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名不可名状》 前言 江城最高法院。 庭审已经到了最后环节,然而每个人的脸色都是十分沉重。 这一刻的气氛格外压抑,若是不知情走进来,只怕大气都不敢出。 随着书记员的一声“全体起立”,所有人齐刷刷地站起来,包括站在被告席上的那名年轻男子,也用平静的目光看向审判长。 审判长紧盯着被告人,张嘴一字一句地将审判结果说了出来,刚正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法庭内。 快结束时,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 “……那么,依照我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第三百九十七条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莫问川犯故意伤害罪、滥用职权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叫莫问川的那名年轻男子看上去似乎是大学才毕业的年纪,听到这个结果,他垂下了眼皮,微微低头。 长长的睫毛给他的眼中投下两团阴影,额前的碎发也恰好遮掩住他的表情。 功与过由大众衡量,善与恶由自己定义。 《罪名不可名状》前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建职 江城省建业市职业学院。 今日是周六,按照往常的话,建职的学生再将今天熬过去就可以放月假,然后各回各家了。 然而今日不比往常,早晨七点四十七分,大部分学生还没有起床,学院的门口就停了两辆警车。 显然,建职出了事,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小事。 附近的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少人已经拿出了手机开始录像。 陆康推门从警车上下来,看了一眼周围的群众,微微皱眉。 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 接着,后座又下来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女孩,规规矩矩地跟在陆康的身后。 “你好,陆警官。”见到陆康出现,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男人赶紧跑了过来。 陆康向他点点头,问道:“是你报的案?现在什么情况?” 男人看了一眼附近的那些围观者,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被害的女孩在里面,警官,你们先随我进去看看吧。” 说罢,秃顶男人又迈着焦灼的步子往校内走去。 陆康和几名同事对视一眼,紧跟其后。 建职里的专科有很多,这一次的案子,发生在医学楼。 陆康等人刚到医学楼门口,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被好几个人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一看到身穿警服的陆康,男人顿时激动起来,大喊道:“警察同志!我是无辜的!我真的是无辜的!” 陆康挥手示意压着他的几人松开,然后走到他跟前说道:“别紧张,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在真相调查清楚之前,还希望你配合我们警方。” 男人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点了点头:“警察同志,你放心,我会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的,你们一定要替我查清真相啊!” 见他情绪稳定了下来,陆康对着身后的那个女孩说道:“小顾,你来了解一下情况,我去看一下现场。” “啊,好的,师父。”被叫小顾的女孩略有一丝紧张,她叫顾望月,警校的实习生,这还是她第一次碰上……杀人案。 陆康则跟随秃顶男人进入了案发现场——拐角处的解剖室。 虽然一进门便是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不过比陆康想象中的要好,并没有血流成河的场景。 在里面的解剖台上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人,在解剖台的四周也有着肉眼可见的血迹。 秃顶男人在一旁说道:“那个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学生,叫林静雅,昨晚上还好好的,结果今天一早就发现她被人捅死了。” 陆康走进前去,蹲下身仔细端详着这具女尸,若有所思:“是外面那个男的干的?” “呃,陆警官,是这样的,我其实并没有证据说人就是他杀的,老刘平日里和我的关系还是可以的……” “那你们为什么怀疑他?”陆康一边问,一边戴上手套,检查死者的体表伤口。 王宏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今早上学校的清洁工打扫的时候,撞见了老刘从解剖室里出来。” 王宏心里那个恨啊,学校死了人,嫌疑人还是他们学校的领导,这事一旦曝光,不管真凶是谁,他这学校都很难继续办了! 陆康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气氛一时间变得压抑起来。 他看着死者血肉模糊的前胸,深深皱起了眉头。 “你说的那个老刘,和死者有过什么仇恨吗?” “这个……应该是没有的,学生和校领导之间,也没什么交集……怎么了,陆警官?” 王宏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陆康没有回答他,而是说道:“你把我外面除了那个女孩,其他几个同事都喊进来,还有你说的那个清洁工也找过来。另外,过一会儿让学生正常上课,但是全校师生任何一个人不得离开学校。” 在陆康的安排下,调查很快就运行起来,而死者也被法医带走进行尸检。 等陆康等人初步了解完情况之后,已经差不多要十点了,医学楼的人渐渐开始多了起来,在发现校内来了不少警察之后一个个都聚集在周围议论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是尸体已经被送走了,不然给这群不知轻重的学生们看到,又不知道该在网上传成什么样子。 “哎哎哎,都干什么呢?没事做啊?散了散了!”王宏见此一幕,将外面的学生驱散开,“不像话!回自己班上去!” 学护理的女生相对多一些,不少女孩子都对王宏的话嗤之以鼻,不过还是乖乖地都散开了。 陆康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叹了口气,心里有些烦躁。 他说道:“王校长,这起案子我们会尽快查明真相的,如果你有什么线索,还请立刻通知我们。下午我会再过来一趟,是否要封校,再酌情而论。” 王宏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陆康说完又看向之前被众人控制住的那个男人,接着说道:“刘长荣先生,目前你还是第一嫌疑人,麻烦你再跟我们去一趟警局了解一下情况吧。” 刘长荣的脸色很难看,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没办法,目前的情况不是他嫌疑最大,而是只有他一个人有嫌疑! 因为此时还是在学校,一路上依然有很多学生,为了避免造成一些不好的言论,陆康等人并没有对刘长荣采取任何强制性的措施,而是就像平常人一样一起向着校外走去。 与此同时,陆康将路上一些他所能听到的议论尽收耳中。 “笑死我了,刘长荣不会强上了哪个女的被抓了吧?” “啧,还真被医学楼的那几个女的说中了。” “这畜生不如的东西,活该!” “……” 陆康没有声张,筛选出几条他认为比较重要的信息,然后记住了这几个学生的样子,准备下午来的时候再问问。 回去的路上,顾望月看了一眼后面的那辆坐着刘长荣的警车,忍不住问道:“师父,这个刘长荣,应该就是凶手吧?目前的种种线索都指向了他。” 陆康瞟了一眼后视镜,神情严肃:“不好说。这个人虽然不像个老实人,但我们现在还没有一条完整的证据链证明他就是凶手,先回去看一看尸检报告。” 是的,陆康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他的脑中回想起死者死时候的模样,衣衫凌乱,下身的裤子也被脱下了一半,那么尸检应该会有侵犯的痕迹。 …… 陆康做事向来是雷厉风行,回警局后,也顾不上先吃点东西,立马要来了尸检报告开始工作。 “陆队还是这个样子,把工作看得很重要啊。” “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把我们江城人民放在心上吧。” “是啊,陆队毕竟是陆队,当年问川那孩子进去的时候,他那叫一个自责……” 问川? 顾望月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之前他是从来没听师父提起过的,这让他不禁有些好奇。 什么样的人进了监狱,居然会让师父感到自责? 好奇归好奇,顾望月也没有冒昧地去问几位前辈。 作为一个实习生,她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了。 这时,陆康拿着尸检报告走进办公室:“来,小顾,你跟我进来一下。” “哦,好。”顾望月听了赶紧跟上,进了办公室后就发现陆康眉头紧锁,神情看起来并不轻松。 他将手里的尸检报告交给顾望月,然后到窗口点了支烟,说道:“你也看看吧,看完了告诉我你的想法,毕竟你以后也要独当一面的。” 顾望月眨了眨眼睛,接过尸检报告。 受害人的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这个时间段,头部有明显钝器伤,此为直接死因。 死者颅骨还存在刀伤,不过并不严重。 除此之外,死者的脖子上也有着明显的手指压迫痕迹,包括指甲扼痕,不过周围皮肤并没有擦伤。 再者则是让顾望月触目惊心的一条:死者的心脏、肾脏、肝脏,肾上腺均被摘除,气管也被割断,根据伤口可以判断是由专业的解剖工具造成的,不过这名凶手的手法在几位法医看来并不专业。 尸体多处存在骨擦音,经鉴定为不完全性骨折,皮肤表面也有轻微擦伤,主要为撞痕与擦痕。 少数地方骨连结遭到破坏。 死者的下体有较为严重的撕裂伤,不过并没有发现男性体液。 死者没有明显抵抗伤,也就是说被杀死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什么挣扎,可能是被一击毙命,也可能是死者放弃了抵抗。 第二章 犯人 “师父,这……”顾望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最后苦笑道,“尸检报告的内容好像并没有办法排除刘长荣的嫌疑,反而让他的嫌疑更大了。” “哦?怎么说?”陆康饶有兴趣地问道。 “受害者当时衣不蔽体,而且下体也有撕裂伤,说明受害人在案发期间遭到了凶手的侵犯。而体内没有留下对方的体液,一种可能是做了相关措施,另一种可能则是凶手为性功能障碍者。这样的人往往心理变态,会用其他猎奇的方式寻找刺激,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死者脖子上有掐痕,以及有些地方轻微骨折——凶手有施虐倾向,这些都是他施虐所造成的。”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还有一点,死者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与挣扎,可能是因为死者以为凶手只是单纯的侵犯,并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杀,否则不可能坐以待毙。” 陆康吸了口烟,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们那一边也已经调查了刘长荣的妻子,此人确实有施虐倾向,不过并非性功能障碍者。” “你的推论看似有理有据,然而还有一个最大的疑点没能解释……那就是刘长荣的杀人动机。他作为学校的领导,就算真是控制不住侵犯了年轻的女学生,也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吧?就这么尸体都还没处理,就被发现了?而且,在杀人之后,他还要摘除器官,这是要有多大的仇啊?” 顾望月听了陆康的话,沉默下来。 确实,刘长荣的行为未免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陆康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掐灭烟头,难得地露出一抹笑容:“小顾,走吧,带你去见个人。或许他能看出问题的端倪。” 顾望月一愣,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师父是江城顶尖的警探,因为他的存在,建业市的犯罪率在这么多年里一直是江城省最低的。 那么,究竟是哪位前辈,居然让师父如此推崇?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陆康居然带她来到了监狱! 陆康拿出证件,和狱警交谈了几句,然后便带着顾望月进入了内部。 顾望月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忍不住四处打量:这里关着形形色色的犯人,他们犯着不同的罪,却都来到了这里。 法律下,任何犯罪者,殊途同归。 见到有人来,这些犯人并不稀奇,虽然是在监狱里,他们却还过着正常的生活。 锻炼,看书,聊天…… 没有不安,没有惶恐,此刻他们比任何人都平静、正常。 如果不是那冰冷的铁门,以及他们身上的囚服,恐怕很难分辨这里和外面,究竟哪里是正常人的住所,哪里是罪恶者的聚集地。 拐了一个弯,陆康带着顾望月停在了一间单人囚房前面。 顾望月有些紧张,难道这个让师父推崇的前辈居然是一个犯人? 她的目光慢慢移到囚房内,发现那是一个和她相比差不了几岁的男孩,此时正安静地靠在墙上看书。 颇为好看的侧脸,和他翻书时平淡的神情,让顾望月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极具优雅气质的男生,居然是一个犯人。 男生察觉到了动静,微微偏过头来看了一眼,似乎是笑了一下,便放下了书。 陆康此时却极为感慨,说道:“问川……上面通过了你提前假释的申请,今天,你可以出狱了。” 问川? 顾望月大为震惊,原来这个男生,就是警局那些前辈交谈的那个“问川”?那个让师父自责的“问川”? 莫问川站起身,脸上满是干净的笑意,听到这个消息,他也并没有激动地痛哭流涕,而是点点头,仍然保持着平静。 “谢谢你了,陆队。”莫问川那双带着神秘色彩的眸子看向顾望月,似乎停了有好一段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望月总觉得莫问川看到自己的时候好像有些意外,而刚刚的注视,就像要把她整个人都看透一样。 陆康见此情形说道:“问川,这是顾望月,刚从警校毕业来的,现在是跟在我后面。小顾,这是莫问川,他……” 他还想介绍莫问川,却没想到莫问川摆了摆手:“没事,陆队,到时候我自己介绍就好。” 陆康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莫问川这么做的目的。 就当是自己为他所做的弥补吧…… 假释莫问川的过程很简单,就像是带着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出来一样。顾望月甚至注意到,不少狱警看向莫问川的目光,似乎都带着一种尊敬。 像是感觉到了顾望月的疑惑,陆康解释道:“问川对国家有重大贡献,按照相关法律,上面特批提前假释。我们所有人都明白,他只是犯了法,但他没有犯错。” 顾望月听得越发迷糊,怎么感觉这么矛盾?难道不应该是犯了错的不一定犯法,犯了法的一定犯错吗? 不过,陆康没有继续解释,似乎陷入了回忆。 “好了,陆队,还提这些干什么。”莫问川又是风轻云淡地一笑,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被他的笑容轻松化解。 “行。”陆康拍了拍莫问川的肩膀,“咱先去吃个饭吧,然后我还有案子得处理一下,这个案子我感觉有些疑点,还得让你帮我看看。” 说到这里,陆康心情又低落起来:“问川,抱歉啊,现在还没能力让你归队。”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又不是你的错。再说了,也就剥夺了三年政治权利而已,还有两年,很快的。” 莫问川摇了摇头,并不在意,反而更关心陆康口中的“案子”。 三人找了一家有包间的小菜馆,随便点了两个菜,开始步入了正题。 陆康先是向莫问川介绍了一下案情,然后说出了他的疑问,也就是他无法确定刘长荣究竟是不是凶手。 要说证据吧,明明也都有;可要说这证据吧,好像都不能作为铁证,好像都有漏洞。 莫问川安静地听完,然后说道:“尸检报告在你手上吗?我看看。” 陆康看向顾望月:“小顾应该记得吧?她可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记忆力能和你相比的年轻人。” 顾望月看了看莫问川,师父的后一句话是她没想到的,要知道,她从小记忆力超群,一直是她引以为豪的地方。 不过她也没有不分场合地现在争辩这个事情,而是凭着记忆将尸检的内容复述了出来。 或许还有些不服输,想和莫问川较真的意思,她还顺带说了自己的推理。 “推理的很好,”莫问川眼里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不过下次别再这样推理了哦。” 哎? 顾望月愣住了,这什么意思?难道他不赞同? 莫问川正了正脸色,说道:“如果这个刘长荣脑子没问题的话,凶手另有其人,这应该只是一个替罪羊。” “为什么?”顾望月感觉有些丢脸,也有些不服气,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莫问川挑了一下眉,说道:“我问你,林静雅的直接死因是什么?” “后脑遭受钝器重击。” “嗯,既然凶手选择击打林静雅的后脑,说明是为了偷袭,为了一击致命,因此不产生打斗,没错吧?既然如此,那很显然林静雅身上其他的伤口都是在她死后被施加上去的。” 听到这里,陆康的眼神已经慢慢亮了起来,只有顾望月还没搞清楚莫问川的意思。 莫问川也没怼她,继续说道:“尤其是林静雅脖子上的扼痕,在法医学上,这叫做加固行为,也就是凶手生怕受害者不死而施加的二次伤害。” 顾望月脑中灵光一闪,猛然反应过来:“啊!对!现场的一切都表明凶手是有预谋的作案,就连选在解剖室也是为了摘除器官。人如果就这么被摘除器官的话,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但是凶手却偏偏多此一举,还要施加二次伤害,这说明凶手可能并不是解剖尸体的那个人;或者,凶手当时因为某些原因无法立即进行解剖,只能先确保林静雅死亡。” 莫问川点点头,笑道:“不算太笨。” 有了这一出,顾望月再也不敢小瞧这个和她一般大的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吃饭。 三人都不是磨叽的人,案子还没有解决,在吃完饭之后便立即赶往现场。 不过为了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陆康和顾望月换上了便装。 莫问川淡漠的目光扫过校园内的一切事物,声音,色光,生命运动,在他的眼里无限放慢,趋于暂停。 他回想着陆康所告知他的案情经过…… 第三章 监控 死者叫做林静雅,是建职护理系的学生。 职校一般都比较乱,建职也不例外,而护理系的女生比例又比男生多很多,因此少不了勾心斗角,分许多个小群体那都是常有的事。 林静雅的成绩只能算中等,不好不坏,平平无奇的那种。但是她家庭条件好,而且长得又好看、会打扮,所以在学校里人缘也还行,其他系的追求者也是不少。 在学校可以说是一个名人。 那么在学校领导的眼里,林静雅是个很潮流,很不在意规则的人,花里胡哨的衣服风格多变,昨天或许是lolita,今天可能就是hiphop,老师也管不住她。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虽然林静雅平日行事高调,但她却很自重,并没有堕落自己和外面的混混或者老板有不正当的关系——这种现象在当今华夏并不少见,甚至很多还在初中的女生,就因为家庭或是学校的教育不到位而走上了歪路,最常见的就是崇拜纹身染发、抽烟喝酒的校外青年,心甘情愿出卖身体,以此来成为“某某某学校扛把子”。 正是所谓的“校内乖乖女,校外大姐大”。 病态已经成为常态,但至少目前看来林静雅没有堕落,不得不说,难能可贵。 是啊,洁身自好这种人人都该去履行的事,已经成为了一种高贵的品质。 回归正题,按照目前所了解的林静雅的社会关系来看,没有谁有杀人动机。当然,这才只是表面,更深层的秘密需要莫问川自己来发掘。 那么就是这样一个女生,却被人残忍杀害在了医学楼的解剖室内,心脏等器官也被摘除。 报案人是学校的校长王宏,但是发现尸体的并不是他。 按照惯例,清洁工老王每天早上七点十五就会对医学楼的第一层进行打扫,按照他的说法,他在这里工作了三年,时间一直是把控在十五分这边,比钟表还准点。 也就是今天早上,他从大门口开始向里扫地的时候,大概是过了三分钟路过了解剖室门口,正巧碰见学校的领导刘长荣从里面走出来。 这让老王感到有些奇怪,刘长荣虽然每周的这天也要检查解剖室的相关设施,但是从来没有这么早过,之前都是等他打扫完了,刘长荣才恰好过来,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最开始老王也没多想,然而刘长荣慌张的表情还是让他忍不住朝里看了一眼,这一看,就让他看到了一个女孩躺在解剖台上一动不动。 然后老王的惊叫声就引来了其他人,最后报警处理。 然而刘长荣的供词却是这样的: 因为每周的这天都需要检查相关设施,所以一般在前一天晚上他都是不回家的,不过他也不住教职工宿舍,而是自己在办公室里有一个榻榻米。 今早他也是按照往常一样的时间去检查,并不存在老王说的什么来早了的事,因为他调的就是每天七点半的闹钟。 刘长荣自己的手机密码他也能肯定整个学校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更何况他也是手机不离身,也不会存在有人偷改他闹钟的可能性,所以他坚称自己没有早来。 而当他来到一楼的时候,他是没有看到老王的,当时刘长荣还在纳闷为什么今天这么快就打扫完了,结果还没等他纳闷完,一打开解剖室的门就看见了死在解剖台上的林静雅。 刘长荣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特地走上前去确认了一下,才吓得一哆嗦,跑出来想要报警。 也就是这个时候,被老王撞见了,也就因此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莫问川摸了摸鼻子,说道:“再带我去看一下监控吧。” 虽然有点困惑于对方的年龄,不过王宏并没有说什么,毕竟陆康这位实打实的刑警队长就在旁边,于是再次带着几人去了监控室。 上午的时候其实陆康他们已经调查了监控录像,不过莫问川还是要求亲自再看一遍,不是不相信陆康他们,而是莫问川更愿意相信自己。 “医学楼和的监控,就这几个?”莫问川皱了皱眉头,语气玩味。 王宏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因为资金实在太过紧张,所以没有安置太多的摄像头……” 莫问川没有再计较这个问题,而是把视线聚焦在监控上, 时间是昨晚,也就是周五,晚上九点十三分。 这个时候刚好三年级生晚自习下课后的第十三分钟。 一层没什么东西,也只配备了这一个监控,正对着大门口,视野几乎是全方位覆盖的,可以完全看到进来的都是哪些人。 从画面中可以看到,林静雅在这个时间点进入了宿舍楼,和她同行的还有一个戴着眼睛的短发女孩,据了解这是她其中一个室友,叫做王珂欣。 两人说笑着走进宿舍,一切如常,按照正常的路线随着人流上了楼。 她们的宿舍在四楼402。 中间的楼道并没有安装监控,但是在四楼过道的监控显示,九点十七分,她们到达了对应楼层。 如果楼梯高度正常的话,再综合人流量等因素,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在这之后,九点五十八分,刘长荣进入宿舍楼,与宿管大妈开始巡查。 在此期间,刘长荣与402宿舍的一名叫李心雪的女生发生了争吵。然后这名女生就气得摔门而去,连带着行李箱也一同拉走了,头也不回,似乎是想直接离开学校。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为了顾及女生的隐私并没有在过道内安装摄像头,但是在楼道口是有一个摄像头的,刚好能拍到401和402两间宿舍,因此也就能看到刘长荣与李心雪争吵的场景。 刘长荣也在一分钟内跟了上去,此时的时间是十点三十分。 从两人争吵,一直到刘长荣追出去,这么长时间里,林静雅都没有出现在监控当中。 虽说楼道口的监控能够拍到401宿舍与402宿舍,但是由于正对着的只有401,因此402只能拍到一半,也就无法看清林静雅,或者是402其他女生在做什么。 然后是23:24,监控显示林静雅进入医学楼。 最后,凌晨十二点整,整条街道统一停电,监控停止工作。 而有关于林静雅的全部画面,也就戛然而止了。 也就是说,监控最后一次拍摄到林静雅就是她独自一人离开宿舍楼,然后进入了医学楼内。 “有点意思……”莫问川双手交叉抵着下巴,轻声问道,“问过她的室友了吗?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死者当时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陆康说道:“还没有。上午的时候学生们正好要上课,所以只对一些老师领导进行了调查,所以当时没有向死者的室友了解情况。” “那就现在去吧。”莫问川站起身,对着王宏微微点头,“麻烦您带我们去那几个女孩儿的班级一趟吧。” “这个……”王宏面露难色,“要不就我去把她们带过来吧?我是想把这个案子的事情稍微压一压的,不然对学校会造成一些负面影响……” “哦?”莫问川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含笑的眼眸似乎要将对方整个人都看透。 思考了一会儿,莫问川说道:“好吧,我们可以不去,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您说。”王宏连忙点头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少年才是这三个人里的主心骨,也不敢再轻视对方。 “刘长荣作为一个男性,为什么可以随意进出女生宿舍?就算是巡查也大可不必吧?” “呃……”王宏面色一僵,“是这样的,因为我们学校的宿管在晚上都是可以回家休息的,所以为了维护宿舍的纪律,每天晚上都会由他和宿管一同将宿舍楼巡查一遍——男生宿舍楼也是这样的,是由另外一个校领导巡查。” 王宏显然没回答到点上,但莫问川却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很快,王宏便离开办公室,将三个女生带了过来。 莫问川对陆康打了个手势,很自然地便坐到了不远处的沙发上,同时用眼神示意顾望月也过来。 “干嘛?” “坐着。”莫问川拍了拍旁边,“问题由你师父来问就好,我们只需要坐在旁边听。” “哎?”顾望月不解地看向他,不过莫问川并没有过多解释。 再看那三个女生,显然猜到了林静雅遭遇了什么,此刻被喊过来显得有些紧张。 陆康和善地说道:“不用紧张,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吧?林静雅,你们的室友被人谋杀了,我希望你们能配合工作,回答我几个问题,可以吧?” 三个女生连连点头,但紧张的情绪依然未减,毕竟,这可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谋杀案! 第四章 宿舍 “先说一下你们各自的名字吧。” 听到这话,三名女生对视一眼,然后老老实实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心雪。” “王珂欣。” “周恬。” 陆康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就从李心雪开始,你们每个人依次说一下最后一次见到林静雅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就是我被刘主任叫出去之前,在澡堂见过她,后来回了宿舍也就没再见过林静雅了。” “我也是,我是和林静雅一起回宿舍的,然后她先去洗澡了。后来我就没见过她,我还以为她又翻墙出校玩了——她有时候会去酒吧喝酒。” “我是最晚一个回宿舍的,一直都没有见到她。” 陆康看了一眼莫问川,然后问道:“王珂欣,你说林静雅有时候会去酒吧喝酒?” “嗯对。”王珂欣咽了口口水,“但是她一般都会去清吧,而不是那种很乱的蹦迪场所,她和我说过的,她不喜欢那里的社会青年。” 沙发上的莫问川突然问道:“这么说,林静雅去酒吧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和社会上的人鬼混,而是单纯地想要喝酒?” “应该……是吧。” “那么,她常去的清吧是哪一家?你知道么?” “知道,她经常在朋友圈发的,叫维纳斯。” 莫问川点点头,示意陆康继续询问,然后转头低声对顾望月说道:“维纳斯是今年刚开的酒吧?我之前好像没听过。” 顾望月答道:“对,开在中天街上,环境挺好的,我之前和几个闺蜜去过一次,就是那里的酒有些贵……话说,你觉得死者是翻墙出校了吗?” 莫问川摸了摸下巴,道:“我觉得可能性很小,毕竟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十点到十二点左右,而监控显示死者是在十一点二十一分离开了宿舍楼,十一点二十四进入医学楼,监控没有拍下她离开学校,而且理论上来讲她不可能在半个小时内从中天街赶回来,更不可能有人在外面将她杀害又将尸体运到校内的医学楼解剖室。” 那么,林静雅为何要在深夜十一点多独自一人离开宿舍楼呢,而且偏偏是在今晚。 今晚整条街道停电,是张贴了告示的,她应该清楚。 接下来,陆康又询问了三人林静雅的人际关系,是否与谁有过冲突。 几个女生想了一下,最后说出一个人。 “那就是……隔壁403寝室的沈倩,林静雅之前和她吵过架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陆康点了点头,又问道:“李心雪,监控显示案发当晚你和校领导刘长荣在寝室门口发生过争吵,是吗?” “是的。” “是因为什么事情引发的争吵?” 李心雪瞟了一眼王宏,似乎有些犹豫。 陆康看出她有所顾忌,便说道:“没关系,你如实回答,不要有什么不敢说的。” 王宏也赶紧说:“对,警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得到了两人的肯定之后,李心雪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刘长荣作为一个男性却巡查女生宿舍的事情,早就引起了大多数女生的不满,李心雪就是其中反应最激烈的一个。 本来碍于对方是校领导,她一直都忍着没说什么,但昨天刘长荣来的时候李心雪恰好才洗完澡,只穿了一件小背心,便被刘长荣看到了。 恼羞成怒之下,李心雪情绪终于爆发,与刘长荣吵了起来。 “吵的时候,刘主任就跟我说了一句‘能上就上,不能上现在就给我滚回家’,”说到这里,李心雪眼中流出几滴委屈的泪水,“然后我气不过,就收拾行李。本来我只是想做做样子给他看,结果他还一直骂我,到最后我就真的打算走了。” “那你出宿舍之后怎么没有直接出校呢?” “我走出宿舍楼之后,大脑就稍微冷静一点了,我知道如果我真这么走了,可能要被处分甚至被开除,而且保安肯定也不会开门让我出校,所以我有些犹豫。” “我看监控画面,后来你跟着刘长荣去了医学楼,是做什么?” “他把我带到他办公室,要给我处分。” “处分最后给了吗?” 李心雪想了一下,说道:“学校墙上还没有贴我的处分单,但是应该已经记入我的个人档案了,因为当时刘主任已经让我填了处分单,然后把我妈妈也喊过来签了字。” 陆康想了想,确认没什么纰漏之后便让三人回去了。 “那么,王校长,就再麻烦你将这个叫沈倩的孩子找过来一下。” 等王宏再次出门后,陆康便来到莫问川旁边,问道:“怎么样?有想法吗?” 莫问川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案子……我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陆康皱了皱眉:“很棘手吗?” “不,不是棘手。”封尘说道,“是我总觉得我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陆康没能理解莫问川的意思,但他并不是很担心。 他知道,再离奇的案子,只要到了莫问川这里,都会迎刃而解。 此时,莫问川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对了,陆队,我记得……死者的器官被摘除了吧?那些器官呢?” 陆康一愣,与莫问川对视一眼,心底同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糟了。”莫问川低呼一声,赶紧冲出门外,向着医学楼的方向奔去。 顾望月在得到了自己师父的眼神示意之后,也赶紧跟了上去。 医学楼,解剖室。 正在上课的男教师打开门,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孔,问道:“你是?” 这时候,顾望月也追了过来。 “不好意思。”没等莫问川阻止,她就已经出示了证件,“我是警察,解剖课先稍微停一下可以吗?” 那位教师的脸色变了变,看了一眼里面的学生,然后压低声音:“需要我把他们带走吗?” 很显然,他是清楚解剖室发生的杀人案的。 “带走吧。”莫问川开口道。 顾望月的证件已经被几个眼尖的学生看见了,而且学校里出了案子,大部分学生也都知道了,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将舆论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学护理的基本上都是女孩子,在她们出来的时候下意识便被莫问川的容貌吸引住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们好像在说你长得好看。”顾望月敏感地捕捉到了女生们议论的内容,说道。 “是吗?”莫问川没有在意,“随她们去吧,先干正事。” 解剖室的人体标本都是专门放置在装满福尔马林的容器内的,用于教师讲解与学生观察。 莫问川大致扫了一眼,然后便戴上手套走到一个装着心脏的容器面前,在顾望月惊讶的目光中打开嗅了嗅。 “这个容器被人打开过,没有完全密封,容器内还有大量空气。”莫问川皱了皱眉,“这应该是死者的心脏,被凶手摘除之后放入了标本容器。” 顾望月十分不解:“凶手为什么要把摘除下来的器官放在容器里?是为了制造恐慌吗?” “也有可能是凶手不方便将器官带走处理,比如说……凶手就是这个学校的人。”莫问川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顾望月接口道,“凶手其实大可不必摘除死者器官吧?他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那就只有凶手知道了。”莫问川冷静的目光扫过整个室内,脑海中猛然还原出案发时的场景。 漆黑的夜晚,寂静的医学楼。 解剖室突然亮起一丝灯光,一把尖刀刺进了解剖台上死者的身体。 对于这具尸体,凶手仍然选择了摘除器官。 他所要的,不仅仅是这个人死亡! 他要挖出他的心脏,挖出他的肺腑,让她即便是死了,也不成人形!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凶手放下了染血的工具。 他为死者重新穿上衣服,然后选择将器官放入标本容器内。 凶手没有仔细处理容器的密封性,更像是他临时做的决定。 记下所有信息之后,莫问川将思绪拉回现实。 他将容器递给顾望月,兀自走了出去。 很明显,解剖室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林静雅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画面中是她进入医学楼,之后一直到停电,医学楼的监控中就再也没有出现她的身影。 一种可能是林静雅刻意避开了监控的画面捕捉,毕竟医学楼的监控就那么寥寥几个——一楼甚至都没有监控。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林静雅一直在一楼活动,所以没有出现在监控中。 想了想,莫问川决定亲自去女生宿舍转一圈,或许能有什么发现。 恰好是白天,学生们都在上课,再加上“警察”的身份,宿管也就没阻止莫问川与顾望月进入宿舍楼调查,并且还随着两人一同上楼,做个指引什么的。 进入宿舍楼的第一件事,莫问川便是确定了一下各个监控布置的位置,并没有任何差错。 然后便是循着林静雅的路线,一步步向上。 在上楼的过程中,莫问川也并未忘记观察其他的地方——当然,他可不会进学生的房间翻看东西什么的,那毕竟是别人的隐私。 一路上,他发现二楼不少房间的门都是开着或是半掩着的,看里面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人住。 询问过后才知道,原来这一层仅仅住了几个寝室的人而已,不少空余出来的寝室也没人打扫,就此荒废。 最开始的时候这些寝室还会上锁,主要是防着学生进去瞎闹,但后来也就慢慢放松管理了,有几间甚至被当成了杂物间。 莫问川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些废弃寝室,推开几间依次查看了一下。 宿管没说谎,这些废弃寝室的确没有人打扫,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一地的灰尘,包括各种杂乱的脚印。 当然,这些脚印并不明显,一看就知道不是最近留下的。 说来也是,每个学生在自己的寝室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如果不是必要的话,没有谁会选择将东西丢在这种地方,又没监控又没上锁,要是被哪个没素质的偷了都找不到地方说理去。 所以这些废弃寝室里大多都是一些工人用的装修工具,或是一些废弃器材,以及偶然放在这儿的几个篮球足球。 顾望月跟随着宿管继续向上调查,不过莫问川却留在了二楼想要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默默计算了一下距离,他重新推门进入距离楼梯口第二近的废弃寝室。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当他蹲下身的时候,便发现地面的灰尘似乎有着不少小滑轮印出的痕迹,以及一些崭新的脚印和摩擦痕迹。 只可惜这些脚印实在太过杂乱,而且十分不完整,又没有什么特殊的花纹,想来很难做出还原。 至于这个滑轮痕迹的顺序…… 莫问川凭借着一双肉眼快速分析计算着,隐隐有了一丝眉目。 “头部的钝器伤为直接死因……”莫问川看向地上散落的锤子扳手,眼睛微眯。 第五章 沈倩 伴随着下课铃响,莫问川和顾望月回到了校长室,而陆康这边也询问完毕。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莫问川看了那个叫做“沈倩”的女孩子一眼。 这个女孩脸上化着淡妆,留着齐肩短发,长得倒是很不错,估计也是校花级别的人物。 目光慢慢下移,莫问川的视线在沈倩的鞋子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收回。 “你盯着人家女孩腿看什么?”注意到莫问川的小动作,顾望月问道。 莫问川朝她翻了个白眼:“谁看人家腿了,我看的是鞋。” 顾望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她鞋怎么了?” “那是一双lo鞋,顾名思义,是lolita风格的鞋子,很多穿jk制服的女生会喜欢搭配lo鞋。” “呃,所以呢?”顾望月没明白莫问川想表达什么意思。 莫问川摇了摇头:“没什么,只不过我突然想起来,林静雅好像也喜欢这种风格,所以下意识看了一眼。” 一行人没有再在学校逗留,而是回到警局,连同装死者器官的容器也一并带走了。 同样的,建职今晚还是照常放学,嫌疑人刘长荣也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 回到警局之后,莫问川便和两人道别。 “不上去坐坐吗?”陆康道。 “不了吧,我现在只是个提前保释的犯人罢了。”莫问川自嘲地笑了笑,便独自离开。 顾望月看着他的背影,竟感到一丝落寞。 这一瞬间,她突然好想知道在这个男孩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夕阳将莫问川的影子拉得斜长,他看了一眼时间,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建职。” …… 学校大门前,无数的学生涌出校门。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今天校门口的保安似乎比往日多了几个。 莫问川安静地站在喧嚣的人群当中,目光很快锁定了一个人。 他不易察觉地走到那个女孩的身边,很自然地问道:“喝奶茶吗?顺便陪我聊聊天。” 沈倩抬起头,疑惑地皱了皱眉。 “我们见过,我是今天下午来调查的警察之一。”莫问川丢下这句话之后,便走向了对面的奶茶店。 他料定沈倩会跟过来。 从学校回警局的时候,陆康已经将询问的结果和莫问川说过了。 沈倩与林静雅发生的矛盾其实也就是鸡毛蒜皮大的事情,说起来只是因为衣服而已。 两个人都是“双坑少女”。 所谓双坑少女,指的就是热衷于lolita风格打扮和jk风格打扮的女孩,现在国内其实有很多。 只不过,林静雅的入坑时间比较早,在这两种风格流行起来之前就已经入坑了,因此对于穿搭的要求也更为严苛。 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林静雅已经将“jk少女”和普通人区分开来,成为了两个不同的群体,也因此产生了一定的优越感。 对于jk的穿搭方面,林静雅是认为全身必须要全部jk风格,不应该有其他元素乱入,否则就会认为是不伦不类。 所以,喜欢用lo鞋搭配jk制服的沈倩,也就被林静雅私底下说过几句,两人因此吵过一架。 后来两人虽然没再在校内闹过什么事情,但是私底下有没有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进入奶茶店之后,莫问川点了两杯珍珠奶茶,然后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他将奶茶推给沈倩,笑道:“喝点热的,冷的对胃不好。” 沈倩对这个长相帅气的男生颇有好感,又因为年龄相仿,所以也没有显得太拘束。 “你要问我什么问题?” 莫问川吸了一口奶茶,随意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学校现在怎么传林静雅这件事的。” “这还能怎么传,”沈倩说道,“学校的那些领导在压着消息,只不过我们私底下都已经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林静雅死了。” “你好像并不难过。”莫问川似笑非笑。 沈倩没懂他的意思,只是顺着说道:“我本来就很讨厌她,很多人都知道。不过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是有点震惊害怕的,毕竟第一次有杀人案发生在我身边。” “那你们学生私底下有没有猜测过是谁杀了她?” 听到这样敏感的问题,沈倩楞了一下,然后反问道:“那个……现在算是在做笔录吗?” 莫问川哑然失笑:“当然不是,我说了,就是聊聊天而已。” 沈倩这才不那么紧张,松了口气说道:“刘长……刘主任不是被你们带走了吗?估计就是他干的。” “为什么?” “因为他就是个变态啊!一个大男人还天天到女生宿舍来,还说什么狗屁巡查,我看他就是为了偷窥!恶心死了。要我说,估计就是他那什么林静雅,事后……你懂吧。”沈倩做了个很是夸张的抹脖子动作。 “好吧,谢谢你,我没其他问题了。”莫问川点点头,吸完了杯中最后一滴奶茶。 “没事儿。”沈倩倒是大大咧咧,刚想走,却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折返回来,“那个……能加一下你微信吗?” 莫问川点头同意了,顺便还问对方要来了林静雅的微信账号。 想了想,他将林静雅的账号发给了陆康,让技术部门解一下密码。 等待破解的过程中,莫问川翻了翻沈倩的朋友圈。 大部分都是自拍,而且看得出来沈倩十分会找角度,拍出来的照片无论是穿什么衣服,都很是性感。 翻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值得留意的信息之后,莫问川用破解出来的密码登录了林静雅的微信。 略微扫了一眼未读消息和联系人备注,莫问川并没有点进去。 没有必要查看的消息,再去翻,那就是窥探他人隐私了。 再看林静雅的朋友圈,莫问川不禁挑了挑眉。 倒不是里面的照片吸引了他,而是那些照片所配的文案。 最近的一条文案是:“当你模仿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 配了一张穿jk制服的照片。 再往下看,都是一些针对性很强的文案。 “性子果然高傲。”莫问川感慨一句,然后退出登录,离开了奶茶店。 接下来,莫问川去了维纳斯酒吧。 “喂!”在门口,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他,“我说,你又没有身份证明,你来这里怎么调查?” 莫问川转头对顾望月笑了笑,为她撑开门,道:“因为我知道你会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因为我知道你知道我会来。” “什么你知道我知道的,什么玩意儿?”顾望月嗔怪一句,心中却暗暗称奇。 不错,她的确猜到了莫问川会来这里调查,陆康也让她过来协助莫问川。 来到柜台前,莫问川向调酒师点头示意:“一杯蓝色玛格丽特,谢谢——望月,你喝什么?” “啊?我?我不会喝酒。”顾望月摆摆手,然后对调酒师出示了证件,以及林静雅的照片,问道:“这个女孩,你有印象吗?” “我看看……哦,她啊,常客了。”调酒师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她最近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好几天之前了吧?我记不太清楚了,反正最近没怎么看到她。” 顾望月与莫问川对视一眼。 “昨晚她也没来吗?”顾望月追问。 调教师手里正忙着调酒,微微有些不耐烦:“没有啊,不是说了么,这几天都没看见这小姑娘。” “好吧。”顾望月垂头丧气地坐到莫问川旁边,“看来线索又断了。” 莫问川却摇头道:“未必,我还要跟调酒师聊一聊,你确定不喝点什么吗?” “可我不太会喝怎么办?”顾望月犹豫了好久问道。 “那就喝度数小一点的。”莫问川道,“先生,麻烦再调一杯绿色蚱蜢。” “绿色蚱蜢是什么?蚱蜢做的酒?”一听这名字,顾望月吓得脸都白了。 莫问川耐心地解释道:“绿色蚱蜢又叫青草蜢,由鲜奶油、薄荷利口酒与白可可利口酒调配而成,味道很像是薄荷巧克力,挺适合你们女孩子喝的。” “哦。”顾望月突然有些好奇莫问川的过去。 性格沉稳,长相帅气,知识面广,对国家有重大贡献,却不知因为什么被判入狱……这样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生,究竟经历了什么? 正当顾望月还在犹豫要不要问的时候,莫问川已经和调酒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第六章 照片 原来,调酒师对于林静雅的印象,也不是很好。 据他所说,林静雅每次过来喝酒都会和他唠嗑,大部分都是吐槽学校里哪个哪个女生有多讨厌,谁谁谁做了什么烦人的事儿。 这让调酒师很是不喜,因为他认为林静雅所说的那些完全就是她自己的刻板印象。 “那小姑娘,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给我看了一个cose 发布在社交平台上的视频,结果就因为视频里那个cose 吐了一下舌头,被她骂个不停,说什么‘擦边’什么‘卖骚’什么‘下头’之类的词汇。”调酒师无语地摇了摇头,“我家里也有亲戚是cose ,所以我不太喜欢她这种说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性感’变成了‘擦边’,是我思想太超前了?真不明白她哪里来的优越感。” “为什么不能吐舌头啊?”顾望月也有些不解,“刑法里没有规定说吐舌头是淫秽行为啊。” 莫问川淡淡地说道:“其实,林静雅这一类群体的行为很容易理解,主要是受心理因素的影响。” “比如说,一个人设是乖乖女的动漫角色,这些人就会认为如果要cos,就必须将性格也完全还原,否则就是对这个角色的不尊重。表面上看,这是一种出于对动漫角色的喜爱与尊重,但一旦上升到谩骂与侮辱,那就是优越感使然。” “优越感?” “对,优越感。这一类人往往认为自己对于这个动漫角色的理解十分透彻,而且总是将自己的想法视为真理。就拿吐舌头这个动作来说,有的人会觉得是性感撩拨,有的人却会觉得俏皮可爱。同理,心理阴暗的人,看什么东西也都心理阴暗。自以为掌握真理之后,便会对他人进行指点,维护所谓的正义,但……法无禁止皆可为,性感从本质上来讲并不是罪。基于这一点,无论那个cose 究竟是不是有意吐舌撩拨,也轮不到她人来侮辱。” 莫问川顿了顿,又说:“不过也不能全怪林静雅这类群体。毕竟,国人的思想相对美利坚等发达国家,还是比较保守的……歌手maggieli dema 的《p ettygi l》就是讲述的这样一种现象。” “是啊。”调酒师附和道,“她还和我说过好多东西,我听着都烦。除了刚刚我说的那个,她提过最多的就是谁谁谁在学校里模仿她穿衣风格,模仿她拍照姿势……我当时就想问她怎么不去申请个专利?怎么不给你的衣服搭配弄个版权?” …… 两人在酒吧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看着一旁小脸通红、迷迷糊糊的顾望月,莫问川有些无奈。 他确实没有想到顾望月居然这么碰不得酒精,否则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喝酒的。 “望月,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帝……帝景苑……”顾望月嘟囔道。 莫问川一愣,没想到对方居然和自己住一个小区。 付完酒钱之后,他便搀扶着顾望月打车回到了帝景苑。 按照顾望月的指引,莫问川一直把她送到了家门口。 “你钥匙呢?”莫问川没有伸手去翻她的口袋,而是问道。 “钥匙……钥匙……”顾望月摸了摸裤兜,又摸了摸外套的袋子,突然激灵了一下。 “怎么了?”莫问川有种不好的预感。 “完了,我钥匙好像丢在酒吧里了!” 莫问川嘴角一抽:“那怎么办?” 顾望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我再回去拿吧……” “唉……”莫问川叹了一口气,叫住她,“算了吧,你醉成这个样子,而且维纳斯离这里又那么远。我家就在你对面那栋楼,要不今晚先在我家凑合一晚上?我家里正好两个卧室。” “这,这也太不好意思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原因,顾望月脸又一次红了起来。 好在楼道里比较黑,莫问川没有看见。 “只要你不介意就行。”莫问川说道,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如果顾望月介意的话,那自己也只好再陪她跑一趟,回去拿钥匙了。 “那……好吧……”顾望月声音小得像蚊子。 回到自己家中,莫问川简单打扫了一下,在把顾望月安顿好之后,独自走到了阳台上。 外面的月光洒在阳台上,正如李太白所说的“疑是地上霜”。 对面的楼房上还亮着不少灯,稀稀疏疏正好五十二盏。 从这里,可以看到对面阳台上的事物,熟悉的衣架,熟悉的花盆,熟悉的狗笼……一年了,一切都还没变。 月光格外清冷,夜晚的风也微微有了一丝凉意。 入秋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面那栋楼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莫问川站在阳台上一动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的睫毛垂了下来,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莫问川将头埋进松软的被子里,泪水慢慢浸湿被套。 …… 第二天一早,顾望月被自己手机的闹钟声吵醒。 摸索着把闹钟关掉,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顾望月先是一惊,然后便想起来昨晚自己是睡在莫问川家里了。 “顾望月啊顾望月,你可真是太出息了!”回想起昨晚自己的窘态,顾望月此刻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必须赶快起床去警局了。 出了房间之后,顾望月这才发现原来莫问川早就醒了,正坐在阳台上看书。 “醒了?”听到动静,莫问川抬头看了一眼,“卫生间有干净的毛巾和牙刷,你去洗漱一下吧。桌上是我刚买的早饭,趁热吃,吃完了我们去把你钥匙拿回来——我已经打电话和陆队说过了。” 说罢,他又低下头自顾自地看着手中的那本《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嗯,早。”顾望月没去打扰他,洗漱完之后便坐下来吃早餐。 突然,顾望月的目光被桌上一个背对着她的相框吸引住了,下意识地便将其翻了过来。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的合照。 男生很明显就是莫问川,只不过照片上的他略显年轻,可能是两三年前拍的。 而且,还有一种顾望月说不上来的感觉。 另一个女生和莫问川靠在一起,看起来关系十分亲密。 顾望月呼吸一滞。 这个女生,和她长得真的太像了…… “这是我姐姐。”莫问川清冷的声音响起。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从阳台出来了。 “她不住在这里吗?”顾望月脱口而出。 莫问川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书架,好半天才回答道:“嗯,她住在九泉之下。” 他的语气不悲不喜,但顾望月凭借职业的敏感,能够看出来对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顾望月也突然明白照片上的莫问川为什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了。 那时候的莫问川,眼里有光。 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顾望月也没再敢说什么。 早上维纳斯并不营业,不过店门口有经理的电话,稍微联系说明了一下情况,顾望月便拿回了落在酒吧的钥匙。 “我要回警局了,你呢?” “我也回去看看吧。”莫问川这一次没有拒绝,其实他是想再看一下备份的学校监控录像。 再次踏入熟悉的地方,莫问川内心颇为感慨。 局里有了不少新面孔,不过大部分都还是熟悉的人。 见到莫问川,不少警员都低下了头,偶尔有两三个则向他打招呼。 莫问川也谦逊地一一应答。 到了陆康的办公室,莫问川打了个招呼便直奔主题,要求再看一遍案发当晚的录像。 陆康一边为他打开电脑,一边问道:“怎么,有线索了?” “昨天看了一下林静雅的朋友圈,有了一点猜测。”莫问川简单地答道,然后眼睛便紧紧跟随住了监控画面。 趁着莫问川在忙,顾望月将自己的师父拉到一边,偷偷问道:“师父,那个……莫问川他为什么会入狱啊?” 不问还好,这一问,陆康脸色“唰”一下就变了,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顾望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觉得他人挺好的,不明白为什么会犯法。” “犯法?”陆康喃喃道,“这件事,还是等有机会你自己去问他吧,我不太好说。” “啊……好吧。”顾望月只得作罢。 这时,莫问川突然喊道:“陆队。” “嗯?”陆康大跨步走过来。 椅子上的莫问川用一只手抵着前额,然后问出一个问题: “你说,凶手为什么要摘除死者器官?” 第七章 推理 虽然奇怪为什么莫问川会问这个问题,但陆康还是说道:“凶手内心可能极度仇视死者,但是根据我们调查的林静雅的人际关系来看,她并不存在这样的仇人。那么凶手摘除她的器官就说明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可偏偏凶手将器官放到了容器中,还没有确保容器的密闭性,足以见得这个人似乎并不重视死者的器官……这很矛盾,如果仅仅是为了制造恐慌,完全不需要这么麻烦。” “如果,”莫问川说道,“如果凶手在意的并不是死者的器官,而是死者有没有器官呢?” “什么?”陆康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认为,凶手之所以摘除死者器官,只是因为,他不希望死者拥有器官。” 顾望月皱眉道:“可是,这么做的动机在哪里?” 莫问川打开着林静雅朋友圈的手机向前推了推,说道:“一个很荒谬的想法——失去器官意味着死亡,但显然林静雅是在被解剖之前死亡的,也就是说,让她失去器官,意味着另一件事情。或许就是……意味着失去作为人类,或者说是动物的一个重要特征,系统。” “动物的结构层次由小到大分别为细胞、组织、器官、系统、个体;而植物的结构层次,相较于动物,则不具备系统。” “再看死者失去的器官:心脏、肾脏、肝脏、肾上腺、气管分别属于循环系统、泌尿系统、消化系统、内分泌系统,还有呼吸系统。” “而骨连接遭到破坏,也就意味着运动系统遭到破坏。” “死者下体存在的撕裂伤,也并不是因为凶手实施侵犯,而是因为凶手想要破坏生殖系统。” “至于为什么没有神经系统,或许是因为颅骨太过坚硬,过于不便……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死者的颅骨存在刀伤。” “这么做的目的,我想正是因为林静雅朋友圈所提到过的‘模仿’一词——凶手认为,林静雅拥有系统,是一种对于人类的模仿行为,所以凶手要破坏她的人体八大系统。 莫问川的推理在两人听来都有一些荒诞。 不,或许应该是说,莫问川所说的这个凶手的心理,有一些荒诞。 不过陆康很信任莫问川,因为他知道,莫问川在没有一定的把握之前,是不会轻易发表自己的看法的。 接下来,莫问川又说道: “基于‘模仿’这个点,我又突然想到了一个我们所忽略掉的重要问题,你们看。” 莫问川指着电脑上的监控画面,画面内容正是案发当晚林静雅离开宿舍楼的全过程。 陆康是从业几十年的老刑警,而顾望月也是警校最聪颖的学生,立马反应过来。 “你是说,画面中的这个人,可能并不是林静雅!” “不是可能,”莫问川摇了摇头,“这个人,绝对不是林静雅!” “为什么?你看出什么了吗?”顾望月看了几遍回放,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可以武断地说这个人绝对不是林静雅。 无论是穿着还是身材,都和林静雅是一样的。 莫问川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陆康:“陆队,案发过后,死者家属包括家庭情况,应该也都调查过了吧?怎么样?” 陆康道:“林静雅的父亲是建业市广茂集团的经理,母亲是银行职员。由于林静雅是她们唯一的孩子,所以夫妻二人很是重视对林静雅的培养。这种培养并不是指学习方面,而是带她旅行拓展自己的眼界,或是结识各式各样的名流,又或者是进行一些常人眼中很是‘高雅’的活动,例如高尔夫。” “在得知女儿遇害后,夫妻二人十分悲伤,尤其是林静雅的母亲,差点当场昏过去。” “没错。”莫问川接口道,“正是由于这样的家庭环境,林静雅的身上才会比一般人更有气质,这也就是我这么肯定监控中这个人不是她的原因。结合之前林静雅在监控中的画面,这个人,明显没有林静雅的那种气质。” “首先是这个人的跨步幅度,然后是手臂摆动幅度,以及抬头的角度,都和林静雅有着细微的出入。只不过我们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就是林静雅,才忽略了这些细节。” 模仿…… 陆康皱眉盯着监控中的那个背影,轻声道:“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 一个时辰过后,莫问川独自坐上了公交车。 他为自己戴上耳机,隔绝掉外界的干扰,然后从背包中掏出一个档案袋。 里面是莫问川从陆康那里要来的资料。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第一案发现场就是女生宿舍楼。 但是,要想在宿舍楼内不被任何人察觉地杀掉林静雅,凶手又是如何做到的? 这倒不是最主要的,毕竟稍微注意一点,杀掉一个人并非难事。 而最主要的是,在杀了林静雅之后,死者又如何将尸体转移到解剖室?这才是难点所在。 莫问川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个叫李心雪的女生,会不会是藏尸行李箱,但是很快他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并不成立。 监控画面中,李心雪虽然曾带着行李箱离开过宿舍楼,但是按照其他舍友的说法,她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收拾的行李。 等等。 突然,莫问川目光一凝,似乎抓到了问题的关键点。 他看着手中有关林静雅身边那些人的资料,目光渐渐放松下来。 原来如此。 你所看到的,都是那个人想让你看到的而已。 车辆越来越颠簸,莫问川向窗外看了一眼,已经离开了市区。 终点站是一个小镇,当然,在大部分住在市区的人眼里,这个地方还有另外几个名字。 农村,乡下,穷地方。 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莫问川便向着某处走去。 —— “吃饭了。” “好——来了——” 女孩叹了口气,然后将衣服叠好放进衣柜,然后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屋子,大概只有四十多平米,就连厨房和餐厅也都是连在一块儿的。 此刻,那张方桌上正摆着简单的两道菜,在灯光下散发着白色的热气。 母亲解下身上的围裙,随口问道:“宝贝啊,在学校和同学们相处得还好吧?” “你就放心吧,妈,挺好的。”女孩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笑着答道。 “哎,我看街上那些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啊,都穿那种小裙子,还挺好看的。女儿,之前爸不是给你买了两件你说的那个裙子么?咋不穿呢?”一旁的父亲也开口道。 “对啊宝贝,妈妈跟你说啊,你现在到街上上学去了,也可以学学那些小姑娘的打扮,我家女儿底子又不比她们差,稍微打扮一下,哪个不夸好看?可别像妈妈一样,一辈子待在农村里,就没什么气质,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农村的乡巴佬。” 女孩埋下头,低声道:“爸,妈,我知道……我只是在家里这么穿习惯了。” 她身上穿着的是乡里人很常见的睡衣,鲜艳的大红色,也就是常说的“花外套”。 父母并没有察觉到自家女儿低落的情绪,但也没有继续谈这个话题,而是聊起了一些家常琐事。 女孩的一只手在桌下不安地搓动着衣角,在默默吃完碗里的饭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没过多久,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女孩心一紧,下意识绷起了全身的神经,忍不住从房间探头看去,但才刚刚站起身,却又犹豫着坐下。 紧接着,她隐隐听到一个很是年轻的男性声音,然后是自己妈妈的大嗓门: “哦,原来是同学啊,那孩子搁房间里头呢……小伙子你吃了没?坐下吃点啊?” “谢谢阿姨,我已经吃过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女孩已经能感觉到对方在向自己的房间靠近。 她愣愣地看着房门,双眼有些失焦。 很快,房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一个温文尔雅的男生映入女孩的眼帘。 一瞬间,女孩的心猛地一震。 “你好啊。”莫问川温柔地笑了笑,很是自然地坐在她的对面,“李心雪。” 第八章 模仿 李心雪咬了咬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莫问川压低了声音:“你应该还记得我吧?我们在校长室见过的。” 李心雪僵硬地点了点头。 “别紧张。”莫问川笑了笑,“其实你应该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吧?为什么会紧张呢?不应该是如释重负吗?” 如释重负? 李心雪在心中默念这个词,眼神闪烁。 莫问川自顾自地说道:“你的作案手法并不高明,虽然表面上很不可思议,但是细看下去依然是漏洞百出……比如你自己的性格,比如你的行李箱。” “整个案子中,唯一的难点就是监控中所拍摄到的‘林静雅’,这很容易让人先入为主,使警方被误导。” “你很聪明,原本用于记录证据的监控设备,你反向利用,使其成为证明你清白的证据。” “我这个时候来找你呢,也只是想问问你,作案动机是什么?你的内心,究竟有些什么想法?” 莫问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李心雪长呼一口气,也慢慢从无措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可是你既然来找我,不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了我杀她的原因吗?” “你有解释与辩解的权利。”莫问川耸了耸肩。 这话让李心雪受到了极大的触动,沉默良久,她才缓缓道出了真相。 无论一个国家有多么文明,无论一个社会有多么包容,偏见永远都不可能消失。 李心雪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从小到大都在乡里镇上上学,直到中考失利,未能考上普高,家里人才决定将她送到建职。 初次进城的李心雪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与身边人的差距——穿着、口音、习惯…… 站在繁忙的城市街头,一个个青春靓丽的女学生与她擦肩而过,偶尔投来的目光让她感到无比难堪。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就是李心雪来到城市后的感觉。 没有人因为她的身份而瞧不起她,但是敏感的孩子总能察觉到他人目光中异样的情绪。 她的衣服都有认真洗过,很干净,还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并不比那些喷了香水的名牌衣服差。 但是没有人愿意靠近她,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是下意识地认为农村人不讲卫生。 偏见的种子一旦埋下,便会迅速生根发芽。 城里的重点学校会教文言文,会教外语,会教函数,会教建设美丽祖国。 但没有哪一所学校会告诉孩子,城里人和农村人并不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们时常能在网络中的“评论区”看到这样一句话: “我不喜欢和农村人接触,但是我不会去诋毁农村人,大家都不容易,没有谁生来低人一等。” 是的,这是一句很温暖的话,但真实情况却是大家想不到的残忍。 因为,几乎所有的城里人,都是这样的一种想法。 换句话说就是,几乎没有人愿意和农村人接触。 偏见不会消失,只有减小贫富差距,才能淡化人们心中的偏见。 李心雪在繁华的金陵城,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她不敢和任何人说内心的想法,更不敢在网络上发表相关的言论。 身处网络发达的华夏,李心雪很是清楚网民的作态。 人们会说她固执己见,会说她不应该因为某一个人的偏见而上升到群体,比如某某某地方就没有偏见,比如某某某也是生活在金陵城的农村人,也没有受到过偏见。最终,问题的根源会回到李心雪的身上——肯定是她自己的问题,才会引发别人的偏见,她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人们会说她道德绑架,会质问她凭什么要求别人必须跟她做朋友,别人想怎么做关她什么事,会举种种例子来将李心雪怼到无话可说。尽管这是网民们偷换概念,尽管这并不是李心雪所想表达的意思。 “后来我在网上看到一句话,”李心雪回忆道,“说是‘改变不了环境,那就改变自己’,当时我真的觉得茅塞顿开,就好像有一道光从我头顶的阴霾中照了进来。但是后来我才发现,这原来根本就是个笑话。” 在城里待的时间越来越久,李心雪也努力试着让自己融入其中。 她首先做的,就是融入自己寝室这个小圈子。 寝室的四个女生当中,最会打扮,最有气质的,就是林静雅。 这些年轻的女孩子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天的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李心雪看着林静雅穿的小裙子流露出的羡慕目光。 后来,经过再三犹豫,她向家里提出了这件事情。 在城里打工的父亲,知道女儿的想法后,二话不说便给李心雪买了jk格裙。 放月假回来的李心雪看到这些衣服,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她并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变好看,她想的是自己能不能融入到这个城市当中。 衬衫与短裙,完美地将李心雪纤细的身材勾勒出来;原本土里土气的凉鞋,也换成了有着小熊图案的lo鞋。 她不知道该怎么拍照才能拍得好看,于是上某音短视频app看了一个博主的视频,学着拍了几张不露脸的对镜自拍,发到了网上。 这似乎是新生活的开始,但实际上却是噩梦的开端。 第二天来到寝室,她便听到了林静雅满是厌恶的低语。 “学人精。”虽然没有当着李心雪的面说,但是这三个字,林静雅丝毫没有收敛声音。 这还没完,当李心雪打开某音app的时候,发现自己昨晚那几张照片下面的评论区,包括自己的私信,已经爆炸了。 “都不知道@原创吗?” “这个拍照动作原创不是你吧?人家同意你用这个动作了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觉得这个作者模仿别人的照片很好看吧?” 包括所谓的“原创作者”同样也出面对李心雪进行了指责,并且在自己的最新作品中好一番阴阳怪气。 越来越多的私信发了过来,李心雪再也看不下去那些诋毁辱骂的词汇,将账号注销。 没有人知道李心雪是怎么一声不吭地忍下去的,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心灵在那一刻发生了怎样的扭曲。 有时候,毁掉一个人只需要一句话,一句轻描淡写、平平无奇的话。 那一整天,李心雪和林静雅都没有任何交流。 而在晚上的时候,李心雪看到了林静雅连发了三条朋友圈。 “那么喜欢学,不如来交学费,只要钱到位老娘给你24小时直播我的生活,” “拼命成为我的低配版,真有意思。” “模仿别人风格的你确实很美,但是要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别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就是一个克隆羊。” 评论区内,是一片嘲笑与叫好。 讲到这里,李心雪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看来还没有完全从阴影中摆脱。 她突然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孩,问道:“你觉得呢?我是不是该老老实实当个土里土气的村姑,而不是学着她去穿jk制服?我是不是该规规矩矩地拍剪刀手大头照,而不能学着别人的拍照方式?” 莫问川顺手从旁边抽了一张面纸递给李心雪,示意她擦一擦眼泪。 “我觉得?呵呵,我觉得她们可以去申请拍照专利,获得自己的拍照动作版权,并且希望以后在她们的照片和视频中要@一下历史上第一位采用‘对镜拍’方式的人……另外,她们的发型或许也侵犯了第一个扎这种发型的人的合法权益。” 莫问川顿了顿,笑容逐渐收敛:“真正处于时尚顶端的人,并不在乎是否有人会模仿他们,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无论是全球四大时装周还是国际模特大赛,都是面向于大众的,其目的便是为了引领时尚与潮流。虽然我不太了解这些,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在比赛之前还给自己的穿搭或是走路姿势申请了专利吧?” “这便是顶端的人和底层的人之间格局的天壤之别……你所说的网络上那些人,没有过人的身份,没有傲人的身材,但她们一旦有了一点粉丝,就会见不得别人好,生怕别人比自己火,以至于她们只是创新了一个简单的拍照动作,都要想尽办法从中获利。” 第九章 真相 “所以,那天晚上我就突然动了杀心。” “他们,或许也包括你,可能永远无法明白我怎么会这么极端,怎么会因为这么大点事产生杀人的念头。”李心雪自嘲般地笑了笑,“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不改变也要被嫌弃,改变了还是要被嫌弃?为什么城里人就高人一等?为什么连衣服和动作都成了她们的专利?” “你们体会不到我的绝望,永远不会体会到。” “所有人,全世界,统统都对我这样,统统都指责我!没有人会在乎我心里的感受,更没有人会把我所遭遇的一切放在心上!什么改变不了世界就改变自己,都是假的!” “我想明白了,我凭什么要顺应着这些人?好啊,既然在林静雅眼里只要和别人一样的就是模仿,那她干脆也别模仿人类啊,就让我帮她破坏人体系统,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这样谁都不会去模仿她了!” “还有,她不是怕模仿吗?那就让我真的去模仿她,穿上她的衣服,制造假证,完成整个犯罪。” 李心雪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直接站起了身,双手紧握,像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 莫问川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指了指门外,示意她的父母还在外面。 李心雪这才慢慢冷静下来,喘着粗气坐了回去。 “我看你情绪也挺激动的,具体的作案过程我就先不问了,明天去警局自己交代吧。”莫问川叹了口气。 李心雪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无助。 只见她嘴唇哆嗦着,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可……可不可以……我……不……不想……” “抱歉,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莫问川明白她想说什么,一口回绝。 李心雪的眼泪顿时就止不住流下来,不得不紧紧捂住嘴压抑着哭声。 她的声音变得沙哑,似乎还带有一丝怨恨:“你不会理解我……你不会感同身受……我本来也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入狱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莫问川平静地打断她,“我之前一直都在监狱服刑,前两天刚被提前假释,你觉得我能理解你吗?” 李心雪沉默了,她没想到眼前的男孩居然有这样一段经历。 “你好好想想吧。”莫问川没再看她,站起身便向门外走去,“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和任何人说,我希望你明天十二点之前去警局自首,争取从轻处罚。另外,你的父母不能一直被蒙在鼓里,找个机会和他们说清楚吧,法院审判的时候他们是要出庭的。” 临走前,李心雪的母亲依然热情地招呼道:“下次再来玩啊。” 莫问川礼貌地应答了一声,便离开了这户人家。 天色已经暗了,莫问川在手机上打了个车,便站在一旁的树下等候。 他将手机中开着的录音关闭,然后保存。 因为地处乡下的缘故,打的车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到,莫问川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微弱的火光在黑夜中闪烁,似乎燃烧了他全部的青春。 烟雾袅袅上升,莫问川脸上露出一抹缅怀。 “姐姐……” —— 第二天一早,顾望月便敲响了莫问川家的门。 “建职那个案子的凶手自首了!”门刚一打开,顾望月就兴奋地说道。 “李心雪,是吧?”莫问川伸了个懒腰,走到客厅给自己泡了杯燕麦。 顾望月笑容顿时凝固,翻了个白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昨晚就去见过她了,是我让她去自首的。”莫问川笑了笑。 “啊?你昨晚就去找她了?那怎么不和师父说啊?或者把她带到警局也好啊。” 莫问川微微摇头,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给她一个自首减刑的机会不好么?” 顾望月这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人也是刚从监狱里出来的。 她也不再提这事,然后便在莫问川的询问下,将李心雪所交代的作案过程复述了一遍。 正如李心雪昨晚说的那样,这是一起早有预谋的作案。 在案发之前,李心雪就已经计划好了全部的作案细节。 仇恨与绝望,促使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计划一场严密的谋杀。 刘长荣的事情并非偶然,作为一个好色而不讲理的校领导,打着巡查宿舍的名义进入女生宿舍偷窥,早就引起了女生们的公愤。 出于这个原因,再加上刘长荣的身份关系,自然而然便成为了李心雪的替罪羊。 而建职的监控并不多,这给了李心雪很大的作案空间;而仅有的那几个重要位置的监控,则成了掩盖她犯罪事实的证据。 她先是有意与刘长荣发生争吵,然后借机收拾行李离开宿舍楼。 任谁都知道,一个老师,尤其是校领导,都是极其顾及面子的人。他们习惯于将自己与学生身份的人划分开来,所以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立刻追上李心雪。 这也就给了李心雪一个机会,一个换行李箱的机会。 她事先准备了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行李箱,提前放进空寝室或是厕所,然后在脱离刘长荣和监控视野之后将其更换。 而这个行李箱里,自然就是林静雅的尸体。 杀一个人不难,难的是如何安全运出宿舍楼。 根据李心雪的交代,当时刚放学回来宿舍楼很混乱,特别是还要洗澡洗漱,整个楼道十分混乱,于是她便趁机将李心雪骗到废弃宿舍,用锤子从脑后击打致其死亡。 由于暂时不能看着她,为了防止没有死透,李心雪还施加了二次伤害,也就是掐住对方的脖子,确保对方必死无疑。 至于作案工具,那个锤子,只不过是废弃宿舍散落的工具罢了。 由于体积原因,被塞进行李箱的林静雅身体多处也就产生了骨折。 后面的事情也就明了了,由于医学楼一层没有监控,李心雪便趁着这个机会将行李箱的尸体扔进解剖室,然后快速离开。 这个点,说什么都不可能有人跑去解剖室的。 这条街区晚上会统一停电,街道办张贴过通知,李心雪自然把时间算得一清二楚。 23:24分,她身穿林静雅的衣服在监控下离开宿舍楼。 这个时候室友应该已经睡着了,或许会有人突然醒来,但大家肯定也只是下意识认为李心雪出去上厕所了,因此在陆康当时询问的时候这些女生必然下意识忽略这一个细节。 简单的心理暗示原理,便为李心雪摆脱了嫌疑。 另外整场案件中还有一个细节,那就是李心雪如何嫁祸给刘长荣。 其实这并不是李心雪事先计划好的,而是一个突发状况。 起因是刘长荣要求给她的父母打电话,要叫到学校来好好谈谈。 而李心雪心中一动,便趁着在门外打电话的机会悄悄调整了一下刘长荣的闹钟。 刘长荣有定闹钟查解剖室的习惯,这在整个学校都不是什么秘密。 至于闹钟本身就是手机自带的软件,通常都是放在主页第一页或是第二页上,李心雪只要拿余光一扫便看见了。 由于不是事先的计划,这个做法也很是仓促,并且存在大量漏洞,只要刘长荣在被调查的时候打开手机一看便能发现自己的闹钟被改过。 整个案子的过程大概就是这样。 还有一些细节方面莫问川也没再问,其实他自己也能推理出个八九不离十。 “你来我这儿不会只是告诉我这个吧?”莫问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顾望月脸色一红,朝他翻了个白眼,说道:“今天休假,师父给了我两张画展的票,你要一起去吗?” 末了,似乎是怕对方多想什么,她又补上一句:“师父说你也挺喜欢看这些东西的。” 莫问川思考了两秒,便答应下来。 准确的说,莫问川并不是喜欢画展,而是对艺术相关的东西比较感兴趣。 正如莎士比亚所说:“一千个观众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艺术,总能将不同人的不同意识形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至于网络上乃至于某些官方总说什么“艺术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尔尔,莫问川是十分嗤之以鼻的。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这又是一个值得思考的哲学问题:怎样的艺术是接地气,怎样的艺术是接地府? 数百年前的华夏人会认为西方人体写生是正常的艺术吗? 西方的写实派画家会认为华夏的泼墨画是正常的艺术吗? 这就好像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过敏事物一样,因人而异。 那么,人们又凭什么去否定某一个人的艺术呢? 是凭一己拙见?还是…… 少数服从多数? 第十章 画家 画展的举办地点在金陵美术馆,举办者则是国内著名画家,陈风。 只不过当两人进入美术馆之后,却发现前来参加画展的人实在是有些少,相较于陈风以往的画展,以及其他画家的画展,都要少得多。 似乎是看出了莫问川的疑惑,顾望月解释道:“没办法,最近陈风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已经快被全华夏人群起而攻之了。” “怎么说?”莫问川看着墙壁上的充满艺术气息的人像画,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幅画上是一个男人的侧脸,陈风凭借着他精湛的手法将这张侧脸刻画得栩栩如生,而色彩的浓淡与光影的变换,则给这幅画蒙上了一层难以捉摸的色彩。 略有一丝怪异,一丝不合主流的气息。 顾望月答道:“就前段时间陈风给一个……品牌画了一幅代言画,然后……嗯。” “呵呵……”莫问川从度娘上找出那张画,看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敏感又自卑……” 顾望月一时间没听懂,不禁皱了皱眉,追问道:“什么意思?莫问川你不觉得陈风是……了我们华夏人的形象嘛?现实里好像没人长这个鬼样子吧?” 莫问川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如深海一般不见底。 他缓缓说道:“你说的对,也不对……这个问题以后有时间再说吧。” 两人在美术馆中转了一个上午,直到顾望月实在饿得不行了才离开画展。 自始至终,陈风都没有露面,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舆论的原因。 “下午去干什么好呢……”餐厅内,顾望月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 旁边放着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碗。 莫问川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五花肉到嘴里,说道:“看不出来你挺能吃的。” 顾望月脸色一红,反驳道:“我可没有!我那还不是因为太饿了嘛!我早上都没吃早饭呢!” 莫问川眼神一变,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淡淡地说道:“这样对胃不好,以后要吃早饭。” “嗯啊嗯啊。”顾望月随口应道,然后突然兴奋起来,“对了莫问川!我们下午去看电影好不好?这部电影我早就想看了!” “行吧。” 然而让莫问川没想到的是,他们来看的居然是一部动画电影,叫什么《某某少年》。 内容倒是挺励志的,讲的是三个存在感极低的普通少年走上舞狮之路,最终在师傅的培训下跌跌撞撞成长,凭借满腔热血,成为了自己心中“雄狮”的故事。 并且也算是宣扬了华夏的舞狮文化吧。 看到快结束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妈的,这都什么东西!……!这是……!”一个男人突然站起来愤怒大喊,声音都快要掩盖住电影的声音。 整个电影院的人都朝他看过来。 莫问川也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 然而男人似乎并没有要住口的意思,言辞越来越激烈:“那人物……都快……了,他妈的,这不就是典型的……刻板……?怎么?为了拿……的……故意迎合他们,把人物……都给画成……?一条缝?” 顾望月正在考虑要不要以“扰乱公共场合秩序”的理由控制住这个男人,莫问川却已经发话了。 他说的很直白:“你要看就给我坐下好好看,不看就给我滚,别打扰我看。” 男人猛地转头看向莫问川,义愤填膺道:“怎么?你也要当那些……的走狗?……惯了都站不起来了?” 莫问川倒也不恼,声音依然清冷:“你以为你这样很……?你如果真的……你就去……,将1860年……的那些……找回来;你要是真的……你就学学之前的那个谁,烧……” 说到一半,旁边突然有一个人站起来,漠然地盯着莫问川,说道:“请你冷静,不要做出违法行为。” “上面的监听者么……”莫问川讽刺一笑,“好吧,差点忘了华夏是禁止言论涉及政治的……行,那我换个说法。” “一定要浓眉大眼?一定要美若天仙?人们总是喜欢将污点无限放大,进而用自己敏感而自卑的心去进行揣测,并且发表所谓正义的言论,自诩为清醒人士。诚然,制作方或许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微调,人物就会变得正常很多。但是,做又怎样?不做又怎样?如果以这样一个细节就能将给这部电影下定义,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通过它所宣传的文化直接下定义?”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像……的作风,言论都给你……得死死的,文学作品中都禁止出现……,如果这部电影真的涉嫌……,上面自然会出手,怎么会轮得到你在这里叫嚣?” 最后一句反问,可谓是杀人诛心。 前排的几个观众听了这话差点没憋住笑,是啊,若是真的涉嫌……,以华夏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哪儿还会有机会让他指出来? 如果真的看不惯,那就回家去发怒,上网去评价,而不是在这展示他的大嗓门。 说实话,《某某少年》上映至今,受到的评价褒贬不一,觉得这部电影……的大有人在。 而这些观众,在听了莫问川这一番话后,不禁也思考起“……”这个问题。 正如黑人受到种族歧视一样,华夏百年前受到的压迫,让很多华夏人都深藏了一颗敏感自卑的心。 直到如今,华夏在国际上已经有了不可忽视的地位,但是依然有很多国人十分敏感,无论是对于外来文化还是外国友人,很多都抱着一种仇视的态度,大有闭关……之意。 华夏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但这只是对华夏人而言。 这样团结一心的态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全球一体化的趋势并不容许太过极端的行为出现。 被当众教训了一通,男人面子明显过不去,头脑一热,伸出手就要抓住莫问川。 莫问川眼睛一眯,哪里会给他这种机会,迅速抓住对方的手腕,反向一拉,身躯前倾,脚下一勾,便将男人放倒在地。 顾望月也及时上前,冷冷说道:“先生,我是市警察局的实习警察顾望月,你的行为已经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听到顾望月自报“警察”身份,男人眼中明显闪过一道慌乱,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反问道:“警察?你有证件吗?” “我……”顾望月一时被问住了,她作为实习警察而非见习警察,哪儿来的证件? 就算是之前调查林静雅案子的时候的证件,也不过是她师父陆康为了她方便查案临时给的一个证件而已。 就在她两难之时,莫问川却是掏出一个小本子在男人面前晃了晃,冷哼道:“看清楚了?现在可以跟我们走了吗?” 男人眼神黯淡下来,不再说话,乖乖地和莫问川两人离开了电影院。 顾望月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些什么。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莫问川似乎说过自己被剥夺了政治权利,为什么手上还有证件? 当然,她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一只脚刚刚踏出电影院,顾望月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名为“师父”的备注,她赶紧点了接听键。 陆康沉稳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过来,虽然没有开免提,但以莫问川的听觉,却也隐隐听到了一些内容。 “小顾,你和问川在一块儿吗?我给你发个定位,立刻赶过来,出大案子了。”对方似乎很着急,说完便挂了电话。 莫问川与顾望月对视一眼,然后顾望月便赶紧查看定位打车。 “你走吧,下次做事之前过过脑子。”莫问川淡淡地看了一眼原本要被送往警察局的男人。 男人一愣,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多谢警察同志!多谢警察同志!” 说完,便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没过多久,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载上莫问川与顾望月后又快速向郊区驶去…… 第十一章 【回忆录】 李心雪 听着门外父母起来忙活的声音,缩在床角的李心雪慢慢抬起头。 她一夜没睡。 昨晚莫问川的话一直在她耳边萦绕,她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个男孩不直接把她押到警局,而是要给她这个自首的机会? 李心雪看得出来对方说自己在监狱服刑并不是谎话,因为对方的眼神极其清澈。 但是她依然不认为对方能体会到她的感受……或者说,除非是自己亲身经历,否则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说自己对任何一件事“感同身受”。 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人性则是最复杂的东西,也只有亲身体会,才能真正去了解一件细微的事对人性造成的影响。 诸如她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因为某个矛盾而去残忍杀害一个人,是必然要遭到整个社会的谴责的。 正如昨晚莫问川所说的一句话:“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不过,总有人自诩为“心理学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大肆发表自己的主张与言论。 这样的群体范围之广,下到街头乞丐,上到国家高层,存在于社会上的每一层阶级。 这些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永远遵循着一条理论:无论别人再怎么有错,你杀人,那就是你思想太极端,承受能力太差,家庭教育缺失等等。 乍一看好像的确如此,但细看下去却是漏洞百出。 每个人的生存准则不同,生命只是一个统一的“最珍贵标准”,但实际上有些人并不认为生命是最重要的。 他们有着更无私,或者是更高尚的追求。 生命是需要被赋予意义的,如果有人夺取了被赋予的意义,那这个人犯下的罪行,是不是天理不容呢? 李心雪这一晚上想了很多很多,流下的泪也早已在床单上干涸。 她后悔吗? 当然后悔。 她因此失去了后半生的青春,失去了那些微小但存在的希望,远离了自己所爱的,与爱自己的亲人。 她将离开这个村子,在牢狱中度过余生。 或许法官会念及她的自首情节,或者是林静雅所做的那些事给予减刑,或许她只需要在里面待上十几年二十几年就能出来。 但是,那个时候他已经什么年纪了?那个时候社会已经发展成什么样了?他又去哪里求得一份工作? 可是……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她依然会选择杀掉林静雅。 她是农村来的孩子,她同样有着农村人的骄傲与尊严。 村里人常说,只有走出村子,进入城市,才不会被人看不起。 可她发现,进入城市之后,反而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人们的鄙视。 这对她不是简单的心理上的打击,而是从小塑造的三观轰然倒塌! 李心雪抱着膝盖,想起自己童年的回忆,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小时候很调皮,跟着那帮男生到处跑,爬树抓青蛙,什么都干过。 村里人很热情,看见他们这些调皮的孩子总会拉到自己家里拿些点心糖果。 村里人很团结,平日里小打小闹,但是对外却出奇地一致。 哪家有哪门子事儿,村民个个都会到场,就好像这是一个大家庭一般。 她是杀人犯,但是谁能想到她曾经也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一个对城市生活充满憧憬的好孩子? 就像她昨天对莫问川说的那样,面对城市中所遭遇的一切,她都忍受了下来。 改变不了环境,那就改变自己。 可是即使改变自己也没用呢?即使违背自己的意愿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都没有用呢? 难道要将这个乌烟瘴气的网络,还有那狗眼看人低的一群学生,全部告上法庭? 不现实。 或许有人会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再怎么样也不能杀人呀,凭什么要别人用生命偿还这个社会环境的错”诸如此类的话。 就算没有先入为主的思想,但人们往往总是先从受害者的角度开始考虑。 就算有人考虑到李心雪,也会被人以“受害者有罪论”嘲讽,全然忘记了即便是罪犯也是华夏合法公民,与普通人平等。 杀人犯也是人,很少有人会去想,李心雪多年来的三观被现实震碎就是活该吗?仅仅是在网上发照片被网暴就是活该吗?被同学在朋友圈阴阳怪气就是活该吗? 人们不会关心杀人犯的心理以及导致她成为杀人犯的原因,更不会承认自己也是促使她变成杀人犯的一员,人们只会关心坏人有没有得到惩罚。 那么李心雪沦为这样是活该吗? 答案是,没有答案。 功与过由大众衡量,善与恶由自己定义。 李心雪杀害林静雅,无疑是违反了法律,犯下了罪。 但是对于她自己而言,内心受到的道德上的谴责却很少,她并没有被愧疚折磨得生不如死。 最开始是害怕,后来是一阵快感,再后来是迷茫与惊恐…… 复杂的情绪交织,李心雪其实心里清楚,这并不能改变身边的其他人,以及网络上的那些人。 但她至少没有继续忍下去,没有和其他农村人一样低着头像狗一样蜷缩在这座城市的角落,她杀了人,杀了林静雅,杀了这个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久前对她冷嘲热讽的人,现在依然被自己亲手处决!这一刻,李心雪真正地觉得自己没有低人一等。 相应的代价,便是法院对她的判决了。 事后案情应该会向大众公布,会不会也能让一些城里人收敛一下他们高傲的性格呢? 还有隐藏在网络上的那些人…… 摇了摇头,李心雪将这些想法抛到脑后,起身重新拿出父亲给自己买的jk制服,然后将它们穿到了身上。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李心雪一阵失神。 她和所谓的城里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她其实也应该在假日拉上几个小姐妹一起逛街,一起谈论自己喜欢的明星。 她其实本该拥有那种平淡快乐的生活。 房门突然被推开,李心雪的妈妈走进来,一脸惊讶:“哎呀,刚刚就听见屋里头有动静……宝贝你怎么醒这么早?” 李心雪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而是在她面前转了个圈,问道:“妈,我穿这身好看吗?” “好看,好看!我家宝贝真是长大了……”母亲笑着,眼角露出细细的皱纹。 李心雪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禁不住鼻头一酸,紧紧抱住对方,呜咽道:“妈,我长大了,你也老了……我还没来得及孝敬你……” “噗通”一声,李心雪猛地跪在地上,重重地给自己的母亲磕了三个响头。 “哎哟,怎么了这是?”母亲急了,连忙将李心雪拉起来,这才注意到她红肿的眼睛,“怎么了宝贝?是不是遇到啥事儿了?跟妈说说。” “我杀人了。”李心雪缩到母亲的怀中,感受着怀里的温度,阖上眼睛。 她终于说出了这四个字,以一种如释重负的心理。 闻声赶来的父亲听到这句话,先是浑身一震,然后紧紧抱住了母女二人。 …… 天很蓝,乡下的空气要比城里干净得多。 一家三口回忆了很久很久小时候的趣事,不时大笑,不时痛哭。 最后,在父母的陪同下,李心雪来到警局投案自首。 李心雪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嘴唇颤动: 爸,妈,我爱你们。 入狱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 第十二章 郊外 “三级……警司?天呐,莫问川你才多大,之前居然是二级警司?”出租车上,顾望月看着莫问川的那本旧证件,忍不住低呼道。 也不怪她惊讶,要知道像莫问川这个年纪,一般可都是警员。 莫问川默默地将证件收起来,目光看向窗外。 “都是曾经的事情罢了,我已经被剥夺了政治权利,现在内部的档案里早就已经没有我了,这本证件对我而言也并没有什么用处,反而会落下一个违反我国警察法的罪名。” 顾望月默然,她明白这都是真的。 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孩,究竟犯了什么罪? 和莫问川相处下来,顾望月其实觉得他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为什么会执法犯法呢? 还有师父曾经说的,莫问川有罪,但没有错,这又是什么意思? 没等顾望月想明白,目的地已经到了。 远远地,两人便看到了前方的封锁线,也就没要求司机继续向前开,而是步行过去。 莫问川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已经是郊区的公路,甚至已经临近乡下,路两旁都是树木,要么就是农田和一堆大棚。 这样的地方,根本不会像市区一样处处是监控。 案发地点在路旁的一片树林里,目前那块区域已经被封锁,途径车辆都需要绕路而行。 不少警员还在进行取证,看来陆康他们也才刚到案发现场不久。 顾望月快步走过去和陆康交流起具体情况,而莫问川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戴上手套、鞋套以及头套,进入树林当中。 现场的那些警员显然也都认识莫问川,见到对方进来也并没有多说什么,有几个更是点头示意。 当看到尸体的一瞬间,即便是见惯了尸体的莫问川,也不禁挑了挑眉。 “成年健壮男性……”莫问川眯了眯眼,俯下身凝视着死者空洞的眼眶。 他的双目已经被人残忍地挖去,只留下两个暗红色的血洞,而在眼眶周围,并没有大量的血迹,似乎是被擦拭过了一般。 而在现场并未发现死者的眼球。 这还不是最令人胆寒的,更为诡异的是,死者的嘴巴居然被人用针线给缝上了! 针眼十分细密,看上去就像是在精心缝补一件衣服上的破洞。 其余的特征,莫问川并不是专业的法医,一时也无法下太果断的推论。 当然,他心里已经有了推测。 莫问川心中暗道:挖眼,缝嘴……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所谓的艺术?还是有特殊的寓意? 这片树林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多余的血迹。看来这里并非第一案发现场,受害者是被死后抛尸至此。 翻过尸体看一眼他身下的压折的植物以及周围泥土的湿润情况,大体可以判断出死者是在凌晨一到两点被抛尸至此的。 而死亡时间,莫问川初步估计应该是在昨天夜里,距离抛尸时间不会太长。 具体的,就要看法医尸检结果了。 泥土地上隐约可见一连串的脚印,只不过凶手应该是刻意清理过,这些脚印仅仅能分辨出行走方向而已。 说实话,对于整个案件的用处并不是很大。 莫问川沉默着推算着心中的数据,沿着模拟的路线缓步行走,似乎是在揣摩凶手的行为与心理。 现场的调查临近收尾,只要等法医部门和痕检部门的结果出来,他就能给出凶手的画像侧写。 想了想,他又走到顾望月身边。 此时顾望月正在陆康的陪同下询问报案人一些问题。 报案人叫做黄晓生,27岁,未婚男性。 据黄晓生所说,他今天下班准备回老家,结果开车开到半路突然尿急,只好将车停在路边准备找个小树林就地解决,没想到在提上裤子准备走人的时候,却发现树林里好像躺着一个人。 再凑近一看,黄晓生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具尸体!他当即就吓得跌倒在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报了警。 作为一个在职场打拼的普通男性,亲眼见到这样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打击不可谓不大。直到现在,他说话依然不是很清醒,看来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莫问川知道,从这个男人的嘴中恐怕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看着那具尸体被抬上车,莫问川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眼睛……眼睛……眯眯眼……雄狮少年……辱华……爱国?碍国? ———— 尸体已经被送去进行尸检,而陆康等人也开始着手调查死者身份,很快便有了结果。 死者名叫刘春辉,32岁已婚男性,是一家小菜馆的老板。 他的妻子叫做钱小红,家庭主妇。 两人在六年前生下一个男孩,家庭生活也算美满,初步排除情杀的可能性。 至于刘春辉的人际关系,根据走访的亲属和菜馆的伙计来看,并不存在什么仇人,初步排除仇杀的可能性。 最后,钱包和手机都在死者的身上,并未被别人动过,基本也能排除谋财害命的可能。 莫问川在离开现场之后便回了自己家,不过陆康依然将自己和钱小红的对话录音录了下来,发给了莫问川。 刚开始陆康先是告知了对方刘春辉的死讯,然后录音内便传来了钱小红的哭声,好半天才缓过来。 以下为对话内容: 陆康:好了,钱女士,为了尽快找到杀害你丈夫的凶手,请你先平复一下情绪,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我将问你几个问题,麻烦你回答一下,可以吗? 钱小红:(抽泣声),嗯…… 陆康:你和你丈夫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钱小红:昨天早上……他去上班之后,就没有见过他了。 陆康:他晚上不回来吗? 钱小红:平常都会……都会回来的,可是他昨天晚上给我发微信说他有点事儿,今晚可能就不回来了,让我不要等他。我以为是他腰的老毛病又犯了,去了医院,或者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我也就没敢去打扰他。 陆康:聊天记录还在吗?方便给我看一下吗? 钱小红:好。 陆康:嗯……谢谢。那么今天你有没有再联系刘春辉?比如打电话或者是去饭店找他? 钱小红:有,我给他打过电话,但是手机关机了。然后我把孩子送到学校之后,中午又去他饭店找他,但是店里的服务员都说他今天没来。然后我就担心他会不会是出事了,准备如果晚上还没消息就报警,没想到…… 陆康:刘春辉是否与什么人有过过节?最近是否与奇怪的人接触?或者说你有怀疑对象吗? 钱小红:这些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老公之前和我提过他店里一个上菜的小伙子,如果非要说我怀疑谁的话,那就是他了。 陆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丈夫当时都说什么了? 钱小红:大概……快一个月了吧?好像是说那小伙子上菜不小心打翻了盘子,然后就扣了他工资,那小伙子当时挺不服气的。 陆康: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钱小红:不知道。 陆康:好的,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冒昧问一下,你说你丈夫腰的老毛病是什么? 钱小红:也没什么,就是他总是腰疼,去医院检查了说是腰间盘突出,已经快一两年了。 陆康:好,打扰你了,我们会尽快查明真相,如果你还想起什么线索的话,可以随时打电话过来。 至此录音结束。 同时陆康还发过来一张图,正是钱小红和刘春辉昨晚的聊天记录。 内容如下: 21:41 刘春辉:我今晚有点事,就先不回去了,你和孩子先睡吧。 21:43 钱小红:怎么了? 刘春辉:没啥事,你别担心。 刘春辉:不说了,我这腰又有点疼了,你先赶快睡吧。 钱小红:行吧,你要是到医院的话我明天送了孩子之后去看看你。 钱小红:你这腰啊,不能干重活,说了你老不听。 再后面就没有了,刘春辉没有回复。 莫问川看完之后便将手机息屏,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家里并没有开灯,因为他觉得黑夜能使人更冷静地去思考。 差不多四个小时过去了,死者的尸体并没有遭受严重的破坏,尸检的初步结果应该也差不多了。 手机屏幕突然闪了一下,莫问川点开了最新的一条消息。 正是尸检报告。 莫问川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回想了一下现场的情况,微微皱眉。 半晌后,他打开灯,从屋子里拿出一个画架开始用铅笔画着什么。 第十三章 侧写 首先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死亡时间,明显是在21:41之前。 也就是说,刘春辉和他妻子的聊天记录,是在死后发的——或者说,是凶手发的。 但是,什么样的凶手会知道刘春辉有腰间盘突出的毛病呢? 接着便是死者的眼球,与其说是被挖出来的,不如说是做了一个眼球摘除手术。 因为凶手的手法实在是太专业了,即便是做尸检的法医都感慨不已。 并且,法医还在尸体上提取到了利多卡因和镇定剂等药物的成分。 也就是说,凶手还为死者进行过局部麻醉,很有可能是一名专业的医生。 利多卡因是国家管制药物,一般药店不会出售,不过并不排除有人通过其他渠道弄来。 另外,死者嘴上的针线,居然也是医用的手术缝合线。 这似乎更加坐实了凶手是医院工作人员的身份。 但莫问川却觉得有些不对。 就算真的是医生,那么为什么一定要用手术缝合线呢?普通的针线随处都能买到,用手术缝合线不是增大自己暴露的风险吗? 是无心之举?是必要因素?还是根本不惧怕暴露? 莫问川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快速作画,就连一旁手机打来的电话都没有注意到。 死者最后是被放血致死。 凶手直接割开了死者胳膊上的动脉,又注射了一定剂量的肝素。 肝素是一种仅能以静脉或皮下注射的液态药物,是一种抗凝血物质。通俗来讲,受害人被注射这个之后,就会加剧出血情形。 被注射肝素之后,受害人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受疲惫、虚弱、昏睡、头痛、寒冷、口渴、休克等症状,最终死亡。 在此过程中,受害人还会产生肌肉缺血性痉挛,也就是强直收缩-松弛-再收缩的过程,更增加了死亡的痛苦。 凶手,是一个残酷冷静的恶魔。 莫问川眉头微微皱起。 既然凶手手法如此专业,行事又如此冷静,为何会选择抛尸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就直接在郊区路边的小树林里丢下了尸体? 结合凶手使用的手术缝合针来看,这就像是一种自负的行为,不担心会暴露,甚至是有意抛尸在这种显眼的地方。 铅笔在莫问川手中转了个圈,他的大脑也在快速运转。 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在挑衅警方,或者是想让其他人看见这件“作品”。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莫问川的家门,隐约还能听见顾望月的声音。 打开门之后,果然是顾望月那张漂亮的脸蛋。 一见到莫问川,顾望月便撇了撇嘴,问道:“你在干嘛?给你打电话也不接,还想和你谈一谈这个案子……” “你来得正好。”莫问川打断她,径直向着刚刚作画的画架走去,“陆队那边调查完了?调取刘春辉昨晚离开自家菜馆的监控录像没有?去了哪里?” “调是调查了,不过那只是路边的监控而已,不是菜馆门口自己装的监控,而且当时又是晚上,黑不溜秋的,根本看不清。也就只能看见他好像是喝醉酒了,被另外一个人搀扶着上了一辆黑色小汽车。”顾望月看向画架上的画,吃了一惊,“这是你画的吗?是谁啊?” “凶手。” “啊?” “准确地说,是凶手的画像侧写。”铅笔在莫问川的指尖变着花样地来回转动,真不知道他的手指为何如此灵活。 顾望月凝神看着那幅画:画上是一个中年男人,五官端正,面部瘦削,颧骨较高,整个的面相看上去很是和善,并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她咂舌道:“我说,莫问川,你是学过素描吗?画的也太好了吧。” 莫问川并没有理会她的调侃,而是说道:“这不是重点,关键是,我怀疑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很有可能会再次作案。” 一听这话,顾望月的神色也认真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 “直觉。”莫问川没有细说,“我认为,凶手应该是一名医生,职位不低,应该在中级主治医师以上。且经济条件良好,人际关系良好,目前是独居生活。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到一米七六,体重不超过六十五公斤。你明天去上班的时候可以让陆队优先排查一下案发当晚不在医院的……外科医生吧。” 顾望月点点头,然后用手机将那张人像画给拍了下来。 她张了张嘴,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她本来想说,就算真的排查出了符合条件的这样一个人,也无法对他进行逮捕,毕竟这一切都还只是推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顾望月还以为莫问川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殊不知对方的心中早有打算。 两人又交流了一下案情,大多是有些地方顾望月不太明白,于是向莫问川询问,而莫问川也耐心解释。 “职位问题?这个你不知道么?那么专业的手法,怎么说也在中级主治医师以上。” “为什么独居?因为这一系列的作案过程可不是一个小动作,很大概率是在一个私人空间内进行的。” “身高体重方面就更简单了,无论是抛尸处植物的痕迹,还是尸体拖拽的痕迹,都能够判断出凶手身高体重的大致范围。” “……” 直到很晚,顾望月才离开。 临走前,她下意识瞟了一眼桌上的相框,照片里那个和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子,笑颜依旧。 某处地下室。 一身白大褂的男人仔仔细细清洗着室内的手术台,又将手术工具摆放得整整齐齐,最后看向一旁柜子上的容器。 “别急,垃圾就该和垃圾待在一起,我很快就会为你找到下一个。”男人轻笑道,“毕竟我需要好好筛选一下,可不能错杀无辜的人……” 若是有人在此,定然会吓得魂不附体。 因为那容器里,居然是两颗完整的眼球! ———— 翌日一早,莫问川便出了门。 他当然不是跟着顾望月一起去警局,而是进了一家早餐店,慢悠悠地喝着豆浆,吃着面条。 不过若是有心人注意,便会发现莫问川的目光时不时看向不远处的建业市第三人民医院,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三院”。 在监狱里待了足足一年的时间,再加上自己姐姐的死亡,已经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莫问川的性格。 哪怕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不再喜欢与他人为伴,而是独自行事。 他也不再喜欢站在光明之下,而是藏匿于黑暗。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盯上三院…… 主要是根据距离衰减理论和理性选择理论做出的一个推测,这是犯罪地理画像的两个常用理论。 地理画像是犯罪心理画像的分支,是通过分析一系列与犯罪有关的关键地点,来确定罪犯居住或工作的地区。 这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但是对于莫问川而言却是信手拈来。 至于第一现场,莫问川认为应该是在凶手的家中,不过那种地方可没有办法精准锁定位置。 他的想法是,先静观其变,等陆队他们排查出了嫌疑人,然后再去对方的家中搜寻逮捕对方的证据。 在莫问川暗中观察三院的同时,陆康已经带人进入了医院,按照莫问川给出的画像侧写进行排查。 在医院相关人员的配合下,调查工作有条不紊地施展开来,只不过由于医生职业的特殊性,进度并不是很快。 期间,陆康又接到了局里来的一个电话,然后就脸色一变,急匆匆地带着其他人离开了,不过却留下了顾望月继续进行排查。 看起来似乎又有了什么案子。 虽然留下了顾望月一人,但她也没闲着,她心里也清楚,这算是师父对自己的一个考验。 由于她极强的记忆力,因此工作效率倒是极高,完全不亚于两人合作。 很快,她便筛选出了一个符合条件的医生。 看到档案上照片的一瞬间,顾望月心头一颤,立刻断定这就是她要找的嫌疑人。 因为,这和莫问川所画的那人,实在是太像了! “李归心……”顾望月刚要找人询问对方现在所处的位置,却突然愣了一下。 不对,暂时不能去找他。 顾望月心思急转,那双暗含秋水的明眸中有光芒闪烁。 目前还没有对方杀人的证据,如果直接去找对方恐怕会打草惊蛇,正好档案上有对方的家庭住址,不如先去找到证据,再直接对李归心进行逮捕。 想到这里,顾望月便下定决心,和医院的那些工作人员说了一声,便离开了三院。 当然,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此行的目的地。 只不过,她的一举一动却是被外面的莫问川尽收眼底。 “这家伙……一个人准备去哪里?”莫问川皱了皱眉,看着顾望月上的那辆车向着不同于警局的方向驶去,不禁心生疑惑。 陆康之前突然离开,莫问川也猜到了多半是有别的案子发生,不过顾望月所去的方向,倒是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略一思考,莫问川便也拦下一辆出租车,然后对司机说道:“师傅,麻烦跟上前面那辆车。” 似乎是因为这个要求有些奇怪,司机从车内后视镜瞟了莫问川一眼,然后便一言不发地踩下油门,紧紧跟了上去。 看着窗外景色的变换,莫问川眼睛逐渐眯起。 这似乎已经到凶手可能居住的那块区域范围了,莫非那个凶手在家,顾望月准备直接杀上他老巢? 不,不对,顾望月虽然有时很粗心,但绝对不会这么鲁莽,那或许就是想要找到对方杀人的证据? 第十四章 调查 最终,出租车停到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区门口。 天华花园,这就是这个小区的名字。 辨别了一下方位,顾望月便闪身进入了小区。 隐藏在不远处莫问川哑然失笑:“这笨蛋还真是去凶手家里找证据了?她不知道这是私闯民宅吗?” 谁知道呢?或许是顾望月忘记了这一茬,又或许是她认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赶紧找到证据。 说实话,这起案子若是没有莫问川的凶手侧写,是绝对不能这么快就锁定犯罪嫌疑人的。 不过这也是莫问川一直在思考的地方,因为凶手所留下的痕迹,实在是太有指向性了,为什么对方会这么有持无恐呢? “算了,她要去调查就让她去吧,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倒是我多虑了……这算是因为姐姐而留下的后遗症吗?呵呵……” 莫问川自嘲般笑了笑,目送着顾望月进入一栋楼之后,便隐去了身影。 而顾望月呢,却是找到了准确的位置之后,在墙上那堆小广告中随便找了一个开锁的人过来,打开了李归心的家门! “莫问川果然没说错,确实是独居。”回想着档案上的“未婚”一词,顾望月目光扫视着屋内的每一样器物。 虽然是一个大男人独自居住的房子,但是却一点也不乱,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十分有序,地面也被扫得很是干净,就像是给家里请了保姆一样。 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几本医学方面的书,还有一个比较旧的果盘,以及一包面纸。 墙壁上则贴了一副华夏地图,还有几幅毛笔字作品。 阳台上晾着一件医生穿的白大褂,孤零零地在风中飘动。 等等?只有一件衣服?顾望月立刻警觉起来,她下意识就联想到估计是有什么必需的原因,促使李归心单独清洗这件衣服。 是因为沾染了鲜血么? 顾望月暗暗记下这一点,然后又将目光移向别处。 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顾望月不信邪,又把屋里都转了一圈,不过并没有去翻李归心的东西——这毕竟是基本的礼貌。 但是,她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线索。 怎么会这样? 顾望月咬了咬嘴唇,目光无意中落到了玄关处的钥匙挂钩上,上面赫然挂着一把钥匙。 这个发现不禁让她眼睛一亮,赶紧将钥匙取下。 钥匙是常见的十字钥匙,不过并不和李归心家门的锁相吻合,也就是说,这把钥匙是用于别处的。 这时候,顾望月极强的记忆能力便显露了用处,瞬间想起楼下那些地下室的锁便是对应的十字钥匙! 说是地下室,其实就是地下车库。当然,并不是那种停放汽车的地下车库,而是业主有一个单独的小屋子,用来放电瓶车或摩托车的。 有些业主的车库面积稍微大一点,也会出租给一些来城市里打工的人居住。 看来,第一现场一定是在李归心家的车库了!那样的环境,确实比这里更适合作案。顾望月心想。 只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顾望月还不能确定哪一个车库是李归心的。 没有办法,她只能挨个去试。 此时顾望月不禁想,要是莫问川在这里的话,说不定以他的推理能力很快就能找到哪一个是李归心的车库…… 地下车库的小屋很多,不过依靠门把手上的灰尘也能排除一些选项。 毕竟,如果长时间不适用的屋子,门把手上的灰尘肯定会很多。 当钥匙成功转动的一瞬间,顾望月脸上浮现一抹喜色和紧张,喜的是即将找到李归心犯罪的证据,紧张的是门后可能一片血腥。 她突然有些后悔一个人来了。 “咔——”清晰的开锁声响起,顾望月借力拉了一下门,一阵凉风便从中吹了出来。 而那门后的黑暗,也渐渐映入眼帘…… “怎,怎么会这样?”顾望月当即愣在了原地。 预料的血腥场景并没有出现,这分明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车库。 显然,李归心将车库当作了杂物间,里面放置的也都是一些蒙上了灰尘的杂物。 顾望月还在发愣,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你好?” 回头一看,她不禁抽了抽嘴角,怎么也没想到李归心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呃……那个……”顾望月斟酌了一下词汇,便强撑着笑颜对李归心解释起来。 不得不说,李归心确实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在谈话中也渐渐掌握了主权,很快安抚了顾望月紧张的情绪。 “那么,顾小姐,希望下次不要随便进别人的家里了。” 顾望月此刻真是尴尬至极,只能点点头,准备离开。 不过李归心却拦住了她,无奈地伸出一只手:“顾小姐,我的钥匙你还没有还给我。” “啊……哦,不好意思。”顾望月脸一红,将车库钥匙往李归心手中一塞,便飞也似地逃开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李归心目光闪烁,然后锁上了车库的门。 另一边,顾望月出来之后便直奔警局,但她心里却是烦躁不已。 她知道,如果凶手不是李归心,自己可就真得被师父教训一顿了;如果凶手是李归心,那就更糟糕了,已经打草惊蛇了。 早知道应该叫上莫问川了……不知道为什么,顾望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个人。 ———— 此时,墨西哥城。 cactus酒吧的贵宾室内,一个大胡子的男人接起电话。 对方一开口便是纯正的西班牙语:“华夏建业市发生的案子是谁安排的?” 大胡子男人皱了皱眉,沉声道:“是我,会长。” 对面那人的语气似乎有些冷漠:“有需要解释的吗,卡洛斯?” 卡洛斯正色道:“会长,这是当初他自己的想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便说道:“嗯,那就先这样。” 一通奇怪的电话,便这样结束了。 卡洛斯神色复杂地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凝视着杯中的液体,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哎……战争年代,一片人间疾苦;和平年代,尽是人性之恶……会长,我们究竟是人性泯灭的牲畜,还是为数不多的清醒者?” 这句话,居然是标准的中文! ———— “依照刘春辉手底下员工的说法和在医院的调查结果,案发当晚,刘春辉在前台偶遇了一个人前来吃饭的李归心,此人恰好是给刘春辉治腰间盘突出的医生,所以刘春辉说什么都不肯收对方的钱,并且还单独弄了一个包间出来和对方一起喝酒。然后就是在监控中看到的那样,刘春辉被灌得烂醉,上了李归心的车,不知去向。再往后,刘春辉的尸体便在郊区被发现。” 听完警员的叙述,陆康点点头,补充道:“不错,但是现有的证据还不足以给李归心定罪,最多拘留他几天,大家说说看,你们都有什么想法?还有,小顾啊,你下次做事可不能这么冲动了。” “知道了,师父。”顾望月惭愧地低下头,她也深知自己的这次贸然行动给案子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要不要再观察几天?说不定他会露出马脚。”其中一个比较年轻的警员说道。 “不行!”顾望月第一个说道,面对着大家的注视,她呼了口气,解释道,“莫问川说了,这可能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如果我们继续往下拖,第二个受害者恐怕就要出现了!” 听到这是莫问川的想法,陆康神情不禁也严肃起来,说道:“不错,而且刚刚发生的‘斩首’案,局长已经亲自接手,这起案子,我们必须尽快解决!”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突然有人说道:“陆队,要不把莫问川找来看看吧?他应该有办法。” 此话一出,顿时一阵附和。 “是啊陆队,毕竟怎么说都是同僚,他肯定会想出办法的。” “说不定还可以减刑,也算是戴罪立……” “够了!”陆康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唰”得就站了起来,看上去十分生气。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就连顾望月也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师父发这么大火。 陆康复杂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说道:“你们有这个脸去找他,我陆康没有!我会尽快找出受害人特征,锁定下一个可能的受害者。小陈,你带人盯住李归心,如果对方再次作案,务必当场抓获!” “是。” 说罢,陆康摔门而去。 他说的都是心里话。 陆康并不反对让莫问川来了解这个案子,毕竟“林静雅案”就是他主动和莫问川说的……当然,还有一层别的用意。 但是刚刚最后一个警员说的话,实在是让他很愤怒,可以说是直接点燃了他心中的火气! 哪怕他知道,其实那个警员也是为莫问川着想。 第十五章 病人 “这么说,陆队因为我,而跟其他人发了一通火?” 莫问川家中,少年与少女相对而坐。 “是啊,吓了我一跳都。”顾望月无奈地说道。 调查再次展开,而对于李归心的监视工作也在进行着,顾望月便来找莫问川了。 “嗯。”莫问川淡淡地应了一声,深邃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喜怒。 顾望月琢磨着他的神情,然后试探着问道:“那个,莫问川,我能问问你知道为什么师父他会发这么大火吗?” 莫问川看了她一眼,说道:“谁知道呢?不过我想可能是因为愧疚吧。” “愧疚?” “是啊。怎么,你想知道为什么?”莫问川似笑非笑。 顾望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道:“也没有……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莫问川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有些迷离,然后便恢复如常,“我那时候和你差不多,也不过是一个跟在陆队后面学习的实习生,当然了,我并不是警校毕业的。” “可能我天生就是当警察的料吧,在那两年里,我帮助陆队破了不少案子,甚至是很多年前的悬案。而陆队之所以感到愧疚,应该是因为我帮了大家那么多,可到我被判刑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帮我吧。” 顾望月还想问问他为什么被判刑,然而却被莫问川打断:“刘春辉那个案子现在已经基本能锁定李归心是凶手了吧?你觉得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莫问川的话里,似乎有着意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在期待着顾望月的答案。 顾望月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都说医者仁心,我实在想不到李归心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害自己的病人。” “这样么……”莫问川好像有点失望,“那你既然去了一趟李归心家里,能不能从他家里的摆设看出他这个人的心理怎么样?” 顾望月擅自调查的事情,已经都和莫问川说过了。 “噗!”顾望月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喂,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天才啊,随随便便就能掌握一个人的心理?” 莫问川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你看我干嘛,我真的不知道……诶,等下,说起来……我之前看到李归心家里的墙上贴了一张华夏地图,还有几幅毛笔字作品。有《春望》、《金错刀行》什么的。” “爱国诗。”莫问川突然说道。 他的指尖轻敲沙发把手,然后缓缓说道:“你可以查一下李归心和刘春辉最近的消费记录。” 消费记录? 顾望月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当场问出来,而是给陆康发消息告知了这一事情。 有时候顾望月真的很好奇莫问川的逻辑与思维,究竟是怎么关联线索的? 很快,陆康便将李归心近三个月的消费记录发了过来。 顾望月一下子就注意到,李归心在三个月前曾向同小区的一个业主租了半年的车库,后来没过几天又在网上购买了一手术台和一些手术工具。 “我知道了!他的作案地点不是在他自己的车库!是他租的别人的车库!好狡猾!莫问川,你是怎么联想到这个的?”顾望月激动地大喊。 而此时的莫问川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消费记录上的一项,略微出神。 就在两周前,李归心一个人去电影院观看了一场《雄狮少年》。 对比刘春辉的消费记录,刘春辉当天也去观看了《雄狮少年》,而且和李归心是同一场次。 “果然么……”莫问川摇摇头,突然站起身,“望月,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啊?去哪里?” “医院,精神病院。” ———— 有人说,精神病院是一个扭曲的地狱。 人类最擅长的便是区分正常和异类,而但凡与大众背道而驰的,均为异类。 在所谓“正常人”的有色眼镜下,精神病人便被烙上了歧视与耻辱的印记。 然而讽刺的是,调查数据显示,精神病患伤人犯罪的比例远远低于正常人,即使是严重的精神分裂和妄想症患者,出现伤人行为的也不到5%。 一时间,实在是难以分辨究竟是谁的心理扭曲,谁对社会的危害更大。 “我今年二十一岁。”莫问川平静地走在精神病院的过道上,“这二十一年里,我住过孤儿院,住过精神病院,住过监狱。” 跟在后面的顾望月心头一震。 莫问川接着说道:“我见过最多的目光,是歧视。所以有时候,我其实挺讨厌人类的,我觉得太虚伪,太黑暗。我从小到大几乎没被这个世界善待过,但是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当一名警察。” “可是呢,这就像做一名医生一样,外伤可医,心病难治。” “破再多的案,抓再多的人,也改不掉所谓“无辜者”与“受害者”内心的贪欲与恶念。” “你说呢?” 最后一句话,是问顾望月的。 顾望月犹豫了一下,反问道:“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吗?” 莫问川看着休息室的两个病患,对方的眼神无比透彻纯真,就像是两个孩童一般,只不过看向生人时却又会露出一抹畏惧。 这里好像不是他们的“医院”,而像是躲避世人的“避难所”。 听了顾望月的话,莫问川转过头来,对她说道:“不,当然不是受害者有罪,而是在我看来,我们每个人都有罪,我们每个人都在无意中,间接性害过人,杀过人。包括他们,包括我们。”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一间重症监护室,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病人被捆绑在病床上。 这个病人是一名抑郁症患者,之所以捆绑在床上,便是为了防止他自残。 据说,这还是这位患者清醒时自己要求的。 这些病院里的病人,往往更清楚自己是否有病;而外面的正常人,却坚定地认为自己没病。 一路走下来,顾望月见到了各种各样的精神病患,也为此大受震撼。 她本以为外面的世界就是这个世界,但此时此刻她才明白精神病院却是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 话听起来很绕口,但道理却浅显易懂。 最后,两人来到一间探望室。 “问川?好久不见。” 似曾相识的场景,依然是人们所认为的“地狱”,铁栏后也依然是看似无比正常的普通男生。 “好久不见,少幸。”莫问川含笑点头,说罢,又给顾望月使了个眼色。 顾望月会意,说道:“你好,初次见面,我姓顾,名望月。” 男生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似有所感:“林少幸,双木林,年少有为之少,三生有幸之幸。” 末了,林少幸又说道:“你长得,还真是很像问川的姐姐……” “好了,少幸,我找你不是来说这个的。”莫问川打断他,“和你聊聊这两天发生的一个案子吧,嫌疑人是一名医生。” …… 两个小时后,莫问川与顾望月离开了医院。 林少幸听完讲述之后,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若是站在我的角度看的话,这个医生并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救人。他想要以少数的牺牲,换来多数人的清醒。” 这句话,顾望月不解其意,但莫问川却深以为然。 离开过后,顾望月也询问了莫问川,这个林少幸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为什么看上去这么正常,却得到了一个震惊的答案。 林少幸得的病是全世界都很罕见的精神病,科塔尔氏妄想症。 科塔尔氏妄想症患者,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意识清醒,但却坚定地认为自己已经死了、身体或部分器官不存在、正在腐烂、大量失血或者没有了内脏;另一极端情况下,患者还会相信自己长生不死。 只不过,林少幸的症状只是认为自己已经死去。 对于这一种精神病,外界“正常人”最多的声音,便是“作死”、“矫情”、“活腻了”、“自己找死”等等。 在他们看来,这纯粹是一种作死行为,明明好端端地活着却把自己当个死人,简直是脑子有问题。 殊不知,臧克家早就说过:“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无数人自然有无数的理解方式,而莫问川同样认为林少幸这并不算什么精神病,反而,他的意识超脱了生死,将这世间看得更为透彻。 “我站在死者的角度看世界,我看到了活着的人为了利益和欲望不择手段的丑陋。或许死亡是惩罚,所以每个人都会死,因为每个人都有罪,只是大多数人为了可笑的面子,或者是权力,而不愿承认,极力掩饰罢了。” 这,便是林少幸的原话。 第十六章 落网 莫问川来和林少幸讨论案子,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只是想听一听他的想法。 莫问川包容一切理念,因为他不可能永远只站在一个立场上。 而当立场转换时,或许他认为错误的理念,就变成了对的。 至于某些大国的言论管控?思想洗脑?或许维护了社会的安定,但却扭曲了人性。 夜晚。 对于李归心的监视行动依然在进行,据了解,对方今晚是有一场手术,可能很晚才会下班。 虽然并不确定今晚他可能会再次作案,但是为了人民群众的安全,陆康依然负责地带着两个警员看守在附近。 除了那两个警员,顾望月也同样跟在其中。 等了很久,也没看到李归心出来,顾望月实在有些憋不住了,便对陆康说道:“师父,我先出去上个厕所。” 陆康点头道:“嗯,注意别被李归心看到,否则会引起他的警觉。” 顾望月应了一声,便低下头向着医院摸去。 不久之后,陆康等人突然见到一辆黑色的大众车从医院停车场开了出来。 “是李归心的车!”陆康低喝道,“跟上!” 令众人绷紧了神经的是,李归心的车并未向着天华花园开去,反而调转了反向,去往了另一头。 这样做的用意,很难不让一众警员们多想。 引擎启动,陆康所在的那辆车不远不近地跟在李归心身后,如同幽灵般随影随行。 两辆车在公路上渐行渐远,好在是繁华的金陵城,即便是晚上,车流量依然很多,也不至于让陆康这辆“跟踪车”显得突兀。 ———— 另一边。 顾望月刚从医院一楼的卫生间出来,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李归心? 她心里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巧居然碰到了。 不过好在对方并没有发现自己, 接下来,顾望月本以为对方会进入停车场去取车,却没想到李归心竟然直奔医院大门。 再说她自己,当跟在李归心屁股后面来到医院门口之后,顾望月这才发现原本陆康所在的位置,居然空无一物! “什么情况?”顾望月当然不会傻到觉得是什么灵异事件人间蒸发,想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才没有来得及和自己说便离开了。 只不过…… 看了一眼前面似乎是在打车的李归心,顾望月做好了决定。 不管怎样,不能把人跟丢。这一回谨慎一点,只要确保对方是回到了自己家中,然后再和师父联系商议。 李归心径直回到了天华花园。 然而顾望月却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尤其是当她看到李归心并没有回到楼上,而是进入地下车库之后。 顾望月默默跟了上去,即便她知道可能会有危险。 不过她的身手也是不错的,绝对有自保能力。 无论是在哪一个国家,警察都是身处危险最前线的职业,这一点毋庸置疑。 突然,李归心奔跑起来,很快消失在了视野中。 事发突然,就好像对方发现了在被跟踪一样,这不由得让顾望月大吃一惊。 下意识的,理智便告诉她这可能是个圈套,但这种情况已经来不及顾望月多想,赶紧追到地下车库。 猛一跺脚,声控灯便亮了起来,照亮了阴森的地下车库,却没能照出消失的李归心。 毕竟是老小区,这地下车库也很少会有人来,再加上此时正是夜晚,环境显得格外恐怖。 顾望月深吸了一口气,贴着墙向里走去。 虽然不知道李归心逃到了哪里,但顾望月估计是在他自己的车库,或是租的那个车库。 果然,没走几步,顾望月便发现了不远处一个虚掩着的门,想来李归心就是逃到了这里面。 顾望月悄悄走过去,将耳朵贴在门上,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她又四处观望了一下,确保没有危险之后,便慢慢拉开了门。 门内似乎有一道亮光透出来,顾望月屏息凝神,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如果发现李归心想要对她不利,绝对能第一时间将对方控制住。 突然,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门没有关上,而是虚掩着的? 顾望月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一股危机感蔓延至全身。 没等她继续往下想,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莫问川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是顾望月打来的微信电话。 他下意识便皱起了眉头,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便点了接听,只不过并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的男声:“她现在在我手里,你现在过来,我不动她。” 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莫问川拿着手机,怔怔出神。 其实在接起电话的一瞬间他就猜到了对方是谁,他甚至还猜到了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哎……”莫问川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通知了一下陆康,便套上外套出了门。 再说陆康那边,发现下车的人并不是李归心之后,便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再加上给顾望月发消息没有回复,又收到了莫问川的提醒,陆康更是加足了马力驶向天华花园。 李归心残忍的手段有目共睹,任谁都不愿看到顾望月变成刘春辉那个样子。 紧急救援,命悬一线。 而这一切的作俑者,李归心,却只是平静地站在车库里,沉默地看着顾望月。 此时,顾望月已经被固定在了手术台上,而且依然处于昏迷状态。 不过李归心并没有对她做什么,甚至那些手术工具也被搁置在一旁,丝毫未动。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正在赶来的莫问川等人。 最先赶过来的,是莫问川。 而陆康也并没有来晚,莫问川前脚刚踏入车库,陆康后脚便赶到了。 当急促的脚步声出现时,李归心便已经有所察觉,抬头看向了门口。 他的眼中,甚至有一丝期待。 “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包括莫问川在内,一共四个人同时出现在了门口,而陆康更是率先举枪厉喝。 在看到手术台上的顾望月似乎并未受到伤害时,他稍稍放下了心,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然而,这位医术高超,救人无数的医生,却只是微微一笑,便举起了双手,然后身躯便缓缓下蹲。 突然,李归心手中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把小刀,猛地向莫问川刺去!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而且车库的空间本来就极小,李归心几乎是在瞬间完成了这些动作。 以莫问川的身手,做出反应其实并非难事,就算不能反制对方,也能够躲开这一击。 可是他没有,或者说是在发现了什么之后,就没有做出反应,任由对方将自己扑倒在地,一刀扎在了小腹上。 与此同时,李归心将嘴凑到莫问川耳边,快速说了些什么。 这一幕并没有让别人看到。 事发突然,陆康并没有来得及开枪,而且这样狭小的环境开枪容易误伤。 不过毕竟是多年的老刑警,陆康在第一时间便将李归心拉开,反手抓住对方的胳膊,然后死死按在地上,拷上了手铐。 “问川,你没事吧?”做完这一切,陆康便赶紧去查看莫问川的情况。 “没事。”莫问川摇摇头,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小刀,“这不是真刀,是收缩刀。” 陆康定睛一看,果然,这把刀就连莫问川的衣服都没刺破。 但越是这样,陆康反而越是对李归心的行为感到迷惑。 不仅仅是刚刚的这个行为,更是对李归心整个案子中的所作所为。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就像是……自投罗网。 当然,李归心顺利落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对方真有什么阴谋,陆康也自信能将其粉碎! 被押走前,李归心再次看了莫问川一眼,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莫问川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并未在意。 然后,他便将手术台上的顾望月解救了下来。 第十七章 唐刀 得益于莫问川精准的画像侧写,从案发到李归心落网,仅仅用了三天。 当然,也有一部分因素是李归心自首式的行为。 在对李归心进行审讯的同时,莫问川也从陆康那里了解到了另一起案子。 斩首案。 这也就是局长亲自接手的案子,倒不是因为案子又多恶劣,而是因为此人作案手法并不高明,即使没有莫问川这样的天才侧写师,也很快确定了嫌疑人。 而这个嫌疑人的身份有些特殊,因此局长才亲自接手。 至于李归心的后续处理,莫问川也没有太过关心,说实话,他已经摸清了对方的作案动机,也没什么好再了解的。 说的再直白一点,他现在还是一个服刑期间的犯人,无权了解后续处理。 更何况,他的情况已经违反了相关规定,并不是假释,而是提前假释! 还有李归心之前在他耳边说的话……莫问川也并未放在心上。 只不过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李归心这边的案子刚平定下来,斩首案那边却又出了问题。 这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不过却让警局里的一众人很是头疼。 嫌疑人是个老头,光看上去似乎才五十多岁的样子,面色红润,精神饱满,还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实际上,这位老人已经是七十岁的高龄,斩首案也是他一人完成。 他用一把唐刀,正宗的唐刀,斩下了三个年轻人的头颅。 在自首之后,老人却对作案动机与作案过程只字不提,并且点名了要见莫问川。 负责审讯的警察便向上报了这件事情,包括莫问川在内,其实大家并不奇怪那位老人会认识莫问川,毕竟当年莫问川的破案能力,几乎是家喻户晓。 当然,所谓的家喻户晓,大部分还是这些比较关心社会新闻的老人。 众警员奇怪的是,为什么对方要见莫问川,有何目的? 最开始因为担心莫问川的安全,局长还犹豫了一下,只不过对方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而且又是在警局内,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故。 看对方的样子,也确实像是有事情要说。 还有莫问川的身手,基本上全警局的人都知道,是十分厉害的,寻常人别说伤他了,近身都不可能。 于是,在经过莫问川的同意过后,局长便将他请来了警局,由他亲自进审讯室见老人。 至于其他人,自然是在外面通过单向透视玻璃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说的好听点是关心案情,说的难听点其实就是不信任莫问川。 无论他从前如何,他现在也是一个罪人,无论是谁,哪怕是陆康都不得不承认,心里下意识会有一丝警惕。 审讯室内。 在看到莫问川进来后,坐在中间的老人顿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莫问川微笑着点头示意,态度很是谦逊:“听说前辈要见我?还不知怎么称呼?” 其实在进来之前局长便已经告诉他老人的名字了,之所以再问一遍既是出于礼貌,也有着另一层隐晦的含义。 只不过即便有人看出来这一层含义,也没法说什么。 老人似乎也被感染到了,一直板着的脸第一次露出一丝笑容:“我姓徐,徐长生。” “原来是徐老,”莫问川坐到他对面,“不知道徐老找我有何事?” 徐长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露出了一丝回忆的表情:“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年少有为者。” 莫问川眉头一挑,说道:“徐老不必调侃我了,年纪轻轻便因杀人入狱,也能算作年少有为么?哈哈。” 徐长生听了,缓缓摇头,说道:“三年前,你一人破了金陵城十一年前的悬案,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功劳并没有全部归于你,可是死者是我的挚友,我自然知晓大部分功劳都在于你。还有……” 说到最后,徐长生用口型说出了三个字。 莫问川见此,心中一动,但神情依然未变,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果然,徐长生接下来便说出了自己要见莫问川的目的。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我是铸剑师,正儿八经的铸剑师。”徐长生语气十分严肃,“请看。” 莫问川这才把目移到桌子上的那把长刀上,目光闪烁。 其实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这把刀,要说这么大一个物件在桌上不被注意到,是根本不可能的。 之所以没有立刻查看,完全是因为莫问川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行为。 此时作为刀的主人,都已经发话了,他哪有不看之理? 因此莫问川也收敛起了笑容,左手握住刀身,慢慢拿起。 好刀!只是感受到这把刀的重量,和刀鞘的触感,莫问川心里便吃了一惊。 在握住刀柄,往外一拔,只见寒光一闪,一把寒芒毕露的长刀便随着清冽的声响出了刀鞘。 “这是……正宗的唐横刀……”莫问川喃喃自语。 作为一个冷兵器爱好者,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把刀的种类,也看出了这把刀的不凡。 吹发可断,削铁如泥!这绝对是一把好刀!若是放在古代,也必定是能让天下侠客争夺的名刀! 但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把唐横刀,是一把正宗的唐横刀。 就连莫问川心中也是激动不已。 华夏作为拥有五千年历史的古国,传统文化与技艺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失传的技术,也很多。 唐刀的冶炼,正是其中的一种。 可是眼前的老人却打造出了一把正宗的唐刀……难怪说他身份特殊! “这把刀,应该是我此生最后一件作品了。”徐长生叹了口气,“唐横刀本就是军队所用,它的冶炼还差最后一步,那便是战斗。只不过,我并不想让寻常的破铜烂铁来试这把刀。这也是我找你的目的。” “徐老请说。”莫问川重新让刀入鞘。此时此刻,他也认真了起来。 “我年轻时有一好友,是东瀛人,名叫鹤田弥生,他也是一等一的铸剑大师。他手下有一把名刀,唤作‘千食骨切’,我想请你带上我的这把刀,与他这把刀一试!” 莫问川听完却沉默了,这时候他看向徐长生的目光已经多了份尊敬。 别人或许不明白徐长生这样做的含义,但是莫问川却已经猜到了。 一边是华夏古代杀人所用,但已失传的唐横刀,另一边则是世界三大名刀之一,东瀛武·士刀。 这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试刀了。 莫问川身体有些颤抖。 其实他的姐姐就是中日混血,而自己则是父亲二婚过后生下的孩子。 也正因为有姐姐这一层关系,莫问川看待东瀛的眼光更为理性。 相较于那些整天在网络上敲键盘夸夸其谈引战,恨不得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碍国者,莫问川也更敬佩徐长生这种做出实际行动的人。 众所周知,东瀛文化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华夏,甚至于汉王朝时,曾通过印绶的授予在东亚地区建立了以汉为宗主国的册封体制。 以至于当武·士刀逐渐脱颖而出成为世界三大名刀之一时,不少人便坐不住了,纷纷开始不屑,开始指责,嘲讽那不过是源自于华夏的唐刀,空有花架子,并大量发文吹捧所谓唐刀。 然而大家却都忘记了一个事实。 我们本该引以为傲的技术,早已被我们自己所抛弃。 而别人捡起我们的技术将其发扬光大,我们已无权再对其唾弃。 正如火药,源自华夏,却止于华夏。 当华夏人还在用它做烟花欣赏时,洋人已经使用它做成了火枪大炮。 固然是有华夏向来爱好和平的因素,但选择烟花而不是枪炮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事实的确如此,再多的言论和再多的话语也改变不了武·士刀被世界公认的事实,而当我们想要拿出实质性证据的时候却发现我们早已丢掉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 而更重要也更残酷的是,武·士刀,也并非源自于唐刀。 这么看来,我们这样强行占为己有的姿态实在是有些熟悉。 就好像同样是东亚的某国,毫不要脸地说李白和端午节是他们国家的一样。 是的,人们之所以认为武·士刀起源于唐刀,或许是因为东瀛正仓院收藏“金银钿装唐大刀”。 但实际上,东瀛的文物保存的比较完整,而时间上比唐朝时间更早的刀具文物也十分之多。 最早的东瀛刀,便来自于古坟时代,对应的也就是华夏汉朝。 在那个时候,哪怕就是东瀛军队所穿戴的盔甲,也是源自于华夏,后来才演变为自己的盔甲风格。 要说武·士刀,更是和唐刀扯不上分毫关系,受的华夏风格影响,也是受的南北朝时期的影响。 而现在市面上随便就能买到的所谓“正宗唐刀”,对不起,真要说起来还是那些商家为了赚钱,模仿的“金银钿装唐大刀”的风格,甚至还只是看了一眼未出鞘状态进行的模仿。 所以真正的唐刀,和武·士刀根本不是什么父子关系;而市面上的那些唐刀,更只是一些仿东瀛收藏仿的还不是很标准的所谓“唐刀”。 这一切,莫问川知道,徐长生肯定也知道。 但是徐长生硬是打造出了一把正宗唐横刀,他硬是要以实际行动为唐刀正名! “一味地否认他人并没有用,只会显得自卑,对自己文化的自卑。”徐长生喃喃道,“武·士刀是好刀,可我华夏的唐刀也不凡!与其只会在网络上用言语的诋毁兴风作浪,不如就打造一把真正的好刀,让全世界都看看!” 以刀证其名,九死而不悔! 第十八章 抽奖 “好,我答应你。”莫问川郑重地答道。 听到这话,徐长生才安下心来,含笑点了点头。 当莫问川从审讯室出来之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了他。 由于单向透视玻璃的存在,里面发生的一切他们都一清二楚,至于莫问川手上的那把唐刀,他们自然不会迂腐到说这是作案工具不能带走。 只不过,莫问川依然面临着两个很重要的问题。 “问川,这把刀你准备怎么携带出境?”陆康率先问道。 不错,这就是莫问川目前所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他该如何将唐刀携带出境? 这可不比那些道具刀或者是表演用的刀,虽然不能携带上飞机但是还可以托运。 可这把以徐长生本人为名的“长生”,作为一把真正的唐刀,一把真正的杀人利器,已经属于管制刀具,别说是携带出境了,光是持有,就已经属于违法行为了。 出于各方面原因,陆康,乃至局长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真要想携带出境,那是真没办法,已经超出他们的能力范畴了。 听到这个问题,莫问川也是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答道:“没办法,只能向上面申请相关的许可文件了。” 话说得轻巧,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系列手续会有多复杂,总之短时间内恐怕是没法出国了。 在场的人对视一眼,似乎也只有这样了。 不过归根结底,他们大多数人也并不是很关心这件事,只不过乍一听似乎是和华夏荣辱有关的事情,因此略微关注了一下而已。 往大了说,事关华夏荣辱,但往小了说,也不过是两种刀的一次比试罢了。 莫问川本就想着最近找个时间回去看望一下姐姐的母亲,带上唐刀倒也算顺便。 而第二个问题,那就是他现在的身份。 作为一个还处于服刑期间的人员,一举一动都要受到监视,更别说还想着出国了。 违反规定提前将他假释出狱,已经是国家网开一面了,若是还想脱离监视出国…… 当然,具体如何还是由上面决定的。 所谓法,所谓律,只是用来维持公平的辅佐工具,并不是人身上的枷锁。 “问川,你要准备去东瀛了吗?”顾望月突然问道,看样子,似乎还有些不舍。 看着这个和自己姐姐一般模样的女孩,莫问川有些失神。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将顾望月也一起带去东瀛,让姐姐的母亲,也就是月野上彻看看。 不过很快,他便打消了这种想法。 先不说顾望月还要上班,就算将她带去,只怕也只是给月野上彻徒增悲伤罢了。 想清楚这些之后,莫问川便平复了心境,说道:“嗯,不过我不会停留太久的,虽然我姐姐是中日混血,但我却是纯粹的华夏人,这里才是我的家。” 向着众人示意之后,莫问川便离开了警局。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眼里的那抹黯淡。 回到家后,莫问川便开始忙着向上申请许可文件,并且买了一张去燕京的机票。 而唐刀,则留在了家中。 在感受到身后的“尾巴”消失之后,莫问川的行动也快速起来。 来到燕京之后,他先是通过网络上所谓的“黑市”办理了一张电话卡,然后打了几个电话,便在偌大的燕京城中转悠了起来。 若是有心人注意,便会发现,莫问川每经过一条街,身上便会产生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或是多了几道抬头纹,或是皮肤变黑了些,又或者是袖口的花纹改变了样式。 再加上莫问川总是有意无意地隐藏在人潮中躲避监控,即便是一直盯着监控器的人也会突然发现,莫问川……消失了! 当然,更大的概率应该是没有人能注意到莫问川。 实际上,莫问川并未消失,只不过在经过几条街道之后,他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他在光天化日之下,依靠着一点一点的小动作,从一个相貌帅气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 毫无破绽,也无人察觉。 之后,莫问川进入了一个客运站,并来到了卫生间。 而恰好此时,一个清洁工也进入到卫生间进行打扫。 两人相顾无言,不过当莫问川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掌心却多了一个纸条。 悄悄打开看了一眼上面的一串数字,莫问川便重新将其捏在掌心,然后去候车厅的小超市买了一罐可乐。 喝完之后,空罐子便被扔进了垃圾桶,连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到罐内的纸条。 …… 一时辰过后,一架直升机悄然出境。当然,这是经过相关部门许可的,属于合法出境。 飞机上除了一个经验丰富的驾驶员,便是易容过后的莫问川了。 在他的脚边放着一个吉他包,当然,里面并不是吉他,而是不知道用什么手段从千里之外金陵城的家中弄来的唐刀“长生”。 对于莫问川已经出境一事,无论是局长,还是陆康,顾望月,无人知晓。 并不是莫问川有意欺骗他们,而是有些事实在不适合摆在明面上,而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另外,他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好,或许哪一天顾望月去他家找他的时候便会发现他已经离开了,但也只会以为是刚离开,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这个时候离开的。 到青森的时候,恰好是东京时间八点十分。 而这个时候,莫问川也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相貌。 在一个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之后,莫问川便拿出了另一个手机。 这个手机,便是他在东瀛使用的手机了。 最近东瀛本州区域有个抽奖活动,每个人都可以参加,但是同一个实名身份只能参加一次,最终会抽取十个幸运儿,免费到星之洋度假山庄度假七日。 这个星之洋度假山庄,据说是一位富豪斥巨资在太平洋的一座小岛上修建的,十分豪华,还未开业,这次也算是抽十个人优先体验吧。 或许是因为受到美利坚的影响,东瀛社会某些方面也相对自由,诸如此类的民间活动十分之多,也并不会受到政府的插手和管制。 这样的弊端就是可能会有安全隐患,但大部分人显然并不在意这些。 有的人注重安全,有的人崇尚自由,理念不同罢了。 本来莫问川并不会在意这种抽奖活动,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前面几个中奖者的名字也被公布,其中赫然就有他此行的目的。 鹤田弥生! 也正因为如此,莫问川才选择了参与最后一个幸运名额的抽取,八点半公布结果,还有两分钟。 随着八点半的时间一到,手机上的页面一阵跳转,在看到一段冗长的日文说明之后,莫问川便知道,自己居然中了最后一个名额。 不过他并未在脸上流露出任何表情,哪怕此刻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从小到大的经历本就让他心智格外成熟,更别说他还有着破获无数离奇案件的经验,以及在监狱中一年的沉淀,已经能让莫问川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换个更贴切的说法,应该是不轻易将感情流露出来。 莫问川摇了摇头,躺倒松软的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久之后,便有人打来电话,向莫问川说明了出发的时间和一些注意事项,莫问川也一一记了下来。 明天九点就出发,届时他们十人只要按要求去某个地方,然后会有人来接他们。 这一次度假,说是度假,其实更像是体验生活。因为电话里那人已经事先说了,进入山庄之后就无法使用手机之类的通讯设备,相当于和外界处于失联状态。 不过一日三餐都会给所有人准备好,用电话里那人的话来说,就是给外界营造神秘感,这样才能在开业的时候吸引更多的客人,也算是一种营销手段吧。 至于刀剑什么的,对方并没有挑明了说不允许携带,想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十九章 【回忆录】李归心 地下车库。 灯光突然被打开,刘春晖一瞬间便清醒过来。 虽然有些刺眼,但是他很快便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 巨大的恐惧与困惑一齐涌上头脑,刘春晖正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牢牢地锁住了。 不仅仅是四肢,就连他的头,也被厚重的铁环固定住了。 所幸,他还能开口说话。 “李医生,你……” 刘春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刚刚还和自己把酒言欢的医生,此刻却拿着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冷漠地俯视着他。 他的目光此刻是如此冰冷与怜悯,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李归心缓缓开口道:“刘春晖,你还记得两周前,你看过一场电影么?” 刘春晖已经被恐惧冲昏了头脑,哪里会在意李归心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儿地尝试挣脱,并怒吼:“你再说什么!快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 “报警?”李归心嗤笑一声,“既然你不愿意回忆,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两周前,你去看了电影《雄狮少年》,然后在各个社交平台上发表了一系列贬低言论,对吗?” “和你这样愚蠢的人,我实在是不想讲什么道理。”李归心突然凑到刘春晖面前,表情有些狰狞,“我就问你,当你在大肆辱骂这部电影的时候,有在意过电影中的积极意义吗?是因为你的心里黑暗,所以只能看到黑暗吗?” 刘春晖被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便大喊道:“我没有说错!否则为什么要把人物画成眯眯眼!” 李归心眼中怜悯之色更甚,道:“整部电影,你只看到了眯眯眼……” 没等刘春晖反驳,李归心继续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也会因为国家的某一个污点,而进行大肆评判……你这样的碍国者,不配活下去!” “不过,”李归心话锋一转,“我当然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既然你认为眼睛代表着一切,那么,就把你的眼睛留下吧,两个空洞的眼眶,岂不是更圆?岂不正合你意?哈哈哈……” 李归心的笑声在这片小空间里回荡不止,显得格外惊悚。 这一次,刘春晖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无论他怎样哀求,怎样忏悔,又或者是怎样威胁,李归心都不为所动,眼神反而更加怜悯。 是的,对于这种人,李归心的怜悯大过于憎恨。 在为刘春晖进行球后麻醉之后,李归心便开始了这场手术,或者说是这场折磨。 这样的手术对于一个专业的医生而言并不难,何况,李归心根本不必在意整场手术的时间或是病人的感受。 因为刘春晖,本就是必死之人。 沿角膜缘环形剪开结膜,向下分离结膜以及结膜下组织到赤道部以下,再分离四条直肌,在直肌止点处8字缝扎并剪断,内直肌留0.5mm的肌腱,用以牵拉眼球。 视神经剪从内上方分离进入球后剪断视神经,再嵌夹眼球内直肌残端,剜出眼球,并贴着巩膜剪断上下斜肌和其他细小神经血管组织。 眼球摘出后向眼眶内填塞湿纱布或是止血铁球,等止血后再取出。 最后做内外直肌断端缝合,上下直肌断端缝合,分层缝合te o 囊和结膜,再加压包扎。 这样,一只眼球的摘除手术便完成了。 在整个过程中,刘春晖是处于清醒状态,为了不让他吓昏或者吓死过去,李归心还“贴心”地给他注射了镇定剂。 当第一只眼球被挖下来之后,李归心便将其放在了刘春晖面前,两眼对视。 在这只眼球的注视下,李归心如法炮制,剜出了刘春晖的第二只眼球。 当然,刘春晖已经失去了第一枚眼球的掌控权,自然看不到什么东西。不过李归心要的,也只是这样的意义罢了。 他要让刘春晖亲眼看着自己被折磨的样子。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 从一开始狂风骤雨般的怒骂,变为逐渐虚弱的求饶,刘春晖已经快要神志不清。 当视野中彻底陷入黑暗的时候,他几乎快忘记自己在做什么,而求饶已经变成了他的本能。 “我不想死……求求你……我不想死……” 一声一声的哀嚎,像是来自地狱的鬼音。 在某一个瞬间,李归心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这一丝不忍又很快消失。 “如果你当初能管好你的嘴,不去发表那些自以为是的言论,又怎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李归心叹息一声,开始将刘春晖的嘴用针线缝合。 到最后,刘春晖只能发出一停一顿的呜咽声,可怜至极。 李归心最后看了他一眼,给他注射了肝素,然后割开了他的动脉。 鲜血开始大量向外冒,李归心站在一旁漠视着一切。 他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亦是残忍冷酷的杀手。 李归心知道这样做有罪,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就像刚才他对刘春晖说的那样,如果一个人眼中看到的只能是污点,那么今天他诋毁的是电影,明天诋毁的就可能是国家,后天可能就是全人类。 言语的威力不亚于火枪大炮,这一点在林静雅案中同样有所体现。 人们拿起键盘,便以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神,在网络这片空间大肆发表自以为是的看法,恶语伤人。 这就像是社会里的一颗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炸,更不知道会在谁的身上爆炸。 李归心的出发点是好的,只不过他选择的方式是杀人。 杀掉这些自以为是的人,杀掉这些安全隐患。 在李归心看来,尽管他的方法很残忍,但却是最有用的方法。 与其等待这些人的言论毁掉其他人的一生,逼迫其他人自杀,又或者是影响到整个社会,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们。 无论过程如何,他最终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民族。 功与过自有法律制裁,李归心既然认为这是对的,那他便不后悔。 他救人,救苍生,无论职业高低,无论身份尊卑,他无怨无悔,永远奔赴一线。 他也杀人,他只杀刘春晖这类人,即便生前人人得而诛之,死后也会化身恶鬼,堕入地狱,他也义无反顾。 李归心从一开始就没想躲避警方的追捕,他早就做好了自首的准备,这也正是他随随便便就把刘春晖抛尸路边的原因。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天来的会这么快。 不过他心里明白,往后的日子里,一定还会有人和他一样,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站出来。 有人看不惯这人间疾苦,亦有人看不惯这人性丑恶。 我们心心念念守护之人啊,会不会在某一天便用“言语”这把刀,捅向自己,捅向这个社会呢? 李归心最终被判处了无期徒刑,在这期间,他与陆康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陆康:“李归心,你是因为受到什么刺激,才会突然有杀人的倾向?据我们调查,你在多年前即使也痛恨你所说的那类人,但是并未有杀人倾向。” 李归心:“哦……这个啊,或许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人吧。” 陆康:“是谁?” 李归心:“这并不重要,不过若是陆警官想知道,不妨和我打个赌,我若输了,便告诉你;但我若赢了,便只字不言。” 陆康:“什么赌?” 李归心:“就赌我这起案子公布之后,网友的言论。我赌底下的评论绝对是清一色的辱骂、诋毁、批判;但是对于我曾经救过的人,行过的善事,只字不提……噢,甚至我会被全网封杀,那些关于我以前的很多正面新闻,也会被删除。” 陆康:“好,我和你赌。” 陆康接下了这个赌,但不知怎地,他的心里没底。 这起案件公布之后的第二天,他便一一翻看着底下的评论。 终于,陆康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机。 手机屏幕上恰好是这样一个评论: “这样的人也配做医生?看这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看之前他当医生救人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变态杀人心理打幌子!居然因为《雄狮少年》杀人?哟,急眼了?破防了?是吧?自己肯定也是个洋人走狗,被道破事实之后救恼羞成怒杀人!这种人就该被当场枪毙!” 陆康心情复杂地打开笔记本,写下一句话: 墙倒众人推。 第二十章 山庄 “快递。” 戴着眼镜的老者打开门,从快递员的手中接过一个小包裹。 老者先是晃了晃包裹,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打开。 当看到里面物品的一刹那,老者瞪大了眼睛,身体因为激动微微颤抖。 一把带血的短刃,以及一张白色的纸张。 纸张上有一个诡异的天平图案,还有一行工整的字迹。 投身黑暗,制衡光明。——柒教会 ———— 来到工作人员所说的目的地,莫问川已经见到了同行的九人。 在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十个人便分批上了三辆快艇,向着那处星之洋度假山庄而去。 “你是华夏人么?” 半路上,同船的一个女孩上前询问莫问川。 莫问川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孩叫做渡月香子,比自己年纪还小,估计才刚成年。 “是,你怎么看出来的?”莫问川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虽然心中好奇,但也并未感到惊讶。 香子开心一笑,说道:“我之前去过华夏,能感觉到华夏人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质,所以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出来了,只不过没想到你的日语会这么好。” 莫问川只是笑笑,并未再说些什么。 不过香子倒是显得很活泼,一路上一直在和莫问川聊东聊西。 不知在海上航行了多久,众人终于来到了星之洋度假山庄。 相比于众人的兴奋,莫问川和香子则是眯起了眼。 两人俱是下意识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以及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 十人陆陆续续上了岸,而那三辆游艇也悄无声息地开走。 碧水蓝天,骄阳当空,这片小岛的生态环境也是十分之好,基本还是处于原生态,而那座星之洋度假山庄,处于这座小岛的高地,同时也是众人的目光所及之处。 身处这样优美的环境下,任谁都没有注意到一张阴谋的大网正在缓缓铺开,而他们也早已成为了猎物。 “手机已经没有信号了。”有人率先发现了这个问题,大叫出来。 不过此事工作人员本就事先说明过了,所以众人也没太过惊慌。 从他们被送上岸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八分钟,依然没有人来接应,众人略一商议,便决定向上山顶的山庄而去。 到了这里,便有必要介绍一下除了莫问川之外的九个幸运儿了。 第一位,鹤田弥生。已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身穿一身黑色的吴服,腰间也是一把黑色的武·士刀,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威严。 那把武·士刀,莫问川多看了几眼,想必那就是徐长生所说的“千食骨切”。 而莫问川因为将“长生”背在身后,也引得鹤田弥生多看了几眼,但两人之间暂时还没有交流。 第二位,宫崎彰。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手里拎着一个黑包,脸上总是挂着一副谦卑的笑容,就像是大部分东瀛人一样。 第三位,野火幸荣。这是一个看上去很精明的男子,瘦瘦高高的,一直在把玩着手里的扑克牌。 第四位,羽原匡志。这是一个报社记者,只不过个子很矮。不知道主办方是不是想借他之手来宣传星之洋。金谷桃。一个长得很甜美的女孩,身份很多人都知道,是一个人气女团的成员。 第五位,上神一男。名字似乎很霸气,不过此人话却不多,身上也是一身工装,口袋里似乎塞了不少东西。 第六位,石和早纪。这应该是十个人当中最健壮的男子了,据他所说他本身还是一个空手道教练。 第七位,金谷桃。一个长得很甜美的女孩,身份很多人都知道,是一个人气女团的成员。 第八位,五十野喜久江。一看就是“死宅”的眼镜男,不过却是很年轻,并不是什么大叔,最开始也是他第一个认出金谷桃的身份。 第九位,渡月香子。这也就是全场年纪最小的了,据她所说,她似乎还在上大学。 经过一番交流,十人很快便也熟络起来,尤其是还有两个漂亮的女生在场。 或许是由于东瀛人性格的原因,虽然众人走了好一段山路,也并未有人抱怨。 一直到山顶,众人这才看到了山庄的全貌,也得以获得了片刻喘息。 这时候,便有酒店的工作人员依次走出来,礼貌问候过后便为众人拿起行李。 莫问川随意扫了一眼,并未发现这些工作人员有胸牌,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各位客人,这是你们的房卡,都在四楼。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呼叫客房服务哟。”前台的两位小姐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其中一人将十张房卡分别递给众人。 “每天的早饭时间是七点,午饭时间是十二点,晚饭时间也是七点,各位客人可以去三楼茶餐厅用餐。另外,今晚九点整在六楼露天泳池会有一个类似于欢迎仪式的派对,各位客人请按时来参加哦。”另外一人说道。 “好的,麻烦了。”众人纷纷弯腰点头,拿上了自己的房卡。 一号房间:莫问川。 二号房间:渡月香子。 三号房间:野火幸荣。 四号房间:羽原匡志。 五号房间:上神一男。 六号房间:石和早纪。 七号房间:金谷桃。 八号房间:五十野喜久江。 九号房间:鹤田弥生。 十号房间:宫崎彰。 在去往自己的房间之前,莫问川和前台低语了几句,这一幕恰好被渡月香子看在眼里。 “你刚刚在和她们说什么?”香子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问一下她们是什么时候被雇佣的,工资待遇如何。不过耐人寻味的是,她们只是临时被雇佣的,这周时间一过,她们的工作也就结束了,工资是十万日元。” 香子闻言一愣,同样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雇佣一周?难道在这之后星之洋不是正式开始营业吗? 思考间,莫问川已经上了楼。 这让香子忍不住跺了跺脚,颇有些气恼,心说这人也太高冷了。 再说莫问川,一路了来到四楼,找到了自己的一号房间。 这一路上,他也暗自观察了一下,二楼基本都是娱乐设施,什么台球厅健身房之类的应有尽有;三楼一整片都是餐厅,按风格分了好几个区域。 在这四楼,便是住宿区,就像是那些酒店的布局一样,地上是厚厚的羊毛地毯,走上去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过道两边的墙壁上则挂着各式各样的油画,艺术气息很是浓郁。 由于是尽可能贴近古典欧式的风格,所以整个山庄内都没有电梯和监控——当然,不排除安装了针眼摄像头的可能。 再次看了一眼过道上的油画,莫问川便进入了房间。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房间门如果不自己关的话,一分钟之内将会自动关闭,倒是一个有趣的设定。 房间内大概有两百多平米,整体同样是欧式风格,从窗户向外看正好能够看到海景。 “环境真是不错。”莫问川自言自语道,先是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针眼摄像头后便将“长生”放到了桌子上。 接下来的时间,莫问川本想一直等到七点再出门,却没想到香子直接来找他一起去二楼玩,而其他几人同样也没闲在屋子里。 也是,毕竟这里手机又没信号,待在房间里还能干嘛? 二楼有棋牌室,几个男人便开始商量着打牌,最后决定玩梭哈。 参加的人除了带头的野火幸荣,还有宫崎彰、石和早纪、上神一男,以及莫问川。 至于其他人,除了鹤田弥生和羽原匡志,其他人都留在这里看五人打牌。 香子更是站在莫问川身后,眼睛在赌桌上来回打转,似乎第一次接触梭哈,显得很是好奇。 第二十一章 教会 打了几盘下来,倒是野火幸荣赢得最多,不愧是成天把扑克牌握在手里的人。 然后便是莫问川,也小赢了几把。 不过大家赌的都是小数额,倒也没闹出什么矛盾。 打了一半,在香子的强烈要求下,莫问川将位置让给了她,让她也过几把手瘾。 而莫问川自己,则是到一旁的饮品区拿喝的东西。 “各位,你们要喝些什么?” 饮品区的饮品种类实在是太多,莫问川只是简单地拿了一盒牛奶,至于其他人,他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下。 “随便吧,就拿你手上的那个就可以了,谢谢。”因为棋牌桌所在的视角只能看到一排一排的牛奶,所以众人也没有指名要其他的饮品。 不过野火幸荣却是向着饮品区瞟了一眼,然后问道:“请问那里有可乐么?我个人比较喜欢喝碳酸饮料。” 莫问川耸了耸肩,也没多说什么,拿了一瓶罐装可乐,一起带到了棋牌桌上。 一下午的时间便被几人这样消磨过去,七点的晚餐众人也没怎么吃,毕竟他们可没有忘记九点钟还有一场派对。 虽然还没有去现场看一眼,但是频繁上下楼的工作人员已经宣告了这场派对的规模。 而事实上,六层的确没有让众人失望。 在黑夜的笼罩下,工作人员布置的灯光显得格外梦幻,泳池的中央已经摆上了香槟鸡尾酒,包括许多甜点饮品乃至泳圈,都已经被工作人员搬到了这一层来。再加上事先播放的轻音乐,让人忍不住想要和这片广阔的泳池一亲芳泽。 由于和黑夜的颜色很是贴近,泳池的边缘就好像是悬空的一样,实际上当初设计这个泳池的时候,便已经参照了海滨湾金沙酒店,在泳池边的外围还有一条沟壑将所有的水全部接了起来,而且还有一层栏杆进行防护,所以安全问题是无需顾虑的。 当然,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 在十人上来之前,他们便已经都换上了工作人员准备的泳衣,这样一来,他们当中的两名女生完美的身材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金谷桃本就是女团成员,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更让人惊艳的是渡月香子,她的身材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即便是莫问川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当然,也仅仅是看了几眼而已。 不过五十野喜久江可就不一样了,只见他的眼珠子在两女的身上来回打转,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 “喂,这么看着别人实在是很失礼的举动吧?”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香子毫不客气地说道。 见自己被点破,五十野喜久江倒也没有恼怒,只是嘿嘿一笑道了歉,此事便过去了。 说实话莫问川也从来没有好好放松过自己,被众人的气氛所感染,便加入了众人的狂欢,还难得地喝了点酒。 不过在感到有了一丝醉意之后,莫问川便控制住自己不再沾酒,然后游到泳池边缘,远眺着整个小岛的景色。 在山庄的后方,似乎隐约能看见是一片田地。 “莫。”这时,香子从水底下浮上来,理了理散落的头发,整个人犹如出水芙蓉,“你是留学生吗?” “我么?不是。”莫问川眼神迷离了一下,“我是华夏的警察——以前。” “欸?”香子发出惊讶的声音,“警察吗?好厉害!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柒教会?” 莫问川的身体不易察觉地一僵,心底稍微泛起的一丝醉意也彻底消失,他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香子,问道:“柒教会?” 其实莫问川是听过的,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但他疑惑的是,为什么香子一个女大学生也听说过柒教会? 香子并未注意到莫问川的神情变化,自顾地说道:“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其实我平日里就喜欢研究各种刑事案件,在去年清玉县的一场灭门案中,我就发现了这起案子的背后似乎有着一个组织在暗中推动。后来呢,我追查了整整一年,除了‘柒教会’这个名字,我就再也没查到任何线索……可能只是我疑心过重了。” 莫问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如果只是这样,你应该不会问我知不知道这个组织吧?毕竟他只是在你说的清玉县灭门案中出现过,我身在华夏,又怎么会知道呢?” 香子说道:“嗯……是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柒教会这个组织,可能是一个遍布在全世界的庞然大物,或许每个地区的柒教会完全没有联系,但是他们都有着某种信条,并以此信条作为行事标准。” 莫问川说道:“这么说来,对于这个柒教会我的确有所耳闻,只是从未亲眼见过。但是今天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有了几分兴趣,这样一个超脱于法律之外的组织,究竟如何潜伏,又是如何运转?” 香子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金谷桃的声音打断。 原来,那几个人似乎又准备玩些什么,见莫问川和香子两人迟迟不来,便招呼他们。 两人也只得将柒教会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 其实说实话,他们都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情发生在身上,毕竟一个从未真正意义上露面的组织,对于他们来说都还很遥远。 香子也不过是趁着酒劲,再加上莫问川曾经的“警察”身份,才多说了几句。 与此同时,建业市。 顾望月这两天也没去找莫问川,一来是没有发生什么案子可以交流,二来是对方也一直没联系自己,她一个女孩子拉不下脸去找他。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她的生日。 本来她白天就给莫问川发了信息想等下班后邀请他一起去聚餐,只不过莫问川以有事为由推辞掉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顾望月也没多想,和朋友聚餐完回来还带了块蛋糕准备送给莫问川。 毕竟是女孩子,心思比较细腻,想着莫问川一个人住,家人都不在身边,难免会产生孤独,所以顾望月才事事想到他。 而且因为自己的容貌和莫问川的姐姐很是相似,这也让她对莫问川产生了些许异样的情感。 但更多的还是好奇。 莫问川的身上,有着任何人都看不透的神秘。 然而当他忐忑不安地敲响莫问川家门的时候,却无人回应。 而对门的房间里,一个瘦弱的男生从猫眼冷冷地看着顾望月。 在他房间的电脑上挂着一个微信,正是莫问川的微信。 ———— 星之洋度假山庄。 众人不知道狂欢了多久,总之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喝了点酒,而宫崎彰和另外两三个男人更是醉的不行,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 相较于之前淡淡的拘谨,这一次的狂欢派对,也彻底拉近了众人的距离。 宫崎彰下午在牌桌上输了不少钱,因此一个劲地拉着野火幸荣拼酒量,两人也因此敞开心扉聊到了一起。宫崎彰更是酒后吐真言,原来他并非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而是某株式会社的社长,这个身份让不少人都吃惊了一把。 然后是五十野喜九江,虽然长得一副宅男的样子,实际上却是油嘴滑舌,时不时蹦出几句调戏的话逗得金谷桃娇笑连连。 最没存在感的反而是上神一男,整个派对中虽然也参与到了大伙的游戏,但莫问川却总感觉对方心不在焉。 派对结束后已是三更半夜,众人三三两两搀扶着回到各自的房间,而宫崎彰更是像一坨烂泥一样,嚷嚷着和野火幸荣相见恨晚,要和他再喝几杯。 见到这一幕,莫问川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去管对方,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冲了个澡,便躺下了。 刚刚在派对的时候,他便趁机和鹤田弥生说明了来意,对方虽然惊讶但也没怀疑什么,只是有些感慨,并承诺待这周结束后,便与莫问川进行比试。 一夜无话,但无人知晓,在夜色下有一间房绽放了一朵带血的花。 第二十二章 无头 翌日。 莫问川大概六点四十分就已经起床了,这和昨晚什么时候睡的并没有关系,完全是生物钟使然。 因为房间里都有配洗衣机,所以莫问川便换了一套衣服出了房间,准备先去吃早饭。 不知是不是巧合,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香子也打开了房门。 “早安,莫。” “早安。”莫问川朝她点点头,发现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起来了,见到彼此之后纷纷打招呼。 “唉,昨天光顾着喝酒,都没吃什么东西,饿死了。”三号房的野火幸荣应该是最先出来的,正拿着一盒牛奶在“咕噜咕噜”吸吮。 不仅如此,每个人的房间门口的餐架上都有一些早茶点心,看上去属于华夏的广式早茶,倒是深受不少东瀛人的喜爱。 正因为如此,野火荣幸都没等到七点,就已经拿了一个烧麦在吃,足以见得他是有多饿了。 这倒也能从侧面反映出星之洋的服务贴心,居然连早茶都给每个人配好了。 昨晚喝酒喝的最多的应该就属野火幸荣和宫崎彰了,毕竟从派对回来之后,莫问川还是亲眼看见宫崎彰进了野火幸荣的房间,两人似乎还要继续喝。 而直到现在,宫崎彰的房门依然没有打开,似乎还没有睡醒。 见此,石和早纪笑道:“野火,昨天你和宫崎又喝了多少啊?他还没起床?” 野火幸荣说道:“昨天他进我房间之后,我们又喝了两瓶啤酒就没再喝了,我看他应该还醉着呢。不管了,先去吃饭吧,你们不饿我要饿死了。” 众人也没有什么异议,闲聊着下楼前往茶餐厅。 吃过早饭之后,几人便商量着打牌,由于宫崎彰依然没有现身,所以他的位置便由渡月香子替代。 筹码在赌桌上被来回推动,看着那一张一张被人掀起的纸牌,莫问川心底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抬头看了一眼楼梯,宫崎彰依然没有出现。 这种不好的预感虽然是直觉,但并非是没来由的,而是很多断线的线索隐隐给出的暗示。 莫问川觉得,宫崎彰可能出事了。 不过他并没有声张,说白了,宫崎彰是生是死与他并没有关系,相反,如果他此刻提出自己的猜测,反而容易让人起疑心。 枪打出头鸟,莫问川相信,如果到了中午,宫崎彰还不出现,那么其他人也必然会有所怀疑,到那个时候再借酒店员工的房卡打开房门,一切便能知晓。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一直到了正午十二点,宫崎彰依然没有出现。 这个时候,作为报社记者的羽原匡志和爱好推理的香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在提出心中的疑惑之后,众人决定去叫醒宫崎彰。 当然,说是叫醒,实际上则是看看对方有没有出什么事。 一路来到十号房门前,和宫崎彰最熟悉的野火荣幸敲响了他的房门。 无人应答。 莫问川瞟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发现十号房旁边墙上的油画似乎挂歪了。 这让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将油画重新扶正。 此时,宫崎彰已经第二次敲响了房门,在等待了足足有一分钟过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众人对视一眼,不用人说,羽原匡志第一个反应过来去找酒店员工来开门。 两分钟后,其中一个前台便急急忙忙地赶过来,问明了众人具体情况之后,才将万能房卡贴到门把手上方的感应器上。 “嘀!”随着一声轻响,十号门应声而开。 霎时,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莫问川下意识挑了挑眉,刚要进去,却突然停住,俯下身摸了一下地毯上细长的痕迹。 似乎被什么东西压过了。 然而没等他细想,已经进入房间内的众人便发出恐惧到极致的尖叫! 尤其是金谷桃这个女孩子,她可不比香子,从未怎么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因此魂儿差点都吓没了。 紧接着便有几个人跑出来,其中香子脸色难看地说道:“莫,你不是警察么?你快进去看看,宫崎先生……他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香子脸色怪异,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出来。 其余人更是一副要吐出来的模样。 进入房间后,莫问川首先注意到的便是跌倒在卧室门前的前台小姐,只见她大口喘着粗气,神志似乎有些不清醒:“不,不,谁杀了他,怎么会有人杀人……” 其余还在房间的人,心理承受能力似乎还行,只不过表情多多少少都有些难看。 莫问川皱了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便走进了卧室。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跑出房间的那几人差点要吐出来。 可以说,即便是经历过各种凶杀案的莫问川,看到宫崎彰的尸体时,也微微有些惊讶。 宫崎彰的尸体就平躺在床上,而头颅却已不翼而飞,成为了一具无头尸。 这让莫问川下意识想到了徐长生给自己的唐刀,在将这把刀交给莫问川之前,他也曾用这把刀犯下了几起斩首案。 那么…… 莫问川看了一眼不远处紧皱着眉头的鹤田弥生,不仅是他,不少人的目光都在鹤田弥生和自己身上打转。 毕竟,他们俩人一人拿着唐横刀,一人拿着武·士刀,这可是有目共睹的。 当然,并没有人会蠢到问“你们是不是凶手”之类的愚蠢问题。 “啊!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突然,那个前台小姐惊叫起来,“雇佣我的经理曾经嘱咐过,如果在这一周内出现什么无法解决的突发状况,就去工作间找一个录音机,有他的留言。” “那你快去找啊。”石和早纪说道。 前台小姐犹豫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不敢一个人过去……” “我陪你一起过去吧。”另一边,羽原匡志早已进入了记者的角色,在拍了几张现场照片过后便要和前台小姐一同去拿录音机。 “我也去。”门口的香子也赶紧说道。 莫问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然后在房间里四处查看了起来。 他可不会认为那个留言会是什么离开小岛的方法,很明显,既然那个神秘的经理留下了这个录音机,就说明他很有可能已经预见到了这场凶杀案,甚至是幕后黑手……之一。 这让他想起了柒教会,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神秘组织。 杀人凶手想必就在他们十人和全体员工之间,毕竟这里连手机信号都已被屏蔽,要想做到千里杀人,实在困难。 至少莫问川暂时没有想出该如何作案。 而如果凶手就在他们中间的话,又暂时无法离开小岛,那么就只能想办法揪出凶手了,毕竟谁知道凶手会不会继续作案呢? 或许,从一开始说明这个地方无法使用手机等通讯设备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走进了一张阴谋的大网。 只是,凶手到底是想干什么?耗费如此大的手笔,只是为了杀人吗? 或者这其实只是激情杀人?并非早有预谋? 就在莫问川还在思考的时候,前台小姐已经将录音机拿了过来,当她放出里面留言的时候,众人再一次陷入了恐慌的情绪当中。 留言内容如下: “很抱歉,各位尊敬的客人,你们已经卷入了一场凶杀案当中,我以星之洋总经理的身份,请求你们侦破此案,否则这将成为星之洋度假山庄的一个污点。” “虽然这样的要求有些无理,不过你们都是来自各行各业的精英,相信剩下的六天时间,一定能够找出真凶,不是吗?” “请放心,六天的时间一过,便会有人来小岛上接你们回去。在此期间,请任何一位客人都不要尝试与外界联系或是离开小岛,否则后果自负——本人向来注重安保措施,所以在小岛的某些地方安放了炸药哦,当然,只要各位客人配合,本人一定能保证诸位的安全。” “最后,请各位客人不用担心,六天时间一到,即使找不出凶手,依然会让你们离开,所以请继续享受这场度假吧!” 第二十三章 记录 宫崎彰的卧室内,只留下了莫问川,渡月香子,以及羽原匡志三人。 另外的七人,则是不想面对这般血腥的场景,暂时退到了房间外面。 度假的第一天,十个人当中便有一个人被残忍杀害,这让所有人的心头都像被压了一块巨石一样沉重。 虽然星之洋的经理并没有要求他们必须找出凶手,但是凶手就躲藏在他们中间,谁都不能保证会不会再次作案。 也正因为如此,当莫问川三人主动提出要调查的时候,大家也都没有异议。 实际上,莫问川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并非是担心凶手再次作案,而是纯粹地好奇这个凶手是如何作案的。 光从目前已知的线索来看,这是一起密室杀人案件。 整个山庄内工作人员一共有15人,加上度假的10位客人,排除掉自己和死者,凶手就在这23人当中。 倒计时五天半。 虽然并不是很精通法医学,但莫问川依然是首先选择从尸体入手。 活人会撒谎,但尸体不会。 只见他面不改色地按了按尸体的各个关节,可以发现尸僵现象已经蔓延到了全身,而身体的其余地方并未发现有伤痕。 “香子,搭把手,帮我翻一下尸体。” 香子闻言一愣,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欸,我该怎么翻?有什么讲究吗?要不要戴手套什么的……” “不用。”莫问川简单地回了两个字,便抓着尸体的一侧向旁边翻去。 香子见状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上来帮忙。 将尸体翻了个面过后,背部大片大片的尸斑便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莫问川微微皱眉,轻轻按了几下,然后沉声说道:“死亡时间大概在10到12小时之前,也就是……” “也就是宫崎彰从野火幸荣的房间回到自己房间后没多久,就被杀害了。”香子接口道。 莫问川原地踱步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天花板。 卧室的净高大约是2.5米,床的高度大概有0.45米,整个卧室除了床上被浸染的血迹,就只有天花板上有明显的喷溅状血迹,这说明死者颈部的动脉被割开后,血液瞬间喷涌而出,溅到了天花板上。 死者颈部的切口并不齐整,说明凶手可能并非使用的专业工具,而且在割死者头颅的时候应该带有一丝焦急与紧张。 现场并未找到作案工具,目前也无法确定凶手是使用的什么将死者的头颅割下的。 而且,莫问川还发现一个疑点,那就是现场并未发现有抛甩状血迹,难道说凶手切割头颅时并未挥舞作案工具?只是不断前后磨动着宫崎彰的脖子?这算什么?切菜吗?而且在这一过程中宫崎彰直接死亡了?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 而且,第一案发现场很明显就是这间卧室,那么凶手又是如何进入房间并离开?割下来的头颅又去了哪里?他是如何作案?作案动机又是什么? 这一切,都无从解答。 似乎是觉得这个华夏少年有些不靠谱,又或者是觉得他也有嫌疑,羽原匡志没再在房间待着,而是走到外面去询问那个前台小姐。 “山田小姐,山庄内难道连一个摄像头都没有安装吗?如果有安装针孔摄像头,请您如实相告,毕竟发生了这样一起杀人案可不是一件小事。” 被称作山田的前台小姐欲哭无泪地摇了摇头,说道:“先生,我们这里真的没有安装任何监控设备……啊,对!对了!虽然没有摄像头,但是每间客房的房门被打开过几次,工作电脑里都是有记录的!” 话音刚落,有几人脸色便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羽原匡志闻言大喜:“那还请你快带我们去看一下记录,这样就能知道昨晚都有谁出过房间了!” 想必,那个杀人凶手一定不会想到,这里的房间开门次数都有记录吧。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跟着山田前去查看记录,卧室里的莫问川虽然听到了动静,却并未跟上。 香子犹豫了片刻,最后也选择留了下来。 “莫,你怎么不跟过去看一下房门的开关记录?” “不着急。” 莫问川简单地回了三个字,依然在盯着现场的血迹出神。 另一边。 “这里显示的记录就是从昨晚十点一直到今早十点的房门开关记录,一次开关算作一次。” 几双眼睛同时看向电脑屏幕,上面的内容却是让所有人脸色一变。 至此,本案迎来了最大的疑点。 首先是死者宫崎彰的十号房间,按理说从昨晚十点到今早十点,他的房门开关次数应该是有三次,一次是他自己回房间,一次是凶手进入他的房间,还有一次就是凶手离开房间。 至于凶手是否有可能和他一起进入房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首先野火幸荣声明了他是亲眼看着宫崎彰自己回到了房间,虽然十号房在拐角处,有视野盲区,但是总不可能会有人潜伏在那边等宫崎彰开门,毕竟那样的话尸体就不是在卧室床上而是在门口了。 同样的,房门一旦打开,便会在一分钟内自动关闭,凶手也就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宫崎彰杀害并割下对方头颅,甚至还处理好了作案工具和头颅,所以凶手的行动一定会导致两次门的开关。 但是,电脑上的记录却显示房门只开关过两次。 接下来是其他房间。 莫问川的一号房:2。 渡月香子的二号房:2。 野火幸荣的三号房:3。 羽原匡志的四号房:2。 上神一男的五号房:4。 石和早纪的六号房:2。 金谷桃的七号房:4。 五十野喜久江的八号房:4。 鹤田弥生的九号房:2。 大部分人都是正常的两次开关门记录,一次晚上回房间,一次早上出房间。 不过,野火幸荣、上神一男、金谷桃,还有五十野喜久江,这四人的开关门记录却是超出了两次。 其中,野火幸荣的嫌疑可以排除,毕竟最开始宫崎彰进入了他的房间,后来再离开房间也需要开一次门,恰好是三次。 不过这另外三人,却是有些可疑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羽原匡志才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个华夏来的少年和那个少女似乎还在宫崎先生的房间内,我们先把他们叫过来,然后一起去二楼的休息室谈一谈吧?” “那山庄内其他的工作人员……”山田问道。 “不必了,有了每个房门的开关记录,这起案子看上去已经十分明了了。”羽原匡志摇头,显得自信满满。 只是不知道如果让莫问川听到他这句话,会不会笑掉大牙。 五分钟后,所有人汇集在二楼的休息室内。 休息室有一张巨大的圆桌,众人围坐在桌旁,倒是有几分圆桌会议的味道。 出于礼貌,羽原匡志先将他们查询的开关门记录告知了莫问川与香子,然后便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诸位刚刚也都看到了,目前存在嫌疑的就是上神先生、金谷桃小姐、五十野先生,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多出来的两次开关门记录,是做什么的?你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上神一男依然和往常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金谷桃和五十野则是面面相觑,也没立刻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五十野才慢吞吞地说道:“我说,羽原先生,我们昨晚都做了些什么,这是属于个人隐私问题吧?我只能保证,我并没有杀害宫崎先生,我与他素不相识,有什么动机去杀他?如果您只凭借一个简单的开关门记录就能判断出凶手,这不是给人强行加罪吗?” 听了他这一番话,金谷桃也连连点头。 羽原匡志被这么一怼,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不过毕竟是记者,反应能力很快,立刻就接口说道:“可是现在发生了杀人案!我们需要调查线索找出凶手,或许昨晚你做的事情对你来说真的是个隐私,但是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我们不是应该坦诚相告吗?还是说,你就是凶手?” 五十野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只听他说道:“羽原先生,我已经说过了,我可以保证自己并非杀人凶手,如果你真的想要查明真相,应该去继续搜集并整理线索,而不是拼了命地想知道我昨晚都干了什么。” 就在现场的火药味越来越重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有一个问题,录音机的留言中曾有这样一段话‘你们都是来自各行各业的精英……’”莫问川缓缓伸出手指,指向上神一男和五十野喜久江,“那么我想请问这两位先生,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第二十四章 员工 “当然,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当我没问。”看着沉默的两人,莫问川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在意。 “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五十野说道,“我是程序员。” 明面上话是这么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普通程序员,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至于上神一男,还是没有说话。 这一次石和早纪直接怒了,作为一个空手道教练,他的脾气本就火爆:“喂,你这家伙,一直不配合调查是心里有鬼吗?!” 上神一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我没有杀人。” “哼,那你为什么不肯配合?你心里肯定有鬼!你身上这么多袋子,不会就是藏凶器的吧?” 说着,石和早纪便冲过去强行翻找上神一男的袋子。 上神一男哪肯让对方得逞,两人顿时扭打在一块儿,惹得其他人纷纷避让,场面陷入一片混乱当中。 石和早纪毕竟是空手道教练,身体素质摆在那里,没多久就将上神一男按在了桌子上,然后从他的口袋倒出一堆东西来。 众人定睛一看,竟都是些螺丝刀、镊子、、铁丝、多功能军刀…… 看到这些东西的一瞬间,莫问川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原来是一个扒手。 如果对方没有杀害宫崎彰的话,那昨晚出房间恐怕是去踩点确认目标然后伺机行窃了。 有点意思。莫问川又看向掉落一地的工具,并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作案工具。 “放开我!”上神一男竭斯底里地大喊道,从石和早纪手底下拼命挣脱,最后狠狠瞪了在场所有人一眼,便捡起自己的工具摔门离去。 “哼。”石和早纪冷哼一声,没有阻止。 闹了这么一出,其他人也没心情再继续讨论下去了,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只剩下莫问川和香子两人还在休息室内。 香子说道:“莫,我觉得凶手可能不止一个,而从刚刚的表现来看,上神一男似乎只是一个小偷,五十野和金谷桃的嫌疑却是很大,我们要不要重点关注一下这两人?” 莫问川沉吟片刻,说道:“可以……不过先不着急,先将酒店其他员工都找过来看看吧。” 很快,在山田的召集下,所有的酒店员工都来到了休息室。 看起来,这个山田应该是这里的领事。 莫问川扫了在场的人一眼,经过一番简单的交流,他也大致清楚了这些人的身份。 三名厨师,其中一名年轻人是厨师长;两名前台,其中山田是全体员工的领事;一名年老花匠,是打理山庄后面花园包括田地的;两名工匠,莫问川和其他人初来乍到的时候还见到过这两人,抬着一块巨大的玻璃和一些砖瓦,似乎是要将未完工的五楼继续修整。 此外,还有四名服务员和四名清洁工。 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员工房间,而那些房间的房门是没有开关记录的。 莫问川想了一下,问道:“山田小姐,冒昧问一下,您那张万能房卡,都有谁拥有。” 山田一愣,脸色微变:“因为我是领事,所以只有我有这张万能房卡……不过昨晚我并未出房门,这一点和我同房的织田小姐可以作证。” 织田,就是另外一位前台小姐。 听到这话,织田连连点头。 “那么,”莫问川也没在意,转而问出下一个问题,“可以请问一下诸位,昨晚都有谁出了房间吗?” 两名厨师慢慢举起了手,然后有两名服务员对视了一会儿,也举起了手。 “昨晚我们是做醒酒汤的,而且需要提前准备好早茶的食材,所以很晚才回到房间。”那名厨师长先说道,“对了,小林当时有些困,所以我让他直接回房睡觉了。后来醒酒汤做好之后,丰川也回去睡觉了,是我一个人为诸位送的醒酒汤。” 莫问川想了一下,门口的餐架上似乎确实有醒酒汤。 “那请问你是否记得上述事情都是在几点发生的吗?你为我们每个人配送醒酒汤的时候是否看见了什么人?” 厨师长想了一下,说道:“小林反正就是在十一点半派对结束后几分钟吧,不超过十分钟就回去了,丰川回去的时间应该是一点没错了,因为醒酒汤需要炖煮两小时,我们十一点就已经下楼准备了。醒酒汤做完之后我大概是过了十分钟离开厨房的……要说看到什么人的话,我上楼的时候似乎看到一个女生进入了八号房。” 八号房?五十野喜久江的房间?那厨师长所看到的女生应该就是金谷桃了吧?只是,她为什么三更半夜地要去五十野的房间? 莫问川微微点头,对厨师长说道:“可以麻烦你们为我和我身边的这位小姐做两份午餐吗?我们有些饿了。” 厨师长先是一愣,然后便应了一声和其他二人离开了。 香子瞟了一眼厨师长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袖口似乎有一道划痕。 接着,莫问川便将目光移向那两位服务生,问道:“那你们两位……” 在莫问川的身上就好像有股魔力一般,尽管他的年龄比这里的员工都小,却让这些员工感觉像在面对某个大人物一样,不敢造次。 其中一个服务员立刻说道:“是这样的,我们负责收拾六楼的那些食品与饮品,所以派对结束后也是忙到很晚。本来准备回去睡觉,又突然发现负责六楼卫生的清洁工并没有去打扫卫生,所以就去他们房间说了一下。” 说完,这名服务生还看了两个清洁工一眼,似乎是在疑惑他们为什么没有站出来。 两名清洁工尴尬地对视一眼,然后其中一人解释道:“是这样的没错,不过昨天实在是有些累,所以我们是早上起来打扫的。”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山田气愤地说道,“即使是很累也不能不完成工作不是吗?这样对客人可是很失礼的举动!” 东瀛人向来注重日常礼仪,而由于国家政治体制的不断改革,法律更是高度完善且十分严苛,哪怕是随地吐痰都会受到处罚并记录在案,也难怪山田这个领事会对这两人不完成工作感到气愤。 两名清洁工默默低下了头,不敢反驳。 说实话,他们也只是来这里打工的而已,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等豪华的酒店,昨晚规定了员工可以一起开派对放松,所以他们便玩的有些忘我,也喝了点酒,实在是懒得打扫了。 “行,我明白了,谢谢你们。”莫问川略一思索,便将众人打发走。 再过了一会儿,就见厨师长推着餐车过来,为两人各自呈上一份牛排。 香子本是没心情吃饭的,不过看旁边的莫问川吃的津津有味,便也跟着吃了几口。 “莫,那个厨师长的衣袖好像被什么东西划过,昨天还没有的。”吃到一半,香子便悄悄说道。 莫问川却是神色不变:“我看见了,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对方做菜的时候划到的也不一定。” 若是换做顾望月,一听这话恐怕就要不服气地立刻反驳了,但香子却没有,而是问道:“那接下来应该从哪里开始调查?我还是觉得厨师长很可疑,要不我就跟进他这一条线吧。” “好啊。”莫问川将最后一块牛肉送进嘴里,眼神突然锐利起来,“我还要去案发现场搜寻遗落的线索,你要是遇到其他人的话就顺便说一声,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十号房间。” “可是,这样会不会引起众怒?” “如果有人不满,大可以来找我理论。”莫问川轻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自信。 自从香子和他提过柒教会的事情之后,他就隐隐觉得这起案子不简单。 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整个山庄的人都没有作案动机,但整个案件却明显是早有预谋。 回想着刚来星之洋所看到的一幕幕,莫问川的记忆猛然停在搬着巨大玻璃的那两名工匠身上。 关于五楼,他们在上六楼的时候也曾路过,却是还没装修好,不过具体要装修什么,莫问川也并不知晓。 这或许是一个线索,但就目前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凶手如何潜藏在宫崎彰的房间内。 这也就是莫问川说要再去案发现场看看的原因。 他心里也清楚,这势必会引起别人的不满,尤其是那个空手道教练石和早纪,恐怕会直接怀疑他就是凶手本人,说不定还会因此出手。 莫问川并不担心,如果对方真想对他动手,那自己也正好领教一下所谓空手道教练的实力。 第二十五章 八极 “咔、咔、咔……”安静的房间内,只能听到挂钟指针转动的声音。 莫问川已经坐在宫崎彰的尸体旁思考了近一个小时。 要说宫崎彰死前,也并没有什么异常表现,甚至是其他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异常表现。 在派对过程中,莫问川敢肯定全酒店的人都在他的视野中没有离开过,除了十一点就离开的三名厨师。 但如果厨师是凶手,这半个小时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不能杀人……”莫问川语气低沉,“那就为杀人做准备……” 不,还是不对。 莫问川又想起现场并未发现抛甩状血迹,最开始他是怀疑凶手没有挥舞凶器,但他现在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如果说那时候死者根本就没有流血呢?这样一来,挥舞的凶器自然不会制造出抛甩状血迹,同时地面上也不会产生明显的滴落状血迹。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什么时候死者被割下头颅才不会流出血液?答案显而易见,那就是死去多时,血液停止流动。 “凶手不止一人……”就在莫问川似乎抓到一点眉目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吵闹声。 听声音似乎是香子和石和早纪。 “凭什么禁止我们进去?难道他是凶手,生怕我们发现什么端倪吗!” “胡说!你们根本不是专业的刑侦人员,随便进入案发现场只会破坏关键证据!” “哼,那他就是了?哪有这么年轻的警察?也只有你才会信他的鬼话,让开!” 就在两人争论不休的时候,身为当事人的莫问川及时出现。 他轻飘飘看了石和早纪一眼,似乎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这样轻视的眼神无疑激怒了石和早纪,视线一经碰撞,硝烟味顿时弥漫开来。 在石和早纪的身后还跟着几人,他们或多或少也是对莫问川的行为有些不满,都是过来看热闹的。 当然,他们心中早就预想过结局,必然是这年轻的华夏小子被打倒在地。 就如同很多华夏人认为东瀛人都是残暴之徒一样,很多东瀛人也认为华夏人都是弱不经风。 历史的遗留问题,注定了这两个民族之间难以消除的偏见。 唯有心怀大义者,方能窥见对方的真实面貌。 然而若是华夏人如此,必然会遭到海量网民群起攻之。 无论是李归心还是徐长生,或多或少都是因此而杀人。 千万人自有千万道,有心怀大局大义者必有心念小恩小怨者,有理智者必有激进者,有爱国者必有叛国者。 但那些在网络上指点江山的网民在家中无所作为,只是讲所谓的民族仇恨发泄在自己的同胞身上时,已经成为了这个民族的悲哀。 “香子说的没错,你们不是专业刑侦人员,随意进入案发现场很有可能会破坏关键证据。”莫问川并没打算和他纠缠,在心平气和地复述完这一段话过后,便拉着香子向房间内走去。 石和早纪却没想放过他,在莫问川已经转身走了几步之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上来,直接一拳挥出。 感受到身后的破空声,莫问川下意识便侧身闪躲过去,然后眯眼盯着石和早纪。 那冰冷的眼神,让石和早纪如坠冰窖。 被躲过一击,他明显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华夏少年并不简单,于是神情也逐渐认真起来,缓缓摆出了起手式。 如果因为一个人的年龄而去轻视对方,未免太过愚蠢。 虽然现实中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但他石和早纪不是。 “松涛流,黑四段,石和早纪,请赐教。” 莫问川呼出一口气:“八极,莫问川,请赐教。” 到了这一刻,两人已经不是单纯地为了争论案发现场能否进入了。 武道精神,自然没有撤退可言,所以两人此刻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将对方打趴下。 随着莫问川身形的下蹲,现场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一个是经验丰富的空手道教练,一个是看惯生死的罪犯,这两人的气势完全足以压倒在场的所有人。 甚至于,手上曾沾满鲜血的莫问川,气势还要更胜一筹。 “喝!”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石和早纪也率先出手,只见他又是速度快到极致的一拳,直冲莫问川面门,而脚下也在同一时间一记足刀踢,攻向下盘。 面对这凶猛的攻势,莫问川却并未闪避,而是欺身上前,左手一把抓住石和早纪的腕关节外旋回带,再上右脚,同时右拳猛地击打在他的腹部。 此时莫问川两腿已成马步,石和早纪的那一脚虽然命中,但并未让莫问川失去平衡。 饶是如此,这巨大的力量依然将莫问川的大腿踢得生疼,不受控制地颤抖。 反观石和早纪,挨了一拳之后只是倒退两步,却并无大碍。 第一次交手,莫问川赢在技巧,却输在力量。 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 虽说八极拳本身便是极为刚猛,爆发性极强的拳法,但以莫问川的身体素质,却远远不能发挥出它全部的力量。 眼看着石和早纪再次上前,莫问川直接俯下身子,一记扫腿,却被对方躲了过去。 八极拳虽然名字里带有一个拳字,但并非没有腿法,只不过八极拳风格本就是贴身短打,硬闯硬进,因此即便与腿法结合,也只是中、低腿法。 而这个时候…… 莫问川眼神一变,并未一味地使用八极拳,而是借助石和早纪躲闪的这个空档,一个地趟拳中的旋子转体,连上三步,一脚踹到了石和早纪身上。 本来在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之后,莫问川应该侧倒在地,借助地趟拳灵活的特点再次进攻,但石和早纪的反应也是极快,一记后会踢便将莫问川踹了出去,狠狠撞在旁边的桌子上。 “哗啦啦”,桌上的酒瓶直接砸碎在地上。 “咳……”莫问川咳嗽一声,强忍着吐血的冲动,快速拉开距离。 “再来!”石和早纪大吼一声,再次上前。 莫问川依旧保持着冷静,见对方已经近了身前,便一咬牙,抬起胳膊便迎了上去。 铁山靠! 这一击是带动了他全身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石和早纪似乎也没料到莫问川还敢迎上来,只得用双臂进行格挡,而脚下则是使出了空手道著名招式:三日月蹴! 崩山裂地的巨锤与刺破天际的利刃,在这一刻碰撞在一起。 石和早纪直接被巨大的爆发力撞飞了出去,而莫问川的腹部也被三日月蹴命中,一口鲜血直接从嘴里喷了出来。 二人跌倒在地,两败俱伤。 而周围观战的那些人,则是目瞪口呆。 石和早纪一脸震惊地看着莫问川,心底已经萌生了退意。 华夏武术世界闻名,当年李小龙更是将其发展到了一个巅峰,震惊了世界。 然而华夏后人却抛弃了这些国术,导致其渐渐没落,也让世界上的其他人失去了对华夏武术的崇拜。 连自己人都不会给予肯定的东西,如何让别人去喜爱? 然而,这个少年却亲手打破了他身为空手道黑四段的尊严。 “别打了!”这时候,香子及时站了出来,担忧地拉起莫问川,然后紧盯着石和早纪,“都住手吧!凶手还没有找到,你们俩打得半死不活的有意义吗?” 有了香子给的这一层台阶,石和早纪自然顺势而下,冷哼一声,拖着疼痛的身体离开了十号房。 其他人自然也是赶紧离开。 如果继续打下去,站在最后的肯定是他,但他也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他与莫问川并无深仇大恨,没有必要。 眼看着石和早纪终于离开,香子送了一口气,赶紧将莫问川扶到沙发上,担心道:“莫,你怎么样?我去问问山田小姐有没有医疗用品吧?” “不用。”莫问川摆摆手,一点皮肉之苦罢了,他早已习惯,更何况,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的目光逐渐转向刚刚摔碎的酒瓶。 “新的线索,宫崎彰在回到自己房间之前就是去找野火幸荣喝酒的,为什么在回房之后又开了一瓶酒?” 第二十六章 人头 “难道他又遭到了什么事情的刺激,所以借酒消愁?”香子顺着莫问川的问题说道,“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莫问川沉吟片刻,说道:“还差一条线,把这些线索串起来,这样才能知道每一条线索所代表的意义。” 就在这时,房间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先生,我听他们说,你把石和早纪打伤了?”来人正是上神一男,在见到莫问川后便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一听这话,莫问川便大致猜到了对方来的目的,于是微微点头,等待着下文。 上神一男似乎不善与人交谈,眼神闪躲了几下,然后才说道:“先生,多谢你。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小偷,虽然干的不是什么正经职业,但也有属于自己的底线,绝不会杀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可是那石和早纪却如此胁迫我,强行翻找我的私人物品!”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所以我听说先生你将其打伤,也算是出了我一口气,我就赶紧过来道谢。我知道你们正在寻找杀害宫崎先生的真凶,虽然我也不知道,但我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原来,在案发当晚,上神一男的确是出门踩点的。 据他所说,为了确保不被任何人发现,他是一直到将近两点才出门的。 整个山庄最有价值的地方应该就是二楼的娱乐场所,但因为和四楼相隔有些远,上神一男害怕被工作人员发现,所以就没有过去,而是选择去五楼看看究竟是什么地方。 不过结果却是让他很失望,五楼虽然已经修建了一半,但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是些装修工具之类的,包括那面大玻璃。 或许是因为职业的特殊性,上神一男特地去看了一下那面镜子,竟发现有一些模糊的指纹痕迹。 这让他感到疑惑不已,要知道,当时两名工人搬这面玻璃的时候,上神一男也是亲眼看见了的,两人都戴着手套,又怎么会在玻璃上留下指纹呢?除非是后来有人动过这面玻璃。 虽然觉得奇怪,但上神一男也没有多想,知道今早发现宫崎彰被人杀害之后,他才想起这件事,猜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引起了莫问川和香子的注意。 那就是在上神一男准备回到房间时,在楼梯上看见了推着餐车离开的厨师长。 看样子应该是送完了醒酒汤,不过上神一男并没有注意到厨师长的身上有血迹或是有什么其他可疑的地方。 “好的,谢谢你提供的线索。”在听完上神一男的叙述之后,莫问川便将其打发离开。 “这个厨师果然有问题!”上神一男离开之后,香子激动地说道,“厨师长说他大概是一点十分左右开始给我们送醒酒汤,上神一男则是大概两点发现厨师长离开,这说明厨师长在外逗留了五十分钟左右!我们只有十个人,哪怕是再来一倍、两倍的人数,都不可能需要这么久!他对我们隐瞒了一些事情!在这段时间内,可能就是他杀害了宫崎彰!” 莫问川点点头,不过却没有表现得像香子那般激动,而是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个厨师长确实很可疑,不过这也只是能说明他有作案时间,却不足以证明他就是凶手……” 突然,莫问川站起了身,从房间里找出纸笔,飞快地写着什么,一边写还一边说道: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凶手在砍下死者头颅的时候,没有抛甩状血迹,这说明当时死者可能早已死去多时,血液停止了流动。” “再看现场的血迹分布以及死者躯体的状况,宫崎彰的根本死因应该是被割破喉咙的动脉。” “这么看来,凶手大概率是通过某种方式远程割破了死者的喉咙,比如飞刀或者发射器什么的……但无论是哪种猜测,依然逃不开一个问题。” 莫问川在纸上画下一个圆圈,接着说道:“那就是为什么凶手要等死者血液停止流动才进行头颅的切割工作。” “有很多种可能,例如处理尸体时临时起意,或者是为了不留下线索刻意等待……但综合了目前唯一的嫌疑人厨师长出现的时间来看,我个人倾向于有两个凶手,合伙作案。” “厨师长,就是其中一名凶手。” “至于其他的推论,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确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死者的头颅。” 然而香子却提出了疑问:“可是,凶手如果将割下来的头颅扔进了海里怎么办?” 莫问川却是摇了摇头,道:“不会的。难道你没有发现,目前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有着很强的目的性吗?无论是凶手的所作所为,还是那位经理留下的录音,似乎都在鼓励着我们去调查,甚至这起案子都好像是有意做给我们看一样。” 香子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来。 莫问川注意到了这一神情,他其实也明白香子想问什么,无非是凶手这样做的目的。 说实话,莫问川已经猜到了,而他相信香子肯定也猜到了。 那就是柒教会。 只不过,此案如果真是柒教会所为,那按照他们的行事风格,宫崎彰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罪恶。 当然,这种罪恶是由柒教会定义的。 ———— 晚上。 民以食为天,虽然发生了凶杀案,但酒店的工作人员依然按照工作表照常工作,七点准时开饭。 众人各怀心思地闷头吃饭,眼下这种情况,也没人有心情再聊天。 不过,晚餐时间上神一男与石和早纪都没有出现,想来一个是不想看见石和早纪,一个是不想看见莫问川吧。 至于同样存有嫌疑的五十野和金谷桃,晚餐时两人竟坐在一起,好像关系十分亲密一样。 这倒是让人大跌眼镜,毕竟一个偶像美少女和一个死宅男坐在一起,怎么看都很有违和感。 用调侃的话来说就是:好像哪里有问题,但又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 莫问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吃完饭后正要离开,却见餐厅门外匆匆闯进来一个人。 只看了一眼,莫问川就想了起来,此人正是白天见过的花匠。 然而此时的花匠却满脸惊慌之色,额头上满是汗水,像是撞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然后疯狂跑回来一样。 众人顿时停下动作,看向花匠。 花匠弯着腰,嘴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见众人都把目光转向自己,顿时紧张地想要说话:“我……不是……我……呼……” “别急,慢慢说。”鹤田弥生作为在场的最年老者,耐心地安慰道。 花匠点点头,待喘过气来,仍有余悸地说道:“我刚刚,在外面看见那个被杀害的先生了!” 话音刚落,羽原匡志瞬间拿着相机站起身,失声道:“什么?是亡魂吗?在哪里?!” “不是亡魂,”花匠摇头道,“是……是他的头!在稻草人的头上……不,不对,是稻草人的头,变成了他的头!” 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花匠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不过众人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应该是说宫崎彰的头被安在了稻草人身上。 莫问川说道:“在这里光说也没什么用,不妨你带我们过去看一下吧。” “这……好吧。” 最终,除了金谷桃和山田,还有两三个胆子比较小的员工没有去,其余人全都跟着花匠一起出了酒店,向着后方的田地走去。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林间风声呼啸,传到众人耳里却像是恶鬼的哀嚎一般。 还未到田地的区域,远远地莫问川便看见了几个孤零零的稻草人。 只不过因为环境太过昏暗,一时还无法看出哪一个被安上了宫崎彰的人头。 从酒店到田地,就算按正常速度步行,也只需要十分钟。 “啊!我看到了!在那里!”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呼起来。 不用他说,其余人也都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 夜色下,一个稻草人一动不动地立在田地当中,似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然而,这个稻草人的脸,却表情狰狞且痛苦,满脸的黑色血液让他犹如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他的身下是稻草,是木制的柱子,而头上所顶着的却是宫崎彰的头,死死盯着前方。 这是稻草人,是稻草,也是人。 第二十七章 同居 脖子处的这种伤口,的确是挥砍刀具留下的,而且不是那种小刀工具刀,更不是唐横刀和武·士刀之类的,应该是厨用刀具。 割下宫崎彰头颅的人必然挥舞过手里的凶器,但是却没有留下抛甩状血迹。 但是除了这种伤口,并未发现有明显的其他工具造成的伤口,这有三种可能。 一,杀人者与割下头颅者系同一人。 二,杀人者与割下头颅者使用的是同样或类似的刀具。 三,杀人者使用的凶器造成的伤口十分细微,不易分辨。 就在莫问川认真检查伤口的时候,其余人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虽然大部分人并不相信莫问川有那个能力找出凶手,但他们又不敢靠近人头,所以让莫问川来,倒也乐得清闲。 香子也并没有闲着,而是在周围寻找可疑的脚印。 只可惜早没有想到,这么多人一起走过来,就算是有脚印也被破坏的七七八八了,只能尽可能去分辨。 “厨师长先生,”莫问川突然说道,“这是你做的吧?”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人群中的厨师长。 “你在说什么!”厨师长先是一愣,继而愤怒地喊道,“你是说,我杀了他?” “是不是你杀了他我不知道,但是一定是你把他的头安在稻草人身上的。”说着,莫问川用两根手指从稻草人身上拣起一根白色的的丝线。 “这来自于你被划破的袖口吧?”莫问川语气淡漠。 厨师长脸色一变,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说道:“我的袖子……是做菜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莫问川笑着摇了摇头:“还不承认是吗?没关系,其实昨晚上神一男目击到你两点左右才从四楼离开,这中间的五十分钟,想必你除了送醒酒汤以外,还将宫崎彰的头割了下来,对吧?但是你肯定不会将一颗头颅明目张胆地抱在手上,毕竟谁也说不准会不会突然有人从房间里出来,所以你将头颅放在了……餐车里。” 看着厨师长越来越难看的表情,莫问川继续说道:“虽然当时血液已经凝固,但是如果不清理的话,餐车内一定还会留下血迹,所以可以马上回去看一下,你的餐车内部应该有明显的清洗痕迹。我可不认为你会那么认真,才只是送了一天的餐就要在三更半夜还把餐车清洗一遍。” 此时,香子也走过来说道:“这地上有一些逆向的脚印,应该是凶手回去时留下的,恰好这里有一块比较完整的,厨师长先生,方便对比一下吗?” 看着周围一道道警惕与怀疑的目光,厨师长握紧了拳头,只得跟着香子来到那块脚印处,然后慢慢伸出了一只脚。 所有人不禁屏息注视。 当鞋底和脚印贴合的一瞬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完全吻合。 “哈哈哈哈……”见事情已经败露,厨师长索性放肆大笑出来。 他看向莫问川,咧嘴笑道:“那么请问这位小侦探,你又如何解释死者房门的开关问题呢?没有足够的证据可无法给我定罪哟。” 其余人也看向莫问川,等待着他的解释。 谁料莫问川只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个问题应该问你的同伙……毕竟你只是负责转移走这颗头颅,不是么?” 厨师长笑容僵在了脸上。 莫问川不在看他,将头颅还放回稻草人上,便向着酒店方向走去。 至于那颗人头还有厨师长怎么处置,就交给其他人了,莫问川并不关心。 事后。 厨师长被众人关进了一个空房间,剩下的几天里另外两名厨师会为他送来一日三餐所需,等度假结束,再将厨师长交给警方。 厨师长对此安排似乎并不在意,也没有任何反抗。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真正的凶手还未被找出来,所以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恐慌,不少人决定抱团住,而不再一个人睡一个房间。 谁知道一个人睡会不会第二天就尸首分离。 为了防止和自己住的另一个人恰好就是凶手,大部分人都是三四个住一间房,唯有莫问川和香子、五十野和金谷桃,这两组是两人一间房。 同居的提议是香子主动来找莫问川提的,本来莫问川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但奈不住香子软磨硬泡,只得答应下来。 当然,两人不会睡在同一张床上。 “哗……”瞟了一眼浴室,少女曼妙的身姿映在不透明的玻璃上,显得格外诱人。 若隐若现,最为致命。 无奈地摇了摇头,莫问川将目光移到电视上,随便调出一部电影。 虽然这座小岛上有信号屏蔽设备,但是这里电视内的电影都是预下载的,无信号也能观看,倒也真是奇葩。 没过多久,浴室里的水声戛然而止,然后便见香子裹着一条浴巾便走了出来。 半湿半干的头发就这样被她随意地披在肩上,此时的香子竟是比平日里化妆的她还要好看的多。 莫问川眼睛依然盯着电视屏幕:“怎么不穿衣服?” 香子撅了撅嘴,道:“在家里洗完澡都是穿睡衣的,睡衣忘记带过来了,只好裹浴巾了——这样比较轻松舒服。” 听罢,莫问川也没再说什么。 突然,香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小女孩般的狡黠,只见她关上客厅的灯,然后紧挨着莫问川坐到了他的身边。 “你在看什么?” “你们东瀛拍的一部恐怖片。”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昏暗的灯光下,却是别有一番情调。 慢慢地,香子将斜放在沙发上,身子另一边向着莫问川靠去。 她的头靠在了莫问川温热的肩膀上,头发上残留着的洗发水香味也慢悠悠地飘进莫问川的鼻子里。 莫问川用余光看了一眼这个女孩,却注意到对方的脸上满是羞红。 没错,虽然主动的是香子,但她却是最紧张的那个,电影里放的什么她完全看不进去,脑子里只剩下对莫问川身体温度的感受。 她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 香子本就是社长千金,相貌又好,平时在大学里追求者无数,但她从未有一个看上眼过。 很多人都知道她的爱好,便装模作样地在她面前对各种悬案高谈阔论,但那种不懂装懂的感觉反而让香子厌恶。 唯有这个华夏来的少年,推理时从容的模样真正让她着迷。 这不是那种年少轻狂,装模作样的男生,而是真正经过某些事情沉淀出来的人。 很快,香子靠在莫问川的肩上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用极不标准的口音说出了一句中文。 “你本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 翌日。 睁开眼时,已是早晨八点,香子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不是记忆里的沙发上。 转头一看,旁边并没有人,更没有别人睡过的痕迹,不过却整齐地叠放着她的衣服。 闹钟似乎没有想过,难道莫问川是自然醒的吗? 揣着疑问,香子穿好衣服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客厅内,莫问川依然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副扑克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桌子上盖着一个餐碟,想来是莫问川给她带回来的早餐。 “怎么了吗,莫?”香子见莫问川紧皱眉头,忍不住问道。 莫问川手指轻叩桌面,沉声道:“这副牌是我们第一天来这里打的那副牌……少了一张。” “少了一张?什么意思?”香子没听明白。 “我怀疑丢失的那张牌就是杀害宫崎彰的凶器。” “用牌杀人?”香子显得很是诧异。 莫问川没有说话,而是抽出一张牌,手腕一抖,便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嘣!“不远处的易拉罐顿时被打爆,里面的碳酸饮料直接顺着缺口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