化。” 当下两人将出尘安置妥当。穆煊炽皱着眉头,雅不欲再看出尘一眼。 孙自鑫牵来马匹,穆煊炽立即飞身上马,双腿一夹,二人纵马快跑。 第四十二章 歌女霜华 是夜,月明一倾,长空一碧。淡淡月色撒将在孙穆二人疾驰小道之上。穆煊炽捏着缰绳,掌心渗汗,心中却有个声音在不停安抚自己。他担忧紫英,与孙自鑫颠簸几日,却是都没来得及去寻紫英,这次定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甫一进城,便要去寻林紫英。 两人奔至城墙下,穆煊炽哀哀唤了声“师父”,孙自鑫知他心急,当下道:“你先去吧,我在城外找间客栈住下。你到时候只管出城,我自有办法联系你。” 穆煊炽感念一笑,忽地纵身跃起,施展纵云梯轻功,越过守卫,轻轻落入城墙内。夜晚街道空无一人,四周颇有萧瑟之意。穆煊炽记得来时路线,寻得繁华中心。果见华灯遮月,乐音嘈杂,辨别悦音坊所在地极为容易。 他见那乐坊大门敞开,时不时有些贵族客人一身酒气,满脸淫笑地摇摆着,在美女搀扶下进出大门。他厌恶这里强烈的脂粉味和酒熏味,当下隐身暗处,待得一女子孤身,便立即抢过,捂住其嘴,厉声喝问。 “我问你,你们这里有没有来过一个身穿淡紫绸衫的姑娘,头束金冠。”穆煊炽第一次这样暗中逼问,假做正经,不由得好笑。 那女子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道:“她,她几天前,被......被洛秦王殿下......带走了......”穆煊炽神色一寒,道:“你不是骗我?”那女子忙挥手,害怕道:“真的,真的。” 穆煊炽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可一想到赵恒,面色又如笼罩黑雾。 “姑娘,你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吧......我这里有二百两黄金......你带着家人离开这里,找个好地方住下吧。”穆煊炽见她一脸狐疑,知她见自己穿着破烂,颇有轻蔑。于是将她拦腰抱起,施展轻功提纵术,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将这位歌姬带到一处客栈,偷偷潜入,又将她放在一间客房中。见她花容失色,眉黛惨淡,不禁微有歉疚道:“姑娘,我定会遵守承诺。我只是......” 那女子啼哭了一会,突然跪倒在穆煊炽面前,道:“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说罢又是呜呜地哭将起来,似是有莫大冤屈。“公子若不嫌弃,小女子今后跟随公子左右,服侍公子。” 穆煊炽见她二十左右年纪,姿容平平,可语音柔软动人,不禁问道:“姑娘,你为何不回家?”那女子哭道:“我爹妈早死啦,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音坊。他们对我都很......从来没有像公子这般还为我着想的。”穆煊炽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补偿之举,竟是对她有这般不同意义。 “姑娘,可否知晓姑娘芳名?”穆煊炽见她可怜,怜悯之心顿起,心想:“她竟是和我一样的悲惨身世,不过我自出生起就没见过爹妈。” 那女子双颊晕红,腼腆一笑,盈盈道:“小女子霜华。”穆煊炽见她终于止泣,笑道:“在下穆煊炽,霜华姑娘有礼。”霜华脱离了对她来说地狱般的乐坊,激动难耐,只想着如何报答穆煊炽,见他面容俊朗,又善良质朴,不禁心存好感。 穆煊炽叹道:“霜华姑娘,只怕我要失陪了。我要去救一个人。”霜华道:“是那位林姑娘吗?”穆煊炽道:“正是。”说罢倏地点其昏睡穴,霜华歪歪斜斜地倒在床上。穆煊炽喃喃道:“姑娘,你还是不要跟着我的好。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定会信守诺言!” 他从窗台跃出,疾奔向洛秦王府。他路径已熟,翻腾几下,进了赵恒平日里休息的庭院。 黑夜如水,灯火如豆。穆煊炽见赵恒兀自未眠,心中诧异。几步略近,贴近窗户,屏气凝神。 只听赵恒刷刷地在写着什么,只听得一阵刺啦啦的声音,想必是不满意自己的作品,撕毁重来。不久,赵恒捶着桌子,似是发泄内心愤怒。“可恶,可恶,父皇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要......该死的。”穆煊炽听他低低咒骂,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她说是那件事,啊......那讨厌的小子,竟是......我不信。”穆煊炽不知他在咕哝些什么,刚准备离开,却听他低低地自责,“林姑娘,我没能保护好你啊。唉,该死,你怎么就和贤妃长那般像?” 穆煊炽大震,怎生紫英又和贤妃有关?赵恒到底对紫英做了什么? 他担心紫英,冲动坏事,竟是直接破窗而入,死死勒住赵恒的脖子。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将他捆了个结实,还拿团废纸塞紧他的嘴巴。 穆煊炽缓缓平息下来,拉来椅子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赵恒的双眸,赵恒冷汗浸背,只觉得这要吐火似的眼神过于可怖。 穆煊炽拿起宣纸毛笔,唰唰唰写下几个大字——“林姑娘在哪”。赵恒一脸惊恐,呜呜直叫,穆煊炽将毛笔递给他,示意他写在纸上。赵恒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皇宫”。穆煊炽写道“什么时候”,赵恒写道“不久”。 穆煊炽心中火烧火燎,撕裂宣纸,揪起赵恒的衣领,覆在他耳朵旁,轻声细语道:“你带我去皇宫找她。”赵恒挤眉弄眼,想要与穆煊炽说话,穆煊炽不耐烦,右手按在他的太渊穴上。“你不要轻举妄动啊。”说罢拿出纸团,放开赵恒,赵恒咳嗽几声便立即安静。 两人再次相见,却没有剑拔弩张。赵恒抚着脖子道:“我哪里知道林姑娘和贤妃如此相像呢?”穆煊炽依旧拿着他的手腕,道:“皇帝怎么可能见到林姑娘,你在背后捣鬼!” 赵恒怔怔地看着穆煊炽道:“林姑娘是我救下的,我爱慕她,又怎会把她给父皇呢?其中原因我又哪里知道?”赵恒见穆煊炽一脸戾气,只想着一个多月前重伤的哑巴,如今却又生龙活虎,只怕是有妖术。穆煊炽想到赵恒逼紫英与其结婚,大怒道:“你别想着玷污她冰清玉洁的名声。以后不要总是对她纠缠不休。” 赵恒知穆煊炽吃醋,嘿嘿一笑,道:“至少林姑娘嫁给我,便是尊贵的王妃,嫁给你,却是落魄的乞丐。”其实自那日赵恒将林紫英从悦音坊里救出,也总算让林紫英见到了自己的君子之风,颇有得意。“林姑娘信任我,和我说了你的身世......其实我母妃,唉,她与端穆郡主关系甚好。我想,你算起来该是我的小表弟了......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那日我带着一群人围攻你们,其实是父皇旨意,我哪敢不从?父皇吩咐我去拦截你们三人,还告知了我你们的名字。” 穆煊炽不知紫英为何与他说出自己的身份,疑窦难解。可见赵恒神色缓和,与先前判若两人,奇道:“难不成你是双面人?我面前一套,皇帝面前一套。”赵恒叹道:“身为皇族子弟,谁不是呢?我知道你现在仍旧不信任我,明日我进宫拜见母妃,你扮成我的随从......到时候,一切都会揭晓。” 穆煊炽心中大喜,万万没料到自己一直期盼的机会突兀降临。只要进了皇宫,就可以多了份机会查清三大长老的下落,就可以得到关于《寻龙剑诀》的信息。他清冷的目光打量着赵恒,倏地抬起他下巴,将一粒药丸送入他嘴中,逼着他吞咽下去。 “这是雪山奇毒,七日之内不会发作。哼,没有我的解药,七日之后,你就等着尝尝皮肤脱落,内脏腐烂之痛吧。”穆煊炽将解药拿在赵恒眼前晃了一晃,诡谲阴森地笑着。赵恒见他如此狠辣,只大气不敢出。初见时孱弱无能,如今又是使毒无度。当真猜不透这端穆郡主的儿子该是怎么样的个性了。 “你放心,我也想要救林姑娘,”赵恒见穆煊炽目光喷火,连忙道:“当然,林姑娘与小表弟是良辰眷侣。” 穆煊炽“哼”的一声,道:“我明日再来,你需安排好一切。”他原本想对赵恒和颜悦色,可有了赵观的前车之鉴,他不愿再轻易相信这些皇族子弟的话了。 赵恒一脸诚意,心中却老大不满。这穆煊炽语气冷硬,出手狠辣,目无尊长。只是现在被毒药所制,才如此低声下气。 穆煊炽刚准备离开,突然回眸一笑,道:“赵恒,你们家金库在哪儿啊?” 赵恒正自骂他说话无礼,却突然间他软语相向,脸上一红,道:“你没钱啊。” 穆煊炽本就觉得这般过于羞耻,可他现在也不想去别处偷盗金银,原是太费时间。答应霜华之事,必定要完成。“我需要二百两,我以后会还你的,只是借用而已。” 赵恒抚肚偷笑道:“好说好说,表弟,我的金子以后就是你的金子,我们是一家人嘛!” 穆煊炽扬眉笑道:“你倒是大方,不像那赵观,好大一只铁公鸡!”穆煊炽嘲讽太子,赵恒听在心里说不出的受用。想自己母妃处处被皇后打压,太子几次三番与自己作对,害得自己被父皇疏远,被兄弟欺辱。 “我也不喜欢这铁公鸡,等咱兄弟有机会吃一顿烧公鸡!”其实赵观赵恒与穆煊炽皆是表兄弟关系。当今皇帝是端穆郡主的表哥,亲缘疏远,皆是穆煊炽靠边站。可如今赵恒见穆煊炽和自己有相同的厌恶之人。原先的敌人便也成了朋友。 穆煊炽见他确实与赵观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自己算是投其所好。“那你现在就带我去取吧!”穆煊炽不愿耽搁时间,赵恒一口应允,亲自取了二百两黄金。 穆煊炽喜形于色,抱着手中沉甸甸的包袱,展颜道:“多谢表哥。”说罢疾步如飞,远远消失在黑夜之中。 赵恒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撒进室内的月色。他陷入了两难境地,他将自己逼入了悬崖。 第四十三章 一天之前 一天前...... 洛秦王府书阁内,一个黑影上蹿下跳,手中拿着一本破烂册子,册子中夹着一张纸板。黑影将纸板抽出,拿在手上,立即甩下书册,风一阵地飞奔出去。 门外仆从显然被这疾风骤雨般的架势吓到,纷纷避开。那人似是知晓自己行为逾距,端正身子,捂嘴偷笑,压抑着欢快的脚步走回自己的书房。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霞光彩照,日暮落红。洛秦王赵恒夹着一纸板,遮住喜不自胜的面庞。回到书房,带上房门,叉腰大笑。打开窗户,落日斜入。他迫不及待凑在窗户边,举起纸板,细细地看着上面的图文。 姿势保持了一盏茶功夫,赵恒揪着一缕毛发,拿着纸板镇定地坐回椅子。翘起双腿,喃喃道:“这好像少了啊。”纸板展在书桌上,歪歪曲曲几幅图,密密麻麻数行字,正中书有“转易神功”四大字,天绝教武功秘诀,不知怎的到了他的手中?真假与否,尚未得知。 不多时,门外响起轻轻叩门声。赵恒将纸板放在抽屉中锁住,大声道:“何事直说。”门外一人声音低沉,禀告详细道:“王妃不知怎的被太子爷送去悦音坊了。”赵恒大叫一声跃起,连忙拉开房门。门外一黑衣侍卫低眉垂眼,身后站着赵恒的两位朋友。 其中一白袍公子文秀清俊,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一对入鬓长眉下,有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另一名黑脸大汉,约莫四十上下年纪,身材瘦长,神色彪悍。 赵恒见状连忙作揖道:“陆师兄,表哥,你们二位怎么来了?”那白衣公子浅浅一笑,细声细气道:“听说师弟新娶的王妃被贼道偷走了,我和掌门师兄特来相助啊。”原来这白衣公子名陆风,是星斗派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以“双鞭乘龙”绝技名震天下。 那黑脸人名叫王庭,是王界的长孙,星斗派现任的掌门。他不苟言笑,只是冷静道:“我们怀疑赵观有动向不利于你,而且,你那个新娶的王妃好巧不巧正是被赵观送到了悦音坊,那是什么地方,怎么能让王妃在那?” 赵恒遣退黑衣侍卫,将二人请到屋内。当下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说了。王庭低头不语,陆风见赵恒神色尴尬,连忙宽慰道:“师弟若是喜欢,我们再去悦音坊将王妃抢回便是。”赵恒叹道:“这怕是赵观的陷阱——我原先认为那穆煊炽是带着林姑娘逃离怀都,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些时日,竟是如此结果。”一旁沉思的王庭突然道:“那穆煊炽是丐帮的?”赵恒点头道:“是啊,父王好像也特别看中他。之前我奉命去请薛无之时,父皇曾说要我务必将穆煊炽带回皇宫,嘿嘿,我见色心迷。竟是想着怎么将他弄死,好得到林姑娘的芳心。后来,父皇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不过之后嘛,穆煊炽怎么抢走我王妃的事——赵观并不知道,但是父皇知道,父皇竟然非常欣慰地笑着,说穆煊炽总算没事。” 陆风轻笑道:“看来这穆煊炽不是一般人啊。皇上那么想见他。” 王庭道:“恒弟,既然那穆煊炽与王妃是情人,那王妃在悦音坊,他必定没有离开怀都。我看,我们先救王妃要紧,到时候,穆煊炽得到消息必会来到王府......” 赵恒拍着桌角道:“是啊,是啊,赵观用心险恶。我一定要救回林姑娘,可不能让林姑娘遭人侮辱。” 当下三人商议一番,赵恒当先一步,王陆二人则去太子府打探究竟。 赵恒虽不是悦音坊的常客,可毕竟身份显贵,闯将进去,悦音坊中无人阻拦。就连夏秋冬也一直未出现。他抱着昏迷的林紫英坐上马车,驶回府邸。 这时王陆二人却早早回来,两人愁眉不展,看见赵恒抱回林紫英,却又微微有些高兴。 赵恒将林紫英直接轻放在自己的床上,陆风打个手势道:“我通晓医术,这里交给我吧。”赵恒望着林紫英的双眸柔情似水。王庭在一旁观看,心中大惊,从未看过赵恒这般关心一个人,更是一个江湖女子。 王庭拉着赵恒,轻声道:“我有事和你说,你完全可以信任风师弟的医术。”赵恒道:“表哥,我看你们回来之时心事重重,是不是有什么坏消息。” 王庭叹道:“我们一点消息打探不出,因为太子府一切如常,未有任何反常现象。出奇的宁静就不免让我二人怀疑。”赵恒敛眉不语,又回过头去想要看林紫英。王庭拍了一下他的头道:“我不是反对你,只是你这般仓促结婚,德妃娘娘可知道?皇上又可知道?” 赵恒道:“母妃怎么会反对?母妃不就是.......唉,父皇早对我失了信心,我做什么,他哪里管我?”王庭见他神色悲伤,心中不忍,宽慰道:“恒弟,你得记着,就算你不要皇位,可是为了你母亲......后宫如何我不便多说,只是德妃娘娘心地善良,又不得皇上......”看见赵恒一闪而过的怒火,王庭立马住嘴,打个哈哈,伸头一探,道:“你去见你的林姑娘吧。” 赵恒知道自己失态,忙道:“表哥,我,当真对不住,我只是......”王庭拍着他的肩膀道:“身不由己啊——我会尽力帮你。”赵恒感激地看向他,王庭撇撇嘴,赵恒会意一笑,转身去瞧林紫英。 林紫英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大叫自己名字,又像是看到穆煊炽焦急的脸庞,赵观恶毒的笑容。她死命颤抖着,逃避着。脖颈后剧痛难当。 赵恒坐在床边,温柔地拂过林紫英的发丝。眼前俏丽佳人蹙眉忍痛,着实叫人心痛。王庭招手示意陆风离开,两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勾肩搭背走将出去。 烛光照亮的房间内,墙壁投下两条黑影。赵恒一夜未睡,守在林紫英身边,林紫英先前中了赵观的掌力,所伤甚重,不过也多亏陆风推穴化瘀,才助她抑制内伤。 清晨晓莺啼,林紫英迷迷糊糊地抬起右手一伸,突兀地碰到乱扎扎的毛发,惊吓地坐起身来。一旁的赵恒刚刚闭上双眼,立即被惊醒。 “林姑娘你醒啦。”赵恒顶着偌大的黑眼圈,傻笑着,对着门外大喊,“安春,安夏,快去准备早餐!”门外有人低低应声。林紫英揉着额角,见此人是赵恒,吓得缩回被褥。半晌,闷闷地说:“你救了我?”赵恒见她满面羞涩,连忙背过身去,正色道:“昨晚确实是我救回姑娘的,但姑娘但可放心。我不会有任何逾距之举。” 赵恒耳畔听得林紫英轻声叹气,心中如似蜻蜓点水般划过一丝悸动。想到自己那日的丑态,不免红了耳尖。林紫英见他后背微颤,也不去怀疑,只是道:“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只是现在,我还得有事要办。”赵恒听她言语中似是急切着要离开,忙道:“姑娘何不休息几日?在我府上很安全,至少,赵观不会再找你麻烦。” 林紫英哑然失笑,见自己衣着完整,也不去行那小女儿家的羞态,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赵恒听到背后的响动,却一直不敢回身,怕惹得她生厌。 林紫英将披散的云丝用发冠竖起,在身后推了一把赵恒,笑道:“你干什么总是背对我?我说了,我会感谢你的恩情。” 赵恒被这一推激动地差点跪倒在地,听到林紫英言语中的笑意,心中暗道终于可以扭转自己的不良形象。“姑娘,你还是先歇歇吧。恕我无礼,我想知道姑娘与赵观之间,发生了什么?” 林紫英“哼”的一声,道:“我听说,你和赵观是死对头?”赵恒心中一紧,笑道:“看来这么多人都知道。”林紫英心中好笑,分明是他自己主动告诉自己的,现下又成了这般。赵恒见她尚存迟疑,忙转身,一见林紫英那绝丽容颜,只觉心快要蹦出来。林紫英看他直勾勾的神情极不舒服,又想到穆煊炽现在在赵观那生死未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道:“除非你我信息交换,你告诉我皇宫的秘密,我便告诉你我和赵观之间发生了什么。” 赵恒微微沉吟,林紫英转身欲走。赵恒连忙拉住她道:“我信任你,你也必须——信任我!”林紫英狡黠一笑,坐在桌椅上,撑着下巴,看向赵恒,“坐啊,我可不愿站着说话。” 赵恒受宠若惊地坐下,双手无处安放,只得并排摆在膝盖上。林紫英暗中观察他的细小举动,越发觉得他远没有赵观城府深。赵恒的狠厉表现在外面,其实他是外强中干。赵观表面谦谦君子,实则步步为营,城府极深。她现在只盼能够利用赵恒所知的一切,帮助穆煊炽,也能顺道查清逍遥派一事。 两人相对而坐,林紫英道:“你先说。我想知道你们皇族和逍遥派是什么关系。”赵恒紧张地将手抬上桌面,指尖摩擦,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不错,那批劫持丐帮帮主以及弈剑山庄庄主等人的白衣人,确实是父皇派去的。那些人现在有一大部分依旧被囚禁在皇宫。而那批白衣人之所以会逍遥派武功,多半是因为一个人。”赵恒突然揪住自己的鬓发,顿住了。 林紫英已经猜到三分,试探道:“此人是一名女子,封号端穆郡主,是吗?” 赵恒突然放松全身,神情一会柔和一会狠辣,似笑似哭。弄得林紫英一头雾水,这皇族中人对端穆郡主的态度各有千秋。看赵恒这样,倒是不知他是敬爱还是厌恶。 “你怎么都知道?那还用我说吗?”赵恒鹰隼般犀利的眸子突然看向林紫英。林紫英条件反射道:“只有郡主是逍遥派关门弟子啊。” 赵恒突然仰天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的这条秘密无任何价值,你知道的如此之多——罢了,我再与你说一条吧。” 第四十四章 皇帝御驾 林紫英暗笑赵恒迂腐,可却打心眼里对他刮目相看。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该只看人家表面的。赵恒见林紫英面色上浮现红晕,娇美异常,心中又是一颤,竟是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林紫英见他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乐道:“好了,这样吧,等你想好再说。我呢,就先说为敬。”说罢起身查看四周,将窗户,房门拉好。 赵恒一脸迷茫地看着林紫英,“我的府上还有人敢偷听你我说话?”林紫英白了他一眼,道:“防患于未然,你这个皇族贵公子,果然不懂我们江湖人士的规矩啊。” 赵恒听出她的调侃之意,微微一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林紫英眼神中露出异样光彩,对着赵恒招招手,要他坐的近些。这下可还了得,赵恒红着脖子坐在了林紫英左首边,不一会儿,红色蔓延到了额角。林紫英却不去管这些,只小声道:“你知道穆煊炽是谁?他是端穆郡主的儿子。”赵恒差点没笑喷,只是捂着嘴巴,眼睛眯成一条缝的行径暴露了他。 林紫英努嘴道:“你这样子摆明了就是不相信我!”赵恒见她不悦,又急忙安抚道:“哪有,我只是太过震惊了!他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怎么会是姑姑的儿子?”林紫英听他这样瞧不起情郎,怒道:“早知不该与你说这些,你总归不信!”转身就要站起,赵恒见状,收起嬉皮笑脸,勉强安抚住林紫英,道:“林姑娘,是我嘴上无德,你别见怪啊。我信,我怎么不信呢?我思来想去,也觉得穆煊炽身份怪异,不然父皇又怎么对他如此上心?现下好了,两条线聚在一起,总算弄明白了。” 林紫英平息怒气,缓缓道:“你的意思是,皇帝想见穆煊炽是因为端穆郡主?更是因为逍遥派武功?”赵恒点头道:“确实如此,当日父皇曾说要我活捉穆煊炽,我把他弄丢了,父皇差点没杀了我。什么能逼着父亲杀亲生儿子啊,多半穆煊炽身上携有什么巨大秘密,与逍遥派有关。” 林紫英心中却又想到“寻龙剑诀”只怕这才是主线,那什么逍遥派,均是幌子。 “你知道寻龙剑诀吗?”林紫英问道。 “我知道啊,这一直由我们皇室掌管,听说是一百多年的古书了,破破烂烂的,得好好保护。” 林紫英听他言下之意,还不知寻龙剑诀残缺一事,问道;“你见过寻龙剑诀吗?”赵恒哈哈一笑,道:“父皇哪里会让我看到,这东西只有皇帝才能看!”林紫英心中却想,穆煊炽看了,难道他就是皇帝?现在江湖中好多人都看了魔教偷录的版本,那都是皇帝?真是好笑。 赵恒见林紫英面色清冷,自己也不再脸红,只道:“林姑娘,我当真没想到,穆煊炽竟是我的表弟。唉,我之前也是够愚蠢,还想加害于他。林姑娘,我只想求得你的原谅。” 林紫英其实早已打定主意利用他,自然不会再对他恶言恶语,心中只是期盼着能早日见到穆煊炽。当下微微一笑,轻声道:“我说过,我会报你的救命之恩。之前的事,莫要再提。”其实她的心中,怒气腾腾,想到赵恒当初折磨穆煊炽,害得他无法说话,就想挖了赵恒双眼,要他成为瞎子。 自从遇见赵观以来,林紫英多了份沉稳,与心机。她开始明白,在这个世界上,相信一个陌生人,只会害了自己,连累他人。 赵恒见林紫英毫不计较,乐开了花。当下邀请林紫英去后庭共进早饭,林紫英没有拒绝。 之后林紫英一边套赵恒的话,一边思忖着如何去寻穆煊炽。赵恒好不容易博得佳人一笑,此等绝佳谄媚之机,怎能放过?于是一股脑的,连些宫闱秘事也说将出来。有些事情听得林紫英直目瞪口呆,感叹后宫生存之艰。而在问到林贤妃一事时,赵恒却说他并不知道,只知道几年前皇帝冷落林贤妃。林紫英唏嘘不已,只盼得大姐平安就好。 傍晚时分,赵恒答应林紫英派人去寻穆煊炽下落。林紫英虽感激他,可二人都知晓穆煊炽有极大可能被困在了太子府。 暮色笼罩,赵恒此时早已将王庭,陆风二人引见给林紫英,他遵守与林紫英的约定,不说出穆煊炽身份。 陆王二人见林紫英落落大方,举止文雅。虽着江湖人士打扮,可云容月貌,秀丽绝俗,难掩国色。原先对林紫英颇有偏见的王庭,竟是在与林紫英交谈过程中,彻底喜欢上了这位明眸皓齿的少女。林紫英见他虽魁梧雄壮,却随和有佳,不由得对他卸下包袱,好感陡增。王庭见林紫英根骨奇佳,竟是想将自己的使鞭功夫传授与她。他知林紫英定是大户千金,对她礼遇有加,毫无半分亵渎之心。 陆风与林紫英差不了多大年纪,而且昨晚多亏陆风出手相救,自己才免于筋骨错断。陆风话多,总爱调侃,把林紫英逗得直笑。林紫英突然觉得,也许,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不过,她此后也没有后悔过自己认识的这两位好友。 一旁受了冷落的赵恒老大不愿意了,但是见到林紫英笑颜明媚,轻松自在,便也不去嫉妒他二人。 就在此时,有守卫来报,说皇上驾到。这把四人惊的非同小可。 “父皇怎么会亲自来我这破屋?都这么晚了!”林紫英见赵恒难得焦虑异常,连王庭陆风也是变了颜色。林紫英心中不安,暗道:“该不是与我有关吧。” 赵恒片刻回过神来,嘱托王陆二人带着林紫英去后院躲避,自己亲自拜见皇帝。王陆二人从未在皇帝面前表现与赵恒的不同寻常的关系,因此知晓事情严重,只林紫英不知所以然。 赵恒伸个懒腰,见三人远去。整理好一切,立马走向前厅。 前厅里,只有几名太监和坐在正中的一位灰发老人。 那老人一身明黄色长袍,却未加修饰。虽容色枯槁,但威仪高贵的气质却不减反增。 赵恒知道皇帝手下十八影骑均隐在暗处,看起来随意出宫一巡,实则处处暗哨。 他见到皇帝立马拜伏在地,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儿臣拜见父皇!”想他以前面见皇帝之时,连跪拜之礼都不需。可是,现在的自己遭父皇冷落,君臣之礼,冰冷无情。 皇帝冷冷地看着赵恒,却不说话。赵恒保持着伏地姿势,时间长了,腰酸背痛。他不知皇帝又是怎么了,自己是否又做了什么错事。却又不敢去问。 良久,皇帝冷然道:“林紫英在你府上,把她交出来。我带她回宫,在你这里,只怕她再次被弄丢!” 赵恒一听,冷汗直流,却不敢答话。 皇帝哼了一声,继续道:“穆煊炽这小子既是林紫英的情郎,那么我抓了林紫英,穆煊炽一定会找上门来。你对付不了他,交给父皇。” 赵恒心中苦啊,他想穆煊炽就算再傻,也不会想到单枪匹马进皇宫抢人啊。皇帝这样做,只会将穆煊炽越逼越远。不过很遗憾,他低估了穆煊炽的执着之心,也错想了皇帝的深谋远虑。 赵恒低低地声音从下方传来。“是。”皇帝露出些许微笑,道:“你起来吧。” 赵恒如释重负,在一旁太监的搀扶下勉强站直身子。他满腹疑惑,只得道:“那孩儿便去叫林姑娘过来面圣。”皇帝嗯了一声,神情冷峻威严。赵恒暗叫不好,心中打算随便找个侍女冒充林紫英。而皇帝又发话道:“让德子与你一同去,他认识林姑娘。”那德子乃是皇宫內监总管,深得宠幸。赵恒还想问他是怎么知道林紫英的相貌,只见德子满脸堆笑地做个请的手势,赵恒一脸纠结地快步离去。 半路上,赵恒实在忍不住,便找了自己的侍女柔心儿假扮林紫英。他让德子在一间房屋外等候,自己则去房间请林姑娘。“德总管,您看......”赵恒所指之意乃是少女内室,皇宫太监又是陌生人,还是就在外等候的较好。德子倒也没反对,只是小声道:“还请九殿下莫要让圣上久等。”赵恒肯定一笑,转身进屋。 不一会儿,赵恒便拉着一个身着紫衣的少女走将出来。德子细细打量眼前这位样貌普通的少女,嘿嘿一声冷笑,道:“九殿下莫非是欺负老奴年老眼瞎?弄个侍女来糊弄?圣上那边怎么过得去?” 骗局拆穿,赵恒好不尴尬。他的笑容僵在脸上,一边拉着柔心儿的手,一边拍上德子的肩膀。“德总管,你又没有见过林姑娘,怎生知晓我眼前这位不是?”德子面色狡诈,从袖里逃出一幅卷轴,上面简易描绘着一位头束金冠的少女,虽手法粗糙,可依旧难掩绝色面容。 “九殿下,这才是林紫英。皇上没有见过,可老奴不仅见过,还有了这幅林姑娘的肖像画。”德子面色沉静,可字字锥心。赵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把林姑娘交给父皇,那父皇......如果穆煊炽没去救林姑娘,父皇会不会?父皇最喜欢美女——啊,我究竟在想些什么! “九殿下,”德子轻轻伏在赵恒耳边道,“我可以保证林姑娘的安全,德妃娘娘也会保护她儿媳的安全......”赵恒诧异地看了德子一眼,心想老太监该不会是想傍着自己吧。 德子说完一切,将画卷收起,挑眉看向赵恒。赵恒叹息道:“如此甚好。只是不知父皇如何知道此事?” 德子诡异一笑,指指手中画卷,口型说道:“太子。” 赵恒大惊失色,心中如万雷齐鸣,震耳欲聋——原来,这是圈套,赵观设下的陷阱! 第四十五章 计划失算 赵恒僵硬着笑容,对柔心儿使个眼色,柔心儿立即退下。他束手无措地站在德子身边,道:“我怎么就相信你,你有什么可以让我相信的?”德子捏着手中画卷,笑道:“现在老奴与九殿下您是一条船上的人。”赵恒见他一脸奸笑,说不出地迷惑。 德子哎呦一声,道:“九殿下还不快快去请来林姑娘,可不要让陛下久等。” 赵恒心中如火烧般焦急,他不知为何,此时竟是盼望林紫英能迫不及待离开洛秦王府去找穆煊炽。可他分明又看见王庭和陆风将她带往后院。 德子依旧满面堆笑,赵恒狠下心来,去后院寻林紫英去了。 当林紫英得知这个消息,她只在心中乐开了花。见赵恒一脸痛苦,却又强装遗憾,安慰道:“圣命难为,皇上又不会要了我的命。赵王爷你就别再自责了。” 赵恒见她剪水双瞳,曲眉瘦颊。只痴痴地望着她,多希望此刻永恒,他能得到林姑娘的劝慰,胜过一切。 林紫英突然发觉,赵恒对自己的心实乃真挚,只是自己的心早已交给穆煊炽,容不下他人了。 赵恒和德子带着林紫英前往前厅,皇帝正端坐捧茶,低头啜饮。厅内灯火忽暗忽明,照得人面阴阳相界。 德子走在前面,先去与皇帝说明。等待皇帝许可,再让林紫英进厅。皇帝满意地看着德子,目光转向赵恒时又变得淡然冷漠。赵恒心中上翻下涌,着实难受,眼前只交叉闪过赵观得意的嘴脸和林紫英清丽脱俗的容颜。 不多时,德子尖声尖气的嗓音响起:“九殿下,烦劳你去领林姑娘过来面圣吧。” 赵恒脑中一片空白,愣是没反应过来。皇帝见状大怒,猛地一拍桌角,叫道:“赵恒!” 赵恒浑身剧烈一颤,似是恢复神智,连忙拜倒在地,闷声闷气道:“儿臣这就去办。”皇帝指着他不住摇头,德子则在一旁为赵恒暗暗捏一把汗。 而皇帝的脸色,在见到林紫英的面容后,自愤怒转到惊讶再转为欢喜。眼前的这位紫衣少女,不过十八九岁年纪,金冠束发,朱唇素手,乌珠顾盼,秀丽绝俗的面庞竟是像极了自己日思夜盼的那位女子。 皇帝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子,往前晃了几步。伸出手要去抚摸林紫英的面颊。一旁的德子神情闪躲,不知是喜是悲。赵恒哪里料到这般,沉不住气的他就要拉过林紫英,林紫英则嘴角擒笑,轻飘飘地退后一步,恭敬拜倒,朗声道:“小女子林紫英拜见皇上。” 皇帝听得她语吐如珠,气呵如兰。眼前所见,哪里还是林紫英,却是当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林贤妃。他见林贤妃款款拜倒,就如当年二人初见,羞中带涩,惊鸿一面。 皇帝嘴唇颤动着,温柔地扶起林紫英。林紫英见皇帝神情空洞,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不禁微微有些挣扎。可皇帝却死死箍着林紫英的双臂。 赵恒一旁观看,心惊胆跳,见皇帝此番纠缠,却又无甚危险,也就不愿出手制止。他无意间侧眼看见德子风云变幻的脸色,心中暗惊这太监居心不良,自己得多加小心。 林紫英见皇帝赤裸裸的目光射向自己,那目光中欲望,悔恨交杂,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良久,皇帝的执念淡去,他终于将目光对焦于林紫英身上。林紫英知他是九五之尊,虽无甚好感,可那内心中的敬畏,还是有的。此刻的她,心跳加速,只怕在皇帝面前露出破绽,至于什么破绽,她自己倒不太清楚。 一时间,大厅内只闻呼吸声。屋外夕阳早已落下,黑幕遮掩天空。寂静黑夜,点点烛光,一切是如此的诡异。 就这样不应景,皇帝偏偏大笑起来。他拉着林紫英的手,不顾她的感受,径直走向门外。德子察言观色,忙吩咐几个太监跟上去,又回身给赵恒打手势,示意他莫要再追。 被拖拽着的林紫英神情镇定,竟是抽空回眸轻笑,对赵恒眨了眨右眼。赵恒见林紫英并无惊恐躲避之举,心中大奇。可转念想到林紫英聪颖机敏,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在这样有恃无恐的。 而林紫英哪里需要害怕?她巴不得如此。前几日与穆煊炽绞尽脑汁想要进入皇宫,如今手到擒来,哪能不高兴。她虽不知穆煊炽下落生死,但她知晓,找回丐帮长老,调查事情真相是穆煊炽的愿望,她要助其实现愿望。内心深处,林紫英依旧希望,化解了这一切矛盾,就与穆煊炽隐居山林。 坐在皇帝御轿中,林紫英低眉垂眼,避免与皇帝一切眼神接触。皇帝则好整以暇,目不转睛地盯着林紫英。 林紫英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御轿不再晃动。轿帘被掀开,轿外黑夜更深。皇帝被德子扶下轿子,另有一名小太监来搀扶林紫英。 林紫英本以为眼前所见该是雕栏画栋,金碧辉煌,却没想到是来到了一个荒野郊外的客栈里。她见四周景物陌生,幽静诡异。不免想到皇帝与逍遥派一事的干系,只神色冷然,冷冷道:“陛下带我来此,是想让我见识一下丐帮三大长老吗?” 皇帝神情微讶,转而又笑道:“朕不知林姑娘的意思。”林紫英震慑于他的威严,也不敢过于气凌,只是温柔相问:“陛下,小女子只是好奇。之前洛秦王殿下在路上劫持我们三人,说是要为陛下治伤。唉,我们分离多日,我也想见见薛神医啊。” 皇帝抚须哈哈大笑,道:“林姑娘果然聪颖!薛神医就在此处,他可是早早盼着与你相见啊。”此言一出,林紫英竟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因激动而红了耳尖,全然忘却君臣礼仪,冲过去拉着皇帝衣袖,喜道:“好陛下,快带我去见薛伯伯吧,我可想死他了。”皇帝见她这般放肆无拘的举动,丝毫不生气。一旁的德子则觉得林紫英果然是个江湖女子,不知规矩,又想到林贤妃,两人容貌相似,可论气质高雅,当是林贤妃远超于林紫英。 而皇帝和德子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林紫英未受伦常束缚,多了份天真烂漫,符合了他对年轻时期林贤妃的一切美好愿想。 林紫英可不知道他二人的小心思,只焦急盼着薛无的出现。皇帝见她左顾右盼,轻笑道:“林姑娘别急。”说罢对身后的德子使个眼色。德子点头称诺,又瞟了眼林紫英,向客栈二楼走去。林紫英就要更上去,却被皇帝一把拉住。“林姑娘,片刻而已,不急。” 林紫英听他语含调戏,微微有些不满,却不好发作,只是哼几声,甩开胳膊,退开距离。皇帝见她一脸戒备,不禁有些黯然神伤,只想着找些话题来缓解尴尬局面。 “林姑娘,你觉得我儿赵恒如何?”皇帝想赵恒既然一直腻歪在林紫英身边,林紫英对其并不排斥,神情之间似乎关系友好。 林紫英抚着肩角一缕云丝,卷了几卷,无所谓道:“他啊,我不知道。”她不愿听皇帝这沧桑却又饱含穿透力的嗓音,几句话只想着打发皇帝。“像他这样的,长得好,武功高。在怀都该是万人迷般的存在了吧。” 皇帝见她娇柔秀美的脸庞,朱唇皓齿吐露冷漠字句,又似幻觉般见到林贤妃,便越发喜爱她。只想着把她抱入怀中,珠帘秀帷,一晌贪欢。 林紫英可不知皇帝这般替代的龌龊心思,她的目光始终紧锁着二楼。见一间房门推开,她心跳递增,只盼薛无尽快现身,好让二人离开此处,去寻穆煊炽。既然到不了皇宫,绑架皇帝也是可以的。实乃林紫英记忆忘却后,与穆煊炽一路耳濡目染,尽是些江湖生存之道,绑架坏人还是明智之举。 伴随着吱呀吱呀的木板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林紫英强忍流出眼泪的冲动,疾步快上,就要去拥抱薛无。而身后的皇帝却噙着一抹冷笑,他对德子招手,德子弯腰后退,突然将薛无从楼梯上推下。 刚跨上楼梯的林紫英大惊失色,她武功不高,此时竟没了主意。但见薛无从楼梯滚下,林紫英再也顾不得什么,飞奔而上,想用微弱的臂力阻止薛无的下坠。 好在薛无也挣扎欲站起,林紫英也就没耗多大力气。林紫英搀扶起薛无,见薛无面色苍白,翻动着眼皮,想要看看林紫英,却都做不到。 林紫英眼噙泪珠,只是呜咽道:“薛伯伯,我好想你。你是受了伤吗?皇帝伤的你吗?”此时薛无似是笑了一笑,可眨眼间,他却全身泄了力气,竟将全身力道加在林紫英身上。林紫英身子骨弱,一没注意,差点摔倒。 薛无张大嘴巴,似乎知道林紫英现下的困难处境,也想将力气夺回一些,可怎么也做不到。林紫英见状安慰道:“我先帮薛伯伯你下楼。”说罢一边搀起薛无右胳膊,一边扶着楼梯扶手,万分艰难地下了楼梯。 而始作俑者德子和幕后主使皇帝却都悠闲自在地观赏着这一出“好戏”。林紫英将薛无扶靠在树桩旁,自己一个人前去面对皇帝。 皇帝一脸平和,德子则恭敬站在皇帝身侧。 林紫英冲到皇帝面前,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秀气臻美的匕首,飞身一转,将其架在皇帝的脖子上。“皇上,你有什么预谋我虽不完全知道。但我隐约知道一些了,那你不妨看看这把匕首,你是否熟悉?” 月光倾泻于匕锋之上,银光璀璨,耀眼夺目。皇帝紧紧盯着那匕首,一时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林紫英缓缓道:“我林家子孙都佩戴这样的匕首——陛下对它该不陌生吧。” 皇帝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就像,他根本不相信林紫英会伤害他。“林贤妃身上也有一模一样的——你不用提醒我,我早知道你是她的幺妹了。她总爱提起你。” 林紫英见皇帝一脸轻松自在,浑然不把威胁放在心上,虽微有怀疑可终究没有理智。靠在一旁的薛无可为她万分焦急。 “你把我抓来,可不是就要我与薛伯伯见面的吧。你是想逼穆煊炽现身!” 皇帝的心思被猜出,却沉稳依旧。林紫英呼吸急促,她也只是随便一猜,也是之前听赵恒说的一些事。今日僵局,陡增危险,她一时间,脑里如浆糊般,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而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窜出! 第四十六章 男扮女装 穆煊炽出得洛秦王府,便去找霜华。霜华震惊地看着背袋里耀耀生光的黄金,按压住砰砰心跳,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泪眼婆娑,眼前穆煊炽的身影都模糊了。 穆煊炽将背袋交给她后,又去准备一匹快马,为她置办了新的行头。其实月夜正黑,霜华只是默默接受着穆煊炽的一切安排,她感激穆煊炽的善意,想要留在其身边,可如今看来,穆煊炽是绝不会答应的了。 穆煊炽扶着霜华上马,忽觉手背微凉。原来霜华滴滴泪珠从面颊滚下,落在穆煊炽手上,已是冰凉。霜华看着穆煊炽,好想再看清他的容颜,来记住这位恩人。可泪水止不住的流,擦不干的泪,说不出的痛。天地之间,她茕茕孑立,又能去哪?为什么穆煊炽不愿将自己留在身边? 穆煊炽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叹道:“霜华姑娘,我不过是个叫化,哪里需要人照料?你既向我吐露心声,我自将你视为朋友。离开怀都,你会更加快乐。”思索一番,将怀中一张图纸递给霜华,继续道:“你带着它,日后如遇到困难,大可去寻求当地丐帮的帮助。你只要给他们看这张图就好了。” 霜华看不见上面画的是什么,只是郑重的收回怀中,哽咽道:“穆少侠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如果......如果穆少侠要招纳仆人,可得记着我啊。” 穆煊炽哑然失笑,只是摇头,复将怀都出城的一条野路说与霜华听。霜华虽恋恋不舍,可最终还是听从了穆煊炽。此时的她,扮作男装,双腿一夹,纵马快奔。 穆煊炽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眼前幻化的却是林紫英骑马的模样。脑中一片眩晕,就要倒下,丹田剧痛。蛊毒复发,穆煊炽想到放血医治之法,从怀中取出玉镯,卷起衣袖,将里刺划向右腕。看着刀痕交错的右腕,他自嘲一笑,想自己的身子破败至此,却认为多半是自己自作孽。 他将右腕伤口简易包扎一番,想到要还赵恒的黄金,便做起那黑夜小偷勾当,不到一个时辰,在怀都各大府邸就捞来了二百两黄金。偷偷摸摸回到客栈,看着一大包裹黄金,也不羡慕。倒在床上,不由自主摸向额角先前被烫伤的一大块疤痕。“明天可得好生遮掩,万一遇到赵观,可不能叫他认出我。” 翌日清晨,穆煊炽早起匆匆逃离客栈,找了一处僻静之地,将自己的脸涂的煞白。赵观见到的是黑脸自己,如今却成了白脸,嘿嘿,可得叫他认不出。河水倒影里,乱发蓬松。穆煊炽总觉得自己这个邋遢模样会坏事,可他不会打扮,邋遢惯了,林紫英也从未说过他,其实二人都不喜打扮。 穆煊炽左思右想,还是想先洗头再说。洗完头后竟是陡生妙计,他不如扮成侍女模样,这下可谁也认不出啦。心里虽有点排斥,可想着这是为了完成计划,也得做自我牺牲嘛。当下去货店偷了一些胭脂水粉,又偷了些女子服饰。回到河边,一阵倒腾,对自己现在的形象,穆煊炽不忍直视。 他完成一切后便按计划去洛秦王府。守卫显然震惊于一个陌生女子的到访,还都以为自家王爷有在外边惹了桃花债。穆煊炽怕一大声说话暴露自己,便从背袋里掏出黄金,用极其微弱细小的声音道:“王爷见到这些黄金就一定会见我了,还要劳烦二位......” 两侍卫见他语气粗沉,还在想着浓妆艳抹的女人声音真是难听,就被那金灿灿的黄金夺住眼球。看来这女子不是一般人,两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个决定带着黄金去通报总管。 不一会,那总管匆匆奔出,见到穆煊炽,先是大惊失色,后又恭敬道:“这位......额,里边请,王爷已恭候多时了。” 于是,在两守卫目瞪口呆的情形之下,穆煊炽大摇大摆进了王府。之后,他们便听到王爷那爆炸似的狂笑...... 穆煊炽一脸无奈地看着笑倒在地面的赵恒,知他是笑自己男扮女装,也不去计较,只是大口大口地喝茶,缓解饥渴。 赵恒见到那黄金时其实就已经知道是穆煊炽来了,可没想到是个女人,而那个女人的声音却又是个男人的。于是乎,了解真情的赵王爷便毫不留情地肆意嘲笑,直至坐不直身子。 穆煊炽走到赵恒面前,猛地将他提起,冷冷道:“你再这样,正事可完成不了。”赵恒依旧笑个不停,穆煊炽双手抓着他的双肩,将他扔出数米,刚刚抵在门槛那。 “哎呦煊炽表弟你怎么这么狠啊,我就是笑一笑又怎么了?”他摇晃着扶着门站起,强忍笑意,埋怨穆煊炽。穆煊炽真是觉得赵恒内心住着两种不同的人格,他不该总是觉得看到什么就是什么,眼见不一定为实。小人之心哪里是一眼断定?君子之腹又岂能强加辨别? “哎我不这样就怕你笑死了,那可就惨了,我是为你好啊。你说说,你待会要是在皇帝面前也这样,该怎么办?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很丑,那我也是随机应变嘛,你别坏事啊。”穆煊炽走近赵恒,拿起右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突然,赵恒一把打开穆煊炽的手。面容骤然镇定下来,拍着穆煊炽肩膀道:“你这招确实妙,不过还是很......你懂的,好啦,我也笑够了,你我赶紧办正事吧。” 穆煊炽哪里信他,捏着他嘴角叫道:“你又笑了,你忍着在!”赵恒脸部抽搐几下,果不其然又笑了起来,不过这次,已经收敛很多。“煊炽表弟啊,我现在笑够了,习惯了你的样子。去父皇面前也不用强自忍笑了,对吧。” 穆煊炽翻了个白眼,道:“说正事。” 赵恒道:“你扮作我的随身侍女陪我进宫拜见我母妃,我母妃会帮你的。她以前也是江湖中人,不过这件事只有母妃和我知道,现在多了个你。父皇一直不知道,只当母妃是乐坊歌姬,出身低微,却不曾想母妃原是奕剑派弟子!” 穆煊炽听得“奕剑派”,不禁想到贾磊,或许,这位娘娘认识他。 赵恒又仔细端详了一遍穆煊炽,点点头,道:“你额角的疤痕倒是遮住了,那是赵观伤的吗?不过你可以放心,赵观暂时不会与咱们打照面。” 穆煊炽笑道:“这你都知道,果然你们两水火不容,知己知彼啊。”想到赵观八面玲珑,翻脸无情,暗暗觉得皇族之人多半会作假象,不可轻信。虽对赵恒略有好感,却提防三分。 赵恒惨然一笑,只道:“我可不稀罕那臭屁皇位。”他眼前出现林紫英的倩影,可又想到穆煊炽是自己表弟,再加上林穆二人相识在先,自己怎能插足?虽万般放不下对林紫英的爱慕,可林紫英爱的人是穆煊炽。穆煊炽虽然给人感觉冷漠怪异,可就最近几次交锋来看,他心地善良,待人真诚,偶尔爱开玩笑,却无伤大雅。倒是自己,未免斤斤计较,为一己私利不择手段。 “九表哥,”穆煊炽见他哀思流露,又听他直言厌恶皇位,对他稍稍放心,长叹道:“你说的很对,但人生中有很多事是你不能控制的。我想,不是你说不想就行......”穆煊炽忽地想到报仇一事,心灰意冷,现下是完完全全不愿再去做这愚蠢之事了。一旦掉入恶果循环的轮回中,自己,包括所爱之人,只怕一辈子脱不了身。 赵恒叹息不语,两人各怀心思,久久安静。 赵恒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转向穆煊炽,虽被他那涂得惨白的脸逼得又要笑出声,却觉得更重要的事亟待解决。 “煊炽,你去换一身衣服——换上王府侍女的衣着,你这样太花枝招展了。”赵恒憋住笑意,带着穆煊炽去拿新的衣服。 待穆煊炽换完一身衣服后,回首果不其然,看见赵恒纠结的面庞。“想笑就笑吧,人生还能像这样开心真诚地笑多少次呢?” 赵恒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指指穆煊炽的脖子,道:“你脖子那里颜色不对,我去让我的侍女给你涂些白粉。”说罢不等穆煊炽反对,转身就走。 不久,赵恒拿着一个小盒子出现,对着穆煊炽神秘一笑,道:“你自己抹一下就好啦。”穆煊炽撇撇嘴,拿着盒子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穆煊炽差点没呛死。 一旁赵恒期待的目光总是让穆煊炽不舒服,于是穆煊炽一闭眼,将“白粉”涂在脖子上——这香气真是醉人。 赵恒拊掌大笑,道:“这下别人不会怀疑你是男的了——嗯,你稍微低一些,不然你这身材有点高大啊。”穆煊炽简直不想在说什么,见他如恶作剧得逞般的大笑,只能说赵恒脑子有问题。“你下次不如自己试试。” “我不要,我五大三粗的,怎么能像?”赵恒连声拒绝。穆煊炽也不恼,只当与他开个玩笑,缓解气氛。毕竟很快,自己将离真相愈来愈近。 “你身上没兵器吧,”赵恒问道,“进宫可不许带兵器,不然可是死罪。” 穆煊炽捏了捏左腕带着的玉镯,将其隐在衣袖中,笑道:“我没那么傻,我没有武器。再说了,我也不需要武器。” 赵恒也大笑,揶揄道:“是啊,你掌法出神入化,哪里需要兵器?”穆煊炽却只笑不答,虽然他的武功高于赵恒,可是遇到赵观赵琛那样的高手,自己哪里还有还手之地? “皇宫戒备森严这我知道,只是若连累了你就不好了。” 赵恒耸肩道:“父皇巴不得我将你活捉给他。”穆煊炽见他笑得猖狂,内心却七上八下。只盼得此去一箭双雕,既能救出他们,也能探得消息。 第四十七章 靖安公主 赵恒将宫里规矩挑拣着说与穆煊炽听,穆煊炽虽极厌宫廷教条,但形势所逼,也理当遵从。 就在二人准备出发之时,门外守卫突然来报,说是临江王登门造访,有要事相商。 赵恒蹙眉沉思,穆煊炽见情形不对,又想起安福便是临江王府仆从,隐觉大事不妙。试探性地问道:“不会是咱们的计划泄露了吧。” 赵恒终于答话,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我府中的人都是我的下属亲信,他们不会偷听。临江王来的目的,我倒确实不知,但我们现下只有暂时更变计划,你看可以吗?” 穆煊炽知事情远没那么简单,点头道:“九表哥,就这么办吧。我在这里等你。”赵恒捏了一下穆煊炽的右手,道:“煊炽,表哥谢谢你的理解。”穆煊炽微微一笑,表以宽慰。 待赵恒远去,穆煊炽渐渐觉得临江王此次前来,怕是与自己当日猎杀靖安公主驸马一事有关,也不知道安福怎么样了。他在屋中坐立难安,不由自主抚向胸膛,那本金刚经完好无损,书中夹着章氏要交给薛无的信封。而那枚玉佩,则是别在腰带里,不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想到薛无,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继而又想到师父孙自鑫,该如何联系上自己。 这边赵恒接待临江王,见他面色阴沉,暗觉不妙,可面子上依旧笑容堆满。 “二哥,你是有事找小弟相商?”赵恒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知晓临江王赵宽脾气暴躁,性格乖张。这几年因为宁皇贵妃的逝世已然好了许多。 “九弟,你胆子不小啊。敢包庇贼寇!”赵宽可不与他来软的,开门见山,直冲要害是他一贯作风。 赵恒这可就不知所以然了,奇道:“二哥,你可不能污蔑弟弟我啊。这可得有证据。” 赵宽“哼”的一声,向身后摆摆手,只见他身后一个年轻男仆手中捧着一幅画,渐渐展开,上面画着一个少年男子,穿着破烂,约莫十八九岁年纪,长发未束。不用再细看,赵恒已在心底认定这就是穆煊炽了。 赵宽指着画上少年道:“这个叫化叫穆煊炽,他杀了靖安公主驸马,挟持我的仆人安福逃到怀都。我一直派人暗中查找,却没想到原来是你包庇了他,也难怪我的暗卫找不到。哼......快快交出他吧,九弟,他杀的可是你大姐的丈夫!” 赵恒大惊,万万没想到穆煊炽竟然杀了刘驸马。不过杀了也就杀了,自己也不喜欢这个狐假虎威的刘驸马,而且靖安公主也一向不待见自己。他震惊的是临江王怎么就知道穆煊炽在自己府上,还有,为何不偏不倚,偏偏这个时候来质问要人。 “二哥,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没见过这个叫化,不信的话,二哥可以亲自搜查。”赵恒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因为就算穆煊炽站在赵宽面前,赵宽也绝对认不出他。 赵宽见他这般肯定,不禁有些迟疑。回身对那男仆道:“安福,你对他很熟悉,你和洛秦王殿下走一趟。” 原来这个男仆,就是先前与穆煊炽一道来往怀都的安福。只是他又怎么要去指认穆煊炽呢? 赵恒笑道:“如此也好,你随我来吧。”当下带着安福四处查看,洛秦王府虽没有临江王府大,可也走了好大一段时辰,才走了个遍。其实二人经过穆煊炽的房间,只是当时他朝里侧假装睡觉,安福见妆粉味甚重,只道是侍女,也不细查。穆煊炽却没注意到那人是安福。 就在二人经过一僻静之处时,安福突然拉着赵恒小声道:“九殿下,安福有件事,非说不可。”赵恒轻蔑道:“怎么?你看这四处没有穆煊炽,很失望吧,不能领赏了是吧。” 安福急的涨红了脸,依旧轻声道:“穆少侠对安福有救命之恩,安福怎可恩将仇报。那幅画是我画的,但是我只是画了个大概,只要......找个死尸,穿上破烂衣裳。我家王爷是绝对看不出破绽,这件事也就这么结了。” 赵恒嘿嘿冷笑,心道安福倒是有些心机,只可惜,这不是问题根源。“既然如此,我就问你,临江王是如何得知穆煊炽在我府上?” 安福咬唇不语,赵恒搬出穆煊炽做威胁,安福只得全盘脱出:“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说的。那次太子殿下来王府上,说什么穆少侠被殿下您保护在洛秦王府......太子好像什么都知道,还说我与穆少侠一路同行......后来我家王爷便叫我画了一幅肖像画。” “那幅画太子该没看见。” 安福道:“是啊,如果太子殿下看见了。定会说我画的不像,到时候,一切都完了。” 赵恒道:“那之后,太子可再有来过?” 安福摇头道:“我不知道了——洛秦王殿下,如果穆少侠真在您府上,还请您......”赵恒立即打断,道:“我知晓你的意思,没想到你倒是有情有义。嗯,好吧。按你说的办......” 安福拍着胸口道:“殿下您放心,我家王爷现在很信任我——只是我们从哪里找尸体?” 赵恒笑道:“我们洛秦王府,也是有地牢的,那些将死之人......现将面目毁掉,然后......” 当下二人商量完毕,行动速度却极快。赵恒虽觉得此做法不妥,突然想到赵琛一事,立马叫停安福。安福见他面部表情千变万化,也就静立一旁,不去打搅。 赵恒心道:“这仆从既然与煊炽关系极好,那赵宽怎么放心让他随我查看?他为何不找亲信之人?这一切的一切,都与赵观脱不了干系。赵观究竟想做什么?我该不该信任安福?”赵恒沉吟难决,如果此时将尸体交出,只是做贼心虚。就算赵宽不追究,那赵观一定看得出自己的意图! 良久,他长叹道:“罢了,你也别弄了。我们直接去见临江王,你就说出你所见之事,其余的,交给我。”安福大惊失色,却不能违背赵恒,只得点头称是。 安福将所见所闻说与临江王赵宽,直听的他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好生尴尬。赵恒见状,趁热打铁道:“二哥,这只怕是有人想离间你我兄弟。”赵宽目光一紧,又自黯然,叹道:“我怎么也卷入你们的争斗里了呢?唉,我不该听信诱惑。罢了罢了,我懒得掺和这些事。九弟,你必须向我保证,如果你......你真的藏着穆煊炽,别叫他死。” 赵恒心中略宽,只想着此事该是告一段落了,可屋外传来一声诡异的哭喊听得人毛骨悚然。赵宽脸色微变,喃喃道:“她怎么来了?” 赵恒刚想询问,两个守卫便被打飞在一旁。此时一位白衣女子踏进们来,手中抱着个襁褓,脸上罩着层薄薄的面纱,瞧不见样貌。只一双寒光四射的妙目流波,想来是位绝色美女,只可惜鬓发苍白,已是美人迟暮。 赵恒不知此人是谁,却见赵宽走到那女子面前质问:“你来这做什么?还不回家去,我说了,此时交由我处理就好。” 那女子低声反问道:“何必呢?你武功有我高么?你能办好事吗?”她的嗓音沙哑难听,就像是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般。 赵恒见二人交流方式,似是老相识。那女子利剑一般的目光转向赵恒,厉声道:“穆煊炽就在这里,九弟何必撒谎!”此言一出,赵恒愣了半晌。那女子冷笑道:“连三姐都不认识了啊。” 原来这女子便是靖安公主赵柔,自儿子被人毒害夭折腹中,就开始变得疯疯癫癫,狠毒阴厉,学尽阴毒武功,只盼得一日手刃仇人,却没想到...... 赵恒其实也有许多年未见赵柔,见她这般,心中一酸。原先那个书卷清气的靖安公主,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举止怪异,着装奇特。 赵柔见赵目光涣散,似是看呆了,怪笑一声,将面纱揭下——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纵横交错的疤痕,断裂的鼻梁。赵恒想起三姐十年前的秀丽容貌,越发痛苦。“三姐,是谁将你伤成这样!我一定不放过他。” 赵柔厉声喝骂道:“少来!快快将穆煊炽交出来,不然的话,嘿嘿......” 赵宽见状忙道:“柔儿,穆煊炽不在这里,咱们快走吧。”说罢就去拉赵柔的衣袖。只见赵柔一挥衣袖,竟是将赵宽摔出老远。“柔儿,你!你......”赵宽奋力爬起,指着赵柔,气的浑身发颤。赵柔扬眉邪笑道:“你那点破事也要我抖露出来给九弟听听吗?”这句话果然让赵宽泄了力气。 “柔儿,你执意如此,做哥哥的就不再帮你了!”赵宽恨恨的说道。安福在一旁想要搀扶赵宽,却被一粒小石子打中穴道。赵宽猛地提起安福,就要带他离开。 “慢着。”赵柔轻叱道。又是一粒石子飞向赵宽。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突然闪现,将赵宽猛地推开,轻身回转,将小石子接在手掌心上。赵柔略有诧异,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赵恒见到所来之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使劲瞪着眼前之人,示意他离开。但是那人哪里会听他的话,只是慢慢走到赵柔面前,展开手心,那粒石子平静地躺在手掌心。 “北冥派的暗器高招‘乱石飞雨’,嗯,只可惜未臻境界,出手过重,轻盈不足。”那人声音尖锐,像是故意模仿出来的。 赵柔看着眼前这个侍女打扮的高挑少女,压下心头屈辱,扬头道:“阁下何人?只怕不是小小侍女这么简单吧。” 那少女细声细气地笑着,还捂着嘴唇,嗔道:“你该问问九殿下啊,是不?”说罢还对赵恒抛个媚眼,原本正经严肃的赵恒,在这不合时宜的场地里,捧腹狂笑。 第四十八章 丧友之痛 那少女便是男扮女装的穆煊炽,他见赵恒“旧病复发”,忙想着要逼他转移注意力。于是佯装可怜地去靠近赵柔,委屈道:“公主姐姐,你看,你这位弟弟总是嘲笑我长得丑,像个男人......我好受伤哦。”这句话不仅恶心了穆煊炽自己,也包括在场所有人。 赵柔见这少女浓妆艳抹,声音奇特,又听她言出无状,竟是又好气又好笑。 赵恒则立马止笑,却又觉得自己要昏厥过去。 赵宽趁这个机会要带安福离开,赵柔哪里给他们走,三粒石子飞出,攻向其命门穴,气海穴,尾闾穴。穆煊炽见状也不失措,脚步轻晃,接下三枚石子,顺带着将赵安二人推出危险圈。 赵柔此时可不敢再大意,右手又是一扬,唰唰唰又是十多枚石子飞出。 穆煊炽左手右手挥开,两手在石子中几下轻碰,石子皆四散落下。他只想速战速决,右手一招“落日熔金”,当头急劈,这一招快捷异常,逼地赵柔后退数步。 赵柔见他招式威猛无比,喝问道:“你不是什么侍女!你是谁?” 穆煊炽也不说话,刚刚对招之时,脸上白粉掉落不少。赵柔眼尖,心中已知此人乃男扮女装。她将手中襁褓丢向穆煊炽,穆煊炽左手出掌一推,将其推落在地。就在他分神的刹那,一道寒光摄近,只见赵柔手中多了柄精光耀眼的长剑。长剑连晃,形成一道白圈,将穆煊炽团团围住。穆煊炽想起天山折梅手中的一招,当下侧身闪过,手腕翻处,欲夺长剑。赵柔一声冷笑,横剑回指,点向他手腕。 穆煊炽见她剑招中隐有“谪仙剑法”的影子,这是北冥派“三剑归宗”中的第三剑,旨在轻盈迅捷。赵柔剑走偏锋,提剑分心疾刺。穆煊炽手腕急沉,避开这一剑。 两人斗得几十招,只得个旗鼓相当。赵恒在一旁暗暗着急,却又不好出声制止。穆煊炽再这样打下去,身份迟早暴露。 穆煊炽眼观八方,后撤数步,忽地施展轻功,足不点地。捡起地上散落的一粒小石子,拇指食指用力一弹,石子急速飞向赵柔神庭穴。 赵柔挥剑欲档,但是穆煊炽在那石子上,注入了贾磊和云霄子加在一起九十年的内功,沉稳狠辣。那石子击歪长剑,力道减缓,点中赵柔神庭穴。赵柔微微愣神,突又猛地摔倒在地。 穆煊炽抢上几步,夺走长剑,剑尖一晃,又是刺向赵柔脖颈。赵恒原先只是抱臂观望,此时却如大梦方觉,就要制止穆煊炽。穆煊炽冷哼一声,将长剑挥了开去,直插入地。 赵恒跑过去拉住穆煊炽的衣袖,缓缓道:“好了,你快退下吧。”说罢对他使了个眼色,穆煊炽却浑然不见,只是一双星眸死死盯着赵柔。 赵柔昏倒在地,赵恒急的一跺脚,就要吩咐仆从将她扶进房间。穆煊炽拦着赵恒,道:“靖安公主和临近王来的时机太巧了吧,你就不怀疑?” 赵恒不说话,只是低头为赵柔推血化瘀。就在此时,他感觉到背心被一件冰凉的利刃抵住。“煊炽,你这是做什么?”他停下手中活计,并不回身,只是向空气质问。 穆煊炽大声道:“这是阴谋,我不该相信你的......这是你联手他们给我设下的陷阱!”赵恒听他如此诋毁自己,噌地站起,怒道:“都这个时候你还不相信我?我和赵观怎么可能合作?他恨不得杀了我!我也恨不得他死!” 穆煊炽扬眉冷笑,道:“不错,你和他确实势不两立,但是,我什么时候说是你和赵观合作了?我指的那个人,是皇帝。” 赵恒额角渗汗,穆煊炽走到他跟前,状似惋惜地要为他擦汗,却被赵恒回身躲开。“赵恒,还有一种情况——你父皇利用你,来做这出假戏。我竟然相信了你——不过还好,我留了个心眼。” 赵恒怒极反笑,指着穆煊炽问道:“那你之前和我说的话,都是假的?你不想救林紫英了吗!”穆煊炽厌恶地蹙眉道:“不全是假的,你别总是这样问我。我来只是为了救紫英。你别忘了,你深中剧毒,没有我的解药,就等着肠穿肚烂吧!” 赵恒见穆煊炽一反常态,简直就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恶言恶语,大声呼叫。他突然觉得心很累,疲倦的目光射向穆煊炽,一句话没说,亲自抱起赵柔,就要离开。 就在此时,穆煊炽大叫一声:“小心!”右腕急出,将一数尺长鞭在离赵恒一步距离处逼停。 赵恒惊讶看着穆煊炽仅用一枚玉镯就制住长鞭,大惑不解。复见那长鞭成赤色,内生倒刺,极为熟悉。 穆煊炽将赵恒护在身后,启动玉镯机关,玉镯咔咔作响,细微声音一过,长鞭断为数截。赵恒失魂丢魄地任由穆煊炽护在身前,依旧抱着赵柔不动声色。 穆煊炽向前跨上几步,捡起断鞭,运气朗声道:“太子殿下何不现身?用弟妹做挡箭牌,可真是妙招啊!” 赵恒听他唤道太子,有些惊恐地抱紧赵柔。穆煊炽回眸叹息道:“你还不带公主进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太子应该就在不远处,我去找他。” 赵恒见穆煊炽又恢复先前谦和有礼的模样,只是摇头,不愿去听穆煊炽的话。穆煊炽急道:“还不快走啊,你以为你是太子对手?我先前说那话是为了激他,为了让他靠近些,不然我难以判断他的位置。” 赵恒恍惚地被穆煊炽推着走,穆煊炽拍拍他的面颊道:“才激你几句,你就比太子还沉不住气。”穆煊炽狡黠轻笑,赵恒见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冷冷道:“如果你说的就是真的呢。”穆煊炽微微一愣,笑道:“我早和赵柔公主交手时便感觉到赵观就在附近,可距离还是超出了我能决定的范围。于是我只有与你装作......才能逼他靠近偷听,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啦。也怪我,没想办法示意你。” 赵恒突然狠狠地瞪了穆煊炽一眼,道:“穆少侠果然武功高强,聪颖机智,我是万万比不上你的。”穆煊炽被他这么一呛,微有委屈,可也不气恼,只道:“九表哥,都是我不好啦,你别再生我气了,好吗?” 赵恒从小到大除了皇帝和叔父,又有谁敢对自己大呼小叫。他本来因为穆煊炽是端穆郡主的儿子,对他已稍有好感,又见他不顾形象地男扮女装,更是佩服他的随机应变。但其实内心深处,他依旧是嫉妒穆煊炽的——一个身份卑贱的叫化,就算是有皇族血脉,却是早已身败名裂的武阳王一脉——能得到林紫英的芳心和皇帝的关注,他凭什么? 穆煊炽见赵恒如此斤斤计较,有些心灰意冷。赵恒淡淡地瞥了穆煊炽一眼,默不作声离开大厅。穆煊炽被他的冷漠刺伤了,想他先前被赵恒毒哑,却从不计较。而赵恒就仅仅因为这些“应急”话语,对他冷嘲热讽。果然,还是不能轻易将善意托付他人,不然最终受伤的是自己。 大厅徒留穆煊炽叹息之声,门外却突然传来拊掌之声。 穆煊炽仰着头,闭上双眼,淡淡道:“赵观,你究竟想怎样?” 门外之人桀桀怪笑,拿出一物事,在门槛处咚咚咚敲个三下。穆煊炽一惊低头,飞奔向屋外。地面掉落着一个包裹,血腥味犹重。穆煊炽战战兢兢地将包裹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穆煊炽“啊”地一声跌坐在地,待看清人头面貌,竟是惊地痛哭流涕。 那死不瞑目的首级,确是花景正。穆煊炽捂着嘴巴,痛彻心扉,跌倒在一旁,泪水决堤。他伏在地上,不忍去看包裹。却又死命地捶着地面,直到拳头鲜血迸流。 他哭得浑身酸痛,失去了一切力气。眼前一片模糊,只是那血腥之气远远散不开去。他哭地头昏脑胀,眼前却渐渐浮现花景正温和慈善的笑容。 ...... “炽儿,老花带你去爬山,哈哈哈,山上有好多好玩的!”年仅五岁的穆煊炽,颤颤巍巍地,倔强地跟在花景正后边。走的累了,花景正就将他扛在肩头。 ...... “老花,我好累啊,不想再学那什么掌法了。”十二岁的穆煊炽趴在地上,花景正按摩着他酸痛的肩膀。“炽儿又想老花教你轻功了是吧,嘿嘿,基本功还得扎扎实实地学。” “老花,这样......你和师父说说,我休息半天,你教我弹琴!”穆煊炽撒娇似得缠着花景正,拉着他的手荡来荡去。 “小炽儿就知道享受。好!那你可得乖乖学哦。” ...... “老花,你别拦我了。我长大了,师父答应我了。我离开丐帮两年,两年后我再回来。”十六岁的穆煊炽紧紧拥着花景正,花景正知道自己留不住穆煊炽,将自己一直偷留着的图纸交给穆煊炽,上面标示着云霄子的住处,以及机关暗道。 “炽儿,这是我私藏了十六年的。我知道,你一定想为端穆郡主报仇。这地图原是端穆郡主的,当时放在你身上,师兄......一直想毁了它,他不愿你去报仇的啊。可我终究有私心——我希望郡主的儿子可以获得逍遥派至上的内功。报复云霄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废了他的武功。你要记着,运用我教你的斗转星移大法,将他的内力吸为己有,于你是大大有益。” ...... 穆煊炽倒在地上,仰面对天,泪水纵横,“老花,你一直都是为我着想的......都是我,是我害了你......”他呜咽着,只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眼前一阵发黑。 “谁杀了你?谁杀了你!是赵观吗?啊——”穆煊炽发疯似地站起,摇晃着又要摔倒。勉强扶住门柱,颤抖着双臂,将包裹抱在怀中。 此时他脸上所涂白粉尽皆被泪水冲刷,露出本来面目。穆煊炽索性打散头发,抱着包裹。狂奔出门。 洛秦王府这时不合时宜的寂静,四处无人。连那些本该驻守岗位的侍卫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偌大的府邸,只有疯癫成魔般的穆煊炽,抱着一团血淋淋的东西,忽上忽下。不一会儿,竟是直直冲向了怀都城外。 第四十九章 再遇叔侄 穆煊炽漫无目的地狂奔,他已经疯魔了。泪水使他看不清眼前一切,心中只是一直呐喊着要手刃仇敌。为何上天如此不公,善良的人就遭侮辱杀害,恶人却永远逍遥法外! 他奔到城外的一条小溪,竟也不止步,直冲进去。只听得哗啦一声,穆煊炽整个人跌入水中,他情急之下,右手托着包裹提飞上岸。溪水四溅,他仰面浸入水中,冰凉的溪流,冲刷着滚烫的热泪。他竟是忘了挣扎,只想一直沉下去。 良久,穆煊炽呛了几口水,猛地跃出溪面,扑倒在溪岸,死死抱着那血污包裹。他缓缓地撕下衣角,蘸上清水,为其擦拭。“老花,老花,你能听见我吗?老花......你对我那么好......你走了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只剩下师父和紫英......其他人也不知去了哪儿......老花,老花......” 他伤心过度,一时也没能想到花景正是如何被人所杀。远在弈剑山庄的花景正是在赶赴怀都的路上被人截杀,还是就在弈剑山庄?收到穆煊炽信封的李清沅也不知来了没有? 溪水的洗涤下,穆煊炽额角长长的疤痕显露。他眼角红肿,嘴唇苍白。发丝滴着水珠,衣服湿透。突然,穆煊炽似想起什么,连忙将藏在衣中的《金刚经》取出。奇怪的是,这小册子除内页浸湿之外,封皮毫发无损。书中的信封边角微湿,在《金刚经》的保护下,也是暂逃一劫。 穆煊炽抱着包裹,坐在树桩旁,《金刚经》和信封放在身侧。他双目空洞,无声无息地坐了良久。身上没带银两,便在附近农户家偷了几件衣衫,他本不愿这样。可是飞来横祸已让他心疲力竭。 他换上衣服,将册子和信封装好,有将玉佩别在腰间。用另一件干净衣服重新包着花景正的头颅,喃喃道:“老花,我知道你最爱安静,我就把你葬在山顶之上......那里很好,没有人来打搅你。” 收拾好后,穆煊炽提起猛奔。不到一个盏茶功夫,寻到稷山。纵身上山,四周树木丛生,山石嶙峋,虽是日头当照,却也极为凉爽。 穆煊炽奋力地用双手掘土,只掘的十指鲜血淋漓。他眼前又是模糊一片,哽咽着,将包裹恭恭敬敬埋了进去。找了块大石竖立一旁,又寻了一个尖利石块,刻上了碑文。 穆煊炽擦干汗水,泪水,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响头,道:“三日之内,炽儿一定找到那奸贼,为老花报仇......得要他千刀万剐......”说到最后,语不成章,泪水混杂着汗水,滴滴落入泥土中。 他在墓碑旁逗留很久,直到日落西方。才似有了神采,“老花,我这就去寻凶手!”说罢仰天长啸,声震幽谷,回响不绝。他留恋地看着墓碑,突然猛地纵身下跃,四处攀登借越,风驰电掣般奔下山去。 待得奔到平地,他也丝毫不减速,只是暗蕴奕剑太和心经和北冥神功。一路奔回怀都城外近郊,见一队人马向西北方疾驰,为首一匹骏马银鬣乘风,铁蹄溅石。 穆煊炽不动声色藏在一大树之后,队伍越驰越近,穆煊炽定睛一看,不知是喜是悲。 那白马主人是个锦衣华服的贵介公子,华贵非凡,器宇轩昂。穆煊炽心中暗暗寻思:“不知紫英的二哥怎生到了这里。”距离虽远,可穆煊炽不会忘记这是林紫英的二哥林元瀚。 就在此时,那锦衣公子左手一扬,一精光匕首冲着穆煊炽方向疾驰而来。穆煊炽大惊,闪身回避,却不知自己怎么暴露位置。 林元瀚足尖在马背上一点,向着穆煊炽所在方向奔来,“何人偷窥,何不速速现身!”那先前匕首插入树干,想来是为了逼穆煊炽现身,并无伤害之意。 四周树木虽多,可穆煊炽来不及撤身,便被林元瀚抓住肩膀。穆煊炽背对他,左肩一沉,就要滑开。可林元瀚武功高于穆煊炽,此时右手紧抓住穆煊炽右肩,力道蕴劲,穆煊炽差点没被压倒。 林元瀚叫道:“这位少侠还请问尊姓大名。”穆煊炽始终别着头,不让他瞧见自己。三年前自己为与林紫英浪迹天涯,可是得罪了林紫英的两位哥哥。如今相见,却又不见林紫英,保不准又要大打出手。他急于找到凶手,或者说,找到赵观,不愿与林元瀚多纠缠。 穆煊炽左手得空,向着林元瀚脖子处猛地划去。林元瀚只觉眼前银光一闪,加在穆煊炽肩上的力道一松。穆煊炽身子一滑,脚踏八卦阵图,倏地消失不见。 其实那一瞬间,林元瀚见到了穆煊炽的面容。但穆煊炽一来个子变高,二来面色灰沉,与自己当年所见区别较大,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穆煊炽逃了开去,复又原路折返,想起师父所说在客栈等自己。而怀都城外,只有一家客栈——林元瀚所带人马不就是赶往那个方向?啊呀,不好,该是出事了。穆煊炽想到师父,继而又想到花景正,一阵酸痛,提起精神。奔向那客栈之处。 这一路脚程甚快,不多时,见那孤零零客栈前停了数匹马,那林元瀚的白马赫然在其中。只是出奇的寂静,就像这些人凭空消失一般。 他放慢脚步,屏气凝神。见客栈门户大开,却无老板小二,四周桌子皆空。上了二楼,也是房门皆开,走过数门,皆无一人。 穆煊炽下了二楼,忽见后院石井旁有打斗痕迹,走近一看,见地上四散落着的是一些树叶和绳线。眼角被一金光闪耀的物事夺去目光,在尘土埋葬之下露出一个边角。穆煊炽伸手扒开泥土,将其拿起,却是林紫英的束发金冠! 他擦拭着金冠,心中越发不安。难道紫英逃出了皇宫?又或者,她根本就没被带去皇宫?他往石井中看去,黑黝黝的哪里看得清?眼看夕阳将落,光线变暗。穆煊炽在石井旁晃悠,总觉得其怪异异常,只不过自己没有探清门道而已。 就在他立在井边沉思之时,身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靠近。穆煊炽疏于防范,被那黑影猛地推入井中。穆煊炽“啊”地一声,反应极快伸手后抓,抓到那人的衣袖,只听得“刺啦”一声,穆煊炽撕下那人衣角。失去支撑,直直坠落。 他本以为该是掉入水中,却没想到承受自己坠落的却是一些软软的东西。他从那些东西上爬起,左手右手摸到的都是一些毛发衣服之类。黑暗之中,看不清什么。穆煊炽左脚先出,却又是滑了一跤,摔在一个非常熟悉的物事上——人的胳膊! 穆煊炽大惊跳开,又忍不住四处摸索——胳膊,脚,鼻子——这些都是人,是死尸!难怪这等难闻气味! 这石井四壁滑腻,皆无出口,唯一逃离的途径便是井口。穆煊炽思索一番,突然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道:“对不住各位......各位好汉英雄,也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说罢开始将尸体分为两排,一个一个往上堆将起来。这些尸体显然是不久被杀的,身上还没有虫蛆。 夕阳落下,黑夜将至。穆煊炽一边往高处堆,一边仔细听着井外动向。在离井口不逾数尺距离之时,穆煊炽听得脚步声纷至沓来。忙贴紧石壁,蕴奕剑太和心经闭气凝神。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东西在石井上敲了数声。 “你确定把他推下去了?”这个人声音很熟,苍老却柔和。穆煊炽一时思路阻塞,竟是想不出是谁。 “是,下面没有活路。他必死无疑。”穆煊炽识得他的声音,是赵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赵观自己送上门来,就算穆煊炽武功略逊一筹,也当报花景正之仇。此时他的心中只想着赵观与这事脱不了干系,却又忘了先前自己想着的调查一事,直接认定赵观就是凶手。 “嗯,这件事不能让你父皇知道!你知道吗?你父皇对那穆煊炽可是关心的紧。” “叔父,利害关系,我都明白的。”穆煊炽听赵观叫那人“叔父”,想必便是那开山王赵琛了。 “嗯......你现在去见你父皇吧,他也该等急了。这里的事交给我——你不用担心,皇上在密道之中,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你还不速速前往?” “叔父,那侄儿便去了。” 穆煊炽听到赵观离开的声音,心中暗道:“皇帝便在附近?那紫英会不会也在?皇帝又几时关心我了?啊,多半是为了寻龙剑诀。原来赵观赵琛都是恨不得我死的,那皇帝倒是想我活着。嘿嘿,我何不就去跟着赵观,去见那皇帝。” 井外赵琛道:“放把火烧进去。”“是!”周围人齐声答道。 穆煊炽暗道不好,此刻只能孤身突围,只盼得不要和赵琛正面交锋,不然自己的计划都要落空。见离井口的距离已近,自己完全可以施展“纵云梯”跃出井口。 想罢蕴劲一提,如箭离弦般直冲而上。在井口处双手一攀,荡道井外。 赵琛听得声响转身一看,见穆煊炽竟是完好无损逃了出来。暗骂赵观办事不力,身手未停,长鞭摔出,立马卷向穆煊炽。 穆煊炽往地上一伏,长鞭扫过头顶。他见这一战在所难免,不禁打起了皇帝的主意,既然皇帝想要见他,且就在附近,那他大呼小叫把皇帝弄来,也好助自己脱身。 “赵琛你要死啊!皇上的旨意也敢违抗!”穆煊炽一边躲闪,一边破口大骂。 赵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叱喝道:“小杂种乱说什么屁话!”如此全然没有初见时的儒生风范。 “哈哈哈,你个胆小鬼,伪君子!”穆煊炽见他鞭力愈加狠辣,自己已难以招架,只是徒占据言辞上的优势,分他注意力。 赵琛却突然收手,穆煊炽见状也不去想他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转身就逃。 赵恒冷冷一笑,朗声道:“且慢!穆少侠就不想救朋友了吗?”说罢对身后招招手,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抬了出来。 穆煊炽果然止步,回头一看,脸上血色尽失。 第五十章 世事难料 安福浑身血污,神情萎靡,周身被荆棘捆扎,伤口冒血,有气无力。赵琛阴厉一笑,揪起安福的衣领,突地将他摔在面前。他摆明了是要给穆煊炽看。 穆煊炽睥睨不语,抬眼望着赵琛,淡淡道:“他是谁?怎生是我的朋友?” 赵琛蹬上安福的背心,猛地用力,安福喷出几口鲜血,眼皮上下翻动,想要看着穆煊炽。穆煊炽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赵琛。 赵琛大笑道:“原来穆少侠也是重利轻友之人啊......嘿嘿。我可是知道,你是怎么来的怀都,又是怎么逃出我的赵宽侄儿手心的——都是这个贱奴!”说罢迅疾提起安福的头发,让他的脸朝着穆煊炽的方向。 安福浑浊的眼里似乎含着泪水,穆煊炽狠下心来,知道如果自己承认与安福关系匪浅,那样只会更加害了他。当下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赵琛没想到他会如此绝情,只得下狠手。抽出长鞭,钩里带刺,一鞭下去,便是一层皮肉。 安福惨叫出声,呼喊的却是穆煊炽的名字:“穆少侠!煊炽——救救我!” 穆煊炽攥紧手掌,捏着冷汗,不去理睬。赵琛大怒,扬鞭就要打向穆煊炽。疼痛难忍的安福却突然大叫:“端穆郡主对我母亲有恩......”穆煊炽竟是立即回身,几步抢近安福身旁,左腕玉镯夺住鞭梢,右指急点向安福哑穴。 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赵琛竟是看呆了,心想这小子武功进展如此之快。其实,穆煊炽比起赵琛依旧差得远,只是他一来出其不意,而来赵琛稍有分心,被他有机可乘。 赵琛想抽回长鞭,却发现不知为何,自己的兵器竟然是被穆煊炽左腕紧紧锁住。穆煊炽按动玉镯内机关,左脚上踢,回身一转,将长鞭倏地折回。 赵琛弯腰躲避,而长鞭一时不受控制,所到之处,竟死了不少自己人。赵琛神情古怪地瞧着穆煊炽,又瞧瞧他毫发无伤的左腕,惊道:“老叫化子又叫你什么奇怪招式了?” 穆煊炽想到先前他放自己和师父离开,放言下次再见,必当赶尽杀绝,也不敢掉以轻心,只道:“师父武学博大精深,我只是学得皮毛,这样卖弄,却是献丑了。” 赵琛瞪了眼安福,突然问道:“我听太子说你冒充端穆郡主的儿子招摇撞骗?”穆煊炽心中好笑,不以为然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端穆郡主的儿子早就死了,我何必冒充个死人?你就听赵观一面之词,可不是太糊涂了,谁知道是他利用你,还是你辅佐他?” 穆煊炽慢慢地将安福拖到自己身边,赵琛察言观色,却不加阻止,只道:“那安福为何要提到端穆郡主,一提到她,你就来救他了?你和端穆郡主一定有脱不开的联系。” 穆煊炽扶额冷笑道:“我说赵大爷,你好歹也是个武学大宗,怎么这般亲信他人胡言乱语?我是个土生土长的乞丐,哪里敢和皇室攀关系?”他一边说着,一边计算着逃跑线路。为今之计,当先带安福安全的地方,摆脱赵琛,再来寻紫英。 赵琛厉声道:“我说过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杀了你和孙自鑫。哼,今日,你别想活着走出去。” 穆煊炽眼角轻轻一撇,见赵观带着一个中年人走来。那人衣着华贵,穆煊炽见他腰间配剑乃上川名剑,知晓此人乃当今圣上。思索一番,立即开始吸引赵琛注意力,好让皇帝亲耳听见赵琛的谋逆之话。 “啊?我没听见,你想杀我?哈哈哈,皇上可不许你杀我,你这是违背圣旨!你也该杀!”他大声疾呼,直叫的赵琛心烦意乱,随口甩出一句,“别拿皇帝压我!今日,你小子必须死!” 穆煊炽不依不饶,扮个鬼脸,吐着舌头道:“皇上乃是天子,九五至尊,你不过就是个王爷,也敢说话如此放肆?!” 赵琛怒道:“臭小子,我今日非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罢,鞭子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裂空风啸,穆煊炽竟不闪躲,硬生生地受了这一鞭,右臂被撕裂一道血口子。赵琛看着一脸喜悦的穆煊炽,只道他是被自己吓傻了。 穆煊炽就势往前一扑,大叫一声“啊呀”,捂着臂膀兀自呻吟。赵琛这才回身,却立即呆住了。 赵观一脸不屑地抱臂,而他的身旁站着那不怒自威的高贵男人,则是当今皇上赵盛。 穆煊炽心中松了口气,没想到自己小小伎俩,还真没让赵琛发觉身后之人。 赵琛一时间不知所措,手执长鞭,鞭尾滴滴答答地留着鲜血。 原本和赵琛一起密谋杀死穆煊炽的赵观,此时竟与皇帝站在一起,到让穆煊炽有些摸不着头脑。 趁着三人目光对峙之时,穆煊炽渐渐后退,想要起身拖着安福离开。既然闹到这个份上,如今找紫英却只是难上加难,还得仔细寻觅良策。 赵琛突然收回目光,右腿一蹬,将穆煊炽即将抬起的左腕踩在地面。穆煊炽蹙眉后摔,转回身子,右手猛击赵琛右腿,想要挣开。可没想到赵琛岿然不动,只是所使之力愈加沉重。 就在此时,赵观发话了,“叔父,你这是做什么?父皇不是说了要留活口吗?” 赵琛冷笑不语,脚上不依不饶,穆煊炽痛得眼前一阵发黑。“是啊,我没有杀他。我是要抓住他,”赵琛说罢弯腰将穆煊炽抛起,摔在皇帝与赵观面前,自己又拜倒在地面,道:“皇兄,这小贼武功高,狡猾的很,不这样哪里收的住他?” 穆煊炽右臂要撑着自己的身子,已极为艰难,左碗如断裂般剧痛,右腕又鲜血未止,实在狼狈。 赵观眼底闪过一丝恼恨,旋即又对身旁的赵盛道:“父皇,既然抓到了穆煊炽,那我们......” 皇帝摆手制止他的话头,沉声道:“先把他带回去。别让他再次溜了。” 赵观低头忙道:“是,父皇,儿臣定不辱使命。”说罢对赵琛瞥了一眼,走向穆煊炽,出手重点他的耳门穴。穆煊炽头晕耳鸣,晕倒不起。 皇帝赞许地看了赵观一眼,转身离去,也不去和赵琛说话。赵观冷冷地看了赵琛一眼,背负起穆煊炽,追随皇帝的脚步。 而赵琛则是呆滞地看着皇帝凭虚御风般高超的轻功,心中则想被赵观这小子背叛,日后怕是再难得皇帝信任——而自己的轻功,比起皇帝这般足不点地,腾云驾雾般的绝世轻功,差的是极远的。顿时一片迷茫,灰心丧气。 身旁的安福极力想说话,无奈被点哑穴,只得呜呜地发些微弱声音。赵琛冷笑道:“不,我哪里输了呢?我忘了,还有你啊。”说罢解开安福穴道,伏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安福脸色大变,不知是喜是悲。赵琛拍了拍他的脸颊,笑道:“我总算知道了,穆煊炽果然就是赵赟的儿子。赵观啊赵观......今日之辱,我必将原数奉还!” 赵观带着穆煊炽来到客栈中的一个密道里,深入数尺,灯火通明,竟是成了一个极大的会议厅。亮光所到之处,竟是坐满了人——林元瀚及其随从,林紫英,薛无,孙自鑫,孟玄凌夫妇,还有先前失踪的那些武林高手们。 林紫英一见到赵观背上的穆煊炽,惊地直站起来,却被林元瀚冷着脸拉着坐下。 皇帝坐在一张华丽装饰的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品着茗茶。四周所坐之人竟皆神情淡漠,除了林紫英焦急的面庞之外。 赵观将穆煊炽放在一张椅子上,面向众人,朗声道:“各位英雄豪杰,大家想必认识这位穆煊炽穆少侠吧。”周围窸窸窣窣,人们交耳相谈,赵观等声音渐歇,继续道:“这位穆少侠乃是本朝端穆郡主的儿子!”此时孟玄凌和云裳的表情已难以用震惊来形容了,除林紫英孙自鑫外,大都惊讶难驭。 皇帝神情镇定,只是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四周武林人士。林紫英面色焦急,竟要落下泪来。林元瀚见妹妹这般,好生气恼,又听得穆煊炽竟是端穆郡主的儿子,只是对他鄙夷更甚。 薛无心中叹息,可面子上却依旧展现不出什么。 赵观见四周反响在预料之中,不免沾沾自喜,道:“众豪杰皆知,我大宸帝国自建国以来,寻龙剑诀乃是镇国之宝,当然,也是武林至尊。” 四周人皆高声喝彩,却不知他们在武林大会当日,又是如何利欲熏心,争相抢夺那魔教翻录的《寻龙剑诀》。 “可就在二十多年前,《寻龙剑诀》中极其重要的书页,却无故丢失......当然,这定是有人偷盗所致!至于魔教所偷之本,则是已经残缺的《寻龙剑诀》,全然无用!” 周围皆有叹息悔恨之意。皇帝赵盛依旧默不作声,却一直盯着林紫英秀丽娇柔的面庞——她真的太像华珺了,华珺也用那样的表情看过自己。 赵观见皇帝目光锁在林紫英身上,竟也是同时想到了林华珺,可惜赵盛永远不会知道林华珺最爱的人其实是赵观。 赵观收回思绪,继续道:“而我们现在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穆煊炽手上就持有这《寻龙剑诀》中缺失的书页!”说罢做个请的手势,对象却是孙自鑫。 林紫英愤恨地瞪了眼孙自鑫,心中却为穆煊炽担心不已。 孙自鑫并未理他,赵观内心恼火,心道你还摆起架子来啦。“孙帮主?”孙自鑫仍不回答,而在他一旁的掌棒龙头魏迁一向严肃稳重,今日却不知怎的怒火中烧,大叫道:“帮主,我们丐帮出了个叛徒啊,我可是亲眼看见穆煊炽杀了花师兄的啊!” 此言一出,四周竟皆哗然,要知道花景正乃是执法长老,在丐帮地位仅次与孙自鑫,却没想到,竟是被穆煊炽杀了。 “帮主,我知道你一向偏袒穆煊炽,可这是我兄弟三人亲眼所见,那里有假!”一旁的传功长老梁余道,掌钵龙头史达信皆面怒愤懑之色,不住叹息。 林紫英见状再也忍不住,怒道:“怎么可能,当日在弈剑山庄之时,花伯伯身受重伤,是穆煊炽悉心照料的。穆煊炽武功哪里及得上花伯伯?哪里打得过他?” 魏迁冷冷一笑,道:“林姑娘,,这正是我要说的——花师兄知道了穆煊炽的一个惊天大秘密,才被穆煊炽极其同伙赶尽杀绝的!” 众人皆奇,纷纷道:“什么秘密?” 魏迁指着薛无道:“薛神医知晓详细,由他来说再好不过。” 赵观和皇帝对视一眼,皇帝面不改色,赵观却兴奋不已。 第五十一章 同仇敌忾 薛无缓缓站起身子,四方作揖,叹息道:“我当真没料到,穆煊炽竟是如此卑鄙之人——也难怪,他是前任魔教教主的儿子,自然邪佞异常。” 众人听得魔教一词,竟皆大怒,孟玄凌心中大震,低着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林紫英听到这里气得要晕倒,为何这些先前的朋友要和煊炽反目成仇呢?煊炽是被冤枉的啊。为什么连薛伯伯和孙帮主都不愿信任煊炽? 薛无继续道:“当日我在天绝山机缘巧合之下,竟是见到前任魔教教主......”他想到孟玄凌定不愿听到自己大哥的名字,也就跳过这茬,“他承认了当年对端穆郡主做的不耻之事,也承认了穆煊炽便是他与端穆郡主的儿子。” 众人的目光投向孟玄凌,有人心中惋惜,有人嘲讽。皇帝微微蹙眉,似是不愿听到皇族郡主的丑闻,赵观脸上却露出嗜血之笑,他就是希望这样,他的母亲苏皇后当年与端穆郡主关系极差,他也就希望穆煊炽能和端穆郡主一样——身败名裂。 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孙自鑫说道:“我当初要知如此,唉,也不至于污了我丐帮的名声。”魏迁急道:“帮主,我们可得为花师兄报仇啊!” 孙自鑫微微点头,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隐瞒。太子说的不错,穆煊炽身上确实有那寻龙剑诀残页。而我师弟,确实为其所杀——因为这世界上,能使西癸神功的确实只有穆煊炽一人。” 赵观双眼放光,走到穆煊炽身旁就要搜查。这时,林紫英却脱离二哥林元瀚的束缚,挺剑跳出,挡在穆煊炽身前,叫道:“你们这些人都是疯子,只知道冤枉好人!你们别想伤害煊炽!” 赵观见状冷笑,伸手拨开林紫英剑刃,朝着林元瀚道:“令妹只怕一时糊涂,被穆煊炽迷了心窍。”说罢将林紫英推向林元瀚,林元瀚起身就拉住林紫英衣袖,满面怒气,林紫英恨恨地看了一眼林元瀚,使劲躲开。 赵观嘿嘿一笑,到叫林元瀚不好意思。周围人也是看戏似地瞧着林紫英,林紫英哪甘示弱,一一瞪了回去。她瞧着自己二哥,突然道:“你别拦我,放开。”语气间毫无敬意,冷若冰霜。林元瀚怒道:“三妹,你别添乱!” 林紫英猛地划开剑锋,只听得刺啦一声,衣袖裂开。林元瀚呆愣半晌,手中犹自拿着那截衣袖。“二哥,我从没想过,原先那样支持我的你,如今也成了这种乌合之众,人云亦云。” 她冷眼环视四周所有人,突然右手挽个剑花,直挺挺刺向赵观。赵观面上犹带微笑,身子一侧,指尖一弹,将剑锋斜了边去。 林紫英则趁着他分神之际奔向穆煊炽,死死抱住他的身子,见他昏迷不醒,知晓是穴道受制。她与穆煊炽相识的三年,虽武功无甚长进,可解穴功夫得心应手。在其耳门穴处推血几次,穆煊炽闷哼一声就要转醒。 赵观怒喝一声,左掌挥出,打向林紫英。林紫英明知躲不过,却也不畏惧,只是站在那,突然感觉整个人双足腾空,竟是被人抱起。那掌风便从足底飞出。 林紫英又惊有喜,紧紧环着那人的脖子。 赵观见穆煊炽竟然这么快就醒过来,虽惊讶,可也不担心。如今穆煊炽算是身败名裂了,这些江湖豪杰,又哪里会帮他。此时,只怕他是插翅难逃了。 林紫英满目柔情地注视着穆煊炽,突然瞧见他额角狰狞的伤疤,心疼地流出泪来。她轻轻地抚着那道伤疤,哽咽道:“煊炽,谁伤的你,谁伤的你?一定很痛吧......煊炽。” 穆煊炽将她缓缓放下,想要抬手去擦拭她的泪水,双臂一阵剧痛,竟是抬不起来。林紫英见他面色苍白,见自己紫衫上沾有鲜血。低头一看,见穆煊炽右臂一道血口子,想必是伤口裂开才会这样血流不止。 林紫英流着泪,要替他包扎。穆煊炽坚定地看着她,柔声道:“紫英,咱们先离开这个鬼地方。”说罢瞧向孙自鑫的方向,见他面无表情,心中一酸,脱口而出:“师父。” 孙自鑫却不理会,只对身边的魏迁耳语几句。魏迁站起身子,怒道:“穆煊炽,你害死花长老。我丐帮上下定不会放过你!你也别喊我师兄师父了。” 其实先前穆煊炽虽自昏迷,也听见他人议论,不知花景正的死如何扣在自己头上。而听得一生敬仰的师父也不愿信任自己,心中便如堕冰窖,寒入骨髓。 “师父,你就像我父亲般。你抚养我长大,丐帮就像我的家。我怎么会做那禽兽不如之事?” 孙自鑫突然抬头,冷冷质问道:“你父亲是魔教那教主,你这般说,是说我是魔教奸人?” 穆煊炽语气一软,道:“师父,我哪里知道自己生父是谁?师父,你请听我解释,我......”“不要再说了!”孙自鑫从来没有这般厉声训斥过穆煊炽,穆煊炽神色酸楚,只是拥着林紫英,说不出话来。 孙自鑫走上前来,林紫英见他神情阴狠,就要护住穆煊炽。穆煊炽将她扶住,淡然一笑,道:“师父,你不愿听炽儿解释吗?” 林元瀚见穆煊炽当众与林紫英这般亲密,忍不住切齿痛骂:“穆煊炽!你倒行逆施,残害师伯!真是可耻!” 孙自鑫正色道:“你那《金刚经》可有何人看过?”穆煊炽道:“师父......只我一人翻看。” 赵观听得二人终于谈到《金刚经》一事,大喜道:“如此说来,这东西在你身边?还不速速交出,难不成想给你魔教称霸天下吗?” 穆煊炽突然恶狠狠地回瞪赵观,道:“我说了,我不是魔教中人。”赵观一瞬间有被他震慑住,但旋即换上一副臭嘴脸,大笑道:“在场诸位皆可作证,你不仅是魔教妖人,杀了执法长老,还偷了我皇室之宝《寻龙剑诀》残页!” 四周人开始起哄,竟连薛无,孙自鑫也都确认无疑。穆煊炽却依旧盼望着孙自鑫相信自己,只见孙自鑫伸出手来,喝道:“把打狗棒交还与我。” 穆煊炽惊道:“师父,那日夜晚,我将打狗棒还与你了......” 林元瀚在一旁插话道:“你难道是说孙帮主说的是假话?” 一旁的梁余道扼腕切齿道:“小畜生,我丐帮待你不薄,你何得以做出这等欺师灭祖之事!” 静默良久的孟玄凌突然插话道:“他既是端穆郡主的儿子,自是与她母亲一个德性。”周围人纷纷声援,有些许不知十九年前往事的人只道孟玄凌被戴了顶大绿帽,却也不知穆煊炽又是怎么一回事了。 穆煊炽本来极其厌恶孟玄凌,见他如此侮辱母亲,登时大怒,咬牙切齿道:“孟临川究竟是你与端穆郡主的孩子还是与云裳的孩子,你又怎么不说清楚了!” 众人竟皆安静,多数人都认为孟临川是端穆郡主与孟玄凌的儿子,却没想到端穆郡主的儿子却是穆煊炽。 穆煊炽冷笑一声,道:“我出生于盛德十一年秋,而孟临川生于盛德十年冬......你在这时已认识云裳,与她在外偷情......” 云裳面色一片煞白,她最怕别人提起这段往事,如今由穆煊炽这般刺耳地当众挑明,大惊失色,直叫道:“闭嘴——闭嘴!” 孟玄凌连忙安慰妻子,怒视穆煊炽,厉声道:“小杂种莫要乱说!”“那你为什么对外宣称孟临川是端穆郡主儿子?是了,因为你心虚,你明知道是你自己不忠,却要将罪责强加于端穆郡主!” 林紫英见穆煊炽脸色愈加苍白,呼吸愈加急促,知晓他是受伤虚弱,捏住他的手腕,将柔和内力缓缓输入。她虽修为不高,可林家家传的疗伤之技却还是有的。 穆煊炽感激地对她报以一笑。心中却担忧如何带着林紫英突围,《金刚经》确实在自己身上,万万不能给他们夺走。 穆煊炽恳求的目光射向孙自鑫,孙自鑫只是冷哼一声,“你不再是我丐帮弟子,从今往后,便别再叫我师父!” 林紫英能明显感觉到穆煊炽的颤抖,她自昨晚被皇帝带到此处,见到这些人都是愤愤讨伐穆煊炽,竟连孙自鑫也是信了,心中如寒窖,不忍去看穆煊炽眉眼。 皇帝在一旁示意赵观动手,他本就不屑与这些武林人士为伍,如若不是《寻龙剑诀》,他何得以如此?其实只要拿到穆煊炽身上的《金刚经》,就需将穆煊炽斩尽杀绝。也不必听得这些江湖粗人在这里你争我抢了。 穆煊炽眼皮沉重,心中如刀割般,不知事情为何变成这样。薛师伯,师父,几位长老,都不愿相信自己。又究竟是谁杀了花景正?要将罪名栽赃于自己? 林紫英一旁小声道:“煊炽,我们需尽快离开此地,也好调查真相。” 穆煊炽点头赞成,他本欲追问日间在洛秦王府的人是不是他,但又想起师父说道“西癸神功”,难道是有人以“西癸神功”害死了花景正? 赵观见穆煊炽低头沉吟,左手急抓,撕下他的衣袖。穆煊炽知自己难逃此劫,左手与林紫英十指相扣,右手格挡开下一波攻势。他将《金刚经》放在胸膛前,只因册子薄小,旁人难以发觉罢了。 穆煊炽心中恼极,抽出左手,抚了抚林紫英的鬓发,爱恋陡增,不顾双臂剧痛。他右手猛地推出,竟是一招西癸神功中的“雪中探梅”,左掌阴力,右掌阳力。拼得片刻,阴阳之力渐渐倒转,变成左掌阳力,右掌阴力。 赵观暗暗心惊,想这小子怪招真多。右手从腰间摸到柄白金匕首,极速向外递出。穆煊炽强忍疼痛,左腕向前一递,旁观众人只见一银光乍闪,赵观惊声痛呼。匕首当啷落地。 穆煊炽回望林紫英,林紫英点点头,二人飞速撤往通道出口方向。 皇帝叱责道:“难道还就让他这样逃了不成!”说罢将手中茶杯用力一掷,蕴劲急发,带向穆煊炽后心要穴。 就在此时,半空中只听得铮的一声,茶杯中途破裂。连带飘落的却是片绿叶。 众人绝惊,只几位高手知晓,这是绝顶内功,才可发叶如箭。难道,是有人暗中保护穆煊炽? 皇帝可不管这么多,一只茶杯又要掷出。却见一个白衣人一闪而现,将穆煊炽和林紫英带走。 赵观连忙追上,孙自鑫和薛无等人则随后而去。皇帝一脸震惊,却静坐不动,手中摩擦着未得发出的茶杯,喃喃道:“落叶为刃!这是《寻龙剑诀》记载的高深武功!难道,那人身上便有残落书页?” 第五十二章 神秘身份 林紫英搀扶着穆煊炽,穆煊炽提起“纵云梯”轻功,与林紫英并携追着前方的白衣人。那白衣人身材苗条,似是个女子。只见她足不点地,缥缈乘风,颇有仙风道骨。 穆煊炽隐隐觉得此人便是周灵,想要呼喊确认,但见她左转右转,显然是要带二人去往安全地带,此时插话,实在不好。 林紫英一颗心只是悬在穆煊炽身上,至于那人身份,她到不去怀疑,只想着当时出手相助,显然是帮助二人。 那白衣人奔走极快,穆林二人也不甘落后。良久,出了密道,繁星点空,夜幕降临。穆煊炽突然想起白日埋葬的花景正,心中酸楚,只哀哀叹息。 白衣人将二人领到先前林元瀚及其部属栓马匹的地方,对马匹处一指,又摇摇指向穆林二人身后,远远的黑点,瞬间黑压压一片,向三人出击而来。穆煊炽见她白纱蒙面,竟是连眼睛也看不清。但是那熟悉的感觉,以及她展示的那手功夫,不是逍遥派“落英相剑”的功夫吗?这世界上,知道这功夫的,也不剩多少人了。 林紫英见情势危机,连声道谢,就要拉着穆煊炽上马。穆煊炽却突然叫道:“灵姐!你怎么在这里!”那白衣人无甚反应,只是在林紫英穆煊炽上马后,双掌“啪”的一拍,骏马吃痛,顿时撒足狂奔。穆煊炽这下笃定无疑,只回身大叫:“灵姐!灵姐!”直到那抹白影消失在眼界。 林紫英奇道:“煊炽,你怎么知道她是灵姐?”穆煊炽焦急道:“天下会这手功夫的除了她还有谁?她怎么知道我们在哪里?皇帝若是识得这武功,定不会放过她。我们怎能留她一人孤军奋战?” 穆煊炽想将马折回,却发现身后一批人竟然追了上来。那些人大多轻功卓绝,又是有孙自鑫在其中。穆煊炽却是了无力气,只想求得师父的信任与原谅。这样一来,他顿时没了逃生的欲望。 林紫英见他视死如归的模样,伤心叹道:“煊炽,我们一定可以逃离。只要我们离开了,去了一个世外桃源,他们找不到我们......” 穆煊炽见她粉泪盈盈,猛然醒悟,自己如何能丢下紫英不管。她违背哥哥意愿,与自己私逃,开罪了皇帝,得罪了一大拨武林高手。自己怎能为一己私欲,就抛下她不管! 想罢狠狠摇头,坚定地对林紫英道:“紫英,就算我们今日逃不出去,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林紫英拉着他的手,道:“煊炽,你我同生共死。如若......这世上就我一人了,我该多孤单,却不如死去。” 两人对望不语,心中却如丝网千结。三年了,林紫英陪穆煊炽走过了三年的腥风血雨,从当初的独挑云霄子,厉惩大恶人,到如今的为母复仇,深陷囹圄。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穆林二人从相知相识到相爱,远不是一帆风顺。但仿佛就是命中注定,二人是天作之合,心有灵犀。 那块乌云很快地压了过来,带头之人却是让穆煊炽心痛难耐的孙自鑫。随后的是赵观,林元瀚,魏迁等人,皇帝并不在。 穆煊炽勒马止步。眼神冷冷地扫过一干人等。林紫英手握剑柄,心中却噗通通跳个不停。 林元瀚二话不说,就要来拿林紫英。林紫英冷冷地看着他,剑尖在身前一横,勒马后退几步,与他划清界限。林元瀚求助似得对孙自鑫看了一眼,只见孙自鑫点点头。林元瀚突然飞身而上,施展一套“流云拂袖”小擒拿手,左手去拿林紫英手腕,右手拇指食指交叉,去弹剑锋。 穆煊炽大怒,左手往前一抢,就想利用玉镯倒刺钩划林元瀚指尖。但一来他伤势未愈,二来林元瀚内功高强。只听得“铮”的一声,林紫英手中长剑被弹飞开去。这一波劲力太强,林紫英被内劲震下马,林元瀚眼疾手快伸手抱住了她。 与此同时,穆煊炽也从马上栽了下来。林紫英只觉脑中瓮声一片,胸口烦闷异常,恍惚中,被人抱起,但她敏感地感觉到此人不是穆煊炽。 林元瀚抱着幼妹骑上先前那匹马,顺道点了林紫英的玉枕穴,身后一批人也都骑马赶到。林元瀚也不去管其他在场豪杰,众人之间就像是做好约定——林元瀚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接走林紫英。他哪里在乎《寻龙剑诀》,如今目的达到,就不该久留。 穆煊炽在出手相阻之时,被一道凌厉掌风推翻下马。他胸口丹田处一阵剧痛,只“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再想起身,已着实艰难。眼睁睁地看着林紫英被带走,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如果林紫英侥幸逃过此劫,就愿她服下鹿菱草,忘了自己,开始新的生活。至少,少了自己做羁绊,紫英的人生会更加轻松......剩下的一切苦痛折磨,就让自己一人承担吧。 他匍匐在地上,见尘土飞扬,马蹄远去。没想到今日却是生离死别,想到紫英深情,惨然欲泫。 赵观对孙自鑫道:“孙帮主,既然你已经确定那《金刚经》在穆煊炽身上,那就烦劳孙帮主......”孙自鑫不耐烦地摆手止话,道:“我知道他会放在哪,只不过你必须保证,此事之后,他交由我丐帮处置。你们皇族无权干涉!” 赵观连忙赔笑道:“好极好极!孙帮主说的自然好极。” 孙自鑫也不去看他,径直走向穆煊炽。周围人见到这般场景,有人唏嘘不已,有人暗自偷笑,都等着看这出师父教训徒弟的大戏。 穆煊炽擦了擦嘴角的血,勉强抬起头,看向孙自鑫的双眸里,说不出的悲戚。孙自鑫走近他,屈尊蹲下,手竟是抚向穆煊炽的头发。极尽亲密疼爱,穆煊炽悲痛难当,只觉得自己对不师父。想到自幼在师父的抚养照顾下,虽是过着乞丐生活,可家的温情,却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 穆煊炽哽咽着,颤声道:“师父......”孙自鑫没有停手,轻轻地抚着他,竟是温柔道:“炽儿,人生在世,不可欲念太重。”穆煊炽听他换自己“炽儿”,激动不已,道是师父相信自己。伸手拉着孙自鑫腿角,小声道:“师父,炽儿绝对没有杀害花师伯,炽儿也在寻找真凶啊。” 周围的人都屏气观神,出乎意料的开端,到让一些不了解孙自鑫的人大惑不解。只有魏迁等丐帮长老知道,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最可怕。 孙自鑫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想着自己是在报恩,却没想到......”穆煊炽还没弄清师父此话的含义,只觉呼吸倏地被制,胸膛剧痛,不由自主地攀上十指,企图拔开那如利钳的双手。孙自鑫面色依旧沉稳,手上力道却越来越大。旁观者大多知晓孙自鑫内功深厚,见穆煊炽面红耳赤,想来是受其钳制甚紧。 穆煊炽双臂使不上力,只是翻着白眼,想要去看孙自鑫。头中只如钟鸣轰隆,眼前白的黑的什么都蹦了出来。孙自鑫脸上犹自带着温柔之色,不急不缓地是要宣布穆煊炽的死刑。 就在穆煊炽以为自己确实要死在师父手中时,孙自鑫却已从穆煊炽前襟中掏出了那本《金刚经》。赵观见他夺得《金刚经》,大喜,却又不敢过于明确表示。只是假正经道:“《寻龙剑诀》残页就在这《金刚经》中,哼,果然被这小贼藏了起来。” 周围如孟玄凌,史达信等人,都皆好奇这天下第一武书中所记载的绝世武功,是如何得意藏在这般小册子之中。孙自鑫冷哼一声,瞧也不瞧它,松开穆煊炽,将书册扬空一扔。赵观哈哈一笑,飞身接住。 众人见他翻着书册,面色由红到白,再到青,捧着书册的手不自主颤抖,还都以为是过于激动。却没想赵观将书册狠狠掼在地上,大怒道:“小贼把东西给掉包啦!” 余人皆不知发生何事,有目光机巧之人匆匆一瞥,只小声道:“那是白纸一书,一个字没有!”听到此话之人,也都哦哦不语,心下略有遗憾,可又喜道该书总未流回皇族。 孙自鑫倒没什么惊讶,只是礼节性地作揖道:“太子,既然如此,也怪不得老叫化。既然太子答应过老叫化,那么就让老叫化带穆煊炽回本帮,按本帮律例处置。”三大长老都只听帮主的话,既然孙自鑫主张将穆煊炽带回,三人也都遵从。 赵观未曾想声势浩大的追捕,落得个一败涂地,到叫这些武林人士瞧了笑话。心下恼怒,只把矛头指向丐帮,“孙帮主且慢,在下如何知道帮主没有暗中相助穆煊炽呢?” 此言一出,四周哗然。那些丐帮之外的武林豪杰,皆知孙自鑫最为护短,如今,既是穆煊炽杀害花景正,可也不愿本帮内部事务被他人干涉。 孙自鑫默然道:“皇族的人,都爱这般颠倒是非吗?”赵观脸上顿红,别人皆在心中暗自喝彩,皇族一向傲慢,也是时候该挫其锐气了。 孙自鑫将穆煊炽负在背上,冷冷地瞧着赵观,突然仰天长啸,足尖飞奔,三大长老也即随后。 这一下子走了这么多人,其余人也都不愿多留。孟玄凌与云裳原先已吩咐孟临川与黎颜暂且先回庄,当下二人也准备返回奕剑山庄,一字派掌门张乾则是独自回乾门山。 赵观心里暗骂:“这些武林中人一个个都是眼红《寻龙剑诀》,才答应与我皇族合作,如今......该死的,穆煊炽是唯一的线索,现在又被丐帮独吞......” 孟玄凌则是想:“原来郡主那孩子没死,又怎么会是大哥的儿子?不是云霄子的吗?等我回庄,定要亲自拜访丐帮......如若真如薛无所说,是大哥和郡主的儿子,那......” 云裳心想:“我一直以为那孩子是云霄子和赵赟的,没想到......哼,他身上既有《寻龙剑诀》至关重要的残页,我就必须把它弄到手,好给我掌门师姐。” 赵观无一句阻拦,待得众人离去,垂头丧气,只怕又要向赵恒那样,被父皇看轻了。 就在此时,一个白衣人飘然而来,从背后轻轻推了推赵观。 赵观“嗯?”的一声回转,那白衣人缓缓揭开面纱。赵观瞪大眼睛,惊不可言,心中飞快转过这般念头:“这是自己的亲妹妹,就算过了十几年未见。那种血缘羁绊,也不会让他认错。” “妹妹,是你吗?”赵观期待询问。 那白衣人有着苍白却秀美的容貌,柳眉入鬓,气质脱俗。只见她微微一笑,点头道:“大哥,你还记得我。” 赵观握着她的手,欣慰道:“快二十年未见了,宁儿,你依旧还是这般美。” 那唤作“宁儿”的女子从身后包裹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道:“大哥,你看。” 赵观不可置信地接过册子,仔细一翻,喜不自胜,笑道:“宁儿,原来这是你的功劳!快快随我去见父皇,他可是思念你的紧啊。” 第五十三章 残酷真相 孙自鑫负着穆煊炽,依旧身捷如燕,腰间酒壶被劲风吹得哗哗直响。三大长老紧紧跟随其后,人人面色沉重庄肃。穆煊炽胸口又开始剧烈疼痛,他使劲压住痛楚,只想着等师父停下脚步,便向师父解释原因。 孙自鑫一直向东奔行,离怀都却是越来越远。穆煊炽想到赵观可能就是杀死花景正的凶手,此去报仇已难实现,只想着师父他们能够相信自己,真正为花景正报仇雪恨。 不多时,五人来到一个小村庄,其时深夜漆黑。几户未睡人家,烛火闪动。穆煊炽头昏脑胀,意欲呕吐。待得孙自鑫停下脚步,穆煊炽咳嗽几下,刚准备喊“师父”,却被他狠狠丢到地面。 穆煊炽本就伤痛难耐,这般一摔,竟有差点摔碎心脏的感觉。 他翻身想去看孙自鑫,却发现他负手而立,背对自己。 “师父......”穆煊炽缓缓直起身子,却又被一旁的魏迁猛力推倒。魏迁指着穆煊炽,破口大骂道:“小畜生,枉我们丐帮待你不薄,你为何......你,做出那般天诛地灭之事!”他原本性格平和,如此动怒,到算是首次了。 穆煊炽百口莫辩,他都不知道为何他们总要将自己与魔教挂钩,薛无说什么他是孟风凌的儿子,这哪里是真的呢?师父就不会相信这些啊,师父......从未告诉他他的父亲是谁。 史达信最为机敏,他见穆煊炽显然有难以言说的苦衷,只是劝住魏迁,道:“魏师兄,我们且听炽儿解释,不要上来这么劈头盖脸地质问他,就算......就算,唉,炽儿武功不高,怎么会杀的了花师兄?” 穆煊炽见史达信一改先前附和态度,竟是为自己辩护,心中感激。转念一想,又自明白,史师叔最为聪明,他知道花景正与自己关系极好,自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史师叔,谢谢你相信我......我确实在今日早晨,埋葬了花师伯的尸体......我当时是在洛秦王府,不知是谁将花师伯的......”孙自鑫突然打断穆煊炽,道:“有人割下了他的头颅。”穆煊炽点点头,道:“正是,我......”孙自鑫继续道:“伤害他的那个人,使得是天山六阳掌!这是北冥神功,或者说,是编改过的北冥神功——西癸神功。而这个世上,会得这门功夫的,也就只有阅读过《金刚经》的你了......” 穆煊炽见误会由此而生,立即道:“师父,我即使看过那上边记载的武功,我修为浅,也不会使啊。”一直沉默的梁余道突然道:“所以你才约了魔教高手,以‘龙卷残云’和‘天山六阳掌’的掌法杀了花师兄!” 史达信见状不妙,立马劝道:“梁师兄,我们看着炽儿长大。这孩子心地善良,哪里会结交魔教的人?”魏迁见史达信处处维护穆煊炽,心下恼怒,不免出言相激道:“史师弟这样说就不对了,这穆煊炽都是魔教前教主的儿子,难道那教主就从未想过找回儿子?” 史达信不依不饶道:“我们三个人中,也只有你和梁余道大哥见过真凶,我自然说不过你们。可你们就不能站在炽儿的角度想想,他哪里有那个本事,闯入皇宫杀人?还是和魔教一起?” 果然,梁魏二人沉默不语,穆煊炽见这位平时对自己远不及孙花梁魏四人疼爱的史达信,如今这般而为自己着想,心中悲楚,又对史达信有无限感激。 孙自鑫见他们三人争论不休,立即摆手制止道:“都是兄弟,难道要为了这个伤了和气?你们可都还记得本帮前任帮主钱帮主,是怎么逝世的吗?” 三人叹息不语,孙自鑫看着穆煊炽,叹道:“他是被当时魔教的一个后生小辈给害死的。那个后生小辈忘恩负义,后来还坐上了魔教教主之位。” 丐帮上任帮主确实是被孟风凌害死的,不过那个时候,孟风凌化名封临,所以孙自鑫等人还不知道孟风凌其实是孟玄凌的大哥。 史达信见孙自鑫愤恨难当的模样,又见穆煊炽身受重伤,连忙走到穆煊炽身边,对孙自鑫说道:“帮主,上辈人的恩怨,就不要......”孙自鑫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到,史达信便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语。 “我为报端穆郡主之恩,救下了她的儿子......抚养他长大,教他武功......却没想到,我是为魔教仇敌养儿子!现在我的恩报了,那我的仇呢?我们丐帮歃血为誓必将寻报的仇呢?”孙自鑫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咬牙切齿。史达信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只是盼望着孙自鑫能找回理智,不要伤害这个他曾经最疼爱的幼徒。 穆煊炽哀哀道:“师父,我敢对天发誓,我绝没有杀花师伯。至于魔教一事......我确实被魔教囚禁过一段时间,但我与魔教势不两立,怎会做那媾和之事?” 孙自鑫冷冷一笑道:“我早该知道你心术不正!从你三年前,不顾我的劝阻,硬是要去寻仇,我就看出你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来!” 穆煊炽闻言一怔,小声道:“师父,当初在弈剑山庄,你并未反对过我......” 孙自鑫道:“我如若不安抚你,以你那火爆性格,指不定闹翻天。你武功虽差,可歹毒的点子,却一点不少!” 穆煊炽只觉得心中的一角坍塌了,他不相信,师父竟是敷衍自己。“师父,你这些年对我的疼爱,我很感激......”“住嘴!我没你这样的徒弟!哼,如今不妨告诉你,我孙自鑫堂堂正正,远不会做那偷鸡摸狗之事,可你一路上,偷了人家多少银子?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为了折磨云霄子,你吸走他的内功,将他囚禁在漠岭村。为了报复孟玄凌夫妇,你却屡次从他的子女身上下手!孟易川中了蛊毒后,至今怕是依旧疯癫!” 穆煊炽眼神空洞,脑海中只是回想着“偷鸡摸狗”,原来,师父竟然这样瞧不起自己。 “你小时候练功最喜偷懒,虽然天资很高,可也耐不住你这般消耗。要不是为了端穆郡主,我怎能要你这等品行败坏之人。我丐帮子弟就是贫穷,但淡泊志华,你却为了一己私欲,就要将武林至尊的《寻龙剑诀》残页据为己有。” 穆煊炽想到自己幼年时,不喜欢师父的严厉教学,每当想偷懒,总是去找花景正,他为人慈和,对自己极为溺爱,每次也就替自己挡下了繁重的课业。想到不明惨死的花景正,穆煊炽眼前一黑,竟是要晕过去。 史达信在一旁见穆煊炽气若游丝,忙拿住他的手腕,为他输入内力。穆煊炽对他浅浅一笑,神情中甚是感动。 孙自鑫见史达信这般,怒道:“史师弟,你这是作甚!” 史达信不抬头,只是闷闷道:“帮主,你怎么变了这么多?你说炽儿为报仇不择手段,那炽儿只是个孩子,可帮主你呢?你是为了《寻龙剑诀》还是为了钱帮主?” 魏迁见史达信言语中颇有冲撞,怒道:“史老弟,你又怎么了?话怎么能这么说?穆煊炽是魔教杂种,怎么能和我们名门正派相提并论?” 一旁的梁余道赞同道:“穆煊炽已被逐出本帮,但是,该有的惩罚还是该有的。你说是吗?帮主。” 孙自鑫的脸庞,被月色醮的半黑半白。他缓缓道:“我不会要他性命,但是,要废了他的武功。” 穆煊炽脸色愈加苍白,他嘴唇颤抖着,万万没想到昔日疼爱有加的师父,如今竟变得如此薄情。为什么?十多年的情义也抵不上他人的话语吗?一夜之间,翻天覆地,师父竟是将自己作为了仇人。穆煊炽想哭,可他哭不出来。他只觉得心脏一阵阵地抽痛,痛得他难以呼吸,面色发白。这种锥心之痛,自己好久没再承受过了。如今,还要再来一次...... 史达信突然挥起手中的木棍道:“帮主,炽儿还是个孩子,莫要做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啊。”魏迁见他竟如此无礼,也是抽出木棍,指着史达信,两人竟是僵持起来。 史达信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大喊:“帮主!莫要听信他人一面之词!” 这可是把魏迁梁余道二人惹火,双双跳将前去,怒目而视。“史达信,你这不是拐着弯骂我们吗!” 史达信嘿嘿冷笑道:“你们心知肚明,何须我再说!” 魏迁大吼一声,棍棒倏地劈向史达信。孙自鑫突然出手相阻,怒斥道;“怎么,为了这件事,你们就要内乱吗?史师弟,我没有取他性命,已经算是仁慈!” 史达信不可置信地看着孙自鑫,道:“帮主,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废了武功,可是比杀了他们还残忍啊!” 孙自鑫不容其再过多嘴,只打断道:“我意已决,魏师弟,梁师弟,还劳烦你二位帮我缠住史师弟。” 魏梁二人齐声道:“是!”双棍交错成一道密不可分的光圈,呼啦啦向史达信使将过来,嘴中不住说着“得罪!”倒也没有要置史达信于死地,只是想困住他,不让他去解救穆煊炽。 穆煊炽见师父一脸遗憾地缓步走近,此时异常害怕,只想往后退,奈何受伤极重,想再站起来,也是极其困难了。 “穆煊炽,你别怪我。”孙自鑫猛地拉过穆煊炽的左腕,银光一闪,月辉映衬下,玉镯晶莹闪光,甚是好看。孙自鑫冷冷一笑,将玉镯取下,道:“你要这也没用了。”说罢往手里一塞。 穆煊炽见月色下孙自鑫狰狞的面庞,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幽幽叹息道:“我早该发现的,我自己太愚蠢,才落到如此地步。” 孙自鑫微一怔,道:“你说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想什么?” 穆煊炽浅浅笑道:“你当初救我之时,只怕早就知道,我的身上,携带着《寻龙剑诀》的秘密......后来我和灵姐住了几年,你也一直暗中相助。只是为了解开妈妈留在襁褓中的两句话......哼,你们都这样,一遇到名利地位,就什么都不管了。” 孙自鑫怒道:“屁话!莫要颠倒黑白!” 穆煊炽痴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被你骗了十九年!如今,我也该清醒了!” 孙自鑫狠狠揪起穆煊炽头发,嘶声道:“穆煊炽,我本来.....只想废了你的功夫的,现在......”暗淡的月色,嗔痴贪恋尽显于脸。孙自鑫拿起手中玉镯,按照先前穆煊炽教的法子打开机关,按住穆煊炽的右腕,狠狠划下。 第五十四章 小镇屠杀 天空里蓦地一道闪电划过,雪白地撕裂天空。一旁的史达信见孙自鑫就要伤穆煊炽,奋不顾身扑将而来。孙自鑫刚要落下利刃,却出乎意料地被史达信撞倒在一旁。史达信揽起穆煊炽,将他负在身上,转身提起纵奔。 孙自鑫眼前一阵晃悠,玉镯跌落一旁。魏迁梁余道二人见状,忙要扶起他,却见他一个空心筋斗,翻向史达信方向。孙自鑫这一来,与史达信拉紧距离。史达信轻功不如孙自鑫,眼下又背着穆煊炽,脚步已放缓不少。 穆煊炽惨然道:“史师叔,我很感谢你......你把我放下吧,免得伤了师兄弟间感情......你的恩情我只有来世再报了。”史达信见他言语间凄楚,温言相慰道:“炽儿,你别急,待我将你送到一个安全地方。我在与你细说不迟。” 天空开始轰鸣作响,阴风阵阵。孙自鑫越追越近,忽然一个纵跃,拦在史达信前路。 “史师弟,别急着走啊。”孙自鑫将一个竹棒在身前一横,“这小子还偷了我的打狗棒呢,难道就不还了吗?” 穆煊炽见孙自鑫今日处处针对自己,就像完全变了个人,心中一股愤怒油然而生。怒道:“孙帮主!那打狗棒两日前我可是还与你了,如今来这血口喷人,却不知道孙帮主是想要《金刚经》,还是......” 史达信将穆煊炽放下,穆煊炽先前微微调理内息,伤势好转些了,站立已不是问题。史达信搀扶着他,看着孙自鑫如火喷出的双眸,叹道:“师兄,你......你本来不是这样的,那《寻龙剑诀》当真有这么大的魔力?你们一个个都像是被换了魂似的。” 孙自鑫摸了摸腰间酒壶,右手执棒横扫而来。史达信将穆煊炽推开,右脚飞出,腿棒相接,只听得“啪”的一声,两人各退数步。孙自鑫冷冷一笑,右掌飞起,左掌划圆,向史达信下胁攻去,史达信矮身躲避。左臂绕道孙自鑫身后,要制其背心大穴。孙自鑫将竹棒往史达信小腿关节处猛地一敲,史达信吃痛,身子一歪,向左侧倒去。 穆煊炽见史达信受伤,焦急万分,刚想出手。却听到史达信一声惨叫,捂着双眼后退数步,仰面跌倒。穆煊炽大惊失色,忙奔近查看。孙自鑫中途出招,棍棒直点穆煊炽腰胁处,穆煊炽愤怒至极,竟是右手徒手劈下,却没想到孙自鑫中途撤棍,穆煊炽因惯性差点摔倒。孙自鑫的左手却已经扭过穆煊炽的右腕,只听得骨头咔咔作响,一阵钻心疼痛传来。穆煊炽伸出左掌发力,却被孙自鑫一棒击中。 孙自鑫交叉扭住穆煊炽双手,穆煊炽额头冷汗淋漓,突然想起“西癸神功”中吸取他人功力的一招“毁星捞月”,忙转手反拿孙自鑫手腕。他剧痛之下,已存玉石俱焚之意,不顾骨头挫裂。只是专心运功,孙自鑫忽觉内力迅捷流出,惊吓之余,忙要撤回双掌。可穆煊炽的双手就像是吸盘,紧紧吸住自己,怎么也拔不开。 他情急之下,猛地叫道:“炽儿!”穆煊炽稍微一愣,就在这分神的功夫,孙自鑫得以脱身。穆煊炽虽觉右腕剧痛,可因吸噬了孙自鑫不少的上乘内力,竟然可以自行接骨,红肿之处,也都消肿不少。 孙自鑫诧异地看着穆煊炽,道:“你对付云霄子的,也是这招?”穆煊炽不去瞧他,只是奔到史达信身旁,见他双目紧闭,眼角两行鲜血,显然眼睛已经瞎了。 史达信双手沾满了眼角鲜血,兀自疼痛呻吟。穆煊炽急道:“史师叔!”史达信双手乱抓,穆煊炽连忙握着他的手,道:“师叔,炽儿在这里,炽儿有办法对付......师叔,你的眼睛,是被他毒瞎的么?” 史达信激动地按着他的手,颤声道:“酒壶里,有毒!”穆煊炽见他这样受苦,只想着皆是因自己而起,又是悔恨又是酸楚。只紧紧握着他的手,道:“我定讨回解药,治好师叔眼睛!” 其时天空一道炸雷,轰隆隆的。寂静的山林中,阴恻肃穆。孙自鑫执棒一侧,远远地离着穆煊炽。穆煊炽知晓他现下不敢与自己掌力相接,步步紧逼。嘶声道:“孙帮主好狠的心啊!自己的师弟也要加害!解药拿来!” 孙自鑫似是担忧地瞧了史达信一眼,又看着穆煊炽,道:“毒瞎了的眼睛,难道还能治好吗?我可没有解药。” 穆煊炽见他远不复以前的慈祥和蔼,如今脸上,竟是些贪婪欲望。想到昔日恩情,心中便是一软。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映在孙自鑫邪恶的笑脸上,穆煊炽悚然而立,心道孙自鑫终究不是原先的师父了,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眼下还是救史达信为要。 他看孙自鑫没再攻击自己,走回史达信身旁,负起他的身子,一句话不说,就要离开。 孙自鑫呆滞了一会,立马回神急追。穆煊炽隐约听得脚步声逼近,原来梁余道和魏迁竟是追了上来。 “帮主,咱们可不能让穆煊炽走啊。他杀了花师兄,又知晓《寻龙剑诀》的秘密,还是魔教教主的儿子。”魏迁显然极其厌恶穆煊炽,一直在旁煽风点火,请孙自鑫亲自处置穆煊炽。“帮主,史师弟这下受伤,我们就原谅他吧......毕竟,我们只是要穆煊炽伏诛。”到底是梁余道顾念史达信兄弟情,不忍帮**讧。 孙自鑫沉吟不语,史达信闻言却破口大骂:“瞧瞧丐帮在你们手上都成了什么样子!不分青红皂白,只问功名利禄!这样沽名钓誉之地,我不如离开!” 孙自鑫冷冷道:“史师弟这是要脱离本帮吗?” 梁余道见帮主神色不悦,忙劝道:“师弟,穆煊炽是死有余辜。你......你又何必为了他,与我们兄弟闹掰呢?” 史达信只是“哼”的一声,拍了拍穆煊炽的额角,道:“炽儿,别傻站着了,赶紧走吧。”穆煊炽如今对他极为听从,立即施展凌波微步绝技,待孙自鑫回觉,二人已奔地极远了。 魏迁欲追,却被孙自鑫拦了下来。“穷寇莫追,你们让众弟子对外宣称,就说......说穆煊炽叛逃而出,让他们全力追捕......也好让武林众人知道,那《金刚经》,不在我丐帮。” 魏迁奇道:“当时帮主在穆煊炽身上没搜到啊。” 孙自鑫摇头道:“他定是藏了起来,现下他既已经离开我帮,那......那江湖上,有很多人都要抓他。他自己就有伤在身,如今,又负带个伤者......” 梁魏二人四目相对,齐声道:“谨遵帮主指令!” 豆大的雨点浇了下来,雷鸣电闪,犹自未觉。 穆煊炽背着史达信一路没命价地狂奔,忽感脸上微湿。史达信叹道:“下雨了啊。”穆煊炽道:“师叔,我先找个地方避雨。”史达信“嗯”了一声,显是有气无力。 穆煊炽寻得一个破庙,将史达信轻轻放下,为他擦干脸上血迹。“师叔,我去镇上找大夫,很快就回来。”穆煊炽见这处离小镇极近,来回也不耽误时间,只想着要找大夫,为史达信疗伤。 他奔到附近小镇,想到天色已晚,也不知能否找到大夫。但转念一想,无论如何,就是绑架,也得把大夫弄过去。 说来奇怪,之前山林之处,大雨磅礴,可一来到这里,雨却已经停了。穆煊炽走上街道,见四周乌漆墨黑,寂静异常,不似是人群聚居之处该有的景象。走到一客栈前,轻轻叩门,门却突然自己开了。 穆煊炽将信将疑走将进去,想着夜闯“民宅”总归不妥,当下朗声道:“掌柜的在吗?在下有事相求。”空挡的客栈,只听闻自己回声,怪异可怖。他见客栈空无一人,便壮胆走进四处查看。隐约闻到一股血腥气味,推开储物间木门,一股腥臭扑面而来,差点没被熏晕。走到柜台处找到蜡烛点燃,眼前景象着实残忍。横七竖八该有十余个尸体,血流满地。穆煊炽见这些人血为凝结,想必被杀不久。 烛光推进,见每个人喉咙处有一细长刀口,鲜血便是从那流出。更奇怪的是,这些死者伤口所在处整齐划一,让人不禁想到这杀人凶手,是在拿伤口做艺术。 穆煊炽从未见过这种高深莫测的刀法,只是臭味冲天,逼着他离开。心急寻医,却发现整条街道,无一人营业。所见情景也都与之前客栈中相似,这些人都是被杀死后,尸体藏在自己的房子中。 “这是一条死街。”穆煊炽早就熄灭蜡烛,见到这等屠杀惨象不禁心颤。同一个手法,难道是同一个人作案?不,那他哪里有机会不被人发现就杀死整条街上的人?这是手法极其娴熟,功力极高的人才能做到的。 思及至此,突然想到孤身一人的史达信,暗道声“糟糕”,连忙疾奔而回。他一路上,心惊胆跳,想到凶手残忍做法,又想到这些人被杀不久,担心凶手仍在附近,守株待兔。只盼着史达信无碍。 在距离破庙几步距离之时,只见一个黑影从破庙后房飞出。穆煊炽大惊,猛地一掌震开大门,却见史达信好好地躺在蒲团上。 穆煊炽几步抢近,道:“史师叔,你......你没事吧,我刚才看见有人......从庙里跃出。”史达信听他喘息不住,忙道:“什么人?唉,我现在眼睛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你怎么了,喘息的这般厉害?” 穆煊炽道:“镇上人都死光了,我没找到大夫——他们都是被人一刀封喉而死。唉,这可怎么办,师叔你的眼睛......” 史达信伸手摸索着,穆煊炽靠的近些,他摸着穆煊炽的头发,柔声道:“炽儿,我的眼睛瞎定啦,治不好的。你也别自责,傻孩子,孙自鑫没要我的命,就不错啦。” 穆煊炽自责道:“如果不是我,师叔你也不会......和帮主闹翻......” 史达信正色道:“炽儿,他想杀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啦......你这孩子,总是太单纯。嗯,你坐近些,我和你说说——其实孙自鑫他对你突然如此,唉,那也是有原因的......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孙自鑫还不是丐帮弟子。” 第五十五章 往事幕幕 穆煊炽靠近史达信,史达信叹道:“你只怕一直不知道孙自鑫有过妻子吧。”穆煊炽一惊,眼前却浮现了清秀绝丽的李清沅,想到清沅姐此刻只怕听得那些武林豪杰污蔑,认为自己是个忘恩负义,十足歹人了。 “唉,你不知道很正常。自他的妻儿死去之后,再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过这档事了......他的妻子是个大户千金,而他是个落魄书生。当时他的岳父岳母倒是很欣慰,有这样个儒雅孝顺的女婿,也没有提什么门当户对......新婚夫妻,恩爱有加。两人结婚一年后,有了个可爱的儿子。等孩子三岁多一点,夫妻二人准备回江南安居,谁成想,就在旅途中,遭遇魔教的埋伏......孙自鑫侥幸活下来了,可他的娇妻幼子,死相惨烈......可想而知,好不容易获得的美好生活,便这样破裂,他怎么不恨......他一直不敢回妻子的家,饥寒交迫,走投无路之时,加入了丐帮。而他之后竟得知岳父岳母也是命丧魔教之手......新仇旧恨啊,那是他的家,他心中的温情啊......” 穆煊炽从未听孙自鑫说过他以前的事情,如今获知真相,竟有些同情。“那他说的钱帮主一事......”史达信道:“那是其中部分原因,可他最恨魔教之处,乃是他们夺走了本属于他的幸福,他渴望了二十年的幸福。” 穆煊炽想到李清沅,不禁心酸,心想清沅姐知道这一切吗?知道了,又该怎样呢?史达信听穆煊炽叹气,奇道:“你这声叹息,只怕不是为了孙自鑫。” 穆煊炽道:“这么说,师父还是对我好的,他只是接受不了我是......我哪里是那魔教教主的儿子?薛无这么说,人就信?”史达信拍着他的肩膀道:“炽儿,我虽然不知道你父亲是谁,但我想,端穆郡主冰清玉洁,哪里会和魔教妖人混在一起。我是断断不信,所以我选择相信你。” 穆煊炽喜道:“史师叔,谢谢你相信我......还有,我没有杀花师伯,你也性信我吗?”史达信展颜道:“傻孩子,师叔说相信你,自然你的每一句话,师叔都信啦。不过,你先和师叔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下穆煊炽将自己如何与孙自鑫相见,如何又辗转回怀都寻林紫英,如何留在洛秦王府,如何见到花景正断首之事一一说了。史达信蹙眉沉吟,道:“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你,唉,只怪魏迁和梁余道,他们并未看清凶手面貌,便一口咬定是你,唉。” 穆煊炽听他连连叹息,皆是为了自己,心下温暖,笑道:“我本以为就要这样做个冤死鬼,还好有师叔。” 史达信揉着他的头道:“炽儿,他们极恨魔教......唉,只可惜,你与魔教沾上关系,惹了一身污名,以后只怕......” 穆煊炽拍着胸脯道:“大不了以后改名更姓,隐居山林。”他说道“隐居山林”,不禁想到被林元瀚挟走的林紫英,喉咙一哽,竟想着自己偷偷去找她,与她携手隐居。 史达信像是猜到他的心思,微笑道:“你这想法好啊,我看那林姑娘坚毅勇敢,秀丽脱俗,对你又是这么情真意切——你是不是想去找她?” 穆煊炽不由自主点头,忽地想起史达信双眼皆盲,忙道:“师叔,我......我和她......很好。”这一激动,说话竟是结结巴巴,连“相爱”一词,也羞着脸说不出来。 史达信耳听心明,大笑道:“好哇!日后师叔可以做你们证婚人,没有任何人敢阻拦你们。”穆煊炽脸上顿红,好在史达信看不见。“师叔,你......谢谢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史达信温柔道:“炽儿,你终究太善良。这样,最会被人欺辱啊。” 穆煊炽想到孙自鑫先前骂自己“偷鸡摸狗”,行为不端,已然心灰意冷,如今听史达信这般说,略微放松。 “师叔,很晚了,你早些睡吧。炽儿就在旁边守着。”穆煊炽将史达信扶躺下,走向门外。 史达信道:“你也要多休息。”穆煊炽“嗯”地点了点头,走到门外,倚着柱子坐了下来。 良久,穆煊炽听到屋内传来沉稳的呼噜声,知晓史达信已经沉睡,心中微松,下意识地往胸口处一摸,惨然一笑。心道:“妈妈的遗物叫人偷去了,还有那信,唉。薛无现在也不愿信我了。”将一直保存在腰间的玉佩取下,借着月色细细端详,“这玉佩,我还要不要给薛无?” 忽地又想起掉落的莹白玉镯,心想:“只怕师父捡回了——唉,穆煊炽啊穆煊炽,人家可不愿你做徒弟!” 他这一日心神俱疲,伤势未痊愈。此间几番思索,竟是觉全身软软的,失了力气,眼皮打颤,就要睡着。 猛地里天上一阵白光闪过,照的院前煞白。穆煊炽倏地惊醒,顿时想到了花景正的未报之仇,以及母亲的血海深仇。心下又是一片茫然,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无比沉重,头疼欲裂,却再也睡不着了。 翌日清晨,穆煊炽在四周寻了些果子,拿了回来给刚醒的史达信吃下。史达信见穆煊炽脚步虚浮,关心道:“炽儿,你昨日一夜未睡,现下可要休息?”穆煊炽道:“不用呢,我精神可好了。师叔,咱们可得尽快离开这鬼地方,我看这里阴森森的,不是个好地方。” 史达信点头道:“炽儿,你尽量向东南方行。丐帮在北方人数众多......只怕孙自鑫已经在全帮上下通缉你我二人了。” 穆煊炽道:“我明白,师叔,我来背你。” 史达信笑道:“你师叔我现在除了瞎了一双眼,其他什么都是好的。你只管拉着我,我们便施展轻功,脚程也快些。” 穆煊炽知晓史达信轻功远高于自己,嗤笑道:“是啊,这次可是师叔拖着炽儿奔了。” 史达信哈哈大笑,道:“贫嘴的功夫,一日未减啊!” 当下二人施展轻功提纵术,一路向南奔行。为躲避耳目,多走僻静的羊肠小道。穆煊炽多次想寻医为史达信医治双眼,皆被拒绝,此后也便没再提起。 不一日,二人来到一极其繁华的市镇——九仙镇。史达信嘱咐穆煊炽一定低调行事,穆煊炽则想到一个绝妙主意。“师叔,这般畏畏缩缩迟早还是有被发现的可能,不如这样,你我易容改装——扮作那富贵豪绅如何?”史达信奇道:“我们原来可是乞丐,怎生又要......啊,我知道了,你这小鬼头。” 穆煊炽吐吐舌头道:“这下我又得做那‘偷鸡摸狗’之事啦。”史达信叹道:“你劫取不义之财,那也是正当的。” 穆煊炽这次收敛不少,只在九仙镇的霸道土豪家偷了几两银子,不过,也够他们添置衣衫了。如此二人打扮一番,穆煊炽将头发抓些下来,遮住额角疤痕,穿着一身素白淡雅衣衫,手中装模作样拿着一柄墨扇,像是个儒雅公子。史达信则是穿着锦绣大袍,按穆煊炽的说法,在腹前塞了一件衣服,直像个大腹便便的富贵老爷。 穆煊炽搀扶着史达信,笑道:“我这可叫你爷爷倒是心奇,只不过你还是有点年轻。”史达信道:“你个小鬼头,就是鬼主意一箩筐。这样也好,至少那些人不会想——这两人,是不是叔侄?怎么一个如此俊俏,一个有如此粗胖?” 穆煊炽哈哈直笑,道:“多谢师叔夸奖。”其实史达信双眼皆忙,哪里知道穆煊炽成了什么样子。不过他知晓穆煊炽容颜俊朗,以往做叫化时,总是脏兮兮的。如今换做贵公子打扮,只怕那些不太熟悉穆煊炽的人,见到了此时的他,也认不出来。 穆煊炽见前方有个客栈,忙道:“师叔,咱们先在这客栈住下,好打算今后的事。”史达信道:“都依你说的办。” 当下穆煊炽带着史达信前往“溪心客栈”,穆煊炽道:“这客栈的名字倒是免于俗气,叫什么‘溪心’。”史达信道:“也许这客栈临溪而建。” 两人步入客栈。穆煊炽出手豪阔,又见二人衣着贵重,老板只道是贵人驾临,喜不自胜。吩咐小二给客官最好的住房。 穆煊炽扶着史达信在厢房里坐下,小二进来沏茶,穆煊炽吩咐到无要紧事,不要来打扰,小二一一诺了。 穆煊炽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花香扑鼻。原来窗台外,是一片荷塘,其时荷花盛开,香远溢清,怡人雅兴。 史达信在屋中道:“嗯,果然,这荷花香得很啊。”他自失去视觉后,嗅觉,听觉愈加精强,只消一闻,便知是荷花。 穆煊炽笑道:“原来这客栈风景这般好,倒是适合居住。价钱贵些也是理所当然。”说罢去了一杯茶水奉给史达信。史达信抿了一口,道:“原来这茶水之中也有荷花香味。”穆煊炽好奇心起,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啧啧称赞。 史达信放下茶杯,道:“炽儿,这里人多,你凡事定要小心。”穆煊炽见此地甚美,环境宜人,却又不知史达信为何要自己来这九仙镇。“师叔,你为何执意要我来这九仙镇?我对这可一点也不熟悉啊。” 史达信突然站起身子,想要往窗台边走。穆煊炽连忙扶着他,却不知他是何用意。 史达信拉着穆煊炽的手道:“你待会就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前方的荷塘可是有座小桥架过?”“是。”穆煊炽还是迷惑不解。 “嗯,小桥过去,是不是有家客栈叫‘溪临客栈’?”“哎?是,这可奇怪了,这两家客栈是竞争对手吧。” 史达信微微一笑,道:“炽儿,你可真会找地方。本来我想溪临客栈是最好的落脚点,但现在想一想,这家客栈也可以。反正,离得近嘛。” 穆煊炽挠着鬓发道:“师叔,那溪临客栈有什么......难不成,师叔认识那老板?可以讨便宜?” 史达信嘿嘿一笑,神秘道:“这我先不告诉你,今晚你随我去一趟,便什么都知晓了。” 第五十六章 夺嫡往事 鹿州林府 古朴素雅的庭院中,画梁雕栋,清香四溢。一片小池塘中,荷花齐开,粉嫩素洁。挺拔俊秀的临溪小树,青青池边草,缀着点点白花。 院内正中处有着一扇忽开忽闭的房门,悬日映辉,屋内简朴干净,种种摆设却表明这是女子的房间。 门外一个瘦小女仆唯唯诺诺,手里端着个盘子,正向屋里说着些什么。 “小姐,你昨日回来后,都没吃什么东西。”那女仆对着里屋细声细语道。 “我不吃,你走吧。”屋中传来一个女子清朗的声音。 那女仆面上十分犹豫,又说道:“小姐,我......大少爷那边我可过不去啊,小姐......” 屋里那人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罢了,你送进来吧。” 女仆脸上兴奋不已,将盘子端送进去,恭敬退出,轻轻掩上了房门。 林紫英坐在房中,看着眼前丰盛的佳肴,心中越想越气,又越想越伤心。她自昨日被强行带走,回到一别三年的家中,却毫无欢喜,直担心穆煊炽。林老爷和林夫人到没有责怪她,只是大哥林元乾向来不喜穆煊炽,对自己也颇为为难。 她猛地拍桌而起,推门跃出,心想:“就算大哥想留我于此,可我的心早就不在这里了。我就闯他一闯,我自己的家,难道还走不出?”想罢疾奔而行,路上倒也没碰上什么仆人。午后朝阳似火,大多人都在室内。 突然,头顶一道黑影闪过,林紫英却不停步。只觉肩颈一沉,向前滑开数步,被一人揽在怀中。 “三妹,这么着急,你去哪?”说话之人面目俊美,约莫二十八九年纪,满脸欢容,笑道:“太阳这般烈,可别把你晒糊了。” 林紫英见是自己大哥林元乾,心中好生烦躁,不耐烦地推开他,道:“这是我家,我去哪你问什么?” 林元乾拉住她的衣袖道:“吃午饭了吗?许久未吃家乡菜了吧。” 林紫英被他牵制,想到他们对穆煊炽的误解,只怕日后难以消除,百口莫辩,只道:“大哥,你管的越来越多了。我知道你不让我离开,你是怕我去找煊炽,我偏要去。” 林元乾依旧面带笑容,道:“三妹,穆煊炽那小子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我可不愿宝贝妹妹鲜花插在牛粪上。” 林紫英急的要哭出来,嘴上逞强道:“那你三年前怎么还让我与他走了?那时候他武功那么烂,哪里比得过你?” 林元乾见妹妹天真单纯,笑道:“我们家可不愿掺和这些武林恩怨,我那时只以为他是个叫化,可现今我才知道,他原来是皇族中人。” 林紫英瘪嘴道:“是啊,人家是郡主的儿子,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哪里高攀的上?”她说这话乃是讽刺先前林元乾瞧不起穆煊炽的乞丐身份,说“鲜花插牛粪”。 林元乾神色一凛,道:“三妹以后莫要这么说了,穆煊炽身份不明。端穆郡主是武阳王一系,在如今的圣上面前便是反贼......”林元瀚回来后,只是粗粗说了事情经过,至于穆煊炽是否是魔教教主之子,他将信将疑,也就省去不说。 林紫英只觉得日光晃眼,头顶发热,只想去阴凉处歇息,又好奇武阳王与皇帝究竟怎么了。也就拉着林元乾道:“大哥,我现在暂时不走了,我们去那里休息,你将十几年前的众子夺嫡之事与我说了吧。” 林元乾大笑道:“好哇!妹妹这样,做哥哥的我便放心了。” 当下两人坐在一凉亭中,林紫英抚着额角,舒服地倚在荷塘边。林元乾坐在其对面,宠溺地看着妹妹。 “宣文帝共有七个儿子,其中二皇子便是赵隶太子,而大皇子赵盛便是当今圣上。十九年前,老皇帝驾崩,临死前没有明确表明继承人的任命。” 林紫英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既然立了太子,理应太子做皇帝,这还有什么可以争抢的?” 林元乾淡淡一笑,道:“赵隶太子乃是恭德皇后所生,恭德皇后去是宣文帝挚爱的发妻。皇后去的早,宣文帝自然疼爱他们唯一的孩子,再加上赵隶嫡长子的身份,太子之位一定是他的......只可惜,赵隶生性懦弱,缺乏帝王风范。赵隶成年后,不断有大臣上奏,请求宣文帝改立太子。” 林紫英道:“这些大臣胆子真大,皇帝的旨意也敢违抗。” 林元乾看着妹妹,叹道:“那是因为王贵妃,也就是当今太后,是当年右丞相的女儿,她的哥哥是星斗派创派祖师——王界。他们王家势力极大,在朝中威望极众。再加上赵盛处事果决,相貌出众,才华横溢,颇有帝王之风。后来连宣文帝也有些动摇,可最终没废太子,也是因为一个重要的人物——宣文帝的胞弟武阳王赵荃。” 林紫英“啊”的一声,叫道:“那是煊炽的外公。” 林元乾见她提到穆煊炽,不满的摇着头,道:“武阳王虽忠君报国,不过也是愚忠。我大宸帝国江山,如若真的交给赵隶,那离亡国之日也就不远了......也是谢天谢地,赵隶背后势力唯有武阳王一人,倒也支撑不了多久......” 林紫英见他微微有些晃神,心想:“如若我能使得他分心,逃出这倒也不是难事,只得一个劲问他些问题,好让他冥思苦想,放松警惕。” “那赵隶不能靠他母亲家的力量吗?” “恭德皇后是一代贤后啊,只可惜她出生于书香世家,但家中无一人做官......远比不上王贵妃出生高贵。” 林紫英见他渐渐转过身子,不由得大喜。只盼得再问些刁钻问题,要他完全忘记自己在一旁。 “那宣文帝也挺傻,衷情是好事,可做太子有什么好?更加步履薄冰,反而还害了赵隶。” 林元乾低头沉吟,道:“出生帝王家总是这样......唉,命运从出生的那刻起就注定了。” 林紫英更无丝毫犹豫,纵身跃起,在荷花池中几个起落。待林元乾抬起头来,林紫英已经冲过这一扇大门了。“唉,我这个傻妹妹。”林元乾叹息摇头,自言自语:“我本不想这样,可是爹娘既然吩咐下来。我也只能这样,才能让你忘掉穆煊炽,就像......你当年忘记孟临川。” 林紫英见大哥没有追上啦,心情大好,脚步也快了许多。眼见就要出了庄子,面前一道白影轻飘飘落下,突然伸手抱住林紫英,狡黠一笑,道:“三妹去哪儿?” 同样的问题,被两个哥哥问了两次。林紫英心中暗叫大事不妙,面上却依旧沉静,道:“二哥,这个问题我不回答。” 林元瀚一脸委屈,道:“小英儿就只顾着陪大哥说话,也不知道陪陪二哥我。” 林紫英最忍受不了林元瀚这一幅欠扁的表情,握住拳头,恐吓道:“二哥,你怕我的落花流水拳吗?”原来二人年纪相近,幼时林元瀚调皮捣蛋,总爱惹林紫英。林紫英忍无可忍,就握着粉嫩的小拳头去捶林元瀚鼻梁,履试履胜,不亦乐乎。 林元瀚却不躲避,眉开眼笑道:“这就对了嘛,小英儿就留在这里,哪儿也别去了。二哥给你介绍个好婆家,保证让我秀色可餐的小妹子大展拳脚。” 林紫英心中道:“你和大哥都一个样,从来就没有认可过煊炽。你当时当着煊炽的面将我劫走,破坏了我与煊炽的誓言,我怎么不气?现在又要来说媒,真是可气!” “二弟!”林紫英听到林元乾的声音,气得直翻白眼。“好啊,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告状去!”林紫英故意说出幼时撒娇利器——“向爹娘告状”,她是林府的掌上明珠,人人呵护着她,却偏有这两个哥哥,就爱逗弄自己,爱惹自己哭泣。当然。他们还是很疼爱这个小妹妹的,只是有时候失了分寸。 林元乾走到林元瀚身旁,面色凝重。林元瀚见状连忙收起笑脸,轻声道:“大哥,真要这样吗?三妹本来就有过一次,这次不会伤害到她吗?” 林元乾不容置疑地点点头,道:“爹娘吩咐下来的。也好让三妹少受点罪。” 林紫英见二人鬼鬼祟祟,商量不停。突然灵机一动,又向外奔去。身后却被一道劲风席卷暗,猛地带回原地。 林元乾收紧细绳,林元瀚奔到林紫英身旁,柔声道:“三妹,哥哥们是为你好。”说罢未等林紫英抗议,出指直点神庭穴。林紫英只觉一阵眩晕,倒在林元瀚怀里。 兄弟二人对望一眼,将林紫英抱回屋内,放在床上。 林元乾见她昏迷不醒,像是下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缓缓闭上眼睛,叹道:“罢了,二弟,让紫英清醒过来吧。我们这样做,本来就极其不对了。” 林元瀚按压林紫英人中穴,又取来凉水为她擦拭额角。不一会,林紫英“啊”的一声,想要坐起,却发现林元乾按压着自己的肩膀。 “大哥,二哥,你们这是作甚?”她眼中满是怀疑,惊恐。 林元瀚见状竟是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想要避开妹妹审视的目光。 林紫英目光射向林元乾,林元乾轻轻抚着她的鬓发,温柔道:“三妹,你要相信我们。爹娘,还有哥哥们,都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说罢对林元瀚使个眼色,林元瀚会意,立即退了出去,却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三妹,你还记得十五岁前的事吗?” 林紫英奇道:“我这段记忆消失了......我一点也不知道。” 林元乾揉着她的头发,笑道:“三妹,你很快,就可以恢复这段记忆了。” 第五十七章 忘却所爱 林紫英又惊又喜,嗔道:“大哥你也不早说,弄得这么严肃......是不是爹娘终于找到方子了?”她一直觉得缺失的记忆重要无伦,自己没了这五年左右的记忆,当真失魂落魄。偶尔发作的头疼,也终于可以摒除,怎么不高兴? 林元乾的目光中却深含忧愁,林紫英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 林元瀚捧着一冒着热气的碗走将近来,见林紫英神色兴奋,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元乾见林元瀚犹犹豫豫,当下叫道:“二弟,将药端过来吧。”林元瀚一怔,随即走近,将碗交给林元乾,自己则坐在床沿。 林紫英问着这可怕的药味,皱眉敛笑,奇道:“原来是喝这臭气熏天的药。”林元瀚放开林紫英肩膀,道:“三妹,喝了它,你就可以......找回那段记忆......只不过,过程有些痛苦。” 林紫英嫣然道:“我几时怕过这个?”心中却想,等这记忆恢复,立马动身去找穆煊炽。 林元瀚在一旁神色异样,咬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林紫英瞧见了,端着碗笑道:“二哥倒是不太高兴,该不会是你在那五年中做了些什么坏事,怕妹妹我记起吧?” 林元瀚强挤出一丝微笑,可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着实可疑。林紫英就算再喜不自胜,这时也可以看出异样了。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她将碗放在一边椅子上,看向沉默不语的林元乾。 林元乾此时的内心,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他没有告诉林紫英,这碗药下去,她确实会记起那五年的事情,可代价是——忘了十五岁后至今发生的一切。他知道自己这幼妹对穆煊炽挚爱甚深,自己也许不该太自私,该和她说清真相。可只怕真相明了,她是断然不会喝的了。 林元瀚首先沉不住气,真相脱口欲出,却被林元乾打断。“我们没有瞒你什么,只是怕你受不了这记忆交错之苦,担心你。” 林紫英缓缓呼出一口气,道:“我真的没事。”随即端起碗,捏着鼻子喝下药汁。 她喝了一口,初始便觉甜腻异常,到最后却又苦涩难当。喝完药汁,将碗放在一旁,耸肩一笑,道:“这药汁味儿甚是古怪,嗯,不过到没什么太难受的。” 林元乾叹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三妹吧,”对着林元瀚摇摇一看,二人目光接触,都觉愧疚尴尬。“三妹,你虽然可以重拾那段记忆,但是......但是你会忘记自十五岁后的记忆。” 林紫英面上先是挂着微笑,可微笑立即隐去,原先因热生红的面颊突然刷地惨白。她错愕地看着那碗,再看着林元乾。 突然就这样安静下来,林元瀚心中砰砰直跳,林元乾却一脸无奈。 林紫英心中只觉天雷轰劈,什么都比不了此时的绝望。她左手一摆,猛地打翻瓷碗。翻身坐起,就要出门。她没走几步就摔在地上。林元瀚眼疾手快,连忙去抚,却被林紫英一把甩开。“滚!我不要你帮我!”她的嘶吼中带着哭腔,她想要站起,却总觉得什么也看不见,白花花的一切。整个世界崩塌了,她会忘记穆煊炽,会忘记这段爱。 林元乾实在不忍,将林紫英拉抱着,要她回床歇息。林紫英疯狂地挣扎,泪水止不住的流下。“你们这群.......都去死!我不要!不要忘记他!啊——不要......”林元瀚在一旁也不禁怂容,从未见过自己温婉善良的幼妹如此疯癫。 林紫英摸到林元乾的脖颈,突然狠狠咬下。林元乾大叫一声,放开林紫英。林紫英脚步虚浮,踉跄着走向门外阳光洒落的地方。 她一边走,一边掐着脖子,想要吐出药汁。“我不要......煊炽,我不要忘记煊炽......我......”突然,头脑中剧痛炸开,林紫英抚着额角“啊”地一声痛叫,扶着门框,却怎么也抬不起脚。 林元乾见幼妹如此受苦,不禁后悔当初向爹娘提出消除记忆的方法。他按压着脖子处的伤口,示意林元瀚去扶林紫英。 林紫英满脸泪痕,心中绞痛难耐,她不要忘记穆煊炽,她宁愿就让那五年的记忆缺失,也不要穆煊炽从此消失在心间。思索百难,突然下狠心,咬紧舌尖——“如果我这档死了,还可以记着煊炽。” 林元瀚见她嘴角血流不止,忙抢近,掰开她的下颚。血淋淋的舌尖,触目惊心。林紫英软倒在地上,林元瀚不让她再自残。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沾着鲜血的双手推着林元瀚的胸口。那怨毒的眼神吓得林元瀚不敢去瞧。 林紫英双目空洞,无法说话,只在心中想:“煊炽,我这辈子,就爱你一人。煊炽,我不要忘了你......” 良久,林紫英缓缓地合上双眼。林元乾在一旁松了口气,道:“好了,药效起作用了。还不快去拿伤药,还好没有咬断舌头——唉,我们这个妹妹啊。” 两兄弟止血疗伤,又在林紫英床前守了许久,方才准许女仆进来服侍小姐。 经过这么一闹,林元乾心中始终有愧,林元瀚见大哥闷闷不乐,叹道;“唉,日后,至少三妹就不用这么痛苦。” 林元乾点点头,道:“我去爹娘那一趟,你多加照看三妹。想来她该已经忘了穆煊炽这个人了。” 林元瀚“嗯”了一声,向相反方向而去。 林元乾走到父亲寝居,见父亲正在整理墨宝,当下轻声走近,却还是被发觉了。 “一切都办好了?”林老爷子武艺高强,但近年来退隐江湖,也不愿去掺杂江湖之事。但一身听风辨耳的功夫,依旧境界极高。 “办好了,只是妹妹咬伤了自己的舌头。”林元乾有意避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以免父亲看到。 “唉,这孩子,从小就性子刚烈。不过总之她已经忘了穆煊炽。以后也就少生事端了。”林老爷子虽不讨厌穆煊炽,可对他绝对谈不上好感。又得知他有皇族血统,对此更是避而远之。 “爹,元乾有一事不明。”林元乾心中一直有疑惑,就是自己的父亲,原先与武阳王长子赵勋的关系。 林老爷子叹息道:“你是想问,我既然知道穆煊炽是端穆郡主的儿子,该对他刮目相看。而且......女儿许给他,也不是亏了,是吗?” 林元乾点头不语,目光却跟随着父亲。 “唉,我只是与那赵勋有过几年交情,他出家后,我们甚少联系。他这个人,远不像他父亲。贪欲重。出家后,倒不见得会有什么作为。端穆郡主倒是个高贵美丽的少女,我那时候有幸与她攀谈,唉,她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啊,武功自是不必说,才貌——只怕当年名震天下的月仙女侠云裳,也比不上她。”想到往事,林老爷子摆弄着毛笔,微微有些出神。 “这件事,爹没有告诉过妹妹。” “我当然没告诉她,她还小。知道了也没用。谁知道那小叫化,竟然是端穆郡主的儿子呢?” 林元乾道;“确实啊,不过,不知道赵勋现在是......” 林老爷子略一沉吟,道:“我只知道他在少林寺,其余的便不知了。我早先就立誓不在掺和这些事情。至于那个穆煊炽,我看他品行不端,完全不像他的母亲。嗯,也不像他的父亲。”因孟玄凌是端穆郡主丈夫,林老爷子知穆煊炽是端穆郡主儿子,便认为孟玄凌是他父亲。 林元乾不知孟玄凌为人如何,只是近年来武林人士歌功颂德甚多,反而不得他敬佩。“爹,妹妹很爱那穆煊炽......只怕,过深的执念,会损伤她的身体。” 林老爷子抚着笔尖,正色道:“这一层我原是想到的。不过待英儿恢复记忆,只怕那时穆煊炽的地位就被孟临川代替了。我虽也不怎么喜欢孟临川,但总归比穆煊炽好。”他此时还未弄清楚,孟玄凌对外宣称孟临川是自己与端穆郡主的儿子,那穆煊炽又是怎么一回事? “也是,爹。孟临川倒是个儒雅倜傥的人才。我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不会苦了妹妹。”林元乾其实一直为林紫英着想,但是他没有设身处地去体会林紫英的感情。他们都觉得自己是为了妹妹好,其实间接中也是在伤害她。 林老爷子摆开宣纸,低头道:“你先回去吧,好好照顾英儿。还有,她舌头咬伤一事就别告诉你娘了,不然她可心疼极了。”林老妇人不会武功,但年轻时也是个才情美女。结婚后,便极其疼爱自己的孩子。 林元乾想到母亲对林紫英的疼爱,嘿嘿一笑,道:“我知道的,爹,放心!” 林老爷子满意一笑,低头挥洒,竟是写起草书来。 林元乾向来不懂这些,只是象征性地看了看,转身告退。 他回到林紫英的房间,见幼妹脸色惨白,蹙眉不醒。心中一阵抽痛。他轻轻抚着幼妹的眉脚,自言自语道:“三妹啊,你忘了穆煊炽这个人,日后日子会好过很多。哥哥们一定会保护着你,没有人敢欺负你。” 晚霞披云,热度渐散。半天的疲劳让林元乾昏昏欲睡。他深深看了林紫英一眼,叹息不已,最终转身离去。 “三妹,希望明日见到的,是个眉开眼笑的你。” 空中莹莹传来荷花清香,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湮没在彩霞之空。 第五十八章 太子余党 九仙镇 穆煊炽坐在荷塘边的酒肆里,闷闷地喝酒。他闻得荷花清香,只是想着林紫英,愁绪难解,喝起酒来也就如吃饭狼吞虎咽。他有时在想,在这世界上到底能相信谁?林紫英是万万不会欺骗自己。只是那日所见白衣人明明就是周灵,却又为何不承认? 心中烦闷,手中酒一刻也不停地往嘴里送。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穆煊炽如今总算懂这种感觉了。 史达信在溪心客栈内休息,一个时辰后与穆煊炽在楼下会合。两人一同前往临溪客栈。 穆煊炽靠在椅子上,见晚霞云丝,夕阳西斜。心中惆怅尤甚,他一直都是孤独的,可至少还有林紫英这个知心伴侣相伴三年。如今,自己要是再与林紫英相见,只怕比登天还难。现今身败名裂,只得到这僻静小镇,无人识得自己。一日之间,自己最亲近的师父与自己断绝关系,被丐帮逐出,此中冤情酸楚,别人哪里知晓。 想到此处,又要了一坛酒,咕噜咕噜喝了下肚。眼见天色将黑,与史达信约定的时间该到了。付了酒钱,直奔溪心客栈而去。 没想到史达信早早地就坐在客栈小桌旁,细细品茶。穆煊炽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走将过去。“师叔,你可真快。” 史达信眼睛看不见,却闻得他一身酒气,不禁好奇,道:“你刚刚喝酒去了?喝了多少啊?” 穆煊炽翘起三个手指,笑道:“三坛而已。” 史达信笑责道:“你这一股子酒味,待会我可是要带你去见个大人物,你这个样子,倒也......倒也还行。” 穆煊炽见他欲言又止,忙道:“放心师叔,我头脑清醒着呢,不会酒后失言,给您添乱。” 史达信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酒量不错啊,面不改色呢。”穆煊炽狡黠一笑,道:“彼此彼此。”史达信但笑不语,杵着拐杖,与穆煊炽肩并肩往客栈外走去。 跨过原先小桥,距离极短,便到了临溪客栈。史达信拉着穆煊炽,让他跟紧自己。 进得客栈,史达信向着掌柜的说了些什么。穆煊炽听到什么“隶书小楷”“名胜古迹”,知晓这是江湖上常用的切口,只是听这些词从史达信口中说出,不免好笑。 不一会儿,掌柜的微笑着将史达信和穆煊炽请到一间客房外。史达信微微点头,掌柜的便退下了。穆煊炽见这客房没什么不一样,刚想推开房门,却被史达信制止。只见史达信在门上敲击三次,一次两下,第二次四下,第三次两下。第三次敲击后,门被一个青衣小书童打开。 史达信走将进去,穆煊炽随后进门,还不忘着亲自关门。 这间客房摆设简朴,一桌一床,一个蓝袍公子背对着史穆二人,面朝窗户。 穆煊炽刚想询问,却被史达信吓到。史达信放下拐杖,恭敬跪倒在地,沉声道:“属下参见公子。”说罢对穆煊炽使个眼色。穆煊炽还没反应过来,那蓝衣公子发话了,“史将军无需多礼,请起。” 史达信道:“谢公子。”起身拿起拐杖,头向那蓝衣公子,伸手将穆煊炽拉近,道:“公子,我将穆少侠带来了。” 那蓝衣公子“嗯”了一声,道:“你做的很好。” 穆煊炽被弄糊涂了,这史达信怎么成了史将军,又怎么对这人如此恭敬? 思索间那蓝衣公子转过身来,穆煊炽见他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英俊潇洒,衣着朴素。眉眼间皆是温和笑意,穆煊炽不禁对他好感犹生。 那公子见穆煊炽一脸错愕,轻笑道:“穆少侠原来如此年少......在下赵楷,家严......想必穆少侠认识的,家严赵隶......算起来,你我该是表兄弟。”又见史达信双目皆盲,惊道:“史将军,你的眼睛这是,唉......” 史达信释怀一笑,道:“被人偷袭,防不胜防。”赵楷道:“我必定请最好的大夫来为你治伤。” 史达信道:“公子,我的眼睛是被毒瞎的,治不好。” 赵楷又叹息不已,神情间甚是心疼关切。 穆煊炽这下虽知道这蓝衣公子的父亲,便是隶太子。可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还是有点迷糊。“赵公子,幸会啊。只是我该怎么相信公子便是赵楷?”他其实也不认识赵楷,只是最近的遭遇,让他不能不防。 赵楷笑道:“史将军,看来你没有和穆少侠说清缘由啊。穆少侠还不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史达信叹道:“公子,我们这一路惊险迭生,也怪我,没能及时和炽儿说明。” 赵楷释然一笑道:“史将军无需自责,既然如此,就由我来讲给穆少侠听,可好?” 穆煊炽只得点头道:“如此烦劳赵公子。”这么说来,只怕史师叔原来在朝廷做过官,后来才入的丐帮,怎么自己一点也不知道? 赵楷正色道:“当今天子的昏庸残暴,想必少侠也知道了。为了一部《寻龙剑诀》,枉死的武林英雄豪杰,不知有多少。百姓赋税沉重,哪里还能安居乐业?十九年前,当今天子夺了本属于我父亲的王位,倒行逆施,民不聊生。世人皆道太子懦弱无能,不能做皇帝。其实多半道听途说,我父亲仁爱慈悲,怎么就被说成是‘懦弱无能’?要知道,当年赵盛夺得皇位后,派十二暗卫来追杀我父亲母亲。当时多亏了武阳王,他救了我们一家。可残暴无人的赵盛,以犯上作乱的罪名将武阳王府抄家......好在表舅出家,逃得一劫。武阳王夫妇一年后被人毒杀......而端穆郡主,在这之前就已经离世......” 说道武阳王府一事,赵楷看着穆煊炽,发现他面无表情,不免惊讶。“穆少侠,我父亲总说武阳王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一辈子都要报答他的恩情。不过现在好了,端穆郡主的儿子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而且,有了如此作为。” 穆煊炽嘿嘿一笑,道:“我如今身败名裂,哪里有什么作为?只是给外公脸上抹黑罢了。” 赵楷知道穆煊炽所指之事,叹道:“皇帝想要你身败名裂,他自然能做到。这多半是他为夺《寻龙剑诀》,离间你和丐帮。他忌惮你,因为你会逍遥派武功。” 穆煊炽见赵楷也提到逍遥武功,心中暗藏的疑问,终得提出:“你们都很忌惮逍遥派武功吗?皇帝还招了一批人来假扮逍遥派弟子呢。” 赵楷奇道:“逍遥派武功变幻莫测,这个,自然......假扮?为什么要假扮?” 穆煊炽道:“皇帝派了一群白衣人去劫走武林豪杰,他们好像就留在皇宫,还和皇帝达成了什么协议,然后就来逼问我《寻龙剑诀》一事。” 赵楷惊讶道:“逍遥派复派却有其事,还不过是不是与皇帝有关,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如果真是那些白衣人,他们是真的会逍遥武功。” 穆煊炽却在心中想:“逍遥派的那些个徒弟个个不省心,学个武功,便四处传播。逍遥派武功都叫你们给玷污了。” 赵楷见穆煊炽面色有异,问道:“怎么了?”穆煊炽皱着眉毛,道:“赵公子,逍遥派复派有什么企图呢?难不成他们还想着称霸武林?” 赵观瞧他可爱的模样,心中好笑,只道:“最近逍遥派,魔教,竟皆复出,只怕是......皇室自是脱不了干系,我们需得彻查。史将军!” 史达信之前一直在沉思自己被白衣人所抓一事,立即回过神来,道:“公子有何吩咐?” 赵楷道:“史将军,穆表弟会逍遥派武功,你又双目......你带着他也好。” 穆煊炽没来由的被安排了个任务,还没问清只是个秘密组织,还是什么门派。那青衣小童朗声道:“史将军,穆少侠这边请。”原来是送客。穆煊炽哪里甘心,将拐杖交给史达信。又走到赵楷面前询问。 ‘“赵公子,不知你可否给我解释一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可没入你的帮派。” 赵楷见他话语天真无邪,只是更加疼惜这个小表弟,当下道:“我们可是造反的帮派啊......”随即又凑近穆煊炽道:“我们反皇帝,夺回属于我父亲的皇位......” 穆煊炽一惊,心想合着你们是造反,可怎么又莫名其妙牵扯上自己。“那我没说我加入你们,你怎么就要我和史师叔去接任务?” 赵楷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一直不知道?你从出生那刻起就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不然皇帝为何如此想方设法毁掉你?武阳王一直站在太子派这边,而其余朝中大臣则是站在赵盛那边。” 穆煊炽心想我当然不知道,我不能不选边站吗。他现在的事情够他焦头烂额的了,又多了个这什么“太子”派,这年头,都时兴门派复兴吗?天绝教,逍遥派,“太子”派。 史达信听穆煊炽在和赵楷谈话,也就不去打扰,静静地站在一旁。 穆煊炽吞吞吐吐道:“我现在是个过街老鼠,跟着你们,只会败坏你们的名声。” 赵楷正色道:“那你就更不该让皇帝得逞,他就是想摧毁你。因为你是武阳王的外孙,是逍遥派弟子端穆郡主的儿子。” 穆煊炽见他未提起《金刚经》一事,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不提。心想等时机成熟,再询问不迟。又想到自己可以有靠山依傍,也好于这般东躲西藏。见到林紫英的可能性便大了些。 “好!我答应啦。”说罢对赵楷吐吐舌头,扶着史达信走了出去。 “这孩子,真是单纯啊。”赵楷对穆煊炽甚为亲切,但觉得他城府不够,难当大任。也只盼着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五十九章 山姆围棋 穆煊炽扶着史达信走回客栈,却在路边看到一个极其熟悉的背影。将史达信扶回客栈,自己则又下去找那人。 小荷塘边,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在美滋滋地吃着莲蓬。 穆煊炽见这人虽脏兮兮的,可却依稀可见深邃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怎么也不像是中原人士。他想起了黎颜身边的那个番邦小厮,该不会是他吧。 穆煊炽俯下身子,亲切询问道:“你好,你是黎颜公子的......朋友吗?”想到直说“小厮”多有不雅,一转念,便换了个称呼。 那人抬起头来,盯着穆煊炽半晌,又低下头来啃食莲蓬。穆煊炽这下看清他的容貌,断定他是那个番邦小厮无疑。 眼见莲子快要吃完,穆煊炽为引诱他说话,主动给他买了十个莲蓬,堆在他身旁,够他吃的了。可当他风卷残云吃掉一切时,穆煊炽暗道这人真能吃,又去买了十个。那番邦小厮吃完后,满足地抚着肚子,擦擦嘴角,对穆煊炽竖起大拇指,道:“好人!” 穆煊炽听着他奇怪的中文,差点没笑死。当下道:“我叫穆煊炽,你呢?”他现在可不在乎别人知道他真名与否,只是觉得这个外国人,也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那外国人大声道:“山姆围棋,这是我的名字。”周围一些人听到了,都惊诧地转过头去围观。穆煊炽尴尬地笑了笑,拉着山姆就往客栈走去。“你带我去哪?”“人少的地方。” 他将山姆带到自己的客房,拉上门,问道:“你怎么没和你家少爷在一起?怎么到了这个地方?” 山姆咬着手指,似乎依旧沉浸在莲蓬汁爽中无法自拔。穆煊炽看了他一眼,又吩咐小二端来热水,给山姆洗洗脸,擦擦身子。 这过程中二人均不说话。山姆一脸纯真地吮吸手指,穆煊炽任劳任怨地为其整理仪容。良久,只听道“吧嗒”一声,山姆意犹未尽地点着头,将手指在水中清洗几遍。看着穆煊炽,一瘪嘴,哭道:“少爷不要我了。” 穆煊炽一惊,哪知道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哭就哭,忙将他扶坐下,又给他拿了之前买的一些糖果。山姆这才收起眼泪,开怀大笑道:“没想到公子你这么懂我,知道我喜爱甜食。”说着就放了一粒如嘴,如痴如醉品味起来。 穆煊炽坐在一旁,奇道:“黎公子不知在哪?你们又是怎么走散的?” 山姆眨巴着委屈的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走散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哪,总之,我就一个人孤苦伶仃,漂泊到这里。”说罢泪水又如断线玉珠滚滚而下。穆煊炽实在没有其他招来安抚他。突然想起原先在弈剑山庄时孟敏川说的话,按理说黎颜该是和孟玄凌在一起。但很明显,昨日的那些人中没有黎颜,连孟临川也不在。 “难道黎颜回家了?” 山姆忙道:“不会的,少爷回家怎么可能不叫我?” 穆煊炽笑道:“你认路吗?其实你可以自己回家。” 山姆皱眉道:“我没地图,到了这莫名其妙的地方。没见过,又怎么回家。” 穆煊炽有意试探山姆关于林海山庄一事,碰了碰他的肩膀,道:“你们林海山庄人才凋零,怎么堂堂少庄主出庄就带你一个外国仆人?” 山姆扬起手臂道:“你不要小瞧我哦,我给你展示一下我的功夫。这是我们米利加国的绝技。”说罢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将窗户关好。 穆煊炽道:“关窗子做什么?难道这神功不能叫别人瞧去?” 山姆神秘一笑,又坐会板凳。不一会儿,又站起身来,突然道:“我今天没有吃板栗,不行,使不出这绝世武功。” 穆煊炽见他古里古怪,又像确有神功负身,倒是奇也怪哉。 “穆公子,今天我使不出这武功。嗯,也还好,不然只怕穆公子你抵抗不了,害了你。”山姆一本正经坐下来,吃起剩余糖果。 穆煊炽撑着下巴,笑道:“敢问山姆大师,这西域绝技大名?” 山姆咳嗽几声,突然招招手,示意穆煊炽靠近。只见他左顾右盼,抓抓头发,低声道:“这叫‘气冲霄汉’!怎么样,霸气不?” 穆煊炽道:“你中文还是不错的。” 山姆似乎很高兴,拍拍胸脯道:“那是!” 穆煊炽想了一会,道:“这样吧,你不认得路,就和我们走吧。” 山姆狂喜,道:“那你们帮我找找我少爷,我帮你们打仗,当你们的保镖——哎?不对,你是一个人,怎么还有你们?” 就在此时,房门打开。山姆“啊”的一声,就要跳起,被穆煊炽按住了。 进门的是史达信,他早在穆煊炽下楼后,就暗中观察,发觉穆煊炽带了个外国人走进客栈。再加上二人住隔壁,什么动静都知晓的一清二楚。山姆和穆煊炽的谈话,自然知道了。 穆煊炽拉着史达信,对山姆道:“这就是我的师叔史达信,我们一起的。” 山姆舌头打结,见这中年人手拿拐杖,双目无神,知晓他眼盲,但还是微笑着握了握史达信的手。史达信摸着这外国人宽大有力的手掌,暗觉他精神充沛。心中已确认其为西域高手,对其自然礼遇有加。 山姆说中文虽极不顺畅,而且举止投足间仍有本国习惯。但他满面笑容,可爱逗趣。也就很快地博得了史达信的欢心。当晚,史达信就与山姆大醉一场,但是很显然,山姆的酒量远远高过史达信。最后,还是穆煊炽和山姆合力将史达信扶回房间。 山姆道:“你师叔,眼睛受伤了。” 穆煊炽叹道:“是被毒伤的。” 山姆摇头道:“没想到还有这种人,我最讨厌用毒的人了。少爷总是说暗地使毒的都是坏蛋。” 穆煊炽笑道:“你和你家少爷很是感情好啊,不像是主仆,倒似朋友。”山姆脸上绽放出异样的光彩,道:“少爷光芒万丈,我只盼能一直守护他。” 穆煊炽听得守护一词,却是首先想到自己与林紫英之间的感情。用在两个大男人身上,穆煊炽微微有些别扭。“山姆,你家少爷是个万人迷。该有很多女生追求的。”山姆沉思,道:“少爷最爱的只有敏川小姐,少爷不是个拈花惹草的人。” 穆煊炽久久无语,见皓月当空,自己还有使命没有完成,当下劝山姆回房睡觉(他为山姆专门开了一间房)。山姆还想找他聊天,被穆煊炽拒绝了。 他打开窗子,感受着夜晚的凉风。“我在老花坟前发誓,三天之内找到凶手。已经过去两天了,只剩最后一天。可是那赵楷又掺和进来,搅乱了我的计划。罢了罢了,今夜我便偷偷离开——啊,不行,师叔眼盲,行动多有不便。”他纠结头疼,手指死死抠着窗台,竟是将一块木板整个抠了下来。 门外传来轻轻叩门声,穆煊炽心想深夜之中何人造访。却又听到了棍棒触地的声音,“啊,该不会是史师叔吧。” 果然,打开门一看,史达信抚着胸脯,轻轻咳嗽。 “史师叔,我以为你早睡下了呢。”心中却一直在想,史师叔不是喝醉了酒吗,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炽儿,我有些话有对你说。”史达信一边扶着穆煊炽的手,一边往室内走去。“炽儿,我一直都相信——花长老不是你杀的。而这几日来,你心神不宁,是不是一直在想这见事?” 穆煊炽暗道史师叔厉害,他双目皆盲,却依旧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波动。 “你以前可从不喝酒,今日不知为何破了戒?” 穆煊炽扶他坐下后,叹息道:“师叔,我两天前在花师伯坟前发过毒誓,三日之内,我定将手刃仇敌,为他报仇——可是,没想到,在他们的眼里,凶手倒成了我。” 史达信抬着头,双目空洞。复又缓缓道:“唉,你是不是已经有怀疑的人选了?” 穆煊炽斩钉截铁道:“赵观,但是我没有充足的证据——师父,又那样的冤枉我。”想到孙自鑫,穆煊炽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抽痛,被一直以来自己最信任的,当家人一般的师父污蔑,便是五雷轰顶,也痛不过这个。 史达信良久不语,只是握紧了穆煊炽的手腕,道:“我本该告诉你的,这么多年......唉,我本名施信,是武阳王手下的幕僚,因为我武功高强,也是小王爷的得力干将,所以赵公子称呼我‘史将军’那也是抬举我。武阳王府被抄,我颠沛流离,最后进了丐帮——我原来的面貌不是这样,十几年的光阴,我日夜用药水改变容貌,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穆煊炽见他鬓角银灰,肤色却依旧红润,皱纹稀少。想到他竟是外公旧部,大惊失色。 “武阳王对我的恩情,我是难以报答了。不过我知道你是郡主的儿子,也就是近几天的事情。嘿嘿,孙自鑫好生狡猾,丐帮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只道你是被捡来的孤儿。”他停顿了一下,思绪飘往远方。“师叔就和你说实话吧,师叔救你,不仅仅因为师叔信任你。更是因为,你是我恩人的外孙,他的血脉。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尊敬爱戴的帮住,心思如此歹毒。” 穆煊炽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对外公,母亲的思念更甚。虽然不免想到若是没有外公,自己早死无葬身之地,但心中着实感激史达信的雪中送炭。 第六十章 奇葩山姆 彼时万籁俱寂,周遭知了杂叫稍停。史达信无神的双眸映着满空漆黑,穆煊炽莫名感觉到凄凉。 “炽儿,你这孩子,有时候太傻了。你全身心地付出,到时候人家反咬你一口,你就鲜血淋漓了。”史达信也是看着穆煊炽长大,对他的品行最为了解。穆煊炽心软,任劳任怨地帮助他人。 穆煊炽咬着嘴唇,手指紧紧攥着,良久,叹息道:“师叔,这就是我的劣根性——我懦弱无能罢了。” 史达信伸手去触他的头发,轻轻揉搓着,说道:“炽儿,也不能这么说。你宽容大方,不与别人斤斤计较,那是好事。” 穆煊炽淡淡道:“我从来就不相信这世上好人有好报。师叔是好人,却平白瞎了一双眼。妈妈是好人,却被人逼死悬崖......那些恶人,又得到了恶报吗?” 史达信停住动作,不知道穆煊炽竟然说出如此消极的话。“你这几天天经历的太多了,唉,你早些睡吧。明早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找凶手。” 穆煊炽奇道:“那师叔你怎么办?总之我也是去怀都,不能丢下师叔一人。” 史达信摇头道:“我现在和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你我分开来,也好叫人难以认出。我会去怀都的,只是不和你一路罢了。赵公子和我一路。” “他不是说要我和你去怀都么?怎么变卦了?” “明天只一天的时间,远不够你去怀都的。这样,我就自作主张,延迟时间。花师兄与我关系好,他会答应我的请求的。” 穆煊炽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微微湿润。他憋着嗓子,仰着头,逼回泪水。“师叔,你也早些睡吧。炽儿早走,就不和你打招呼了。还有那个山姆,师叔,我带山姆走。”他想到山姆不识路,再加上自己答应他带他走,那明天就带他一同上路。 史达信点点头,拿着拐杖的手有些颤抖。“炽儿,你......一定小心。”他与穆煊炽死里逃生,感情远比之前深了不知多少,只盼得穆煊炽能洗清冤屈。 穆煊炽强忍泪水,抽搐的腮帮子动了动,不说话,只是抚着史达信去了他的房间。 穆煊炽回到自己客房,伏在桌上,突然闷闷地留起泪来。但也只是几秒钟的事,就立即收回泪水,翻开被子,躺了进去。 翌日清晨,穆煊炽拉起迷迷糊糊的山姆,将他扶上一匹马,自己乘坐一匹,提缰扬鞭,纵驰而去。 清晨凉风送爽,前一秒还在流着哈喇子的山姆,下一秒便立刻惊醒。四周观望,大喊:“我们去哪?” 穆煊炽笑道:“带你上怀都城,说不定在那你可以碰到黎颜。” 山姆拊掌叫好,又小声道:“起的真早,我还想睡会。”穆煊炽回头笑道:“你可以把自己拴在马背上睡觉,也不用担心掉下来。” 山姆哈哈大笑,道:“好主意!”当下身子贴紧马背,将绳子丢向穆煊炽,道:“穆公子帮我一下啊。”穆煊炽左手将绳子打个结,右手一扬,绳子自动贴着山姆的身子绕将起来。山姆手脚并用,将绳子牢牢捆在腰上。 穆煊炽见他倒在马背上呼呼大睡起来,哑然失笑。只是注意牵着他的马,不让它走丢。 奔得许久,到了临县的一家客栈。穆煊炽见天色已晚,便想在此休息,去喊山姆的时候,发现马背上空无一人!他大惊之下,飞奔而近。马背上的确没有山姆,绳子却还在。弯腰一看,发现山姆在马肚子下,差点没笑晕。 穆煊炽拍拍他熟睡的面颊,道:“喂,睡了这么久,该起啦。”山姆哼哼唧唧,说着什么:“思凯,凯科”。穆煊炽只当他是说梦话,忙解开身子,将他从马肚下拽了出来。 穆煊炽只觉手臂一酸,没有提住山姆,被他压倒在地。“山姆!快起来,没想到你个子小,体重倒是不轻!” 山姆翻了翻眼皮,可就是不睁开眼睛。穆煊炽实在没有办法,死命拉起他的头发。只听得杀猪般惨嚎,山姆一跃而起,又向后一跤摔倒。 穆煊炽连忙起身,见他在地上翻滚,心道:“好啊,和我斗,你真是不自量力。”也不去管他,只是牵着两匹马走向客栈,询问了两间客房,将马匹拴好,自己进房休息。 他倒在床上,翻来覆去便是那些人虎视眈眈的面容,师父的叱责,紫英的挣扎。习惯性地摸着胸膛,却发现那《金刚经》早已不在了。他当时困顿难耐,并未注意赵观说的这是假的《金刚经》,一直还道是赵观拿走了母亲的遗物。 “也不知道紫英现在怎么样了,她是不是以为自己死了?唉,这样她会心碎一辈子。我该不该去找她?她是知道我活着好,还是知道我死着好?我现在是通缉犯般的贼人,紫英和我在一起,只会伤害她......啊,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要我证明了自己是冤枉的,就不会背负这无谓的罪名。我就能再和紫英在一起。”穆煊炽一直认定自己绝不是魔教前教主的儿子,不论薛无,孟卓继怎样劝说,他都不信。孙自鑫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父亲的名头,但是周灵曾暗中透露过,说自己的父亲是个大英雄,大豪杰——既然如此,就绝对不是那魔教妖人。 小二打来热水,穆煊炽端起脸盆。水中倒影是个俊朗青年,薄唇瘦脸,剑眉星目。穆煊炽暗笑道:“以前总是叫化装束,人家都道我是又脏又臭的小乞丐。嘿嘿,如今却是这样......他们说我长得像妈妈,唉,我从来不知道妈妈长得什么样子。” 门外突然传来几声争吵,随后越来越大,盆碗碎裂,桌凳乱撞。穆煊炽轻声走到门前,推开一些缝隙,发现是山姆和一群贵公子哥吵了起来。 山姆身材矮小,但容貌特异。那些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们也不知什么来历,指着山姆的衣襟破口大骂。山姆不甘示弱,一个竹筷扔将过去,刺穿了其中一个少年的右手心。那少年惨叫一声,捂着右手,对身旁少年们频使眼色。 那些公子哥一拥而上,只见山姆稳如泰山,右手左手几下一扬,又是几只筷子插入他们掌心。但听“啊”“啊”惨叫不绝。穆煊炽隐觉事情不妙,小跑下楼,奔到山姆身边。 “你这是做什么?”穆煊炽喝问道。 山姆听他语气中多有谴责之意,小眼眶顿时又红了。穆煊炽可不管他这一套,只是低声道:“不是说了少惹事端吗?” 山姆鼓着肚子,惨然道:“他们抢我的板栗。” 穆煊炽扶额不语,只想拉着山姆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万一这些贵公子们身后有什么牵扯重大的背景,那自己的计划便岌岌可危。 他见掌柜的和小二一副血色全失的样子,微微有些歉疚,随手抛了几个大元宝。提着山姆的衣襟,纵身出门。 那些贵公子像是刚刚反应过来,哇哇大叫,“别让他们跑了!追!” 穆煊炽奔到马厩时,略微吃惊,只见马厩里栓了五六匹通身漆黑的骏马。穆煊炽见其中一匹极为熟悉,抢近一看,大喜过望。这是自己的“白足”!白足似乎也看见了穆煊炽,昂首打了个响鼻。穆煊炽轻轻抚着他的眼角,小声道:“白足,跟我走吧。”说着斩断马缰,将山姆放上,又随后释放了剩余马匹。 他转身蹬上白足,按了按它的后耳。白足前蹄腾空,倏地落下,撒开四蹄,狂奔向前。其余骏马似是以白足为首,这一闹,也跟着它疾驰而去。 那些随后而来的贵公子们一个个“哎呀”“哎呦”“马被偷啦”“该死的,那个番邦小子好么厉害”。一时间也只能忍着伤痛,伺机报复。 穆煊炽乍得宝马归来,心情大喜,转念又想。白足一直在清沅姐那里,怎么又来了这里?该不会是清沅姐出事了吧——唉,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师父的话,把我当个贼人了......她很爱师父啊,只可惜,师父一直爱的都是他死去多年的妻子。 山姆一路上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穆煊炽想到山姆掷筷内力之高,劲力之准,不禁暗暗佩服:“山姆看起来颠三倒四,像个白痴。可武功高深莫测,只怕我也远不能及。” 奔得许久,到了一另一家客栈,穆煊炽将自己脸涂得巨黑,又把山姆毛茸茸的长发变了个辫子。将白足拴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这才进入客栈,他嘱咐山姆不可多嘴,山姆也都应了。 良久,山姆扯了扯穆煊炽的衣袖,小声道:“穆公子,我有点饿,我刚才看这家有板栗。想着能不能吃点,先前的都被那帮臭屁孩抢走了。” 穆煊炽知他嘴馋,当下扔了几块银子给他,道:“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这次管饱你。” 山姆捧着银子,大喜,屁颠屁颠地去买板栗了。 穆煊炽收拾着小布包,将碎银子,黄金装好。这些都是他在九仙镇偷来的,他向来用钱多,但全部都是偷来的。他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没钱到山穷水尽,不偷些,他自己哪里获得下去。但也好,他尽偷些不义之财,也不去伤天害理。 突然,一阵甜香飘进屋子,穆煊炽幼时时常吃这些,也就知道,定是山姆买好板栗回来了。 大门推开,山姆捧着一大盆现炒的油板栗走将进来。穆煊炽见他的口水都滴到了栗子上。 “穆公子,要不要尝尝,都还是热的呢!可好吃了!” 第六十一章 太监?前辈? 穆煊炽将板栗推回,道:“我不吃这些东西,你吃吧。你尽管吃个够。” 山姆由惊转喜,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啦。”说着便抱起一大锅板栗屁颠屁颠回到隔壁。 穆煊炽坐在烛台边,盯着闪动不住地烛火。心中不停琢磨,“我总是那么容易相信人,那些看起来总是温和友善的人,其实都是城府深藏,蛇蝎心肠。唉,我不要在这样了。以后可得多长个心眼......我知道地总是太迟,每次都是别人一剑刺中我的心脏后,我才去反击。我当真太笨了。” 他将头埋在臂弯里,心口闷闷疼痛。难以躺下,就这么,僵持到天明。 山姆依旧沉睡不醒,穆煊炽也见怪不怪,拉起他就将他拴在白足身上,自己骑着另一匹马。中午时刻,已然到达怀都。穆煊炽将脸涂黑,又换了身极其富丽的衣衫,两撇小胡子,装个富贾。把山姆装扮一番,显示自己富贵老板的不同身份。 他进城后,四处观察,见街道并未贴什么告示,心中长吁一口气,心道:“看来狗皇帝不急着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山姆满脸好奇地看着这皇城的繁华景象,穆煊炽怕他再生事端,拉着他的马缰道:“若要有人问你话,你就全当听不懂。你就说你们米利加语,知道吗?” 山姆点头称是,目光却远远地飘道地摊美食上。穆煊炽见他馋相,为了免他说话,自己亲自去买了一大堆坚果糖食,山姆喜滋滋地抱着,嘴也总算是堵上了。 两人落脚处选择了一家极其高档的客栈。穆煊炽心想:“要想探得皇城里这些人的消息,只有在这家皇城老字号,才更方便。” 他这次来怀都前已经准备好了盘缠,如今挥金如土,一副富商豪绅模样,掌柜的也是殷勤满满,也没人盘问二人身份。 傍晚时分,穆煊炽让山姆留在客栈,自己要再去趟洛秦王府。山姆不愿一人留在客栈,央求穆煊炽带他同去。穆煊炽哪里能答应,干脆又买了一大堆零食供他吃喝,绑住他的心,而后才能阻止他的行动。 待得人声喧闹渐减,穆煊炽换上一套劲装,洗净脸上黑泥,腰间别着一把精光匕首。他从客栈出发,超近路,不到一个时辰,便到达洛秦王府外。 穆煊炽见王府出乎意料的没人看守,刚想着从大门进,吓唬吓唬该死的赵观,大门却自动打开,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人走将出来。穆煊炽眯着双眼,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年,不免多加留心。 那黑衣少年看了看四周,又将门缓缓合上,向着穆煊炽所在方向走来。穆煊炽隐在暗处,待那少年靠近,便想拿住他。可他刚出掌,便被那少年轻易化解,穆煊炽暗道不妙,现出身来,与他缠斗起来。 那少年身法灵动,掌法阴柔。穆煊炽右手五指急抓,斩向那少年喉咙。那少年软腰一矮,将这招避了去。穆煊炽见他如水蛇般自如穿梭,眼看就要制住自己背心大穴。右腿一蹬,翻个筋斗,落在数步外。只见寒光一闪,穆煊炽连忙侧脸,一道细长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右颊。穆煊炽捂着伤口后退几步,暗骂:“一群鬼崽子,一个个想毁了小叫化的臭脸”。 暗暗天际,浊浊夕阳。穆煊炽隐约见到那少年右手拇指处,指甲反着银光,像是钢铁铸就。那少年轻轻捻着指尖上的血渍,轻笑道:“这位少侠好生无礼。” 穆煊炽见他媚态横生,嗓音尖锐,心中一凛,只想着赶紧制住这黑衣少年。左手从左侧挥出,直夺其太阳穴,右手则划了个半圆,使出“熔金掌法”中的第一式“大漠孤烟”。那少年嘿嘿轻笑,腰身后软,穆煊炽掌风从他面前略过,只带动他的一缕发丝。 那少年右手五指伸抓,穆煊炽见他右手拇指处却是是极其锋利的利刃所就,不知他这古怪武功是怎么学来的。只得拆招解招,双手急攻。那少年出招极其狠厉,但是一招一式阴柔古怪,倒似弱不禁风的少女。 穆煊炽突然大惊,心想,这该不会是宫中太监吧。 只见那少年笑得开怀柔媚。穆煊炽左手在他脖子间一拂,那少年先是惊讶,随后便是坦然。穆煊炽拂毕立在一旁,笑道:“原来是宫里的公公,不知这位公公是哪个阁的?” 其时皇宫内府设南北四阁,为首皆为太监,两阁内均是武艺高强的太监,比起暗卫也是有过之无不及。他们专门负责为皇帝刺探军情,做情报工作。 那少年轻轻一笑,掩着嘴角道:“少侠好生聪明,奴才是北阁的。” 穆煊炽不喜他说话腔调,也不愿败在他手下,右手做个请的姿势,道:“你不是要胜我吗?”那少年惊道:“奴才见少侠这般俊俏,哪里还愿在打下去?”说着又是抿嘴一笑,道:“奴才叫青烟。” 穆煊炽脸色不太好,突然出手制住他的巨阙穴,低声道:“我问你,洛秦王可是再府上?” 青烟却也不生气,只是咯咯直笑,道:“少侠是什么人?如此关心洛秦王殿下?” 穆煊炽见他废话极多,心中烦躁,只道:“你直接说,别这么拐弯抹角。” 青烟叹了一口气道:“唉,看在少侠英俊潇洒的份上,奴才就告诉少侠。这几日,皇上召集了五位皇子入宫,具体什么事,奴才就不清楚了。” 穆煊炽问道:“那你又怎么进了洛秦王府?你一个内侍,怎么有资格自由行走?” 青烟抚着鬓角,轻笑道:“少侠觉得我是个普通内侍吗?”说罢对穆煊炽眨了眨眼睛,穆煊炽没工夫理这些,捉起他的衣襟,就要带他进府。 突然,青烟失声尖叫。穆煊炽连忙压着他的嘴,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想死么?”青烟急道:“不能进去!” 穆煊炽冷笑:“难不成是有陷阱?哼,我到时候将你先抛进去,为我试探一番。”他这么说,完全是为了吓唬青烟。 谁想到青烟竟会大哭起来,声音凄惨。穆煊炽这可摸不着头脑了。 “你这样,府中定有古怪,我需进去查看一番。”穆煊炽说着便放开青烟,青烟立即出手狠狠斩向穆煊炽的后肩。穆煊炽只觉得肩膀剧痛难当,回身欲打,却发现青烟一脸惊悚,看向自己身后。 他不由自主地顺着青烟的目光看去,一个高大的,血淋淋的人影出现在门口。青烟吓得“哇哇”大叫,猛地栽倒在地,没了声音。 穆煊炽见他胸膛仍有起伏,知晓他是吓晕了过去。他死死盯着眼前黑影,直到那黑影渐渐明晰。那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材健壮,双目圆瞪,一身血污,右手一把滴血的宝剑。身上的血污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两人对视半晌,那人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老子终于逃出来了!哈哈哈哈,你们这些臭东西,哪里困得住老子!” 穆煊炽见他中气充足,想来内力深厚。只是不知道又为何被囚禁在洛秦王府?难不成又是一位武林高手? 那人停住大笑,指着穆煊炽,问道:“你是谁?” 穆煊炽指指自己,再指指他,笑道:“我还想问前辈是何方高人?” 那人满意一笑,道:“嗯,你小子还有点见识,知道我是前辈。我叫独孤城,你叫什么啊?” 穆煊炽从未听过独孤城的名字,当下拱手道:“晚辈穆煊炽。” 独孤城走近几步,打量着穆煊炽,不住点头,又大笑起来。穆煊炽不明所以,也只得陪他干笑几声。独孤城奇道:“你笑什么?” 穆煊炽道:“为前辈脱困高兴。” 独孤城点点头道:“嗯,你小子倒是礼貌有佳,不错不错。你可知我刚才为什么盯着你瞧啊?”穆煊炽摇头道:“晚辈不知。”心中却道:“这次无论如何必须小心,不得再轻易信任他人。” 独孤城拍了一下脑门,道:“我这几日来见的无不是那些娘娘腔的太监,不过我刚才确认了,你不是太监。” 穆煊炽被他这一番话逗得好笑,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嘲笑,只是在心底偷笑。 独孤城也不问穆煊炽这个陌生人怎么莫名其妙来了洛秦王府,只觉得这个孩子说话有趣,懂事,便对他说道:“我这一身好脏,你可否带我去个地方洗个澡?” 穆煊炽见这粗犷大叔竟然在意这些,又转念一想,一身血污出去,只会引人怀疑。当下拉着独孤城道:“独孤前辈,洛秦王府好的温泉多得是,您老人家可以在那沐浴一番。” 独孤城怔怔地瞧着穆煊炽,又突兀地仰天长笑。“小煊炽,你可知道,那些池子塘子什么的,都被尸体填满了?” 穆煊炽只觉毛骨悚然,不动声色道:“既然这样,晚辈知道一个好地方,安静得很。” 独孤城两眼放光,道:“好极!你快带我去!”说罢对着躺尸的青烟指了指,“你认识这小太监?” 穆煊炽笑道:“我哪里认识宫里的太监?这小太监刚才鬼鬼祟祟偷摸进府,我是拿他盘问来着。” 独孤城冷冷道:“那就该灭口,我还是漏了一个。”说罢举剑欲斩。 穆煊炽想到青烟还有利用价值,忙拉住独孤城道:“独孤前辈,这小太监还有利用价值。我们留着他还能盘问些东西。” 独孤城将信将疑,半晌,最终同意了穆煊炽的看法。“我是狗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哼哼,死东西的,老子偏不告诉他。” 穆煊炽自主的将独孤城与《寻龙剑诀》联系到一起,试探性询问道:“独孤前辈可是因为《寻龙剑诀》一事被囚禁于此?” 第六十二章 玄天道士? 独孤城惊讶地打量着穆煊炽,手中宝剑微震,穆煊炽见他动怒,忙道:“独孤前辈放心,晚辈绝不是狗皇帝的奸细,相反,晚辈恨极了狗皇帝。” 独孤城微微放松一些,严肃道:“小子,你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又知道《寻龙剑诀》一事,你的身份,只怕不简单啊。” 穆煊炽心想反正现下自己已被师父逐出丐帮,说自己是个叫化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当下惨然道:“晚辈原先是丐帮子弟,现在......唉,被逐出丐帮了。” 独孤城奇道:“你是丐帮的......那孙自鑫还是丐帮帮主么?”他被囚洛秦王府十年有余,对周遭世事了解甚少。 穆煊炽道:“孙帮主是晚辈恩师。”虽然孙自鑫对他翻脸不认,但是在穆煊炽心中,师父始终是师父,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的。 独孤城怒须一张,钳住穆煊炽的肩膀,厉声道:“你是那狗贼的徒弟?” 穆煊炽心中惊道:“听这语气,该不会是师父的仇家吧。”他点点头,又低声道:“晚辈确实是,不过现在不是了。现在晚辈被逐出丐帮了。” 独孤城双目如炬,死死盯着穆煊炽的脸,忽然放开双手,道:“带我去小溪那。” 穆煊炽不敢在多说,将青烟捆绑起来,拖着一根麻绳,走在独孤城前方。 他带独孤城到了那安静溪边后,自己也没有走,只是背靠着树干小憩。独孤城审视的目光扫了他几眼,纵身跃入溪水。不一会,便清理干净上岸。 穆煊炽将自己从不远处人家偷来的衣服递给独孤城,独孤城毫不犹豫接过穿上。他将宝剑在清水里洗涤一番,见穆煊炽神色淡然,也不害怕,也不懊恼。心下好奇,道:“你莫非得罪了丐帮?犯了什么帮规?” 穆煊炽望着暗下来的青空,叹道:“我被冤枉杀死了执法长老。” 独孤城一边擦拭着剑锋,一边望着荡漾的涟漪,突然轻声道:“如果你真是被冤枉的,那也实属正常。” 穆煊炽心中微怒,想道你这么说,便是说我罪有应得了?好不恼火,但也只是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独孤城见他面色不悦,荡了荡溪水,笑道:“唉,小娃娃就是小娃娃,没经过大风大浪,受一点点小委屈便如遭五雷轰顶。” 穆煊炽揶揄道:“是啊,晚辈年轻,只不过被人误解,遭人追杀罢了。哪抵的了前辈万夫莫当?” 独孤城见他越加讽刺,心中好笑,伸手一抄,一泉清流冲向穆煊炽脸颊。穆煊炽“啊”的一声中招。独孤城见伎俩得逞,毫不顾忌形象倒地大笑。他囚禁黑暗多年,好久没有今日这般痛快淋漓,又遇到这么个单纯固执的小娃娃,当真是妙哉奇哉。 穆煊炽擦着水珠,又好气又好笑。一脸无奈的干笑,手上还不住拍击,叫道:“厉害厉害,独孤前辈射击技术一流!” 独孤城耳听得他言语犀利,目视得他苍白面颊。突然道:“你就不好奇我是哪一门哪一派的?” 穆煊炽装作大吃一惊的模样,睁大双眼,挺直身子,大叫道:“前辈便是那笑仙派掌门!” 独孤城奇道:“这是江湖上近年兴起的新教吗?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穆煊炽的讽刺,只道这是新兴教派。 穆煊炽见他这般,道也没再想去讥讽他,当下道:“啊,晚辈记错了。这笑仙派的掌门便是晚辈。” 独孤城将宝剑收起,点头道:“嗯,小子,你很厉害,离开丐帮,还可以自己做掌门!这样吧,我与你一见如故,我就告诉你——我是奕剑派的!” 穆煊炽觉得这独孤城未免过于信任自己,这样一来,自己再傻也能猜出,独孤城被囚,定是与那《寻龙剑诀》失踪页章有关。只是没想到,他也是奕剑派的,只是不知他认不认识义父。 独孤城坐在穆煊炽身旁,展开双手,示意穆煊炽看,“你看,我的双手,各有一道深痕,你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穆煊炽摇头不语。独孤城继续道:“这是孙自鑫那臭狗贼害的!”穆煊炽心下骇然,怎么师父真是与这人结下仇怨? “你听说过玄天道士的名号吗?” 穆煊炽曾听花景正说过玄天道士三十年前乃武林第一高手,只不过后来退隐,销声匿迹。 “我听说过,他很厉害。坏人们一听到他的名号,便闻风丧胆,望风而逃了。” 独孤城问道:“那你可知他最善用的武器是什么?” 穆煊炽思索一番,道:“青冥宝剑。他那疾风骤雨七七四十九剑登峰造极,未尝有败。” 独孤城点点头,道:“不错,三十年前确实如此,三十年后,就不是这般了。他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挫折,从此萎靡不振,名声扫地。” 穆煊炽只在花景正那里听得关于玄天道士的事情,其他也倒不知。想到花景正,穆煊炽惊道:“啊呀不好!我忘了正事,只顾着与前辈你东扯西拉。” 独孤城似乎仍沉浸在“玄天道士”昔日的辉煌中。穆煊炽见他神色不对,又在他眼前晃了晃,道:“独孤前辈,晚辈还有要事亟待处理......如果前辈不嫌弃,可以去城里最大的悦来客栈,......啊我忘了,前辈现在不宜直接现身在众人面前,依我看,前辈不如改装一番。” 独孤城动了动嘴唇,猛地回过神来,见穆煊炽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心下喜悦,拉着他的手道:“孩子,你愿意拜我为师吗?我这疾风骤雨七七四十九剑全部传授与你。” 穆煊炽本来还想与他解释,听得他说“疾风骤雨”剑法,惊讶道:“你该不会是......啊,你是玄天道长!” 独孤城眼神中闪过一丝悲伤,但很快便隐去了。他攥着穆煊炽的手腕,道:“怎样?总算孙自鑫不要你做徒弟,你拜我为师也不算是罪过。” 玄天道士乃是奕剑派第七代弟子,穆煊炽见他脸色红润,鬓发微白,又不像是六十多岁老人,怎么身份这么高?如果自己拜他为师,那不就是和义父贾磊成了同一辈的人? 当下犹豫不决,他刚被逐出师门,又被人冤枉,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多有顾忌。只得委婉拒绝:“前辈,能做您的徒弟,那是我三生有幸......只是我现在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去办,前辈......” 独孤城打断他道:“我知道你说的事,我可以帮你——这样,我帮你,你就拜我为师,何如?” 穆煊炽不敢轻易相信他,只是叹道:“前辈,晚辈所做之事与前辈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晚辈也不愿前辈被我牵连......” 独孤城道:“我见你不太相信我......嗯,现在的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这个小娃娃,怎么这么犹豫不决的,我说了要帮你,自然信守承诺。在你眼里,玄天道士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之人吗?” 穆煊炽见他说的慷慨激昂,心中感动。他幼时听花景正说道玄天道士的故事,都觉得他是个大英雄,行侠仗义,斩奸除恶——只是他受了孙自鑫的刺激,行事不免多虑。“前辈,我这次是要去洗刷我的冤屈,我要查明杀害执法长老的真凶!” 独孤城一听,双眼发亮,笑道:“好啊!我和你一起去,为徒弟洗刷冤屈,是做师父该有的职责!”穆煊炽心道我什么时候拜你为师了?但听他这般说,又不免想到孙自鑫,心中一酸,低声道:“我先需审问这个小太监。” 独孤城道:“好极,乖徒儿,师父帮你一起审!” 穆煊炽环顾四周,见此处较为僻静,但是离洛秦王府还是较近,当下道:“前辈......”独孤城“嗯?”的一声,穆煊炽连忙道:“师父......”独孤城满意地点点头,还抚了抚他的发尖。“师父,你杀了洛秦王府的人,只怕那洛秦王回来就.....” 独孤城指尖弹了一下剑刃,道:“那赵恒小贼敢跟我动手吗?他是不想活了!” 穆煊炽终于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道:“师父,您既然是奕剑派第七代弟子,那再怎么着,也该是个白发老人,为何却是这般年轻?” 独孤城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瞧了穆煊炽一眼,道:“你师父我内功精湛,六十多岁看起来像四十几岁倒也不算什么。”穆煊炽知道奕剑派本派奇功中有一种,内力极高之人修炼后可以容颜青春,精力充沛。想到自己现在倒是入了奕剑派门下,还和义父成了师兄弟,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 “我们就在这里审问吧,我看这地方倒是人烟稀少。”独孤城说罢将青烟提到溪边,将他的头按入溪水中。只见青烟一阵抽搐,幽幽转醒。穆煊炽无奈扶额,心想自己又不是用蒙汗药将其迷晕,用得着用这个法子吗? 青烟见眼前之人神态狰狞,虬髯具张,大叫一声,又要昏迷。独孤城“啪”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口中骂道:“不中用的小太监。” 穆煊炽走到青烟身边,青烟见穆煊炽神色柔和,心中激动,恳切的目光射向穆煊炽。 独孤城见小太监“色眯眯”的眼睛看着自己徒儿,又是呼的一掌,怒道:“小太监不男不女,心思倒是贼多!” 穆煊炽心中好笑,这青烟举止投足像是个少女,可不免矫揉造作,恶心难看,难不成连心思也是变成与女孩儿家一般?见到帅哥便按捺不住?紫英可不这样,她心里就只有我一个——就如我的心中只有她一个,再美的女子,也不及紫英。 “青烟小公公,我问你一句呢,你最好便答一句。不然的话......”穆煊炽威胁青烟,见他稍微畏缩,心中得意。 青烟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穆煊炽,忽然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又指了指穆煊炽的。独孤城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穆煊炽脸颊上的伤口又崩裂了。他原先也是满脸血污,也就对穆煊炽脸上细小的伤口不在意,现在一看,好长的一条细小口子。 “炽儿,你过来,师父给你擦药。” 穆煊炽依言过去,只见独孤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漆黑药丸,在手里揉搓几下,烂了后涂在穆煊炽的伤口上。“这是疗伤灵药,遇水不化。过不了几个时辰,你这伤口就好啦——哎呦,你的额角怎么也有这么重的伤疤?唉,这可来不及医治了。” 穆煊炽笑道:“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了,师父,没事的,还要多谢师父灵药。” 第六十三章 提防之心 独孤城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小徒儿,你是个很神秘的人啊,和师父一样。” 穆煊炽心中存了不知多少疑问,但眼下被强迫认师,自己暂且走一步算一步。 独孤城一边为穆煊炽疗伤,一边制住想要逃离的青烟。穆煊炽侧过脸去,问青烟道:“你为何无缘无故出现在洛秦王府?” 青烟害怕地颤抖不已,神色躲闪。电光火石间,独孤城右手上前,将一块烂布塞到青烟嘴中,“小太监,你想自尽,可没那么容易。” 青烟氤氲着一双妙目,款款地望着穆煊炽,穆煊炽被这目光盯得厌烦,“哼”的一声,抽出腰间匕首,作势就要向他的右眼剜下。青烟大叫一声,身子俯冲,竟是拼了命般挣逃。 独孤城冷笑一声,左手直劈过去,青烟脊背剧痛,面朝下往草地里一扑,嘴里哼哼唧唧,倒是没有力气再逃。 穆煊炽左脚踩上他的脊背道:“你是宫里的太监,却为何偷偷摸摸进了洛秦王府?” 青烟吐了几口血水,呜呜发声,却不说话。 独孤城气急,将他整个提起,直视他的双眼,厉声道:“小太监,你可别找死!问你话呢!” 穆煊炽见青烟满脸灰气,忙拉着独孤城肩膀道:“师父,快放下他!”独孤城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右手处酸痛不已,立即扔下青烟。穆煊炽见独孤城手掌发黑,知晓是中了毒,刚要为其封住穴道,以免毒侵脏腑。却见独孤城左手提剑,猛地将右掌削了去。 这一下变故之快,穆煊炽还不急做回应,只见独孤城忍痛后退数步,一跤坐倒,拿起衣布包扎伤口。 穆煊炽见那地上黑掌血污腐臭,回过神来。奔到独孤城身边,点穴止血。又在自己背袋里翻找出一粒药丸,让独孤城服下。这药丸是他之前在九仙镇医铺那买的止血灵药,共买了五粒,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独孤城吐出一口黑血,面上的黑气也缓缓下去。穆煊炽在一旁取来清水,让他漱口。 独孤城看着穆煊炽,突然道:“那个小太监!” 穆煊炽道:“死了。”他在跑向独孤城之前曾瞟了一眼青烟,见他七窍流血,显然是活不成了。“这恐怕是北阁那些太监们常用招数,我们难以套出事情。损人损己,也就是这些人在行了。” 独孤城点点头,道:“你反应倒是快,我就觉得头晕目眩,手腕酸痛。可没想到是这样。” 穆煊炽淡淡一笑,道:“那是因为我之前见过,所以对这等使毒手法,知晓较多。”原来穆煊炽十二岁时,丐帮一个师兄便是以这等手法被人毒杀。死后惨状,让穆煊炽难以忘记。 独孤城点头道:“嗯,我们江湖中人大多不愿用这阴毒手法,只有这些宫里太监,使这‘含沙射影’之术。”含沙射影乃是毒攻中最阴毒,也最见不得人的辣招。成名使毒者多半不用,当然,他们想用也用不了。“这含沙射影只有太监才会。” 穆煊炽“哦”的一声,想着那必须得是自宫之人才能学习的招式了吗? 独孤城继续道:“这毒根本解不了,只有像我这样——当机立断,截断手掌。”说到这里,脸上又是一震抽动,显然是断手处疼痛难耐。 穆煊炽心中担忧,坐在独孤城背后,右手抵其气海穴,左手抵其尾闾穴,将奕剑太和心经中纯阳治伤内力缓缓输入独孤城体内。独孤城只觉全身暖洋洋的,伤口也不疼了。 “徒儿,没想到你内力如此深厚啊!” 穆煊炽腼腆一笑,道:“师父,说实话,这都是我机缘巧合下得高手相助。一来二来,他们便将自己内力输与我不少。” 独孤城道:“唉,你虽然拜我为师,但我自三十年前以玄天道士之号闯荡江湖之时,就不再是奕剑派弟子了。”原来他生性放荡不羁,受不了教规条例,在三十岁那年被逐出奕剑派,但在他心里,依旧把奕剑派当做自己的本家。 穆煊炽知道只怕这玄天道士又是有一段辉煌,但有遗憾的过往。想到自己不必和义父齐辈,心中也宽慰不少。 “师父,现在这小太监也死了。不过我之前得知狗皇帝召了他的五个儿子进宫,也不知道商量什么。” 独孤城道:“所以我才趁着赵恒及他的一些部下不在的时候,冲出牢笼——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几年。” 穆煊炽却隐隐觉得不对劲,他蹙眉沉思,心想:独孤城是玄天道士,那他又怎么知道《寻龙剑诀》残页一事?赵恒为何偏偏这次离府放松警惕,教独孤城逃了出来?为何这皇宫小太监正巧往自己藏身之处走了过来?还有,自己所输内力乃是奕剑派内功,独孤城又怎会不知? 独孤城见他脸色不好,忙道:“徒儿,你怎么了?” 穆煊炽低头不语,独孤城伸手去拨他的鬓发。穆煊炽却突然出掌,猛地卸下独孤城左腕。独孤城哪里知道他会突然袭击,踉跄数步,仰面摔倒。他右腕兀自流血,身子却起不来,原是穆煊炽左脚抵在他的关元穴。 穆煊炽厉声道:“说!你是谁?是不是皇帝派来的奸细!” 独孤城一脸迷茫地看着他,微微生气,道:“煊炽,你怎么能怀疑师父?快快扶起师父!狗皇帝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做梦都要杀了他!” 穆煊炽哈哈哈一笑,又立即板着脸,怒道:“我可从来没说要败你为师——你和那小太监是一伙的,你想骗我进皇宫!” 独孤城惨然一笑,道:“你为什么突然这般?我说的话,你全当是假的吗!” 穆煊炽见他神色凄厉,差一点又要相信他,镇了镇心神,道:“你说的半假半真——你确实是独孤城,你也确实武功高强。只是,你不是玄天道士,更不是奕剑派的!” 就在此时,一枚羽箭破空而来。穆煊炽躲避不及,身子微侧,那羽箭擦过他的左臂,直直刺进了独孤城的心脏。只见独孤城挺了几下,一动不动地没了生气。 这羽箭势道之猛,目标之准,当真世所罕见。穆煊炽听他没了心跳,立即起身,就要逃离。破空呼啸而来,是数十只羽箭。穆煊炽大惊之下,从地上捡起独孤城掉落的青冥宝剑,在身前化作一团白光,罩住身子。 剑雨滂沱,穆煊炽大急,只觉得被围在包围圈中,难以脱身。 忽听得西首传来细长呼啸,剑雨立即停止。穆煊炽见准路径,施展轻功,就要离去。忽然一批批白衣人飘然落地。又是将穆煊炽团团围住。 穆煊炽见这些人就是之前在赵恒赵琛那见到的,心中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那些白衣人手持弓箭,显然摆明了证明自己就是先前射击之人,穆煊炽冷着脸,不屑的目光扫过他们年轻的面庞。 为首一人走上前来,做了个揖,恭敬道:“穆少侠,我家主人有请。” 穆煊炽冷哼一声,道:“这就是你家主人待客之道吗?” 那人看了穆煊炽一眼,道:“这些都是我家主人吩咐的,小的们只是奉命行事。” 穆煊炽轻蔑道:“哦?之前装神弄鬼的都是你们把?那这个死人,也是你们的人?” 穆煊炽指着地上早被剑雨戳的千疮百孔的独孤城,那人微微一怔,又道:“小的不知,还请穆少侠随我们走一趟。” 穆煊炽将青冥宝剑在身前一晃,笑道:“我可以和你们走,只是......” 那人脸露喜色,忙道:“穆少侠尽管吩咐。” 穆煊炽道:“我有个朋友,最爱山珍海味,你们去悦来客栈将他请来。我要和他一同前去,他叫山姆围棋。” 那人喜道:“如此也好,小的这就安排,穆少侠还请随小的们去见主子吧。” 穆煊炽点了点头,接过那人提来的马缰,纵身而上,随着这一大波白衣人,向北而去。 不多时,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庄园,泉石幽曲,亭舍雅致,建构精美。穆煊炽见那府扁上书着长公主府,心道:“这长公主不知是何人,从未听过,又为何要见自己?难不成还是为了那《寻龙剑诀》?” 进府后,一干侍女将自己引到一个素雅整洁的厢房,说是公主殿下很快就来。穆煊炽闲来无事,便在这厢房四处转悠,见书法臻美,吊兰幽香,想来这位公主定是才情淑女。 门外传来轻轻叩门声,穆煊炽一惊,心想:我怎么没有听到脚步声?难道这位公主也是为武功高强之人? 穆煊炽去开门,低下眉眼,想着自己还是稍微注意些。那公主见他这般,也不去管,径自走近房间。穆煊炽抬起头,见她不见,转身便寻。待看得她的容貌之后,却是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那长宁公主约莫三十左右年纪,柳眉薄唇,头束金簪,云丝如墨,只是脸色过于苍白。 她满意地看着穆煊炽惊讶的表情,笑道:“煊炽,怎么,这半年多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穆煊炽心中一震苦涩,惨然道:“我怎么就不知道你竟然是公主呢?灵姐。” 那女子抿唇一笑,道:“你自然不知道,我原名赵宁,是皇上的长女。自幼便跟在你母亲身边学武,她是我姑姑,不过她不知道我是公主......你也不知道啊。” 穆煊炽心下更加疑惑,颤声道:“你接近妈妈,接近我,该不会——也是为了《寻龙剑诀》?” 赵宁嫣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个物事来。“你看看啊,煊炽,你说,我为什么自幼便离开皇宫,去那江湖之地?” 穆煊炽接过那东西,脸色大变,几欲摔倒。 第六十四章 天意难测 躺在穆煊炽手心的,是本边角泛黄的小书,封皮书着“金刚经”三个大字。穆煊炽知晓自己的《金刚经》之前已被掉包,可如今看到真本,心中只有恐惧犹豫。 “怎么样?没想到这东西最终到了我的手里吧。”赵宁捧起一杯茶,轻轻饮啜起来。 穆煊炽看着手中书册,淡然道:“想必长宁公主已经将这本书交给皇帝看了吧。”他遭赵宁欺骗,心中恼怒,以前对她的称呼“灵姐”也都省去。 赵宁将茶杯放下,双手交叠,温柔地看着穆煊炽。“这交不交与否,也没什么大碍。”她确实是为了丢失剑诀一事才自幼出宫,去过那江湖人士生活,所幸端穆郡主之前并未见过这位长公主,才叫她有机可乘,学得尽数逍遥派武功,寻得《金刚经》之秘。 穆煊炽不知她言下之意,只觉得近日所发生之事皆是伤心痛苦,神色上便多了忧愁。赵宁见他敛眉不语,轻笑道:“炽儿,这《寻龙剑诀》本就是皇宫之物,只因多年前被人偷盗,残页难寻。如今物归原主,也省了一场纷争。” 穆煊炽惨然道:“只怕还有未寻到的残页吧。”赵宁微微皱眉,道:“确实如此,所以我这次请你来,也想你帮一帮我这个忙。” 穆煊炽不屑一笑,道:“之前那个太监是你派的?还有那个独孤城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乱放羽箭,妄图致我于死地?”他一来胸中郁闷,二来这些事确实百思不得其解,一股脑问出来,倒不完全期盼赵宁回答。 赵宁定定地看着穆煊炽,良久,叹了一口气,道:“你住进悦来客栈之时,我就知道了。至于你为什么遇到一个太监,我却不知。那个独孤城与盗走残页之人有着莫大关系,十几年前被捕,囚禁在洛秦王府。他知道很多与《寻龙剑诀》有关的秘密......我当时派人跟在你后边,他们怕你发现,便远远围着......我当时要他们射箭,实则为了杀死独孤城。一旦他逃出,秘密泄露,天下将大乱。我想你武功高强,这些剑雨哪里伤得了你?” 穆煊炽冷哼一声,道:“是啊,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的习惯,你了解最多,跟踪我自不是难事。”他幼时便与赵宁一起生活,稍大些时被孙自鑫收为徒弟。赵宁对他的武功路数,生活习惯,自是知晓的一清二楚。 赵宁如水的双眸凝视着穆煊炽,缓缓道:“父皇本想杀了你,可......我终究不忍心,我这次叫你来,是想你将功折罪。” 穆煊炽佯装惊讶,道:“我有何罪?” 赵宁被他这一反问,反而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穆煊炽。 穆煊炽本来就因孙自鑫一事痛彻心扉,如今又多了一个亲人背叛,只觉得举目无亲,老天惩罚自己,才叫自己受这万箭穿心之痛。 “炽儿,你终究不懂皇家之事,此事牵连甚多。你一个江湖人士,知道太多......”赵宁见穆煊炽眉宇之间隐有怒色,只得加以解释。虽说她欺骗了穆煊炽,可在她心中,始终将他当做弟弟般疼爱,是万万不会让皇帝伤害他的。 穆煊炽想起自己这一路来所受的冤屈,背叛之痛,眼眶一热。仰天叹道:“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我就像个傻子,被你们耍的团团转。你们都有自己的理由,都有自己所说的正义,那我呢?我就成了十恶不赦之人了么?” 赵宁知道他是想到了昔日恩师孙自鑫,温言道:“在姐姐心中,你永远是那个善良单纯的炽儿,花景正一事,我会帮你调查。” 穆煊炽低下头,望着地面,轻轻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不回来了。” 赵宁不知他此语用意,忽听得顶部瓦砖松动掉落,一个人影从房顶轻飘落下。 “长姐,父皇说了,穆煊炽必须死。你怎么还不动手,还想着救他?难不成,还要弟弟我亲自动手吗?”说话之人与穆煊炽年纪相仿,清秀俊美,身材挺拔,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赵宁面色不善,叱责道:“十弟!不许无礼,我的房子你也这般乱来!” 原来这名俊俏公子乃是十皇子赵略,封桓宇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穆煊炽冷冷地看着赵略,笑道:“只怕你这小花旦没这本事杀我。” 赵略听他讥讽自己,大怒道:“穆煊炽你这狗贼,今日就要你死在本王的玄武铁笔之下!” 赵宁见二人气氛剑拔弩张,只想着让穆煊炽快离开。她担心赵略之后,怕是有其他几个皇子,不然的话,赵略理应在皇宫,却为何到了她的府邸?“十弟!你连长姐的话也不听了吗?” 赵略刚要反驳,只觉右手太渊穴处一麻,手中铁笔掉落。这电光火石之间,穆煊炽已然制住了赵略。 “怎么样?桓宇王,你还想和我一决高下吗?”其实穆煊炽武功也只能算中等,但是比起这等贵族公子,还是好了太多。 赵略一张俊脸涨的通红,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穆煊炽生吞活剥。 赵宁也是想到这一节,忙拉着穆煊炽走出,将《金刚经》塞在他手中,又拿了一块令牌,道:“炽儿,你快走,以后我有办法联系你。只怕,现在......” 穆煊炽陡然见她焦虑自己安慰,心中感动,想到:“就算赵宁是长公主又怎么样?她对我的关爱却是丝毫不减。”他将东西装到胸襟前,突然抱住了赵宁,哽咽道:“姐,你千万小心。公主做累了,就不做了。等我查明一切,就来找你。” 赵宁听他这么说,心中一酸,落下泪来,道:“好炽儿,姐有太多身不由己......你......你要保重。” 穆煊炽擦了擦赵宁脸畔泪珠,冲她笑了一笑,转身奔向府外。 赵宁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猛听得府外笛声大作,心中一惊。只见穆煊炽的身影从半空跌落,她大惊失色,忙要奔去,却被一人影挡住去路。 “大哥!”赵宁不知会在此遇见赵观,脸上尴尬之色毕露。 赵观冷着一张脸,道:“妹妹,你太让我失望了!”赵宁面露苦色,却是摇着头道:“他是无辜的,我不能杀他啊!他是姑姑的儿子,是我们的表弟!” 赵观按着赵宁的肩膀,道:“妹妹,你哪也别去了。让大哥来为你收拾一切吧。”说着突然出手点向赵宁耳门穴。赵宁闪身后撤,右手轻轻一拂,瞬间化解了赵观招数。 赵观笑道:“父皇总说,妹妹将会是皇族中武功最强者。”赵宁咬唇不语,眼神却掠过赵观,去看穆煊炽。 赵观知她心思,收手于后,叹道:“穆煊炽已经中了埋伏了,父皇这次是铁了心要除掉他,你......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赵宁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纵身跃起,几个翻跳,已经来到门外。见穆煊炽捂着肩膀,被一群劲装结束之人团团围住。她走近一瞧,却发现这些人皆是南北两阁的高手,看来为了诛杀穆煊炽,皇帝是下了血本。 穆煊炽见赵宁一脸忧色望着自己,向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管自己。撕下一片衣襟,将受伤流血的左肩包扎一番。 赵观随后追来,,将赵宁拉到一边。一声长啸,东南西北方共十六名太监一齐攻上。穆煊炽定下心神,脚踏八卦阵法,使凌波微步四处疾戳。始终冲不出包围圈,他心中焦急,不由得想到先前在《金刚经》中所看的“玉女奏筝”剑法,当下右手抢夺一把长剑,挽了个剑花,手腕下沉,直刺十六双腿脚。左手夺来另一把长剑,攻其十六双眼睛。但听得“哇哇”痛苦之声四面皆起,已有四五个太监重伤倒地。 穆煊炽于剑雨中穿梭挺剑,身上也受了不少伤。可他心情悲愤,原先不会使得功夫,如今危急之下,竟是手到擒来,越使越顺。 赵宁在一旁,暗赞穆煊炽功力长进,以不是先前那个武功低微的小乞丐了。 不多时,又有数名太监倒下。赵观见势不妙,一个纵步疾冲而上,斜刺里长鞭抽甩而来。穆煊炽左手边需得对付太监三人,右手边还得应付突击猛进的凌厉鞭刃,左右支绌。踉跄几步,被长鞭卷住腰身,猛地摔在地上。 赵宁见状,正要出手,却见一个大声嘶吼的番邦人冲入战场。那番邦人一路通行无阻,左手右手连环交叉,刷刷几下将侍卫齐甩上天。 穆煊炽倒地时头脑晕眩,隐约听到山姆的声音,却也抬不起头来看。赵观见那番邦人向自己直冲而来,不屑一笑。左足踏上穆煊炽受伤的左肩,穆煊炽一阵抽气,险些晕过去。 山姆见穆煊炽身陷囹圄,“啊”地大吼着,不顾一切地冲向赵观。 赵观收回长鞭,右手立了个门户。待山姆冲到赵观身前,赵观右手一推,本欲震飞山姆,却见他猛地撞向自己的肚子。但觉小腹剧痛,已被山姆撞飞数尺。 山姆将穆煊炽扶起,担忧地看着他。穆煊炽双唇煞白,有气无力地对山姆点点头。山姆背负起穆煊炽,如旋风般席卷而去。 赵宁见山姆救走穆煊炽,心中又是一阵欢喜,却被身后赵略的一句话泼了冷水。 “长姐,穆煊炽他这次可逃不了,就算他有帮手。”赵略之前被穆煊炽点了穴道,但穆煊炽并未用力,所以一会儿便就自行解开。 赵宁淡漠地看着他,道:“你没必要在这样威胁我。” 赵略笑道:“弟弟哪里敢威胁姐姐,只是长姐不知道吧。不仅我和大哥,二哥,五哥......还有父皇......也来了。” 赵宁颤抖着嘴唇,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赵略嘿嘿一笑,道:“长姐,父皇不愿进长姐的府邸......守株待兔,岂不更好?” 第六十五章 再遇黎颜 穆煊炽喘着粗气,按着山姆的肩膀微弱道:“山姆,放我下来,我有不祥的预感。” 山姆闻言立即止步,弯腰让穆煊炽下来。自己则充当扶手的功能,让穆煊炽靠着。“山姆,你来的真是及时......我怀疑这长公主府外边有埋伏。” 山姆自信地拍拍胸脯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穆煊炽不由得好笑,道:“你个米利加人,学起中原诗词倒是有模有样。” 山姆凑近穆煊炽耳边,悄声道:“穆少侠,我吃那些板栗可是有用的呢。我这‘气无霸’功可是家传秘术!在我国也是首屈一指,待会如果遇到敌人,就让山姆我来应对吧,你受了伤,要好好休息。” 穆煊炽见他一脸坦然,想来确实有绝世之功,也就不再担心。 果然,二人刚走出长公主府门,便被一大群黑衣人包围。人群之中,皇帝赵盛一声明黄锦衣甚是耀眼。他的身边,站着三个王爷。穆煊炽看见赵恒,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赵恒却一脸无奈地笑着。 赵盛捻着胡子,威严道:“穆煊炽,你今日必须伏诛!”说罢看了眼山姆,见他金发褐眼,鼻梁高耸,不似中原人士,又接着道:“不相干之人快快散去,朕保证不会伤害你们。” 山姆知道赵盛说的是自己,顿时哈哈大笑,捂着肚子,道:“原来你就是宸国皇帝,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么老,哈哈哈哈哈。” 穆煊炽见他一点没正经,心想这小山姆也真是有趣,不知道那黎颜是在哪里找到的他,还让他心甘情愿地当了奴仆。 赵盛面色波澜不惊,只是对着一旁的赵恒使了个眼色。赵恒会意,不去看穆煊炽,吩咐了侍卫队长几句。随即突然纵身跃到山姆之前将他衣襟揪起摔倒几尺外,好巧不巧,正在皇帝面前。穆煊炽大惊,刚要提足,却被赵恒一剑逼回原位。 穆煊炽冷冷地看着赵恒,突然右手发力,猛地推向赵恒乳根穴。赵恒本就武功不如穆煊炽,这几日穆煊炽饱受折磨刺激,进而武力大增,今非昔比,赵恒眼看避之不及。兔起鹘落间,穆煊炽早已奔到突破重重加护,冲到皇帝面前。 他身子受伤,但也只是些皮外伤。经过初时疼痛难耐,后来便是麻木。 皇帝显然没想到他武功进展如此之快,但他帝王之风丝毫不堕。一旁的卫士和自己的儿子抢上来相助,却被穆煊炽用“天山六阳掌”中“横扫千军”的一式尽数轰出。 皇帝淡淡一笑,道:“你这几日武功进展好快啊!” 穆煊炽不语,拉起山姆,就要离开。 皇帝左掌扶上穆煊炽受伤的左肩,暗暗使力。穆煊炽身子一沉,想要避开这掌。皇帝第二掌就劈颈而来。“穆少侠,我现在就已一个武学之士的身份,来讨教穆少侠你的西癸神功!” 穆煊炽对山姆望了一眼,见他翻了翻白眼,知晓他已无大碍。轻轻触了触他的脚趾,回身避开皇帝的“五丁开山”掌法。 穆煊炽此刻的心中想到的皆是如何制服皇帝,趁机查询杀死花景正的凶手。出招之间不免狠辣凌厉,尽下杀手。皇帝右掌急速挥开,如在身前摆了一道屏障。穆煊炽左攻右截皆不得逞,心下骇然,这皇帝所使招数间隐约有《金刚经》上所记载武功,只是多了份刚劲浑厚。 穆煊炽起身跳开,停在山姆身边。见他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将他提起,望着皇帝讥讽道:“皇上既然已经学会了西癸神功,大可以默写口诀,何必要夺《金刚经》?” 皇帝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被抹去。此时山姆推开穆煊炽的臂膀,小声道:“穆少侠,你还是离我远点的好,我要发功了。”他的脸色由白转绿,褐色瞳孔颜色渐浅。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穆煊炽见他神情间隐有得意自满,依言退后几步。只见山姆左脚蹬起,往皇帝所在处疾驰,一步半距离间,只听得“哗差”一声巨响。山姆肚子浑圆巨大,慢慢消下,被巨力弹回。一阵绿气蔓延开来,山姆左手提着皇帝的衣襟,右手往穆煊炽右肩一抓。三人腾空而起,瞬间已在攻击范围之外。 山姆将穆煊炽放下,手中却依旧不放皇帝。穆煊炽见皇帝面色呈浅绿,不明所以。山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道:“唉,这一下威力极大,那些人只怕都活不了了。” 穆煊炽笑道:“你这气功着实厉害,改天可否教教我?”心中却想:“不知道赵观那个该死的是死是活,他有那么轻易就死吗?” 皇帝哼哼两声,半闭的眸子渐渐合上。山姆见状大叫“不好”,忙掐住他的脖子,要穆煊炽挤压皇帝腹部商曲穴。 只见皇帝一阵抽搐,“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绿色液体。穆煊炽避到一边,闻着这腥臭脏污,心下一阵翻滚,道:“啊,这味道我可受不了。” 山姆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将随身背袋打开。翻腾几下,拿出一个袖珍香包,递给穆煊炽,道:“你闻闻这个,就不会恶心了。”穆煊炽将信将疑,将香包放在鼻翼一侧,只闻的一股奇异清香,心情舒畅,神志清醒。那恶臭污液之味也被完全遮盖。 皇帝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呕吐。山姆道自己可以解决,要穆煊炽一旁休息。穆煊炽也乐得轻松,好奇心起,不知道山姆一番大干之后,伤亡状况如何。连忙道:“山姆,有了你这香包解药,我就不必怕这毒气啦。我先去长公主府看看——我有些担心长公主。” 山姆头也不抬,专注为皇帝排除毒气,“穆少侠,你手上那个是解药,但是还是要像我这样做才能彻底解毒。你若担心公主,就快快去吧,不要耽误了时机。” 穆煊炽在皇帝衣服上跺了几脚,才飞身离去。 此时的长公主府前,竟是空无一人! 穆煊炽眉头紧锁,入府四处查看,除了一些丫鬟仆人晕倒在地,并无赵宁身影。 “不可能,这只才多久,打斗之中必有伤亡,为何连一具尸首都没有?”他心中迷茫,抓着头发坐在石柱旁。良久,穆煊炽猛然惊醒,如大梦方觉。 “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该死的!那皇帝也许是假冒的!可,他又怎么会西癸神功?” 突然,西北方传来一声巨响,只听得山石轰隆之声。那是山姆所在的方位,他的心理隐有不太好的预感,心下一凛,施展轻功提纵术,急速奔回。 越奔越近,穆煊炽举目而望,见原来自己之前和山姆所来的地方竟是悬崖之边,只是怀都何处有悬崖他却是一无所知。 他大声呼唤着山姆的名字,猛地间听到“咔嚓”一声,崖角一块巨石滚滚而下。他见山姆和皇帝都没了踪影,不由自主地害怕,担心他们掉入悬崖。自己小心翼翼靠近悬崖,俯下身子,往崖底看。 崖底倒是树木丛生,落英缤纷,世外桃源。四周峭壁皆时不时有碎石落下。崖底河流冲刷两岸轰鸣作响。穆煊炽心想:“这里的奇特景象,为何我之前一无所知?”他在悬崖四周逡巡。不见山姆踪影,心中越想越不妙。 背后远远传来拊掌欢笑之声,穆煊炽识得其中一人便是山姆。当即寻着声音方向跑了过去。“山姆?是你吗?” 笑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丛丛乱石里,探出一个脑袋。穆煊炽大喜,叫道:“山姆!你在这!”说罢疾步抢近,就要去石后拉他。忽然左侧一枚飞镖闪过,穆煊炽脖子后仰,飞镖贴着肌肤飞过,带出一丝血痕。 “什么人?”穆煊炽按着伤口,退后几步。 山姆依旧天真开怀地笑着,嘴里吐出地确是阴森可怖的话语,“少庄主,这次我们可是立了大功。皇帝定会嘉赏我们!” 飞镖来源之石后方,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站起。那青年人青衣金冠,风姿卓然。穆煊炽愣愣地瞧着他,心跳似是停止。 那年轻人噗嗤一笑,对着山姆道:“皇上说这穆少侠武功高强,善使诡计,要你我小心行事。嘿嘿,我看也不过如此。”说罢右手轻轻搭在剑柄上,笑道:“穆少侠,你我可算是老相识了啊。” 穆煊炽空洞的目光望向山姆,山姆躲了开去。他惨然一笑,望着那年轻人道:“原来皇帝是你假扮的,我早该知道......山姆为何平白无故出现在我面前,你们怕是跟踪我多日了。那屠杀数百人小镇......” 那年轻人抚了抚剑柄,笑道:“是我屠杀的,不过,倒不是因为你。” 穆煊炽阴冷的目光重回双眸,他冷笑一声,道:“没想到黎公子,也是这般嗜血无情之人。” 那年轻人便是林海山庄少庄主黎颜,至于他为何屠杀那座小镇,实则与魔教有关。 黎颜将拔出剑鞘,轻轻吹了一口气,微笑地看着穆煊炽,道:“穆少侠,恕我直言,你的武功,只怕不及我。那日在弈剑山庄,你毒害孟易川,这事也该算算账了。” 穆煊炽脚法缓动,嘴上依旧不留情道:“我原道黎少庄主是个豪爽侠客,却没想到是个趋炎附势之徒!” 黎颜嘿嘿一笑,道:“穆少侠几时话变得如此之多?当日未完成的比试,就让你我今日一决高下吧!” 穆煊炽心中还有许多疑问,之前所见的赵观,以及赵宁,却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当下道:“如果我赢了,你需回答我的所有问题。” 黎颜道:“我赢了,你便随我去皇宫。” “一言为定。” 第六十六章 黎颜往前踏上几步,叫道:“看剑!”话语未绝,风声飒然,剑头已至穆煊炽胸口。穆煊炽一惊:“我只道黎颜会使那见血封喉刀法,却没想到他剑法也是如此凌厉!”急忙回掌挡架,他右手猛地沉劲,身子一侧,压向黎颜剑柄。 黎颜见状回手撤剑,跟着又是一剑刺到。穆煊炽出掌欲夺,又扑了个空。穆煊炽急欲使出天山折梅手,奈何黎颜剑招好不迅速,一团白光护住全身,毫无破绽。 几招下来,穆煊炽连黎颜的身也近不了。他情急之下,想到花景正曾经教过的“四象阵法”,东跨一步,西退半步,按东苍龙,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四象而变,每象七宿,又按二十八宿之形再生变化。黎颜眼花缭乱,只觉得穆煊炽在瞬间同时出现在自己四方位。剑招一滞,出现破绽。 穆煊炽大喝一声“招”,一掌拍向黎颜右手太渊穴,小指蕴上小无相功之力。黎颜只觉右手一松,利剑便被穆煊炽夺去。穆煊炽见这把剑细长坚韧,青光闪闪,暗叹道:“你这青冥宝剑才是真货啊。” 黎颜微有怒色,周身运转九阳神功。左手食指急速破空而来,便是那林海山庄独门绝技“啸风指”。穆煊炽挥起宝剑,向空中一抛。左掌向上,右掌向下,身子平稳立住。忽地左脚一蹬,整个人向后摔去。黎颜这一指本是直冲其关元穴,穆煊炽这一躲闪,一击不中,二击未发。 山姆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二人的缠斗,不死心地大喊着:“少庄主不要手下留情啊!别忘了皇上的重托。” 黎颜听此突然纵声长笑,声震崖谷。穆煊炽一惊,后退数步,身子才立起站稳。 “穆煊炽,你我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只是......唉。”黎颜敛眉扶额,神情甚是惋惜。穆煊炽心道:“我才不吃你这套。” 那青冥宝剑在空中翻了数个跟头栽在黎颜面前,直插入柄。黎颜心中暗道:“半年多没见,他的武功何得以进展的如此之快?” 穆煊炽抱臂冷冷地看着黎颜,道:“你为皇帝做事,是我看走了眼。初次见你,我当你是个......”他思索了一会,终于没有再说下去。 黎颜仔仔细细打量着他,忽然道:“且慢动手,穆煊炽,早在奕剑山庄之时,我就有事想问你,你......”冷光一闪,黎颜抚着流血的左指大惊失色。山姆忙奔到自家主子身边,从他那“万能袋”中掏出凝血丹,递给黎颜。 黎颜震惊地看着不动声色的穆煊炽,心想:“他这一剑好快,如果是在心脏......那死的就是我。” 山姆见主子受伤,心中气恼,嚷嚷着要与穆煊炽大战三百回合,穆煊炽冷笑道:“你没吃板栗,还能做什么?”一句话噎的山姆灰头土脸,愤愤地站到一边。 黎颜惨然道:“本来......我还是指望有一丝机会,穆少侠可以改邪归正。但是现在看来......这是绝不可能的事了。” 穆煊炽心道:“骂我奸佞贼人的人,还差你一个么。”面上波澜不惊,厉声道:“你现在知道了?现在的穆煊炽,早不是昔日的穆煊炽了。你要想战胜我,哼,再去练个十年二十年。” 黎颜受辱,却也不生气,技不如人,他从不愿嫉妒他人。“既然如此,那就请穆少侠出招。” 穆煊炽见识过黎颜九阳神功的厉害,要近他的身子。除非用“毁星捞月”吸取他的内功。他原本不愿做着阴毒之事,可他一再受人欺骗玩弄,心中便如波涛汹涌,浪拍乱石般烦杂。当下微微一笑,右手收在身后,飞身而起,左掌高抬,推向黎颜额头。 黎颜缓缓闭上双眼,感觉自身九阳神功的流淌蕴劲。待穆煊炽掌力一到便激荡出去,十成内力,至少震伤穆煊炽的心肺。 穆煊炽见他浑身散发着淡淡黄光,心下大喜:“好小子,你果然中招。”于是再不迟疑,左掌甫一触他太阳穴,便撤走自身内力,腾出空间,接受黎颜内功。 黎颜觉额角处酸麻难耐,一运功,只觉内力源源不断倾泻而出。大惊之下,出掌往额角拍落。穆煊炽收回左手去劫他掌力,继而吸收他左臂的内功。右掌直出,抵在其太阳穴处。 “毁星捞月”之功运转时,最忌讳第三者闯入。不仅功亏一篑,还会受外功反噬。 一旁的山姆见主子神情痛苦,不再怯懦,拔起青冥宝剑,往穆煊炽脸部狠狠劈去。穆煊炽专注运功,无法及时撤回。只觉得一道寒风袭来,面上剧痛。手上力道一松,功力又返回黎颜体内。黎颜如获大赦,左掌狠推向穆煊炽丹田处。 当时二人所站之处距悬崖峭壁极近,黎颜这一掌又是生死攸关之刻打出。只见穆煊炽“啊”的一声惨呼,被黎颜拍出数尺,脚下一滑,直直跌下山崖。 黎颜暗道不好,伸手去扶,却见穆煊炽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跌了下去。 山姆见主子一脸焦急,趴在崖边,极其危险。忙道:“少庄主,那里危险。”黎颜恍若未闻,只是盯着崖底,手里抠着地面碎石,伤口裂开,鲜血四溅。 山姆隐约觉得事情不妙,走过去将黎颜搀扶起来,黎颜双目失神,犹自低着头。山姆从未见过少庄主这般表情,一时也慌了手脚,只想搀扶他尽快离开此地。 黎颜却发过来捏住山姆的手,哽咽道:“他死了......我害死了他,我本不想杀他的。” 山姆奇道:“少庄主,可他想杀你啊!” 皇帝虽然将诛杀穆煊炽的任务交给二人,但是黎颜私心一直想为穆煊炽求情。黎颜心中一直存着一个问题,他想亲口问穆煊炽,当年是否认识一个叫“鹅蛋头”的少年。如果,穆煊炽真是自己当年的小乞丐挚友,那么自己今天做的事,将是一辈子的罪孽...... 山姆见他目光含泪,接着道:“而且穆煊炽还把孟二少爷折磨的那么惨,他还杀了自己的师伯呢......” 黎颜望着天边繁星闪烁,叹道:“他,他真的是丐帮的,难道他自幼便是乞丐?那他......他该就是,唉,长大了,容貌变了很多。可我......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又怎么认不出他?” 山姆不知道黎颜在说什么,只是安慰道:“主子,高深谷底,必定粉身碎骨。咱们去老皇帝那,好交代差事!” 黎颜的眼角留下一滴泪珠,茫然道:“是了,是了......他可怜的紧,他以前告诉过我的......我怎么这么愚蠢。”说罢回身紧紧抓住山姆的肩膀,狰狞道:“山姆,我们去崖底,去找他,他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山姆有点被吓到,心中不愿意,可嘴上却依旧答应了。山姆捡起宝剑,交给黎颜。黎颜见剑刃犹自滴血,忙寻问道:“这血是怎么回事?” 山姆见黎颜关心穆煊炽,不敢说出这正是自己划伤穆煊炽所用的凶器,只嗫嚅不语。黎颜叫道:“他之所以撤掌,是你......你伤他哪儿了?” 山姆结结巴巴道:“脸......我就轻轻......一划。” 黎颜怒道:“什么轻轻一划!”说罢猛地敲了下山姆的头顶,道:“快去!随我去崖底!” 山姆转身看了一眼悬崖,忙道:“主子,这里没有路通往下边。” 黎颜之前过于惊慌失措,竟是将这等重要的茬给忘了。他奔近几步,见浪花拍石,轰鸣不绝。心中大悲,往地上一伏,竟是呜咽着哭了起来。 山姆只觉得今晚所发生之事皆奇,温言道:“少庄主,天下乞丐之多。命运凄惨的也多,这凶恶残暴的穆煊炽,不会是当年纯洁善良的小伙伴。”他断断续续听得黎颜的一些描述,大概知道自己的这位主子思念幼时玩伴,想必这玩伴与穆煊炽极像,以至于主子“睹物思人”(山姆是外国人,不太会用成语,此处用错)。 黎颜兀自倒地不起,身子一抽一抽地浮动。显是悲伤过度,懊恼至极。山姆无奈,只得坐在一旁,抱着宝剑,想来等黎颜心情平复了在出发。 良久,黎颜突然跃起,双目放光,按着山姆的肩膀,笑道:“山姆,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你说得对,小乞丐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不会是穆煊炽这个逆贼的。是啊,我只是把所有的乞丐都当成他了。” 山姆见他想通,心里高兴,忙不迭道:“少庄主,那我们何不出发,去哪还请少庄主定夺。” 黎颜抿着嘴唇,轻笑道:“自然回家,爹娘可担心死我了。” 山姆道:“那我们杀了穆煊炽这个逆贼之事......” 黎颜笑道:“这件事就告诉太子殿下......我们先去长公主府。” 山姆道:“好。” 当下二人回到长公主府,见一切如旧。府中依旧清新典雅,就像之前的“大战”不曾存在。 黎颜揶揄道:“你们米利加的迷药当真厉害!我们联合演的这出好戏,只叫穆煊炽自投罗网。” 山姆自豪道:“那是,我们米利加的迷药,可比你们什么蒙汗药好了不知多少。我们这药还是可以让人产生错觉的呢。” 原来自穆煊炽与山姆在一起后,山姆便时常用无色无味的米利加迷药给穆煊炽熏服,以控住穆煊炽,自己制造幻境。至于长公主府,却是真实。赵宁,赵观等也是真实的,只这场大战是山姆给穆煊炽制造的假象,为了收服穆煊炽,步步埋伏,步步惊心。 后来他给穆煊炽的香包,其实是解药。只是因为迷药服多会暴毙,他不愿自己抢攻,杀死穆煊炽的功劳,理应归自己主子黎颜。 第六十七章 美食毒药 半年后弈剑山庄 孟玄凌坐在书房内,手中摩擦着那半年前拾到的匕首。良久,双目酸痒,长叹一口气,拉开檀木柜子。把匕首用丝巾包裹好,放了进去。但他没有立刻锁上书柜,而是在里面又翻找了一会,抽出一个信封样的东西。 他将信封展开,平放在书桌上。原来那信封之中,藏的竟是一幅书法。 孟玄凌抚摸着宣纸纹路,边角磨损的宣纸上,岁月痕迹越发明显。 那书法写意潇洒,清秀自然。仔细一看,见所书乃是唐朝诗人韦应物的一首《对残灯》,“独照碧窗久,欲随寒烬灭。幽人将遽眠,解带翻成结。” 孟玄凌小声读了出来,语音哽咽,不甚凄凉。 就在此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高挑身影走了进来。料孟玄凌武功高强,内力精湛,这会伤心往事,竟也恍若未闻。 云裳甫一进门,便见自己丈夫双眸含泪,盯着一张宣纸。她还不知为何,抢上前去,一把夺开,想孟玄凌最自己向来百依百顺,这等行径也不觉冒犯。 孟玄凌见书法被夺,想也没想便大怒:“哪个不长眼的!”抬眼见是云裳,心下烦闷,摆手问道:“你怎么不敲门便进来?” 云裳没想到丈夫会发如此大怒,眼睛往书法上一瞟,立即明白。她怒火中烧,将书法往地上一扔,左脚跺上蹂躏。 孟玄凌目眦欲裂,大叫道:“你做什么!”伸手往云裳肩膀一推。云裳吃痛,后退数步。孟玄凌心疼地捡起,望向云裳的眼中,满是愤怒。 云裳声音尖锐地叫道:“我知道了!你还是爱着她!你留着她的书法,你......你还不知道留了她多少东西!”说着不顾肩膀疼痛,几步奔到孟玄凌未来得及锁上的书柜,将柜子拉开,里面的东西一起掉落在地。有玉钗,金镯,还有一把匕首。 云裳看着这一切,胸膛起伏不定,怒道:“孟玄凌你这个负心汉!枉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嘴里说爱我,心里总是想着赵赟!”说着拿起金镯,颤声道:“这是你做给那个杂种的吧......哼,你可没给我的三个孩子做过这个......这个匕首,啊,是了,你送给她匕首,是想‘必守’一生一世。但那又怎样!你们都在外边偷情......” 孟玄凌皱眉大吼道:“你闭嘴!” 云裳略微一怔,旋即道:“生气了?厌烦我了?哼,你从来不让我翻这书柜......孟玄凌,我早就奇怪了,自从一年前穆煊炽出现,直到薛神医说道赵赟与魔教教主......你就一直魂不守舍,你是没想到吧,穆煊炽是赵赟和魔教教主的儿子,可不是你的。” 孟玄凌揪着头发,低声道:“云裳,你不要总这般搬弄是非!你再这样下去,我就......我就......” 云裳妙目张大,讥讽道:“怎么?你想休了我?”语调一转,厉声道:“孟玄凌,可没有你休我的份!你做了多少亏心事,你心里清楚。我只说一件,就足够你身败名裂。就像......呵呵,就像郡主娘娘一样。” 说着将匕首握在手心,恨恨地看着玉钗,拿起猛地一折,只听得清脆的声响,玉钗断裂。云裳将金镯捏在手里,冷笑道:“穆煊炽还没死,这个镯子,不是要物归原主吗?” 孟玄凌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突然叹息道:“我以为你我二十年的情谊,你会懂我的想法。但现在看来,我是错看你了。罢了罢了,是我太愚蠢。” 云裳转过身来,直视他的眼睛,疑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玄凌却不去看她,将书法藏在袖间,头也不回地迈步而出。 云裳追了上去,大叫:“玄凌!” 孟玄凌停下步伐,半晌,仰天长叹道:“我最近几日有要事要办,我需得调查魔教消失一事。你......就留在山庄吧。” 云裳默然不语,见孟玄凌的身影渐渐消失。坐地而哭,泪流无声,“是不是你失去我后,也会像思恋赵赟一般,思念我。” 云裳伤痛许久,终而起身准备回屋。 孟敏川在梅园练剑时,见母亲蹒跚的身影一闪而过。心中好奇,丢下木剑,追了出去。 她悄步走近,轻轻挽住云裳的手腕,笑道:“妈,你怎么到这来了啊。” 云裳神情呆滞,嘴中喃喃自语。孟敏川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又道:“妈,你没事吧?” 云裳眼角流下泪水,自顾自往前走。孟敏川拿手在云裳面前晃动几下。云裳似是回过神来,瞧了一眼孟敏川,道:“敏儿,我累了,你不用管我。我想要静一静。” 孟敏川秀丽的面庞微微泛红,“哦”了一声,松开云裳,退开一旁。她见云裳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回了梅园。想到黎颜不日便要带自己出去游山玩水,心中也就放松开心了不少,练起剑来也是专注认真。 自一年前孟易川被穆煊炽下毒疯癫,经薛无医治后已好了大半。不过那偶尔抽风的毛病却是留下了。 这一日,孟易川于寝室练功。听得门外传来紧促的敲门声,忙去开门。却是孟敏川手中提着个篮子,满脸堆欢。 “二哥,这是我亲自做的饭菜,你尝尝?” 孟易川好生奇怪,这三妹平时总爱和自己作对,这档怎么又送饭菜? 走近屋子,孟敏川摆好餐碟,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端了出来。“二哥你尝尝,这可是我做了一上午的。”神情中充满期待。孟易川心道自己妹妹从未下过厨,今日这么做,只怕别有目的。 “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二哥我帮忙?” 孟敏川脸色微红,小声道:“二哥,颜哥哥不日就要来,我想......哎呀,你别问了。就先喝着试试吧,又不会毒死你。”孟易川见她由喜转嗔,心下了然,但还是忍不住调笑道:“未过门就开始这么贤惠啦,看来颜哥哥也真是厉害。我这刁蛮妹妹都收的服服帖帖。” 孟敏川白了他一眼,将鸡汤盛在碗里递给孟易川。“叫你喝你就喝,哪里那么多废话。”她见孟易川纠缠不休,又要取笑自己。心中不乐意,但想到黎颜的种种,便也心甘情愿承受。 孟易川揶揄道:“好好好,我这就来品尝一下黎少夫人做的佳肴。”神态间痞性十足。孟敏川实在忍受不了,出腿踢了他一脚。“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孟易川一笑躲过,接过鸡汤,放在鼻前嗅了一嗅,皱起了眉头。孟敏川见他神情不对,却也不敢表露自己急切之心,只嗔道:“又不是小狗。” 孟易川心中想的是:“这鸡汤味道好怪啊,有点酸酸的是怎么回事?”见孟敏川一脸期待,想着不能辜负小妹妹的心意,便吹了几下,喝了一大口。 孟敏川屏住呼吸,瞪大双眼,心脏砰砰直跳,期待着能得到一个完美的答案。只见孟敏川脸色刷的一下变的通红,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孟敏川一惊,扶着他道:“二哥......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孟易川嘴角抽搐,眨了眨眼睛,断断续续道:“我......我要去趟......茅......茅厕。”说罢健步如飞直冲出去。 孟敏川满脸震惊,端着那半碗鸡汤,也学孟易川般闻上一闻。但觉一股酸味扑面而来,心想:“之前没有这个味道啊?这是怎么回事?”将东西装好,心里满腹疑惑,又回到自己的小厨房研究做菜要诀。 可孟易川就惨的不行了。他自从喝了那一口鸡汤,一个时辰间已经跑了十几趟茅厕,胃部只一阵阵的抽搐,半点没了食欲。 孟临川得知二弟喝了三妹做的鸡汤,连忙前来探望。孟易川面色苍白躺在床上,见大哥进来,也只是哼哼几声,说不出全话。 孟临川见他如此,心中万般愧疚。“二弟,唉,早知道,我早该和你说了——三妹做的东西可不能吃。我上次吃了个烧竹笋,也是上吐下泻......唉,我要好好劝劝她,没事的......尽添些乱。” 原来孟易川不是孟敏川鸡汤的第一个受害者。孟敏川三天前做了一碗烧竹笋,说要给大哥补补身子,孟临川多精明,怎么不知自己妹妹别有所求。但他向来疼爱这个幼妹,也就当她面品尝了一下,只能说——这回味无穷的“酸爽”让孟临川不愿有第二次机会这般受苦。碍于孟敏川在面前,孟临川只得忍痛道:“这做的很棒!三妹,没想到你这么有天赋。”孟敏川高兴的不得了,心中开始了美食计划。孟临川却不知道,他这般的安抚夸奖言语,害苦了自己的二弟。 “难怪这些日子里好多仆人生病了,只怕是吃了敏儿的食物......啊,她可真不会做饭啊。”孟临川想到最近不少仆人无缘无故生病,却都说是吃坏肚子。他当时只道是饮食出了问题,却没料到“幕后凶手”是孟敏川。 孟易川颤着嘴唇,喃喃道:“颜哥哥只怕要倒霉了。敏儿说她做着一切都是为了颜哥哥。” 孟临川“哈”的一声大笑出来,道:“那颜兄可有的受了,哈哈哈哈,想到那个画面我就激动不已。” 孟易川像看傻子似地看着孟临川,幽幽道:“大哥,颜哥哥是客,我们这样‘陷害’他,让妈知道了不好,爹回来也会怪罪我们。” 孟临川咳嗽一声,正色道:“嗯,你说的有理。罢了,我这就去找敏儿说清楚......你好好休息。” 孟易川哭丧个脸,埋在被窝里,点了点头。 第六十八章 去寻魔教 六日后,黎颜果然带着山姆前来拜访,只是遗憾的是,孟玄凌此刻不在庄中。也是多亏了之前孟临川的开导,孟敏川放弃了美食计划,黎颜也就逃过了一劫。 黎颜见过云裳后,本来是要去陪孟敏川,可是他有要事要和孟临川商量,孟敏川也不去叨扰,只让黎颜晚饭后多陪她说说话。 孟临川带着黎颜去了自己的书房,甫一坐定,黎颜便面带微笑地望着孟临川,道:“临川兄可还记得儿时的一位故人,姓林?” 孟临川脸色一变,道:“你说的可是林紫英?”他本来一年前在黑夜雪地中见到林紫英,心中已急不可耐,如今又被黎颜提起,才想起多年挚爱之人一直藏在心底。 黎颜见他神情紧张,噗嗤一笑,道:“我早知道临川兄是专情之人,如今一见,果真不假。我爹和林老爷子关系不错,前些日子我还去过林府,林大小姐现在可好的很啊。她还说一直想来见你,只是父母不让自己单独出门。” 孟临川不可置信地长大了嘴巴,随即忍不住面庞带笑,略带腼腆地道:“颜兄,你不早说,原来你也认识她。我……我也好生想她,自一年前一别,我……”他想到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林紫英口口声声说不认识自己,难道确实另有缘由?她如今又记起自己了? 黎颜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声道:“临川兄,你我是兄弟,我也就和你说说啊。你既然如此爱她,干么不去追她?憋在心里,她哪里知道你对她的思恋?要我看,你们赶紧见上一面,把以前的感觉找回来。”他这是将自己与孟敏川相处时的情形说了出来,孟敏川就爱黎颜陪她谈天说地,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虽不长,可那种恋爱中的感觉却一直都在。先前听孟临川说什么“一年前一别”,就知孟临川与林紫英许久未见,未免生疏。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孟林二人的相别又岂止一年。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黎颜一凛,示意孟临川不要做声,自己去看看情况。而此时的孟临川,目光呆滞,眼前见的皆是林紫英嫣然巧笑,耳中所闻皆是她清丽婉转的嗓音。 黎颜猛地将门拉开,却见到一个女子的裙摆消失在拐角。黎颜哑然失笑,见这淡粉绸纱,定是孟敏川耐不住性子,偷听来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听去了也无妨。 关上房门,回头去看孟临川,见他口涎直流,嘴角含春。定是想到美妙佳人,恶作剧般地大吼一声。孟临川一惊,连忙举手擦嘴,背过身去,整理好一切,又转过身来。 “你干么吓我?”想到自己刚才的丑状,孟临川不只是该气还是该笑。 黎颜神秘兮兮地拉近椅子,悄声道:“林大小姐已经十九岁了,该是嫁人的年纪了,还对你念念不忘呢!你还不抓紧求婚!” 孟临川“噌”地从椅子上站起,紧紧拽着黎颜的双肩,激动道:“颜兄,今日多亏了你!不然,我又要错失英妹了!”说罢兴高采烈地在书房收拾东西,道:“我想这就出发去见她!我想了她四年,不能再放弃了。” 黎颜若有所思,道:“孟伯父不在庄中,你怎么就去找人家?云伯母也不知道这件事吧。你不如先告诉他们,然后再去。” 孟临川停下手头事务,叹道:“爹走了有半年了,说是去寻魔教下落。妈也不知怎了,自爹走了后,成天闷闷不乐。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家变了,我想,我离开一段时间,会不会好些?”说罢自嘲般摇摇头,又动起手来。“我待会就去和妈道个别,你就先在这里住几天吧,陪陪小妹子——哎对了,你把林府的路线告诉我,她从来没有告诉我她家具体住哪。” 黎颜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劝阻,将地图递给他后,径自去找孟敏川了。黎颜生平爱撮合有情之人,让他们终成眷属。这一点“媒婆”属性,却是山姆带坏了他。 黎颜绕过一丛丛红梅,天气渐寒,又是一年大雪纷飞,天寒地冻要来临。他不由自主地搓手取热,绕道去了孟敏川常爱约自己的骆松阁。 骆松阁里摆满了书画古籍,正门两侧摆着两个巨型盆栽,只是枯叶凋落,徒留残枝。踏进门便觉檀木之香扑面而来,四周点了许多蜡烛,一缕缕檀香旋转上浮。 第一排书架后,是一方茶几,上面摆着茶壶水杯,侧面两把小凳。黎颜坐在西首,挑起一本书细细研读起来。心想:“既然敏儿还没到,那我就在这里等她,也好给她个惊喜。” 他读着读着,觉得头脑有些发昏,放下书卷,准备出去走走。此时将近黄昏,但见彤云赤霞,斜阳西斜。黎颜走到门外,伸了个懒腰,忽听得东首传来争吵声,隐约夹杂着哀怨的哭泣。 他仿佛听到了云裳的声音,暗觉不妙,飞身前往。见云裳的住所外,孟临川被云裳死死揪住,奋力挣脱不得,嘴中嚷嚷着什么。而孟敏川则是搀扶着云裳的胳膊,神情悲戚。 云裳面孔狰狞,泪水横流,嘶声道:“你不许走!你们一个个都要走!” 孟敏川道:“妈,你别这样。哥不过是出去几天,很快就回来的。” 云裳怒目而视,尖声道:“你爹也是这么说的,可他了,一去半年了,没个消息。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他是要去找他的结发妻!哼哼,好一个结发妻!人都死了,还不放过我们!” 孟临川急道:“妈,我对天发誓,半个月就回来。”他急中生智,想到母亲一直为自己的婚事操心,忙道:“妈,我这次是去给您讨个媳妇回来。” 果然,此话一出,云裳渐渐平缓下来。“真的?你终于考虑这件事了?”显然,云裳此前劝过孟临川很多次了,他已经二十岁了,却迟迟不愿意交往对象,原是为了林紫英。现在林紫英既然记起自己,自己就该去寻她。林家与奕剑山庄也算是门当户对,自己以前跟着布衣道人学武时与林紫英相识,父母并不知道。 孟临川安慰道:“妈,确实如此。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妈您一定会喜欢她的。而且,她也是个名门闺秀。”?云裳神色和缓,松开孟临川,道:“那你就要一辈子待她好,不可负了她。” 孟临川扶住云裳,道:“妈你放心好了。” 云裳看着儿子流泪,抚了抚孟临川的头发,慈爱地看着他,道:“那你就快去吧,瞧你那急不可待地样子。” 孟敏川心中长舒了一口气,面带微笑,目送大哥远去的身影。 随后,云裳回屋,孟敏川则朝着骆松阁的方向走来。黎颜一直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跟在孟敏川后边。之前那是人家家事,黎颜不好插手,因此一直在暗中观察。见孟敏川果然走这条路,童心大起,要逗一逗孟敏川。 只见他摘下一截小树枝,突发袭击,轻轻撩过孟敏川的发带。孟敏川猛一回头,咧嘴笑道:“我知道是你,颜哥哥,还不出来?装神弄鬼,小心我不理你了。”说罢竟是往回走,黎颜暗中不动,见孟敏川却一脸无所谓地越走越远。黎颜心中暗叹自己果然对付不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唉声叹气的从树后闪出,大叫:“哎吆喂,敏儿妹子不要我了。” 孟敏川嫣然一笑,转过身子,笑道:“你看,你斗不过我。以后别这样犯傻喽。” 黎颜牵住她润滑细腻的小手,吻了吻她的手背,笑道:“我就要这样傻,敏儿就是聪明。”孟敏川娇笑着抽回手掌,嗔道:“你在哪里学了这些不正经的?” 黎颜笑道:“这些是山姆教我的,他说吻手背,表示自己对这位少女的尊重。” 孟敏川神采飞扬,奇道:“山姆知道的真多!改天我要向他好好讨教。” 黎颜摇头道:“这是他们米利加国的礼节,放在我们国家,只怕行不通。以后只得你我间如此。”说罢眨了眨眼,孟敏川不去理他,又转身走去骆松阁的那条路。 黎颜陪在她身边,孟敏川突然问道:“颜哥哥,那位林大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哥怎么喜欢她?”?黎颜道:“林大小姐名紫英,是为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是你大哥的挚爱。”?孟敏川道:“是吗?我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啊,我想起来了。一年前我听大哥念叨过她。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呢?连爹妈都不知道?” 黎颜耸耸肩,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孟敏川吐了吐舌头,道:“如果真是大哥心爱之人,我倒希望他们能在一起......罢了不说了,颜哥哥,这次你得好好陪着我说说话。” 黎颜环住她的脖子,轻笑道:“那是自然。” 两人到达骆松阁时,彩霞散去,太阳落山。孟敏川看着渐渐灰下来的天空,轻叹一声,转身进屋。 黎颜担心孟敏川,不免多问道:“敏儿,你……你没事吧。” 孟敏川对着黎颜招招手,道:“颜哥哥,外面好冷,咱们进屋说。” 黎颜随着孟敏川进屋,两人在桌前坐定。孟敏川从后橱中取出一些甜点,道:“这些每日中午都有人来换,都是新鲜的,颜哥哥尝尝?” 孟敏川又点燃炉火,烧了一壶热茶。她取来茶杯,一一倒满。 黎颜捧过茶杯,暖着手心,柔声道:“敏儿,有什么事,尽管和颜哥哥说,只要颜哥哥能帮上你,一定帮。” 孟敏川眼角一酸,坐在一旁,吹着热茶,叹道:“我们一家人,已经三个月没在一起吃过饭了。自从爹走了以后,妈心情不好,总是动不动发脾气......唉,这骆松阁是我最爱来的地方,我将吃的搬到这里,每天傍晚,我都会来这。这里,有你的味道。” 黎颜靠的近一些,抚着她的额角,小声道:“敏儿,云伯母究竟怎么了?你愿不愿意告诉我?” 孟敏川吸了吸鼻子,道:“我有时候无意中会听到母亲的谩骂,她骂爹,还骂一个叫赵赟的女子。她好像是爹的第一位妻子。妈好像很恨她,我其实不懂妈为何恨她。妈说爹不是去寻魔教,是去寻赵赟。可是,赵赟十九年前就死了啊,爹又怎么会去找一个死人?妈一定是糊涂了才会这样。” 黎颜于端穆郡主赵赟一事了解的比孟敏川多些,可毕竟少年人,哪里懂得老一辈人的恩怨情仇。“敏儿,你不用担心,我看伯母最近平复了不少。等你大哥娶了为美娇妻,伯母一定会忘记这些烦恼。” 孟敏川摇头道:“不是这样的,颜哥哥,妈以前很善良的。可只要一遇到与爹前妻有关的一切,就会变的......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妈不该和一个死去的人过不去。” 这时,只听的书册落地“啪”的一声,把孟黎二人吓得一跳。 黎颜走过去将书捡起,刚要举起,一枚鹅毛轻缓落下。黎颜捡起鹅毛,翻开书页,夹了进去,却被什么东西突然吸引了注意力。 第六十九章 逍遥再聚? 黎颜看着手中这本书册,屏住了呼吸。孟敏川见黎颜好一大会不来,心中疑惑,便走去一看。明亮的烛火下,黎颜神情古怪,如痴如醉地看着一本书。 孟敏川刚想喊他,却见他摇摇晃晃,翻了几个白眼,猛地栽倒在地。孟敏川大骇,见黎颜的双手指尖乌黑,知晓他是中了毒,又见那书页隐约范着紫红色。想来是书页有毒,只是自己却又从来没有见过这本书,不像是从自己的书架上掉下来的。 她拿起烛台,想将这掉落在地的书册烧毁。却觉耳鸣头晕,眼前一片黑暗。倒地前,唯一的念头便是这毒是通过呼吸制人,而不是单靠接触。 …… 南方一个偏僻小镇上,孟玄凌坐在一家破败的客栈里。其时南方温度已然下降,孟玄凌手捧热茶,目光却瞧着四周景物。店家是不是为他添茶,他也只是顾着喝,没有理会店家询问的眼神。 他的眼神飘向四周人群,见周围人劲装结束,刀剑随身。这样一个穷乡僻壤,怎么集结了如此多的武林剑客? 那些人在大冬天里,却也不衣着宽厚,丝毫无甚寒冷迹象,想来内力深厚,不必取暖。 孟玄凌此次出庄,一方面,是为了查询魔教消失的原因。另一方面,是为了寻找赵赟的下落。十九年前,他曾亲眼目睹赵赟坠崖,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相信赵赟没死。连穆煊炽都活了下来,赵赟一定没死。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为何销声匿迹?自己一直盼望着能得到她的原谅——他原先确实恨着赵赟,可在失去赵赟的一年后,他就后悔了。他把赵赟生前的遗物收藏起来,日日睹物思人,想着赵赟的一颦一笑,久久不能自拔,以至云裳气恼失望。 “客官?您可想喝些我们家酿的酒?暖暖身子。”原来店家看孟玄凌双颊惨白,又见他双手捧杯,以为他是被冻得不行,想要取暖。 孟玄凌缓缓道:“不必了,我也该走了。”说罢将一两银子放在桌上,又指着店家轻声道:“店家,这里如此偏僻,为何你们这店中还有这么多客人?” 店家犹豫一笑,拉着孟玄凌到了后厨,小声道:“我看客官出手阔绰,想必是个官老爷。唉,不瞒你说,这些人都是途经此地,去云梦山的。” 孟玄凌心中一惊,问道:“云梦山上发生什么事了吗?”云梦山是云霄子先前隐居的地方,赵赟在上面度过了少女时光。 店家嘿嘿一笑,道:“客官,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哪里知道那么多。只是近日来的多是这样打扮的人。都带剑提刀的。” 孟玄凌道:“此去云梦山可还远?” 店家道:“一日脚程,不过,只怕今夜有风雪。” 孟玄凌道一声多谢,转身便走。 这半年来,他本是一直向南边走,不知不觉间,竟然到了云梦山附近。云梦山和逍遥派有极大的关系,此时又有这么多从未谋面的武林高手奔赴云梦山,只怕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自己误打误撞,须得去瞧上一番。 他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二日正午赶到云梦山脚。山脚处摆了许多简易茶棚,孟玄凌改装异服一番,走进一个茶棚,要了一杯热茶。 这间茶棚里已经聚集了很多谈天说地的剑客,年轻的不过十几岁,年长的也有七八十岁的。 孟玄凌坐在边角处的一张桌子旁,侧耳倾听这些人说的话。 “这次咱们可要好好奉承奉承师祖他老人家。”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孟玄凌见他朝气蓬勃,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幼子孟易川,心中又微有惆怅。 “栋儿,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师叔他老人家被恶贼暗算,失去武功,咱们还哪里能奉承他?师叔性子倔,别到时候要你难堪。”说话之人虎目怒张,中气十足,腰间并无兵器。 “师父他老人家好不容易再次出山,我们大家也都别太急。待会上去,聆听师父他老人家的教诲,岂不比我们在这里乱嚼舌根的好?”这次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气宇轩昂,儒生打扮。 孟玄凌心中想:“难道这次是为了迎接什么人再次出山?为什么选在云梦山?难不成这些人都是逍遥派门下?多半是了!他们还以师兄弟相称,只怕江湖传言逍遥派欲复派一事并不假。”?“我们要是真的孝敬师父,就该把那该死的穆煊炽捉来好好折磨一番。以解师傅心头之恨!” 周围人纷纷叫好,可谁也提不出主意。孟玄凌心中大惊,怎么穆煊炽又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只听那个少年道:“爹,那穆煊炽不是死了吗?” 那儒生打扮的人忙捂住他的嘴,细声道:“别这么说,谁也不知道穆煊炽究竟是死是活,你千万不要乱说。” 那少年不服气地撅着嘴道:“如叫我见着他,就和他大战三百回合。看是我的六阳掌厉害,还是他的六阳掌厉害。”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不满道:“栋儿,以后莫要这样自大。不管怎么说,穆煊炽是我派的仇人,我派任何一人见到,都要斩尽杀绝。” 周围人附和道:“师叔说的是。” 孟玄凌暗暗心惊,他们还是自称“我派”,看来逍遥派确实要复派。 “好了,我们休息的差不多了,都上山吧。我们邀请了些武林朋友们,也该到了。”那老者杵着个拐杖,在那少年的搀扶下,蹒跚着走了出去。 孟玄凌心中猜测,穆煊炽定是与逍遥派的一位高人结了仇,害得这位高人武功尽失。但又不知怎么了,这位高人最近又出现在云梦山。 他思量一番,最终找了个捷径偷偷潜入。他跟在一群无门无派的侠客后边,混入了会场。 山下之时,他未觉得所到之人之多,如今一看。见满山黑压压的尽是人群。孟玄凌缩身于一颗巨石后,等着一拨人散去,又往山顶走了几步。他急切地想知道这位高人究竟是谁,展开自己最得意的轻功“鹤点青云”,一路奔向山顶。 山顶处人员没有山腰处拥挤,孟玄凌见这些人大多围坐成一团一团的分在不同角落。衣着服色也不大一样,仔细观察,却猛然听见一个非常耳熟的声音。 “莫前辈,你放心。那穆煊炽中了我的蛊毒,每日必受锥心之痛。” “嗯,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这个畜生所赐。” 孟玄凌寻声看过去。见一人英姿勃发,身着鎏金黑袍,墨发束起,腰间别着折扇。另一人头发花白,面容枯槁,一身素白衣裳。孟玄凌怔在当场,神情飘忽不定。那老人锐利的眼光向他的方向射来。孟玄凌暗道不好,闪身就走。 果然,身后那老人大吼一声:“抓住那个穿着道袍的男人!”四周剑客纷纷拔剑出动,四面夹击孟玄凌。孟玄凌一个空翻,急向山下奔去。一路上手起剑落,只听得“啊”“啊”惨叫不绝,挡路之人无一生还。 孟玄凌心想自己还从来没有这般狼狈逃命呢,那云霄子眼光倒也厉害,但愿他认不出是自己。原来那说话的两人,年轻的是孟卓继,年长的则是莫云霄。 耳边呼呼作响,烈风呼啸。忽听得破空而来的暗器声。孟玄凌矮下身子,一枚飞镖贴着耳际飞入山石。他提气纵奔,万夫莫当。竟是跑出了云梦山,回身一望,隐约还能听到呼喊之声,好在自己的轻功举世无双,能追上自己的,在世的也没几个了。 但是孟玄凌依旧没有掉以轻心,缓走片刻,有提气飞奔了近一个时辰,找到一家客栈,改换了装束,饱餐一顿。想到莫云霄那幽怨犀利的目光,孟玄凌只觉脊背发凉。“难不成这莫云霄便是这个被穆煊炽囚禁折磨的人?莫云霄武功如此之高,又怎么会被穆煊炽制服?穆煊炽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赵赟?啊,是了,一定是这样…… 他在客栈休息一番,不愿再去想这件事,心中认定云梦山已经与赵赟无甚关系。只是此刻他担心的是魔教与逍遥派勾结,只怕要危害武林。心中所想皆是怎么把这个天大的消息告知各派掌门,又想到丐帮在全国各地皆有帮众,自己需将此事告诉当地的一名五袋弟子,再由他去通报帮主。 想起孙自鑫告诉自己丐帮的联络人通常是仁和药店的老板,向掌柜的询问路线。即刻动身前往,寻得药店,将事由说与老板听。老板当下为孙自鑫引见当地五袋弟子,孙自鑫将信封递给他,嘱咐他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掉以轻心,那丐帮弟子忠厚老实,一一应下了。 突然间,孟玄凌却不太想再往南方走了。魔教下落已然探清,当下还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办,事关武林存亡。他身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不该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思罢又取回信封,说自己亲自去见帮主孙自鑫。 他花重金在镇上买来了四匹骏马,一路疾驰回庄。一路上交换着乘坐,以免累坏马匹。 一个月后,他回到平南山。山下微微飘雪,到了山腰却银装素裹,雪铺大地了。孟玄凌看着自己一别七个月的家,心中却有说不出的迷茫。 门童见是庄主回来了,喜不自胜,连忙接过庄主的蓑衣。孟玄凌道:“我要去见夫人,你别跟在我后边。”门童应诺退下。 其时已近傍晚,天色依旧灰白。大厅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孟玄凌先前的愁绪一扫而光,只觉得这暖暖的温情说不出的受用。 踏进大厅,首先发现他的是孟敏川。孟敏川思念父亲,飞扑入孟玄凌的怀中,撒娇道:“爹你这么久不回来,想死敏儿了。”孟玄凌见女儿一张俊俏脸庞红扑扑的,个头长高了,秀美无双,心中又是一阵欢喜。 他扶着女儿的头发,看向主座的云裳。这时他突然发现,坐在云裳身旁的,是另一位青年女子,头戴束发金冠,神态高雅,俊俏英气。 云裳冷着脸,转身欲走,却被孟玄凌叫住了:“云儿,你……你别急着走,我有话和你说。” 云裳止步,背对着孟玄凌,叹道:“我们到......罢了,就在这里说。”说罢拉着那女子道:“紫英,你和临川他们先下去休息吧。我和你孟伯父还有些话要说。” 孟玄凌总觉得自己再哪里见过这个少女,听云裳唤她“紫英”,猛然想起,她便是那个之前为穆煊炽奋不顾身的少女。只是,她为什么来了这里? 孟敏川跑过去拉着林紫英的手,笑道:“英姐姐,你再陪我说说话。”两人走远,孟临川看了孟玄凌一眼,转身离去。 第七十章 临川提亲? 孟玄凌缓缓走近云裳,轻轻牵起她的手,叹道:“云儿,我这半年多来。总算是想清楚了一件事——我对赵赟的爱都是虚幻的,不真实的。这近二十年来,我一直爱的人是你啊。我之所以总是忘不了赵赟,只是因为我心怀愧疚,我……我常常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她抱着儿子跳崖时候的样子。我怕她的冤魂缠着我们家人。云儿,云儿,原谅我……我对你一见钟情,此生不渝。如有变心,天打雷劈。”后半句本是孟玄凌娶云裳时的誓言,二十年后,孟玄凌又重新说了出来。 云裳捂着嘴,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而下。孟玄凌扶着她的身子,缓缓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好多事情都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这次回来。还有重大的事情与你相商——云儿,我们依旧是令人艳羡的夫妻,原先是我错了,我一定悔过。” 云裳推了孟玄凌一把,嗔道:“就你会说!谁知道你心里究竟怎么想,你能说不想赵赟就不想?她是郡主,而我只是个普通人,哪里比得上她?” 孟玄凌软语相慰,道:“我对天发誓,这一生不会辜负你。” 云裳擦了擦泪水,依旧不愿意相信孟玄凌,只是道:“你说有要事,那好啊。你就先说要事,其余的之后再说。” 孟玄凌见她心中仍有抗拒,只得暂时放弃。心想今后再好好疼惜她,让她慢慢回心转意。还是要忘记赵赟,把她的东西都烧了吧。可是他的内心深处,真的忘记了赵赟,真的只是愧疚?这点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我这次确实探清了魔教的下落,那魔教教主和莫云霄混在一起。他们的老巢在云梦山。” 云裳讥讽道:“那是你前妻长大的地方。”但见孟玄凌神情严肃,也就不再言语。 “我们都以为逍遥派这几十年来销声匿迹,却没想到他们暗地集结,勾结魔教。只怕与我武林有大大的不利。我明日就前往鹫华山,乾清庄去告知李清沅和孙自鑫,之后他们便可通知其他门派。一年多前的武林大会被魔教搅局,指日重开,须得好好商议。毕竟现在武林盟主之位仍旧空缺。” 云裳渐渐平复心情,道:“众望所归,不就是你嘛。你也就别谦虚,毛遂自荐得了。”孟玄凌在武林中威望极高,再加上他不是任何一派的首领,也就不必担心有徇私舞弊的做法。而且平南山地处南北交界处,位置极佳,来往通讯也极其方便。 孟玄凌心中确实也这么想过,只是让他自己举荐自己,拉不下面子。云裳也知道他的心思,继续道:“我师姐冯桦若是力荐你,李清沅也不会说你不合适......孙自鑫虽与我们不太亲密,但是一字派那边,我是一定有把握的。至于少林派,他们一向清净无为。你若当了武林盟主,也好办事。我们又不是贪图名利之辈,只要所做之事有利武林,就不会有人非议。” 孟玄凌摇头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 云裳不置可否。 这个话题落一段落,孟玄凌又想起了林紫英,问道:“林紫英怎么在这里?你们怎么有说有笑的?她难道不知道我们便是半年前的那批人?” 云裳轻轻一笑,似是一扫先前阴霾。“她好像不太记得我们了。不过啊,也就是直到近日我才知道这个林紫英啊,就是临川一直恋恋不忘的人。” 孟玄凌“啊”的一声,想起了之前有媒人说亲,都被孟临川拒绝的情形。当时孟临川的说法是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但是,怎么会是她?她不是穆煊炽的爱人吗? 云裳见他满脸狐疑,叹道:“我们对儿子也太不关心了。这四年多来,竟然都不知道临川的心上人叫什么。” 孟玄凌“唔”的一声,问道:“她不是穆煊炽的伴侣么?怎么和临川又认识?” 云裳抚了抚鬓发,道:“不知怎么了,这孩子好像失忆了。不瞒你说,她来的第一天我就问她认不认识穆煊炽,你猜怎么着。她问我穆煊炽是谁。我问她是否记得半年前她拼命维护穆煊炽的事,她好像一点都不记得。她说自己并不认识皇帝,我看她不像是装的。” 孟玄凌心中想到穆煊炽,没来由的惋惜。按理说他害得孟易川病情加重,自己该是痛恨他。可因为赵赟的关系,还有薛无所说的魔教前教主一事——那前教主不就是自己的大哥孟风临么!他想恨也恨不起来。 云裳朝着孟玄凌瞅了一眼,幽幽道:“反正我很喜欢这孩子,临川也不小了。咱们择个良辰吉日,为他们举办婚礼吧。” 孟玄凌奇道:“林紫英的父母都还没有发话,我们何必这么着急。” 云裳道:“林家也是大户人家,和我们也算门当户对。我想他们不会拒绝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他们可不愿意自己的千金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叫化吧。” 孟玄凌知道她指的是穆煊炽,当下长叹一口气,道:“能在一起,便是缘分。”说着拉起云裳的手,云裳挣扎不得,只得被他紧紧攥着。“云儿,武林中繁杂之事太多。等这些事都结束,我要好好陪你过日子。” 云裳双颊微红,心中又何尝不希望孟玄凌回到自己身边。只是她性子刚烈,从来不甘被人轻视,高高在上的态度,也好让孟玄凌知道她的决心,以后莫要再变心。 “你油嘴滑舌的,尽说些好话,我现在只是为了我的孩子们着想。” 孟玄凌知道云裳心中已然原谅自己,顿时心情愉悦,就要去抱云裳的纤腰,但被云裳一把挥开。“我可没说原谅你,不要得寸进尺。” 孟玄凌碰了一鼻子灰,却仍旧笑嘻嘻的。想着就算面前有再大的困难,自己也不再退缩。就当是为了自己这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当天晚上,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了顿晚饭。饭席间孟玄凌是不是与林紫英攀谈,林紫英大方得体的样子与先前为穆煊炽和孙自鑫翻脸时截然不同,显然是受过极好的教养。而孟临川一直满脸通红的双颊和目不转睛的双眸,也证实了他对这个女子的爱慕。 “紫英啊,能和伯父说说,你们是怎么遇到布衣道人的吗?”孟玄凌一直好奇,自己虽武艺高强,但是自己的长子却不怎么愿意学习,还在外面找个道士学艺。 林紫英抿唇微笑,道:“布衣道人是隐士高人,也是临川的师父——我可不好意思做他的徒弟,我这点微末的武功,只怕给他老人家丢脸。其实,是我最先遇到布衣道人,而后我们二人才结识了临川。” 孟临川停下筷子,柔情的双目注视着林紫英。“当时我逞强,从爹那拿来了新的洛川剑,就要显摆。嘿嘿,下山所见的第一个武林高手便是师父他老人家。师父半招之内便制得我无力还手,我也就认了,他还要我拜他为师,当时我可是老大不愿。现在想想,多亏英妹劝说。我才不至于错失这样一个好师父。” 一旁的云裳插话道:“这布衣道人必定是武林前辈,只是你们当时年幼,未必知道他是谁罢了。几十年来,叱咤风云的道士中又有哪一位会这套神秘莫测的剑法呢?” 孟玄凌曾见孟临川演示过这一套剑法,九九八十一招,简易狠辣。苦于见识浅陋,这一套剑法,他竟丝毫不了解,只觉得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柔中带刚,刚中带柔。比起自己的奕剑剑法,不知高明多少倍。武林何时有如此剑术大师? 随后孟玄凌又问了些轻松的问题,林紫英除了对之前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外,也并不是失去所有记忆,但她确实也不知道前任武林盟主已经死了。 之后孟玄凌才从孟临川那里得知,林紫英失去了四年的记忆。也就是说,自她十五岁之后的事,她便记不起来了。 云裳依旧和孟玄凌分房睡。不过二人的关系,已较白天缓和了不少。 因为孟敏川的强烈抗议,孟临川总算没再晚上缠着林紫英与她闲逛。对此孟敏川的反驳是:“我们都是年龄相近的女人,你一个男的,瞎掺和什么,我们的话题你也不懂。” 于是,可怜兮兮的孟临川只得独自回房,满脑子想着的该是什么时候向林紫英求婚。 孟敏川带着林紫英去了自己经常和黎颜谈心的地方——骆松阁。 “紫英姐姐,我的心中呢,也有这么一个人。他人长的帅,脾气又特别好。我很喜欢他,我想着以后就要嫁给他。可是,我又有很多不了解他的地方。他对我很好,可是我们之间,却总是有着一道屏障......”孟敏川手中摆弄中书架上的书册,长叹了一口气。闪耀的烛火衬的她肌肤如雪,更增秀丽。 林紫英隐隐觉得心中的某一块地方被触动了,眼前猛的一黑,却又立马扶住书架。孟敏川一惊,忙扶着她道:“紫英姐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林紫英微笑道:“无碍,我经常这样。”说着反拉住孟敏川的手,道:“敏川,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不太能懂,但是你要是真心爱那个人,那么这些所谓的屏障,不会是阻拦你爱他的绊脚石。” 孟敏川似懂非懂,揶揄道:“你和大哥之间也是这般,对吗?” 林紫英点点头,又摇摇头,眼前却模糊地显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你大哥他很好,唉......儿时的话到叫他误会了。我……我并不是爱他,我是......欣赏他。我不知道哪句话让你大哥误会了,误会我是爱他的。” 孟敏川先是惊讶,而后有镇定下来。想着大哥只要一在林紫英身旁,就各种不正常。难道,真的只是大哥一厢情愿?哎呦,那可坏了,爹妈都还以为大哥是领了个媳妇回家。 林紫英见她神奇百变,好笑道:“你这样真可爱,怎么,你是被我吓到了吗?”她当时被孟临川邀请来奕剑山庄,心中以为是去好友家玩耍。她心中所想和孟临川完全南辕北辙。也怪孟临川当时没有说清楚,只是邀请林紫英去他家。林紫英可不知道云裳心中将自己当作儿媳妇一事。 孟敏川大笑道:“紫英姐姐,难怪呢。难怪我说你和大哥之间没有爱情的感觉。大哥总是这么一厢情愿,哈哈哈哈。”她本想告诉林紫英父母将她当作未来儿媳妇,但转念一想,此事须得自己亲自解释,也不会伤了两家和气。大哥啊大哥,你可是把我们家人尴尬死了。 “紫英姐姐,我很好奇,你对大哥说了什么让大哥误会了啊?” 林紫英想了一会,道:“我说,我们是生生世世的好友,此生不渝。” 孟敏川想:“都说了是好友啊,难不成后面这个此生不渝叫大哥误会了?” “紫英姐姐,你放心,大哥那个榆木脑袋,需要我给他好好敲一敲。” 第七十一章 青面獠牙 翌日清晨,孟玄凌一早便动身出发去乾清庄。临走时,云裳亲自为他穿好了蓑衣。 “一路小心。”云裳低声嘱咐,神情中略带笑意。 孟玄凌见妻子这般,心情大好,轻轻地搂了一下云裳。这一次,云裳没有拒绝。“云儿,你放心吧。我很快便回来。” 孟敏川顶着个黑眼圈,打着哈欠和父亲挥手告别。孟临川和林紫英站在一旁,目送孟玄凌远去。 这一路教程甚快,只因孟玄凌对家有了牵绊。风雪交加,旅程艰苦。可是想到自己的妻子儿女,心里便暖暖的,精神抖擞,纵马急奔。 第二日傍晚终于到了乾清庄,见到了孙自鑫。二人促膝长谈,孙自鑫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神情严肃。 “这么说,那逍遥派死性不改,还要再一次颠覆江湖吗?”孙自鑫托着酒壶,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酒。 孟玄凌叹道:“而且这次逍遥派与魔教联手,我们须得再次召开武林大会。” 孙自鑫道:“莫云霄那个老头子我们无需在意,早在三年前,他就被穆煊炽吸走了毕生的功力。”他擦了擦嘴角滴下来的酒水,继续道:“我当时知道了这件事后,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就不说我有多厌恶穆煊炽这臭小子,单说这莫云霄的人品。废了他的内力,倒是个极棒的惩罚。” 孟玄凌知道孙自鑫恨穆煊炽,多半是因为薛无所说的他是魔教中人。但是孙自鑫对于端穆郡主,依旧存着一丝感激,对于十九年前莫云霄当众侮辱赵赟极为不满。想到此处,孟玄凌打了个冷颤——孙自鑫只怕对自己也是极有意见的,只是碍于奕剑山庄的名头,不便表露。 “可是逍遥派的弟子们却极多,而且这次他们特意在云梦山召开集会,只怕是想利用莫云霄的名头来招纳更多的人入伙。”孟玄凌那日情形危急之中,却依然可以感受到那些会众武功之高,虽远不及自己,但是比起孟临川来说,已经好了太多。 孙自鑫蹙眉道:“照孟庄主的意思,我们需得尽快召开武林大会,现下无人捣乱,我看就后天如何?” 孟玄凌道:“会不会太仓促?” 孙自鑫叹道:“事关武林存亡,我想,他们不会在意时间的长短。” 孟玄凌道:“好,既然如此,还要劳烦各位丐帮兄弟来传达消息。” 孙自鑫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最好。” 当下二人别过,孟玄凌纵马前往鹫华山,不过奕剑派弟子告诉孟玄凌,掌门人一早便出去了,也不知去干什么,大概一天后回。孟玄凌无法耽搁,便写了封信,交由李清沅的座下大弟子掌管,等李清沅回来务必交与她。 孟玄凌这几日奔波颇感劳累,在回家中途就近在一个客栈中休息。这是个沿途以来所见到的最为豪华的客栈了,因为在市镇中心地带,来往富商大贾极多。 孟玄凌要了一桌饭菜,想来腹中饥饿,很快便吃完了。 待他去马厩牵马时,才发现自己的马失踪了。寻来掌柜的,掌柜的哪里知道?叫来看管马厩的小厮,才知道他之前一直沉睡,有没有偷马贼自然不知。 掌柜的连声道歉,还承诺这就去为孟玄凌再去买一匹良马来。孟玄凌虽心中气恼,可也没有其他办法,掏出五块元宝,交给掌柜的。却没想到掌柜的推了回去,道:“客官,这失马之则是小店失职,我们自然要送客官一匹新马。”说罢吩咐小厮去镇上的马庄里挑选最上等的马。 那掌柜的陪笑道:“客官,这都是我的疏忽。最近小镇上丢失马匹甚多,我早该严加看管的。” 孟玄凌听见这等奇事,倒也不再惋惜,好奇道:“那这偷马贼可真是贪心。” 掌柜的道:“一夜之间就有几十匹马失踪,若是孤身一人,又怎么办到?” 孟玄凌心道:“看来这偷马贼也是个武功高强,心思缜密之人。数十匹马盗走之时定会发出巨大声响,只是不知他如何做到让这些马如凭空消失一般呢?” 不一会儿,小厮慌慌张张跑进,对着掌柜的耳语几句,掌柜的脸色一变。转身歉然道:“客官,当真......对不住,那马庄的百余匹马,昨夜都…….失踪了。客官的损失,小店加倍赔偿。” 孟玄凌不去理会,只是道:“是昨晚失踪的?” 那小厮颤颤巍巍道:“是......的。” 孟玄凌奇道:“你们还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暗中做鬼?” 掌柜的惨然道:“这档子事也就是最近三天发生的,我们……一开始还没有太在意,直到数十匹马失踪,才……” 孟玄凌本想着赶快回家,可这小镇发生的奇事又滞住了他前行的步伐。他担心此事与魔教有关,也就决定耽搁几个小时来查清这件事。虽然武林大会召开迫在眉睫,可是这样一个重大的线索,他自然不会放弃。 “掌柜的,我想查清这件事情。你可否给我提供去马庄的线路?” 那掌柜的惊讶地张大嘴巴,一抹微笑爬上他的嘴角,“如有这位高人相助,也许这件事就会解决!这样吧,我亲自带客官去马庄,离这里不远,也就是一盏茶的脚程。” 马庄在这个小镇上算是个极其标志性的建筑,只是因为它的“马”味极浓。在大门两侧皆摆奔马铜雕,甫一进门,便是四列四排极其整齐的马厩。不过由于先前的洗劫,这里空无一马。 马庄的主人碰巧姓马,是个中年汉子,神态可掬,憨厚忠实。只是因为近日发生的一些不好的事情,导致他面色苍白,眼布血丝。 掌柜将孟玄凌引荐给马老板,诚恳道:“马老板,这位孟大侠是来帮您解决马匹丢失一事的。” 马老板虽神情抑郁,可该有的礼数一个也不少,当下欢喜作揖道:“多谢大侠相助,马大海感激不尽。”说着竟是眼角含泪。这可让孟玄凌对他大有改观,看起来五大三粗的莽汉,倒是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只听他继续说:“这些马和我朝夕相处,就不说我把它们当作商品来卖。可我与它们已然有了感情,唉,这一夜间就什么都没有了。好么难过啊。” 孟玄凌安慰道:“马老板无需担心,我一定竭尽所能,为马老板排忧解难。” 当下孟玄凌在马大海的陪同下来到马厩间查看情况。“这些马被偷走的时候竟然连一点痕迹也没有,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马大海蹲在地上,抚摸着平坦的地面。 孟玄凌环顾四周,见东角处有一扇后门,走进查看,发现其被钢索锁紧。 马大海见他端详后门,忙道:“这个门的钥匙只有我有,一般都是不开的。” 孟玄凌见钢锁无撬开痕迹,心想:“如果这些马不从前门走,就该是从后门走。为什么这门并无丝毫损坏痕迹?而且地面光滑平整,马蹄所踏之印皆无?” “马老板,钥匙你是专门放在一个地方锁好了吗?”孟玄凌想,还有一个可能,便是盗贼偷取了马大海的钥匙。 “嗯,这地方也是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马大海为人谨慎,对于这些什么重要物事的,都是放在固定的一个极其安全的地方。 孟玄凌点点头,又道:“马老板,可否将这扇门打开?我要去后山看看。”原来这小镇所依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后山,现在天气寒冷,只觉得那山上不同寻常的茂盛树枝遮住了视线。 马大海孤注一掷,如今只能相信这位大侠。于是慌忙取来钥匙,为孟玄凌开锁。 “马老板,你可去过这后山?” “没有吧,听说那山上闹鬼?” “闹鬼?是什么时候的事?” 马大海思索了一会,道:“好像就是这半年的时间里。” 孟玄凌笑道:“鬼这种东西,多半是有人杜撰,从而不让你们上山罢了。” 马大海神秘兮兮地探到孟玄凌耳边,道:“我是亲眼看见的,所以,我这半年就从来不开后门。” 孟玄凌奇道:“马老板看见什么了?” 马大海一个哆嗦,小声道:“一个青面獠牙怪。” 孟玄凌在心中认定这鬼定是人装扮而成,看来这后山确实有古怪,自己须得去探寻一番。 “马老板,我不是这个地方的人。我是个过路人,所以我不怕这里的鬼。我这就去后山看看。”说着就要动身前往。 马大海虽心中极怕,但是想到真相需查,也就在心中默默为这位大侠祈祷。 其时天色渐渐暗淡,孟玄凌取来火把,独自上山。 寒风飒飒,阴冷诡异。孟玄凌擒着火把,一步一步的走上山去。 之前远远所见的枯枝,原先都是些高大蓬松的大树,冬天落叶,才成了这般。往山顶一瞧,见烟络横林,隐隐的还传来烤肉的味道。 孟玄凌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山上有人,于是放轻脚步,灭去火把,步步留神地往山腰走去。 离山腰越近,火烧噼啪之声愈响,烤肉嫩香之味愈浓。离山腰还有数尺距离,见一巨大山洞,隐隐火光之间,洞壁上的影子,模糊的显示两团影子。孟玄凌看的并不真切,但他知道绝对有人在那山洞中。 踏进几步,山洞里的影子变得高了一些。伴随着一嚎叫,一个白色的巨型动物往孟玄凌所在方向直冲过来。孟玄凌大惊,旋即想到动物嗅觉灵敏,自己靠得近,陌生人的气味被它立即辨出。转身往山下疾奔,施展轻功,不一会便将那动物甩远了。 当他再次回头之时,看见山腰处一抹白色的影子闪过,洞中火光消失。既然知道了其中一个是动物,那么另一个就是人了。 孟玄凌回到马庄,将所见所闻告诉马大海。马大海怒拍大腿,道:“就是了!那人偷了我的马去烤着吃!”现在天寒地冻,附近打不到野鸡,想必那人也是饿的狠了,才会去吃马肉。 孟玄凌道:“我见到的那个巨型动物,怕是雪狼。”雪狼是狼群中极其特殊的一种,体型巨大如熊,智商高于同类。而最珍贵的,便是它那通体雪白晶莹的毛发。 马大海想到之前见那青面鬼,只怕就是这个偷马贼所扮,心中恼恨自己愚蠢。虽然孟玄凌未能见到这人真面,但是已然为马大海解开谜团。 “孟大侠,马大海在此谢过你了。我明日一早便集结咱们镇上的人去搜寻这山,非得要那偷马贼现出原形不可。 孟玄凌心中虽有遗憾,可也不必太在意这个。因为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家中还有要事要办。” 马大海想孟玄凌没了马匹,行动必将缓慢,当下好生惭愧。 孟玄凌知道他心中所想,道:“反正这里离我家也不远了,我的轻功只怕快于骏马。”说罢施展轻功提纵术,在马大海第三次眨眼之时,已然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第七十二章 仗义相救 鹫华山 傍晚时分,李清沅风尘仆仆归山,大弟子便递来了孟玄凌留下的书信。李清沅这一日在外面奔波劳累,本欲早早休息,可是被孟玄凌的书信耽搁了良久。 她最近长时间不待在山上,只是因心情郁闷,派中杂事甚多,她已将大部分交由了自己的师兄来处理。她心中知道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常常会想着穆煊炽。半年前她在去怀都的半路被孟临川阻止。那时孟临川告诉自己穆煊炽已经离开怀都,不知去了哪里。而后又从孙自鑫的口中得知穆煊炽杀害花景正一事,不过,她的内心深处还是不愿相信的。 当时孙自鑫满面怒容,只要一提到穆煊炽,便怒不可喝。她从来没有见过孙自鑫的这一面,所以,她不仅吓坏了,还对孙自鑫产生了怀疑。 李清沅还记得,自己与孙自鑫的第一次争论...... 她带着奕剑派的弟子准备离开怀都,碰巧在路上见到了追捕穆煊炽失败的孙自鑫。魏迁和梁余道当时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见到李清沅,打个照面,随即离去。 李清沅见孙自鑫神态不对,吩咐自己的弟子们离开一段距离,自己要单独与孙自鑫说话。 “孙帮主,发生了什么事吗?”李清沅一时没有改口,依旧采用她每次见面的称呼。 孙自鑫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满道:“你之前这么着急来怀都,是为了穆煊炽吧。” 李清沅不知道他为何在提到穆煊炽时咬牙切齿,当下道:“煊炽也是为了找你们来的怀都,现在很好啊,你们都很平安。” 孙自鑫攥紧拳头,道:“穆煊炽这个小贼杀害我师兄,还是魔教中人!你身为正派掌门,怎么还帮他?” 李清沅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穆煊炽来怀都后发生了什么,怎么又成了谋害花景正?“孙帮主,你怎么能这样说我?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对魔教是恨之入骨啊。” 孙自鑫冷哼一声,道:“从今往后,穆煊炽便是我丐帮的仇人。你也别再帮他了,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奸诈的很。”说到这里,语气放缓了不少,神情间也带着微笑。 李清沅突然觉得自己不懂孙自鑫了,也就是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和孙自鑫成了陌路人。“你以前那么疼爱他,为什么,突然就……” 孙自鑫收敛笑容,叹道:“那是我……我倒不后悔交给他武功,只是自昨日开始我已经和他恩断义绝了,我们不再是师徒了。”说罢转身就走,不去道别。曾经心心相惜的两个人,如今突如其来,成了擦肩人。 …… 想到孙自鑫当日的反常,李清沅叹了口气。将信封打开,迅速浏览一遍。虽然吃惊,可李清沅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震惊。她心中道:“江湖不就是这样吗,你争我抢,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腥风血雨,恩怨情仇。又有什么意思?这些屡教不改的男人们啊,一心只想着称霸,直到......失去本心。” 当下吩咐几名弟子与自己同行,穿着装备一切从简,即刻动身。 在太阳即将落山之前,李清沅和五名弟子找到了一家客栈就住。那客栈本处于极佳的地理位置,可是空旷旷的没有客人,除了一个掌柜的和一个大厨。?李清沅见这小镇上倒是人声喧哗,好么热闹。这么个唯一的客栈,到显得格格不入了。 吩咐弟子们先去各自客房休息,自己则选择去这小镇四周看看。 她见这小镇是处于群山环抱之中,三面环山,第四面则是一条波涛汹涌的长河。山峰都高耸入云,陡峭生石。走到长河边,见水流湍急,清澈见底。水底石子甚多,但是没什么活物。眼见这渐渐寒冷的天气,这条河只怕快要结冰。 寻得一颗巨石坐下,心中思绪万千。她半年来为了逃避内心的煎熬,四处游历,救助穷人,心灵得到满足,烦恼便少了很多。 正当李清沅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时候,一条细小的花斑蛇悄无声息地爬上她的左脚踝,猛地一咬。李清沅只觉得钻心的疼痛从脚底传来,接着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待她清醒的时候,天已大亮。撑着额角想要坐起,却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物事。李清沅这才感觉到外面的寒冷,一夜之间,竟是降温如此之大吗?想必是这个毛绒床被给自己取的暖。环顾四首,见是个茅草屋,整洁大方,家具极少。轻轻动了动脚踝,才发现疼痛已经消失。现在自己除了脑子疼之外,也没有其他的痛楚了。只是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身旁的毛茸床被竟然动了起来。李清沅大惊失色,那“被子”从李清沅身旁站起,抖了抖身上的毛。李清沅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匹巨狼。难道自己和巨狼睡了一夜? 门被打开,一个瘦高的人影走了进来。巨狼一声欢呼,奔向那人,摇着尾巴,不停地蹭着那人的身子。 李清沅见他带着个面具,只露出双明亮漆黑的眼睛。那人拍拍巨狼的头,对着巨狼耳语几句,巨狼一声欢呼,奔出门去。 那人将手中的篮子提过来,揭开棉布,里面冒着热气的,是热腾腾的包子。他将篮子推给李清沅,指指包子,又指指李清沅的嘴巴。 李清沅又惊又喜,道:“是你救了我,请问恩公怎么称呼?” 那人摇头不语,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摇摇头,示意自己是个哑巴。李清沅颇感遗憾,温言道:“在下李清沅,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说着取出腰间玉佩,“恩公日后如有什么需要,尽管拿着这个玉佩去不远处的鹫华山找我。” 那人微微一怔,随即接过玉佩,拿在手中端详。李清沅腹中饥饿,便取出筷子吃下包子。那人走了出去,只听得那巨狼“嗷呜”一声,又听到那人轻笑的声音。不知为何,李清沅觉得这个声音莫名熟悉,这让她想起一个人。 良久,那人进屋。李清沅坐在桌子边,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他走过去拿起篮子,就要出门。李清沅突然喊道:“煊炽!是你吗?” 那人背影微一顿,随即摇头就走。李清沅不依不饶地拉住他的手,道:“你的身形也很像他,我早该知道。你救了我,煊炽。” 那人颇感无奈地转身,摘下自己的面具。出现在李清沅面前的,是一张丑陋的不能再丑陋的脸,疤痕交错,嘴角破裂。李清沅“啊”的一声,捂着嘴。那人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李清沅,随即叹气离开。李清沅却突然搂住他,道:“小兄弟,你这么年轻,怎么受到了这样的折磨?” 李清沅并不是害怕他丑陋的脸,而是心疼他。眼前这个少年,看身架不过十八九岁。不仅是个哑巴,还是......“小兄弟,你受了什么苦,和姐说,姐一定帮你。”她对他颇有怜悯,称呼也都换了。 那少年漆黑如墨的双眸中,突然溢出两行清泪。李清沅温声安慰,替他擦干眼泪。“小兄弟,你的眼睛真好看。好像我一年前认识的一个故友,他也有你这样清亮的眼睛,只不过啊,他的眼睛比你大了不少。”李清沅能明显感觉到这少年颤抖的身躯。“小兄弟,相信姐。” 两人相拥了一会,那少年拉着李清沅坐回桌边。自己则取了一盆水来,指尖醮交水,在木板上写字。李清沅见他写道:“昨日袭击你的小蛇,是魔教中五毒圣手做的。魔教的人最近四处活动,你是个武功高强的人,速速离开这里,才能安全。” 李清沅笑道:“我这次外出,就是为了找魔教晦气。不瞒小兄弟你说,我是一派掌门,这次是要去举办武林大会,定将魔教,逍遥派一网打尽。” 那少年写道:“逍遥派当真复派?” 李清沅道:“不止如此,他们还与魔教狼狈为奸。”取出一直放在怀里的信封,递给他。 少年神色淡然地看完,接着写道:“魔教这次带了会使毒的高手。同根相煎,务必小心。” 李清沅不懂这后半句话的意思,刚想问,却被少年拉着走出门外。 金灿灿阳光的照耀下,李清沅眼前显现了一个通体雪白,色泽光亮的雪狼,它只略微比熊小了一点。那少年轻轻扶着雪狼的额头,雪狼前腿跪地。少年对李清沅做个手势,似是请她上狼背。李清沅知道这少年也许另有用意,于是斜坐在狼背上。那少年随即也飞身骑上,坐在李清沅身后。 雪狼仰天长嚎,四腿撒开疾奔。李清沅骑在狼背上,耳畔生风,手下是柔软毛发。不一会儿,奔到了原先那条长河边。李清沅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到了对岸。而那条河,也已经结冰了。 眼见雪狼速度不减,向着冰面冲去。李清沅担心一夜冰面承受不了重量,却见雪狼在河岸处一个纵跃,四腿张开,在快要落到冰面的时候猛地后蹬,只听冰面咔咔作响,裂纹显现。李清沅心中怦怦直跳,雪狼已经落了岸。 那少年下来,扶着李清沅下来。李清沅还有些惊魂未定,见他目光含笑,也对他回以一笑,“小兄弟,你是我的恩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此别过,你保重。”说着做了个揖,那少年回敬一揖。 雪狼摇了摇尾巴,李清沅亲昵地抱了一下它的脖子,道:“雪狼兄弟,我走了。多谢你的温暖啊。” 少年坐在狼背上,雪狼奔回河岸。李清沅目送他们的背影,一摸脸颊,才发现泪水不知何时落下。“他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像煊炽。可是他的模样,绝对不是煊炽。唉,我是不是太想念这个故友,便觉得只要十八九岁的少年,就是他。”李清沅望着消失的一人一狼,喃喃自语。 回到客栈,众弟子皆惊慌不已,李清沅安慰一番,便又即刻启程。 第二日,到了奕剑山庄。此时已然聚集在奕剑山庄的,有丐帮的,一字派的,北冥派的,还有许久未见的少林派。 李清沅见到孙自鑫,便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目光。孙自鑫倒也不去与李清沅说话,两人互相避着对方。 一年前武林大会便是在奕剑山庄召开,只是被魔教搅局。再加上,近日所论之事,当是关乎武林存亡,孟玄凌极为重视,吩咐庄中“十二密士”守卫平南山脚,不让任何闲杂人等进入。 李清沅见到少林方丈苍恩大师,恭敬行礼。苍恩大师年逾七十,慈眉善目,合十行礼,微笑道:“李掌门这半年来所作善事,老衲都有所耳闻。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李掌门广布善缘,老衲在此谢过了。” 李清沅得到这位德高望重的方丈的赞赏,当下双颊绯红,道:“方丈大师折煞我了,我这么做,还是有着自己的私心。” 苍恩叹道:“私心与否,只要不是恶意,便也无妨。世事无常,李掌门无须自责。” 李清沅微笑道:“方丈大师说的极是,清沅在此谢过方丈。” 苍恩点头微笑,两人又说了几句。李清沅受到慧言洗礼,豁然开朗,于一些杂事恩怨倒也放下了。 第七十三章 大会再办 这次的武林大会办的极其顺利,到场的武林豪杰也未起纷争,便一致赞同孟玄凌为新任武林盟主。正当众人处于一片和谐喜悦的气氛之时。山下锣鼓喧天,四位密士向孟玄凌禀报道:“庄主,大事不好,一群人在平南山底将出山口团团围住。” 孟玄凌惊道:“你们可看清楚他们的衣着?” 其中一人道:“一队人马穿黑夜,一队人马着白衣。” 一旁的孙自鑫道:“魔教和逍遥派的人,怎么来的如此之快?” 孟玄凌吩咐四位密士再去探探情况,各派掌门也都开始出谋划策。既然所有出山之路都被阻挡,他们要不就是硬闯,要不就是走捷径。 一字派掌门张乾道:“盟主,不知山庄可有别的出口下山?” 孟玄凌蹙眉摇头,道:“这四个出山口,就是我们仅有的通道。” 李清沅突然发话道:“我知道哪里有密道。” 这时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孟玄凌笑道:“李掌门,你怎么会知道?” 李清沅正色道:“因为一年前,我就是在那个密道中,被魔教中人所擒,差点命丧其中。” 此言一出,四周皆一阵抽气。北冥派掌门冯桦道:“李掌门说的不假,因为......我也算当时的证人之一。”她不愿说出自己当时被丢进奕剑山庄的狼狈模样,但眼下情势危急,李清沅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于是便编造了一个证言。 孟玄凌问道:“李掌门可知这密道在哪?” 李清沅不假思索道:“回龙阁。这条密道是通往山下的,不过既然盟主不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那么只怕这条密道是别人在庄外挖进的。我想,多半是魔教中人。” 孟玄凌心中虽有疑惑,但是暂时还是选择相信李清沅。“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听李掌门的话如何?” 周围人纷纷叫好,只孙自鑫的脸上,说不出喜怒哀乐。 当下孟玄凌率众人前往回龙阁,李清沅记着之前那人所摆弄的书架,所缺书籍按照先前模样摆好。李清沅叮嘱大家后退,不要站在中央。果然,只听的咔咔作响之声,回龙阁中心处石砖移动,露出一个巨大洞穴。 众人皆来围观,指指点点,均道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等奇妙之窍。李清沅面色凝重,孟玄凌却微微有些尴尬。孙自鑫见众人皆是围在洞口,却无一人进去,当下自告奋勇,道:“老叫化先为各位探探路,以防陷阱。”说着纵身一跃,不见踪影。 李清沅见孙自鑫跃进,心中开始作乱。他这么做,到还是有义气担当的,只是为什么他要不分青红皂白冤枉煊炽呢?他真的就是这样与我不在说话了吗?李清沅的内心深处,依旧将孙自鑫当成个大英雄,大豪杰。她关心了他十几年,说不出是爱情还是爱戴,有时候,她自己都不太清楚。 不一会,洞底传来孙自鑫的声音,众人知晓这条密道确实安全,于是也纷纷跃下。留在最后的,却是孟玄凌和李清沅。 “清沅,你怎么不走?”私下里,孟玄凌还是愿意称呼这个后生师妹为“清沅”。 李清沅摇摇头,道:“盟主,我之所以陪你留在最后。是有话要单独对盟主说。” 孟玄凌舒眉展颜,道:“好啊,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李清沅压低声音,道:“盟主,这个地道确实是魔教中人所挖。这密道的终点便是天绝山,但中途有许多岔道,便有一条是通向平南山脚。这魔教教主姓孟,眉眼之间,与庄主有几分相似。他们都是为《寻龙剑诀》而来。” 孟玄凌眉眼间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心想:“难不成真的是大哥的儿子,我的侄子便是魔教教主吗?大哥到底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难道这密道是他吩咐人挖的?只有他对奕剑山庄的地形如此熟悉。” 李清沅轻声道:“无论如何,盟主都要小心为上。待我们出得山庄,日后就毁了这条密道吧。” 孟玄凌点头轻笑道:“你说的在理。” 李清沅“嗯”的一声,跳进洞内。孟玄凌随后跳入,这时,暗道石门缓缓关上。 一群人在李清沅的带领下选择了正确的岔道。突然,人群中一人嚷道:“咱们为啥不去天绝山,端了魔教老巢?” 李清沅想起自己一年前带人赶往天绝山时,说的也是这样的话。不过看来这人是个冲动无脑的少年,魔教早就不在天绝山落脚了,他们现在选择的是云梦山。 周围又有些资质浅薄的人大言不惭,孟玄凌等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等到光亮显现,孟玄凌吩咐大家带好兵器,等到一冲出去,便拔剑动手。 洞口处隐隐有黑影晃动,孟玄凌站在队首,屏气凝神。 忽听得门外一人不住咳嗽,众人皆惊,旋即不动。那咳嗽一直为止,另一个年轻的声音拍抚道:“咳嗽怎么不见好?师祖可还要吃一粒药丸?” 李清沅听这声音极为耳熟,眼前浮现一个人影,可她却对不上号。 良久,那老人止住咳嗽,年轻人的声音再一次回响:“我师祖说了,只要大家都规规矩矩地站出来,恭恭敬敬地排好队,师祖他老人家就饶你们不死。” 这句话好像是对孟玄凌他们说的,有些沉不住气的人,磨拳擦掌,就要冲将出去。孟玄凌知其中必有蹊跷,只怕洞外有埋伏,当下拦住他们,按兵不动。 过了一会,洞外有大队人马离去的轰隆声。那年轻人再次朗声道:“各位洞中的豪杰,在下天绝教孟卓继。我身边这位是当年逍遥派的掌门人莫云霄莫前辈。我已让我的部下们离开此地,叨扰之处还望见谅。在下也是想找各位商量武林大事啊。” 李清沅心道:“那莫云霄听起来病的很重,孟玄凌说他是被穆煊炽所伤,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和魔教勾结,真是败坏了逍遥派的清誉。” 孟玄凌知道他已将先前围攻平南山的人马退去,但是以孟卓继的狡诈,他不会那么轻易的只是要和众人商量事情那么简单。 冯桦见孟玄凌犹豫不决,当下低声道:“咱们难道怕了他们?就算有埋伏,我们难道应付不了?盟主,就让我先去探情况吧。” 此言一出,孙自鑫也附和道:“魔教妖人,怎能与我正派相提并论?我也去。”神情间甚为不屑。 李清沅见孙自鑫鼻翼微张,知道这是他愤怒的表现。他对魔教向来深恶痛绝,此次好不容易再次有机会直面魔教教主,怎么不急切着要消灭他们? 孟玄凌往苍恩大师的方向瞧了一眼,见苍恩手持佛珠,闭目养神,想来超脱物外,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孟玄凌身侧闪过,跃出洞口。伴随着兵刃相交的咣当一声,一字派张乾已经与孟卓继斗将起来。 张乾右手持着一把寒气逼人的利剑,剑刃锋利无比,破空刷刷作响。孟卓继身形鬼魅,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剑锋所至之地,皆是落了空。张乾反握剑柄,向身后的孟卓继刺去。孟卓继身子一晃,右手中银光一闪,细小的银针刺进了张乾的腰协,只听张乾“啊”的一声,脸色骤白。孟玄凌邪佞一笑,将张乾的铸嵩剑夺在手中。 孟玄凌纵身一跃,将张乾稳稳扶住。在他的腰间推拿一番。张乾眼睛大张,冷汗淋漓。冯桦走出山洞,将张乾扶坐在大树旁。李清沅凝神观战时,注意到孟卓继的银针并未刺入张乾身子,只是轻轻一荡。那张乾又是怎么受伤的? 孟卓继见孟玄凌怒气冲冲,似是要大战一场。满脸堆欢,笑道:“如果在下未猜错,孟庄主现在该是孟盟主了吧。” 孟玄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眼神却瞄向一旁的莫云霄。“你们三番五次捣乱,只怕是想称霸武林吧。但是,莫掌门,你觉得孟教主会和你一起分享胜利的果实吗?武林至尊只有一个,事成之后,又该如何?”他想逍遥派与魔教既然结盟,那便是有利益无法均摊的弊端。只要能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自己的胜算便又多了一分。 莫云霄冷冷地看着孟玄凌,低声道:“此事不用你多管。” 孟卓继扬眉轻笑,道:“孟盟主,你觉得我们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吗?我妈妈是莫掌门的徒弟,莫掌门是我的师祖。自然是逍遥派重振威风,武林至尊了。” 孟玄凌冷笑道:“那你们的缘分还真是天注定的。” 孟卓继笑道:“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事上,孟盟主,我们此次前来,是要寻找一个叫穆煊炽的人。孟盟主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李清沅听到“穆煊炽”的名字时,心中又是一惊,怎么他们要找煊炽?难道还是因为《寻龙剑诀》?煊炽怎么总是和《寻龙剑诀》有分不开的联系? 孟玄凌立即否认道:“难道你们不知道穆煊炽已经死了吗?”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像炸开了锅般。孟卓继脸色难看,却依旧保持着笑容。“孟盟主可是亲眼目睹穆煊炽的死亡?”孟卓继不愿意相信穆煊炽——他的血袋,就这么死了。自己虽大功告成,可转易神功的后续发力依旧需要穆煊炽鲜血的滋养。 孟玄凌还未发话,孙自鑫便抢着道:“死便死了,有什么亲眼不亲眼的?我也知道,他被乱石砸死。”其实他只知道从黎颜那里反馈的结果,便是穆煊炽坠崖而死。 周围又是一阵哗然,都想着这个身世神秘的少年就这么死了。有些人是幸灾乐祸,有些人则是惋惜不已。 李清沅心跳猛地加速,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穆煊炽,他竟然死了?不会的,不会的。他的冤屈还没能洗刷,他绝对没死。李清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确信穆煊炽没死,只是在她的内心深处,穆煊炽一直活着。 突然,莫云霄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布满皱纹的眼角,瞥着孙自鑫。“他真的是被乱石砸死?” 孙自鑫知道莫云霄的穆煊炽之间的恩怨,于是添油加醋一番,道:“他当时浑身是血,筋脉尽断,跌落山崖,被滚落的巨石的稀巴烂。” 李清沅听他说的恶毒,心中一阵反胃,捂着嘴巴,极其难受。 莫云霄苍老的面孔绽放出一丝微笑,“好!好啊!这就是报应!穆煊炽,这就是你的报应!”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身子如秋天落叶般颤抖。 孟卓继忙扶住他的身子,心中却不似外表这般平静。他本来想如果穆煊炽还活着,就将他囚禁起来,自己有了稳定的血源,莫云霄也可以尽情地折磨他。只是万万没想到,事情到最后确实这样的结果。 第七十四章 群狼夹攻 孟卓继低着头,想着自己就要功亏一篑,心中排山倒海的愤怒无处排解。“孟盟主,本来,我想只要找到穆煊炽。这件事也就算了,可是没想到他死了。那么……你们也都不能留了。” 说着站直身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四面八方开始骚动,伴随着轰隆隆的跺地之声,原先隐藏起来的那些魔教教众和逍遥派弟子都集结了起来。 孟玄凌道:“我早就知道你的用意不可能那么简单。” 正在这时,远处的地平线传来一阵阵狼嚎,大地开始震动。李清沅心中隐约地期盼着什么,至于究竟是什么,她还不清楚。 孟卓继摆手示意众人后退,莫云霄抬着头要去看远方的东西。孟玄凌心想这次事情真多,不知道又是什么人来捣乱。 西边地平线,伴随着赤霞夕阳落地。一匹巨大的雪狼乘日现身,它的背上,骑着一个少年。雪狼向前走上几步,站定身子,仰天长嚎。四周空旷之处也开始有狼嚎之声,交相辉印,声势浩大。 李清沅怔怔地望着远方的狼群,看那骑在狼背上少年的矫健身姿,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孟玄凌冷笑道:“现在群狼也来攻击我们了。孟教主,这可是你的下一步安排?”其实见到孟卓继惊慌失措的样子的时候,孟玄凌就知道这群不速之客不是任何一方的友军。他这么说,纯粹是要孟卓继出丑。 孟卓继从未见过身材如此巨大的雪狼,心头一颤,表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心里却在想着如何在夹击中逃出生天。 只见那狼背上的少年手中持着一个竹笛,悠扬的吹奏起来。四周雪狼群也纷纷现身,对孟玄凌等人形成犄角之势。 莫云霄听着这笛声,脸上一阵变色,抚着额头往后摔倒。就在这时,周围又有数人摔倒。孟玄凌大叫:“大家堵上耳朵,这是摄魂术。”语罢连忙双手捂耳,那些内力较弱的人早就承受不住摔倒在地。 李清沅却微感奇怪,自己没有任何头晕目眩的症状,这笛声如此之美,为何有人呕吐晕倒? 周围狼群逼近,那骑着头狼的少年驱着坐骑前行。李清沅见他仍旧带着先前的面具,心中大喜。一旁的孙自鑫见李清沅丝毫未受影响,心中暗暗惊讶——难不成她的内功修为远超于自己了?又见她眼角带笑,大声叫道:“李掌门,你难道认识这位年轻人?” 孙自鑫这么一提,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李清沅。见她神色柔和,眉头舒展,完全不像是一个拼尽全力与摄魂术作斗争的人。 眼见头狼和那少年越逼越近,孟卓继右手持一枚银针,蕴劲打出。那少年略微一惊,左手一扬,中指食指一交叉,极为迅捷地接住了银针。没有人看清他变化莫测的左手指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孟卓继心中大惊,这是自己苦练多年的“落英缤纷”,如今加上转易神功的内力,能胜过自己的人已经极少。他到底是谁?如何能破解自己的招数? 围观者大多为武林高手,眼见少年这般迅捷精准的接暗器手法,无不大赞。此时笛声停歇,他们也好受了不少。 孟玄凌见这少年是个极不好惹的人物,当下抱拳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师承何人?” 李清沅心道:“他不会说话,自然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希望这少年挫一挫这些正派人士的威风。 那少年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孟玄凌,孟玄凌被这目光盯得脊背发凉。可很快的,少年就将目光转向了孙自鑫。 孙自鑫见他带着面具,但是明亮的双眼,却像是对自己充满了仇恨。心中开始怀疑这人的身份,见这人身材极像穆煊炽,又狐疑不决。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可少年的目光却一直锁在孙自鑫身上,周围之人都能感受到少年身上冰冷而强大的气场,不自觉地就有些畏缩。良久,一声轻叹。少年抚了抚雪狼的耳朵,雪狼神情依赖,缓缓低吼。 就在这时,原本隔岸观火的孟卓继突然飞身而上,欲将少年拉下雪狼。只听得雪狼大吼一声,左腿前踢。四周雪狼也一拥而上,似乎要将孟卓继撕成肉片。孟卓继单枪匹马难挡众狼,最终还是退后几步,神情萎靡。 那少年将笛子破空一划,群狼旋即退下,站在头狼身侧。 周围武林豪杰皆大气不敢出,生怕被这狼群当作食物。 这时早先晕倒的莫云霄也悠悠转醒,少年的目光一下子射到他的身上。低下身子对着雪狼耳语几句,自己翻身下了狼背,手持竹笛。这次的笛声不同先前般的悠扬动听,这次是充满血腥杀气。 孟卓继隐隐觉得不妙,只见群狼嘶吼数声,猛地冲向莫云霄。 莫云霄大惊失色,转身欲逃却忙中出错,绊倒在地。他惊恐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雪狼,大叫:“孟卓继,来救我。”可此时的孟卓继,早被另一群雪狼围住,哪里管的了他。 孟玄凌等人在层层包围之外,更加接近不了莫云霄。 莫云霄涕泗横流,眼看那数只血盆大口就要撕裂自己的身体,眼前一黑,又要晕过去。 这时,又是笛声响起,这次的笛声忧伤凄凉。群狼呜呜直叫,退回少年身旁。 莫云霄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到李清沅站在少年一旁,脸色苍白,神情漠然。 孟卓继此时也摆脱群狼,对李清沅道:“多谢李掌门相助,看来李掌门与这位少侠关系匪浅啊。” 众人皆看着李清沅和少年,李清沅轻声道:“小兄弟,你又帮了我一次。我感激不尽……”那少年点点头,竹笛一指,却是孟卓继的方向。孟卓继害怕他再次使唤狼群,又不知到他是敌是友,只能道:“反正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在下告辞。”说着对手下们招手,就要离开。 少年纵身一跃,竟是站在孟卓继身后,这一下兔起鹘落,也就是一眨眼间。只见他在孟卓继双耳耳根处一抚,孟卓继还没来得及还手,就觉得浑身僵直,无法移动。 少年啪啪击掌,又有几匹狼从山石中出现。那几匹雪狼背上皆负着黑色麻袋。它们走到少年身旁,等着主人将袋子一一解下。少年将五个袋子放在孟卓继面前,解开袋口,血淋淋的,皆是人的断肢。周围一阵唏嘘作呕,孟卓继睁大眼睛,怒极攻心,双颊涨红。 原来这些断肢是魔教中善于使毒的五毒圣手——东南西北中毒圣使的尸体。 一旁的魔教教众有些认识的,皆哭号道:“圣使啊,你们死得好惨。” 这时武林豪杰才松了一口气,都暗暗称赞他做得好。 孟玄凌见这少年如此心狠手辣,不禁有些愠怒。但听到死的是魔教的人,心中便开怀不少。 那少年轻轻靠近孟卓继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孟卓继,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完呢。和我走一趟吧。”说罢拎起孟卓继的衣襟,飞身而起,左手一扬竹笛。群狼奔腾,头狼一步一回头的奔驰着。少年掐准时机,顺利坐回头狼背上,将孟卓继丢给另一匹雪狼。 他回头看着呆若木鸡的武林豪杰们,突然纵声长笑,中气充足,山谷回荡。 最后一抹雪白伴随着夕阳,消失在地平线尽头。李清沅依旧望着狼去离去的方向,心中期盼着和那少年再次相遇。 莫云霄蹒跚着走到李清沅身边,小声道:“清沅,谢谢你救了我。” 李清沅皱着眉头,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莫云霄,冷笑一声,转身便走。莫云霄连忙拉住她的手腕,道:“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和你姐姐。清沅,你能原谅我吗?” 李清沅不耐烦的甩开手腕,径自走了。 孟玄凌远远地观察着两人之间的拉扯,心中道:“李清沅和莫云霄之间又有什么瓜葛?”他看着四周沉默不语的众人,又见魔教教众军心涣散,心想多亏了那个少年出手相助,不然今日之局,还甚是难解。 魔教中人失了头领,又见到圣使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四散逃了。剩下一些逍遥派的小卒,则扶着莫云霄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孙自鑫还在回想着那少年的身影,他真的很像穆煊炽——当然,除了那一身绝妙的功夫。想到李清沅认识他,刚想询问。但又想到两人现在关系冷淡,自己这么做也是自讨苦吃,也就算了。待日后再次遇见这少年时再询问不迟。他既然与魔教公然为敌,劫走孟卓继,一定是哪个前辈高人的徒弟。李清沅静静地独自坐在远远的大树下,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心中没来由的烦躁。 这时,慈和温柔的一声“阿弥陀佛”在身后响起。李清沅笑道:“苍恩大师——您也坐。” 苍恩微笑着坐在李清沅身旁,道:“李掌门认识今日这位少侠?” 李清沅对苍恩极其信任,便将自己当日受伤蒙他所救一事说了。苍恩连连点头,道:“这等机缘,倒是有趣。老衲见这少年果敢机智,只是过于残忍。他今日所吹奏的曲子,老衲极为熟悉。这三首曲子,便是老衲的一位故人所作。” 李清沅惊讶道:“方丈大师的故人?” 慈恩笑道:“不错。应该说,是老衲尘世中的故人。” 李清沅知道这话的意思,便是方丈还未出家前的友人了。想到方丈如此信任自己,心中愉悦。“这小兄弟面容被毁了,而且是个哑巴。成天与狼生活在一起,久而久之,便与狼感情极深了。” 苍恩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那也是这位施主的缘分。” 李清沅想了一会,继续道:“方丈,方丈可知《寻龙剑诀》一事?” 苍恩敛眉道:“《寻龙剑诀》,天下至尊。这一点,老衲是知道的,只是老衲出家人,早将功名利禄抛在脑外。这《寻龙剑诀》是大大诱惑不了出家人的。” 李清沅知道少林派武功博大精深,早已冠绝武林,又何必在乎旁门左道? 远方传来孟玄凌的呼唤,李清沅道:“方丈,请吧。” 苍恩慈祥一笑,捏着佛珠,和李清沅并肩而行。 先前被孟卓继击伤的张乾已在自我的调息运转下醒了过来,孙自鑫站在一旁,神情之间甚是担心。和李清沅目光一对碰,两人皆转开目光。 孟玄凌见众人安然无恙,便提议走正路,回奕剑山庄。吩咐十二密士,毁了这条链接奕剑山庄和天绝山的密道。 第七十五章 假面真声 孟卓继在群狼奔驰之时,伏在狼背上,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都是白茫茫的。想来雪狼数量之多,蔚为大观。 他穴道被制,见逃脱已然极难,便僵硬无力地抱着身下雪狼的脖颈,生怕它一不小心将自己甩了出去。乱糟糟的脑袋里,重现了少年之前附在自己耳边所讲的话。这个声音是这么的熟悉,就算自己是化成灰也记得——穆煊炽!他真的没死,还和这群狼混在了一起。想到自己当众被他制伏出丑,心中一阵懊恼,穆煊炽一年前武功远不如自己,现在又从哪学了这样一套古怪的武功? 眼见着太阳落山,夜幕低垂,自己却不知道要被带去哪。孟卓继倒不再着急,想着自己先前给穆煊炽中下的蛊毒,只怕这小子毒素未清,依旧日日受苦。自己有了把柄,倒也不怕穆煊炽——本来就不用怕他啊。 群狼奔到了一个空旷的山谷中,停了下来。负着孟卓继的雪狼放慢脚步,朝着少年所在的方向走去。那少年抚了抚雪狼的额头,雪狼身子一矮,孟卓继便从上面滚了下来。 少年揭下面具,露出一张丑陋无比的面庞。孟卓继心中一惊,想道:“这不是穆煊炽啊,但是他的声音,却是他无疑。” “孟卓继,你必须带我去见孟风凌。”少年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孟卓继仔细地端详着他,突然道:“你是穆煊炽!怎么变的这般丑了!”他这话语中充满幸灾乐祸,嘴角噙笑,倒是一脸轻松。 少年面色波澜不惊,继续道:“不要岔开话题,你如果不带我去见孟风凌。你就会像我一样,受烈火焚心之苦。”说罢指着脸上的疤痕,“你会变的比我还惨。” 孟卓继现在确信无疑他是穆煊炽,当下笑道:“可以啊,带你去见他也没什么大不了嘛!只是你得先给我解穴,然后才能要我给你指路啊。” 穆煊炽瞧了他一眼,冷冷道:“别废话,你只要告诉我地点,路线。” 孟卓继扬眉道:“那不行,你先给我解穴。” 穆煊炽扯了扯嘴角,突然抵住孟卓继的喉咙,孟卓继下意识地张开嘴。穆煊炽取出一粒黑色药丸送进他的嘴里,又抵住他的胸脯处,孟卓继咕嘟一声,吞下了药丸。 “你以为半年多来做了什么?这是我精心研制的毒药,不过它发作的极其缓慢……唉,多半是火候未到,你要完完全全地死去只怕要十年。十年中,你会发现自己的脸皮一寸一寸的掉落,但你绝对死不了的哦。” 孟卓继双眼一翻,气的要晕过去。穆煊炽冷冷一笑,扯动嘴角的裂痕,说不出的残忍诡异。“你不要觉得我会不忍心,穆煊炽早不是一年前那个任你宰割的笨蛋了!” 孟卓继心头一凉,忍不住哀求道:“煊炽啊,你是我的亲弟弟,你……你别忘了,你中了我的蛊毒。” 穆煊炽状似惊讶道:“蛊毒?你觉得我还会怕它吗?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一个深中剧毒的人吗?” 孟卓继不知道穆煊炽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他说话的语气,不怒自威的气场,俨然与一年前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年大相径庭了。 孟卓继何时求过别人?何时这般狼狈过?他一生心高气傲,却没想到折在了穆煊炽这里。 穆煊炽见他眉宇深锁,“嘿嘿”冷笑几声。右手突然在下巴上一拉,在孟卓继惊恐的目光中,一张残破不堪的人皮缓缓拉开。 待得人皮被穆煊炽撕下,出现在孟卓继面前的是穆煊炽原本俊朗的模样,剑眉薄唇,面如刀削。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左侧脸颊处有一道细长的红痕,正面倒是看不出什么,可从左侧一看便觉骇人。“孟卓继,不要打那些歪主意。在我这里,你就只有乖乖听话。”他明亮漆黑的星眸中,冷厉肃杀之气穿透孟卓继的心思。 孟卓继见他并未毁容,只是故意如此,心中越发迷惑。他越来越看不懂穆煊炽了,他到底想做什么?为何杀死天绝教五毒圣手,为何在自己围攻平南山时恰好赶到?又怎么能统治这一大群雪狼?难道他要复仇,要称霸天下吗? “我可以带你去找孟风凌,但我有一个要求。” 穆煊炽道:“说罢,只要不越矩,我都答应你。” 孟卓继道:“你和我一起称霸天下。” 穆煊炽见他又提起一年前的话题,不满道:“谁要和你一起称霸天下?你怎么如此愚蠢,你以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地位?” 孟卓继茫然道:“你的武功远在我之上了,你一年间的时间里,就修炼的如此厉害。当今武林,除了几位前辈,还有谁是你的对手?” 穆煊炽眉眼一弯,笑道:“不错,但那又怎样?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不要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于我。” 孟卓继神情萧索,叹道:“我自幼便修炼转易神功,却比不上你一年的机缘。” 穆煊炽讽刺道:“邪魔外道,自然比不了我光明正道。”他从来不是个骄傲自满的人,可是想到孟卓继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穆煊炽就怒不自盛。 孟卓继想到自己的武功在年轻一代里算是第一,可如今被穆煊炽如此轻而易举地制伏,当真羞愧难当。穆煊炽却存了心要引孟卓继自责,他要他知道,这种心灵上的痛苦远比肉体的痛苦要痛的多。 孟卓继沉默不语,穆煊炽也不着急。良久,孟卓继道:“我带你去见他。”穆煊炽大喜,却依旧不解他的穴道,而是将他绑在一匹身材娇小的雪狼背上。 “白雪!”穆煊炽呼唤道,只听得一声狼嚎,一个雪白的大狼扑了过来。穆煊炽一把抱住它的脖子,满脸笑意。孟卓继见此情形,不由得想到,只有这单纯的微笑,才像是原来的穆煊炽。 白雪蹭着穆煊炽的脸颊,湿热的舌头舔着他的手背。穆煊炽吻了吻它的额头,笑着说道:“白雪,我们又要出发了。”白雪欢快地呜呜叫唤,尾巴直摇。孟卓继看着这一人一狼的互动,竟是看呆了。 穆煊炽见孟卓继呆滞的目光射向白雪,也没去管他。只是伏在白雪耳朵旁,对它吩咐些话。正处于游魂状态的孟卓继突然冒出一句:“它是狼,怎么听懂人话?还有啊,它个公狼,怎么取个母狼的名字?”语罢,穆煊炽和白雪皆回头注视着他,白雪漆黑的大眼睛满是不屑,穆煊炽无奈地瞅着孟卓继,心想这一代高手也是山穷水尽了。 穆煊炽走到孟卓继面前,拍着他的面颊,揶揄道:“你以后如果说些白雪不喜欢听的话,保不准成了他的晚餐。” 孟卓继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心想落魄至此,当真是没有面目去面见教众,不由得生出一死解脱的想法。 白雪前腿跪地,穆煊炽坐了上去,拿出竹笛,轻快地吹奏起来。孟卓继注意到,这次一路上只有两匹雪狼,其余的雪狼目送着穆煊炽和白雪离去。 穆煊炽见离得够远了便收回竹笛,孟卓继道:“你是用笛子控制它们?” 穆煊炽没有回答。 孟卓继锲而不舍,“你在哪里遇到这么多雪狼,还都收服了它们?” 穆煊炽依旧不语。 孟卓继穷追不舍,“它们的毛在冬天很保暖,你要不要考虑做个毛皮生意?绝对能大赚一笔!” 寒风习习,孟卓继已然神智不清,一路上念念叨叨。到最后,问题变成了:“能送我一匹雪狼吗?” 穆煊炽一路上要警惕提防,无空理会孟卓继的胡言乱语,有时被他的无厘头逗得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封住他的嘴——拿了一个大饼塞住了他的嘴。 在离市镇距离已经很近的时候,穆煊炽从白雪背上下来,将孟卓继最终的大饼取出,又轻轻塞回,道:“上面沾满了你的口水,不要浪费粮食,吃了它。” 孟卓继双目空洞,鼻子一动,大口撕咬起来。 穆煊炽摸着白雪的耳朵,缓缓道:“到了人群多的地方,就不能带着你了。不过我们也只是暂时的分开,很快还会再相聚的。” 白雪呜呜叫着,巨大的毛茸狼头抵着穆煊炽的肩膀。穆煊炽抱着它的脖子,退后几步,向它招了招手。身旁那只身材较小的雪狼也跟着叫起来,穆煊炽微笑地拍了拍它的额头。两匹雪狼仰天长嚎,目送穆煊炽和孟卓继离开的背影。 离开了雪狼,穆煊炽觉得身上有些寒冷,见孟卓继神色自若,猛然想起自己可以运功御寒,也就不再害怕这寒冷了。 两人在附近一个叫扬川镇的地方歇脚,孟卓继渐渐地也恢复了神志,仿佛之前那个在狼背上胡言乱语的是另一个人。孟卓继因为先前之事,神色开始冷淡。到了客栈,穆煊炽问他想吃什么,他也只是冷冷地看着穆煊炽,不回话。穆煊炽虽不知他心思,但知道他是想让自己难堪。但穆煊炽经过一年的磨练,早就不怕这些所谓的尴尬与否。 叫来老板,点了自己爱吃的青菜羊肉。不去管孟卓继审视的眼神,自顾自地吃将起来。虽然孟卓继先前啃了一个大饼。但是天寒地冻之时,谁不想吃一些温暖的东西暖暖身子?再加上,这菜香如此诱人,孟卓继又怎么抵得住?当下垂涎欲滴,绷不住谄媚,道:“煊炽啊,你也给我吃点吧。我有点饿了。” 穆煊炽一脸迷茫地看着他,那古怪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穆煊炽不说话,吃饭速度加快。不一会,风卷残云。穆煊炽饱餐一顿,满意的上了自己的客房。留在孟卓继一人在餐桌旁凌乱。 那老板见孟卓继一幅饿的慌的样子,忙跑过来问道:“客观?您想吃点什么?” 孟卓继刚要说话,却听得二楼传来穆煊炽的声音。“老板,他不能吃东西的。他最近得了一种病,一吃东西就会死。而且他就算吃了,也不会给你钱的。” 此言一出,老板果然避的远远的。孟卓继在心中叫苦不迭,眼前一阵发黑,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眼,已是翌日清晨。穆煊炽端坐在他身边,手中拿着一个装满稀粥的碗,旁边还摆了几个白馒头。穆煊炽将一粒白色药丸放入孟卓继最终,又将滚烫的稀粥送到孟卓继嘴边。 孟卓继虽能走动,但是上半身却依旧无法活动,当下踢腾着双腿,低声讨饶。 穆煊炽嘿嘿一笑,放下碗,道:“这是你今日的解药,你如果不吃了它,今日的毒性发作,可就不好了。” 孟卓继听罢,连忙卷着舌头将药丸送入喉咙。穆煊炽满意的笑道:“很好。”说着拿起一个馒头,递到孟卓继嘴中,道:“不吃也不行,我看你还是吃一些的好。”孟卓继狼吞虎咽,穆煊炽见他这样的馋相,忽然没来由的一阵气恼。 “粥的话,等它冷些再喝吧。”穆煊炽将粥放在孟卓继面前,等孟卓继吃完了第四个馒头,穆煊炽将碗送到孟卓继嘴边,喂他喝完。孟卓继嘴角有了米粒,却依旧乐呵呵的心满意足。穆煊炽彻底被激怒,只见他抄起剩下的一个馒头,狠狠地往孟卓继嘴中塞去。力道之大,差点要戳破他的喉咙。 在孟卓继痛苦的呻吟中,穆煊炽脑海中如闪电般劈裂开来。他猛地惊醒,将馒头取出扔在地上。孟卓继脸涨的通红,咳嗽不止。穆煊炽镇定过来,连忙取来冷水,让孟卓继喝上几口。 恍惚间,孟卓继听到了一声低缓的“对不起”。什么,现在这个狠辣的穆煊炽,何时变得谦逊有礼了? ? 第七十六章 强盗横行 穆煊炽之所以发怒,并不是因为孟卓继,而是因为自己。在孟卓继那样的狼吞虎咽中,他看到了半年来的自己,如蝼蚁般生活,只能住在深山中,有时没得肉吃,便掘草根吃。那时的自己,只要每天能够吃上东西,就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 孟卓继依旧咳嗽不止,穆煊炽轻轻拍着他的背,突然一瞬间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他之所以这么执着的要找到孟风凌,因为他与十九年前母亲死亡,《寻龙剑诀》残页被盗有极大的联系。一年前,他为了报母亲之仇毅然前往奕剑山庄生事,却万万没想到就此被拖入深渊,遭人陷害,被人冤枉,容貌被毁......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寻龙剑诀》脱不了干系,孟风凌既然是魔教前教主,一定知道有关此事的详细情况。另外一件事,便是他与端穆郡主之间的关系。虽然穆煊炽心中不愿承认孟风凌爱过自己的母亲,可是这一年来生离死别的磨练已经让他对伦理纲常看的极淡了。 以前,他总是认为是莫云霄勾引的母亲,那是因为在他的心中,不愿意接受高贵圣洁的母亲爱着人渣师父的现实。而现在,他看淡了,母亲的爱没有错,错的是那个该死的莫云霄。这次本来有机会可以杀死他,可因为李清沅——是啊,李清沅是莫云霄的女儿。女儿怎么能忍心看着自己的父亲惨死?唉,他那样的人渣也能有这么一个善良聪慧的女儿。 所以呢,放在孟风凌身上,便是爱着自己弟弟的妻子了?穆煊炽心中依旧痛恨魔教,所以对于孟风凌,也只是出自于他对魔教的厌恶。不想让这样一个大魔头去玷污母亲的清誉。 唉,义父正直善良,一直默默守护妈妈,可是妈妈不爱他。所以守护并不等于爱吗?付出也是不等于爱吗?义夫爱了母亲几十年……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相遇?那个时候,义父会大声说出对妈妈的爱吗? 思索间,被门外的吵闹声惊断。只见马路上,行人纷纷四散逃离,有些在外摆摊的菜农,也都弃摊而逃。客栈的老板一脸惊恐地关上大门,向着为数不多的客人歉意道:“客官们,这个时间段千万别出门。过了一个时辰也就好了。”神情间甚是害怕,拉上门锁的手也颤抖个不停。 有些胆小的客人奔回自己的厢房,穆煊炽依旧留在一楼,准备向老板询问情况。孟卓继依旧涨红着脸,心中也大为好奇。 穆煊炽见到老板开始从橱柜里取出元宝,奇道:“老板,这是个什么情况?” 老板见这是那位出手阔绰的客官,只得惨然道:“劫匪来寻街啦,每家每户需要备好银两。如果你家不信被选中,就要给他们满意的价钱,就没有性命之忧。” 穆煊炽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要锁门躲避?” 老板惊讶道:“我们要是不锁门,他们入室抢劫便方便太多。这样也是多了一层保护啊。” 穆煊炽点头道:“这些劫匪老板可知是从哪里来的?” 老板一听,连忙摇头,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穆煊炽见老板神色有异,当他是有什么难以言喻的苦衷,忙道:“老板,我之所以问你,也是想帮助你们。” 老板见这少年瘦弱高挑的模样,怎么如此口出狂言,当下笑道:“客官,您别说笑了。” 穆煊炽此事带着一副平凡无奇的人皮,遮住原来面貌,看起来,就只像是个挥霍无度的富家公子。“老板,既然你不说。我就去问他们。”说罢朝着孟卓继看了一眼,孟卓继激动的神情暴露了他的想法——他也想与这群劫匪大战一场。但是无情地被穆煊炽用眼神拒绝。 这时门外马蹄声大作,伴随着兵刃交搓声,大地撼动,显然所来人数甚多。 老板忙道:“来啦,他们来啦。”还没等穆煊炽回话,就一溜烟地溜到了厨房,谁带卷走了所有积蓄。 穆煊炽一头雾水,心想你把钱带到厨房去也没用啊,他们要是闯进来,你为了保命,还是得给。 果然,这个时候客栈的门被一个铁锤砸开个大洞,一丝光亮透了进来。随即又是一锤,门板破裂,哗啦啦地掉落在地。伴随着一个人的嘶吼,整个门板不幸洞开。 门外闯进几个壮汉,衣着皆为大红色,面貌凶悍,目光在室内扫视一番,最终定格在站在吧台处的穆煊炽的身上。 穆煊炽见他们一个个酒囊饭袋模样,心中毫不畏惧,还好心好意的打招呼,道:“各位好汉好啊,何事登门拜访?”穆煊炽想,确实是“蹬”门拜访,你们把门都蹬坏了。 其中一位大汉上下打量一番穆煊炽,问道:“你是什么人?掌柜的呢?” 穆煊炽微笑道:“我就是掌柜的。” 那人怒道:“扯淡!几天前还是个老头子,怎么成了你?” 穆煊炽道:“我是他侄子,来替他做生意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显然不信任这少年的话。穆煊炽倒也不求他们相信,只是指尖敲击着桌面,摆出一副老奸巨滑的样子,阴笑道:“不知几位壮士,有何贵干啊?” 那黑皮肤的高个子最先沉不住气,将铁锤往桌子上一砸,指着穆煊炽的鼻尖怒道:“臭小子别给我们装模作样,把你们店里这一个月的钱都交出来,饶你不死!” 穆煊炽想到他们说几天前见过老板,当下惨然道:“各位壮士啊,你们前几天既然来过,就知道这里的钱都没有啦。” 另一个矮胖子捶着桌面,大叫:“你小子胡扯什么?我们要是拿了钱还用今天再来?” 穆煊炽瘪着嘴,耸耸肩,将柜子拉开,里面果然空无银两。 黑高个怒叫:“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便将手中流星锤往穆煊炽面部劈来,穆煊炽嘴角犹自挂着微笑,身子一侧,流星锤砸到后面的柜子,只听得咔嚓嚓的声音,木板塌落,露出后院。 流星锤极重,那黑高个来不及收回,穆煊炽以从斜侧冲来,顺势点了其余三人的穴道。眼见着黑高个的流星锤砸向他自己,穆煊炽左臂一抬,将锁链斩断,流星锤失去牵引,向外飞去。 孟卓继斜着眼看着穆煊炽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目不转睛,大感畅快。 那四个壮汉一个个瞪大眼睛,嘴里大叫不停,试图吸引外面的同伴。穆煊炽取来四块抹布,一人一嘴塞的死死的。 他从厨房处找到了瑟瑟发抖的老板,再次向他询问幕后主使。无奈老板听得店里乒乓大作,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只是哆嗦着抱紧钱袋,无视穆煊炽的问题。 穆煊炽虽颇感无奈,但想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于是将四个大汉牢牢绑在一起,又将从厨房拿来的菜刀指着其中一人的眼角,拔开抹布,呵问道:“你们头领是谁?” 那人见明晃晃的菜刀鄙视眼角,本来也就是个趟浑水的,武功不高,胆量不高。被穆煊炽这么一吓,将所知的都倒了出来。那个黑高个看起来还是个有地位的人,一直试图阻止,可惜遇到穆煊炽,便束手无策。 原来这群人是山上的土匪,这是穆煊炽的认为,其实那人的原话是“我们是白虎教属下”。穆煊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教派,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烧杀抢掠的勾当,那人却说他们这么做是为谋大事。至于大事是什么,教主又是谁,因此人品级较低,无从得知。 穆煊炽又将抹布塞回他的嘴里,去问那个黑高个。那黑高个倒也倔强,全程冷眼不语。穆煊炽嘿嘿一笑,道:“你们这些可怜的喽啰啊,为人卖命,却又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乃是天理不容的恶事。” 说着将菜刀一递,刺进了矮胖子的心脏。他面色阴狠,将刀子缓缓递入,轻声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欺压百姓的人。” 其余三人见同伴脸部抽搐,腿脚抽动,如此缓慢的感受死亡之痛,可见这个少年的心有多歹毒。 那黑高个死命挣扎,穆煊炽望着他,思考道:“你又该怎么死呢?不如先留着你吧。” 他又以同样的办法处决了另一个人,至于那个告诉他事情的人,他放过了他,不过没有即刻放走。 “你回答了我的问题,别害怕,我不杀你。你以后万万不可再做伤天害理之事。”穆煊炽朝着孟卓继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照顾他。”那人以为孟卓继是个病人,当下点头称谢,激动的泪水满脸。 孟卓继见穆煊炽如此毫不犹豫杀了两人,心中大骇。对于穆煊炽一年来的经历,更加好奇。 门外兵器交错之声,嘶吼哭喊之声不绝。穆煊炽看着眼前对自己怒目而视的黑高个,冷笑道:“你不说,我就没办法找到了吗?哼。” 穆煊炽拎着两具尸体,往马路中间一抛。许多骑马而过的人来不及勒缰,一连翻了数匹马。穆煊炽见状哈哈大笑,终于四周人停止抢劫,都看向了穆煊炽。 “这小子干什么呢?砸场子啊?” “哎呦!不好,这是老张和老林的尸体,这小子杀了他们!” “小子,你是谁?敢惹到白虎教头上,不要命了!” 周围之人指着穆煊炽纷纷议论,有些提着刀枪,面露杀气。穆煊炽抱着双臂,极其傲慢的说道:“叫你们头领出来!我有话和他说。” 其中一个人道:“你想见就见?臭小子,你这是公然挑衅啊!” 穆煊炽但笑不语,眼神瞟往地上的尸体,意思是自己还怕他们? 四周人各个义愤填膺,拔剑提刀,眼看就要群拥而上。穆煊炽不屑地四顾一看,冷冷道:“就凭你们?快快上来送死吧,今日我就替天行道。灭了你们这群恶人。” “小子,不要口出狂言!” 话语未必,右侧钢锯袭来。穆煊炽右手手腕翻转,拿住锯刃,蕴劲向后一送。只听“哎呦”一声,那出手之人四仰八叉,被后劲掷出数尺,顺道“连累”了几个兄弟。 四周之人一拥而上,穆煊炽脚踏八卦阵发,移形换位,东南西北极速穿梭。在肉眼难及的速度下,出指点中二十来人的巨阙穴。顷刻之间,原本站立的二十来人尽皆倒地。穆煊炽拍拍手,道:“嗯,我这一手现在倒是愈加熟练。” 此时,远处的楼阁里传来一个年轻稚嫩的声音。“不不不,你没有胜过我,武功算不上出神入化。点倒几个武功低微之人,算不得什么本事。” 穆煊炽并不恼,笑道:“阁下何人?为何不现身?也许我心情好,还会和你玩一局。” 再次一听,那声音已越来越近,“如此甚好!” 穆煊炽站在原地,见一个黑影在房屋顶极速飞跃,不多时,来到穆煊炽面前。 第七十七章 再见云七 穆煊炽见到这人的面貌,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她一张秀美清丽的瓜子脸,灿如繁星的双眸,秋水般的眼波流转。穆煊炽微微一怔,心中所想的皆是一年前在天绝山所见到的那个叫“七儿”的少女,怎么她脸上那些疤痕都没有了,容貌出落的更加清秀了? 那少女见穆煊炽盯着自己的眼神颇有惊讶,当下笑道:“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穆煊炽回过神来,心想自己易了容貌,她自然不认得自己,心中一动,就想说出真相。 ”你把我手下的人都打成这样了,我回去向爹爹不好交代啊。”七儿咯咯直笑,神情甚是娇美。 穆煊炽看得有些痴,转念间又想起林紫英,心中一阵苦闷。“姑娘如此善良,又怎会纵容这些人做这烧杀抢掠的勾当?” 七儿眼波一转,笑道:“你又不认识我,怎知我心地善良?” 穆煊炽心下疑惑,不知道七儿怎么与这些匪盗掺和在一起,当下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七儿神情一收,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柄极细的飞镖,倏得飞射而出。使暗器者,多愿意远距离攻击。七儿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却让穆煊炽在心中暗赞。穆煊炽伸腕一档,手腕处就像是有钢铁保护,听的“当啷”一声响,飞镖落地,七儿飞身跃起,又是一番蝴蝶镖飞打而下。 穆煊炽见这等漫天花雨的打法,需是内功极其精湛的人才能使得出神入化。七儿不过十七八岁,又怎么就能有这等浑厚功力? 数枚飞镖直冲而下,穆煊炽随地取材,捡起两柄长剑,呼呼直耍,在身前围成一道白光。叮叮当当响声不绝,眼见着十几枚飞镖落地。七儿娇俏的小脸上微微泛红,显是内劲不足,体内虚脱。 穆煊炽不知她为何就开始攻击自己,但不想与她再纠缠下去,当下大喊道:“七儿!” 七儿微微一怔,原本红润的面颊,骤然煞白。她捂着胸口,突然呕了一大口血,踉跄几步就要往后摔去。穆煊炽见状不妙,忙飞奔接住她倒下的身躯。 “七儿!七儿!”穆煊炽满脸焦急,身后又是一群远处闻讯赶来的白虎教教徒,见七儿被穆煊炽搂在怀里,竟然都大气不敢出,严阵以待,将穆煊炽团团围住。 穆煊炽连忙抵住她的关元穴,为她输送内力,又从口袋里取出熊蛇丸喂其服下。周围喽啰只知七儿在这个暴徒手里,却不敢上去抢夺,唯恐暴徒伤害七儿,不好向教主交代。 七儿又咳出了几口血,穆煊炽看着眼前这个苍白秀美的脸庞,想起一年前七儿对自己的关心,物是人非。但是幸运的是,她脸上的疤痕终于消失,也还了她原本的美貌。 “七儿,你瘦了。”穆煊炽轻轻地替她擦干嘴角的鲜血,七儿睁大眼睛,盯了穆煊炽半晌,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乳名?” 穆煊炽惨然一笑,道:“你原先是天绝教里的小丫头,如今却成了武艺高强的女侠。” 七儿突然伸出左手拽住穆煊炽的右腕,急切道:“你,你怎么知道?你是天绝教的?” 穆煊炽见她目光中流露出惊恐的模样,想来天绝教害她不浅,但好在看她这副样子,该是找回父母,逃离天绝教了。 “我不是天绝教的,我是曾经受过姑娘恩惠的一个过路人。”穆煊炽本来是想和七儿相认,可一想到客栈内还有孟卓继,而自己此次出去,是为了找孟风凌...... 七儿挣扎着要坐起,颤声道:“你刚才为什么救我?我,我逞强如此,武功是远远比不上你啦。” 穆煊炽温柔道:“你的武功,在同辈中,也算是佼佼者啦。”见七儿血色渐渐恢复,关心道:“你现在觉得身子怎么样?可还有气闷淤血之苦?” 七儿运转了一遍内息,轻声道:“好多了。” 穆煊炽环顾四周虎视眈眈的“匪盗”,心中又好奇这白虎教的来历,而且他们如此无法无天,自己真的没法袖手旁观。当下深深看了七儿一眼,道:“七儿姑娘,你需得要这些人退下。” 七儿对其中的一个红衣壮汉摆了摆手,朗声道:“你们都退下,我与这位大侠有话要说。” 那壮汉道:“大小姐的吩咐,属下一定遵循,那么这些兄弟。”说着指向躺在地上神志无知的二十余人。七儿道:“都带走。” “是!”那壮汉对着身边几人吩咐几句,他们两人一组合力将躺尸的二十来人抬了去。 穆煊炽见他们全部消失,才安心道:“七儿妹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穆大哥。”说罢往下巴处一掀,一张人皮被撕了下来。 七儿见着穆煊炽露出的真面目,突然眼眶一红,往穆煊炽怀里一扑,大哭道:“穆大哥!是你,是你……” 穆煊炽轻轻拍抚着她,安慰道:“多大了,还哭。” 七儿擦了擦泪水,猛然看到穆煊炽脸上的疤痕,又抑制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穆大哥,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穆煊炽怜爱地抚着她的头发,宽慰道:“没有人害我,七儿,不必为我伤心。”蓦地里见她涨红的脸庞,盈盈粉泪,原来她对自己的思念,竟是到了这种程度。 “穆大哥,七儿这一年里,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穆大哥......”语毕便是羞红了一张脸,转过头去,轻声道:“自天绝山一别,我就祈祷着早日见到穆大哥。” 穆煊炽心中将她当作一个可爱的小妹子,却不知道七儿心中可是仅仅将穆煊炽当作自己的大哥。 穆煊炽叹了一口气,道:“那你怎么离开的天绝山?你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了吗?” 七儿收回思绪,道:“我那日被带到汪水通那,谁想这个天绝教的炼丹右使,竟是我爹的旧部。他说什么忍辱负重十六年,全是为了将魔教一网打尽。他当时一见我,就知道我是爹的女儿。我问他怎么知道,他也不说。后来我听爹说,爹原来是朝廷的大将军,只是因为得罪了皇帝,就要被满门抄斩,这才落草为寇。当时的魔教教主还不是孟卓继,是一个中年人,他对父亲倒是很好。但是有一个要求,就是要我这个幼女去天绝山学艺。” 穆煊炽见七儿今日所露出的功夫,知晓她定是有武功根基。可是当时自己并未看出,还以为她只是个普通女仆。 七儿望着穆煊炽,满脸通红,嗫嚅道:“穆大哥,我姓阮,叫阮云七。” 穆煊炽听说她姓阮,心中又是一惊。赵隶的太子妃,不就是姓阮吗?还是护国大将军的妹妹。难道说,白虎教与赵隶有关? “七儿妹子,你爹叫什么名字啊?”穆煊炽今日得知如此大事,需得处处留心,就算耽搁行程,也不必担心。 “我爹叫阮青舟,穆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你爹便是白虎教的教主喽?” 阮云七点点头,道:“是啊。” 穆煊炽叹道:“一个名满天下的将军,为何要作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 阮云七面色一变,道:“穆大哥,爹也是无奈之举。” 穆煊炽见她呼吸急促,小脸通红,心中不忍,软言道:“那他为何不管教部下,便要他们隔日便来洗劫村庄?” 阮云七焦急道:“这不是爹吩咐的!” 穆煊炽奇道:“怎么又不是?他既然是教主,就该管管啊。” 阮云七猛地咳嗽几声,穆煊炽忙拍拍她的后背,“是因为赵隶来了,现在掌权的是他,他吩咐的事情,爹是不能反驳的。爹说,他是未来的皇帝。” 穆煊炽心中冷笑道:“果然是赵隶,十几年过去了,还不死心,要做那春秋大梦。” “七儿妹子,你能带我去见他吗?赵隶。” 阮云七道:“这……可以。” 穆煊炽大喜,道:“这样问题就方便解决了嘛。” 阮云七却在心中想:“怎么穆大哥好像认识赵隶似的?” “你还能走吗?我背你?” 阮云七涨红着一张俏脸,穆煊炽嘿嘿一笑,蹲下身子道:“阮姑娘,请吧?”他这时全然不管孟卓继,顿时想起,又道:“好妹子,我还有点事去处理,你在这等我片刻。” 穆煊炽连忙回客栈,见那个先前对自己感激涕零的人果然留在原地。孟卓继依旧坐在桌子旁,那个黑高个却不知去向。 穆煊炽到不在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小的杨世宗。” “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位孟大侠的......监管者。我有事外出,你一定看好他。回来重重有赏。” 杨世宗得罪了白虎教,如今多了一位武林高手的庇护,自是喜不自胜。本来都没敢抬头看穆煊炽,现在也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来,发现——咦?这个帅哥是哪来的? 穆煊炽不管他眼中的惊讶,拍了拍孟卓继的肩膀,一溜烟地跑了。 孟卓继活动活动肩膀,发现上身能动了,只是下身又不能动了。心中暗骂穆煊炽这臭小子阴险,但看杨世宗一脸警惕,不由得嘲讽道:“眼睛都看直了,我告诉你他是个魔头,你跟着他只有倒霉的份。”谁知杨世宗突然大怒道:“不许说主人的坏话,中午不给吃饭。” 孟卓继大笑道:“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主人?你是他养的狗啊!” 此时外面动静已然平息,老板偷偷摸摸地回到破烂的大门处,心中长舒一口气,“总算没有卷走自己的银子。刚才那位客官当真是厉害啊。” 杨世宗腹中饥饿,连忙叫住老板,道:“老板,给我来两斤牛肉,一壶酒。” 那老板见着人刚才与穆煊炽甚是“亲密”,心中对他肃然起敬,道:“好嘞!这次的酒钱,算在我头上,若不是多亏刚才那位客官啊,我可就惨喽。” 杨世宗听他这样说穆煊炽,心中高兴,自己竟然能沾上主人的光。 孟卓继讥讽道:“老板有眼无珠,把你这条狗当成贵客。” 此言一出,老板杨世宗皆怒吼:“闭嘴!” 老板插着腰道:“中午我可不给这位客官饭吃。” 杨世宗点头道:“说得极对!这个病夫总是侮辱穆少侠,饿死他!”但心中却想,不能有负主人重托,还是不能让他死。 孟卓继气得涨红了脸,呸的一声,朝杨世宗吐出一口浓痰。杨世宗躲避不过,正中鼻梁。孟卓继哈哈大笑,杨世宗连忙将脸放置池水中清洗。回到孟卓继身边,啪啪地打了他两个耳光。孟卓继何时受过这等侮辱,当下死死揪住杨世宗的耳朵。杨世宗痛的大叫,老板见状来帮忙。孟卓继内力被制,使不出什么力量,很快就被杨世宗挣脱。 “你个臭病夫!死病夫!”杨世宗怒骂。 “你个胆小鬼!窝囊废!死太监!”孟卓继回骂,他在心中发誓,定要还这两个巴掌之辱。 杨世宗听他骂自己太监,气得跳脚,指着他鼻子骂道:“你才是太监,老子纯爷们!” 孟卓继愣了半晌,狂笑不止,“你要不是太监,脱下裤子来给我瞧瞧?” 杨世宗道:“你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老子在江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骗局没见过?” 孟卓继道:“有一件事,你确实不知道” 杨世宗道:“哼,谁说的?” 孟卓继道:“你靠近点,我与你细说。” 杨世宗一扬眉,笑道:“好啊。”他这次脑子转的不够快,中了孟卓继的圈套。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还有,一人撕心裂肺的狂笑。 第七十八章 白虎神教 山路崎岖,迂回婉转。其时天飘鹅雪,冷风凌烈。穆煊炽暗叹这宅子所建之地的幽深,取下蓑衣系在阮云七身上。自己则运转半年来修炼的西癸神功御寒。 阮云七感受着穆煊炽肩膀传来的温暖,心情荡漾,柔情骤生。她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生中见过的男人多是魔教的残忍狠戾之徒,自一年前见到文质彬彬,俊朗帅气的穆煊炽后,她的一颗心就玄在了他身上。但她也知道,在穆煊炽的心中,只有那个叫“紫英”的女子。不然,他也不会在重伤昏迷之时,一直念叨着“紫英”。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心酸,可她只希望能时常见到穆煊炽,至于自己能否得到他的爱,她并不是不期许,只是她早就知道不会有结果。 穆煊炽见还有漫漫长路,不禁打趣道:“威风凛凛的白虎教,果然似白虎,居在深山老林中啊。” 阮云七嗤笑道:“待会儿定要你大吃一惊,不是所有教派都像天绝教那样霸气的。白虎教,其实知道的啊,都是朝廷的人。” 穆煊炽奇道:“现在的朝廷也知道?” 阮云七道:“当然不了,如果知道了,白虎教不早就被歼灭了吗?怎么还会存在这么多年?” 渐渐的,眼前蜿蜒小道皆披厚厚的雪层,行走起来速度也慢了不少。穆煊炽见黑下来的天空,担忧道:“我们能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到吗?” 阮云七点头道:“应该可以的。” 穆煊炽笑道:“那我可要加快速度了。”他这半年来,居住深山,多走山路,已经练成一种能快速越过障碍的轻功,在雪地行走,那也是不在话下。 不多时,眼前小路渐渐宽阔。穆煊炽问道:“看着样子,是要到了吧。” 阮云七笑道:“穆大哥真厉害,再行几里,便就是了。” 穆煊炽在走到一半之时,突然停下来。 阮云七好奇道:“怎么了?” 穆煊炽举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嘘,别出声。” 阮云七隐约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知穆煊炽定是发现什么异常,当下屏气凝神,举目四望。 穆煊炽对阮云七道:“七儿,你抓紧我。” 七儿点点头,搂住了穆煊炽的脖子。穆煊炽闻得她呵气如兰,少女清香,心中却无丝毫玷污之心。他只是又想到了林紫英,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自己是不能去找她了的,这样,也不必再要她伤心。那声音渐渐逼近,穆煊炽这下听清了声音,突然大笑起来。阮云七不明所以,见穆煊炽笑得开心,只道是危险已过。 穆煊炽对着远处晃动的雪丘朗声道:“你可真聪明,都和雪融为一体,难怪我看不清。不用担心我,快快回去吧。” 阮云七好奇道:“穆大哥,你在和谁说话?”语罢听得一声狼嚎,吓得一激灵。穆煊炽忙安慰道:“那是我的一个雪狼伙伴,他是来找我的。” 阮云七喜爱动物,当下欢喜道:“我总是听人说雪狼最通灵性,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穆煊炽笑道:“是啊,我救了它一命,它也救了我一命。” 阮云七好奇心起,便缠着穆煊炽问他和雪狼之间的故事。穆煊炽只是拣了些好玩的事情与她说,前因后果一概隐瞒。阮云七终究还是与前太子有关,多少还是要留个心眼。 一路谈天论地,不久就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屋前。阮云七道:“就是这里了,穆大哥,你放我下来吧。” 穆煊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简陋无比的茅草屋,里面无甚灯光,疾风骤雪之下,到似鬼屋一般。“七儿,这里看起来没有一个人。” 阮云七见他满脸狐疑,当下神秘一笑,拉着他的手道:“你随我进来一看才知道。” 穆煊炽将信将疑,搀扶着她走了进去。 屋外北风呼啸,木板嘎吱嘎吱的直晃。七儿走到一个烛台边,点燃灯芯,将烛台捧在手心。穆煊炽怕他手腕无力,当下道:“我来吧。”将烛台接过,七儿感激一笑,道:“穆大哥,待会我们要去的地方很黑,必须要有灯火。” 阮云七走到一个碗橱旁,将原先放在桌子上的一只碗放在碗橱空缺处。只听碗橱嘎嘎直响,开始顺时针旋转。原本是墙的地方,现在是一扇门。阮云七取出钥匙解开门锁,回头对穆煊炽道:“穆大哥,我们要从这里走。” 穆煊炽想到了半年前在怀都郊外的情形,神情警惕,淡淡道:“这是密道,通往的便是你们的总坛?” 阮云七道:“是啊,这条密道也是近几年才修好的。穆大哥,怎么了?”她见穆煊炽神色有异,不禁暗暗担心。 穆煊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望着阮云七道:“你可知我的真实身份?” 阮云七神情迷茫,奇道:“穆大哥,你的什么真实身份?” 穆煊炽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可知端穆郡主?” 阮云七被他这审问的眼神吓住了,慌慌张张道:“穆大哥,你究竟怎么了啊?我自然知道端穆郡主了,爹很敬重她。” 穆煊炽见她纯洁无暇的双眸确实没有撒谎,叹道:“我……我没什么,抱歉。我刚才……唉,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阮云七松了口气道:“没事的,我们还进去吗?” 穆煊炽点点头,举着烛台先进一步,就在他回身去拉阮云七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阮云七的身后,猛地捂住阮云七的嘴巴。穆煊炽大惊,刚要出手,石门却立即关上。穆煊炽使出全身力气去推门,却见它丝毫不动。“该死的!”穆煊炽开始运转西癸神功第二招“螳臂当车”,即将内力尽数灌于双臂,赐予双臂极大的力量去推动重物。这一招本是未折断对手臂骨而设,如今却用在了这里。 他推了半天,门丝毫没有反应。转念一想,又隐隐觉得这是个陷阱。那人要不就是一路尾随,要不就是守株待兔。或许因雪天的原因,穆煊炽未能发觉,要不然,就是此人的武功远在穆煊炽之上。他这么一想,就觉得七儿没有危险。这人想必就是白虎教的成员,可为什么他要将自己关在这里,七儿说从这里走可以到总坛? 穆煊炽如今出去不得,便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持着烛台,开始往前走去。好在这条密道没有岔路,也省得穆煊炽去动脑筋。 走到中途,穆煊炽隐隐感觉脚下小道开始渐渐变热,穆煊炽心想:“快要到有人的地方了,他们应该在生火取暖。” 继续向前走去,听到几声惨叫,穆煊炽觉得这声音好么耳熟,便沿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声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钢铁交错之声,皮鞭破空之声。鬼哭狼嚎,好似人间地狱。 再往前,便看到红红火光映在墙壁上,还有人的黑影。穆煊炽听到其中一人骂骂咧咧道:“软骨头,没用的贱人。他今天来了,早就是我们教主算好的。你个臭贱人,还想着要去帮他,差点坏了大事。” 穆煊炽觉得这人说的就是自己,可是为什么他们教主就能早早的知晓自己的到来?难道七儿也知道这一切,她是骗自己的? 另一个人喘着粗气,显然是受刑之人,虚弱道:“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恩人,我以前对不起他。以后就不会再害他。” 穆煊炽听出这是个女子的声音,极其熟悉,可就是一时半会想不出来是谁。 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那执行之人怒笑道:“好啊,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叛徒。”说完又是一鞭劈下,不过他这一鞭没有挥下,却被一个飞来的烛台打断。 “什么人?”那人大叫。 穆煊炽一个闪身绕道他身后,左手抚住他的肩膀,右手抚住他的下额,附在他的耳边,轻轻道:“穆煊炽。”那人的瞳孔瞬间放大,嘴里呜呜直叫。穆煊炽冷哼一声,右手一转,那人的头颅便掉在地上。 眼前被吊在刑架上的那个年轻女子,浑身是血,满脸血污。只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泪珠盈睫,望着穆煊炽。穆煊炽将她从刑架上解脱,轻轻避开她的伤口,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又从狱卒身上摸索到钥匙,解开束缚她手脚的项链。 那女子颤着嘴唇,胸膛剧烈起伏。穆煊炽好像认出她是谁,可也没来得及验证,就喂她服下一粒熊蛇丸。 穆煊炽擦了擦她的脸庞,只见一张清秀朴素的面容。“你……你是霜华?” 她点点头,泪水顺着面颊留下。突然,她惊恐的双眼睁的极大,朝穆煊炽背后望去。穆煊炽见她神情中甚是惊恐,刚要回身,被一股大力擒住后颈。 穆煊炽反应也是极快,右手攀上那人手腕,将其猛地往前一带。那人撤回手腕,往后翻了个筋斗。与穆煊炽隔开了一段距离。 “你小子,武功倒是不错。”说话的是个中年人,鬓发微白,不怒自威,气宇轩昂。 穆煊炽摸着兀自发烫的后颈,见他与孟玄凌有几分相似的长相。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却又不敢相信。 “我们想尽了办法诱你前来......你还是很警惕的,虽然最后还是……” 穆煊炽冷冷地盯着他,缓缓道:“孟风凌,原来你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那人面露赞赏之色,抚着一瞥胡须,笑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穆煊炽道:“你和孟玄凌长得都是一个样,奸臣之相。” 孟风凌听到后不怒反笑,道:“牙尖嘴利,不错啊。” 穆煊炽心中却好奇为什么孟风凌会出现在这里。这里不是白虎教的总坛?他是天绝教的前教主——啊,对了,七儿说过孟玄凌对阮青舟很好。难不成孟风凌和赵隶结盟了?自己只不过半年未问江湖之事,就已经这么疯狂了? 穆煊炽将霜华挡在身后,挺着腰杆,不屑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和白虎教有什么关系?堂堂中原第一大教天绝教的教主,难不成和白虎教结盟了?不过,你已经是天绝教的过往云烟,也没什么势力,想必是来依附白虎教的吧。” 孟风凌注视着穆煊炽,突然叹道:“小子,你果然很难对付。”但是言语间,却不是厌恶,更像是一种自豪喜悦。 穆煊炽被他这种不暗不明的态度弄得有些迷糊,就感觉霜华拉扯着自己的裤脚。 孟风凌注意到了霜华的举动,皱了皱眉,道:“他们怎么把她折磨成这样?” 穆煊炽讥讽道:“说的好像你没有参与似的。” 孟风凌笑道:“孩子,你说话总是这么刻薄吗?” 穆煊炽吐吐舌头,道;“我是个恶魔,你不知道?要不是看在你年老体弱的份上,我早就把你咔嚓了。”说着指了指地上的人头。 孟风凌其实一进来就已经注意到这尸体,这种极其残忍的卸下头颅的手法,真是这个镇定自若的少年所使的吗? 穆煊炽轻笑道:“别看了,不用怀疑。他死的很痛快,也免得在人世间受折磨。” 孟风凌捕捉到他神情中一闪而过的绝望,心中一颤,忙道:“孩子,你……” 电光火石之间,一团黑影已从孟风凌身侧跃出大门。 第七十九章 自投罗网 穆煊炽要的就是孟风凌这一片刻的分神!他背起霜华,脚踏凌波微步脚法,身形一闪,跃出门外。 霜华在穆煊炽耳边低声道:“一直往前走才有下一个厅室。” 穆煊炽不时的听着地面的脚步声,在确认孟风凌没有追赶上二人,心中微微放松。却也不敢懈怠,提气直奔。 不多时,果然右侧显现一个厅室,穆煊炽问道:“这里能出去吗?” 霜华虚弱地叹道:“出口很多,只是你不熟悉这里的地形,是极难找到的。而且,这些人一直在等你自投罗网。” 穆煊炽这下好像有点明白,这摆明了就是一座迷宫嘛。看来他们不见到自己是不罢休的了。“见就见呗,我害怕他们啊。霜华姑娘,你给我指路吧,去主厅。” 霜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穆煊炽忙将她放下,让她靠在墙壁上休息。“我真的不怕他们的,我现在还真不是吹牛。短短半年的时间,我就变了样了,脱胎换骨,不是吗?” 霜华盯着穆煊炽,突然又开始落泪。穆煊炽无奈地抚着自己的额角,安慰霜华道:“我这一年里,经历了太多。一年前的穆煊炽,是个傻子。一年后的穆煊炽,是个魔头。” 穆煊炽想着自己半年来与雪狼在深山中度日,将几个月前记下的《金刚经》上的内容再次背诵一番,虽有几处不大记得,但与义父所传奕剑太和心经一结合,便融会贯通。他依旧延续了端穆郡主给这武功所起的名字“西癸神功”,当时又见自己穿着破烂,不禁豪气顿生,仰天长啸,给自己取了个“西癸化子”的名称。 霜华道:“你不知道他们的意图,是好是坏。我……我总觉得他们没有好意。” 穆煊炽嘿嘿一笑,道:“看来白虎教还真是卧虎藏龙的地方,连孟风凌都来了。霜华姑娘,你又是做什么?” 霜华低垂眉眼,轻声道:“我本来就是白虎教的,一直潜伏在悦音坊。那日,你也是误打误撞抓住了我,我……我便胡诌了一个身世。” 穆煊炽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你也认识赵隶喽。” 霜华低声道:“太子殿下,又怎么是我想认识就认识的?” 穆煊炽扶着她的肩膀道:“带我去见他们吧,也好免了你的苦肉计。” 霜华突然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穆煊炽,神情中满是惊讶。穆煊炽叹息道:“我怎么会这么巧,就救下了你?可我也愿意上这个当。你带我去见他们吧。” 霜华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可是又没有继续说下去。“原来,你知道了。” 穆煊炽起身无奈道:“自打我遇见阮云七,就一路走进你们的陷阱。不过我相信,阮云七是无辜的,你也是无辜的。他们也真狠,不惜将你打的遍体鳞伤,其实即使不这样,我又何尝不会相信你?我的弱点,他们抓的倒是很紧。” 霜华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她试图抓住穆煊炽的衣袖,却被穆煊炽背了起来。“既然是他们要见我,就不用牵扯你了。”说着将霜华送到了之前的一个厅房旁。“我相信你是有钥匙打开的。” 霜华看了眼穆煊炽,柔声道:“煊炽……” 穆煊炽回身看着她。霜华眸中含泪,穆煊炽蓦地里生出一股感动,就算她是白虎教的人,她也真正的在关心我,不然就不会这样悲伤。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又有所少呢?只是见面数次,便有这般厚情。 “我走了,我不怪你。”说着转身飞奔回先前牢狱,见孟风凌站在原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孟风凌笑道。 穆煊炽抱着双臂,道:“你们要见我就直说,何必要用苦肉计?” 孟风凌挑起眉毛,奇道:“哦?苦肉计?我们没用苦肉计啊。” 穆煊炽冷冷道:“你们怎么知道我认识霜华?” 孟风凌笑道:“穆少侠难道真的以为你做的事情都是天衣无缝的吗?” 穆煊炽恍然明白了什么,又不敢确定。“你们在拖延时间?” 孟风凌满意的笑道:“穆少侠果然是聪明人,算算时间,也该到了。你绑架我的儿子,又是为了什么呢?” 穆煊炽大惊:“你们把孟卓继也救走了?”该死,他当时就该想到,白虎教既然与魔教有关系,孟卓继就不会乖乖地等着他。 孟风凌摇头道:“不能说是救,应该是抓。” 穆煊炽不去理会这个,只是他想着孟卓继被带到这里,与父亲相会,又不知要生出什么幺蛾子。不过自己就是要孟卓继带自己找到孟风凌,现在目的也达到了。孟卓继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他本来可以少了一个负担。但是孟卓继落到白虎教手里,穆煊炽却觉得此时不那么简单。 孟风凌微笑的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庞,笑道:“你好像有事要问我?” 穆煊炽确实要问他关于母亲的事情,可是他却没有说出口。“你是想帮赵隶登上皇位吗?” 孟风凌道:“他本就是正统皇位继承人,这没什么好疑问的。” 穆煊炽道:“可是赵盛登基十几年了,你们也不动手。” 孟风凌道:“时机未到。最初几年如果大举攻城,百姓便会遭殃。如今民生凋敝,朝堂混乱。我们举着清君侧的旗号,便更有胜算。” 穆煊炽冷哼一声道:“难不成你还想做宰相?” 孟风凌神色突然变得温柔,脸上洋溢着柔情,道:“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一个人——我最爱的人。” 穆煊炽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他不想听这个答案。 孟风凌注意到他不自然的神色,道:“你怎么了?” 穆煊炽突然拔出别在腰间的软剑,指着孟风凌的咽喉处,嘶声道:“希望你口中所说的这个人,不是我心中所想的答案。” 孟风凌神情间没有丝毫畏惧,只是温柔道:“孩子,你想知道我的答案是不是你猜的那样?” 穆煊炽颤抖着双手,剑尖嗡嗡作响,青光乍现。孟风凌见穆煊炽神情激动,忍不住想要安慰她。但看他阴狠的双眸怒视自己,却又不太想说出答案。“你的答案是对的。”孟风凌只有这样说道,才不至于太过刺激他。 穆煊炽道:“我没有答案!” 孟风凌突然双指夹住剑尖,用力一折,将软剑折弯。顺势将剑尖直指穆煊炽的胸膛。穆煊炽手腕一转,将剑刃转了开去。孟风凌松开手指,右掌推出,伴随着凌厉的掌风,卷着软剑向穆煊炽面部袭来。穆煊炽后退数步,下盘立稳,将内力输入剑身,伴随着翁的一声轻响。软剑腾空旋转不止,如陀螺般卷向孟风凌。 孟风凌没见过这样使剑的方式,不免暗暗赞叹。“孩子,你这剑法很妙啊。” 穆煊炽却在心中冷笑,“我能有什么剑术?这全是随意而为的剑术,完全不需要套路。” 穆煊炽收回内力,软剑在空中失去支撑,便掉了下来。此时穆煊炽站在火光最明亮的地方,孟风凌赫然看见了他脸颊和额角那可怕的疤痕。“你的脸......谁伤的你?” 穆煊炽讥讽道:“你说这话,是关心我?” 孟风凌面露难色,道:“我是关心你。” 穆煊炽怒道:“我要你关心?哼,天大的笑话!孟教主这话说出去不怕人笑掉大牙吗?” 孟风凌心疼道:“你自幼时起,就没过过好日子。我没有去关心你,也是身不由己。” 穆煊炽冷冷道:“谁说我没过过好日子?我的好日子,都被你们这些魔教的妖人给毁了!”想到师父的决裂,紫英的离去,心中酸痛难当,今日竟然一股脑的都发泄了出来。 孟风凌怔怔的看着他,皱着眉头,走近几步,想要碰一碰他的面颊,却被穆煊炽厌恶着躲开。”孩子,你,你别躲我,让我好好看看你。” 穆煊炽冷笑道:“哼!你现在说话到越来越奇怪了!” 孟风凌知道自己若再不和他说清楚,穆煊炽就会一直误会自己。他从开始见到穆煊炽的残忍手段,再见到他酷似赵赟的容貌,倔强孤傲的性子。都觉得这一定是自己与赵赟的孩子。可是穆煊炽的心中仿佛筑起了一道极高的墙,自己根本走不进去。他好像对过去的一切特别的抗拒,对于别人的言语特别提防。 “炽儿,你……我最爱的人,一直都是端穆郡主。”孟风凌仿佛又沉浸在自己与端穆郡主短暂相处的美好回忆中,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穆煊炽仿佛被冻住了,一双眸子张开。仿佛心脏也停止了跳动——这是他一直想要否认的啊,他不愿意相信薛无的话,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会是这个魔教前教主的儿子,而这个魔教前教主,会奸污自己弟弟的妻子。 “我知道,你很厌恶天绝教。你和武林中大部分人一样,都觉得天绝教是魔教,杀人无数,作恶多端。可你并没有和天绝教的人相处过,又怎么知道这些传言的真假?再者,传言就是传言,永远做不得真。” “你会觉得我配不上她,高贵的郡主娘娘,奕剑山庄的主母。我承认,我这么做有违人伦常理。可我爱她,我比任何人都爱她。” 穆煊炽听到此时,突然厉声打断:“你比任何人都爱她?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比任何人都爱她?十九年前她坠崖自尽之时,你可有出面相救。她为何身败名裂,还不是因为你?你这不是爱,是占有!你毁了她的一生!” 孟风凌被穆煊炽眼中愤怒的血丝震住,却依旧固持己见,“这十九年来,我日夜愧疚,只盼着能找到我们的孩子……” “恶心……”穆煊炽蹙眉道,攥紧拳头,浑身颤抖。 孟风凌不禁有些愠怒,道:“你怎么这么无礼?你这样是在侮辱她!” 穆煊炽突然欺近孟风凌,将软剑在他脖子后一绕,似是开玩笑道:“你继续说啊,你要是再说一句,我就让我的客松剑吮食你肮脏的血液。” 孟风凌一掌打向穆煊炽胸膛,穆煊炽翻了个空心筋斗,远远避开了。“孟风凌,就算你是武林前辈,我也不会害怕你。” 说着丢下软剑,左手划个半圆,右手叠在左手背,使出西癸神功中的“劈星斩月”的一招。斜刺里冲向孟风凌。孟风凌伫立不动,待得穆煊炽距自己一尺距离时,猛地一挥衣袍。便如有排山倒海的推力打向穆煊炽,穆煊炽嘿嘿冷笑,右脚一蹬,越过风墙,朝孟风凌头顶劈下。孟风凌心中暗赞他武艺高强,随机应变。随即身子向后一矮,整个人从穆煊炽身下滑了开去。 待孟风凌撤到穆煊炽脚跟的时候,他左手一抓,将穆煊炽左脚一拉,向后扯去。穆煊炽忙踢右脚,砸向孟风凌的太阳穴。孟风凌突然起身,却依旧拉着穆煊炽左脚。穆煊炽站立不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孟风凌面露喜色,直把穆煊炽往火堆处靠近。穆煊炽双手撑地,上半身跃起,出力夹住孟风凌的后颈,有力后带。二人一同向后摔去。 穆煊炽拿起掉落在地的客松剑,向孟风凌的左手砍去。孟风凌倏的放开,穆煊炽抽回左脚。右脚抬高击下,孟风凌见穆煊炽落脚之处,显然是鸠尾穴,暗叹这孩子认穴之精准狠。 孟风凌心中对穆煊炽有愧疚,这一招竟不躲避。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穆煊炽半路手脚。只听得呼呼破空之声,伴随着铁器落地哐啷声。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 “穆少侠,久违了。” 第八十章 刮目相看 穆煊炽刚要落脚,门外青光一闪,飞来一把匕首,直向穆煊炽刺来。穆煊炽侧身躲避,那匕首撞击到铁柱上,但听得“咣当”一声,铁柱被削去了一半。那匕首则继续向前飞驰,直到刺进墙里。 孟风凌见所来之人,心中大喜,道:“赵贤弟总算来的不迟。” 穆煊炽见道赵隶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里所想的皆是史达信不知可好,于他与孟风凌的关系,倒也不太好奇,结党营私不都是这般吗? 赵隶微微一笑,拱手道:“孟贤弟如此心软,可穆少侠却不领情啊。” 穆煊炽不去理会他的言语,只是走到墙边,取下那匕首,细细端详,啧啧称奇。赵隶笑道:“穆少侠要是喜欢,送你便是。” 穆煊炽嘿嘿一笑,道:“这等削铁如泥的利刃,还是留给赵太子您防身的较好。”说着双手捧着匕首,递送到赵隶面前。 赵隶见他神情诡诈,全然不似半年前自己所见那般知书达理,微微皱眉,心有疑惑。穆煊炽把捉到他这转瞬即逝的不满,揶揄道:“赵太子您可真是海纳百川啊,您既有了丐帮力将,如今又多了个魔教前教主,前途无量啊。” 孟风凌听他虽言辞有礼,可语气轻浮,显然是不把赵隶放在眼里,心中存了几分要教育他的念头。 赵隶风度极佳,明明听出了穆煊炽的讽刺,可依旧满面堆笑,毫不介意道:“那就不知穆少侠有没有意愿加入我们啊?” 穆煊炽心道:“合着你们就是要逼我加入你们了,只是不知道你们又有什么幺蛾子要使。” “我要见阮云七,还有,那个霜华,你得把她们送给我当丫鬟。”穆煊炽想着这龙潭虎穴之地,不想让她们在此受苦,虽然这里或许就是她们唯一的家。可是逆天篡位之事,再一次发生,只怕得不到上天的庇佑,适得其反,永世不得翻身。 孟风凌与赵隶对视一眼,赵隶颇有犹豫,孟风凌却赞同的点头。 “既然如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答应了穆少侠的条件,穆少侠也要辅佐我登上至尊之位。”赵隶说话之时,拿腔拿调,就像他真的已经当上皇帝似的。 穆煊炽心中嗤笑:“赵隶好歹也是曾经的太子,怎么吹起牛来还这么有板有眼?他怎么就如此确信自己一定是胜利的一方?” 孟风凌道:“炽儿如今武艺高强,再加上他与太子你也颇有渊源。” 穆煊炽一挑眉,道:“我与他,又有什么渊源了?”他知道赵隶所说的是端穆郡主是其表妹的事情。 赵隶上前一步,从衣袖中取出一个莹白玉镯。穆煊炽见这就是自己丢失了玉镯,面色却依旧平淡,显不出自己究竟在不在乎这个镯子。 “这是我从一个商贩那买来的,也真巧,赟表妹的镯子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到了我手里。”他掌心摊开,那枚刻着“赟”字玉镯莹莹发光,似乎周身蕴着寒气,冷然晶莹。 孟风凌见到这个镯子,不禁黯然神伤,连连叹气。穆煊炽见他如此,讥笑道:“你也喜欢这镯子,艳羡不已,却买不起?” 赵隶见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微微又些恼怒,道:“穆少侠,你的史师叔可是担心你的紧啊。半年未见,穆少侠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穆煊炽见他冷下来的脸色,耸耸肩,无奈道:“你的武功不如我,那也怪不了我。那些花拳绣腿,在我面前,就不需班门弄斧啦。” 孟风凌惊讶于他如此自大的言论,心道:“这孩子究竟怎么了?听外人的言论,他都是温顺恭敬的,今日说话为何如此骄傲自满?” 赵隶脸色阴沉,指着依旧停留在穆煊炽指间的匕首道:“难不成穆少侠觉得我刚才那一掷,比不上穆少侠的盖世神功吗?” 穆煊炽瘪嘴忍笑,道:“不不不,赵太子您内力深厚,只是准头不够。” 赵隶冷笑道:“我那时为了饶过你性命,你当我真的有失水准吗?” 穆煊炽摇摇头,道:“那又有什么要紧的,你是太子嘛,懂些治国安邦道理即可,舞刀弄枪。嘿嘿,也不是你该做的事。” 孟风凌这下知道了,穆煊炽就是摆明了让赵隶难堪。无论赵隶说什么,他都要去讥讽。只是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史达信应该和他解释过赵隶之事啊。 赵隶额角青筋暴露,但很快又压制下来。穆煊炽瞧在眼里,却也不说什么。孟风凌知晓赵隶把穆煊炽当孩子,又怎会与他较真? 穆煊炽将匕首往地上一丢,道:“快让我见云七小妹子。” 赵隶缓了缓,道:“既然你入了白虎教,就该听教主号令,云七是教主千金,你不得无礼。” 穆煊炽转过身子,挑眉道:“那你算什么?圣教主?” 赵隶咬紧嘴唇,锐利的目光射向穆煊炽。突然放松大笑,道:“穆少侠不拘小节,自然也不在乎这些。只是你要知道,天绝教和白虎教现下都归我管了。” 穆煊炽瞧向孟风凌,见他神色凛然,揶揄道:“你儿子是教主,怎么你替他做决定?” 孟风凌看向穆煊炽的目光始终是温和友善的,这让穆煊炽极不舒服,他盯了孟风凌几秒钟,又移开了目光。 赵隶道:“穆少侠消失了半年多,对江湖上发生的事情,自然不知了。前些日子孟玄凌还被推举为武林盟主,当真笑话,不过就是他们四大门派的傀儡。现如今我联合逍遥派,白虎教,天绝教,五草仙毒教......我又何时自称为武林盟主?” 穆煊炽惊于他竟然联合了逍遥派,那这也许解释了为何皇宫那一派又假冒逍遥派了。“逍遥派?嘿,赵太子如何劝的动已经隐世了的逍遥派?”他原先探得莫云霄和孟卓继结成同盟,却没想到这两个又被并入了赵隶麾下,这赵隶不过是一个废太子,如何有的这般能耐? 赵隶脸上瞧不出得意的神色,就像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能够让人心相付。穆煊炽心中却不以为然,他觉得若没有什么重金酬谢,这些大的教派也不会愿意掺和到皇室纷争中。可是他们身为武林中人,难道也会被钱财所迷吗?又或者,是与《寻龙剑诀》有关?压抑在心底半年多的《寻龙剑诀》,自己就是因为这个差点丢了小命,他不会忘了这个武林至尊之书的。 “怎样,穆少侠不会觉得吃亏吧?”赵隶笑着捡起匕首,似是不在乎穆煊炽有意的折辱。 穆煊炽突然觉得浑身酸痛难当,脑海中入山崩地裂般痛楚。他按住太阳穴,眼前却又一阵阵发黑。踉跄着往门边退去,突然脚底一绊,向后摔去。 赵隶和孟风凌显然被他狰狞的面目惊着了,孟风凌疼惜穆煊炽,立即奔到他身边将他扶起。穆煊炽眼前晃来晃去的,是孟风凌焦急的面庞。穆煊炽心中一阵阵作呕,忙推开孟风凌,拔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软剑,砍向自己的手腕。 孟风凌急道:“使不得!”左指一弹,将剑刃弹了开去。穆煊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翻了个白眼道:“快……我要放血,别挡着我。”说着咧嘴便向手腕咬去,孟风凌还不知道穆煊炽为何一直要与手腕过不去,只想着也许他是犯了什么病,就坚决不让他伤害自己。他猛地钳住穆煊炽的后颈,穆煊炽见状抬起手腕,又被孟风凌打下。 穆煊炽简直欲哭无泪,喘不上气,只是断断续续道:“我这是......救我自己,孟教主啊,你就别添乱了。” 孟风凌势道稍微松懈,穆煊炽忙一口咬下,鲜血涌出,这才稍微清醒。孟风凌这时注意到穆煊炽的右臂,斑斑驳驳全是大小不一的疤痕,忍不住脱口道:“你这……你这些疤痕是怎么回事?” 赵隶走进,也看见了穆煊炽疤痕交错的右臂,叹道:“难得你对自己也下得去手,孟教主,这是你们魔教极其厉害的一种蛊毒啊,你都不记得了?” 孟风凌脸色煞白,道:“这毒,早该在十五年前,就被我清理了,为何......” 穆煊炽却在心中想:“该死的,我自认为这蛊毒已经淡去,却被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卷土重来。要不是我还记着这该死的痛感,我还以为自己中了他俩的奸计。” 赵隶蹲下身子,平视穆煊炽,道:“你知道是谁给你下的蛊毒吗?” 穆煊炽不假思索,张口道:“孟卓继。” 孟风凌听到这个名字,身躯一震,穆煊炽冷眼相看,用随身带着的纱布绑住伤口。 赵隶转头看着孟风凌,奇道:“应该不是啊,你说对吗?”后面这句话是问孟风凌的,可穆煊炽却插嘴道:“我还会记错?一年前在天绝山,孟卓继要我的血去练什么转易神功。嘿嘿,我之前见他,窝囊的样子,可不像神功大成的人啊。” 孟风凌眉头一紧,与赵隶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寻龙剑诀!” 穆煊炽听到“寻龙剑诀”四字,心中暗地松了口气,果然,说什么也绕不过这东西。 孟风凌叹道:“哪里有什么转易神功?那转易神功,不过就是《寻龙剑诀》的一部分罢了。” 穆煊炽心中一凛,心想自己这半年来,潜心武学,难不成自己之前之所以胜得了孟卓继,全是因为他只是学到冰山一角,而自己则是融会贯通? 赵隶神情严肃道:“《寻龙剑诀》四分五裂,就是皇室的人,也学了不少去了。” 穆煊炽想到赵宁,心中蓦地一阵酸楚。自己原先的逍遥武功,全是赵宁传授的。却没想到她之所以接近自己,也是为了《寻龙剑诀》。 赵隶继续道:“孟贤弟,我想,我们还是去问问孟卓继。” 孟风凌点点头,眼神中似是冒出火花。 穆煊炽撑着站起来,笑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赵隶点头允许,孟风凌却犹豫道:“需不需要请大夫来给你看看,先调养身子,你也太瘦了。” 穆煊炽摆摆手,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蛊毒哪里是一般医生可以治得好的?” 赵隶笑道:“穆少侠觉得,我们这里的大夫会是一般的大夫?” 穆煊炽收敛笑意,道:“你们把薛无也拉过来了?” 孟风凌道:“他与丐帮是一派,又如何会与我们走在一起?” 穆煊炽默然不语,赵隶道:“顺便也给霜华看看伤。” 穆煊炽刚想问他们为何大费苦肉计折磨霜华,可赵隶就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道:“她是五草仙毒教的弟子,可她不守戒律,妄图行刺洛秦王,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 穆煊炽想到赵恒,想当初自己骗他说是给他服下毒药,他发现自己七日之后未死,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表现。 这时,走道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第八十一章 再次对决 只见昏暗的通道中,一个身材矮胖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飞奔而来,一见赵隶立马俯身跪拜。赵隶将他轻轻托起,道:“何事惊慌?” 那年轻人叫张叶,是白虎教的左护法,只见他神情慌张,颤声道:“殿下,孟卓继正把金瑶殿搅的天翻地覆。” 赵隶皱紧眉头,穆煊炽却哈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他一个身受束缚之人吗?” 孟风凌推了一下穆煊炽的肩膀,穆煊炽往前一跄,止住笑声。 赵隶严肃道:“阮将军也对付不了吗?” 张叶摇摇头,道:“那孟卓继也不知怎么了,就突然变得势不可挡,我们......没一个人是他对手。” 穆煊炽心想:“看来你们确实与孟卓继是敌手,嘿嘿,我就看看你们的好戏,也乐得自在。” 赵隶看向穆煊炽,瞧见了他脸上的喜悦之色,不满道:“穆少侠一定有对付孟卓继的办法喽?” 穆煊炽抓了抓头发,道:“嗯,这很简单,你让他爹出马不就好了。”说着用胳膊肘捅了捅孟风凌,“是吧?” 孟风凌虽然气恼,可是面对穆煊炽,却怎么也发不出火。 张叶看着这个嬉皮笑脸的少年,想来他就是阮将军和殿下极力寻找之人,怎么说起话来如此轻浮? 赵隶道:“穆少侠不如就与孟卓继再战一场,也好让我们都见识见识穆少侠的西癸神功。”说着也不等穆煊炽回答,转身疾走。 孟风凌拉着穆煊炽的胳膊,强行拖着他前往金瑶殿。穆煊炽哈哈直笑,道:“别急别急,我和你们走便是。” 张叶看着这个状似疯癫的少年,心中却生不出一丝好感。 不多时,孟风凌已将穆煊炽带到金瑶殿,这金瑶殿建在地下,却也难得的恢弘开阔。赵隶背手站在前方,穆煊炽一眼望去,见四下里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不知死活的人。赵隶眉头紧锁,转过身子,目光直直射向穆煊炽,“穆少侠,请吧。”说着一扬手,推开几步,穆煊炽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孟卓继。 孟风凌面色平静,穆煊炽奇道:“怎么?父子相见,不该相拥而泣吗?”他这话原在讽刺,他早先已知道孟氏父子二人关系不和,却也故意这般挑拨。 孟风凌看着穆煊炽,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情绪。远处的孟卓继也一动不动,似是等着他们先发制人。 穆煊炽冷笑一声,向前走几步,撇了一眼赵隶,大摇大摆地往孟卓继的方向走去。 他经过倒下的人的身边,蹲下身子,将手搭在他们的脉搏处,见脉搏不再跳动,心中笑道:“看来孟卓继确实杀死了这些人。只是不知道赵隶会作何感想呢?” 那边的孟卓继也看到了穆煊炽的动作,大叫道:“哎!穆煊炽你个臭小子!咱们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穆煊炽依旧蹲在地上,对着孟卓继招招手,朗声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解了自己的穴道?” 孟卓继的穴道本是被阮青舟解开的,听穆煊炽这么一说,到微微又些不好意思。只见他清清嗓子,又大声呼喊道:“你快过来与我比试比试!”他想着之前的屈辱,心中愤恨,这次一定不会再放过穆煊炽。他经过这些日子的折磨,在心中虽佩服穆煊炽的武功,但又暗自安慰道是“有意相让”。 穆煊炽回头对赵隶道:“赵太子?可否将匕首借我一用?” 赵隶咧嘴一笑,将匕首顺势丢出,竟是直直往地面飞去,摆明了就是不让穆煊炽接住。可穆煊炽早已看穿他的心思,当下右脚劈出,将即将落地的匕首猛地一提。匕首又向上飞来,穆煊炽左手一抄,稳稳当当地接住。 他双手抱拳,道声“多谢啦!”孟风凌面露喜色,赵隶却又依旧淡漠。 穆煊炽眯着眼睛,仔细看清了孟卓继的方位,“孟卓继,你不走近些,我们如何比试?”话音未落,左臂压上右臂,拇指力送,将匕首飞击出去。 那匕首飞来的速度极快,便如电闪雷鸣般劈过,孟卓继大惊失色,赵隶则暗叹穆煊炽内家功夫深厚。孟风凌暗暗为孟卓继捏了一把汗。 只听“唰”的一声,匕首刺穿孟卓继的袖口,刺进身后的墙壁中。 孟卓继不由得回头观望,穆煊炽却已飞身而起,他左手夺出,拿着孟卓继衣袖,只听得“撕啦”一声,孟卓继原本就以被刺穿的袖口被穆煊炽撕下。孟卓继咬牙切齿,右掌向矮身的穆煊炽的后颈劈下,穆煊炽左足一蹬,身子转将过来。穆煊炽的正面对着孟卓继,嘴角噙笑,道:“太慢了。” 跟着左手带起孟卓继的右手往外拉去,孟卓继就觉得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被穆煊炽的左手吸引,身子也被他拉将过去。“哈哈哈。”穆煊炽得意大笑,抬起右腿朝孟卓继的胸膛撞去。孟卓继情急之中运转转易神功,却没想到这一使劲,却将自己所有的内里尽数泄出。穆煊炽感觉左腕源源不断传来一股暖流,心中大喜,“孟卓继这死小子真是帮了我大忙,现下我的内功又深厚不少了。” 孟卓继被穆煊炽这一脚踢的胸膛堵塞,再加上内力无故流出,无法及时回撤,右手与穆煊炽的左手粘在一起,如何也分不开。 赵隶远远瞧见孟卓继身上开始腾腾冒气,而穆煊炽却轻松自得,轻易制住孟卓继,心中惊奇不已。 那边穆煊炽与孟卓继呈僵持之势,孟卓继嘴里骂骂咧咧,穆煊炽则坐在地上,接受孟卓继的“传功”。 孟风凌见多识广,早已知道穆煊炽这吸取他人内功的招式便是北冥神功,想来他这一年来的长进,也是多半吸取他人内力所致。 穆煊炽调理内息,忽然右手一抬,将孟卓继右腕推开。孟卓继顿觉身体飘忽轻盈,没了力气,向后一仰,摔在地上。穆煊炽按住他的喉咙,低声道:“我如再坚持个几分钟,你便是废人。”这话虽然极其细微,但是赵隶和孟风凌依旧听到了。 穆煊炽也便有意让他们听到,笑着拍拍孟卓继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右手在他肩井穴处一拂,孟卓继狠狠瞪着穆煊炽,想要张嘴说话,却发现发不出声。 穆煊炽哈哈大笑,搀扶着孟卓继,缓缓走到赵隶面前。 赵隶微微一笑,道:“穆少侠果然厉害。” 穆煊炽毫不谦逊,讥讽道:“孟卓继这个半成品,哪里比得上我西癸神功?” 赵隶没有听过“西癸神功”的名号,便道:“这便是穆少侠的绝世武功吗?西癸神功?嗯,我见识浅陋,没有听说过。” 孟风凌也是一脸好奇,穆煊炽见他表情,知道他也是好奇这武功的由来。“这武功,是我妈妈传给我的,你们不知也是自然。” 赵隶喜道:“这果然便是赟表妹的绝招,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穆煊炽瞧着孟风凌,见他眼神一亮,又仿佛沉浸在思恋之中。想到他可能与母亲的关系,便心中不乐,扬手道:“我也替你们办了这件事了,快带我去见云七。” 赵隶意味不明的笑笑,只当穆煊炽是爱上了这个小姑娘,心中打着算盘,便有意撮合他俩。“好极,穆少侠可是喜欢云七?” 穆煊炽到没猜出他的深意,只道:“她是我的朋友,我在这里没几个朋友,我自然要去找她。” 孟卓继插嘴道:“穆煊炽,你可别忘了林紫英!” 赵隶一怔,孟卓继见机道:“林紫英是你的未婚妻,你难道要背叛她?” 赵隶一听穆煊炽竟然有了未婚妻,不免有些失望。 穆煊炽阴笑道:“孟卓继是阶下囚,说的话便是真的?” 孟风凌压住孟卓继的右肩,道:“卓继,这都是你作孽的后果。” 孟卓继恨恨道:“那你呢?和别的女人厮混,还有了穆煊炽这个私生子!”他说话声音极大,这一句句的在殿中回响,甚是刺耳。 赵隶并不知道此事,这样一来,弄得他疑心顿起。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原本在暗处的各派人士,也都纷纷站了出来。 空气仿佛就这样冷了下来,寂静荡漾在金瑶殿,大家都大气不敢出,目光均聚焦在孟卓继,孟风凌和穆煊炽身上。 孟风凌的脸色一阵阵暗了下来,穆煊炽保持着背对孟卓继的姿势,孟卓继则面色狰狞,咧嘴无声。 良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乱了平静。阮云七从殿后门小跑而来,当她感受到殿内诡异的气氛后,她渐渐停下了脚步,目光却紧紧锁着穆煊炽的方向。 一阵叹息从穆煊炽的嘴中发出,他缓缓地转过身子,走到孟卓继面前。突然惨然一笑,抬手打上孟卓继的额角。孟卓继翻着白眼,看着穆煊炽渐渐抬高的手,心中扑腾扑腾跳个不停,他不知道穆煊炽又要做什么出格之事。 孟风凌见穆煊炽出乎意料的平静,心中惴惴然无法淡定,右手一拨,就要碰到穆煊炽的右手,却猛然被一股极大的推力打飞,跌在数尺外。 赵隶见状不妙,左手从穆煊炽右胁打去。可他还没有碰到穆煊炽,也与孟风凌一样被震飞。 周围人纷纷拔起刀剑,却也没人敢上前挑战。 穆煊炽周身就像是凝结了一个巨大的冰场,寒气四散,无人靠近。 孟卓继咬牙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穆煊炽突然大笑起来,孟卓继觉得自己头顶便如千金巨顶压了下来,身子一软,就要跌倒。穆煊炽左手在他脑后一拂,轻声道:“你害人不浅,我也不算是滥杀无辜。”说着右手狠压,只听得孟卓继嘶声裂肺的惨叫,穆煊炽放开手心。孟卓继失去支撑,软倒在地,口中鲜血不断流出。 孟风凌“啊哟”一声,连忙将他扶起,孟卓继吐血不止,身子不断抽搐。孟风凌毕竟身为父亲,见道儿子这般,也不禁乱了手脚,恳求的目光望向穆煊炽,“炽儿,他是你哥哥啊......” 穆煊炽的嘴角渐渐拉起一个轻微的弧度,道:“孟教主,你怎么又这样乱添家谱呢?” 赵隶忙奔到孟卓继身边,手指在他脉象上一把,道:“不好!快替我稳住他。”这话是对孟风凌说的,可是此时的孟风凌,全身心都在与穆煊炽斗争中,无暇顾及。 “你儿子就要死了,你怎么不救他?”穆煊炽笑道。 “我一生作孽,才看你们兄弟俩自相残杀。”此言一出,四周哗然,赵隶震惊地拉着孟风凌的手,道:“孟贤弟,你……这都是真的?” 孟风凌犹豫地点点头,忽然站起身子,向四方群雄作揖,叹道:“有一件事,孟某瞒了大家很久了。这件事,说起来,也有二十年了......总想着回避,是行不通的了。” 第八十二章 父子积怨 穆煊炽从腰间抽出软剑,剑尖轻晃,银光乍现。那锋利的剑刃,搭在了孟风凌的肩上。 孟风凌觉得脖子凉凉的,不用回身,就知道这是穆煊炽在逼迫自己了。 “有些话,孟教主还是不说的为妙……不要让逝者也得不到安息!”冰冷的话语,凛冽的剑刃。连一旁的赵隶也都被这气势所震,不再言语。 孟风凌叹道:“你的武功大增,可是为什么变的如此狡诈残忍。这不像是你了。” 穆煊炽不是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轻轻一笑,道:“不错,穆煊炽不是穆煊炽。你认为的穆煊炽,又是谁呢?” 孟风凌道:“你究竟怎么了,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我会尽自己所能帮你。” 穆煊炽嘴中挤出三个字“太晚了”,孟风凌只觉的耳边呼呼生风,冷气逼人。穆煊炽将软剑插回腰带,左掌一推,将赵隶又推的远了些。“孟卓继这样了,你也可以去安心做回你的魔教教主了,以后别来烦我。你要是说出那件事,我就将你千刀万剐,记住了,我不再是你认为的那个穆煊炽了。” 穆煊炽几个起跃,奔向阮云七的方向。阮云七震惊于他所说之话,一时间忘了反抗,任由穆煊炽将自己拦腰抱起,飞奔向后门。 赵隶见周遭之人无动于衷,怒叫:“你们还不去追!”周围人如梦初醒般嗷嗷大叫,向穆煊炽离去的方向追去。 赵隶对失神的孟风凌道:“孟贤弟,你不用担心,我一定追他回来。”说罢施展轻功,霎时没了踪影。孟风凌瞧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失落落的,一时间也只是睁大着双眼,思绪万千。孟卓继“哼”了一声,却没想到被孟风凌甩了一个耳光。“畜生!”孟风凌怒骂,眼中尽是痛惜悔恨。孟卓继“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吐沫,正中孟风凌脸颊,“你有什么资格骂自己的儿子?” 孟风凌大怒,又是“啪啪”几掌下去。“畜生!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孟卓继冷笑:“我也没你这样窝囊的爹!” 孟风凌将他丢在地上,起身道:“我如果不废了你的武功,便是对不起这些年枉死的英雄好汉。”说罢右掌抵在孟卓继丹田之处,缓缓用力,嘴中喃喃道:“我一生错误的开始,就是娶了洪双。”眼前浮现了洪双娇艳的容貌,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厌恶。 孟卓继但觉胸口窒闷,大口大口地呼吸。又觉得双臂火烧般的剧痛,不由得大叫道:“孟风凌!你别忘了,当初如果没有娘,你哪里坐的上教主之位!”洪双是先教主陈重的义女,自孟风凌入教以来便倾心于他。后来虽说陈重死前传位于孟风凌,可毕竟孟风凌是后起之秀,也是多亏了洪双的推波助澜,自己才稳坐教主之位。孟风凌感激洪双之恩,便娶她为妻。可也只是后来他才知道,洪双并非真心帮助自己,洪双的真正目的是要独掌教权。只因她武功不高,抛头露面之事,还需自己代劳。 孟风凌想起往事,眉头紧蹙,手上力道不减。孟卓继备受煎熬,只得“啊啊”惨叫。“也许没有了这一身武功,对你是件好事。”孟风凌想到此处,蕴劲急推,只听得一声短促的惨叫。孟卓继浑身抽搐几下,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角一滴泪珠缓缓流下。 孟风凌轻轻揉搓着他的头发道:“孩子,这对你来说是好事。没了武功,你也就不再兴风作浪,也就不会再有人找你复仇了。” 其实孟风凌一半在去除他的内功,一半在为他治疗穆煊炽带来的内伤。如今孟卓继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痛,只是他的一身功夫,也都废了。 孟卓继仰躺在地,通红的眼珠望着孟风凌。孟风凌见到他湿润的眼眶,心中虽不忍,可也觉得自己这样是正确的抉择。他作为父亲,自然希望儿子是个正直善良之人。儿子有错,父亲自然要惩戒。 “你不是为我好,你是为了穆煊炽。”孟卓继虚弱地叹道,一时间,酸痛,苦闷,嫉妒,伤心之情涌上心头。颤抖着嘴唇,眼泪从眼角滑下。“你没有给过穆煊炽一天的父爱,你想要补偿他......呵呵,果然,郡主娘娘千金之尊,我母亲哪里比的上?” 孟风凌道:“你和你娘当初囚禁我十几年,我又何曾有过怨言?”他自爱上赵赟后,一直对洪双深感愧疚。他们母子合力将自己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水牢,如果说心中没有愤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时间一长,孟风凌便只觉得对不起他们母子,于报仇一事,早就淡忘了。 孟卓继轻轻道:“娘知道,她留不住你的心。赵赟是郡主,武功高强,善解人意。娘知道,她拴不住你的心。” 孟风凌并不知此事,只道洪双只爱荣华富贵,并不是真心爱自己。“你娘,她很好。可是,她不爱我。” 孟卓继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道:“咳咳,你不知道……娘是爱你,但当她发觉你移情别恋后,她就绝望放弃了。你不要指望娘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娘也是有尊严的,如何忍受的了你和自己的弟媳乱搞?” 孟风凌不说话,只是思绪飘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日落,赵赟的惊鸿一面,永远留在了自己的心间。孟卓继继续道:“娘与逍遥派关系匪浅,她自认为武功比不上赵赟,容貌更是比不上赵赟......她早就知道你对赵赟的痴恋了,可她不戳穿,因为她希望维护你的尊严。” 孟风凌素知洪双城府极深,不似赵赟般晶莹剔透,因而对孟卓继一番话,也是半信半疑。 “你娘在哪?”孟风凌问道。 “不知道,娘说她要云游四海,不再管武林琐事。”孟卓继想着自己恐怕再难见到母亲,心中一阵悲凉。 孟风凌若有所思道:“这倒是不像她的性子,她怎么忍心丢下天绝教大业去做那清净散人呢?” 孟卓继怒道:“那都是因为你!你伤碎了娘的心!”他此时悲愤交加,想到自己武功皆废,天绝教教众四散,连活下去的欲望也没有了。 孟风凌冷冷道:“你们便爱将罪责推在我身上。” 孟卓继突然仰天长笑,道:“穆煊炽现在武功高的很啊,只怕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了!可是他的心早就变了,也是被这世道逼得。哈哈哈哈,你以为他还会认你做父亲吗?” 孟风凌道:“是何人逼得他?” 孟卓继见他这般关心的模样,便有意夸大其词,道:“很多人,他的师父,朋友,皇族的王爷,皇帝……” 孟风凌心中惊道:“原来这孩子经历了这么多,这些人,为什么要逼他?” 孟卓继感觉手臂的力量渐渐回来,便撑着身子坐起,道:“他们都知道了他是端穆郡主的儿子,都要向他讨要《寻龙剑诀》。可是......他好像并没有《寻龙剑诀》……” 孟风凌脸色越来越沉重,道:“《寻龙剑诀》本就在皇家书库中保管,又怎么会在他身上。这些人好生愚蠢!” 孟卓继讽刺道:“不知是谁愚蠢,哼,当年端穆郡主嫁给孟玄凌的时候,带走了《寻龙剑诀》中最重要的一章……而随着十九年前端穆郡主的殒命,这丢失章节也就不知所踪......后来丐帮帮主探得穆煊炽的身上,带着一本《金刚经》,其中所著便是那丢失的章节。端穆郡主好生聪明啊,连自己的丈夫都骗过了。” 孟风凌心道:“赵姑娘为什么要带走那一章节?难道那一章节记载了最高深的武功?” “我记得,你盗过《寻龙剑诀》。”孟风凌想起几年前,孟卓继拿着从皇宫偷来的一套书《寻龙剑诀》,来询问自己关于上面记载的武功,当时他便注意到有几章前后明显不连贯。而且很明显,丢失的那几章,都是至关重要的。 孟卓继靠在墙角,道:“要那有何用,少了那精华,便是废物。”这时又想到自己今后难以想象的路程,悲愤欲绝,道:“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总之你现在又重新成为教主,要我也没用了。让我离开。” 孟风凌不肯放他离开,恐吓道:“你现在出去,万一遇到仇家,便必死无疑。” 孟卓继惨然道:“反正你也不愿认我这个儿子,在你的心中,只有穆煊炽是你的儿子。我死或不死,你也不会在乎。”说着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穆煊炽会让你失望的,你得不到你想要的,孟风凌——就像,你得不到赵赟。” 孟风凌举起右章,将向孟卓继的天灵盖拍下。孟卓继仰着头,嘶声道:“来啊!打死我!” 孟风凌怔了一怔,手掌停在半空,怎么也拍不下去。俩人就这样对峙着,孟风凌最终放下手腕,低声叹道:“罢了罢了,你走吧。”说着往一处隐蔽的大门走去,示意孟卓继跟上。 孟卓继脚下虚浮,却也强撑着往前走去。孟风凌头也不回,只是直直向前走去,为孟卓继拉开一扇又一扇的门。 直到最后一扇门被打开,外面大雪纷飞,寒气逼人。孟风凌背着双手,看着漆黑的夜空,长叹了一口气。 孟卓继走到他身边,蓦地里看见父亲鬓发花白,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酸楚。想孟卓继一生叱咤风云,如今却徒增老态,满脸愁容。 “爹……”他本来对孟风凌心怀怨恨,不愿意称呼他为父亲,但是想到二十多年的父子情,又见父亲神情颓靡。恍然觉知,父亲已经老了。 孟风凌久久未曾听到这样的称呼,心中一震,缓缓地转过头。雪地的映衬下,孟卓继嘴角含笑,脸色灰白。孟风凌伸手抚着他的头发,叹道:“好孩子,你走吧。我留不住你,只要你心怀善念,除恶扬善,日后就可消除恶业。” 孟卓继皱紧眉头,咬着嘴唇,却不做承诺。孟风凌见状,了然于心,道:“你心高气傲,我这么做,是大大伤了你的心。可是......人生在世,做的恶多了,到阴间是会有报复的。” 孟卓继摇头摆开了孟风凌的手,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沉重的脚步走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鹅毛大雪飘落在他的肩头,发梢。孟风凌目睹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喊道:“继儿,你要相信为父的话!” 孟卓继顿了一顿,没有回头,慢慢地向黑夜深处走去。 寂静的夜晚,孟卓继落魄的背影在雪地的映衬下尤其明显。他听着白雪碎裂的声音,就像是自己的心一片片的碎落。曾经的辉煌,而今覆灭。他恨穆煊炽,恨赵赟。他十几岁便与父亲闹的水火不容,父子关系僵持了十几年。如今为了穆煊炽,孟风凌又废了自己修炼二十余年的功力。想到此处,悲愤难抑的泪水划过脸颊,落入雪地,融开了一些小洞。 孟卓继走得更远了,却突然摔倒在雪地里。他双手攥紧雪团,咬牙起身,将雪团融化在掌心。冻得通红的双颊,雪水倾覆的双手,孟卓继抱紧双臂,头仰苍天,大声道:“我孟卓继在此对天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穆煊炽尝到人间最痛苦的折磨!我要他失去所有!” 第八十三章 冤家路窄 穆煊炽抱着阮云七,在她的指点下,东逃西窜,躲过了一个又一个机关。阮云七相信穆煊炽,便将地道所有出口方位告诉穆煊炽。穆煊炽想去找回霜华,阮云七也就给他指路。 二人找到霜华所在的地方,穆煊炽见到霜华,立即变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走。霜华先是震惊,而后释然道:“我与你走了,只会连累你。” 阮云七见霜华犹豫,便好言相劝,道:“霜华姐姐,和穆大哥离开这个地方,对你不是很好吗?这样爹他们也不用总是惩罚你了。” 霜华看她面若朝霞,还好奇她为何要与穆煊炽逃离自己的家。但又见她看向穆煊炽的目光,柔情婉转,心中了然,这阮大小姐是爱上穆煊炽了。 穆煊炽急道:“你待在这里,只会有无穷的痛苦。我就和你说实话吧,赵隶的颠覆大业必定成功不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拉她。 霜华双眸含泪,道:“无论如何,我不会离开这里。”她别过身子,不去看穆煊炽请求的眼神。 阮云七见穆煊炽的手僵在半空,软言道:“霜华姐姐,你一身绝技,在这里,只会埋没了。和我们一起走。” 霜华突然怒道:“你这是不孝!” 阮云七愣住了,穆煊炽则牵住阮云七的手,道:“她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强求了。云七,我们赶紧离开这里。”阮云七眉头紧促,点点头,心中却想:“穆大哥之前答应过我,他会帮爹逃离苦海。我这不是不孝,我是有苦难言。” 穆煊炽还待背负阮云七,却见她脸庞一红,笑道:“穆大哥,可别小瞧了我的轻功啊。”说着足尖一点,便似落叶浮水一般轻捷而去。穆煊炽回身看了一眼霜华,狠了狠心,离她而去。 穆阮二人一路极为顺畅,直到最后一扇大门,阮云七解开发带,将藏在云丝中的钥匙取下,往锁孔里一插,只听得“咔嚓”一声,石门轰然而开。 一阵怒风袭来,阮云七“哎呀”一声,捂住了眼睛。穆煊炽将她揽在怀中,柔声道:“小妹子,你也见识过我这雪上无痕的功夫了。我来带你走,你伏在我背上,这样就不冷了。” 阮云七被他这亲昵的举动弄的心跳不止,好在天寒地冻,她脸上的红晕,穆煊炽也就只道她是冻着了。 “穆大哥,你只需一直向东走,就会见到一条大道。”他们出来的大门是建在山腰和山脚之间,此处距山脚还有一段路程。 穆煊炽道声“好”,便施展西癸神功中“人径踪灭”的轻功,背着阮云七,往山下急冲。一路上但觉风霜渐弱,寒气渐减,想来是离山脚不远了。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时辰,前方隐隐约约看到一条车辙纵横的大路。其上积雪覆盖不多,因此尤为显目。阮云七见道大路,心中大喜,叫道:“就是这条道!穆大哥,咱们只需沿着这条道再走上一个时辰,就能见到一条大河,不过我想,那里应该结冰了。” 穆煊炽道:“我们可不需要走。” 阮云七奇道:“这荒山野岭,我们又没有马匹,如何不走?” 穆煊炽挑眉一笑,从怀中取出竹笛,轻轻吹奏几声。阮云七好奇地看着这碧绿青翠的小竹笛,拊掌道:“穆大哥真厉害,如果我没猜错,穆大哥是在召唤自己的雪狼朋友吧?” 穆煊炽赞赏地点点头,继续按了几个音,便停了下来。很快,雪地里边传来“踏踏踏”的声音,伴随着几声狼嚎。 白雪茫茫的一片,阮云七也看得不太清楚。恍惚间,一个巨大的雪球从自己面前越过,停在穆煊炽身边。那雪球身型巨大,却紧紧贴在穆煊炽身上,用舌头舔着他的双手。穆煊炽哈哈大笑,显得十分宠溺,爱抚着雪球的毛发。 阮云七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竟是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穆煊炽对她招手道:“云七妹子,你过来看看。” 阮云七回过神来,却有些犹豫地靠近。那雪球将头转了过来,阮云七只看到一双漆黑如墨的大眼睛,还有热气腾腾的——呃,舌头。 “白雪很温顺的,你不必怕他。”穆煊炽笑着拉过阮云七的手,将其置于白雪的背上。 阮云七情不自禁地为他梳理毛发,笑容也渐渐展开。“你叫白雪!我叫阮云七!” 白雪呜呜的叫了几声,往阮云七的地方靠近了些。穆煊炽笑道:“他很喜欢你啊,小妹子。” 阮云七先前的迟疑一扫而空,她兴奋地抱住白雪的脖子,喜悦道:“白雪,你真美,而且啊,还这么好脾气!”白雪似是听懂了她的赞美,高高的扬起头颅,对着穆煊炽的方向晃了几晃。穆煊炽拍了拍他的鼻子,笑道:“是是是!白雪最好。” 阮云七和穆煊炽对视而笑,穆煊炽道:“白雪啊,辛苦你载我们一路了。” 白雪摇摇尾巴,俯下身子。穆煊炽对阮云七做个“请”的手势,阮云七会意,骑上白雪的脖子,牢牢抱住,欢喜不已。穆煊炽展颜轻笑,随即而上。 穆煊炽道:“云七妹子,你对他说我们要去的方位吧。” 阮云七欣喜地指着自己,道:“我和他说?他会听懂吗?” 穆煊炽笑道:“你不试试?” 阮云七神采飞扬,伏到白雪耳边,柔声道:“白雪,我们只需沿着这条道一直走下去,就好啦。” 白雪踢了踢后退,阮云七回头问道:“他......听懂了吗?” 穆煊炽点点头,道:“抱紧了。” 阮云七依言而行,忽觉得身子一阵起伏,穆煊炽温暖的双手轻轻贴在她的耳边。她将半张脸埋在雪毛中,只双耳露在外边,穆煊炽怕她冻着,便用自己的手掌为她抵御寒风。 时间流逝的很快,阮云七只觉得隐隐约约的风声不见了,白雪似是放低了身子。穆煊炽轻轻拍拍她的后背,道:“我们就在这家客栈过夜。” 阮云七抬起头,见灯火通明,竟是到了一家客栈后院。“白雪不便见人,我们先在这里下来。” 阮云七点点头,在穆煊炽的扶抱下站稳。她依依不舍地看着白雪,道:“穆大哥,我好喜欢白雪,以后还能见到它吗?” 穆煊炽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 阮云七点点头,抱了抱白雪的脖子,挥手与它告别。穆煊炽见她少女心思,单纯善良,不禁想起了林紫英——她现在过的还好吗? 阮云七收回愁绪,却见穆煊炽似是神游天外,那灿若繁星的眸子里,盛了许多悲伤,柔情。阮云七很少见他露出真这样的神情,不由得瞧着出了神。 良久,穆煊炽突然叹道:“云七,你瞧我做什么?” 阮云七羞红了脸庞,低声道:“没……没什么。” 穆煊炽见她鬓角有丝丝白雪,抚了抚她的肩膀,道:“外面冷,我们快进客栈吧。” 阮云七点点头,跟着穆煊炽进了客栈。 穆煊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大锭元宝,直接向掌柜的要了两间上房。掌柜的一看穆煊炽出手不凡,当下招待极盛。 当晚,阮云七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瞧着外面的银装素裹,心里莫名的失落。想着穆煊炽今日对自己的种种举动,直让她少女的心思,难以平复。她干脆和衣起身,搭在窗边,伸出双手,去接那飘落的雪花。 阮云七看着雪花一瓣瓣消融在自己的手中,心情慢慢地舒畅起来。直到双手被冻得通红,阮云七才慢慢收回掌心,裹紧披风,仰头看着天雪散花。心中想道:“这等美景,真想和穆大哥一起观赏。穆大哥一定是想念那个叫林紫英的姑娘了。真想见见这位林姑娘,她一定是个美丽聪明的女侠,不然也不会让穆大哥如此牵肠挂肚。”轻轻叹息一口,眼睛看向远处的雪漠。 突然,雪地里出现了一个踉跄着前行的人影。阮云七见他的身后,跟踪着几个身着黑衣的人,每人手举钢刀,悄无声息的跟在那人后边。 阮云七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人背影,距离较远,她瞧不出那人年纪。心中怦怦乱跳,只想下楼一探究竟。她裹紧外套,轻轻关上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隔壁的穆煊炽睁开双眼,心中思忖:“云七这么晚了,要去哪?千万别有危险。”起身穿衣,跟了上去。他耳朵灵敏,下楼之时,隐约听见几人凌乱的脚步声出现在雪地中,担心阮云七是耐不住好奇,前往探寻。 阮云七寻着雪地里的脚印,飞速向前奔去。树林中传来刀剑相碰的声响,阮云七心中一凛,忙追踪上去。 随后而来的穆煊炽也寻着这六七条脚印跟了上去。他见阮云七不管不顾地直冲上去,心中暗叹她过于大意。但想到自己以前也是如此,好奇心重,也就不再责怪。 阮云七往雪林中一探,见一个身形高挑的人手持长剑,立在中间。四周围着五个黑衣人,人人蒙面,瞧不出容貌。 “黎少庄主,我劝你还是赶紧告诉我们实话!不然的话,哼哼,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其中一个黑衣人举起月牙刀,在白雪的映衬下,寒光四射,煞气逼人。阮云七躲在一个灌木丛后,暗暗观察形势。 穆煊炽距几人还有一段距离,便就已听到“黎少庄主”一词。“黎少庄主,难不成是黎颜?他怎么会在这里?”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妙,放眼去寻阮云七位置,见她躲在灌丛后,离那些人极近。心中暗道不好:“这些人轻功虽不佳,可内力深厚的紧,他们的脚印宽大,显然是内力融化所致。云七躲在那里,只怕他们已经知觉。” 当下奔向阮云七,拾起雪球掷向中间之人。左手提起阮云七后襟,转身飞奔。那群人慌张道:“有人!该不会是黎颜请的帮手?” 穆煊炽将阮云七带到安全的地方,阮云七却拉着他的衣袖道:“穆大哥,那人受了很重的伤,我怕他支撑不了。你武功高强,你救救她。”阮云七不知黎颜和穆煊炽之间的恩怨,她只是心地善良,看不得欺负受伤之人。 穆煊炽笑道:“如果那人是个大坏蛋,我救他岂不是助纣为虐?别人的事,咱们就不要插手了。”此话摆明了他不愿意相助。阮云七知道穆煊炽不愿意多管闲事,可是她隐隐觉得这个黎少庄主是个好人,一股豪气涌上心头,便道:“穆大哥,你放心好了。云七去帮助他,云七不会惹事。” 穆煊炽皱着眉头,阻止道:“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阮云七见他神色凝重,温言道:“穆大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说罢转身就走,穆煊炽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阮云七吃痛,奇道:“穆大哥,你……”穆煊炽垂下眼帘,道:“跟我回去。”说着在她脑户穴处轻轻一拍,阮云七只觉昏昏欲睡,倒在穆煊炽的怀里。 穆煊炽看了一眼身后,兵刃铿锵之声不绝,他冷哼一声,抱着阮云七回了客栈。他将阮云七抱回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关好门,走了出去。 客栈外寒风呼啸,穆煊炽听到有人凄厉的惨叫,想着那些人要逼问黎颜什么事情,他须得查清楚。当下走出客栈,遥远的白漠中,黎颜在与四个黑衣人缠斗,少了一个明显便是刚才惨叫之人。 穆煊炽将自己随身带着的人皮面具套在脸上,向前走几步,仰天大笑,朗声道:“四位英雄!小弟来相助你们如何?” 第八十四章 清远相助 那四人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黎颜显是伤势过重,长剑支地,轻微喘息。穆煊炽拱手道:“四位大哥,这姓黎的与我也有仇怨。我找了他半年,却没想到在此见到他。” 四人中为首的黑衣人道:“你个小娃娃,从哪里冒出来的?你说什么我们便信么?” 穆煊炽咧嘴一笑,道:“在下姓端,单名一个癸字。黎颜黎少庄主是林海山庄的少庄主,这一年里深得皇上的赏识,黎家也都跟着沾光——听说啊,他手里有《寻龙剑诀》的残页。” 那四名黑衣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问道:“你说的很对!难不成,你也是为《寻龙剑诀》而来?” 穆煊炽早已想好胡诌谎言,当下惨然道:“在下不是为《寻龙剑诀》,在下是要为好友报仇雪恨!” 黎颜蹙眉忍痛,却也说不出话来反驳穆煊炽。 那为首的黑衣人嘿嘿一笑,道:“你这是私仇,可我们并不是要杀他。我们是要从他那里得知真相,你要是杀他,我们到会阻拦你。” 穆煊炽心想此事只怕与黎颜当年“杀死”自己的事有关,“江湖人现在都知道我穆煊炽是端穆郡主的儿子,也就是《寻龙剑诀》残页的主人。但总有人会猜测我并没有死,黎颜是当事人,人家自然找他。”心中几番思索,便有了答案,“各位有所不知,我的好兄弟穆煊炽,就是被黎颜这畜生给杀死了!” 此言一出,四个人交头接耳,人人神情震惊。穆煊炽见自己的谎话如此奏效,心中好笑,面上却依旧痛苦。“穆煊炽是我最好的兄弟啊,他为人善良正直,武艺高强,却……唉,真是冤枉啊!”他这般夸奖自己,只在心中作乐。偷偷瞟向黎颜,见他神色淡漠,心中微怒。 “你当真认识穆煊炽?”其中一人问道。 穆煊炽点点头,状似可怜道:“他是我最好的兄弟,唉。” 另一人问道:“穆煊炽当真死了?” 穆煊炽心道:“本大侠就在你面前,活生生的站着,你说死没死。”可形势所逼,只得道:“唉,是啊,所以说啊,我要找黎颜报仇啊!” 为首黑衣人道:“怎么会?主人的消息不会错的。黎颜,你确实杀了穆煊炽?” 黎颜翻了个白眼,怒道:“我早就说了,你们不信!” 穆煊炽心想:“这些人果然是要找我,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炙手可热了?什么人都要找我。啊,都是因为《寻龙剑诀》。” 四人又围在一团商量半天,穆煊炽往黎颜那靠一靠,他们也权当没看见。黎颜警惕地看着穆煊炽,手中长剑微晃,穆煊炽冷冷一笑,道:“黎少庄主,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的气海穴处,此刻正酸痛难当吧。” 黎颜心中大惊,却依旧淡然道:“这位端大侠果然见识非凡,这你也能看得出。” 穆煊炽抱臂道:“你伤在内腑,如若不紧急疗伤,只怕,嘿嘿……” 黎颜仰面道:“哼,我黎颜其实贪生怕死之徒,你要为穆煊炽报仇,就来吧!” 穆煊炽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却被他狠狠摔开。穆煊炽笑道:“骨气挺大啊,哼,你当初不分青红皂白,害死了我唯一的兄弟......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黎颜本来对穆煊炽的死心有愧疚,可这一日,本来是与孟临川,孟敏川和林紫英外出办事。却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情,害得他们四人分离,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眼下又多出了一个多事的端癸,真是糟乱。 那边四人显然商量好了,其中一人过来与穆煊炽商量。说穆煊炽没有办法证明穆煊炽确实死了。穆煊炽解释道:“我对穆煊炽生平了如指掌,你还信不信我是他好兄弟?” “你就算是他好兄弟,也不知道他是真死还是假死啊。” 穆煊炽心中大翻白眼,表面依旧诚恳地解释,道:“我那兄弟每月便会与我相聚一次,可是,”说着指向黎颜,“黎颜他害死我兄弟后,这半年来,我便再也没有见到我的好兄弟。”声音哽咽,就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黎颜不屑地看着他,神情间尽是鄙夷。 那四名黑衣人乃是结拜兄弟,倒在地上这个是被黎颜所重伤的老四。他们一生最讲重义气,他们的主人所吩咐的每一件事都会办到。这一次,他们却有些犯难。 穆煊炽见他们犹豫不决,当下提议道:“我看,还不如将真相说给各位的主人知晓,免得他上了奸人的当!” 四人均感赞同,穆煊炽见他们还有一名兄弟倒在雪地中,面色苍白,显得极其虚弱。当下蹲下身子,替他把脉。“各位英雄,这位大侠的伤在下有办法救。” 那四人面露喜色,道:“还请端少侠相助。” 穆煊炽将随身携带的良药送入那人口中,又将内力注入他的关元穴,替他打通体内瘀气。过了半会,只见那人身上冒出白气,穆煊炽收回手掌,笑道:“好了!”那人缓缓睁开眼睛,动了动嘴唇,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大哥?” “四弟!大哥在呢。” 四人围在那人身边,将他扶起。为首之人向穆煊炽道谢,穆煊炽笑道:“咱们也算是有缘,在下可否知道各位英雄姓名?” 当下五人摘下面罩,一一做了介绍,老大白海沧瘦高清癯,老二骆琦文质彬彬,老三吴章广粗犷豪迈,老四王霞温文尔雅,老五秋修文俊朗非凡。其中老五秋修文与穆煊炽年纪相仿,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白海沧则年逾四十,威风凛凛,俨然武学大家。 “咱们也别光顾着介绍啊,这个黎颜晕倒了。”吴章广指着晕倒在地的黎颜,向四周人说到。 穆煊炽走进一瞧,见他脸色泛青,当下道:“各位,咱们还是先留他一条命......我看这样,大家先歇息几个时辰,等到了白天,咱们再审讯他不迟。” 余人皆道好,穆煊炽便邀请五人去自己先前住的客栈,其时已是午夜,他们便轻声上楼,去了穆煊炽的房间。穆煊炽将黎颜捆绑起来,放在墙角。自己又去寻了几间空房,又付了瞌睡连连的掌柜一两银子。展柜的便将钥匙给了穆煊炽,穆煊炽递给五人。五人连声道谢,各自歇息去了。 穆煊炽坐在桌子旁,盯着昏迷不醒的黎颜,心想:“你本与我无冤无仇,却为了向皇帝邀功,逼我坠崖。好在我大难不死,活了下来。”想到此处,心中一阵愤怒,按向黎颜的脖子。却听他咳嗽数声,脸颊通红,俨然一副要醒的模样。穆煊炽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头,又按住他的脉搏查看病情。黎颜所受内伤极重,再加上天寒地冻中苦奔良久不加调息,伤情恶化,这才支不住晕倒。 黎颜张开嘴唇,似是呼喊什么人,穆煊炽隐约听到了“孟敏川”的名字,心道:“好啊,你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自己的情人。”可黎颜又喊了“林姑娘”一声,穆煊炽连忙靠近。诱导他道:“林姑娘是林紫英?” 黎颜仿佛似醒未醒,摇摇头,又点点头。穆煊炽只装作林紫英模样,道:“黎公子,我是紫英啊。” 只见黎颜抽搐了一下,穆煊炽见此招有效,继续道:“黎公子,快来救我!” 这时黎颜剧烈地颤动起来,穆煊炽心想:“难道紫英和黎颜一道?还有孟敏川?”他按住黎颜的肩膀,将后来炼制的一粒熊蛇丸喂他服下。“黎颜,我不会让你死。但你也别想无忧无虑地活着。” 穆煊炽坐回桌边,将蜡烛吹灭。关上窗户,倒床入睡。 他睡得极不安稳,迷蒙中,好像听到林紫英在呼唤他的名字。穆煊炽猛地坐起,却见林紫英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穆煊炽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见林紫英淡紫色的绸衫飘荡在转角处,极速追上,林紫英又去得远了。 穆煊炽心中着急,提气直追,却总是落在林紫英的身后。“紫英,你别走!”穆煊炽虽说极力避免自己去见她,可心中的那份思念,却怎么也割舍不下。如今再次见到,岂会不管不顾。“紫英!”穆煊炽见林紫英靠在墙边,嫣然轻笑。他轻轻靠近,伸手要去触她的头发。 林紫英巧笑倩兮,也伸出手与穆煊炽相握。时隔半年多,穆煊炽的思念之情决堤,想自己孤苦无依,有紫英相伴,才不枉一生执着。 突然,林紫英大哭起来。她泪眼婆娑地望着穆煊炽,不住地将他推远,“煊炽,你快走!这里很危险,快走!” 穆煊炽不明所以,只道:“紫英,你别怕!我这半年来,终于练成西癸神功,现在天下能胜过我的人,又有几个呢?” 林紫英犹豫道:“煊炽,你这半年……” 穆煊炽见她不再推拒自己,又靠近些,道:“紫英,我们离开这里吧。你说我们要去个世外桃源的山林中隐居......” 林紫英泪流满面,双手捧上穆煊炽的脸颊,颤声道:“煊炽,我的煊炽。哪里有什么世外桃源?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穆煊炽忙道:“我们只要离开这江湖恩怨,其他的都不算什么了。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林紫英破涕为笑,道:“我自然愿意与你一起走,只是......只是......” 就在此时,林紫英身后的墙壁坍塌,露出万丈深渊。林紫英脚底一空,直直摔了下去。穆煊炽则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丢出数尺。 “紫英!!”穆煊炽大叫着坐起,背后冷汗淋漓。双手一撑,才发现自己仍旧在床上。屋外晴空万里,衬的白雪荧光闪闪。 穆煊炽捂着脸,一声长长的叹息,心想:“原来这是梦,我定是太过思恋紫英,才会这样。” 他起身下床,见黎颜依旧躺在原来的位置,只是面色红润,不似昨天那般苍白了。门外传来敲门声,穆煊炽前去开门,是店小二递上一封书信。“公子,这是昨夜那五位客人留下的。说是今早就要交给你。” 穆煊炽奇道:“他们走了?”说着就去那五个厢房一看,果然空无一人。接过小二递来的信封,关上门,见封上写着“穆少侠亲启”。穆煊炽惊道:“他们怎么知道我姓穆?我昨日不是说了我姓端?” 拆开信封,将信件取出,只见那信中写道:“穆少侠,在下白沧海,是奕剑派李掌门的大弟子。我们五位师兄弟,奉师父之命追击黎颜。师父说穆少侠对我派有恩,只因被人诬陷才落得如此境地。而那黎颜又是穆少侠的仇人,昨夜真是机缘巧合。师父说穆少侠平时不以真面目示人,但腰间所悬竹笛,软剑,确实穆少侠的标志性物件。师父说,穆少侠的好友都背叛了穆少侠,叫穆少侠伤心欲绝。所以,昨晚穆少侠假扮端癸,又侃侃而谈。其实在下当时就已猜出穆少侠的真实身份。师父说,我奕剑派不怕得罪林海山庄,他们乃是朝廷的走狗,为雪穆少侠先耻,黎颜就交由穆少侠处置。奕剑派大弟子——白沧海献上。” 穆煊炽想到李清沅对自己的关切,真如亲姐姐般细腻,心中感动,不由得落下泪来。“清远姐对我如此之好,我日后定要好好报答她。” 第八十五章 黎颜受困(上) 穆煊炽将信件放在烛火下焚烧,蓦地里又想到李清沅对自己的无私关怀。心中酸苦,长叹一声,坐在桌子旁,眼眶泛红。他想起半年来自己所受的艰难折磨,卷起左臂衣袖,斑斑驳驳地尽是狰狞可怖的伤疤。 “我若当初乖乖待在师父身边,不去四处闯祸,便不会与紫英相遇,也就没有后来的奕剑山庄一事了。如果紫英不与我相知相识,离别时也就不会万分痛苦。如果我没有一时冲动,要去奕剑山庄复仇,便不会闯入天绝教,师父也就不知道我与魔教的关系。那……”思绪及此,却再也进行不下去,想到师父给幼年的自己带来的温暖,又思及如今师父对自己的痛恨。悲愤交加,右指因愤怒深深地掐进左腕皮肉,渗出血丝后,穆煊炽才恍然惊醒。 “好在这世上,我也不是孤身一人,清远姐对我关爱有加,云七妹子又这般信任我。还有史师叔......只是我怕再难见到紫英,她……她还是忘了我的好......可,她又真的能忘记我?”穆煊炽想到四年前与林紫英游山玩水的快乐时光,嘴角微微翘起,眸子中灵动清澈。“我如果真的爱她,就不应该给她造成痛苦……” 穆煊炽收回右手,按压了几下左腕的伤口。看着这些疤痕,有一半是孟卓继造成的,而另一半则是自残所致。他半年里蜗居深山,与雪狼为伴。偶尔为觅食下得黄山,与人打交道的机会也少了很多。他神情抑郁,练功入魔,偶尔痴癫疯傻如入魔障,伤心愤怒交叠,便拿碎尸发泄般地划着左臂。这半年来的生活,几乎转遍了穆煊炽的性子。他原先耐心善良,如今变得急躁残忍。只是唯一不变的,是他对恩情的报答。“我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才是我的本性。” 穆煊炽走到床边,打开窗户。远远地听见几声狼嚎。穆煊炽心下了然:“原来白雪还没走,他一直守护着我。”雪狼是极具灵性的动物,一年前穆煊炽就过年幼的白雪,半年前白雪救下了重伤的穆煊炽。一人一狼的友情便就在这样的奇缘下开始。白雪是雪狼部落的新头领,所以当初白雪带着穆煊炽来到雪狼群居的地方,所有雪狼均知这个人类对首领又恩,便对穆煊炽温顺有加。后来穆煊炽练功之时,白雪总是陪在身边。一来二去,穆煊炽便学到了一招召唤群狼的方法。久而久之,穆煊炽便与它们成为了一家人,白雪也奉穆煊炽为主人。 穆煊炽对着窗外招了招手,想到天色大亮,雪既已停。他摘下面具,去隔壁叫醒阮云七,准备上路。阮云七迷朦地睁着眼睛,问道:“穆大哥,这……都天亮啦!我昨天晚上……” 穆煊炽笑道:“你放心,昨天你担心的紧的那位公子啊。现在就在我的房里。” 阮云七瞪大眼睛,惊讶道:“穆大哥救下了他?” 穆煊炽点点头,心中暗道:“云七太过天真单纯,对坏人便毫无防备之心。” 当下穆煊炽带着阮云七来到黎颜身旁,阮云七见黎颜相貌清秀,不由得回头看了看穆煊炽。穆煊炽见她在黎颜和自己间来回看,不禁莞尔道:“你这是做什么?” 阮云七脸色一红,道:“这位黎公子面容清隽,可我却觉得......他的眉宇间没有穆大哥潇洒英气。” 穆煊炽听她这样赞美自己,也稍稍有些害羞,咳嗽几声,道:“那你现在看看我呢?”说着带上先前的面具,阮云七扑哧一笑,道:“这样就很稀松平常啦,穆大哥,我也想要这样的面具。” 穆煊炽心道这是不错,但他想到自己这样做是为了躲避仇杀。可阮云七好好的,自己何必要她也过这样东遮西掩的生活?“你就不必了啊,我这样做,也是事出有因。” 阮云七“嗯”了一声,也就不去强求穆煊炽。只是仔细地端详着黎颜,问道:“穆大哥为什么将他绑起来?” 穆煊炽道:“哦,这是因为他得了羊癫疯,我怕他大发疯癫。所以才捆住他。” 阮云七嫣然一笑,道:“穆大哥你连说谎都不会,你的脸红了哦。” 穆煊炽连忙摸着脸颊,惊道:“啊?没有啊。” 阮云七道:“穆大哥,你是不是认识他?” 穆煊炽暗道阮云七虽然单纯,可心思缜密,她应该已经看出自己的反常了。 “他是林海山庄的少庄主——黎颜,我当然认识。” 阮云七听过林海山庄的名头,但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重伤之人,竟是林海山庄的少庄主。“他是林海山庄的人?我听爹说过,林海山庄和朝廷关系很好。” 穆煊炽点点头,道:“人各有志,我们也不能强求他们做个清净无为的武林侠士。” 阮云七道:“那我们要带黎颜走吗?” 穆煊炽笑道:“那是自然。我们这趟要去的目的地,便是林海山庄。” 阮云七奇道:“去那里?难道是送黎颜回家?” 穆煊炽神秘一笑,道:“林海山庄和皇室关系亲密,我们就可以从他们身上挖出很多事情。”他知这个神秘莫测的林海山庄,绝对是皇帝极其看重的。林海山庄在武林中的威名虽比不上奕剑山庄,但是它与皇室的亲密联系,使得它掌握这个帝国的秘密,远远多于奕剑山庄。 阮云七虽不知道穆煊炽的具体目的是什么,但是她既然决定跟着穆煊炽,那就是将自己的意愿抛之千里,只要穆煊炽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穆煊炽道:“妹子,你和我一起这样赶路,委屈你了。” 阮云七嫣然道:“只要和穆大哥在一起,云七就很高兴。” 穆煊炽亲昵地拍拍她的秀发,见她俊俏的一张小脸上满是喜悦,心中也很是高兴。 穆煊炽和阮云七出得客栈,行到后院,换来白雪和另一匹雪狼。穆煊炽将黎颜栓好,负在雪狼背上。自己和阮云七依旧乘坐白雪。好在临走前问清了掌柜的去往海州府林海山庄的路线,穆煊炽他们先是要往西北方走在直直往北走。海州府离怀都城极近,穆煊炽选择走幽静小道,就是不希望雪狼踪影被行人发现。 他们一路上选择的客栈,也皆是隐蔽僻静处的小客栈。阮云七在经过一个市镇的时候,换了新的头饰。她原先是扎个马尾,现在则是散开头发,以额冠束发。穆煊炽为她买了一个银簪,阮云七高兴不以们,早早地便换上了新的装束。 穆煊炽见她更添姿色,心中为她高兴。“日后云七定会嫁个好人家。”穆煊炽抚着她的秀发,温言道。却哪只阮云七瞬间白了脸色。穆煊炽忙道:“云七,是大哥说错坏了吗?” 阮云七慌张地摇着手,却不敢去正视穆煊炽的双眸。其实在阮云七的心中,她是这样想的:“穆大哥,你不知道,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喜欢你了。后来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心上人,我,我真心替你祝福。可是......我是不会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的。除了你,我谁也不会爱上了......” 穆煊炽有些内疚,以为是自己触发了阮云七的伤心事,慌忙道:’好妹子,是大哥不对。大哥以后不提了啊。” 阮云七笑了一笑,回身道:“穆大哥,我没事。只是,我没有要嫁人的打算。” 穆煊炽叹道:“你以后会遇到让你倾心一生的人的。” 阮云七见他神情间似有落寞,按耐不住好奇,试探地问道:“穆大哥?你……你是不是在想林姑娘?”穆煊炽不知道她竟然知道林紫英,心中一震,道:“你怎么知道林紫英的?” 阮云七双颊晕红,道:“穆大哥,一年前,我在天绝山照顾你的时候。你昏迷期间,总是在喊林姑娘的名字……你的神情是那样的悲伤。” 穆煊炽怔了一怔,默然不语。阮云七继续道:“穆大哥,你这么好,武功又高,云七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够幸福的在一起。不要当大哥想起李姑娘,便是思念的悲伤。” 穆煊炽听她说的真诚,心里感动,可她不知道,自己与紫英是难以再见的了。 “云七,大哥谢谢你。”穆煊炽真挚地说道,阮云七点点头,眼角带笑,心中却有说不出的苦。她心想:“穆大哥,只要你开心,云七愿意做任何事。” 到了离海州较近的离州,穆煊炽提议骑马赶路。雪狼一路也是辛苦了,阮云七赞同。二人将黎颜从雪狼身上卸下。他犹自沉睡,这一路来,穆煊炽为他吃了东西,以免他饿死。阮云七则好奇他这三天三夜不醒,该是怎样的感受。 穆煊炽走到白雪身边,与它相拥,轻声道:“你不用一直守在我身边,乖白雪,快回去吧。” 白雪一步一回头,与同伴一起消失在视野之中。阮云七见夕阳下,穆煊炽孤单的身影被拉的极长,心中一阵苦涩。 突然间,黎颜陡然睁开双眼,用仅能活动的右手,拿住了阮云七的左腕。阮云七大惊欲挣,却被他拿的死死的。黎颜在这三天里的休息养精蓄锐,右臂的力气完全回来。他拿着绳子的一端,用力一挣,身子被巨力拉开。在阮云七发出叫喊之前,黎颜按压住了她左腕的太渊穴。 穆煊炽听到动静猛地转身,却见阮云七跌倒在地,被黎颜制住要穴。 黎颜盯着穆煊炽,见眼前这张是个普通丑陋的脸,心中一惊,问道:“你是穆煊炽?” 穆煊炽暗道自己过于大意,想必黎颜早就清醒,只是内力未完全恢复,不敢轻举妄动。穆煊炽现在的武功已经世少难敌,如今却被黎颜摆了一道,心中微怒,道:“黎少庄主觉得我是谁?” 他担心黎颜真的伤了阮云七,便出言斡旋。黎颜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缓缓道:“你带着人皮面具,就以为我认不出来?没想到啊,你果然没死。” 穆煊炽嘿嘿一笑,突然将手中攥好的雪球猛地弹出,正中黎颜气海穴。黎颜身子僵硬,松开了阮云七。阮云七翻身而起,怒道:“枉我以为你是个好人,求大哥救你,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黎颜直直瞪着穆煊炽,怒道:“好啊,穆煊炽,你还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武功长进不少啊!”他本来还想着愧对穆煊炽,可穆煊炽这样的举动,让他极为不爽。又想起穆煊炽曾对孟易川做过的卑鄙行径,便只剩愤怒。 穆煊炽将阮云七拉近,居高临下地看着黎颜,道:“黎少庄主,过奖了。”想了想,又道:“和你一路的,还有几个人,不知他们是谁啊?” 黎颜“哼’了一声,不回答。 阮云七对穆煊炽道:“大哥,我有法子让他说真话。” 穆煊炽不知道她鬼灵精怪又有什么奇思妙想,只是乐道:“好啊!得让这黎颜知道我们的厉害。” 第八十六章 黎颜受困(中) 穆煊炽后退几步,只见阮云七拾起一个雪球,忘黎颜的后颈塞去。穆煊炽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天哪!这不会就是云七逼供的方式?云七也是......太善良了。” 只见黎颜瞪大眼睛,看着那渐渐逼近的雪球,说不出话来。阮元七面带得意的笑容,将雪球塞进了黎颜的颈中。“黎少庄主,好好享受?” 黎颜心道:“享受个屁。” 穆煊炽张大嘴巴,双手扶额。阮云七回头看了眼穆煊炽,笑道:“怎么?穆大哥觉得这法子不好?” 穆煊炽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这法子很实在。”说着走到阮云七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我们先进客栈,也不用逼他了。就算他不说,我也能知道。” 阮云七虽微微有点失望,可是也不表露在脸上。穆煊炽揶揄道:“先前你还让我救他,怎么,这么快就变啦?” 阮云七撅着小嘴,道:“因为他对穆大哥不敬,穆大哥生气,我自然就要好好惩罚他。” 穆煊炽哑然失笑,心想云七对自己倒是一片赤诚,为此不由得对她疼爱更加。“我们不管他啦,留着他共我们取乐也是极好的。” 阮云七欢喜地点了点头,回瞪了黎颜一眼。黎颜皱着眉头,恨不得钻到地洞里。“我们把他拖进去。”阮云七揪着黎颜的后襟,将他在雪地里拖行。黎颜满脸纠结郁闷,穆煊炽却看得极其开心。 “云七,我来拉他。他太重了,你好生歇息。”穆煊炽接过黎颜,又想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一拍脑门,大叫:“哎呀,糟了!我们须得伪装一番,这里离海洲已然不远,万一叫人认出了黎颜,那可不糟糕!” 阮云七也想到了这一点,提议道:“咱们给他易容,就像穆大哥你一样。” 穆煊炽摇头道:“不行,咱们把他弄得跟个残废似的......我们不能再在光天化日之下伤害一个病夫了。”他此时故作惊恐状,逗得阮云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穆大哥一定是想到法子了?” 穆煊炽嘿嘿一笑,道:“云七,你先进客栈。我带着黎颜,还有事情去办。”从布袋里取出银子,交给阮云七。阮云七心中好奇,想要与穆煊炽一同前往。可转念想到穆煊炽这么安排也许有他自己的用意,自己不如就待在温暖的客栈,等候佳音。 阮云七当下应了,拿着银子进了客栈,向掌柜的要了两家上房。掌柜的喜笑颜开,道:“姑娘来的可真巧啊,本店正巧就剩下两间上房。” 阮云七环顾四周,见冷冷清清,也没什么客人,当下奇道:“这里看着这么僻静,当真有这么多客人?” 掌柜的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先前的十二间上房啊,都是被一个人给预定了。” 阮云七道:“该不是什么富商大贾吧。” 掌柜的打量了一番阮云七,道:“姑娘可是江湖人士?” 阮云七瞥见了自己腰间的长剑,问道:“我随身带剑,就得是江湖人士吗?” 掌柜的抚着胡须,道:“啊,那也许是在下眼拙。得罪,得罪啊。” 阮云七听他口气,就好像对江湖之事颇感兴趣,也不愿缠杂下去,当下道:“掌柜的,烦劳你……” 那掌柜立刻会意,招呼店里的一个伙计领阮云七去上房。 那边穆煊炽寻得几个枯树枝,将它们用匕首截得长短整齐。又找来遗落的枯藤,将树枝绑在黎颜的双腿上,再用枯藤捆好。黎颜仰天而躺,感觉穆煊炽在自己的腿上捉弄,可具体是什么也不清楚。 穆煊炽将他的两个腿都绑好,从怀中取出另一个人皮面具,覆在黎颜脸上。黎颜惊道:“你做什么?”穆煊炽道:“我暂时还没想好要不要杀你,不过你放心,我这个时候,不会伤害你。” 黎颜“哎吆”一声,声音中充满痛苦和无奈。穆煊炽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拍拍黎颜的胸膛,道:“哥们儿,现在你就是个伤员。我来背你。”说着将黎颜的两双失去知觉的手攀上自己的双肩。他将黎颜半扶起,自己则蹲下身子,双肩用力一提。忽觉得重心不稳,还没完全站起,就又摔倒,不过这次他的后背压在黎颜的胸口。 黎颜闷哼一声,穆煊炽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这黎颜还真重,我竟然没背动,不行,这样太煞威风了。”想到此处,不禁动用内力,再次试图背起黎颜。这次倒是成功,穆煊炽背着“病重”的黎颜,快速向客栈走去。 阮云七在窗边远远地就看到穆煊炽背着黎颜朝客栈走来,她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楼去接穆煊炽。 掌柜先是一脸惊奇地看着穆煊炽和黎颜。穆煊炽腼腆一笑,道:“掌柜的,之前有一位姑娘,订了两间上房?” 掌柜回过神来,连声道:“哦是,是,是。” 阮云七从二楼下来,见穆煊炽在与掌柜的说话,当下欢喜迎上,道:“大哥,辛苦你了。” 穆煊炽应道:“好妹子,咱们快将师兄扶上去,哎呀师兄可是受了很重的伤啊。”阮云七憋笑道:“是啊,我来帮大哥。” 掌柜见穆煊炽身后之人面黄肌瘦,气息奄奄的样子,道:“需不需要请大夫来给这位兄弟看看?” 阮云七对穆煊炽眨眨右眼,穆煊炽会意,忙道:“掌柜客气了,在下就是医生。” 掌柜的点头道:“那我让伙计帮你们扶这位公子去厢房吧。” 阮云七看了眼穆煊炽,见他没有拒绝的意向,道:“如此甚好。” 当下掌柜叫了两名伙计将黎颜背回厢房。穆煊炽和阮云七走在后边,阮云七双颊绯红,嘴角含笑,穆煊炽知道她定是觉得这招稀奇古怪,却又很方便,才这样忍笑。 进的穆煊炽的房间,送走伙计。阮云七终于憋不住轻笑起来,道:“穆大哥,也真有你的。黎颜这个样子,就算他爹娘来了,也认不出这丑陋虚弱的病夫,会是他们的宝贝儿子。” 穆煊炽坐在桌边休息,阮云七为他倒了一杯热茶。黎颜直愣愣地盯着阮云七,阮云七偶尔瞥见,只觉后脊发凉,极不舒服。“穆大哥,他总是盯着我。”阮云七拉着穆煊炽的手,轻声道。 穆煊炽揶揄道:“云七,你也给他倒杯热茶。” 阮云七不知他用意,道:“穆大哥,给他倒茶?为什么啊?” 穆煊炽笑道:“这样他就不再盯着你了......去啊。” 阮云七撅起小嘴,应言倒了一杯热茶走到黎颜身边。“喂,喝茶。” 黎颜依旧盯着她,缓缓道:“谢谢,但是我的手,动不了。” 阮云七见他神色柔和,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心情顿畅,笑道:“嗯,这样才对。穆大哥,你给他解穴吧,我们不能什么事都服侍他啊,他倒享受。” 穆煊炽若有所思,看着黎颜,忽道:“他暂时也跑不掉,但是为防万一……”说着走到黎颜身边,冷冷道:“黎颜,我上次给你服的药丸,虽然治好你的伤。但是,也有副作用......你只要一个月内没有接受我的内力传渡,就会全身筋骨断裂,成为废人。” 黎颜惨然道:“大丈夫死有何惧?再说,我就算死了,你也不得好过。”他眼睛中的倔强让穆煊炽觉得格外的刺眼,他不喜欢这种眼神,这种仿佛能看穿自己内心的眼神。 阮云七撇撇嘴道:“哼,你就会吓唬人。穆大哥才不会怕你呢。” 穆煊炽扶着阮云七的肩膀,道:“云七,把茶碗给我。”阮云七将茶碗递给穆煊炽,自己则后退几步。 穆煊炽叹道:“我猜的果然不错,和你一路的还有不少人。”说着将热茶递到他嘴角,“你若不喝水,会死。” 黎颜诧异一笑,道:“你什么时候又担心我的死活了?” 穆煊炽沉下脸色,将茶水送进他的喉咙。黎颜一时没忍住,咳嗽几下,又将茶水吐了出来。好在穆煊炽早就站起身来,茶水也只是溅到他的脚尖。 阮云七看着两人僵持的局势,拉着穆煊炽的衣袖道:“穆大哥,我有些饿了。” 穆煊炽展颜道:“那我们去外面大吃一顿吧,我也饿了。” 两人将白眼直翻的黎颜留在厢房,出去饱餐一顿。其时天色已晚,穆阮二人便在客栈附近的一家酒楼解决晚餐。阮云七丝毫没有大小姐的风范,也不顾着周遭形形色色的古怪眼神,大口吞咽美食。穆煊炽笑吟吟地看着她,还忙不迭地给她夹菜。 与他们邻近一桌的四个侃侃而谈的少年,滔滔不绝谈论的皆是与林海山庄有关之事。穆煊炽耳尖,一边与阮云七闲聊,一边凝神细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唉,真希望黎师兄早日回庄。也不要让师父他老人家担心。” “黎师兄本来与孟少庄主一道,怎么就半路被人伏击了呢?” “我们林海山庄建庄一百多年来,光明磊落,可没得罪过什么仇家。” “师娘可是担心及了,连大师兄都出动了。嗯,咱们也要乘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也好让师父师娘刮目相看。” “小师弟说的有道理,师父师娘总把我们当小孩子,为我们操心。我们这番证明自己的实力,日后师父师娘就不用总是为我们牵肠挂肚。” “六师兄,只是我们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穆煊炽心里不由得好笑,这些少年的心思,倒是与五年前的自己极为相似。转过头去,轻轻一瞥,见他们大多不过十六七岁,对他们便更是期许。“我五年前也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啊。”穆煊炽心想。 阮云七注意到穆煊炽的目光,也对他们瞧上一眼。但是穆煊炽也是很快回过神来,敲了敲阮云七的碗,道:“别让饭菜凉了。” 阮云七含羞一笑,道:“穆大哥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穆煊炽挑眉奇道:“为什么这样问?” 阮云七放下筷子,撑着双腮,笑道:“我太能吃了......” 穆煊炽听她这样的回答,扑哧一笑,道:“云七,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只要饿了,就得吃啊。吃饭还有什么好害羞的?”说着自己也夹着鸡肉大口吃起来。 阮云七目光柔情似水,她多么想留住这样的时光,就穆煊炽和自己。就是这样宁静而祥和的时刻,她很幸福。 穆煊炽抬头狡黠一笑,为阮云七盛了一碗热汤。“云七,手脚冰凉的,喝点热汤,暖身子。” 云七敛眉轻笑,伸手接过。 就在此时,楼梯处传来碗盆碎裂之声,伴随着一个人的哭号。 第八十七章 黎颜受困(下) 伴随着一个巨大的球体被抛上天空,四周一些顾客惊起四乱。那一桌子少年人耐不住性子,当下抽刀拔剑。 阮云七也想起身,却被穆煊炽一把拉住。穆煊炽摇了摇头,示意阮云七稍安勿躁,阮云七犹豫半晌,轻轻落座。 那肉球又从天上掉下,只听的“咔嚓”“嘭”的一声,将楼板砸穿。周围客人大多走上前去观看,这时,有一个秀才打扮的人奔上楼来。 穆煊炽侧身一瞥,见这些人均是秀才打扮,心中却暗暗留意。阮云七将筷子醮上汁水,在木桌上写道:“这些人只怕大有来头。” 穆煊炽微微一笑,点头赞成。阮云七放下快子,抱着手臂,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秀才打扮的人甫一上楼便四下搜寻,鹰隼般的眸子咄咄逼人。后跟而来的小二一脸恐慌,颤声道:“这位大爷,您……您大驾光临,不知......不知有何贵干。” 穆煊炽见那人眉清目秀,不过二十左右年纪,但虎目耀耀,身材健壮,不似是个文弱书生。阮云七一双妙目锁紧在那人身上,只觉得这人身上有一股神秘的气息,引人注目。 那人环顾四周,突然冷哼一声,道:“黎庄主高足驾到,在下倒是有失远迎。” 穆煊炽心头一跳,心道:“听这人语气,好似与林海山庄有嫌隙。” 原先那桌的四名少年都站了起来,其中年纪稍长的一人站出身来,拱手道:“在下路章权,敢问公子如此这般又是为何?” 那人嘴角一撇,不去施礼,背着双手,默然不语。穆煊炽冷眼旁观,心道:“这人好大的架子,不过,我倒是喜欢。”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小树,不许无礼。” 穆煊炽在人群中瞧不出这人方位,转身望去,忽觉顶层屋瓦传来轻微响动。穆煊炽会心一笑,心想:“看来这老头轻功极高,不过还是逃不过我的耳朵。” 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近。只听“哗啦”数声,几片砖瓦掉落,伴随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落入座位。穆煊炽见他落地无声,竟又旁若无闻地喝起茶来,不禁大感好奇,仔细打量起来。 只见他做道士打扮,一缕花白胡子,红光满面,目光如炬。粗糙褶皱的手掌,捏着一个精美的小茶壶。 那个被唤作“小树”的年轻人走上前去,恭敬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 那老人笑容慈和,道:“为师这不是担心你嘛,对付黎天仲的这批小徒弟们,师父怕你把握不好分寸。” “小树”撒娇似地撇撇嘴,不满道:“那师父一个指头就灭了他们,岂不更不好?” 那老人呵呵直笑,拉过“小树”的手,道:“小树啊,还是交给你办,为师救做个观众。” 这时好多客人都四散逃去,除了些好事之徒,就只剩穆阮二人。这时老人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这对波澜不惊的年轻男女。穆煊炽眼角的余光感觉到了老人的注视,不过他也只是淡淡地继续夹起筷子,无所谓道:“妹子,这里这些人好生吵闹,都不让咱们吃个好饭。” 阮云七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口,但见他眉尖上扬,淡定自若的模样,想来他又有什么新主意。便答道:“大哥,要不咱们也走?”说着将筷子平放在桌子上,双手交叉,身子前倾,眼珠滴溜溜一转。 穆煊炽轻笑道:“嗯,也好,那我们就走吧。”说着起身,将一锭金灿灿的黄金放在桌子上。 那老者狐疑地看着穆煊炽,也是忽然起身,阻住了穆煊炽的去路。“听阁下的语气,莫不也是哪派高足?” 穆煊炽拉着阮云七的手,小拇指轻轻按压着阮云七的掌心,示意她不必搭话。“老先生,在下与舍妹只不过是普通的游客,还请老先生让一让。”他语气温和,神态恭敬。但老人一双狭长的双眼紧紧盯着穆煊炽,那种感觉就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师父,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哪门哪派的。”一旁的“小树”抽身道,他陡然见到阮云七俏丽的面容,当下呼吸一窒,移不开双目。 阮云七感受到他射来的目光,毫不畏惧地回瞪。老人注意到了阮云七的异样,回身一看,见自家徒儿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啪”的一掌拍上他的头,怒道:“臭小子,盯着人家姑娘看成何体统!” “小树”哎吆一声,但又不自主的用眼角去看阮云七,阮云七颇觉好玩,不禁对“小树”眨了眨右眼。穆煊炽紧了紧手心,阮云七便收敛了一些。 穆煊炽拉着阮云七侧身而行,却又被老人挡住去路。“老人家,你这是为何?”穆煊炽无奈地问道。 老人精明的双眼在穆煊炽身上上下打量,笑道:“小兄弟,你有一身极为高明的功夫啊。” 穆煊炽摇摇头,道:“在下一介布衣,哪里有功夫?” 老人扶着胡须,笑道:“对于武功低于你的人来说,他是如何也看不出你的内功深厚的。但是嘛,你未臻最高境界,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言下之意,便是他的武功内力高于穆煊炽,所以穆煊炽的内功修为便被他瞧的一清二楚。 阮云七心道:“这人好么自负,难道他便真的看出了大哥的武功路数?总之这人怪怪的,我有些担心。” 就在此时,一个筷子冲阮云七的方向极速奔来。阮云七暗道不妙,只怕有人逼着他们显身手。穆煊炽眼疾手快,连忙运转西癸神功中的“移形换影”,以极快的速度,将阮云七带离原先位置,只听的“噗”的一声,筷子穿过木板,飞掉而下。 “阁下和人,何不速速现身?”那老人明显看出了掷筷子之人武功的高强,当下朗声疾呼,得与此番高人会会面。 穆煊炽见老人注意力被吸走,瞅准时机,带着阮云七就要离开。忽听得阮云七大呼“小心”,穆煊炽感觉寒气戳往腰间。立即推开阮云七,左足向后踢去,身子向前一翻,右脚勾起身后那手腕用力往前一带。 阮云七看着穆煊炽滚倒在地,不由得惴惴不安。又见身后一人头戴斗笠,一身破烂衣衫,瞧不清面貌。 匕首坠地,那人被穆煊炽带倒在地,穆煊炽不等他抬头便脚跟往他背心大穴上跺下。那人大叫一声,那四个林海山庄的少年这时就如大梦方觉般,冲穆煊炽奔去,提剑急刺。穆煊炽没想到成了这样的局面,身子一斜,软剑抽出。便听的“乒乒乓乓”之声,穆煊炽站起身来,缴下了四人的长剑。而那个破烂衣衫的人也逃离了穆煊炽的束缚,施展轻功,朝屋顶而去。 穆煊炽觉得这人背影极为熟悉,没有丝毫犹豫,便追了上去。 阮云七疾呼:“穆大哥,当心有陷阱!” 而先前那个老人,则一脸赞赏的目光看着穆煊炽离去的声影,道:“这孩子果然是个高手。”见阮云七一脸担忧模样,笑道:“这位姑娘你不用担心,你哥哥武功好的很啊!刚才那个人,完全及不上他。” 阮云七这时一颗心尽数悬在穆煊炽身上,也不去理会老人的夸赞,只是道:“我知道那人是谁啊,穆大哥一定是太着急了,没认出来。” “小树”站在一旁,见她蹙眉咬唇的秀美模样,心中怦怦直跳,只想到:“我爱上这个姑娘了。” 其实穆煊炽也就是在他出声的那一刻认出了他——黎颜。只是他怎么会解开穴道,恢复武功。还有功夫打扮一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黎颜跳上屋顶,踩着瓦砾,纵身跳跃。穆煊炽见他已经远离了客栈方向,不禁有些担心阮云七,但又不甘心丢了黎颜。只好施展全力,很快,便追上了黎颜。 他左手搭上黎颜左肩,忽地沉力,逼得黎颜停下脚步。穆煊炽道:“黎颜,你好生厉害,如此快的就逃脱了我的束缚。” 黎颜并不回头,手中也无甚刀剑。穆煊炽皱着眉头,将他的斗笠掀开,眼前出现的,确实一个苍老的面孔。“穆少侠,你就是穆少侠了?”那人威严的面孔让穆煊炽不自觉地想到皇帝。 穆煊炽后退数步,颤声道:“你们......你,你和黎颜?“ 那人将外面破烂的衣衫退去,身下却是锦衣貂裘,衬得他华贵的长相,穆煊炽有些迷惑了。 “屋顶的那一刻,我与颜儿便调换了一番。颜儿说穆少侠武功卓绝,只怕要发现端倪。可是......嘿嘿,穆少侠还是大意了啊。” “那个掷筷子的人,是你?你一直潜伏在……”穆煊炽听他称呼黎颜为“颜儿”,又不得不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错,欧阳冲那老家伙还认不出我。” 穆煊炽脑海中一个答案一闪而过,他神情一变,转身便要回客栈。那人哪里给他逃跑的机会,只见他右指凌空虚点,穆煊炽便觉左脚踝处一阵剧痛,脚下一停,身子失去平衡,跌倒在瓦片上。他控制不了自己下滑的身体,情急之中他用软剑带起数遍砖瓦向那人方向砸去。 那人淡淡一笑,衣袖一挥,瓦砖碎成粉末。穆煊炽惊于此人内功如此之高,而先前那一借力,更将自己推向屋檐。 眼见穆煊炽就要跌落,那人飞身跃起,轻巧地落在穆煊炽身边。穆煊炽将要运转西癸神功中“斗转星移”的一招,待他靠近,便将力道尽数打到他的身上。 那人蹲在身子,笑道:“穆少侠想必猜出我的身份了?” 穆煊炽气喘吁吁道:“黎庄主大驾,在下怎能不知?” 此人便是黎颜的父亲,林海山庄庄主黎仲天。他武功极高,只是极少涉足江湖之事,所以名气并没有孟玄凌那般大。 黎仲天怜惜地伸出手,温柔道:“穆少侠,我拉你上来吧。” 第八十八章 相识不知(上) 穆煊炽周身暗运西癸神功,颤巍巍地伸出手。黎仲天轻笑着接过穆煊炽的手,要将他拉起,却顿感他的身子沉了数倍。“不好,这小子想拉我下水。”想及此,却又不能放开穆煊炽的手,只是蕴劲急拉。 穆煊炽见他面不改色,力气由增,心中叹息,便收回沉力。黎仲天明显感觉到穆煊炽身子便轻,轻轻一拽,将他提了上来。穆煊炽脚踝被他击伤,站不稳,一跤坐倒,苦笑道:“黎家的啸风指,果然不同凡响。看来黎颜也只是学到你的十分之一。” 黎仲天微笑道:“他还年轻,缺少人生阅历,自然比不上我们这些年纪大的。” 穆煊炽惨然道:“你的武功,只怕远在孟玄凌和孙帮主之上。” 黎仲天听他直呼孟玄凌的名字,但笑不语。“人各有长,孟贤弟轻功高超,孙帮主内家功夫深厚。” 穆煊炽抚着脚踝道:“你是要为你儿子来报复我?” 黎仲天暗叹穆煊炽小孩子心性,摇头道:“不是。” 穆煊炽蜷缩起来,眼睛眺望着酒楼方向,道:“你是为了《寻龙剑诀》找上我了?哼,你们林海山庄势力真大,如果我没有猜错,我先前住的客栈里,都有你们的眼线吧。” 黎仲天笑道:“穆少侠,要不然,我怎么救出颜儿。至于你说的《寻龙剑诀》,我倒是没兴趣,我只是在阻止你犯错。” 穆煊炽冷笑道:“哼,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我可是真真切切体会的。你说什么,我也不信,你也别想着教训我。” 黎仲天温言道:“我听颜儿说,他其实对你一直心存愧疚。看到你现在武功如此之高,他很满足。” 穆煊炽嗤笑道:“你儿子奉皇帝之命追杀我,你们林海山庄不就是皇帝的眼线吗?杀了人之后再假慈悲,这是我最厌恶的。” 黎仲天心中暗道这年轻人性子倔犟,执拗不改,可却又有点赞许他直言不讳的直爽。“穆少侠武功卓绝,颜儿自然比不上。至于当今圣上……林海山庄以被世人误会太深,无需辩白。” 穆煊炽想要起身,却被脚踝处钻心的疼痛逼了回来。黎仲天见状,叹道:“穆少侠,你不如听我一言。放下执着,你还这么年轻,有多少美好的事情等着你去发现。可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要将自己逼入绝境?” “你这话听起来就像我师父。”穆煊炽说话声音极小,以至黎仲天问道:“你说什么?” 穆煊炽低垂着眼睑,面色越来越沉,“我说,你说的这些大道理,就像我师父曾经说的一样。” 黎仲天知道穆煊炽的师父是孙自鑫,只是大半年前,他们关系破裂,穆煊炽被逐出丐帮。 “唉,我只是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如此说。前天夜晚,孟家的两个孩子,还有林家姑娘到了我庄中,我才知道,你到底做了多少背德之事。” 穆煊炽在听到“林家姑娘”时,浑身明显一震,他抬头急道:“林紫英,她是不是叫林紫英?” 黎仲天见他满脸焦急,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位林姑娘。“是啊,你知道?” 穆煊炽失魂落魄,只是喃喃道:“紫英,真的是紫英。” 黎仲天见到穆煊炽此番表情,作为一个过来人,他怎么会不知道穆煊炽与林紫英之间的关系呢?只是,他从未听林紫英提过穆煊炽呢? 穆煊炽捂着双眼,他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只在心中想:“为什么紫英和孟临川他们通行?难道,她失去的记忆都回来了?我又想见她,又想躲她……”他撑着双手,颤着身子要站起。 黎仲天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叹息道:“我不能让你走,我得带你去见皇上。” 穆煊炽一怔,又仰天长笑,讥讽道:“黎庄主,看来你还是皇帝的走狗,这一点,我无需怀疑。” 黎仲天淡然一笑,拉着穆煊炽纵身跳下,平稳落地。穆煊炽没走几步又是要跌倒,黎仲天都稳稳拉住了她。 穆煊炽急着要去见阮云七,却又挣不开黎仲天,恼羞成怒,拔出软剑就朝黎仲天的手腕劈下。黎仲天食指拇指一交叠,连看都不看,瞬间夹住穆煊炽的软剑,穆煊炽手腕用劲,但黎仲天还是轻而易举地将软剑逼回了他的腰间。 “穆少侠,少费些力气吧。”黎仲天淡然道。 穆煊炽担心阮云七,慌不择手,一口咬向黎仲天的手腕。黎仲天没想到他会出这一招,“啊哟”一声,抽回手腕。穆煊炽见机一瘸一拐奔向早就已经看中的马,忍着剧痛翻身而上,将其主人推下,双腿一夹,那马撒开四蹄,向酒楼奔去。 黎仲天怎么会就此轻易放弃?当下捡起一粒极小的石子,指尖一弹,那石子便破空而去,正中那马的后腿。 马儿吃痛,前腿一折,向前扑去。穆煊炽被这巨大的惯性带倒在地,他跌在地上。看着越来越近的黎仲天,突然取出竹笛,吹奏起来。 黎仲天看着他奇怪的举动,匪夷所思,但脚下速度不减,转眼间已经到了穆煊炽身旁。“穆少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 就在此时,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黎仲天声后的阳光。黎仲天问得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四散民众的惊恐尖叫,不由得回转身去。 他面前的是怎样的一个的动物啊,它长大血盆大口,鼻烟贲张,眯着双眼,双耳竖立。仿佛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宣告他自己的愤怒。 穆煊炽看着洁白无瑕的白雪,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黎仲天却丝毫不畏惧,道:“这珍贵的雪狼,穆少侠也能召唤?” 穆煊炽对着白雪使了个颜色,白雪走到主人身边,俯下身子。黎仲天心道:“一旦他乘着雪狼离开,我要再找到他只怕难。我不能让他离开,至少要把他带到皇上那里。” 穆煊炽抚着白雪的透,就要坐上去。却见四周围墙里,架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穆少侠,请你相信我,我没有恶意。皇上也没有恶意,只是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之前想杀我的,便是皇帝。他又怎么会留我?你不妨告诉他,《寻龙剑诀》所有的东西,他都已经得到了。” “皇上后悔了,他还是想好好待你的。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杀害了花景正吗?” 这话戳中了穆煊炽的心,他想:“这件事毁了我与师父的关系,可是......皇帝哪里会这么好心,他一定别有用心,我不能一错再错了,我就是过于轻易相信别人,才踉成大错。《寻龙剑诀》最好快快消失,这样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为它而自相残杀了。” “黎庄主,你武功如此之高,却自甘堕落。唉......你就唬我吧。我不会去的。” 周围的弓箭手纷纷一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气势,穆煊炽冷静地环顾了一周,开始运转西癸神功最高境界“悬壶济世”。这等奇功可以使他和白雪周围如罩铁甲,刀枪不入。 黎仲天道:“穆少侠,我实在不忍伤害你,只是,你何必如此固执?” 穆煊炽骑上白雪的背,冷着脸,静静地看着黎仲天,道:“放箭吧,不然你交不了差,皇帝不会轻饶你。” 黎仲天虽语气中颇觉心急,但表面上依旧静如止水。穆煊炽不喜欢他这样总觉高高在上的教育者的模样,轻哼一声,左手轻抚白雪的毛发。 白雪仰天长嚎,顿时四周也群嚎大起。黎仲天隐约觉得事情不妙,一招啸风指又待点出。白雪却如乘风破浪般疾驰而去,风尘四起,雪花四散。雪白的身影越来越远,而那一招啸风指,被穆煊炽用内功挡在外边。但啸风指强大的冲击力,依旧逼得穆煊炽吐出血来。 一人一狼在箭雨中穿梭,但不多时,弓箭手就纷纷被一群围攻而上的雪狼蚕食殆尽。黎仲天施展轻功,紧紧跟随在穆煊炽身后。 穆煊炽所去方向便是酒楼,他要带阮云七离开。等到白雪奔到酒楼,酒楼却人去楼空,连掌柜伙计也都消失不见。穆煊炽呼唤几声,无一人回答。 白雪嗷嗷直叫,穆煊炽警惕转身,见不远处黎仲天越逼越近。穆煊炽心道:“云七会不会有事?她是自己走了,还是被人抓走了?” 他对白雪道:“白雪,我们先走,去找大家。”这里的“大家”,只的便是群狼。白雪撒开四腿,如电闪雷鸣般倏忽不见。黎仲天在后边看见如此奇景,心中懊恼。但经过酒楼之时,却看见皇族暗卫在木柱上割开的一个十字口。 黎仲天松了口气,道:“他们已经安排好一切了,唉,我本想救他一命,可他就是不领情。” 穆煊炽伏在白雪背上,脚踝处的剧痛,胸口的胀闷,让他几欲晕厥。他使用“悬壶济世”的招数,本就大伤内力,这下勾起原先的旧伤。旧伤复发,也是折磨得他死去活来。 白雪似乎是感受到主人的不适,当下缓下脚步,减少颠簸。 突然间,白雪骤然止步。只见它竖起尖尖的耳朵,汗毛竖立。穆煊炽但觉大事不妙,果然,由远及近的惨叫呜咽不绝,穆煊炽再熟悉不过这样的声音了,那是雪狼群! 穆煊炽道:“白雪!我们快去看看!” 白雪回头望了穆煊炽一眼,穆煊炽见他的眼睛竟是溢满泪水,心头一酸,抱着他道:“你不用担心我,快去救兄弟们要紧。” 就在此时,前方隐约浮现几个白色的身影。穆煊炽大叫:“是它们!白雪,我去帮它们!”说着从白雪背上一跃而下,他此刻竟然忘了脚踝的伤,这一落地,便是钻心剧痛,歪倒在地。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又对白雪道:“白雪,来!我们快去!”坚定地声音传来,白雪呜咽数声,轻轻舔了舔穆煊炽受伤的脚踝。 穆煊炽不知它为何如此做,又见它将自己衔起,背了上来。飞速向前方狼群冲去,穆煊炽强行憋下翻滚涌动的血腥气,左掌挥开,右掌划个半圆,经过狼群之时。但见四周弓弩长剑,鲜血四溅,横尸四散。穆煊炽心头大悲,猛地挥出西癸神功中的破阵七掌,击向那群卫士。 白雪也奋勇争先,爪落之处,喽啰皆无一生还。穆煊炽猜出这些人是皇帝派来的,当下朗声道:“穆煊炽在此!尔等若在放肆,我定会让他追悔莫及!” 此言一出,果然奏效,余人纷纷退下。一群人涌之中,渐渐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八十九章 相识不知(中) 穆煊炽坐在白雪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锦衣貂裘的贵族公子。 “煊炽啊,我们怕是有大半年没见了吧。”此时穆煊炽仍旧带着面具,赵恒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穆煊炽冷笑道:“是啊,洛秦王殿下都能认出我来,我可好生惦记着你啊。” 原来这人便是洛秦王赵恒,他看着趾高气昂的穆煊炽,心中一直憋藏着的怒火,怎么也藏不住了。 “煊炽看见我还没死,会不会不高兴?” “哪里的话,洛秦王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赵恒按着剑柄,目光转向了白雪。“这雪狼可是珍稀动物啊,你这都能驯服?啧啧,也不知道你究竟走了哪门子运。” 白雪摇了摇大脑袋,愤怒的黑眸子直直看着赵恒,对于这个上伤害他同伴的人类,它不会心软。 穆煊炽缓缓拔出软剑,仔细端详着寒光潋滟的剑刃,那薄刃在大雪的衬托下,清冷异常。赵恒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我知道我现在打不过你,所以我是来——谈判的。” 穆煊炽食指之间轻轻划过剑声,嘴里吐出的皆是冷冰冰的话语。“谈判?我穆煊炽最厌恶这种花架子。你要是说皇帝想见我,那就直接见。这样我就可以直接杀了他。” 赵恒自信地看着穆煊炽,道:“你不会这么做的。就像你并没有给我服真正的毒药。” 穆煊炽哈哈大笑,道:“赵恒啊,你也太无知了。不要那么自信,你猜不透我的心思的。” 赵恒嘴角噙笑,仰着脖子朝穆煊炽身后看了看,笑道:“哟!黎庄主也来了,只是不知他身边这几个年轻人又是谁呢?” 穆煊炽下意识地回头,却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却又最思念的那个人。他震住了,手掌不自觉地收紧。赵恒得逞地抚掌道:“煊炽啊,你看,这位姑娘,是不是很眼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心中此时仍旧喜欢林紫英,因此看到穆煊炽纠结的模样,心中大喜道:“穆煊炽,这只是开始,待会可有你受得。” 只见林紫英神情淡然,与身边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攀谈。穆煊炽认出了,那是孟临川。 黎仲天走上跟前,赵恒神情一下子变得肃穆,连忙恭敬道:“师父,还请恕罪,徒儿太过莽撞。” 穆煊炽大惊,心道:“什么?赵恒是黎仲天的徒弟?那……他与王界又……” 黎仲天点点头,神态柔和起来,“恒儿,看来你想在为师前面。” 赵恒轻轻一笑,不自觉地去看林紫英。黎仲天拉着赵恒的手,拍着道:“恒儿,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奕剑山庄的少庄主——孟临川。这位是三小姐孟敏川,这位是林府大小姐林紫英。” 林紫英眉眼一弯,抱拳浅笑道:“洛秦王殿下,久仰。” 赵恒一呆,笑容滞在脸上,有些踟蹰地看着林紫英。不由得走进了,指着自己道:“林姑娘,你怎么这么说,咱们不是老相识吗?” 林紫英神情中微有诧异,道:“殿下何出此言?我未曾见过您啊。” 孟临川在一旁不爽地看着赵恒满脸期待,将林紫英右手一握,道:“紫英若是没见过,也不必奇怪啊。洛秦王殿下,现下你们不是认识了吗?” 穆煊炽远在后方,却听见了林紫英的否认。穆煊炽了解林紫英,见她满脸诧异狐疑,心中怦怦直跳,“紫英怎么不记得赵恒?她这样子确实像全然不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林紫英的目光向穆煊炽看来,穆煊炽一惊。转念便想到自己带着面具,只要不离得近,她必定认不出。 他此时心中七上八下,身下的白雪也开始不安躁动。穆煊炽环顾四周,见戒备森严,数十名暗卫手持弓弩,箭端于弦。 穆煊炽摸了摸白雪的耳朵,白雪一声嘶嚎,纵身跃起,周围弓箭一攻而上。穆煊炽想到死去的这么多雪狼朋友,心中大怒。挥起软剑,施展“漫天花雨”的回弹剑法,将箭头掉转,向着它飞来的地方而去。一时间惨叫不绝,弓箭尽中余人胸口。 黎仲天大叫不好,又是一招啸风指点出,这一招积攒了黎仲天四十多年的内功。穆煊炽没能顾得及后背,但觉一股强力袭来。不由自主地运转西癸神功中“以怨报怨”的护体神功,但这样一来,耗神巨大,穆煊炽头晕目眩。虽将劲力卸去一半,但威力减半的啸风指,依旧不可小觑。穆煊炽“哇”吐出鲜血,他冷汗淋漓,却依旧掌控着剑柄。 白雪发足急奔,随后而来的黎赵二人竟是追赶不上。 眼看着那抹白影越来越远,赵恒急道:“一定得追回穆煊炽,不然父皇必要大发雷霆。” 孟临川道:“既然如此,我去追击。”说完提气纵行,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消失在转角。 赵恒叹道:“这便是奕剑山庄的’鹤点青云’了?果然不同凡响。” 黎仲天皱眉不语,心里仔细过了一遍穆煊炽的武功招数。他内力深厚,但显然不尽是他自己的,只怕他曾得高人内力相传,才有如此深功。而他掌法似逍遥派,剑法似奕剑派,但整合于一起,交相辉映,却又看不出哪门哪派。 林紫英微微焦急,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为那个骑着雪狼的人担心。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认识这个人,可他平淡无奇的一张脸,怎么也勾不起她的记忆。 穆煊炽倒在白雪的颈中,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白雪感觉到主人的伤重,只是嘴中呜呜直叫。它只往幽静小路跑,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和熟悉的一声惊呼,心中大喜,停下脚步,嗷嗷直叫。 这时,一个身着浅白裘衣的少女骑着高马直奔而来。“白雪!白雪!”那少女高声叫唤。白雪扭头停步,悲哀的大眼睛注视着少女。 那少女下的马来,连忙奔到白雪身边,白雪知道,这个少女——阮云七,是主人的好朋友。 阮云七之前被那老人和“小树”带走,但老人也没有伤害她,只是让她快快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她要等穆煊炽回来,老人却强行把她带到这附近的一个小屋,让自己安心等待,说是穆煊炽一定会经过这里。 阮云七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自称认识穆煊炽的师父,阮云七道:“你认识丐帮的?”老人笑着摇头,道:“此师父非彼师父。”弄的她一头雾水,但之后也就这样了。她一直等候在小屋,直到远远瞧见熟悉的身影,便骑着老人留下的马追了上去。 “穆大哥,穆大哥!”阮云七探向他的鼻息,微觉不妙,对白雪道:“跟我来。” 说着骑上马,白雪跟着她,走到了那个小屋。原来那个老人和“小树”并没有离开,他们一直陪着阮云七。“欧阳伯伯,请你救救我大哥吧。” 那老人便是欧阳冲,不过在世人印象中,最出名的,应该是他的道号——玄天。他的徒弟,也就是“小树”,是一名孤儿,全名关施树。 欧阳冲和关施树将穆煊炽扶下白雪,欧阳冲道:“小树,你去将柴火在烧的旺些。” 阮云七一脸焦急的看着昏迷不醒的穆煊炽,就要流下泪来。 欧阳冲按压他的关元穴,神庭穴,将内力缓缓传入,暗叹道:“啸风指内劲真大,黎仲天怎么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穆煊炽突然咳嗽数声,嘴角不断有血线流出。他眉头紧促,额角冷汗,嘴唇颤动。欧阳冲知道他是处于清醒的边缘,忙道:“孩子,快,运转北冥神功,打通期门穴、章门穴、商曲穴。” 阮云七心道:“穆大哥昏迷不醒,如何能够自己调息?”却又相信以欧阳冲高深莫测的武功,必定有法子。 穆煊炽潜意识中听到一人的声音,身子便觉一叶扁舟,沉浮不定,飘摇无期。但他又感觉到西癸神功的所有内功开始在体内自由流动,伴随着一股暖流缓缓指引着自己,穆煊炽精神一震,猛地睁眼。阮云七见他睁开眼睛,大喜:“穆大哥,你终于醒了,你还好吗?” 穆煊炽也只是睁开眼睛,下一刻,他侧倒身子,又是吐出一口鲜血。也就是这样,他才稍稍恢复神智,伸出右手抚着胸膛。 欧阳冲笑道:“穆少侠觉得如何?” 穆煊炽眨了眨眼睛,按住太阳穴,看着欧阳冲,奇道:“欧阳前辈的内力与在下的内力是同根同源,这,又是怎么回事?” 欧阳冲笑答:“穆少侠如何得知我姓?啊,想必是黎仲天说的。穆少侠果真聪明,我自在酒店见到你的武功,就知道了,你一定与奕剑派有渊源。你的剑法,与我奕剑派太冲,太虚,冲虚剑法,师出同门啊。” 穆煊炽听他提到义父,神经一紧,丹田处又是一阵剧痛。欧阳冲看出他的痛苦,道:“穆少侠,虽然你勉强清醒,但是内伤还是需要好好调理。不可着急。” 穆煊炽点点头,道:“多谢前辈。”猛然间见他须发皆白,却神采奕奕。不禁想到一个人。“前辈既是奕剑派高人,那前辈是否就是玄天道长?” 欧阳冲拂须大笑,道:“穆少侠猜对了。” 穆煊炽想到这人是义父的师叔,连忙拜倒,欧阳冲怕他伤到自己,迅疾扶住他,道:“穆少侠,小心身体。” 穆煊炽道:“前辈,贾磊是在下义父,在下的剑法,多半是由他传授。” 欧阳冲了然道:“原来如此,唉,这都是机缘啊。他心地善良,可是过于木讷单纯,难当大任......他现在,不知如何了。” 穆煊炽想到义父自尽一事,不忍心将此说出,便道:“义父他老人家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欧阳冲道:“嗯,也好......这样说来我还是你的师叔祖。”老人脸上露出喜悦的光芒,穆煊炽笑道:“师叔祖,您的武功,只怕是贯绝武林了。 欧阳冲道:“哎,可别这样说,人各有长,若说什么武林第一高手,那可是太假了。” 穆煊炽点点头,心中对欧阳冲的敬佩更近一步。 阮云七见穆煊炽气色好了不少,心中欢喜。关施树见阮云七俏脸生韵,不由得看呆了。 穆煊炽拉着阮云七的纤纤玉手,笑道:“云七,这次可多谢你了。” 欧阳冲道:“这小姑娘心地单纯的,老夫喜欢的紧啊。” 阮云七脸颊绯红,低下头去。关施树则一直是呆呆的模样,欧阳冲见自己的徒弟一副痴傻样,心中好笑道:“看来我这徒儿是喜欢上云七了。” 第九十章 相识不知(下) 孟临川一路奔走,远远瞧见穆煊炽被一个骑马少女带走,便跟随其后。但当他看清小屋中走出的那个老人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他知道那老人武功高超,因此不敢靠地太近,只是藏在灌丛后边,偷偷瞄着动静。 屋内柴火温暖,屋外大雪纷飞。穆煊炽靠在床边,目光如炬地盯着外边。孟易川冷不丁被他一看,心中只觉自己被发现,更加不敢动弹。 阮云七见穆煊炽瞧着外面,奇道:“穆大哥,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外边?” 欧阳冲笑道:“你穆大哥注意到了一只耗子。” 穆煊炽会心一笑,道:“欧阳前辈说的是,只是,我们要不要留这个耗子呢?” 关施树和阮云七均不知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欧阳冲道:“留不留,煊炽如何看?” 穆煊炽道:“先拿下问问再说。” 欧阳冲点点头,忽然捡起脚边的一粒小石子,朝着黑暗中的灌丛丢去。穆煊炽见他只是拇指轻轻一翘,便有如此爆发力,钦佩不已。 只听的落雪簌簌的声音,欧阳冲笑着拂须,对关施树道:“小树,你去那灌丛后边看看,请那位客人过来一叙。” 这时关阮二人才明白,原来这外面有毛贼偷窥,他们内功不够,没有发觉。 关施树听话地走到那灌丛后,却又听到远处欧阳冲大叫:“小树!有人偷袭!当心!”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只见一个黑影劈面而来。关施树下意识地弯腰躲避,却没想到那强大的压迫力逼得自己无法动弹。只见一个银白色的东西在黑夜中一闪,欧阳冲已经将自己推开数尺,与那暗中之人搏斗起来。 阮云七将惊魂未定的关施树搀扶回屋,穆煊炽一脸凝重,道:“小树,你没事吧。只怕是黎仲天也来了。” 关施树听到他称呼自己小树,不满道:“你明明比我年纪小,怎么称呼我小树?” 穆煊炽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弯眉一笑,道:“我觉得这样很亲切嘛!” 关施树道:“我二十二了,你呢?” 穆煊炽一怔,恍惚道:“我该是二十了。” 关施树笑道:“你看,我就说嘛!你比我年轻,小穆!” 穆煊炽突然觉得关施树的真性情极为少见,心中对他好感大增,道:“你可被黎仲天的啸风指所伤?” 关施树奇道:“没有啊,我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阮云七看着关施树渐渐泛青的嘴唇,惊讶道:“小树哥,你的嘴唇!” 关施树连忙伸手捏着嘴唇,发觉嘴唇麻麻的,好像还有一点点疼。 穆煊炽察言观色,忽道:“不好!小树,你快别说话!” 关施树见他神情紧张,又觉得自己的手指间有点刺痛。他颤巍巍地抬手一看,见指尖出血,不明所以。穆煊炽急忙制住他的百会穴,对阮云七道:“云七,我们要想办法堵上他的嘴。” 阮云七连忙撕下衣襟,道:“没办法,只能用这个。” 穆煊炽接过,堵住关施树的嘴巴。将匕首拔出,在火焰中烧了一会。他见时机差不多,便将匕首尖刺向关施树的气海穴,只是划了一条细细的伤口,但不见鲜血溢出。 突然关施树面色狰狞,猛地坐起,将匕首拍落,双掌夹击而下,攻向穆煊炽的太阳穴。穆煊炽神情皆惫,伤情未愈,反应能力虽在,但劲道不足。他将关施树双手隔开,没有站稳,靠在身后墙上。阮云七知道关施树是中了黎仲天的诡计,当下侧身一立,右指倏出,点向关施树的玉枕穴。关施树摇晃几下,“嘭”的摔倒。 穆煊炽气喘吁吁,按着丹田处。刚才那一抵抗,伤了机理。阮云七扶住穆煊炽,关切之情毕露。穆煊炽摇摇头,道:“我无碍,我们须得治好他。欧阳前辈在外面和黎仲天对决,我们一定不能拖他后腿。 阮云七含泪点头,取过藤蔓绑好关施树。穆煊炽调理一番内息,忽出掌击向关施树天灵盖。关施树一个机灵,撕咬着,眼泪逼出。穆煊炽之所以塞住他的嘴,是怕他忍受不了剧痛,咬断舌头。 过了一会,呜咽声终止。穆煊炽取出布条,为他松开束缚。 阮云七回身道:“穆大哥,打斗声消失了。” 穆煊炽将关施树平放,见终于有血丝从他的气海穴处流出,心中放松。听阮云七这般一说,又提心吊胆起来。 阮云七道:“刚刚还在的,欧阳伯伯会不会出事?只怕外面有埋伏啊。” 穆煊炽思索一下,拉着阮云七的手道:“云七,你就和小树留在这里。白雪会保护你们,我必须要上前一看,毕竟……他们要找的人是我。” 阮云七急道:“穆大哥,你的伤还没……” 穆煊炽温言道:“我的熊蛇丸可是有大补的功效。”说着取出布袋里的熊蛇丸,吞了下去。 阮云七泪眼婆娑,穆煊炽知道她担忧自己甚于她。他拿开阮云七紧紧握着的右手,站在黑夜雪封中,白雪一直守在附近,这时见穆煊炽出门,一声嚎叫,扑了上来。穆煊炽笑道:“知道你担心我,我现在好的很。你就留在这里,替我保护好他们。” 白雪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像哭过一样,穆煊炽道:“真拿你没法子。兄弟的仇,咱们需得报啊!”说着拍拍他的脖子,牵来之前的马,纵身而上,奔驰而去。 穆煊炽看着一路上的脚印嘈杂交分,显是不止几个人,就目前状况来看,至少有十几个人。穆煊炽暗道:“这该不会是他们又一个陷阱吧,黎仲天轻功高超,不会似普通人这般脚印极深。难道,他和欧阳前辈没有走这条路?” 他犹豫许久,最终决定就从此追去。 到了一半的路程,脚印消失。穆煊炽惊异不定,立即抬头一看。忽见一个巨大铁笼从天而降。铁笼上方,站着十几个黑影。 穆煊炽拉扯缰绳,马儿前蹄高抬。穆煊炽顺势滑了出去,但是那铁笼却已经接近穆煊炽半出去的左腿。穆煊炽暗自懊恼,就被那铁笼罩在地面。 那十几个黑衣人纷纷出剑,刺向穆煊炽的双腿,穆煊炽一个纵跃,躲了开去。他攀在上方,但上方也聚集了几个黑衣人,长剑直下,穆煊炽左手被划伤,跌倒在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人从四周上方同时出剑。穆煊炽拔出软剑,“劈劈啪啪”一阵过去,双方均无损伤。 穆煊炽按着出血不止的左手,见伤口处隐隐泛黑,大叫不妙。忙将左手置于冰雪之中,极度冰寒冻住他的左手,穆煊炽暗暗忍痛。周围黑衣人则被他的举动惊呆了。 穆煊炽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道:“喂!你们这群白痴!你们是狗皇帝的暗卫吧,嘿嘿,你们......十五个打我一个,算什么本事?”这时毒素被寒冷冻住,不再往穆煊炽的左臂移动。 “我们奉圣旨,前来追捕钦犯穆煊炽!” 穆煊炽冷笑:“该死,老子什么时候成钦犯了?” “大胆穆煊炽!你敢无视皇威,侮辱圣上!待我等参奏,你必定不得好死。” 穆煊炽见他们十五个人一起说话,连动作都一致。伏在地上,隐约听到一里外的脚步声。他此时只想拖住他们,于是继续瞎扯:“哦,原来你们十五个人是兄弟啊!怪不得,怪不得!” 听十五个人同时说话实在是个诡异又好笑的事情。“不是!” 穆煊炽感觉不到左手的力量,心痛道:“该死的,得赶紧治疗,不然我这手就没了。” “你不用废话,乖乖束手就擒。” 穆煊炽道:“好啊!你们让我出去,在捆住我就是喽。” 十五人不说话,穆煊炽被这奇特的暗卫弄得哭笑不得。 “怎么办?”十五个暗卫异口同声。 穆煊炽大笑:“哈哈哈哈,完了,这十五个人是傻子!” “不是!” 穆煊炽笑倒在地,道:“皇帝怎么就让你们这群傻子来抓我?哈哈哈哈哈。” “不许笑!” 穆煊炽笑了一会,突然觉得事情不对劲。“不对,这是调虎离山计。啊!糟了,狗皇帝明知道我不会自投罗网,要是他们抓到了云七,那就大大不好了。云七与白虎教的事,只怕有走漏风声!” 思绪及此,再也无法镇定,只见他站起身来,走向铁笼网。他摸着怀中的玉镯,暗暗道:“妈妈,请保佑我,我不能再一次犯错。” 电光火石之间,暗卫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伴随着“铮铮”数声。一道银光破开铁笼,伴随着一个人影推开数人,飞驰而过。 穆煊炽提气直奔,往小屋方向跑去。他走到一半,忽然听到有人争吵之声。穆煊炽觉得这人声音极像林紫英,心中大惊,就要追上去。可又听到一人的声音,好像是阮云七。“云七,她怎么会和紫英在一起?” 不再猜测,直接过去查看。走进几步,忽然听到了这样的话。 “你怎么能这样说,穆大哥天天思念着你,你这样不是太伤他的心了吗?”这是阮云七的话。 “我真的不记得我认识他,阮姑娘,请你不要横加指责好吗?”穆煊炽听到林紫英这句话,心中只存着一个念想:“紫英不记得自己了。”但转念又想她会不会是被人逼迫,也不得而知。 “林姐姐,我本来也很喜欢你。可是你今天怎么可以这样做?你这样是在帮皇帝啊。” 穆煊炽更不得多想,本欲质问,可见灌木丛后躲着一大批背弓负剑的人,又想着暂且看看形势。 第九十一章 记忆碎片 穆煊炽蹲在树梢上,凝神静听。阮云七手中拿着一柄长剑,而林紫英却是两手空空。 “阮姑娘,只要穆少侠和我们去见皇上,一切都会平安解决。”林紫英劝慰道。 穆煊炽心中一阵阵的抽痛,他的紫英,真的不记得自己了?还称呼自己穆少侠? 阮云七颤抖地握着剑柄,眼睛盛满泪水,但她不会在别人面前示弱。她自见到林紫英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自己远远比不上她。她清丽高贵的容貌,温柔礼貌的谈吐。也许只有她,才能懂得穆煊炽的心,可是她现在又说自己不记得穆煊炽了,又是怎么回事? 阮云七泄气一般将长剑插在雪地中,剑尖轻晃,青光乍现。穆煊炽不见关施树的身影,心中略有不安,不知道皇帝摆上这出是什么意思。 林紫英见阮云七放弃抵抗,便轻轻走近,拉起她的手,道:“阮姑娘,跟我一起走吧。”说着对埋伏在灌丛里的暗卫摇了摇头,陪着阮云七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穆煊炽奇道:“难不成紫英是要带云七去别的地方?她还有别的主意?” 阮云七将剑拔起,跟着林紫英走了出去。穆煊炽悄声下树,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阮林二人大概也没走多远,就听到林紫英问道:“阮姑娘,和你在一起的穆煊炽,我总觉得他好熟悉。可是我就是记不起来,你好像知道我和他的一些事情,能和我说说吗?” 阮云七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问,当下道:“林姐姐,你当真不记得了?”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期盼地注视着林紫英,就像再判断真伪。 林紫英无奈一笑,道:“自然是真不记得了,我对过去四年的记忆,真的是.......唉,我都不知这四年如何过来的。可是我又感觉,我好像丢失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就这么个印象。” 阮云七心道:“这样让穆大哥知道了,可不太让他心碎了。不行,我得想办法让林姐姐记起来。” “林姐姐,你是十六岁那年遇到了穆煊炽。那时,他还是个小叫化。然后,你就一直和他在一起......嗯…….其他的具体的,我倒不太清楚。” 林紫英道:“他长什么样子?” 阮云七这可犯难了,她怎么描述穆煊炽的长相?“呃,他高高瘦瘦的,长得……很帅。” 林紫英噗嗤一笑,道:“你这样太笼统啦,他没什么特征吗?能与一般人区别开来?” 穆煊炽听到这句话,再也按耐不住,在后边遥遥道:“紫英!” 此言一出,阮云七惊道:“穆大哥怎么来了?” 林紫英看着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道:“你是谁?” 穆煊炽见她连自己的声音也认不出,心中大悲,揭开面具。 林紫英见此人相貌英俊,只可惜左颊和额角,各有一条疤痕,使他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可怖。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林紫英的眼前就像是无数碎片堆积起来的图片,漠漠月色下,是谁牵着自己的手说要与自己隐居山林? 穆煊炽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道:“我就是穆煊炽,你不是要带我去见皇帝吗?” 阮云七连忙拉住穆煊炽的手,道:“穆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穆煊炽安慰道:“无碍,你不用担心。” 阮云七咬着下唇,看着穆煊炽温柔的神情,心中一酸,只想道:“穆大哥一直深爱着林姐姐,他知道林姐姐忘记了自己,一定万分伤心。” 穆煊炽靠近林紫英,林紫英受惊地后退数步。穆煊炽叹了一口气,心道:“我本来不愿意再见你,只希望你会过得更好,现在看来你确实完全忘了我,那也好。只是,你为什么又和皇帝掺和到一起?” “林姑娘,”穆煊炽伸出双手,道:“你将我捆起来,去见皇帝吧。” 林紫英狐疑地看着他,喃喃道:“是谁说过要陪我隐居山林,不问世事?我不记得了......” 穆煊炽见她还记得昔日誓言,狠下心来,道:“林姑娘,你还不动手?” 阮云七焦急道:“穆大哥,你别这样!”挺身挡在二人中间,道:“要绑也绑我好了。” 穆煊炽知晓阮云七爱护自己之深,疼惜道:“好妹子,你快走吧。你身份特殊,不能连累你父亲啊。” 阮云七眼角一酸,惨然道:“皇帝早就知道了,这个时候,只怕已经派兵去攻打了。” 穆煊炽震惊于此,刚要询问,又听见林紫英道:“你们快离开这里吧。” 阮云七奇道:“你不抓我们?” 林紫英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们是好人。所以,我不会把你们交给皇帝。” 穆煊炽道:“那你又为何来追捕我们?” 林紫英道:“原先是临川探寻到了你们的位置,但他受了伤,我便自告奋勇,去引阮姑娘出来。却没想到,倒是遇见了穆少侠你。” 穆煊炽见她称呼自己“穆少侠”,铁定心思不与她说出四年记忆真想。“那你又如何交的了差?” 林紫英笑道:“本来,我的任务也就是引出阮姑娘,我若丢了,他们也不会怪罪。” 阮云七捏着穆煊炽的手道:“穆大哥,小树哥与我分开了,他在哪我也不知道。” 穆煊炽点点头,长情地看了眼林紫英。林紫英被他的目光一震,心中琢磨:“我一定认得他的,难道我们真的是情人?可他又好像和阮姑娘很亲密。” 穆煊炽抱紧阮云七的肩膀,对林紫英道:“林姑娘,多谢厚谊!”说着施展轻功提纵术,几个起落,消失在林紫英视线范围之外。 林紫英呆滞地站在那里,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句话,那个模糊的人影。“这个穆煊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他性命?” 穆煊炽带着阮云七施展轻功,速度不减。但是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阮云七明显感觉到穆煊炽的体力不支,她连忙道:“穆大哥,我们休息一下吧。” 穆煊炽点头,缓步停下,脚尖甫一落地。穆煊炽失去平衡,向后摔去。阮云七惊叫:“穆大哥。” 但见穆煊炽左手青紫,嘴唇苍白。阮云七见他受伤的左手伤口附近为乌黑色,显示中了剧毒。但他左臂失去知觉,多半是冰冻缘故。阮云七不忍他再受此折磨,道:“穆大哥,你虽用寒冰止住毒液上流,可是这样也会毁了你的左臂。” 阮云七将穆煊炽的左腕提起,抬到自己面前,轻轻吻了上去。穆煊炽但觉伤口处一阵酸痛,却又难以睁开双眼,只是嘴唇颤动不止。 阮云七甫一贴了上去,便感受到刺骨的冰寒,她看着穆煊炽忍痛的模样,惨然道:“穆大哥,云七为你解毒。”说着再不犹豫,将毒素吮吸出来。 她一边排除毒素,一边轻轻搓着穆煊炽的左臂,使其血液循环畅通,为他驱除寒冷。不知过了多久,吐出的鲜血渐渐变成红色,阮云七长舒了一口气,撕下布条,为穆煊炽包扎伤口。 穆煊炽脸上的血色渐渐回来,阮云七抚着他的脸颊,心中没来由的酸痛,“穆大哥,我常常想,如果是我先遇到的你,你会不会爱上我。” 阮云七咳嗽几声,想要站起,却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是黑暗无界,晕倒过去。 等穆煊炽醒来之时,就见到阮云七倒在雪地中,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花。穆煊炽大惊,手忙脚乱地扶起她,听她的心脏,还有微弱的跳动,但是脸色完全呈青色,眼圈乌黑。穆煊炽见自己的伤口已经完全好转,毒素被清理,还被好好包扎一番。想到是阮云七不顾生命,救了自己。便觉愧疚难以,连忙运转西癸神功,抵住阮云七的后背,为她去寒。 此时毒已攻心,穆煊炽只能找到解药,再去除毒素。当务之急,还是先要替她暖身子。 “云七,云七,你千万不要有事,跟着我的声音走。感受我的内力在你的肺愈穴,厥阴愈穴,心愈穴,气海穴的流动。”穆煊炽能明显感觉到阮云七的身体微微颤动。 他这次使上了自己最纯正的至阳内功,去寒化淤,为阮云七带来温暖。 周围的积雪都被这浑厚的纯阳内功所化,渐渐的,阮云七额角冒汗。阵阵黑气从她身上冒出,穆煊炽奇道:“难道我这内功,还是这毒素的克星?”思及此,更加专注传功,直到阮云七“嘤咛”一声,转醒过来。 “云七,你醒啦。”穆煊炽为她擦了擦汗水,欣慰道。 阮云七看着穆煊炽,两人互相震惊几秒。阮云七一下子扑到穆煊炽怀中,哽咽道:“穆大哥,你没事了,太好了。” 穆煊炽揉搓着她的头发,道:“小傻瓜,为了我,你连命都不要了啊。” 阮云七抬头,道:“穆大哥也救了我一命啊,为了穆大哥,云七做什么都不过分。” 蓦地里,穆煊炽感觉到了阮云七的深情。“云七是个好姑娘啊,她对我这么好,可我却无法回报她的爱。我的心中,早就只有,也会只有紫英一人了。我只把她当亲妹子般看待,但她却对我……” 阮云七擦了擦泪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一样,惊叫:“穆大哥,不好了!” 穆煊炽见她神情紧张,显是有恶兆发生,道:“怎么了?” 阮云七急道:“小树哥和欧阳伯伯,此刻只怕被皇帝的随从带走了。” 穆煊炽不知道阮云七所说的皇帝的随从具体只那些人,只道:“你如此肯定?欧阳伯伯武功甚高,如何......” 阮云七道:“穆大哥,刚才我才想起来的。你的左手是被暗卫砍伤的是吧?” 穆煊炽点点头。 阮云七继续道:“暗卫的剑柄投毒,这显然只有皇帝的手下会这么做。而不巧的是,我和小树哥之前待在那屋中时。听得门外杀戮之声,小树哥和我也只是出门查看。却被一个黑衣人打乱了方向,小树哥和我分开了,他被一群暗卫围住。而我则是被那黑衣人缠住,那黑衣人——就是黎颜!” 穆煊炽道:“奕剑山庄,林海山庄都掺和进来。我怎么感觉他们看管我们都是松了很多?或许他们的目标是欧阳冲师徒?不是我们?不对啊,皇帝要找的是我。” 阮云七道:“也许皇帝知道抓不住你,所以想利用他们来威胁我们?” 穆煊炽道:“皇帝不该如此大意。我与他们也只是相识一天不到的时间,他如何断定,欧阳冲一出事,我就会奋不顾身,前往营救?” 阮云七耸肩道:“也许皇帝真的摸准了大哥善良的脾气。” 穆煊炽道:“不,不会的。欧阳冲一定也与《寻龙剑诀》有关。皇帝狡诈奸滑,从不做亏本买卖。” 阮云七道:“是啊,我们的相遇也太巧了,就像皇帝掌握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穆煊炽叹道:“欧阳冲他们与我们的相遇,也是太巧合了。” 阮云七道:“他们好像与林海山庄的人有仇怨。” 穆煊炽突然叹道:“唉,我早该想到的......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了对付我,不惜与皇帝联手。” 阮云七奇道:“难道大哥已经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了?” 穆煊炽没有答话,却突然将阮云七推倒。 第九十二章 奇异地址 阮云七被穆煊炽推倒在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穆煊炽一个迅疾的转甚,抽出软剑。 在初阳光辉和白雪剔透的映照下,阮云七就见从自己身后,飞来一个一尺长的冰柱。与穆煊炽的软剑相交,穆煊炽将其卷住,搅碎。可一个不够,后边陆陆续续又是数个冰柱。阮云七屏气震惊。穆煊炽道声:“云七,伏在地上,千万别动!”左掌与右掌相叠,待得冰柱距阮云七仅仅一步距离时豁然拉开,穆煊炽前方便如一道巨大的屏障,将阮云七和自己保护在里面。 阮云七惊魂未定地看着这被挡在无形门外的冰柱,大气不敢出一声。 穆煊炽收回掌力,冰柱全部融化为水,落在地上。 阮云七缓缓站起,穆煊炽扶着她,将软剑指着前方,颤声道:“长公主,好久不见。”语气中颇为紧张,阮云七很难见到穆煊炽这样踌躇的时候,心中也似被提起来了。 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巨石嶙峋后,款款走出一个高瘦的身影。那人着一身白衣,就像是与周遭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阮云七见她发饰精美,碧玉簪子挽着一缕发丝,腰间竖着流苏金带。额间一点梅花,浓眉樱唇。虽然不似少女般娇艳,可也是高贵万千。原来,这就是公主的样子吗? “炽儿,好久不见。”赵宁说到,离穆煊炽越走越近。 阮云七心道:“难道穆大哥还认识长公主?也难怪,穆大哥是端穆郡主的儿子,与这些公主皇子啊什么的,都是亲戚。” 穆煊炽不自觉地收紧手心,攥的阮云七有些疼痛。阮云七见他神情局促,不知道他与这位长公主又有什么恩怨。 赵宁在距离穆阮二人一尺的距离处,停了下来,笑道:“炽儿,我可是思念你的紧啊。”目光扫到阮云七身上,轻笑道:“这位姑娘又是谁啊?” 穆煊炽咬着嘴唇,淡淡道:“真是天罗地网啊,我还真是逃不出你们的手掌心。”他虽对赵宁,仍有着那时对“周灵”的情感,只是再他掉崖的那一刻,一切都毁了。他曾经对她的依赖,现在只是恐惧。他并不是恨她,而是更多的畏惧。 赵宁心疼地看着他,缓缓道:“父皇找你,是因为另一件事。与《金刚经》无关,你相信我。” 穆煊炽拉紧阮云七的手,阮云七感觉下一刻穆煊炽就会带着自己逃离。“我不想再与你们有任何关系了,你们也得到《金刚经》了,我对你们而言,是无用的了。” 赵宁摇头道:“我们皇室一直都是《寻龙剑诀》的守护者,《寻龙剑诀》对我们的诱惑,并不大。我们只是希望物归原主罢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笑吟吟道:“这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啊?我从来没见过。” 穆煊炽道:“她姓云,是我的义结金兰的妹妹。”阮云七知道穆煊炽不愿告诉赵宁自己身份,才这样胡编,虽然听到“妹妹”,略微又些失落。但她已经很满足于做穆煊炽的妹妹了。 赵宁略一迟疑,复叹道:“煊炽,你终究不愿意信任我。这位阮姑娘,父皇早知她底细了。” 穆煊炽先是一惊,随即了然。皇帝是天下之主,哪里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只怕阮青舟组建白虎教一事,他也造就打探出来了。这次阮家小姐与我逃离,皇帝也或许早知晓了。白虎教中,有叛徒啊。 阮云七站出来道:“皇帝到底在弄什么把戏,就算他知道我的底细又怎么样?我阮云七不会怕他!” 穆煊炽连忙拉住阮云七道:“云七,别说了。” 阮云七见他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也就乖乖不说了。 赵宁道:“炽儿,和我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穆煊炽略一迟疑,奇道:“他们?哪们?是黎仲天?皇帝?还是欧阳冲?” 赵宁见穆煊炽隐约猜出事实,当下道:“都在,只剩你和阮姑娘了,请吧。” 穆煊炽看了眼阮云七,见她眉眼间甚是惊讶,他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道:“云七,你觉得我们是去还是不去?” 赵宁见穆煊炽竟然不自己做决定,心中好奇。阮云七瞧了眼赵宁,又看了看穆煊炽,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前往一看?” 穆煊炽点点头,对赵宁道:“长公主,还请引路。” 赵宁微笑道:“炽儿,你和我之间,不必这般称呼。” 穆煊炽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又堆上笑脸,道:“长公主,您是公主。我是一介平民,怎敢以下犯上?” 赵宁见这大半年来,穆煊炽疏远了自己,心中好不酸痛。但想到他经历的痛苦与折磨,也就不去计较这些。 阮云七跟在后面,心中如潮水涌起,担心白虎教会遭殃,爹就完不成自己的心愿。 穆煊炽看着赵宁的背影,心中一阵悸动,“灵姐对我自然很好,可她最后还是盗了我的《金刚经》,回归了她长公主的身份。妈当初只是将她当作孤女,教她武功,却没想到,她是皇帝派来的棋子。皇族之间尔虞我诈,尽皆如此残酷吗?” 三人很快走到了一间巨大木屋前,炊烟盘旋,显然已有人在中。这木屋靠在一棵巨大古树前,北风呼啸,伫立不动。 赵宁走上前去,敲了敲门。穆煊炽回头一看,见雪榕树下,一团白色的球体轻微晃动。穆煊炽嘴角一咧,心想:“白雪啊白雪,你可真是聪明。” 阮云七不知道穆煊炽在笑什么,只觉得心中一团乱麻,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里屋有人前来开门,穆煊炽一见孟临川,脸上就不自觉的僵硬起来。赵宁对孟临川点点头,孟临川将他们引了进去。 穆煊炽甫一进门,便看到黎颜和黎仲天坐在一起,黎颜冷冷地看着自己,黎仲天倒是颇有欣慰之感。孟临川坐在林紫英旁边,赵恒则与关施树坐在一起。不过,穆煊炽没有看见欧阳冲。 赵恒见到赵宁,起身道:“长姐,一路辛苦。” 赵宁微微一笑,道:“恒儿,父皇怎么说?” 赵恒从怀中掏出一块木条,赵宁端详片刻,将其丢入火中。关施树看到阮云七,心情激动,阮云七却好奇欧阳冲去了哪。 赵恒四方作揖道:“诸位,小王请诸位豪杰来,是有要事,希望大家做个见证。” 赵宁道:“不错,皇宫中的《寻龙剑诀》及一年前找回的残页,均在一夜间消失不见。父皇吩咐我们姐弟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我们怀疑此事与白虎教有关。” 阮云七心头一跳,不自觉的靠近穆煊炽。林紫英注视着穆煊炽,想在自己碎片的记忆里,找回残片丝缕,让穆煊炽的身影与其重合。 穆煊炽道:“所以呢,要我来又有什么用?” 赵宁道:“煊炽,你既然与阮姑娘关系极好,就该知道,她的身份。” 穆煊炽不屑一笑,道:“你们都知道了,不是吗?问我做什么?” 赵恒道:“煊炽,你既然与白虎教的大小姐是好朋友,那你就知道很多关于白虎教的事情。” 穆煊炽摇头道:“我不知道很多,我也是半个月前才知道的。” 赵恒的目光射向阮云七,道:“那阮姑娘一定知道。” 穆煊炽揶揄道:“你们让她背叛自己的父亲,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赵宁道:“阮姑娘,我们是以大局为重,就不妨听我们解释一番。” 阮云七冷笑道:“你们这样也太明目张胆了吧?这样我怎么会和你们说?” 穆煊炽道:“云七,我们走。”说着就拉着阮云七的手,向门外走去。 赵宁袖手一挥,一个小树枝直插入穆煊炽前方的雪地中,稳稳当当,劲道狠辣。穆煊炽顿脚,背对着赵宁,笑道:“长公主,你的逍遥铸剑掌练的越发纯熟了。” 赵宁道:“煊炽,你就不能听我们解释吗?” 穆煊炽心中道:“别人何时有听过我解释?”默然不语,继续向前走着。 这时,林紫英突然站了起来,温柔道:“煊炽,还请听我们一言。” 穆煊炽听到这声久违的“煊炽”,身躯一震,终于停了下来。阮云七知道穆煊炽一向听林紫英的话,但是怕他们利用林紫英来害穆煊炽。 穆煊炽见她满脸焦急,抬起她的手心,在上面写了一个“逃”字。将竹笛交给她,纵声长啸。山那边的雪开始松动滑下,阮云七感觉到脚下的震动,吃惊地看着穆煊炽。便在此时,白雪一跃而来,穆煊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阮云七抱上白雪。 白雪知晓主任心意,带着阮云七,奔驰而去。 这一下变局之快,赵宁等人都来不及反应。 “好了,我留下来,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解释给我听啊,我洗耳恭听。”他坐在较远的椅子上,无所谓地看着周遭惊讶的人们。 赵宁最先恢复镇定,从怀中取出一张布皮,放在穆煊炽面前。“煊炽,你可看懂这图上绘的是什么?” 穆煊炽见那是一幅山水画,巨大瀑布一泻千里,清澈小溪动物嬉戏,一抹弯月高空静挂。穆煊炽心想:“这桃花源般的地方,不知道是否存在。” “这是一幅画嘛,画的很简易啊。” 赵宁问道:“你见过这个地方吗?” 穆煊炽嗤笑道:“这种地方,去有瀑布的地方找就是喽,不该是有很多吗?” 赵宁无奈摇头,道:“你仔细看看,它与一般的风景图,有什么不一样?” 穆煊炽好奇心中,便又细细观察起来。 半晌,穆煊炽道:“我知道你说的不一样指得是什么了。” 第九十三章 瞒天过海 穆煊炽指着图上溪水,道:“这溪水中有个人影,而图上却并没有人,闹鬼!” 赵宁与赵恒对望一眼,奇道:“真的就是这一点?” 穆煊炽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只是知道这个图与众不同,却不知道异在哪里。穆煊炽所说的人影确实在小溪中,但是他不仅仅发现了这一点不同。 赵恒拿起图来又看了一遍,指着那倒影,道:“长姐,这……这可奇了怪了。” 这幅图黎仲天他们都已经看过,并未觉得有何异常,但是穆煊炽却看了出来。穆煊炽想:“该不会皇帝知道我来过这个地方,明摆着问我吧。” “这图到底想表达什么?你们不告诉我,我光看,也看不出个门道啊。”穆煊炽问道。 一旁的孟临川解释道:“这就是《寻龙剑诀》的一部分,先前丢落的残页。好在长公主一直掌管,才不至于被窃。” 穆煊炽想:“《寻龙剑诀》就是一套高深莫测的武功,含百家之长,突兀的弄这么个布皮图,又是想表达什么?我知道这个地方大概在哪,难不成他们要我带他们去?不要,我只要死死咬定自己看不懂,就好了。就拿着这个水中倒影做文章。” 赵宁蹙眉不语,赵恒道:“长姐,就这么个倒影,也说不出什么啊。” 林紫英看着穆煊炽,突然间松了口气,只要他们没有为难他就好。 穆煊炽道:“你们不是还要向我解释什么东西吗?怎么又扯到《寻龙剑诀》上面来了?” 黎仲天起身道:“穆少侠有所不知,我们之所以要找穆少侠,多半是希望穆少侠能帮我们铲除魔教余孽。” 穆煊炽心中冷笑道:“都是这个调调子,义正言辞地打着灭绝魔教的棋子,背地里偷鸡摸狗,勾心斗角只为《寻龙剑诀》。” “那如果我当初真的被黎少庄主给弄死了,又怎么办?你们还向谁求助?” 黎颜“噌”地一声站起,怒道:“穆煊炽!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黎仲天见二人大有剑拔弩张之势,连忙阻止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怒?颜儿,此事你做错了,就不要再惹事生非了。” 黎颜不满道:“依我看,这个人根本不可靠!” 穆煊炽讥笑道:“是啊,黎少庄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下也能理解嘛,不过,可惜的是,黎少庄主几日前......” 黎颜以为他要说出自己出丑的事情,忙大叫:“穆煊炽,一年前我放过你一条生路,你如今怎么血口喷人?” 穆煊炽知道他说的是一年前武林大会前晚,自己偷袭奕剑山庄,还蒙黎颜尽职疗伤。他承认,那个时候他对黎颜颇有好感,只是当他得知黎颜为皇帝卖命的时候...... 赵宁道:“颜弟,稍安勿躁。”黎颜见赵宁出声阻止,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穆煊炽抱臂轻笑,吊儿郎当的模样又使赵宁想起了一年前的穆煊炽。“煊炽,白虎教所做是谋逆之事,威胁天下苍生。你不能助纣为虐啊。” 穆煊炽心中冷笑:“你们都有自己的说辞,赵隶要我加入他们,说是为解脱受苦受难的百姓。你们让我保住皇帝,却也说是为天下人着想。在我看来,都是放屁!没一个真情实意!你们若真的为了百姓,就安安分分的。放手百姓,让他们可以自由从事生产。不至于苛捐杂税,压垮家庭,战争祸乱,摧毁人性。” “灵姐,你何时也变得如此顺从了?”穆煊炽道。 赵宁听他叫自己“灵姐”,心中暖流涌过。可是穆煊炽接下来的话,又要她百口莫辩。 “煊炽,你这话,是何意?” “灵姐,小的时候。你带我住在漠岭村,那是我长大的地方。那里的村民,不都安居乐业,很幸福吗?可是,朝廷年年加税,让他们握着可怜的薪水,如何生活?” 此言一出,林紫英为穆煊炽暗暗高兴,对穆煊炽的认识,又深了一些。 赵宁点点头,不知道穆煊炽好好说这些做什么。 穆煊炽长叹了一口气,道:“站在高层的人,永远不会懂得底层生活的艰辛。”说到这里,他扫了赵宁和赵恒一眼,道:“我就是个亡命徒,我不站队。你们既然知道白虎教的事情,还来问我做什么。我已经不能给你们提供任何东西了。” 这个时候,穆煊炽注意到关施树嘴唇蠕动,眼睛始终盯着自己的方向,“难道他是被逼的?我得想办法救他出去。” 赵宁没有震惊,而是很平静,道:“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 穆煊炽“哼”了一声,不说话。 “我们都不想搅入不必要的泥潭。可是,煊炽你知道吗,你这么做,就是在逃避现实!” 穆煊炽惨然一笑,道:“是,我就是想逃避现实。该死的现实,我才不在乎这些!” 黎仲天对穆煊炽的看法又有些改变,先前他以为穆煊炽是一个武艺高强,除恶救困的少年侠客。可是现如今,他消极的避世观正是黎仲天所瞧不起的。 林紫英却觉得穆煊炽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二人都不愿意四处插手。 赵宁怔怔地看着穆煊炽,道:“煊炽,你变了。” 穆煊炽动了动脖子,道:“是,我就是变了!” 赵恒扶住赵宁,赵宁按着额角,痛心道:“我们回不去了?” 穆煊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叹道:“早就回不去了。” 黎仲天道:“长公主,无论如何,穆煊炽必须留下啊。” 赵恒道:“长姐,父皇说了,就算穆煊炽不答应,也得留住他啊。” 孟临川走到大门前,挡住出口,不让穆煊炽出门。 穆煊炽无可奈何道:“皇帝找我究竟要做什么?我现在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 黎仲天正色道:“穆少侠的功夫厉害的紧啊,我昨日所观,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武功招数。敢问穆少侠,是否私自学了《寻龙剑诀》上的功夫?” 穆煊炽暗道老滑头好生厉害,面子上依旧波澜不惊,道:“嗯?黎庄主此言差矣,《寻龙剑诀》的武功博大精深,就算我偷学了,也只会走火入魔。” 黎仲天道:“此话不错,但穆少侠的内功集合了奕剑,逍遥派和丐帮之长,融会贯通,自然就不会走火入魔。” 赵宁突然道:“煊炽,四年前你吸走莫云霄的内力,一年前贾磊传给你的内力,如今就派上用场了是吗?” 黎仲天听赵宁一解释,心道:“难怪,难怪他的内力比我还深厚。” 穆煊炽拔出软剑,心道:“与他们越盘杂,越说不清。为今之计,走为上策。” 孟临川也抽出随身佩剑,危机一触即发。 突然,地面开始剧烈震动! 穆煊炽心道:“太好了,是我的雪狼伙伴!” 当下佯装惊恐,大叫一声,晕了过去。赵宁关心穆煊炽,抢上去就要看他情况。黎仲天却看穿了穆煊炽的把戏,道:“长公主!当心!” 只见穆煊炽一把扼住赵宁的脖子,但也只是一秒钟的时间,便放开赵宁,朝关施树奔去。林紫英知道穆煊炽是想逃跑,可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想帮助穆煊炽逃跑。穆煊炽刚拉住关施树的衣襟,黎颜的长剑就侧劈而来。林紫英故作惊讶滑倒在黎颜面前,黎颜身子一滞,穆煊炽便趁着这空档往窗外一窜。 屋外,阮云七骑在一匹雪狼上。白雪则朝自己奔来,穆煊炽身子一提,连带着关施树坐在白雪背上。阮云七将竹笛一丢,穆煊炽扬手接住。 此时屋内的人早已追出门外,朝狼群方向跑来。穆煊炽竹笛一吹,群狼齐嚎,犹如万山遍野移动的雪海,轰隆隆的朝东边奔去。 穆煊炽想到林紫英为让自己逃脱,故意摔倒,心中既甜蜜又苦涩,既想她忘了自己,又想她记起自己。 穆煊炽见迫近的黎仲天来势汹汹,想到自己先前所受的啸风指之伤还未痊愈,不能硬碰硬。关施树看着穆煊炽,感激道:”小穆,谢谢你!“ 就在这档,穆煊炽突然想起了欧阳冲,问道:“你师父去哪了?” 关施树摇摇头,表明自己并不知师父行踪。穆煊炽想:“如今,只怕欧阳前辈才能胜过黎仲天。”他不禁期盼着欧阳冲的出场,战胜黎仲天。 一个苍老轻飘的声音传入穆煊炽的耳中,“炽儿,难得你这么抬举师叔祖啊。” 穆煊炽一惊,心想:“师叔祖?欧阳前辈,是您?” “不错,我现在用传音入密的方法在与你交谈,你听好了,带黎仲天去前方不远的小溪处。我就在那边守着。” 穆煊炽心道:“好,只是我怕还没到,就给他弄死了。” 欧阳冲道:“傻瓜,你的武功已经很高了。要不是你受了伤,黎仲天哪还追的上你?” 穆煊炽做好打算,赶着狼群向偏南方走去,其时太阳初升,湖面波光粼粼,穆煊炽一眼便看准了方位,将狼群往溪旁赶去。 黎仲天施展轻功,但由于狼群庞大,一直没能近距离活捉穆煊炽。他不能在使啸风指了,以防害死穆煊炽。 狼群很快的便到达了小溪,穆煊炽四顾而盼,欧阳冲的声音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炽儿,可以了。”穆煊炽下意识地回头看黎仲天,黎仲天从雪狼背上踏过,五指成爪,向穆煊炽抓来。 就在此时,伴随着冰面碎裂的声音。一个黑影,一团白光。穆煊炽只看得清那化成盾牌似的长剑,心中暗叹:“这想必便是疾风骤雨七七四十九剑了。” 黎仲天一个起跳,后退数步,双掌翻飞,推开剑刃。 阮云七和穆煊炽站在一起,关施树道:“这就是我师父的成名绝技。” 穆煊炽被这迅疾如光的剑法所震慑住了,七七四十九剑,原来是指一招中变幻七次,整套剑法共有四十九招。 黎仲天与欧阳冲打得火热,关施树却再也支撑不了,倒在地上。穆煊炽忙护住他的丹田,助他调理内息。 阮云七在一旁观看两大高手的对决,却渐感体力不支,就要晕倒。穆煊炽这边照顾着关施树,那边看阮云七略微不对劲。 第九十四章 战况再激 黎仲天与欧阳冲交战甚是激烈,但黎仲天却很明显的处在下风。欧阳冲的疾风骤雨七七四十九剑练了六十年,才于三十年前一朝成名。而黎仲天的啸风指也只是练了三十年而已。 欧阳冲剑尖轻晃,朝黎仲天左侧刺去。黎仲天向右躲避,欧阳冲的第十三招“大鹏展翅”已从右侧袭来,这兔起鹘落之间,已经使了十三招,让黎仲天暗自捏汗。 穆煊炽见欧阳冲使剑出神入化,灵活迅捷。这闪电般劈过的速度,不愧是“疾风骤雨”。 阮云七只觉眼前景物天旋地转,一阵恶心,“哇”的一声,吐出酸水。穆煊炽见状赶紧扶过她,道:“云七,你是不是感觉胸口烦闷?” 阮云七点点头,却说不出话。穆煊炽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着高烧,不禁想起是否是余毒未清,自己偶尔也有这种症状。 他解下披风,为阮云七披上,让她和关施树坐在一起。关施树关心道:“云七怎么了?”穆煊炽道:“只怕是余毒残留体内作祟,为今之计,当找到解药!小树,你替我照顾好她,我去去就回。” 关施树刚想问他要去哪,却看他朝着欧阳冲方向而去。 “欧阳前辈!我们需得活捉黎仲天,讨要解药。”穆煊炽朗声道,随即抽出软剑,斜刺里冲出,挑向黎仲天的三阴交穴。 欧阳冲微微一笑,立刻收手。黎仲天没想到他会突然撤力,便要回身去防穆煊炽。穆煊炽心想:“这次不能再用平淡无奇的剑招了,这次我就给你来个’双鹤朝阳’!” 只见他左手捏住剑尖,使剑身弯曲,握剑柄的右手陡然松开。剑尾受弹力影响向上弹去,黎仲天本以为他会刺自己的三阴交穴,这下到成了足三里穴了。黎仲天左足一蹬,朝后翻了个空心筋斗。穆煊炽心道:“我的速度还是太慢!” “你一边出掌,一边使剑。”这是欧阳冲在用传音入密的方法在向穆煊炽传授方法。 穆煊炽立马想到了“一心二用”之技,当下指尖轻弹,将软剑竖起,左手握住剑柄,右手划个半圆。黎仲天看着他这怪异的招数,心想:“同时使剑和出掌?这也可以?” 欧阳冲见黎仲天周身渐渐发着紫气,提醒穆煊炽道:“炽儿,你如出天山六阳掌,需瞅准时机!黎仲天现在是运气的关键时刻,你注意他周身的紫气。当紫气渐渐聚焦于他的头顶时,你就抢在这个时间去出掌!” 穆煊炽心道:“欧阳前辈竟能猜出我想用什么掌法。” 他专注地盯着黎仲天,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黎仲天的头顶果然缓聚紫气。穆煊炽见机不可失,当下飞身冲上,右掌倏得击出,没待掌力消失,又是左手出剑。黎仲天内息被打乱,胸口一滞,一缕血丝自嘴角滑下。 欧阳冲在一旁观战,忽见紫气再次聚集,不过这时确实到了黎仲天的右臂。欧阳冲暗道不好,只得大声道:“炽儿!快离开!” 穆煊炽还有些沉浸在“一心二用”成功的喜悦之中,忽见黎仲天右臂向自己后颈劈下。穆煊炽下意识抬右手去挡,欧阳冲按捺不住,飞身前去阻止。 黎仲天却突然长叹一声,收回了右臂。预料中的痛击没有到来,穆煊炽犹豫地看着面前神情淡漠的黎仲天,不知所以。欧阳冲见虚惊一场,不由得笑道:“仲天兄还是手下留情了啊。” 穆煊炽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侥幸小胜,黎仲天没有取自己小命,当下道:“黎庄主,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在下需要向长公主索取解药。” 黎仲天神色缓和地看着穆煊炽,道:“我知道了,我可以给你拿来解药。” 穆煊炽大喜,他本以为要通过卑劣的手段去盗取,却没想到如此轻松的就被黎仲天答应了。“黎庄主,先前在下多有得罪,还望庄主海涵。” 黎仲天笑道:“你很有潜力啊,穆少侠。只是可惜,你的性子,过于执拗了些。” 欧阳冲道:“我就和你观点不一致,倒是和我这个小徒孙意气相投呢。” 穆煊炽知道黎仲天的意思,恭敬道:“黎庄主,人各有志。但是无论是皇帝,还是白虎教,都是为了自己的权力,他们从来没有为百姓着想。难道我选了哪一个,就一定是对或错吗?” 黎仲天不语,良久,叹道:“你小小年纪,心思却比大人还缜密。” 穆煊炽惨然道:“只有经历过贫穷苦难的日子的人,才有资格说百姓生活之苦。黎庄主您一辈子养尊处优,高高在上,哪里知道?” 欧阳冲赞赏地看着穆煊炽,心想:“炽儿的想法和我倒是一致啊,这孩子,与我投缘的紧啊!” 黎仲天见劝说无用,转身道:“穆少侠还请守候此地,待我取回解药。” 穆煊炽奇道:“他原先一板一眼的,严肃的很,怎么我一说解药,他就这么爽快的答应了?” 欧阳冲揉揉他的头发,笑道:“炽儿,咱们武林中人,最忌讳的就是兵器上种毒药,那是最阴损的。黎仲天身为林海山庄的庄主,自然对此事深恶痛绝。” 穆煊炽展颜道:“师叔祖,您真的支持我的想法?” 欧阳冲拍拍胸脯道:“那是自然!老道我一生最爱四处游荡,了无牵挂,不是一身轻松,好的很吗?” 穆煊炽将软剑收回腰间,与欧阳冲并肩走回溪边。欧阳冲面色凝重的拿着阮云七的脉搏,久久不语。“师叔祖,云七她……” “炽儿,云七这孩子体内好像还有另一种毒素。” 穆煊炽也是与阮云七重逢不久,对于她这一年来经历了什么,具体也不大清楚,自然也就不知道她原本就中毒一事了。 欧阳冲道:“你说云七是白虎教教主阮青舟的女儿?而且她幼时是在天绝教度过的?” 穆煊炽道:“是的,他们是站在原太子赵隶的一边,说是要夺皇位。” 欧阳冲立即露出不屑的神色,道:“二十年过去了,还对皇位念念不忘,看来这个赵隶,也不是什么胸襟宽大之人。” 穆煊炽想问欧阳冲师徒为何会与林海山庄有嫌隙,但想想,又没说出口。可谁知欧阳冲却主动道:“炽儿,我与他们的结怨。那是二十多年前了,那时候,我已经是成名在外的玄天道士。黎仲天的父亲,也就是林海山庄第五代庄主,与我比试武功……他使奸计赢了我,还败坏了我的名声。当时我与你外公武阳王关系很好,而林海山庄,是属于支持当今皇帝的那一派……我想我不说,你也懂,皇族的勾心斗角。” 穆煊炽点点头,听得专注。 “我自二十年前那场宫变后,就消身匿迹了。我开始四处游历......哎对了,昨日见到的两个年轻人,我还传授过他们武功。那个少女好像叫林紫英,那个少年是孟临川。” 穆煊炽听到林紫英的名字,就震住了,原来紫英十五岁之前的记忆,是这些。“那欧阳前辈教了他们多久的武功?” 欧阳冲道:“不到一年吧,我从不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一年的时间。后来我知道孟临川是孟玄凌的儿子,我就不太想教了。一来呢,我不喜欢孟玄凌。二来呢,这小子多半不是要学艺,而是要天天看到林紫英。” 穆煊炽心道:“原来,紫英和孟临川早就认识。” 欧阳冲见他表情奇怪,问道:“你认识他们吧。” 穆煊炽叹道:“孟临川和林紫英是青梅竹马,我却不知道。” 欧阳冲挑眉道:“我看不尽然,紫英这孩子没有表现过对孟临川的喜爱,反倒是孟临川,契而不舍地追她——怎么?你喜欢林紫英?” 穆煊炽哭笑不得,道:“师叔祖,我真的觉得你会读心术啊。” 欧阳冲惊道:“还给我猜对了?你真的喜欢她啊。” 穆煊炽纠正道:“师叔祖,是爱,不是喜欢。” 欧阳冲满面红光,激动道:“这就对了嘛!你和紫英更加般配。师叔祖看人绝对不会错!” 穆煊炽吐了吐舌头,道:“师叔祖,紫英失忆了,她不记得我了。您以后也就别再提了吧——哎,还有,我称呼您’师叔祖’,那孟临川岂不是喊您’师父’?那我可比他矮了一辈啊!”而且想道义父和孟临川成了师兄弟,那他情何以堪啊。 欧阳冲笑道:“这你不用担心,我与他们没有正式行拜师之礼,算不上名正言顺的师徒。” 阮云七痛苦地呻吟了几声,穆煊炽心中一酸,将她拉过来,轻轻抵在自己身上,用真气替她去寒。 欧阳冲看着眼前这一幕,叹道:“她小小年纪,就被毒性困扰。如若没有办法解决,只怕……” 穆煊炽知道师父所说的意思,更加疼惜阮云七,恨不得将所有好的东西全部给她,只要她能健健康康的。 关施树一脸惆怅失落地看着阮云七,欧阳冲“嘿”地一声,拍着他的头发,道:“你小子眼睛都看直了。”关施树腼腆一笑,却依旧斜着眼关注着阮云七。 欧阳冲心中叹道:“我终究是老了啊,年轻人的心思,是一点也不懂的了。” 不多时,阮云七脸上恢复红润,额头也没那么烫了。穆煊炽取来冰冷的溪水,用内力将其加热,为阮云七轻柔地擦拭着面庞。 欧阳冲为阮云七把脉,面露喜色,道:“嗯,老毒已经被暂时压制下去了,新毒还是在作祟。必须要根治啊,也许阮青舟知道怎么解决。” 穆煊炽想到阮云七为自己付出之多,又想到白虎教与赵隶的结盟,心中就总是惴惴不安。他虽不太了解阮青舟,但他的女儿却是单纯无辜的,不应该牵扯到无止境的权利斗争中。“阮青舟对自己的女儿到不大在意。云七自幼在天绝山上长大,对人情世故的了解也很少。” 欧阳冲抓住了重点,忙道:“也许这就是魔教下的毒,不然,我怎么会查不出来这毒药来源?魔教使毒当是天下第一,连五毒仙草教也比不上。” 穆煊炽想魔教竟有能为难欧阳冲的毒药,要么就是欧阳冲对其确实不了解,要么就是魔教炼毒术确实高超。 穆煊炽焦急地等着黎仲天,却没想到,等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第九十五章 再次分别 林紫英自穆煊炽离开后,就心神不宁。她总是不由自主地为他担心,这种感觉,就像是重拾旧梦。穆煊炽一定与自己有关联,只是自己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知道二人何时才能再见,林紫英心中略有失落。 所以当她看到黎仲天无功而返之时,心中窃喜。可黎仲天却说,是要给阮云七拿解药。 “长公主,还请赐我解药,这等暗处伤人的事情,我们万万做不得啊。”黎仲天对赵宁一向很敬重,虽然赵宁是自己的后辈,但是她身为长公主的尊威,也让自己忌惮三分。 赵宁奇道:“黎庄主,此事我为何不知?什么解药?” 黎仲天道:“阮姑娘中了皇宫侍卫们的剑毒。” 赵宁略一迟疑,但很快便想明白了经过。当下让赵恒去侍卫总管处讨来解药。“黎庄主,这些都是北厂的侍卫们,他们不是江湖人士。只怕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 黎仲天点点头,知道赵宁多年身在武林,对于什么江湖规矩知晓的较透。 赵恒拿来解药,却有些疑惑道:“师父,您还是没有找回穆煊炽?” 黎仲天叹道:“他志不在此,不过我们也可以放心。他至少不会帮着赵隶,来攻打我们。” 一旁的孟临川道:“可他对阮青舟的女儿,可是上心的很啊。我们怎么能保证他就一定会选择中立?” 林紫英心道:“这个穆煊炽倒是清心寡欲之人,不似哥哥们说的那样不堪。也不似江湖传闻那样忘恩负义,难不成他真的是被冤枉的?那可就太悲伤了,冤屈难伸......”想到此,再次去见穆煊炽的欲望更加强烈,于是她便毛遂自荐,要去送解药。 黎颜想起林紫英当时那一摔,阻止了自己去抓穆煊炽,心中对她不太信任。“紫英,我去吧。穆煊炽狡猾的很。” 林紫英淡淡瞥了一眼黎颜,笑道:“颜兄莫不是小瞧我?” 黎颜道:“紫英,我只是担心你。” 林紫英心想:“你阻止不了我。”于是看着孟临川道:“临川,你相信我吧。长公主你呢?” 赵宁点头赞成,对黎颜道:“颜弟,你之前受的伤还没痊愈呢,就好好休息吧。” 黎颜只得让林紫英去送解药。林紫英接过解药,就朝小溪处奔去。 穆煊炽本以为等到的是黎仲天,可是在看到林紫英的那一刻,就呆住了。 欧阳冲看着两人间不尴不尬的气氛,急道:“先救小云七。”从林紫英手中夺来解药,给阮云七服下。林紫英恭敬作揖道:“欧阳前辈。” 欧阳冲点点头,指着穆煊炽道:“你们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不听啊,我离得远远的。”说着就扶起阮云七,与关施树走的远了些。 林紫英绞着衣襟,对穆煊炽挤出一抹微笑,心中本已翻滚的疑问,又被压了下去。 穆煊炽目睹了她的犹豫,轻声道:“林姑娘,你还是快回去吧。这次,多谢你了。”他其实有很多话要对林紫英说,可他必须按耐住自己的激动,不能再让林紫英陷入痛苦的死循环。就穆煊炽现在所看,林紫英还是很幸福的。 林紫英迟疑地看着他,突然道:“煊炽,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穆煊炽一怔,眼前霎时闪过自己与林紫英十六岁的初遇——那时候,自己衣衫破烂,“穷困潦倒”,紫英也是这样问:“我可以叫你煊炽吗?你可以叫我紫英。” 四年前的惊鸿一面,如今的相逢不识。世事变幻,无从说起。 “林姑娘怎样称呼我都可以。”穆煊炽想尽量与林紫英疏远些距离,可林紫英却一心要探清真相。 “煊炽,我真的想问你。我是不是这四年一直都和你在一起?” 穆煊炽便如喉头哽咽,淡淡道:“林姑娘,你我也只是初次相识。” 林紫英急道:“不!你那天晚上称呼我’紫英’。还有,阮云七说你和我……”她本想说是恋人关系,可是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到教她不好意思。 穆煊炽笑道:“是啊,林姑娘是林家大小姐。鹿州林家,可是响当当的名号,我自然知道你姓什么。当时为了救我妹子,救一不留神喊了出来。” 林紫英见穆煊炽固执不认,叹道:“你一定知道,只是你不愿说罢了。” 穆煊炽故意忽视她悲伤的神情,朝着欧阳冲他们看去,道:“他们还在等着我。林姑娘,还是感谢你。不过,你想知道的,穆煊炽不知道。” 林紫英嗫嚅道:“以前,我哥哥总说穆煊炽是如何的奸诈阴险,忘恩负义。他们总是尽力在我面前侮辱他的形象......” 穆煊炽冷冷一笑,默然不语。只一年,他的名声在江湖中就不知臭了多少倍。 林紫英状似轻快道:“可我不信。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信,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穆煊炽又回头去看欧阳冲,林紫英见他就像丝毫没听进去自己的话,心中一酸,道:“你既然这么想我走,我走便是。” 穆煊炽自始至终没再回头去看她,林紫英眼角一酸,转身离去。欧阳冲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叹道:“唉,两个倔强的人啊。” 阮云七看着穆煊炽一幅颓废伤痛的模样,心中为他难过,只希望自己能给他多带来些快乐。 穆煊炽朝他们走来,这时他身后的狼群又聚集起来。白雪跑到穆煊炽身边,轻轻贴着穆煊炽。 欧阳冲道:“要离开这个地方,你和云七又准备去哪?” 其实穆煊炽本是想追查《寻龙剑诀》一事,以及赵隶与皇帝的角斗。可是到最后,这双方完全都是心知肚明,反而自己,像个小丑,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皇帝已经知道白虎教一事,也知道赵隶意欲夺权。只是双方一直还没有正面较量。”穆煊炽突然想起赵宁让自己所看的一幅图。“还有,赵宁给我看了一幅图,说是《寻龙剑诀》中的一张,上面画的是一个瀑布,不过他们不知道瀑布的具体位置。” 欧阳冲笑道:“听你的口气,你一定是知道的了。” 穆煊炽点点头,道:“那是处于中部偏西地区的陆离瀑布,离怀都远的很。我以前去过那里,不过那里并没有画上那样的景色秀美。” “那正好是我们下一个目的地啊,这一定与《寻龙剑诀》有关。”阮云七激动道。 穆煊炽摇头道:“不,我们先去找你爹,治好你的旧伤。” 阮云七奇道:“我能有什么旧伤?” 欧阳冲拍拍她的肩膀道:“云七,你体内潜伏着一种慢性剧毒。你平时可发作过?” 阮云七摇头道:“我不太记得了。我只知道偶尔,当我运功过度的时候,我会感到恶心发晕。” 穆煊炽坚决道:“先带你回家。” 阮云七叹道:“穆大哥,我好不容易出来了,难道又要回去吗?我不想过那无意义的生活,我很厌烦那样的生活。” 欧阳冲静静地看着穆煊炽要做怎样的回答,心中只想:“现在的年轻人,思想和以前不一样了。” 穆煊炽蹲下身子,与阮云七平视,道:“我一年来受了太大的冤屈,性子变了太多。有些事情欠缺考虑,只是因为一时冲动,便做了让自己后悔的事。云七,你一个姑娘家,与我待的时间久了,只怕不太好。而且现在,你的身子这么虚弱,我不能再在路上折腾你了。” 阮云七咬着下唇,有些委屈道:“你现在才觉得带着我不方便了?就要抛下我了?当初是你让我相信你,与你一起离开。我信你,我……”说到这里,心中一酸,忍住了原本要说的“我爱你”。 欧阳冲看着两人这般僵持,也出口相慰道:“云七啊,煊炽他担心你的身子,等你养好了身子,再找他也不迟啊。” 穆煊炽虽不太赞同欧阳冲的话,可是毕竟自己确实说过让云七信任自己。 这时,一旁的关施树道:“云七,你要是不嫌弃,我就陪着你一路,如何?煊炽,你有要事要办,就把云七放心的交给我吧,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穆煊炽心道:“你突然这么说,我反而不放心。” 阮云七红了眼眶,却不置可否。欧阳冲拍了拍自己徒儿的肩膀,道:“好小子啊,现在说话倒成熟不少!” 穆煊炽犹豫地看了看阮云七,又瞅了瞅关施树,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 阮云七的心中跌宕起伏,却没有丝毫怨恨穆煊炽,只是觉得是自己这该死的身体拖累了穆煊炽。“穆大哥,你放心好了,我回去疗伤。”阮云七镇定道。 穆煊炽心疼地摸了摸她的云丝,叹道:“等我找回《寻龙剑诀》,就来接你。你想去哪,大哥都陪你。” 阮云七痴痴地望着穆煊炽,眼角一酸,泪水滚滚而下。穆煊炽擦干她的泪痕,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说哭就哭。” 阮云七握住穆煊炽的手,久久不语。关施树看着两人间亲密的举动,心中很不是滋味。欧阳冲则想,穆煊炽这小子脑袋愚钝,云七明明是喜欢他,他却装作不知道。 当天穆煊炽就与欧阳冲出发去陆离瀑布,关施树则陪阮云七回家。穆煊炽分拨了一批雪狼护送二人,自己则和欧阳冲选择骑马前行。 分别的时刻,阮云七抱着穆煊炽的脖子,泣不成声。 第九十六章 时过境迁 一个月后 穆煊炽和欧阳冲来到了陆离瀑布,其时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欧阳冲心情大好,一路上与穆煊炽谈天说地也自得乐呵。穆煊炽复带起面具,他虽性子冷淡,可是和欧阳冲,却是意气相投,聊得投机。 两人到了瀑布前,穆煊炽首先走到之前在画中所看的位置,蹲在岸边,使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与在画中看到的一致。 欧阳冲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看,笑道:“你在那看什么?难不成有线索?” 穆煊炽轩眉一笑,道:“不能说是线索吧,我只是觉得,有些诡异罢了。”他盯着清水,忽然将双手放进溪水中,来回晃着,水面一片片涟漪荡了开来。 小溪水约有半人多高,欧阳冲看着穆煊炽怪异的举动,有种预感他下一刻就会钻入水中。谁知道还就被他猜准了,只见穆煊炽将脸贴近溪面,双手一滑,两脚朝天,摔进了水里! 欧阳冲一抛手中的茶壶,大叫:“哎吆!小煊炽啊!” 穆煊炽跌进水中,双手在沙石里翻找。他在翻开石头的时候,手中触到了一个硬梆梆的物事,连忙拿起。就感觉到一双手牢牢抓住了自己的双脚。 欧阳冲喘着粗气,将穆煊炽从水中拽了出来。穆煊炽甫一上岸,就猛地咳出几口水,擦了擦眼睛,大笑着躺在岸边。欧阳冲无语道:“傻小子真傻了吧,刚才差点没吓死老道。” 穆煊炽笑累了,扬着手中的布包,道:“这就是惊喜!” 欧阳冲一把夺过,见这是防水布皮,不禁起了疑心,将它拆了开来。穆煊炽坐起来,注视着欧阳冲手上的动静。欧阳冲解到一半,又将包裹递给穆煊炽,道:“这是你找到的,该由你亲自打开。” 穆煊炽感念地笑了一笑,接过布包,快速打开。 包裹里是个铁盒子,穆煊炽和欧阳冲对望了一眼,均大感好奇。欧阳冲指着铁盒道:“这上面竟然没有上锁。”穆煊炽也注意到了,一般像这种东西,谨慎的做法都是上个小锁,但是这个没有,也太明目张胆了。 “它没有锁,只能说明里面另有机关,你打开的时候,要小心。”欧阳冲毕竟是老江湖,对于这种盒中暗器什么的,了解甚多,也就提醒穆煊炽千万当心。 穆煊炽点点头,将盒子放在地上,用长剑去挑开它的盒盖。只听得啪嗒一声,盒盖打开——但是,没有暗器发出。 半晌,穆煊炽才走进要看盒子里的东西。这一看,只把他弄得哭笑不得。原来大盒子里面,还套了小盒子。“前辈,这小盒子,我们怎么打开呢?” 欧阳冲犹豫地看着小盒子,道:“你小心,它也可能有毒。” 于是穆煊炽继续用长剑挑开了盒盖,这时,才看到里面藏着一个类似手绢的东西,没有暗器。 穆煊炽轻叹一声,道:“也许盒子的主人无意伤害来取它的人。”只见他走上前去,拿出手绢。将手绢展开,密密麻麻的,工整地写了一面的小字。 欧阳冲见穆煊炽先是皱眉好奇,后是蹙眉悲伤,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让他有如此大的情绪变化。 “煊炽啊,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穆煊炽一怔,随即叹道:“欧阳前辈,这铁盒子什么机关都没有。这手绢上的字,是我妈妈的笔迹。” 欧阳冲听穆煊炽说起他母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大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端穆郡主。 穆煊炽心情复杂地将手绢递给欧阳冲,欧阳冲凑近一看,见上面所写的竟是些武功招式,觉得自己看有些不妥,于是还是还给了穆煊炽。“上面记载的是一门武功,我还是不看的好。”?穆煊炽咬着下唇,嗫嚅道:“这正好补全了西癸神功的后十招。” 欧阳冲道:“西癸神功?我还从没有听过这门武功呢。”随即想到穆煊炽近来展现的一些绝妙奇特的武功,“难不成,你这些绝妙的武功,就叫西癸神功?” 穆煊炽点点头,道:“妈妈留下来的名字,被我沿用了。”他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哀愁,一时间让接触穆煊炽不久的欧阳冲适应不过来。之前欧阳冲只是单纯的觉得穆煊炽少年心性,有些执拗罢了。但是现在,他好像看到了穆煊炽的另一面。 穆煊炽的眼角微扬,却带着明显的不屑与仇恨。欧阳冲这时又觉得,自己不能轻易判断穆煊炽的性格了,需得仔细观察一番。 穆煊炽收回手绢,将盒子放在一旁的石缝里。欧阳冲道:“现在这东西被你找到了,你又准备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总之没让它落到皇帝的手里,我就很高兴。” 欧阳冲盯了穆煊炽半晌,两人一句话也没说。空气仿佛被凝结,穆煊炽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身后的瀑布水帘里,冲出一个光头和尚,直向穆煊炽扑去。穆煊炽背对着他,欧阳冲却已眼疾手快,将穆煊炽推开,自己出战和尚。 穆煊炽踉跄几步,回头一看,那和尚红光满面,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不是出尘又是谁?“欧阳前辈,这是出尘大师。” 欧阳冲回收一掌,身子后撤,轻飘飘地落地。出尘因为这一掌震地后退数步,扶着胸口,恶狠狠地看着欧阳冲。欧阳冲双袖一揽,笑道:“好毒的和尚,少林寺何时有这般恶毒的鹰钩爪了?” 穆煊炽走到欧阳冲身边,犹豫道:“师叔祖,这人我见过,他是少林派出字辈的。” 欧阳冲“哦”的一声,不屑道:“没想到出字辈的小和尚里,出了你这样一个败类。”欧阳冲虽说与少林方丈苍恩年纪相仿,辈分却比苍恩高了一辈。 出尘咳嗽几声,伸出右手,看着穆煊炽道:“拿来,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你手里的那个东西,应该属于我,拿来!” 欧阳冲挡在穆煊炽身前,怒道:“好笑!出尘,你说的东西是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出尘上下打量欧阳冲一番,忽道:“你是欧阳冲?” 欧阳冲冷笑道:“小子,你也忒不懂礼貌!”说着杨手欲劈,却被穆煊炽拦住,道:“师叔祖,咱们还没问清缘由......” 欧阳冲想想也对,便道:“我可没什么好问的,你问吧。” 穆煊炽点点头,对出尘道:“你知道我手里的东西叫什么名字?还有,你为何平白无故出现于此?” 此时穆煊炽依旧带着面具,出尘并未认出他就是一年前那个和孙自鑫一起打伤自己的少年。“自然是《寻龙剑诀》,你之前说,什么是你妈妈的笔迹。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啊。” 穆煊炽见他神情中流淌出恋爱之情,心中一震,想到:“这人毕竟是我舅舅,只是行为举止过于奇怪,我不得不防。” 欧阳冲知道穆煊炽不会说出端穆郡主的名字,当下道:“这孩子自幼是我抚养长大的,我可从不知道她妈妈是谁,他也不知道。” 穆煊炽心中感激欧阳冲的解围,可出尘的神情,却摆明了他一定要弄清真相。“为什么出尘知道我手中的东西与《寻龙剑诀》有关?难道他一直潜伏于此,就是为了等人来找出这手绢,在坐收渔翁之利吗?” 欧阳冲见穆煊炽眉头紧锁,连忙按住他的肩膀,道:“炽儿,别分心。” 穆煊炽感念一笑,道:“师叔祖,孩儿明白。” 出尘见他们浑然无视自己,怒道:“小崽子!快把东西给我。” 穆煊炽轻蔑道:“你疯了。”说着回望了欧阳冲一眼,道:“师叔祖,我们赶紧走吧。” 欧阳冲“嗯”了一声,走在穆煊炽前面。 出尘哪里能让他们走,五指成爪,向穆煊炽后背抓去。欧阳冲眼角余光看见穆煊炽自信的笑容,心道:“炽儿一定是有解决的办法。” 穆煊炽并不回头,只是在出尘五指落肩之时,一沉肩膀,左手顺道后带,一个明晃晃的匕首闪着冷光,划向出尘手腕。 出尘“啊”的一声,往后跌倒,吃痛地捂着手腕喷涌而出的鲜血。欧阳冲显然没料到穆煊炽竟能反应如此之快,不由得长大了嘴,却没说什么。 穆煊炽“哼”了一声,将匕首往地上一丢,指着出尘道:“这是伤害你的匕首,现在送给你了,任由你处置。”说完便跟上欧阳冲的脚步,越走越远。 出尘捡起匕首一看,大惊道:“这是奕剑山庄的,难道这小崽子是奕剑山庄的?对了,妹妹不是与孟玄凌有一个儿子吗?难道他就是......该死!”想到此,勉强站起来,朝着穆煊炽远去的地方追去。 穆煊炽与欧阳冲并驾齐驱,欧阳冲道:“炽儿你为何丢下那匕首?” 穆煊炽笑道:“为了嫁祸!” 欧阳冲显然没想到他如此直快地就说出真相,不由道:“你这孩子,没想到也会使这种小伎俩。” 穆煊炽道:“师叔祖,我这嫁祸呢,其实也是为了出尘好。” 欧阳冲笑道:“只怕炽儿嫁祸的人,也是为争《寻龙剑诀》不择手段之人吧。”欧阳冲在心里确信,穆煊炽不会嫁祸于无辜之人。 穆煊炽轻笑道:“师叔祖料事如神!出尘是赵隶那一派的,我就给他指了一条去奕剑山庄的明路。”其实穆煊炽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出尘是赵隶一派,但是从蛛丝马迹中,直觉告诉他,出尘为寻《寻龙剑诀》,是为了帮赵隶登上皇位,自己则再复武阳王府雄威。 欧阳冲到没问他为什么如此笃定出尘立场,但是他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炽儿,现在旁路无人,你为何不摘下面具,总是这样带着,也很累吧!” 穆煊炽叹道:“师叔祖,说实在的,我现在都习惯了这张平淡无奇的脸。如果让我以真面目示人,我才觉得有些不自在呢。再说了,万一有人认出我,要杀我灭口。而这人又是正派人士,可不就让师叔祖为难了吗?” 欧阳冲听他悲伤的语气,心中一酸,想道:“煊炽还是个少年人,就已经经历了人间诸般痛苦,想来也着实令人心碎。想想我在他这个年纪,还在无忧无虑的跟着师父师兄后边屁颠颠的。” “其实我才不怕他们的追杀呢,哼,我只是不甘于被冤枉。我总是想着总有一天,可以洗刷冤屈。可是污名已经铸就了,再洗白也没用了,别人是不会信的。” 欧阳冲道:“老道我自四十岁后,便四处飘荡。如今过去三十多年了,也算是看的明白了些。炽儿,你是为自己而活,还是为天下而活?” 穆煊炽没想到他突然问这样的问题,神情一顿,动了动嘴唇,却没有给出答案。 欧阳冲继续道:“你若是为自己而活,那就东躲西藏。若是为他人,为天下苍生而活,就要勇于面对。我看你现在很迷茫啊。” 穆煊炽僵硬地点点头,道:“我希望很多人好,可那些人都不相信我。我怎么不伤心?可我又希望得到他们的原谅,尽管我是被冤枉的......我多希望师父可以原谅我。” 欧阳冲叹道:“唉,你放不下,是因为你太渴望了。孩子啊,你有时候过于痴傻了,你刀子嘴豆腐心,总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其实心中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爱。” 穆煊炽胸口一热,抿唇不语。 “放下执着才能随心所欲啊。”欧阳冲叹道,拍了拍穆煊炽的后背,以示鼓励。 穆煊炽扯动嘴角,点了点头。 第九十七章 疾风骤雨 穆煊炽和欧阳冲当晚在一家客栈歇脚,欧阳冲要了一大坛酒,说要培养穆煊炽的酒量。穆煊炽难得轻松一回,便与欧阳冲对起酒来。 酒过三巡,欧阳冲狐疑地盯着穆煊炽依旧苍白的脸庞,道:“你把面具撕了,我看你脸红没。” 此时两人在包间中,没有他人。只见穆煊炽哈哈大笑,撕开面具。依旧是一张惨白俊朗的面容,欧阳冲叹道:“看来你的酒量也不错嘛。” 其实穆煊炽酒量并不好,只是一年来困厄交错,打击甚大,往往借酒消愁。再加上内功日益深厚,一来二去,就成了千杯不倒的酒神。 待得二人喝完了五坛陈酿,无一人倒下。欧阳冲豪气顿生,道:“炽儿啊,你我甚为有缘。我有一套剑法要传授与你,不知你愿不愿意?” 穆煊炽惊道:“师叔祖厚谊,炽儿感激不尽。” 欧阳冲笑道:“总算后继有人了,我这疾风骤雨七七四十九剑,你就是我的唯一传人!”说着取出一个布包,从里面翻出了一个破烂小书,递给穆煊炽,道:“这上面记载的,便是剑招。” 穆煊炽借着烛火,细细打量。见剑招奇妙灵动,轻重刚柔随心所欲,刚劲柔劲合二为一,大喜道:“师叔祖,这只怕是剑法最高境界了!” 欧阳冲抚着他的头发,叹道:“孩子啊,你心地纯良,内功深厚,是练这剑法的不二人选。我总算完成了毕生的一个心愿!” 穆煊炽怔怔地看着他,烛火摇曳下,衬得欧阳冲须发如银。“师叔祖,谢谢您!”百句到嘴最终只能化为一句感谢,穆煊炽想到孙自鑫对幼时自己的疼爱,又是悲伤,又是怀念。 欧阳冲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什么,当下道:“师叔祖信任你,不会再让你承受不白之冤。” 穆煊炽眼眶一酸,仰头轻笑,跪倒在地,向欧阳冲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欧阳冲大为感动,连忙扶起他,颤声道:“好孩子,快快起来。” 穆煊炽努力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平静道:“师叔祖,您将疾风骤雨传给我,那小树怎么办?” 欧阳冲叹道:“小树那孩子太过急躁,不适合练这套剑法,强攻强练,只会毁了他。” 穆煊炽站直身子,靠在床边,惨然道:“师叔祖,也多亏了您的信任。我其实呢,什么都不是,只是阴差阳错,学会了一身武功——其实啊,我以前武功可烂了。” 欧阳冲笑道:“愿意说说你的那些雪狼朋友吗?” 穆煊炽眼中的神采仿佛又恢复,他抱着双膝,轻笑道:“我和白雪还真是有缘分,一年半前,我曾救过它一命,没想到后来它也救了我。唉,也多亏了我这些好兄弟,不然我就抛尸荒野了。” 欧阳冲道:“虽然你这一年来受尽折磨,可是想到你的这些好兄弟,和它们在一起,你很快乐。” 穆煊炽顺其自然地点点头,道:“虽然我失去了很多,但是......我至少又得到了一些。也许是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我练了西癸神功后,功力大增,但也因为长期不与人相处,性格变得乖戾起来。” 欧阳冲揶揄道:“你的性子若是算乖戾,那我可不就是怪胎?” 穆煊炽笑道:“师叔祖,您是老前辈。与我这后生小子是不能在一起比的。我见到的好多人,他们都觉得我变得残忍了,唉,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见到那些可恶的人,我就想……”说到此不禁攥紧了拳头,眼中如喷射出火焰一般。 欧阳冲顺着他的话答道:“你就恨不得将他们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穆煊炽手掌一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色一红,道:“师叔祖正是说出了我的想法。” 欧阳冲问道:“你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想法?” 穆煊炽红着脸道:“我也就是最近半年,杀了些人——我很厌恶这个过程,但我又把持不住自己……” “你对血腥,有着一种渴望?” 穆煊炽忙摆手道:“不是,我只是......唉我也不知道。” 欧阳冲望着远方,出了神,缓缓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特别爽快。想着自己可以主宰另一个人的生命,这是多大的一个诱惑啊。可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我看了太多残酷的虐杀,我的心态就变了,那种屠杀的惨状,给我心中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穆煊炽怔怔地看着他,见他苍老的脸庞被暖和的烛光罩住,平添了一份慈祥和蔼。“杀该杀之人,就是没有错的。” 欧阳冲赞同道:“此话不错,只是,有时候,很难完全做到。” 穆煊炽不解道:“这些该杀之人大多生性残暴,恶盈满贯。这难道还会认错?” 欧阳冲看着穆煊炽,耐心道:“你如何判断他的善恶?是以你自己的角度,还是以他人的角度?” 穆煊炽默然不语,就好像他已经能知道欧阳冲话中的意思。欧阳冲微笑地盯着穆煊炽波澜不惊的双眸,叹道:“想必你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穆煊炽迷茫地点头,作揖道:“师叔祖的教诲,孩儿谨记于心。” 欧阳冲拍了拍他的臂膀,道:“早些休息吧。” 穆煊炽木讷地点点头,推出房间,关上房门,回了自己的客房。 他推开窗子,借着皎洁月光,将手绢上所记载的武功路数一一铭记于心,点燃蜡烛,将手绢烧为灰烬。“妈妈,我记下这武功了。你让我看完后务必销毁,我这就做了。”想到此,不由得出了神,直到火势烧到自己,才“啊”的一声,吹灭烛火。 穆煊炽躺在床上,思潮起伏。头脑昏昏沉沉,最终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欧阳冲叫醒穆煊炽。穆煊炽连忙带好面具,与欧阳冲用完早餐,启程回赶。 穆煊炽这次是要回荒山去找阮云七,欧阳冲随他一同前往。 十天后,两人到达庐州。欧阳冲给自己换了一个酒壶,在两人歇脚的客栈狂饮如醉。穆煊炽无奈地看着欧阳冲与日俱增的酒瘾,不由得担忧道:“师叔祖,您身子要紧,喝酒伤身啊。” 欧阳冲打了个饱嗝,无所谓道:“老道喝酒养身,你这就不知道了吧。” 穆煊炽忍不住偷笑,只得道:“那这样,我们约法三章,师叔祖您一天只准喝一壶。” 欧阳冲撇了他一眼,不满道:“两壶!” “不行,一壶!”在这个上面,欧阳冲是不用想争过穆煊炽了。 “一壶半?”欧阳冲有些委屈的看着穆煊炽,穆煊炽扬眉道:“我也没办法啊,师叔祖。一壶,就这么定了!” 欧阳冲一个爆栗打过来,笑道:“臭小子,都知道管着师叔祖了!” 穆煊炽嘿嘿一笑,弯腰躲了过去,展颜道:“那是师叔祖抬举我嘛,我就得寸进尺啦。” 欧阳冲揉揉他的头发,道:“臭小子,师叔祖这点耐性还是可以的。” 穆煊炽无语,感慨道:“唉,我以后只怕要做个流浪汉喽。” 欧阳冲奇道:“那云七怎么办?你不说了要接她走?” 穆煊炽道:“是啊,带她逃离痛苦,看着她嫁个好人家,我就放心了。” 欧阳冲道:“榆木脑袋的臭小子,都不知道云七的心思挂在你身上啊。” 穆煊炽自嘲一笑,道:“我配不上她,再说了,我把她当妹妹一般。” 欧阳冲捏着酒壶,叹道:“哎呀,可惜啊。这就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穆煊炽想到阮云七为自己不顾一切的模样,心中酸痛,咽了咽口水,夺过另一坛酒,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欧阳冲急道:“哎吆喂,煊炽你慢点喝。” 穆煊炽松开坛子,将它放在一旁,擦了擦酒水,咳嗽几下,道:“我不想伤她的心,只是,我的心中容不下第二个人。” 欧阳冲叹道:“傻孩子,你爱着紫英,可她又不记得你了。天意弄人啊。” 穆煊炽笑道:“这样也好,跟在我身边,只会给紫英带来无尽的麻烦。” 欧阳冲道:“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不要对未来失去信心。唉,老道也喜欢过一个姑娘,不过那个姑娘死的早,老道的心也就随着她死了,对于爱情嘛,老道已经五十年未曾染指了。你怎么就不珍惜现在拥有的,等到真正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啊。” 穆煊炽又端起酒坛子,像是要将心中的痛苦都淹没在酒海中。欧阳冲道:“你叫我不要喝酒,自己倒是喝得畅快。” 穆煊炽将一坛子酒灌下肚子,轻声道:“我还年轻嘛,多喝点酒,没问题。” 欧阳冲道:“那你之后就没有打算了?赵隶和赵盛都想拉你入伙啊。” 穆煊炽道:“我?我就云游四海,除恶务尽。” 欧阳冲道:“那如果赵盛和赵隶打起仗来,遭殃的可不就是平民百姓?你就不想帮助他们?” 穆煊炽蹙眉不语,良久,道:“我阻止不了,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万万不行的。” 欧阳冲道:“你不是一个人。” 穆煊炽看着鬓发花白的欧阳冲,摇摇头,惨然道:“师叔祖,您就别搅进来了,这就是个烂摊子。” 欧阳冲见他眉宇间愁云满布,只想着该如何让他振作起来。就在此时,一个白色的物事破窗而来。穆煊炽右手一挥,将那东西接在手上。 这是个白色的小瓷瓶,里面好像还装着什么东西,穆煊炽拔开塞子。里面只乘着一些粉末,发出淡淡的幽香。穆煊炽暗道不好,连忙道:“师叔祖,捂住口鼻!”话音未落,便觉天旋地转,全身酸然无力,倒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好像看到一双白色的布靴出现在自己眼前。 第九十九章 暗藏玄机 欧阳冲无奈地摊开手,道:“后生小辈啊,你欺负老道我眼睛不好,就迟迟不予现身,来捉弄我?” 那身影由上而下,轻飘飘地落在欧阳冲身后。穆煊炽躲在灌丛中,一眼就认出此人身份——是魔教左护法欧阳华。 欧阳冲自然知道有人站在他身后,但他也完全不急,依旧自顾自道:“你们练这’北斗七星’阵阵,真是毁了天绝教的名声啊!” 欧阳华手中掂着一把铁扇,嘴角含笑,却极其怪异。穆煊炽不知道怪在哪,只觉得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是拿捏恰好,斯斯文文。“在下天绝教左护法欧阳华,有幸得见玄天前辈!”欧阳华说着双膝微屈,做了个揖。 欧阳冲堪堪转身,便问道他身上浓浓的幽香,鼻头一皱,恨不得塞住鼻口。穆煊炽因为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也就只将注意力放在他的铁扇上。“那铁扇中,只怕暗藏玄机。”穆煊炽心想。他见欧阳冲一幅毫不在乎的模样,欧阳华则是阴恻恻地微笑。“两个人也是够了啊,这样子做什么?”穆煊炽不禁扶额暗叹。 欧阳华道:“玄天前辈,我们本不欲与您为难。只是,我们要抓穆煊炽,您就别阻拦。”只见他取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着铁扇扇骨。 穆煊炽心道:“又是要来抓我的,唉。” 欧阳冲笑道:“不知贵派教教主,现在何方啊?” 穆煊炽心道:“不知道孟卓继有没有逃出去,孟风凌不知道会不会困住他。” 欧阳华用铁扇掩住双唇,轻笑道:“孟教主自然是与我们在一起喽。” 穆煊炽看着他这样矫揉造作,肚子里酸水翻滚,“呕”的一声往旁边树干上一扶,吐了几口吐沫。然后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欧阳华以及欧阳冲都以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 穆煊炽尴尬地笑笑,犹豫地招了招手,笑道:“你们好啊。” 欧阳华遮住一半面庞,偷偷嗤笑。欧阳冲则是双肩一耸,意思是你来这里做什么。穆煊炽镇定地转了个身,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啊。” 欧阳华铁扇一挥,笑道:“这位少侠别急着走啊,我怎么觉得少侠的声音似曾相识呢?” 穆煊炽感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暗道不好,软剑向后拔去,只听得“铿锵”几声,比先前较粗的银针跌落于地。 欧阳冲伸手格挡,笑道:“左护法怎么这么着急呢?连一个无辜的闯入者,都要杀害?”欧阳华将铁扇展开,扇骨处密密麻麻遍布小铁钩。他将铁扇往欧阳冲肩膀扫下,欧阳冲双肩一沉,已从身后滑了开去。 穆煊炽心想师叔祖一定有自己的计划,还是不要添乱的好。于是躲在一旁的灌丛后,猫着腰观看这场争斗。自然,欧阳冲自始至终占上风,可很明显,欧阳冲没有使全力,不然欧阳华早就毙命了。 欧阳华愈攻愈猛,欧阳冲却依旧淡然自若。穆煊炽见欧阳冲面不改色,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想:“师叔祖年纪大了,性子也沉稳了,不像我总是毛毛糙糙的。” 可就在下一刻,欧阳冲剑锋一挥,欧阳华扇骨断裂,失去支撑摔了出去。欧阳冲一脚踏在他的胸口,道:“天绝教,只怕是要败在你们这些无能之辈的手上了。” 欧阳华吐出几口血水,死死盯着欧阳冲,骂道:“我们的事情,不用你这老头子来管。” 欧阳冲道:“你们为什么要追杀穆煊炽,只是因为《寻龙剑诀》?” 欧阳华往穆煊炽所藏的方向看了一眼,恍然大悟道:“原来刚才的是穆煊炽,难怪,我觉得他的声音如此熟悉。” 欧阳冲心道:“他没有认出带着面具的穆煊炽,又是怎么追踪我们的呢?” “你们是受谁指使?是孟卓继吗?”欧阳冲脚下使劲,穆煊炽好像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欧阳华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到嘴边的痛苦呻吟被他狠狠压了下去。“你不必知道。” 穆煊炽在一旁窜出,问道:“孟教主身子可还好啊?”欧阳冲疑惑地看了穆煊炽一眼,穆煊炽对他点了点头。 欧阳华不说话,穆煊炽对欧阳冲道:“师叔祖,我们把他吊在这棵树上。” 欧阳冲一怔,道:“你小子又打什么鬼点子?” 穆煊炽眨眨眼睛,从旁边取了数只粗壮的树藤,绑在欧阳华身上,又将长出来的距离扔到树枝上。他拉了拉,发觉坚韧度可以,便在一旁拉伸身子。 欧阳华便觉身子腾空,胸口被藤蔓捆住,呼吸一滞,又是吐出一大口血来。 欧阳冲注意到穆煊炽嘴角诡异的笑容,隐约觉得不大好。又看见欧阳华痛苦的表情,急道:“炽儿,你弄死了他,我们就问不出真相了。” 穆煊炽的脸上浮现阴沉的笑容,他就像没有听见欧阳冲的话一般,固执地折磨着欧阳华。欧阳冲拍上他的肩膀,道:“炽儿,放手!” 穆煊炽好像大梦初醒般一怔,将藤蔓放在。欧阳华软软倒地,宛若死了一般。 欧阳冲忙奔到欧阳华身边,见他嘴角不停渗血,两眼无神,急道:“一旦弄死了他,我们的线索又少了一些啊。” 穆煊炽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崩溃似的冲到欧阳华身旁,死死掐住欧阳华的脖子,神情狠戾。欧阳冲觉得不能再让他这样疯下去,怒道:“你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答应过我,日后理智行事,今日怎么又控制不住?”穆煊炽抬起血红的双眼,突然神情软了下来,道:“我……我……师叔祖,对不起。” 欧阳冲叹了一声,又去看欧阳华的伤势,见他两眼上翻,显然是活不成了。 欧阳华好像也知道自己气数将尽,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在地上画了个十字,虚弱道:“穆煊炽必须死,他若不死……天理不容。” 而此刻的穆煊炽,呆呆地坐在一边,抱着自己的头,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欧阳冲起身叹息不已,回头见穆煊炽靠在一块巨石边咬着自己的手指,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炽儿,你怎么了?”欧阳冲企图扳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牙齿深深地刻在指尖,鲜血淋漓的样子让欧阳冲有些害怕。“炽儿,你做什么?还不快松开!” 穆煊炽直视脚下的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一丝痛苦,悲伤。 欧阳冲没有办法,只能制住他的穴道,逼他松开牙齿。穆煊炽到没有太大的反抗,欧阳冲道:“这次我们失去了线索,但很明显,欧阳华他们只是其中一拨人。追杀我们的人,还多着呢。” 穆煊炽张了张嘴,轻声道:“对不起,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如此冲动的。” 欧阳冲于心不忍,道:“你以后只要记着就可以了,下次不要再犯啊。” 穆煊炽木讷地点点头,欧阳冲道:“好了,我们赶紧走吧。”说着拉起穆煊炽,穆煊炽回头一看,见欧阳华一动不动,两双死不瞑目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对那死尸冷冷一笑,咬了咬下唇,与欧阳冲离开了这个地方。 后来的一路上,穆煊炽出奇地听话,也时常微笑,就像之前的怪事从未发生一样。欧阳冲当真以为他已经走出阴影,也是心情大好。 两人到了一处小村庄,欧阳冲提议两人就借宿农户家,穆煊炽同意了。 当晚二人就住在一个樵夫家,樵夫家里的夫妻二人质朴善良,对穆煊炽二人也是招待甚周。后来深夜的时候,欧阳冲睡的极香,穆煊炽则是躺在床上,看着天空素月。 他望着望着,眼眶就红了,每次这个时候,他就想起和林紫英在月下密会的时刻。“这个世界上真正理解我的,只有紫英。清沅姐和云七对我都很好,可他们不了解我。师叔祖和史师叔对我疼爱有加,可我的孽根性就是改不了啊......我以前对于别人的欺负,侮辱,心中虽难受。可远没有亲密之人的妄加指责来的痛楚。我忍了前十九年,近一年来,我的脾气变了。那些我曾经忍了又忍,最终伤了自己的事,现在不会再忍了。就算别人指责我也好,冤枉我也罢。都阻挡不了我的复仇……” 穆煊炽坐起身来,踱步而出,将门窗轻轻关上。他走了很远,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的听力极佳,林紫英以前总说他这双耳朵是“顺风耳”,那个时候穆煊炽总是无奈好笑,现在想起来,却是一阵阵的心酸。 牛棚里,一个黑影窜出。穆煊炽紧跟了上去,那黑影察觉到了穆煊炽,奔地更快了。穆煊炽心中冷笑:“做贼心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脚下速度迅疾,身形一闪,追到那人后背。 穆煊炽双掌朝那人双肩拍下,左腿向他后背踢去。那人一个翻滚,朝前滑去。穆煊炽紧跟其后,抓住他的双肩,欲将他翻过身来。那人惊慌失措,从腰间不知抽了什么出来往穆煊炽脸上一挥,穆煊炽左臂一挡,将粉末挡去。那人已经乘着机会溜了很远,穆煊炽心道:“今夜必须抓到你这个臭贼!”当下提起直奔,手中钳着一粒石子,右指一弹,石子飞出。 那人忙着逃命,却没有逃出穆煊炽的手心,那石子飞向他的耳门穴,只听得“扑通”一声,那人向前一栽,竟是栽到一条小河里。 穆煊炽心道不好,可别让他就此溜了。当下沿着河岸,看着在奔波水流中起伏的人影。穆煊炽一个起跃,跃入河中,他揪住那人的衣襟,带着他往河岸移去。突然,穆煊炽感觉脚底一紧,刚要上岸,便被一股巨力拉了下去。 那人昏迷不醒,被穆煊炽扔上岸。穆煊炽挣脱不了缠住他右脚的东西,连忙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潜伏在水中的人。穆煊炽左脚向他踢去,在水中毕竟不是岸上,行动受限制,穆煊炽这一脚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力道,却使穆煊炽失去力气,被水中人再度拉入水下。 穆煊炽没有运气,便觉水流灌进呼吸道,极其难受。生死搏斗的关头,穆煊炽拔出软剑往下面一挥,由于受水的阻力的影响,这一剑去的极缓,但穆煊炽下一刻便感受到抓力的松懈。他心中微放松,便挥动双臂要上岸。突然右肩传来剧痛,穆煊炽一个机灵,连忙翻身欲上岸边。就在此时,身后腾起一个黑影,抱住穆煊炽的脖子,带着他一起跌入黑沉沉的河里。 第九十九章 暗藏玄机 欧阳冲无奈地摊开手,道:“后生小辈啊,你欺负老道我眼睛不好,就迟迟不予现身,来捉弄我?” 那身影由上而下,轻飘飘地落在欧阳冲身后。穆煊炽躲在灌丛中,一眼就认出此人身份——是魔教左护法欧阳华。 欧阳冲自然知道有人站在他身后,但他也完全不急,依旧自顾自道:“你们练这’北斗七星’阵阵,真是毁了天绝教的名声啊!” 欧阳华手中掂着一把铁扇,嘴角含笑,却极其怪异。穆煊炽不知道怪在哪,只觉得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是拿捏恰好,斯斯文文。“在下天绝教左护法欧阳华,有幸得见玄天前辈!”欧阳华说着双膝微屈,做了个揖。 欧阳冲堪堪转身,便问道他身上浓浓的幽香,鼻头一皱,恨不得塞住鼻口。穆煊炽因为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也就只将注意力放在他的铁扇上。“那铁扇中,只怕暗藏玄机。”穆煊炽心想。他见欧阳冲一幅毫不在乎的模样,欧阳华则是阴恻恻地微笑。“两个人也是够了啊,这样子做什么?”穆煊炽不禁扶额暗叹。 欧阳华道:“玄天前辈,我们本不欲与您为难。只是,我们要抓穆煊炽,您就别阻拦。”只见他取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着铁扇扇骨。 穆煊炽心道:“又是要来抓我的,唉。” 欧阳冲笑道:“不知贵派教教主,现在何方啊?” 穆煊炽心道:“不知道孟卓继有没有逃出去,孟风凌不知道会不会困住他。” 欧阳华用铁扇掩住双唇,轻笑道:“孟教主自然是与我们在一起喽。” 穆煊炽看着他这样矫揉造作,肚子里酸水翻滚,“呕”的一声往旁边树干上一扶,吐了几口吐沫。然后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欧阳华以及欧阳冲都以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 穆煊炽尴尬地笑笑,犹豫地招了招手,笑道:“你们好啊。” 欧阳华遮住一半面庞,偷偷嗤笑。欧阳冲则是双肩一耸,意思是你来这里做什么。穆煊炽镇定地转了个身,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啊。” 欧阳华铁扇一挥,笑道:“这位少侠别急着走啊,我怎么觉得少侠的声音似曾相识呢?” 穆煊炽感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暗道不好,软剑向后拔去,只听得“铿锵”几声,比先前较粗的银针跌落于地。 欧阳冲伸手格挡,笑道:“左护法怎么这么着急呢?连一个无辜的闯入者,都要杀害?”欧阳华将铁扇展开,扇骨处密密麻麻遍布小铁钩。他将铁扇往欧阳冲肩膀扫下,欧阳冲双肩一沉,已从身后滑了开去。 穆煊炽心想师叔祖一定有自己的计划,还是不要添乱的好。于是躲在一旁的灌丛后,猫着腰观看这场争斗。自然,欧阳冲自始至终占上风,可很明显,欧阳冲没有使全力,不然欧阳华早就毙命了。 欧阳华愈攻愈猛,欧阳冲却依旧淡然自若。穆煊炽见欧阳冲面不改色,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想:“师叔祖年纪大了,性子也沉稳了,不像我总是毛毛糙糙的。” 可就在下一刻,欧阳冲剑锋一挥,欧阳华扇骨断裂,失去支撑摔了出去。欧阳冲一脚踏在他的胸口,道:“天绝教,只怕是要败在你们这些无能之辈的手上了。” 欧阳华吐出几口血水,死死盯着欧阳冲,骂道:“我们的事情,不用你这老头子来管。” 欧阳冲道:“你们为什么要追杀穆煊炽,只是因为《寻龙剑诀》?” 欧阳华往穆煊炽所藏的方向看了一眼,恍然大悟道:“原来刚才的是穆煊炽,难怪,我觉得他的声音如此熟悉。” 欧阳冲心道:“他没有认出带着面具的穆煊炽,又是怎么追踪我们的呢?” “你们是受谁指使?是孟卓继吗?”欧阳冲脚下使劲,穆煊炽好像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欧阳华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到嘴边的痛苦呻吟被他狠狠压了下去。“你不必知道。” 穆煊炽在一旁窜出,问道:“孟教主身子可还好啊?”欧阳冲疑惑地看了穆煊炽一眼,穆煊炽对他点了点头。 欧阳华不说话,穆煊炽对欧阳冲道:“师叔祖,我们把他吊在这棵树上。” 欧阳冲一怔,道:“你小子又打什么鬼点子?” 穆煊炽眨眨眼睛,从旁边取了数只粗壮的树藤,绑在欧阳华身上,又将长出来的距离扔到树枝上。他拉了拉,发觉坚韧度可以,便在一旁拉伸身子。 欧阳华便觉身子腾空,胸口被藤蔓捆住,呼吸一滞,又是吐出一大口血来。 欧阳冲注意到穆煊炽嘴角诡异的笑容,隐约觉得不大好。又看见欧阳华痛苦的表情,急道:“炽儿,你弄死了他,我们就问不出真相了。” 穆煊炽的脸上浮现阴沉的笑容,他就像没有听见欧阳冲的话一般,固执地折磨着欧阳华。欧阳冲拍上他的肩膀,道:“炽儿,放手!” 穆煊炽好像大梦初醒般一怔,将藤蔓放在。欧阳华软软倒地,宛若死了一般。 欧阳冲忙奔到欧阳华身边,见他嘴角不停渗血,两眼无神,急道:“一旦弄死了他,我们的线索又少了一些啊。” 穆煊炽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崩溃似的冲到欧阳华身旁,死死掐住欧阳华的脖子,神情狠戾。欧阳冲觉得不能再让他这样疯下去,怒道:“你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答应过我,日后理智行事,今日怎么又控制不住?”穆煊炽抬起血红的双眼,突然神情软了下来,道:“我……我……师叔祖,对不起。” 欧阳冲叹了一声,又去看欧阳华的伤势,见他两眼上翻,显然是活不成了。 欧阳华好像也知道自己气数将尽,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在地上画了个十字,虚弱道:“穆煊炽必须死,他若不死……天理不容。” 而此刻的穆煊炽,呆呆地坐在一边,抱着自己的头,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欧阳冲起身叹息不已,回头见穆煊炽靠在一块巨石边咬着自己的手指,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炽儿,你怎么了?”欧阳冲企图扳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牙齿深深地刻在指尖,鲜血淋漓的样子让欧阳冲有些害怕。“炽儿,你做什么?还不快松开!” 穆煊炽直视脚下的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一丝痛苦,悲伤。 欧阳冲没有办法,只能制住他的穴道,逼他松开牙齿。穆煊炽到没有太大的反抗,欧阳冲道:“这次我们失去了线索,但很明显,欧阳华他们只是其中一拨人。追杀我们的人,还多着呢。” 穆煊炽张了张嘴,轻声道:“对不起,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如此冲动的。” 欧阳冲于心不忍,道:“你以后只要记着就可以了,下次不要再犯啊。” 穆煊炽木讷地点点头,欧阳冲道:“好了,我们赶紧走吧。”说着拉起穆煊炽,穆煊炽回头一看,见欧阳华一动不动,两双死不瞑目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对那死尸冷冷一笑,咬了咬下唇,与欧阳冲离开了这个地方。 后来的一路上,穆煊炽出奇地听话,也时常微笑,就像之前的怪事从未发生一样。欧阳冲当真以为他已经走出阴影,也是心情大好。 两人到了一处小村庄,欧阳冲提议两人就借宿农户家,穆煊炽同意了。 当晚二人就住在一个樵夫家,樵夫家里的夫妻二人质朴善良,对穆煊炽二人也是招待甚周。后来深夜的时候,欧阳冲睡的极香,穆煊炽则是躺在床上,看着天空素月。 他望着望着,眼眶就红了,每次这个时候,他就想起和林紫英在月下密会的时刻。“这个世界上真正理解我的,只有紫英。清沅姐和云七对我都很好,可他们不了解我。师叔祖和史师叔对我疼爱有加,可我的孽根性就是改不了啊......我以前对于别人的欺负,侮辱,心中虽难受。可远没有亲密之人的妄加指责来的痛楚。我忍了前十九年,近一年来,我的脾气变了。那些我曾经忍了又忍,最终伤了自己的事,现在不会再忍了。就算别人指责我也好,冤枉我也罢。都阻挡不了我的复仇……” 穆煊炽坐起身来,踱步而出,将门窗轻轻关上。他走了很远,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的听力极佳,林紫英以前总说他这双耳朵是“顺风耳”,那个时候穆煊炽总是无奈好笑,现在想起来,却是一阵阵的心酸。 牛棚里,一个黑影窜出。穆煊炽紧跟了上去,那黑影察觉到了穆煊炽,奔地更快了。穆煊炽心中冷笑:“做贼心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脚下速度迅疾,身形一闪,追到那人后背。 穆煊炽双掌朝那人双肩拍下,左腿向他后背踢去。那人一个翻滚,朝前滑去。穆煊炽紧跟其后,抓住他的双肩,欲将他翻过身来。那人惊慌失措,从腰间不知抽了什么出来往穆煊炽脸上一挥,穆煊炽左臂一挡,将粉末挡去。那人已经乘着机会溜了很远,穆煊炽心道:“今夜必须抓到你这个臭贼!”当下提起直奔,手中钳着一粒石子,右指一弹,石子飞出。 那人忙着逃命,却没有逃出穆煊炽的手心,那石子飞向他的耳门穴,只听得“扑通”一声,那人向前一栽,竟是栽到一条小河里。 穆煊炽心道不好,可别让他就此溜了。当下沿着河岸,看着在奔波水流中起伏的人影。穆煊炽一个起跃,跃入河中,他揪住那人的衣襟,带着他往河岸移去。突然,穆煊炽感觉脚底一紧,刚要上岸,便被一股巨力拉了下去。 那人昏迷不醒,被穆煊炽扔上岸。穆煊炽挣脱不了缠住他右脚的东西,连忙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潜伏在水中的人。穆煊炽左脚向他踢去,在水中毕竟不是岸上,行动受限制,穆煊炽这一脚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力道,却使穆煊炽失去力气,被水中人再度拉入水下。 穆煊炽没有运气,便觉水流灌进呼吸道,极其难受。生死搏斗的关头,穆煊炽拔出软剑往下面一挥,由于受水的阻力的影响,这一剑去的极缓,但穆煊炽下一刻便感受到抓力的松懈。他心中微放松,便挥动双臂要上岸。突然右肩传来剧痛,穆煊炽一个机灵,连忙翻身欲上岸边。就在此时,身后腾起一个黑影,抱住穆煊炽的脖子,带着他一起跌入黑沉沉的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