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旧梦》 001章 献花 自入夏后,天气一日比一日的闷热,几个黄包车夫收车回来,虽是打着赤膊,却还热的浑身大汗,一行人刚进了前家湾的巷子,就听得“吱呀”一声响,从靠边的院子里走出来一个少女,周身上下都是用衣裳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却是水意濛濛的,透着温柔与胆怯,刚与众人刚打了个照面,便是低下了头,从几个汉子身边匆匆走开。 “这么热的天,那丫头怎么还包的跟只粽子似的,也不嫌热得慌?”当先一个汉子觉得奇怪,看着少女的背影纳罕道。 “你是刚搬到这,不晓得,那丫头从小就是这幅德行,我在这里住了十多年,都不晓得她长什么样子。”另一个汉子砸了咂嘴。 “这般古怪,怕不是有啥见不得人的毛病?”先前那汉子又是开口,这些话随风飘进了少女的耳朵,只让无暇的步子迈的越发快了,就连手指也是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中的雨伞,直到拐过了弯,见四下里无人后,才慢慢放缓了步子。 想起那几个汉子的话,无暇心里一阵难受,她微微撸起了自己袖子,就见少女本该白皙的肌肤上落满了红癣,大片大片的,不要说别人,就连她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 无暇眼中浮起一丝苦涩,她默默放下了自己的衣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无暇,无暇,多么好听,又是多么讽刺的一个名字。 她看了眼天色,天边乌云滚滚,似乎随时都会下起雨来,无暇攥紧了手中的雨伞,将所有的思绪压下,快步向着圣心女校走去。 圣心女校位于西华路,是教会学校,学校里除了国文与算数之外,还教授学生英文,图画,钢琴,此外,还兼授了政法,体育,礼仪等科目,可由学生按兴趣选择。 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宁无双正安静的看着书,三年前,她凭着优秀的成绩考进了这所著名的女校,在南港城中,能将女儿送到圣心女校的家庭也多是非富即贵的,学校考虑宁家的家境,为她减免了一半的学费,可即便如此,剩余的那一半学费也还是要靠着父亲日以继夜的扎着风筝,母亲为别人盥洗衣裳,一家人节衣缩食才能换来。 宁无双知道,自己是全家的希望,好在她很快就要毕业了,她并不打算继续读大学,而是希冀着能尽快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父母不必再那般操劳,或许还可以为妹妹找个洋人大夫。 想起那一身红癣,自幼便不得不用面纱覆面的妹妹,宁无双微微蹙起眉,低低的叹了口气。 “无双,你在发什么呆,快,陆老师让我们去礼堂集合。”蓦然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打断了宁无双的思绪,宁无双抬起眼睛,就见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匆匆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离开了教室。 “好端端的,让我们去礼堂做什么?”宁无双不解,看着四周亦是围满了女学生,都是脚步匆匆的样子,向着礼堂的方向赶去。 “学校刚才收到通知,新任的督军要来咱们学校参观,校长刚刚下令,要全校师生都快点儿到礼堂候着。”少女说完,只向压低了声音,与宁无双咬起了耳朵:“听说这位督军的来头不小,还是大总统的内侄呢。” 宁无双亦是早已听闻城中新上任了一位督军,此时听好友这般说来,心中便是一动,她打起精神,温声道了句:“那走吧,咱们快点去。” 圣心女校的礼堂位于学校东首,是典型的西洋建筑,有些类似于基督教堂,待两人赶到后,就见礼堂里已是站满了女学生,几个老师手忙脚乱,在那里将一群女孩子分成了两排,一一站好。 看见宁无双后,魏老师眼睛一亮,只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站在了女生们中间,又从一旁的老师手中取过一束花,十分郑重的交在了宁无双手里,与之谆谆叮嘱道:“无双,今日池督军来我们学校参观,一会儿等他来了之后,你要代表全体同学去为他献花,听见了吗?” “老师放心。”宁无双的声音轻柔且干脆,一双眸子在灯光下显得分外明亮。 一旁的女学生们听见老师钦点了宁无双去献花,在刹那的失望后,都是沉默了下去。 宁无双功课优异,每次大考都是第一,就连让这些娇生惯养的女学生为之头疼的体育课,她也总是能取得令人称赞的好成绩,她虽出身贫寒,却不卑不亢,每次看见她,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简直无懈可击。 让她去献花,女学生们心服口服。 “无双,待会见了督军,你可不要紧张。”有同学站在宁无双身后,和她轻声开口。 宁无双并没有回头,她的眸光看着前方,静静地吐出了四个字来:“我不紧张。” 礼堂中灯火通明,女学生们安安静静的站着,她们皆是清一色的白衣蓝裙,校服的式样简洁而文雅,这些女孩子都是十八九岁的年龄,一个个犹如雨后新荷,别有一番清新动人之处。 不知过去多久,就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继而就是一记洪亮有力的“督军到!”礼堂中的人都是一震,齐刷刷的向着门外看去。 002章 多谢 众人只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领着侍从大步而来,因着隔得远,并不能看清他的相貌,直到走近了些,有一束灯光打在他的脸庞上,不知是谁发出了低低的惊呼,眼前的这位督军竟是超乎想象的年轻,看起来竟只有二十六七岁,英气果决的面容上,一双剑眉入鬓,透着几分清冷的毅决,见一屋子的女学生皆是怔怔的看着自己,男子勾了勾唇,竟是微微笑了,就是这一笑,只让那股子清冷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站在那,怎一个英气逼人说的尽。 宁无双在这一刻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砰”的一跳,她的眼睛落在那年轻英俊的督军身上,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 “无双,宁无双……”魏老师心急如焚,用极低的声音向着宁无双催促道:“快去给督军献花!” 听得魏老师的声音,宁无双瞬时从那一片恍惚中清醒,她深吸了口气,一颗兀自心狂跳着,只将那一股子慌乱勉力压下,恭谨而有礼的将手中的花束送到了池北赫面前。 “我谨代表圣心女校全体师生,欢迎池督军大驾光临。”少女的嗓音清新而甜美,洁白的面容隐在那花簇中,更是平添了几分皎洁。 “督军,这是学生们的心意,还请您收下。”女校的校长亦是跟在池北赫的身后,待宁无双上前献花后,只赔着笑脸,与池北赫毕恭毕敬的开口。 “让校长费心了,”看着那一簇花束,男子淡淡一笑道:“池某来贵校参观,实在不必这般兴师动众。” “督军说的哪里话,您日理万机,还不忘关怀我校,实在是咱们的荣幸。”校长小心翼翼的开口。 池北赫不再理会校长,目光不经意的落在那献花的女孩身上,就见那女孩容貌虽是平常,可胜在肤如凝脂,一张细腻的脸蛋几乎白嫩的看不见丝毫瑕疵,纵使他池北赫生平见惯了美人,可这般好的肤色,他却是从不曾见过。 当下,池北赫示意身后的副官将花束接过,自己则是与宁无双点了点头,吐出了两个字:“多谢。” 听着男子的声音,宁无双只觉自己的脸庞一热,她安安静静的立在那,看着众人簇拥着那位英俊威武的督军从自己身边离开,她悄悄抬眸,将那一道笔挺的背影深深的刻在了自己心上。 待无暇赶到圣心女校时,已是傍晚四五点钟的光景,平日里这个时候学校已是该放学的,可今日女校中却是安安静静的,听不见丝毫喧哗,学校门口更是停着一支车队,周围站满了戎装的军人,一个个面容冷肃,犹如钉子般立在学校门口,不许任何人出入,无暇被这股凌人的气势所震,只不安的将身子隐在了树下,她极少出门,对那些戎装军人只打心眼里的觉得畏惧。 她不知自己等候了多久,就听学校门口突然传来的上枪行礼的声音,只让她吓了一跳,凝神望去,隐约看见一行人从学校里走了出来,上了汽车后,车队只如离弦之箭一般,从女校的门口呼啸而过。 直到车队离开,西华路方才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宁无暇却仍是躲在暗处,她看着有女学生们三三两两的从学校里涌了出来,每个女孩子的脸上都是红扑扑的,似乎在热烈的说着些什么,这些女孩子都处于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这般成群结队的从学校里走出来,如同一道悦目的风景。 尤其是当中的一位少女,在人群中白的发光,那股子白,仿佛将她与周边的女孩子都隔离开来,就连阴暗的天色都仿佛要被她的肤色映照的亮堂了几分。 无暇一眼便是认了出来,那位肤光胜雪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姐姐。 无暇时常觉得,她的这个名字,应该留给姐姐才是。看着姐姐吹弹可破的皮肤,无人知晓她有多么羡慕。 宁无双与同学在校门口作别,刚转过身,就听一道软糯的女声传进了耳朵,细细的喊了她一声:“姐。” 003章 姐妹 宁无双回眸,就见一道纤瘦的身影从树下缓缓走了出来,这样热的天,她却还穿着长袖,戴着面纱。 “无暇,你怎么来了?”宁无双看见妹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她晓得,自己这个妹妹等闲是从不出门的,看见她来学校等自己,只让她十分惊讶。 “爹爹和娘都不在家,我担心会下雨,所以想着来给你送把伞。”宁无暇声音很轻,有些不安的看着姐姐,似她这般怪异的样子,也不曾和姐姐打了招呼就这样擅自来了学校,也不知姐姐会不会怨她。 “要是下雨了,我可以坐黄包车回去,这么热的天,省的你跑这一趟。”宁无双上前,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样潮湿闷热的天,即使她穿着短袖短裙都热的厉害,又何况是无暇,她虽是埋怨的语气,可其中漾着的,却还是对妹妹的疼惜。 宁无双的话音刚落,见着妹妹眸光黯然,便是上前挽住了妹妹的手,将声音放得温和下来:“不过出来走走也好,整天在家呆着,也闷得慌是不是?” 听着姐姐的话,无暇心中一暖,她和宁无双点了点头,很轻的“嗯”了一声。 宁无双微微笑了,刚要和妹妹一道回家,却见无暇抽出了自己的手,和自己说道:“姐姐,你先走吧,我在后头跟着就行。” 宁无双知道妹妹是担心被旁人看见,让她的那些同学们知道她有一个这般古怪的妹妹。 宁无双心下微叹,只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的与无暇一道向着街上走去。 见姐姐不曾嫌弃自己,无暇心里一暖,也是将姐姐的手挽住了。 “姐姐,你们今天怎么放学的这样晚?”路上,无暇想起方的那些戎装军人,问道:“我听人家说,是新任督军去你们学校参观了,是吗?” “不错,”提起池北赫,宁无双的眼瞳瞬间亮了起来:“池督军今天来了我们学校,我代表全校师生去为他献花,无暇,你不晓得,池督军有多么年轻,又有多么英俊。” 说到这,宁无双平凡的五官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光晕,变得光彩夺目起来,她的唇角含笑,只停下了步子与妹妹继续说了下去:“他的个子很高,腰背却又那样挺拔,我原先看书,经常看见古人用‘剑眉星目’这样的字来形容男子,可我一直不知道‘剑眉星目’究竟是什么样子,直到今天看见了他,我才算是明白了。对了,无暇,他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好听,清朗悦耳,又有阳刚味。” 见姐姐如此,无暇也是微微笑了,她的眼瞳柔和,问了句:“姐姐,你很喜欢这位督军?” “是,很喜欢。”宁无双十分爽快的承认了。 “可这样的人,是高不可攀的。” “不可攀吗,”宁无双笑了,想起那俊朗威武的男子,她的眼眸中亮光闪闪,定定的的吐出了一句话来:“我倒想攀一攀试试。” 督军府位于青台山中,四周绿意静深,待池北赫的汽车停下后,顿时有侍从上前为他打开了车门,男人刚下汽车,顿觉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只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督军。”田秘书已是等在了门口,看着池北赫回来,立时迎了上去。 池北赫瞧见他,一面向着书房走去,一面与他问道:“你不是回乡祭祖去了,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田秘书跟在池北赫身后,听着男人相问,却是面露难色,池北赫进了书房,见田秘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当即便是开口道;“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督军,”田秘书闻言,只大着胆子说:“属下这次回乡,的确有一事相求。” “说。”池北赫燃起了一支烟。 “属下这些年一直跟随在督军左右,也不能在家慈跟前尽孝,属下这次回乡,眼见家慈卧病在床,又拉着属下的手求属下早日回乡,属下这心里实在是……”田秘书说到这止住了,可话中的含义却也是清清楚楚。 “在母亲面前尽孝,本就是为人子女的本分,”池北赫弹了弹烟灰,一双黑眸则是向着田秘书看去,与之一笑道:“只不过你这一走,我上哪再去找像你这般合适的人去?” 听着池北赫的话,田秘书顿时将一份文件双手呈在池北赫面前,“督军,人选都在这里,您可以从里面选一个,来接手我的工作。” 池北赫接过文件,随手翻了翻,便是“啪”的一声将文件扔在了书桌上,吐了口烟圈,说了句:“这些都是夫人安排的人?” “您在这,夫人一直牵挂的紧,这些秘书的人选都是出自金陵,是夫人亲自挑选的。” 池北赫皱了皱眉,心知姑姑虽是为了自己好,可事事都要插手也实在让人心烦的紧,他熄灭了烟,十分果决的说了句:“这些人就罢了,你就让人从南港城里找一个,不要那些阿谀奉承的,也不要有什么家世背景的,身家清白,踏踏实实的最好。” “是,督军。”田秘书当即答应了下来。 天边虽刚下过一场雨,天气却仍是十分闷热的,院子里的宁远堂打着赤膊,手里的风筝刚扎到一半,已是热的大汗淋漓,刚拭了把额上的汗珠子,就听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响起,宁远堂抬眸一看,就见一道瘦弱的身影自楼上拾级而下,将一碗凉茶递到了自己面前。 “爹,喝些水吧。” 宁远堂的确是口渴了,将茶水举起,一饮而尽。 无暇见父亲喝完茶水,自己则是在父亲身边坐下,安安静静的拿起了画笔,十分细心的在扎好的风筝上描画了起来。 描画的活儿最是繁琐费神,宁远堂瞧着,嘴巴里道了句:“当心些,别伤着眼睛。” “爹,我不累。”少女莞尔,声音也是脆弱动听,引得人心里不由自主的漾起了几分爱怜。 宁远堂望着女儿握着笔的手,在阳光下闪烁着细腻的光泽,他心下明白,那是孩子身上仅有的好肤色。 院子里安静极了,只有宁远堂在扎风筝时偶尔发出的声响,待手里的风筝扎完,宁远堂将手中的风筝搁下,沙哑的嗓子又是说了句:“要你每天陪着爹爹在家里扎风筝,攒钱给你姐姐上学,爹知道,是委屈你了。” 无暇抬起头,和父亲说了句:“爹,我不委屈,姐姐功课好,咱们理应要供她,再说,”说到这,无暇勉强笑了笑:“我这个样子,哪里能去上学呢,会把人吓坏的。” 004章 羞辱 宁远堂听了这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只喃喃道:“好在你姐就快要毕业了,等她找了工作,拿了工钱,咱们就去给你治病,咱这里的大夫治不好,咱就去洋人的医院,去找洋大夫……” “爹,”无暇打断了父亲的话,很轻微的说了句:“您别说了。” 对于她这一身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红癣,她早已是不抱治愈的希望,早在三年前,南港城中第一座西洋医院开张,父母倒也曾将她送去瞧过,洋医生给她开过一种药膏,抹上后当真有效,只不过那药膏极贵,家中的钱又要供姐姐去上圣心女校,待抹完那一管药膏后,父母再不曾送她去过医院,到了如今,她身上的红癣已经越发严重。 在药膏抹完后,无暇曾悄悄哭过一场,可她也不埋怨父母,她是明白自己家家境的,在姐姐的学费和自己的药费中父母只能二选一,倘若父母选择给她治病,到头来自己的病没有治好,姐姐的学业也荒废了,那他们家才真是没了盼头,眼下,她虽然见不得人,姐姐却是有出息的。 “好,爹不说了,爹把这些风筝给铺子里送去。”宁远堂叹了口气,刚从椅子上站起身子,腰部顿时传来一阵剧痛,只让他闷哼了一声,又是扶着椅背缓缓坐了下去。 “爹,您腰又疼了?”无暇站起身子,明净的眼瞳中满是担忧。 “没事,将我把拐杖拿来。”宁远堂冲着女儿摆了摆手。 “您在家歇着,我去送吧。”无暇知道父亲常年劳作,腰腿都是落下了毛病。 “无暇……”宁远堂一怔,忍不住向着女儿开口。 “没事的,”无暇微笑起来,“前几天我还出门给姐姐送过伞,没人难为我。” 宁远堂听了这话,终是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些,快去快回。” 宁无暇答应着,收拾起风筝,匆匆离开了家门。 路过街角时,无暇听见一道男声在那里喊着自己,抬头一瞧,就见一道清瘦的身影从杂货铺子里探出了身子,在那里冲着她招手。 看见他,无暇微微笑了,脚步略微快了几步,进了铺子对着那男子喊了声:“小赖哥。” “无暇,这大热的天,你要往哪去?”赖小康身形瘦小,颇有些费力的在柜台上撑着胳膊,虽是大热的天,他却戴着一顶瓜皮小帽,将头皮捂得严严实实,这赖小康自幼便是个瘌痢头,不得不常年戴个帽子遮掩,与无暇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许是赖小康的瘌痢头和无暇身上的红癣都是见不得人,并被旁人嘲笑的,比起巷子里的其他孩子,两人自幼起就格外亲厚些。 “我去风筝行送风筝。”无暇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的打开油布,将里面的风筝露了出来。 “哟,描的可真好看,无暇,你的手真巧。”看着那栩栩如生的风筝,赖小康眼睛一亮,开口赞道。 无暇有些赧然的笑了,也没说话,只将那风筝又是用油布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 “无暇,铺子里也没生意,干脆我陪你去。”赖小康看了眼无暇,念起她一向不怎么出门,心里有些放心不下,说着便要从柜台里走出来。 “别,小康哥,若被婶婶知道,她又要骂你了。”无暇微微一惊,连忙和赖小康开口。 “没事儿。”赖小康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将柜板掀开,从柜台里钻出了身子。 “走,无暇,送完了风筝,咱们再去街头吃碗馄饨去,我请你。”赖小康拍了拍胸脯,一笑间露出的牙齿是十分洁白的。 无暇有些犹豫,赖小康的母亲在前家湾附近都是出了名的泼妇,与宁母还曾吵过几次架,一向不喜自家儿子与宁家的女儿来往。 “小康哥……”无暇刚欲拒绝,话还不曾说完,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布帘一闪,一个瘦削精干的妇人从里屋走进了铺子,那妇人眼露寒光,先是瞟了一眼无暇,而后对着赖小康叱骂道:“作死的东西,不在铺子里干活,要往哪跑?” 赖小康心知母亲已是听见了自己的话,道:“我陪无暇走一趟,去去就来。” “你有个瘌痢头还不够,也不怕那不干不净的人把癣子传给你,让你也从头到脚都捂上才高兴?”赖母眉眼间透着一股凶色,上前一把拧住了赖小康的耳朵,只疼的赖小康龇牙咧嘴,听完母亲的话,赖小康挣开身子,对着母亲喝道:“娘,你胡说什么?无暇的癣子不传人!” 说完,赖小康又是连忙去看无暇,虽然无暇的脸上蒙着面纱,可他也能够想到无暇此时的脸色一定是苍白的,看着无暇眼中的水光,赖小康心中不忍,轻声安慰着:“无暇,你别理我娘的话。” 无暇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只快步离开了赖家的杂货铺,赖小康还欲去追,只被母亲一把抓了回来。 “娘,你做什么?无暇是个姑娘家,你怎能那样说她?”赖小康也是火了,冲着母亲开口。 “姑娘家,姑娘家有她那副样子的?”赖母故意抬高了声音,好让左右街坊都能够听见,“你给我听着,以后不许跟她来往,娘大不了从乡下给你说一个媳妇,也是好手好脚,能见得了人的,整天蒙着个脸,见不得人的白送给我都不要!” 无暇的脚步越发快了,赖母的那些话却还是随着风一个劲儿的往耳朵里钻,无暇是知道的,去年时曾有好事者想撮合自己和赖小康,觉得两家离得近,都是知根知底的,两个孩子又都有些见不得人的毛病,此事宁家人也是默许了的,可孰知那人话还不曾说完,便被赖母从铺子里赶了出来,并大声叫骂,只道让宁家死了这条心云云,气的宁母按奈不住,两个妇人差点打了起来,自此梁子便算是结下了。 无暇的视线慢慢模糊了,就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可赖母的话说的也没错啊,哪有姑娘家像她这幅见不得人的鬼样子?可这一身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红癣,又岂是她的错呢? 005章 出行 午后的督军府十分的静谧,待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驶来时,廊下的岗哨们顿时“啪”的站直了身子,向着轿车齐齐敬礼。 侍卫长已是在廊下候着了,见轿车停稳后立马上前打开了车门,向着池北赫笑道:“督军,您回来了。” 池北赫瞧见他,只淡淡点了点头,径自向着书房走去,见侍卫长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后,池北赫皱了皱眉,问了句:“何必做这幅鬼样子,有事?” 侍卫长的脸上堆满了笑意,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南港商会的会长带着几个老板,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一道来府上拜见您,想设宴为您接风洗尘,您不在,属下就让他们在偏厅候着,这会儿都还没走。” 池北赫闻言遂是吩咐道:“派个人去和他们说一声,就说我今天没空,改天吧。” 侍卫长听了这话顿时不敢再说什么,当下答应着,跟随着池北赫进了书房,侍卫长心里明白,池北赫少年从军,是打过硬仗的,如今总统将他派来南港,那是来镀金的,只等三年任期一满,等回到金陵,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前途无量,区区一个南港哪能让他放在眼里,倒也难怪他不愿费工夫去应酬那些周身满是铜臭味的商人。 池北赫翻了翻桌上的公文,皱了皱眉,“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新的秘书人选选出来没有?” “军部那边倒是推荐了几个人,都是身家清白,没什么背景的,符合您的要求,听说有个还是圣心女中的女学生哩。”侍卫长将一杯茶送在了池北赫手边,连忙开口。 “会英文不会?”池北赫问。 “英文说的呱呱叫。”侍卫长拍了拍胸脯。 “好,”池北赫燃了一支烟,“明天把这几个人都带来给我见见。” “是,属下待会便吩咐下去,让他们明天就过来。” 池北赫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打开公文看了看,捡几份紧要的做了批注,一时间书房中安静到极点,除了男人的钢笔在纸张上落下的“沙沙”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侍卫长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见池北赫将手中的钢笔拧上了笔帽,随手扔在了桌上,方才松了口气。 “让人马上去办。”池北赫将那几份公文甩在了侍卫长面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侍卫长拿起公文,就见池北赫向后一仰,随手解开了领口处的一粒扣子,整个人显出几分漫不经心来,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叩着桌子,倒是百无聊赖的样子。 “督军,”见状,侍卫长并未即刻离开,而是试探着问道:“时候还早,咱要不要出去转转?” 侍卫长最是清楚不过的,池北赫位高权重,年纪又轻,一向被总统和夫人当做亲儿子一样的疼着,虽不是纨绔之流,但在金陵终究是见惯了灯红酒绿,南港城虽也富庶,可比金陵却还是差了一截,骤然到了此地,池北赫难免会有些不惯。 侍卫长这般说了,便是存了几分讨好之意,这几日他也已是将南港城里最豪华的几家舞厅都是摸得一清二楚,当下便是挑了其中法国人开的一家与池北赫说了。 “洋人开的舞厅?”池北赫勾了勾唇,“我在金陵没去过么?” “这里的舞厅自然是不能和金陵的比,可多少也能解解闷。”侍卫长赔着笑。 池北赫掐灭了烟卷:“我这刚上任,就去这些场所,报纸上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 “那您说,咱们去哪?”侍卫长再不敢提起舞厅,只等着听池北赫的吩咐。 “我对南港不熟悉,倒想看看城里的百姓究竟过的什么日子。”池北赫看向侍卫长的眼睛,吐出了一句话来。 “这好办,督军,属下这就去叫车,咱们今天可以去东华大街,紫香街那边看看……” “你说的都是富人区,左不过都是一个样子。”池北赫一笑置之,似是没什么兴趣。 “难不成督军是要去贫民区瞧瞧?”侍卫长揣摩着池北赫的心思。 “不错,咱们要去就去那些三教九流,平民百姓住的地方,只有去那些地方,才能知道南港城最真的样子。” 听着池北赫的话,侍卫长竭力在脑海里搜索了几个地名,道:“督军,何家湾,水家巷子,前家湾,葫芦沟……都几个地方都是南港城里出了名的老街区,大都是穷人住的地方,里面又脏又乱的,只怕污了您的脚。” 池北赫笑了,“少拍马屁,脚有什么可污的,咱们现在就去,既然来了南港,总不能连自己的地盘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见池北赫起身,侍卫长顿时站得笔直,恭声道:“那属下这就吩咐下去,让人先把岗哨派出去。” 池北赫喝住了他,“别搞得兴师动众的,随便带两个人就行。” 侍卫长对池北赫的命令不敢违拗,当下只应了一个字:“是!” 006章 初遇 无暇赶到水家巷子时,天色已近黄昏,天气却仍是闷热的,街上的行人多是穿着短衫,就连妇人们也大多露出了手臂,看着无暇的打扮,不时有人指指点点,无暇一路上躲避着众人的视线,只低着头快步的走着,路过街角时,无暇听见了一道汽笛声,抬头一瞧,就见一辆十分阔气的轿车横冲直撞的驶了过来,无暇吓了一跳,匆忙间想要躲开,那巷子里本就十分狭窄,无暇手中又抱着风筝,侧身退让时,疾驰的汽车仍是刮到了她怀中的风筝,并将她带在了地上。 司机踩了刹车,汽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池北赫本在闭目养神,见汽车突然停了下来,睁开了眼睛。 “似乎是撞到人了,属下出去看看。”侍卫长开口,一语言毕匆匆下了汽车。 巷口处已是围了一些人,侍卫长下了车,就见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摔在了地上,这大热的天,她的周身却是捂得严严实实的,看起来颇有几分古怪。 侍卫长暗暗戒备了起来,居高临下的冲着无暇问了句:“没事吧姑娘?” 无暇轻轻摇了摇头,她的膝盖应当是摔破了,只不过有长裤遮掩,手肘处也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她顾不得这些,只赶忙将散在地上的纸鸢拾起,拿起一瞧,就见那纸鸢的翅膀已是折断了的,看着那断翅的纸鸢,无暇的眼泪落了下来,打在了那纸鸢上,将上面颜料晕染了开来,化出一小片淡淡的水印。 “你倒是说话啊姑娘?”侍卫长有些不耐烦了,直到听得身后的开门声,侍卫长回头一看,就见池北赫竟也是下了车。 侍卫长见状赶忙上前道:“督军,没什么大事,不小心刮到一个姑娘,您先回去吧。” 池北赫的视线越过老何,向着地上的少女看去,见她低着头,伸出一双手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纸鸢折好,她的身形纤瘦,穿着长衣长袖,唯有露出的那双手却是白净纤细的,她似乎是受了伤,手腕与膝盖处隐些血迹,从布料中渗了出来。 “姑娘?你受伤了吗?”池北赫走了两步,立在了无暇面前。 无暇听见了这道清朗悦耳的男声,忍不住抬起头向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她的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透着淡淡的水雾,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却都是一怔。 这一双眼睛……池北赫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一双眼睛。 无暇的眼睛是十分美的,无双就曾经就用书中的一句“似泣非泣含泪目”来形容过妹妹的眼睛,有了这样的一双眼睛,任是再平淡的脸蛋也会被衬的动人起来,无暇从前出门时,即便蒙着面容,可也曾有过地痞无赖之流的见她身形窈窕,眼睛又生得动人,当街拦住过她,言语间多有调戏的意思,甚至有一次还曾将她的面纱给掀开了,待看见她脸上的红癣后那些无赖又一哄而散,纷纷骂她是丑八怪,是以无暇很少出门,即便出门也都是低着头匆匆赶路,不敢看人。 此时,无暇怔怔的看着眼前这气宇轩昂的男子,他身上穿着军装,应当是军部的人,这本是要让人生畏的,可此时的她竟是忘记了害怕,她望着他清俊而英挺的眉眼,却莫名生出一股熟悉之感,无暇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这个年纪的少女总是怀春的,她也曾在梦中隐隐约约勾勒过自己丈夫的样子,他应当是英气而好看的,可不论她如何勾勒,那个男人的面庞都是有些模糊的,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是真实的,将梦中的身影清清楚楚的印在了她的面前。 “不要哭,咱们买你的风筝,好吗?”池北赫看着眼前的少女,他的眼神是温和的,声音也是温柔的。 无暇回过神来,不知为什么,她并不如何害怕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害怕自己,怕自己脸上和身上的红癣会被他看见,她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有些慌乱起来,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面纱有没有遮严,她攥紧手中的油布,最后看了池北赫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记在心上,很快她便是掩下眸子,匆匆起身跑开了。 “你这姑娘……”侍卫长有些不解,见无暇跑开后上前欲追,池北赫拦住了他。 “督军,这丫头倒是看起来有些古怪。”侍卫长开口。 “不过是胆小罢了,别吓着她。”池北赫想起方才那惊鸿一瞥,少女的眼瞳纯净而澄澈,透着无助与凄清,似乎是刚哭过,水雾濛濛的,让他的心莫名的跳快了两拍。 其实在无暇抬头的刹那,其实不仅池北赫,就连一旁的侍卫长也是惊了惊,那少女竟有一双水盈盈,美的勾人心魄的眼睛。 “不过那姑娘的眼睛倒是真美,可惜脸上蒙着面纱,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子。”侍卫长有些遗憾。 池北赫没有说话,他向着少女离开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低低的吐出了两个字:“走吧。” “是。”侍卫长答应着,看着池北赫,倒有些吃不准他的心思,上了汽车后,侍卫长坐在前排,透过后视镜向着池北赫看去,就见池北赫的眉目隐在了军帽下,透着淡淡的阴影,侍卫长想了想,池北赫见过的美人只怕比他吃过的盐都多,又怎么会将这么个只有一面之缘,还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姑娘放在心上?侍卫长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是将那些要不要派人打探那姑娘的话全都压了回去。 007章 机会 夜晚,阁楼上亮着一盏小灯。 无双进屋时,就见无暇已是换了睡裙,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床沿上,似乎是在那里发呆。 她虽穿着睡裙,可那睡裙的裙摆极长,一直落在了脚踝,袖子也是包住了手腕,无双知道,即便是在家面对着自己的亲人,无暇也还是会将自己全都遮住的。 无双并没有立刻上前,只静静地看了妹妹一会儿,从身后看,无暇的身影是极其动人的,在昏暗的光线下,少女的腰肢不盈一握,显得温婉而娇柔,无双叹了口气,缓步上前轻轻地喊着妹妹的名字。 “无暇?无暇?”无双一连喊了两声,无暇才回过神来,看见姐姐探究的眼神,无暇有些慌乱,似乎被姐姐撞破了秘密般,她垂下眸子,唤道:“姐姐。” “你在想什么呢?喊你两声都没听见。”无双挽过妹妹的手,姐妹两一道在床上坐下。 “没,没想什么……”无暇有些结巴了起来,她不敢告诉姐姐,她一直在想着今日在街上见过的那个男子,那个有着剑一样的眉,寒星一样目的男子。 她自幼甚少出门,所接触的男子不过是父亲与邻居的赖小康罢了,即使出门上街,前家湾是贫民区,所见者也多是些为生计奔波的小商小贩,或是些无所事事的地痞无赖之流,她从没见过那样出色英俊的男儿,他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就连想一想他,都会让无暇觉得是自己不知羞,她怎配想他呢? “别难过,我都听说了,纸鸢坏了是不是?没关系,咱们一起扎就是了。”无双微笑起来,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 “姐姐……”无暇微微松了口气。 “无暇,这些年为了供我读书,我知道委屈你了,可好在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校长也给我寻了个好差事,”无双的眼睛亮晶晶的,只压低了声音,靠近了妹妹的耳朵,说:“她介绍我去督军府做秘书。” “秘书?”无暇一怔。 “是啊,”无双的脸庞浮起了一丝红晕,整个人都是兴致勃勃的样子:“督军府原来的田秘书要回乡了,督军身边正缺一个秘书。” “姐姐,这位督军,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位池督军吗?” “就是他,”无双的唇角噙着笑意,“池督军,池北赫……”她轻轻的念着这一个名字,洁白而细腻的面庞渗出绯红,衬着肤色越发晶莹夺目。 看着眼前肤质绝佳的姐姐,无暇掩下自己的心酸,温声道:“姐姐,你成绩优秀,你一定会得到这份差事的。” “无暇,你知道吗?”无双的眼睛仍是透着光,拉住了妹妹的手,眨了眨眼睛告诉她:“督军的亲姑姑先前是总统的秘书,后来,就成为了总统夫人。” 无暇看着姐姐的眼睛,从她的眼睛里清晰的看见了那一抹野心,无暇心下一颤,小声道:“姐姐,难不成……你也想?” “是,无暇,我们姐妹两自幼无话不说,姐姐和你说实话,自从我第一眼看见池督军,我就倾慕他,如今又有了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把握。”无双的眼瞳中透着精光,低低的说了下去:“若有一天,我成为了督军夫人,我就去请最好的大夫,为你治好身上的这些红癣,督军府的那些军官随着你挑。咱们一家也再不用挤在这处小楼里,夏天热的像蒸笼,冬天冷的像冰窖,爹爹和你日日夜夜的描风筝,外婆和阿娘给人浆洗衣裳,来给我攒学费,无暇,这是我们一家人的机会。” 听着姐姐的话,无暇却莫名的有些不安起来,“姐姐,我虽然没见过督军,可我总觉得,那样的人不是咱们能攀得上的,你在督军身边,凡事也更要小心啊。” “我当然会的,”无双笑了,“无暇,我们过了十八年的苦日子,老天终于给了咱们这个机会,我一定会拿到这份差事。” 姐妹两正说这话,就听楼下却是传来一阵嘈杂,隐约还夹杂着妇人的叫骂声,听到这声音,无双皱起眉,说:“听声音倒像那杂货铺的泼妇,怎么,你和那赖小康还来往?” 无暇连忙解释:“没来往,就说了两句话,被他娘瞧见了。” 无暇话音刚落,姐妹两就听母亲的声音也是传了出来,与赖母当街对骂了起来。 “无暇,都是姐姐拖累了你,若当初能治好你身上的红癣……”无双想起此事,心里只觉得愧对妹妹,这些年家中所有的钱都用来供她读书了,若是能为无暇治病,兴许无暇身上的红癣已是痊愈了。 “姐,别说了,下回我再见到小康哥,不和他说话就是了。”无暇勉强笑了笑,没有让姐姐继续说下去。 “行,咱们不说了。”宁无双不再多言,听着外头的叫骂声慢慢平息,姐妹两也是双双歇下,很快,无双便进入了梦乡,无暇却并未睡着,而是轻轻转过了身子。 她知道,像赖小康那样的瘌痢头,城里最穷的人家都不愿要她,她几乎不敢去想自己的以后,或者……以后就像荀婶子说的,将她说给乡下娶不起婆娘的大龄鳏夫,每天围着锅台转,给孩子们浆洗尿布,被酒醉的丈夫拳打脚踢…… 想起这样的日子,无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却又是不由自主的浮起白日见过的那个青年军官,无暇摇了摇头,将脸庞埋进枕头,鼻尖却是酸涩了起来,她将那一道影子深深埋在了心底,再也不愿去想起。 008章 秘书 “宁小姐,请随我来。” 清晨,宁无双跟随着军装男子穿过回廊,因着今日要来督军府应征,无双特意梳洗了一番,她穿着自己仅有的一身新衣,不是什么好料子,却胜在整洁清爽,毕竟年轻,就算不施粉黛浑身上下也仍是透着一股子朝气。 “有劳军爷。”宁无双噙着微笑,十分客气的开口。 “宁小姐不必客气,在下是督军的副官,你直接唤我许副官就行。”许副官倒也和气。 “是,许副官。”宁无双很快改了口。 “宁小姐,听说贵校校长对您赞不绝口,夸您功课好,英文也好。”许副官望着眼前的这个少女,圣心女校的名头在南港城还是十分响亮的,他们也调查了宁无双的背景,眼前这丫头出身微寒,没有任何军政的势力,十分符合池北赫的要求。 “校长抬爱,无双到底年轻,不足的地方还有很多,今后若有幸能留在督军身边工作,需要像许副官讨教的地方还有很多。”宁无双唇角含笑,一番话只说十分谦卑。 许副官望着宁无双的眼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二人穿过游廊,有岗哨看见许副官后笔直的敬了军礼,许副官只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领着无双直接向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路过花园时,无双停下了步子,就见一座十分精致的洋楼矗立在后院,露出了西式的轮廓。 “宁小姐?”见无双停下了步子,许副官有些不解。 无双望着那座豪华而气派的洋楼,与许副官赞道:“好漂亮的房子。” “哦,那是督军和家眷们住的地方。” “督军已经娶妻了吗?”宁无双心中微微一“咯噔”,面上却仍是十分礼貌的微笑,仿佛随口一问道。 “这倒没有,督军前些年忙着打仗,只把婚事给耽误了,咱们夫人着急的厉害,可在金陵介绍的那些个小姐,督军是一个也看不上。”许副官说着也是苦笑,池北赫今年已是二十七岁了,莫说夫人着急,就连他这个当下属的也跟着急。 宁无双心底微松,仍是微笑道:“督军是人中之龙,眼光自然是高的。” 许副官微微点头,不再多说什么,领着宁无双继续向着办公大楼走去。 “宁小姐,督军的办公室就在这了,您在此稍候,等督军开完会,田秘书会喊你们进去。” 许副官将无双带到了走廊,除了宁无双,还有三个人。 “有劳许副官。”无双十分客气的道了谢,待许副官走后,宁无双转过身,向着其他三人看去。 其中一位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衣着考究,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看样子很像在一些部门里做了二三十年的科员或者办事员的样子。 另一位是个青年男子,面貌也算端正,唯有鼻翼上架着副厚厚的眼睛,可能是紧张,让他看起来有些拘束与木讷。 还有一位是个很年轻的女子,应该和无双差不多的年岁,无双悄悄打量着,见这年轻女子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一件质地贴身的真丝旗袍,脚上踩着一双最新款的细高跟皮鞋,还穿着玻璃丝袜,虽说瞧着曼妙动人,但到底失了庄重,无双只一眼就放了心,这个姑娘不像是来应征秘书,倒更像是相亲来的。 无双收回目光,唇角有淡淡的讥诮划过,池北赫是什么人,美人对他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自是一眼便能看破这种姑娘的心思。 无双并没有等候多久,就见几个身穿军装的男子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应当都是池北赫的部下,待他们离开后,很快就有一位秘书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对着无双等人点了点头,最先将那位中年男子请进了办公室。 无双知道面试开始了,她的面庞上仍是十分安静的神色,手指却是不为人知的悄悄攥紧了,她也是紧张的。 所幸前面几位都并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尤其是那位年轻的小姐,几乎刚进去两分钟就被人请了出来,无双看着她眼圈红红的,忍不住掩下眸子,淡淡的笑了。 “宁小姐,督军请您进去。” 无双深吸了口气,跟随侍从进了池北赫的办公室。 虽然已是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可办公室的奢华与气派仍是超出了无双的想象,无双提着心神,并不敢多看,只随着侍从走到了池北赫的办公桌前。 “督军,这位是圣心女校的宁无双小姐。”侍从毕恭毕敬的开口。 池北赫抬起眸子,视线十分锐利的向着无双看了过来。 “池督军。”无双迎上了池北赫的目光,她的眼神明亮,神态随和,并不紧张,也没露出谄媚的模样,就那样十分自然的与池北赫开口。 池北赫点了点头,向着对面的椅子指了指,说:“不必紧张,坐。” “多谢督军。”宁无双含笑道谢,落落大方的坐了下来。 “宁小姐有些面熟。”池北赫望着眼前的少女,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 “督军好记性,上个月督军去我们学校视察,是无双给您献的花。”宁无双声音清脆,十分好听。 “哦?”池北赫想了起来,也是一笑道:“听田秘书说,宁小姐在学校每次大考都是第一,英文更是翘楚。” “田秘书谬赞了。”无双谦和道。 “这有一份报纸,劳烦宁小姐读一读。”池北赫一个手势,便有侍从将一份报纸送在了无双面前。 无双伸手接过,就见那是一份全英文的报纸,刊载着国际最新的时事新闻,无双先大概看了看报纸上的内容,而后便是用英文读了起来。 她的发音标准,十分流利,全篇读下来竟没有出现丝毫的停顿或错误,池北赫先前见无双年纪轻轻,眼下倒不得不刮目相看了,无双的英文竟丝毫不比留过洋的逊色。 “宁小姐的英文的确一流。”池北赫的目光中透出了赞许之色。 “多谢督军夸奖。”这一次无双并没有继续谦虚下去,谦虚过了头那就是虚伪了。 “宁小姐,督军的秘书经常要为督军起草一些文件,字体还需工整,宁小姐不如写几个字,给督军看看。”一旁的田秘书开口,跟在池北赫身边自然是要写的一手好字,田秘书当年能脱颖而出,也是占了一手好字的光。 无双闻言并没有推辞,她接过了田秘书递过来的纸和笔,略微思索了片刻,就听“刷刷”声响起,无双下笔极快,顷刻间便是写下了两行字,亲自送在了池北赫面前。 009章 等等 她落笔虽快,字迹却十分的工整潇洒,尤为难得的是并不女气。 池北赫拿起纸,见上面写的是苏轼的句子——“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池北赫微微颔首,将田秘书早已备好的资料打开,寻到特长一栏,池北赫笑了,道:“宁小姐还会骑马?” “是,学校里有马术选修课,跟着老师学过。”无双如实作答。 “不错,”池北赫合上了资料夹,又是向着宁无双看去,道:“我身边的人,马术也要一流。” 听着池北赫的话,田秘书心知池北赫八成选中了宁无双,遂是试探般的开口道:“督军,除了宁小姐外,还有几位是何先生推荐来的,您要不要再挑个时间看看?” “不用麻烦了,宁小姐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池北赫当即拍板,没背景,会英文,能骑马,又写得一手好字,足够了。 “多谢督军赏识,我会做好这份工作。”宁无双眼瞳大亮,当下便是接着池北赫的话表了态。 “好,田秘书,把你平时的工作和宁小姐交代清楚。”池北赫吩咐道。 “多谢督军。”无双心知自己已经得到了这份梦寐以求的工作,她按耐着自己喜悦,不敢让自己表现的太过雀跃。 “宁小姐,请随我来。”田秘书对着她十分客气的开口。 无双说了句“有劳”,她掩下眸心,甚至不敢多看池北赫一眼,生怕被他看出了心思,她想,以后多的是见他的机会,她并不急于一时。 无双是被督军府的汽车送回前家湾的。 前家湾极少见到汽车,何况又是督军府的车,一路上只惹了无数的人出来看热闹,巷子里的小孩子更是跟在汽车后面跑着,一路跟到了宁家门口。 无双下了汽车,与司机道了谢,她并没有理会街坊们好奇的目光,只径自进了家门,宁家人听见动静,看着女儿坐着军部的汽车回来也是被惊住了,不等他们问出口,无双嫣然一笑,只将自己当了督军府秘书的事说了出来。 “无双,你说你去了督军府当秘书?”赵老太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外婆,”无双笑盈盈的挽住外婆的胳膊,说:“一个月有十块大洋呢。” “可是督军……督军哪里是咱们能惹得起的,你在他身边做事儿,会不会有危险?万一哪天你把他惹恼了……”一旁的宁母脸色发白,满是诚惶诚恐的模样。 “妈,您放心,督军人很好,他的手下也好,督军府的待遇也优厚,对咱们来说这是件难得的好事。” “无双,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爹倒是不担心你出错,不管什么工作,你都要好好干,尤其在督军身边,凡事更要小心。”宁远堂有沉默了半晌,对着女儿叮嘱道。 “你们放心。”无双温言道,见没有妹妹的身影,遂是问道:“怎么没看见无暇?” “无暇还在楼上。” 宁母话音刚落,无双已是喊着妹妹的名字,匆匆上了楼。 “姐姐?你回来了?”无暇正在楼上描绘着风筝,看见无双回来便是笑了,含笑迎了过去。 “无暇,我当上了督军府的秘书。”无双迫不及待的要将这个好消息与妹妹一起分享。 “真的?”无暇也是十分惊喜。 “对啊无暇,我从没见过那样气派的官邸,督军府里有长廊,有喷泉,还有很大很大的一个花园,无暇,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今后我就可以在督军府里工作了。” “姐姐,祝贺你。”无暇知道姐姐一直期盼着能得到这份工作,此时看着无双激动成这样,只让她发自内心的替姐姐高兴。 “无暇,你知道吗?最让我高兴地是今后能时常看见他,无暇,你没见过他,今后有机会我一定要让你也见一见督军,等你见了他,你就知道他多英俊,多潇洒。”无双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光,她的脸庞蕴着红晕,又是低低的说了句:“他应该是很多很多女孩子梦想中的夫君。当然,也是我的。” 听着姐姐的话,无暇不知怎的又一次想起那日在街上见过的青年军官,无暇心里一阵酸涩,只将那一道挺拔的身影从自己的脑海中挥开,与无双说:“姐姐,你会得到督军的赏识,会有个好前程的。” “嗯。今后我和督军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多,无暇,我虽然长得不漂亮,可我有信心,我会让督军慢慢喜欢上我。”无双的眼睛中闪烁着醉人的光,配着细腻柔润的肌肤,就连平淡的五官在这一刻仿佛也变得光彩夺目了起来。 无暇被姐姐的肤光所震,衷心说道:“姐姐,你那么优秀,督军一定会喜欢你的。” 月色迷蒙。 池北赫晚间与南港城中的几位富商一道喝了些酒,从香满楼出来时,池北赫的眼底已是带了两分醉意,上了车后,许副官打量着池北赫的神色,笑道:“方老板实在太过热情了些,也难得督军肯给他面子。” “方老板富甲一方,这个面子自然要给。”池北赫捏了捏眉心,今晚南港城中的富商几乎如数到齐,纷纷端着酒来敬他,即便他酒量不浅,这一场喝下来也觉得胃里十分难受。 “督军,咱们现在是回官邸?”司令老姚透过后视镜向着池北赫看去,说:“听说方老板还在香月楼请了南池那边最出名的唱曲姑娘,您要不要去听听?” “不去了,回官邸。”池北赫不欲多说什么,只淡淡吩咐了几个字。 闻言老姚再不敢多说什么,当下就是答应了一声,发动汽车后向着官邸的方向驶去。 池北赫闭眸假寐,见他不说话,前排的老姚与许副官都是一声也不敢吭,不知过去了多久,池北赫睁开眼睛看向了窗外,此时已是很晚了,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待车队转过弯,快要驶出西华路时,池北赫突然吐出了两个字:“等等。” 司机老姚一个刹车,不解道:“督军?” “前面是不是水家巷?” 010章 难为 “是。” “从那边走。”池北赫低低的开口。 老姚十分不解,这大晚上的,他不明白池北赫特意绕路去水家巷要做什么?他自然不敢去问池北赫,只一面发动汽车,一面对着许副官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怎么回事”? 许副官回了个眼色“好好开你的车”,见状,老姚冲着许副官翻了个白眼,仍是聚精会神的开车去了。 许副官默了默,从后视镜里向着池北赫看去,笑着说:“说起这水家巷,督军您还记不记得,咱们上回还在这碰到一位蒙着脸的姑娘……” “好好地姑娘蒙着脸做什么?她要当女侠?”老姚插嘴。 “开慢点。”池北赫开了口。 许副官见汽车已是驶进了水家巷,昏黄的路灯下,有些卖馄饨与茶叶干之类的小摊贩还没有收摊,见巷子里突然驶来了几两军部的车都是吓的不轻,也不敢多瞧,只等车队走远了才敢看上一眼。 水家巷不长,车队很快就驶了出去。 池北赫收回了目光,他觉得自己的确是喝多了,不然的话,他怎么会鬼使神差的让司机将车开到了这里。 想起那位只有一面之缘……或许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他甚至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他只记得她那一双眼睛,那一双噙着眼泪的,透着温柔与羞涩的眼睛。 池北赫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将那一双眼睛从脑海中挥去。 宴会厅中宾客云集,巨大的水晶灯照出的光晕只让人目眩神迷,宁无双穿着一套裁件得体的洋装,这个月拿到薪水后她交给母亲一半留做家用,另一半几乎全拿去做了衣裳,可在这名流云集的晚宴中,她身上的衣着仍是透出几分寒酸。 今晚南港的财务部长在府中设宴,她是以秘书的身份跟随池北赫一道出席,池北赫此时与南港城中的几位高官聚在书房中,男人们抽烟说话,她不好待在旁边,便信步进了宴会厅,也有青年上前邀请,宁无双也不曾推脱,含笑跳了两支舞后,宁无双离开了舞池,取了一杯果汁,刚喝了两口,就见几个打扮十分时髦的少女向着自己走了过来,当先一人容貌姣好,穿戴也更为精致,宁无双知道她是南港城商会会长的女儿,方明丽。 几个女孩子在宁无双的面前站定了步子,方明丽的目光宛如一把刷子,在宁无双全身上下扫过,许是见宁无双身上的衣衫是十分普通的料子,又没有首饰搭配,方明丽眼底浮起一丝轻蔑之色,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喊出了她的名字:“你就是宁无双?” 宁无双迎上了方明丽的眼睛,含笑点了点头,唤了句:“方小姐。” “听说你当了督军府的秘书?”方明丽的眼中藏着嫉恨之色,自从池北赫来到南港,她绞尽了心思想去接近他,甚至不惜终日缠着父亲,可到如今连话也没有和池北赫说过两句,可眼前的宁无双明明出身微寒,却能日日跟在池北赫身边,每逢想起此事方明丽都觉得心里十分不甘。 “是的,方小姐。”宁无双的唇角仍是噙着十分礼貌的微笑,在方明丽打量自己的同时,她也是将方明丽看了个仔细,不过是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对于这种小姐,宁无双并不如何放在眼里。 “你们瞧瞧她身上的衣裳,只怕我家的下人穿的都比她强些。”方明丽唇角勾出一丝讥诮,与身后的两个女孩子言道。 宁无双也不生气,要说穿着她的确比不上这些小姐,不说别的,单说方明丽脚上的那双鞋子就是舶来品,学校里也有女生穿过,宁无双知道那是巴黎的牌子,一双鞋就要几十块大洋,足够花掉她几个月的薪水。 见宁无双仍是礼貌的看着自己,方明丽又是问道:“你家住在哪,家里还有什么人?” “方小姐,我住在前家湾,家里除了父母,还有外婆与妹妹。”宁无双温声道。 “前家湾?我怎么记得那里是贫民区?”方明丽身后有女孩开口,故意在“贫民区”三个字上咬重了声音。 对于这些小姐们的羞辱宁无双非但没有任何气恼,甚至觉得有些幼稚好笑,她仍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我自幼就在那里长大。” “督军身边怎么会留个如此微贱的人当秘书?”方才开口的那女孩恨恨的看了宁无双一眼,刻薄道:“长得也不怎么样。” 宁无双仍是微笑着,她的确是不生气,和这些幼稚空洞的花瓶小姐们置气,实在是很不值当的一件事儿。 “池督军!” 宁无双看见方明丽面色一怔,原先的盛气凌人从她的面庞上褪去了,唇角浮起了如花般的笑靥,向着自己身后喊了一声。 宁无双也是回过头去,果真看见了那道笔挺的身影。 “督军。”宁无双也是唤道。 看见池北赫,方明丽与一众小姐们都是雀跃和小心翼翼的,尤其是方明丽,那一派娇羞的模样,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池督军,明天家父会在松鹤楼设宴,您能出席吗?”方明丽的眼睛黏在池北赫身上,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抱歉,池某明天还有要事,怕是要辜负方先生的美意。”池北赫淡淡开口,与宁无双吩咐了两个字:“走吧。” 宁无双闻言只跟随着池北赫向着外面走去,方明丽看着池北赫的背影,似有不甘可到底不敢追上去,只能期期艾艾的站在那,又是唤了句:“督军……” 池北赫闻所未闻般,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宴会厅。 司机去开车,许副官与侍从都是分站在池北赫身后,倒是宁无双与之离得最近。 池北赫看了宁无双一眼,说:“那些小姐有没有难为你?” “算不得难为,她们大多是嫉妒,嫉妒我能留在督军身边。”宁无双笑了,如今不在督军府,说话间便也随意了些。 池北赫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晚上无双也跳了两支舞,听见那些闺秀小姐们谈论的都是您。” “哦?她们说我什么?”池北赫随口问道。 011章 思念 “无双不敢说。”宁无双笑着摇了摇头。 “你直说就是。”池北赫晚间也是喝了两杯酒,夜风凉爽,吹在身上只让人觉得十分惬意,倒也多了两分谈兴。 “她们都很奇怪,督军二十七岁了,怎么还没成家呢?”宁无双的眸子十分明亮,向着池北赫看去。 “换作你身边都是些娇小姐,每天不是跳舞就是听戏,再或者直接奔着你手里的权利,眼睛里赤裸裸的写着算计和野心,你还想成家吗?”池北赫的眉宇间浮起几分自嘲,燃起了一支烟。 “也许……有的人并不图您的权势地位。”宁无双轻声开口。 “那图什么?” “图您这张脸啊。”宁无双望着池北赫俊朗的五官,大着胆子吐出了一句话来。 池北赫并不以为忤,只哈哈大笑起来,他吸了一口烟,向着夜空看去,这一晚夜色极佳,星云密布,他看着那夜色,也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又闯入了那双眼睛,池北赫有片刻的出神,他又想起那个少女,那个倒在他车下,蒙着面纱,神秘而柔弱的少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一次次的想起她,他分明连她长得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只记得那双眼睛,那双明如秋水,仿佛藏了许多许多话的眼睛,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他却久久不能忘怀,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没有道理。 司机将车开了过来,池北赫收起心神,与一旁的宁无双道:“刚好顺路,一道走吧。” 宁无双眸心一动,道谢后跟随池北赫一道上了汽车。 一路无话,宁无双有心打破沉默,可见池北赫上车后就闭上了眸子,她便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车队一路飞驰,快到前家湾时,司机放缓了车速,宁无双向着男人看去,她知道池北赫并没有睡着,只大着胆子与池北赫轻声道:“督军,我家就在前面,可以请您屈尊去我家坐一坐吗?” 池北赫睁开了眸子,见汽车已是在前家湾的巷口处停了下来,他没有多言,只吐出了几个字:“不必了。” 宁无双心里顿觉一阵失落,她下了汽车,看着车队驶出了前家湾的巷口,她默默站了一会儿,方才向着家里走去。 她在池北赫身边已是工作一个月了,她能感觉到,在池北赫眼里她和田秘书并没有什么区别,池北赫对自己的态度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一切都是恰当的,他会在心情好的时候和她说上两句笑话,但也是非常有分寸的,他并没有因为她出身卑微而轻视她,但也从没有过格外优待过她,一切都是最寻常不过的,就是上司对下属的样子。 可这样的态度,并不是她想要的。 “姐姐,你回来了。” 听见宁无双的脚步声,无暇抬起头来,有欣喜之色从她的眼中划过。 宁无双点了点头,见堂屋里点着一只煤油灯,无暇坐在桌前,又在那里描着风筝,外婆与母亲也是坐在一旁,借着那一点点的灯光织补着衣裳。 宁无双看着这一幕顿时皱起了眉头,说:“你们在做什么?不是和你们说了,不要再做这些,我挣得薪水够咱们用了!” 见女儿发火,宁母有些不知所措,只站起了身子,“无双,娘知道你挣得薪水不少,可我和你爹都是一个意思,我们想再攒点钱,送无暇去看医生。” 无暇站在一旁,手里仍是握着画笔,在油灯下描画是非常费眼睛的,之前是要攒钱为姐姐交学费,如今,她终于可以为自己攒一些医药钱了。 宁母说完,向着无暇看去,想起这些年家中辛辛苦苦挣的钱全用在了长女身上,对小女儿她不是不歉疚的,她叹了口气,只继续说道:“娘打听了,东华大街那边新开了一家洋人医院,就这两天,我就带无暇过去。” 宁无双缓和了些情绪,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把零钱,不由分说全塞到了母亲手里,“娘,你带着无暇去好好看看,别担心钱的事,我现在在督军身边工作,若需要钱,我可以去找财务支取下个月的薪水。” 说完这句,宁无双又是言道:“我有点累了,先上楼了。” 看着姐姐的背影,无暇有些担心,也是跟着上了楼。 宁无双没有换衣裳,就那样躺在了床上,看起来十分落寞的样子,无暇走到她身后,轻声问道:“姐姐,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我心情没有不好。”宁无双从床上坐了起来,借着床头的小灯,无暇看见了她眼角隐着一小颗泪花。 “姐姐,你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吗?”无暇在姐姐身边坐下,她晓得姐姐的性子,宁无双很要强,极少落泪的,此时见她竟然哭了,只让无暇又是惊讶又是着急。 “无暇,”宁无双摇了摇头,眼中隐着水光,终是和妹妹吐露了心事:“虽然每天都能看见督军,陪在他身边,可我还是觉得他离我很远,他的目光从没在我身上停留过,他待我和任何一个属下都没有区别。” 听见姐姐的心事,无暇心里也觉得酸涩起来,她又一次想起那个青年军官,不知为何,她的眼眶也是湿润了,小声道:“姐姐,你每天都能看见池督军,这样不是很好吗?喜欢一个人,能每天看他一眼,知道他在做什么,换做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听着妹妹的声音,宁无双心中微动,“无暇,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无暇一怔,她避开了姐姐蕴着探究的目光,她低下头,声音中满是苦涩:“没有,我这个样子哪能有什么心上人呢?只怕人家看到我的样子就要吓跑了。” 见妹妹如此,宁无双心里也是不忍,只上前揽过了无暇的肩头,安慰道:“娘不是说要带你去看洋医生吗?总会有法子的。” “嗯。”无暇点了点头,在心里也是凝聚了新的希望,若是能将她身上的癣子治好,也许等她再遇见那个青年军官,她可以鼓起勇气和他说上两句话的,而不是落荒而逃…… 无暇想到这便是止住了,虽然她不晓得他是谁,可他眉宇间的气势,他的汽车,他的随从,包括他身上的军装,这一切都告诉了她,他是有身份的,是高高在上的,这样人注定是与她由着天壤之别的,她又何必一次次的想起他呢?无暇摇想将那一道身影从自己的脑海中挥开,可他的面容还是不停的往她的脑海里钻,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他的面庞却是那样的清晰,清晰的让人绝望。 012章 相逢 东华大街。 无暇跟随着母亲走进了新开的圣约翰医院。 这座医院很大,若不是事先晓得这里是医院,无暇甚至以为自己进了一座公园,回廊,喷泉,花圃应有尽有,就连医院大楼也是典型的西洋建筑,她有些胆怯的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医生和护士,有很多都是洋人,不光是她,就连宁太太也是紧张的,母女两在医院里七转八转,好容易打听到了皮肤医生的所在处,挂一次号居然要一块大洋,宁太太听着只觉一阵心惊肉跳,可看着一旁的女儿,还是咬了咬牙取出了鹰洋,从护士手中拿到了一张薄薄的挂号单。 母女两在走廊上等候了许久,直到有一个护士模样的女子走了出来,对着她们唤道:“下一个,宁无暇。” 听见女儿的名字,宁太太一怔,和无暇道:“快,轮到咱们了。” 无暇觉得自己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与母亲一起进了诊室,就见桌子后面坐着一位金发碧眼的洋医生,一旁站着一个护士,倒是中国人。 护士问了无暇几句话,而后俯下身与那洋医生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那洋医生向着无暇看来,示意她摘下脸上的面纱。 即使是面对医生,无暇仍是觉得十分难堪,她的手指轻颤着,终是鼓起勇气将自己的面纱取下,把那些见不得人的癣子全都露在了医生眼前。 “哟……”那护士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听在无暇耳里,只让她觉得难受极了,一分一秒都变得煎熬起来。 那洋医生打开了笔灯,照在了无暇的面容上,并伸出手去触摸着无暇脸上的癣子,有一瞬间,无暇觉得很屈辱,她微微闭上了眼睛,连大气也不敢出,心里只盼着自己还有治愈的希望,姐姐如今不用上学了,家里终于可以攒钱给她治病了,她会很用心的描风筝,她自己也会努力挣钱的…… 不知过去多久,洋医生终于收回了自己的手,并和一旁的护士说了什么,很快,那护士看着无暇母女,用中文迅速的吐出了一句话来:“医生说你的癣子拖得时间太久,要是早几年来看还有可能治好,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听着护士的话,无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了下去,她怔怔的坐着,耳旁听着母亲急切的追问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护士,你和医生说,我们现在不差钱了,我家大女儿找了个好差事,医生,求你,求你救救我女儿,她才十七岁,她这一辈子还长着……” 护士俯下身与医生又是交谈了什么,只听她又是说道:“史密斯医生说,他看你们也不富裕,不想让你们浪费钱,就算给你们开最好的药膏,也是白费钱,都是没有用的。” 都是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无暇的脑海里回荡着护士的这句话,连最后一丝的血色也从她的脸庞上褪去了,她的身子颤抖着,在眼泪涌出来之前,她起身跑出了屋子。 “无暇,无暇……”宁母大惊,喊着女儿的名字,无暇并没有回头,她在走廊上匆匆跑着,直到看见别人用惊惧的眼神看着她,无暇这才想起自己的面纱还没有戴上,她的手指哆嗦着戴上了面纱,她低着头,几乎是慌不择路,只想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督军,老冯的情形看起来像是不大好。” 回廊上,许副官跟在池北赫身后,一句话说完面上浮起了几分凝重之色。 “你拍个电报回金陵,问问那边有没有更合适的医生。”池北赫也是微微蹙着眉,与许副官吩咐道。 “是,督军,属下回去立马拍电报去金陵。”许副官顿时领命。 池北赫不再多言,只与许副官走出了回廊,路过角园时,池北赫放缓了步子。 许副官也是听见了,与池北赫道:“督军,好像是有人在哭?” 池北赫循声看去,见角园里面的栅栏椅子上坐着一道身影,那身影是十分纤瘦的,看起来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她的哭声细微,似乎是遇见了极大的伤心事,牵的人心里不由自主的升出几分怜悯, 池北赫看了一眼,念起此地毕竟是在医院,本就是充斥着悲伤的地方,此时看见那躲在此处哭泣的少女,他并无心思理会,刚要与许副官离开,却见那女孩轻轻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双泪盈盈的眸子,是那双让他魂牵梦萦的眼睛。 池北赫的脚步停了下来。 一旁的许副官见池北赫停下了步子,也是随着池北赫的目光向着角园看去,待看见无暇的身影后,许副官顿时想了起来,初见无暇时无暇也如今天这般蒙着脸,又偏生长了一双极其动人的眼睛,让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督军,这姑娘是不是咱们在水家巷遇到的那位?”许副官开口,他看着池北赫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那女子,竟是迈开步子向着那姑娘走了过去。 “督军?”许副官大惊,想要抬腿跟上又觉得不妥,只对着身后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一众侍从都是凝神戒备了起来。 无暇听见了那一道脚步声,她止住哭泣,看见了一双军靴走到了自己面前,紧接着就是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对着她说了句:“姑娘,还记得我吗?” 无暇心里一颤,抬头看去,就见池北赫站在她面前,她看着他,眼前几乎有一阵恍惚,她怎么能不记得,她夜夜梦见他,此时看见他站在自己面前,几乎让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013章 心病 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面纱几乎要被泪水打湿,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他微微俯下身,竟是半蹲在了她的面前,直视她的眼睛与她说了句:“每次看见你,你都在哭。” 望着他的黑眸,无暇从那一片恍惚中清醒,她的目光在他的面庞上打量着,见他的黑眸炯炯有神,不似生病的样子,无暇仍是有些担心,终是开口道:“军爷,你来医院,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的声音细嫩而轻柔,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动听。 “不,我是来探望一个老部下,你呢?” “我……”无暇动了动唇,一句话并不曾说完,蓦然想起自己还坐在椅子上,再看池北赫仍是蹲在自己面前,无暇有些不知所措,连忙站起了身子,池北赫见状也是站了起来,他的身姿挺拔,几乎要比无暇高出了一个头。 “我也是来探望亲戚的。”无暇撒了一个慌,她的眼睫轻颤着,她要怎么告诉他,她其实是来看癣子的呢? “上次刮坏了你的风筝,给你添麻烦了没有?”池北赫看着她,声音仍是十分温和的。 无暇摇了摇头,她微微垂着双目,更是显得长睫如蝶,杏眸如水。 “你的脸上……为什么要蒙着面纱?”池北赫终是问出了这句话。 闻言,无暇只觉得心里一阵慌乱,她要怎样告诉他,在来医院之前她心里存着妄想,妄想若是能治好自己的癣子,若有缘分再见到他,她一定要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他面前,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落荒而逃了,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在她粉碎了所有希望的时候。 “军爷,我娘还在等我,我要走了。”无暇垂下眼睛,她没有回答池北赫的话,甚至也没有再去看他,池北赫的话刺中了她心里最不愿面对的地方,她只想着远远躲开,生怕自己的面纱没有掩好,让他看见自己的癣子,和别人一样露出惊惧嫌恶的目光。 “姑娘,我没有恶意,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好吗?”池北赫微微挡住了她的去路,吐出了一句话来。 无暇摇了摇头,她想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他了,她噙着泪水最后看了他一眼,那一双剪水双瞳中蕴着卑微的祈求,仿佛是求他,求他不要再为难她,池北赫只觉得微微一怔,竟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从自己身边离开,望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绕过了回廊,很快不见了踪影。 “督军?”许副官见无暇离开,才敢上前走到了池北赫身后,见池北赫的目光仍是望着无暇离开的方向,许副官心思一转,当即道:“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摸清那姑娘的住处?” 池北赫收回了心神,与许副官道出了三个字:“不用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方才的确是有心想问问她住在哪,池北赫自忖自己并非孟浪之人,而像方才那般骤然要送一个陌生的姑娘回家完全是毫无道理,可她的那双眼睛却的确落在了他心里,让他不断,不断地想起。 “回军营。”池北赫低声开口,将少女那双泪盈盈的眸子从脑海中压下,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个小小的插曲,无需放在心上。 宁无双回到家时,就见父母都是满面愁云的坐在堂屋里,母亲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刚刚哭过。 看见她回来,宁母打起了一些精神,对着女儿问了句:“回来了,吃饭了没有?” 无双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吃过了,她想起今天是母亲带着妹妹去医院的日子,又见父母脸色不好,问道:“妈,怎么了?是不是医生说了什么?” 宁母听着女儿的话眼睛又是一红,她没有说什么,只摇了摇头。 “医生没有法子?”无双也是一怔,在母亲身边俯下身来,“你有没有和医生说,咱们家现在有钱了,有什么好的药膏让他尽管开……” “无双,”宁母打断了女儿的话,哑声道:“医生说了,什么药膏都没用,都是浪费钱。” “怎么会这样?”无双的心也是迅速的凉了下去,她缓缓起身,几乎不敢去想无暇听见这些话后的心情。 “无暇已经十七岁了,我刚和你娘商议了,我们想托人给无暇找个婆家。”一旁的宁远堂一夕间也好像是苍老了好几岁,他向着长女看去,沙哑着嗓子开口。 “不错,咱们家就你们两个闺女,无双,咱们不担心你,你如今有了个好前程,督军身边又有那么多军官,以后还不是尽着你挑,只有无暇,我们想给她招个上门女婿,哪怕年龄大点,或者有点残疾,只要不嫌弃无暇,能对她好,就都没事。”宁母也是跟着出声,她看着眼前的大女儿,无双自幼聪慧,就连街坊们也都说无双有出息,是他们这贫民窟里飞出的金凤凰,如果说无双是她的骄傲,那无暇便一直是她的心病,因着身上的癣子,无暇没上过几天学,她不可能像无双一样出门去找工作,那就只剩下嫁人这一条路可走,若不趁着眼下年纪轻将婚事给定了,等过几年将年纪拖大了,婚事岂不是更难? “无暇今年才十七,她的终身大事哪能随随便便就定下来?这件事你们先别管了,也不要在无暇面前说要给她嫁给瘸子瞎子的话,等我明天去督军府里打听一下,看有没有更好的医生再说。”宁无双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她与父母低声叮嘱着,说完又是言道:“我先上去看看无暇。” 宁无双上了楼,见妹妹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她晓得这件事对无暇的打击很大,只将声音放得轻缓,柔声唤着妹妹的名字:“无暇?” 无暇听见了姐姐的声音,回眸向着她看去。 “姐姐……”看见无双,无暇的眼眶瞬间湿了起来,她坐了起来将身子埋在宁无双的怀里,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 014章 尽快 宁无双抚着妹妹的后背,温声说:“姐姐陪你,我们下楼吃点东西好吗?” 无暇摇了摇头,她实在吃不下去什么,从医院回来后她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注定要被困在这座小楼中,看不见任何的希望。 宁无双心里也是叹息,静静地陪了妹妹好一会,直到无暇不再哭泣,宁无双方才慢慢为妹妹擦干眼泪,温声道:“无暇,你先别慌,等明天我去督军府打听一下,看有没有更好的医生,南港没有,我们就去金陵,听姐姐的话,你先别伤心,好吗?” 无暇看着姐姐的眼睛,和她点了点头。 宁无双微微松了口气,微笑道:“你再睡会儿,然后去洗把脸,明天督军要在府里宴请南港商政圈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我要提前为他准备好发言稿,等我忙完,就陪你去吃东西。”宁无双拍了拍妹妹的手,而后走到了桌前,着手准备了起来。 见姐姐在工作,无暇没有再去打扰,她静静地凝视着姐姐的侧颜,在灯光下,宁无双的肌肤显得越发的柔润,白皙的仿佛一块上好的美玉,无暇怔怔的看着,心里只生出了一个念头,若自己也能有这样的肌肤,那该多好啊…… 督军府中。 “宁小姐,这是刚出炉的蛋糕,你快点尝尝。” 庞嬷嬷端着一盘子西式糕点,看见宁无双后顿时露出了满脸的笑容,与宁无双打着招呼。 宁无双一向极有眼色,在督军府里的这些日子不仅将工作完成的井井有条,得到了池北赫的夸奖,此外与府中下人的关系也是维系的十分融洽,人人都道宁小姐好脾气,没有读书人的架子。 此时看着庞嬷嬷端来的蛋糕,宁无双先是笑着道了谢,然后方才拿起了一块,尝了一口后顿时赞不绝口,只将庞嬷嬷哄得心花怒放,与宁无双道:“宁小姐都说好,我这心里也算是踏实了,督军到了南港这样久,今天第一次在府里宴请城里的那些老爷,咱们可都是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就怕出个什么差错。” 宁无双嫣然一笑,说:“督军时常和我说,您是他身边的老嬷嬷,最是牢靠的,把府里的事交给您他最放心。” 庞嬷嬷听了这话心里自是十分受用,只笑的合不拢嘴,与无双又是说了几句,方才匆匆端着糕点往大厅那边去了。 “你这嘴倒是甜,可你哄这些下人有什么用,难不成他们还能让你当上督军夫人?” 身后有讥诮的女声响起,宁无双回过头去,就见廊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姿容明艳的少女,正是方明丽。 “方小姐,晚宴还没开始,您来的倒是早。”宁无双唇角仍是噙着淡淡的笑意,温声开口。 “你管我什么时候来,你又不是这督军府的女主人。”方明丽眼角浮着几分嘲弄之色,宁无双仍是沉着气,与方明丽微笑道:“方小姐,我还有些文件要誊抄,先失陪了。” 宁无双说完刚欲要走,却听方明丽冷笑一声,与自己说道:“得了,宁无双,大家都是女人,你装的再好,可你看督军那眼神我早都瞧出来了,你可别告诉我你只甘心做个秘书,没存着勾引督军的心思?” 闻言,宁无双回眸向着方明丽看去,大大方方的说了句:“方小姐,督军本就是人中之龙,倾心于这样的男子,没什么好丢脸的。” 方明丽没想到她竟会这般大胆的承认,心中顿觉燃起了一把火,只冷笑着走到了宁无双身边,看着她的眼睛恶狠狠地说了句:“你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宁无双,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秘书还能做多久。” 方明丽说完,唇角浮起一丝得色,她最后看了宁无双一眼,从她身边离开,脚上的高跟鞋发出“呱嗒呱嗒”的声响。 宁无双看着方明丽的背影,心知自己如今已经成了南港城里这些小姐们的眼中钉,她觉得有些可笑,倒有些明白池北赫了,诸如方明丽这般的富家小姐,莫说池北赫瞧不上,宁无双觉得自己若是个男人,她应当也是瞧不上的。 “宁小姐,督军让您一会将发言稿送去。” 宁无双越过长廊进了前院,就见侍卫长向着自己走了过来,与她十分和气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好的何先生,我现在就送去。”宁无双向着侍卫长点了点头,快步向着办公楼走去。 她的办公室在楼下,不大,却布置的十分雅致,宁无双走到桌前,刚把抽屉打开,心里便是微微一沉,抽屉里凌乱不堪,似乎刚刚被人翻过,宁无双抽出了文件夹,就见自己准备好的发言稿已是被人撕的七零八落,她想起方明丽那副得意的表情,几乎要被气笑了,这样的手法,当真是又下作又幼稚。 宁无双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今天又是一个阴天,乌云低垂,似乎随时都能下雨,她拿起了一旁的德律风(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前家湾。 午后,天气异常的闷热,宁远堂坐在堂屋里,见女儿坐在屋檐下发呆,自从那日从医院回来后,无暇每天的话越发的少了,时常一整天都不下楼,宁远堂瞧在眼里,忧在心头,这一日赵老太太与宁太太去了乡下,家中只有父女两人,宁远堂将女儿唤下了楼,本想说个什么来宽慰女儿,可瞧着女儿,又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宁远堂终是叹了口气,他看了眼天色,对着女儿道:“无暇,将院里衣裳都收回来吧,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宁远堂一连喊了两声,无暇才回过神来,她进了院子,刚收了两件衣衫,就听得自家院门被人拍的“砰砰”作响,显是有人来了。 听见动静,宁远堂也是拄着拐杖从堂屋里走了出来,无暇上前开了门,就见一个邮差骑着自行车立在自家院门口,看见无暇,当下就说:“宁小姐刚才给我们局里挂了个一个电话,说是要你们把备用发言稿送到督军府,一定要尽快。” 015章 遇袭 邮差带了口信后便匆匆离开,又是往下一家赶去。 宁远堂也是听见了邮差的话,与女儿道:“无暇,你知道你姐姐的发言稿放在哪了吗?” 无暇点了点头,她心知姐姐为人稳妥,若不是事情紧急绝不会打电话回来的,无暇来不及和父亲多说,只匆匆上楼,从姐姐的书桌里找到了备用的发言稿,见外面随时会下雨的样子,无暇找来油布,将那几张薄薄的稿纸包好,十分小心的抱在怀里。 见女儿下楼,宁远堂道:“无暇,你要把稿子给你姐姐送去?” “爹爹,这稿子对姐姐一定很重要,若耽误了差事,督军说不准会怪罪她的,我现在就去督军府。” 宁远堂念起无暇平日不怎么出门,只觉有些放心不下,无暇看出父亲的心思,说:“您放心,我坐黄包车去,很快就回来了。” 无暇说完再不耽误,连伞都忘记拿了,就那样匆匆跑了家门。 天空刚下过一场暴雨,官邸中已是觥筹交错,名流云集。 距离池北赫上台发言尚有一段时间,宁无双看了眼时钟,面上仍是十分恬静的,并无丝毫焦急的神色,偶有遇见些相识的人也都是礼貌得体的与人问好,自从她在池北赫身边留用后,南港城中的一些军政要人也都认识了她,秘书虽然不是什么要职,但却是池北赫身边的人,是能够真真切切接触到池北赫的,是以这些达官贵人见到了无双也都是十分和气,一些官太太更是隐有结交的意思,张师长的夫人还要认她做干妹妹。 面对这些贵人的示好,宁无双并没有飘飘然,她知道自己留在池北赫身边的时日尚短,池北赫随时都能换了她,一旦她失去这个职位,这些南港城中的大人物们再不会多看她一眼,面对这些人的示好,宁无双礼貌归礼貌,对那些言下之意只装作一概不知。 应酬完一位部长太太,宁无双回眸,就见方明丽挽着父亲的手,冲着自己举起了酒杯,看着她得意的眼神,宁无双微微勾唇,也是端起了酒杯,向着她轻轻示意。 无暇赶到督军府时,已是傍晚时分,一路上都是下着暴雨,无暇浑身都已是湿透了,她怀里紧紧攥着那份用油布包着的文件,侧门处有个嬷嬷模样的人已是打着伞等在了那里,看见无暇后立马上前和她道:“是无暇小姐吗?” 无暇点了点头。 “宁秘书让我在这里等你,”那嬷嬷见无暇连把伞也没有,连忙将自己手中的伞为她打上,拉着她道:“走,你快随我进来。” 庞嬷嬷拉着无暇进了侧门,蓦然进了督军府,无暇心里十分紧张,她不敢乱看,即使是侧门,门口处也仍是有岗哨的,许是那嬷嬷是府里的老人,见她将无暇带了进来,并没有侍卫上前问话。 庞嬷嬷一路将无暇带到了雨廊下,方才收起了伞,与无暇叮嘱道;“无暇小姐,你先在这里候着,我去喊宁秘书。” “有劳嬷嬷了。”无暇轻声道谢。 听见无暇的声音,庞嬷嬷微微一怔,眼前这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姑娘竟有一副十分动听的嗓音,庞嬷嬷打量了无暇一眼,见她身上的衣裙都已是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着身子,倒是将少女的身形隐隐约约的勾勒了出来,她虽然带着面纱,可光是瞧着那一双剪水双瞳,仍是让人觉得有种楚楚动人的味道,攥着文件的手指白净而纤细,秀气的跟花骨朵似的,看到这庞嬷嬷倒是不解了,只倒这姑娘好端端的,干嘛要把自己包起来? 来不及多想,庞嬷嬷留下无暇,匆匆向着主楼赶去。 无暇老老实实的在雨廊下站着,虽然是夏天,可这一场大雨带来了丝丝凉意,加上浑身的衣衫都被雨水打湿,无暇觉得有些冷,忍不住环住了自己,她悄悄抬起眼睛向着周围打量,就见四周绿意静深,似乎是一处小花园,长长的雨廊不知道通向哪里,有些安静的发慌。 无暇盼着姐姐能快些过来,直到身后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无暇回过头,就见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体格强壮,神态凶猛的狼狗,它倾着身子似乎是要偷袭无暇,见无暇回头后,那狼狗顿时高声吠叫,向着无暇扑了过来。 无暇大惊,向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在了地上,那狼狗不依不饶,仍是冲着无暇狂吠不止,露出了尖利的牙,冲过来就要咬她。 无暇吓了一跳,她躲避着恶狗的追咬,几乎是慌不择路的向着雨廊后退去,她没有看见雨廊下的台阶,摔在了石砖铺成的地面上,而那条狼狗仍是高声吠叫着要向着无暇扑过来,直到前方传来一道呵斥狼狗的声音,那原先凶悍的不得了的狗才老实了起来,就连尾巴也是垂了下去,向着出声的地方小跑了过去。 无暇面色苍白,抬起头,就见有几个军装男子站在那,其中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上前勒住了狼狗,余下的几人俱是簇拥着一个青年男子,刚看见他的面容,无暇就是怔住了。 她又看见了他。 她看着他身形笔直的站在那,身上的军装纤尘不染,周围的侍从都是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就连那只凶恶不已的狼狗在他面前也温顺的像一只兔子,不住的想往他身边依偎,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看见他,都是自己最无助,最狼狈的时候,她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要偏偏把最不堪的那一面留给他。 池北赫是途径此处,因着一直下雨,一行人通过雨廊向着主楼的方向走去,却没成想竟会在这里遇见无暇。 望着少女那双凄清的眸子,池北赫黑眸微微一震,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向着无暇大步走了过去。 016章 心酸 侍卫长见状,抬腿就要跟上,只让一旁的许副官一把拦住了身子,侍卫长不解的向着许副官看去,就见后者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的说了句:“督军和那姑娘认识。” 侍卫长更是纳罕,再看池北赫竟是亲自上前俯身将那姑娘扶了起来,侍卫长不由得大惊,也是压低了声音与许副官问了句:“这姑娘是谁?” “不知道。”许副官实话实说。 “你整天跟着督军,你能不知道?”侍卫长瞪了他一眼,许副官也不理会,只向着池北赫与无暇看去,要说前两次的偶遇,他还有点吃不准池北赫的心思,可这一次他总算是瞧明白了,池北赫对这姑娘的确是有些不同,再说这姑娘又怎会出现在督军府?看样子,他是务必要将这姑娘的来历查探个清楚不可了。 池北赫并没有问无暇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府邸,他看着她的眼睛,问了句:“吓到你了吗?” 无暇摇了摇头,她的衣裳又湿又脏,方才摔下时手心也被磕伤了,她仍是紧紧地攥着那个油布包裹,听着池北赫的话,无暇觉得鼻子一酸,在英气挺拔的男人面前几乎要无地自容,她低下头,眼泪涌上了眼眶。 池北赫见她的衣衫都是湿漉漉的,他没有再问什么,只解下了自己的军装外套,披在了无暇身上。 看着池北赫的举动,不远处的侍卫长和许副官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从彼此的眼底看出了一抹不可思议之色。 无暇也是一怔,忍不住抬起头向着他看去,两人迎上了彼此的视线,无暇看着他的眼睛很深,也很黑,并没有丝毫的嫌弃之色,无暇渐渐觉得有些恍惚,一夕间仿佛将周遭的所有全都忘了似的,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他。 池北赫也有瞬间的晃神,他望着眼前的少女,似乎有心想问个什么,可一句话还不曾说出口,就听一阵脚步声向着这边赶来,他循声看去,见到了庞嬷嬷与宁无双的身影。 两人也看见了这边的情形,都是一惊,宁无双更是加快了步子,唤了声:“督军。” 无暇听见了姐姐的声音,回头看去,果真见宁无双已是赶了过来,她的眼睫微动,很轻声的喊了句:“姐姐。” 宁无双看了妹妹一眼,见无暇身上竟披着池北赫的军装,心里只觉得惊疑不定,她上前挽过妹妹的胳膊,向着池北赫道:“督军,这是怎么了?是无暇冲撞到了您?” “没有,这事不怨她,”池北赫看着眼前的姐妹花,想起方才无暇喊得那一声“姐姐”,他看了无暇一眼,与宁无双问道:“她是你妹妹?” “是,督军,全怪我疏忽,将您的发言稿丢在了家里,我托人带了口信,让无暇把发言稿给我送来。”宁无双解释着,见池北赫的目光又是落在无暇身上,只当是无暇这般怪异的样子惹得他注目,她心思微动,又是说道:“无暇打小起皮肤就对光线过敏,所以要戴着面纱,把皮肤遮起来。” 听着姐姐的话,无暇从心底对姐姐生出感激来,只觉得是姐姐顾全了自己,说自己对光线过敏,总比要告诉别人她长着一身见不得人的红癣要好啊。 “看过医生吗?”池北赫开口,见无暇自从宁无双出现后便一直站在宁无双身后,她低着头,垂下了那双漂亮的眼瞳,不再往自己看上一眼。 “看过,可南港的医生没有好法子。”宁无双如实说。 宁无双话音刚落,有一阵凉风袭来,无暇虽是披着池北赫的外套,可还是忍不住颤了颤身子。 池北赫看在眼里,与一旁的嬷嬷开口:“庞嬷嬷,送宁小姐去换身衣裳。” “这样太麻烦了,督军,我带着无暇回去就好了。”宁无双有些不明白池北赫为何会对妹妹这般上心,心里越发犹疑。 “换一身吧,省的着凉。”池北赫撂下了一句话,他最后看了无暇一眼,领着众人离去。 直到池北赫离开,无暇才敢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宁秘书,快带无暇小姐跟我去后院,我找身干净衣裳给无暇小姐换上。”庞嬷嬷上前道。 宁无双答应着,挽着妹妹的手跟在了庞嬷嬷身后,一路上无暇都没有说话,宁无双看着妹妹的侧颜,几次想要开口,可顾着身边的庞嬷嬷,宁无双只将所有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庞嬷嬷将姐妹两人带进了偏厅,见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姐妹二人,而无暇的身上仍是披着池北赫的军装,看着那件军装,宁无双的眼神微沉,开口就是一句:“无暇,和姐姐说实话,你和督军之前见过吗?” 无暇默了默,点了点头。 宁无双眸心剧缩,她握住妹妹的胳膊,紧紧地看着她,低声问道:“是什么时候?” “娘陪着我去医院的时候,无意间见到的。”无暇声音很轻,将自己摔在池北赫车下的事隐去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隐瞒,也不知道自己要该如何解释。 “督军和你说什么了?”宁无双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快了起来。 “没有说什么,”无暇轻轻摇了摇头,又是想起了池北赫,如今晓得了他的身份,无暇却更觉得心酸,她的声音透着些许的哽咽,和宁无双道:“姐姐,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就是池督军。” 宁无双有半晌没有出声,直到庞嬷嬷捧着一套干净的衣裙匆匆走了过来,十分客气的和无暇道:“无暇小姐,咱们府里没有女眷,这是府上的丫鬟新做的衣裳,实在是怠慢了您,您别嫌弃。” 无暇从庞嬷嬷手里将那衣裳接过,感激的道了谢。 她怎么会嫌弃呢?其实就算是督军府的丫鬟穿的也是比她好的,无暇看了那衣裳一眼,崭新的衣裳柔软而舒适,她从未穿过这样好的衣裳。 庞嬷嬷又十分殷勤的应承了几句后才离开了屋子,屋内又一次只剩下了姐妹两人。 “快穿上吧,省的着凉。”宁无双开了口,见妹妹却没有动弹,她这才想起无暇自幼起不管洗澡还是更衣都是自己一个人,就连在至亲面前也不愿脱下自己的衣裳,让她们看见自己身上的红癣。 “我出去等你。”宁无双移开目光,也是离开了屋子。 017章 不配 待姐姐离开后,无暇捧着衣裳转过身,对上了墙面上的镜子,镜子里的少女睁着一双水盈盈的眸子,身上很不协调的披着一件男子的军装,她想起了他将自己的军装披在她身上的时候,那一刻的她离他是那样的近,近的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他身上有着一股非常好闻的味道,是很清朗很阳刚的味道。 无暇觉得自己的鼻子酸涩的厉害,她摇了摇脑袋,让自己不再去想池北赫,她又一次向着镜子里看去,镜中的少女眼中充满了忧伤,原来,她梦中的那个人竟是高高在上的督军,是大名鼎鼎的池北赫,也是……姐姐一心恋慕的人,这世上当真就有这样荒唐而巧合的事,她们姐妹两都对同一个男人动了心吗? 更衣室外,宁无双静静地在那里候着,直到妹妹的脚步声响起,宁无双收回心神,转过身,就见无暇已经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难得的是那衣裳居然十分合身,宁无双很快就明白了,庞嬷嬷许是见池北赫对无暇上心,定是从府中的丫鬟中选了个和无暇身量接近的,那衣裳料子柔软,裹着少女窄窄的纤腰,随着无暇一步步的走近,宁无双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是慢慢收紧,她平日里竟没有察觉,即使蒙着脸,可此时的无暇看起来也仍是美的,单凭那双眼睛就可以勾走人的心魄。以前她不曾留意,只觉得妹妹的眼睛纯净而澄澈,可直到如今她才察觉,不知从何时起,无暇的眼睛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是属于少女的忧愁,越发的惹得人心生爱怜。 宁无双察觉到了一股危机,不论是当日与她一道应聘的年轻女子,亦或是像方明丽那样的阔家小姐,宁无双从未将这些女人放在眼里,可偏偏是无暇…… 宁无双回想起池北赫望着无暇的目光,他并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宁无双无声的攥紧了手指。 “姐姐,这件军装麻烦你转交给督军。”无暇将手里的军装递到了宁无双面前,看着那上面灿然生辉的领章,无暇压下自己的不舍,又是说了句:“很抱歉,我把他的衣服弄脏了。” “没事。”宁无双从妹妹手中接过了军装,看着无暇的眼睛,说:“我送你出去。” 宁无双领着妹妹离开了偏厅,刚出门,就见许副官已是带着两个侍从在那里候着了,看见宁家姐妹,许副官开口道:“督军说有劳宁小姐特意把发言稿送来,命属下送宁小姐回去。” 在督军府无人不知,许副官所代表的就是池北赫,宁无双面上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只与许副官道谢:“那就有劳许副官了。”语毕,宁无双转向妹妹,“无暇,快回去吧。” 无暇点了点头,她没有再往身后的洋楼看上一眼,她觉得,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督军府了,原先不知道池北赫身份时,她还敢在心里想一想他,如今晓得了他的身份,无暇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理由想他了,她垂着眼睛,跟随着许副官安安静静的上了车。 “宁小姐也是毕业于圣心女校?” 司机发动了汽车,许副官坐在副驾,透过后视镜向着后座的少女看去。 “没有,我只读过小学。”无暇没有说谎,宁家家贫,只能供得起一个孩子,再加上她要蒙着脸,在学校里时常会有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来捉弄她,光是面纱都不知被人扯去了多少次,那些嘲笑与绰号无暇更是不知道听过多少,到后来无暇自己也不愿去上学了。 “哦……”许副官拉长了声音,又是看了看无暇,不再说话了。 无暇也没有再吭声,但听着许副官的那声“哦”,她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明白的,是啊,她只读过小学,又有一身的红癣子,她哪里配去想他呢?池北赫……也应当是看着她可怜,才会为她披上衣裳的吧。 无暇轻轻地闭上眼睛,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他了,不要再想了…… 经过路灯时,灯光透过玻璃打在她的脸上,许副官看见少女眼角处凝结着一颗泪花。 宁无双回来的很晚。 家里人都已是歇下了,宁无双脚步轻缓的上了楼,屋子里黑漆漆的并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隐约看见床上躺着一道细细的身影。 宁无双脱下了鞋袜,上床躺在了妹妹身侧,她并没有睡觉,一直睁着一双眼睛,不知过去多久,宁无双终是出了声,“无暇,你睡了吗?” 身侧沉默了半晌,响起了无暇的声音,喊她:“姐姐。” 无暇察觉到姐姐向着自己转过了身,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听见她的声音,与自己道:“无暇,你曾说过,督军是咱们高攀不上的,是不是?” “嗯。”无暇点了点头。 “那你告诉姐姐,你喜欢督军吗?” “姐姐,我不配喜欢他的。”无暇觉得心里很疼,但她没有任何的法子。 “无暇,”宁无双默了默,说:“姐姐不想伤害你,但……你的确和督军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不要觉得督军给你披了件衣裳,和你说了几句话,就起了别的心思,到头来反而让自己受伤。” “我知道的,姐姐。”无暇的声音很微弱,像是生了一场病似的,宁无双心里有些不忍,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无暇有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还有一双美的勾人心魄的眼睛,若她再有一身好皮肤…… 想到这,宁无双心里打了个咯噔,无双转过身,无声的向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去,只觉得心烦意乱,隔了许久才慢慢闭上眼睛睡去。 018章 马场 日子很快进了八月下旬,白日里仍是闷热的,可早晚已是凉爽了许多。 宁无双进了办公楼,就见侍卫长与许副官从池北赫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见了宁无双,侍卫长眼睛一亮,顿时道:“宁秘书,你来的正好,督军刚才还说这几天天气凉快,打算明天去东郊骑马,我记得你也会马术,不妨让督军带上你,咱们一块去。” 闻言宁无双心中一动,在学校里时她的马术一直是数一数二的,若有机会大展身手,定会让池北赫刮目相看。 “是吗?”宁无双笑了起来,“听说督军酷爱骏马,骑术一定也是顶呱呱了。” “那可不,督军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骑马,咱们金陵的马场里养着足足上百匹好马,老赵以前老爱说,这养一匹马,比养一个头牌还要烧钱……”侍卫长侃侃而谈,直到许副官打断了他的话,与宁无双说道:“宁秘书,督军还在里面等你。” 宁无双向着许副官点了点头,抱着文件进了池北赫的办公室,与之道:“督军,这是今天的往来文书,还请您过目一下。” 宁无双一面说,一面将手中的文件送到了池北赫的面前,男人修长的手指将文件打开,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很快便道:“没什么问题,让他们照办吧。” 宁无双收起了文件,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微笑道:“督军,方才听闫长官说,您明天要去东郊骑马?” “不错,”池北赫向着宁无双看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说:“我好像记得你的特长就是骑马?” “是,督军,只不过很久没骑过了,怕是要惹人笑话。”宁无双笑道。 池北赫也是一笑,“明天你跟着一块去吧,让我看看你的骑术怎么样。” “多谢督军。”宁无双眼睛大亮,当下就是道谢。 “把你妹妹也叫上吧。”池北赫又是吐出了一句话来,落在宁无双的耳里,只让笑意从她的眼睛里瞬间褪去了。 “可是督军,无暇她不会骑马。”宁无双开口。 “不会可以学,明天我让司机去接你们。”池北赫在公文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将这件事定了下来。 宁无双回来时,无暇正在院子里描着风筝,看见姐姐回来,无暇停下了手中的笔,和她道:“姐姐,你回来了。” “无暇,你跟我来。”宁无双的脚步极快,她上前拉住了妹妹的手,不由分说将她带上了楼。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了?”无暇有些不安的向着姐姐看去,见宁无双神色不明,忍不住问道。 “无暇,让我看看你的脸。”宁无双看着妹妹的眼睛,竟是要上前取下无暇的面纱。 无暇大惊,慌忙向后退去,“姐姐?” “别乱动。”宁无双喝住了妹妹,她一步步向着无暇走近,不顾无暇眼中的祈求,坚持取下她的面纱,无暇徒劳的想要用手遮挡,只被宁无双一把扣住了手腕,少女本该洁白细嫩的脸庞上布满了大片的红癣,无双看在眼里,无声的战立了片刻,方才将手里的面纱还给了无暇。 无暇眼中噙着水光,她将那面纱接过,却也没有戴上,而是捂住自己的脸,纤瘦的肩头抽动了起来。 “不要哭了,无暇,明天督军要去郊外马场骑马,我想着把你也带去,每天闷在家里也没意思是不是?”宁无双放缓了声音,与之开口道。 “姐姐,我不去了,你知道我这个样子见不得人的。”无暇止住了眼泪,将面纱慢慢的戴在了脸上。 “你听话,就当去见见世面。”宁无双看着妹妹的侧颜,继续说:“明天督军会安排汽车来接我,我们一起去。” 无暇看了姐姐一眼,不再说话了。 东郊马场,一片绿草如茵。 宁无双已是换上了骑装,收起了往日的干练与端庄,整个人都是显得英姿飒爽了起来。 她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马的姿态潇洒而娴熟,侍卫长等人瞧见当下就是叫了一声好。 宁无双噙着微笑,策马赶到了池北赫身边,池北赫看了她一眼,见她在马背上的姿态自信而英气,眼底也是多了两分欣赏,一旁的许副官也是笑道:“督军,宁秘书不仅英文好,又写得一手好字,就连骑术也精湛,您的眼光可是一等一的。” “可不是,督军慧眼识英才,这以后咱们要去打仗,干脆把宁秘书也带着,瞧宁秘书的样子,怕是冲锋陷阵都不在话下。”侍卫长也是跟着附和起来。 “少拍马屁,”池北赫也是淡淡笑了,他向着宁无双看去,说:“走,咱们一起去跑两圈。” “是,督军,咱们在马场上见真本事,我可不让着您。”宁无双声音清脆,笑声爽朗,一语言毕当先策马向着马场飞驰了过去。 “督军,咱们也快走,咱这些大老爷们可不能让宁秘书给比下去。”侍卫长也是高声嚷嚷了起来。 池北赫没有再说话,他的眸心黑亮,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许副官与侍卫长等人亦是策马跟随在其身后,一时间马场上吆喝声四起,尘土飞扬,好不热闹。 无暇待在马场外的遮阳棚下,她并不会骑马,也没有换骑装,只穿着在家里时常穿的一件雪青色带绣花的上衣,下面则是一条长长的淡色长裙,都是很寻常的料子,无暇一向很少做新衣,自幼起都是跟在无双身后捡姐姐穿小了的衣裳穿,就连她身上这一套也是无双给她的,自从无双在督军府当了秘书后,之前的衣裳便都不再穿了,全给了无暇。 宁无双的个子比无暇要高一些,她的衣裳无暇穿着略微有些大,但好在袖子和裙摆都长长的,能将她全都包起来。 她很安静的坐在那里,周围倒是有两个侍从,对她也是很和气的,还为她端来了茶水与水果。 无暇道了谢,抬起眼睛,她能遥遥能看见池北赫一行人,刚才姐姐和池北赫并驾齐驱时她是看见了的,她一向都知道姐姐会骑马,但却从没看过姐姐骑马的样子,姐姐在马场上的英姿深深地刻在了无暇心里,在这一刻她蓦然觉得,其实姐姐是能配得上池北赫的,虽然她们家境贫寒,但姐姐却是优秀的,不论是在工作还是生活上,姐姐也都会是池北赫很好的贤内助,她有些慢慢明白了,也许姐姐让她跟过来就是为了让她看清楚这一幕,她想起姐姐之前与自己说过的话,千万不能因为督军为她披了件衣裳,说了几句话,就生出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思。 无暇想,自己的确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不然的话,她为什么总是会不停的想起他,一夜夜的梦见他。 019章 别看 池北赫一行人绕着马场骑了两圈后,众人的兴致越发高昂起来,侍卫长等人更是嚷着要和无双赛马,正闹着欢时,池北赫却勒住了骏马,目光向着马场外的遮阳棚看去。 留意到池北赫的眼神,宁无双攥着马鞍的手指微微发白,见他竟是抛下众人,策马向着遮阳棚的方向行去,宁无双心下大震,当下也是策马赶到了池北赫身后,开口道:“督军,无暇在那边。” “嗯,让她也过来骑两圈。” “督军,无暇胆子小,还是别难为她了。”宁无双又是开口。 池北赫闻言向着一旁的许副官看去,说:“去选一匹温顺的马来。” 许副官登时领命,很快就命人选中了一条体积较小的母马,池北赫亲手接过缰绳,向着无暇的方向行去,见他如此,许副官等人也是一道跟上,宁无双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也是无声跟了过去。 看见池北赫的身影,无暇先是一怔,等回过神来才连忙站起了身子,她看着池北赫下了马,将一匹体积较小的马牵到了自己面前,和她说了句:“来,和咱们一起来跑两圈。” 无暇看了眼那匹马,和池北赫实话实说道:“督军,我不会骑马。” “没事,我教你。”池北赫的目光温和,与无暇开口。 无暇看着他的黑眸,许是他的目光给了她勇气,让她终于迈开了步子,走到了池北赫牵着的那匹马面前。 “先摸摸它的脖子,让它熟悉一下你,”池北赫果真是十分耐心的教了起来,告诉无暇:“上了马后肩膀要放松,肘关节要弯起来。” 池北赫将需要牢记的地方一一告诉了无暇,无暇很用心的记着,可望着那匹马仍是打心眼里的觉得畏惧,就听池北赫又是与她说了句:“你上去试试?” 无暇一怔,她有些犹豫的伸出手摸了摸马的脖子,不料她的手刚轻轻地摸了上去,那马儿就是发出一声嘶鸣,打了个响亮的马鼻,只吓得无暇连忙收回了手。 池北赫笑了,与无暇说:“害怕?” 无暇点了点头。 “还是我带你吧。”池北赫的眸子在军帽下显得尤为黑亮,他一个手势,顿时有侍从将一匹骏马牵了过来,池北赫上了马,而后弯下腰向着无暇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眼神专注,透着鼓励的光芒,无暇迎上他的眼睛,在这一刻仿佛将一切都忘却了般,她的眼中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等她回过神来,她才惊觉自己竟已是伸出了手,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他的手心。 她的手很小,白净的像是小小的栀子花,池北赫刚握住她的手,心里便是一动,他常年领兵打仗,手心粗粝,满是常年持枪所留下来的茧子,如今被无暇那小小的手一比,倒衬着他的手更大了。 池北赫向着无暇看去,只一个用力就是将她抱上了马背,揽在了怀里。 无暇一惊,双手下意识的攥住了池北赫胸前的武装带,池北赫低眸,迎上了少女惊慌的眼瞳,池北赫看着她的眼睛,低低的和她说了两个字:“别怕。” 池北赫一语言毕,只策马向着马场行去,一旁的侍卫长刚要跟上,不料却被许副官拦住了去路。 “咋,咱们不跟上去?”侍卫长不解。 “你跟了督军这么多年,怎么就一点也没长眼色。”许副官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侍卫长向着前方看去,就见池北赫已是带着无暇进了马场,遥遥看着两人的背影,侍卫长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转过马头,与身后的宁无双说了句:“宁秘书,您这妹妹有前途。除了妍妍小姐,我还真没见督军教过谁骑马。” 说完,侍卫长又是解释道:“妍妍小姐是总统和夫人的独生爱女,是督军的亲表妹。我看督军教您妹妹,比教他自己妹妹还上心。” 当着许副官等人的面,宁无双并没有让情绪宣泄在脸上,甚至仍是带着笑和许副官等人说了几句话,唯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一直紧紧地攥着缰绳,几乎都要攥痛了,她想起那一日在督军府时,池北赫脱下自己的军装为无暇披在了身上,那时候的她还会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可今天当她看见池北赫在众目睽睽下将无暇抱在了怀里,与她共乘一骑后,宁无双才意识到自己一点也没有想多,池北赫对无暇的确是不一样的。 最起码,与对她是不一样的。 无双遥遥看着两人的背影,她不明白,池北赫位居高位,不论是在金陵亦或是在南港,不知有多少名门千金倾慕于他,那么多富家千金都入不了他的眼,他为何会偏偏对无暇例外?还有自己,自从留在他身边后,她一直勤恳有加的工作,事事为他着想,不论是往来文件还是会议安排,所有的琐事她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只为了能让他少花费些心思,可他从未用看妹妹的那种眼神来看过自己,偏偏无暇没读过书,除了画画和女红,她什么也不会,就连身上也长满了那些让人厌恶的红癣,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无暇偎在池北赫的怀里,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也与他这样的接近,总让她觉得很不真实,像是在梦里似的,她悄悄抬眸去看他,没想到他竟也在看着自己,刚迎上男人乌黑的眸子,无暇便有些慌乱的移开了目光。 “听你姐姐说,你平时很少出门。”池北赫并没有策马疾驰,只让那骏马在草场上随意的迈着步子。 无暇点了点头。 池北赫看了她片刻,喊出了她的名字:“无暇?” 无暇一震,向着他看去,就见他的黑眸幽深,笔直的看着自己,“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督军……”在男人迫人的视线下,无暇觉得有些慌乱,就连手心也是出了一层的细汗。 池北赫微微收紧了无暇的腰肢,伸出手想去揭开她的面纱,无暇大惊,她躲开了池北赫的手指,颤着声音说了句:“督军,您别看我,看了会让您失望的。” 020章 妍妍 池北赫没有理会她的话,仍是想揭开她的面纱,无暇摇着头,她没有再挣扎,唯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滚了下来,池北赫看着无暇的泪水,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种心动萦绕心头,他没有再去揭她的面纱,而是将她抱在了怀里,他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这股子冲动从何而来。 “对不住,是我唐突,你别哭。”池北赫揽着她的身子,低低的开口。 无暇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她并没有在池北赫的怀里待太久,很快便抽出了身子。 “我送你回去。”池北赫声音低沉,掉过了马头。 “无暇?” 看见池北赫与无暇的身影,宁无双眼瞳一动,当下就是迎了过去。 池北赫下了马,将无暇抱下了马背,宁无双看着两人的情形,心中兀自惊疑不定,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上前挽过妹妹的手,笑着问道:“怎么样,无暇,骑马好玩吗?” “好玩,”无暇点了点头,向着池北赫看去,说:“多谢督军。” “不用客气,”池北赫看了眼天色,与许副官吩咐了句:“时候不早了,准备回官邸。” “是,督军。”许副官领命而去。 “一道走吧,先送你们回家。”池北赫向着姐妹两看去,宁无双闻言很快就道了谢,待司机将将汽车开了过来,池北赫当先上了汽车,无双和无暇则是坐了另一辆,汽车向着城中飞驰而去。 一路上许是顾忌着前面的司机,宁无双一直都不曾说话,无暇平日里话本来就少,此时见姐姐不吭声,她自然也不会说话的,姐妹两都是沉默着,无暇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路上都想了些什么,似乎只过去了一小会儿,车队已是开到了前家湾的巷口。 宁无双与无暇下了汽车,姐妹两走到池北赫的汽车面前,就见男人摇下了车窗,露出了一张英俊果决的面容。 “督军,我们在这里下就好了。”宁无双开口。 “好。今天奔波了一天,回去早点歇息。”池北赫的眼神落在无暇身上,低声叮嘱了一句话来。 宁无双答应着,目送着车队离开,直到池北赫的车队走远后,宁无双方才向着妹妹看去,她并没有说什么,只和妹妹一道进了巷子。 天色已近黄昏,巷子里并没有什么人,宁无双在前面走着,快要到家时,她停下了步子,回眸向着妹妹看去。 “无暇,督军身边从不缺漂亮的女孩子,不管是在金陵还是在南港,督军都是十分讨女孩家喜欢的,也许见你蒙着面纱,引起了他的好奇心,让他……” “姐姐,”无暇迎上了宁无双的目光,轻声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再说了,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的。” “无暇,我喜欢督军,我要和督军在一起,哪怕要我拼尽全力,我也要当上督军夫人,我知道这条路很难,但谁也不能阻止我,无暇,你也不能。”宁无双的眼瞳透着亮光,她握住了妹妹的胳膊,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 “姐姐,我从没想过要阻止你,”无暇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看着无双,诚心诚意的吐出了一句话来:“你和他都应该是天上的人,而我是泥潭里的人,你会心愿成真的。” “无暇,你别怨姐姐,你相信我,我可以改变我们一家人的命运,也可以改变你的。”宁无双轻轻握住了妹妹的手,她的神情坚定,似乎要妹妹一定要相信自己的话。 “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和你抢督军的,我也没这个本事抢他。”无暇面纱下的容颜是苍白的,却也将心里话全都与姐姐说了个明白。 无双看着妹妹的眼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伸出胳膊抱住了无暇的身子,和她轻声说了句:“无暇,你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姐姐都不会不管你的。” 督军府中。 池北赫这一日回来的尚早,刚进了主楼的院子,就见庞嬷嬷带着好几个丫鬟在那里整理着东西,院子里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每一只里面都是装的满满当当,看见池北赫回来,庞嬷嬷与一众丫鬟都是连忙站定了身子,庞嬷嬷迎上前道了句:“督军,您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池北赫望着满院的狼藉,微微蹙了蹙剑眉。 “督军,您还不知道,妍妍小姐来了。”庞嬷嬷略微压低了声音,向着大厅的方向看了一眼。 闻言,池北赫眸心微沉,也不再与庞嬷嬷多言,只大步进了主楼。 客厅中十分安静,几个仆妇都是统一的着装,虽是不断的走动着收拾东西,脚步却是轻缓的听不出丝毫动静。 沙发上坐着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肤色透着不健康的苍白,五官却是极其精致的,她上身穿着一件鹅黄色素绉滚边短袖旗袍,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臂,下身则是穿了一条西式的长裙,裙摆上缀着无数的小水晶,看起来精美非常,脚上踩着一双软底的“ferragamo”的羊皮皮鞋,她娇娇小小的坐在那儿,有一股说不出的娇贵。 “表少爷回来了。”少女身侧立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人,在看见池北赫进屋后,唇角露出微微的笑意,与池北赫恭声道。 听到那妇人的声音,少女的眼睛微微一动,回眸看去,果真看见了那道英气不凡的身影。 “哥哥。”少女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了娇美的笑靥,她站起身快步走到了池北赫面前,伸出胳膊搂住了池北赫的腰,还不曾开口眼睛就是红了,细声细语的呢喃着:“妍妍好想你。” 池北赫不动声色的拨开了她的胳膊,他看着眼前的少女,说:“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跑来了?” “我和妈妈说了要来找你,妈妈也是同意的,让岳伯伯和庄姨陪着我来南港。”少女的眼睛璀璨的像是天上的星星,她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小声道:“哥哥,看见我来找你,你不高兴么?” 021章 依恋 “妍妍,你自幼身体不好,经不得这么折腾,南港的条件不比金陵,你在这休息两天,我就派人送你回去。”池北赫将声音放得温和,与眼前的少女言道。 “我不走,”听闻池北赫要将自己送回金陵,金婉妍顿时着急了起来,只不管不顾的将身子又是埋在了池北赫的怀里,“哥哥在哪我就在哪,你要留在南港三年,难道我要三年都看不见你吗?” “督军,小姐是想您了,自从您离开金陵,小姐每天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吃药,您瞧瞧她都瘦成什么样了?”一旁的庄如恵温声开口,似乎是劝着池北赫,让他不要将金婉妍送回金陵。 “督军,厨房那边来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和妍妍小姐过去。”庞嬷嬷走了进来,向着池北赫恭声道。 “好了,先去吃饭吧。”池北赫欲松开金婉妍的胳膊,金婉妍却是不依,她昂着脑袋看着他,和他细细弱弱的开口道:“哥哥抱我去。” 池北赫心下一沉,只凝视着金婉妍的眼睛,与她十分认真的说了句:“妍妍,你长大了,哥哥不能再抱你了。” “我不管,”金婉妍摇着头,眼泪从那张苍白的面颊上滑落了下来,“我就要哥哥抱我过去,小时候不管去哪都是你抱着我的,爸爸忙着工作,妈妈忙着照顾他,他们总是把我一个人丢在府里,我年纪小,不爱说话,若没有哥哥,我早被那些刁奴欺负死了,我每天都盼着,盼着哥哥能来看我,陪我说话,哥哥,你还把我当成小时候好不好?你抱我去。” 望着几乎哭成泪人儿,紧紧抱着他的金婉妍,池北赫面容微冷,他用力拨开了金婉妍的手,与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庞嬷嬷,让人把饭菜给小姐送过来。” 语毕,池北赫转身欲走,金婉妍眸心一震,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袖子,“哥哥,你不要走……” 池北赫望着她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只默了默,说:“你听话,我还有公务要处理,等忙完了再来看你。” “哥哥……”金婉妍还欲去追,庄如恵见状只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金婉妍不解的回眸,就见庄如恵向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小姐,且让督军去吧,您如今已经到了南港,还怕以后见不着督军吗?” 金婉妍不再说话了,随着池北赫的离开,她的眼眸也是慢慢失去了亮光,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了起来。 “庄姨,你说哥哥去哪了?小小的一个南港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公务?是不是哥哥不想见我,还是说,他有别的想见的人了?”金婉妍的眸子透着惊恐之色,似乎是想到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般,她不安的看着庄如恵,一张俏脸更是显得苍白。 “小姐,别着急,您和督军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你们之间的情谊是旁人比不得的。”庄如恵心中一紧,口中只连声安慰着金婉妍,让她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我在金陵都听说了,妈妈给他选的秘书他都没有用,他偏偏选了一个女学生,”金婉妍攥住了庄如恵的手,眼睛里好像透着一束光,与庄如恵道:“庄姨,我明天就要见到那个女学生,你去安排,我要见她!” “好好好,小姐,明天庄姨就安排,现在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吃饭,好不好?”庄如恵轻声细语的哄着眼前的少女,望着金婉妍苍白秀美的面庞,心里只不由自主的叹息,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金婉妍的时候,那时候金婉妍已经八岁了,她不爱说话,也不愿意上学,对周边的人都是冷漠与抗拒,她爱咬人,爱砸东西,就连对总统夫妇也是疏远的,唯有对池北赫却有着近乎病态的依恋,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份依恋也越深来越深,莫说池北赫,就连她这一个当下人的看着都觉得心惊,不知要如何是好。 看见池北赫从主楼里出来,许副官眼皮一跳,立马迎了上去,唤了句:“督军。” 池北赫面色沉郁,听着他的话只淡淡点了点头,许副官也是知晓了金婉妍从金陵赶来的事,再见池北赫眉宇间隐着两分烦闷之色,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见池北赫向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自己也是连忙跟上,斟酌着说;“督军,依属下说句大不敬的话,妍妍小姐这性子,还是要找个西洋医生,给她好好地看一看。” 池北赫听了这话也没吭声,直到走到了前院,池北赫方才停下步子,见他掏出了烟卷,许副官连忙上前为他将烟点燃,池北赫抽了两口烟,低声说:“你去让人把康大夫接过来。” 许副官一愣,说:“督军,康大夫是精神科的。” “让你去就去,”池北赫斥道。 “是。”许副官不再说话了,想起金婉妍,倒也觉得是应该让精神科的大夫给她看看,虽说眼下已经是民国了,但民间也仍是多有表兄妹结亲的例子,可金婉妍也实在太可怕了些,这么多年来,池北赫身边就连个容貌能入眼的丫头都没有,在金陵时池北赫身边甚至全都是老妈子在伺候,但凡有个五官端庄点的丫鬟她都要想法子把人家撵走,许副官心下叹了口气,莫说池北赫,摊上这么个祖宗,就连他都觉得头疼。 池北赫抽完了一支烟,将烟卷熄灭,大步进了办公室,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公务要处理,不过是不想面对金婉妍,他父母去世的早,是姑姑将他抚养长大的,待姑姑生下了金婉妍后,他是真的疼爱她,将她当做自己的妹妹,可以说在金婉妍六岁之前,都是他抱大的,他十六岁去了军队,每次他休假回去,金婉妍都是抱着他不撒手,他只当是妹妹对哥哥的依恋,也不曾往心里去过,他自然也陪她做过家家酒的游戏,每回都是他做新郎,她做新娘,可那时候的她不过才五六岁,谁能料到她会把儿时的游戏当了真。 022章 哥哥 想起金婉妍对自己的痴缠,池北赫捏了捏眉心,有些烦闷的闭上了眼睛。 侍卫长小心翼翼的将茶水送到了池北赫面前,见池北赫如此自然也不敢吭声,只蹑手蹑脚的退出了办公室,找到了许副官,压低了声音道:“督军心情不大好,咱们这几天可要小心点。” 许副官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其实吧,当初督军来南港,应该也是存了远着妍妍小姐的心思,谁能想到这位大小姐居然还能追到南港来。”侍卫长说着砸了咂嘴。 “这是督军的家事,咱们还是少多嘴。”许副官说了句话。 “这不就是咱们哥俩私下里聊聊,要说起来督军今年有二十七了吧?他这个年纪也该讨媳妇了,以前在金陵的时候,夫人给督军介绍了那么多的小姐,哪一次妍妍小姐知道了不是闹得要死要活的?也幸亏那些小姐们督军都没瞧上,他要万一瞧上了哪个姑娘,依妍妍小姐这性子,她还不要将那姑娘给吃了?” 听着侍卫长的话,许副官心里微沉,倒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无暇来,这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许副官便是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池北赫的夫人,怎么也轮不上一个贫民窟的丫头。 上午十点钟,宁无双抱着一沓准备好的公文走进了池北赫的办公室。 “督军,这是今日的公文,还请您过目。”宁无双将那一沓文件端端正正的放在了池北赫面前,池北赫打开后迅速的看了起来。 见池北赫眼底隐有血丝,宁无双问了句:“督军昨夜没有歇息好吗?” “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池北赫微微勾了勾唇,言语间颇有几分自嘲的味道,他看着那些公文,见被整理的十分有条理,许多需要留意的地方都已是被细心标注了出来,池北赫看在眼里,赞了句:“你比老田心细,倒省了我不少功夫。” “有劳督军夸奖,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宁无双也是微微笑了,温声开口。 “你那天说,无暇皮肤过敏,南港的医生瞧着都没什么用是吗?”池北赫在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似乎是随口问了一句。 见他提起了妹妹,宁无双眼底微微变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说了两个字:“是的。” “我正要命人去金陵请医生,也顺道替无暇请了位皮肤科的专家,等医生到了,让他给无暇看看。”池北赫盖上了笔帽,将签好的文件推在了宁无双面前。 “多谢督军,我替无暇谢谢您了。”宁无双收起文件,将所有的情绪压下,与池北赫道谢。 池北赫微微颔首,继续处理着手中的公文,宁无双见状,只垂下眼睛,刚要从他的办公室离开,就见一道纤弱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见来人,宁无双微微一怔,脚步也是停在了那里。 “妍妍?”看见金婉妍,池北赫皱了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听着池北赫的话,宁无双瞬间就是明白了少女的身份,见那少女看着自己,宁无双十分恭敬的唤了句:“金小姐。” “哥哥,她就是你亲自选的秘书吗?”金婉妍伸出素净的手指,向着宁无双指了指。 池北赫起身,走到了金婉妍面前,与她说:“不错,她是哥哥的秘书。” “妈妈给你选的秘书你为什么都不要,偏偏选了她?”金婉妍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池北赫说:“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宁小姐?” 听着金婉妍的话,宁无双只觉心里一惊,她暗暗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见她肌肤苍白,眼睛却是格外的透亮,她很瘦,露出的手腕几乎是形销骨立,五官却是极其秀美的,可不论五官如何精致,衣衫如何华贵,也遮掩不住她身上透出的那股病态,她虽然身份高贵,但给人的感觉却很古怪。 “妍妍,她是哥哥的秘书,她为哥哥工作,你不要为难人家。”池北赫握住了金婉妍的手腕,让她不再指着宁无双,与她低低的开口。 听着池北赫的话,金婉妍的眼睛里浮起一片水光,攥着他的衣角不撒手,“哥哥,我哪里为难她了?” 池北赫有些无可奈何,只向着宁无双看去,说:“你先出去吧。” 宁无双点了点头,刚要依言出门,就听金婉妍冲着自己娇声斥道:“站住,不许你走,我还没问你话!” “妍妍,不要胡闹!”池北赫皱起眉,对着妹妹低声斥道,并用眼神示意宁无双离开。 宁无双掩下眸子,抱着文件匆匆离开了办公室,金婉妍仍是不依不饶,被池北赫一把拉住了胳膊。 “妍妍,”池北赫转过金婉妍的身子,令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与其清晰有力的吐出了一句话来:“哥哥以后会娶妻,你会有一个嫂子,我们会一起疼你。” 宁无双离开了办公室,但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悄悄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池北赫的话音刚落,她便隐约听见了少女的哭泣声。 “我不要你娶妻,不要,”金婉妍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哥哥若真要结婚,那也只能娶我!” “荒唐!”池北赫几乎忍无可忍,冲着金婉妍低吼道:“你记住,我是你哥哥!” “哥哥,”金婉妍摇着头,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腰,她昂着脑袋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十分凄婉的问出了一句话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人了?” “是不是?你告诉我。”金婉妍的眼睛中仿佛蕴着一束光,听着她的话,门外的宁无双也是提起了心神。 池北赫却是沉默着,他并没有说有,但也不曾说没有。 看着池北赫的眼睛,金婉妍的脸色刷的变了,她用力摇着池北赫的衣袖,哑声道:“哥哥真的有了喜欢的人?她是谁,告诉我是谁?我不许,我不许,你是我的!” “妍妍!”池北赫的声音里满是严厉的味道,他看着金婉妍的眼睛,与她厉声开口:“喜欢谁是哥哥的事,哥哥决定和谁在一起也不需要经过你同意,我是你哥哥,这辈子就只会是你哥哥,你懂了吗?” 蓦然听得男人这般严厉的语气,金婉妍似乎吓了一跳,她松开了池北赫的衣袖,有些恍惚的向后退了两步。 “哥哥?”她的眼神满是茫然,似乎是不敢相信般,就那样怔怔的看着池北赫。 023章 奇人 池北赫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太过严厉了些,他叹了口气,缓步走到了金婉妍面前,说:“妍妍,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妹妹。” 金婉妍的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与他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喊出了一句话来:“我不要当你亲妹妹,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当你亲妹妹!” 金婉妍喊出了这句话,只哭着跑出了池北赫的办公室,门外的宁无双听见动静,脸色微微一变,迅速的退到了墙角,看着金婉妍的背影,宁无双眸心微沉,似乎在想着什么,静立了片刻后方才走开。 无暇从风筝行送完风筝,回到前家湾时已是傍晚时分,阳光已变得昏黄起来,今天的风筝卖出了一个好价钱,无暇心里是很高兴的,虽然如今宁无双找了份好差事,挣得也不少,但她并不想花姐姐的钱,这些时日她也攒了一些铜板,她想,等再过些日子就要入秋了,她刚好可以用攒下的钱去做一身漂亮的裙子,她不想再拾姐姐的旧衣裳穿了。 无暇进了巷子,刚转过弯,就见几个孩童围成了一团,似乎是将一个人围在了里面,朝着那人扔着石子儿与菜叶儿。 无暇有些惊讶,以往她也被这些孩子追过的,总有些调皮的孩子想要揭开她的面纱,趁着她不留意,还真的有孩子揭开过,看见无暇脸上的红癣,那些孩子都是作鸟兽散,纷纷骂她是丑八怪。 此时见他们又在围攻别人,无暇快步走了过去,就见地上半躺着一个叫花子模样的老道人,他衣衫褴褛,身上的道袍几乎脏的不成样子,最可怕的是他的脸,满是烧伤后留下的痕迹,鼻子和嘴巴近乎扭曲,一张脸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让人看着觉得又恶心又恐怖。 “滚滚滚,快滚开,恶心的老头!”为首一个男孩子将手里的烂菜叶往那老道身上扔去,扔了还没完,还冲着那老道身上吐了几口口水,在那男孩身边还站着几个年幼些的孩子,都在那里拍手叫好,有几个胆子大点的还上前在那老道身上踹了几脚。 “你们在做什么?”无暇伸出手拨开了那些孩子,看着那地上的老道已是气息奄奄的躺在那,脸上又是泥土又是口水,当真是又脏又狼狈。 “你们看,宁家那个丑八怪来了!”看见无暇,有孩子嚷了起来。 无暇的脸瞬间红了,她从手帕里取出了两块铜板,交给了为首的那个孩子:“这里有两块铜板,你们去买糖吃吧。” 那孩子将铜板接过,眼睛瞬间一亮,其他的孩子都是围着他,终是一哄而散。 “老伯,你能走路吗?”无暇倾下身子,向着那老道开口。 那老道微微睁开眼睛,见眼前的少女蹲在自己面前,她的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了一双漂亮的,透着善意与同情的眼睛。 “扶我,扶我离开这里……”那老道似乎被烟熏怀了嗓子,声音十分的粗嘎难听。 无暇用力搀起了他,才发觉这老道瘸着一条腿,看起来像是摔了一跤,额角还流着血。 “老伯,你有地方可以去吗?”无暇问,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帮这个不相识的老道,可能因为他们都一样被那些孩子围攻,被那些孩子嘲笑,都一样的被扔过菜叶被吐过口水,也可能因为这老道的脸和自己一样,都是不能见人的,这一切都激起了无暇的同情心,看见这个老道,仿佛看见了当日被那些孩子欺负的自己。 “绕过这条巷子,在后头……”那老道十分虚弱的吐出了一句话来,无暇闻言也不再多话,只搀着他向着后巷走去,比起前家湾,后巷那里更是人迹罕至,以前还住着几户人家也大多陆陆续续的搬走,仅有的几间屋子都眼见着成了危房,也没有人理会。 无暇扶着老道进了其中的一间屋子,那屋子里的光线十分昏暗,当中的桌子上供奉着一尊泥塑,无暇不知那是什么,只觉得那泥塑的模样十分怪异,看样子像是一座祭坛。 无暇不敢乱看,只搀着老道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坐下,见桌子上有茶水,无暇上前倒了一碗茶,送在了那老道面前,“老伯,你喝些水吧。” 那老道人将茶碗接过,却并没有喝,一双眼睛向着无暇看去,不等无暇回过神来,那老道已是极快的伸出手,竟是将她的面纱取下了。 无暇大惊,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颤声道:“你做什么?” “可怜,可怜。”那老道看着无暇的那张脸,摇着头叹了口气。 无暇从那老道手中取回了面纱,听着那老道的话,不免只恨自己多管闲事,她看着那老道,吐出了一句话来:“你可怜可怜自己吧,我不需要你可怜。” “我一把年纪,皮相对我而言早就不足挂齿,何况对男人而言,皮囊远不如女人那般重要。”那老道的目光落在无暇的面庞上,粗哑的嗓子又是说道:“我是可怜你,空有一副倾城的容貌,却毁在了皮肤上。” “那又有什么法子呢?”无暇鼻子酸涩了起来,“我生来就是这幅样子。可能,这就是命吧。” “命?我要和你说,有法子把你脸上的癣子治好,你愿意吗?”那老道的眼中突然射出了一股精光,只让无暇当下就是震住了。 “老伯,你,你难道有法子?”无暇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扑在那老道面前,凄声道:“要有法子治好我的这些癣子,哪怕要我的命,我也愿意。” 那老道却是哈哈笑了。 见他这般疯疯癫癫的样子,无暇只觉得自己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她是真的傻,哪能人家两句话就将她给骗住了呢?再看这脏兮兮的老道,他又怎么可能有法子治好自己的癣子呢?无暇恼怒起来,只站起了身子,对着那老道说了句:“你不要来诓人了,这样很好玩吗?” 无暇说完,再没有多待,转身离开了老道的屋子。 024章 嫁人 “督军,很抱歉,我需要请两天假。” 一早,宁无双进了池北赫的办公室,与男人吐出了一句话来。 “要去做什么?”池北赫抬起眸子,向着宁无双看去。 “无暇快要结婚了,我想抽出两天时间,陪她去挑选结婚要用的东西。”宁无双温声道。 “结婚?”池北赫黑眸微震,“她才多大就要结婚?” “是无暇自小定下的婚事,男方现在催着紧,我爸妈决定就在秋天给无暇办婚事。”宁无双继续道。 “她自己愿意吗?”池北赫看着宁无的眼睛,沉声问道。 “无暇自小就听话,这是爸妈定下的婚事,她自然愿意的。”宁无双微笑着开口,“无暇那天也说了,若您有空,到时候还希望您能去喝一杯喜酒。” 池北赫沉默了片刻,示意宁无双离开他的办公室。 宁无双向着外面走去,刚上走廊,迎面便见一个少女在下人的陪伴下向着这边走来,看见她,宁无双眸心微微一沉,她知道金婉妍身份,莫说侍卫,就连许副官等人也都是不敢阻拦她,只能让她大刺刺的进了办公楼。 “金小姐。”想要躲避已是不及,宁无双索性大大方方的站定了身子,待金婉妍走近时恭声唤了一句。 金婉妍亦是停下了步子,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宁无双。 宁无双不曾与她对视,与她问好后便要离开,路过金婉妍身边时,宁无双清晰的听见少女口中吐出了两个字,对着自己说:“站住。” “金小姐有何吩咐?”宁无双不得不停了下来。 “宁无双,你不要打我哥哥的主意,你要敢打他的主意,我立马把你从督军府里撵出去。”金婉妍望着宁无双的眼睛,语毕,金婉妍似乎觉得不够,又是说道:“不,我会杀了你的。” “金小姐……”宁无双微微蹙眉,她看着眼前这苍白娇弱的少女,偏生晓得她身份贵重,一时间只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小姐,别乱说话,”庄如恵许是见金婉妍越说越不成样子,上前轻轻挽住了金婉妍的胳膊,向着宁无双道:“宁秘书莫要往心里去,我们小姐说的都是些孩子话。” “才不是孩子话,宁无双,我说到做到。”金婉妍的眸子很亮,冷冷的看着宁无双,甫一迎上她这个眼神,宁无双只觉心底莫名的生出几分寒意来,金婉妍贵为总统的掌上明珠,她若想取自己的命简直是易如反掌,虽说如今已经到了民国,处处都在宣扬法制,可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说说罢了,若这位看起来十分古怪的小姐当真杀了自己,难不成巡捕房会当真将她抓起来?池北赫又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去治她的罪吗? “金小姐,我只是督军的秘书,还请您不要误会。”宁无双心中虽是思绪万千,面上却仍是十分端庄而温和的,她噙着恭敬的微笑,与金婉妍温声开口。 “你最好有这个自知之明。”金婉妍幽幽的瞥了她一眼,在庄如恵的陪伴下向着池北赫的办公室走去。 看着金婉妍的背影,宁无双矗立了片刻,她想,听了金婉妍这一番话,若是寻常女孩子应该就会被她吓跑了,可宁无双觉得自己并不是寻常的女孩子,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她是明白的,更何况池北赫的身上不仅仅有富贵,更有着她的爱情。 宁无双站立了片刻,脚步轻盈的离开了走廊。 宁家院子。 “妈,你想想,无暇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她身上癣子治不好,连赖小康那样的人家都不愿意娶她,再这么拖下去,只会误了她一辈子,眼下是个好机会。”宁无双坐在母亲身边,轻声开口道。 宁母脸上似有犹豫之色,期期艾艾的说:“可是,对方年纪也太大了些,都四十了……” “四十正当年,那个男人我见过,挺忠厚朴实的一个人,无暇嫁过去不会受罪的。” “还要无暇跟着去乡下……” “乡下空气好,就连房子也宽敞,说不准无暇去了对身子也有好处。” “可是……”宁母还是有些犹豫。 “不要再可是了,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宁无双打断了母亲的话,声音轻柔而坚定。 “这门婚事不成,”一直不曾开口的宁远堂抬起头向着大女儿看去,父亲的眼中蕴着不解,细看下去还有痛心之色,沙哑着嗓子道;“无双,你一向最疼无暇,你怎么能,怎么能给她说这样一门亲事……” “爸,正因为我疼无暇,才想着为她打算,无暇的情形在这摆着,我也想让无暇嫁给一个年轻有为的男人,可你觉得可能吗?”宁无双迎上父亲的视线静静地吐出了一句话来,宁远堂听着这话,哑声道:“就算没可能,但也不能把无暇嫁给一个老鳏夫,我和你妈还能干活,我们养的起她!” “爸,你能养的了无暇一辈子吗?”宁无双声音清脆,一语言毕,宁远堂剧震,眸心里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 “这是我预支的下个月的薪水,咱们尽快给无暇办婚事,你们放心,我不会不管无暇的,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照顾她的。”宁无双从包里取出十块大洋,送在了母亲面前。 宁母似乎挣扎了半晌,终是伸出手将那十块大洋拿在了手里,她刚要将那大洋收起来,无意间抬眸,就见门外多出了一道身影,宁母一怔,喊出了女儿的名字:“无暇?” 无暇手里攥着油布,隐在面纱后的脸色如雪一样苍白,父母与姐姐方才的话她都是听见了的,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向着母亲看去,喊了一声:“妈……” “无暇,我们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是吗?”宁母眼圈红了,上前握住了女儿的手,看着无暇失魂落魄的眼神,宁母虽然心疼,但还是狠下心说道:“男方快四十岁了,在乡下务农,家里有两个小男孩,年纪是大了些,可是无暇,女儿家到底是要成亲的,难得他……不嫌弃你,我们都和他说清楚了。” “我不要嫁,妈,为什么要我嫁?”无暇的眼泪冲出了眼眶,她向着一旁的宁无双看去,既是不解,又是难过的开口:“姐姐,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不会,我也没那个能耐去和你抢督军的……” 025章 受伤 “无暇,”宁无双面色微变,打断了无暇的话:“这和督军有什么关系?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 “我的终身大事?”无暇唇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我的终身大事又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做主?” “无暇,你没读过书,身上有癣子,你能嫁给什么样的人?”宁无双笔直的看着妹妹的眼睛,和她道:"这是你的命!” “我不要这个命……”无暇眸心凄楚,“姐姐,我自己的婚事,我不要你来替我做主!” 语毕,无暇向着父母看去,“爸,妈,我自己能够养自己的,我不要嫁人,如果你们还有一点点疼我,”说到这无暇有片刻的停顿,她抬起头,眼眶里蓄满了泪珠,喊出了一句话来:“就不要像块抹布一样把我嫁出去!” 说完这一句,无暇只觉得再也无法待下去了,她转身上了楼,听见母亲的声音在那里唤着她,她也没有理会,进屋后她将门关死,克制着自己不要哭出声音,她走到了镜子面前,她一向很少照镜子的,镜中的少女身形窈窕,乌黑的长发扎成了双髻,柔柔软软的一直垂到了腰部那里,她覆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清透莹亮的眼睛。 她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蓦的想起那个疯老道的话,那老道说,可怜她空有一副倾城的容貌,却被身上的那些红癣毁了。 无暇的手指轻颤着,对着镜子缓缓的揭下了自己的面纱,待面纱从脸上取下的刹那,无暇的眼瞳一阵剧缩,她看着自己的面颊与鼻梁上布满了那些骇人的红癣,成片的,密密麻麻的,表面还有一些白色的皮屑,看起来既让人恶心,又让人害怕。 无暇的嗓子中发出了一声近乎绝望的悲鸣,她伸出手抠住那些红癣,似乎要将它们全部撕下来,她像是疯了般,她抠破了那些红癣,只将一张脸抓的鲜血淋漓,看起来异常恐怖,无暇似乎察觉不到痛楚般,只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的身子慢慢滑到在地,捂住脸哭了,她想起池北赫为她披过衣裳,也带她骑过骏马,那都是因为……都是因为他没有看过她这张脸啊! 办公室中,池北赫刚签署好一份文件,就见侍卫长匆匆走了进来,与池北赫言了句:“督军,妍妍小姐在闹脾气,非要到办公室来找您。” “告诉她这是办公的地方,下次没我的允许,不许她往这边来。”池北赫蹙起了眉头,与手下吩咐。 “督军,”侍卫长面露难色,小心翼翼的开口:“妍妍小姐毕竟是总统的千金,她要硬闯,谁还敢拦着?” 听了这话,池北赫黑眸一沉,冷笑道:“你们都是我从枪林弹雨里带出来的人,拿一个小丫头没主意?” 见池北赫发火,侍卫长登时不敢再说什么,只一个立正,应了句:“是,督军。” 待侍卫长离开后,池北赫看着那一桌的文件,却只觉得心烦意乱,他搁下了笔,燃起了一支烟。 许副官进来后就见池北赫站在窗前抽烟,见他似乎心情不悦,许副官也是赔着小心,道了句:“督军,这是从金陵那边传来的文件。” “先放那吧。”池北赫并未回头,低声吐出了几个字。 许副官将文件放在了桌上,他想了想,又是说道:“对了督军,南池那边最近似乎是有了些新动向。” “赫连家又出什么幺蛾子?”池北赫侧过身,对许副官问了句。 “是赫连五少,说是为了一个女人,正和赫连大帅闹得不可开交。” “赫连决?”池北赫吐出了一个名字,说:“他不是要和总理千金订婚了吗?” “说是要解除婚约,娶这个女人进门。” “这女人是谁?” “说是孤儿院的一个孤女。” “孤女?”池北赫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他又是抽哪门子的风。” “督军,这五少要是请您喝喜酒,您去吗?”许副官问道。 “都他妈要请我喝喜酒。”池北赫淡淡勾唇,掐灭了手中的烟卷,他没有再与许副官说什么,只大步向着办公室外走去。 “督军,您是要去哪?”许副官一怔,也是赶忙跟在了池北赫身后。 “少废话。”池北赫眸色漆黑,命司机将车开到了前院,上了车不等司机开口,池北赫已是沉声吐出了一个地名:“去前家湾。” 听到叩门声,无暇以为是母亲回来了,她从堂屋中走出,去将院门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英气挺拔的身影,他站在那,身后跟着许副官与几个侍从,有些看热闹的街坊和一些小孩子都是站的远远地,不敢靠近。 “督军?”无暇也是怔住了,隔了片刻后才艰涩的开口,“您怎么会来这里?” 池北赫看着眼前的少女,他的唇角勾出一股自嘲的笑意,就那样低低的开口:“我无法解释,我只知道,我想见你。” “很奇怪,是不是?”池北赫看着无暇的眼睛,又是静静地吐出了一句话来。 无暇的视线瞬间模糊了起来,奇怪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也是那样的想见他,白天想,夜里想,梦里也想。 “不要哭,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这样,会这样……不断地想起你。”池北赫眸心深敛,他缓慢的伸出手,又一次想去揭她的面纱,这一次无暇没有再躲开,她仍是站在那,心里有一道声音响起,让他揭开吧,揭开后,他会厌恶自己,会讨厌自己,可这样也好,她也会彻底死心了,就让他揭开吧…… 无暇不愿看见池北赫眼中的嫌恶之色,她闭上了眼睛,等着自己的面容露在池北赫的眼底,她的身子轻颤着,就连攥着门框的手指都变得发白起来。 池北赫的手轻柔而坚定的触到了她的面纱,看着无暇眼角的水光,他微微停顿了片刻,枪声就在这一瞬间响了起来。 “督军小心!”许副官大震,想也未想便是冲上前挡在了池北赫身前,池北赫揽住无暇的身子,抱着她退在了墙角,无暇脸色雪白,看着池北赫的肩膀受了伤,有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处不断的往外涌出,无暇眸心剧震,颤声道:“督军,你受伤了?” “没事。”池北赫看了自己的肩膀一眼,他的神色仍是十分冷静的,与无暇轻声说了几个字:“你别害怕。” 026章 梦里 “哥哥……”金婉妍白着一张小脸,身上只穿着一条睡裙,裙摆一直松松的垂到脚踝那里,连长发也没有梳,就那样冲进了池北赫的房间。 屋子里军医已是为池北赫包扎好了伤口,那一颗子弹擦中了他的肩膀,所幸并没有留下弹片,池北赫的伤并不严重,但因失血过多,脸色也是苍白的。 听见少女的声音,池北赫抬起眸子,就见金婉妍惊慌失措的站在那,许是看见自己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严重,金婉妍面上的惊恐之色微微退了些,可眼睛仍是红红的,她走到了池北赫面前,哽咽着问了句:“哥哥,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池北赫见金婉妍竟是赤着一双脚,显是听见自己遇刺的消息后便匆匆跑了过来,连鞋子也没有穿,池北赫见状,向着一旁的侍从道:“来人,给小姐拿一双鞋子来。” 池北赫的话音刚落,就见庄如恵带着两个老妈子也是赶了过来,庄如恵手里还捧着一双软缎拖鞋,进屋后,见池北赫没有大碍,庄如恵也是松了口气,道:“督军,小姐太担心您,连鞋子都没穿就跑来了。” 语毕,庄如恵蹲下身子,将那双拖鞋送在了金婉妍脚旁,温声哄劝道:“小姐,快把鞋子穿上吧,地上多凉啊。” 金婉妍却没有理会庄如恵的话,她的眼睛仍是看着池北赫,又是问:“哥哥,你怎么会受伤?是谁伤了你?” “小姐放心,我们已经派人在城中四处搜寻,再过不久定能将那人抓起来。”一旁的许副官开口。 “抓到后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他居然敢伤害哥哥!”金婉妍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森然,与那张纤弱的面孔极其不符,只让一旁的许副官微微一怔。 “督军,依属下看有可能是北江的人。”侍卫长言道。 “没有证据之前,不要胡说。”池北赫声音低沉,斥出了一句话。 侍卫长登时闭上了嘴巴,不敢再搭腔,跟着军医离开了房间。 金婉妍的眼睫轻颤着,她蹲在了池北赫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触上池北赫的伤口,可又怕会弄疼他,她的手终究没有触上去,只问他,“哥哥,你疼吗?” “一点小伤罢了,”池北赫安慰着妹妹,与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庄姨,你送妍妍回去。” “我不走,哥哥,你是在宁秘书家里受的伤,你是去找宁秘书的吗?”金婉妍的眸子莹亮,深深地看着池北赫。 听着她的话,池北赫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声音也是严厉了起来:“妍妍,我去哪里,去看谁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再打探我的消息,也不要派人跟踪我。” 金婉妍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轻轻摇头,说:“哥哥,小时候你从来不会这样对我的。” 看着她的那些泪水,池北赫眸心深敛,又一次语重心长的告诉她,“你已经长大了,懂了吗?” “我不要长大,”金婉妍哭出了声来:“哥哥很久都不抱我了,哥哥是不喜欢我了吗?” “小姐,”见金婉妍哭闹起来,一旁的庄如恵眼皮一跳,连忙上前将她搀了起来,轻声细语的劝道:“督军有伤在身,您让他歇息吧,有什么话等督军养好伤再说,你听话,啊?” 金婉妍仍是摇着头,不愿意离开,庄如恵好说歹说,终是将金婉妍带出了屋子。 待金婉妍离开,许副官微微松了口气,只道这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下来,他为池北赫沏了一杯水,送在了男人手边。 “康大夫来了没有?”池北赫问出了一句话。 “督军,康大夫已经给妍妍小姐看过了。”许副官当即回复道。 “怎么说?” “康大夫说妍妍小姐的精神极其不稳定,不能做刺激她的事,不然的话……难保她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来。”许副官斟酌的用词,说完后顿了顿,又是加了句:“康大夫说,妍妍小姐对您执念太深。” “可以用药物治疗吗?”池北赫向着他看去。 “康大夫只开了些助眠药,妍妍小姐身份贵重,依属下看看康大夫是不敢随便用药。” “让下人好好照顾她,”池北赫闭了闭眸子,吩咐了一句话来,不等许副官称是,就听男人又是言道:“你亲自带人去一趟前家湾,去告诉无暇我没事,让她别害怕,也别担心。” 听了池北赫的话,许副官眸心微动,大着胆子问了句:“督军,你这是对无暇小姐……动了心?” 池北赫眸心微敛,没有吭声。 “属下觉得,您连她的样貌都不知道,就对她这般上心,不免有些奇怪。” “我也觉得奇怪,”池北赫淡淡笑了,向着自己的心腹看去,终是吐露了自己的心声:“你知道吗,我总是梦见她。” 不断的梦见她,那样旖旎的梦,少女柔若无骨的倚在他的臂弯,纤细的小腰不盈一握,她总是会伸出那双柔软白皙的小手,挡住他急不可待的亲吻,池北赫每逢醒来,都会觉得梦里的自己简直孟浪的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那些该做的不该做的,能做的不能做的他全都做了,少女一身的冰肌玉骨,皮肤柔润细腻的如同这世间最珍贵的美玉,找不出丝毫的瑕疵,幼滑水嫩的让他爱不释手,一次次控制不住的要将她裹于身下…… 池北赫有些烦闷的闭上眸子,似乎是要将梦中那些让人血脉贲张的画面压下,再睁开眼睛时,他的眼眸恢复了惯有的冷峻与沉稳,又是与许副官言道;“别在这杵着,快去。” “是,督军,属下这就去前家湾。”许副官当即领命。 宁家的堂屋亮着灯。 无暇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棉裙,已经洗得发白了,她环着自己的胳膊,无声的坐在那儿。 一旁的宁无双也是双唇紧闭,姐妹两就那样坐在那里,久久都不曾出声。 池北赫在自家门口遇刺的事宁无双已是知晓了,她向着妹妹看去,却什么也不曾问,到了这一步,宁无双只觉得问什么都是多此一举了。 她想起不久前,池北赫的汽车顺路将她送回前家湾时,她曾十分卑微的问过池北赫能不能屈尊来他们家坐一会儿,得到的是男人否定的答复,可如今,池北赫却亲自登门,只为了看她的妹妹。 听到门外传来的汽笛声时,姐妹两都是面色一变,无暇当先站起了身子,不等叩门声响起,她已是上前打开了院门。 027章 特别 门外站着一个军装男子,正是许副官。 “许副官?”无暇的眸心一颤,看着眼前的男子,几乎想也未想一句话已是脱口而出:“督军怎么样了?他的伤严重吗?” “无暇小姐先别着急,督军特意遣卑职过来就是要告诉您一声,督军受的是轻伤,军医已经为他处理了伤口,没什么大碍了。”许副官见无暇的眼瞳中满是担忧之色,她的眼圈微红,似乎还哭过,在听见自己说池北赫伤势无碍后,十分明显的松了口气,许副官见无暇如此,倒也觉得自己没有白跑这一趟,这姑娘明摆着也是将池北赫放在了心上的。 听见脚步声,许副官向着无暇身后看去,就见宁无双也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她,许副官打了声招呼:“宁秘书。” “许副官,”宁无双方才已是听见了两人的谈话,听闻池北赫伤势无碍,宁无双也是放下了心来,她向着一旁的妹妹看去,轻声道:“无暇,督军没什么大碍,你等了一晚上,先上楼歇息去吧。” 宁无暇看了姐姐一眼,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向着许副官看去,她的眸如秋水,似乎蕴着两分挣扎,到底还是开口道:“许副官,若是督军的伤有什么变化,能劳烦您派人来和我说一声吗?” “无暇小姐放心,这个自然。”许副官当即答应了下来。 “那就有劳许副官了。”无暇掩下眸子,她静默了片刻,终是转身上了楼。 待无暇走后,许副官看着眼前的宁无双,道:“宁秘书是有话要和我说?” “许副官,您跟随督军多年,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宁无双迎上了许副官的视线。 “宁秘书这话就客气了,咱们都是替督军做事,有什么话宁秘书直说就是。” “那无双就直说了,当日在督军府,无双是亲眼看见督军为无暇披了衣裳,没过多久督军又带着无暇去骑马,这次又来家里看望无暇,我有些吃不准督军的心思,还想请许副官能指点一二,督军他……是不是喜欢无暇?”宁无双将话说的十分明白,语毕,她紧紧地看着许副官,等着他的回答。 “宁秘书冰雪聪明,哪里能需要我这个粗人指点,”许副官停顿片刻,说;“宁秘书,督军为人自律,并非纨绔子弟,他对无暇小姐是有些特别,但督军的婚事是要总统和夫人许可的,他的夫人定是出身名门,门不当户不对的,最好还是不要起这份心思。” 宁无双心中微震,顿时明白许副官此言是将自己也说进去了,她沉默了半晌,并没有说别的什么,只道了句:“多谢许副官直言。” “宁秘书,在下这就告辞了。”许副官向着宁无双点了点头,离开了宁家的院子。 待许副官离开后,宁无双关上了院门,她抬起头向着楼上看了片刻,方才向着楼上走去。 督军府,清晨。 汽车停在了雨廊下,立时有人上前打开了车门,就见从车厢内走下了一位中年女子,她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的年岁,衣衫素雅,举止从容,周身上下透着一股位于高位者所独有的气质。 “姑姑。”看见她下车,池北赫大步迎了过去。 “北赫,伤怎么样了?”池蕴真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看见侄儿后开口便是这一句话。 “只是些皮外伤,下面那些人怎敢惊动您?”见姑姑得到消息后竟是连夜从金陵赶到了南港,只让池北赫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让姑姑看看你的伤。”池蕴真说着便去看池北赫的肩上的伤口,见那伤口已被包扎,的确不算太严重的样子方才安心。 “你和妍妍都在南港,我就算身在金陵,可是这心早已经飞到南港来了。”池蕴真挽过侄儿的胳膊,与他一道向着主楼走去,一面走一面又是问道:“妍妍怎么样?这丫头性情古怪,在这里一定没少让你头疼。” 池北赫不曾多言,只说:“这个点妍妍应该还没起来,我陪您去看看她。” 姑侄两一道进了主楼,池蕴真向着女儿的卧房走去,就见金婉妍的确还在睡梦之中,池蕴真凝视了女儿片刻,轻手轻脚的为她掖好被子,方才离开了女儿的卧室。 池北赫在外等候,看见姑姑出来,遂是掐灭了手中的烟,走了过去。 “北赫,姑姑这次来,一来是听说你受了伤,放心不下,二来,我也想和你聊一聊妍妍的事。”池蕴真与池北赫走到了偏厅,池蕴真一个手势命周围的下人退了下去,厅中只剩下姑侄两人。 “姑姑,您有什么话尽管和我说。”池北赫看着姑姑的眼睛,低声开口。 “我就妍妍这么一个女儿,若能把她交给你,我就放心了。”池蕴真并不曾转弯抹角,她看着眼前英朗的侄儿,将心里话全盘托出。 “您知道,我一直将妍妍当做自己的亲妹妹。” “先别着急拒绝,北赫,”池蕴真轻轻按住了池北赫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先生膝下无子,你若能当上他的乘龙快婿,可谓是亲上加亲,日后定是平步青云,甚至只要你想要,就连先生的那把位子也不是不可能。” “姑姑,婚姻不是筹码,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去打,我不会拿自己的婚姻去换。”池北赫的声音是十分平静的,他的眼眸黑亮,就那样不高不低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你这孩子,自小就是这样骄傲。”池蕴真微微笑了,继续说道:“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我也希望你能娶了她,北赫,你我都知道,妍妍她离不开你。” “况且,姑姑以前给你介绍了那么多漂亮的闺秀小姐,你也不曾遇见心仪的,那不如你就娶了妍妍,好歹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若是告诉您,我遇见了心仪的姑娘。”池北赫静默片刻,看着姑姑的眼睛开口道。 池蕴真一怔,问:“是哪家的小姐?” 028章 愿意 “不是哪家的小姐,是我秘书的妹妹。”池北赫坦言。 “秘书的妹妹?”池蕴真眉心微蹙,“北赫,姑姑听说你这秘书只是个平民家的女儿。” “不错,”池北赫颔首,“她们家并没有任何军政方面的背景。” “你和这位小姐发展到哪一步了?”池蕴真问。 池北赫笑了,说:“八字还没一撇,但我很清楚……我对她有特别的感觉。” 见他这样说来,池蕴真也是微微展颜,“你要真的喜欢,就带来给我见见。” “姑姑?”池北赫有些吃惊。 “你年岁也不小了,是该成家了。”池蕴真凝视着眼前的侄儿,眼中蕴着慈爱之色,温声道:“我是疼妍妍,可是北赫,我也疼你,你与我亲子并无区别,我不能为了成全闺女,而去毁了儿子。” “姑姑……”池北赫只觉心中一震,一时间百感交集。 “姑姑不会逼你去做不愿做的事,我们池家已经权势滔天,无需再去联姻,北赫,你只管去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只要这个姑娘身世清白,心地良善,姑姑尊重你的选择。”池蕴真伸出手轻轻抚上了池北赫面容,仿佛眼前高大俊朗的侄儿还是当年依偎在她怀里的稚儿。 他们池家,总要有一个人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多谢姑姑。”听了这话,池北赫黑眸中顿时透出一束亮光,唇角亦是露出了笑意。 “看给你高兴的,恨不得能立马把人家娶回来。”池蕴真也是笑了。 “她其实是个很胆小的姑娘,”池北赫想起无暇,与池蕴真道:“等有机会,我把她带来给您见见。” 前家湾中。 无暇手里抱着一块新买的布料,刚进巷子就见前面迎面走来几个妇人,对于街坊无暇一向是不大来往的,看见这几个妇人,无暇只将脸庞低垂,从她们身边悄悄走开。 那几个妇人似乎正在说着什么,倒也不曾留意到无暇,路过她们身边时,无暇就听其中一个妇人说了句:“昨儿我路过那屋子,好家伙,熏得我都睁不开眼,你们说那老头该不会是死了吧?” “谁知道,前两天还能看见那老头出来找吃的,这两天都没看见他人影。”另一个妇人也是接了口。 “要我说还是死了干净,你们没看他那样子,瞧着多吓人啊。” “就是,他还不像宁家那小闺女,人好歹出门还带个面纱,那老头倒好,就露着那张脸,我看着都恶心。”另一个妇人也是砸了咂嘴,一句话说完,不经意的抬眸,恰好瞧见了无暇的身影,当下那妇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向着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妇人看见了无暇,也都是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只等无暇离开,方才叽叽咕咕的又是聚在了一块去。 “你们看宁家那丫头,从背后瞧那小腰身倒也真是标致。” “前几天还有军部的汽车来找她哩,你们没听见枪响呀?吓得人哟。” “宁家那大丫头不是在督军府上做事吗?我还瞧见有军部的车送她回来哩……” 几个妇人叽叽喳喳的,无暇进了家门后将院门关上,把那些声音全是挡在了屋外。 天色暗了下来。 无暇一只手拎着一盏煤油灯,另一只手则是拎着一只篮子,篮子里有水壶,有糖饼,还有一些白药与棉布,她悄悄出了门,向着后巷的方向走去。 来到了那老道的屋子,果然如那些妇人所说,人还不曾走进去便嗅到了一股扑鼻的臭味,无暇停顿了片刻,上前敲了敲门,那门没有落锁,轻轻一推就是开了。 “老伯,你在家吗?”无暇看着屋子里脏兮兮的,光线很暗,什么都瞧不清楚,唯有祭台上插着两支蜡烛,一明一亮的冒着幽暗的光。 无暇有些害怕起来,她一连喊了两声也不见那老道,她将篮子放在了地上,刚要转身离开,蓦然见身后出现了一道身影,犹如鬼魅般的站在那,无暇吓了一跳,她向后退了两步,险些将那盏煤油灯扔在了地上。 她看着那道身影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弯下腰拿起了那只篮子,无暇看着他伸出手在篮子里摸索着,很快,那老道抬起头向着她看来,屋子里很暗,只有无暇手中的煤油灯照出一点亮,透着那一点的亮,无暇看出他的眼中透着暗幽幽的的光,让人心里发紧。 “旁人厌我,弃我,你为何还要来给我送吃的?”老道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粗嘎难听。 “我不知道,”无暇的声音很轻,“也许我们都一样,长着一张不能见人的脸。” 无暇说完了这句话,不愿再多待下去,她拎着煤油灯饶过那老道,向着外面走去。 “你等等。”那老道出声唤住了她。 “我若说有法子可以把你的红癣除去,你愿意试试吗?” 无暇闻言,眸心中浮起一丝气恼之色,说:“老伯,你这样三番两次的作弄我有意思吗?” “我不是作弄你,我是真有法子。”老道低低的开口,语气听起来的确不像作假。 “你……有什么法子?”无暇的心跳的渐渐快了起来,声音中透出两分迟疑。 “我可以把你脸上和身上的红癣除去,只能维持三天,却要你一年的寿元,你愿意吗?” “你不骗我?”无暇的声音开始了颤抖。 “骗你?”那老道发出了刺耳的笑声,冷声道:“我虽沦落于此,却还不屑去做坑蒙拐骗的事。” “我最后问你一次,用一年的寿命去换三天的好皮肤,你愿不愿意?”那老道似乎已经不耐烦起来,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愿意。”无暇的眼眶温热,她看着那老道,重重的点了点头。 清晨,宁无双下了楼,就见无暇将筷子工工整整的在饭桌上摆好,看见她下来与她说了句:“姐姐,吃了早饭再走吧。” “不吃了,无暇,督军的姑母从金陵到了南港,来拜见她的人太多,督军今晚要在府中设宴,为金夫人洗尘。”宁无双迅速拿起了自己的包,与妹妹吐出了一句话来。 听着姐姐的话,无暇摆放着筷子的手势微微一怔,就那样停了下来。 “晚上我也要出席,你和爸妈说一声,晚上不必等我回来吃饭。”宁无双看着眼前的妹妹,就见无暇仍是包裹的严严实实,可她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来,她定定的看着无暇,总觉得今日的无暇看起来好像更美了些。 029章 舞会 “好的姐姐,我知道了。”无暇轻声开口。 “无暇,”宁无双走到了妹妹面前,她默了默,说:“倾心督军的人不止你我,想要留在督军身边,这条路会很难走,我尚且可以搏一搏,可你……” “姐姐,”无暇眸心清亮,向着宁无双看去,静静地开口:“督军喜欢谁是他自己的事,而我喜欢谁,也是我自己的事。” 宁无双微震,她久久的看着妹妹的眼睛,不知过去多久,她微微笑了,一字字的吐出了一句话来:“好,无暇,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等督军看见了你的脸,他会有什么反应?” 无暇唇线紧抿,没有说话。 宁无双也不再多言,拿起包离开了家门。 待姐姐离开后,无暇静默了一会儿,将昨日新买的布料取了出来,那是用她自己攒下的私房钱买下的,不是什么珍贵的料子,却也光洁柔软,她想起宁无双方才的话,督军府会为在今晚举办舞会,她并不会跳舞,可看着那一匹光滑的布料,她想,她或许可以为自己裁一条漂亮的裙子穿。 傍晚,五六点钟左右的光景,督军府侧门。 “站住!”有岗哨喝住了眼前的少女。 那少女穿着一身裁剪贴身的裙子,裙摆只到小腿处,露出的肌肤白皙而细嫩,袖子也只留了一点点,几乎露出了整条手臂,那手臂也是光滑细嫩的,她肤白胜雪的站在那,虽然蒙着面纱,可露出了一双美的夺人心魄的眼睛,听见岗哨的声音,少女开了口,就连声音也是极其动听的,让人想起夏夜里最轻柔的风。 “军爷,请帮我找许副官,我来过官邸的。”无暇用那双动人的眼睛向着岗哨看去,只将那岗哨看的微微发神,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那岗哨看着眼前的无暇,似乎对她有些印象,他转过身喊来了其他人,说:“去找许副官,说这里有位蒙着面纱的小姐找他。” 无暇并没有等待太久,就见许副官带着一个侍从向着这边匆匆赶了过来,看见她,许副官眸心微怔,唤了句:“无暇小姐。” “许副官,我想见督军。”无暇迎上了许副官的视线,她没有废话,开口就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这……”许副官有些犹豫,他看着眼前的无暇,想起池北赫特意为她请来的皮肤科医生,许副官终是道:“您随我来。” 许副官向着岗哨摆了摆手,顿时有人打开了栅门,无暇走进了官邸,向着许副官轻声致谢,许副官只道不敢,十分客气的领着无暇向着官邸内走去。 路上,许副官的眼睛总忍不住想要向着无暇身上打量,他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今日的无暇很不一样,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瑟缩,变得有了神采,简直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无暇小姐,舞会快要开始了,督军就在里面。”许副官领着无暇进了主楼,透过落地窗,无暇看着厅中已是高朋满座,客厅中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灯已是点亮了的,只将大厅映照的亮如白昼,男士女士衣着精致而华美,他们手中举着酒杯,唇角都是挂着十分得体而礼貌的微笑,在那里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无暇生平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她有片刻的失神,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与她的世界是那样的不同,她生活的前家湾充斥着阴暗与潮湿,道路泥泞不堪,满是随处可见的脏污,与随处都能听见的妇人叫骂声,而这里的世界却是那样的高雅与华丽,也是那样的……让人向往。 “还请无暇小姐在这里稍候,我去和督军通报一声。”许副官开口。 无暇看着大厅中的一切,很轻声的吐出了一句话来:“许副官,我可以自己进去找督军吗?” 无暇并没有去等他的回答,她静立了片刻,眼中蕴着水润的光,就那样向着大厅中走了进去。 许副官动了动唇,似乎是要喊住她,可那句话到底还是咽了下去,他没有去唤无暇,只快步跟了进去。 舞会中的人很快便留意到了无暇,他们纷纷看着这位蒙着面纱的少女,她身上的衣裙并不是什么好料子,却将少女的身形勾勒的恰到好处,尤其是她的肌肤,在灯光下更是显得雪白皎洁,犹如粉雕玉彻般,吹口气都好似会将她吹化了似的,随着她的走动,仿佛笼罩了一室的光华。 无数的目光落在了无暇身上。 大厅当中,池蕴真正举杯与南港市长夫妇在那里说着什么,可很快,她的目光也被一个少女吸引了过去,她望着那少女,与一旁的侄儿说了句:“北赫,你看。” 池北赫听见姑姑的声音,顺着姑姑的手指看去,当下,男人的眼瞳微震,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与众人低沉着声音说了句:“抱歉,我先失陪一会儿。” 池蕴这看着侄儿果然向着那少女大步走了过去,随着池北赫越来越近,落在无暇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多。 “无暇?”池北赫望着无暇的眼睛,唤出了她的名字。 “督军,我来这里会给您添麻烦吗?”无暇看着眼前的男人,眸子里满是让人迷醉的光。 “不会,我想你可能会不习惯这种场合,所以没有接你过来。”池北赫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与她解释。 “你的伤……”无暇的眼睛看向他的肩头。 “已经全都好了,”池北赫的视线专注而温和,“那天吓坏你了吧?” “嗯。”无暇点了点头。 “来,我介绍你认识我姑母。”池北赫望着灯光下的少女,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我的面纱……”无暇却停下了步子,她的眼中蕴着清晰的祈求,是想让他将自己的面纱揭下,池北赫当下就明白了。 他伸出手,先是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而后终是缓慢而坚定的揭下了她的面纱,少女的容颜清晰的落在了他的眼底。 无暇听见周围有人传来了低低的惊叹声,他们都在看着眼前这位倾城的少女,那声音中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嫌恶,而是充满了艳羡与倾慕。 池北赫眸心剧缩,他看着眼前的无暇,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督军,我想过很多次,终于可以这样来见你了。”无暇笑了,眼瞳中却闪烁起了晶莹的泪花。 030章 初吻 “我没想到,你这么漂亮。”池北赫眸心温润,他伸出手十分轻柔的抚上了无暇的面庞,为她拭去了眼角的那一颗泪珠。 “跟我来。”池北赫牵着无暇的手,他的黑眸雪亮,对周遭的视线视若无睹般,当着众人的面将无暇带到了池蕴真面前,说:“姑姑,这就是无暇。” “无暇?”池蕴真念着这两个字,一双利眼已是落在了无暇身上,她看了无暇片刻,方才笑着说了句:“好名字,果然人如其名。” “夫人您好。”无暇看着眼前的池蕴真,她是听过她的名字的,晓得她是总统夫人,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竟会见到她本人,会从她的嘴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会与她说上话。 “去跳舞吧。”池蕴真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与无暇开口。 “会跳吗?”池北赫的手揽住了无暇的细腰,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无暇摇了摇头。 “我教你。”池北赫笑意温和,与姑姑等人点头示意后,将无暇带进了舞池。 “夫人,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小姐?”有好事者向着池蕴真打听。 池蕴真的脸庞露出两分微笑,笑着说了句:“哪家的小姐我倒不清楚,我只知道,她是北赫喜欢的小姐。” 宁无双进入大厅时,就见舞池外围满了人,都在向着大厅当中看去,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走近了些,就见池北赫正揽着一个少女在那里翩翩起舞,池北赫今天仍是穿着一袭军装,衬着身形越发挺拔,而他怀里的少女正背对着自己,宁无双看着那少女穿着一件十分贴身的长裙,裹着细细的腰肢,且恰到好处的露出了小腿与手臂,露出的肌肤在灯光下透着柔润而细腻的光泽,宁无双一向自负肤质上佳,可看着那少女的肌肤,宁无双仍是觉得有些自愧不如,她看着那道背影,竟是越看越觉得眼熟,只在脑海中想起了一个人来,可很快她便将自己的念头压了下去,无暇哪会有这样一身好皮肤呢? 池北赫仍是揽着怀中的少女,随着音乐带着她转过身,宁无双看见了那少女的面庞,整个人如同雷击,瞬间愣在了那里。 那少女冰肌玉骨,姝容玉色,尤其一双眼睛更是美的难描难画,那是一双宁无双十分熟悉的眼睛,那个少女不是旁人,居然当真是无暇! 宁无双眼眸剧缩,看着妹妹的身影,她几乎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日她是亲手揭开无暇脸上的面纱,清清楚楚的看见了无暇脸上的红癣,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妹妹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但她脸上和身上的那些红癣的的确确消失不见了,她是那样的美,近乎美的夺目,在这一刻,无暇将她被红癣掩盖了十七年的美貌淋漓尽致的全都显现了出来,男人们的视线几乎全落在她身上,就连宁无双都在心里承认,她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人,即便以前和妹妹朝夕相处了十七年,她也从不曾想过,那被红癣掩住的竟会是这样一副足以倾城的花容月貌! 宁无双面如死灰,只觉得自己输了个彻底。 一支舞跳完,无暇有些气喘吁吁的,她的脸色晶莹如玉,两腮处透着淡淡的晕红,让人更增爱惜,池北赫仍是揽着她的身子,将她带出了舞池,牵着她的手向着厅外走去。 “督军……”许副官等人见状都是连忙跟了过来。 “谁也别跟着。”池北赫撂下了一句话。 无暇并不知道池北赫要带着自己去哪,她听话的跟在他身后,由着他牵着自己走进了一间书房。 池北赫关上了门,复又将无暇抱在了怀里,告诉她:“好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无暇的眼眸如水,轻轻地喊他;“督军……” “无暇,我要你一句话,你心里也是有我的,是吗?”池北赫的声音有些低哑,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 无暇的鼻子莫名其妙的酸楚了起来,她迎上男人的视线,和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好。”池北赫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扣紧了无暇的腰肢,就那样俯身吻了下来,起先是很轻柔的吻,但很快他的吻就变得热烈了起来,那一双大手更如铁烙般紧紧地箍着无暇的身子,似是恨不得要将她揉在怀里似的。 无暇的睫毛轻颤着,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由着他索取自己唇间的清甜,几乎要晕倒在池北赫的怀里,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无暇觉得自己仿佛在他的怀里死去了一次后,池北赫终于松开了她的唇瓣,可那双手仍是紧紧地搂着她的腰。 “无暇……”他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不知要如何告诉她,在自己的梦里,他已经这样做了许多许多次。 无暇有些青涩的伸出胳膊回抱住了池北赫,她的眼睛蕴着水光,很轻声的告诉眼前的男人;“督军,我在梦里面,像这样抱过你很多很多次……” 池北赫眼瞳一震,“你梦见过我?” “嗯,”无暇笑了,她的笑容温婉而甜美,声音却是小了下去:“每天都梦见你。” 池北赫心中一动,捧起了她洁白的面容,“你姐姐那天告诉我,说你要结婚,有这件事吗?” 无暇见他问起了这件事,心里有些着急,说:“没有,督军,我没有要结婚,那门婚事是我爸妈和姐姐商议的,我不想嫁。” 见她着急,池北赫微微笑了,安慰道:“你不要怕,有我在,我倒想看看在南港,除了我还有谁敢娶你。” “督军……”无暇一怔,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池北赫却没有再说什么,他俯下身,炙热的吻又一次落了下来。 无暇的身子轻颤着,她想起那老道与自己说的话,莫说只要了她一年的寿命,哪怕是十年,哪怕让她现在就死去,她也甘之如饴,被他的臂膀这样用力的拥抱过,被他的嘴唇这样温柔而热烈的亲吻过,被他这样小心翼翼的呵护过,无暇觉得此生都已经无憾了。 她在池北赫怀中轻轻地合上眼睛,沉醉在他的热情与温柔中去。 031章 表白 “冷吗?”池北赫望着怀里的少女,低低的开口。 此时已经立秋,到了晚上的确是有些冷的,无暇听见池北赫的话,在他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池北赫解下自己的军装外套,又一次为无暇披在了身上。 “好些了吗?”池北赫复又将无暇抱在了怀里,温声问道。 “好多了。”无暇唇角噙着笑涡,想起池北赫第一次为自己披军装时的情形,心里不由得满含甜蜜,只觉得此时此刻美好的如同一个梦。 “今天怎么把胳膊露出来了?”池北赫的大手扣着她的腰,低声问道:“你姐姐之前说你对光线过敏,这样没关系吗?” 无暇心里一震,从那股迷醉中稍稍恢复了些心神,她不愿去想以后,只与池北赫说:“天气热的时候会严重些,这几天天气凉快了,就好些了。” “我派人从金陵请了一个皮肤科的专家,想着来给你看看。”池北赫微微笑了,伸出手抚上无暇的面颊,少女的脸庞肤若凝脂,引得人爱不释手。 “督军,”无暇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很小心的问出了一句话来:“若是……我以后还要戴着面纱呢?” “在我身边你不需要再戴面纱。”池北赫望着无暇那张美玉般的小脸,他轻轻刮了刮无暇的鼻尖,一笑道:“你倒也聪明,知道要将这张脸藏起来。” 无暇心里一怔,晓得池北赫是误会了,他定是以为自己是因为容貌太美,担心被旁人欺负才用面纱覆面,她心里有些酸楚,又是轻声问了句:“督军,如果是因为我的皮肤不能见光,不得不戴着面纱呢?” “没关系,我会替你请这世上最好的医生。”池北赫捧起了她的面颊,在她的脸庞上细细的吻。 无暇只觉得身子阵阵发软,她不再说话了,她想这世上应该没有医生能治好她身上的癣子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寿元,还能和老道换多少天的好肤色,如果可以,她愿意用余生所有的寿命来换与池北赫几个月的厮守,即便活不过十八岁,她也是甘愿的。 “无暇,我喜欢你。”池北赫的嗓音有些沙哑,他克制着自己的亲吻,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督军,我也喜欢你,”无暇的眼眸明亮而温柔,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又轻又柔的告诉他:“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 “那为什么要跑?”池北赫的黑眸中蕴着缱绻的情意,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无暇的眸心微微黯淡了些,她低下眼睛,轻声道:“我身世卑微,又不得不戴着面纱,我怕,怕你会觉得我很古怪,也怕你……会讨厌我。” “怎么会。”池北赫微微皱了皱眉,将她抱在了怀里,刚要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却听门外传来一道娇弱而蛮横的女声,在那里喊出了两个字:“让开!” 紧接着便是许副官的声音响了起来:“妍妍小姐,您不能进去……” “哥哥,哥哥你开门,哥哥……”金婉妍哭喊了起来。 听见这道声音,池北赫眼底的光顿时变得冷冽了起来,他眸心微沉,仍是揽着无暇,冲着门外喝了句:“让她进来。” 无暇看见门被打开后,从外面冲进来了一位苍白瘦弱的年轻的小姐,在看见池北赫抱着自己后,她的眼睛顿时大震,一张脸急剧的惨白下去,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只看得无暇后背发凉。 “你是谁?”金婉妍伸出手指向了无暇,不等无暇说话,她已是冲了过来,看那样子似乎是要来打无暇,“你快从我哥哥怀里滚开!” 池北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厉声斥道,“够了妍妍,她是哥哥喜欢的人!” 听着池北赫的话,金婉妍有片刻的怔忪,待回过神来瞬间泪如泉涌,嘶声喊道:“不!不行!” “妍妍?”池蕴真也是赶了过来,进屋后只快步上前将女儿搂在了怀里。 “不要闹,妍妍。”池蕴这不停地哄着金婉妍,金婉妍却仍是哭,不住的说着:“哥哥是我的,哥哥是我的……” “好好好,妍妍,都是你的,一切都是你的……”池蕴真看着女儿的眼泪只觉得心若针扎,不住的哄着女儿。 “来人,去请康大夫。”池北赫看着哭闹不止的金婉妍,对着侍卫喝了一句。 康大夫很快便拎着药箱赶了过来,为金婉妍打了一针镇定剂,金婉妍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哥哥……”金婉妍偎在母亲怀里,却仍是吃力的向着池北赫伸着手,嘴巴里只细声细气的呢喃着:“哥哥,你不要走,哥哥……” “北赫,你留下陪一陪妍妍。”池蕴真向着侄儿看去,见他仍是陪在无暇身边,无暇也似乎是被眼前的这一幕震住了,她身上披着池北赫的军装,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池北赫见姑姑眼中蕴着祈求,不过短短的一夕间,池蕴真的脸庞上已是透出了两分疲倦与哀伤,与方才在舞会中简直判若两人,现在的她再不是高高在上的总统夫人,只是一个心疼女儿的母亲。 “许副官,你先送无暇回去。”池北赫沉默了片刻,唤来了自己的属下。 “是,督军。”许副官当即应声。 池北赫将无暇送出书房,见他离开,金婉妍又是哭了起来,只让池蕴真牢牢抱在了怀里。 池北赫听着屋里的动静,只觉无可奈何,他为无暇紧了紧外套,低声道:“你先回去,明天我让许副官去接你。” 语毕,池北赫看着她的眼睛,又是温声吐出了一句话来:“我会把妍妍的事全都告诉你,自己别瞎想。” “嗯。”无暇轻轻地点了点头,随着许副官向外走去,快要转过走廊时,无暇转过眸子,就见池北赫眉心微蹙,重新回到了书房。 雨廊下,宁无双已是在那里等候了,看见妹妹出来,宁无双喊了她一句;“无暇。” “姐姐。”无暇轻声喊了一句。 宁无双走到她面前,低低的问道:“无暇,你用了什么法子?你身上的癣子都治好了?” “无意间遇到一个江湖郎中,给我配了一种膏药。” “好厉害的药,”宁无双微微笑了,她看着月色下的妹妹,只觉即便是月宫中的嫦娥,也要被此时的无暇比了下去,她凝视了无暇片刻,由衷的说了句:“无暇,你很美,难怪督军会为你着迷。” 032章 约会 无暇听着姐姐的话,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向着一旁的落地窗看去,洁净的玻璃在灯光下照出了她的身影,肌肤若瓷,眉眼若画,她的确是美的,可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份美貌又能持续多久? “你们都太厉害了,”宁无双眼底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幽幽的开口道:“论家世我比不过金婉妍,论容貌我比不过你,但我不认输,无暇,我不放弃督军。” 无暇心里一震,她回眸看向宁无双,就见夜色中宁双的眼瞳中仿佛蕴着一把火,她视线灼灼的看着自己,就在这一刻无暇突然觉得眼前的宁无双是那样的陌生,以前她们姐妹亲密无间,几乎是无话不谈,可不过短短的数月,她们竟越来越疏远,想起她竟撺掇父母要将自己嫁给一个老鳏夫,为了池北赫,不惜要把自己送去乡下,无暇心里有些悲伤,她的声线很轻,低低的说了句:“姐姐,我们怎么变成了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宁无双微微冷笑,“无暇,我努力读书,吃得苦我自己都数不清,每一样事情我都努力做到最好,若说单凭一张脸就让我输给了你,我不甘心。” “宁秘书,无暇小姐,车已经开了过来,二位请吧。”许副官走了过来,对着姐妹二人言道。 见到许副官,姐妹两人都是噤了声,向着许副官道谢后,两人都是上了汽车,一路无话。 回到家后已是深夜,宁家的堂屋里却仍是燃着灯,宁母眼底蕴着忧色,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小褂,等着晚归的女儿。 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动静,宁母眼皮一跳立马站了起来,看见宁无双进屋后,宁母微微松口气,忍不住上前数落道:“怎么回来这么晚?” 不等宁无双回答,宁母的视线已是被另一道身影引了过去,那是一个容光照人的少女,她穿着薄薄的长裙,露出的肌肤肤白胜雪,小小的一间堂屋都仿佛要被她的容光映亮了般,她抬起眸子,轻轻地喊了一句;“妈。” 宁母大震,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无暇的眼睛,隔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你,你是无暇?你的脸……” “妈,我遇见一个江湖医生,他给我用了一种药膏,用完后癣子就好了。”无暇声音柔和,与母亲解释着。 “不错,是无暇的声音,你真的是我的无暇!”宁母情绪激动,大喜过望的上前握住了女儿的手,她望着无暇那张雪白动人的面容,哪还有一点点红癣的印子?她的眼瞳中沁出泪花,只向着后屋喊道:“她爹,娘,你们都快出来瞧瞧,我们家无暇治好了癣子,她多好看呐!” 看着欣喜若狂的母亲,与一旁容貌倾城的妹妹,宁无双只觉眼底一涩,她转过身,无声的上了楼。 清茗阁乃是南港城中最大的一座茶楼兼戏院,往来之人非富即贵,阁中的茶点均是出自逊清的御厨之手,前来登台的亦是最当红的名伶,丝毫不比金陵的福湘楼逊色。 汽车一路开到了清茗阁的门口,许副官当先下了汽车,亲自为无暇打开了车门,对着里面的女子恭声道了句:“无暇小姐,督军在里面的包厢等着您。” “有劳许副官。”无暇下了汽车,与许副官轻声道谢。 许副官只道不敢,一路领着无暇走进了包厢。 那包厢布置的十分雅致,刚进屋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无暇看见窗前立着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听见身后的动静,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清俊英挺的面容,正是池北赫。 看见无暇,池北赫黑眸一亮,上前揽住了无暇的身子,许副官已是低垂着眼睛从包厢里退了出去,并极有眼色的带上了包厢的门。 包厢里只剩下池北赫与无暇两人,池北赫微微紧了紧无暇的身子,与她道:“昨天府中杂事太多,没来及去接你,生我气没有?” 无暇摇了摇头,她怎么会生他的气,她怎么舍得生他的气呢?池北赫昨日虽然没有将她接到身边,但还是遣了许副官亲自登门,与她定下了今日之约。 “真乖。”池北赫微微笑了,无暇今日穿了一身雪色梅花纹棉布无领旗袍,是很朴素的料子,裹着柔软的小细腰,整个人都显得素素净净的,却让他更是心动,他克制着自己,俯下身吻了吻她,起先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可刚触到少女温软的唇瓣,池北赫的黑眸瞬间暗沉了下去,他情不自禁的扣紧了她的纤腰,越吻越深。 无暇只觉自己的身子发软,不得不靠在他的怀里,直到池北赫松开了她,她已是两颊绯红,不停地喘着气,池北赫望着她娇艳的模样,心里更是燃起了一把火,他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些梦,以及在那些梦里做过无数次的那些事情,他闭了闭眼睛,推开了无暇的身子。 “督军……”无暇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我怕我管不住自己。”池北赫声音沙哑,为她捋好了额角的发丝。 对那些男女之事,无暇有点不大明白,池北赫见她如此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牵起她的手向着桌边走去,说:“来,咱们先吃点东西。” 无暇看着那桌上已是摆满了精致的吃食,一样样都是放在十分好看的瓷盘子里,莫说无暇从没吃过这些精美的东西,就连见也不曾见过的。 池北赫与她一道坐下,亲自拾起象牙箸,为她将那些玲珑有致的点心逐一夹在了无暇面前的青花碗里。 “尝尝。”池北赫声音温和,黑眸中蕴着让人心醉的怜惜。 无暇夹起了一只小笼包,轻轻咬了一口,顿觉唇齿留香,她又吃了其他两样,每一样都很好吃。 见无暇喜欢,池北赫唇角含笑,对着门外唤了声:“来人。” “督军有何吩咐?”许副官领着侍卫登时走了进来。 “去吩咐一声,让他们备好这些点心,每日给宁府送过去。” 033章 娶你 无暇听了池北赫的话只觉得一怔,她向着池北赫看去,轻声喊了他一句:“督军……” “吃好了吗?”池北赫笑意温柔,伸出手拭去她唇角的点心碎。 无暇点了点头。 池北赫命属下离开了包厢,自己的大手一个用力,便将无暇抱在了自己膝上,无暇一惊,等回过神来,就见自己的小手已是环住了池北赫的肩。 无暇有些羞涩,只低下眼睛,不敢去看他。 “害什么羞,”池北赫笑了,在她的脸颊亲了亲,说:“无暇,我想去看看你的父母。” “看我的父母?”无暇的眼中有愕然划过。 “不错,上次唐突直接去了你家里找你,又遇见凶手行刺……” “那凶手找到了吗?”无暇想起上次的事,问出了一句话来。 “嗯,是北江那边的人,”池北赫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继续说了下去:“这些都不重要,咱们还是先说正事,无暇,我想先去拜访你的父母,前家湾那地方毕竟是老街区,住着也不舒适,我命人在紫香街安排了一栋别墅,你回去和他们商议一下,他们若愿意,就请他们搬个家。” “督军,你……”无暇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句话来:“你是要我做你的情人吗?” “傻瓜,我是要娶你。”池北赫笑了,在无暇的脸庞上亲了亲。 无暇大震,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眶就是红了,“可我怎么配当你的夫人呢?” “你未嫁,我未娶,怎么配不上?”池北赫瞳孔深邃,抱紧了她的身子,“无暇,你不用担心,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池北赫说完,见无暇的眼睛里闪烁着水光,只让他看着心疼不已,他没有再说话,只倾下身又一次吻住了她,无暇的眼睫有些湿漉漉的,她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只凭这一刻,池北赫亲口为她许下了娶她为妻的承诺,她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当男人的吻落下时,她轻颤着张开小嘴去迎合着他,搂住了他的颈,察觉到她青涩的迎合,池北赫免不了更为情动,他的吻越来越激烈,就连手也不老实,探入了她的旗袍中去,抚上了那一片嫩滑的肌肤。 无暇轻轻地嘤咛了一声,落在池北赫耳中更是无疑于火烧一般,他霍然松开了无暇的唇瓣,无暇睁开了眼睛,既是羞涩又是不解的看着他。 “无暇,别这么看我。”池北赫捂住了她的眼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他为她整理好了衣裳,重新抱住了她。 无暇偎在他的怀里,听着池北赫的心跳强劲有力,他的心跳的是那样的快,无暇抚上了他的胸口,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督军,你的心跳的好快。” 池北赫没有说话,只握住了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亲。 “督军,戏已经开始了。”许副官走到了门口,向着屋子里的两人恭声吐出了一句话来。 “走吧,咱们去听戏。”池北赫看着无暇,和她温声开口。 无暇随着池北赫起身,两人离开了包厢,无暇看见楼下的戏园子里已是黑压压的坐满了人,池北赫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二楼的雅座中,这个位置极佳,可以将戏台上的一切都是看的清清楚楚,而那桌子上也是早已备下了茶水与瓜子炒栗蜜饯果脯之类的零食。 无暇看了眼楼下的戏台,与一旁的池北赫说道:“小时候我跟着爹爹也来过戏园子一次,可是戏票很贵,只看过那么一次。” “喜欢看吗?”池北赫问。 “喜欢。”无暇笑了,戏台上的戏总是很热闹的,她虽听不太懂,可看着那些华丽的戏服,她都是很喜欢的。 “以后我得了空就陪你来,或者咱们将这些名角请回去,你想听什么就让他们演什么。”池北赫声音温和,抓起了一把栗子,捏碎了上面的果皮,将一把果肉送在了无暇的手里。 无暇接过那一把栗子肉,心中只觉得一暖,她抬起头向着池北赫看去,就见他也在看着自己,他的目光专注,见她看来,他微微一笑,那一笑间剑眉入鬓,说不出的英气潇洒。 无暇觉得自己几乎要沉溺在他的这一抹笑容里,她的心跳的极快,一夕间竟是将周遭的一切都给忘了似的。 “督军,这倒是巧了,没成想在这里看见了您。” 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无暇回过神来,转头一瞧,就见一个衣衫华贵的中年男子满脸谄媚的站在那,堆着一脸的笑与池北赫拱着手,而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量苗条,容貌娇俏的少女,那少女穿着西式洋装,一双眼睛充斥着妒忌与不甘,向着自己看了过来。 “方老板。”池北赫看见那男子,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淡淡点了点头。 “督军,不知这位小姐是谁?”方明丽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无暇,那一日在舞会上她也是看见了无暇的,那时候她还以为无暇是哪位部长家的千金,没成想后来才知道她竟是宁无双的妹妹,也是个出自寒门的丫头片子。 看着她与池北赫一道坐在那里听戏,方明丽心下不甘极了,若说池北赫身边是金婉妍也就罢了,金婉妍身份高贵,不是她能比拟的,她也就死了心,可偏偏是一个出身贫民窟的丫头,她凭什么陪在池北赫身边?方明丽故意问出了这句话来,只想知道池北赫会如何作答。 方明丽觉得,池北赫最多不过介绍一句,这是宁小姐。那就说明督军压根也没将她放在心上,那么她也不要得意,觉得跟着督军跳了一支舞,听了一场戏就成了督军的女朋友。 “丽丽,不得无礼!”方老板低声斥道。 “无妨,”池北赫脸上仍是淡淡的样子,直到他向着无暇看去,眼中的神色方才变得柔和下来,他伸出手将无暇的小手握在了手心,与南港商会的会长十分清晰的言了句:“方老板,这位是池某的未婚妻。” 034章 三天 池北赫话音刚落,莫说方家父女大惊,就连无暇也是怔住了,她迎上池北赫的目光,看着男人眼中的温和与认真之色,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滋味涌上心头,只让她的心跟着轻颤起来。 “哦,哦,恭喜督军,恭喜督军,”方老板当先回过神来,只赔着笑,冲着池北赫不停地拱手,“等到督军大喜时,可千万莫忘了请老朽一杯喜酒喝。” “这个自然。”池北赫也是一笑,仍是握着无暇的柔荑。 方老板又是寒暄着说了两句道贺的话,便十分客气的要带着女儿离开,一旁的方明丽却不愿走,似不解,又似不甘的盯着无暇,只让父亲扣住了胳膊,用力拖了出去。 “总算是清净了。”池北赫待方家父女走后,面色缓和了些,与一旁的无暇道;“看戏吧。” 无暇点了点头,将目光向着戏台上看去,就见那戏台上演的是一出武生戏,跟头一个连着一个,看起来十分利索,台下叫好声络绎不绝,无暇看着新奇,也是跟着台下的那些人拍起了巴掌。 见无暇看的高兴,一旁的池北赫也是露出了笑意,与无暇笑言了句:“孩子气。” 无暇抿了抿唇,仍是兴致勃勃的盯着戏台,就见那武生一个筋斗便是翻上了一人多高的桌子,惹得台下又是轰然叫好,无暇眼睛亮晶晶的,也是用力的鼓起了掌。 可很快,无暇的笑意便是凝固在了唇角,她看见了自己洁白的小臂上起了一小片癣子,她慌忙收回了手,又是悄悄向着自己的小腿处看去,就见那些癣子竟慢慢的冒了出来,似乎要一点点的蔓延起来。 无暇的脸色惨白了下去,她颤着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万幸,她的脸颊仍是光滑的。 她呆呆的坐在那儿,这才想起来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果然,她一年的寿命只能维持得了三天。 一旁的池北赫看着台上演的正是精彩,也是跟着鼓起了掌,转眸却见无暇正坐在那儿发呆,池北赫心下有些奇怪,只低声喊着她的名字,一连喊了两声,无暇方才听见。 “怎么了?”池北赫看着她的眼睛,关切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无暇慌乱的摇了摇头,她不敢再待下去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脸上什么时候会长出那些癣子,她不敢去看池北赫,只轻声说了句:“督军,我累了,我想回家了。” 看着无暇小脸煞白,的确像是不舒服的样子,池北赫心头怜惜,只点头道:“定是这戏园子太吵,走,我送你回去。” 无暇站起了身子,池北赫上前来牵她的手,不料无暇却是后退了一步,有些慌张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池北赫定定的看着她,他不知无暇怎么了,却也并没有继续勉强,只与无暇一道下了楼,走到门口时,池北赫命侍从送来了一条披风,并将那披风为无暇披在了身上。 晚间风凉,披上披风后,无暇的确觉得身子仿佛暖和了许多。 池北赫亲自为无暇将披风系好,与她道:“等明日我让瑞福祥的师傅给你送些料子过去,喜欢什么样的自己选,跟他们说一声就行。” “督军……”无暇一怔,瑞福祥是南港城中的百年老字号了,里面师傅都是专门为城里那些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们做衣裳的。 “别拒绝,无暇,我想让你吃好的,穿好的。”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听在耳里,只让少女的心软的不成样子。 “你对我这么好……”无暇的眼眶温热了起来。 “你是我一眼看上的,不对你好我又能对谁好?”池北赫低声笑了,将她抱在了怀里。 司机很快将汽车开了过来,池北赫揽着她一道上了汽车,许是身子掩在了披风下,无暇心里安定了些,她没有再拒绝池北赫,而是主动将身子埋在了他的怀里,池北赫心里一动,顿时抱紧了她,念起她脸色不好,也不曾再有其他的举动,只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了一个亲吻。 车队开进了前家湾的巷子,池北赫与无暇一道下了汽车,许副官等一众侍从都是全神戒备着,无暇想起他上次的遇刺,和他道:“督军,我已经到家了,你快回去吧。” “好,”池北赫答应着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说了句:“我看着你进去。” 无暇的心在慌乱中浮起一丝甜意,她与池北赫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家门。 直到无暇进了院子,池北赫方才上车,车队在夜色中离开了前家湾。 无暇并没有立刻进屋,她站在院门后,直到听着池北赫的车队远去,她方才迈开步子进了堂屋。 堂屋里没有点灯,借着外面的月光,无暇看见当中的椅子上坐着一道黑漆漆的影子,只吓得人险些惊叫出来。 那道影子也似乎看见她,无暇看着那道黑影缓缓站了起来,对着自己喊了句:“无暇,你回来了。” 是宁无双。 “姐姐。”无暇轻轻地喊了她一句。 “你去和督军看戏了是吗?”宁无双问。 “姐姐,这是我和督军之间的事。”无暇说完了这句话,刚要转身上楼,却惊觉自己的手腕已是被宁无双一把攥住了,无暇吃痛,在黑暗中她看不清宁无双的面容,却能察觉到她的眼睛正冷冷的看着自己,与自己喝问了一句:“无暇,你要当督军夫人吗?” “我不知道,”无暇用力挣开了自己的手腕,“姐姐,不论我会不会嫁给督军,都请你不要再管我们之间的事了,你也不要想着把我随随便便的嫁出去,你是我姐姐,我……我不想和你反目。” 说完最后一句话,无暇想起以前姐妹间的种种,只觉得心里涌来一阵酸楚,她没有再说话,只匆匆上了楼。 回屋后,无暇脱下了披风,就见自己的手臂和小腿上的红癣已是大片大片的长了起来,她的眸心剧震,只慌忙去照镜子,就见她的颈脖上也开始起了癣子,看样子很快就会长到脸上的。 无暇心里很慌,直到楼梯处响起了宁无双的脚步声,无暇面色微变,连忙吹灭了蜡烛,在床上躺了下去。 所幸宁无双也没有点灯,无暇感觉到她好像在自己的床前站了一会儿后才慢慢上了床歇下,无暇一动不动,只等到夜色渐深,万籁俱寂,身旁的宁无双也是睡熟后,她才蹑手蹑脚的起身,披了件衣裳,小心翼翼的出了家门。 035章 值得 仍是那间晦暗的,散发着腐朽味道的屋子。 祭坛上也仍是燃着两支蜡烛,透着暗幽幽的光,像是一双碧绿色的眼睛。 “老伯,求您帮帮我,”无暇跪在了那老道的面前,她的眸心透着凄楚与焦急,颤声道;“我身上的癣子又长了出来,我想用一年寿命再换三天,求您帮我!” 那老道向着无暇看去,他似乎是笑了,从喉咙里发出十分粗嘎难听的笑声,对着无暇道:“你想的倒是轻巧,殊不知第一次可用一年换三天,第二次却是三年换三天。” 无暇眸心一怔,握着老道衣角的手也是滑落了下来,轻轻地呢喃着:“三年换三天?” “不错,你换吗?”那老道盯着眼前的少女,粗哑着嗓子问道。 无暇想起了池北赫,想起了他温煦英俊的眉眼,想起他在舞会时将自己带到了他的姑母面前,想起他当着方老板的面介绍自己是他的未婚妻,也想起他为自己剥的那些栗子,为自己披的衣裳,也想起他在夜风来时将她护在怀里,她是那样的依恋他的怀抱,依恋他身上的味道,也依恋着……他炙热与温柔的吻。 无暇闭上了眼睛,有晶莹的泪珠滚落了下来,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她的眼神明亮,透着坚定的光,她看着那老道,又轻又柔的的吐出了一个字:“换。” “不后悔?” “不后悔。”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边已是显出了鱼肚白。 “换一次皮肤越发好一次,你自个瞧瞧,你这皮肤如何?”老道拖着一条瘸腿,将一面镜子递在了无暇面前。 无暇颤着手指将那面子拿了起来,她向着镜中看去,就见镜中的少女长着一张绝美的面容,柳眉若烟,长睫似蝶,最为动人的便是那一双仿佛蕴着盈盈秋水的眼睛与那一身光滑细嫩的犹如凝脂般的肌肤,无暇怔怔的看着镜中自己,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抚上了自己的面庞,她的肌肤细腻而柔软,犹如这世上最好的绫罗绸缎,水嫩的仿佛轻轻摸一下都会留下一道印子。 无暇笑了,笑出了泪花。 “痴儿,这样的代价值得吗?”老道走在椅上坐下,向着无暇叹道。 “值得,”无暇笑意甜美,“太值得了。” 无暇放下了镜子,向着那老道看去,“老伯,谢谢您。就算您拿走了我的寿命,我也还是谢谢您。” 无暇说完,向着那老道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趁着天色还未大亮离开了老道的屋子。 看着少女的背影,老道摇了摇头,又是喃喃的念了两句:“痴儿,痴儿。” 宁家的堂屋中。 “娘,这就是那云游郎中给我配的药膏。”无暇取出了一个小瓶子,里面不过是寻常的护肤膏,可架不住父母这些天的盘问,无暇只将这小小的一瓶交给了母亲。 宁母小心翼翼的将那一小瓶护肤膏接过,她的眼神颤抖着,攥着那小小的一个瓶子,看那样子似乎恨不得将这瓶子供起来似的,只双手合十,不停地拜着老天爷,只道老天爷开了眼,救了她们家无暇,她们家无暇终于可以像旁的姑娘一样了。 无暇看着很是心酸,母亲又怎么能知道这一身的好皮肤是她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呢?无暇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她在用自己的寿命去与那老道换来好肤色时,她竟从没有想起过父母。 “妈,”无暇看着母亲两鬓间的白发,上前说道:“你和爸说说,要不,咱们搬家吧。” “搬家?”宁母一怔,向着女儿看去:“咱搬去哪儿?” “去紫香街。” “无暇,你在说什么胡话?紫香街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咱们搬去那做什么?”宁母满是诧异的看着女儿,只不晓得女儿是怎么了。 “我……”无暇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如何与母亲说。池北赫是许诺要将她的家人都接去紫香街的别墅,可等三日后,待她的皮肤又恢复原样,亦或是以后她再也无法去用命去换来这样的好皮肤,她的家人还可以住在紫香街吗?即便可以,又能够住多久呢? “怎么了无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宁母有些担心的看着女儿,追问出声。 “没有,妈,我只是随口说说……”无暇心乱如麻,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听院外响起了敲门声,无暇上前将院门打开,就见自家门口竟是站满了人。 当先几人都是福瑞祥的师傅与伙计,伙计们手里都是捧着一匹匹的料子,规规矩矩的站在那,而在那些师傅与伙计身后还挤了许多前来看热闹的街坊,待无暇打开门,将自己的面容露在众人眼前时,乱哄哄的巷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周遭俱是鸦雀无声,尤其是与无暇站的稍近的两个师傅更是被无暇的容光所摄,都是久久不曾回过神来,倒是明白池北赫为何会命他们来此了。 而在那些看热闹的街坊中,赖小康的母亲也在,见到无暇后只惊为天人,好半天都没吭出声,一旁的赖小康也是怔住了,对着无暇道:“无暇,你,你真漂亮,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无暇向着赖小康看去,她微微笑了,可在她的笑容中蕴含着明净的忧伤,更是显得楚楚动人起来。 “想来这位就是宁小姐吧?我们奉督军之托,特来为小姐送些好料子,小姐喜欢什么尽管选。”瑞福祥的大师傅最先回过神来,向着无暇拱起了双手。 “师傅客气了,快请进吧。”无暇将瑞福祥的师傅与伙计请进了院子,宁母有些不明所以,在听闻这些人竟是池北赫派来的之后更是惊愕不已,她将无暇悄悄地拉到一旁,小声道;“无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姐姐在督军身边工作,是不是督军见她工作好,特意奖励她这些料子?” 无暇摇了摇头,告诉母亲;“妈,这些料子都是督军送给我的,是他对我的心意。” “什么意思?”宁母睁大了眼睛。 “妈,也许督军这两天会亲自登门,来和你们商议……”无暇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商议什么?”宁母着急起来,对着女儿道:“你倒是说话呀!” “来和您商议我和他的婚事。”无暇鼓起勇气,终是看着母亲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036章 提亲 “你和他的婚事?”宁母大震,就连声音都是变了,满是不敢相信的与女儿道:“无暇,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和督军牵扯到一块去了?” ”妈,我喜欢督军,我想嫁给他。”无暇看着母亲的眼睛,轻声吐出了一句话来。 “你说你喜欢督军?”宁母更是焦急了起来,只攥住了无暇德手,颤声道:“无暇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他上次来咱们家,不也是为了你姐姐吗?怎么又变成了你,无暇,我都要被你们姐妹弄糊涂了。” 见母亲焦灼,无暇心里不忍,“妈,您先别着急,我会慢慢和您说的。” “无暇,”宁母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哑声道:“妈知道你现在治好了癣子,变得漂亮了,可是无暇,咱们家就是平头小百姓,咱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可不要和那些人牵扯上关系,就算是你姐姐在他身边当上了秘书,可也没有根基,更别说要嫁给他,无暇,你一向听话,你听妈一句劝,千万别昏了头做傻事,像他那样的人哪里会娶咱们家的闺女,哪里会认真待你呀?你能远就离他远些,那些料子也别收,让那些师傅伙计都快些走。啊?!” 见母亲这样着急,无暇只觉得心里十分难受,也没有了再去做衣裳的心思,她按着母亲的心意将瑞福祥的师傅与伙计们请出了家门,自己则是趴在楼上的窗台上,眼巴巴地等着池北赫派人来接她。 她只有三天时间,这样宝贵的时间,她一点也不想浪费。 终于,她看见了军部的汽车,听见了汽笛声。 无暇眼瞳一亮,几乎什么也没有想匆匆跑下了楼,宁母坐在堂屋中,看见女儿下来,宁母站起身子,喊了她一句:“无暇……” “妈,”无暇停下了步子,面对母亲,她只觉说不出的愧疚,她几乎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只说了句:“我出去一趟,您别担心,我会尽早回来了。” “无暇……”宁母喊着女儿,追到了门口,却见无暇已是打开了院门,匆匆跑出去了。 宁母留在原地,只无声的叹了口气。 汽车向着郊外驶去,一路开到了南大营。 许副官亲自为无暇打开了车门,与无暇道:“无暇小姐,督军在办公室里等您。” 无暇点了点头,在许副官的带领下向着池北赫的办公室走去,这是无暇第一次来军营,自是一切都觉得新奇的,她知道姐姐只在督军府工作,军营里池北赫还另外有一位机要秘书的。 许副官将她带到了一间十分宽敞的办公室外,与无暇道:“无暇小姐,您可以直接进去。” “多谢许副官。” “无暇小姐客气了,这都是卑职分内的事。”许副官为无暇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十分恭敬地开口。 无暇进了办公室,就见巨大的办公桌内坐着一个男人,他眉心紧拧,正在那里打着电话,许是电话那边的人没有办好差事,他当下发了火,用十分严厉的语气在那里训斥着什么,无暇从未见过他这样子,面对她时他总是十分温和的,无暇停下了步子,直到池北赫挂上了电话,抬起眼眸,才看见自己一心想见的人已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了。 “无暇?”池北赫的黑眸中有亮光闪过,只起身向着无暇迎了过去,低语道:“来了怎么不说话?” “看你在打电话,怕出声打扰你。”无暇轻声开口。 “今天公务太多,不得不把你接到军营里来。”池北赫揽住了她的身子,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又是将她抱在了膝上。 无暇有些不舒服,将身子靠在了他怀里。 “是晕车了吗?”池北赫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嗯。”无暇点了点头,她极少坐车,今日坐车时间太长,的确是很难受。 “可怜的小东西,下次不坐这么久的车了,等我回城去看你。”池北赫十分怜惜的亲了亲她的额角,并对着门外唤了句:“来人。” “督军有何吩咐?”侍卫长匆忙走了进来。 “让人做些清爽些开胃的吃的送过来。”池北赫吩咐,侍卫长当下领命,又见池北赫抱着无暇的身子,也不敢乱看,很快便是离开了办公室。 “想吐吗?”池北赫低声问。 无暇摇了摇头。 “一会儿吃点东西。”池北赫轻声安抚着她,他的手仍是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督军,你先忙吧,别因为我耽误你的事。”无暇看着桌子上堆积着小山一样的公文,有些担心自己的到来会影响池北赫的工作。 “好,的确还有些没看完。”池北赫微微笑了,但并没有松开无暇,仍是一手抱着她,另一手继续在文件上做着批注。 无暇见他忙碌,自然也不会出声打扰他了,她乖乖的偎在他的话里,一时间办公室里安静极了,只有池北赫手中的钢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而他的臂膀是那样的强劲有力,无暇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英挺的剑眉,深邃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他实在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闷不闷?”池北赫回眸向着怀里的无暇看去。 “不闷。”无暇轻轻摇头,很小声的告诉他:“我很喜欢这样陪着你。“ 池北赫又是一笑,他搁下笔,似乎想起了什么,与无暇言道:“对了,怎么把瑞福祥的师傅都赶走了?” “是我妈妈,督军,她不相信,不相信像你这样的人会娶前家湾的姑娘为妻。她也不要我接受那些衣料,所以我就将福瑞祥的师傅们请出去了。”无暇将母亲的反应告诉了池北赫。 “伯母的顾虑可以理解,一省督军,听起来的确有些唬人。”池北赫淡淡笑了,他凝视着怀里的少女,问道:“无暇,告诉我你们南港提亲有什么习俗?” 037章 媒人 “在南港,都是男方家庭的长辈出面,再找一个男女方都认识的人来当媒人,然后,去女方家里提亲……”无暇看着池北赫的眼睛,许是男人温和的目光给了她勇气,让她温声细语的将城里的习俗告诉了池北赫。 “男女方都认识的人?你姐姐不就是吗?”池北赫笑道。 “我姐姐?”无暇一惊,“让她来当媒人?” “不错。”池北赫点了点头。 “不行,她会受不了的。”无暇垂下眼睛,声音也是小了下去。 “那这样,我去请南港的市长,你们应当也都听过他的名字,也算的上都认识。”池北赫倒也没有追问,他仍是搂着无暇的纤腰,与她商量道。 “督军,你真的要娶我吗?”无暇默了默,吐出了一句话来,直到现在,她仍是不太敢相信,相信池北赫真的会娶自己。 池北赫闻言,笑意从他的唇角隐去了,他捧起了无暇的面容,看着她的眼睛,与她认真而温和的开口:“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无暇怔怔的看着他,等到回过神来,她微微笑了,眼睛里却起了一层氤氲。 池北赫的手指摩挲着她的面颊,少女的肌肤是那样的柔软,让他不敢用力,生怕自己手上的茧子会弄疼她。 “我真是巴不得现在就能把你娶回去,省的每天抓心挠肝的难受。”池北赫让无暇靠近自己,低低的道出了一句话来。 无暇隐约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她的脸庞浮起了一丝红晕,很小声的开口;“我也想嫁给督军。” 池北赫听了她这话,黑眸中微微一柔,他抬起了她的下巴,俯身亲吻了下去。 督军府。 池北赫回到府里时夜色已深。 要怨只能怨怀里的少女太过美好,引着他怎么也舍不得放开,最后还是无暇着急起来,告诉他已经很晚了,她要回家了,他才收敛。 将无暇送回前家湾,回到督军府时已经是凌晨时分,池北赫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只觉得自己每回遇见无暇,他都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抱也抱不够,亲也亲不够,恨不得能一直把她箍在怀里。 池北赫踏进主楼,就见客厅里仍是亮着灯,沙发上坐着一道孤寂的身影,她穿着一袭睡袍,头发有些松散的绾在脑后,她手里端着酒杯,眉宇间满是忧色。 “姑姑?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歇息?”看见池蕴真,池北赫上前言道。 “北赫,你回来了。”池蕴真放下了酒杯,让侄儿在自己的身侧坐下。 “妍妍睡了吗?”池北赫问了句。 “闹了半宿,刚刚才哄睡着。”池蕴真叹了口气。 闻言,池北赫眸心微敛,他默了默,说:“姑姑,妍妍的事我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池蕴这微微笑了,轻轻拍了拍池北赫的手。 见池蕴真如此,池北赫只觉请她做媒的事已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北赫,怎么了?是有话要和姑姑说?”池蕴这似乎看出了侄儿的心思,温声问道。 “果然瞒不住您。”池北赫也是笑了。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的心思我哪能看不出来。”池蕴真的眼眸中满是慈爱,“说吧,是什么事儿?” “我想,请您以长辈的身份,为我去提亲。”池北赫看着池蕴真的眼睛,十分清晰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是上次的那位宁无暇小姐?” “是。” “北赫,你和她认识的时间并不久,是吗?” “是。” “就认准了她?” “是,认准了她。”池北赫的黑眸雪亮,对池蕴真的话一一作答。 “北赫,你一向是个沉稳,有分寸的孩子,这么些年,姑姑也没见你对哪个女孩动过心思,”池蕴真看着侄儿的眼睛,微微笑了:“如今你总算遇见了心仪的姑娘,好,抽个日子,姑姑亲自走这一趟。” “多谢姑姑!”听着池蕴真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池北赫眼眸大亮,当即就是站起了身子,向着池蕴真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瞧把你给高兴的。”池蕴真也是忍不住笑了,她向着侄儿招了招手,与他道:“和姑姑说说,打算什么时候办婚事?” “姑姑,不怕您笑话,自然是越快越好。”池北赫的眉梢眼底俱是掩不住的笑意,只让那一张面容显得越发英气俊朗,池蕴真瞧着心里便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只觉这样好的儿郎,却不能成为她的女婿。在这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该为侄儿高兴,还是要为女儿伤心。 “好,姑姑会留在南港,亲自为你主持婚事。”池蕴真收起了心中的五味杂陈,与池北赫温声开口。 门廊后静悄悄的站着一道消瘦孱弱的身影,在听见池蕴真的话后,她的脸色瞬间惨白了下去,她看着池北赫唇角的笑意,痛苦的几乎发疯,她攥紧了手指,眼中的光却是暗沉的让人心惊。 前家湾。 宁远堂夫妇都是一早便起了,宁母煮了粥,蒸了馒头,一家人正围在桌前静静地吃着早饭,就听院外传来汽车的汽笛声,与一些小孩子们的嬉笑声,很快,宁母就听见有人拍响了自家的院门。 她向着两个女儿看了一眼,就见无暇仍是安安静静的在那里喝着粥,宁无双则是放下了筷子,上前去将院门打开。 宁母也是跟了出去,就见自家院门口已是站满了人,有身穿军装的侍卫,也有前来看热闹的街坊,几乎要将一条巷子都是挤得满满当当。 “张先生?”宁无双看着眼前的站着一位十分斯文的中年男子,他戴着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她是见过他的,晓得他是金陵那边的人,跟随着池蕴真来到南港,此时看见他,宁无双先是惊,很快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张脸瞬间变了。 “宁小姐,”张先生十分和气的与宁无双打了招呼,目光一转,见院子站着一位中年妇人,正惊惶无措的看着自己,他微微上前一步,十分恭敬的问道:“想来这位该是宁夫人?” 宁母何曾被人称呼过“夫人”,此时只连忙摆了摆手,说:“这怎么说的,不敢当不敢当。” 听着外面的动静,宁远堂也是拄着拐杖,在无暇的搀扶下走进了院子,随着无暇的走近,院外又是传来了孩子们的惊呼,都在那里嚷嚷着“仙女姐姐出来了”,就连张先生也为无暇的容光所震,当日督军府的舞会他曾远远的看过无暇一眼,如今近看,更是觉得眼前的少女肌肤若雪,肤质绝佳,倒是瞬间明白此女何以能迷倒池北赫了。 “宁先生,宁夫人,在下奉金夫人之命,来为贵府送上拜帖,夫人说,明日会亲自来贵府叨扰,还请宁先生,宁夫人到时不要见怪。”张先生仍是十分恭敬地语气,双手将一封拜帖送在了宁远堂面前。 038章 反目 看着那拜帖,宁远堂夫妇都是有些茫然,宁母甚至问了句:“金夫人是谁?她干嘛要来咱们家?” “妈,”一旁的宁无双开了口,“金夫人是总统夫人,她今日命张先生来送这张拜帖,若我猜的不错,应当是要来和你们商议无暇与督军的婚事的,”说到这宁无双默了默,向着无暇看去,“我说的对吗?无暇。” 无暇抬起眼睛,就见宁无双的眼中仿佛燃着一把火,她双眸炯炯的看着自己,似乎要将她燃烧殆尽般,无暇被姐姐目光所刺,她什么也没有说,只转开了目光。 听着长女的话,宁远堂不敢相信的向着无暇看去,颤声说:“无暇,你姐姐说的可是真的?你,你怎么会和督军结婚?” “爸爸,我会慢慢和您解释的。”无暇迎上父亲的目光,见父母都是这般惊惶不已的样子,只让她心里生出几分愧疚来。 见宁家气氛为妙,张先生极有眼色的与宁远霆夫妇道了句:“我们夫人说,今日本该亲自到访,可怕冒然前来会惊扰二位,是以才命在下先来送上拜帖,若没什么要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宁远堂夫妇面面相觑,还是无暇说了句:“有劳张先生了。” “无暇小姐客气了。”张先生向着无暇微微鞠了一躬,离开了宁家的院子。 待张先生走后,宁无双顿时上前一把关上了院门,将那些看热闹的街坊全都堵在了门外,她站在那向着妹妹看去,半晌后她突然笑了,说;“无暇,你好本事,督军当真要娶你?” “是啊无暇,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什么金夫人,她,她真的是总统夫人?”宁母吓得六神无主,“她还说要来咱们家,可咱们家这种地方,哪能招待人家?” “妈,你什么也不用担心,连金夫人都出面了,您这督军岳母算是当定了。”宁无双虽是与母亲说话的语气,可眼睛却仍是看着无暇,语毕,她的眼底一红,又是言道:“妈,你这小闺女可了不得,她什么都没有做,就能当上督军夫人,”说到这,宁无双慢慢的走到了无暇面前,一字字的问道:“无暇,你说你凭什么?你到底凭了什么?” “姐姐,我不凭什么,我只凭督军喜欢的人是我,”无暇迎上了姐姐的眸子,也是一字字的开口:“你只是督军的秘书,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宁无双闻言眸心剧震,她的脸色发白,看着眼前的妹妹,无暇的面孔光洁如玉,细腻的看不见一丁点的瑕疵,无暇,无暇,她如今当真担得起了这个名字,宁无双的眼里有恨意闪过,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抬起手便甩了无暇一个巴掌。 “你就凭这张脸,是吗?”宁无双对着妹妹嘶声道,看着她那个样子,宁家父母都是大惊,宁远堂呵斥着长女,拄着拐杖上前搀起了无暇,宁母则是一把拉过宁无双的身子,与女儿着急着开口:“无双,你做什么?你怎么可以打无暇?” 无暇倒仍是十分平静的样子,她站起了身子,她的唇角噙着血丝,那被打过的半张脸已是红肿了起来,她看着宁无双的眼睛,轻轻地说了句;“姐姐,我知道你嫉妒我,你已经失去理智了。” 说完,无暇的眸心清亮,又是慢慢的说了句:“可不管你怎么嫉妒,即便你再恨我,我也会成为督军夫人,为了和督军在一起,我付出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和你说一句,你休想毁了我和督军的婚事,”说到这,无暇有片刻的停顿,十分清晰的吐出了一句话来:“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宁无双微怔,她看着眼前的妹妹,从前她对无暇的印象一直是胆小懦弱的,可在这一刻,她从无暇的眼睛里看见了那一股寒意,那是一股她从没有在无暇眼睛里见过的东西。 宁无双打了个寒颤。 清茗阁。 池北赫进了包厢,就见窗前站着一道温婉的身影,她穿着一身浅杏色带绣花的短袖旗袍,也是十分贴身的样式,勾勒出少女的细细的腰肢,露出的手臂与小腿白嫩光滑,乌黑的长发松松的散在身后,只在当中别来一支淡粉色的发卡,窗外不时有微风吹动她的长发,让她看起来越发显得灵秀动人,温柔的如同一个梦。 “无暇。”池北赫缓步走到她身后,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揽在怀里。 “督军。”无暇并没有回头,她轻轻喊着池北赫,将身子向着他的怀里偎去。 “等急了吗?”男人的嗓音低沉而温柔,听在无暇的耳里只让她莫名的想流泪。 “没有。”无暇贴着他的胸膛,静静地感受着他的心跳。 “咱们在这先用些点心,等一会去看场电影。”池北赫轻轻地抚着她的发丝,与她低声开口。 “其实,我不是很想去看电影。”无暇仍是垂着脑袋,和他轻声说道。 “那想做什么?”池北赫问。 “我就想像这样和你待在一起。”无暇声音轻柔,也是伸出胳膊回抱住了池北赫。 池北赫听了这话,唇角浮起的温润的笑意,他扣紧了怀中的少女,在她的发丝上亲了亲,告诉她:“我也是。” 039章 索命 池北赫抱了她一会儿,却始终不见无暇抬头,池北赫微微笑了,温声道:”今天怎么这么害羞?“ 无暇心里一怔,她明白了池北赫话中的意思,可她那半张脸仍是红肿着,哪里能让他看见呢。 见无暇不说话,池北赫越发奇怪起来,不给无暇躲开的机会,他捧起了少女的面颊,就见无暇白净水嫩的面庞上清晰的落着指印,显是被人打过。 池北赫的眼神瞬间变了,笑意从他的唇角褪去,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无暇的那半张脸,黑眸中蕴着心疼与怒火,低声问了句:“是谁打了你?” 无暇还是没有说话、 “告诉我。”池北赫剑眉微蹙,想起了表妹,“难道是妍妍?她去找了你?” “不是金小姐,”无暇终于开了口,她看着池北赫的眼睛,眼前的这个男人丰神俊朗,他几乎满足了少女对情郎的一切想象,他出身名门,英俊多金,他前途无限,年纪轻轻就已身处高位,的确也有那么多的女孩子爱慕他,那位商会会长的千金方小姐,身份高贵的金婉妍,甚至还有她姐姐,无暇看着他,心里突然就觉得难过了起来,三日稍纵即逝,等她无法再保有如今的肤色后,她又拿什么去和这些小姐们争,去和她们抢呢? 无暇有些忧伤的开口:“督军,我姐姐也喜欢你。” “是吗?”池北赫闻言脸上并没有任何吃惊的神色,他凝视着无暇,吐出了一句:“那又怎样?” 无暇一怔,是啊,即使宁无双喜欢他,可那又怎样呢? “这个巴掌,是你姐姐打的?”池北赫摩挲着无暇的面庞,沉声道。 无暇点了点头。 “无暇,我和你姐姐之间一直清清白白,我只将她当做下属,她若因为我要娶你就嫉妒你,打了你这一巴掌,实在没有道理。”池北赫的声音低沉,与无暇如实开口。 “我都知道的,其实,都是怪你。”无暇的声音很轻。 “怪我?”池北赫不解。 “怪你太引人喜欢了,”无暇的鼻尖有些酸楚,和他道;“督军,我怕我要不起你。” “说什么傻话,无暇,”池北赫低声叹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我不是滥情的人,我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想娶你。” 无暇听着他这句话,只觉得心里既是甜蜜,又是难过,他想娶的是现在肤光胜雪,貌美如花的自己,而不是那个一身红癣,不得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自己啊。 “无暇,你恨你姐姐吗?”池北赫并不知晓无暇的心思,问出了一句话来。 “姐姐以前都对我很好,可自从我们遇见你之后,她为了你……想把我嫁给一个老鳏夫,今天又打了我这一巴掌,我觉得我快要认不识她了,”无暇想起姐妹间从前的亲密无间,只觉得恍如隔世,她默了默,又是继续说了下去:“可要说恨,我也不恨她,但也不像从前那样依恋她,那么亲近她了。” 她知道,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们姐妹之间出现的裂痕永远也无法弥补,无法恢复。 “好,我会让人把你姐姐辞退了,再不许她进督军府一步。”池北赫环住了无暇的身子,又是说;“你也不要在家住了,谁知道她还会不会伤害你。” 无暇心里一动,她想起了后巷里的老道士,等她的皮肤恢复原貌后,她还是要去找那个老道士的,自然还是住在家里更方便些。 “不用了,督军,我们还没结婚,我还是在家住吧。”无暇轻声道。 “好吧,真是个老实的小丫头。”池北赫微微笑了,十分怜惜的将她抱在了怀里,看着无暇脸上的伤,男人眼中浮起一股不忍,只俯下身,在她的脸庞上轻轻地细细的吻。 无暇微微闭上了眼睛,她不愿再去想旁人,也不愿再去想以后,只愿沉醉在池北赫的怀里,感受着他的疼惜与温柔。 无暇与池北赫一直在清茗阁里待了很久,直到天夜色渐深,无暇见时钟已是指向了九,才将身子从池北赫怀里抽出,与他轻声道;“督军,我要回家了。” 池北赫也是扫了一眼钟,有些无奈的紧了紧无暇的身子,低语道:“无暇,咱们早点结婚吧。” 说完,池北赫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伸出手轻轻地摩挲着无暇的面颊,又是说了句:“好在明天姑母就要去你们家提亲了,高兴吗?” “高兴。”无暇弯了弯唇,眼睛里亮晶晶的。 “真乖。”池北赫也是笑了,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亲,而后方才起身拉起了无暇的手,“走吧,送你回家。” 时节已入秋,见池北赫与无暇从包厢里出来,许副官登时送来了一条精致的兰花纹娟纱银丝绣花披风,用的是杭池那边最好的花香绫料子,领口处则是缀满了拇指大小的珍珠,一颗颗透着柔润的光。 池北赫自许副官手中将那条华贵的披风接过,并亲手为无暇披在了身上,无暇出身寒微,并没有见过什么好东西,可光看着那些珍珠却也猜得出来这件披风定是十分珍贵的,她向着池北赫看去,轻声道:“督军,这披风……” “很衬你。”池北赫温声开口,为无暇将披风系好。 听着他的话,无暇只觉得心里一软,也是微微笑了。 池北赫牵着无暇的手下了楼,就见清茗阁的老板已是在那里候着了,看见池北赫与无暇下楼,顿时点头哈腰的上前打起了招呼。 池北赫只微微点了点头,并不欲理会,可见那老板却是上前,道了句:“督军请留步。” 池北赫停下了步子,就见那老板一脸谦卑的走了过来,在他身边耳语了两句,池北赫微微蹙了蹙眉,与一旁的无暇道:“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无暇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话的点了点头,她看着池北赫跟随着那老板向着走廊后的包厢走去,许副官也是快步跟了上去,无暇身边只留下了两个侍从。 无暇站在那儿,透着壁灯,她看着自己身上的披风,忍不住伸出手在那光洁的料子上轻轻地摸了摸,而后她微微的笑了,可不等那股笑意从唇角展开,无暇就听得从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冷笑声,在那里与自己说了句:“宁无暇,你美的很啊?” 无暇一怔,回过头看去,就见墙角的暗影处突然走出一个人来,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苍白着一张小脸,正幽幽的看着自己。 无暇吓了一跳,不等她向后退去,就见那女子已是亮出了手中的匕首,眼含杀意的向着自己刺了过来。 无暇发出一声惊叫,慌忙向后跑去,一旁的侍卫听见动静也是连忙赶了过来,可在看见那女子的容颜后,那两个侍卫都是愣在了那里,愕然道:“金小姐?” “知道我的身份,你们还敢拦我不成?”金婉妍的眼中蕴着嗜血的光,她一把推开了那两个侍从,继续持刀向着无暇追了过去。 “我说过的,谁敢抢我哥哥,我就要谁死!”金婉妍面色阴鸷,她冷冷的看着无暇,又一次持刀向着无暇刺了过来。 040章 婚变 无暇大骇,她向着走廊后退去,看着犹如鬼魅般的金婉妍,无暇终是喊出两个字:“督军……” “住口!你不配喊我哥哥!”金婉妍见无暇喊起了池北赫,登时大怒,手中的匕首已是刺向了无暇,无暇慌忙躲开,那匕首割破了她身上的披风,将那名贵的料子划出了一大个口子。 “督军!”无暇仍是喊着池北赫,在金婉妍又一次向着自己冲来时,她的眸心大震,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间,无暇只觉得有一道强劲的力道一把揽过了她的身子,将她护在了怀里,透过男人的臂膀,无暇看着金婉妍的匕首刺破了男人的手臂,许是察觉到自己刺中的人并非无暇,金婉妍眸心剧缩,凄声喊了句;“哥哥!” “咣当”一声,那把匕首从金婉妍的手中脱落,摔在了地上。 督军府。 “北赫,我决定今晚就带妍妍乘专列回金陵,她现在的状态无法再在南港待下去了,姑姑明日……没法再去为你提亲了。”池蕴真面带愁容,从女儿的卧室走出,与池北赫开口道。 池北赫默了默,说:“姑姑,我都明白,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回去。” 池蕴真刚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身后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去,就见金婉妍只穿着睡衣,赤着一双脚从卧室里跑了出来,冲着母亲泣道:“我不要回金陵!你们要把我送回金陵,我立马死在你们面前!” “妍妍!”池蕴真望着女儿,只快步上前揽住了她,金婉妍却是一把推开了母亲的手,她跑到了池北赫面前,眼眶含泪的去找池北赫的伤口:“哥哥,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你疼不疼?我给你吹吹,我小时候摔伤了,哥哥也会为我吹的……” “妍妍,”池北赫眸心冷肃,一把扣住了金婉妍的手腕,“你要真的喜欢哥哥,为哥哥好,就不要伤害哥哥心爱的人!” “不!”金婉妍发出一记凄厉的哭声,“她不是哥哥的爱人,她不是!” “若我今天没有出现,你是要杀了无暇,是吗?”池北赫也是提高了声音,他的眼眸血红,狠狠地看着金婉妍的眼睛。 “北赫!”池蕴真一惊,刚要上前,就见池北赫向着自己看了过来,对着她道:“姑姑,我不能再退让,无暇今日险些死在她手里!” 语毕,池北赫再次向着金婉妍看去,一字一句的开口:“妍妍,我今日最后再和你说一次,没有人能伤害我的爱人,你要再敢做这种事,我不会再顾念我们兄妹之情,我也不会去管你是谁的女儿,我不会放过你。” 金婉妍愣在了那里,她似乎是不敢相信般看着池北赫,有眼泪顺着她的眼睛大颗大颗的滚了下来。 “北赫!”池蕴真眼皮一跳,上前揽住了女儿,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一张脸,池蕴真只觉得心头剧痛,她向着池北赫看去,叹道:“就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姑娘,你要这样伤害妍妍吗?” “姑姑,您不该这么纵着她。”池北赫迎上了池蕴真的目光,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转身离开了屋子。 “哥哥……”望着池北赫的背影,金婉妍喃喃的吐出了两个字,她没有再去追,只与一旁的母亲道:“妈妈,哥哥现在很讨厌我,他恨我,他巴不得我去死是不是?” “妍妍,你冷静点,妍妍……”池蕴真不停地抚慰着女儿,也是情不自禁的湿了眼眶。 “妈妈,我求你成全女儿,”金婉妍哭着在母亲面前跪下了身子,池蕴真大惊,可不管她如何搀扶,金婉妍都不愿意起来,只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哽咽着开口;“您不是最疼我和哥哥吗?请你让我们结婚吧,你要觉得亏欠我,就把哥哥给我,没有他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妍妍,”池蕴真也是含着泪,蹲在了女儿面前,她抚上金婉妍的面容,告诉她:“婚姻不能勉强,北赫对你并没有男女之情。” “我不管,我不管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谁能肯定哥哥不会喜欢我?妈妈,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可现在我求你,我求你和爸爸,你们成全了女儿,若让我亲眼看着哥哥迎娶别人,我会死,我会自杀的,”金婉妍已是泪流满面,仍是在那里恳求道:“您不要觉得我是用死来威胁你,没有哥哥,当不上哥哥的新娘子,我活着没有任何意义,从五岁起,我就幻想着能成为哥哥的新娘,能嫁给哥哥,你不会明白,他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唯一的希望,我要他,我要他呀!” “好,妍妍,别哭,你别哭,”看着女儿如此,池蕴真只觉得一颗心都仿佛要被撕的七零八落,她挽住女儿的身子,哑着声音开口道:“妈妈答应你,妈妈会为你想法子,妈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答应妈妈不要做傻事,妈妈不能失去你。” 前家湾。 宁家的小院里静悄悄的。 金夫人并没有如约上门,只遣来了张先生携带了礼物登门致歉,只道自己身子不适,无法前来,请宁家夫妇不要怪罪云云。 说完这些,张先生很快就是带着随从离开了宁家,只留下了那一地的各色礼物,看着那些东西,宁母是手足无措的,向着宁远堂看去,说:“她爹,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娶无暇了?” 041章 恶心 宁母的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窈窕的身影从堂屋里走了出来,看见女儿,宁母脸上有些担忧,上前唤道:“无暇……” “妈,您的话我都听见了。”无暇向着母亲看去,她的神色是十分温婉而平静的,宁母瞧着她,还以为女儿是受了刺激,只小心翼翼的握住无暇的胳膊,想着说些什么来宽慰孩子。 无暇看出了母亲的心思,说:“妈,我没事儿,督军是什么人,哪能那么容易就和我结婚呢?” “无暇,那督军是什么意思?他,他是不是又不打算娶你了?”宁母满是忧虑的开口。 无暇没有吭声,她想起了昨夜在清茗阁时,在金婉妍持刀向着自己刺过来时,是池北赫冲上前用他的身子护住了她,念起那一幕,无暇只觉得心里既是甜蜜,又是酸涩,她轻轻摇了摇头,和母亲道:“妈,不管他娶不娶我,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这是什么话?”宁母更是着急起来,“无暇,咱们家虽穷,可也是本本分分的人家,他们身份高,咱们知道高攀不得,他要不娶你,你就和他断了,难不成你要当他的情人?” “要是督军当真要我当他的情人,咱们……能抗拒了吗?”无暇看着母亲的眼睛,轻声吐出了一句话来。 宁母一愣,当下就不说话了。 “想当初无双说要去督军府当秘书,我就不该答应,和这些权贵之人攀扯上关系,哪里能有好的?”宁远堂拄着拐杖慢慢的向着堂屋走去,他的眉心紧锁,一面走,一面低低的叹了口气。 不等宁远堂进屋,就听“咣当”一声响,院门已是让人从外打开,宁家夫妇与无暇都是向外看去,就见一个肤色白皙,容貌寻常的女子站在那儿,她的眸心冷漠,似乎蕴着火光,她关上了院门,径自走到了无暇面前。 担心姐妹两人再起冲突,宁母连忙上前挡在了无暇面前,与长女道:“无双,你有话好好说,可不能再动手了。” “妈,你让开,”宁无双的眼睛笔直的看着无暇,她伸出手推开了母亲,冲着无暇道:“你和督军告状是吗?你让我没了工作,可是无暇,你也不要得意,金婉妍昨夜大闹督军府,你还以为金夫人会来提亲吗?” 宁无双语毕,看着那一地的礼物,她的唇角浮起一丝冷笑,与妹妹道:“怎么,看着这一地的礼物,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破了,无暇,这种滋味好受吗?” 无暇看着宁无双的眼睛,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姐姐,你现在像个疯子。” 无暇说完刚欲离开,宁无双却是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宁无暇,当着爸妈的面你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让督军辞退了我?你明知道我为了这份工作付出了多少努力,可你就凭一句话让我成了整个督军府的笑柄,我再也回不去督军府了,你知道吗?” “你松开!”无暇挣扎着起来,宁无双却不愿松手,她的眼底血红,仍是狠狠地看着妹妹:“宁无暇,你想凭着一张脸就嫁进督军府,你死了这条心,我做不到的事,你也不可能做到!”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事事比我强,你不甘心督军喜欢我而忽视你,可是姐姐,你不要忘了,你的优秀是我的牺牲换来的,我舍去了治病机会供你读书,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我跟着爸爸一块在灯下描着风筝给你攒学费,姐姐,我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不要再来找我的麻烦!”宁无暇的眼睛也是慢慢红了起来,有水光在她的眼瞳中闪烁着,她只死死的忍住,不让那些泪水滚下来。 “无双,无暇,你们两怎么会变成这样……”宁母望着眼前的两个女儿,只觉得心如针扎,她走到两个女儿面前凄声道:“就算那个督军再好,也不过是个男人,你们姐妹两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啊?你们是嫡亲的姐妹啊!你们自小感情就好,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们两说话,说话啊!” “嫡亲的姐妹?”宁无双念着这几个字,眼瞳中也是涌上来泪花,她伸出手向着无暇指去,泣道:“她早已知道我对督军的一片痴心,可她还是仗着这张脸去勾引他,去勾引我喜欢的男人!”说到这宁无双的眼泪从眼眶中滚了下来,“宁无暇,你连姐姐的爱人都要抢!” “他不是你的爱人!”听着宁无双的指责,无暇迎上她的目光,也是流着泪喊出了一句话来,“他从来都不属于你!我也从没有去抢你的爱人!” 喊完了这一句话,无暇只觉得心里难过极了,她不愿再去面对父母与姐姐,只转身打开院门离开了家门。 后巷中。 无暇进来时,就见那小屋里空空荡荡的,老道并不在这里。 她似乎是累了,只环着自己在地上慢慢的坐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仿佛是打了个盹,等无暇清醒时,就见外面的天色已是暗了,她摸索着起身走到了案桌前点亮了蜡烛,那蜡烛散发着幽暗的光,无暇抬眸,便是看见了案桌上供奉的那一尊泥塑,她怔怔的盯着那泥塑,直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都不曾回过神来。 那老道瞧见了无暇,他并没有惊动她,只慢慢走到了她身边,在那泥塑前上了三炷香。 无暇恍然回过神来,看见那老道,无暇动了动唇,喊了句;“老伯。” “这句老伯可不敢当,你可是将来的督军夫人。”老道粗哑的嗓音响了起来。 “老伯,您别埋汰我了,我怎么可能当上督军夫人呢?”无暇凄楚的笑了。 “唔,总统千金痴恋督军,你这门婚事的确是不容易。” “老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听着那老道的话,无暇大惊。 那老道却并没有作答,他慢悠悠的走到案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与无暇哑声道;“说吧,你来找我,是不是还要用寿命再续三天的好皮肤?” “嗯。”无暇点头。 “此术法虽精妙,但却只能换三次,第一次一年换三天,第二次三年换三天,这第三次……”老道说到这停了下来。 “第三次怎样?”无暇的心紧张了起来。 “第三次需十年换三天,而等这三天一过,你身上的红癣会比之前还要厉害十倍,无法可解,此乃术法反噬。”老道的眼中有精光闪过,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无暇。 无暇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变了,忍不住道:“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你不告诉我?” “我就算告诉了你,你也还会选择此术,不是吗?”老道哑声开口,似乎对无暇的质问压根不以为意。 无暇眸心一颤,她有很长的时间都没有说话,到了后来,有一小颗泪水从她的眼角落了下来,就听她喃喃的开口说:“三天,我在这世上只有三天的日子了。” “怎么,你要死?”老道问。 “等到恢复原貌,我还活着做什么呢?”无暇的眼泪越来越多,就听“扑通”一声,无暇竟是跪在了那老道面前,她的脸庞上挂满了泪珠,在月光下只显得说不出的楚楚动人,她昂着头,近乎绝望的开口:“老伯,我把我所有的寿命都给你,我只求你,不要让他看见我原来的样子,我怕他……会觉得恶心。” 042章 登门 清晨。 宁远堂拄着拐杖进了堂屋,就见妻女都已是围在桌前等着他了,看见他过来,宁母站起身子,将一双筷子摆在他面前,说:“她爹,快吃饭吧。” 宁远堂点了点头,见桌子上摆着一碟子馒头,一盆米粥,其他还有两样小咸菜,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昨日里虽说金夫人遣人送来了很多礼物,可宁远堂夫妇也都是一个意思,那些礼物看着都是十分名贵的样子,有好些都叫不出名字,他们不认识,也不敢用,一样样只好端端的收了起来,只想着说不定哪天人家又要派人来把那些东西全拿回去的。 宁远堂放好拐杖,慢慢的拿起筷子,眼睛则是向着两个女儿看去,姐妹两此时倒都是安安静静的,两人什么也没有说,看见父亲坐下,宁无双为父亲盛了一碗粥,无暇为父亲拿了一块馒头,粥和馒头几乎同时被送到宁远堂面前,宁远堂瞧着心中略微有些欣慰,只与女儿们说:“成了,你们也都快自己吃吧。” 宁无双没有吭声,无暇则是轻声应了一句,她掰了一半馒头,也没有夹菜,就那样配着米粥吃了起来。 一时间堂屋里安静极了,只有宁家人手中的碗筷不时碰到一起的声音,饭吃了一半,院外又一次响起了敲门声,听到这动静,一家四口都是齐齐的停下了筷子,宁远堂向着两个女儿看了一眼,与妻子道:“这又是谁?” “不知道啊。”宁母也是茫然,她刚欲起身,就见一旁的无暇已是站起来了,对着自己道:“妈,你先坐,我去开门。” 无暇上前将院门打开,就见院外站着一道清朗挺拔的身影,刚看见他,无暇的鼻子就是酸了,声音里也是透出了几分轻颤:“督军,你怎么会来?” “我要不来,还不知道你背地里要怎么哭鼻子。”池北赫温声笑了,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无暇的面庞。 很快,池北赫的目光又是向着无暇身后看去,与无暇道:“无暇,伯父伯母在家吗?” 无暇点了点头。 “好,”池北赫微微笑了,他转过身,与身后道了句;“张市长,有劳你了。” 池北赫话音刚落,无暇就听见一道爽朗的男声,与池北赫笑道:“池督军客气了,一切好说,好说。” 无暇循声看去,就见一位中年男子带着随从走了过来,他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并无什么架子。 “无暇,这是张市长,是咱们的媒人。”池北赫唇角噙着笑,与无暇介绍道。 无暇听了这话,只怔怔的向着张市长看去,就见后者也在笑着看着自己,道:“怎么,宁小姐不请咱们进去?” 无暇回过神来,她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只连忙侧过身,将池北赫与张市长都是请了进来。 池北赫与张市长今日并没有带太多的随从,可两人毕竟身处高位,前家湾的巷子早已是戒严起来,就连看热闹的街坊也都被远远的拦在了巷外,宁家的屋子本就不大,许副官等人都是站在院子里,即便如此,随着池北赫与张市长的走近更是显得空间局促了起来。 宁远堂夫妇也都是早已站起了身子,待池北赫与张市长走进堂屋后,夫妇两都是面面相觑,不等他们开口,池北赫已是站定身子,向着夫妇两人敬了一个军礼,他的声音温和而谦润,说:“伯父,伯母,在下是池北赫,早该来拜见二位,拖到现在实在不该,请伯父伯母不要怨怪。” “你,你就是池督军?”宁远堂看着眼前气宇轩昂的青年,他的眼睛中透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哑着嗓子问道。 “正是小侄。”池北赫仍是十分恭敬的样子,与宁远堂开口。 “池,池督军,你,你是要娶我们家无暇吗?“一旁的宁母望着池北赫,原先她只听说过池北赫的名字,却一直不曾见过他,在她的印象里,像他们这种位居高位的男人都是些“大老爷”模样的人,可眼前的池北赫竟是这样年轻英俊,莫说他是一省督军,掌握着数十万人的生杀大权,哪怕他只是个最寻常的平头百姓,宁母觉得单凭他的相貌,都是一个能让丈母娘十分骄傲的女婿。 “是的伯母,我喜欢无暇,我想娶她。”池北赫迎上了宁母的视线,他的神色是真挚的,声音也是真诚的,听了他这一句话,宁母既是激动,又是茫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宁先生,宁夫人,在下张文延,受池督军所托,厚着老脸来当个媒人。”一旁的张文延见状,只笑呵呵的上前一步,与宁远堂夫妇吐出了一句话来,张文延在南港上任多年,也可谓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此时听到他的话,宁远堂夫妇都是一惊,宁远堂勉力稳住心神,向着张文延道了句:“原来是张市长。” “宁先生不必客气,”张文延一团和气,“能来为池督军做媒是张某的荣幸,贤伉俪有何要求只管与我细说,张某定是会尽全力,为督军与宁小姐将这门婚事说妥当。” “这,这怎么担当得起……”宁母仍是有些六神无主的,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再看宁无双,自从池北赫进屋后她的视线便是落在他身上,她看着他笔挺英武的站在那,他明明有着那么大的权力,可在这一间狭小的屋子里,他没有任何的盛气凌人,他以一副后生的样子站在那,神色间满是谦和与恭敬,宁无双知道,他给了无暇最大的体面。 无暇也是进了屋子,她的心跳的是很快的,看见她进来,池北赫向着她伸出了手掌,无暇一怔,抬眸迎上了他的视线,她看着他专注而温和的看着自己,黑眸中的情意是真挚的,也是无法隐藏的,她的眼眶在这一刻湿润了起来,她走上前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与他一道站在了父母面前。 宁家院后,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槐树下紧紧地依偎着两道身影。 池北赫揽着无暇的腰,随从们都是守在了不远处,将这一块小天地留给了眼前的这对有情人。 “无暇,因为妍妍的事,姑姑不会来替我求亲了,我只好请来了市长,市长和伯父伯母差不多大的年纪,既是长辈,也是媒人,和伯父伯母说一下,我没有丝毫不尊重他们的意思,事出权益只得如此,请他们不要挑理。”池北赫抚着无暇的发丝,与她低声开口。 “不会的,他们……都是很老实很善良的人,他们不会挑错的。”无暇声音轻柔,将身子倚在池北赫的怀里。 “那就好,我是真怕他们不愿把你嫁给我。”池北赫低声笑了,俯身在无暇的脸颊上亲了亲。 043章 婚期 “怎么会呢?”无暇也是笑了,她想了想,说:“督军,要万一……他们当真不愿意把我嫁给你,那该怎么办?” “那就再来求,一次不成就来两次,两次不成就来三次。”池北赫的笑声低沉而温柔。 “那要是不管你怎么求,他们都不同意呢?”无暇唇角含笑,和他说着笑话。 她知道父母不会不同意的,像池北赫这样的男人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女婿,若说之前他们心中会有顾虑,觉得池北赫不会当真娶她,可如今池北赫与张市长亲自登门,给足了他们家脸面,也拿出了足够的诚意,父母又哪里还会拒绝呢? “那就只好抢了,留个强抢民女的名头。”池北赫的眼睛里蕴着温存的笑意,他紧了紧无暇的腰肢,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督军……”无暇轻轻地喊他。 “嗯?” “我爱你,”无暇迎上了他的目光,她的眼瞳明亮而柔软,蕴着无尽的情意,她伸出手轻轻地抚上池北赫的面容,告诉他:“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傻姑娘,”池北赫拿起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你什么也不用做,一切都交给我,我会让你成为南港城里最让人羡慕的新娘。” 有他这句话,无暇觉得自己知足了,她的眼睛里噙着泪花,只踮起脚尖,在池北赫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这是无暇第一次主动亲他,池北赫先是一怔,他的眼瞳很快变得火热了起来,他俯下身擢取了无暇的唇瓣,深深地吻了下去。 墙角处立着一道身影,她穿着一袭朴素的长裙,她的手扶着墙壁,看着树下依偎着那两道身影,她看着池北赫的臂膀是那样强劲有力的抱着怀中的少女,似乎要将她揉在怀里似的,而他怀中的少女长着一张倾城的脸,她闭着眼睛依偎着他,似乎要融化在他的怀里去。 宁无双的手指控制不住的扣紧了墙壁,她不曾告诉过任何人,这一幕曾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她少女含春的梦境里,只不过每一回,池北赫怀中的人都是她自己。 宁无双的眼底慢慢红了,她最后看了一眼妹妹,看了一眼那受尽池北赫的宠爱,容光焕发的妹妹,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转身悄悄的离开了那里。 南大营,办公楼。 看见池蕴真,侍从俱是齐齐行礼。 吃蕴真手里攥着一份报纸,她并不曾去像那些侍从看上一眼,只匆匆走进了池北赫的办公室。 “北赫,你将你和宁无暇的婚事登了报纸?”池蕴真蹙着眉,将手中的报纸“啪”的一声放在了侄儿面前。 “是,姑姑。”池北赫站起了身子,迎上了池蕴真的目光,“婚期定在了下个月,姑姑,我希望您能出席我们的婚礼。” “北赫,”池蕴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她怒极反笑,说:“你为何不与姑姑商议此事?你是不是被那位宁小姐给迷住了心窍?” “姑姑,我和无暇的事并没有瞒着您,既要娶她为妻,总不能偷偷摸摸的娶。”池北赫走到了池蕴真面前,他默了默,继续道;“姑姑,我知道你为了妍妍,但我和妍妍之间绝无可能。” “可你这样做,你让妍妍怎么受得了?”池蕴真叹了口气,疲倦了闭上了眼睛。 “姑姑,也许是我们将她保护的太好,我们应该让妍妍明白,即便贵为总统之女,可这世上的事也并不能事事如她心意。”池北赫沉声道。 池蕴真睁开了眼睛,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侄儿,池北赫并没有丝毫的退缩,也是沉稳而坚决的迎上了她的视线,不知过去了多久,池蕴真终是叹了口气,说:“你一意孤行,姑姑只能选择尊重你,北赫,我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你今天的选择。” “姑姑……” “好了,不必再说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要先回去看看妍妍。”吃蕴着打起了精神,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侄儿的胳膊,与他道:“婚期在即,你也有许多事要操办,我会让人把佟嬷嬷从金陵请来,让她为你操办一些琐事。” “多谢姑姑。” “你不必谢我,北赫,原谅我没法去为你主婚,我疼你,可我更疼妍妍。”池蕴真说完,无声的垂下眼睛,转身离开了池北赫的办公室。 钱家湾。 “多好的料子啊,娘活了一辈子也没瞧过这么好的东西。”宁母的眼瞳中闪烁着兴致勃勃的光,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抚着眼前的衣料,忍不住发出啧啧称赞来。 无暇也是在一旁整理着新裁的衣裳,她与池北赫的婚期已定,这一场门第悬殊巨大的婚事在南港城中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世人都在纷纷猜测着无暇,想知道这样一个出身在贫民窟的姑娘究竟是哪来的手段,竟是拿下了大名鼎鼎的池北赫。 更有好事者曾称池北赫乃是总统内侄,也是钦定的女婿人选,可谁知他此番竟是弃了总统千金,去娶一个贫民窟女子为妻,此事在南港闹得沸沸扬扬,人们对无暇的好奇也更是深了一层,自从公布婚期后,前家湾的巷子几乎都要被那些来看热闹的人围堵的水泄不通,池北赫不得不派了侍从在前家湾一带设了岗哨,才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宁静。 而每日池北赫都会遣人往宁家送去大量的礼物,譬如这些衣料,都是南杭那边最顶尖的样式,一匹匹流水介的送进了无暇的闺房,无暇的屋子本来就小,已是快堆不下了。 “妈,督军说让咱们搬到紫香街去,那儿的别墅已经收拾了出来,随时都可以去住了。”无暇一面将那些衣料收拾好,十分爱惜的放进柜子,一面与母亲开口。 宁母听着女儿的话,面露犹豫之色,说;”无暇,我和你爸都是一个意思,我们也知道,住在这儿实在不像话,等你结婚了回个娘家都不方便,我们愿意搬,但不是现在,好歹也要等你和督军真正成了婚再说。” 无暇晓得父母的心思,她没有再说什么,只笑着点了点,“好,你们想什么时候搬就什么时候搬,督军说了,听你们自己的意思。” 宁母看着无暇德笑靥,只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女儿的面庞,忍不住赞道:“我家无暇真漂亮,难怪能得督军喜欢。无暇,你这皮肤都好的吧,以后不会再出癣子吧?” 听着母亲的话,无暇微微一怔,很快回过神来,说:“不会的,妈,只要每天搽那药膏,就不会有事的。” “可若等那瓶药用完,那该怎么办?”宁母又是担心了起来。 “不妨事的,只要把那些药膏搽完,我这皮肤就彻底好了。”无暇声音温和,用谎话哄骗着母亲,说到后来几乎连她自己都要相信了,她的语气是那样的轻松自然,不仅瞒过了宁母,也瞒过了门外的宁无双。 044章 恩爱 夜色漆黑。 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悄悄推开了院门,她的手里提着一盏小灯,脚步匆匆的向着后巷走去。 “你来了。” 那老道听见了无暇的脚步声,抬起了头。 无暇吹灭了手中的灯笼,静静地向着老道看去,说:“是的,老伯。” “你是都想好了?”老道问。 “都想好了,老伯,咱们现在就开始吧。”无暇的眸心清澈如水,声音又轻又柔,仿佛在说着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痴儿,”老道摇了摇头,唇角浮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要说来倒也怪不得你,池北赫英俊潇洒,地位显赫,也难怪你为了他甘愿舍弃自己的命,以换得和他数日的厮守。” 听他夸赞池北赫,无暇心里一甜,忍不住微微的笑了,“是啊,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有几个月,几天,我都满足。” 那老道闻言,一双幽暗的眼睛向着无暇看去,他默了默,说:“我有个法子,可以不用你剩下的寿命,就可以为你换一身好皮肤,你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和你的心上人厮守到一块去,有花不完的财富,享受不尽的柔情,你可愿意?” “是什么法子?”无暇眼眸一亮,立马问道。 老道起身,拖着坡脚慢慢走到了无暇身边,靠在她的耳旁低低的吐出了一段话来。 “你,你说什么?”无暇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她的眼神剧颤着,满是不敢相信的看着那老道。 “你可愿意?”那老道接着问。 “不,我不愿意!”无暇声音沙哑,有眼泪冲上了眼眶,“她,她是我姐姐!” “是你姐姐不假,但她却也嫉妒你,中伤你,你不恨她?不怨她?”老道眸心炯炯,仍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无暇。 “我是气她,也怨她,可她毕竟是我姐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以前……她很疼我,她真的很疼我的,”无暇的眼泪在眼眶里晶莹的打着转,“我不能杀了她,去剥下她的皮,这太可怕了,我做不到,做不到……” “好吧,你既然做不到,那就只能用你所有的寿命却换一个月的时间。”老道转过身,慢慢的坐回了椅上。 无暇轻声啜泣了片刻,她慢慢擦开眼泪,与老道说:“好,就这么换吧,用我所有的寿命去换一个月的时间,下个月我就要嫁给督军了,只要能撑过婚礼,我死而无憾了。” 城郊马场。 天气晴好,此时正值金秋时节,马场外的观众席上座无虚席,今日乃是一年一度的赛马大会,在南港,赛马大会乃是一年中最大的盛事之一,从前无暇都只是在报纸上偶尔见过有关赛马的消息,她知道这些都是有钱人的消遣,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亲临现场观赛,并坐在贵宾席上。 “累吗?”池北赫坐在无暇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无暇只觉得稀奇,正看得兴致勃勃,听见池北赫的话,无暇回眸向着他看去,与他嫣然一笑道;“不累。” “冷不冷?”察觉到无暇的手有些凉,池北赫又是问道:“要不要让人拿件披风过来?” “也不冷。”无暇又是笑着摇了摇头。 “督军,您这些话都问了快一百遍了,无暇小姐又是小孩子,她要是饿了渴了会自己说的。”许副官站在两人身后,听着池北赫的话也是忍不住笑道。 “是不是,无暇?你会自己说吗?”池北赫也是淡淡笑了,黑眸中蕴着柔情,仍是看着无暇。 “我当然会自己说了,督军。”无暇柔声开口。 “你性子腼腆,我是真担心你会不好意思开口。”池北赫轻轻握了握无暇的柔荑,他的声音是温柔的,蕴着说不尽的情意。 无暇只觉得心里一软,她看着池北赫英朗的面容,蓦然想起她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心中登时充满了酸涩和不舍,她赶忙转过了眼睛,将眼瞳中的湿意压了回去。 所幸池北赫也并没有在意,只当无暇是在害羞,他的唇角仍是噙着笑意,将目光转向赛场,赛马比赛已是开始,周遭都是闹哄哄的,响起了喝彩与加油声,无暇打起精神陪在池北赫身边,她不经意的转过视线,就见西面的贵宾席上坐着几位打扮的十分入时的小姐,她们都在向自己这边张望着,见无暇回眸,那几位小姐都是一怔,匆匆移开了目光,只有一位迎上了无暇的视线,眼瞳中满是不甘与不服的模样,无暇很快就认出了她,知道她是南港商会会长的女儿,方明丽小姐。 在这一刻,无暇心里有些骄傲,她想起以前,这些小姐们是那样的高高在上,若是遇见了她们,她定是自卑的连头也不敢抬,可如今,她以未婚妻的身份伴在池北赫身边,迎接着她们的羡慕与妒火。 “督军……”无暇轻轻地摇了摇池北赫的衣袖,她知道在那些太太小姐中有无数道探究的目光落在她和池北赫身上,也会有许许多多像方明丽一样的小姐在背地里奚落她,笑话她卑微的出身。 “怎么了,无暇?”池北赫顿时转身向着无暇看去,无暇的眸心澄澈而动人,她的脸庞上浮着淡淡的红晕,将身子依偎在池北赫怀里。 池北赫一怔,看着无暇灿若红霞的小脸,他的心头一柔,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伸出胳膊将无暇抱在了怀里。 无暇的眼睫微微颤着,将心里全都告诉了池北赫:“督军,我也会有虚荣心的,我知道那些小姐们嫉妒我,会在背后说我很多的坏话,所以,当着她们的面,我就想让督军对我更好一点。” 池北赫闻言,目光淡淡一扫,心中已是了然,他笑了,说:“没关系,无暇,你不用把她们放在心上。” 语毕,池北赫紧了紧无暇的细腰,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问她:“这样够了吗?” “嗯。”无暇笑意清甜,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 “可我不够。”池北赫望着她的笑靥,声音却是低沉了下去。 无暇有些怔忪的看着他,就见池北赫黑眸幽深,他再一次拉她入怀,大胆的吻上了她的唇瓣,无暇吓了一跳,想要向后退去,却被他揽的更紧。 翌日,报纸雪花般的飞遍了南港城的大街小巷,头条新闻上是一张篇幅极大的相片,照片上的军装男子紧紧抱着一个姑娘,他低下头,竟是在亲吻着他,在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池北赫当着众人的面表达了自己的爱情,他要让世人知道,他有多喜爱自己的未婚妻。 045章 狠心 前家湾。 许副官已是在宁家的院门外候着了,待听见院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后,许副官抬眸看去,就见从宁家的院子里走出来一个容光照人的少女,她穿着一袭新裁的鹅黄色素绉滚边短袖收腰旗袍,衬着肤色更是晶莹剔透,白皙无暇,仿佛这世间最珍贵的美玉,散发着柔润细腻的光,简直美的夺目。 虽然已是见过无暇很多次了,可在无暇出门的刹那,许副官还是怔了怔,才唤道:“无暇小姐。” “许副官,咱们现在就走吗?”无暇眼瞳清亮,冲着许副官微笑道。 “是,督军已经在餐厅等您了。”许副官一面说,一面为无暇打开了车门。 “有劳您了。”无暇噙着笑,进了汽车。 汽车缓缓向着外面驶去,巷子里挤了许多看热闹的街坊,无暇打开窗户,微笑着向着他们挥了挥手。 “无暇,无暇!” 无暇在人群中听见了一道男声,她循声看去,瞧见了赖小康的身影。 无暇的眼瞳中浮起了一丝笑意,对着他摇了摇手,也是喊了他一声:“小康哥。” 赖小康用力的向着无暇挥着手,眼底满是惊艳的光。 汽车终于驶出了前家湾,无暇端坐起身子,刚要摇起窗户,却是突然想起自己为池北赫绣的一枚平安扣忘在了家里,昨日见面时说好了今天要送给他的,无暇想了想,与前面的许副官开口:“许副官,实在抱歉,我给督军准备了一样小礼物,被我忘在家里了,可以让我回去取一下吗?” “当然可以,无暇小姐,”许副官闻言立马向着司机摆了个手势,司机见状遂是掉过车头,回到了前家湾的巷子,汽车一路开到了宁家的门口,许副官大步下了车,为无暇将车门打开,并做了一个请无暇下车的手势。 “劳烦您稍候。”无暇有些过意不去,与许副官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家门。 无暇的心情是很好的,虽然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寿命,可她并不愿去想以后,只想把握眼前的日子。 家里静悄悄的,父母和外婆一早被接去了紫香街的别墅,等无暇与池北赫成婚后他们就要正式搬过去了,至于宁无双,无暇并不知道她在哪,这些时日姐妹两几乎形如陌路,无暇至今记得,宁无双看着那张刊登了自己与池北赫在马场亲吻相片的报纸,眼中露出的是可以称之为“怨恨”的光。 想起宁无双,无暇的眼睛微微黯了黯,步子也是缓了下来,她停顿了片刻,才向着堂屋走近。 路过父母住的房间时,无暇透过门帘,看见了一道身影。 她心下有些奇怪,只悄悄上前,就见屋子里的不是旁人,正是宁无双。 无暇看见她站在壁龛前,手里拿着的正是被宁母供在观音娘娘前的那一小瓶护肤膏,无暇眸心微怔,她的心提了起来,却不曾惊动宁无双,只静静地看着她的举动。 她看见宁无双打开了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了瓶子里,用木质的小勺子轻轻搅了搅,又是将那瓶护肤膏放回了原处,并将瓶身摆正,她做的很细致,很认真,最后,无暇看见她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带着痛快的笑意。 无暇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浑身冰凉。 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杂货铺里并没什么生意,赖小康守在柜台上,已是昏昏欲睡。 睡意朦胧中,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那声音轻柔而动听,赖小康打了个激灵,倏然从睡梦中清醒。 他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肤光胜雪,姿容绝美的少女,她披着一件精致的披风,手腕上戴着一串饱满丰润的珍珠手串,她站在那,是出尘的美丽,竟然人担心这间小小的杂货铺会脏了她。 “无暇?你怎么来了?”赖小康的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又惊又喜,对着无暇开口道。 “小康哥。”无暇也是微微笑了,她掩下眸子,将手中的一样瓷瓶放在了赖小康面前,与其道:“小康哥,我想劳烦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赖小康有些不解,无暇已是快当上督军夫人了,还有什么事能要他帮忙? “帮我看看,这瓶子里是什么?”无暇打开了那瓶护肤膏,摆在了赖小康面前,赖小康自小就在这间杂货铺子里忙活,虽没接触过什么名贵的东西,但稀奇古怪的物事倒是见过不少。 赖小康将那小瓷瓶接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很快,赖小康的脸色变了,他找出了一根银针,放进了那瓷瓶中,待取出时,无暇见那银针果然已是通体发乌黑。 “无暇,这里是砒霜啊,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赖小康大惊。 “砒霜?”无暇低低的念着这两个字,她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她静静地看着那一小瓶护肤膏,却是慢慢的笑了,她伸出手,用指甲从里面挑出来一点点,向着自己手背上抹去。 “可不能往手上搽,毁皮肤的!”赖小康大惊,连忙阻止。 “没事儿,小康哥,”无暇轻轻摇了摇头,仍是将那一点掺了砒霜的护肤膏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很快,无暇就觉得那一小片的皮肤开始火辣辣的疼,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处皮肤开始发红,发痒,直到溃破。 “无暇,你这是做什么?”赖小康着急起来,匆匆忙忙的要去为她找纱布。 “不用了小康哥,你别忙活了,”无暇喊住了他,她看着手背上的那一块伤口,低低的说:“我要让自己好好瞧瞧,好好地看个清楚。” 夜晚,宁家人都已是歇下了。 无暇在镜前慢慢的梳好了自己的长发,手背上的伤口仍是火辣辣的疼,她想,她需要这股子疼,她需要这股子疼来提醒自己,她转过身,向着床上看去,就见宁无双背对着自己,露出了后颈处一小片白腻的肌肤,她已是睡熟了,昏暗的灯光下,她露出的那一小片肌肤越发显得晶莹起来,无暇慢慢的起身,向着宁无双走了过去,她看着她的睡容,睡梦中的宁无双五官虽是平常,可胜在肤质光洁,让她看起来也颇有两分动人。 无暇举起了手中的灯,另一手则是轻轻抚上宁无双的脸颊,摩挲着她的肌肤,少女的肌肤细腻而柔软,自小,宁无双这一身的皮肤都是她羡慕的,也是她极度渴望的,她静静地望着姐姐的面容,呵,好美的一张皮,好狠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