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乌云刀》 前言 只因为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一直都是我的梦想,所以我一直都有写作一本长篇武侠小说的想法。只是这多年来,因为各种原因,却从未付诸行动。 一个人的理想,就如同那远山中的青草,它的美丽和绚烂,也许不足以打动别人,但青草也在努力过着它自己生机勃勃的今天,以及憧憬着明天的美好。它也许很快就会在寒风中发黄枯萎,但至少它也曾看到过自己最富有活力、最辉煌的时候。而且,当寒冬远去,春天到来,阳光普照大地,春风轻拂众生,青草的理想,又会开始萌芽,在这辉煌灿烂的阳光下重燃自己那火热的梦想。所以说,万物众生,只要还有理想,就一切都还有希望! 这些,就已经足够。 我也就如同这远山中静悄悄萌芽生长的野草,也有着自己的梦想。今天,我就要静下心来,利用业余时间,开始写作我的这部长篇小说,也许有很多人会喜欢我的故事,也许有很多人会不喜欢我的故事,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坚持完成,不为了别的原因,只为不至于——埋没了本身才华,荒芜了青春梦想。 既然想写,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最近常读一百二十回本《水浒传》,读至第一百零九回《王庆渡江被捉,宋江剿寇成功》,所以我的这个故事就这样随随便便从这一个情节抽出一条丝来作为开始,但是后面的情节和《水浒传》中的人物完全无关,也就是说《水浒传》中的人物,后来绝对不会在这本书中出现。而且发生的时间、地点,也完全不一样。 本书选定的主角为反王王庆与段雪琴的儿子王流,也就是后面的杜沉非。 我为什么会选择王庆与段雪琴的儿子作为主角,完全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图,只是第一次写作长篇小说,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找个开头而已。因为本书的主角可以是任何人的儿子,也可以发生在任何别的时代。 这感觉就如同你在很饿的时候,在街头随便买个红薯吃,也许你并不喜欢红薯的甜腻,但这个时候你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要想填饱肚子,既可以吃红薯,也可以吃饭,当然也可以吃面吃粉,你为什么要选择吃红薯,是因为你最先看到了红薯。 我为了引出这个故事的开头,我就从名著中的这个情节引出我要讲的故事来。 选择王庆与段雪琴的儿子作为主角,也许也可以略微说明一点的就是,无论一个人是什么出身,无论贫穷也好,富贵也罢,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直,都影响不了你的未来!也只要你肯努力,肯奋斗付出,就一定能成就你的将来!就像这本书中的王流,哪怕有着灭十族的悲痛遭遇,也在他自己不屈不饶的坚持努力下,过着丰富多彩的生活。 我这本书所讲的故事发生在南宋初年,主角王流,自从父母被剿灭后,与养母石萝依历尽艰辛,侥幸逃脱追杀,躲避在潭州虎狼谷中,化名为杜沉非,隐居十余年,长大成人,步入江湖,先后结识段寒炎、谢独鹰、鱼哄仙、王坐青、雷滚、牛犊先、孙卖鱼、第一翻墙、吴最乐、毛野生、万摇铃、江心秋月、官不小、钱很多、商必红、房子大、老男十八等十八人,并组成“烈日盟”,与江湖中的众多黑恶势力斗智斗勇,并且最终成就一番事业的故事。 这本书中,既有辉煌的事业,也有真诚的朋友,又有圆满的爱情。 这本书,人物和组织都很多。既有很多正派的组织,诸如烈日盟、倾奇者、重剑团、梅山五子、白旗峰隐修会、红云堡,等等;也有很多邪派组织,比如说鹰巢帝府以及旗下的挖坟者、妖黑,还有狩野、穷流、金凤宫、割头者、光照会等等组织。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而相遇,发生着许多或欢喜或悲伤、或平淡或离奇的故事。 主角成立的组织,就叫作“烈日盟”;他的刀,就叫作“烈日乌云刀”。江湖中最大的黑恶势力鹰巢帝府,就位于黄泉山“乌云盖”。所以这本书,讲的就是关于古代的黑白两道斗争的故事。 为了方便各位阅读,我先将书中主要人物略作介绍。 一.杜沉非:反王王庆之子,尖峰寨寨主,烈日盟董事长。情人杨雨丝。为人正直,阔达大度,处处奇遇,收服许多咬钉嚼铁的硬汉,通过不懈努力,出生入死,经历大小数十战,后来成为江湖中最富有、势力最大的组织首脑。所用武器为烈日乌云刀。 二.杨雨丝,原名曾典典,潭州首富曾祖殿的女儿,因母亲早逝,从小在外婆家长大,改名杨雨丝。她的外祖母便是多年前使用“血鹰爪”血腥捏碎过十七个江湖豪强脑袋的“鬼手妖姬”关素英;而她的舅父便是当今江湖威名赫赫的剑术名家杨凤卿,同时也是红云堡堡主。杨雨丝深得外祖母与舅父的喜爱,性格也极像外祖母,为人直爽可爱,古灵精怪,聪明伶俐,又极其贪玩,胆大妄为。脸皮很厚,倒追男人,是个敢爱敢恨、敢说敢做的女孩。后来创办了属于自己的商业组织,当时的护肤品大王。 三.段寒炎:天际岭放青山庄三少爷,本是无忧无虑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被父亲逐出闯荡江湖,结识杜沉非。为人放荡不羁,有无数少女爱慕,最终却情归江心秋月。后为尖峰寨副寨主,烈日盟董事。所用武器为一柄软剑,叫作“弦歌之声”。江湖一流剑客,烈日盟“三剑客”之一。 四.谢独鹰:目空岩目空老怪的唯一弟子,冷酷无情,极其残忍嗜杀。自从师父死后,独自踏足江湖,为了谋生,投身杀手行当,却独自行动,他第一次接到的任务就是刺杀鱼哄仙,却碰到杜沉非与段寒炎、雷滚等高手,刺杀失败。后来偶然与杜沉非出生入死,成为朋友,加入烈日盟。极度自负,杀气腾腾,却冷静异常,很少有人能在他的剑下逃生。烈日盟董事。所用武器为十八斤重的“蟒鳞黑”剑,江湖一流剑客,烈日盟“三剑客”之一。 五.鱼哄仙:体形微胖,与吴最乐同为邬子口江湖巨骗,诡计多端,贪财如命,缺乏人性,为了钱财可以不择手段,什么事都干得出,后为杜沉非收服,接受监督,收束杀人放火的歹心,出谋划策,以各种阴谋诡计取得烈日盟的第一桶金,为发展壮大烈日盟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因才华横溢,担任烈日盟总裁,薪酬“一家独大”,还高过董事长杜沉非。所用武器为横尸铁尺。 六.王坐青:一介秀才,饱读诗书,却力大无穷,曾赴临安参加春试,但名落孙山,无意官场,投奔杜沉非,很有生意头脑和商业才干,在极短时间内将鱼哄仙取得的第一桶金翻了好几番,后担任烈日盟副总裁,统管经营烈日盟旗下所有商业组织。爱上金凤宫属下九凤楼名妓谭意歌。所用武器为燔钢破甲锥。 七.雷滚:本是烈火门的子弟,少言寡语。因烈火门遭岭南九屠灭门,为了复仇而加入光照会,成为其旗下杀手,希望借光照会的力量来复仇,却不曾想多年来,光照会只是利用他杀人,却丝毫没有助他复仇的意思。受白西岩之命来刺杀杜沉非,却被鱼哄仙看出,鱼哄仙力劝杜沉非、段寒炎二人合力杀死雷滚,却被杜沉非拒绝。雷滚后来反倒投靠了杜沉非,成为烈日盟中除了杜沉非外,最擅长用刀的一个人,这人遇弱则弱遇强则强,总是在败中取胜。烈日盟董事。所用武器为厚背滚风刀。 八.牛犊先:杜沉非最先结识的一个人,为人豪爽,貌似天神,粗鲁嗜杀,有勇无谋,杀人放火,还吃人肉,却忠心耿耿,永不背心,烈日盟董事,所用武器为盘轮佛光大斧,后来与毛野生成为门神。 九.孙卖鱼:一代名医,精通医术,有扁鹊之能、华佗之术,屡次救过杜沉非等人,掌管烈日盟旗下所有医药产业,烈日盟董事,所用武器为大倒刺五齿叉。 十.第一翻墙:江湖大盗,度柳穿花,捷若飞鸟,却有义气,救过杜沉非,烈日盟董事,负责烈日盟情报采集,所用武器为镔铁夹刀钳。 十一.吴最乐:和鱼哄仙一样,是骗子出身,和鱼哄仙狼狈为奸,极为贪财,没有仁慈心肠,却擅长发明,做过许多奇怪而有意思的事,发明过机器人,发明过火枪和炸弹以及毒气,枪杀过许多江湖一流高手,后来又以醋、银发电,电死多位高手。烈日盟董事,所用武器为暗器,先用响簧流星,后改用威力更大的迅雷三管火枪,被江湖中人称为“一个火枪手”。 十二.毛野生:原名毛二,屏峰障名医、疯癫毛大之子,几代人有姓无名,杜沉非给取名为毛野生,体如金刚,丑如鬼怪,凶猛好杀,粗话连篇,常吃人肉,有万夫莫挡之勇,只忠于杜沉非一人,烈日盟董事,所用武器为长柄羊角浑铁锤,后来与牛犊先成为门神。 十三.万摇铃:从临安而来的魔术大师,魔术手段精彩纷呈,令人吃惊,又多才多艺,烈日盟董事,武艺低微,所用武器为六孔精钢箫。 十四.江心秋月:圣地极乐宫宗主江心龙王的独生女,本来与红云堡少主人杨虎群指腹为婚,为了逃婚,跟随女主角杨雨丝出逃,加入烈日盟,最终爱上段寒炎,烈日盟董事,善使一柄“挥红剑”,江湖一流剑客,烈日盟“三剑客”之一。 十五.福四:是四个人的合称,这四个人是官不小、钱很多、商必红、房子大,只因一向运气很好,所以叫作“福四”。这四人本是尖峰寨寨主,被杜沉非与牛犊先战败,让寨主之位于杜沉非。都是烈日盟董事。这四人武艺低微。官不小的武器为屋檐滴水棍,钱很多的武器为斗虎梭镖,商必红的武器为三截棍,房子大的武器为一对乾坤乌龟圈。 十六.老男十八:约莫十七八岁,极其另类,头发染成红的绿的,又扎成无数小辫子,本是五万里梅山左甲首领的孙女,在她很小的时候,朝廷遣大将翟守素、王恍领兵收复梅山,老男十八的家人尽都死于战乱中。翟守素收留了老男十八,抚养成人。后来翟守素一家又因事被朝廷诛杀。翟守素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禽屋河,在死士的保护下,带着老男十八逃出生天,成立江湖中特立独行的一个另类组织——倾奇者。禽屋河爱上老男十八,但老男十八却不接受禽屋河的爱情,反倒爱上了谢独鹰。后来倾奇者全军覆没,加入烈日盟,排行十八。烈日盟董事,出手快而毒辣,善使“旋风扇刃”。 十七.禽屋河:倾奇者的首领,一个另类的非主流,年纪二十余岁,染着白发,带着耳环,却是最有男人味的一个人。擅长使用天竺拳剑,出手狠毒,江湖少见的高手之一,少有人能敌,非常狂妄,却说到做到。此人与杜沉非经历过患难,共同战退过狩野十八护剑中的高手多人,又杀死鹰巢帝府中的高手多人,几乎已经与杜沉非成为朋友,却被烈日盟中吴最乐无意间枪杀了他的兄弟皮嘻嘻,后来又被谢独鹰夺走了他心爱的女人,最终与烈日盟反目成仇。后来却在关键时候又挺身而出,救了杜沉非等人,他自己十多位兄弟尽数死于这一战,临死前将独存的老男十八托付给杜沉非,又以自己旗下所有产业相赠。这是极其富有男人味和值得尊敬的一个人。 …… 其他出场的人物还会有很多,到时再根据情节的需要安排出场。 各位若有好的建议,敬请留言,本人酌情修改!感谢不尽! 下面我来开始讲说这个漫长而精彩的故事—— 第一章 今年五岁 这是一个孟冬时候天气晴朗的黄昏。 夕阳,是红的。 远山上的枫叶,也是红的。 红得就如同这满城还没有凝固的鲜血! 城,是江南西路属下南丰城,也正是王庆所建立楚国的都城。 血,是战争过后,从千千万万将士与战马身体中喷涌而出的鲜血。 铁血的将士,正是为了这尸横遍地的战争而生。 冰冷的刀剑,也正是为了这滚烫迸流的鲜血而生! 当这千千万万人与马的鲜血交融在一起的时候,就绝对没有人还能分得清,这血究竟是从哪一具倒下的尸体里流淌出来? 因为所有人的鲜血,都同样鲜红。 战马的鲜血,也和人的血一样火热通红。 鲜血,永远都比枫叶更红,也比夕阳更热! 天地间似乎都已完全被那种令人作呕的血腥弥漫。 几个人封侯拜将、功成名就,千千万万人血染沙场、马革裹尸。 一将功成,万骨已枯! 这就是战争!残酷的战争! 今天,正是梁山宋江受朝廷之命,统领大军二十余万,打破楚国都城南丰城的日子。 南丰城已完全被鲜血染红,红得耀眼。 血是红的,但地道却是黑的,黑得已完全接近死亡的颜色。 在这漆黑的地道中,只有幽灵才会存在于如此黑暗的地方,绝对没有人会相信这里还会有生命存在,因为在这样的地方,你永远也看不到任何光明。 但是王流却正在这条黑暗的地道中。 王流是楚王王庆的儿子,也是太子,他今年还只有五岁。 五岁,正是一个人的人生中最纯净欢乐无忧无虑的时光。 但是王流现在却必须选择逃亡。 现在他就要通过这条黑暗的地道,走出王宫,开始他的逃亡之路。 若不逃亡,他就只有死亡! 在这个国破家亡的时候,这地道中接近死亡的黑暗,却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这条地道,是王庆当年建造宫殿时,事先在城下挖掘出来的,可以从内苑一口枯井中直通城外军峰山下军峰观。 王流从来都没有到过这么黑暗的地方,他不知道,这漫无边际的黑暗,究竟是走向光明,还是通往死亡? 王流虽然贵为太子,但在这样的时刻,却没有精兵强将护送,因为绝大多数楚国将士的头颅,都已经被敌人那锋利的刀割下。 就连他的父亲王庆、母亲段雪琴,这个时候,也很有可能已在别人的铁蹄下,践踏为泥。这泥,当然是红色的肉泥! 现在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三个女人。 这三个女人,一个叫作石萝依,一个叫作薛红泉,一个叫作杜丽英。 石萝依本是房山寨下的富家千金,手无缚鸡之力,父母都被房山寨的寨主廖立杀死,是王庆与段雪琴夫妻从廖立的手中将她救了出来,并被段雪琴认作结义妹妹。 薛红泉和杜丽英二人,却都是后宫亲卫。 因后宫中又无能统军的大将,仅有几百个宫女、内侍以及三四十后宫护卫,楚王妃段雪琴迫不得已,便将自己的儿子王流交给了这三个人。 王流现在已被人用麻布团团裹住,捆绑在薛红泉的背上。 在这个与父母生离死别的时候,五岁的王流并没有哭,他的身体虽然被紧紧地包裹起来,连呼吸都很艰难,但是他的手里却在紧紧地握着一颗珠子。 他没有从他的父母亲手中,得到那八大军州,八十六县之地。他唯一得到的,就是这一颗还没有鸟蛋大的珠子。 这颗珠子,叫作“滴翠珠”,也就是佛书上所说的“琉璃珠”。 在王流以后的漫长人生中,也许永远也不会再忘记那一刻。他的母亲将这一颗系上红绳的珠子,挂在他的脖子上,潸然泪下,悲痛欲绝,抚摩着他的脸,对他轻轻说道:“孩子,你我母子二人,也许永别于今日,这‘滴翠珠’本是你父王赐给你的,今天你就带着它,从宫内地道逃出城去,长大以后也好做个念想。如果不幸遭诛,也是命该如此,如若皇天护佑,便能逃出生天。望我儿能得诸神护佑,逢凶化吉,遇事吉祥。” 石萝依、薛红泉、杜丽英等三人,保着王流,下了地道。 杜丽英提剑在前开路;薛红泉背着王流,走在中间;石萝依却提着一个装满了衣物和金银的包裹,走在最后。 三人在黑暗里慢慢地摸索着前进。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前方洞口忽然出现一丝光亮,只见有二三十级台阶,通向地面。 杜丽英屏气敛息,握紧了她手中的长剑,先探出头来。 只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声道:“好了,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杜丽英一听这话,大吃一惊,抬眼看时,只见两三个道士,以及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带七八个士兵,守在洞口。 杜丽英纵身跳出,以剑护身,挡住洞口。 薛红泉、石萝依也随后出来。 那军官模样的人,长得十分高大,胡子拉碴,灰头土脸,浑身血迹,见三个女人带着一个包裹得如同粽子般的孩子出来,瞪大了双眼,连忙问道:“请问来的可是王妃与太子吗?” 杜丽英警惕地盯着这人,看了很久,却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的?” 那军官连忙作礼道:“小将张长盛,受大王差遣,在此恭候王妃与太子。” 杜丽英问道:“哦?大王现在哪里?” 张长盛道:“大王兵败,无法入城,现在已往云安去了。大王说宫内有地道直通到这观中,猜想王妃及太子必定从此逃出,令小将在此专等,保护王妃、太子,往云安会面,再图后计。” 原来,楚王王庆在兵败后,准备杀回宫中,领妻儿从地道逃出,再往云安,不曾想冲突不进,只得先走,命副将张长盛领二十来个楚兵,来军峰山下军峰观等待,随后往云安来。 杜丽英听了,心中大喜,指着薛红泉,对张长盛道:“我二人是宫内亲卫,我叫杜丽英,她是薛红泉,保护太子和王妃结义妹妹石萝依在此。王妃在宫内抵挡贼兵,实不知性命如何?” 张长盛听罢,长叹一声,叫守在道观外的士兵牵马过来。那军峰观观主也想得周到,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包干粮取出,交付张长盛提了。 众人上马,张长盛别了道士,领了众人直奔宜黄县而去。 却不曾想,张长盛等人来这军峰冠时,早被宋军将领白胜手下军士看见,白胜秘密使人跟踪,盯住这军峰冠,探听得反王太子王流在这里。白胜喜不自胜,心想自己天大的功劳在这里,绝对不可错过,亲领部下五百兵追来。 张长盛等人,保护着太子王流,急急如漏网之鱼,忙忙似丧家之犬,慌不择路,向前乱奔,只听得身后马蹄声似雨点般下,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只吓的石萝依浑身打颤,上下排牙齿捉对厮杀。眼看慢慢追近,张长盛高声道:“三位姑娘,你们先行一步,我等众人在后,挡住追兵。”说完将身上干粮取下,抛给杜丽英,又大喝一声,声如雷鸣,道:“兄弟们都给我停下,抵挡追兵。” 张长盛等二十来个男儿忽地勒马,横刀在那尘土飞扬中,等待白胜军马到来。 薛红泉、杜丽英、石萝依三人为救小太子,本都抱着必死之心而来,见张长盛等人驻马停步,抵挡追兵,也不管他们,一路狂奔而去。 那白胜见了,一面分二百兵去追赶反王太子王流,自己跃马挺抢,领一班军士,来迎张长盛。这白胜武艺低微,怎么抵挡得住张长盛?来往招架,只几合,败下阵去。 白胜便令军士将张长盛团团围住厮杀,张长盛左冲右突,杀死宋军三四十人。宋军一齐退后,乱箭齐发,可怜这二十来个沙场男儿,遍体中箭,有如刺猬,浑身流血,都被射死。张长盛大叫一声,也倒在地上而亡。 薛红泉、杜丽英、石萝依三人,保着王流,自从王宫后苑枯井进入地道,舍命而奔,至此已有约两个时辰,而且那马已被将士们骑战了一天,又长途狂奔,这三匹马哪经得起这样折腾,已累的四肢酥软,身体发颤。薛红泉所骑马先失前蹄,将她颠下马来,那马倒在地上,肢体不举,汗流遍体,抽搐不已。 后面追兵又到。 薛红泉右脚着地,一跃而起,一刀割断身上布条,将包裹起来的王流丢与杜丽英,自己提刀徒步来迎追兵。宋兵见了,并不上前,只是弯弓搭箭而射,薛红泉挥刀将飞箭一一拔落,挺身杀向前来,被马军围住,好一场杀,血肉横飞,又杀死、砍伤追兵三四十人,忠诚薛红泉,又力竭而死。 杜丽英将王流横在马上,与石萝依打马前行。这两匹马已都是渐渐走不动了,任你如何抽打,只是慢慢地移。二人心急如焚,索性弃马步行。 天已黑。 无边无际的黑暗,已完全将大地吞没。 杜丽英将包裹的王流绑缚在背上,打个结在胸前,牵起石萝依,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慌不择路,一顿乱撞,只顾望前而去。 一番鞍马劳顿,又连夜徒步奔波,到次日凌晨,二人已筋疲力倦,来到临江军属下新淦地界,却又闻身后马蹄声大起,看看追近。 石萝依与杜丽英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胖大和尚,手中提着一条禅杖,领着数百人马,飞奔而来。来的这人却是花和尚鲁智深。原来白胜因来追赶,遭遇张长盛等死士,军士死伤近半,回南丰禀告宋江,谎说贼兵人马众多,抵敌不住。宋江又派遣花和尚鲁智深领五百兵,连夜来追王流。 这鲁智深追至跟前,见是孤儿寡母,带一侍卫,走得风尘仆仆,疲劳之极,狼狈不堪。这鲁智深虽然是个杀人放火、不守清规的和尚,却绝不是个会欺凌孤儿寡母的小人。当时见了是这样的三个人,坐在马上,皱了皱眉,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石萝依与杜丽英见了,如痴如醉,不明所以,呆呆地望着这几百人,直看到鲁智深一班人马尽都退去,才放下心来。 这二人一路惊慌,又没进食,这时已完全有气无力,索性将王流也解放出来,坐在地上,翻开军峰冠道士装着干粮的包裹,却是一包油蜜蒸饼。 王流刚刚醒来,正饿得慌,见了蒸饼,有如饿死鬼投胎,整整吃了六个。石萝依与杜丽英也各吃了三四个。 王流扑在石萝依怀中,轻轻问道:“姨娘,我娘呢?到哪里去了?” 石萝依轻轻抚摩着王流的脑袋,道:“你娘已经到了一个很美的地方,我们现在就去找她,还有你的爹爹,好不好?” 王流点了点头,道:“好。” 第二章 船家 石萝依、杜丽英、王流三人正坐在地上休息,忽见尘土飞扬中,有两匹马远远跑了过来,从追兵离去的方向而来。 原来这鲁智深是个体弱恤孤又粗中有细的人,见了两个女子带着一个小孩仓皇逃窜,便又放了这两匹马来。 石萝依与杜丽英见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管吉凶如何,骑马总比走路要强。杜丽英上前兜住马绳牵来,依旧背了王流,与石萝依各自上马赶路。二人仍恐追兵赶来,催马快速前行,大约行了两三个时辰,只见前方茫茫一带江水阻路,已然来到赣水边。 只见这江,虽然没有风浪,却有五六十丈宽阔,插翅也难以飞过去。 石萝依与杜丽英跳下马来,看着这滚滚江流,无计可施。杜丽英眼尖,突然看见上游来了一艘大客船,连忙向石萝依道:“石姑娘,你看,那里来了一艘大船。我们去拦下,多付他些船钱,要他们送我们一程。”石萝依道:“我们走了这么久的路,现在已腿脚酸麻,正走不动,如果能够坐船也好,只怕这船上的人不肯搭我们。” 杜丽英道:“先不要猜他肯不肯,且去看看再说。” 二人来到河边,招手拦船,又怕船上人看不见,杜丽英站在河边,连声大喊:“船家,快摇船过来,搭我们一程,多付船钱给你。” 这船家约莫四十五六岁,听见岸边有人叫嚷,远远地看见两个年轻女孩,都身着白衣,牵着两匹骏马,又看见一人手上提着的包裹沉重,想必是满装金银;另一人又背着个大包裹,只是看不出装的是什么东西。 这船家看了,就如同急雨打在水缸中,心里翻起了泡,将船开近一看,又是如花似玉般两个大美人,尤其是手提包裹的那一个,娇脸红霞衬,朱唇绛脂匀,十分美貌。只是那提剑的女子,蛾眉横月,蝉鬓迭云,虽然也很美,只是看起来却有点凶,恐怕不是很好惹的。 这船家便将船靠近,迷着眼睛,陪个笑脸,问道:“请问两位姑娘,是要往哪里去的?” 石萝依不知江湖之事,不敢回答,便瞧着杜丽英。 杜丽英大声答道:“船家,我们是往云安军方向去的,路过这里,无法渡河,还望老先生行个方便,搭载我们一程,也不管能到哪里,离这里越远越好。” 那船家笑道:“姑娘,要搭船没有问题。我的船,是大船,不管人和牲畜,都搭得,还是新修整的,又坚固又干净,又常走这条水路,水手又都是年轻体壮的后生。也没有搭载别人,专程送你们二位姑娘,只是船钱要十两银子,一文不少,送你们到袁州,怎么样?” 石萝依与杜丽英听了,心中大喜,也不知道袁州是什么地方?只是想必距离云安军更近了。心内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刀尖上翻跟头般的危险之地。 杜丽英便回应道:“好!你将船靠岸来,我到时多谢你。” 那船家选了个地方,将船靠拢岸边。船上又出来两个二十来岁的船伙,将跳板搭上。二人便上了船,将马也牵上船来,吩咐船家安排妥当。 杜丽英又将背上小孩解下来,那王流又已睡着,便抱去放在舱中窄窄的一张床上睡了。直到这个时候,那船家才看清,这女子背上背的包裹原来只是个孩子。 杜丽英又打开包裹,取出一锭银子给了船家,并许诺下船的时候再给一锭。 但一锭两锭银子的诱惑力,绝对没有一大包珠宝的诱惑力大。 这船家看了这一大包金珠宝物,眼睛立刻就放出了光。 这光,是红光。 这石萝依是大家闺秀,根本就不知道江湖凶险。杜丽英虽然常常行走江湖,但自觉身手不凡,怎么会将一个年约半百的糟老头子放在眼中? 大船沿着赣水,顺流北上,在樟树地界进入大凌河,逆流而行。 天色已到掌灯时分。 船家安排晚饭来吃,上了一盘土豆炒牛肉干、一条蒸鱼,还弄了个蛋花汤。 这时王流也已经醒来。 石萝依、杜丽英、王流三人因连日奔波劳累,肚中十分饥渴难熬,哪管你什么好歹,狼吞虎咽,真如秋风扫落叶,转眼间将两菜一汤吃得残渣不剩。 可是刚刚吃完,这三个人就很快双眼翻白,扑翻在船板上。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原来这船家,却是临江军辖下百丈山上一伙强徒的小头目,叫做伍大山。这人一向只在赣水、大凌河来往,哄骗过往客人,谋财害命,以迷药将客人麻翻,是男人便一刀杀死,或者五花大绑,丢在河中喂鱼;长的还不错的女人,便卖往青楼妓院、勾栏瓦舍;小孩如果长的好的,便寻个没有子嗣的大户人家,卖了给他做儿子,长的难看的,便卖去矿山做苦力,或卖给富贵人家做奴仆。 伍大山喜欢把他的这种行为叫作做生意,而且他也很喜欢这门生意,因为他觉得这实在是一门既轻松又本小利大的生意。 那伍大山见三人倒在地上,心中大喜,翻开包裹一看,内有几套女人服饰,几身小孩衣服。里面又有一个包裹,解开一看,只见滴溜溜滚出二三十颗明珠来,其他黄的、白的都是真金白银。且不说这珠子有多值钱,只论这些金银,就足够这伍大山祖孙三代享用了。 伍大山顿时就笑成了一朵花,他现在可真是肚脐眼插钥匙——开心。他将包袱依旧包起,锁在自己房内的小柜里面,打算瞒了山寨头领,独自做成这桩买卖,将这两位姑娘卖往城中步仙楼,将这两匹好马也寻个主顾卖了,然后他就准备偷偷走人,寻个风景优美的所在,建一所大别墅,娶七八房妻妾,享受那富埒王侯的生活。 伍大山叫出那两个同伴来,大笑道:“刘二娃,毕小四,过来!过来!哈哈!好几天没有买卖上门,今天可真是风吹草帽扣鹌鹑,运气来了不由人,遇到这两个标致的小娘们,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老天赏赐的衣食。这两个娘们,细皮嫩肉,酥软得跟水似的,卖给步仙楼那刘婵珠,好歹也值二百两银子一个。这两匹马,至少也要六十两。加起来就是四百六十两。” 刘二娃和毕小四立刻讨好地跟着笑了起来。 第三章 伍大山的收获 伍大山走过去,很有风度地拍了拍刘二娃和毕小四的肩,说道:“跟我混,老子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我得四百两,那六十两,就给你们分了,事成后拿回家养老爹老娘,也够你一家子吃喝两三年了。” 刘二娃、毕小四听说有这样的好事,可真是喜从天降,连声称赞伍大山恩德,将这石萝依、杜丽英所背的包袱都忘得一干二净。 伍大山对着石萝依与杜丽英看了又看,又指着石萝依道:“这个娘们,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不怕她生事。”又看着杜丽英道:“这个提剑的,想必还会点三角猫功夫,估计不好对付,还是用麻绳捆绑起来更靠谱。”当时便吩咐刘二娃、毕小四二人动手,将杜丽英、石萝依两个都用麻绳五花大绑,丢在外舱地上。 伍大山又看着昏倒的王流,思量了半晌,道:“这个小屁孩,倒是难处理,长得白白胖胖,卖给穷叫化,被打成残疾,沿街乞讨,又太可惜;卖给人家做奴才,又太便宜。”猛然想起,清江县内有个孟员外,经营好几家大当铺、枕冠铺、珠宝铺,家大业大,管着手下七八十口人。这孟员外虽然娶了好几房妻妾,但已年逾四十,仍然没有生育一男半女。这两年来听人说要过继一个男孩延续香火,不如把这娃娃带去,给这孟员外做个子嗣,弄不好还能得个一二百两银子。” 伍大山主意打定,决定明日一早便行事。便将这五岁孩子王流,锁在一个狗笼中。 只是这包金银珠宝,伍大山终究放不下心来,生怕被人发现。 戌狗时分,天黑地暗,伍大山却毫无睡觉的意思,坐在床头想了又想,去拉开锁那包袱的屉子,看了看,又关上,上了锁。又站起身来,在舱中东看西看,上观下瞅,忽然想起船舱顶上,有个窄窄一个隔层,只是为了隔热用的。便将包袱从抽屉中取出,又分做两份,分别打包起来,踩在椅子上,将一份塞了进去,又找一堆破烂杂物,塞在外面,以防有事,又将另一份依然锁在床头柜子里。 冬天的夜晚,河面的风灌进船舱,十分寒冷,地板坚硬如冰。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石萝依却先醒来,全身已冻的僵硬,她想试着伸伸手,活动下身子,却浑身麻木,根本就无法动弹。她终于发现,自己原来被人绑了,躺在这冰冷的地板上。 石萝依东张西望了很久,才轻轻的呼唤道:“杜姑娘,你在吗?杜姑娘,你在哪里?” 连唤了好几声,杜丽英“嗯”了一声,猛然醒过来,想要试探着起身,也是梦中泡影,挣扎不起来,才得知遇到了歹人,钱财已失,能不能保住性命,也还是个未知数。 杜丽英听了石萝依的呼唤,回应道:“石姑娘,我在这里。” 石萝依道:“我们今天想必是遇到强人了,被人捆绑在这里。” 杜丽英恨恨地说道:“千真万确!都是这船家干的好事,我若能侥幸得以逃生,必将这老贼一剑砍为两段,丢在江中喂鱼。” 石萝依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杜丽英道:“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见机行事,耐着性子等到天亮,看看这老贼打算将我们怎么样再说。” 石萝依轻声道:“却不知道太子现在怎么样了?” 杜丽英道:“太子福大命大,应该不会有事。” 石萝依轻叹一声,道:“丞相李先生是个星相家,他曾经从《易经》数理上推断,说太子命中犯水,会死在水中。如今又是在大河中,又遭遇强人,想来太子性命多不可保了。”说罢“嘤嘤”哭泣不已。 杜丽英道:“你不要哭!佛教说:‘命是由我作,福是自己求。’我又听人说:‘见摄生者而问长生,谓之大愚;见卜者而问吉凶,谓之大惑。’古人占卜,仅仅用来决疑,怎能用来计算一生的命运穷通?你不要相信这样的事。” 石萝依听了这话,在黑暗中也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但愿如此吧!” 杜丽英想了想,又说道:“事已至此,我们不可再提起‘太子’二字,免得横生枝节,惹来麻烦。” 石萝依也点头称是,轻声说道:“那就叫他名字吧。”她的身体虽然不能动弹,嘴巴却可以说话,这时低声呼唤道:“王流,你在哪里呢?”连叫了几声,只听角落里传来王流清脆的声音,道:“姨娘,我在这里,我要出去,我要我娘。”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哭。 石萝依与杜丽英听见王流声音,得知还不曾被丢下河去,心中欢喜,就连身体都渐渐发热,缓缓恢复了知觉。 石萝依连忙道:“外面好冷,你先呆在那里,等天亮了,我们就出去,好不好?” 王流果然很懂事地回应道:“好!” 舱外的风,很大,仿佛和这个世界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一路呼啸,怒撕着这个世界的一切。两岸有说不出名字的鸟类,也在这个萧杀的季节里,不住声的悲啼。 但是人生在世,总还会有希望。 难熬的夜晚终究会过去,灿烂的阳光还会温暖这世间的所有。 天刚刚亮,伍大山就已经起床,今天他特意换了一套全新的衣裳,他特意将下巴上的一圈胡子也刮了个干干净净,露出和鼻子以上黝黑色彩完全不相称的白色皮肤。 刘二娃和毕小四却还赖在温暖的被窝里,没有起床。 伍大山来到他们两人住宿的舱口,高声喊道:“二娃,小四,太阳晒屁股咯,快点起来。”如果是平时,这个时候还不起床的话,伍大山一定会粗话连篇,将这二人臭骂一通。但是今天他却一点都不想骂人,因为他今天的心情很好,实在很好!这几十年以来,他的心情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么好过。 因为昨天的意外收获,已足够令他满意。 他今天不但不会骂人,就连别人骂他的声音,他都觉得十分悦耳动听。 现在正在骂人的是石萝依,她本是个知书达礼又温柔娴静的女孩,像今天这么粗鲁骂人的事,只在房山寨下的家中有过一次,那是廖立将他一家人都杀害的时候。这是第二次。 石萝依仍然在放声大骂。 伍大山却觉得这声音很好听,好听到就如同那山中黄鹂的声音。因为声音越好听的女孩子,步仙楼出的价钱就越高。对于这一点,伍大山也觉得很满意。 第四章 买卖 伍大山知道步仙楼做的是晚上的生意,睡得晚,起的也晚。但是城西的孟员外却肯定起的早,家大业大的人,往往都会比穷人更操心,总是“三更不得眠,五鼓和衣起”。 这时,刘二娃和毕小四也都已起床。 伍大山便打发刘二娃上岸去把马车驶到河岸来。 伍大山走进关押石萝依、杜丽英、王流三人的船舱,他看着这三人,就像一个巡视自己土地收成的地主,望着那漫山遍野又即将收获的瓜果粮食一般,眉里眼里都是愉快的笑意。 虽然那一包金银就足够他终生享用了,但他觉得这是上天的赏赐,绝对不能白白糟蹋,因为一两银子也是钱。他觉得,把银子看得重,才是一个人发家致富最起码的要求。他从小就听人说,一个人若想得到财神的关照,就一定得珍惜每一文钱财。 所以他今天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三个人。 杜丽英、石萝依、王流三个人都在死死地盯着伍大山。 伍大山竟然大笑着打了个招呼,道:“二位姑娘,你们好啊!” 杜丽英忽然沉声问道:“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准备把我们怎么样?” 伍大山大笑道:“不瞒姑娘说,我准备把你们送到一个好地方,那个地方吃穿不尽,还可以拥有很多男人的滋润。很快你们就会知道的,现在还不必着急。我是个忙人,这两天生意有点忙。” 伍大山一说完,就从角落里提起那个关着王流的狗笼。 石萝依见了,放声大哭,骂道:“你这心如蛇蝎、卑鄙无耻的小人,准备把孩子带到哪里去?” 伍大山大笑道:“嘿嘿!哈哈!年关快到,女儿要花,儿子要炮。俗话说,过年过年,过的是钱,要有钱压腰,过年才不用焦。我是个勤快人,趁着今天天气还不错,去做点小买卖,赚点年货钱。失陪了!” 他一说完,便再也不理睬石萝依,只是叮嘱刘二娃和毕小四好好看管这两个女人,然后就大踏步走上岸来,将铁笼提到马车上,放下帘子,驾驶着马车直奔清江县城西孟员外庄院来。 走出很远,他还听得见江边船上石萝依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但是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觉得很满意。 他觉得这种悲痛欲绝的声音,就和一头猪被拖上屠宰台时的惨呼声并没有任何区别。 孟员外的庄院在城西的一座小山岗下,和别的所有土豪财主一样,这庄院四面都用红砖修建了一道围墙。 围墙总是能让他们产生一种无可比拟的安全感。 围墙四周,密密麻麻都是大树。 过了一条小桥,就能看见这庄园门外一条十分宽阔的石板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正在打扫着路上被风吹落了一地的金黄色银杏叶。 马车驶过这条路,来到门口。只见牌楼上,雕刻着几个隶书大字——孟家庄园。门口一对石狮,张牙舞爪,向着路人示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正在院内忙碌。 这个孩子王流,呆在狗笼中,竟然也不哭不喊。伍大山对于这一点,也觉得很满意。 现在他简直已满意到了极点。 伍大山下了马车,在门口向“孟家庄园”内张望了一阵,朝那几个忙碌的家丁问道:“请问这是孟老福珠宝铺的老板孟员外家吗?” 可是过了很久,也没一个人搭理他,似乎都是刚被员外骂过,都憋着一肚子火。 伍大山只得又问道:“敢问各位小哥们,这是孟员外的庄院吗?” 有个距离最近的年轻家丁终于气冲冲答应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玩意的?是眼睛瞎了还是怎么的?看不见门上明明写着‘孟家庄园’几个字吗?” 伍大山听了,也不生气,连忙点头哈腰,赔笑道:“有劳小哥,通禀员外一声,就说在下有桩生意,特来和员外做个交易。” 那家丁仍然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鬼生意,不去城中店里说,却来这里罗嗦?员外正在气头上,不快点走时,叫人打得你屁滚尿流。” 伍大山道:“小哥,你这样待人,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做的也不是日常零碎买卖的生意。我的这一件货,有消气止火的功效,我可以担保,孟员外得知,一定会很高兴的。而且,若做的成时,也少不了你的一二十两银子的好处费。” 那家丁见了有好处可得,而且还不少,虽然很有些不相信,但清酒红人面,金银动人心,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先说说看,是什么买卖?有这么大的交易,光给我的好处费就有二十两?” 伍大山连忙走近,道:“小哥,不瞒你说,我听说孟员外想要找个儿子,正好我有个堂兄,只因为家境艰难,无法过活,想把自家生的孩子过继给人。你说,这等两全齐美的好事,如果做的成,员外少不了打发我二三百两银子。小哥又有引见的功劳,我也不能昧心,不给点辛苦费给小哥你,对吧?” 那家丁听说是这回事,想想刚刚被臭骂一顿,便是孟员外和老婆因为没有子嗣的问题大闹了一场,而把怒火转移到下人身上。今后免不得还有更多的责骂和委屈。一想到这里,便立刻问伍大山道:“孩子现在哪里?先给我看看,如果被你哄了,我就不是被臭骂一顿这么简单了,而是一顿皮鞭,打得皮开肉绽。” 伍大山连忙道:“孩子正在车上。”便引了那家丁来看。他掀开车帘,将笼子提出来。 那家丁看了,见那孩子长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果然如善财童子转世、哪吒三太子下凡,心中大喜,叫伍大山略等,连忙进庄禀告孟员外夫妻。 伍大山盯着庄内直瞅,只见那夫妻二人刚打完架,衣冠不整,正屁颠屁颠跑了出来。来到门外,也不搭理伍大山,倒先去看笼子中的孩子。见这孩子正将一个脏兮兮手指头放在口中吮吸着,显然是饿了。长得却真好,玉面娇容如满月,朱唇方口含银牙。这孟员外两口子见了,欢喜不尽。 第五章 青楼 孟员外昂着头,斜着一对三角眼,问伍大山道:“老弟,你这孩子,是从哪里偷来的?” 伍大山见对方看起来明明比自己要年轻得多,却叫自己“老弟”,也不介意,因为这是有钱人用来抬高自己身价最常用的方式,他没叫自己“孙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伍大山立刻就想到,自己也已经到了能叫别人“孙子”的时候了。 伍大山陪笑道:“员外说的哪里话?这是我堂兄的孩儿,只因连遭不幸,致使家道窘迫,无力抚养,便领来找个好人家卖了。一来得以养活家中老父,尽做儿女的孝道;二来家中缺粮少米,时间一久,孩子也免不了饿死。卖给他人,倒能给孩子一个好前程。如此,只得忍痛割舍。” 孟员外道:“既然如此,那你堂兄为什么不亲自来?” 伍大山挤了挤那双布满血丝的红眼,装出一副伤心模样,叹息一声,道:“哎!老话说得好:‘夏虫不可言冰,蟪蛄不知春秋。’各人冷暖各人知,毕竟是亲生骨血,父子情深,不忍离别,所以才托我带出来,寻个好人家。我为叔父,只得勉强主张这事。员外如果买了,便是员外的人,我可以保证,再不会有人来上门认亲。”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声说道:“不是!他在说谎,他不是我的叔父,也不是我的亲人,我不认识他。”说这话的正是那关在狗笼中的孩子王流。 伍大山正准备来制止王流说话,孟员外夫人却来问王流道:“孩子,那你是谁?是从哪里来的?” 王流虽然年仅五岁,却已知道了很多,他甚至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不能随便和人说的,只是低声说:“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员外夫人又问道:“那你从家里到这里来干什么的呢?” 王流想了想,道:“我们那里有很多人在打架。” 员外夫人道:“那你爹娘呢?” 王流的眼泪掉下来,滚过那张满是尘泥却透露着粉嫩的小脸,噘起小嘴,低声说道:“我不知道我爹和我娘在哪里。” 孟员外两口子一听,立刻就知道这孩子是拐来的,但是听了王流的这几句话,反倒放下一百个心来,寻思道:“如果是近处人家的孩子,被这个人拐来,我又买了,日后被人发现,也难得和人吃官司。如今亲口听到这孩子自己说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那就不怕有人能找上门来要人了。想必是因战争逃难过来的,父母都在途中失散了,或者被战马践踏而亡了,或被强人杀害,或被野兽吞吃,都说不定。只要过个两三年,孩子长大,变了模样,再没有人能认出来。”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立刻就乐开了花。 员外夫人便问伍大山道:“这个孩子,你想要多少钱?” 伍大山见这一对夫妻看了喜欢,便哈了哈腰,想说话,又怕王流揭破,便招手请员外夫妻二人靠近,悄悄道:“实不瞒员外说,这孩子是我在虔州龙南境内的赣水边捡到的。当时飘在河中,是我救了他,养也养了大半年了,你看白白胖胖的,就像个招财童子。”说完便瞧了瞧王流身上那满是污垢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干净衣裳,自觉说不过去,便又说道:“只可惜我是个打渔人家,成天在泥水里打滚,把个孩子带在身边,这孩子又生性活泼好动,极其贪玩,一刻也不得安宁,才弄得身上这样灰头土脸。” 那孟员外哪里耐烦听人废话,看这孩子都关在笼子里,明明是刚刚拐骗来的,便说道:“老弟,庄稼荒不得,谎话说不得,你不必瞒我,这些我都知道。我只问你,你要多少典身钱?” 伍大山听了,伸出三个手指头,道:“三百两银子。” 员外道:“三百两倒也不多。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年纪略大,看起来有五六岁了,已经到了能记事的年纪。如果一两岁就最好了。这样吧!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看如何?” 这倒正合了伍大山心意,心里又记挂着船上那两个女子,只待快快了事,早些回去,免生意外,便道:“既然员外开了金口,那就二百两吧。只是一件,我不认识字,不须立契。” 员外同意,当下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不说孟员外两口子喜滋滋抱了王流进去洗嗽,只说伍大山回到船上时,已是中午。他倒记得在自己吃过午饭后,还从城内的汤记米线店带了两份肉丝炒米线,又买了四个馒头。这两份米线是给刘二娃和毕小四的,四个馒头就是给石萝依和杜丽英的午饭。 石萝依和杜丽英两人被五花大绑,正坐在靠墙的位置。 伍大山便将包子取出,先塞一个在杜丽英嘴边,这杜丽英也不回话,用嘴咬住,将膝盖抬起,顶着那馒头吃了。 石萝依却哪里肯吃,圆睁着杏眼,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伍大山,强忍着怒火,问伍大山道:“你这老贼,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 伍大山笑嘻嘻的道:“姑娘不必担忧,那孩子安然无事,我是个仁慈善良的人,把他送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现在过上好日子了。等下我把你们俩也卖到城北的步仙楼去,让你们吃穿享用不尽,以后如果有走红的一天,可不要忘了我伍大山的恩情,千万不要忘记。”说罢,又仰面大笑。 他笑的真得意。今天的一切,都已完全超出他的预想,想不得意都恐怕不行。 石萝依气得咬牙切齿,杜丽英却默不做声。 伍大山仍然是用马车载着石萝依和杜丽英来到步仙楼的。 步仙楼的名字虽然有点像是个酒楼,但装饰得却完全符合青楼的标准,大门招牌上龙飞凤舞大书着步仙楼三个字,两边一副对联,上联写的是“酒微醒,香温处,留我住”,下联为“人定后,月明时,只花知”,外边挂着青色的布幕,里面一层挂着斑竹做的门帘,两边又都是碧纱窗。 伍大山掀起门帘进去,见中门上挂着一碗鸳鸯灯,下面一张红木桌子,上摆着一个雕龙画凤铜香炉,炉内飘出令人皮酥骨软的香来。两面墙壁上挂着七八幅水墨山水画。 伍大山转入天井里,又看见一个大客位,铺着一圈覆皮一字交椅,悬挂一架玉棚大灯,两旁陈设着各类奇形怪状的根雕。 这时,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年轻而妖娆的女孩来。 伍大山曾经也是这里的常客,见了这女孩,立刻认了出来,便轻轻咳嗽一声,微笑着问道:“月仙姑娘,早啊!请问你家刘大姐是否在家?” 那女孩见是伍大山,显然并不太喜欢伍大山这种肥矮难看又上了年纪的人,只是皱了皱眉,也不回话,又走进里面去了。但是不多时就又走出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来,伍大山认得这便是刘婵珠。 那刘婵珠见是伍大山,那搽满了脂粉的脸上立刻就开了一朵花,“嘻嘻”笑道:“原来是伍大哥呀,连日不见面,不知道大哥在哪里发财?今日一大早来到我这里,这回想必又有好货了。” 原来这伍大山时常拐卖女子,常年和这刘婵珠合作,也不虚词客套,说道:“实不瞒你说,今天是有两件好货,长的如同仙子临凡,嫦娥转世,特意带来奉承你的。” 刘婵珠笑道:“是不是仙子临凡,嫦娥转世,要看了才知道。俗话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人在哪里?” 伍大山连忙道:“就在门外的马车里。” 那刘婵珠唤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一齐动手,将石萝依、杜丽英抬了进来。 第六章 脱离魔掌 刘婵珠见了石萝依和杜丽英,果然觉得美丽,只见这两个女孩,虽然面覆泥尘,却能见蛾眉横翠,奔波劳累,隐约露粉面生春。当时见了,真觉得是仙女从天降,嫦娥出广寒。 刘婵珠大喜,问伍大山道:“货倒是好货,只是用绳子五花大绑,看不出有没有残疾缺陷,且解开绳索来瞧瞧。” 伍大山听了,连忙道:“这两个女子,都是黄花闺女,性子极为刚烈,现在还不能解开。在这清江县内,试问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带残疾来哄瞒你刘大姐?”他略停了停,又接着说道:“我是没法子奈何她们,但依你刘大姐的手段,凭这样两个女孩,好似羊入虎口,插翅也难飞出你的手心。” 刘婵珠听了这一番奉承的话,立刻得意地大笑。因为刘婵珠实在很有这个自信。 二人略微讨价还价,以一人二百两银子价格,共计四百两银子成交。 伍大山欢天喜地走出门去了。 那刘婵珠自以为讨了便宜,叫那几个大汉将石萝依、杜丽英抬进后院来。那后院一间净室里,却有个地下室,有几级窄窄的木板楼梯通向下面。 在这漆黑的地下室中,白天也点着昏黄的油灯,除了一张杉木做的翘头桌案和四五张出头官帽椅外,都是立枷、乳夹、拶指、吊笼等各式各样的刑具。墙壁上也都是班驳的血迹。 在这密不透风的所在,却似乎也有寒风吹过,直吹得那桌上的灯花摇摆不定,似乎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四个大汉将石萝依与杜丽英二人抬了下来。 刘婵珠在桌子后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翘起腿来,唤那几个大汉将绳索解开,她已经打算立刻就收服这两个新来乍到的女孩。 刘婵珠是个很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因为她觉得时间就是金钱。 她也一向对自己的手段充满自信。她觉得,这密室中陈列的刑具与墙壁上仍然还散发着腥味的班驳血迹,绝对可以跟任何来到这里的人说明白两件事,第一件就是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另一件就是,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跟她作对,就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每一个明白了这两件事的姑娘,最后都选择了与她合作。对于这一点,刘婵珠也觉得很满意。 她的步仙楼现在也很需要一点新鲜的血液,来留住那些肯在这里挥金如土的老顾客,因为城北又已多出来一家叫作群芳院的竞争对手。而她又已听过很多自家老主顾的抱怨,他们说这步仙楼总是那几个姑娘,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这步仙楼的顾客正在慢慢流失。 于是,刘婵珠决定靠这两个长得很耐看的女孩,来帮助步仙楼度过这一难关。 可是,她也立刻就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就在于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别人。 而这常常都是致命的错误! 杜丽英身上的绳索刚被解开,突然身形燕子般跃起,脚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人已到了刘婵珠身后,她的右臂直锁刘婵珠颈部。 那刘婵珠立刻就已无法动弹。 有一个大汉见状,马上“咚咚咚”跑上楼去了,另外三个却一齐攻向杜丽英。 一个胖子将手在桌面一按,身体也已到杜丽英身后,来扳杜丽英的右腕,杜丽英右脚突然后蹬,那汉子登时就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一声低响。 杜丽英随即身子略转,一个边腿,直抽另一人头颅,那人还来不及闪避,已经闷声倒在地上。好大的力量! 另一个大汉见状,人忽然窜出,但是他却不是窜向杜丽英,却是窜向楼梯的方向。 刘婵珠已吓得浑身酥软。 石萝依也看得目瞪口呆,她完全想不到,像杜丽英这样娇嫩如花的女孩子,竟然打得过这么多水牛般健壮的男人。 最先跑出去的那个大汉又已跑了回来,他的手里抱着四柄刀,正和刚刚跑出的大汉撞个满怀,将他撞倒在地。这大汉慌忙爬起,拣了一柄刀,又冲下来,拔刀便朝杜丽英头顶劈来。 杜丽英只将头向旁边微微一偏,便已躲过这一刀,她的左手忽然伸出,直抓这大汗右肘,她的右手也立刻从刘婵珠的脖子上移开,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就已扣住了这大汉的手背,她突然一个蹲腿,结结实实踢在这大汉那宽阔而壮实的胸膛上,这个大汉立刻就飞了出去,也撞在了墙壁上。他撞在墙壁上的声音,和他同伴撞在墙壁上的声音,完全一样。他手中的那一把刀也“当”地掉落地上。 这个时候的刘婵珠已经跌坐在地上。 杜丽英的身形一闪,立刻就冲了过去,来到那柄刀旁,她只将脚尖一勾,那柄刀就已经飞了起来,杜丽英手一伸,这柄刀就已到了她的手中。 杜丽英也不理会这几个大汉,在这一瞬间就又已冲到刘婵珠的身旁。 这刘婵珠竟然一直都没有动,因为她完全都不敢相信,今天会遇到像杜丽英这样的人。在她的这一亩三分地里,从来都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刘婵珠只感觉自己的头部忽然有一阵疼痛袭来,因为她的头发已被杜丽英一把抓住,然后,刘婵珠就发现自己的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她的脖子上也立刻就多出了一柄闪耀着银光的快刀。 杜丽英厉声道:“你这不要脸的老东西,老实回答我所有的问题,我也许可以饶你这条狗命,如有半句支吾,叫你顷刻间狗头落地。” 刘婵珠已唬得魂飞魄散,浑身筛糠似地抖个不停,但在这样要命的时候,只得勉强点了点头。 杜丽英问道:“刚刚那个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男人,你一定认识他,对不对?” 刘婵珠连忙点头,道:“我认识,我认识,他叫做伍大山。” 杜丽英道:“如果从这里去河边的船上,哪条路最近,你可知道?” 刘婵珠道:“我知道的,我们这里土生土长的人,都认得路。” 杜丽英的声音冰冷,道:“很好!我想你现在一定有办法弄到三匹好马。” 刘婵珠巴不得这人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连声道:“有!有!有!三四匹好马,都是好脚力,除了马,还有马车。” 杜丽英道:“很好!你立刻给我安排三匹马,叫人带我们两个去追赶这伍大山。” 刘婵珠慌忙对一个还站在旁边发愣的大汉道:“二蛋,你这蠢货,你发什么呆?还不赶快去准备三匹马来。” 这二蛋慌忙奔了出去。 刘婵珠就安排这个叫作二蛋的大汉领路。 杜丽英、石萝依、二蛋各骑一匹。那二蛋得知杜丽英手段高明,不得不在前领路,望城外大凌河方向,飞也似来追赶伍大山。 第七章 鲜红的血 清江城外,通往大凌江的路很宽阔。 路边的野草也已经枯萎,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覆盖在路面上,人走在上面,就像踩着松软的地毯般惬意舒适。 两旁的杉树,在这寒冷的冬季,却能够保持着长绿这种坚持本色的尊严。 一个长相英俊、还不到三十岁的青年男子,容光焕发,骑着一匹黄鬃马,吹着口哨,正缓缓而行。他的身后有十来个四肢粗短、肤色黝黑、赤着上身的大汉,每人都用扁担挑着一担箩筐。 这个青年男人的脸上充满着得意的神色,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即将步入洞房的新郎官,在亲自操办着自己大喜之事,准备着一应成亲物品。 这些挑着担子的汉子们,在寒冷的冬季里,也挥汗如雨。 在这个世界,有人富贵,也有人贫穷。贫穷的人,只要能够找到生路,养活自己和家人,虽然苦点累点,但简单,也是一种幸福。 一切都显得这么祥和安静。 突然远远一阵赶车的声音和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打破这美好的静谧。 那坐在马上的青年男人勒转马头,回头看了看。他远远的就看见一个汉子赶着马车在前狂奔,后面两个白衣女子一前一后急追而来。 赶马车在前头狂奔的正是伍大山,后面那两个马上的女孩子,走在前面的是杜丽英,石萝依紧跟在后。 那个叫做二蛋的粗汉,早已夹着尾巴逃的无影无踪。杜丽英因见了伍大山,当然也没心情再来管他。 青年男人往往都对年轻的女孩有更多的好感,尤其是像杜丽英与石萝依这么美的女孩。 而且被女孩子追赶得像丧家之犬的男人,一定都干过对不起女孩子的事。 欺负女孩子的男人,必定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青年男人立刻跑马挡在大路中央,挡住了马车的去路,高喊一声道:“你这杂碎,哪里去?” 伍大山见了,急忙止住马车。马车刚一停下,伍大山立刻野猫一般钻向路旁的草丛,往山上跑去。 杜丽英的马也已经到了马车旁,只见她脚尖在马鞍上轻轻一点,人就如同箭一般窜出,跃在伍大山身后。又是一记飞脚,正踢在伍大山后背。伍大山登时一个狗啃泥,栽倒在草丛中。 杜丽英的人也紧跟着落地,一脚踏在伍大山背上。又只见刀光一闪,杜丽英手中的刀立刻就穿透了伍大山的手臂,将他的这一条手臂都钉在地上。 很快就有一声惨呼传来。这一声尖锐刺耳如同杀猪般的惨呼,当然是伍大山发出的。 直到这一声惨呼停止,杜丽英才冷冷地说道:“现在,你还想往哪里逃?” 伍大山连忙嘶声喊道:“姑奶奶,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杜丽英一把将刀拔出,在伍大山的脸上摩擦了很久。刀上还残留的鲜血,正一滴滴滑落在伍大山的脸上。这正是他自己的鲜血。 伍大山常常都能看到别人的鲜血,却很少看到他自己的。 他甚至常常都觉得看着鲜血从别人的身体中喷涌而出,也是一种享受。但是当鲜血从他自己的身体中喷出来的时候,他的这种良好感觉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了很久,杜丽英才缓缓说道:“现在,我来问你几句话,我想你现在一定不会有这个心情来说假话的。” 杜丽英将脚略松了松,方便伍大山答话。 伍大山连忙点头,道:“姑奶奶,你只管问,我一定据实回答,知无不言,保证不会有半句假话。” 杜丽英道:“很好!我们带来的孩子,现在哪里?” 伍大山道:“被我卖给了城西孟家庄园的孟员外。” 杜丽英道:“我们带来的那包金银在哪里?” 伍大山道:“金银都藏在船上,锁在我床头的柜子里了。” 他并没有说出被他藏在舱顶隔层中的那一大包珠宝,因为他很想还能好好地活下去。 活着就得有钱花。 但是,一个人如果常常都不肯放过别人,别人又怎么会放过你? 现在的杜丽英,就绝对不会放过伍大山。 杜丽英淡淡地说道:“很好!既然如此,像你这样的人,能活到这么大年纪,也已经足够,害的人想必也已经够多,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伍大山一听到这话,立刻就发出一声尖叫。 但是在杜丽英听来,他的这一声尖叫,就和杀猪时的尖叫,也完全没什么两样。 这一声尖叫也很快停止。 因为杜丽英的刀已经从伍大山的脖子上划过。只一刀,伍大山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从此以后都绝对不会再有声音发出。 伍大山那鲜红的血立刻就如同烟花般喷出,他喷涌而出的血就和倒在他刀下那些人的鲜血同样鲜红。 伍大山一生作恶多端,不知道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弄的多少家破人亡。今天终成了杜丽英刀下之鬼。真可谓悖入亦悖出,害人终害己;善恶到头,终须有报。 石萝依又已看呆,因为她很少亲眼看见杀人,长到这么大,她也只看见过两次杀人,第一次就是廖立杀死了她的父母,这一次就足以能让她刻骨铭心悲痛欲绝。第二次就是杜丽英杀死了伍大山。她觉得伍大山虽然并不是一个好人,虽然也该死,但如果换成是她的话,也一定下不了这个手的。 杀人,并不是一件令人赏心悦目的事,她觉得有这两次,就已经足够。 杜丽英正在再也不会逃跑的伍大山背上擦着自己刀面上的血迹。 这时,忽然有一个声音大声说道:“好!好!好功夫!姑娘身手不凡,在下佩服得很。” 说话的正是那个骑着马挡住了伍大山去路的青年男人。 那些挑担的人都已经走远,只有这个青年男人却还留了下来。 虽然马车比马的速度要慢的多,但如不是这个人好意出手相助,挡住去路,杜丽英就必定没有这么快能追到伍大山。 杜丽英当然明白这一点,她看了看这个男人,也抱了抱拳,道:“多谢阁下相助。” 那青年男子笑道:“姑娘想必是被强人欺凌,如今世道艰难,人心险恶,恶棍横行,常常谋害好人性命,姑娘务必小心为是。” 杜丽英虽然很不愿意和别人搭话,但也不能辜负别人的一片好意,只得勉强说道:“感谢阁下好意提醒。”说罢,便从伍大山的马车厢中翻出装着四百两银子的麻袋,招呼了石萝依,上马前行。 第八章 拔刀相助 杜丽英刚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孟家庄园在哪?于是又回过头来,看着那青年男人。 杜丽英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可知道城西孟员外孟家庄园在什么地方?” 那人听见问话,忙说道:“在下当然知道,这个孟员外名闻乡里,附近百十里远近的人,恐怕无人不知他的名头,却不知道姑娘找孟员外有何贵干?” 杜丽英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她盯着这个青年男人,皱了皱眉。 这个人虽然长的很英俊,但眉眼间却似乎总流露着一种邪恶而令人不安的神色,这感觉就如同一株美丽的天仙子,它的美丽令人心醉,但它的毒性也足以致命。 但石萝依却并不知道这些,也不会去猜疑别人,因为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 石萝依现在只想能尽快找到王流,便说道:“公子,那赶车的本是一个船家,叫作伍大山。只因为我们不小心坐了他的船,他将迷药下在饭菜中,给我们吃了,将我们的盘缠都拿走了。又把我们二人卖到一家叫做步仙楼的青楼,多亏了我这姐姐,武艺高强,才逃了出来,追赶到这里,杀了伍大山。可恨的是,伍大山将我们的孩子卖给了孟员外做奴才……”她一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在嘤嘤低泣。 那青年男子听了,脸上立刻露出愤怒之色,放声大骂道:“这个老杂碎,枭獍为心,豺狼成性,如此无理,拐卖人口,真该千刀万剐,死有余辜,真是气死我了。” 只见他咬牙切齿,锤胸不已,好半晌才冷静下来,又接着说道:“二位姑娘,那孟员外财大势大,手下帮凶极多。二位姑娘势单力薄,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如蒙不弃,在下甘受差遣,与二位姑娘一起去要人。我现在手下带着二三十个精壮大汉在这里,如果刀枪相见,也不怕他,不怕他不把人交出来。” 石萝依听他说认得路径,又肯热心相助,心想这人必定是一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侠士,心中高兴,便道:“如蒙公子云天高义,出手相助,我们姐妹二人感谢不尽。但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府上何处?” 那青年男子在马上抱了抱拳,道:“在下杨玉环,是袁州鸡冠岭下人家。” 杨玉环是唐代玄宗贵妃,是一个姿质丰艳,善歌舞通音律的女子。石萝依听了这名字,想笑,又笑不出来,因为现在还没有到该笑的时候,她只是想不到一个男人也会叫一个这样的名字。 杨玉环也问道:“在下冒昧,请问二位姑娘芳名,怎么称呼?” 石萝依道:“实不相瞒公子,我叫作石萝依,萝是‘有如女萝草,生在松之侧’的‘萝’字,依是‘依彼平林,有集维嫶’的‘依’字。” 这杨玉环看似斯文,却是个胸无点墨不识之无的人,哪里知道这些,只得假装听懂,连声道:“好!好!好名字!原来是石姑娘,幸会!幸会!”又向杜丽英问道:“不敢动问,这位姑娘,又是如何称呼?” 杜丽英的神色冰冷,却连看都没有看杨玉环一眼。 石萝依见了,以免杨玉环尴尬,连忙说道:“杨公子,我的这位姐姐,姓杜,双名丽英,美丽的丽,英雄的英,是个女中豪杰,巾帼丈夫。” 杨玉环又向杜丽英抱了抱拳,高声称赞道:“以这位姑娘的身手,不愧为女中豪杰,巾帼丈夫,在下甚为佩服。” 杜丽英只得也抱了抱拳,问道:“这位公子,如果真知道那孟员外的住所,公子又肯帮忙的话,便有劳公子指点明白!” 杨玉环连忙道:“二位姑娘,我等江湖中人,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今天既然遇到这事,在下怎能冷眼旁观,让二位姑娘去龙潭虎穴冒险?在下必须亲自去一趟,请二位姑娘跟我来!” 杜丽英听了,虽然不知道杨玉环抱着什么目的,但如果有人愿意帮你的忙,就是好事。 杜丽英说道:“既然这样,多谢杨公子拔刀相助。” 杨玉环道:“二位姑娘不必客气。” 杨玉环果然是个很能干的人,领着石萝依与杜丽英来到江边,很快就从一艘大船上叫出来二十多个长得非常结实的粗短壮汉。 杜丽英也已经从伍大山船上的床头小柜中翻出了自己的包袱,只是感觉分量轻了不少。杜丽英也不介意,只要有银子做盘缠赶路,多点少点都没有关系。又看见自己的剑斜倚在墙角柜上,便丢了手中的刀,提了这一柄剑。 船上的刘二娃和毕小四早已吓的落荒而逃,连两匹马也不见了踪影。 杜丽英点一把火,将这船点着,熊熊大火很快就将船吞没。 只可惜那几十颗明珠藏在舱顶隔层内,都掉落在这滚滚的江流中。 杨玉环原来并不认识去孟员外家的路,而是花费一贯铜钱作为报酬,在河边找了个识路的乞丐带路。 杨玉环和杜丽英、石萝依三人骑马,其他人步行,在城中东边巷子、南边胡同乱钻,往城西孟家庄园而来。 孟员外却是个忙人,只因今日得了这么个白胖儿子,他的心情实在非常愉快,早已去城中,赵家买一蓝鸡蛋,张家购几担喜糖,准备牲礼果品,忙活去了。预备择日大办庆贺筵席,邀集亲朋族老见证,让孩子拜过天地祖先,更名改姓,正式成为这个家庭中的一员。 杨玉环一行人来到“孟家庄园”门口,将大门堵住,叫一个嗓门最大的人在门口大骂道:“孟老王八,给我滚出来!是谁叫你狗胆包天,与流氓地痞勾结,千方百计,拐骗人家孩子,藏匿在家,做这样没天理的事?如不把孩子交出来,立刻放起火来,叫你房屋倒塌,家破人亡。” 孟家庄园内的家丁见来了这么多人,又听了这骂声,慌忙来报知孟员外夫人。 员外夫人大惊失色,男人又不在家,没人商量,只听见门外越骂越大声,又听说要放火,急忙打发一个主管出来应付。 那主管只得壮着胆子,来到门外,向杨玉环等人拱了拱手,战战兢兢问道:“各位,蔽东家不知因什么事,得罪了各位,领这么多人闹上门来?” 杨玉环也不下马,拍马向前,居高临下,问道:“你难道就是孟员外?” 那主管哈了哈腰,道:“在下不是孟员外,只是庄中主管,小姓钟。” 杨玉环大喝道:“这姓孟的老杂碎,怎么不出来?” 那钟主管小心翼翼地说道:“只因为我家员外,现在并没有在家,各位如果有什么吩咐,便请和在下说明,在下再转告员外。” 杨玉环冷“哼”一声,道:“你家孟老杂碎,想必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与人贩子勾结,拐骗好人家孩子。如果明智,立刻把孩子交出来。不识相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这些兄弟,没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杀人放火,可都做得出来,很快就能杀得你人仰马翻、家破人亡。信不信就看你的了。” 第九章 敲诈 那钟主管听了杨玉环的话,忙忙走到里面来,与员外夫人商量,将杨玉环的话述说了一番。 员外夫人眉头紧锁,唉声叹气,在房中走来走去,道:“哎!今天这一件事,真是乌鸦喜鹊同鸣,吉兆凶音未保。现在又被他们找上门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早上那人一伙的?一时欢喜,也没立一个卖身文契,要说理都说不过他们。”想到被人蒙骗,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员外夫人立刻就愁上心头,掩面大哭。 钟主管道:“夫人,员外又没在家,我已令人去城中寻找去了。事已至此,不如把孩子抱出还给他们,免了这场祸事吧!” 员外夫人想了又想,可她实在是舍不得。 这时,杨玉环手下那二十来个人,在外面骂得越来越大声。 员外夫人只得说道:“如今,员外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主意来对付他们这么多人?老钟,你是男人,就由你作主,把孩子抱出去,还给他们吧!”一说完,便“嘤嘤”哭泣起来。 钟主管便将孩儿王流抱了出来。 石萝依与杜丽英看时,见这孩子已被洗的干干净净,戴着光纱帽,穿着绿襕衫,系着玉束带,足上干净鞋袜,打扮的十分整洁光鲜。 那王流被伍大山用狗笼提出来卖给孟员外,又被人扒光衣服洗洗刷刷,本来受惊不小,这时见了石萝依与杜丽英二人,只觉得十分亲切,正如同甘露滋心、醍醐灌顶,撒步跑了过来,一面跑,一面大声喊着:“姨娘!” 石萝依连忙跳下马来迎接。 这五岁大的孩子王流,立刻就扑在了石萝依的怀中,搂着脖子,放声大哭,也不分对象,大声叫着“娘”,只听得石萝依与杜丽英心如刀绞。石萝依紧紧抱住,抚摩着王流的后脑勺,连声道:“宝贝儿,宝贝儿,别哭啦!我在这里。” 这王流果然听话,立刻止住了哭声。 孩子虽然已经还了出来,但是杨玉环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杜丽英皱了皱眉,问道:“杨公子,我们还不走吗?” 杨玉环笑道:“姑娘不知,这孟老杂碎雄霸一方,欺男霸女,作恶多端。今日我等既然来到这个地方,请神容易,送神却难!我怎能如此轻易就放过了他?” 真可谓:众生皆是菩提果,恶人自有恶人磨,杀尽恶人千千万,盖世魔头慈悲佛。 那个钟主管交还了孩儿,只等众人离去,解脱这无边烦恼,便又苦笑着朝杨玉环拱了拱手。 杨玉环大声咳嗽一声,向着钟主管道:“你好好听着!早已耳闻你们这个孟员外,久居此地,欺男霸女,罪贯满盈,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又有拐卖人口的真凭实据。我们今天来,便要行侠仗义,铲除恶霸豪强。你们家若想安然无事,便拿一千贯钱出来,打发我这一班兄弟们买瓶酒喝,老子我便大人大量,饶了你们。如果不知好歹,叫你家吃不了兜着走。” 那钟主管听见这话,眉头紧皱,又做不了主,又跑到内房来找员外夫人商量。 员外夫人听说这事,惊得手足无措,又忍不住哭起来。 钟主管毕竟是男人,这个时候反倒不慌了,十分冷静地说道:“夫人,外面来的这些人,并非善类,无非想要诈些钱财。我们若再迟疑,他们行凶杀人,放火烧屋,可不是这一千贯钱能抵偿得了的。” 员外夫人只得哭道:“老钟,今天我方寸已乱,这事就由你做主吧!” 钟主管听说,立刻翻箱倒柜,寻出四百贯钱来,用竹筐盛了,抬到门口,对着杨玉环道:“这位公子,如今兵荒马乱,家中实在是没那么多现钱。我家老爷便有点家底,也都在生意当中。如今箱子底都翻了过来,只能拿出这四百贯钱来。公子如果定要一千贯才肯罢休,便是放火烧屋,这时也拿不出来,只得去城中寻我家员外回来,才有法子凑足这一千贯。” 杨玉环其实也不知这家底细,若是延拖到这孟员外回家,叫上一大帮人来,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到时反倒给自己招灾惹祸了。想毕,便说道:“既然如此,你这个主管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看在你的面上,我也不再深究。” 钟主管连声称谢。 杨玉环便令人将这四百贯钱打在麻包中,驮在马背上。杨玉环一挥手,领着这一伙人一阵风跑到大凌江边来。 这孟家庄园,早已打发五六个人去城中找寻孟员外去了。你说这员外怎么还没回来?原来这孟员外只因遇着这样天大的喜事,特意带了两个人去采购牲礼果品,却遇着城东一个做丝绸生意的卢大户,孟员外少见的出手大方,请这位卢大户去城中“望月楼”酒楼喝酒去了,直喝到酩酊大醉,就连跟着去的两个手下都单独吃了一桌。 所以钟主管安排去的人,根本就找不着这孟员外的人。 黄昏的降临,总是显得阴沉。 最后一抹斜阳,还在留恋的抚摩着地平线。 在强烈日光的照耀下,云朵都显得那么黑暗。 日光也渐渐变的黯淡,就连耀眼的太阳,有时也得给黑暗让位。 大凌河的湖水,也由绿色变成铁灰色。 两岸的飞禽,又开始在悲啼。 石萝依、杜丽英和王流,这时候都已上了杨玉环的大船。他们本不愿意上船的,谁都会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存在戒心,尤其是一个像杨玉环这么热心的陌生人。 因为一个人如果对你太过于热心,必定是别有企图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杜丽英和石萝依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她们想了想,如果留在城中,孟员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来追赶,如果落入他们的手里,告发到官,那么逃生的希望,立刻就会化为乌有。而且听杨玉环说,可以载他们到袁州,从此进入荆湖南路,便距离云安军不远了。 杜丽英虽然总觉得杨玉环不是一个能令人放心的人,但是无论如何,他已经帮了自己两次,而且能坐一程船,更靠近云安军,也不亏为一桩好事。 每个人都难以抵挡好事的诱惑,杜丽英和石萝依是人,所以她们也不能。 于是她们就上了杨玉环的船。 但是,船也有可能是“贼船”。 第十章 杨玉环的真面目 石萝依、杜丽英现在都在船上,坐在舱中一张小桌旁。 王流却已经在石萝依的怀中睡着。 杨玉环也已经安排妥当,将需要装船的物件都已打点好。这时候走进舱来,手里提着一篮子从城内“十里香”酒店买来的五六碟小炒、一只烧鹅以及两瓶酒,看着石萝依和杜丽英,笑眯眯地说道:“二位姑娘,辛劳一天,想必已是十分饥饿,在下特意在城中有名的‘十里香’买了几碟小菜,来与二位下酒。” 石萝依正饥火烧肠,连忙道:“多承杨公子盛意。” 杨玉环将这些菜摆了满满一小桌。 石萝依与杜丽英二人便低着头慢慢地吃着饭。直到吃饱,石萝依又将王流叫醒,也喂饱了。 杨玉环这个时候只顾盯着石萝依看,他现在已看得淫心荡漾,全身上下都已有了一种奇妙的反应,就如火一般滚烫。 石萝依实在是个很具有诱惑力的女孩。作为一个女人,该丰满圆润的地方,石萝依比别的女人都要丰满圆润;该纤细苗条的地方,也比别的女人都要纤细苗条。 但无论一个女孩长得有多么具备诱惑力,也只有脸比城墙厚的登徒子才会这样死死地盯着一个女孩子去看。 杨玉环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子。 他的父亲本是鸡冠岭下一个财主,却不幸早死。家中只有老母亲和一个一母所生的兄弟,叫做杨玉清。 杨玉环只因为几年前强睡了当地一个许孝廉的女儿,被告发到官,无法在家中安身,便聚集一二百人,占住鸡冠岭,干着那拦路打劫的勾当。 杨玉环对母亲却十分孝顺,只因母亲即将五十大寿,特意领了这二三十个汉子下山来置办一应寿宴用品。却在下山途中,听路人说邻境清江县有件怪事,有个两个人头、四只手臂的女人在勾栏表演,听人说这女子身材极好,两个脸蛋都长得漂亮。杨玉环心中不信,这世间哪有两个头的人,那不是怪物吗?便一时好奇,领了众人,雇了船只,沿江而下,来清江县内看个究竟。 一路打听,来到这座勾栏,他果然见到了这样一个女人,身材丰满,下半身和正常女人没任何区别,肩膀上却长着四只手,脖子上生着两个脑袋。只见那女子两个面孔,看起来就如同一对双胞胎。胸部以上部分都露在外面,笑吟吟的表演抛彩球杂技。她的四只手,活动自如,将几个彩色小球,抛上又接住。杨玉环方才相信,这世间还真有这样的人。当时看了这样新鲜事,兴奋不已,便顺道在清江县内采购了大寿所需物件。 杨玉环觉得他今天的运气也很好!还能在路上巧遇杜丽英与石萝依这两个美丽又多金的女孩,杨玉环当然不愿意轻易错过这样人财两得的好事,于是他立刻就有了英雄救美的打算。 杨玉环觉得自己今天的收获,也足够让他满意。 只是却有一件稍微能令他有些头疼的事,那就是杜丽英是个习武的女孩子,绝对不是个很好对付的人。杨玉环就曾亲眼看到过,杜丽英就像杀鸡一样,一刀就割断了伍大山的脖子。如果带上山去,惹恼了她,恐怕她手中的这柄长剑立刻也会割断自己的脖子,就和割断伍大山的脖子完全一样。 杨玉环当然更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他立刻就装出一副正义的君子模样,打算先将这两个女孩哄上船来,只待晚上见机行事,也不怕她们还能飞了出去。 这时,杨玉环的目光就如同两把刷子,在石萝依的身上,不停地刷过来,刷过去。 石萝依长得实在很美!樱桃口,杨柳腰,引将春色上眉梢;腮痕分浅杏,脸色借深桃,豆蔻芳香何足并,梨花浅淡不能描,看来还比牡丹娇。 杨玉环的心窝就如同放进十七八个虱子般发痒,浑身血涌,面红耳赤。 杜丽英却正在冷冷地盯着杨玉环。她的心中虽然已经很愤怒,但现在身在大江之中,自己又完全不识水性,所以她在忍耐。 各人吃了饭,因劳累疲倦,都去安睡。 杨玉环在后舱内安排了两张窄床,杜丽英、石萝依、王流就躺在这两张窄床上。 石萝依抱着王流睡在里床,在这寂静的冬夜,还能听到他们均匀的呼吸,显然已经进入了梦乡。 杜丽英却没有睡着,她只是躺在床上,假装熟睡,一动也不动。 漆黑的夜晚,寂静森冷,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 舱外的风依然在不停地嚎叫,时不时和风飘来几声野猫嘶哑的叫声。那叫声就如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妇,在思念久已离乡的孩子,却在年深日久之后,在昏黄的灯光下,盼来孩子不幸亡故的消息,哭的绝望而沧桑。 这个时候,杜丽英也在想念自己的父母。 十二岁的时候,只因家境窘迫,无力抚养,下面又还有五个弟弟,被父母狠心以五十贯钱的价钱卖给了别人,这样便到了荆南,成了一名婢女,饱受欺凌,所以她一直都很自强,没人指导,偷偷练武,期待能有一天能逃脱现在的牢笼。 直到楚王王庆打破荆南,她才遇到了段雪琴。段雪琴虽然脾气不好,但对自己却很好,就像姐姐对待妹妹一样。 现在她都还记得,在十二岁那年,被人带走的那一刻,母亲追在屋前的石板路上哭泣的场景,哭得就和这山中的野猫一样绝望。完全一样! 杜丽英想,也许每个父母都会很爱自己的子女。等以后若有机会,自己也要千方百计去打听到自己的家,再回去看看自己的父母。五个弟弟想必也已经长大。母亲会不会也在想念她的这个女儿呢?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见船舱的木制门栓突然被利刃削断,半截门栓“砰”的掉在船板上,然后“咿呀”一声,门就已轻轻被人推开。 有个人走了进来。 虽然在黑暗中,但是当这个人略微弯腰进入这个船舱时,杜丽英凭体形也能认出,来的这个人就是杨玉环。 因为这船上只有杨玉环才是瘦瘦高高的个子。 杜丽英立刻就用力握紧了她的剑柄。 第十一章 杜丽英之死 杨玉环也已经走到了窄床边,他俯下身来,黑暗中却分不清楚躺在外面的人,究竟是石萝依还是杜丽英。 但无论是石萝依还是杜丽英,都是粉妆玉琢的绝代佳人。 杨玉环觉得自己绝对抵挡不住这两个女孩中任何一个的诱惑。 杨玉环伸出手来,想去抚摸杜丽英的手。 但是他的手刚一接触到杜丽英的手,杜丽英就忽然如同一只捕食的猎豹般跃起,只听见“嘤咛”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一道银光在黑暗中划过,剑尖就已直刺杨玉环的头部。 杨玉环的头却在这一瞬间突然偏移。杜丽英的这一剑就立刻落空。 杜丽英手腕内旋,屈肘将剑划至左侧,又立刻挥出一剑,直击杨玉环右腿。 杨玉环的腿却又突然抬起,和身一转,右脚刚着地,左脚尖立刻就踢向杜丽英的肘部。 他的这一脚真快!快到令杜丽英完全无法想象。 杜丽英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家道还不错的浪荡子弟,但她没想到,杨玉环竟然有这么深厚的功夫。 杨玉环的这一脚,在这黑暗中,结结实实地踢在杜丽英的手上。 杜丽英只觉得一阵疼痛袭来,手中的剑已“哐当”一声掉在船板上。 杨玉环左脚刚落,右腿又已出。这一脚的目标,却是杜丽英的胸膛。 好快的身手! 只听见杜丽英“啊”的一声轻呼,人就如同一只脱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然后就“砰”的一声,已重重地撞在了舱壁上。 这艘大船都已被她的身体撞得摇动。 杨玉环的身影又已迅雷般闪过,出手直打杜丽英的天鼎穴,杜丽英的人很快倒了下去。 杨玉环又点了她左右双膝上的环跳穴。 杨玉环这行云流水般的一连串出手,就发生在这极短暂的一刹那。 直到现在,杜丽英都还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现在的感觉,就和刘婵珠与伍大山落在她手里时的感觉完全一模一样。 灯已经亮起。 石萝依抱着孩子已经缩到了墙角,她吃惊到已完全说不出话来,她完全想不清这个长得也不错,看起来也仗义的杨玉环怎么会忽然就改变了面目,向杜丽英下如此毒手?真是:欢喜未来愁又至,才逢病退又遭殃。 石萝依用她那愤怒却又无奈的目光,利剑般地盯在杨玉环那一张满是笑意的脸上。 杨玉环得意地大笑道:“好两个标致的姑娘,去年在下夫人亡故,房中正没一个得意的人掌家,这本来是天赐姻缘,将二位姑娘来赐予我,而且嫁妆还颇为丰厚,这等两全齐美的好事,在下本来是相当满意的。只可惜这位杜姑娘,性子执拗,有满腔杀人的意思,如果带回山寨,我与你结为夫妻,同睡一张床,想必在下连性命都难以保住。” 石萝依终于听明白了,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完全无能为力。 杨玉环看着自己白皙而修长的手指,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本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只可惜,卧榻之侧,岂能容虎狼安睡。只得委屈杜姑娘,就睡在这大凌河底。” 石萝依听见这话,大惊失色,厉声叫道:“你这恶棍……我求求你……不要这样……”话音未了,她就已经跳下床来,紧紧地抱住了杜丽英。 杨玉环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心急如焚的石萝依,而是拍了拍手,门外立刻进来两个五短身材的汉子。 杨玉环吩咐道:“这位杜姑娘,身上泥尘过多,想必也有两三天不曾沐浴了。我猜杜姑娘必定是个爱干净的人,你们两个就把杜姑娘抬进河里去吧!让杜姑娘好好地洗一个澡。” 石萝依一面大哭,一面死死地拉住杜丽英的手,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我求求你……放过她吧……只要你放过她……我可以保证,她不会伤害你的……” 杨玉环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长叹一声,道:“哎!看姑娘如此悲痛欲绝的样子,只要是个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实在不应该辣手催花,也不忍心再将你的朋友丢进这河中的。” 石萝依听了这话,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但是杨玉环却接着说道:“但幸好我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所以实在很不好意思。” 杨玉环一说完,便挥了挥手,那两个大汉立刻将杜丽英抬了起来。 石萝依见状,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大喊道:“我们有钱……都可以给你……只求你不要伤害她”。 五岁的王流也在大声哭叫,他的鼻涕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挂在下巴上。 杨玉环大笑道:“钱,我是要定了;你的人,我也要定了!”他一说完,便叫那两个人将杜丽英抬出舱外。 石萝依立刻就追了出来,她疯狂般的扑打着这两个壮汉的手。 这时,又有两个男人走了过来,他们铁钳般的手,紧紧地捉住了石萝依那一双柔弱纤细的手。 王流哭喊的声音也比刚才还要大。 《晁氏客语》说:“性如地,善如五谷恶如莨莠,地岂容只生谷而不生莠耶?学者当除莠养谷耳。”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高山景行、德厚流光的好人,也有很多为了一己之私利,而不惜谋害他人性命的恶人。 但,这就是江湖。残酷却真实的江湖。 杜丽英并没有求饶。 她绝对不是一个肯向别人求饶的人。死都不会! 所以她很快就听见了“扑通”的一声响。 这是她自己的身体撞击那冰凉刺骨的水面时所发出的声音。 船上所有的人都听见了这声音。 杜丽英已被那两个壮汉扔了下去。 这银白的水花,立刻就在黑夜中绽放,就如同鲜花在阳光下绽放一样美丽辉煌。 她的灵魂很快就会融入这汹涌奔腾的江流,在这个没有欺骗、没有贪婪的世界里,与鱼群为伍,自由遨游。在从此以后的千千万万年中,她都将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行,永远也不会停息! 石萝依趴在栏杆上,向杜丽英沉没的方向伸着手,叫着“姐姐”,她哭的撕心裂肺。 王流也摇摇摆摆地跟了出来,他现在哭得很伤心,他也在哭声中模糊不清的呼唤着“姐姐”。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叫她什么? 以他从前的身份,无论叫别人什么,都没人敢计较。 石萝依叫杜丽英“姐姐”,于是他就跟着叫“姐姐”。 杜丽英却看到了回家的路。 她已看到母亲还坐在屋前那凹凸不平的石板台阶上,正微笑着向她挥手。她甚至都能看到,母亲的牙齿也已经掉光,但身板却好象比从前还要健壮些。 杨玉环那得意而愉快的笑声,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飘荡。这笑声在石萝依听来,却如同来自幽冥界恶鬼的哭泣。 过了很久,杨玉环的笑声才终于停顿,他的目光却已经落在了王流的身上,他又微笑着抱起这孩子,道:“宝贝,想不想跟你的这位姐姐去这河中玩耍啊?” 王流摇了摇头,嘴里却含糊不清地说道:“想!我要跟姐姐去玩。” 杨玉环立刻道:“好!那你现在就去,好不好?” 王流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点了点头,道:“好!” 杨玉环立刻又是放声大笑。 石萝依一听到这话,她的瞳孔立刻收缩,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挣脱了那两个壮汉铁钳般的手,跑过来从杨玉环的手里一把夺过孩子,紧紧地抱在怀中。 这个时候,石萝依忽然变得十分冷静,她连身体都已经不再发抖。 因为她到现在已经完全见识了杨玉环的手段,也已经明白杨玉环想要什么,也知道对于杨玉环来说,什么事他都能做得出来。 石萝依不再哭泣,因为她也已经发现,对这样一个男人哭泣,实在是玷污了自己那晶莹如玉的眼泪。 杜丽英在的时候,她总是在等着杜丽英做决定。 但是现在,已到了她自己做决定的时候。 石萝依紧紧抱着孩子,就站在杨玉环的身前,她以一种十分冷静平和的声音说道:“只要你放过我的孩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你若想害死我的孩子,我可以保证,你什么都休想得到。” 杨玉环只是楞了一下,立刻就纵声大笑。 这种笑,是征服他人后睥睨一切的骄傲。 杨玉环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无论一个人有多么柔弱,但是若想杀死自己,却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所以他立刻就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留着这个孩子。 只要这个孩子还在,用这个孩子来要挟,石萝依这个大美人,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于是,王流就这样得以暂时活了下来。 第十二章 被困鸡冠岭 从清江到宜春,二百余里水路。 船走得很快! 杨玉环的船是在第二天中午到达宜春的。 宜春素有“山明水秀,土沃泉甘,其气如春,四时咸宜”之称,历来为“江南佳丽之地,文物昌盛之邦”。唐代大文豪王勃《滕王阁序》中“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其人、其事、其物均出自宜春。韩愈在宜春担任刺史时,曾在《秋字》一诗中写下“莫以宜春远,江山多胜游”的诗句以歌颂宜春。 宜春是个风景很好的地方。 但是看风景一定要有很好的心情。只有心情好,才能看到更美的风景。 石萝依现在的心情,就很不适合去看风景。 石萝依一直都坐在舱内的那张窄床上,她已经连哭泣的力气都已没有。 孩子王流却又已经睡着,他已经哭了整整一夜。小孩和大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们无论哭得有多伤心,但是累了后依然能睡着,而且睡得很香,虽然有时候也会在噩梦中低低地抽泣几声。 石萝依已经不是小孩,所以她睡不着,也毫无睡意,她就这样坐了一夜。她害怕杨玉环又忽然出现在眼前,来折磨她,来逼她接受她完全不能接受的事。 但是杨玉环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居然都没有过来。 石萝依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只是感觉船已经停了很久,外面的人都在忙碌。 可靠的朋友和共患难的姐妹杜丽英昨天还生龙活虎,能打趴四个水牛般的壮汉,今天却已经随着这滚滚的流水远去,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石萝依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应付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 一想到杜丽英,石萝依很想立刻为杜丽英报仇雪恨,她想扑上去狠狠地咬死杨玉环,跟他拼命。 仇一定要报,但绝对不是现在!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有人在门外“砰砰砰”地敲了几下门。然后,石萝依就看到了杨玉环的那一张充满了笑意的脸。 杨玉环施施然地走了进来,他仍然还是提着一个竹篮,装了几个菜,放在桌子上,笑嘻嘻的看着石萝依,道:“姑娘夜来可睡得安稳?在下特意从宜春城中“五间楼”酒楼带给姑娘的饭菜。还望姑娘能珍重玉体。昨夜杜姑娘不慎坠河,在下也深感伤心。但是人死不能复活,还望姑娘节哀!” 石萝依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她只是静静地走过来,将竹篮中的饭菜都搬了出来,摆了满满一桌子,狼吞虎咽吃饱了,又把孩子摇醒,也喂得饱了。 杨玉环的脸上已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又过了很久,有人抬来了一乘肩舆。一个中年妇人来扶了石萝依和孩子坐到轿中。四个脚夫,抬着一路颠簸,往鸡冠岭山寨而去。 直到酉牌时分,才抬到山寨中,在青石板铺就的平地下轿。 石萝依看时,只见这山寨,四面八方都是石墙,包围着三四十间泥砖瓦房,铺满了石板的路径,四通八达。前排当中一座宽敞大厅,厅上放着一把虎皮交椅,下面又齐齐整整摆着五六十张椅子。 又有两个四十几岁的女人,来扶石萝依进了后院的一间房子。两个女人一面走,一面劝说道:“姑娘,既来之,则安之,到这个地步,也不由你不顺从了,且不要烦恼忧愁,如果肯从了大王,做个压寨夫人,还你终身富贵。” 石萝依只是不搭理。 那两个女人便又走出门,将门锁了起来。 当晚,杨玉环就做了个庆贺筵席,杀倒七八口猪,烧了利市纸钱,山寨中一百六七十人,大吃大喝,热闹非凡。一来庆贺杨玉环新得夫人,二来庆贺山寨中得了杜丽英好大一笔钱财。 正在欢喜痛饮,只见一个叫做梁阿三的山前头领举着个酒杯,摇摇摆摆走来,举杯向杨玉环大声道:“大哥,恭贺大哥新得佳人,财源广进。来,女人肉做,不找是罪过;酒是米蒸,不喝就不行,兄弟我敬大哥一杯。” 杨玉环听了,大笑道:“好兄弟,来,大凌河里波浪宽,端起这杯咱就干。” 众人又都大笑。 杨玉环仰脖干了这一杯酒。 众人又都齐声打着节拍,高喊道:“大哥,来!来!来!喝完这杯,还有三杯。” 杨玉环却举着空杯,在空中晃了一圈,高声道:“兄弟们,天蓝蓝,海蓝蓝,怎能叫我一人干,一人一杯往下传。” 正在欢笑声中,却有几个小头目问起杨玉环,道:“大哥,准备什么时候操办喜事,请兄弟们吃成亲喜酒啊?” 杨玉环喝得醉醺醺的,摇晃着脑袋,道:“大哥我准备在老大人五十大寿这天,连成亲喜事也一齐办了,办完寿宴办婚宴,这样省心又省力。” 众人又齐声乱嚷道:“这样最好!那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杨玉环等人在前厅大吃大喝,喧哗热闹。 杨玉环那五十岁的老娘,人称陶老太太,平日不喜热闹,也十分反感儿子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却又心有余而力不足,管不着他。 这杨玉环虽然孝顺,在母亲这里,当着一套,背后又一套。你如果说他、骂他,他都说自己干了错事,跪着来向娘认了错,一转背又是我行我素。次数多了,陶老太太也懒得再来管他,自己和小儿子杨玉清独自居住在山寨后,平日里只是烧香拜佛,不间断地念诵《大悲咒》与《八十八佛大忏悔文》,意图为儿子消灾免祸。 那杨玉清却是个正直的人,也只在家枕籍经史,博览群书,并不愿意出去惹事。只是杨玉环在外胡作非为,恶名远扬,杨玉清也不敢在老房子里居住,只得搬到山寨中来。 这个时候,陶老太太听到前厅热闹,便打发小儿子杨玉清下来打听了,回来禀告道:“是大哥在山下不知道抢了谁家一对年轻母子,并得了那母子一大包金银,说是人财两得,双喜临门,在那里庆贺呢。” 陶老太太听了,心中很不忍心,道:“这天杀的杨玉环,不做好事。到晚上喝得烂醉,必然会去逼这个女子同床,那女子如果不顺从他,性命就难保了。”说罢连声叹气。 杨玉清道:“老娘,我倒有一个计策,来救这一对母子,但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陶老太太问道:“你有什么计策,说与我听听。” 杨玉清道:“大哥他们常喝冷酒,只趁着今晚,我烧一壶热酒,去将大哥灌醉,当晚便开门放了这对母子,却不知老娘以为如何?” 陶老太太道:“这样最好,你费些心思,千万救出那母子二人,也是你的功德一件,胜造七级浮屠,将来必有善报。” 杨玉清便从母亲房中出来,向前面大厅而来。 大厅里仍然欢声一片,笑语连天。 杨玉清却将一壶酒烧的温热,提着酒壶走到前厅中来。 杨玉环见杨玉清到来,倒吃了一惊。 杨玉清将热酒倒在一个大折碗中,一碗就有一斤多,走上前来,向杨玉环举着碗道:“大哥,做兄弟的常常违拗大哥意思,大哥心中必然在怪兄弟,不然大哥今天这么大件喜事,替兄弟找了个好嫂子,给咱杨家传宗接代的好事,也不叫兄弟来喝一杯酒?” 杨玉环虽然是个为非作歹的人,但对于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却也有感情,连忙道:“兄弟,这是说的什么话?俗话说,骨肉亲,兄弟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我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平时即使有些小矛盾小纠纷,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怎么会来怪你?只是我知道兄弟一向喜欢清静而不爱热闹,所以不曾来打扰。只是到成亲那天的话,无论如何,兄弟都必须来喝我一杯喜酒的。” 杨玉清听了,面露喜色,大笑道:“大哥,如果真的不怪小弟,今天便干了兄弟这碗酒,好教兄弟放心,不致疑神疑鬼。” 杨玉环也怕杨玉清疑心,坏了昔时情义,便接过碗,不管好歹,“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又咋叭着嘴巴,将碗翻转在桌面上。 杨玉清见了,又大声道:“兄弟们,既然大哥今天有了嫂子,是个天大的喜事,山公倒载无妨学,我们再一人敬大哥一杯,你们说怎么样?” 这时杨玉环已醉得昏昏沉沉。 那些人一听杨玉清的话,立刻又都倒满了酒,来敬杨玉环。杨玉环自己觉得实在喝不下了,还想推掉。 众人齐声高喊道:“大哥,杨玉清是你的亲弟兄,敬酒你就喝了,我们是异姓,难道就这样不把我们当弟兄吗?” 杨玉环被缠不过,无可奈何,只得又轮流来陪着喝了。又是十来碗酒下肚,只见他身体酥软,烂醉如泥,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众人见了,也摇摇摆摆,各自散了。 杨玉清连忙安排两个人抬着杨玉环来房中睡下,却看见床头有个包裹,想必是那对母子的,便一把提了出来。 杨玉清来到后院,见房门上锁,又见西侧厨房下,那两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在烧火,烧得那竹节劈里啪啦的爆。 杨玉清也不来理睬她们,从厨房角落拖来柄铁锤,只一锤将门锁打掉,走进房去。 那两个妇人见是杨玉清,也不敢来管他。 第十三章 救星 石萝依正坐在一张销金围褥木椅上,怀内抱着孩子,见一个男人忽然闯进门来,立刻就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吓得跳了起来。只见进来的这个人,看起来像杨玉环,又有些不像,狐疑不已,便紧紧搂住了孩子,睁大着双眼,警惕地盯着杨玉清。 杨玉清也仔细瞧了瞧石萝依,看这女孩却又只有十六七岁,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五六岁孩子的母亲,倒更像是孩子的姐姐。 杨玉清皱了皱眉,道:“这位姑娘,你不要害怕,我是杨玉环的兄弟,现在特意来救你二人逃出山寨的。” 石萝依听了,半信半疑。 一个人若总是被人欺骗,就已很难再次相信别人。 自从遇到伍大山和杨玉环这两个人以来,石萝依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无法分辨别人究竟是一片好心,还是满腔恶意? 但是无论如何,只要能够离开这个地方,不管前方是花团锦簇的康庄大道,还是铺着红毯的陷阱,她都决心去试一试。 所以她还是说道:“多谢公子美意,只是你哥哥得知,快马来追,我们也无法逃脱。” 杨玉清道:“姑娘且请宽心,我哥哥已被我灌得烂醉,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来。趁着这个机会,我送姑娘出后门,从后山连夜逃命而去。只是后山山势陡峭,道路崎岖,不能骑马,姑娘须是步行而走。” 石萝依道:“我二人被你哥哥捉到这里,如虎驱羊,勒逼成亲,已死在旦夕。若能得公子垂怜,救援残生,重见天日,不啻枯木逢春。且请贵姓尊表,以志不朽。” 杨玉清道:“我叫作杨玉清,是这山寨寨主杨玉环的同胞兄弟。姑娘,不可在此耽搁,快请随我来吧!” 石萝依连忙点头,抱起了熟睡中的孩子。 杨玉清提了一个灯笼引路。 石萝依紧跟在后,曲折蜿蜒,来到后山关上。 杨玉清唤守关头目开门。 那头目闻知是杨玉清带着石萝依与王流过来,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又不敢违拗,知道他们兄弟的关系,只得开门放石萝依下山。 杨玉清又送了一程,将包袱也交给石萝依,叮嘱道:“姑娘,这一去,南北迢遥,你我二人很可能相逢难再,倘若异日缘来分至,也还有相见的机会。恕我不能远送,望姑娘水陆长途,诸凡谨慎。” 石萝依这时才发现杨玉清是真心实意帮她,便跪倒在地,抽泣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没齿难忘!” 杨玉清连忙扶起,二人相别。 石萝依沿着那条紧贴着峭壁的小山路往下而去。 唐代李白《蜀道难》诗有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鸡冠岭后山这条路,却是难如下青天。又有一句话说是:“上山容易下山难”,说的是上山虽费力但不容易发生危险,下山虽省力却容易失足。因为上山的重力重心是向下,而自身的作用力是向上,两力方向相反,成平衡状,除了费点力气外,危险性较小;下山就不同了,重力重心是向下,自身作用力也是向下,这样平衡就不好掌握了,弄不好前冲力过大,会发生危险。并且下山时速度如果太快,腿脚会酸软发抖。 石萝依一个柔弱女孩子,又要抱着孩子,又要提着包袱,又不敢半道将孩子放下来歇息。看这山下的山谷时,黑茫茫深不见底。石萝依只得将脊背死死地贴靠着山石,腾出一只手来攀藤抓葛,以防摔下。就这样四肢发颤,摸索着慢慢地捱下山来。 直走了近一个时辰,才走完这条山路,来到山下,已累得脚软手麻,黑暗中又不知往哪个方向去才好,便只拣平坦的大路而去,顾不得鞋弓步窄,也顾不得黑夜胆小害怕狼虫虎豹,连夜奔平坦的地方而去。 她走的却是西北方向。 逃命的人,这力气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穿岗越岭,七颠八拐,也不知走了几里路,过了几座山,直走到天亮,来到一个村庄。 这村却叫做石子窝。 石萝依将王流放在石头上坐着,自己坐在路边一块花岗岩上看时,见脚底下那双鞋也磨出个大洞来,脚上水泡大大小小也打了七八个。包袱也轻了不少,原来是杨玉环将包裹打开来看了,便没有再次打叠结实,途中又被柴草刮拉,那包裹中的珠子银子又一路掉了一大半。石萝依取出几锭小银,单独包在外面,又将其余的全部捆紧,打在内包,背在背上。 王流看着石萝依道:“姨娘,我好饿。” 石萝依听见,牵着王流的小手站起来道:“走,我们去找东西吃。” 二人牵手同行,远远的只见前面路旁树林中,隐隐看见一带红墙,显出几重屋角,像是个庵、观、寺、庙,出家人的所在。出家人以慈悲为怀。石萝依见了,心中欢喜,急忙牵起王流走向前去。抹过林子,现出一个庵院来。石萝依看时,周围都是红墙包裹,壁泥一半都已经剥落,门前十来株倒垂杨柳,墙阶倒塌,中间向阳两扇八字墙门,上面高悬着一块布满蜘蛛丝的破败裂纹扁额,“非空庵”三个字如不走近细瞧,也已完全看不出了。原来是个破败的庵堂。 石萝依即整顿衣冠,走到门口打门,提心吊胆,小心地问道:“请问庵内有人吗?” 只听屋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颤巍巍地问道:“是谁在打门啊?”话音刚落,这屋子里的人便又出来相见,原来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尼姑。只见这老尼姑,穿一领破衲衣,戴一顶破僧帽,弱体伶仃,脸如枯叶;颧骨上翘,嘴唇下别。 石萝依双手合十,行了个弯腰礼,道:“师父,我们二人,是赶路的人,只因为不熟悉路途,错过了宿头,连夜走到这里,一路疲倦而来。孩子腹中饥饿,还望老师傅能施舍些裹腹之物。我们身上略微有些银子在这里,权作一饭之资。师傅如有鞋子,也不管新旧穿过没穿过,一并卖一双给我。还望师傅慈悲,应付周全,感谢不尽!” 那老尼见石萝依虽然衣服沾泥,但相貌雍容,举止得体,很是敬重,听了这话,便道:“蔽庵是山间破败的小庵,缺少香火,物资贫乏,仅有贫尼一人,每日暮鼓晨钟,粗茶淡饭度日。但出家人以慈悲为本,方便为门,施主若不嫌弃,便请进来吃碗稀粥。” 在这样的时候,石萝依当然不会计较是粥还是饭。 老尼便领了石萝依一大一小二人进门来,行不多步,进了一道门,来到小小一间佛室,供着韦驮菩萨,这菩萨双手合十,横杵腕上,威风凛凛。从韦驮菩萨背后又转进去,是间佛殿,虽然不是很大,倒也宽敞,中间供奉着三尊金漆大半都已脱落的佛像——西方三圣,却仍然宝相庄严,慈悲肃穆,俯看一切众生。 石萝依见了,站在佛前作了三个揖,又在稻草蒲团上跪下,向三尊大佛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轻声祈祷道:“十方三世一切诸佛菩萨在上,弟子石萝依、王流,由于业障深重,沿途招灾惹祸,屡屡被强人所难,性命难保。弟子诚心祈愿,求佛祖菩萨,三界导师,四生慈父,大发慈悲之心,佛力加被,拯救我二人性命,护佑我等逢凶化吉,前程随顺,平安如意!若能留得性命在世,弟子愿一心向佛,广种福田,常行善事。请求诸佛菩萨慈悲怜悯,利益一切众生。南无阿弥陀佛!”又拉过孩子王流来,也磕了三个头。 进内又是一条走廊。转西一条鹅卵石小路,两边松树成行,虽然破败,挂满蛛丝,却也还幽静。 转进一间房来,那老尼请石萝依母子二人坐了。老尼自己便去盛稀粥出来,二人各喝了一碗。那孩子王流虽然小时锦衣玉食,这时,喝了这碗稀粥,砂糖也没加,也觉得美味如珍馐,连碗也舔得干净。 老尼又从柜中翻出一双僧鞋来,给了石萝依,道:“施主,老尼是出家人,如今头昏眼花,胡乱做了这一双僧鞋,还是新的,你就穿了吧。” 石萝依称谢已毕,换了僧鞋,从包袱中取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递给老尼,道:“多多相扰师傅,些小银子,不成敬意,师傅莫嫌菲薄,还请收下。” 那老尼起初并不肯收,石萝依硬是塞在手中,牵了王流,相别又望西而去。 第十四章 绝境与死亡 再说昨夜杨玉环醉倒在地,被人抬进房来。 原来他却并不是十分酒醉,只因为心里想着石萝依,时刻留意在心,为了躲酒,就装出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倒在地上。后来躺在床上慢慢醒来,想起石萝依如花的美貌与诱人的身体,酒倒是醒得更快了。便披衣走进后院来看石萝依,只见门锁打坏在地,门口扔着一把铁锤。进屋去看,也是个空屋。 杨玉环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不来问兄弟杨玉清,连忙打发几个人前山后山去问,得知被杨玉清从后山放走了。杨玉环急叫牵马来,领着十几个人,快马加鞭,从前门下来,山谷中转到后山来,一直往西北方向追去。 也是天使其然,他们走的都是石萝依走过的旧路。 走不多远,只见大路中央躺着一锭金子。杨玉环看了,立刻知道是石萝依走得慌忙掉下的,便令人捡了这一锭金子。又追了两三里路,又有一颗老大黄绿色猫眼石珠子躺在路中央的泥土中。天下偏偏就有这样的巧事,就如同是特意做的记号一般,一直把杨玉环这一伙杀人放火的人领到石子窝村庄来,沿路打听有没有见到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但杨玉环等人却都是见钱眼开的人,见了这地上珠宝,怎么会不要?就这样,这群人一面向前走,一面盯着地上看,每看到一锭金银或是一颗珠宝,都要停下来拣起。这样一来,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时的石萝依心想离鸡冠岭已经远了,也没那么慌忙赶路,和王流在土路上缓缓而行。 只见前头一座巨大石山,山上奇峰耸峙,巍峨雄伟,如鹤立鸡群。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荆湖南路管辖潭州境内。这山名叫石柱峰,东连大围山,北邻幕阜山,南接道吾山脉,西临捞刀河谷,巍巍耸立于浏阳北区的层峦叠嶂中,可谓“浏北山丘出石柱,平畴突起千余米”。上有神迹“补天台”,传说伏羲见此处“天漏”,便嘱女娲在山上炼五色石补天,所以人们称顶峰那纵横数十丈的平台为“补天台”。 石萝依看不尽这群峰竞秀,莽莽苍苍的山景,感叹一回大自然的造化神奇。 但正在这个时候,忽然背后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 石萝依一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心立刻就已收紧,连忙回头看时,只见来路一二十骑快马,在漫天的尘土中飞奔而来。只吓得石萝依胆颤心惊,猜想肯定又是一伙恶人来了。当时便慌慌张张背了包裹、抱了王流,不走山下大路,攀藤附葛,沿着石壁上小路,奔山上而来。 来的人正是鸡冠岭上杨玉环那一伙人,其中一个人眼尖,远远的就看见了石萝依。这十几个人快马奔到山下林子中。这山路崎岖,过于陡峭,马不能行,便一齐下马,步行追上山来。 只听得杨玉环在后大声高喊:“你这个言而无信的贱人,哪里去?” 石萝依一听到这个声音,更是魂飞魄散,心急如焚,汗毛直立,却不知道哪里来的那股气力,哪管你荆棘拦路、怪石挡道,抱着个三四十斤的胖小子,径奔上山顶来。 后面的追兵却越来越近,喊骂声连连。果然是:数只皂雕追紫燕,一群猛虎逐羔羊。 石萝依转过一堆堆巨石,只听见前方轰轰隆隆震天般响,正像雷鸣起处,又似地裂山崩,唬得石萝依骨寒毛竖、捻神捻鬼。 石萝依抱着王流奔向前来看时,只见道路中断,前途渺茫,一条瀑布,高挂前方悬崖之上。只见这瀑布: 五丈以上尚是水,十丈以下全为烟。 况复百丈与千丈,水云烟雾难分焉。 初疑天孙工织素,雪梭抛掷银河边。 继疑玉龙耕田倦,九天咳唾唇流涎。 前有瀑布挡路,后面追兵已到,石萝依无计可施,站在悬崖边上发呆。 杨玉环等人很快就追了过来。 杨玉环见石萝依已无路可逃,稍微松了口气,竟然又摆出一副笑脸,装作风度翩翩的样子,向石萝依抱了抱拳,叹了口气道:“姑娘丰姿绝世,在下实切想慕。自从姑娘不辞而别,久不见姑娘芳容,在下甚是想念。令姑娘连夜奔波,想必极为劳苦,在下也深感惭愧。还望姑娘恕罪,在下已略备薄酒,特来邀姑娘同回山寨,与姑娘赔罪,把酒言欢,日后结为夫妇,恩爱和睦,共矢百年之好。” 石萝依看着这个面善心狠的男人,只恨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如果可以,一定要把他剁做十七八段,拿去喂狗。 她看了看一泻而下的瀑布,只见烟云弥漫,看不清潭底。石萝依的心情又变的很复杂,星相家李助说王流这孩子命中克水,难道真应该死在水里吗? 难道人真的应该相信宿命,就像朵野花,随风而飘,不应该有任何挣扎? 杨玉环背着双手,慢慢地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愉快而得意的神色。 那十五六个粗汉,在寒冷冬季的清晨,却还赤着膀子,向人展示着自己身体的强壮。 一块石头边,几朵不知名的白色野花已经开放,在这个寒冷萧瑟的季节中,绽放自己的清芳。 山风携着花儿那淡淡的香气掠过,又飘散在风中。 这些花儿总是默默的生长,安静的开放,在属于自己的短短光阴里,也努力给世间带来淡淡芬芳。 石萝依很喜欢花儿,尤其喜爱开放在山谷里的野花。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朵野花。 山谷中的野花,却总是无法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她突然走了过去,摘了一枝白色的小花,放在鼻前闻了闻。 一缕淡香拂过鼻尖,很快又流入心田。 石萝依就笑了。 潭底的水雾在浪花的激荡下,也像一缕花香,自花上轻轻飘散。 聚集的水雾,也像一朵轻云升起,洁白、美丽而飘渺。 石萝依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就像一个立在云中的仙子,在俯首观看尘世间的一切。尘世间所有的是非恩怨,又怎么会和纤尘不染、高雅脱俗的仙子有关? 她突然抱起王流,也就是那个孩子,吻了吻孩子的脸蛋,然后先迈出右脚,轻踏在这圣洁无暇的云朵上。 但是她并不是真正的仙子,所以她立刻就掉了下去。 掉落的速度总是很快。 杨玉环连忙奔来看时,哪里还有二人的身影。只见白雾飘散,黝黑色的深潭,就像是阴曹地府的入口。 潭底的冷气升腾,杨玉环立刻就打起了寒颤。 那十几个不怕冷的大汉,也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肚腹,他们也感受到了一股从来都没有过的寒意。 第十五章 虎狼谷奇遇 捞刀河水,十里宽阔,无波无浪,莲步姗姗。 她从石柱峰而来,万里迢迢,也要奔向遥远的大海。 在这没有雪花的冬季,升起的暖阳,在轻抚着捞刀河的脸庞。能看到它那清澈的双眼,在朝阳中,融成一片辉煌。 这如天地般古老的河流,它比人类血管中流淌的鲜血更为古老。 相传,三国时期,蜀汉名将关公率兵攻打长沙,与周仓乘小船沿捞刀河进入湘江。不料,关公手中的青龙刀落入河中,入水而活,化为青龙,逆水而上。幸得周仓直追,才将宝刀捞上来。从此,关公落刀之处就叫落刀嘴,周仓捞刀的这条河,就叫捞刀河。 捞刀河的水流平缓,两岸尽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山,并无人烟。只有不时飞过的各种各样的飞禽,在那茂密的树林中,“呱呱呱”“咕咕咕”欢快地叫唤。 这里是飞禽走兽们的天堂,很少会有人来这里搅乱它们清静的生活。 就连河里的鱼,似乎都在哼着小调,跳跃着从上游而来,庆祝着自己还拥有这一片净土。 西岸的悬崖上,有一个仅仅雕刻了一个头和一只手的佛像。这个佛像如果雕刻出来,应该会比洞庭湖边的岳阳楼还要高几倍。也不知是哪个时代的什么人雕刻的?是因为什么原因又没有雕刻完成? 冬天的中午,太阳依然火热,温暖着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灵。 今年的天气,少见的多晴,气温也比往年偏高,甚至在早上,植物的叶片上,都还没有霜花。 河的上游却慢慢地飘来了两个人,一大一小,两只手紧紧地互相牵着。 动物的好奇心都很强,两岸的飞禽就立刻聚集在河边,摇头摆尾,来查看自家的地盘究竟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它们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就像七姑八婆,聚在一起讨论这两个人为什么会飘在河里去? 河边悬崖上的几只鹰正在死死地盯着河水中飘荡的这两个人,它们的心里也一定会很高兴,因为很有可能这两个人,正是它们今天的晚饭。 飘来的人正是石萝依和王流。 当河水渐渐温暖起来的时候,石萝依也在阳光的抚摩下苏醒。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纯真的蓝天,和笑得和蔼可亲的太阳公公。 这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但当她发现自己漂在河中时,立刻就开始有了烦恼。她也立刻就想起了王流,也不知道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真像李丞相说的那样,淹死在水中? 她立刻就回头去看,看到的,却是紧闭着双眼的孩子。 二人已经漂到了这个雕刻着佛像的悬崖下。 石萝依很是心急,却又无可奈何,她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各路神仙,请来救我们一救。” 却真有这样的奇事。 话音刚落,西岸上突然卷来一阵狂风。石萝依双眼朦胧,只觉一个簸箕大的物件突然出现在水下,将二人捞起,重重地扔在岸上。 石萝依又昏倒过去。 王流却根本就不曾醒来过。 当石萝依醒来的时候,她就惊喜地听见了一个声音。 这是哭声,但是这哭声能让她听了欢快无比,她觉得这哭声比这世间所有的歌声都要好听千万倍。就像一个年轻的母亲,第一次听到自己初生孩子的哭声那般美妙。因为她已经发现,这个哭的人是王流。那孩子坐在石头上,趴在石萝依身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不停地叫着“妈妈”。 石萝依的眼泪立刻就已在她白皙如玉的脸上流淌,她也立刻坐了起来,紧紧地抱着孩子,抱得真紧!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地拍着王流的脊背,轻轻地说道:“宝贝,妈妈在这里。” “妈妈”这两个字,是多么温馨,又充满着多少柔情,多少关爱? 王流也搂着了石萝依的脖子,他还在不停地抽泣,连混合着眼泪的鼻涕都流在了石萝依的衣领里。 但是石萝依觉得这样都很好! 她的眼泪,在静悄悄地流淌。这是高兴的泪水。 就这样过了很久,二人的衣服都已经晒干。 石萝依抬头看时,立刻就看到了那悬崖上雕刻着的佛头。 石萝依跪在下面,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她觉得从河流中救起自己二人的,必定是这如如不动、了了分明又法力无边的慈悲教主。 她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怎么从那个瀑布下的深潭里漂来这里的?也不知道漂了多远?她牵着王流的手,摸索着,慢慢地爬过河边的石崖,来到河边的一片沙地上。她想找条路走到山里去看一看。 二人找了个低矮的地方爬上河岸来,抬眼望时,只见这里好一块草坪,占地足有三五十亩地,尽被茸茸细草覆盖。草坪里,高高低低、星罗棋布矗立着各类奇怪形状的石头。一条一步宽阔的小溪,凿凿穿穿,引成活水,“哗啦哗啦”从草坪中流过。草坪北面,一大片常绿竹林,绿油油的,人影无一个,但闻鸟语响。西面又长着一排高低不齐的老松树。小溪边又有一条石板路,也不知是什么年代何人修建的?二人沿着溪边小路南行,只见一块巨大的石头,不知道在什么年代被天雷劈开成两半,中间隔有一丈宽阔。这条小路就从这块石头裂开的缝隙中间穿了过去。 走过这条石缝,却见前方半里开外,尽都是陡崖断壁,崖上倒垂着苍松古树,密布着散翠藤萝。走进看时,陡崖下又都是草坪怪石,这块草地中又有一口池塘,清澈见底,里面游着百十条红色鲤鱼。 果然是“邱壑在胸中,看叠石疏泉,有天然画意”、“苍松翠竹真佳客,明月清风是故人”。这个地方,美得真像是神仙境界,但不知究竟是谁家所治? 二人走到断崖下,向北看时,竹林的那一边,都是高山峻岭,遮住视线。东面是那条大河,河对岸又有高山,更不知山后是什么去处?近看西面,怪石嶙峋,密密麻麻乱石堆砌,就像有人乱砌的围墙一样。二人攀爬到石头上,望下面时,只见五六十丈宽一条峡谷,怪木森森不能见底,禽鸣兽吼之声不绝。此时天气晴好,二人抬首望前方时,见峡谷的那一边,约十余里左右,炊烟袅袅,似有人烟。 二人正往远方观看时,却听谷底闷雷似的一声吼,唬得二人汗毛竖立、心惊肉跳,站不住脚,低头看时,只见一个头圆耳短、四肢粗大的斑斓吊睛大虎正看着自己,虎视耽耽。那虎却又不能够上来,看了看也就自己走开了。 石萝依不敢再看,慌忙牵着王流的小手离开。 好一派美景!只可惜又没一家人烟,四面都被陷恶山水围定,没一条出路。 看看又是傍晚时分,石萝依想,先得找个地方安身过夜,免得被老虎吞了。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若又成为虎口之食,那可真是冤枉得很! 石萝依牵着王流,沿着悬崖下石板又往东走来,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石洞,洞口两扇木门大开,门口竟然还摆着一个笤帚和灰斗。在洞门不远处的草地上,长着一棵历年悠久的老松。清人李渔《闲情偶寄》说:“苍松古柏,美其老也。一切花竹,皆贵少年;独松柏与梅三物,贵老而贱幼。”这棵松树郁郁苍苍,高大沧桑。在老松的下面,有一块方方正正而又平坦的花岗岩。 石萝依又是欢喜又是害怕,欢喜的是,不管怎样,这个地方还是有人的;害怕的是,不知道这么凶险的地方,住的又是什么人? 无论如何,她还是壮着胆子走到洞口,朝里面望时,也没一个人影。 石萝依的心在“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她很想能看见有人,但又害怕再遇到像伍大山和杨玉环那样的人。她想遇到一个像杜丽英与杨玉清那样的朋友,或者一个像“非空庵”老尼那样的邻居。 她终于还是忐忑不安地轻轻喊道:“请问里面有人吗?”连喊了三声,也没人回应。 石萝依牵着王流的小手,慢慢的朝洞内走去。走有约二十步左右,只见一座洞厅,足足能容纳一百来个人。里面设有木桌一张,四周环列藤椅板凳、木柜铁架。洞厅西南方有四间石室,门口都垂着布帘。东面靠河的方向又设置了一间厨房,洞厅靠里一面又有二三十个在石上雕凿的台阶,通往上层。 石萝依不敢贸然进去,又轻轻喊了一声道:“请问有人吗?”还是没人答应。 石萝依想,这家人会不会是出外劳作去了,还没有回来?如果突然进去了,被人强扭做贼,又惹出麻烦来。于是只得牵着孩子的手,又走出山洞来,解下包袱坐在洞口等。 第十六章 和尚、道士和秀才 傍晚的风光也格外恬美幽静。 天空中的太阳和月亮,就像是对情侣,在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你看那西边的太阳慢慢躲进云层,还要留半张脸露在外面;东方正在升起的月亮却发出了温柔的光芒,似乎在努力搜寻着太阳的方向。 捞刀河的河面上,笼罩着一抹轻烟,一群小鸟在江面轻点,望对岸的远方而去。 夜晚的凉风又开始吹拂。 这个洞的主人却还没有回来。 五岁的王流却又在打着瞌睡,他坐在地上,流着口水,把那个肥嘟嘟的脑袋晃得东倒西歪,有好几次都差点磕在石壁上。 石萝依只得抱起孩子,往洞里走去。她掀起靠近洞口的门帘一看,里面都是锄头、钩刀、锤凿、簸箕类的生活用品。她又掀开第二个门帘,里面堆满了干柴。第三个门帘,却显得很空荡,只在靠墙处摆着个木架,挂着两三件僧衣,另一个角落里是一个大木桶。 直到揭起第四个门帘的时候,石萝依才吃了一惊。 这间房中却有一张木床,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和尚身着袈裟,双手合十,端坐在禅床上。禅床边还摆着一碟黑墨、一枝毛笔、一张白纸以及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印花青布被褥。 石萝依拿起那张纸来,看那白纸上写了几句,道: “此事楞严尝露布, 梅华雪月交光处, 一笑寥寥空万古。 风瓯语,迥然银汉横天宇。” 石萝依见了,也不知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定了定神,招呼道:“老师父,你好!”可是连叫了七八遍,那和尚还是纹丝不动。石萝依轻轻碰了碰老和尚,才发现这和尚居然已坐化在床上了。 石萝依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她觉得和尚都是佛老菩萨的弟子,都是慈悲好善的好人。甚至她都听说过,能得以坐化的僧人,都是这世间的活佛。 她将洞口的大门关上,上了栓,又将僧人禅床旁边的一张竹席铺在地上,把床上的被子铺开,抱着孩子,在这个已经坐化了的活佛脚下安心睡去。 石萝依和孩子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她睡得很香,连日来的辛苦劳累都已经过去。 她记得昨晚看到洞厅的另一面有个厨房,她想去看看有没有米面,要做点东西给孩子吃。却只看到了小半缸斋油,以及挂在墙角的干豆角,七八块豆腐干。锅子倒有两口,一口做饭,一口炒菜。 石萝依又到昨晚看到的那个大木桶去查看,这一看不要紧,真喜坏了石萝依。里面不但有一大缸米,还有一坛一坛的,全是素干菜,黄花菜、茄子干、南瓜干、酸豆角、雪里蕻、白萝卜条等十几坛。 石萝依拍着手,跳起来,对着王流道:“宝贝,姨做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 王流也笑了,跑过来抱住石萝依的腿,道:“好!我饿了!我要吃饭!” 很快,菜就已经端上了桌,是一碟干豆角,一碟香干子。虽然一点都不丰盛,饭也被烧糊了,贴锅底的米饭都烧黑了。但是二人将半锅饭都吃的干净,煤黑的锅巴甚至将他们的嘴唇都已经染黑。 吃完饭,他们就决定去洞穴的第二层看看,便顺着那道窄窄的台阶上来,原来却是一条过道,这过道的西面,有一扇窄门,又是一间比下面洞厅还大的洞穴。过道的东面又有三间方形的房屋,每一间居然都有个方形的窗口,从这个窗子可以看到捞刀河的风光。另外有一间房,居然还有张书桌,上面工工整整摆放着一叠书,大都是佛教经典,有《妙法莲华经》、《阿弥陀经》、《长阿含经》等,其中更有一本关于穴道的书,石萝依也看不明白。 更奇特的是,沿着过道再往里走,还有条悄悄流过的地下小溪。石萝依用手沾了沾水,竟然还是温热的。石萝依欢喜道:“哈哈!还是温泉呢。来!宝贝,等下姨给你洗澡澡。” 王流欢快地笑道:“好!我要洗澡澡!” 石萝依真是喜出望外,她决定先找个地方,将老和尚安葬,让活佛入土为安,然后再带着孩子暂时在这里住下来。 正在想着,忽然听门外有人一边在打门,一边高声喊道:“老和尚,开门!”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石萝依又吓了一跳,她的心立刻就已提到了嗓子眼,这里明明没有人的嘛,怎么会有人在敲门呢? 石萝依紧张地搓着手在洞里走了两圈,终于提着颗心走到门口将门栓打开。石萝依吃惊地看到,门口居然站着两个人,一个四十来岁高冠敞袖的道士,和一个十八九岁文质彬彬秀才模样的年轻男人。打门的是那个道士。 道士和秀才很显然也吃了一惊,从他们瞪大的眼睛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也想不清,这个老和尚住的洞里怎么会突然有个十几岁的妙龄女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那道士皱了皱眉,问道:“姑娘是哪里来的?法云老和尚呢?” 石萝依低下头,轻轻道:“我不认识法云老师父,但是我们进来时,已经看到他在房内坐化了。” 那道士吃了一惊,道:“怎么可能啊!我昨天中午还跟他下了盘棋的。” 说完便径直走进了洞厅,那年轻的秀才也跟了进来,直朝老和尚卧室走去。 石萝依紧张到差点窒息,他听说过很多那种诬赖他人谋害性命,以图榨取钱财的故事。她突然想起,她装有银子的包裹,昨晚已放在法云老和尚的房间里了。如果他们得了这包金银,又来向自己要钱,那怎么办才好? 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到里面那个道士的声音大声道:“好啊!法云老和尚,吹了灯,拔了蜡,眼睛一闭,腿都不蹬,住进了极乐新村。” 石萝依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怕包袱被他们拿走了,便也跟到房中来。 只见那道士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她的包袱,而是提起毛笔,在那张白纸后面龙飞凤舞续添了几句,道是: “蝶梦南华方栩栩, 斑斑谁跨丰干虎? 而今忘却来时路, 江山暮,天涯目送鸿飞去。” 第十七章 杜沉非 那道士和秀才并没有找她的麻烦。 秀才反倒俯下身在逗小王流玩耍。 秀才问王流道:“小笨蛋,你叫什么名字呀?是从哪里来的?” 石萝依听了这话,倒提着一颗心,生怕王流说出实情来,只是又不好打断。 没想到王流这个小鬼虽然年纪小,却嘟着嘴回答道:“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我们是从河里来的。” 石萝依知道他明明是记得自己名字的。 秀才听完,打着哈哈,大声笑道:“小笨蛋,从河里来的,那不是个小王八宝宝吗?” 王流举着手掌,做出要打秀才的样子,又没有打下来,只是说道:“打死你,我不是个王八宝宝,我是个鱼。” 秀才听了,又是大笑。 秀才又问道:“那你是什么鱼啊?” 王流偏着头想了想,他觉得在所有的鱼里面,属金鱼最漂亮,便道:“我是金鱼。” 连道士和石萝依都笑了。 对于和尚的坐化,道士看起来虽然有点遗憾,但是脸上仍然挂着笑。这两个人对这个洞穴都这么熟悉,和尚原本也应该是他们的朋友,但他们一点都不伤心。 道士看了看石萝依,道:“姑娘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怎么就到了这里?” 石萝依道:“道长,我叫作石萝依。正如孩子所说,我们是从河里漂来这里的。” 那道士似乎不信。 石萝依继续道:“只因跟随姐姐姐夫一家,远出经营谋生,一年四季,四处漂泊。这次本是坐船往云安军去,不想半途遇到劫财害命的强人,将姐夫姐姐谋害,将我和外甥丢在河中。昏昏沉沉,不知道怎么就漂到了这里的岸边,我们就从岸边走到了这个地方。”说着眼圈又红了。 那道士和秀才听了这话,都皱了皱眉。 石萝依用手指头轻轻擦了擦眼睛,继续道:“敢问道长,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道士听了,答道:“这里是潭州城外,荆湖南路属下地界。外面那条河,就是捞刀河。” 石萝依道:“道长,这里又是什么村?” 道士笑道:“这里不是什么村,也不是什么庄,没有地名,就叫它作虎狼谷吧!但是我却更喜欢叫它神仙快乐自由谷。” 石萝依道:“那要从哪里才能出去?” 道士道:“这个地方,东面是捞刀河,过了河都是山;南面是悬崖;西面是一条深谷,满山谷都是蛇虫虎豹;北面都是高山遮路。要想出去,和登天相似。” 石萝依见说这话,满面愁容。 那道士突然问道:“姑娘父母还健在吗?” 石萝依听了“父母”二字,想起许多苦楚来,抽泣不已,道:“不瞒道长说,我的父母,都已经亡故了,家中只剩下我和外甥两个人。” 那道士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姑娘不必忧心。既来之,则安之。这里正是个神仙快乐自由去处,老天也不来管的地界。且安心在这里住几时,日后再图出路。” 石萝依道:“只是初来乍到,无处可以安身。” 道士笑道:“就有这样的巧事,你们一来,这和尚就坐化了。果然是‘你来我去两抛开,省的大家胡倚靠。’我们今日将和尚扛抬出去安葬了,你们就住在这个山洞里吧。” 石萝依称谢了。 道士转身看了看这个石洞,叹了口气道:“这个石洞,却比我的宽敞得多,还可以卧观江景,极是清雅。我洞内一抬头只能看到狼虫虎豹,只是缘分凑巧,这个洞以后就是你们的了。”他想了想,又笑道:“我知道,这个老和尚存粮颇丰,足以能让你们二人维持到明年了。” 石萝依问道:“敢问道长仙号,怎么称呼?” 道士道:“我嘛!你就叫我无无子,以后是你的邻居。” 石萝依又与那秀才通了姓名,原来那秀才叫做谢友龙,勤奋好学饱读诗书,极是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是这道士的远方亲戚,因父母犯事,惹出祸来,无无子便救出谢友龙来,带到了这山谷里。 当日便由无无子主持,和谢友龙两个将法云和尚抬到北山。无无子与谢友龙二人合力挖出个两三尺宽阔、五六尺深浅的洞穴,将法云老和尚尸身放在土洞内端坐着,就像他刚刚在禅床上坐着一样。也不烧香,也不点烛,也不献花,也不供茶,也不放石灰、糯米,无无子更不会念佛经,对着法云和尚打个稽首道:“老和尚,我也不会念佛经超度你。陪我下象棋好几年,我其实也舍不得你,我念三声阿弥陀佛,唤来佛老菩萨来超度你吧。”说完果然念了三声“南无阿弥陀佛”。 无无子想了想,又道:“你说西天佛老菩萨能不能听到啊?”又叹了一声,道:“哎!你是佛门,我是道家,我还是念一卷《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吧!这经念了,有大好处,诸天齐到,亿宗万祖,幽魂苦魄,皆即受度,上升朱宫,受化更生,得为贵人……以度尸形如法,魂神迳上南宫……” 他果然将道家八大神咒、三清宝诰、太极真人颂等等都次第念诵了一遍,直念了半个时辰,方才念完。 无无子又看着法云和尚的尸身,道:“和尚,我给你找了多条路子上西天了。念阿弥陀佛,佛就会来接引你。如果万一还没来,我念了《度人经》,直送你到三十三天太上老君处。老君见你错走了方向,必定安排送你去西天佛老极乐世界。你可不要怪我,我是一片好意。” 说完,便与谢友龙将黄土抛入土穴中,直到垒起一个土堆,将老和尚掩盖。真可谓:来的若是真佛子,极乐阿鼻皆一般。 石萝依很快就将洞内收拾的井井有条,包袱内受潮的衣服也已经晾干。她特意在洞内的温泉里洗了个澡,将自己和王流都梳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干净衣裳,给孩子在脖颈上戴上那颗里面有一颗水滴的“滴翠珠”,还特意给孩子加上了一件比较厚的外套。因为今天早上,外面已开始在下着毛毛细雨。 冬天只要一开始下雨的话,天气就会开始变凉,就会慢慢结冰,直到来年的春天。 但是哪怕现在下雨结冰都已经没有关系。 家中储存的粮食,以自己和孩子的食量,足以能维持到明年夏天。 下雨的天气,当然也不好出去。 石萝依又害怕孩子冷,又将法云禅师的一件土黄色直裰套在孩子身上,将下面绑扎起来。 石萝依看着这孩儿,心想果然是身世浮沉雨打萍,昨天还锦衣富贵的人,今日逃亡,凄凄惨惨,漂流在这茫茫捞刀河水中,幸得神灵庇佑,救得性命。只是又困在这古木荒山之内、怪石悬崖之下,浩淼烟波之旁。且给他改个名字,免得让他人认出,也好断了这锦绣荣华念头,日后在这里安心过活。外面的世界很乱,世事难以预料,暂且也不动带着孩子再去云安州寻找父亲的念头。 石萝依给这孩儿王流拣杜丽英的姓氏“杜”字为姓,来纪念这位以性命相报的好朋友。取名“沉非”,即“沉前生之非,浮将来之是”的意思,希望这孩子今后能将以前的事情都忘掉,安分守己,好好活着,过上新的生活。 这便是“杜沉非”名字的来历。 石萝依还特地找来一张纸,用毛笔在上面工工整整写下“杜沉非”三字,跟正在房中拿着一块枯木当刀到处乱劈的孩子道:“宝贝,过来。” 小王流跑了过来。 石萝依道:“宝贝,姨给你改个很好听的名字,好吗?” 孩子踢了踢脚道:“好呢!是什么名字?” 石萝依递过那张纸来,给孩子看,笑着问道:“你认识这三个字吗?” 孩子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这三个字,它认得我吗?” 石萝依开心地笑了,道:“它当然认得你啊!因为他是你的新名字,是你的好朋友。” 孩子大声道:“那是什么字嘛?” 石萝依坐在板凳上,把孩子抱了过来,道:“这三个字是‘杜沉非’,第一个字是‘杜’字,就是和‘嘟嘟嘟’一样的读法哦,也就是杜丽英姐姐的‘杜’字,你还记得姐姐吗?” 孩子却突然哭道:“我也要姐姐到这里来。” 石萝依眼圈也红了,道:“宝贝不哭,宝贝以后一定还能看到姐姐的,到时我们到外面的城里,去找姐姐,好吗?” 孩子点了点头,道:“好。” 石萝依又指着第二个字,道:“这是‘沉’字,就是我们沉到河里去了的那个‘沉’,你记住了吗?” 孩子道:“嗯,记得了。” 石萝依道:“第三个字呢,就是‘非常好’的‘非’字。”她停顿了下,又道:“这个名字,就是说,我们和杜丽英姐姐来到了这里,但是我们都沉到了河里,我们在这个山洞里有了家,过得非常好。杜丽英姐姐也肯定过的非常好。所以你以后就叫做‘杜沉非’。” 孩子眨了眨眼,道:“好,我就叫杜沉非。” 石萝依道:“那以后有人问你叫什么名字,宝贝就跟他说是叫‘杜沉非’哦。” 孩子又回答道:“好,我叫杜沉非。” 门外的雨也越下越大,连续下了很多天。 终于在距离春节的前十天,下起了大雪。 雪下得很厚。 早晨起来,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全世界都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被子,白茫茫的。 门外仍然在飞舞着的雪花,就像千百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石壁上调皮地轻触,又缓缓地飞向远方。风儿也在为雪花的舞蹈伴奏,使冬日的风情更浓、更美。 雪花会给人间带来幸福,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它们中的每一片雪花,都蕴含着生机,都预兆着明年的丰收。 第十八章 欢乐时光 石萝依牵着杜沉非的小手,在雪地上欢快的奔跑、打闹,石萝依将杜沉非打翻在雪地上,映出了小小的一个人形,然后还在旁边写上“这是小屁孩杜沉非”。 孩子就抓起雪花,片片撒在石萝依的身上。 他们也像两片在追逐嬉闹的雪花,跑过那一大片白茫茫的雪地,从池塘边,又过来那块裂开的巨石,一直跑到北边那枝头挂满了白雪的竹林中…… 寒冷的冬天,就在这种安宁祥和中过去。 然后他们就又像两只在鲜花间飞舞的蝴蝶,沐浴着春天温暖的阳光,从竹林中采了几根小竹笋,越过郁郁葱葱的草地,摘了两个白嫩嫩肥嘟嘟的大蘑菇,看到那些怪石旁边偷偷开放而又五颜六色的鲜花,在那条纯净到可以写诗的小溪边洗了洗手,同样轻轻地过了那块巨石,看到池塘里的红色鲤鱼都在争先恐后打着水泡。 就连家门口的石壁缝隙间,也悄悄绽放着好几十朵粉的白的小花…… 春天来了。这就是春天。 石萝依带着孩子在门外的一块花岗岩上晒太阳。心想,也不知道那两个邻居现在干什么?自从去年见过他们以来,连日大雪,很少出门,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们了。 正在想着的时候,只听到一个声音道:“小金鱼,你好啊!” 这是谢友龙的声音,他愉快地从石崖后的一条小路转了出来。 杜沉非欢快的扑了过去,大声喊道:“哥哥,你到哪里去?” 谢友龙大笑道:“我是来看小金鱼的。你们好吗?”他一面说,一面看了看石萝依。 石萝依嫣然一笑。她笑得真好看! 杜沉非道:“我们很好!我要和你一起去摘蘑菇。” 谢友龙大笑道:“好啊!走,我们去摘蘑菇,我知道竹林后的树林里有很多蘑菇。摘了蘑菇,我做蘑菇鸡蛋汤给你吃,好不好!” 杜沉非撅嘴道:“可是我家没有鸡蛋。” 谢友龙笑道:“我家有。” 他们手牵着手,往竹林那边的方向而去。 石萝依看着他们远去,心里有点忐忑,又很欢喜。 过不了多久,他们果然采了七八个大蘑菇回来。孩子杜沉非每个手里都拿着一个,弄得脸上、衣服上都是潮湿的泥土。 石萝依在门口望着,吊着的心也已放下。 她希望有人能带着她的孩子出去玩耍,然后在应该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他回来。 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 石萝依赶忙迎了出去,用手轻轻抹掉杜沉非脸上的黄泥,又将衣襟上的泥土也打掉。 谢友龙还真提来了十七八个鸡蛋,另外还有一小块风干的腊肉。令石萝依吃惊的是,竟然还有一条鲜鱼,一只“咯咯咯咯”叫的老母鸡。 饭菜都是谢友龙做的。 当饭菜摆上来时,是一条烧鱼、一碟蒜苗腊肉、一碗蛋花汤。谢友龙愉快地在三个碗里舀满蘑菇和蛋花,看着石萝依,招了招手,大笑着说道:“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石萝依低头笑了笑,以示回应。孩子却已经端起了碗,烫的他直吐舌头。石萝依赶忙过去,抹了抹孩子的嘴,轻轻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那碗汤,虽然没有葱花,但他做的蛋花汤不但好看,还好吃,就像莲池里盛开的荷花,闻起来也香味四溢。 谢友龙道:“蘑菇是个好东西,味甘、性凉,有益神开胃、补脾理气的功效。” 石萝依轻轻“嗯”了一声。 杜沉非一边吃,一边道:“哥哥做的比姨娘做的饭好吃。” 石萝依笑着嗔怒地瞟了一眼孩子。 他想问谢友龙是住在哪里?那个道长又到哪里去了?但还是没有问出口。 杜沉非的好奇心,就和谢友龙捉来的那一只母鸡完全一样。 石萝依将谢友龙提来的母鸡养了下来,让它下蛋给孩子吃了发育身体。 那只母鸡获得自由后,在地里不停地瞎转悠。 杜沉非也不停地在山里乱转,熟悉这里的一切。 他终于知道无无子道长和谢友龙先生是住在哪里了。他们的住处在那条大峡谷的边上,透过他们家的窗子,还能看到山谷中的老虎和巨蛇打架的情景。杜沉非现在也已不再害怕那些巨虫猛兽,因为在这里这么久,都从来没看到它们上来过。 他知道谢友龙哥哥有时候会去城里的书院读书,他出去一般都是道长陪他走过下面的山谷,再把他提上对面悬崖的,杜沉非就亲眼看到过。谢友龙每次回来,都会讲讲在外面世界发生的新闻。 有一天他说,还是在我们的山谷里好,安静轻松,外面的世界真乱,反王田虎、王庆都已经被朝廷处死了,但是又听说有方腊造反,现在外面到处都听说在杀害无辜的良人,以人头拿去邀功请赏。 石萝依听了这话,默然无语,从此完全打消了再去云安军的念头。 无无子道长会时不时的回来,又出去,回来的时候居然还给杜沉非带了好几颗纸包糖。杜沉非也很喜欢这个道长,看见了就甜甜地叫“哥哥”。每次那道士听了都“哈哈”大笑,给他带的零食倒是一次比一次多。每次得到零食后,杜沉非都会拿了回去跟他的姨娘一起吃。 可是后来,杜沉非居然在河边看到了一个戴着斗笠的老人,大约有五十来岁,他正在河边的一块青石上钓鱼,旁边摆着一个小木桶。 杜沉非吃了一惊,自己从来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他还是迟疑地慢慢走了过去,看着那人。 他也不知道应该叫他什么,终于开口叫了一声道:“哥哥。” 那个渔夫回过头来,以一种十分奇特的表情看着杜沉非,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是的。” 渔夫却并没有好奇心,他对于这里突然跑出来个孩子似乎没多大兴趣,或者他早就知道了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他似乎也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是在临走的时候,却从桶子里捉了一条鲫鱼给杜沉非。 杜沉非欢天喜地用衣襟包着回去了。 经常可以看到这个老人在这里钓鱼,那老人基本每次都会送条大大小小的鱼给他。看得多了,杜沉非也从山中拣来一根竹杆,在以前法云老和尚置办的一个屉子中找了根长线,把根铁针掰弯用线绑了,然后又在竹林里挖了两三条蚯蚓,也有模有样坐在老人旁边的一块小石头上钓鱼,旁边也摆着一个桶子。但是,一连很久,他都没有钓到一条鱼。那老人每次都在他的小桶里放入一条或者两条小鱼。 第十九章 新鲜事 如果天气比较热,又没有钓到鱼的话,杜沉非就会脱的光光的,跑到河里去游泳,泼水嬉闹,自娱自乐。但是直到有一天经历过一件事后,就再也不敢进那条河的深处了。 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来到河里,趴在一根枯木上,望河的深处漂去,突然,只感觉水下突然有东西拖住了自己的脚,原来是个水猴子,见有人来,逮着便往水下拖去。杜沉非拼尽全身力气挣扎,也无法挣脱那只可怕的魔爪。那只水猴子用淤泥往他嘴巴里塞。 正在危险之际,却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一把就将他提了上来,重重地扔在沙滩上。 杜沉非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喝了一大肚子泥水,嘴里、鼻孔里、耳朵孔里、头发丛中都是淤泥。就连那个戴在脖子上的那颗“滴翠珠”也不见了,想是被河中草木钩落。杜沉非在河边将自己身上的泥巴洗干净,再看那钓鱼的老人时,也不见了,想必已经回家去了,但他坐的那块石头上却是水淋淋的,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湿? 每次看到杜沉非提着鱼回来,石萝依都会觉得很高兴,却又很担心他去河边玩。只要孩子要去河边,她都会想起丞相李助的话。后来她忽然又想,担心其实就像一个诅咒。如果一个父母常常担心自己的孩子,孩子的福气都会被父母的担心给消耗掉。如果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就应该要多多祝福孩子,而不是担心。而且,既然生死由命,又岂能躲过?既然不能躲过,又何必担心? 一想到这里,石萝依便已释然。 她又看到杜沉非提着桶子回来了,只见他欢天喜地,忙忙跑过来道:“姨,我今天自己钓到鱼了,还钓到了两条。” 杜沉非将桶子里的鱼倾倒在一个盛满清水的木盆里。石萝依见了,果然有两条一大一小的鱼,大的有一斤多,小的那条跟一个蝌蚪大不了多少。 石萝依道:“你好棒哦,钓这么大的鱼,还这么多,去叫哥哥来做鱼给你吃,好不好嘛?” 杜沉非立刻应道:“好!我去。”便飞也似往谢友龙家而来。 远远的,只听谢友龙正在房内高声朗诵:“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杜沉非也不管他,在外面大呼小叫道:“哥哥,来做鱼,我有两个鱼,我钓了两条鱼。” 谢友龙微笑着走出来,问道:“小金鱼,是谁给你的鱼啊?” 杜沉非道:“是我自己钓的。” 谢友龙睁大了眼睛,道:“真的吗?” 杜沉非道:“是真的,我钓了两条呢。” 谢友龙道:“好啊,这么厉害!哥哥今天做煎鱼给你吃,好不好?” 杜沉非道:“好,我喜欢吃煎鱼。” 这回,谢友龙提了一坛子茶油,和一袋米过来了。 石萝依很是感觉过意不去,饭后,便取了一锭银子来递与谢友龙。谢友龙也不接,大笑而去。 杜沉非觉得,这地方的新鲜事还真不少,比如说,有一次他看到谢友龙走到悬崖下一块突出的圆石旁边,突然对着那块石头大喊一声“水来”,吓了自己一跳,但那块圆石上的一个鸡蛋大小的圆孔里,“咕咚咕咚”还真冒出水来了。谢友龙趴在上面饱饱的喝了一顿。杜沉非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觉得很神奇,他也偷偷去试了,原来自己也能喊出水来。他甚至发现,不仅喊“水来”会出水,喊别的话也会出水,只要靠近那块石头喊就可以了。甚至到后来,杜沉非觉得趴在石头上面喝不是很好,还特意弄了节竹管接在上面,这样就方便多了,站着就能喝到水了。这水清澈甘甜,十分可口。他把这个叫做“喊来井”。 还有一个更是神奇的地方,为什么觉得更神奇,是因为他才是第一个发现这个地方的。这个神奇的地方是在自己的家里,只要走上二楼,穿过洞厅,通过那条过道,然后再跨过那条温热的小溪,里面就显得很黑暗了,可是却有一条窄窄的过道,还能通人。只要走大约一百把步,就是这个洞穴的尽头了。他第一次到达这里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远远的,只觉得里面冷气逼人,冻透骨髓,稍微走进一看,只见里面银光灿烂,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仔细看了,原来却是硕大的一个冰窟。这冰窟中滴水成冰,透骨奇寒,四面八方,挂满了冰锥。后来石萝依经常把吃不完、容易腐败的肉类食品,都冷藏在这个冰窟中。 但是更让杜沉非吃惊的是,有好几次,他都在那个有很多猛兽的山谷边,看到有一个像天上仙子一样的女人,从深谷的另一面飞了过来,白衣飘飘,直飞到这峭壁上去了。他想,有一天,再长大一点,他一定要爬到这峭壁上去找那个“仙女”,让她也教自己在空中飞翔。 那个道长也会飞,只是没有那个“仙女”飞的高。那个道长要过那个很深的山谷时,还要从那一道乱石堆成的围墙上跃到谷底,然后走到山谷的另一边,再从谷底跳跃上去。 令杜沉非奇怪的是,为什么下面的凶猛的老虎和狼都不去捉无无子道长呢? 后面无无子道长告诉他说:“下面的老虎和狼都怕我,因为我会打他们。” 杜成非想,自己也要学成一身武艺,让老虎也怕自己。 春去秋来,寒消暑长,杜沉非转眼就到了八岁。 无无子道长实在是个好人,这几年来,石萝依家里所需要的米、油,都是道长帮助运来。 石萝依很感激,后来主动跟道长和谢友龙说,自己愿意承担给他们做饭的责任,以感谢他们对自己的照顾。 那道长仍然还是爽朗的大笑,拍着自己的肚皮道:“七尺顽躯走世尘,十围便腹贮天真。此中空洞浑无物,何止容君两三人。” 但这一次那老道很爽快地答应了,所以他们平时都是在一起吃饭。 石萝依将门口松树下那块方形而平整的花岗岩,当成桌子。天气好的时候,只需要摆上四个板凳。就这样,有时四个人,有时三个人,坐在那苍郁古松之下,白日树下乘荫,夜来仰头望月,其乐融融。 谢友龙有时兴致来的时候,还会吟咏诗词。石萝依虽然平日里没事的时候都教杜沉非识字读书,但他还理解不了谢友龙所吟的诗词。 谢友龙的字也写得很好,笔力遒劲,厚重粗狂。有一次他找到了两张红纸,还题诗一联,送给了杜沉非,写着“水向石边流处冷,风从花里过来香。”杜沉非用米饭把这联子端端正正地贴在了门上。 杜沉非已经对自己的家园的每一个角落都非常的熟悉,只是下面的那条深谷,他一直都不敢去看看,一来是石萝依管束得紧,二来是他自己也害怕面对那么凶恶的猛兽。但是他对深谷对面的世界很好奇,他很想过去看看,所以每次只要一看到道长,就会反复问对面那里是什么地方?道长告诉他说,那是潭州城。他又问道长城里是什么样子的?道长说是一个有很多人、很多房子、很多商店的地方。他觉得那个世界应该很美,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去感受外面的花花世界。 第二十章 藏象玄功 夏天的炎热,令这地方所有的生灵都显得有气无力。 杜沉非见谷底安静,终于壮起胆子,试探着从那围墙上的一个缺口钻过,抓着石壁上的柴根,踩着突起的石块,往这深谷底部走来。只见这谷底大树,真是接天高耸、青枝馥郁、留云逼汉。原来这谷底也有一条小路,直通到谷的那一边,这小路两边荆棘牵漫,杂草连天。 杜沉非提心吊胆,迈着步伐,沿着小路望前走去。他走得很轻,生怕惊醒了这谷底的一切。他突然想起,自己应该带把柴刀来的。 一条碗口大的蟒蛇横在路上,见了人来,“嗖嗖嗖”地往草丛中溜了。惊得杜沉非“啊”地喊了一声。两匹狼听见喊声,立刻就从一块巨石后面走了出来,吐着舌头,龇牙咧嘴,看着杜沉非。 杜沉非捡起一块石头,藏在身后,向那两匹狼说道:“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快点走开吧!” 对于狼来说,却不需要认识,它们只需要食物。这两头狼嘴里发着低嚎,尖牙也露得更多,缓缓地望杜沉非而来。 杜沉非见了,突然一石头砸过去。这一下砸得好,不偏不倚,正打在那狼的头上。 那狼立刻叫唤起来,忽然加快了脚步,狂奔而来。 杜沉非拔腿就往回跑,可是他怎么能跑得过狼? 那野兽直扑杜沉非后腿而来,眼看这孩子立刻就会成为狼口里之食。正在这个时候,只见身后突然一条人影掠过,伸出手来,一把就抓住了那匹狼的一条腿。狼没有咬住杜沉非的腿,反倒却被重重地扔到了石头旁。 杜沉非惊魂未定,睁眼看时,原来是无无子,正从潭州城中而来。 杜沉非见了,道:“哥哥,它要咬我。” 无无子问道:“小金鱼,你不在家好好待着,来这谷底干什么?” 杜沉非指了指山谷的对面道:“我想到那边去看看。” 无无子轻抚了一下杜沉非的头道:“你这小鬼。依你现在的能力,怎么过得去呢?” 杜沉非道:“哥哥,那我怎么才能过去。” 无无子笑道:“我告诉你一个法子,就用你刚才的办法,丢石头。这种功夫,就叫做‘飞蝗石’,从明天开始,你就在家好好练习打石子,直到练得百步见准,击无不中,我再教你别的。好不好?” 杜沉非立刻答应道:“好。” 杜沉非果然从此以后,也不去游山,也不去玩耍。在河边捡了一大篮石头,在自家门口的石壁上画了个点,日夜用石头击打。而且距离也是越来越远,为了看得更亲切,后面又改进方法,用线吊着一块石头,两手都练,近用阴手,远用摔手,挂在松树上打。 直练了近三个月。 一日天气炎热,无无子从谷外回来,转悠到草坪上的池塘边来喂鲤鱼。 杜沉非见了,赶忙用一个碗,从冰洞里敲了一满碗冰,端过来道:“哥哥,请喝水。” 无无子接了碗,道:“小鬼,什么事这么殷勤啊?” 杜沉非呵呵笑道:“我现在打石子,已经打的很准了,还要哥哥指教。” 无无子道:“你打一发,给我看看。” 杜沉非站定,指拈石子,你看他一发又一发,打得挂在松树上的那块石头左摇右晃,有如荡秋千,一发都不放空,可谓百发百中,绝不虚发。 无无子大喜道:“果然打的很好!孺子可教。只是打的虽然准,却没有气力,只能打得人疼痛而已。” 杜沉非听了,便问道:“哥哥,你就教教我吧。等我学会了,就能走过这个山谷。等以后哥哥老了,我就去给哥哥买酒喝。” 无无子连声大笑道:“还是这话实在。好吧!看在你小笨蛋说有好酒的份上,我教你一套内功心法。我的这套心法,叫做‘藏象玄功’。” 杜沉非听得十分认真,因为这是他今后出去这个山谷的唯一办法,连连点头答应。 无无子道:“内功是武术的根本,得其一而万事备。谚曰:‘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没有充足的内劲,武术的威力根本就不能体现出来。常言道:‘力不敌法,法不敌功。’……” 无无子也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两个手指头拈着,看着杜沉非道:“一颗小石子,一发而有千钧之力,才叫高明。” 他将石子往空中抛了两下,又接住,又说道:“你瞧,我打一下给你看。”话音未了,一石子飞出,将悬挂在空中的那快鸡蛋大的石头打得粉碎,碎屑四溅。 杜沉非见了,吃惊不已,慌忙请教。 谚语说:“书不熟,多读即熟,艺不精,熟思即精。”杜沉非点头会意、见经识经,学必期熟,熟而加思,由思生巧,个中玄奥,一通百通,领悟透彻,只能意会,难以言传。 你看他日夜苦练,以意使劲,五灵沉着,气归丹田,刚柔相济,竟习成武术之上劲。 杜沉非一日正在院中劈柴。突然想起,曾在老和尚的书桌上,有一本关于人体周身穴道的书,便急忙回屋上楼去取,柴也不劈了。 石萝依见了道:“痴儿,不好好劈柴,在干什么呢?” 杜沉非完全没听见,跑回楼上,打开书看时,只见书里面画满了图,人体的周身穴道。上面标着人体十二经络上的各处大穴,以及任督二脉三十六要穴,穴道与时辰的关系,以及点中哪个有什么后果,一一标示明白。果然是: 点穴之妙在穴头,何时点打须追求; 何时正头注何处,何时气血经血流; 五枝血头须详辩,丝毫偏误不可有; 更考时辰多幻变,悉知五枝血注头; 切记交手抢直头,若是良机命要休; 劝君切莫忘练气,点穴无气功白丢。 杜沉非见了,欢喜不尽,照着书本上的图,将周身穴道,都用木炭绘在墙壁上,要击某穴,或倒或晕,或死或残,无有不中,连石子都钉在墙壁内。后来,磨穿铁砚,直练到一粒米都可以杀人。 杜沉非为了自己的收获在一段时间内都相当得意。 自从那一次差点喂狼,又被无无子救了后,差不多一年都再不敢下山谷来,直到练成这飞蝗石,就用个小布袋准备了一袋石子,又慢慢地爬下这山谷来。 这一次他觉得自己不必再偷偷摸摸了,于是他一边走一面喊叫,以吸引更多的敌人过来。这种愿望,在这个飞禽走兽多如牛毛的山谷来说,轻而易举就能满足。只见很快跑过来四五头狼,其中一头更是从对面的悬崖的腰腹上跳了下来,它们已经做好了要饱餐一顿的准备。 杜沉非只是瞧了瞧那几匹狼,大踏步走向对面的崖壁。 当老虎出现的时候,那些狼立刻就跑开了,竟然全部爬上崖壁上突起的石头上。 那头老虎水牛一般大小,头大如锅,面似轻云遮红日,四肢极粗,拖着长尾,走得四平八稳,它连瞧都没瞧杜沉非一眼,从一块山石后慢腾腾地绕了出来。 它甚至都好象没有瞧见任何东西,但是当它走出来的时候,所有的动物立刻都变得鸦雀无声,就连崖壁上的那十几头狼早已呲出的牙齿都已收起,果然是“人凭志气虎凭威”。 那虎张着脸盆似的大嘴朝空打了个哈欠,它的嘴刚一合上,突然凌空跃起,一阵风过,直朝杜沉非扑来。 杜沉非立刻就一石子破空飞出,正打在那虎的前额。那体形如水牛般大小的猛虎忽然从空中掉回地面,但是还没有倒下。杜沉非又一石子飞来,依然是打在前额。 那虎立刻就如同山崩一般倒了下去。 杜沉非其实只用了三成力,他完全没想过要去伤害别人,他相信那头老虎很快就会醒来。 动物原来和人一样,都欺软怕硬。 自从那天打倒了老虎以后,无论杜沉非如何在山谷喊叫,也没一个再来靠近他,全都鬼鬼祟祟躲得远远的。 但是这个深谷里,待久了的话,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除了树木,就是动物。 只有一只像一匹马一样的怪物,就长的很奇特,但是和马又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这个家伙,虽然也有四条腿,但是浑身黑的、红的杂毛,远远地看,就像是一个大麻雀,肚子肥圆,尾巴很短,不过嘶喊咆哮,却有腾空入海之状。 有一次,杜沉非亲眼看见,一只饿虎扑向这个怪物,它居然毫无害怕想要逃跑的意思,直等老虎到了身边,才突然咆哮一声,后脚轻点,一跃跳到了崖壁上,倒把那老虎唬了一跳。 杜沉非又在谷底往北去的方向,在悬崖的石壁上发现了一个斜着向下的深孔,这个深孔就像一个巨大的杯子,越到下面越小,四周平滑,就像打磨过的,约有五尺来深。只见里面一个黑色圆球,南瓜一般大小。杜沉非伸手去摸,又够不到。捡一根木棍去扒,那球又十分沉重,莫想扒出。杜沉非想了个办法,他用手不断的捧着沙子倒进洞里,又不断的用棍子摇晃圆球,把沙子垫在下面。捣鼓了半天,那些沙子终于把这个黑球垫出来了,被他拿到了手,只是沉重得像铁一样。但他还是把这个铁球搬回了家。 杜沉非虽然已经将飞石手段练得出神入化,但是他觉得自己更喜欢刀,他觉得刀才是“百兵之胆”,格架扫进,神出鬼没,劈砍撩扎,威猛异常,就像猛虎一样威风。他便自己用竹片削了柄刀,以无无子所授“藏象玄功”为基础,也没名师指点,自然通晓其中道理,刀法分清,招招不离身体变化。腕要强,腰要柔,步要轻灵,其闪转全在腰之灵活,其进退全在腿之快速,其撩、扎、拿、劈、剁俱在腕之灵活有力。 后来,杜沉非演练起来,刀长身矮,但见刀走不见人行,步法起落摆扣,身法左转右旋,变化出劈、扎、撩、砍、抹、带、摊、拉、截等刀法,绵绵不断,滔滔不绝,似游龙,如飞凤,变化万千,竟将这刀法练得出神入化。真可谓: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第二十一章 会飞的仙子 历几度青山绿水,看不尽野草闲花。真是光阴迅速,又是一年早春时候。只见山林覆锦翠,草木发青芽;梅英落尽,柳眼初开。 杜沉非转眼又在这山谷中生活了多年。 平日里,在东面的河边钓鱼,在北面的林中伐柴,在西面的谷底追鸟逐兔。谢友龙在家时,便来教杜沉非写字读书。闲来无事,杜沉非也学会了绘画,画得一手好人物,神态逼真,惟妙惟肖。杜沉非无间寒暑,朝夕一刀一石,心平气和,恬淡寡欲,练习武艺。 杜沉非在这个“红花映衬绿草”的地方,描绘着自己“蓝天裹着白云”般无忧无虑的时光。 一日傍晚,因听石萝依说家中缺少菜蔬,杜沉非便提了一个竹篮子,挎了一口新削的木刀,又往这深谷中来,想要采点野菜,寻一两个野兔、野鸡回来。这个竹篮是他从那钓鱼的老人那里学来,自己编织的,编得竹篾稀松,歪歪扭扭。杜沉非拨开荆棘往南山谷向一个坡上而来,睁大了双眼搜寻,只见树下的一块空地上,土壤湿润,密密麻麻,生满了大苦菜、马兰头和荠菜。 杜沉非连忙撇下竹篮子和木刀,用手来扯野菜,但是正在这个时候,只听见半空中突然有树枝折断的声音,抬头看时,原来是一个人身着素白衣裳,从半空中坠了下来,落在树枝上,又将枝头压断,直掉了下来,倒在树下那一片松软的草地上。 杜沉非吃了一惊,连忙跑过去看时,原来是个女人,红唇妖艳,杏眼迷离,手臂、肩上各有一个伤口,还在流血。杜沉非想道:“这难道是悬崖上的那个会飞的仙子吗?可是她怎么会受伤的?又是怎么从空中掉下来的?” 那个女人就如同沙袋般重重地摔下,居然还没有摔死,她看着杜沉非,勉强问道:“你是什么人?” 杜沉非连忙答道:“我叫杜沉非。”又指了指山谷另一边的悬崖,道:“我是住在那边的悬崖上的。” 那女人问道:“你在这谷底干什么?难道不怕老虎吃了你。” 杜沉非道:“我不怕,他们怕我。” 那女人想了想,才说道:“如果你把我背到悬崖那边,我就给你很多银子和珠宝。” 杜沉非忽然想道:“我不是想找她学习轻功吗?何不求她教我?”但又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做不好,这不是乘人之危,干的小人行径吗? 一想到这里,杜沉非便说道:“我不要钱,我背你上去。”便把篮子和木刀都弃在这里,扶起那女子背上,朝回家的方向而来。来到那条爬出谷底的崖壁旁,杜沉非背着个人,双手还要托住她两股,哪里能够上去。在崖下犹豫徘徊,走过来,又走过去,也无计可施。只得背了,沿着这条虎狼谷崖壁,往北面而去。只见前方却有几级陡峭石阶,往一个山洞中去了。 杜沉非见了,心想:“且不管他,先上去看看,如果山洞安全,倒好将这个人安排在这里。”便放下女人,沿着石阶爬上,只见那个山洞,小小一个洞口,柴草遮掩,扒开柴草,惊出一大片飞鸟。看里面时,见前头越来越宽敞,足有五步宽阔,约有两个人高。杜沉非赶忙跳下来,又背起那个女人,往洞中深处走来。那洞慢慢的盘旋往上,四壁光滑平整,并无险阻,蜿蜒曲折,也不知走了几里路,只见眼前豁然开朗,光线从洞口射进来。原来却到了捞刀河边,洞口就离那老人钓鱼的地方不远,从洞内伸出头一看,还能看到那块河边的大石头,只是今天那个老人却没有坐在那里钓鱼,他很可能又去竹林了,说不定又是在那里砍倒几棵竹子,在编制竹凳呢。 杜沉非背着这个女人,从河边的岩石上,绕了过来,一直背回自己家来。 石萝依见了,见孩子本是出去摘菜的,却背着个死人回来,鲜血淋漓,而且还是个女人,大吃了一惊,慌忙问道:“孩子啊!这个人,你是从哪里背回来的?” 杜沉非边走边说道:“姨娘,我在下面那条虎狼谷中拣回来的,她不知道怎么就受伤了,我见她还没死,就背了回来。我们救救她吧!” 石萝依连忙开了门。 杜沉非背着上了二楼,往自己的卧室去了。原来杜沉非十岁以后,就一个人,搬到了这楼上来睡了。他把这女人放在自己床上,血污沾满了被子。 石萝依赶忙找来了几块布条,来给这人包扎伤口。 杜沉非也在旁边帮忙。 石萝依猛然记起无无子道长给了自家一小瓷瓶神妙散,这药专治跌打损伤。只因杜沉非孩提时东边捣鼓西边拨弄,今天跌跤、明天刮伤,跌打损伤的事不时发生,无无子便送了这一小瓶药。这药以生天麻、生羌活、生白附子、生川乌以及山七、防风等调配而成。 石萝依从自己卧室取来那小瓶药,上了楼,来到杜沉非房里,给那女子敷在伤口,又用碎布裹了,又将无无子道长的酒取来一小盏,将一钱左右份量的药末,和在酒中,叫杜沉非扶起女子来,喂她服了,又放倒在床上躺下。 石萝依看了,感同身受,说道:“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什么人?想必也是远方漂泊的人,不幸遭遇强徒,才来到这山谷中。” 杜沉非笑道:“姨娘,你可是猜错了。” 石萝依问道:“我怎么猜错了?” 杜沉非笑道:“她不是从远方来的人,而是住在这里很久了。” 石萝依吃惊道:“就你瞎说,既然住在这里很久,我们也在这里六七年了,我又没见过她一次。” 杜沉非道:“姨娘,我说的是真的,她住在我们这座悬崖的那一边,就在这悬崖峭壁上。” 石萝依生气道:“你倒好!如今不学好的,倒学会撒谎了,还一篇一篇的,这百来丈高的悬崖,难道也有人能够上去?看我不打你!” 杜沉非赶忙跑开,道:“姨娘,我真没说谎,好几年前,我在山边玩,见她在那虎狼谷上飞过,我后面又看到了好几次。我都想去求她,求她教我轻功,那样也能从这个虎狼谷上空一跃而过。只可惜悬崖太高了,又斧劈刀削般地陡峭,我想爬都爬不上去。” 石萝依似信不信,转身下楼做饭去了。 第二十二章 无迹动轻功 只有七、八日,那女子便已行动自如。 原来这女子叫做章迷花,住在这悬崖腰腹部位的一个洞穴中,只是和那个钓鱼的老者一样奇怪,从来不和别人来往。 当日,章迷花步下床来,走出门外,来到草地上闲走,正看见杜沉非在崖壁上的几块突石上跳来跃去,只见他快步冲过去,在墙壁上重重地踏几步,又掉下来。 章迷花看了他这滑稽的模样,冷冷地问道:“你这是在练轻功?” 杜沉非也笑道:“正是!只可惜无人指点,毫无头绪。” 章迷花道:“轻功之道,有很多种习练之法,一是自然纵跃轻功,二是内家轻功。” 杜沉非连忙问道:“请问姐姐,什么叫做自然纵跃轻功?” 章迷花道:“所谓自然纵跃,就像你刚才所练,垂手直立,以脚前掌向上跳跃,巧用自身弹劲,但又不可着力,练习攀树、蹬墙、跳坑、跑板之类。” 杜沉非问道:“姐姐,像这样的练法,能飞过这个虎狼谷吗?” 章迷花道:“以这个法子练习轻身功夫。虽然苦练数十年,也略有小成,一跃可以达到两三丈的地步。但任你千辛万苦,朝乾夕惕,要想从这虎狼谷上空一跃而过,就如水中捞月,镜中摸花。” 杜沉非听了,垂头丧气,又问道:“那内家轻功,又是如何?” 章迷花道:“所谓内家轻功,便是早晚趺坐,行功练气。” 杜沉非问道:“这种练习方法,好吗?” 章迷花道:“这是轻功的最高境界。” 杜沉非又问道:“那能跃过这个山谷吗?” 章迷花道:“若练到能将体内之气自由提起、随意沉着,便能身轻如羽毛,走高墙如履平地,渡江河如行坦途。” 杜沉非听得入迷,挚诚请教。 章迷花道:“我有一门轻功身法,唤做‘无迹动’,特感你救命之恩,可传授于你,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章迷花因见这对母子救了自己性命,又殷勤照顾,也悉心指点杜沉非轻身功夫。 杜沉非自然是目达耳通、颖悟绝伦的人,应用方法,短短时间,尽都掌握。 有句老话说,武功三年小成,十年大成,无论何门功夫,如果真能有十年纯功,没有不能告结束者。这话说的就是功夫没有苦练十年而没有止境的道理。 春过秋来,杜沉非将轻功、飞石、刀法这三样功夫都已练得炉火纯青。 每日清晨,杜沉非只是稍舒筋骨,走一趟半趟拳脚,并不再苦力追求。因为这个时候,劲已入骨,筋亦归槽,如果再过于苦求,不但毫无益处,反倒容易将筋骨练死,愈练愈板滞,而不能入巧化之境界!但每天如果太过懈怠,毫不点缀的话,却又容易将所学的功夫慢慢遗忘。 这事,就如同铁匠炼刀,在刀还没有炼成之前,不能不烧红大炼,将成之时,不能不小火温养,然后再一见火,便已成功。此后利刃已成,就如庖丁解牛,勿当大骨,行腷腠之间,以無厚入有间,则刃若新发于硎,善刀而藏之。没有听说过持有利刃,每天不断磨砺,而不伤刀刃的事。 习武的道理,也是这样。 一天,杜沉非在捞刀河面轻点,直跳过河来,登上河东高山,见那边无边无际又都是山,全没人烟。又往西跃过这虎狼谷来,行有十来里路,见又有一条大河,原来这条河却是浏水,发源于罗霄山脉,宽三四十丈。 杜沉非又轻而易举地过了这条河,再向前走了十来里路,只见有个村庄,鳞鳞瓦屋,青石板道路平坦干净,小桥流水,鸡鸣犬吠,几个小孩正在树荫下嬉闹。 转过这个村庄,走不多远,却是好大一个集市,只见这集市门楼高耸,垛迭齐排,店铺林立,铁匠铺、云梯丝鞋铺、笼子铺、金银铺,真是六街三市货资多,万户千家生意盛。人物豪华,衣冠隆盛。沿路有佳人面貌,满街昂俊男脸孔。 又走不多远,只见一个齐整大寺庙,山门上大书“开福寺”三个金字。这是佛教禅宗临济宗杨岐派的著名寺院。虽然寺门外车马喧阗,称不上清幽,但山门雄壮,四柱三门,门坊上浮雕彩绘,山门两旁立着石狮、石象,又隐隐见里头层层殿宇,叠叠阶墀,香烟缭绕,殿角动春雷之响,耳旁飘仙梵之音。 杜沉非这十几年来,第一次看见这么繁华热闹的地方,在街道上欢喜得东奔西跑,看看下残棋的,又瞧瞧卖糖葫芦的,又去观赏那在路边搭个台子表演杂技的,这个时候,那台上的人正在表演翻跟斗,只见那人不停地翻着跟斗,快得像个车轮一般转。 杜沉非大声叫好。这时,却有一个中年人托着盘子过来,大声道:“各位老爷们,公子哥们,小姐们,都是惜老怜贫的善人。我们穷人,没有别的手艺,虽然本事低微,只得靠这个混饭吃。只请大家积德修好,高抬贵手,略施小财,周济我们爷儿几个。看官们高抬贵手,赏赐些银两铜钱,莫教空过。” 杜沉非听了,才明白原来看看热闹也是要钱的,而自己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便赶忙跟在一堆人身后走了。只见满街男女簪履夺目,衣装鲜丽,杜沉非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烂不堪打满了补丁的衣服,自觉惭愧,转了转就往山谷方向而来。他想回去要点钱,明天再来买两套好衣裳,也给姨也买几套漂亮的装束。 杜沉非从山谷的这一边跃向空中的时候,却可以看到,原来悬崖的腰腹部有一个外突的平台,上面四五棵古松,遮掩着一个石洞,两扇石门,与崖壁一般,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里还有个洞,想必这就是章迷花的家了。但是这个人性格孤僻,杜沉非不愿去轻易打扰,看了看,便往自己家里而来。 一走到家,杜沉非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讲给了石萝依听。 石萝依也听的兴趣盎然。 然后,杜沉非就说道:“姨,你能给点钱给我吗?我想要点银子,去买衣服。” 石萝依一听到这话,看了看自己身上打满了补丁的衣裳,又瞧了瞧鹑衣百结的杜沉非,皱了皱眉,显出烦恼的表情,轻叹一声,道:“孩儿,我正为这件事情烦恼,家中已经没有积蓄了,我们带来的银子都已经花光。如今,米也没有了,又没钱,也不好意思去央求道长买。” 杜沉非听了这话,低下头来,默不作声。 石萝依想了想,道:“孩子,我见你每天只在这悬崖峭壁上飞来跃去,豺狼虎豹也不怕。我看不如这样,你明天送我去城中,找个好人家,给人家浆洗衣裳,缝缝补补,赚几贯钱来使用。” 杜沉非抬起头来,见石萝依搓着手,十分着急,显然是为了生计操心。 杜沉非见了,为了宽慰石萝依,便笑着说道:“好教姨娘欢喜,孩儿已经长大成人,俗话说:莫学游侠儿,矜夸宝刀好。现在放着一个身强体健的孩儿在家玩耍,倒叫老娘去城中抛头露脸低三下四给人去缝补浆洗什么破衣裳,是什么道理?孩儿明天便进城去,找桩事情做,多少赚点钱回来,养活老娘。” 杜沉非一时“老娘”、一时“姨娘”地乱叫。 石萝依听了,心中感动,心想真没白养大了这孩子。可是又想,这杜沉非在这山谷中长大,又少和人打过交道,怎么知道人世艰辛?在外被人骗了、欺负了,怎么办?一颗心七上八下,没法放心,一夜都睡不着。 第二十三章 外面的世界 第二天一大早,杜沉非果然也不贪睡,早早地起了床,换了身虽然打满了补丁但洗得非常干净的衣裳,这还是谢友龙穿不了给他的,然后就叫了一声“姨娘,我去城中赚钱去了!”便跳过虎狼谷,往城中而来。 杜沉非又来到开福寺外的那条大街上,四处观看,想寻找一个赚钱的机会。这条街上卖米面的、卖珠子的、卖布料的,无所不有。杜沉非看了半晌,也不知道干什么营生好,便又往前走来,只见街道边一个小小的店铺,原来是个专给人画像的店,店铺门前却有个人在那里吵闹不休。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 杜沉非也挤上前来看,他终于听明白了,原来却是有兄弟二人,哥哥叫赵朴诚,兄弟叫赵朴实。赵朴诚在这条街上开了个店,以给人画像为业。赵朴实却不学好,也不去干桩事谋生,只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时常来找哥哥要钱使用。那赵朴诚也是小本经济,吃的是手艺饭,哪里会养一个好吃懒做的兄弟?便拒绝周济。那赵朴实挟恨报复,今天早上提了半贯钱进门来,找哥哥给自己画像。赵朴诚知道他无理取闹,哪里肯给他画什么像?可是赵朴实一直纠缠,说先不论什么兄弟,但主顾上门哪有逐出门去的道理?赵朴诚无可奈何,只得耐着性子胡乱给他画了一张像,画得却一点都不像,只盼他快点滚,滚得越远越好。 那赵朴实当然不是吃素的人,提了那半贯钱,拿了那张画像,站在门口,撒着无赖,高声喊道:“走过的,路过的,大家快来看看,这画的是谁啊?”过路人都好奇,围过来看了,都说不认识。赵朴实大声道:“这个画像的说画的是我,大家看看,像我吗?”大家都说不像。 赵朴实便在那张画像下写了几句,说是:“不会传真莫画像,画弟全不似弟形;自家骨肉尚如此,何况区区陌路人!”围观的人见了,无不大笑。 只见赵朴诚急得面红耳赤,又无计可施,这事如果传出去,坏了名头,以后谁还会来找他画像呢? 杜沉非见了这一幕,心中想道:“难道画像也能赚钱?这不是我的拿手好戏吗?” 杜沉非忽然就有了主意,他大踏步挤进人群,走到店门口的那张长桌旁,向赵朴实大声道:“老家伙,你也不要吵闹,你既然想要画像的话,来!我给你画一张,画得保证像你。” 赵朴实看着杜沉非,见是个少年,便道:“你是什么人?这么没有礼貌,敢到这里来凑热闹出风头?” 杜沉非道:“我是个画像的人。” 赵朴实道:“你这兔崽子,敢口出狂言,如果画得不像,你说怎么办?” 杜沉非笑了笑,道:“有这么多街坊邻居们在这里作证,我如果画的不像,你想怎么办都可以。”他停了停,一对眼睛盯着赵朴实手里的铜钱,继续说道:“如果画的像,你手里这一点钱就归我,如何?” 赵朴实只恨有人来解围,听了这句话,就知道是个缺钱的人,只等他画得不像,再出手教训他不迟,便立刻说道:“好!一言为定,驷马难追。你如果画得像,我这半贯钱就是你的。如果不像,就让你这小兔崽子吃不了兜着走。” 赵朴实看了一眼围观的人,大声道:“大家说好不好?” 那些人齐声道:“好!也找个中间人,把钱交在中间人手里,才公平。” 这时,只见一个满身肥肉、目露凶光的大汉挤了进来,大喝道:“我就来做这个中间人,谁如果敢耍赖,我张火龙绝对不饶他。” 这张火龙却是这附近有名的屠户,一身横练功夫,据说无人能敌。 赵朴实不得已,只得把钱交给了张火龙,请他做了中间人。 杜沉非走进门来,左手撑桌,右手提起笔来,蘸的墨浓,在那张白纸上,勾眼描眉,涂块画线,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便已将赵朴实的上半身描绘在了纸上。 众人取过这张画像来看时,果然是:画风工谨,线条劲练,刚柔相济,构图饱满,可真是恰倒好处。连头发都以颤笔勾描,一发一丝,或断或续,精细异常。 赵朴实一把抢过画像来,看了看道:“这哪里像我?你看我头发明明就要多些,这画的才几根头发嘛?胡须也不像,我的胡须明明还要长一点。” 杜沉非也不来理他,却问大家道:“敢问各位,我画得像这个人吗?” 围观的人看了,十分传神,都齐声道:“像!像极了!” 那赵朴实听了,准备抢过自己那半贯钱就要开跑。 可是这张火龙倒还是个公道的人,他也觉得画得很像,轻轻一推,就将赵朴实推得一跤摔翻在地。张火龙大喝道:“赵老二,男子汉大丈夫,既然赌输了,就不要耍无赖,否则我们大家都不会跟你客气。”他一面说,一面便把那半贯钱交给了杜沉非。 赵朴实只得灰溜溜地往街上走了。 赵朴诚也是个会盘算的人,见了这事,便来和杜沉非说道:“小兄弟,你是哪里人?以前又是干什么行当的?画像倒画得这么好。” 杜沉非道:“实不瞒老先生,只因家下穷薄,无钱少米,难以为继,特来城中找个事情,不拣好坏轻重,能养家糊口便好!” 赵朴诚大喜道:“既然这样,你不如来我店里,给人画像,我给你三贯钱一月的工钱。但是家中窄小,不包食宿,你看如何?” 杜沉非想了想,道:“老先生,你看这样如何,我从明天起,来你店中,我画我的,你画你的,因你还要承担门店租金,我也不要你的工钱,倒将所得四成分给你,我得六成,只是早来晚归,也不在这宿歇,你觉得如何?” 那个赵朴诚听了这等好事,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当时,杜沉非将那半贯钱买了一小袋米,经过菜市时,又买了点猪、牛肉,直回自由谷而来。 第二十四章 挣钱养家 石萝依一直都在家提心吊胆,也不知这孩子怎么去挣钱?他会不会去干坏事?又会不会碰到坏人?从早上到黄昏,都一直站在门口张望,直到看见杜沉非从那虎狼谷上背着个布袋轻轻跃过来,才连忙迎上去问道:“沉非,你怎么到这么晚才回来?” 杜沉非大笑道:“姨娘,现在还早呢,你看太阳都没下山。” 石萝依道:“你背的又是什么东西?” 杜沉非开心地笑道:“是我买的米和肉,我今天赚到钱了。嘿嘿!哈哈!” 石萝依一听,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沉非,你找到工作了吗?” 杜沉非高兴地说道:“嗯,我在一个画像馆找个事做,给人画像,从明天开始就去工作,以后就能挣钱了。” 石萝依也很欢喜,觉得孩子终于出息了,当晚便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庆贺。 杜沉非觉得用毛笔勾勒的人像一点都不好,只能表达一个轮廓,但是他却知道一种更好的画像方法。没事的时候,他就会画画,看着石萝依画,看着谢友龙画。因为没有笔,他用的是从桐油灯上刮下来的烟灰,用这种方法画出的人像,不但不会褪色,而且看起来简直和真人一样逼真。所以当晚他就将明天要用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免明天忘记。 杜沉非来得很早,这时赵朴诚的画像馆还没有开门,他就在开福寺附近转了转,这些出家人却都起得很早,这时早课都已经完毕。 赵朴诚特意为杜沉非准备了一张椅子和一张桌子。 杜沉非却在门上贴上两张自己的作品,画的是谢友龙和石萝依,又在另一边的门上贴了张纸,那纸上写道:“炭精画像,永不褪色,一百文钱,上门二百。”便坐在椅子上等主顾来。 走过的人们看见这么逼真的画像,都围过来观看。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忽然转身跑了出去,很快就扶着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过来。那男人跑得气喘吁吁,指着门上的那两张像,问道:“小兄弟,给我老娘画一张这种像,多少钱?” 杜沉非见了,连忙答道:“大哥,纸上写得明白,一百个钱。”那男人当即同意。 你看,他先让老人坐了,将一张方形格子的细绳网吊在那老人面前,又取出一张同样画满了小格子的白纸,用接近透明的薄纸又覆在上面,一起铺在桌上,以纸上的一个方格,一一对应细绳网方格,以实现脸的长短宽窄比例和真人完全一致。先用木炭条在薄纸上画出轮廓五官,又将这张薄纸取下,覆在一张厚纸上,用夹子夹紧,中间又放一张用炭粉刷遍的拓印纸,用小竹棍将轮廓拓印在那张画纸上,再取掉薄纸和拓印纸,用一个小羊毛刷子蘸上那桐油灯烟灰,在画纸上不断地刷,又用一团棉花在纸上随意糅搓。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就已完成。 众人都在好奇,这种像是怎么画出来的,都在旁边围观,就连赵朴诚也显得十分吃惊。只见这张画像,细腻逼真、层次丰富、过渡自然,立体得就像真人一般,就连发丝都感觉正在风中飘动。 众人看了,齐声喝彩。 那男人是个孝子,十分欢喜,心想等老母百年以后,看到这张像,就和真人一样。 自此,杜沉非画像的名声在外,居然生意十分红火,一天少则挣个三四百钱,多则六七百。那赵朴诚当然也高兴,年纪大了的人,眼睛也花,这样一天还能白得几百文,反倒比自己已往一天到晚干都还要得的多些。这样一高兴,就连杜沉非的中午饭都给包了。 赵朴诚虽然长的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但是杜沉非觉得他的女儿真美。 赵朴诚的女儿叫做赵水苗,粉面桃花,唇红齿白,玉容娇嫩,美貌妖娆。 杜沉非很喜欢她,虽然他们至今为止都还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杜沉非能感觉得到,赵水苗常常都在偷偷的瞅瞄自己。可是只要自己一回头,她的眼神就会立刻避开,然后就像只惊慌失措的小鹿。 那感觉就如春风轻拂着鲜花一般美妙,鲜花在等着春风的到来,但是又在担忧风给自己带来伤害。 杜沉非在闲来无事的时候,都喜欢去街上走走。这一天他就看到了街边的一个裁缝店,便走了进去,他想做套好点的衣服,叫裁缝道:“老板,我做套衣服。” 那店老板慌忙过来答应,给杜沉非量了身围尺寸。 杜沉非又另外选了一匹粉红色、一匹天蓝色的布料,道:“这个给我做成女款的。” 店老板呵呵笑着,问道:“敢问客官,是给未婚妻做的吗?” 杜沉非笑道:“不是,我哪有什么未婚妻?是想给我娘做的。” 店老板道:“客官,如果给令慈做的,应选择颜色深点的面料,没那么花哨,倒更显稳重老成。” 杜沉非摇着头,说道:“就这个颜色,我娘并不老。” 店老板问道:“在下不曾见过令慈,那做成什么尺寸的?” 这个杜沉非就不懂了,抬头却见这裁缝店的老板娘正在后头忙碌,便道:“就照着她的身材,但做的略小一点。” 店老板连忙答应。 付好订金,又来到一家铁器铺,这个铺子里刀剑林立,银光灿烂。 杜沉非看了一回,从架上取下一柄刀来,问道:“老板,打一柄这样的刀,要多少钱?” 那铁匠抬了下头,漫不经心地答道:“客人,打这柄单刀,需要五贯钱。” 杜沉非突然想,上次在山谷里,不是捡了个铁球吗?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件?便问道:“如果我自己提供铁呢?能不能打?” 铁匠道:“也可以打,三贯半钱。” 杜沉非听了,出了铁匠铺,又见门首的右边是一个首饰珠宝铺,杜沉非走了进去,他买了一只四蝶银步摇簪,这是送给石萝依的。然后又看中一个黄玉镯子,他想把这个送给赵水苗。 第二天,杜沉非果然从家里把那个铁球提到铁匠铺里来,那铁匠看了道:“客人,这块八面体铁石,跟一般的铁不同,这般沉重,硬度极高,难以煅打,至少要五贯钱,才能打。” 杜沉非听了,也没意见,当下交付订金,又望画像馆而来。 第二十五章 永远的兄弟 杜沉非远远地看见赵朴诚画像馆门口聚集着一伙人,在大嚷大闹。原来又是赵朴实在闹事,他还另外找了几个人来,都是这附近的地痞无赖,领头的叫做柳叶平,带着十三四个人在门口叫骂。 杜沉非挤进去,问赵朴诚道:“老先生,这么多人在这里,吵吵闹闹,发生什么事了?” 赵朴诚道:“又是这个没天良的赵朴实,专整自家骨肉,如今倒带了几个流氓,在这里耍无赖要钱。” 杜沉非便来劝赵朴实和柳叶平道:“两位大哥,不必如此强逼,若要用钱,须自己努力去赚,岂能这般无理取闹,强讨强要?” 赵朴实见是杜沉非,变了脸,道:“好啊!你这个小兔崽子,上次欺骗了我半贯钱去,今天可让我看到你了。兄弟们,给我上,给我打死这小子。” 那柳叶平听了,揪起杜沉非的衣领来,肩上就是一拳。 赵朴实见了,挥手招呼了一声,那十几个土流氓突然拥上前来,指东打西,将粘贴在门上的那两张画像,一把撕碎,又将那张长桌也砸出个大洞来。 杜沉非却并不想惹事,何况这又是别人的店铺,他现在只想踏实挣钱,但如果打伤了人,哪怕是这样的几个土流氓,麻烦就立刻会惹上身来。 正在着急,只听人群后一声暴雷似的声音传来,道:“吵吵闹闹,干什么鬼玩意?” 众人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身高九尺、水牛般健壮的小伙子,手中提着一柄斧头。那人长的圆头粗臂,双眼暴睁,衣襟里露出那黝黑的皮肉来,手臂上肌肉筋突,真似一块顽铁,也如庙里金刚,站在那里,比别人都高了整整一个头来。这个人手里提着的那柄斧头也十分奇怪,柄长三尺,斧头却是圆盘形,除了手柄处,圆盘四面都是刃,看起来又像一把铲子。他的这一把斧头,就叫做盘轮佛光大斧。 这黑大汉走到店门口,鼓着一对眼,看着赵朴实和柳叶平道:“是你这两个龟孙子领人在这里欺诈好人,强讨银两吗?”声若巨雷,只吓得那赵朴实和柳叶平舌头打颤,手脚发麻,齐齐连忙道:“大哥,不……不是我,没……没有,我们只是路过,大哥,再见……” 那黑大汉道:“你这两个毛团,我听了很久了,你看我一斧头劈开你做两半……”斧还没举,话没说完,那伙人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杜沉非朝他抱了抱拳,道:“多谢这位朋友拔刀相助,救人于倒悬之中。” 那黑大汉瞧了一眼杜沉非,忽然说道:“谢倒不必,只是你如果身上有钱,就请我吃一顿饭、一瓶酒,如果没有,也就算了,我要回家了。” 杜沉非连忙笑道:“我有钱,我请你吃饭。” 二人来到画像馆不远去的一个还比较大的“洪楼酒店”,点了几个菜,那人又要了一壶酒,叫做“椒花雨”,极其辛辣刺鼻。 几杯酒下肚,杜沉非才问那人道:“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那人一面大嚼,一面说道:“我叫牛犊先,一头牛两头牛的牛,牛犊子的犊,先就是这个先,别人都叫我‘牛犊子’,你又叫个什么鸟名字?” 杜沉非听了,笑道:“我叫杜沉非,杜是木土杜,沉是沉迷的沉,非是非常的非。” 牛犊先道:“你这个鸟名字,可真难记。” 杜沉非大笑,他觉得这个人是个朋友。 杜沉非这还是第一次喝酒,因为高兴,他喝了好几杯,喝得大醉,但勉强还能装出一副并不很醉的样子。 牛犊先却一点事也没有。 二人扶着出了酒店大门,直来到开福寺的门口,并肩坐在寺前台阶上。 杜沉非又问道:“兄弟,你家住在哪里?这一别,今后我能去哪里找你?” 牛犊先道:“我只是四处走动,没有落脚处,这几天只在秀峰山上的亭子里睡觉。只是没钱吃饭,前天才在山下抢了几个钱,吃了一顿饱饭。” 杜沉非吃了一惊,又问道:“哦?难道你没有家人吗?” 牛犊先打了个“哈哈”,大笑道:“我哪有什么玩意家人,半个也没。你有吗?” 杜沉非道:“我有一个娘在家。” 杜沉非忽然想,自己在山谷中,又没有同龄的朋友,既然这牛犊先又没有家,何不带他回山谷做个兄弟呢?便道:“兄弟,你既然没有家,也没有亲人,那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家很美的,我娘也很好!还有几个好邻居。” 牛犊先立刻说道:“那当然是蛮好的,只是我除了力大,又不会干活,吃的饭倒是很多。” 杜沉非道:“这个不妨,我们一起去挣钱。” 牛犊先道:“好!我是个粗鲁的人,只是你不要怪我。” 杜沉非大笑道:“我不会怪你。” 牛犊先想了想,瞪着眼睛,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从此以后,我就叫你一声‘大哥’。” 杜沉非立刻拍了拍牛犊先的肩膀,道:“好!” 于是,二人相互攀扶着,往虎狼谷而来,直走到浏水边。 牛犊先看了看这条河,说道:“大哥,这河宽得很,又没人撑船过来,怎么过得去?” 杜沉非笑道:“咱们跳过去。” 那牛犊先吐舌道:“大哥,你是阎王爷,莫来说谎骗鬼,哄我玩耍,这么宽一条河,你就能跳过去?看来我还是回秀峰山亭子里睡觉靠谱得多。” 杜沉非笑道:“你看,我就能跳过去,你若不信,我就跳给你看。” 牛犊先连连摇头,道:“我是不信,便是鸟也难得飞过。你又不是鸟,怎么过得去?” 杜沉非也不回话,忽然身形一闪,轻飘飘地过了这条河。 把个牛犊先扔在这边,急的团团转,大声喊道:“我的哥,你倒是真的像鸟一样飞过去了,却叫我游过来,我可是过不来了。” 杜沉非听了,又过了河来,道:“兄弟不用游,若是靠游,那冬天不冻死在这河里?” 牛犊先道:“说的是,只是又没有办只船来搭我,如果不游,也没法子过。” 杜沉非道:“你如果让我提着你的腰带,我就能带你过去。” 牛犊先一听这话,连忙摇头道:“这个惊吓死人,如果掉下来,我可不会游泳,水也要喝一肚皮。” 杜沉非笑道:“你放心!有我在,保证不让你喝河水。” 牛犊先似信不信,道:“看你瘦得像根柴,我可是不相信,你就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提起我来!” 杜沉非也不再回话,果然提起牛犊先的腰带,纵身一跃,往浏水东面而来。只是今天他酒喝得实在太多了点,刚跃到河的中央,把持不住,“扑通”一声,与牛犊先双双跌落在这浏水中央。 杜沉非好歹还会游泳,那牛犊先真是个十足的旱鸭,在这河水里,上下乱窜,时而腾地从河里钻出个粗圆脑袋来,真如海狮探脑;又忽地倒载下去,又似狗熊落地。 杜沉非生怕淹坏了他,赶忙摸索着抓起牛犊先的腰带,脚踏水面,直到对岸。 那牛犊先一屁股坐在地上,像牛一般喘着粗气,道:“大哥的见面礼,就是请人喝河水,酒才喝了你两三瓶子,河水倒是喝了一肚皮。” 杜沉非惭愧道:“兄弟,真不好意思,酒喝的有点多,来河里醒醒酒。” 牛犊先听了,大笑。 二人又往前走到虎狼谷。 牛犊先问道:“大哥,你带我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的家又在什么鸟地方?” 杜沉非指了指对面的悬崖,道:“就在对面的悬崖下面。” 牛犊先瞧了瞧脚下那数十丈宽阔的山谷与耸立的悬崖峭壁,道:“你回趟家,可真是难走,从这里翻下去,又要从对面爬上去,爬墙也得爬半天。” 杜沉非听了,大笑道:“我还抓着你的腰带,从这里跳过去。” 那牛犊先睁圆了眼,看了看谷底,又听见一声虎啸,又连连摇头,说道:“这回不要了,我也不敢信你,若是掉下去,骨头都摔得粉碎。我在外面过得好好的,怎么能送来给这地方的老虎当饭吃?” 杜沉非又笑道:“我这回酒醒了,保证不会把你送去给老虎当饭吃。” 牛犊先歪着他那一颗硕大的脑袋,想了想,也笑道:“大哥,我瞧着你很顺眼,我这可是拿着性命和你交朋友,你可千万不要让朋友失望。” 杜沉非大笑道:“兄弟,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杜沉非一说完,便提着牛犊先的腰带,脚尖在树尖轻点,并不吃力,过了这条虎狼谷,来到石洞前。 杜沉非将牛犊先扔在地上,又大喊一声,道:“姨娘!我回来了!” 石萝依迎出来,看那牛犊先时,大吃一惊,只见这人面如锅底,黑筋铁骨,如在煤窑里烧出,走起来全没些斯文体面;见了人何曾有礼貌模样?石萝依从来都没见过长得这么凶险的人,只以为恶鬼临凡,皱了皱眉,慌忙拉过杜沉非,低声问道:“孩子,这个人长得这么可怕,又是什么?你怎么就带回家来了?” 杜沉非笑道:“姨娘,这是我新交的朋友,叫作牛犊先,他没有家,也没有亲人,现在是我兄弟了,和我一起住,好吗?” 石萝依又是欢喜,又是惊吓。怕的是以为他是歹人,长得没一点好人模样。欢喜的是,这牛犊先如果真能成为杜沉非的朋友,石萝依就不必再担心还会有人敢来欺负杜沉非。 牛犊先却盯着石萝依,问杜沉非道:“大哥,这个女的,倒是很年轻漂亮,你刚刚叫她什么玩意?到底是你娘,还是你姨?” 杜沉非笑道:“是我娘,也是我姨。” 牛犊先瞪圆了双眼,问道:“那是娘还是姨嘛?如果是你娘,我也叫娘;如果是你姨,我也叫姨。” 杜沉非道:“是我姨,更胜似娘。” 牛犊先不解地问道:“大哥,你说的什么玩意?我可是听不明白,那到底是不是娘嘛?” 杜沉非笑道:“是娘。” 牛犊先这才笑道:“是娘也好,叫着都亲热。”便朝着石萝依叫了一声,道:“娘!” 石萝依听了,哭笑不得。 第二十六章 烈日乌云刀 自此,牛犊先也住在这山谷中,与杜沉非同食同住,闲时逐兔伐柴,在那虎狼谷中上下穿梭。他们二人竟然又在西崖上找个一个可以通往崖顶的小山洞,足以过人,这洞弯弯曲曲通到西崖的一座小石山里,从洞口远远的就能看到浏水了。 杜沉非每日都带着牛犊先往赵朴诚的画像馆挣钱养家,让牛犊先在大街上到处转悠,二人同出同归。 石萝依见有牛犊先这样的人陪着杜沉非出门,也非常放心,果然将这两个当作儿子看待。她只在家中操持家务,织衣衲鞋。她不断叫杜沉非添置各样家当,又在山洞门口种花养草,甚至连洞内的角落和墙壁上都是植物,铁线蕨、火鹤花、斑叶凤梨、南极藤等等,或挂或摆,将一个石洞,装扮得清雅整洁,俨然小康人家,也似神仙洞府。 女人爱美,石萝依年龄也不大,又将自己也打扮的水嫩光洁,日子过得十分舒适惬意。 后来谢友龙见杜沉非在城中赚钱,除了在书院读书,自己也想了个法子,在画像馆中借了张小桌,坐在旁边给人写书信对联,卖诗题招牌,也为教坊乐工作歌填词,也替人撰写墓志碑文。三人早来晚去。 过了些日子,杜沉非的刀也已经打好,那柄刀银光闪闪,刃如寒冰。 每日傍晚,杜沉非便和牛犊先在草坪上演练。一人使刀,一人抡斧。山谷又无闲人,杜沉非演练完毕,便放心将这刀挂在草坪中那棵松树上。 一日傍晚,杜沉非正在草地上操演刀法,天空却下起雨来,便将这柄刀挂在树上,走回家来。 那一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次日早晨放晴,三人预备往城中去干营生。 杜沉非过来取刀,吃了一惊,只见那棵老松树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地上一堆灰泥,那棵树显然已被昨晚的雷电烧成了灰烬。 杜沉非吃了一惊,扒开灰泥,那口刀覆在这灰泥下,捡起看时,只见刀身的一面泛着黄光,就像生锈一般,又似晨阳起处;一面已被雷电烧打的凹凸不平,一颗颗的大黑粒鼓起,就像人身上长的癞子一般,又像是傍晚的平原上一个接连一个的黑色荒丘,也像是堆积的乌云,而黑中又透出金光来,就如乌云遮掩烈日,烈日光透乌云。 杜沉非见自己花费五贯钱打的刀突然变得如此难看,心痛不已,想道:“白白乱费了我五贯辛苦钱,和一块好铁。” 牛犊先和谢友龙也吃惊不已。 牛犊先道:“大哥,你的刀,怎么睡一觉醒来,就变得比我还黑,又长这么多癞子,比癞蛤蟆还要难看?” 杜沉非皱着眉头道:“想必是昨天晚上的雷电烧打成这样的。”当下也不爱惜,倒十分嫌弃,一怒之下,一刀劈在身旁圆石上。可是这柄刀刚一劈下,杜沉非立刻就吃了一惊,只见那块石头被一刀劈做两半个,也没见金石相碰的声响,真如砍瓜切菜,断石如泥。 杜沉非举起刀来看时,刃也不卷一点。 杜沉非心想道:“难道因祸得福,昨天夜里被雷电打得这么难看,倒还这么锋利无比?”又一连在石头上劈砍,果然好刀,真如刀切豆腐,犁过稀泥。 杜沉非十分惊喜,在草地上,摆开架势,将这刀舞动起来得如同车轮翻滚,又如乌龙困虎;劈下时如银河自天而落,满天星斗灿烂;横扫时似乌云遮地,恰似阴阳两隔;忽然将刀一翻,却似烈日突破乌云,金光暴射,耀眼无比。 他的刀真快!没有明师指点,也没特定招式,只是随心所欲,见机应用,但又连贯自然似行云流水。其中之妙,难以言传语述。 谢友龙见了,拍手大笑道:“好刀!好刀!有《古今刀剑录》一书记载,古有大夏龙雀刀、龙泉太阿刀、百辟刀、阮师刀、泰山宝环刀,都是古之利器。你这柄刀,陨铁为材,雷电煅打,真可谓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是一柄难得的好刀,胜似古代名刀多了。依我看,你的这把刀也应该取个好名字,后世传名。” 杜沉非请教道:“大哥,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 谢友龙托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道:“我看你演练的刀势,就像乌云和阳光在不断交替变换。时而感觉烈日炎炎,暴晒不已;时而又似乎乌云滚滚,凉风阵阵。我看就叫做‘烈日乌云刀’,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杜沉非欢喜道:“大哥这个名字取得好,十分贴切,就叫做‘烈日乌云刀’吧!” 三人一面说话,一面往虎狼谷走来,只听石萝依在身后喊道:“沉非,牛犊,记得晚上买桶油回来,家里没油了。” 杜沉非应了一声,便背了那口刀,将谢友龙和牛犊先提过虎狼谷,又过了浏水,望城中而来。谢友龙别了二人,往南边书院而去,约定傍晚在河边会面回家。 杜沉非和牛犊先二人来到那个必经的村庄,只见一个女孩惊呼着从梧桐树下往河边跑来,后面十几个男的挥舞着刀剑在后追赶。 杜沉非和牛犊先见了,提起刀斧走上前来。 跑来的女孩原来是赵水苗,后面追的却是一伙不认识的人。 赵水苗见了杜沉非,也顾不得害羞,哭着喊道:“沉非哥哥,快来救救我。” 杜沉非见赵水苗披头散发,神色慌张,突然身形一动,就已掠到赵水苗身后,挡住了那一伙人的去路。 那领头的人盯着杜沉非,皱了皱眉,问道:“哪里来的小子,敢挡我的路?” 其中一个长得又黑又瘦的小头目立刻道:“大哥,这小子也是在赵朴诚那店里画像的,上次就是他骗了赵老二的钱。”又指了指牛犊先道:“后面那个黑鬼也是一伙的。” 那领头的人道:“这两个小子想必活得已很不耐烦,你们先去对付那个黑煤炭,这个背刀的小子,就让他见识见识我的刀吧!” 这一伙人听了这话,便呼哨一声,一齐拥了上来,手中刀剑直扑牛犊先那宽阔的胸膛。 牛犊先道:“没你奶奶的这个鸟兴致。”抡着大斧,左右横扫而来。 这一伙土流氓,怎么会是牛犊先的对手?秋风扫落叶般,转眼间尽被打倒在泥沙中,呼爹叫娘。牛犊先一把抓着那个小头目的腿,只听见“扑通”一声,那小头目立刻就被扔到了浏水中,在水中挣扎。 那领头的也用的是一柄刀,见自己兄弟狼狈,都被打倒,便拔刀向杜沉非道:“你也用刀?” 杜沉非道:“我用刀。但是我的刀很快,你最好不要拔刀。” 那领头的道:“我来试试,看你的刀有没有我的快?” 他很快就已拔刀,一刀往杜沉非头上劈来,但是他又忽然发现,杜沉非的人却在这一瞬间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他观望的时候,他立刻就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多出来一柄刀。他只觉得着柄刀已足够难看,但是这正是杜沉非的烈日乌云刀。 杜沉非的人就在这一瞬间就已悄无声息地到了他身后,手中的刀也在一刹那间就架在了这人的脖子上。 杜沉非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领头的连忙回答道:“我叫张振飞。” 杜沉非又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追赶这个女孩?” 张振飞道:“是柳叶平那个王八蛋叫我来的。”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哦?他叫你来的?叫你来干什么?” 张振飞道:“只因赵老二请柳叶平给他去教训他哥哥赵朴诚,见了这个女的,说很漂亮,就叫我来看看。” 杜沉非大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难道还想强抢民女吗?” 张振飞连忙说道:“在下不敢,只是想来看看,这女孩究竟有多漂亮?” 杜沉非也不想多理他。 那牛犊先却从打倒的一个人身上翻出一根麻绳来。这条麻绳显然是张振飞着些人打算用来绑缚赵水苗的。 牛犊先用这条麻绳将张振飞和那个头目缚了,绑在一棵梧桐树上,解下这张振飞的腰带来,狠狠抽了一顿,只打得这两人皮开肉绽,哀哭讨饶。 杜沉非只怕牛犊先将这二人打死,连忙去劝牛犊先道:“兄弟,今天先放了这两个家伙,下次如果还碰见这些小人,再打死他们不迟。” 牛犊先听了,便住了手,喝道:“你这几个毛团、龟孙子,下次还落到我手里时,我一斧头砍死你,点把火烧了当烧猪吃。” 张振飞连忙哀求道:“黑大哥!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敢了!” 杜沉非与牛犊先也不再管他们,走到赵水苗身边来。 那伙人立刻把二人解下树来,一道烟去了。 第二十七章 初恋 赵水苗还在神色慌张,心跳不已,连衣襟都已被撕碎了一小块。 她脖子上挂着的的吊坠也在拉扯中露在了衣领外面,那是一颗鸟蛋般大小的珠子,略带红青色,在阳光的照耀下莹彻如水,一点凝翠照的光芒四射。 杜沉非见了这个吊坠,吃了一惊,心道:“这不是我几年前掉在捞刀河里的吗?又怎么会到了她这里?”心下十分好奇,只是又不好现在就问个究竟,只是问道:“水苗,你家的店铺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赵水苗瞧了瞧杜沉非,道:“只因为我叔叔,上次带了那个叫做柳叶平的人来店里闹事,柳叶平又把这个张振飞带到我家来,拉拉扯扯,十分无礼。”她一说到这里,脸上忽然就露出了着急的神色,说道:“啊!那些人还在我家里呢。沉非,请你们快些去救救我爹和我娘吧。” 杜沉非牵起赵水苗的手,身后紧跟着牛犊先,三人一齐往街上画像馆赶来。 来到画像馆时,只见招牌打碎,门庭放倒,桌子椅子也被打翻在地。 赵朴诚被打得口鼻流血,正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赵朴诚老婆却在收拾着那点家当,一面摇头晃脑,一面哀声叹气。 赵水苗哭着去扶起赵朴诚来,道:“爹爹,你没事吧?” 那赵朴诚也不回她,却看着杜沉非道:“小杜,自从牵扯上这一帮子流氓,我看这个店就休想开得成了。刚才我见那张振飞被打得遍体鳞伤,从这里经过,想必是被你们两个打的。这个人家里有钱有势,是城里有名的富豪张明玉的小子,又唤作黄金蟒,刚才还叫嚷着说叫我家吃不了兜着走……” 牛犊先却打断赵朴诚的话,大声道:“你这个老匹夫,胆子小得跟耗子似的,现放着我们兄弟二人在这里,等他下次来时,将他一斧头剁做七八截,你担心什么鬼东西?” 赵朴诚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太平世界,你就别说这样的大话。你虽然牛高马大,手段高强,但是也莫提杀人放火的事。要知道,杀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可是要偿命的。” 杜沉非见赵朴诚不乐见牛犊先,便对牛犊先道:“兄弟,你在寺庙门口等我,不要远走,我很快就过来找你。” 牛犊先应了一声去了。 杜沉非问赵朴诚道:“那大叔以后打算怎么办?” 赵朴诚道:“老汉祖居此地,祖上都以打鱼为生,现今只有再回湘江水上,去干这祖传的老本行。这伙流氓,虽然手段通天,但也不至于无孔不入,上得天去,下得水来。只有这样才能躲过他们。我人也老了,老眼昏花,哎!画像这行,吃得也是青春饭。老汉画了几十年像,一天到晚耗费眼力,冷泪横流的,实在辛苦。你如果以后还能想起老汉一家,便可以到湘江边来看看。” 杜沉非道:“大叔说的是,我一定会常常过来看您。” 赵朴诚又长叹一声,抹了抹那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便进内收拾去了。 杜沉非也很有些心酸,一来舍不得现在这份工作,可以赚钱,养家糊口。他想,如果让石萝依知道了,她一定又会很着急的。 但是他更舍不得的是赵水苗,从小就在山谷中长大的他,很长时间都只有石萝依母亲一般的亲情陪伴,今天却能在这里找到亲情以外的感情。 但是这种感情也许很快就会结束,就像自己的这份工作一样。 想想以后各奔天涯,也许两个人的人生,就会像那浏水中随波逐流的鱼一样,碰到一起来,然后也像这两条鱼一样分开,各奔前程,再也不会相遇。 杜沉非摸了摸身上藏着的那个黄玉镯子,趁赵朴诚两口子进里屋收拾的时机,递到低着头的赵水苗面前,缓缓说道:“水苗,这个手镯,我送给你。” 赵水苗好像也一直都在等着,她接过镯子,轻轻地抚摩,红着脸道:“以后,你还会来看我吗?” 杜沉非连忙道:“我会的,赵大叔说离这里不远,以后我常常都来看你。” 赵水苗“嗯”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块四角绣着蔷薇花的手帕,递给杜沉非道:“你去的时候,就拿着帕子,站在岸边摇晃,我一定能看到你的。” 杜沉非连忙道:“好!我一定会来的!” 赵水苗忽然又解下脖子上的那颗吊坠,也就是那一颗鸟蛋般大小的“滴翠珠”,递给杜沉非道:“沉非哥哥,这个吊坠,我送给你。看到这个,希望你就会想起我来。” 杜沉非接过来,他立刻就看到了那颗珠子后下方,用小篆雕刻着的“上善”两个小字。 这颗珠子果然就是杜沉非掉落在捞刀河中的那一颗“滴翠珠”。 杜沉非很吃惊,他完全想不清自己掉落在河中的这颗小珠子,怎么会到了赵水苗的手中?难道这世间竟有两颗完全一样的珠子?便忍不住问道:“水苗,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赵水苗偷瞄了一眼杜沉非,轻声道:“我在听的,你说吧!” 杜沉非道:“这颗珠子,你是从哪里捡来的?” 赵水苗沉默了一会儿,才不高兴地说道:“我家是穷,买不起这样的珠子。” 杜沉非也已发现自己失言了,便道:“水苗,我不是那意思,只是觉得这颗珠子很独特,就问问你,是从哪里来的?” 赵水苗道:“是从一条鱼的肚子里剖出来的。” 杜沉非吃了一惊,道:“从鱼的肚子里剖出来?” 赵水苗道:“嗯!对啊!我娘去菜市买了条鱼,剖开它的肚子,就看到了这颗珠子。” 杜沉非想了想,说道:“原来是从鱼的肚子里来的,怪不得这么美,水汪汪的,晶莹剔透,就和你的眼睛一样美丽。” 赵水苗听了这话,才莞尔一笑。 杜沉非似乎很难相信,迟疑着又问道:“可是,你说的是真的吗?” 赵水苗却用指尖轻触着红唇,笑道:“哈哈!你肯定难以相信这是真的,对吧?” 杜沉非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过了很久,才说道:“我好象不怎么相信,但是又不能不相信。” 赵水苗听了,轻声笑道:“那我就是骗你的。哈哈!”她一说到这里,却又忽然问道:“你会不会也骗我?以后都不来看我了?” 杜沉非道:“我保证不骗你,因为我很想看见你。” 赵水苗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开心的神色,道:“你为什么会很想看见我呢?” 杜沉非正在盯着赵水苗那白玉一般的脸庞和她那丰满的身材,他完全已经看得如痴如醉,过了很久,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因为……因为你很美……我……很喜欢你!” 赵水苗用手掩着嘴,她笑得很开心,但显然还是很担心,又问道:“你说我们会不会像这浏水里的两条鱼,虽然在这里相遇过,但以后各奔前程,再也不会相见?” 杜沉非想了想,说道:“浏水里的这两条鱼,还能在湘江相遇。” 赵水苗笑道:“如果再湘江又分开了呢,那怎么办?” 杜沉非也笑道:“那还能在大海相遇。” 赵水苗立刻就笑了,她笑得真开心。 当天赵朴诚夫妻就收拾完东西,带着赵水苗走了。 第二十八章 慷慨的少年 杜沉非也失去了工作,他来到开福寺外的台阶上,就看到了牛犊先正睡在那棵大榕树下。 杜沉非也走了过去,坐在石阶上。 牛犊先却并没有睡着,看到杜沉非走过来,立刻就坐起身来,道:“大哥,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杜沉非拍了拍牛犊先的肩膀,道:“别急,牛犊,慢慢想办法,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牛犊先道:“可是老娘还叫我们买油回去呢。你以前赚的那几个铜板,都被我们花得光光的,现在身上又没钱,拿什么去买?” 这事杜沉非当然知道,刚有这份工作的时候,也不知道挣钱的艰辛,所以几乎每天赚的钱,当天就花光了,不管有用的没用的,见着了就买,虽然也给家里添置了不少的家当。 现在,他想以后一定要多存点钱,那样哪怕没有工作也不会担心没有钱花,就像今天一样,一没有了工作,就连买桶油的钱都没有了。 没有买油当然就不好回去,石萝依肯定以为自己又在外面惹祸,导致连工作也没了。而画像又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这大街上却是来来往往的人们,磕来碰去,显然不是个适合画像的地方。 杜沉非和牛犊先沿着这条开福寺大街望西走来,毫无目的地转悠,希望能找到一个能挣钱的机会。 这时,正是春末夏初时分,烈日当空,一场暴雨过后的天气,反倒变的十分炎热。 只见前面的右手边,很大的一个私家宅院。一个大门楼,也没题字,也没画栋雕梁,但显得十分高大。地上铺的都是灰白文石,门口左右列着几株青松翠柏。大门关闭,旁边小门半掩,隐约见里面怪石拼成的假山、假山上水流在“哗啦哗啦”地流淌,也给这炎热的天气带来一丝凉意。 杜沉非和牛犊先在那株大青松下坐了下来,无计可施。 直坐了两个时辰,二人也不说话,也不动弹。 这个时候,只见一只明明是狗但却长得跟猪一样肥的巴哥儿从小门里窜了出来,一面跑一面“汪汪汪”地叫。 又有一个长得白白胖胖、明眸皓齿,约有十三四岁的少年,也从那宅院的小门跑了出来,“嘻嘻哈哈”笑着来追那只小狗。 那巴哥儿却跑到杜沉非的面前,摇头摆尾,围着脚边转个不停。 这个时候的杜沉非当然没兴致去逗一条狗玩耍。 那个少年也跟了过来,看见那松树下坐着两个人,一个愁眉苦脸,一个凶神恶煞。他显然有点害怕牛犊先,离得远远的,却绕到杜沉非身边来,问道:“哥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杜沉非当然也没兴致理睬他这样一个大户人家不知稼穑的纨绔子弟,便没好气地说道:“哥哥很烦恼,你一个小屁孩,不会懂的,去一边玩去。” 那少年大声道:“你不也是小屁孩吗?才比我大一点点,还要冒充大人。” 杜沉非没有再搭理他。 那少年却又问道:“哥哥,你为什么不高兴嘛?” 杜沉非见他不走,没好气道:“你借钱给我,我就会高兴。” 少年眨了眨眼,道:“真的吗?那你要借多少钱?” 杜沉非随便伸出两个手指头,道:“两贯钱。” 两贯钱,对于这样一个少年来说,未必见得有;哪怕有,也未必见得会借给别人。 杜沉非只想把这个少年吓走,别再来纠缠。 没想到这少年却说道:“好,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去给你拿钱。”他说完一溜烟跑了,但他却不往自己家里去,而是往这条街道的西边去了。 杜沉非也没在意,他根本没一点兴致来和这样的小屁孩闹着玩,尽管他自己在别人的心目中,暂时也还是个小屁孩,但他觉得自己已经是男子汉了。 杜沉非想还是沿街去走走,看能不能寻到一个赚钱的机会,虽然这个时候,热得喉咙里都已经冒烟。 看得出牛犊先也很渴,他不断在那里吐舌头,咽唾沫,但牛犊先也知道现在还没有钱。在这个城中,就连要喝碗水,也是得花钱的。 杜沉非站了起来,正准备离去,只见刚刚那个少年又飞跑着从刚刚去的方向奔回来了。一面跑一面大声道:“哥哥,我有钱了。”他的手里还真提着两贯钱。那只巴哥儿跟在后面跑,就和牛犊先一样吐着舌头。 那少年跑过来就把钱往杜沉非手里塞。 杜沉非和牛犊先倒吃了一惊,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还有这种人? 这个时候,杜沉非反倒显得很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推开那少年的手,道:“小弟弟,我其实只是跟你说着玩的,我不想借你的钱。” 那少年嘟着嘴道:“你刚刚不是还说要我借钱给你的吗?现在为什么又不想借了?” 杜沉非道:“我如果拿了你的钱,你就会被你爹娘批评的。他们也一定会以为我们是骗子,把你的钱骗走了。” 那少年笑道:“不会的,你放心!这是我姑姑给我的,我爹爹也不知道。” 杜沉非还是不要,直到这少年都快要哭了,杜沉非看着他胖乎乎的脸蛋上眼泪都差点挤出来,便道:“好吧!那你叫什么名字,等我过几天有钱了,我就来还你。” 那少年道:“我叫曾易多,我也不要你还钱给我了。” 杜沉非问道:“你为什么不要我还钱?” 曾易多笑了笑,才附耳杜沉非,道:“我告诉你啊!我家有很多钱的,所以我不要你还。以后你如果还要钱的话,我就去给你拿。” 杜沉非吃惊地看着曾易多。 曾易多又说道:“但是你以后一定要来找我玩,好不好?” 杜沉非点了点头。 曾易多却牵着他的小狗,蹦蹦跳跳回家去了。 杜沉非与牛犊先也开心的走了。 牛犊先道:“大哥,我嗓子都冒烟了,你有钱了,就要买碗茶给我喝。” 杜沉非大声道:“好!走!我们喝茶去。” 牛犊先笑道:“大哥,看你刚才很郁闷的样子,我都跟着你郁闷了半天。” 杜沉非大笑道:“牛犊,俗话说的好:难过的时候,就摸摸自己的胸,告诉自己,你是男孩子,要坚强!” 牛犊先道:“那老娘知道我们没工作了,会急死她,怎么办?” 杜沉非笑道:“所以我们根本就不要去告诉她。” 第二十九章 商机 杜沉非领着牛犊先沿熙宁街望南而去,准备寻找个茶馆喝一壶浓浓的茶。却见前方一个饮食店门口,三四十人排着一条长龙,似乎正在等着购买什么东西。 杜沉非好奇,领了牛犊先去看,原来是一家糖水店,专门卖冰镇饮料,叫做“古记冷饮”,生意十分红火。 杜沉非诧异道:“天气这么炎热,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冰?” 牛犊先道:“不会从我们家里偷来的吧?” 杜沉非猛然想道:“自己家里现放着那么大一个冰窟,闲置在那里,又能不能利用起来,也做点什么生意呢?”便一边盘算,一边也和牛犊先加入了队伍,想去买一杯冰镇的饮料尝尝。 在烈日炎炎的夏季喝冰水,果然是一大快事。 这店的冰水,有加甜枣的,有加西瓜的,有七八种。 杜沉非和牛犊先二人点了两碗西瓜味的,等入了座,冰水端上来时,并不是冰块,仅仅是冰水而已,里面加了两小块西瓜,但实在是贵的要命,三十文钱一碗。 杜沉非很快喝完,来到柜台找掌柜结帐,问那掌柜道:“老先生,想请问你,你这个冰水是从哪里来的?” 那掌柜抬眼看了一下杜沉非,他当然不会告诉杜沉非,等他学会了再来跟自己竞争,便歪了歪嘴,笑道:“你问我冰是从哪里弄来的?我告诉你,因为我家有座冰山。” 杜沉非也明白这点,立刻说道:“老先生,你这个所谓的冰,也仅仅是凉水而已,称不上是冰。但是我却有办法能制作出正宗的冰块来,不知道老先生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 那掌柜瞪大了双眼,道:“你能做出冰块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杜沉非见有戏,连忙道:“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一点不假。” 那掌柜并不是很相信,问道:“我问你,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杜沉非笑道:“我这个也是秘方,绝不轻易授人,但如果你有兴趣,我每天给你提供两担,只要一两银子一担,不知道老先生意下如何?” 那掌柜抹了抹眼,扳着几个手指头,又敲了一通算盘,过了许久,也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真能做出冰块来,便说道:“大热天的,你别瞎闹,还是留点唾沫当口水吞了解渴吧。” 杜沉非道:“我真没闹,如果你愿意,我明天就先送两担给你,货到付款。如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总该相信了吧?” 那掌柜仍然似信不信,但他毕竟是个会赚钱的生意人,生意人当然不会随意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挣钱的机会,所以那掌柜还是说道:“好吧!那我就在这里,等你的冰来。你如果真能拿得出冰来,我就拿得出银子来。” 杜沉非满心欢喜,立刻领着牛犊先,跑了三四条街,寻了个木器铺子,买了两担木桶,两条扁担,又去买了油,在河边等了谢友龙,三人欢天喜地回去了。 石萝依看着二人各挑一担桶回来,也欢喜道:“孩子啊,我正没桶使用呢,多亏了你买回来两担。” 杜沉非笑道:“娘,这个不是给你用的,我和牛犊明天做生意用的,明天我们再给你买一担回来就是。” 石萝依诧异地问道:“你们做什么生意啊,要用到桶子?又不卖甜酒,也不卖油,又不给人浆洗衣裳。” 牛犊先抢着道:“老娘,我们明天去卖冰。” 石萝依吃惊道:“冰也能卖,真的是骗你老娘了。” 杜沉非道:“牛犊说的是真的,我们明天就去卖冰块。” 石萝依笑道:“我才不信你们的。” 牛犊先笑道:“老娘,我管你信不信,明天换回钱来,你就会信的!” 二人便在那“喊来井”上接了满满四桶水,挑上家中二楼冰洞中冻了起来。这水很好,清洌甘甜,连一颗沙子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杜沉非与牛犊先便各挑了一担冰水,来到“古记冷饮店”。 当那老古看到这两担冻得像石头一样的冰时,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又拿出个铁锤在上面敲了又敲,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冰块。 老古立刻开心得心花怒放,赶忙付清二两银子,拍了拍杜沉非的肩膀,大笑道:“小兄弟贵姓啊?” 杜沉非道:“我姓杜,叫杜沉非。老先生可是姓古?” 老古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小兄弟,我们约定好,就像今天这样,你每天都给我老古挑两担这样的冰来,不见不散,银两当即付清,绝不拖欠,你看如何?” 杜沉非心内也欢喜,靠这种方式挣钱,可比画像来钱要快得多,便满口应承道:“古先生但请放心!我们绝不失言,一定每天送来。” 因今天那一担桶里的冰块冻得结结实实,暂时也取不出来,二人只得又去买了三担,一担给石萝依使用,另两担用来轮换挑冰。 这个生意十分好做,一上午就可以赚以前好几天的收入。 杜沉非决定将这钱慢慢存下来,业余时间还可以找点事情做。 很快他就想到了个好办法,那就是,在这样的冰店里喝冷饮,有几个不好的地方,一是排队太久了;二是还得坐在店里喝。但是他觉得自己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那就是,自家附近那么大一块竹林,春天疯狂生长,有用不完的竹子,何不将竹子砍来,锯成一节一节的,掏个小洞,用这个竹节装满水,加点糖冰起来,再挑去卖呢? 杜沉非和牛犊先立刻就去买了两条锯子,一袋沙糖,回到虎狼谷来。 牛犊先将那竹子砍倒,一捆扛回。 二人挥汗如雨,干得热火朝天,将那些竹子尽都锯断。 石萝依见了这两个还真能赚钱,短短几天时间,就赚了好几两银子,也欢喜不已,帮忙在那里灌水,后来甚至连谢友龙也来灌。 那谢友龙、石萝依两个,坐在一块,有说有笑。 杜沉非看了,突然明白老娘前几天头上戴的那个水晶扇形簪是谁买的了。那时他还很有些纳闷,这个又不是自己买的,老娘也不曾出去,怎么会有这个?难道牛犊子还会偷偷买礼物来送人? 现在他忽然明白,这个簪子,一定是谢友龙送的。 他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第三十章 有前途的生意人 以后,除了准定每天给“古记冷饮”送两担冰块以外,二人便又回到山谷来,各挑一担那竹节装的冰,远远地来到湘江边小金桥旁售卖,以免有抢“古记冷饮”生意的嫌疑。 杜沉非还特意准备了一张纸牌,在上面写道:“杜记冰泉水,自然好水源,十文钱一瓶,便宜不讲价。”又拣来一块破铁片,叫牛犊先一边敲打,一边吆喝道:“冰块,凉嗖嗖冰块……冰块,凉嗖嗖冰块……” 被晒得冒油的路人迅速围了过来。 夏天的人们倒像是霜打的茄子,哪有不愿意尝个稀奇的?不到半个时辰,冰都还没开始融化,两担桶都空了。 你看那些人,男女老少,仰着个脑袋,举着个竹桶往嘴里倒,也别想倒的出。舔的舔,吸的吸,就如同羊羔吸乳一般,十分滑稽! 杜沉非特意留了四瓶,两瓶给自己和牛犊先;另外两瓶,他是给赵水苗和赵朴诚留的。 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季节,思念这种搀杂着酸甜苦涩的味道,比盛夏的加糖冰水还要美好得多。 杜沉非也怕牛犊先知道了这事,然后回家去说,就特意给了他几文钱,去对面的茶馆里等他。 杜沉非特意去买了两对完全一模一样的耳坠。这种耳坠是纯银压花,在花蕊处还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珠子。其中一对当然是送给石萝依的,而另一对,却是要送给赵水苗的。杜沉非想,赵水苗看到了一定会喜欢的。他又顺便给赵朴诚买了一瓶“云霞酒”,这是河边有名的酒店“江畔闲云”自酿的名酒。 来到了江边,杜沉非挥动着那块洁白的,还带有淡淡清香的手帕。 赵水苗就好象一直都在盯着河的东岸,似乎从来也不曾眨过眼。就像一尊望夫石,永远都在眺望着爱人可能会来的方向。 船很快就摇了过来。 摇船的果然是赵朴诚,他身上虽然一身泥浆,但看起来却比画像时要年轻有精神得多。赵水苗却坐在船头,低着头绣花。 杜沉非明白,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当然不好意思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表露出对一个男孩子的情意。 杜沉非大声喊道:“赵大叔,水苗。你们好!我来看你们了。” 赵水苗在他的父亲面前,也不敢和杜沉非说话,只是掩口轻笑。 赵朴诚却在大声答应道:“小杜,你好啊!很久不见你了。” 杜沉非一面答应,不等船近岸,轻轻一跃上得船来。 赵朴诚见给自己带了瓶这么好的酒,十分欢喜,道:“小杜,何必这么客气,还要你破费,买瓶酒来?” 杜沉非笑道:“一点点心意,实不成敬意!” 二人客套一番后,赵朴诚就往岸边买菜去了,他想留杜沉非吃个晚饭,他觉得,如果能有杜沉非这样一个女婿,也实在是一件令人满意的事。 杜沉非当然希望能有和赵水苗单独相处的机会。 杜沉非痴痴地望着赵水苗,过了很久,才问道:“水苗,你娘呢?怎么不见?” 赵水苗抬起头来,瞟了一眼杜沉非,笑道:“我娘这几天去走亲戚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杜沉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嘿嘿”地笑着。 恋爱中的女孩,就像枝头幸福的蔷薇花,在那暖暖吹拂的春风中,将她那千山万水的柔情,含苞待放。 蔷薇花常常都会期待春风温柔的拥抱。 杜沉非忽然用一只手轻轻握住赵水苗的手,将用一个小木盒包装的耳坠放在她那只白玉一般玲珑剔透的手心里。 赵水苗的头,又低了下来。 一低头,就可以嗅到灵魂里飘来的清香。 傍晚的红晕,也像一个娇巧明媚的女孩,温柔而恬静,又透着那关掩不住的羞涩。 赵水苗的头垂得更低,丝滑般的秀发在风中轻轻掠过。她的秀发轻轻的滑过杜沉非的脖颈,就连耳根也能感觉得到他轻轻地鼻息。 杜沉非的脖子上立刻传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痒痒的,却很温馨,很甜蜜! 蔷薇花会在春风的怀抱中盛开。 恋爱的感觉,也像一朵花一般美妙,从初春,直开到寒冬,永不凋落! 随着盛夏的来临,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热。 这天气,已连续三个月没有下一滴雨,火热的太阳炙烤着这片土地,似乎恨不得立刻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灵,都烤成焦炭。 天气越热,当然杜沉非的冰饮生意也越来越好,远近闻名。有时候为了应付需求,杜沉非和牛犊先一天都得往返三四次。 他现在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很忙、也很有前途的生意人,他已暗暗决定,要将这个有前途的生意,好好地经营下去。 但是有一天,杜沉非却意外地在江边遇到无无子道长了。 那老道在杜沉非的冰水即将卖完时,突然背着个包袱,从街道的一头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酒葫芦,他也不客气,从桶里拿了一瓶冰水就吸。 杜沉非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便问道:“道长大哥,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无无子虽然差不多可以做他的爷爷了,但是他一向叫惯了“哥哥”这个称呼。无无子也不计较。 无无子一连吸了好几口还没有融化的冰块,才笑着说道:“我是个神仙嘛!当然知道你们两个在这里。” 杜沉非瞧了瞧无无子手里的酒葫芦,笑道:“神仙也要喝酒的吗?” 无无子道:“小金鱼啊,神仙哪能不喝酒?你难道没听说过,白云深处有神仙,老孙醉酒甩醉拳?还有吕洞宾三醉岳阳楼的故事?” 杜沉非想了想,又问道:“道长大哥,那什么是神?什么又是仙?” 无无子道:“全真道祖师吕洞宾说,能识人者为神,能自识者为仙。就是说能够认知别人修为境界的,可称为神;能够认知自己修为境界的,可以称为仙。依我说,精气充足谓之神,超越凡品谓之仙。很多人以提无神论为荣,但无神论并不等于无神无仙。精气足备神便在,气血衰亡鬼便生;洞明世事即为仙,一念执着即着魔。” 杜沉非似懂非懂。 【【【【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求支持!】】】】 第三十一章 二百五的诱惑 无无子装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笑道:“我是神仙,所以我还知道一件事,这件事却是和你有关的。” 杜沉非和牛犊先十分好奇,都竖起耳朵在听。 无无子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又开了酒葫芦,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 牛犊先焦急,催问道:“你这个牛鼻子老道大哥,你说的什么鸟玩意事情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一半留一半,要说不说的,我真想抽你一顿。” 无无子放下酒葫芦,大笑道:“你这个牛犊子,等下看我打得你屁滚尿流。” 杜沉非也问道:“道长大哥,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无无子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这件事嘛!就是我知道你能求雨。” 杜沉非和牛犊先二人都吃了一惊。 杜沉非道:“大哥,这个你不要忽悠我了,我只会卖冰糖水,何时又学会祈禳上天,作法降雨?这等通天的本事,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牛犊先大笑道:“我也只会撒尿拉稀,下场暴雨淹死几只蚂蚁,浇死几条毛毛虫。” 杜沉非听了,放声大笑。 无无子却仍然神神秘秘地说道:“小金鱼,你看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你能就能。现在湖广宣抚使、潭州知州李纲李大人令人沿街贴出告示,又搭建了祈雨台,寻找能呼风唤雨的能人,赏银就多达五百两纹银。向无此例,所以城中传得热火朝天。” 无无子顿了顿,又道:“如果能得到这五百两银子,你我做两份分了,不比你起早贪黑卖冰糖水要容易得多吗?” 牛犊先听说有这么多钱,立刻大叫道:“两个大哥,这样好倒是好,赚钱也快,你二百五,他也二百五。话说见者有份,那我就一个子也没有吗?” 无无子大笑,道:“你这牛犊子才真是二百五。那分做三分,这样总可以了吧?” 杜沉非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又笑道:“大哥,如果我会法术,当然是十分好。只可惜你搞错对象了,我既不会唤风,也不会求雨,没法赚到这注大银子,以及干这些为民消灾、两全齐美的好事。” 无无子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信,但是你如果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你自己不会求雨呢?” 杜沉非道:“大哥,这可不是闹着玩耍的,我若是跑到台上,装神弄鬼、出乖露丑一番,雨是一滴没下,官府衙门将我一顿痛打,只打得我皮开肉绽,那可就不好了。大哥不要捉弄我,我不敢戏弄官府,开这样的玩笑,让我老娘担惊受怕。” 杜沉非虽然心动,但是天道难知,以为无能为力。 无无子拍了拍杜沉非的肩,笑道:“呃!小金鱼,你只要听我的,我保证,三日内必定下雨。只要一下雨,我们就可以赚到这一笔钱;哪怕万一没有下雨,也不过受一场讪笑。而且,这李大人是朝中重臣,抗金名将,又怎会跟你一个小孩子较真,来打你一顿?” 杜沉非道:“大哥,既然你知道三日内必定会下雨,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去作法祈雨,一来赚了这几百两银子,二来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无无子轻叹一声,说道:“我是个山野之人,闲来几句渔樵话,困了一枕葫芦架,只怕为名所累。但你不同,你是个做生意的人,名声好,名声大,你才能生意更好,对不对?如果行雨成功的话,附近万万千千百姓,哪一个不尊重你,你卖冰的生意不就更好吗?” 杜沉非想了想,觉得无无子说的也不无道理,终于决定去试一试,万一求雨不成,立刻撒开脚丫就开溜,凭这些当兵的能耐,必定是追不上自己的。 一想到这里,杜沉非就问道:“大哥,如果他们问我是谁,我该怎么说?” 无无子挠着脑袋,想了想,“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他们如果问你是谁,你就和他们说:‘我乃南丰神霄派冲虚妙道先生、特授太素大夫、凝神殿侍宸、金门羽客王文卿仙师关门弟子杜沉非,秉上天旨意,奉师尊之命,前来降雨驱灾,救济万民。’” 杜沉非将这话念了七八遍,终于记住了,又问道:“那我上台后,又该怎样行法,祈禳天上神灵?” 无无子笑着指了指牛犊先,对杜沉非道:“你带牛犊子一起上台,也不需要烧香祷告,也不需要念经念咒,更不需要披发仗剑、步罡踏斗,只是在台上走来走去转圈圈,或是盘腿而坐,叫牛犊先站在身后,充当护法。” 杜沉非道:“就这样坐在上面,默不作声,好吗?会不会被人看出来?” 无无子又想了想,道:“不过,如果你还想弄点动静出来的话,我也教你一个求雨的咒。行吗?” 杜沉非连忙道:“那当然好啊!却不知道这求雨的咒,是怎么念诵的?” 无无子道:“这咒语是道家求雨咒,现在我就告诉你念,你可听好了!” 杜沉非和牛犊先都在竖耳静听。 无无子用手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念诵道: “太元浩师雷火精,结阴聚阳守雷城。 关伯风火登渊庭,作风兴电起幽灵。 飘诸太华命公宾,上帝有敕急速行。 收阳降雨顷刻生,驱龙掣电出玄泓。 我今奉咒急急行,此乃玉帝命君名。 敢有拒者罪不轻。急急如律令!” 杜沉非听了,眨巴着眼睛,熟记停当,当时便和牛犊先跟着无无子望知州衙门所设祈雨台而去。 因以前不曾关注,只是一心经营冰水,要赚些养家糊口的钱。今天,果然见到沿途贴着许多榜文,加盖着印信图章。 那榜上写道:“湖广宣抚使、潭州知州李纲,张榜以聘明师,招贤行求雨大法事。兹因连月亢旱,累日干荒,民田贫瘠,军地穷薄,河道浅,渠亦空。井中无水,泉底无津。富室聊以全生,穷民难以活命。十岁女易米三升,五岁男随人带去。城中良民,典衣当物以存身;乡下贼寇,打劫吃人而顾命。为此出给榜文,仰望十方贤哲,祈雨救民,定当重报。愿以纹银五百两奉谢,决不虚言。” 杜沉非见了,这才信以为真。 【【【【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求支持!】】】】 第三十二章 神仙弟子 当时三人往前走来,只见一座高台,约有三四丈高。高台左右插着二十八宿旗号,正中间设一张八仙桌子,底下有五口盛满了水的大缸。 无无子和杜沉非、牛犊先三人挤开围观的人群,来到台下。 原来无无子却早有准备,从包袱中翻出一身出家人的道服,与杜沉非穿了,这衣服又不合身,穿在身上,松松垮垮。 无无子吩咐道:“你二人上台后,不必拘谨,大可自由行动,或坐或站,都没有关系。” 牛犊先笑道:“老道大哥,如果万一没下雨,我们可是做好了打算,要跑路的。” 无无子连忙道:“小金鱼,牛犊子,这可不行了,千万不要半途而废,那样的话,才真的会被衙门打屁股的。而且,你们如果还要在这潭州城中生存过活,无论你跑到什么地方,都会被当兵的捉住的。” 杜沉非又有些焦急起来,问道:“大哥,我们又不能跑,万一没有下雨,难道就在这台上一直呆着?” 无无子微笑着拍了拍杜沉非的肩头,道:“你们两个放心,就在这两天,雨是一定会下的,只是具体哪个时辰下雨,我暂时也摸不准而已。哪怕等个两三天,你们也一定要将雨等到,才能下台来。明白了吗?” 二人点了点头。 牛犊先问道:“老道大哥,若在这鸟台子上等他娘的两三天,人也会饿死,你可不能忘记给我们送饭来!” 无无子笑道:“这事你们放心!呼风唤雨的法师到来,官府自会供应饭食的,保证不会叫你们饿肚子。” 杜沉非与牛犊先听了,才终于有点放心。 无无子给杜沉非装扮完毕。 杜沉非立刻就变成了一个小道士模样: 太极冠儿头上簪,四周镶嵌道衣新。 黄丝绦子当腰束,手内挥动白拂尘。 当下,杜沉非将两担桶交给无无子看守,也不来台下执事人员处通报,提起牛犊先腰带,脚尖只在地面一点,腾腾地跃上台来,有如燕子穿云,轻飘飘落在台上。 杜沉非只露出这一手,就惊呆了台上台下所有的人。就连无无子都想不到,这杜沉非的轻身功夫,如今已如此绝妙。 杜沉非和牛犊先上了台,只见那张方桌上有一个香炉,炉中香烟霭霭。两边又有几只烛台。炉边靠着一个金牌,牌上写的是雷神名号。底下那五个大缸中都注着满缸清水,水上浮着杨柳枝。杨柳枝上,托着一面铁牌,牌上书的是雷霆都司的符字。左右有五个大桩,桩上写着五方蛮雷使者的名录。又有几个神灵,都是那执符使者、土地赞教之神。 那台上两侧的众人见台上忽然多出两个人来,也大吃一惊。众人瞧时,只见一个清秀俊美小道士带着一尊妖魔鬼怪般护法神上台,立刻都以为天上神仙下凡来。立刻就有府衙执事人员前来行礼,又问道:“请问这位道长尊号,仙乡哪山洞天?” 杜沉非甩动着手中拂尘,眼珠转动,装模作样回答道:“我乃南丰神霄派冲虚妙道先生、特授太素大夫、凝神殿侍宸、金门羽客王文卿仙师门下弟子,叫作杜沉非,禀上天旨意,奉师尊之命,来此降雨驱灾,救济万民。”他一路上将这一句话反复念诵,这时说得是十分顺溜。 原来这王文卿是道教神霄派创始人,昔日渡杨子江,行野泽中,雨暝迷路,遇一异人,授以飞章谒帝之法及啸命风雷之书。每克辰飞章,默朝上帝,召雷祈雨,叱诧风云,久雨祈晴则天即朗霁,深冬祈雪则六花飘空。或人家妖祟为害,即遣神将驱治,俱获安迹。 王文卿自得雷书秘典、飞章谒帝之法后,道法精深,屡显灵异,名闻江湖间,真称得上是当代一大活神仙。 台上这些衙役执事当然都听说过“王仙人”的大名,听说来的这个少年道士是王仙人门下弟子,慌忙报知潭州知州李纲。 李纲听说,心下大喜,以为有仙人相助,事无不谐,连忙令人请入相见。 杜沉非抖擞精神,带着牛犊先进去,向李纲行了个礼。 李纲朗声道:“下官久闻王仙人大名,如雷灌耳,仰慕清德已久,怎奈俗缘浅薄,无路得见道骨仙风,今日虽然不曾亲见王仙人,幸得拜识仙人门下高足,大慰平生!” 杜沉非想了想,便回答道:“山野杜沉非,闻大人一身正气,气壮山河,贫道虽寄迹方外,久闻贵名传播海宇,山斗重望,方今海内第一人,谁人不敬?今日得识尊颜,真是宿生万幸!” 李纲见杜沉非举止大方,谈吐得体,欢喜道:“足下过誉!昨夜灯花报,今早喜鹊噪,不想却是仙人高足下凡来。今日且喜足下不辞辛劳,远出仙山,光临凡地,施无边无量大法力,来救万民倒悬之急。” 杜沉非道:“今久旱无雨,赤地数千里,生灵遭灾,人心惶惶。既承师命至此,又蒙大人见委,贫道虽然不才,敢不向前,以效微力?” 李纲连连点头,微笑道:“敢问足下登台祈雨,可是自带一应所需法器物事,还是需要临时采购备办?” 杜沉非道:“贫道并不需要其他物事法器,也不需沐浴斋戒,只我二人登台,祈禳上天,神灵有感,必定施下一天甘霖,润泽众生。” 李纲看了看牛犊先那遍体顽皮,一张金刚鬼怪般面孔,眼放凶光,令人不寒而栗,皱了皱眉,说道:“足下有此神仙手段,真乃王仙人弟子。” 当下杜沉非招呼了牛犊先,自己背着那口刀,牛犊提着那一柄盘轮佛光大斧,往台上而来。众人洁净坛坫,伺候在台旁。 台下百姓,听说是王仙人弟子来这里祈雨,摩肩叠背,一齐拥挤在台下观看,把无无子看守的两担木桶也挤丢了。 台下却又有人见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孩子,半信不信,只当作一场笑话玩耍,都挤做一团来看,议论纷纷道:“看这个小道士,倒是长的俊美,只是不知会不会求雨?”又有人说道:“这孩子看起来聪明伶俐的样子,只可惜是个小道士,不然入赘在我家,做个女婿也好。”还有人说:“身后那个黑的,长的跟庙里大鬼一般,浑身黑炭,真像是王仙人那里来的。” 这一伙围观的人中,倒还有认识杜沉非的,失声惊呼道:“这不是湘江边小金桥旁卖冰块的那个伢子吗?原来是仙人的徒弟,怪不得在这样的盛夏炎天,还能做出冰来。” 众人听说,仔细看时,果然是那个卖冰块的少年。众人议论不休,只见有一人说道:“怪不得连我娘的哮喘病都好了,原来是喝了仙人赐予的神仙水,看来这水还能包治百病。” 众人听见这话,没喝过杜沉非冰水的人,说明天一定也要去买一瓶来喝。 【【【【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求支持!】】】】 第三十三章 登台祈雨 杜沉非也不会发符烧檄,也不会打什么令牌,只在台上走来走去,牛犊先站在身旁,跟着乱转。 台下众人见了又是大笑。 杜沉非听了台下笑声,心中想道:“若不稍微装点高人祈雨的模样,众人都以为我是利欲熏心,想不劳而获,得这五百两银子。日后如果传出去,可真是个笑掉人大牙的大笑话。以后生意也别想做得成了。” 一想到这,杜沉非便扯出那柄刀来,在太阳下照得金光耀眼。杜沉非也不踏步,也不披发,更不点香,却摆个架势,舞起刀来,舞的呼呼风声,以刀光将自己团团裹住,只见台上黄黑交替,就如一阵妖风卷起许多黄沙黑叶,化成一个球形,连人影都包裹的不见。 众人见了这等神乎其技的刀法,齐声喝彩不已,竟全都忘了这个人本是来祈雨的。 杜沉非舞了一趟刀,直弄了半个时辰,见这空中太阳依然火辣辣的,没半丝风起。 杜沉非已经略有点着急,又将刀一刀钉在桌上,向台下台上都看了看,见每个人都在张着大嘴巴盯着自己看,便仰着脑袋,摇头晃脑,拍袖提衣,装模作样,放开嗓子,大声念道: “太元浩师雷火精,结阴聚阳守雷城。 关伯风火登渊庭,作风兴电起幽灵。 飘诸太华命公宾,上帝有敕急速行。 收阳降雨顷刻生,驱龙掣电出玄泓。 我今奉咒急急行,此乃玉帝命君名。 敢有拒者罪不轻。急急如律令!” 直喊了三四遍,依然没半点风来,无半片云起。 这时,花尽蝶无情叙,树高蝉有声喧,反倒显得越来越热了。 只听台下有个地痞高声喊道:“小子,还是下来老老实实卖冰水吧,都渴死我了。” 杜沉非听见这话,一张脸憋得如同柿子般通红,已有五分着急,头上毛孔都已一颗颗冒出汗来。他这时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藏起来。只是此时又不好下台,免得日后都不好做人。真后悔听这无无子老道的,来干这等毫无踪迹无形无影的事。 牛犊先也热得浑身湿透,时不时趴在那几口大水缸中牛饮一通。 杜沉非在心中埋怨了一阵,却突然又想起,这道长哥哥是个好人,关照自家那么多年,自己一身内功还是他所传授的,没来由就会起个歹心突然来捉弄我?又想起道长说,无论在台上多久,三天内必定来雨。如果没有来,我也提了牛犊子,穿房越瓦,一阵风跑了,最多丢了那两担木桶。 杜沉非又在心里说道:“且平心静气,耐心等待,再说不迟。万一没来,我也没亏损,只是乱费两三天时间,不好去卖冰水而已。大家想必也不会深究,只说是年轻调皮,干了这事。到时我厚着脸皮,嬉皮笑脸,照卖不误。” 一想到这里,杜沉非也不再着急了,立刻就放下心来,要了两张椅子,和牛犊先都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 杜沉非时不时又念几句,将那求雨的咒念了也有二三十遍。 正在这时,只见那半空里,悠悠的风色飘来。 台上台下众人见了,瞪眼张嘴,惊讶不已,都仰头去看那天空。 只见那空中黑色云雾慢慢遮掩而来。 众人大声呼喊:“果然是神仙灵验,真的要下雨了。” 自从有云飘来,又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只听耳旁呼呼风响,满城中揭瓦翻砖,扬砂走石,折柳伤花。真是虚空红日已没光,地下黄砂倒长翅。那狂风刮的那台下父子对面难以相见,姐妹牵手不知是谁?已然昏雾朦胧,浓云叆叇,半空里唿喇喇施霹雳,响雷振碎了铁山;淅沥沥闪红绡,闪电飞过了东海。电闪雷鸣,乒乒啪啪,只如地裂山崩,吓得台下众人,真以为活神仙下凡,都跪在下面,磕头不住。 这场凉爽,果然是好,万物精神改,昆虫蛰已开。 大雨很快倾盆而下,这一场雨,势如银汉倾天堑,疾似云流过海门。 这场暴雨,从中午时分下起,直下到傍晚,还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真是通邑霑足,上下欢腾。 杜沉非和牛犊先二人也吃惊不已,心道:“烈日炎炎,怎么倒还真下起雨来了?难道这几句咒语还真能通神?那道长哥哥还有这等神仙手段,真是真人不露相。” 那潭州知州李纲见了,大为惊异,心中大喜,急忙备好酬仪,吩咐大设斋供,来迎杜沉非、牛犊先二人。 只见水淋淋的杜沉非与牛犊先正步下台来。 李纲见了,吩咐下人道:“赶快按照这两位神仙体形,取两套干爽衣裳来。” 杜沉非听了,恐怕言多有失,到时露出真面目,被人讥讽,脸上难看,便迎上前来,拱了拱手,装模作样说道:“大人不必劳神,家师严令,不得耽搁,我二人这就要回山缴旨,就此告辞。” 李纲皱了皱眉,说道:“烦劳仙长费尽神力,岂能如此就走?下官已令人准备斋宴,略备薄酒,还望仙师不嫌粗薄,略饮几杯素酒。” 杜沉非道:“深感大人好意,只是不敢久留,恐家师责怪,还望大人恕罪。” 李纲一定要留二人用斋。 这时,牛犊先瞪着李纲,大声道:“你这官老子,莫要罗嗦,五百两银子拿出来!我们要回去了。惹得我火起,我就要杀起来了,一斧头一个,都砍死在这里……” 杜沉非听了,生怕惹出祸事来,连忙止住了牛犊先。 李纲听见这话,大吃一惊,也没奈何,不敢勉强这两个“出家人”,只得令人托出谢仪来,打包停当,交在牛犊先手中。 牛犊先哪懂什么客气,一把夺过,背在肩上。 二人出了府衙,官府又安排了许多锣鼓乐队,来相送仙人弟子,只听见鼓乐喧天,唢呐锣鼓一齐吹送。 台下围观的众人见祈雨法事也已做完,都散了。 那无无子道长正等在台下,水淋淋的如同落汤之鸡,见了二人,笑嘻嘻的,却不见了那两担桶。 杜沉非连忙问道:“道长,我的桶呢?现在哪里?” 无无子大笑,指了指地上散落的一块块木板,道:“你的桶在这里。”原来这两担桶,在人潮汹涌中,都踩成了碎片。 杜沉非见赚了这么多银子,也不计较损失了两担桶。 牛犊先高兴地对无无子道:“老道大哥,你原来真是个神仙,连老天下雨这事,你也会捣弄。” 无无子听了大笑。 【【【【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求支持!】】】】 第三十四章 一条咸鱼 杜沉非和牛犊先、无无子三人一同回到虎狼谷中,来到杜沉非家里。 无无子将那一袋银分做三份,自己取了一份,另两份给杜沉非和牛犊先。 杜沉非见了,道:“大哥,这是你的功劳,应得的酬仪。我们二人哪有这个能耐去赚这个钱?大哥,这银子都归你吧,我们不要。” 无无子笑道:“哈哈!你倒真是厚道,只是这个牛犊子就不是个厚道人。” 牛犊先道:“老道大哥,我跟你说着玩耍的,你不要怪我。你都拿去吧!” 无无子道:“嘿嘿!哪能说话不算话,你们看我老神仙,会是这样的人吗?” 杜沉非道:“大哥,我知道你不是,只是我不会收。” 杜沉非开始绝不肯收,最后分做两份,无无子得一份,杜沉非得一份。 这时,只听里面石萝依喊道:“牛犊,去叫谢先生过来吃饭了。” 牛犊先应了一声,去了。 外面的那一大片草地上,小雨还一直在下。 草地上的一切,都在雨水的滋润中,显得生机勃勃。 因为下雨,就只能在洞内吃饭了。石萝依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一碟碟铺开,摆放的整整齐齐。你看,清蒸的鸡、酒烧的鸭、汤煮的鱼、粗细均匀的土豆丝,等等,虽然都是家常菜,但是真做的漂亮,该红的红,该白的白。 那无无子也不忌荤腥,更不会戒酒。 因为杜沉非和牛犊先最近赚的钱多,又添置许多家当,家里也显得更为漂亮,已完全是个小康之家,比上不足,比下却有余。 在这个洞内,四壁上都挂上了薄薄的轻纱,原本的石层都已不见,又零星点缀着几只竹编的吊篮,那篮中的鲜花正在盛开。 墙角摆着一套红木做成的躺椅,躺椅上又铺着软褥;旁边立着一张刷着红漆的高几;往里头那四间房的通道,立着一块雕花的花梨木屏风。餐桌却摆在东面靠江的那头,距离厨房也不远,餐桌旁五张黑漆嵌螺钿圈椅。甚至连厨房的门口也挂了两道门帘,里边一层竹帘,外层又是一层布帘。果然是优雅整洁。 谢友龙也已经过来了。 杜沉非将那二百五十两银子以及自己赚来的五六贯散钱,都交给石萝依收藏。 石萝依见了这许多银子,吃了一惊,问杜沉非道:“孩子啊,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 牛犊先抢着答道:“是道长哥哥,带大哥和我去求雨,那个当官的给的。” 石萝依笑骂道:“就你这个牛犊子会说谎,你哥哥是你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得他大,什么时候又有这个法术,会求雨了?再乱说的话,今晚就不许吃饭,自己去准备根竹竿来,叫你晚上吃竹笋炒肉丝。” 牛犊先吐了吐舌头,道:“还是不吃竹笋炒肉丝了,蒸鸡、烧酒鸭要好吃得多。” 杜沉非也笑道:“不瞒老娘说,这钱是真的去祈雨台上求雨赚来的,你看,干旱了这几个月,现在这雨不是还在下吗?” 石萝依和谢友龙都吃了一惊。 谢友龙问道:“小金鱼,你说现在下的这场雨,是你求来的?” 杜沉非笑道:“对啊!还真是我求来的雨。我这一次上台求雨,只是多亏了道长哥哥。” 石萝依似信不信,问无无子道:“道长,他说的是实话吗?这两个人不会是在外面背着干了什么坏事,却来我面前撒谎?” 无无子大笑道:“你放心吧!还真是这么回事。他们两个很乖,在河边卖冰水呢!生意也很好。我看到了那沿街贴着的求雨告示,才叫他们两个去求雨的。” 牛犊先立刻嚷道:“老娘,你听吧!道长大哥总不会骗你的吧?” 石萝依却还是不相信杜沉非会祈雨。 杜沉非其实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便问无无子道:“道长哥哥,你真的是神仙吗?” 无无子听了,大笑道:“小金鱼,我哪是什么神仙啊!” 杜沉非道:“那你怎么知道要下雨的呢?” 无无子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为什么知道就快下雨了,是因为我家中挂着一条咸鱼。” 牛犊先吃惊道:“啊?道长大哥原来是家里有个神仙啊!这个神仙还是条咸鱼。” 无无子大笑道:“你这个牛犊子,咸鱼也能是神仙?是我家有条咸鱼,挂在厨下,只要咸鱼滴水,必定一二日内就要下雨了。那咸鱼挂在我家二三年,屡试不爽。我见得多了,昨天见那条鱼淋漓水落,就知道这一两天内必定下雨,就叫你们去求雨了。你看,果然下雨了嘛!” 众人得知是这个原因,都很开心。 石萝依道:“你们两个也没一点礼貌,称呼道长和先生,还一口一声‘哥哥’,以前是年纪小,不懂事,现在也该改口了,要叫‘道长’和‘先生’,知道了吗?” 谢友龙听了,笑着对石萝依道:“你可别把他们教坏了,还是叫哥哥好听,亲切。忽然改口,我还真听不习惯。我来讲个故事给你们听听吧!” 众人一听说有故事听,立刻都竖起耳朵来听。 谢友龙轻咳了一声,道:“当年,司马温公有一个老仆人,跟了他几十年,一直称呼他为‘君实秀才’。有一天,苏东坡来到温公府邸,听到仆人的称呼,觉得不妥,便对那个老仆说:‘你家主人现在已经不是秀才,已经是宰相了,你应该称呼他为‘相公’!’那老仆听说是这么一回事,以后见了司马光,都毕恭毕敬地尊称‘相公’。温公吃了一惊,问那老仆道:‘是谁教你这么叫的?’那老仆高兴地说:‘是小苏学士教的我。’司马光跌足长叹道:“我家这个老仆,活活被子瞻教坏了。” 众人听了,齐声笑起来。 只有牛犊先没有笑,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谢友龙讲的是什么。 牛犊先垂头丧气道:“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听,还是道长哥哥讲的孙悟空和猪八戒的故事好听。” 众人听了,又笑。 石萝依道:“开饭啦!再不吃,菜都凉了。” 第三十五章 初试身手 第二天,又是大好晴天。 杜沉非和牛犊先依然各挑了一担冰来“古记冷饮”,远远的只见那个店门口,密密麻麻排满了人。杜沉非见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又是什么流氓在闹事? 走近一看,只见那“古记冷饮”的木制招牌上,一张好大的红布,上面用白漆写道:“本店冰块由王仙人关门弟子杜沉非提供,喝了可治百病,健康长寿。” 杜沉非见了,吃了一惊,心中想道:“这个老古不是在骗人吗?” 正在看时,只见店门口有人挤开人群,走了过来,正是那掌柜老古。 老古见了杜沉非,立刻露出笑来:“小杜,小牛,你们来的正好。我店里的冰都已卖完了。”只见他向后招了招手,立刻有两个年轻人将那一担冰挑了进去。 老古道:“小杜,小牛,二位快跟我进来。” 二人跟了进去,那老古满面堆笑,道:“两位小兄弟,从今天开始,你们每天都给我送四担冰来,好吗?” 杜沉非道:“古先生,这样好是好,但是你在外面挂个广告布,说我这冰包治百病,这不是哄人吗?叫我给你送冰,不也是一起在骗人?这仅仅是冰块而已,不能治病的。” 那老古道:“谁说不能治病的?”他突然走到门口,向外面等着买冰的人,大声喊道:“大家说这个冰块好吗?” 只听那群人齐声道:“好。” 老古又喊道:“能治病吗?” 人群中又有人喊道:“能治病。” 只听人群中吵吵闹闹,有的说我娘的哮喘治好了,有的说自己的风湿治好了,有的又说老爹的胃痛也好了…… 杜沉非十分惊讶,这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事吗? 当二人走出店门的时候,立刻有人围过来,拖的拖,扯的扯,来请杜沉非治病。 一个中年男人陪着笑:“小神仙,我的结石,已经五六年了,疼的厉害,请神仙大发慈悲,给点神仙水,救救我。”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大哥,我不是神仙,就和你一样,只是个普通人。” 那中年男子道:“你不是会求雨的王仙人的徒弟吗?” 杜沉非道:“我不是,我也不会求雨,我只会挑几担冰来卖。” 于是,这兄弟二人,又挑来了两担给“古记冷饮”,然后再挑一担竹节冰泉水来小金桥售卖,也只见那里站着很多人在议论纷纷。那些人一看到杜沉非与牛犊先挑着冰来,便一窝蜂将二人包围,边挤边喊道:“来了,神仙徒弟来了。”你看他们抢的抢,扔钱的扔钱,将那两担冰水抢个精光,没买到的垂头丧气。 一个中年妇女来问道:“小神仙,你们明天什么时候再挑冰来啊?” 杜沉非问道:“大娘,怎么啦?” 妇女道:“小神仙啊,你的这个冰,吃了好,我二婶的骨质疏松好了,我男人脱发的毛病也好了,甚至连我女儿的狐臭也治好了,现在很多人都托我来买,只是我又挤不过他们。小神仙,你就行行好,再变一点给我吧。” 莫说牛犊先,这下连杜沉非都迷糊了,他完全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种水,真是神仙水吗?他突然又想,这水从石头里流出来的,或许含有某种未知的物质,也说不定。可能这种物质,对某些疾病确实有一定改善作用,然后这些人们,不明就里,以讹传讹,越传越神。 正在喧闹之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尖声喊道:“快跑啊,黄金蟒,五步蛇来了。”众人听了这话,也不管什么神仙水,性命要紧,一窝蜂跑了,连那个一瘸一拐的老大爷都跑得飞快。 杜沉非定睛看时,只见一伙十五六个人,追着一个少年,往小金桥飞奔而来。在前头跑的正是曾易多,只见他提着个布兜子,跑的大汗淋漓。后面追的,原来又是张振飞、柳叶平这一伙人。 杜沉非想道:“自己还欠着曾易多的两贯钱,一直都见不到他人影,也不好贸然进他家去,导致至今未还。今天他被人追赶得急,我且去帮他一把。” 一想到这里,杜沉非大声喊道:“易多兄弟,快到我这里来。” 曾易多见是杜沉非,喜不自胜,连忙奔了过来。杜沉非见这里是人烟凑集的地方,也不管那两担桶,从桶边取下刀,叫了提着大斧的牛犊先,牵着曾易多,一齐往秀峰山上奔来。 那张振飞、柳叶平也略知武艺,只是学艺不精。二人本来还对杜沉非心存畏惧,现在见他不动手,反倒还掉头往山上跑了,以为自己人多势大,导致对方惧怕,便不管好歹,领着那十几个人一路追来,一边高喊:“你们这三个王八羔子,往哪里去?今天你们死定了。” 直追到秀峰山顶,这是座小山,不是很高。那山上有个亭子,叫做“对月亭”。张振飞、柳叶平追上来看时,见那杜沉非、牛犊先站在亭前的空地上,曾易多则坐在亭子里石凳上大口喘着粗气。 这一伙人气喘吁吁。 张振飞指着杜沉非与牛犊先骂道:“你们这两个狗娘养的,狗胆包天,屡次来坏老子好事,今天我就叫你们死在这里。” 杜沉非也骂道:“你这欺男霸女的玩意,十恶不赦的衣冠禽兽,我常闻你等恶名,今天我二人为民除害,只怕死的是你。” 牛犊先抡着斧头,瞪眼大骂道:“你这伙鸟毛团,垃圾中的废物,废物中的垃圾。自己来寻死路,今天我将你这十几个狗头一个个劈开,扔在山里喂狗,叫你嚣张。” 柳叶平也骂道:“你这个挖窑的黑煤炭,阴沟里顽石,敢出这等狂言?敢动我大哥一根毫毛,我叫你在潭州城中再也无法安身,直饿死你们这两个穷鬼。” 曾易多听了,也过来指着柳叶平道:“五步蛇,你也别欺人太甚,我可不怕你们两个。” 张振飞道:“小子,把那五十两银子,乖乖地还给老子,今天就放你一马。” 曾易多刮了刮脸,道:“没见过你这号人,可真是脸比城墙厚,刀剑刺不透,赌输了又好意思来要钱?” 张振飞道:“都是你小子的阴谋诡计,我的画眉,怎么会输给你?” 曾易多道:“总之,你就已经输了,真不要脸。” 张振飞道:“小子,不要罗嗦,我只问你,你是还还是不还?” 曾易多道:“黄金蟒,你去捡个破盆子,去街边乞讨吧?找我来讨钱?我就算有钱,也不会给你这种死皮赖脸的人。” 柳叶平对张振飞道:“大哥,跟他罗嗦什么?直接削平了他。” 张振飞听了,将手一挥。身后那十几个人一窝蜂围了上来。 牛犊先抡起大斧,准备来迎。杜沉非拉了拉他的衣袖,道:“牛犊,跟这种垃圾,就不用跟他动手,你看我的。” 只见他用脚尖一挑,手中就立刻多出十几颗小石子。杜沉飞道:“自从练了这么久飞石和点穴,还不曾发市,今日且拿你们来练练手,看看有没有点实用价值。” 他突然扬手,那把石子如雨点般撒了出去。 那十几个人立刻就像是泥雕木塑的停了下来,再不动弹,举刀的举刀,提剑的提剑。 杜沉非大喜道:“原来自己练得也还不错,再试试解穴的功夫,看看如何。”于是他又抓起一把石子,迎风撒去,那些人立刻又往前跑来。杜沉非又是一把石子,又定在那里。如此反复,只当练手玩耍。 牛犊先与曾易多见了,大笑不已。 这一把又一把的石子,只打得那些人皮破脸肿,定在那块空地上。 第三十六章 一个预言 杜沉非、牛犊先、曾易多三人也不管那十几个人的死活,往山坳里而来,三人坐在一块圆石上。 曾易多攀着杜沉非的肩膀,道:“小弟被他们追赶得急,幸亏你们两个出手相救,感谢!感谢!” 杜沉非笑道:“兄弟,上次多谢你借钱给我们,因一直都没看见你,又不好贸然进你家来,至今都还没有还给你,实在不好意思,现在我有钱了,还给你。” 杜沉非说完,摸了二两银子出来,递给曾易多。 曾易多也不接,打了个“哈哈”,道:“哥哥,这两贯钱,你如果当我是好朋友、好兄弟,就不要和我计较这点小恩小利。” 杜沉非道:“兄弟,我是怕伯父伯母责怪你,那我也于心不安。” 曾易多嘻嘻笑道:“我早就跟你说了,我家是有很多钱的,你们以后如果手头拮据,就可以来找我要。”他说完又喃喃道:“虽然我爹有点抠门,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乎这点点钱的。” 牛犊先好奇地问道:“有钱人也会抠门,要那么多钱搞什么嘛?” 曾易多笑道:“我爹爹是对自己家里的人就抠门,对别人倒很大方。” 牛犊先道:“真是奇怪,别人又不是他的儿子,对别人大方有什么鸟用?” 杜沉非也很好奇,便问道:“你爹又是怎么抠门的?” 曾易多笑了笑,道:“我告诉你们吧!我爹爹规定,我跟我姐姐,每个人一个月才五贯钱的零花钱,只要我们花完了,无论说什么他也不会再给。” 杜沉非想想,这也实在很抠门的,便又忍不住将那二两银子掏出来,道:“兄弟,既然这样,我还是一定要还给你。” 曾易多将杜沉非的手推回,道:“哥哥,你放心,我爹虽然抠门,但我其实还有钱用的。” 杜沉非道:“哦?那你也自己赚钱吗?” 曾易多咧嘴笑道:“我没有自己赚钱,而是从我爹那里骗钱。” 杜沉非皱了皱眉,问道:“骗钱?那你又是怎么骗来的?” 曾易多又打了个“哈哈”,大笑道:“我告诉你啊,我爹爹有一个七彩翡翠算盘,特别珍惜,常常摆在他的桌子上。我跟我姐姐,只要没有钱花的时候,就把我爹的这个算盘偷偷藏起来。他只要不见了这个东西,就会挂一张告示,上面写着‘如有看见或拣到七彩翡翠算盘的人,送还便赏钱十贯。’” 杜沉非听了,大笑道:“是不是你和你姐姐,只要没钱花时,就去这么干了?” 曾易多也笑道:“那确实!这个方法,我还是跟我姐姐学的。” 牛犊先道:“你老子看来可真是个大笨蛋,难道就不记得上回是你们姐弟两个偷的了吗?” 曾易多道:“哈哈,我也不知道,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去把这东西还给他,他都会很高兴地给我们钱。然后下次没钱时,再去偷出来。” 杜沉非也觉得挺有意思,道:“真可谓,知父莫如子。” 曾易多道:“应该是‘知父莫如女’,我姐姐比我干的多,隔三四天就干一次的。我还算好的,十来天才去干一次。” 杜沉非笑道:“你和你姐姐都很可爱。” 曾易多道:“而且,我如果没钱的时候,我还可以去找我姑姑要,我姑姑就住在离我们家不远的地方。我上次给你的钱,就是从我姑姑那里拿来的。” 牛犊先突然问道:“你姐姐有几岁了?” 曾易多道:“比我大四岁。” 牛犊先指了指杜沉非,盯着曾易多说道:“我看你也很顺溜的,那你姐姐想必做我的嫂子也不错。” 杜沉非笑道:“你这个牛犊子,这是什么逻辑?” 曾易多却听了开怀大笑,向杜沉非说道:“牛犊哥说的对!我看你做我姐夫是挺合适的。哥哥,要不要我把我姐姐介绍给你啊?你们两个去谈爱吧。” 杜沉非笑了笑,他竟然怕自己会脸红,立刻转移了话题,道:“刚刚那张振飞、柳叶平那一伙人,为什么要追你?” 曾易多道:“我是跟他斗画眉,他输给我了。我们先是赌小的,赌注一贯钱,我总是输给他。他见我连连输,便将赌注加到五十两。他说有种的就五十两,我那时就同意了,没想到这次倒赢了他。他就耍赖,转过来说是我骗他。我抓了银子就跑,他们就追来了。” 牛犊先道:“真是个鸭蛋里蹦出的铁公鸡。” 杜沉非拍了拍曾易多的肩头,道:“兄弟,这种人,不是什么好人,我看你以后最好还是少跟他们接触,免得受他牵连。” 曾易多点了点头,道:“好!我听你的!我也不怎么跟他们来往,只这一回。” 杜沉非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天色已晚了,我们回去吧。兄弟,你也早点回去,免得伯父伯母牵挂。” 曾易多道:“那下次我可以到哪里来找你们玩?” 杜沉非道:“只在小金桥边,我们常常在那里卖冰水。” 当时,曾易多别了杜沉非与牛犊先,自回家去了。 杜沉非与牛犊先也往虎狼谷方向而来。 太阳落山的时候,天空倒还下起了大雨。 张振飞和柳叶平等人,终于穴道自解,能够自由行动了,但都已淋得像刚从滚水中烫过的鸡。众人一齐来到张振飞家时,已是掌灯时分。 张振飞的家在书院大街,只要走出这条街,就可以来到湘江边,能看到对面江中那被誉为“小蓬莱”的冲积沙洲——橘子州。这橘子州又名“水陆洲”,浮袅袅凌波上,佳景如画。这里盛产南橘,远销江汉。上有名胜水陆寺,有“拱极楼中,五六月间无暑气;潇湘江上,二三更里有渔歌”之名联,至今仍脍炙人口。 张振飞令人取来干净衣裳,众人都换了。这些人因被杜沉非的石子打过,这个时候正好发作,一个个鼻青脸肿,一动即疼痛难忍。 张振飞咬牙切齿地骂个不停,道:“若有机会,哪一天,我一定要活剥了杜沉非与牛犊先这两个狗娘养的玩意。” 柳叶平道:“大哥,我们连连被这两个王八蛋破坏好事,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张振飞叹了口气,道:“没奈何!谁叫我和你武艺低微,手段不济,怎么敌得过他?若打得过他时,只叫他三刀六洞,方泄我恨。如今,不要说这口气得吞下,就是打落牙齿,也只得和血吞。” 柳叶平道:“依大哥说,我们就这样算了,被他见一次打一次,再也休想抬头做人?” 张振飞道:“不这样算了,那依你看来,可有什么好办法?”他略微停顿,目露凶光,握紧了拳头,恶狠狠说道:“只有整死他,才能出我这口恶气。” 柳叶平勉强歪着嘴巴笑道:“你如果想整他,我倒是有一条小计,只是略有些毒,不知道你肯不肯听我的?” 张振飞听了,立刻双眼放光,道:“你不是唤做‘五步蛇’吗?要整倒他,怕什么毒?无毒不丈夫!你如果有什么好计,就快快说来,只整得他下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生,方称我意。” 柳叶平笑道:“你还记得不记得,几个月前在勾搭‘董记典当行’那个妹子董甜甜时,我嘱咐大哥的事?” 张振飞想了想,却一时想不起来,道:“我是不记得了,是什么话?别卖关子,你且说说。” 柳叶平伸着两个指头,指指点点,将这件事一一说了出来。 第三十七章 勾搭 董记典当行,在一条小街上,那街叫做“钟馗庙巷”,虽然称巷,却是条街。店主姓董,叫做董向阳,其祖上原是北方人,这董向阳父亲,只因得罪乡中权贵,在家乡无法安身,便带着妻子儿子来到潭州谋生,在钟馗庙巷租赁了几间房居住。住舍隔壁是个当铺店,董向阳幼年时整天在那店门口闲看,看那个老店主称金辨银,估算珠子古董之类的价值。这本来是一时无聊乱看,不想天长日久,连这行的规矩、窍门都被他掌握了。后来父母因家道贫乏,见儿子无所事事,就送他去这个当铺当了七八年学徒,学成这行生意。后来父母又亡故,那典当行老店主也年老,眼神不济,宝也分不清真假;钱也看不出是锡是银,上了骗子好几次当后,不能再干这个行当了。董向阳便顶了这店经营。因眼力又好,为人奸猾狡诈,盘剥主顾,过手金银是大秤胡乱称进、小秤细细称出。若有人当得是好的珠宝,他便自己用劣等材料仿造出那颗珠子来,等客人来赎,他将自己仿造的那颗来还给客人。这样奸险,占尽了便宜。几年间便娶了个老婆肖氏,两年后又生了个女孩,取名为董甜甜,寓意长相和未来的生活都甜甜美美,预备嫁个上等人家。这几年更是积累了很多家财,将这房都买了下来,更打算这两年在后面再建了一栋独院生活。 这董甜甜长到十八岁,如花一般美丽,闺房在当铺店上,临街二楼。整天也只是在家中绣花静坐,并不曾出过远门。一日午后,闲来无事,在房中将自己描眉画眼,涂唇搽粉,只当打发时光,完事后又十分无聊,便将窗子打开,来观看街上光景。 不料却惊呆了楼下一个人,这人正是张振飞,只因受父命,来这巷中店铺收取货款,见对面那楼上探出个如花似玉般的脑袋来。这张振飞二十来岁的人,又是色中的饿鬼,淫道的魔王,看见这么美丽的女孩子,立刻就看得呆呆傻傻,便思量设计弄到手来,尽自己受用。 张振飞令人把柳叶平叫来,将自己想法都告诉了他,请他想办法促成这事,并承诺事成后,封五十两银子谢仪给柳叶平。 这柳叶平本就是个促狭刁钻没怀好意的人,听说有钱可赚,便道:“大哥,要想得到这个妹子,要说难也难,要说不难也不难。” 张振飞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难,还是不难?” 柳叶平道:“不难的地方是,这二八的佳人,怀春在心,都在偷偷地想男人,我自有法子来诱她。难的地方,就在于有一件事,不好跟你说,怕你听了,对我有意见。” 张振飞道:“只要能把这妹子弄到手中来,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怪你,只管说来!妙计安在?” 柳叶平迟疑着说道:“大哥,只是你脖子上这些小瑕疵,不是很能讨女人喜欢的特征,只怕见了董甜甜那妹子,会有一点点差错。” 张振飞听了,心想也是,也不生气。 原来这张振飞,只因小时候调皮捣蛋,爬上灶来,掉在灶火中,把下巴至胸部那一大块,都烧坏了,虽然经名医调治,但直到现在,伤口虽已愈合,但皮肤仍然是油水般光亮,毛孔也无一个,不能细看。 张振飞自己也知道有这么个缺陷,女人喜欢俊俏的白脸小生,自己这样的恐怕并不是非常受欢迎的那一种,便问柳叶平道:“依你有什么高见妙计,只管说来,不必忌讳,只要能得到这个女孩,我什么都不计较。” 柳叶平道:“大哥,既然这样的话,依小弟之见,就由我去勾搭她,千方百计,务必得勾搭上她,然后和她约定幽会事宜。这幽会时间只在黑灯瞎火的半夜,那去的人当然是大哥你了。” 张振飞听了大喜道:“好,我仔细一看,你还真长得不赖;我仔细一想,你这个计策也是条好计,你可快去办妥这事,我等你的好消息。” 自此,这个柳叶平只在董记典当行对门瞎转悠,从东边走到西边,又从西边走过东边,完全就跟西门庆勾搭潘金莲一般。转了三天,终于见那董甜甜开了窗,探头出来。 柳叶平连忙大声假咳了一声,好让董甜甜看见他。 那董甜甜正想下帘关窗,见对面楼下,有一个俊俏男子,十分白净风流,正看着自己笑。 这一下惹的这个十八年未曾接触过男人的女孩春心大发,也凝眸流盼对看。看了一会,董甜甜觉得有些害羞,掩嘴微微而笑。看得柳叶平也身体酥麻,就连他都想立刻将这董甜甜搂过来。 柳叶平却走惯了这条路,对这个地方十分熟悉,一连几天都在楼下咳嗽一声,那董甜甜便开了窗子,两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以目送情,越加亲热,只是上下相隔,不好直接通话。 一天晚上,圆月当空,星光璀璨。 柳叶平又来到董记典当行门口,咳嗽了一声。 那董甜甜还是如发春的猫一般,立刻就嗅到了这腥味,闻声开窗来看,只假装赏月。 柳叶平从手指上解下来一个黄金扳指,用手帕包了,卷做一团,打个结,往楼上窗口扔来。那董甜甜双手接住。 董甜甜也把自己的红绫丝巾,编了个同心结,扔下来给柳叶平。那柳叶平把这块帕子,闻了无数遍,嗅那淡淡女人香。 柳叶平第二天夜里又来咳嗽,那董甜甜把窗打开。四目相对,董甜甜痴痴地微笑。 柳叶平却往上丢一个纸团来。 董甜甜接了,打开纸团看时,里面包着一对嵌珠耳环,两只金钗子,一封短信。上面写道:“惶恐再拜,上启姑娘妆前:即日孟春谨时,恭唯懿候起居万福。某外日偶以薄干,途经此地,瞥见姑娘仙子真容,举踵思慕,引日成岁。不及亲诣,聊有小词,名《诉衷情》,以代面秉,伏乞懿览—— 自打姑娘楼下回,相思碎情怀。 嵌珠耳环一对,短信与金钗。 伊收取,待我来,且开怀。 自从别后,日思夜想,饥渴难耐。” 董甜甜见了大喜,因自从见了柳叶平之后,精神恍惚,茶饭不思,心中想道:“我如果能嫁给这样一个英俊的男人,也不枉为人一世!但不知他住在那里?是什么人家的子弟?又叫作什么名字?”当时神魂颠倒,只恨不得立刻跳下楼来,跟着他去。 董甜甜从此每天都把那个黄金扳指,当做情人一样,套在手指上同眠,做着春梦。 这时见了这一封短信,立刻写了一张纸条,扔了下来。 柳叶平接住,打开看时,见上面写道:“后日晚上,我爹娘不在家中,愿与公子相约花前月下,共叙衷情。” 柳叶平见了,不胜愉快,次日清早便来寻张振飞,把事情经过都讲了一遍。 张振飞也十分欢喜,当即兑现承诺,给了柳叶平五十两银子。 第三十八章 阴谋诡计 张振飞却不知道明天晚上见了这董甜甜后,该如何应对,便问柳叶平道:“如果她点着灯,见了我,如何肯从?” 柳叶平道:“大哥,你不必担心。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带上纸笔通信。黄花闺女半夜偷会情郎,哪里还敢点着灯的?如果他没点灯便正好;如果万一点着灯,我写张纸条扔上去,就说恐怕被人发现之类的话语来吓她,叫她将灯吹灭。你又会轻功,到时一跃而上,开始不要多话,只管动手。” 张振飞点了点头,笑道:“她如果问起我来,是什么人?家在哪里?我老实告诉她吗?” 这柳叶平突然想起自己在赵朴诚店铺里被杜沉非、牛犊先驱赶的事,对这二人心怀恨意;又想以张振飞这种花花肠子,玩厌了肯定会将那女孩子抛弃。而十几岁的女孩子,情深意长,日后难免惹出祸来,连累自己。 一想到这里,柳叶平立刻生出一个念头,向张振飞说道:“大哥,她如果问你是谁?家在哪里?你且不要说出你的真实姓名和家世,免得日后为你带来麻烦。” 张振飞皱了皱眉,问道:“哦?那我怎么说才好?” 柳叶平笑道:“嘿嘿!你就说是小金桥旁卖冰水的杜沉非,日后如果有什么麻烦,都整到杜沉非身上去。” 张振飞听了,大笑着拍了拍柳叶平的肩。 就这样,张振飞第二天晚上去了,开始时两人瞒着父母,夜夜欢会。 那董甜甜又没接触过男人身体,哪知道什么真假?果然,董甜甜问起张振飞身份时,张振飞便说是小金桥旁卖冰水的杜沉非,说自己白天经营生意,夜读春秋诗经。 不想天长日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两人夜间动静太大,惊醒了董向阳夫妻,两人偷偷上楼来女儿房门口偷听,只听见情话篇篇,唧唧哝哝,明明有男人声音。 这两口子怒火中烧,准备闯进门来,捉了床上的男人,又转念一想,将来还要给女儿找个上等人家的,又怕闹出动静,让家丑外扬,于是忍气吞声下楼来睡了。 第二天晚上,董向阳两口子忽然叫女儿搬到楼下来住,自己夫妻换到女儿房中去睡。那董甜甜大吃了一惊,又不好通信给情人,又不敢跟父母说,提心吊胆,但也没办法,只得换了房间去睡了。 果然到了晚上,那张振飞跳进窗来,轻轻叫了一声“宝贝”,往床上摸来,正摸着董向阳老婆腹部。那两口子因白天劳累,已经熟睡。董向阳老婆察觉有人在摸自己,睡眼迷离中竟忘了女儿偷人的事,大叫一声道:“有贼。”吓得张振飞跳窗走了。 后来董甜甜好不容易阻止父母不再追究这事,并且换房的事通知了张振飞。 那张振飞痛恨董向阳夫妻不已,从此好几天时间没去了,心里只想的慌。 今天,张振飞、柳叶平只因追赶曾易多,凑巧又被杜沉非和牛犊先撞着,用石子打了这一顿,鼻青脸肿,又淋了一场雨回来,二人越加痛恨杜沉非,正在怒火中烧。柳叶平立刻就想起了最近几个月发生的这一件风流韵事,又想出一条害人的毒计。 柳叶平问张振飞道:“大哥,我问你,你现在还想那董甜甜吗?” 张振飞立刻吞了吞口水,道:“那妹子温香软润,我正想的慌。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再去见她一见?” 柳叶平道:“大哥,我现在就有条好计,能叫你与那妹子夜夜在一起快活。” 张振飞听说这话,心中大喜,连忙说道:“你如果真有这样的好计,我一定送一百两银子谢仪与你慰劳。” 柳叶平笑道:“大哥,既然如此,我便说了。明天,我们只需要叫人盯住这曾易多,让他不去与杜沉非接触。然后以曾易多的名义,给杜沉非写封简贴,叫人送去,就说遭流氓绑架,求他明天晚上卯时,来钟馗庙巷董记典当行,从二楼窗子进来救曾易多。” 张振飞皱了皱眉,问道:“盯住曾易多这事倒不难,这曾易多每天都在这左东园斗鸡走狗。只是杜沉非如何肯相信?” 柳叶平道:“大哥,这杜沉非穷得叮当响,曾易多是富豪子弟,杜沉非又自恃武艺高强,不会将几个流氓放在眼中,他如何肯错过这等巴结的机会?” 张振飞点了点头,又问道:“然后呢?” 柳叶平笑道:“然后,就是你必须在明天晚上,带上闷香,再上董甜甜家,跳上楼去,将那两个老东西一刀杀了,走的时候再点几十根闷香在那房里,关好门窗。这两件事情,十分容易,只需要保证在卯时前完成就可以了。” 张振飞想了想,道:“只是我若杀了这董向阳两口子,万一杜沉非不去呢?” 柳叶平道:“大哥,哪怕万一杜沉非不去救人。这董向阳两口子一夜间死于非命,必然惊动衙门,一顿痛打,也一定能从董甜甜的口中审问出杜沉非来。这样,大哥即使得不到这妹子,好歹也除去了杜沉非,报了这个仇。天涯何处无芳草,又何必在乎这样一个董甜甜?对不对?” 张振飞点了点头,道:“不错!而且这只是万一的事。” 柳叶平笑道:“正是!依我看来,这杜沉非一个毛头小子,凭血气之勇,必然会去。你只要去干了这件事,我们就可以在家坐等那许多好消息了。” 张振飞诧异道:“哦?许多好消息?” 柳叶平笑道:“没错!那两个老的,已被你杀死在床上。杜沉非收到曾易多简贴,必定会去救,他只要一推窗上楼,便被这闷香薰倒在地。那时已快天亮,必定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官府来办案,将那杜沉非拿了去。官府如果审问董甜甜,她也只知道自己勾搭的是小金桥旁卖冰水的杜沉非。如此,便是杜沉非杀死两条人命,即是死罪。至于要保全董甜甜,以大哥你的财力,那可真是易如反掌。你只需稍等几日,便可抱得美人归。那妹子这时已无父母,自己做主,不怕不跟从你。这个叫做‘引火烧敌’之计,也叫作‘偷天换日’之计。” 张振飞听了这话,放声大笑道:“哈哈!好一个‘引火烧敌’、‘偷天换日’的毒计,这一来,董向阳那两口子以及杜沉非,碍我事的,都被除掉了。兄弟这计,可真是一箭双雕,果然比得过姜子牙、诸葛亮。” 二人谋划出这个毒计来,正在开心不已,却不曾想,这一番算计,都被人听在耳里。 这人是一个大盗,身体行径,柔若无骨,轻如御风;登屋跳梁,扪墙摸壁,随机应变。任凭你如何捉拿,也捉不到他。他的名字,就叫做第一翻墙,他用的是一柄镔铁夹刀钳,这钳看起来似火钳,两条钳臂宽而有刃,于钳肩处相互交叉嵌套,劈砍时如刀,削刺时又似剑,看起来也像一把巨大的剪刀。 只因为久闻书院街张明玉家富甲一方,又刁蛮不善,为害附近,便来这里寻点钱财,却躲在衣柜中无意间听说了这事,心想道:“这两条毒蛇,果然名不虚传,只不知道那个杜沉非是个什么人?我明天且去小金桥边看看,如果是好人,便救他一命。” 果然是:机谋未就,争奈窗外人听;计策才施,又早箫墙祸起。 第三十九章 第一翻墙 杜沉非和牛犊先直到中午才挑冰来小金桥售卖。 这时已是夏末天气,不像前一阵子炎热。 两担冰都卖空的时候,已到了下午。这个时候,只见一个年轻小伙子,背着那柄镔铁夹刀钳,走了过来,长的白白净净,问杜沉非道:“卖冰的,还有冰水吗?” 杜沉非道:“兄台,冰水已经卖完了,十分对不住。” 那人盯着杜沉非,似笑非笑地说道:“可是我渴得很,身上也没带钱,这怎么办?” 杜沉非听了,觉得很有些奇怪,身上既然没带钱,又来买冰水喝?杜沉非是个聪明人,事情违背常理,必然是有原因的。他想了想,便说道:“既然兄台没有带钱,我这里略有几贯钱,送一贯钱给你,去对面茶馆买茶喝,怎么样?” 那人听了,大笑道:“阁下果然慷慨大方,辛勤卖冰,不知卖多少罐才能收获一贯钱。” 杜沉非抓出一把铜钱,递给那人,道:“我兄弟二人,身强体壮,不怕日后赚不到钱。不劳兄台操心,只管拿去。” 那人却并不来接,而是笑道:“我不要你的钱,我特意来救你性命。” 杜沉非大吃一惊道:“兄台何出此言,我跟人无怨无仇,哪会有人谋害我性命之事?” 那人问道:“你可曾得罪过那黄金蟒、五步蛇吗?” 杜沉非想了想,道:“果然和他们打斗过两三次,都败在我们手下。” 那人道:“实不满兄台说,我叫做第一翻墙,只因昨天夜里去书院街张家取点金银使用,躲在衣柜中,偷偷听到这样一件事。特来报知足下,以防不测。” 第一翻墙将张振飞与柳叶平二人设计谋杀董向阳夫妻,并嫁祸到杜沉非身上等事,都讲了一遍。 杜沉非听了,怒火中烧,道:“黄金蟒、五步蛇,这两个人,果然名副其实,狠毒之极。既承阁下好意来报与我知道,我现在就去通知那董记典当行老两口。” 第一翻墙道:“足下虽然一片好心,但依我看不必去通知他们。” 杜沉非诧异道:“哦?为什么见死不救?” 第一翻墙道:“只因为这董向阳夫妻二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奸险狡诈,盘剥客人,明里暗里,不知道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生个女儿董甜甜,又喜欢偷人。而且,你如果去告知这董向阳两口子,他们怎么肯相信你?到时,那董甜甜一口咬定偷情的是你,惹出是非来,你如何脱身?” 杜沉非道:“我也久闻这董向阳名声不好,既然如此,且不要管他,任由他们以恶制恶。” 二人正在说话间,只见一个脏兮兮十三四岁的小乞丐,拿着一团卷起的纸,走到杜沉非身边,道:“卖冰水的,有人叫我给你送个信。” 杜沉非接来,问道:“你老实说,是谁叫你送来的?” 那乞丐道:“我也不知是谁,给了五个钱叫我送来的。”说完拍了拍手走了。 杜沉非拆开纸团看时,只见上面非常潦草地写着几行语句不通的话,道:“我得罪流氓,被绑架,今晚卯时,钟馗庙巷,董记二楼,救我!曾易多。”又在“卯”字上面划了三四个圆圈。 杜沉非看完,皱了皱眉,向第一翻墙道:“兄台,果然有这样的事。承蒙阁下好意告知,救我脱离这场杀身之祸。走,我请兄台去对面那江畔闲云酒店吃饭去。” 第一翻墙大笑道:“好!今天我就让你请我吃饭。” 杜沉非和牛犊先也大笑。 杜沉非、牛犊先二人将那担桶寄存在一个熟识的杂货铺里,三人走向这个“江畔闲云”酒楼,只见这酒楼前竖着望竿,悬挂着一个密缝红布酒旗,上面大书着:“开坛香十里,神仙醉云霞。”雕檐外一面牌额,牌额上龙飞凤舞大书“江畔闲云”四个镏金大字。大门两旁,各悬挂着一块黑漆木牌,上面写着:“开坛千君醉,上桌十里香;楼小乾坤大,酒香顾客多。” 三人进得店来,找了副座头坐了,叫酒保来点菜,无非是鸡鸭鱼肉之类,都以朱红盘碟盛装,摆上一桌子整齐肴馔。三人各自介绍,说些闲话。杜沉非把自己与张振飞等人的矛盾由来,都说了一遍。 第一翻墙问道:“兄台,对于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杜沉非道:“我想去抓住张振飞与柳叶平这二人,逼他当面承认。” 第一翻墙笑道:“兄台,这样没影没形没头没脑的事,你去逼问他,到时他反咬一口,倒为不美。” 杜沉非连忙问道:“那依兄台的见识,该怎样应对才好?” 第一翻墙道:“对付这类阴险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我有缘,我倒有一个法子对付他们,兄台不必忧虑。” 杜沉非听了,忙问道:“却不知道兄台有什么妙计,请说来听听!” 第一翻墙附耳低言了一番。 杜沉非听了大喜。 三人饭后,已是晚上掌灯时候。三人往书院大街而来,直到这张家大门对面的一个小茶馆坐下。 只见那张家庄院门口,慢悠悠走出一个人来。杜沉非看时,认得正是柳叶平,背着手望湘江边而去。 三人跟在后面,也往江边那个小山包而来。 看看附近无人,杜沉非从地上拣起一颗小石子,从斜侧一石子飞过去,正打中这柳叶平三阴交穴道。 柳叶平立刻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牛犊先跑过来,将柳叶平一把提着腰带,往林子中来,扔在一片沙地上,一脚踹在腰上。 痛得那柳叶平连脸都已扭曲。 杜沉非抽出刀来,在柳叶平脸上刮蹭着,缓缓说道:“你想的这个的法子很好!” 柳叶平故作不知,说道:“杜沉非,你什么意思?我的什么法子很好?” 杜沉非冷笑道:“来谋害我性命的法子!” 那柳叶平也不清楚如何就泄露了这么机密的事情,立刻显得十分慌张,连声道:“你一定是误会了,我与你无怨无仇,怎么会来谋害你性命?你千万不要听别人乱嚼舌头。” 杜沉非听了,反倒笑道:“现在,你完全不必否认,你为张振飞谋划的好计策,在董记典当行要干的好事,我都已知道。” 柳叶平连忙道:“实在没有这事,这样捕风捉影的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四十章 将计就计 杜沉非将那冷冰冰的刀刃从柳叶平衣领中划进,直贴着胸口,道:“如果老实说时,我可以不杀你;若还要谎话连篇,我的刀就会刺穿你的胸膛。”他稍微停顿,又接着说道:“我听说,鱼也吃人肉。现在天色已不早,这江水中的鱼,也到了该吃宵夜的时候!” 柳叶平一听这话,惊得呆若木鸡,只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冰水来。但也只得勉强镇定,说道:“你如果肯答应不杀我,我就告诉你实话。” 杜沉非道:“好!只要真的是实话,我可以不杀你!” 柳叶平便把这事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 牛犊先听了,在怒火中煅烧,立刻提起大斧,大喝道:“你这龟孙子,我一斧头砍死你,烤来当宵夜吃。”话音未了,斧头早已劈下,直劈这柳叶平的胸膛。 但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就有一柄刀伸了过来。 牛犊先的大斧立刻就“当”地一声,重重地击在这柄刀上。 刀是杜沉非的刀! 牛犊先圆睁着双眼,不解地看着杜沉非,道:“大哥,他要害你,你倒好心来救他?” 杜沉非笑道:“牛犊,你不用着急!我留着他还有用处,像他这种人,你不杀他,也一定会有别人来杀他的。” 杜沉非、牛犊先、第一翻墙当晚也不回家,只蹲在这个小树林里,喝着酒等待。熬到卯时,听得更鼓响。杜沉非又点了柳叶平哑穴以及及肩井穴、足三里穴,令他说不得话,走不了路,叫牛犊先提着他的腰带,直来到“董记典当行”楼下,杜沉非正准备提起柳叶平飞跃而上。 第一翻墙道:“兄台,让我来!房内点着闷香,你一进去,必然会被迷倒在那里,我可是不怕这闷香的。”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兄台了!” 第一翻墙便提起柳叶平腰带,他的轻功十分高明,只用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立刻一跃而上,有如飞燕穿云,开了窗子,跳进房来。 第一翻墙借着晨光,隐约见床上果然有两个人倒在那里,红通通一片,血流满地。 第一翻墙将柳叶平丢在床沿下的血水中,一扭头,看见桌子上还有笔墨,便提起笔来,蘸得墨浓,在那墙壁上写了几句,道: “张振飞与柳叶平,设计来把姑娘蒙。 两个快活到天明,哄女说是杜卖冰。 只因横行害百姓,小杜抽得他皮痛。 第一翻墙看得清,不要来害无辜命。” 写完,又怕被那董甜甜起来看见擦掉,又在朦胧中将这几句写在纸上,卷起来塞在那董向阳的手心里,一切完事,又从窗口跳出来,关好窗子,一跃就到了街上。 第一翻墙笑道:“兄台已不必担心,我已在墙壁上题字,说明事情原委。被人发现后,当场抓获那狗贼柳叶平,官府严刑拷打,不怕他不招供。哪怕说出你来,官司审查,也只是跟他耗耗时间,时间久了自然无事。我看你这几天,还不如去哪里躲躲,任他官府处置,不要睬他。” 杜沉非听第一翻墙题字一事,深感佩服,道:“足下可谓智勇足备,多谢救命之恩!” 第一翻墙笑道:“兄台不必客气,小弟还略有些琐事,就此告辞,过几日再来小金桥看望兄台。” 杜沉非道:“足下何必走得如此匆忙?且到我家住几时再走也好。” 牛犊先便拉了第一翻墙的衣袖,也说道:“你这个兄弟,去我们家里嘛!我看得你也很顺眼。” 第一翻墙笑道:“小弟与你们二位情投意合,日后若有机会,同心协力,一起发展。小弟知道两位兄台好意,只是有些小事,必须亲自去处理,两位但请放心,不久必来看望两位。” 杜沉非也不好强留,只得叫牛犊先放他去了。 这时,已是巳牌时分,街上,千店万铺都已开门营业,二人听了第一翻墙的话,购买了许多米面菜蔬,分作两担,挑回山谷中来,打算这一段时间躲藏在山谷中,不再入城来,避开这场纠纷。 这一段故事,就足以证明:量大福也大,机深祸亦深。 杜沉非与牛犊先二人,自此无事,只在虎狼谷中玩耍闲游,打几只野兔,捕几个山鸡。又帮石萝依搬石运土,在洞口造起一个花坛来,从虎狼谷挖来各种花草,嫣红蔓、火筒树、网纹草、黛粉叶、孔雀木等等,栽植在花坛中,把个洞口装饰的花团锦簇,色彩斑斓。又看那谢友龙与无无子下象棋,杜沉非自己也会了,时不时找谢友龙或无无子来下几局,只是谢友龙与无无子实在手段高明,杜沉非是次次都输给了这两人。 一日,正是夏尽,新凉透体之际。众人站在那道乱石堆成的围墙上,看谷底百禽万兽行径。只见那一匹浑身杂毛像个大麻雀的马匹,从一堆虎狼中穿过,毫无恐惧的意思。 牛犊先指着那匹马道:“那个毛团,是什么玩意?” 杜沉非道:“这看起来像是匹好马,这样的悬崖,它也能一跃而上。天幸今天又见到这匹马了,我今日不比往常,且去降伏它来,坐个坐骑。” 说罢一跃而下,几个纵跳,人就已到了这匹马背上。 背上忽然多出个人来,使得那马受惊,也不走平地,一跃而起,往悬崖上面跳去,杜沉非不曾提防,滑下马背来,落在岩石上。 杜沉非顾不得疼痛,脚尖一踮,又已离地,直追上马。那马又“嗖”地窜走了,往树林中而去。杜沉非赶上,追过这匹马,在前头跳在一棵树枝上,那马从树下穿过,人又已上了马背。 那马时上时下乱窜,在山谷间狂奔,想挣脱杜沉非,四足宛如铁踞,一声聒耳嘶风。 杜沉非只是由它,紧紧得抱住马脖不松手,把身上衣服尽被枝头荆棘刮成碎片。那马癫狂乱奔,连续两个时辰,也已经累的浑身湿透,无可奈何,只得站住脚,再也不跑了。 杜沉非轻轻抚摩马的鬃毛,轻喊了一声道:“你好!朋友。”那匹马似乎也能听懂杜沉非的话,缓缓前行,在山谷间漫步。 原来马是六畜之首,聪明、勇敢而忠诚,只要你降伏了它,便对你忠心不二,为主人不惜肝脑涂地。历史上项羽的战马乌骓马,当项羽四面楚歌的时候,八百骑兵力保他到了乌江边,让他渡江逃生。项羽将这个机会让给了自己的坐骑乌骓,自刎身亡。据说,当项羽身亡的时候,已经逃出险境的乌骓与主人心灵相通,也跃入了江心的旋涡,跟随主人而去。 无无子、谢友龙、牛犊先见杜沉非降伏了这匹好马,站在上面大声叫好。 杜沉非跃下马背,轻轻抚摩马颈,那马也伸过头来,舔杜沉非手臂,以示友好。 杜沉非对着马道:“朋友,我叫做杜沉非,我也给你取个名字,叫做龙雀驹,好不好?” 那马还真点了点头。 杜沉非道:“日后如有用得着你的时候,我会吹一声呼哨,你就过来,好吗?”说完“呼”的吹了一声,那匹马闻声跃起。 杜沉非大笑道:“好了,朋友,你去吧。” 那龙雀驹又舔了舔杜沉非的手背,一步一回头走向树林中。 第四十一章 打劫 一日天气晴朗,因在谷中无事,杜沉非跃过对面,一个呼哨,那匹龙雀驹闻声立刻奔了上来。杜沉非骑马出了这虎狼谷,来潭州城中看望赵水苗,以及探听张振飞等人情况,刚到浏水边,远远听见城中哭喊声连天。只见河的另一边,一些老弱病残百姓,牵女背儿,挎着包袱,急急忙忙,往城中而去。 杜沉飞见了,吃了一惊,准备过了河来,向人打听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龙雀驹果然是匹好马,也不需人下马,“嗖”地望河里跳去,水竟然只盖住马的膝盖,一阵风过河去了。杜沉非又一阵惊奇。 杜沉非跳下马来,捉住一个六十来岁老人的衣袖,问道:“大爷,请问城中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么多人如此凄惨嚎叫?” 那个老子一面想挣脱衣袖,一面气喘吁吁道:“金兵贼子前几天打进城来,满城杀人放火,屠城六天,现在已被朝廷将军打跑了!我还要去找我的亲人,你不要拉着我不放。” 杜沉非暗自心惊,不想自己在谷底这段时间,城中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那老子见杜沉非凝神思考,连忙挣脱衣袖,急奔而去。 杜沉非听了,也跟着往城中奔来。只见满城血腥还未清洗,到处火光冲天仍没扑灭,想必是金兵沿途劫掠烧杀所致。城中百姓都在凄凄惨惨痛哭。杜沉非见了,不胜愤怒。金兵在城中六天,也不知道这潭州城中,有多少老幼妇孺变成刀下鬼?又有多少青壮男子化为箭下魂? 杜沉非只恨自己近两个月来,躲藏在虎狼谷中,不能为民除害,为保护城池而出力。心中又记挂着赵水苗,便骑马往西而来。路过小金桥,赶到湘江边望时,只见江中密密麻麻的大小船只,都不见了,江中人影都没一个。 杜沉非也不知道赵水苗一家三口如今又到了哪里?是不是还活着?当时惆怅不已,又无计可施,只得离了江岸,纵马来到小金桥,只见一个人正站在路旁,四处张望。这人却不是别人,正是第一翻墙。 杜沉非见了大喜,喊道:“翻墙兄弟。” 第一翻墙听见声音,回头看时,见是杜沉非,连忙走过来,打着“哈哈”,笑道:“杜兄,我正过来找你,见你没在这里,城中又大乱,正准备离去,不想这么凑巧,你刚好来了。” 杜沉非道:“兄台,连日不见,城中混乱,你在哪里安身?” 第一翻墙道:“我暂时在城外山中居住。我来找你,是有事而来。” 杜沉非道:“哦?是什么事,你只管说来,只要我能办到,决不推迟。” 第一翻墙道:“杜兄,我刚从城外进来,见一伙人押着许多金银,向南边槠洲方向而去。也不知是那个豪强盘剥百姓得来的。我想我们兄弟辛辛苦苦,何不去干这一票,好自在过活。不知道兄台愿意不愿意?” 杜沉非听了这话,想了想,道:“现在城中百姓遭屠杀,生灵涂炭,被金兵抢劫,吃饭穿衣,都是问题。现在天气又变冷,我看城中百姓在角落里蜷做一堆。那些鱼肉百姓的富豪却有这么多钱,也不知转运到那里藏匿,完全不救济这些百姓。” 第一翻墙道:“杜兄所言极是。依我看,我们叫上牛犊先,我们三人骑马追上,去拦路抢了他的来,你觉得怎么样?” 杜沉非听说去打劫,又抓着脑袋想了想,喃喃道:“打劫这事嘛!虽然有些不太好,但好象也没所谓……” 第一翻墙莫名其妙地望着自言自语的杜沉非,道:“啊?你说什么?” 杜沉非这才发现有些失态,便说道:“如果你愿意把这些抢夺来的银子,都捐献给城中的落难百姓,我就跟你去打劫。如果你准备将这些银子抢来,我们三人分做三堆,带回家去自己受用。却有些不好,我也不和你同去。” 第一翻墙听了这话,连忙说道:“杜兄,按你这样说,我们岂不是腊月里种花生,瞎忙活一场?一个子都得不到,也坏了打劫的规矩,这样好吗?” 杜沉非笑道:“我倒觉得这样很好,不是有个说法,叫做劫富救贫吗?一来行善,二来良心安稳。如果你觉得白干不好的话,事成后,我们三人各取二百两银子,当成辛苦费,也好拿回家过年,好吗?” 第一翻墙只得点了点头,道:“好吧!那就照你说的办。那牛犊先呢,现在哪里?” 杜沉非道:“现在我家里,没跟我一起出来。我可以去叫他。” 第一翻墙道:“这样最好,那由你就去叫他,我便去找两匹马来,我们快马加鞭追去,不怕追不上。” 杜沉非道:“好,一个时辰左右,在这里聚集,如何?” 第一翻墙道:“我看,还不如在城南书院聚头。” 二人商量定了。 杜沉非纵马急出城来,往虎狼谷奔去,不曾想牛犊先已离了那条山谷,打算来城中寻找杜沉非,只被浏水阻住去路,在那里探头探脑往城里乱瞅。 杜沉非见了,大喜过望,隔着条河,大声喊道:“牛犊,我在这里。” 那牛犊先道:“大哥,你一个人出来玩耍,怎么也不叫我一声?你快过来,带我过去。” 杜沉非跳下马来,拍了下马屁股,那龙雀驹就过了河来,来舔牛犊先手背,牛犊先摸了摸马头,道:“马兄弟,你倒是比我还厉害,就这样过的河,跟走平地也差不多。”便跳上马,那龙雀驹又一阵风来到河西。 牛犊先下马,换杜沉非骑着,二人慢慢来到城南书院。第一翻墙却已等在那树荫下,连装银两的麻布袋都已准备好了。 牛犊先见了两匹马,大叫道:“哈哈!嘿嘿!好得很,我也有马骑了。”又问第一翻墙道:“翻墙兄弟,我们去哪里耍他娘的。” 第一翻墙道:“牛犊哥,我们不是去耍,是去劫富济贫。” 牛犊先道:“劫谁嘛?救谁嘛?” 第一翻墙道:“等下你就知道了。我们现在追赶要紧。” 三人便各各上马,往南追来。直追到将近晚上,约行了二百余里路,来到狮子山下,见前面果然有二十来个人,押运着车辆,往南急走。 三人尾随而来。杜沉非问第一翻墙道:“兄弟,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第一翻墙道:“这座山叫做狮子山,我曾走过很多回了,前面好大一片茂密竹林。现在天色又晚,可以在那下手。” 果然远远的见前面一片竹林,漫山遍野都是高低不齐的竹子。 第一翻墙道:“事不宜迟,我们就在这里动手。” 杜沉非道:“好!免得被他们认出来,以后不好在城中行走,我们用衣服将头包住吧!” 于是,三个人各脱下件衣裳来,将头脸包得跟一个冬瓜相似,只留一对眼睛在外面。 杜沉非又吩咐道:“两位兄弟,我们只可将他们吓走,切不可杀人。这些押运车辆的人,也是辛辛苦苦的下人,想必也不容易。” 那两个答应了。 那牛犊先驱马奔来,抡起板斧,大叫一声,声如雷鸣虎啸,道:“狮子山上三百个好汉在这里,把银子都给老子留下来!” 那一伙人虽然很有些胆战心惊,回头一看,见只有三个人,却并不逃跑,反倒举刀来迎,杜沉非生怕牛犊先杀人,连忙喊道:“兄弟,让我来。”说完便一跃下马,拣些小石子乱飞出去,一石子一个,毫不放空,都打在穴道上,将那些人都定在那里,莫想动弹。 第一翻墙见了杜沉非这样的手段,吃惊不小。 三人将那两个车子里的银两分装在三个麻袋中,放在马背上。总共却约莫只有六千来两。三人上了马,连夜往城南书院方向疾奔而来。 杜沉非在马上,突然向第一翻墙道:“兄弟,我们虽然已马到成功,将银子取来,只是,我们却不能去城中捐赠。” 第一翻墙道:“杜兄怎么说不能去城中捐赠?” 杜沉非道:“如被公人看到我们三人的容貌,又在城中捐赠银两,一旦事发,必然会画影图形,来捉拿我们三个。” 第一翻墙笑道:“杜兄说的很对!我倒有个法子,我们三人不必亲自去给散。” 杜沉非忙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第一翻墙道:“我认识有一个和尚,叫做破堂和尚,是个慈悲好善的人。这人曾为富家子弟,家有万金,尽都捐赠,一直从事慈善事业,毕生不倦,好施周急。散惠孤弱不自存一毫,以致于现在‘自无担石之储’,他成立了一个慈善会,就叫做破堂慈善会。我们可以把银两交给这个人,他必定尽心给散,不会贪污。只是不知道杜兄能否放心?” 杜沉非连忙道:“兄弟所言极是,我也久闻这个破堂和尚慈悲之名,不想果然如此。” 第一翻墙又道:“还有一件,我等进城后同行,太过惹人注意。依我看,趁这时还没天亮,我就与你们两位在这里相别,我一个人用马驮了这些银子去。”他想了想,又道:“杜兄是个宽宏大量之人,必然不会疑心我想一个人独吞这些银子。” 杜沉非大笑道:“兄弟有英雄豪杰风范,岂会为这点小利昧心,坏了朋友义气?既然这样,兄弟放心前去。我二人就此别过。” 当时三人下了马来,第一翻墙从麻袋中取出大约四百两来,分给了杜沉非与牛犊先,便相别取路而去。 第四十二章 初识曾祖殿 过了几天。 杜沉非独自一个,来城里探听情况如何。果然听见到处在说“破堂慈善会”在给散大量银两,又听人说只可惜曾祖殿曾菩萨的钱被强人给劫了。 杜沉非想道:“难道我们劫的那几千两银子,就是这个曾祖殿的?只是不知道这人是谁?”只见路边五六个秀才模样的人正在谈论这事,杜沉非便靠近来听。 只听一人说道:“好一个曾菩萨,是个大善人,这一次去槠洲采购棉被衣物的一万多两银子,不知道都被哪一伙强徒劫走了,那些真该杀千刀的歹人。” 杜沉非暗道:“明明只有六千两,说有一万多两,难道还有人从中贪污了几千两吗?” 杜沉非问那人道:“几位先生,这曾祖殿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秀才见杜沉非一表人才,回应道:“要说这个曾员外啊,奉君子之九思,遵圣人之四勿,成人之善,格人之非。是个慈悲好善的人,家资千万,席丰履厚,有善必为,印刷经文、创修庙宇、造桥铺路、掩骼埋胔,以及赠亲朋、济邻里,犹不足以尽其心。” 杜沉非听了,皱了皱眉,问道:“请问先生,这曾祖殿是住在哪里?” 秀才道:“就在开福寺大街,往西去的那个大院,门口好几棵大松树的,就是他家。” 杜沉非听说这话,又吃了一惊,那不是曾易多的家吗?原来曾祖殿就是他的父亲。自己与曾易多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倒来打劫了他家的银两。 杜沉非心中越想越不顺畅,突然一个念头,往曾易多家而去。 杜沉非来了曾易多家门外,只见里面许多家人正在收拾家当,可能都被金兵打坏了。 杜沉非在那扇小门上敲了几下,道:“请问曾员外在家吗?” 一个矮矮胖胖、穿着考究,看起来像是管家模样的人抬起头来,盯着杜沉非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我们员外有事吗?” 杜沉非朗声道:“麻烦你进去通禀员外,就说打劫你们家银两的人来了。” 那个管家听见这话,皱着眉头,瞪着杜沉非看了许久,才快步跑了进去,不大一会儿,出来对杜沉非拱手道:“公子请进!员外在客厅专等公子。” 杜沉非进了门来,只见那院子里,园林幽雅,景物妍森。中间一个池子,池里一座假山,怪石嶙峋,石上喷出水来。池旁有栽着许多花花草草,树木争奇,峰峦叠翠,极为清雅。 杜沉非穿过院中小石桥,往那家客厅走来。 只见一个四十几岁、微胖的中年男人起身相迎,一面抱拳问道:“大王来草民这里,有何贵干?” 杜沉非听了,连忙抱拳道:“实不瞒员外说,我不是哪山大王,但我便是打劫了员外六千两银子的人。” 那员外不解其意,道:“哦?既然大王打劫银两成功,如何又找到我家里来?莫非还嫌不够?或者还有别的意图?” 杜沉非道:“在下的确是有别的意图,特来向员外请罪。” 那员外道:“哦?请罪?” 杜沉非道:“正是!在下一来是不知道这是员外的财物,二是更不知员外是个慈悲好善的人。只因在下今天进城来,听满城人都说员外损失钱财的事,又听人说员外是个好人,所以特来请罪。” 那员外也不高兴,也不动怒,心平气和,道:“足下既然有这个善念,便是良心,不必太过自责。只是那些银两,你拿了作什么用去了?” 杜沉非道:“实不相瞒,是我们三个人打劫了员外的银两。除了我们三人各自取了二百两银子花费以外,其余的都已交给了一个叫做破堂和尚的人,他设立一个破堂慈善会,现正在城中救灾。” 那员外听了,大笑道:“既然如此,也正好用在恰当之处。只因冬季寒冷,城中缺少御寒之物,我那银子也是运往槠洲采购棉被衣物,以分发给受灾百姓使用。不曾想被你取了又运回潭州城中,依然是给了受灾百姓。这也是你我功德一件。那破堂和尚我也认识,还听他说起有人大宗捐款一事,略有所知。如此看来,足下倒是个诚实的人。” 杜沉非道:“只是明明是六千两,却为什么听人说是一万多两?” 曾祖殿道:“是每一次六千两银子,我见第一次被人劫持走了,又安排第二次去。只是巧的很,没想到还是被劫持走了。” 杜沉非道:“原来如此。我所取的六千两,就当是借了员外的,他日一定奉还,只望员外能够见谅。” 那员外大笑道:“足下真非常人,我阅人已多,从未见有寒俭之士而以六千两银子不足以动其心的。足下高风,令人佩服!” 杜沉非却问道:“员外的银两,又有一次被劫,请问员外,是在哪一天被打劫的?” 曾祖殿想了想,道:“一次是初四,一次是初六,你是哪一天干的这事?” 杜沉非道:“是初四。”又问道:“员外后面这一遭,又是在什么地方被劫持的?” 曾祖殿道:“是在尖峰寨附近。” 杜沉非问道:“这尖峰寨又是什么地方?” 曾祖殿道:“这尖峰寨靠近槠州,这山易守难攻,被一伙打家劫舍的山贼占据,在那里称王。” 杜沉非听了,笑道:“那不用说,这银两就是这山寨中的人打劫去了。” 曾祖殿点了点头,道:“想必是的。” 杜沉非道:“员外后面被劫走的这六千两,我愿意略效微薄之力,为员外去寻找回来。只是我所夺取的那六千两,暂时已无法取回,愿立一张借据给员外,日后必还,绝不失信。” 曾祖殿微微一笑,道:“足下真是诚实厚道的人,如此胸怀敞亮,令人佩服。区区小事,不必挂怀。”他略停了停,又问道:“敢问足下,如何称呼?” 杜沉非道:“在下姓杜,名沉非。” 曾祖殿听了这名字,想了想,道:“莫非是王仙人徒弟,那个求雨的杜沉非?” 杜沉非道:“正是在下,只是我不是王仙人徒弟,也不会求雨。那次求雨,只是奉一位道长之命上台去的。也许那个道长才是王仙人的徒弟。我是真不会求雨,那次为什么会下雨,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曾祖殿听了大笑。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从后面门房中走出来一个少年,跑到杜沉非道:“哈哈!杜大哥,原来是你打劫了我家的银子啊?” 杜沉非看时,原来是曾易多,便十分惭愧地说道:“兄弟,实在不好意思,我真不知是你家的。但是你放心,这银子我一定会还的。” 曾祖殿见这两人称兄道弟,显得有些吃惊地问道:“你们两人认识?” 曾易多笑道:“对啊!我们是朋友。上次黄金蟒与五步蛇他们追着我打,多亏他救的我,不然我可被他们打坏了。” 曾祖殿听说,连忙道:“承蒙足下相救犬子,感恩不浅。” 杜沉非笑道:“员外不必客气,我现在就去寻找这个夺了员外银两的人,务必马到成功。请员外静候佳音。” 曾祖殿大喜,还要留饭,杜沉非告辞而去。 第四十三章 攻打尖峰寨 杜沉非回山谷中叫上牛犊先,二人乘了马匹,取路往槠洲方向而来,沿途打听,直走到晚上,才到尖峰寨下。 晚上黑灯瞎火,又不熟悉路径,不好叫阵,附近又没一户人家,杜沉非与牛犊先只得坐在树林里一块巨大花岗岩石上熬这个冷夜。 夜晚的寒风呼啸,杜沉非一个晚上没睡。 牛犊先却管你是什么地方,放翻身体,横罗十字,鼾声如雷,一觉睡到早上,还不见醒来。 杜沉非瞧着牛犊先,笑道:“这个牛犊子,这样也能睡得这么香?”便叫起牛犊先来骂阵。 牛犊先道:“大哥,一大早的,正好睡觉,再睡一会,莫吵!莫吵!” 杜沉非笑道:“牛犊,天气寒冷,石头梆硬,也好睡觉吗?” 牛犊先道:“大哥,到哪里不是睡?困起来吊着也睡着了,石头梆硬难道还耽误睡觉吗?” 杜沉非道:“兄弟,我们早点去干事,干完躺家中被窝中去好好地睡。” 牛犊先果然爬起来,两个来到山前关下。见那山根盘地角,顶接天心,顶尖脚粗,路途险峻。 牛犊先放开喉咙,大声骂道:“你这伙打脊的强徒,摆站的山贼,抢劫老子银两,快点给老子滚出来!不出来时,便要一把火将你这鸟山都烧光,一斧头把你这鸟山都劈碎。” 一连骂了多遍,惊醒这山上守关的人,慌忙跑上山去,报知山上头领。 不多时,只见四骑马,领着一百多个小喽罗,高喊呼啸而来,直到山下对阵。 那四个首领,也都只有十八九岁或者二十来岁年纪,一个个嬉皮笑脸,吊儿郎当。其中一人提一条滴水屋檐棍;一人持斗虎梭镖;一人拿三节棍,又名太祖棍;一人手握一对乾坤乌龟圈,坐下马立在山前,大声骂道:“哪里来的两个出头乌龟,不明死活的村汉,敢来我这里耀武扬威,叫你立刻倒在山前,横尸马下。” 牛犊先奋一丈猛兽身躯,吐千仞凌云怒气,胸怀杀人怪胆,暴睁猛虎双晴,纵马前来。那拿棍的举棍来迎。两个棍来斧往,一上一下,战不到十回合,被牛犊先一斧将棍架开,扭动虎腰,一把抓住腰带,将那人丢到杜沉非马下来。 另外三个人见了,举起兵刃,一齐来攻牛犊先。 杜沉非见了,跳下马来,脚尖一钩,立刻弹起几颗石子,杜沉非忽然出脚,一脚踢中一颗石子,每一颗都正打中那几个人的额头,将那几个打得头晕目眩,跌下马来。 牛犊先跳下马来,手里提着大斧,一把提起一个,又奔了回来。只惊的那一伙喽罗,腿软手麻,哪里敢动手,只抢的另外两人回去。 那手持三截棍的一个盯着杜沉非和牛犊先,看了很久,才问道:“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就这么强,欺负上门来?” 杜沉非也并不想得罪山大王,便大声道:“几位朋友,我兄弟二人也不是来欺凌你山寨,只因你们所劫的六千两银子,是潭州城内有名的曾菩萨曾祖殿的,运来槠洲购买棉被衣裳,用在潭州救灾,被你们倚仗强势,抢了过来。叫潭州城中百姓挨饿受冻,于心何忍?” 那拿滴水屋檐棍的爬起来,道:“两位兄台,手段高明,实在令我等钦佩,我们四人哪是你的对手?只得以实言相告,我等也不知道这是曾祖殿的,这个人善名广扬,如果知道是他的,也不好意思来劫取了。” 杜沉非听了,问道:“哦?看来你们也并不是惟利是图的人,我只问你们,你们愿意交还银两吗?” 拿滴水屋檐棍的道:“我们虽然愿意,只是却很有些麻烦。” 杜沉非皱了皱眉,问道:“哦?麻烦?有什么麻烦?难道已经被你们花掉了?” 那人道:“实不瞒你说,意图抢夺这些银子的,是潭州城中一家叫做‘夺魁刀社’的组织,有个叫做陆九渊的人,只因为他们对付不了,来找我们合伙干的这一票。” 杜沉非道:“哦?” 那人道:“事成后,我们两家各分了三千两。我们这里的三千两,倒可以一分不少奉还两位,只是那个陆九渊的那一份,难以索回。我们山寨又人口众多,开销巨大,一时凑不够这六千两。不知道如何是好?” 杜沉非道:“既然这样,只需要你们归还那三千两,剩下的三千两,我再找那个‘夺魁刀社’去要。” 那人道:“两位兄台既然义气深重,不杀我们四人。我四人愿意和两位同去讨还银子,来还两位,不怕他不还。” 杜沉非大喜道:“既然这样,深感美意。” 那人想了想,又问道:“不知道两位,如何称呼?” 杜沉非道:“我叫杜沉非,他是牛犊先。你们几位朋友如何称呼?” 那人道:“好教兄台得知,我们四人,合称‘福四’。我叫做官不小,使的是屋檐滴水棍;拿斗虎梭镖的叫做钱很多;拿三节棍的叫做商必红;拿乾坤乌龟圈的叫做房子大。我们四人只在这山上过活,手下四百多个小兄弟,只是抢劫过往客商一点点钱财,也没有杀过什么人的。” 杜沉非心道:“如把人抢夺的倾家荡产,无法生活,岂不是害了人性命?”只是也不说破,便道:“几位兄弟,若不嫌弃,我们兄弟愿与各位做个朋友,只是以后,那些老老实实做生意的人,还望兄弟们不要来抢夺他的。” 官不小、钱很多、商必红、房子大齐声道:“杜兄所言极是。” 当下那四人邀请杜沉非、牛犊先上山来,过了三处关隘,来到一块碗底一般的平地,一个池塘边盖着几十座房子。“福四”令人大摆筵席,酒肴丰富。这六人结为兄弟,以杜沉非武功造诣最高,居第一位,牛犊先排行第二,其次是官不小、钱很多、商必红、房子大。大吹大擂,快活了一天。 杜沉非见这四个兄弟手下这么多人马,也很高兴。 第四十四章 夺魁刀社 直到次日早晨,杜沉非也无心观看山景,催促“福四”,同往潭州城中去寻找那“夺魁刀社”的陆九渊讨要银两。因在城中穿街过巷,也不好多带人马,只有杜沉非和牛犊先、福四这六人,驮了那三千两银子,各骑一匹马往潭州来。众人旖旎来到城中南门正街,只见一带红墙遮房掩户,两棵大槐树下,一扇朱漆大门,新刷的油漆光亮如镜,门上是一块新做的扁额,写着“夺魁刀社”四个镏金大字,门外又有一块平地,满地花岗岩铺就。 六人下了马,在门前平地上站定。 房子大前来打门。一个门子打着哈欠,探头探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找的什么人?一大早的在这里打门?” 房子大朗声道:“我们是尖峰寨来的大王,特来找你们刀社主人陆九渊,快叫他出来说话!” 那人听说是山大王,吓了一跳,只得跑进去通禀陆九渊。 陆九渊听了,心想道:“难道劫银一事,已被发现?”便问那家丁道:“他们带了多少人马过来?”那家丁道:“只有六个人。” 陆九渊急忙披衣,也带了十来个人出门来,向杜沉非等抱拳道:“几位大王光临蔽地,有失远迎,休怪!休怪!” 官不小也向前抱拳道:“陆社长别来无恙?” 陆九渊笑道:“托福!托福!不知道几位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官不小道:“陆社长,不为别的,只为上次劫取曾祖殿六千两银子的事。” 陆九渊皱了皱眉,诧异道:“你我不是当面均分,了结了这事吗?为什么又来说起,丝毫不避众人耳目?” 官不小道:“我们山寨人马,与你同去干的这事,只因事先不知道这是大善人曾祖殿用来救潭州百姓战乱之灾的。如果事先得知,也不和你去干这个勾当。”他回头指了指杜沉非和牛犊先道:“今天这两位兄台寻到我山寨来,说明原委,我已将三千两银归还,只差你得的那三千两。还望足下看在我们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归还给我这位大哥,去还给曾祖殿,玉成他慈善之意。我先在这里谢过!” 陆九渊听了这番话,冷笑道:“到嘴之食,只能从屁眼里拉得出来,怎么能够再从嘴里吐的出来?我奉劝你不要痴心妄想!” 官不小听了,十分大怒,道:“你是还,还是不还?” 陆九渊仰头大笑,道:“我欠了你的吗?又不曾欠,哪来的还?没有你这伙山贼,我照样取得这些银子,好意分你一半,今天倒还来胡闹。如果识相,早早的滚回你的尖峰寨去,我也不计较。如果还在这里瞎嚷吵闹,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人群中商必红听见这话,怒火烧心,大骂道:“你若不从嘴里吐出来,我就打得你吐出来!”话音未了,便舞动那条三节棍,直取陆九渊。 陆九渊身后一个蓝衣少年立刻站了出来,拔刀来迎,一刀直削商必红胸膛。 这蓝衣少年却是陆九渊最宠爱的弟子。 商必红见了,登时抽身,将手中棍一抖,来缠蓝衣少年手中的刀。 那蓝衣少年抽刀回身,略微一蹲,又往商必红腿部扫来。 商必红立刻抬腿避过,手中那条棍劈头盖脸抽向这蓝衣少年头顶。 蓝衣少年一惊,身子望后一滑,避开这一棍。 商必红的棍却并不劈下去,就在这一瞬间,将棍一抖,变的笔直,直插蓝衣少年胸膛。 那蓝衣少年躲避不及,挨了商必红这一棍,一屁股坐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夺魁刀社的一伙人将他扶了进去。 陆九渊见自己人输了,皱了皱眉,回头大呼道:“白云高何在?” 话音未落,身后立刻就闪出一个十分高大的人来,身着白衣。这个人两眼瞟了一下杜沉非等人,看他那目空一切的表情,显然应该是陆九渊最得意的弟子。他将刀慢慢拔出,把刀鞘随手一扔,旁边立刻就有人接住。白云高傲然道:“谁来试试我的刀?” 钱很多将一条斗虎梭镖拖在身后,步上前来,道:“我来领教。”话音未落,人却已跃起,两脚腾空,将那条梭镖直刺白云高面门,白云高人却根本就没有动,突然扬刀,“当”的一声,刀背已将那条梭镖拨开,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右脚突然前进,一刀斜斜削下。 钱很多急退避开,又和身一转,那条梭镖向上滑来,直扫白云高面门。白云高将头一仰,闪过那条梭镖,手中刀却突然出手,刀刃快速上撩钱很多腕部。 钱很多手已收回,又直刺白云高小腿。白云高却不抬膝,凌空翻跃,人已到了钱很多身后,突然转身,一刀往钱很多头部平削。 白云高的这一刀刚刚出手,他的脸上,就已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因为他算定,钱很多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这一刀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当”的一声,一块小石子飞过,正打在白云高的刀面上。 这一击,好大的力量! 白云高的刀立刻就脱手飞出,又“叮”地落在陆九渊脚下。 白云高看了看自己已落在地上的刀,又看了看杜沉非,道:“你用暗器?” 杜沉非笑道:“我这不是暗器,仅仅是一块小石头。” 白云高正欲发作,那陆九渊却挥了挥手,白云高只得退了下去。 陆九渊盯着杜沉非,问道:“阁下高姓大名啊?” 杜沉非笑道:“在下杜沉非。” 陆九渊的目光已落在了杜沉非的刀上,忽然大笑道:“阁下好快的出手。我看阁下也用刀。我这里是夺魁刀社,人人都用刀,今天,正好领教阁下的刀法。” 杜沉非道:“我的刀,也很想见见别人的刀。” 陆九渊道:“很好!”他立刻向身后挥了挥手,大声道:“去请那龙那教师来!” 立刻就有人进去了。 不多时,只听里面有人轻轻咳嗽一声,一个身穿草灰色衣着的人,右手握着一柄刀,左手两个指头捏着鼻子,从院子里缓缓地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在放着光,就像一只好斗的公鸡看见对手一般。看他那双稳定而干枯的双手,看得出是个武功造诣极深的人。 第四十五章 好快的刀 那龙缓缓地走到那块平地上,眼睛却又在看着自己的左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就是那龙。”他的右手突然微微抬起,他看了看自己的刀,似乎很有点好奇,也不知道需要几招,他的对手才会倒在他的刀下? 那龙并没有再说话,刀却已经拨出。 他也将刀鞘扔出,身后立刻又有一个人出来,双手将刀鞘接走。 牛犊先道:“让我来一斧削平了你。” 杜沉非却拉住了他,道:“兄弟,这位那龙朋友,既然能在刀社担任教师,传刀授道,想必也喜欢和用刀的来往。我正好也用刀。” 那龙淡淡地道:“我喜欢刀,尤其喜欢好刀。你的刀如果还不错,等你死在我的刀下,我一定会珍惜你的刀。” 杜沉非道:“我的刀,是好刀。可惜我的刀只喜欢我,它说它一点都不喜欢你。” 那龙冷冷道:“你若死了,它就会喜欢我的。” 杜沉非道:“只可惜我还没有死。” 那龙道:“你很快就会死的。” 杜沉非在原地站着,他根本就没动。 那龙的刀却已出手。他的出手简单而干净。 真正能够杀人的刀法,都必定简单而干净。 那龙的刀,正是适合杀人的刀! 那龙的脚尖在那块石板上一点,人却已经弹起,那柄刀顷刻间就已到了杜沉非面前。杜沉非突然拔刀,一抬手,刀背已将那龙的刀震开。 那龙完全来不及回过神来,突然只看见金色的刀光一闪,一柄刀就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那龙低下头来,就看到了杜沉非的刀。 那柄刀上,一个个突起的黑块,看起来就像一块废铁。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刀法。 陆九渊虽然是“夺魁刀社”的社长,但是这时忽然很有些惭愧。他一向都觉得自己的刀已完全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但是自从看到了杜沉非的刀,他就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根本就不是个懂得用刀的人。 那龙的双眼立刻就变得死一般的黯淡,他的声音也变得黯淡,他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一字字问道:“你这究竟是什么刀?” 杜沉非的刀已入鞘,缓缓道:“烈日乌云刀。” 那龙道:“你用的又是什么刀法?” 杜沉非道:“我也不知应该叫什么刀法,没有名字,也没有套路,却很实用。” 那龙显然已经很吃惊,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世上还有没有招式没有套路的刀法。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说道:“的确很实用!” 陆九渊在旁边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走过来,拍着手掌大笑道:“杜兄弟,好快的刀。佩服!佩服!以足下的刀法,真可称得上是‘荆湖第一刀’。” 杜沉非道:“不敢!不敢!” 陆九渊突然向后喊道:“快快设宴,我要款待杜兄弟等六位朋友。” 杜沉非听了,笑道:“陆社长不必客气。阁下若把我当朋友,就请阁下高抬贵手,将那三千两银子交付于我,送还曾员外。不知道阁下意思如何?” 陆九渊大笑道:“该给!银子该给!我一定给!”他一说完这几句,又放低了声音,道:“不过杜兄弟得答应我一件事,这三千两银子我就立刻归还。” 杜沉非问道:“敢问陆社长,是什么事?如果我能办到,必定倾心尽力而为。” 陆九渊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只因今年重阳节,我社正在门前摆设擂台,切磋武艺,比武会友。一连数日,都没有对手。不料后来却上来一个人,这人是放青山庄来的人,叫做段寒炎,用的是一柄家传的宝剑,叫做‘弦歌之声剑’,也没有敌手。那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我这里的高手打得落花流水,并大加羞辱,令我现在无法招收门徒,断了我的财路,所以才去拦路抢劫了这三千两银子。” 杜沉非听说,道:“哦?那你想叫我答应你什么事?” 陆九渊沉默片刻,道:“只要你代表我们刀社,将那个姓段的击败。令我刀社颜面争光,广收学徒。”他略微沉吟,似乎很有些自觉误人子弟的意思,又说道:“我也不图这些门徒技艺有多高,只求让更多的人强健体魄,发扬武术之精神。” 杜沉非笑道:“好!这件事,我答应你。只是赢了那人,你便立刻将银子给我,如何?” 陆九渊大笑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当下,陆九渊叫上许多人,沿途令人大声喧闹,耀武扬威。一面走,一面令人高喊“夺魁刀社必胜,打倒段寒炎,扬我社威。”附近好事的人见了,心想放青山庄剑法闻名江湖,都好奇这夺魁刀社如何去打败他们。一两百人都跟过来看热闹。 陆九渊见了大喜,以为扬名立万的好机会,让人叫的越热闹。 杜沉非、牛犊先、福四等人,高坐马上,也不来管他,随他闹去。 陆九渊领头,一行人吵吵闹闹,来到城外天际岭放青山庄。 好大的一个庄园,门前参天古树,漫路青藤。大理石门楼上雕刻着“放青山庄”四个红漆大字,门前一对巨大的石狮,张牙舞爪。一条大路直通庄内,路旁野花修竹无数。远看层层房舍,鳞鳞瓦屋,分不出哪个是楼哪个是阁,二三十间屋临水,三四十栋房靠山。这山庄占地二三百亩,奇松怪石,松茑云绕,真是个人间乐地。 一行人在门前下了马,陆九渊向那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守门人喝道:“小鬼,快去,把你家段寒炎叫出来!我们夺魁刀社的人在这里,叫他出来见个高低。” 那守门人没好气地说道:“我们这里认得你是谁?认得你什么夺魁刀社?这里不是你们能吵闹的地方。我们三少爷也不在家,出外闲玩去了。你们若不快点滚时,有你们好看的!” 陆九渊本来也有一点点担心,这个杜沉非到底能不能打得过段寒炎?现在听说段寒炎不在家,立刻大声笑道:“今天段寒炎若是躲着不敢出来。就是输给了我夺魁刀社,大家做个见证。” 可是话音刚落,只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我在这里,是谁在找我啊?” 第四十六章 刀剑争锋 众人回头来看,只见从人群背后慢悠悠地走过来一个少年,身着白衣,一尘不染;面似堆琼,皓齿朱唇,眉清目秀;语话轩昂,举止优雅;有出人英武,凌云志气。但是嘴角却似乎带着一丝邪魅而放荡不羁的笑意。 那人还是微笑着,慢慢地走到众人面前,盯着陆九渊问道:“你们是在找我吗?” 陆九渊一见到这个人,却突然变得有点紧张,他定了定神,道:“不错!段寒炎,上次被你侥幸赢了,今天我夺魁刀社特来找你比试个高低。” 段寒炎笑道:“哦?是你要跟我比试吗?” 陆九渊道:“虽然不是我,却是代表了我们夺魁刀社。” 段寒炎道:“很好!那是谁想找我比试啊?” 陆九渊指着杜沉非道:“是他,杜沉非。” 段寒炎立刻就看到了杜沉非。 一看到杜沉非,他的瞳孔就立刻收缩,连嘴角那一丝奇特的笑容也已突然消失。 段寒炎从没见过像杜沉非这么沉着冷静的人,他站在那儿,就如同这放青山庄门楼下那从来都不会动的石狮,连冷风吹动的衣角都似乎已完全静止在空中。 杜沉非也在盯着段寒炎。 杜沉非的肌肉也已完全收紧,他也从来都还没有见过像段寒炎这样的人。这个人那玩世不恭的笑意中透露出一种无可置疑且不可侵犯的高傲和自负。 杜沉非盯着段寒炎看了很久,才慢慢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缓缓道:“不错,正是我,杜沉非。” 段寒炎看了看杜沉非的刀,淡淡地问道:“你用的是刀?” 杜沉非道:“是刀。” 段寒炎扬了扬眉,问道:“你的刀,很快?” 杜沉非道:“很快!” 段寒炎道:“你相信你的刀能快过我的剑?” 杜沉非却在盯着段寒炎的手,段寒炎本来还在不断晃动玩耍的手指也已经停止,那只手就那样随随便便地垂在腰旁,但却不知他的剑在哪里? 杜沉非看了很久,终于还是问道:“你的剑呢?” 段寒炎道:“我的剑,就在这里。”他的手一扬,只听见一声如同古筝琴弦般的声响,“叮”的一声,明亮清脆,潇洒飘逸。又只见一道银光划过,一柄剑立刻自他的腰畔弹出。 他用的原来是柄软剑,这柄剑,就叫作“弦歌之声”。 杜沉非的肌肉已收得更紧,他已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上浑身都已起了鸡皮疙瘩,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在这一瞬间变得十分紧张,因为他从来都还没有面对过像段寒炎这样的对手,他还没有足够的经验与辉煌的战绩,来让他确信自己手里的刀能取得胜利。 但杜沉非当然明白,在面对这样一个一剑就能洞穿自己咽喉的人面前,最好还是相信,自己的刀也能一刀刺入对手的胸膛。 在这种时候,连一丝怀疑都不应该有。 只有绝对的自信,才能让你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杜沉非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刀。 就在这极短暂的一瞬间,杜沉非就又已变得冷静如山。 也正在这个时候,段寒炎手中的那一柄软剑,突然间变得笔直,也就在那一刹那间就已经出现在杜沉非的眼前。 这一剑直刺杜沉非的眉心。 所有的人都已经变的安静。 完全安静! 就连那棵梧桐树上凋零的枯叶落地,也能听到声音。 就连林中群鸟的鸣叫,也似乎已经停顿。 当段寒炎的剑距离杜沉非的眉心还不到两寸的时候,杜沉非的身体突然偏移,他似乎连手都还没动过,整个人却已经向旁边移动了三尺。 好快的身法! 杜沉非的刀也已经出鞘。 一道金光滑过,直撩段寒炎右腕。 这一刀,毫无变化,简单却非常有效。 段寒炎若不想自己的手腕被一刀削断,他的剑就会很快被收回。 段寒炎的手当然不会被削断,他的人立刻就如同一片被狂风吹起的树叶,轻飘飘地离地而起,一眨眼的工夫,就已到了三丈开外。 他的轻功,快到令人完全无法想象! 杜沉非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杜沉非的刀突然脱手,直如流星滑过碧空,箭一般射向段寒炎。但他的人却比刀飞出的速度还要快得多,因为刀又已在他手中。 当他的刀距离段寒炎的身体还不到三尺的时候,杜沉非就已握住了自己的刀柄。 他的刀和他的人,就如同离弦之箭,直奔段寒炎的胸膛。 江湖中已很少有人能躲过杜沉非的这一刀。 放青山庄那年轻的门子已经发出了一声尖叫。 陆九渊的嘴巴虽然已张大到足够能塞进三个鸭蛋,但是他的眼睛里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现在已经在替段寒炎惋惜,因为他已经有十足的把握,无论如何,段寒炎都绝对避不开这一刀。 但正在这个时候,段寒炎的身子骤然弓起,就像一只离地而起的猫,向后滑去,然后他的人也突然鬼魅般地飘起,也就在同时,他手中的剑又已出手,同样是“叮”的一声,那针尖般泛着银光的剑锋,就如同眼镜蛇吐出的蛇信,闪电般射向杜沉非的眉心。 好快的剑!江湖中也已很少有人能躲过段寒炎的这一剑。 那剑划过的清音还在回响,余音切切。 杜沉非的眉心已越来越接近段寒炎的剑锋。 这变化实在太快! 陆九渊忽然又已经在替杜沉非惋惜,但是他更多的还是在替自己惋惜,因为只要杜沉非一倒在段寒炎的剑下,就预示着自己的“夺魁刀社”已到了关门大吉的时候。 现在似乎已到了这个时候。 在陆九渊看来,无论如何,杜沉非都已无法避开段寒炎的这一剑。 但就在这一瞬间,杜沉非突然一个翻身,然后他的人就如同鳄鱼死亡翻滚般斜斜地飞了出去。 他的人刚一落地,刀便已出手,一招乌龙困虎,他的人已完全被刀光遮住,恰如一片乌云卷来。 段寒炎的剑也似河倾海注,只见一片白浪汹涌,势将淹没大地。那剑花也如一朵白色的茉莉花。 就在那一瞬间,这两个人都已发出了二三十招。 这两个人的出手,同样快! 蓦地金光一闪,只如阳光冲破乌云。杜沉非的刀已经停住,刀锋却已抵住段寒炎的颈部。 段寒炎的剑也立刻就停顿,手中软剑的剑锋也已顶住杜沉非的小腹。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的眼中都在放光。 他们忽然又同时后退了三步。 杜沉非的刀已入鞘。 段寒炎的剑又已经不见。 过了很久,围观的人群陡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都在议论纷纷谁的出手更快。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这两个人是不相伯仲,势均力敌。 陆九渊也在纵声大笑,在他看来,杜沉非的刀不但更快,而且更威猛。 第四十七章 荆湖第一刀 段寒炎向杜沉非道:“你的刀果然很快。” 杜沉非道:“你的剑也很快。” 他们说的话,别人也已完全听不到,已完全被一片沸腾淹没。 段寒炎大笑,问道:“你叫杜沉非?” 杜沉非道:“不错!我叫杜沉非。我知道,你是段寒炎。” 段寒炎又问道:“你真是那个什么夺魁刀社的人?” 杜沉非压低声音,小声道:“不瞒你说,我并不是夺魁刀社的人,只是有事求于他们。” 段寒炎“哦”了一声,他显然很好奇,像杜沉非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事要去求陆九渊?便问道:“你向他求的是什么?” 杜沉非道:“陆九渊打劫了别人的三千两银子,我来求他还给别人。” 段寒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道:“他打劫了别人的银子,这关你什么事?” 杜沉非道:“只因为我也打劫了那个人的银子。” 段寒炎显然是更吃惊了,杜沉非和陆九渊都打劫了别人的钱财,但杜沉非却为了别人来向陆九渊要回打劫的钱财。他觉得真不可思议。 杜沉非解释道:“是我见满城百姓遭殃,一时糊涂,和几个兄弟劫了那曾员外六千两银子,用在城中赈灾。这曾员外见第一次被人劫了,又第二次安排六千两银子,没想到又被尖峰寨的人和这夺魁刀社合伙夺取。这银子本是曾员外去外地采购棉被衣裳等御寒物品的。我事先实不知是曾员外的。知道后,我便去找了曾员外,请他把被我劫取的这六千两银子算借给我,并承诺为他找回他第二次失去的六千两。那尖峰寨的兄弟们,现已把他们分到的三千两给了我,正驮在马上。只是还差陆九渊那三千两。” 段寒炎听了,大笑道:“兄台可真是小肚子搁暖壶,热心肠的人。小弟深感佩服!” 杜沉非也笑道:“这银子是别人用来赈灾的善款,若挪作私用,那就是吃了煤炭,黑了良心。” 这时,陆九渊已大笑着走了过来,向杜沉非与段寒炎都抱了抱拳,道:“小杜,小段,你们两位的武功造诣,真可谓出神入化,绝妙无双。在下甚是佩服两位。”他显然也不想得罪段寒炎,一连拍了好几句马屁,才对杜沉非道:“小杜,那三千两银子,我们回去,就立刻付给你,作为报酬。”他说的就像自己是一个极为大方的人,随随便便就赏给别人三千两似的。 杜沉非听了,心中大喜道:“多谢陆社长美意。” 众人正准备回去。 段寒炎却拉着杜沉非的手道:“杜兄慢行!我想请你兄弟众人在我山庄逗留几天,少尽宾主之谊,攀作平原十日之饮,以慰渴怀,却不知道兄台肯俯从吗?” 杜沉非道:“承蒙足下厚爱,在下也有意结识。只是这救灾的银两,不能耽搁拖延,还请足下见谅。” 段寒炎道:“兄台如果仅仅为这事操心的话,很好办。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曾员外?” 杜沉非道:“是开福寺大街曾祖殿曾员外的。” 段寒炎笑道:“这个人慈悲好善,我久闻他的大名。”回头向身后喊道:“去给我把梁主管叫来!”果然过不了多久,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立刻过来,哈了哈腰,道:“三少爷,有什么吩咐?” 段寒炎道:“你立刻安排送一万二千两银子给开福寺大街曾祖殿曾员外。见了他,就说是杜沉非杜公子叫你们送去的。” 梁主管答应一声,立刻就转身往庄内去了。 杜沉非听了这话,吃了一惊,他根本就不曾想到这段寒炎会如此豪富慷慨,连忙道:“段兄如此慷慨疏财,真有鲁肃之风。段兄错爱之心,顾眄之意,在下感恩非浅。只是识荆之初,怎能叫段兄为了在下之事,一掷万金?这事十分不妥!还请段兄收回成命。” 段寒炎大笑道:“杜兄,知己相逢,当忘你我,兄台快士,何必说这样的套话?如果你把我当作朋友,就完全不必客气。” 杜沉非道:“久闻段兄之名,急思一会,只是无缘得见,抱恨至今。若能得段兄为友,真是宿生万幸!” 段寒炎笑道:“那就说定了,就叫夺魁刀社的人先回去,兄弟们便留在我庄中逗留几天。” 段寒炎也不等杜沉非回话,大声向陆九渊道:“陆社长,你们的人先回去吧!至于你答应杜兄的三千两银子,有劳陆社长先准备好,过几天我再陪他一起来取。” 陆九渊开心地笑着,满口答应。 只见那陆九渊远远的将夺魁刀社的一二十个人聚集在一起,好象在商量着什么事情。然后这些人就排着整齐的队伍走了。一面走,一面手舞足蹈,一面高声唱道: “夺魁刀社,火热招生。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强身健体,学好武功。 为国效力,抵抗金兵。” 杜沉非、段寒炎等人听了,大笑。 段寒炎道:“这个人,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这次回去,招生所得的钱财,也不知道有几个三千两?” 段寒炎一番美意,留杜沉非、牛犊先及福四等六人在庄住下,倾心款待,观山看景。 过了一夜,众人又来到夺魁刀社取那三千两银子。 只见那刀社门口的空地上,密密麻麻排满了人,正在新设立的报名处交费报名学艺。那大门上搭起个十几人高的木架,挂着一张大白布,上面请画师用油漆画了一张杜沉非的头像,果然画得逼真。旁边两行大字写道:“要练真功夫,请来夺魁刀社。”头像旁边又用稍微小一点的字写道:“夺魁刀社形象代言人——‘荆湖第一刀’杜沉非。” 段寒炎与福四等人,看了大笑不已。 杜沉非却皱了皱眉。 房子大笑道:“哈哈!大哥一不小心,就变成‘荆湖第一刀’了。” 段寒炎也笑道:“这个陆九渊,我若做生意的话,必定请他去当个管事。” 陆九渊却远远地看见了众人,连忙迎了出来。一边跑一边拱手道:“小杜,小段,各位兄弟,光临蔽地,有失远迎,休怪!休怪!” 段寒炎问道:“陆社长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只是乱用别人的名声,这样好吗?” 陆九渊躬身笑道:“小段,小杜,请不要见怪。我已略备薄礼,孝敬小杜兄弟,还请小杜兄弟做我这刀社的形象代言人。”他拍了拍手,立刻有人捧出五十两银子来,递给杜沉非道:“杜兄,些小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杜沉非道:“这倒不用,只是还请陆社长不要食言,将曾员外的三千两银子给我,便感激菲浅。” 牛犊先却一把抓过那五十两银子,塞进衣襟里,道:“有钱不收,就是呆子了。做个代言,比卖冰水要划得来。”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陆九渊向杜沉非道:“在下怎敢食言?曾员外这赈灾的钱,当然得一文不少地归还。”他又向身后招了招手,道:“快给杜兄弟把那个三千两银子抬出来。” 果然有两个人很快就抬了出来,段寒炎叫几个家丁清点了,打道回府。 那陆九渊在后喊道:“几位兄弟,不进屋里坐坐了?” 杜沉非道:“陆社长先忙,不必客气。” 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福四等人,在天际岭放青山庄,日则同游,夜则同眠,谈论兄弟感情,述说朋友交道。 杜沉非也很高兴,与众人观看这山庄美景,在山庄过了两天,只是又怕石萝依担忧,便来向段寒炎告辞回去。 段寒炎道:“莫非小弟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令兄台一心思量要走?” 杜沉非道:“兄弟,这里很好,与各位兄弟相处也极为欢乐,我实不愿意与各位兄弟分离,只是不敢相瞒,家中还有老娘,又不曾事先告诉她得知,生怕她担惊受怕。只得告辞,要回去一趟。” 福四也说道:“杜兄,段兄,牛兄,我们四人也须辞别诸位,返回山寨,他日再聚。深感段兄深情款待。以后诸位兄台,一定记得来我山寨中玩耍。山中虽然比不得段兄家境富裕繁华似锦,却也有一番清幽景象。” 段寒炎苦留不住,只得同意。 杜沉非将那六千两银子留在庄内。段寒炎推脱不要。但杜沉非坚持,段寒炎也只得收了。 众人分别去了。 【【【【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求支持!】】】】 第四十八章 保镖 杜沉非和牛犊先却不回虎狼谷,倒来到开福寺大街曾祖殿庄院大门口,正见曾易多站在寒风中,朝远处张望。 杜沉非和牛犊先跳下马来,喊了一声道:“易多兄弟,天寒地冻,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曾易多见了杜沉非和牛犊先,眼中立刻就露出了愉快的神色,道:“杜大哥,我找得你好辛苦啊!今天可总算看到你了。” 杜沉非听说,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兄弟找我有什么事?” 曾易多跑过来,道:“大哥,正为了那银子的事,你快跟我进来,跟我去见我爹吧!”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兄弟,难道不曾有人送银子来吗?” 曾易多道:“银子是送过来了。” 杜沉非听了,终于放下心来。二人便跟着进了院内,来到内堂,见曾祖殿坐在那里愁眉紧锁,毫无乐意。曾祖殿见杜沉非和牛犊先进来,急忙站起来,道:“小杜,小牛,你们这几天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们,也没找着。” 杜沉非略有些吃惊,问道:“员外找我,必有要事,却不知是什么事?” 曾祖殿叹了口气道:“只因金兵攻城后,现已退走,导致溃兵四散,流寇蜂拥而起,城外山头土岗,都是贼寇。我想请人去外地购买被褥棉衣等御寒之物,又没一个能令我放心的人押运。我听说足下刀法绝妙,武艺精通。我想请小杜与小牛二位屈尊,领一二百人马,推几十两车子,代我押运两三万两银子,去购买棉被衣物,来帮助城中缺衣少被的人过冬。不知道两位意下如何?” 杜沉非道:“员外一番慈悲心肠,为满城百姓着想,我二人没有不愿意的?只是不知道有人送还那一万二千两银子给员外了吗?” 曾祖殿道:“多劳二位小兄弟!前日便已有人送还过来,十几个人押着银子来的,只说是你叫他们送来。我问他们你在哪里,他们又不肯说,只说他们也不知道你如今在哪里,就走了。这样,我才到处去找你。” 杜沉非想了想,道:“原来如此!员外,只是有一件事,我们兄弟并不曾做过多大的交易,也不知道这些物品价值多少?对这方面所知甚少,怕耽误了员外的一片好心。” 曾祖殿见杜沉非肯出力,心下高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安排一个得力的人负责采购一应物事,这个人是我的一个主管,叫做王得八,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以前随我多次南行交易,乡谈行价,路线行住,在什么地方购买?无所不知。只需你们二位负责沿途安全,避免途中出事便可。” 杜沉非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往什么地方去采购这些衣物被褥?” 曾祖殿略微沉吟,道:“如今只因北方有杨幺与黄诚、夏诚、周伦等人,占据洞庭湖一带据险结寨,陆耕水战,屡挫官兵。不过宰相张大人已坐镇湖南调度,岳家军前往镇压,又有金兵,不能北去。南方虽然有曹成、张用等叛军,已被岳家军大败,曹成已投降平寇将军韩世忠。可以往南去,远至广南东路广州城中采办购买,那里是个富裕繁华的地方,与外国人贸易的大港口,一切诸物齐全,估衣铺也很多,轻易采办的齐。只是山水迢遥,远出不易。” 杜沉非道:“员外一片善心,耗费资财无数。我二人必定全心全意,略尽薄力,在所不辞。” 曾祖殿大喜道:“既蒙两位小兄弟允诺,两位如果没有别的事忙碌,明天我将一切准备妥当,后天早上便可出发,如何?” 杜沉非道:“好!既然这样,员外放心。那我们兄弟二人后天早上准定来到这里。今天先回去见了我娘,禀知情况与她,免得在家挂念。” 曾祖殿道:“你说的是!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真是两个孝顺的好孩子。” 曾祖殿略微沉吟,对杜沉非与牛犊先道:“小杜,小牛,你们二人在这里稍微等等,我进去就来。” 曾祖殿一说完,就进内去了。不大一会儿,只见曾祖殿两手提着许多东西出来。 曾祖殿指着一包道:“两位小兄弟,这是我店中经营的一些补品。这是冬虫夏草,有补肺益肾、止血化痰的功效。”又指着另一包,道:“这是仙草灵芝,有补气安神、止咳平喘的作用。”又指着其余的一包包介绍道:“这是人参,补脾益肺、安神补元;这是鹿茸,强筋骨、调冲任……” 杜沉非诧异道:“不知道员外拿这许多名贵补品,做什么用处?” 曾祖殿道:“这些物品,请两位小兄弟带回家去,赠与令堂。些些薄礼,略表在下敬意。” 杜沉非吃了一惊道:“员外,这么多名贵药材,价值千金。我二人绝不敢收,以免老娘疑心。” 牛犊先在一旁道:“对啊!到时老娘又怀疑我们是打劫得来的,会被打屁股的。” 曾祖殿道:“既然如此,我写个字条,以作佐证。” 说完又走到桌旁,写了一封简贴,盖了印信图章,也包在包内。 杜沉非推脱不掉,只得叫牛犊先提了,又在城中购买了许多生活用品,回虎狼谷来。 石萝依果然很担心,在家门口不停地走来走去,一会朝着潭州城的方向张望,一会儿又往河边张望。杜沉非与牛犊先远远地就看到了。 石萝依看见杜沉非和牛犊先从捞刀河边的石洞里回来,一边跺脚,一边抹着眼泪,哭道:“你这两个好东西,出去那么久,也不回来。听道长和先生说,金兵来打城子,杀人放火,城中一片混乱。叫我每日里在家提心吊胆,这么多天来,眼也不曾合过一会,也不知你们发生什么事了。我托道长出来找你们,也找不到人影。真的快急死我了,我又出不去。” 石萝依一面哭一面骂。杜沉非和牛犊先也深受感动,将手中东西都丢在地上,眼泪齐流,双双过来跪在地上,杜沉非淌着泪道:“娘,孩儿不孝,让娘担心。孩儿该打!” 石萝依还在哭个不住,心里又惊又喜,瘦小的身体颤抖个不停。 那牛犊先见了,连忙从旁边拣来一根树枝,递给石萝依,道:“老娘,我兄弟两人害老娘担心,又痛哭一场,情愿被打屁股三百下,让老娘发泄解气,我们保证,屁股打烂也不躲避。”说完便黑脸贴地,横罗十字,趴在地上。杜沉非见了,也趴在地上。 石萝依果然接过树枝,在二人屁股上各打了几下,道:“叫你们出门也不跟我说,让我提心吊胆这么久。” 打得那牛犊先“哇哇”乱叫,把无无子和谢友龙也惊醒,过来看,见杜沉非和牛犊先没事,那两人也很欢喜。 无无子赶忙劝住石萝依,道:“人回来就没事了,可别打坏了他们。”又看着杜沉非与牛犊先道:“你们两个啊,下次出门也要知会你娘一声,免得她时刻牵挂,左右不放心。” 这是石萝依第一次打二人。 这就是亲情。 所以说,家,是我们哪怕去到世界尽头,也还时刻在念着、想着回来的地方,因为那里有浓浓的父母的爱。 有父母亲在的地方,就是家乡。 这虎狼谷,就是杜沉非和牛犊先的家乡。 无无子问道:“小金鱼,牛犊子,你们到底去哪里了?我找了你们两三次,城中都走遍了,也不见你们的人影。” 杜沉非道:“上启两位大哥、老娘,我们这几天确实不在城中。”便将自己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都述说了一遍。 无无子和谢友龙听了这么多趣事,惊讶不已。 石萝依见杜沉非、牛犊先没事,又活蹦乱跳回来了,还结识了那么多朋友,又帮曾员外做了善事,就如醍醐灌顶、甘露滋心,擦干眼泪系着围裙去厨房忙碌了,又在心中暗骂张振飞与柳叶平这两个害人精。 当晚石萝依荤荤素素红红绿绿做了七八个菜,五个人围在一起吃喝,无限欢乐。 杜沉非将为曾祖殿去往广州采购赈灾物品的事都说了一遍。 石萝依免不得千叮咛万嘱咐一番。 第四十九章 南下广州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杜沉非喊醒牛犊先起床来,别了石萝依,坐上马,过了虎狼谷、浏水,来到曾祖殿门口。 早已有一个人见了杜沉非二人,急忙小跑步过来,抱拳道:“在下是员外手下主管,贱名王得八,奉员外之命,与二位少侠同往广南东路。沿途还请二位少侠多多费心关照。” 杜沉非见这人四十来岁,体态略肥,南瓜似滚圆的脸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也抱了抱拳道:“好说!好说!一切听从王先生安排。” 王得八连忙进去告知了曾祖殿,曾祖殿迎出来,心中高兴。饭食也早已安排妥当。当下众人,连同杜沉非、牛犊先、王得八,共计一百五十余人,吃饱喝足,辞别曾祖殿,起行南下。 曾祖殿又对杜沉非交待道:“小杜兄弟,这一去,应该是水路转陆路,回来陆路转水路,所需要的的车子,都已准备在江中的三艘大船上,银两也已搬上船去了。一路多劳二位费心劳神,不胜感谢!” 杜沉非夸个海口,宽慰那曾祖殿道:“员外不必忧心,我等马到成功,绝不耽误事情。” 曾祖殿听了大喜。 众人吆喝一声,王得八领头,杜沉非挎着那口烈日乌云刀,牛犊先提着佛光盘轮斧,紧紧跟随,后面是那一百五十来个水牛般健壮的汉子,十分靠谱的劳动力,浩浩荡荡,来到湘江港口,果然有好大三艘船,船体长十余丈,巍峨高大,头小底尖,便于破浪前进;船身扁宽,不惧狂风,行走稳定,船体有密封隔舱。底板和舷侧板都是三重大板结构,又挂着许多樯帆。 内部有水密舱构造。又分三个舱,前一舱安放炉灶水柜;中舱分为四室;后舱高一丈余,四壁有窗户。上百辆太平车子摆的齐齐整整,都用竹篷遮盖。 杜沉非与牛犊先将马匹也牵上船来,一切安排妥当,只听那些船手大声吆喝一声,将大船启动,沿着湘江水路,逆流往南方而来。 还没走到半个时辰,只见对面一只大船顺流而下,旗帜上大书着“放青山庄”四个黑色大字。 牛犊先倒是眼尖,指着对面那艘船上坐着的一个人,对杜沉非道:“大哥,那个不是段寒炎吗?”杜沉非见了,果然是段寒炎。 牛犊先放开喉咙喊道:“小段,我们在这里。” 那段寒炎听见喊声,见是杜沉非和牛犊先,心下大喜,也不需要靠近,更不需要停船,从那船甲板上凌空而起,有如苍鹰般一跃而过,轻轻落在了杜沉非的船上,开怀大笑道:“杜兄,牛兄,你们这是去哪里啊?” 杜沉非笑道:“小段,我二人见曾员外一片仁慈善心,义赈城中百姓,因沿途强盗多,恐怕又误了事。便帮助他去广南东路属下广州城内采购棉被衣物,帮助城中百姓过冬。” 段寒炎听了,露出喜色道:“既然你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公干,我从小长大到现在,并不曾出过远门,今天有幸相遇,我也陪着你们去走这一趟,看看沿途风光,领略异乡风情。小弟在途中还可稍微帮点小忙,不知道杜兄可愿意?” 杜沉非听了,大喜道:“如果能够得你一起去,真可谓如虎添翼,万无一失。只是你就这样和我们去了,你父母难免会担心,兄弟必须去交代稳当才好。” 段寒炎听了,又一跃而过,上了他家的船,吩咐船上家丁,将自己随朋友去广州的事告知父母,少则二十来天,多则一个月便回。叮嘱已毕,又一跃便过来了。 那一身轻功,如乳燕穿云,江湖少见。 因又有王得八这个主管在,杜沉非不敢擅作主张,又来与他商量。 王得八听说是放青山庄的三少爷,这一家祖传的剑法,闻名湖广,声震江湖,也十分欢喜,慌忙出来迎接问候。 船虽逆水而上,但却顺风。 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王得八等人在船上饮酒谈笑,夜住晓起,途经湘潭、株州、衡州衡山县,一路顺畅,并无大事,来到衡阳。 王得八道:“三位少侠,且喜从潭州水路到这里,一路顺畅,毫发无事。只是到了衡阳,我不敢专断,不知道几位少侠觉得往哪条路走比较好?” 杜沉非道:“王先生,我们都是没出过远门的人。你熟悉路途,从这里去广州,有几条路,又是什么走法?” 王得八道:“第一条路,是从衡阳直接走陆路到广州,途中经过耒阳、永兴、郴州、宜章、乐昌、曲江,过了英德府,便到了广州。这一条路,都是大路,宽敞好走。只是走这么远的路,又推着车,比较辛苦。” 杜沉非道:“那第二条路呢,怎么走法?” 王得八稍微回忆了一下道:“这条路便是,沿着大江直到桂阳军,再步行到郴州大路上来,这一段路虽不远,只是这里都是险峻小路,人走也吃力,推着车子恐怕难走。” 杜沉非问道:“王先生,还有别的好路吗?” 王得八道:“还有一条,就是从这里开始,继续沿耒水行船到耒阳,到永州,再到郴州。在从郴州走陆路到广州。只是沿着耒水行船,过了肥水那段,有一年春季,我随员外乘船经过这里,沙泥大涨,河道变浅,有点难行。不过现在秋季,料不防事。” 杜沉非沉吟了下,道:“我们众人如果走空路,不搬东西。走哪条路都可以。只是到时采办诸多物件,走远路耗费劳动力。这样吧!依我看就从这里沿耒水南行,直到郴州,再走陆路。王先生觉得怎么样?” 王得八道:“杜少侠所言,正与我想的一般。就这样走法。到时让船在郴州等待,我们众人走路去广州。” 王得八吩咐已毕,船便又沿着耒水逆流南来。 那时秋高气爽,沿途风光秀丽,远远望见那坦平地面上,摆列着大大小小无数石山,色如渥丹,灿若明霞,纹路清晰;根坐大地,顶接天心;上下粗细均匀,孤岭陡峭,绝壁悬空,势欲倾到;山顶平坦,藤缠树覆,云遮雾罩。千峰竞秀,万壑争流。众人看了齐声赞叹。 段寒炎更是欢喜得只恨自己不会丹青,不然将这锦绣河山,绘成长图,挂在墙壁上,日夜欣赏。 第五十章 船上的神秘来客 大船沿江而行,经过一个巨大的“之”字大拐,已经快接近耒阳地界。 这时已是晚上,月亮高挂空中,明晃晃的就如一柄闪着金光的弯刀,看起来也如牛犊先的斧刃一般锋利伤人。 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在内舱磕着瓜子聊天,打发时光。 王得八能混到豪门主管的位置,却不是靠的溜须拍马,而是本着那一份踏实谨慎的态度,为人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马虎。时刻事必躬亲,东瞧西看,照管船上一切,吩咐船上人夜里小心看守后,才进舱来稍做休息。 可是他刚刚坐定,只见一个船上叫做“四干鸡”的壮汉突然冲进舱来,倒在地上,浑身颤抖,断断续续道:“王……主……主管,船上……有……有鬼。”这个人虽然外号叫做“四干鸡”,但是身体却壮得像头大水牛,胆子倒小得像耗子似的,已吓得趴在地上站都没法站起来。 王得八吃了一惊,心道:“难道今夜来了些贼?”便放低声音问“四干鸡”道:“哪里有鬼?” “四干鸡”这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用手往外乱指。 王得八只得硬着头皮走出舱来,借着这清幽的月光一看,也只觉得头发发麻,身上毛孔都长成颗粒暴突。 在这艘大船的甲板上,每隔几步站着一个人,共有六个。 这几个人站立的姿势完全一样,每一个人都如同标枪般挺得笔直;他们之间间隔的距离,似乎也完全一样。 这些人都身着深色长袍,头戴毡笠,身材瘦削而且很长,都面向船外,似乎身上都背着一件看不清是棍还是剑的兵器。 他们就在夜晚的冷风中站着,纹丝不动。 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上船的?又究竟是怎么上来的?又上来干什么的? 王得八身为主管,只得定了定神,装作镇静,小心问道:“几位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那六个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这句问话,还是没有任何声响和动静,似乎就像六具石头雕像,仅仅是用来装点门面的。 王得八急忙进到内舱,勉强沉下气来,向杜沉非等人说道:“几位少侠,外面有六个贼站在船板上。请动几位少侠快出去看看,以防万一。” 杜沉非听了这话,一把抓起斜倚在角落里的刀,就走出舱来。 段寒炎和牛犊先也紧跟着出来。 那六个人依然分毫没动过,也还是没有任何声响,就如同他们根本就不曾来过。 杜沉非已看清,他们身上背的都是剑,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长这么宽的剑,那剑起码也有三尺半以上长,宽至少都有三寸。 段寒炎的“弦歌之声剑”如果和这些人的剑相比,就如筷子比糍粑舂杵。 杜沉非盯着这几个人,看了很久,才沉声问道:“不敢动问几位朋友,深夜到我船上,未知有何贵干?请诸位说个明白,叫在下也好放心。” 又过了很久,忽然有一个站在中间的黑衣人冷冷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是来蹭船的。”这声音就如夜晚经过荒山里的坟地,从被掘开的坟墓中传来的声音。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不知道阁下是要蹭船到哪里?” 那黑衣人冷冷道:“船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 杜沉非道:“如果我突然掉头回去呢?” 黑衣人依然一字一顿道:“你不会。” 杜沉非道:“几位既然要蹭船,何不到舱中来,喝杯热酒,以避如刀似剑冷风?” 黑衣人的声音依然冰冷,道:“不必。”听他这口气,居然毫不客气,就像是别人搭了他的船,还想给坐船钱给他,他毫不客气拒绝一般。 杜沉非道:“能否请教阁下尊姓台甫?” 黑衣人过了很久,似乎才下定决心,缓缓道:“重剑团,龙锦绣。” 杜沉非知道,这世上总有一类怪人,他们不愿意和别人过多交往。无论你怎么热情,都难以化解他们心里的冰霜。 所以杜沉非也不再问,踱回舱中来。 王得八却就在刚才杜沉非与黑衣人对话的时候,已经亲自去底舱看了船上带来的那几万两银子。这些都在,他终于放下了心,上来在杜沉非耳边轻轻道:“杜少侠,那些银两都在。”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看得出,他们并不是为银两而来的,似乎有别的目的。” 段寒炎皱了皱眉,问道:“杜兄,这些人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蹭船?” 杜沉非道:“也有可能,半夜三更黑地里走路,总没有坐船舒服。” 段寒炎道:“他们上船,竟然无声无息,以他们身手,已可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又何必在半夜赶路?又何必跑河边来蹭船?” 杜沉非道:“高手也有走累的时候。也许他们是去会强敌,与强敌交战前,气息稳定,身体调整,总比一去就鞍马劳顿精疲力尽好。” 段寒炎道:“刚刚他们说是重剑团,龙锦绣。想必他们的组织是重剑团,他自己的名字是龙锦绣。” 杜沉非道:“应该是的。这些人应该都是使剑的高手,只是他们的剑又长又粗,可能分量也不轻。你听说过重剑团这个组织吗?” 段寒炎道:“我没有听说过。我要不要去试一下他们的剑?” 杜沉非道:“兄弟,不必,就像动物在捕食前,都会尽可能地保存体力。且由他们,不要干扰他,这几个看起来也不像是歹人。” 牛犊先道:“这么多生人站在床前,连睡觉也梦到鬼,莫想睡好觉。” 杜沉非微笑道:“不会,你放心睡吧。我不睡,守着你。” 牛犊先道:“你们不睡,我也不好意思睡觉。我只是坐到床上靠着墙,舒坦些。” 牛犊先果然坐了上去,靠着墙壁,还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就摇头晃脑打起瞌睡来,很快就滑在床上,放倒身体,呼呼大睡。 杜沉非与段寒炎却没有睡,坐在椅子上静听舱外动静。 王得八更睡不着,这些稍微上了点年纪又担负着重任的人,有的或者没有的,都比较容易拿来使自己操心。梁章钜《浪迹三谈》说一个人显老的反常情状,就有十条:“不记近事,偏记得远事;不能近视而远视转清;哭无泪而笑反有泪;夜多不睡而日中每躭睡;不肯久坐而多好行;不爱食软而喜嚼硬;暖不出,寒即出;少饮酒,多饮茶;儿子不惜而惜孙子;大事不问而絮小事。”可谓贴切形象。 王得八就已经有了显老的情形,他现在也毫无睡意,越发精神十足,时不时地透过小窗看看外面动静。 那几个人一夜都是这么笔直的站着,就与刚刚来的时候完全一样。也从来没想过要靠靠身后竹篷下的车子,更不用说他们会坐下来。 第五十一章 死人和梦 直到卯时左右,天已慢慢放亮。王得八却连连打起哈欠来,又来看舱外那几个人。突然吃惊地叫道:“几位少侠,那几个人不见了,影子都不见一个了。” 杜沉非和段寒炎出来看时,果然人影也没一个。这些人的轻身功夫,竟然高到连自己都完全听不到任何声响。如此来无影去无踪,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竟然完全不清楚。 王得八又连忙亲自去舱底看了银两。 耒水两岸的树木和山石都已经清晰可见,令人安心的白天终于来了。 杜沉非、段寒炎、王得八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地。 杜沉非想,凭这六人的身手,若是来打劫的,凭自己和段寒炎、牛犊先三人,未必就能对付得了。直到现在,他才终于不敢轻心,决定也躺下来休息一下。 王得八也已吩咐船上众人,好好看守,不要懈怠。他也决定先睡一下。 牛犊先的鼾声还在此起彼伏。 杜沉非躺了下来,心想千万不要出什么事,以耽误赈灾大事。又想自己已在曾员外面前夸下海口,如果真出事了,回去有什么颜面去见曾员外?越想却越睡不着,脑袋却很模糊,眼睛也难以睁开。直到过了一两个时辰,才终于合上眼睡着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舱快又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喊声:“快来看,有死人。” 杜沉非一跃而起,刚才的睡意都已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来到舱外一看,果然从这条江的上游,飘来了一具死尸。这尸体脸部朝下,身着蓝灰色的长衫,头上的毡笠都还没被江水冲掉,还紧紧的绑缚在脖颈上,但是身上的长剑却没有了。这个人,正是昨晚来蹭船的那一伙人中的一个,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龙锦绣? 段寒炎和王得八也跟了出来,瞧着浮在江面上的这个人。 段寒炎道:“杜兄,我们要不要将他捞上船来,看看还能不能救活?” 杜沉非道:“好!捞上来看看。” 王得八立刻道:“两位少侠,这可不能啊。我们不能管别人的闲事。” 话音未了,段寒炎却身形一展,人已在江面上,一个翻身,已到了那具尸体旁边,脚尖又在水面轻轻一点,弯下腰来,手已抓起那人衣襟,就如同鱼鹰捕食一般,又是一点,跃上船来,将那人丢在甲板上。 杜沉非探了探那人鼻息,见已没有了气息,皱了皱眉,道:“难道死了?昨天晚上还好好的。” 王得八见已经捞上来了,也不好表现太过残忍,再将人丢下去,便说道:“两位少侠,救溺水的人,是个技术活儿。我有过好几回经验了,让我来试试吧!” 杜沉非听了,大喜,道:“有劳王先生。” 王得八将那个人的脚挂在自己肩上,却也力大,抱起那人双脚,上下颠晃,倒出许多水来。又将那人仰卧在地,在背部垫上木板,反复在胸骨下段缓缓按压。只见那人又吐出大量清水来,突然大声咳嗽,又咳出一滩水,已被这王得八救醒了。 杜沉非见了大喜道:“先生救溺水者手段,堪比良医。” 王得八得意地笑了笑。 那个身着蓝灰色长衫的人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跃而起,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段寒炎道:“阁下难道已不记得,昨天晚上还蹭过我们的船吗?” 那人似乎恍然大悟,脸上却没任何表情,只是缓缓地说了两个字,道:“谢谢!” 杜沉非问道:“阁下六人,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不知道何时不辞而别,今天却又在河中相遇,不知几位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却不回话,只是沉吟了一会,突然用劲,跃在半空,往岸上奔去,他的身影很快就已消失在那一片灌木从中。 段寒炎问道:“哥哥,你说他们遇到什么对手了?凭他们的身手,居然会被扔到河中?” 杜沉非道:“我也猜不着是什么对手,只是希望我们不要遇到这样的对手,也被他们丢在河中喂鱼。” 船已经过了大别水、肥水,将近永兴地界。 牛犊先也已经醒来,揉了揉双眼,大声道:“我早说昨晚睡不好的,做了一晚上鸟梦,梦到站在外面的那几个穿黑衣的人都被丢到河里去了,吓死老子了。” 杜沉非等三人都觉得很新奇,做梦也能做到和实际情况差不多? 杜沉非笑着问道:“你还梦到什么了吗?” 牛犊先道:“我还梦到,前头有个好大的酒店,我在那里吃了一只肥美的泥焗鸡,和一瓶上好的桂花酒。” 杜沉非大笑道:“牛犊看起来是饿了,做梦都在喝酒吃鸡。” 段寒炎也笑道:“牛犊,若前面真有个大酒店,我请你去吃泥焗鸡和桂花酒,你觉得好不好?” 牛犊先立刻舔了舔嘴唇,道:“小段,你有钱,如果是你请,你就得请我吃两只。” 段寒炎大笑道:“好,牛犊,你吃八只也无防。” 牛犊先又道:“可是这梦里有一件事不好。” 段寒炎连忙问道:“是哪一件不好?” 牛犊先打了个哈欠,道:“我还梦到,吃完饭后,我和你也被人丢到河里去了。” 杜沉非一听到这一句话,心突然沉了下来,但他还是说道:“牛犊,有我们在这里,没人会丢你到河里。等下若真能看到酒店,咱们就去吃饭。你不要乱说。” 牛犊先大声道:“好!那我至少得吃三只泥焗鸡。” 船刚转过一个山坳来,只见前面已到了一个小镇,人来人往,虽不甚繁华齐整,也是个热闹的地方。那靠近江边的地方,建着一栋两层楼的酒店,旁边两根旗杆上,绣着花边的鲜红旗帜上,都赫然大书着五个字:“特色泥焗鸡”、“浓香桂花酒”。 杜沉非、段寒炎见了,不由得都大吃了一惊,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事?竟然会和牛犊先梦到的完全一样? 牛犊先也看到了,大声道:“大哥,小段,你们看,那里真有个酒店嘛?只是不知道写的什么玩意字?” 段寒炎也皱了皱眉,微笑道:“牛犊,你倒是瞎猫碰耗子,被你说对了,那上面写的字,就是泥焗鸡和桂花酒。” 牛犊先掰了掰指头,道:“可是明明一张布上有五个字。” 段寒炎笑道:“五个字也是说的泥焗鸡和桂花酒。” 牛犊先也不管这些,大声笑道:“小段,你答应请我吃酒,就不要反悔哦。” 段寒炎笑道:“我不反悔。” 杜沉非的心却突然跳得厉害。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牛犊先在这里吃饭,就不能反悔。杜沉非对王得八道:“王先生,一路南来,不曾下过酒店,今天船已快到尽头,在这里看到个酒店,我们上去吃一顿,如何?” 王得八也有这个想法,道:“这样很好!我看这样,三位少侠先上去吃,我等一百多个人先在这里守船。等你们三位少侠吃完,我们再上去吃饭,轮到三位少侠守船。好吗?” 杜沉非道:“王先生所言甚是。” 第五十二章 火烧洋人 杜沉非和段寒炎、牛犊先三人走下船来,沿着江边的沙石小路,绕到酒店门前,这酒店原来叫做“醉云楼”。三个进到店里,找副干净座头坐了。 段寒炎唤酒保来,道:“小二哥,来五只泥焗鸡,三壶桂花酒。” 小二欢快地答应一声,正准备跑到厨下去吩咐。 杜沉非却又说道:“小二哥!等等!麻烦你再交代厨房,准备好一百五十人的饭菜。” 那店小二欢快地去了。 很快,这菜就端了上来,那鸡肉被撕成一块块的,装了三大盆。原来都是事先已经做好了的,只等客来就卖。那酒也很香。 牛犊先很快就将一盘鸡狼吞虎咽吞下肚去了,一壶酒也两三口“咕咚咕咚”喝完。杜沉非与段寒炎才吃了几口。忽然王得八水淋淋地跑进“醉云楼”来,跌倒在地上,一边断断续续地喊着什么,一边心慌意乱朝外乱指。 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三人,根本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见了他一身水,便已有些意外,像王得八这么老成持重的人,怎么会不小心掉进水里? 杜沉非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王得八的肩膀,缓缓地道:“王先生,不要着急,慢慢地说!” 王得八喘了七八口大气,终于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道:“三位少侠,我们船上,突然从水里冒出很多怪人来,爬到船上,将我们的人全部抓走了。” 杜沉非大惊道:“你说什么?是从哪里来的怪人?” 王得八放声大哭,结结巴巴道:“是……是从河里……窜出来的,” 杜沉非道:“从河里来的?” 王得八道:“正……是……” 杜沉非又问道:“这些怪人,将我们的人带往哪里去了?” 王得八浑身都在不停地颤抖,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道:“我……我不知道往哪里去了……他们是……是从河里带走的。” 杜沉非和段寒炎都十分惊讶。 杜沉非问道:“你是怎么逃脱的?舱中银两还在不在?” 王得八还在哭,能把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吓成这样,必定不是寻常的惊吓。王得八道:“亏得我水性好,他们把我揪到水中,被我挣脱逃回来了。” 杜沉非立刻冲出“醉云楼”来,从那条土路边,一跃就到了江边。段寒炎随后也到了。牛犊先却举着板斧,从沙石路上跑下。 只见那河里,有几个船上的壮汉,有的已经从水中爬上船来了,有的可能惊吓过度,脑袋晕沉,怎么爬都爬不上来,一爬上来又掉下去。杜沉非与段寒炎拉着他们的手,尽都提到甲板上。连王得八在内的生龙活虎的一百多个人,现在只有七八十个,都瘫倒在船板上。 杜沉非想到了银子,立刻来到底舱看时,惊讶到目瞪口呆,那几万两银子,连箱子都不见了。是什么人这么大力气,能在瞬间搬走这么大、这么沉、又这么多的箱子? 杜沉非看了,对段寒炎和牛犊先道:“两位兄弟,如今事发突然,我们分头行动,由牛犊在这里守船,我沿河岸往南追,小段,有劳你往北去看看。” 段寒炎道:“好!事不宜迟,快走吧!” 二人跳下船来,分头急追。 杜沉非往南直追了十多里地,并无踪影,又不见河岸有任何水迹,心想道:“这一伙人,必定是哪里山贼或者水寇,在水中游,必定没我在岸上走的快,且掉头回去看看。” 杜沉非又回到那条船边来,见牛犊先正持斧站在船上。牛犊先问道:“大哥,一路看去,有踪迹吗?” 杜沉非道:“兄弟,并没有半点踪迹,小段回来过吗?” 牛犊先道:“还没有回来。” 杜沉非立刻往北而来,快得有如出水之龙,下山之虎,一闪而过。往北来约有五六里地,只见岸边水淋淋一片,一大堆巨大的打着赤脚的足迹通往山中。 杜沉非心喜道:“好!只要有踪迹,不是鬼,我就能找到你。” 杜沉非沿着那一线水迹一路跟踪而来,越过一个小土包,走过一片漂浮着金光的水田,又走过几堆乱石,只见远远的一条山路,通往一个山顶,那山上的树,就如一根根筷子一般笔直地插在地上。 杜沉非立刻向这个山岗奔来,一阵风似的从山坡羊肠小路直奔到山顶。但是路上已见不到水迹了,想必是因为走得太远,那些人身上的水都已经掉干。 只见对面的山坳间,一大片碎石铺满了整个山坳。 一堆人正围在一块,想必是正在清点刚刚夺来的银子。 杜沉非也不管有路没路,连跃带走,直靠近那一堆人来,藏身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瞧。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衣带飘动的声音。杜沉非突然拔刀,身形一转,看时,原来却是段寒炎。 杜沉非问道:“小段,你看到什么了?” 段寒炎道:“我也没看得很清楚,只是远远的看到,那伙人似乎进了后面一个山洞。我到洞口看了,原来是个矿洞,好象是个银坑。” 杜沉非道:“你来看看下面这些人围在一起干什么?” 二人都趴在山石后往下看。 只见那些人将两个捆绑的像粽子一样的人捆绑在一根木柱上,又将这跟木柱摆在一个事先搭好的木架下,从上面慢慢的吊起,这根木柱就立在木架中间,下面又堆起很大一堆干柴。 一个男人朝那两个吊着的人吐了一口唾沫,大声骂道:“你这两个贱人,不识好歹,我叫你们逃跑,今天把你烧死在这里,炼成油,灵魂打在在九幽之下,永世不得翻身,以儆效尤。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等的忌日。不要怨我杀你,只怪你们自己生的贱。” 说完,那人举着个草把,正在引火,似乎正准备在下面点起一把火来。 杜沉非见了,对段寒炎道:“小段,这一伙人,不知道是想把谁两个烧死在这里?你在这里稍等,我去救他一救。” 段寒炎道:“杜兄,我们自己的人和银子怎么办?我们就两个人在这里。” 杜沉非道:“兄弟不要急,我们的人必须得救。只是眼前这两个人危在旦夕,命悬一线,不救他一命,我也于心不忍,先去救下他们再说。” 段寒炎道:“好吧!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接应。” 第五十三章 通神见鬼化魂散 那个引火的男人终于引燃了草把,又将草把靠近那一堆干柴。那柴似乎也浇了油,一遇到火星,果然是干柴遇烈火,忽喇喇烧起,冲天而上。 杜沉非来不及多想,一跃便上了那块大石。他的刀先已飞出。只一刀,便将木架上立着的那根木柱削断。他的人却也已经到了,脚尖在被削断的、还被立在木架中的下半截木柱上一点,右手接住自己的刀,左手一把抓住绑缚那两个人的绳索,连人带小半截木柱都被提起,跳回地面来。身子刚一落地,又是一刀,削断麻绳,放了那两个人。 他的刀飞出的速度很快,人却比这柄飞出的刀更快。这是杜沉非的武学绝技,叫做“流星追月”。 刚刚还围在那里看热闹的一堆人,突然一哄而散,奔进山坳去了。 杜沉非仔细看那两个人时,原来是两个女孩。 这两个女孩,都是十六七岁年纪。其中一个肤色黝黑,一双大黑眼睛,黑色头发极细而呈波浪形卷曲,编织成无数根小辫子,拖在脑后。一个白得又像冰雪,金黄色柔软卷曲秀发遮耳,连眉毛也是金黄色,一双眼睛,眼泪汪汪,瞳孔却是浅蓝色的。 杜沉非吃了一惊,这两个女孩,身材高挑匀称,双腿修长,只是那黑人女孩的臀部看起来略有些大,但却绝对不丑,只是长的和身边的人都不同而已。 杜沉非向他们打了个招呼,道:“二位姑娘,你们好啊!” 那个白人姑娘一双星目正看着杜沉非,然后以极快的语速道:“thank-you!-thank-you-very-much!” 杜沉非皱眉道:“啊?你在说什么?” 那个白人女孩虽然好象说了一长串的话,呜哩呜啦。 杜沉非可是连一句都没有听懂。 没想到那个黑人女孩却还是会说话的,她十分生硬而艰涩的说道:“非常谢谢你,来救我们。”她说得很慢,似乎每说完一个字,都要花费很久的时间,来想下一个字该说什么? 杜沉非皱眉道:“请问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黑人女孩又一字一字地说道:“我叫多萝丽丝。”她用手指了指白色的女孩,道:“她叫阿莉克西雅。” 杜沉非听说这两个奇怪的名字,他也根本就记不住,但还是点了点头。 多萝丽丝也问杜沉非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杜沉非道:“我叫杜沉非。” 阿莉克西雅忽然又说道:“thanks!-you-saved-my-life!-i-wish-you-health-and-happiness,wish-to-god-bless-you-and-your-loved-ones-and-friends!” 杜沉非听了这话,皱着眉头,便问那黑人女孩道:“刚刚那个点火烧你们的是什么人?” 多萝丽丝道:“他叫做赵不疑,是这个银场老板的一个狗。” 杜沉非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多萝丽丝仍然以艰涩的汉语说道:“我们是外国人,辗转波斯,带着珠宝来这里做生意,又从这里做丝绸生意,被人骗,说这里的货便宜,还很好。我们就跟着来到了这里。他们是骗人的,把我们的父亲母亲喂了毒药,在这里挖矿。” 杜沉非显得很吃惊,道:“哦?那你们的父母亲呢?” 多萝丽丝的眼睛里滚出泪水来,道:“都已经被他们打死了,丢在后山的洞里面。” 杜沉非道:“那他们又为什么又要用火烧你们?” 多萝丽丝道:“因为我们不愿意在这里干活,要逃掉。上次逃跑时,还被他们打过。” 杜沉非道:“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多萝丽丝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是听他们都叫这里是富源银场。” 杜沉非还准备再问,只见段寒炎从后面押着赵不疑走了过来,那柄软剑就如同绳索般绕在赵不疑的脖子上。赵不疑昂着头,生怕这利剑会割伤他的皮肤。 来到杜沉非面前,一声清脆明亮的琴弦弹击声响,段寒炎的剑已收回。 杜沉非看着赵不疑,问道:“你就是赵不疑?” 赵不疑道:“小人正是。”这赵不疑一面回话,一面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杜沉非盯着他,冷冷道:“在我手里,你无论怎么跑,也休想跑掉。如果你不信,大可试一试看。” 赵不疑相信,他已见过段寒炎的出手,那柄剑比眼镜蛇吞吐的蛇信还要快得多,自己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剑已在自己的脖颈上绕了两个圈。而杜沉非那柄刀破空飞出的速度,绝对不会比现在缠绕在他脖子上的剑要慢。这些他都见识过,所以他打算很老实的对待这两个人的问话。 杜沉非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赵不疑道:“这里是雷打岭,这个银场,叫做富源银场。后面一座山中,还有一个广进银坑。” 杜沉非道:“这两个银场、银坑,都是谁家的?” 赵不疑道:“小人其实只是这里一个小小的管事,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这里管理森严,小人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从来也不敢问,只知道这里的负责人是山顶峰,他是我的顶头上司,一切只有他知道。” 杜沉非道:“哦?山顶峰现在哪里?” 赵不疑道:“就住在后山的山坳里,那一栋临时搭建的四合院里面。” 杜沉非道:“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人,在这里采矿?” 赵不疑道:“大部分都是从穷流或者狩野买来的,有时候我们自己也在这附近捕抓远行客商。” 杜沉非道:“穷流和狩野。都是个什么组织?” 赵不疑道:“都是些从事人口交易的组织。他们从各地或拐或骗,将一部分人带到我们这里,卖给我们。他们的具体情况,小人并不是很清楚。” 杜沉非道:“我们船上的几十个人和银两,都是你们抢劫来的吗?” 赵不疑道:“小人并没有经手这件事,并不知情。只是很有可能。” 杜沉非道:“把人抢来,就是为了给你们挖矿?你们是怎么控制他们不敢逃跑的?” 赵不疑道:“银场会定时从别人手中买来一种药物,给这些人吃了,像野兽一般力大无穷,并使他们产生依赖,哪怕一时逃出去了,也会难以控制自己,会自己回来,求银场给他们药吃。” 杜沉非道:“这种药叫做什么药?从谁那里买来的?” 赵不疑道:“这个叫做‘通神见鬼化魂散’,具体从哪里买来的,我也不知道。” 杜沉非问道:“从耒水中突然爬上船来,劫走我们几十个人的,就是这种服过‘通神见鬼化魂散’的人吗?” 赵不疑道:“是的。银场常常都这么做。把这些人抢来后,也令他们服下这种药,或者让他们开挖矿洞,或者令他们去抢夺远行人口。” 段寒炎却突然问道:“你们抢夺我们的人和银两,现在哪里?” 赵不疑道:“小人说过,并没有经手这事。但一定被带到后山山坳里山顶峰那里去了。” 杜沉非大怒道:“你既然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干的这等禽兽行为,危害他人心身,我怎能饶你狗命?” 杜沉非手起一刀,一道金光很快划过,一腔红血立刻喷出,赵不疑的人头就如同西瓜般滚了出去。 【【【【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求支持!】】】】 第五十四章 银坑杀人 段寒炎问道:“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杜沉非道:“我们现在去雷打岭后山找山顶峰,这人是这里的负责人。”又看了看多萝丽丝与阿莉克西雅,道:“你们两个,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等下如果看到我二人出来,你们也出来。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多萝丽丝一字字说道:“谢谢,救命恩情。” 杜沉非、段寒炎踩着这堆积如山的碎石,一步一滑,翻上这个光秃秃的山顶。放眼望去,果然见那个山坳间,也都堆满了开挖出来的碎石。离这一大堆碎石不远处,就是山顶峰住的四合院。看来赵不疑并没有说谎。 杜沉非与段寒炎逐步走向这间四合院来。这个建在深山里面的小四合院,居然门口也摆着两个石狮,张牙舞爪,似乎在宣示着主人的权威和那种掌控他人命运的力量。 两扇铁门却都是敞开的。 杜沉非和段寒炎也不敲门,快步走到小院中。 杜沉非高声道:“山顶峰在哪?给我滚出来。” 里面很快就有个头探了出来,看了下,又立刻跑到里面去了。然后就有一个大腹便便、秃顶鹰鼻的男人背着双手走了出来,身着绣着花边的绛红色丝布长袍,他的后面跟着十二个配着长剑的黑衣人。 杜沉非盯着那秃顶的男人,问道:“哪个乌龟王八蛋,是山顶峰?” 那秃顶的男人皱了皱眉,道:“你奶奶的,老子我就是山顶峰。你们两个是什么鸟人?敢来我这里叫嚣?” 段寒炎抢先一步道:“先不要问你爷爷两个的名姓。只因我们的船经过这里,被你这蠢货连人带银两强抢夺来。如果你这蠢货识相,还想留你这条狗命,就把我们的人和银两老实交出来。如果敢说半个不字,我的剑就会洞穿你的咽喉。” 山顶峰听了这话,竟然毫不动怒,他居然笑了笑,道:“想要银子和人,也很容易。只需要问问他们手里的剑同意不同意?”山顶峰得意地指了指身后的那十二个黑衣长汉。 这些人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 一个黑衣人突然向前走了两步,慢慢地说道:“我的剑不同意。” 段寒炎道:“我来问问它,想必它就会同意。” 那黑衣人道:“你用什么武器来问?” 段寒炎道:“问一柄剑,还得用剑来问。” 黑衣人道:“很好!” 段寒炎并不再说话,他的手在腰间一探,突然剑光一闪,那柄剑又已被抖的笔直,闪电般击向黑衣人颈部。 黑衣人的身手竟然也很快,头部突然往下,他的人登时就矮了半截。他的剑也很快,就在这一瞬间,他手中长剑就已出鞘,一剑直扫段寒炎腿部。 但是段寒炎并没有后退回避,也没有将剑回抽,他的下半身突然鬼魅般飘了起来,手中那柄弦歌之声剑,也突然由上斜斜向下,只见一道银弧划过,黑衣人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得如同被人削了一剑,因为他现在真的已被人削了一剑。 这一剑,是段寒炎削的。 黑衣人的脖子上立刻就已有鲜血流下。 段寒炎却又已站在了他刚刚站立的地方,他的剑也忽然不见。 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剑! 快到就如同他一直都站在这里,根本就还不曾动过。 这个黑衣人瞪着双眼,死死地盯着段寒炎,然后他就慢慢地倒了下去。他至死也不相信,这世上还会有这么快的剑! 段寒炎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这个倒下去的黑衣人,而是盯着山顶峰道:“他的剑已经同意。” 山顶峰吃惊地盯着段寒炎,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剑法。这剑快到离奇,快得令人觉得诡异而恐怖。但是他还想再拼一拼,突然转身向身后那十一个黑衣长汉道:“还有人的剑不同意吗?” 身后一个黑衣人缓缓走了出来,道:“我的剑不是很好说话,它想必是不会同意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拔剑,正准备冲出去,再一剑刺穿段寒炎的咽喉。 但是他的剑还没有完全拔出,却突然痛苦地弓下了身子,他吃力地看着自己的肚腹。 他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就如同他的腹部已经被人捅了一刀。 因为他的腹部已真的被人捅了一刀。 一刀捅进,红如火焰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他的衣衫。 然后这黑衣人又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这柄刀的主人。 这刀,当然是杜沉非的刀。 杜沉非缓缓走了过来,一把将刀抽了出来,道:“我的刀来问过,他的剑也已经同意。” 山顶峰那光秃秃的脑袋,在这并不热,反倒还显得有点冷的天气里,汗水一颗颗冒了出来。他用长袖当作汗巾,擦了擦额头,沉声道:“两位究竟是什么人?” 杜沉非道:“我叫杜沉非,他是我的朋友。”他并没有说出“段寒炎”三个字来,因为段寒炎本来是跟着自己来游山玩水的,他不想给他惹任何麻烦,来危及他的家庭和亲人。 杜沉非道:“你现在肯将我的人和银两归还了吗?” 山顶峰道:“两位手段如此高明,只怕我不想还都不行了。”他突然转身,向身后喊道:“将刚刚带回来的银两和人,都给带出来,还给这两位。” 但是话音未了,他的手却突然扬起,一把喂了毒的寒针暴射而出,直打杜沉非上半身。杜沉非的刀光又一闪,如一道乌云覆来,那些铁针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杜沉非低头看时,地上一枚铁针都没有,原来那些针都被吸在这柄刀黑乎乎、凹凸不平的那一面。杜沉非看了,心中大喜道:“好刀,竟然还能吸暗器,必定带有磁性,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今天可多亏了你。” 山顶峰却大吃了一惊,张嘴瞪眼。杜沉非的人却冲了过来,他一脚就踢在了山顶峰的胸膛上,然后一个肘拳,结结实实地打在山顶峰的脸上。 山顶峰的满口金牙,立刻就带着鲜血喷了出去,他那两百斤重的身体,也就如同一条被钓起的鱼一般斜斜地飞了起来,然后就“砰”地一声跌倒在地。 山顶峰的人刚刚倒在地上,杜沉非的脚就已经踏在了他的胸膛上。后面那十个黑衣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手还在握住剑柄。杜沉非的刀尖却已抵住山顶峰的突起的喉结。 山顶峰连口水都不敢咽,因为一咽口水,喉结就会滑动,一滑动就会被这柄刀的尖刃滑伤。一般日子过的稍微舒适点的人,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们常常在弱者面前穷凶极恶,看起来是个不要命的人。但是如真碰到有不要命的人,他们会胆小得比谁都害怕伤及自己的性命。 山顶峰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现在只要还能留得性命,他几乎已经什么事都已能做出,他竟然叫了一声,道:“爷爷,饶命。” 杜沉非却不是个喜欢别人叫他“爷爷”的人,他只想要回他的人和银子,便道:“叫人,把我的人和银子都送出来。” 山顶峰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声音喊道:“把这两位爷爷的人和银子都带出来。”这声音如此怪异,是因为他在喊的时候还要保持喉结不动,听起来极其刺耳难听,就像是锅铲刮在铁锅上的声音。 第五十五章 洋人妹妹 果然里面有人先将那十来箱银子抬了出来。 紧跟在后面的,是用铁链串成一长串的那七八十个人,这些人,昨天还生龙活虎,健壮如牛,今天却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走起路来一摇一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跌倒在地。 段寒炎走上前去,拍了拍几个人的脸蛋,道:“罗再喜,六花子,二靼子,庞军官……”可是这些人一个个都双眼迷离,就如同木偶似的,没一个人理他。 段寒炎昨天还和他们开过玩笑,今天似乎已完全不认识了。 杜沉非将刀又往前送了送,问山顶峰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山顶峰慌慌张张地回答道:“爷爷,他们已被我们的人喂了‘通神见鬼化魂散’,才变成这鬼样子的……” 杜沉非大喝一声道:“据赵不疑说,吃了这药,力大无穷,他们怎么会如此有气无力?” 山顶峰道:“爷爷,刚服食这种药的时候,就是这种反映,连吃几天后就会慢慢恢复力气,然后就会变得力大无穷。” 杜沉非冷“哼”了一声,道:“你如果把解药拿出来,我的刀可以同意不杀你,否则,我只需要一刀,你的脑袋很快就会从你的脖子上滚出去。” 山顶峰慌了,立刻摊开手掌,道:“爷爷饶命,我们只买‘通神见鬼化魂散’,从来都不买解药。” 山顶峰这话,杜沉非竟然相信。因为像这一类丧心病狂的人,他们只想着怎样把人弄进来,日日夜夜给他们干活,如果累死病死或者打死,随便往山中洞穴一丢,就像多萝丽丝和阿莉克西雅的父母亲一样。他们从来都不会想着怎么把人解了这毒再放出去,让他们获得新生。 杜沉非便问道:“那这种解药,哪里有?” 山顶峰道:“往这里西去八十里地面,有一座山,叫做阿迷山,山上一个洞,叫做毒漫洞,里面一个组织,专业做各类毒药迷药。” 杜沉非问道:“哦?阿迷山,毒漫洞,这是个什么组织?” 山顶峰道:“这个组织,叫做‘冥门’。” 杜沉非皱了皱眉,问道:“冥门?是些什么人在那?” 山顶峰道:“这个组织高手众多,不但身手好,还都是些用毒的高手。我也所知甚少。我只知道有个破头老祖和一个毒焰鬼王,这两人好象是师兄弟。爷爷如果要解药的话,就去阿迷山毒漫洞去找他们吧。我可是千真万确没有。” 杜沉非听了这话,道:“好!多谢相告。你说的都是老实话,我当然也不能亏待了你。” 山顶峰听了,连忙赔笑道:“爷爷说得对极了。” 杜沉非笑道:“很好!那我送你一程。” 山顶峰瞪了瞪眼,连忙道:“爷爷,你是不是说错了?应该是我送你们二位一程。而且,如果你们二位爷爷愿意的话,我还可以带你们去阿迷山的。” 杜沉非道:“你太客气了,刚刚识荆,怎敢劳动阁下?你完全不必这么客气的。” 山顶峰立刻“嘿嘿”笑道:“我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我一向对人很客气的,两位爷爷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里吃了晚饭再走。” 杜沉非笑道:“我还有事,不在你这里吃晚饭。” 山顶峰赔笑道:“既然如此,喝两杯淡酒还是不妨事的。” 杜沉非道:“我不喝,你也不必吃晚饭,也不必喝酒,我送你一程。” 山顶峰皱着眉头,吃惊地盯着杜沉非,问道:“送我一程?爷爷究竟想送我去哪里?” 杜沉非冷冷道:“阎罗王有事找你,我送你去他家。” 山顶峰一听说这话,立刻怪叫一声,可是这叫声突然停顿,脖子里只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就如同他的脖子上突然被人刺了一刀,因为他的脖子上已真的被人刺了一刀。 杜沉非瞬间出手,一刀下去,刀尖立刻就刺穿了山顶峰的喉结。 当杜沉非将刀抽出的时候,山顶峰的鲜血也立刻就如红花般盛开。 山顶峰瘫倒在地上,他的四肢还在不停地抽搐,看起来就和一只刚刚被宰了一刀的鸡完全一样,很快他就会与赵不疑去作伴,一同赶往阎罗王家。 杜沉非突然抓起一把石子,一个转身,将那门口还在木头一般站着的十个人也打中穴道,都倒在地上。 段寒炎牵起那一串七八十个人。 杜沉非叫来这山顶峰手下二三十个人,搬着箱子,翻过山来。 那多萝丽丝和阿莉克西雅藏身在一块山石后面,双眼紧盯着对面,生怕杜沉非与段寒炎丢下他们。一看到杜沉非下了山来,这两个女孩立刻冲了出来,高声喊道:“我们在这里。” 杜沉非见了,大声回应道:“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就这样,杜沉非监押着那些搬运银两的人,走在前头;后面跟着黑肤黑发的多萝丽丝,和白肤金发的阿莉克西雅;后面又是段寒炎,牵着一长串的人。 这景象十分怪异,惊讶得路过行人伸舌头瞪眼睛,不知道都是哪里来的怪物? 牛犊先和王得八见了,也十分吃惊,又见银箱和人都在,又是十分高兴。 王得八老远就奔了过来,连忙向杜沉非与段寒炎抱拳道:“二位少侠,辛苦你们了。且喜人和银两都已被两位夺回来了。” 杜沉非道:“王先生,这些人已被他们喂了毒,需要解药给他们服下,才能恢复正常。先把他们都关在底舱。待我去寻找解药来。” 王得八道:“杜少侠,去那里寻找解药?” 杜沉非道:“往西八十里地面,有一座阿迷山,山上有个毒漫洞,必须是他们那里的人才能解得了这毒。” 王得八询问所发生的事情,杜沉非简略述说了一遍。 牛犊先却在找多萝丽丝和阿莉克西雅逗趣。 牛犊先问那阿莉克西雅道:“你这妹子,怎么这么白,叫什么玩意名字啊?”阿莉克西雅看着牛犊先,很快地说了一长串,最后说道:“what''s-your-name?” 牛犊先挠着头皮,道:“这个看起来像个哑巴,唧唧哇哇说了那么多,我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段寒炎笑道:“哦?你还听得懂?你说说看,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牛犊先道:“她好象是在说,她的袜子又烂了。” 杜沉非听了,大笑道:“那你把你的袜子脱给她穿吧。” 段寒炎问多萝丽丝道:“刚刚这位阿莉姑娘最后说的那句,是什么意思?” 多萝丽丝指了指牛犊先,道:“阿莉克西雅刚刚是在问他,叫什么名字?” 段寒炎长长地“哦”了一声,笑道:“他叫牛犊子。” 这时,阿莉克西雅又向牛犊先说道:“nice-to-meet-you!” 牛犊先瞪大眼睛,眼珠转动,瞧了瞧阿莉克西雅,有看了看杜沉非和段寒炎,忽然道:“大哥,小段,她这话我可是真听懂了。” 段寒炎笑道:“哈哈!你再说说看,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牛犊先道:“她说,癞子偷蜜糖柚。” 段寒炎放声大笑,又问多萝丽丝道:“这位阿莉姑娘刚刚说的那句话,是‘癞子偷蜜糖柚’这个意思吗?” 多萝丽丝道:“no!她刚刚是在说,她很高兴见到你们。” 牛犊先吐了吐舌头,道:“哦!原来是这么个鸟意思。” 阿莉克西雅似乎是个很爱说话的女孩,她又长长地说了一大段,又道:“god-bless-you!” 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又表达了什么? 段寒炎笑道:“牛犊,你是不是又听懂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牛犊先这时连连摇头,道:“我可是听不懂了。” 多萝丽丝道:“她在说,上帝保佑你!” 牛犊先道:“哦?上帝?上帝是谁啊?” 多萝丽丝道:“上帝是我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的信仰,是永恒的存在,他创造了这个世界,又治理着这个世界。” 牛犊先问道:“有如来佛祖和太上老君厉害吗?” 多萝丽丝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她显然也不知道牛犊先在说什么。 牛犊先问杜沉非道:“哥哥,你准备把这两个人送到哪里去啊?” 杜沉非道:“咱们把她二人带到广州,让他们自己决定,或者想办法回到她们的国度,或者去谋生过日。” 牛犊先道:“哥哥,他们既然没有父母,又是外国人,独自呆在这里,必定又遭歹人害她。依我看,她们长得也蛮好看的嘛!还不如带回虎狼谷去,陪咱老娘,给她做个女儿。咱俩也有两个妹子了。” 杜沉非想了想,说道:“她们是经历过花花世界的人,在我们那荒山野岭,只怕呆不下去。” 那多萝丽丝忽然也用极快的语速和阿莉克西雅叽叽喳喳交谈了几句。 只见阿莉克西雅连连点头,道:“ok!-that''s-good!-that''s-good!”。 多萝丽丝对杜沉非与牛犊先道:“几位大哥,我们愿意跟随你们回去,也十分愿意做你们的妹妹。大哥,你们带我们一起,好吗?” 杜沉非看着牛犊先笑道:“兄弟,你这话说得对,那咱们带她们走吧,放家里陪老娘去,老娘也有人陪她说说话。” 这黑人女孩连忙都叫了“哥哥”,那白人女孩不停地说着“thank-you!”。 众人心下欢喜,又十分担心,因为那几十个被人掳走的壮汉突然有了力气,在底舱中不断地挣扎,嘶声咆哮。 王得八一直都在盯着这些人,这个时候来请示道:“杜少侠,我们的几十个人在下面不断的翻滚喊叫,扑打舱壁,怎么办才好?” 杜沉非道:“王先生,雷打岭上那几个贼首已被我们杀了。我想暂时不会有人再来船上生事。就烦请王先生带着这七八十个人在这里守船。今天天色已晚,安心过完这一夜,我们兄弟三人一起上阿迷山毒漫洞去要解药。王先生觉得怎么样?” 王得八道:“杜少侠这样安排,极为妥当。只是有劳三位少侠能者多劳,多多费心!” 杜沉非道:“王先生不必客气,尽管宽心。” 【【【【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求支持!谢谢!谢谢!】】】】 第五十六章 冥门 次日凌晨,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三人背了武器,往阿迷山而来。 三人又不识路径,藤缠树挡,十分难走,三人披荆斩棘,砍开条路,翻过高亭山,又过了逍遥山。 只见前方光秃秃一座高山,冲天的大树叶片全枯,全不见有飞鸟行空,山中烟雾一阵红一阵绿又一阵黑地四处弥漫,就像刚被大火烧过一样。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 杜沉非见了,皱眉道:“小段,牛犊,对面这座冒烟的山,应该就是阿迷山了。” 段寒炎有些担心地说道:“大哥,这些人既然极善于用毒,我们便不可疏忽,每人扯块布包上泥沙,在水中浸湿,包裹住嘴巴和鼻子,以防还没走到,便中了他的毒。” 牛犊先也说道:“小段说得对,免得我们还没见到那几个龟孙子,就他娘的死翘翘。” 杜沉非笑道:“你二人所言极是!” 三人果然扯下外衣上的一块布片来,来到一条小溪旁,将这一切准备停当,将嘴巴和鼻子包扎起来。三人找路向那座枯山走来,来到山下,只见那山上密密麻麻都是黄的、黑的窟窿石。通往山上的小路旁,摆着一块巨大的黄腊石,上面雕刻着三个字“阿迷山”。 三人取路向山顶走来,只见路旁不时喷一股七彩的烟雾出来,幸好三人都带有口罩,不曾被这烟雾伤害,只是感觉到这山的地面极其烫人,走在上面,就如同山中烧着一团大火似的。 牛犊先道:“大哥,这座山非常古怪,怎么地这么烫,刮的风也是烫的,难道我们到了火焰山吗?” 杜沉非道:“牛犊,据说这山有个什么破头老怪和一个毒焰鬼王,常年在这里炼毒。这山都被这些老东西的毒物弄的毫无生气了。你看,大树都只有一根光杆,竖立在这里。” 段寒炎道:“没错,你看,连秋天的苍蝇都没有一个,更别说有飞鸟野兽。” 三人熬着这股火烧一般的热气,就像三个正在蒸笼中的小笼包一样难受,说着话来到山顶。 只见山顶的那边还有一座山,山下一个巨大的洞穴,门口被装饰的就像一条张大嘴巴的眼镜蛇的头。 在那个巨大的蛇头上,蛇鳞一片片突起,闪耀着黑光,一对圆彪彪大眼瞪着三人。在那张张开的巨大的蛇嘴里,有上下两排白森森的尖牙,那条分叉的舌头拖在地上,这便是进洞的路。在蛇口的中间位置,又有一个黑糊糊的洞穴,不时往外冒着七彩的毒雾。 在那个巨大的蛇头上方,一块被磨平的山石上,用隶书雕刻着两个大字“冥门”,下面又有三个小字“毒漫洞”。 在洞外的平地上,又堆砌着许多奇怪的石头,石头旁虽然有好几棵松树,但是松针也已完全掉光了。 在这个洞的左侧面,却有一条水流凶猛的大溪,这溪的水也是一时红一时绿,想必已经污染严重,溪里连半个生灵也没有。 三人又向前走了,在这个黑漆漆洞穴外的平地上,竟然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死人,其中竟然有一个就是前天晚上来蹭过船的,他的身上依然穿着蓝灰色长衫,那柄沉重而且很长的剑也丢在身旁,剑身和剑鞘上却沾满了还没有完全凝固的鲜血。 这人的旁边又躺着三四个已完全分辨不出面容的黑衫人。 杜沉非等三人盯着这些死尸看了很久。 段寒炎道:“难道那重剑团的人,就是来这里找冥门的麻烦?” 杜沉非道:“重剑团既然有人死在这里,就一定是和这冥门进行了一场恶战。” 段寒炎道:“那漂流在江中的人,就必定是这冥门的人丢进水里的。” 杜沉非道:“想必是的。”杜沉非对牛犊先道:“兄弟,现在由你来骂阵。他们这个洞穴,烟雾弥漫,我们不可贸然进去,你先把他们骂出来再说。” 牛犊先果然来在洞口,略微掀起口罩,朝里面大骂道:“洞里的几个老毒物,给老子滚出来,一斧头一个,给你了帐。若当缩头乌龟不出来时,连你这老鼠洞也夷为平地……” 他喊了三四遍,洞里也毫无动静,只有那毒烟还在一阵一阵的喷涌。 牛犊先正准备再骂,但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就从那黑漆漆的洞穴中鬼魂般飘出一团浓烟来,这一团浓烟中又散发着绿色火焰,径往牛犊先身上撞来。 好快的速度!快到就如同幽灵飘过。 牛犊先见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不敢大意,连忙提着大斧,拔腿就跑。 但无论如何,人奔跑的速度远不如幽灵快。 这一团浓烟已越来越接近牛犊先的后背。 好热! 这是牛犊先这时候唯一的感觉。 牛犊先跑得很快!但是这团浓烟远远比他要快,牛犊先的人已几乎完全被这一团浓烟遮盖。 他的脸上虽然已带上口罩,但他还是闻到了一股极其辛辣刺鼻的味道。 这味道当然是这一团浓烟所发出的,这烟雾有毒。 好刺鼻! 这也是牛犊先这个时候唯一的感觉。 也许牛犊先很快就会在这一团浓烟中,也化作一股浓烟,从此都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无论如何,都已无法避开这一团要人命的浓烟。 但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一条人影闪过,牛犊先的人立刻就被提了起来,然后就如同一只被苍鹰抓捕的鸡一般离地而起。 杜沉非抓起了牛犊先的腰带,一跃而上,二人立刻就站到了一块足有两三丈高的大石头上。 那团浓烟笔直地飘了过来,飘向了段寒炎。 又只见一道白衣人影一闪,段寒炎的人也已经跃上半空,避开这团浓烟的攻击,也落在一块满是小洞的大石头上面。 可是他刚站稳脚跟,那团浓烟已“呼”地掉转,又望段寒炎撞去。 段寒炎身子瞬间就如同木钻一般急转,望空中钻去。 那团烟雾“砰”地撞在那块段寒炎立脚的石头上,撞得真重,将那块窟窿石以完全撞的粉碎,碎石四散飞出,就如同雨雪纷飞。只见那块被撞碎的窟窿石下,喷出无数烟雾,那里立刻灰尘、烟雾弥漫,也看不清段寒哪里去了。 那团鬼怪般漂浮的浓烟却在慢慢地飘散。 杜沉非和牛犊先正在死死地盯着这一团飘散的烟雾。 一个完全不像是人的人突然就从烟雾中走了出来。 【【【【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求支持!】】】】 第五十七章 九幽毒使 这个人一张死灰色的脸上,布满了像枯干的树皮一样的裂纹,满头银发,在这滚烫的风中飘扬,看起来极其诡异恐怖。 他走得很慢,向杜沉非慢慢地走了过来。 杜沉非终于看清,这人双眼的瞳孔也完全是通红的。 这一对毫无生气的眼睛里,血一般通红的瞳孔,正在盯着杜沉非。 杜沉非见了,问道:“你是破头老怪?还是毒焰鬼王?” 这黑衣人吐着黑烟,用嘶哑、鬼哭一般的声音一字字说道:“九幽毒使,黑飞。”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黑飞?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你们的家长。你出来干什么?” 黑飞一字字说道:“特来取你性命,拿命来!”这声音听起来就如夜猫啼哭,如此撕心裂肺,听的杜沉非连汗毛都已经吓倒。 杜沉非冷“哼”一声,道:“你们那两个老怪呢?叫他滚出来。” 黑飞阴惨惨地说道:“凭你还不配。我来取你三人的小命,已经足矣。” 杜沉非也冷冷道:“就凭你,还不配。” 黑飞的掌已出,只见他大袖一挥,袖中一阵黑烟与鸡爪般焦干的手掌同出,那股黑烟直喷杜沉非面门而来。杜沉非也不知道这股烟雾有多厉害,只觉得薰得眼泪齐流,酸痛难忍,连眼睛也睁不开,不敢疏忽,只得闭着双眼,凌空跃起,急往后退。 那黑飞幽灵般紧随而来,直取杜沉非。 牛犊先见杜沉非危险,一阵风跑过去,从旁边一斧头劈来,正砍中黑飞腰间。 也不见流血,只砍出一股浓烟来。 黑飞暴怒,他的手臂瞬间妖魔般伸长,来抓牛犊先。 牛犊先抡斧来迎,一斧往黑飞面门劈来,黑飞的人却突然在一阵烟雾中消失。他的人已到了牛犊先身后,一把扯掉牛犊先头上的口罩。牛犊先抡起斧头横扫,可是力气却在这一瞬间奇异地消失。 牛犊先的力气已完全消失,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将那柄盘轮佛光大斧丢在脚下,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倒下去。因为就在这一瞬间,黑飞的一掌立刻就拍上牛犊先的后心。 这一掌拍的真重,牛犊先那差不多有三百斤重的身子,竟然被拍得飞了出去,跌落在那急流的溪中。 一阵干裂嘶哑的笑声在空中飘扬。 这是黑飞的笑声。 可是这笑声却又瞬间已停止。 一柄剑从身后穿透了黑飞的脊背,又从他的腹部穿了出来。 这是一柄软剑,软剑是段寒炎的。 黑飞突然回过头来,他竟然还没有倒下,一口黑烟又从嘴里吐出,向段寒炎的脸上喷来。 段寒炎立刻将剑拔出黑飞的身体,他也只觉得眼睛已完全睁不开,突然弓身向后窜出。黑飞的身影却又已跟到,那浑身带着烟雾的身体,就像一具毫无灵魂也没有肉体的的幽灵,也已斜斜地飞出,紧紧地贴着段寒炎飞了出去。 可是黑飞刚飞出不远,突然就从半空里跌了下来。 一柄刀箭一般划了过来,立刻就钉入了黑飞的腰间,只听见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 刀是杜沉非的烈日乌云刀。 杜沉非又冲了过来,一把将刀拔出,闭着双眼,又是一刀,正劈在黑飞的面门。 黑飞立刻就发出一声尖刀刮石头般的惨呼。 这一声惨呼也很快断绝,因为他的头已完全被劈成两块。 当一个人的头被劈成两块的时候,他就已绝对不会再发出任何声音。 黑飞并不是幽灵,他现在终于不再有任何声响。 他原来也还有血,他的血和别人的血一样鲜红,这鲜红色的液体从一堆烟雾中流了出来,浇灌着这一片已干裂了很久很久的土地。 段寒炎却已重重地撞在一块山石上,将那一块山石都撞得破碎,倒在地上。 杜沉非急忙奔了过去,扶着段寒炎道:“小段,你没事吧?” 段寒炎勉强笑了笑,道:“大哥,我没事。只是牛犊子被他打到溪里去了。你快去看看,不要管我,我还能对付得了他们。” 杜沉非听说牛犊先被打下溪去,心如刀绞,道:“兄弟,你快点逃下山去,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世上就没人还能奈何得了你。” 段寒炎笑道:“好,你只管去找牛犊子,我在这里坐坐,我跑得很快,一溜烟就下山去了。” 杜沉非道:“好!你快去!我去寻找牛犊子。” 杜沉非纵身跳下溪去,这水都已被这些毒物弄成了七彩的颜色,一时红,一时蓝,一时黑。但是溪水中的五彩缤纷,就绝对不会像彩虹一样令人感到惊喜欣慰,而只能令人感觉恐慌。 杜沉非在急流的溪水中搜寻了六七里路,却没有见到牛犊先的任何踪迹。 杜沉非突然想起,段寒炎是一个人下山了,还是仍然呆在那毒漫洞前?他又放心不下段寒炎,又沿着这一泄而下的溪流爬了上去。 杜沉非的汗水和溪水交融在一起,同样是水,谁也分不清究竟哪一滴是溪水,哪一滴又是汗水? 当杜沉非跃上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段寒炎。 段寒炎正被两个这种鬼魂一样的“九幽毒使”围攻。 这两个“九幽毒使”看起来,就和黑飞完全一模一样。 杜沉非也顾不得喘气,一抬手,就将那柄刀扔了过去,刀去如流星,不但很快,而且很准,这一刀正钉在一个“九幽毒使”的背脊上。 杜沉非立刻冲了过去,一把拔出刀来,又是一刀,将那个“九幽毒使”削为两段,却不曾防备他身体里的毒气,只见那断裂的尸身里,突然焰火般涌出一道黄烟,杜沉非与段寒炎急往后退。 但在这个时候,还活着的那个“九幽毒使”却突然撒出一把牛芒般的毒针,直打段寒炎。 段寒炎的身子凌空跃起,他的轻功很快,但在这样烟雾弥漫的地方战斗,终究还是吃了大亏,他的双眼根本就无法睁开。 于是那几枚毒针就已钉在他的肩上,他的力气就在一刹那间消失,完全消失!他的人就像一只被射落的鹰,也跌落在那条急流的溪中,被溪流中的溪水吞没,然后卷走,就如同吞没卷走牛犊先一般。 杜沉非见了,伤心欲绝,急忙奔过来看。 但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刺眼的白烟飘过,杜沉非的双眼立刻闭上。 仍然还活着的那个“九幽毒使”又是一梭毒针,直打杜沉非脊背。 杜沉非也已完全睁不开双眼。 这“九幽毒使”的一梭毒针,却无声无息,就如同蝴蝶轻舞,飞向花朵一般,飞向杜沉非的脊背。 没人能察觉得到蝴蝶飞舞的声音。 杜沉非也不能! 所以,在这个“九幽毒使”看来,现在已绝对是杜沉非的死期。 如果这个山上还有别的人,在他们看来,现在也已绝对是杜沉非的死期。 【【【【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求支持!】】】】 第五十八章 血腥一战 “九幽毒使”的这一梭毒针并没有打中杜沉非。 就在这数十枚毒针距离杜沉非后背还不到三尺的时候,一柄长而且宽的铁剑带着“呼呼”风声,很快从旁边的山石后飞轮般扔了过来。 这个“九幽毒使”的数十枚毒针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柄铁剑“叮”地一声,剑锋就已钉入石缝间,剑身却仍然还在风中摇晃。 杜沉非一回头,立刻就看到一道蓝灰色的人影闪过。 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那柄剑又已握在了这个身着蓝灰色长衫的人手中。 这个人赫然竟是段寒炎从江中打捞上来的人,也正是重剑团的人。 谁也不知道这长衫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但他现在已经来了,而且来得非常及时。 这长衫人一握住他的剑柄,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冲了出去,向这个“九幽毒使”冲了过去。 他的长剑出手,快而且狠! 一剑破空前进,直刺这“九幽毒使”的咽喉。 一道浓烟升起,长衫人的一剑就已经刺空。 这“九幽毒使”身形一闪,就已奇妙诡异而又悄无声息地飘到了长衫人的身后,他的左手长袖一挥,又是一道蓝烟自衣袖中飘出,将那长衫人的整个头部都已遮罩。也就在同时,他的右手自长袖中伸出,直抓这长衫人的后脑。 这是一只乌黑的铁手,这铁手就是他的武器。 这铁手上锋利如弯刀的长甲和手背上的尖钉,都已沾满了剧毒,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被他的这一只铁手击中,就绝对已没有活命的可能。 他这一只沾满了剧毒的铁手已经触及长衫人的后脑。 但这长衫人却忽然一个转身,他的剑又已闪电般地刺出。 只听见“噗”地一声,他一剑就刺入了这“九幽毒使”的腹部,剑锋已从这“九幽毒使”的后背穿出。 一阵酷似山和尚叫声的声音自这“九幽毒使”的咽喉中发出。 但也正在这个时候,这“九幽毒使”的铁手,就已重重地抓在长衫人的太阳穴上,那铁手上五个三寸长的长甲都已完全没入长衫人的头颅。 长衫人立刻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 这铁手上的剧毒很快就已流入他的体内,他的脸也就在一瞬间的工夫就已变得干裂血红,他的瞳孔也已如血一般通红,红得就如同东方天空上,那刚刚升起的太阳。 但是长衫人还没有倒下,他忽然用尽全力,一只青筋暴突也如同钢铁般的左手已经插入这“九幽毒使”的小腹,就从那被铁剑刺穿的伤口插了进去。 “九幽毒使”又是一声惨呼。 他脸上的表情,就如同他的五脏六腑都已被人掏了出来。 他的五脏六腑虽然还没有全被人掏出来,但他的肠子却的确已全都被长衫人拉了出来。 他大大小小的肠子,就如同一条条的白蛇般缠绕在长衫人的手上,冒着热气,鲜血淋漓。 这“九幽毒使”的铁手又已在惨呼声中出手,重重的一击,正击在长衫人的下巴上。 好重的一击! 这铁手背上的铁钉击在长衫人的下颌骨上,又是一阵快刀劈开竹筒般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长衫人也立刻发出一声惨叫,他那一张惨白的脸,这时已经完全扭曲变形,看起来已完全不再像是一张人脸。 这一张脸上的表情,就如同他的下巴已经被人击飞一般。 这长衫人的下巴的确已经被击得飞了出去,化作红色的肉泥飞了出去。 长衫人的鲜血就如同红豆稀粥般喷在“九幽毒使”的脸上,滋润着他这一张已完全干裂焦黑的脸,就如同这地上死人的鲜血滋润着这已干裂了很久的土地。 这个时候,杜沉非的脸也已经完全扭曲,他已完全被这一幕惊呆,他杀过人,也见过别人杀人,但是他从来都还没见过如此惨烈血腥又恶心的杀人。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在翻腾,就如同他的肚子也已被人刺穿,五脏六腑也已经完全被人拉了出来一般。 他甚至还低头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腹。 他的肚子没有被人刺穿,肠子也还没有被人拉出。 这凄惨血腥的一幕,发生得实在太快! 直到这个时候,杜沉非才冲了过去,他冲向这“九幽毒使”。 一刀斜斜削过,这“九幽毒使”连惨呼都来不及发出,他的身体就已经被削为两截。 那长衫人又是一个肘拳,正打在这“九幽毒使”的耳根。 这“九幽毒使”的头颅也已完全被打碎,红血喷涌而出,立刻就将他的一头白发染红。他那干瘪瘦削又被人掏空的上半身也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块山石上。 这一次,没有惨呼,只有一连串骨头碎裂的声音。 然后这“九幽毒使”身后的山石,也在这一瞬间被染得通红。 “九幽毒使”的下半身也很快倒下,就倒在他自己的肠子上。 那长衫人,这时已完全虚脱,他垂着脑袋,在这滚烫的热风中摇晃着,也终于倒了下来,直挺挺地倒了下来,就倒在这“九幽毒使”的下半身上。 杜沉非冲到长衫人的身旁。 这人的一张脸几乎已完全血肉模糊,没有人还能看得出他的脸上还有什么表情,他的嘴唇却还在动,似乎想说什么话。 杜沉非蹲了下来,他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缓缓说了两个字,道:“多谢!” 过了很久,长衫人才一字字又含糊不清地说道:“不必!” 杜沉非道:“你救了我。” 长衫人道:“你也救过我一次。”他说得很吃力,也很慢,又接着道:“所以,我也救你一次。” 杜沉非道:“可是你却为我而死。” 那人缓缓说道:“我不是为你而死。”他的喉结在不断的上下蠕动,又过了很久,才接着说道:“我们这次来,就已没打算还能再活着回去……” 杜沉非在听,可是长衫人却并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已完全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力气,他的身体都已在不停地抽搐。 杜沉非扶着他坐了起来,靠在一块山石上。 这人一张已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露出他那白森森的牙齿,似乎还在向着杜沉非微笑,也似乎在向着这个他即将离开的世界微笑。 第五十九章 重剑团 杜沉非长叹一声,他盯着这人的双眼,他的眼框也已经发红。 杜沉非问道:“请问,你叫作什么名字?” 那人在不断地喘着气,过了很久,他才终于以一种十分微弱的声音缓缓说道:“我没有名字,因为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我们共同的名字,就是‘重剑团’。” 杜沉非点了点头。 那人的双眼已完全变得无光,但他还是努力地说道:“但是……我的大哥……还是给我起了个名字……很好听的名字!” 杜沉非道:“哦?是什么名字?” 那人的双眼已慢慢地合上,轻轻说道:“小鱼蛋。” 小鱼蛋,是他的名字,也是他这一生中,所说的最后三个字。 他一说到这三个字,他的脸上立刻又露出了微笑。 他的脸,红得就像是旭日。 他脸上的微笑,温暖得也像是旭日。 旭日的光芒,正照在他的脸上。 也许在别人看来,他这一张已完全被打得狰狞扭曲的脸上所露出的微笑,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看怪异的笑,但是他现在已完全不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也许在别人看来,他的名字“小鱼蛋”,就和“狗蛋”、“二鸡”一样,是这个世界上最滑稽可笑的名字,但是他现在也已经不必在乎。 因为这个名字,是他的大哥给他取的。 他的大哥,也许就是他这短暂的一生中,最为亲近的人。 每个人都会有很多温暖甜蜜而值得回忆的往事,这些平淡却真实的往事,所包含的酸甜苦辣,都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 一想到这些往事,小鱼蛋似乎就已完全忘记了他现在的痛楚。 他那双如同火焰般通红的眼睛中,似乎也在闪耀着愉悦的光芒和对往事的留恋。 他的牙齿很白,红中带黑的血流正缓缓从他的头上淌下,将他那一口银牙都已染得鲜红。 他在品尝着他自己鲜血的滋味,这血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咸腥味。 对于现在的小鱼蛋来说,任何令人难以接受的味道,他都已经能够接受,因为他已感受不到任何味道。 杜沉非握紧了他的手,他咬紧了牙关,过了很久,才轻轻说道:“这名字很好,‘小鱼蛋’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不但好听,还很有男人味。”他略顿了顿,又说道:“我和你一样,我从小也没有父母,我也有个小名,就叫做小金鱼。” 小鱼蛋却并没有再回话,他也已听不到杜沉非的话,他的呼吸已完全停止。 他的头突然低垂下去,握剑的手也已松开。 杜沉非忽然之间对这个和他有着同样遭遇的男人充满了同情与感激,他的双眼已完全湿润,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小鱼蛋,你给我醒来。” 可是他一连喊了七八遍,小鱼蛋也没有再醒转过来。 他已永远睡着,从此都不会再醒来。 无论你怎么呼喊,远去的灵魂都已绝对不会再回头。 人世间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已经与小鱼蛋没有任何关系,在从此以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他那火热的灵魂,都将在这火热的阿迷山上,自由飞翔。 杜沉非还在摇晃着小鱼蛋的身体。 小鱼蛋还很年轻,他并不希望一个如此年轻的生命,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人世。 但在这个时候,只听身后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他已永远都不会再醒来,因为他已经死了。” 杜沉非一回头,立刻就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身材瘦削,站得笔直,头上戴着毡笠,身上依然还是那一件蓝灰色的长衫,这件长衫上沾满了已经发黑的血滴。这些血滴,有他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他那至少有二十斤重的剑却已提在他的手中,剑锋正拖在地上。 这个人的脸虽然算不上很英俊,但一对浓眉、轮廓分明的脸,以及那如同刚针般暴长的乌黑胡须,给他平添了许多英气。 他那一对略呈三角形、时而炯炯有神时而似乎又毫无光彩的眼睛,又令人感觉深沉和不可捉摸,也隐约透露出一种令人敬畏的威严。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块永远也不会移动的山石。似乎当这山刚刚形成的时候,这一块山石就已经立在了这里。 杜沉非回过头来,盯着这人看了很久,才问道:“请问你又是哪位?” 那人一字字地说道:“重剑团,龙锦绣。” 杜沉非皱了皱眉,问道:“你就是小鱼蛋的大哥?” 龙锦绣缓缓道:“我是。” 杜沉非问道:“你带来的五个兄弟,还有几个呢?” 龙锦绣的脸上毫无表情,他缓缓地说道:“都已死了,小鱼蛋是最后一个死的。” 杜沉非死死地盯着龙锦绣的脸,看了很久,说道:“你的兄弟都已经死了,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 龙锦绣忽然转过身去,过了很久,才长叹一声,缓缓道:“生在人间有散场,死归地狱又何妨?人间地狱都相似,只当漂泊在他乡。” 杜沉非皱了皱眉,又问龙锦绣道:“你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龙锦绣又转过身来,一字字道:“杀人。” 杜沉非道:“你们想杀的人是谁?” 龙锦绣道:“破头老怪,毒焰鬼王。” 杜沉非道:“哦?你们为什么愿意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来杀这两个人?” 龙锦绣道:“这两个人该杀。” 杜沉非道:“哦?他们跟你有仇?” 龙锦绣淡淡地说道:“他们和我既没仇,也没有怨!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两个人。” 杜沉非不解地问道:“那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龙锦绣缓缓道:“江湖中流传的大部分毒药,几乎都是出自于这里,只凭这一点,他们就已经该死。”他停了停,又道:“更值得我们来杀他的原因是,这两个人常常捕捉无辜,来这山上做活体试验。所以说,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的原因,死在他们手中的人已经够多。” 杜沉非听完这话,点了点头,道:“这两个人的确该杀,你们今天已经杀了他们?” 龙锦绣并没有回答杜沉非的话,而是说道:“我们走遍了这个山洞,也没有见到这两个人。” 杜沉非道:“可是你们反倒送了五个人的性命?” 龙锦绣道:“我们也杀了他们的六个‘九幽毒使’,加上你们所杀的两个。他们的十二个‘九幽毒使’,如今已经死了八个。” 杜沉非道:“这十二个‘九幽毒使’就如此可怕,那他们的破头老怪和毒焰鬼王,不是更可怕吗?” 龙锦绣道:“论武功造诣,这两个老怪还远不如这十二个‘九幽毒使’。这十二个‘九幽毒使’,已可称得上是当今江湖中的顶尖高手,只是这两人不愧为一代制毒天才,完全以药物来控制这么多的一流高手,为他效力。” 杜沉非喃喃道:“制毒的天才?” 龙锦绣道:“重剑团为了对付他们,一直也在研究他们的各类毒方,以图找到每一种毒药的解药配方,只是他们更新换代的速度实在太快,所以我们才会又有了这一次的失败。” 杜沉非接着问道:“难道你们常常来找他们的麻烦?” 龙锦绣道:“我们并不想找他们的麻烦,我们只想给那些无辜的人除去这个麻烦。” 杜沉非点了点头。 龙锦绣却忽然问道:“你来到这个地方,又是为了什么事?” 杜沉非一听到这话,立刻站起身来,道:“你虽然无法破解这两个老怪这一次的毒,但是你肯定能解这老怪以前的毒,对吗?” 龙锦绣道:“我可以。” 杜沉非立刻道:“那‘通神见鬼化魂散’的毒,你有没有解药?” 龙锦绣道:“我有!” 杜沉非道:“那你能不能送一点给我?” 龙锦绣问道:“哦?难道你们也有人中了这‘通神见鬼化魂散’之毒?”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没错!不但有人中了这种毒,而且人还不少,有七八十人中了这毒。先生如果肯出手相救,在下感谢不尽。” 龙锦绣并没有再说话,他的手中忽然就多出来一个小麻袋,从里面摸出一个瓷瓶,抛给杜沉非道:“这就是‘通神见鬼化魂散’的解药,足可以解数百人之毒。” 杜沉非接了过来,揣在怀中,道:“很好!多谢!我现在要去找我的两个朋友了,东去八十里,那里有个富源银场和广进银坑,那里有许多无辜的人,都中了这种毒,值得你去解救。希望先生不辞劳苦,去救他们一命。” 话音未了,杜沉非又已跃下那条溪来。 第六十章 孙卖鱼回春妙术 溪涧中的水流湍急,这溪中的鹅卵石也很滑,如果稍不留神,就很可能会被水流冲走。 可是无论这条溪有多湍急,也无论这条溪最终会流到哪里,杜沉非也一定会将段寒炎与牛犊先找回来,哪怕直跟到东洋大海。 即使他们已变成了两个死人,杜沉非也一定要将他们的尸体带回去。 他忽然在想,牛犊先,这个跟自己形影不离的兄弟,忽然之间就没了,如果让自己的老娘得知,她一定也会很伤心。而段寒炎本来是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武林世家公子哥,来跟他这个新结识的朋友出来游山玩水,不料玩是没玩成,反把性命都断送在这里。 杜沉非现在很无助,很心急。 他在那条溪里,踉踉跄跄,也不管有人没人,一面走一面放声大哭。 他哭得就像是一个孩子,一个已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妈妈的孩子。 他至少已有十年没有哭过。 他常常都不是很喜欢懂得哭泣的男人,他觉得从一个男人身体里流出来的,应该是血,而不是眼泪。 所以杜沉非常常都不是很喜欢那个“哭秦庭七日”的申包胥,也不喜欢靠眼泪打天下的刘备。 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一个男人哭泣也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可耻的是,当你的亲人或者朋友永远离你而去,你却连哭都还没有学会。 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究竟又来到了什么地方? 朦胧中,已走完了那条小溪,溪水也已经汇入了一条不大的江河。 杜沉非沿着岸边的小路走来,一面走一面泪眼观看河中。 约走了两个时辰,只见前方竹林中,却有一座小小的草庵,孤零零四五间矮房,柴门紧闭,粘满了蜘蛛丝和尘土,似乎早已没有了香火。这个庵堂,其实和一个农家小院也没有任何区别,中间大门上还有一块扁额,上面隐约可以看见“妙法庵”三个字。 杜沉非在檐下的石阶上坐了下来。他又想起了石萝依,想起了她布置得美如仙境的家。想起了赵水苗,她会不会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又想起了曾祖殿,自己已辜负了这个大善人的一片好心。当他想到从前与牛犊先在虎狼谷中穿梭取乐的情形,以及和他一起趴在地上被石萝依打屁股的时候,杜沉非就放开喉咙,大声哭喊。 可是正在这时,身后那粘满了尘土的木门突然被人“嘎吱”一声推开,一个声音响起,问道:“不知这位朋友,是为了什么事,在这里如此痛哭?” 杜沉非连头都没有抬,他现在完全没有去和一个陌生人搭讪的心情,于是他摇了摇头,道:“你不要管我!我等一下就走。” 那人却还是问道:“哦?却不知道你是在哭什么?” 杜沉非擦了擦脸,道:“我在哭我的两个兄弟。” 那人问道:“哦?你的两个兄弟怎么了?” 杜沉非道:“我的兄弟都中了剧毒,被冲到这河中来了。我沿途找遍了,也没见到人影,故此痛哭,扰了你的清梦,大哥不要见怪。” 那个人道:“不敢动问足下,你的两个兄弟是长的什么模样?” 杜沉非想了想,还是说道:“一个长的健壮如黄牛般的大汉,一个白白嫩嫩穿着素白衣裳的公子哥。不知道先生有没有看见这样的两个人?” 那人道:“不瞒你说,我还真见到了这样的两个人。” 杜沉非一听,立刻就跳了起来,看着这个约有二十几岁的人。只见这人,身材极瘦,脸色黝黑,淡眉细眼,留着两撇小胡子,头裹乌绫巾,身穿蓝布袄,踏一双糙米皮的犊子靴。 杜沉非连忙问道:“请问这位大哥,那两个人,现在哪里?” 那人笑道:“不在别的地方,就在这里。你跟我进来认认看,是不是你的兄弟,如何?” 杜沉非吃了一惊,连声道:“有劳大哥,快带我去认来!” 那个人便在前面引路。 只听里面暴雷也似一声大叫,道:“大哥,我们在这里。”杜沉非一听到这个声音,真如同醍醐灌顶、甘露滋心,闻声一口气奔进房来,只见两张木板床上,都平铺着一堆杂乱稻草,段寒炎和牛犊先就坐在这稻草上。 这两个人眼里都已有了泪花。 杜沉非冲过去,拉着牛犊先看了又看,又扯着段寒炎瞧了又瞧,过了很久,他才吃惊地问道:“你们真的没事?” 牛犊先大声道:“大哥,没什么玩意事。多亏这个兄弟救了我和小段,从河里打捞上来,又喂了药给我们吃,现在毒也都有了,我只是骨头却疼得慌。” 杜沉非又看着段寒炎问道:“小段,是真的吗?你现在怎么样了?” 段寒炎道:“我们真没事了,这位先生,叫做孙卖鱼,术精岐黄,着手成春。据这位孙大哥说,毒性已解,只是骨头还真有些酸麻。” 杜沉非听了,道:“你二人一声不哼,在这里躺着,害我在门外号哭。既然骨头酸麻,就不妨再酸麻一点。”他突然出手,在段寒炎和牛犊先胳膊上各打了一拳。 牛犊先抚摩着被打痛的胳膊,笑道:“大哥,你打错人了,是小段说要捉弄你。我们正准备再上阿迷山来找你,没想到你已经下山来了。” 段寒炎忽然揉了揉眼睛,大笑道:“大哥,你把我们两个带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我们都中了他的毒,跌在溪中,就你毫发无伤,不让你掉几滴眼泪,我觉得实在不公平。” 杜沉非也大笑起来。 他实在很开心,抓着孙卖鱼的双手,连声致谢。 孙卖鱼笑道:“兄台,不须如此。我见你们兄弟间,情深义重,兄台如不嫌弃在下粗鄙,我也情愿与各位做个兄弟,生死与共。” 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等三人也十分欢喜。 当时,四人便结义为兄弟。 因杜沉非与段寒炎同年,孙卖鱼还大两岁,只有牛犊先全不知道自己何时生的。众人以孙卖鱼年长,又救了二人性命,推他为尊。 孙卖鱼道:“小弟只因行为懒散,行事拖拉,不是做老大的料,情愿位居最末。依我看,杜兄头脑清醒,能断大事,心胸宽广,待兄弟朋友如同手足,有始有终,可以为尊;段兄武功盖世,人物风流,名家子弟,情深义重,位居其次;牛兄气壮山河,悍不畏死,排行第三;小弟位居最末,心甘情愿。不知道几位意下如何?” 牛犊先立刻就说:“大哥,老孙说的这样最好!我也不要一辈子做小弟,现在弄个哥哥做做。” 杜沉非道:“这样不好,十分委屈段兄与孙兄。” 段寒炎笑道:“大哥,你就不要再推脱了,做老大是个辛苦活,我并不是个喜欢常常干辛苦活的人!” 孙卖鱼笑道:“我也不是!” 杜沉非大笑。 当时四人也不立誓,以口头结为兄弟,秉承“兄不大,弟不小”原则,兄弟平等。 杜沉非问孙卖鱼道:“兄弟,你一向在哪里安身?” 孙卖鱼道:“只因最近战乱又起,小弟一向漂泊不定,并无固定住所。平日在乡间行医卖药为生。这几天因走到这里,见河中漂浮着两个人,我便打捞起来,不想却是段兄与牛兄。十分有缘,天幸碰见你们几位。” 杜沉非想带孙卖鱼回虎狼谷来,只是谷中出行不便,是个与世隔绝的所在,除非静如处子,完全不出来。他忽然想起尖峰寨“福四”,便对孙卖鱼道:“兄弟如果无家可住,我想带兄弟去槠洲附近一座山上安身,叫作尖峰寨,那里也有我的四个朋友在那里。不知道兄弟意下如何?” 孙卖鱼欢喜道:“这样最好!全凭大哥安排。” 牛犊先道:“大哥,小段,这次你们至少要请我吃三只泥焗鸡,两壶桂花酒。上次请的我都还没吃完。” 杜沉非道:“好,今天随便吃,酒足饭饱。” 段寒炎也笑道:“走,还去醉云楼。” 当晚杜沉非在“醉云楼”大设酒宴,宴请众人。 至于船上那几十个人的毒,这孙卖鱼手到擒来,轻易化解,也不必用那龙锦绣的解药。 杜沉非见了,大夸孙卖鱼扁鹊手段,华陀良方。 又因孙卖鱼还有些私事,便商量船回来时,来醉云楼接头同回。 第六十一章 到达广州 众人辞别孙卖鱼,望南而来。 大船过了永兴、郴州,王得八吩咐船只在这里等待,只等采购物品妥当,在这里装船,便立刻返回潭州。 杜沉非吩咐多萝丽丝、阿莉克西雅也留在船上。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取陆路,又经宜章、乐昌、曲江,又过了英德府,毫发无事,来到广州城中。 进得广州城来,见这市井闹热,人烟聚集,车马驰骋,三百六十行经商买卖,诸物行货都有买卖。犀角、象齿、翡翠、珠玑、瑇瑁摆卖,不计其数,瓖宝山积;香药珍宝,积载如山。大街上人山人海,摩肩叠背,繁华热闹。 更奇特的是,街上到处行走着白皮肤金发、黑皮肤卷发的人,说着听不懂的语言,也在和人做着交易。 怎见得广州的好处?有诗称赞道:“苏木沉香劈作柴,荔枝圆眼绕篱栽。船通异国人交易,水接他邦客往来。地暖三冬无积雪,天和四季有花开。广南一境真堪羡,琥珀砗璖玳瑁阶。” 王得八领着众人在德宣街一家叫做“月栖雅舍”的大型客栈住了下来。 这客栈占地广阔,雕梁画栋,门厅宽敞,门前柱上挂着一副对联,说是“春夏秋冬一岁川流不息,东西南北四方宾至如归”,又有十来对灯笼,上面写着“未晚先投二十八,鸡鸣早看三十三”。 王得八领头,刚到门前,那客栈主人眼尖,立刻两眼放光,迎上前来,拱手道:“王老板,欢迎欢迎!多时不见,一向安好?”王得八也拱手连声笑道:“胡老板,托福!托福!发财!发财!” 看这两人已经很熟悉的样子,王得八想必没少来过广州,还是这“月栖雅舍”的常客。 王得八与那胡老板正在进行着一连串的客套。 段寒炎却在看着那大门口的灯笼,问杜沉非道:“大哥,未晚先投二十八,鸡鸣早看三十三,你说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也看了,笑道:“这个必定是楹联中所用的缺如手法,把联句中的某个字隐去,并以这联句中的某一部分文字来暗示所缺的字,但是关键又正是在这个空缺的字上。” 段寒炎听了立刻醒悟,道:“哦,原来是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哈哈!有才!” 杜沉非道:“正是这样,二十八便是二十八宿,三十三就是三十三天。” 段寒炎笑道:“正是!就如有个穷人,给自己题写一联,上联是‘二三四五’,下联是;‘六七八九’,横批为‘南北’。大哥说说看,这又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大笑道:“哈哈,既然是穷人,上联没有‘一’字,下联没有‘十’字,表达的是缺‘一’少‘十’,谐音就是‘缺衣少食’。” 段寒炎大笑道:“正是!正是!那横批呢?” 杜沉非笑道:“横批就是,只有南北,没有东西。” 段寒炎笑道:“正是‘没有东西,缺衣少食’,表达形象,立意实在奇巧。” 牛犊先听了,在一旁嚷道:“掌柜老子,我这两个兄弟说你这里缺衣少食,也没有东西吃。那我们在你这里住个鸟,不住你这里了,今天走了一天,还没吃顿好的,我可饿坏了。” 那胡掌柜听了,连声道:“有!有!有!各位想吃什么,我这里都有。” 牛犊先道:“有就住了,没有就他娘的走人。” 胡老板立刻叫小二安排好众人房间。王得八、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都各住了一间。当晚在这“月栖雅舍”过了这一夜。 次日一早,王得八便与杜沉非等三人商量。 王得八道:“三位少侠,路上全凭三位劳苦功高,安全到达广州城,这两天我带领人马自去城里采办物资。三位少侠还没有来过广州,请去自由游观街景、领略本土风情,晚上还来这个客栈住了。等我们采办齐全,便回潭州,三位以为如何?” 段寒炎大喜道:“这样最好!大哥,牛犊,我们三个去玩耍几天。” 杜沉非也高兴,又问王得八道:“不知王先生打算领众人去哪里采办?” 王得八道:“我们去太平街那边,靠近大江,那里上九甫、下九甫,有的是成衣铺与棉被铺。” 杜沉非诧异地问道:“太平街?潭州不是也有个太平街吗?” 王得八笑道:“杜公子说得对!这街名到处都有。” 段寒炎却问道:“王先生是说,这些东西,都有现成的买,不需要订制吗?” 王得八道:“正是的!那里有的是现成的襦袄短褐长衫,不需要订制。如果还订制的话,直到明年也未必做的出三万两银子的货来,耽误了赈灾的事。虽然现成的衣裳,有些不合身,但对于应急救灾来说,能抵御寒冷才是第一。只有讲究美观合身才会订做衣裳。” 杜沉非心中欢喜,道:“这样很好!王先生只管去,我们三人在这城中玩耍两天。” 吃过早饭,王得八便带着那一百多个壮汉去太平街等地采办去了。 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三人却沿着雨帽街下来,那大街两旁,酒楼歌馆,繁华热闹。你买我卖,人烟凑集,生意茂盛。果然是:楼台处处人烟广,巷陌朝朝客贾喧。 只见路旁一块块空地上的大榕树树荫下,高耸的祠堂牌坊前,有唱木鱼戏的,有说评书的,有卖牛杂小吃的,有卖糕点甜品的,许多人围在一起观看嬉闹。也有三五成群,摆张桌子,坐在路边喝茶的,悠然自得,乐趣无穷。 三人又拐进花塔街,只见路边大树遮天蔽日,覆着一带灰墙,这墙里,多株榕树映佛门,一行香雾起中庭。里面一座高塔,冲破云霄,那塔就如花朵叠成的一根花柱,华丽壮观,檐角都悬挂吊钟。众人沿着灰墙行来,原来是一座大寺,牌额上大书着“六榕”两个金字。这两个字却是东坡学士所书。据说这寺建于南朝,原名净慧寺,在唐朝时,舍利塔祥光涌现,震惊羊城百姓,信众蜂拥礼拜。后来苏东坡由海南贬所北归,路经广州,来该寺游玩,应寺僧道琮之请为寺题字,他见寺内六株榕树绿荫如盖,盘根错节,气势不凡,即题“六榕”二字相赠。再到后来,净慧寺重修,寺僧将苏东坡遗墨“六榕”二字,刻造一木匾悬挂于寺门之上。自此,人都称呼净慧寺为六榕寺。 第六十二章 惹事生非 三人也不进去观看,又沿着官塘街转到光孝街。又见一座巨大的寺院,这便是有名的“报恩广孝寺”。初为南越王赵建德之故宅。三国虞翻谪居于此,世称虞苑。禅宗六祖惠能便在这个寺里的菩提树下剃度受戒。有“未有羊城,先有光孝”一说,真可谓历史悠久,千百年故物到于今。 众人见山门宏伟,殿阁峥嵘,山门两旁立着金刚,门口又有一对大石狮,寺内隐隐古树偃盖,潺潺流水鸣弦。 段寒炎吃惊道:“大哥,怎么来这城中,感觉到了西天佛国一般,这么多大寺庙,一座紧挨一座。” 杜沉非看了,也觉得新奇,道:“兄弟,我也略有耳闻,说这两个寺庙,还有其他三个,并称为广州佛教五大丛林,只是我忘了是哪几个,都有几百年或者上千年历史。” 段寒炎笑道:“我只知潭州有开福寺、密印寺、麓山寺、九溪寺、东兴寺、奇峰寺……” 杜沉非笑道:“这些地方,都是敬顺真如,仰止贤圣,即得妙法之地。” 段寒炎想了想,忽然问道:“大哥,佛教常常说的‘六根’,指的是眼、耳、鼻、舌、身、意,可是这‘六根清净’又是指的什么?” 杜沉非笑道:“哈哈!我倒是正好看过这些事,‘六根清净’应该是说已经达到远离烦恼的境界,已无任何欲念。” 段寒炎听了,笑道:“看来我们是达不到这个境界了。”又道:“那又怎么断除六根?” 杜沉非大笑道:“兄弟,我又不是高僧,哪里知道这许多?只是我有个邻居,是个饱学的大儒,儒、释、道无所不知。我曾经听他说过如何达到无眼、无耳、无鼻、无舌、无身、无意的六根清净境界。” 段寒炎笑道:“哦?那怎么是无眼法?” 杜沉非装作一副十分高深的样子,伸两个手指头道:“帘密厌看花并蒂,楼高怕见燕双栖。” 段寒炎笑着问道:“那如何又是无耳法?” 杜沉非道:“休教擫笛惊杨柳,未许吹箫惹凤凰。” 段寒炎道:“怎么无鼻?” 杜沉非道:“兰草不占王者气,萱花莫辨女儿香。” 段寒炎又问:“如何又是无舌法?” 杜沉非道:“幸我不曾犁黑狱,干卿甚事吐青莲。” 段寒炎摸了摸鼻子,道:“那无身法呢?” 杜沉非回答道:“惯将不洁调西子,谩把横陈学小怜。” 段寒炎笑道:“那又怎么个无意法?” 杜沉非也摸了摸鼻子,道:“只为有情成小劫,却因无碍到灵台。” 段寒炎听了,大笑道:“哈哈!大哥,这都说的什么意思?我一句也参悟不透。” 杜沉非也大笑道:“兄弟,我还根本就不曾去参悟。” 二人说完大笑。 牛犊先却在旁边不断指着街边摆卖的商品,一时拉着杜沉非衣袖,在旁边道:“大哥,快看,那里在斗鸡。”一会又来拉段寒炎,道:“好大的糖葫芦,你吃不吃?”杜沉非与段寒炎一面走路,一面东观西看,哪有工夫来管牛犊先? 直走到木牌坊,牛犊先见没人理他,十分不耐烦,见一个犀皮铺门口铁架上拴着一只老鹰,牛犊先一把扯断铁索,抓起那只鹰便往空中丢去。那老鹰受惊,一溜烟飞走了。 这时,立刻从店里冲出一个满脸横肉、痴肥臃肿的男人来,油光满面,想必是这个犀皮铺的老板,他一把揪住牛犊先的手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干什么就把我的鹰放跑了?” 牛犊先大怒道:“什么玩意是你的鹰?” 犀皮铺老板又来揪住牛犊先的衣襟,道:“明明是你扯断铁链放跑的,今天你不陪我二十两银子,你就别想走了。” 牛犊先大怒,圆瞪双眼,提起斧头,就打算劈面砍来。 杜沉非听见吵闹,见牛犊先正想行凶杀人,连忙来捉住牛犊先手臂,道:“牛犊,大庭广众之下,你要干什么呢?” 牛犊先大怒道:“正准备一斧头劈开这个死胖子,出这口鸟气。” 杜沉非问道:“兄弟,谁惹你发脾气了?” 段寒炎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大笑道:“牛犊想必是要吃糖葫芦了,对不对?走,我去买糖葫芦给你吃,只是你不要在这里惹事。” 犀皮铺老板却歪着嘴道:“这黑煤炭把我的鹰放走了,今天如不陪我银子,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段寒炎听说,嘴角略扬,道:“我们如果要走的话,你估计还没这个手段。” 杜沉非连忙问道:“这位先生,你这个鹰多少钱?我们陪你。” 那犀皮铺老板却不来睬杜沉非,反倒冲着段寒炎道:“你难道不信?有本事,你就走走看,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逃出我的手掌?” 杜沉非道:“大哥,我陪你的鹰。如果论走路的话,你还真赶不上的。” 犀皮铺老板瞪着双眼,道:“那你们就跑一跑试试看嘛?” 杜沉非皱了皱眉,问道:“老哥,你真不要银子?要我们跑?” 犀皮铺老板冷笑道:“等你跑完我再要。”他突然拍了拍手,立刻从里面走出五个膀阔腰圆的痴汉来,这几个大汉的手中都提着一柄狼牙刀。 杜沉非也笑了,道:“你如真不要,那我也没办法,我们就准备跑了。” 犀皮铺老板摸着下巴,斜着眼一阵冷笑,道:“我就等你跑一个看,令你见识见识我的能耐。” 他的话音未了,杜沉非已提起牛犊先,一阵风窜上了街对面屋脊。 段寒炎却也是个爱惹事的人,他不先跑路,反倒冲上前来,一脚将那个痴肥臃肿的男人踢倒在地,然后就一溜烟也如同乳燕穿云般跃上了屋脊。 几个纵跳,三人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犀皮铺老板跌了个四脚朝天,脑袋也撞在柱子上,吃力地从地上爬起,左看看,右瞧瞧,问道:“这三个小兔崽子,到哪里去了?” 那五个痴汉睁圆了眼睛,道:“飞走了。” 犀皮铺老板没好气地说道:“我知道我的鹰飞走了,那三个人呢?” 那五个痴汉道:“人也飞走了。” 犀皮铺老板大骂道:“白养你们这些蠢货了,还不给我去追?” 第六十三章 彪悍冲关乐 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三人跃下屋脊,直来到四牌楼。 只见对面一座大型酒楼,高有三层,从酒楼的一端至另一端,起码都有半里路。那酒楼雕梁画栋,十分华丽。从这栋楼的最顶端至门上,都是那个招牌,上面六个竖写的镀金大字“真不二大酒楼”。酒楼门前设一个巨大的水池,里面一侧布置着多座假山。按理应该是个荷花池,只是新落成,也没种上荷花,却在里面搭了无数奇奇怪怪高高低低的木架。 池塘边上又搭设了一个高台,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男子和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站在台上。这两个人身后又站着二三十个女孩子,都穿着窄袖长裙,长发飘飘,青春靓丽。 那个池塘前又有一个大广场,广场上密密麻麻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齐刷刷都仰头看着台上。 段寒炎见了,好奇地说道:“大哥,牛犊子,我们也去看看热闹,那里围着这么多人,不知道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牛犊先大喜道:“嘿嘿!我正想去看呢。” 杜沉非也道:“好!去看看也不打紧,又没什么正经事要忙。只是你这牛犊子,可不能再惹出事来。” 段寒炎也笑道:“正是!初来乍到,你便到处惹事生非。” 当下三人也挤到台下来看。 只听上面那一对男女,扯着嗓子在齐声喊道:“在场的朋友们,大家好!我们是‘一家乐’礼仪团队。” 那男的做了个猴子摘桃的怪样,道:“我就是娱乐圈天下无敌的大美男,我的大名,想必大家都知道,帅到掉渣的宗大发就是本人。” 那女的道:“我也是你们的老朋友,温柔似水貌美如花的温倩倩。” 宗大发大声道:“今天阳光明媚,是‘真不二大酒楼’开业的好日子,我们表示热烈祝贺。” 温倩倩道:“在这个欢乐的日子里,‘真不二大酒楼’特意准备了大型户外闯关节目《彪悍冲关乐》,由‘百里春’酒独家冠名举办。” 宗大发道:“喝‘百里春’酒,强身健体,提神长内功,还能长身高,矮子能长成八尺高。” 温倩倩低头看了看纸条,道:“本次活动一切道具,由‘好运来舞狮队’特别赞助,在此特别感谢‘好运来舞狮队’。” 宗大发向前走了一步,道:“我们的节目,开办三天以来,受到了大家的广泛关注。今天我们在‘真不二大酒楼’前,欢迎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激情参加我们的《彪悍冲关乐》,获得由‘真不二大酒楼’提供的丰厚大奖。” 温倩倩道:“下面,我们再来宣布一下游戏规则。朋友们也可以在台下的布告栏里了解我们设置的游戏规则。希望有更多的朋友们参加到我们的节目中来,因为参加活动也有礼品哦。” 宗大发道:“我们的报名方式是,根本就不用报名哦。”他也看了下手里抓着的纸条,咳嗽了一声,大声道:“只需要两个人披上狮子皮,每头狮子由两个人合作表演,一人舞头,一人舞尾。进入赛道,通过第三关就可以获得五两银子,这五两银子摆在摆在第四关前的地面上,通过第五关就可以获得十两银子,这十两银子放在第六关前的极限斜坡下,通过第八关,如果‘采青’成功,就可以得满分。哇!通过第八关就成功通关了哦,可以获得我们‘真不二大酒楼’提供的终极大奖,一百两银子哦。” 温倩倩张开嘴巴,露出洁白的牙齿,装作一副十分吃惊的样子,尖叫道:“哇!好丰厚的奖品哦。这一百两银子,就挂在我们酒楼顶楼的那根长竹竿上,通关的朋友们可以立刻拿走这一百两银子,并且可以带着你的朋友们在‘真不二大酒楼’免费就餐一次哦,还可以享受‘百里春酒’一瓶。” 宗大发道:“我们的《彪悍冲关乐》,第一关是倾斜踏板,第二关是不倒翁木桩,第三关是忐忑跷跷板,第四关是障碍酷跑。” 温倩倩接着道:“我们的第五关是鲤鱼跳龙门,第六关是极限斜坡,第七关是高空空翻,第八关是一飞冲天。” 只听台下响起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宗大发和温倩倩一起高声喊着:“彪悍冲关乐,赢钱大家乐!真不二酒楼,真诚不欺客!” 宗大发道:“现在,我们热烈欢迎,我们身后的艺人们为大家表演舞蹈《柘枝舞》。” 话音刚落,只听台后音乐声起,悠扬悦耳。那些女子在台上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衣袂飘飘,顾盼生辉。 段寒炎看了,大声叫好。牛犊先也在乱叫。 这个时候,牛犊先身旁却挤过来两个女孩子,也在那里大声叫好,那声音极其好听,清脆悦耳。 杜沉非听见这声音,扭头看那两个女孩时,只见一个生得樱桃口、大眼睛,眉梢春色,浅杏腮痕,看来恰似牡丹娇。另一个却更美,冰肌玉骨,粉面生春,柳眉翠黛,杏眼银星。月样容仪俏,天然性格清。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袅娜当场,清纯逼人。 台上一支舞跳完。 宗大发道:“好!现在我们台下的朋友,有谁敢上台来挑战呢?只需要两个人一组,披上我们的狮子皮,就可以开始挑战。” 温倩倩道:“通过第三关就可以获得五两银子,通过第五关就可以获得十两银子,通过第八关就可以获得一百两银子。”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都想得到这么多银子。只是有的人说自己不敢上台,有的人又说自己腿脚不好,有的说自己不会舞狮,一片嘈杂声。 只听一个声音叫道:“我们兄弟来走一遭。”只见这两人身手敏捷,纵身一跃,人就已到了台上。 宗大发道:“欢迎!欢迎这两位朋友上台来挑战。请问两位朋友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 那两人道:“我叫张东吉,他叫张东祥,来自广州。” 宗大发大声道:“好!欢迎两位!现在有请二位开始闯关。” 张东吉、张东祥兄弟选了个刘备狮。 这狮头以戏曲面谱作鉴,色彩艳丽,制造考究;眼帘、嘴都可活动。但是狮头却不不太像是狮子头,反倒更像是个年兽,因为狮头还有一只角。因狮头有“刘备”、“关羽”、“张飞”的分别。这三种狮头,红色为关公狮,代表忠义、胜利,因关羽在华人心目中又为武财神,故关公狮又代表财富;黄色为刘备狮,代表泽被苍生、仁义及皇家贵气;黑色为张飞狮,代表霸气、勇猛,故一般张飞狮只有在比赛或者踢馆挑战时才用,一般喜庆之事还是红黄为常见者。所以这次的“真不二大酒楼”的开业节目《彪悍冲关乐》,也没有准备张飞狮。 只见那兄弟二人,先过第一关“倾斜踏板”。 原来是水中摆列着十个木架,木架顶部铺上刷着桐油的木板,却是倾斜的。这十个木架间隔摆成两排。参加比赛的“狮子”从上面跑过去。难度就在于稍微不注意,便滑到水中去了。 张东吉、张东祥兄弟二人,哥哥张东吉在前戴了狮头,张东祥在后,弓着身子,披了狮皮。 此时台下大锣、大鼓、大钹齐声响起。 只见这狮子张了张嘴,眨了眨眼,弄了个花样,跳上肩来,又跳下去。便一蹦一跳往“倾斜踏板”上去了。只见这张东吉、张东祥身手也很灵活,就像只兔子一样,跳上了“倾斜踏板”,那张东祥跳到第五个踏板时,脚下一滑,却被他突然伸出脚来勾住了上面,过了这第一关,跳到第二关前的平台上。 台下众人欢呼连天,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也大声叫好。 牛犊先身旁那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几乎是尖叫连声,大声喊好。 张东吉、张东祥兄弟在第二关前的平台上稍作休息,便又往前来,跳上那第二关的“不倒翁木桩”,原来这个“不倒翁木桩”,是水下又有十块巨大的石头,在石头上打个大洞,在洞内插入比洞小的木桩,人一踩到上面,这根木桩受力便东倒西歪,令人捉脚不住。 张东吉、张东祥兄弟刚过了第六根,战战兢兢,立不住脚,张东吉先掉下水来,把张东祥也拖了下来。池塘中又没有救生人员,这两人水性倒好,自己游出来了。 这时,台下喝倒彩的一片连声。 第六十四章 杜沉非初遇杨雨丝 那两个女孩子中的一个说道:“天哪,姐姐你看,好可惜哦!他们走到这里,就掉下来了,可真是急死我了!我真想打他们一顿。” 另一个说道:“哎呀!雨丝妹子,你看你的,你又不认识他们,你着的哪门子急嘛?” 很快,又有两个人上了台来,他们倒是很稳当的过了第一关,过第二关的“不倒翁木桩”时稍微打了个踉跄,但还是顺利地过了这一关。便来到第三关“忐忑跷跷板”前,原来这一关是水里稳立着十根木柱,每一根木柱上装着一个跷跷板,过这一关时,需要两个人同时跳起,立在跷跷板的两头,以保持平衡,不使木板倾斜而跌下水去。这一对刚过了两块,就跌落水中,成了落汤鸡。 那宗大发与温倩倩生怕影响台下人的积极性,连忙道:“朋友们看看,我们的参与者都是一个比一个进步,现在已经过到第三关了,过了第三关就可以得到五两银子。身手灵活的朋友们快快上台来啊,千万不要错过。” 果然又有好几对敢于冒险的年轻人上来参与冲关,只可惜一番激情上来,在过了几关后全都狼狈跌进水中去。 那个叫做“雨丝”的女孩,在台下急得直跺脚,咬着嘴唇,道:“姐姐,他们真令人失望,还不如我们两个去冲关。” 另一个女孩嘻嘻笑道:“等下掉进水中,把你也湿成落汤鸡。” 叫做“雨丝”的女孩撅了撅嘴,又笑道:“姐姐,不会的嘛!我们轻功那么好,怎么会掉在水里呢?” 那个“姐姐”道:“好吧,看你那么想参加,我们就去吧!管他三七二十一。” “雨丝”道:“就是嘛,哪怕跌在水中,我们回客栈去换套衣服就是了。” “姐姐”道:“走!” 只见她们手牵着手,一跃便到了台上。 宗大发与温倩倩见了,连忙走上前来。 宗大发盯着这两个女孩,眼睛都看直了,夸张的叫道:“哇!原来是两个绝色佳人,难得!十分难得!” 温倩倩道:“我们的两位美人既然敢上台来参加冲关节目,必定身手极好!让我们拭目以待,见识两位姑娘的身手,也希望两位能马到成功。” 宗大发道:“敢问二位姑娘芳名是?” 那个叫“雨丝”的女孩大声道:“我叫杨雨丝,她是我姐姐,叫做杨雨燕。” 台下掌声震天,锣鼓齐鸣。 牛犊先大嚷道:“大哥,女的也敢去参加,等下我们也去参加。” 段寒炎也笑道:“大哥,你猜这两个女的能过去吗?” 杜沉非笑道:“这个不一定,要看临场发挥。不过后面几关,尤其是最后那一关,要跃上五六丈高去取那银子,我看他们难以成功。” 段寒炎道:“嘿嘿!如果都掉下水去了,我们兄弟便去英雄救美。” 杜沉非笑道:“男女授受不亲,弄不好还会被她们臭骂一通,你我可就难堪了。” 二人一面聊,一面看着台上。 只见那两个女子,从地上拣起一套红色的关公狮,杨雨丝在前头戴上狮子头,杨雨燕在后披上那狮子皮。二人稍微摸索了一下,便也学着别人的样子,那狮子张了张嘴巴,眨巴了两下眼,杨雨丝跳上杨雨燕的腿来,也做了个“金鸡独立”。 只见这两个女孩,身手轻巧灵动,也不打拐,也不脚滑,蹦蹦跳跳,轻易过了这地一关。跳在平台上,来到那第二关的“不倒翁木桩”前,脚尖只在那木桩上轻轻点过,如蜻蜓点水,木桩也没怎么歪斜,又过了第二关。 台下叫喊声连天,大声喊着“加油”。 杨雨丝与杨雨燕来到第三关“忐忑跷跷板”前,也不停顿,二人就如一体般配合的好,同时跃起,站在那跷跷板上,真如蝴蝶停在花瓣上,那跷跷板仅仅轻微晃动,二人连连跳过了这十块跷跷板,果然地上摆着五两银子。那走在前面的杨雨丝拣起来,藏在身上。又来过第四关,这一关叫做“障碍酷跑”,无非就是水面上有一条木板铺成的小路,由一座假山接着另一座假山。冲关者必须沿着这条木板小路往前走,又要跳过挡在前面的五六座假山。 杨雨丝与杨雨燕来到这一关前,加快了脚步,往前跑去,因他们还要起个跑,好冲过那个假山,踩得那脚下的木板在水面上不断摇动。 台下众人都捏着一把汗。 牛犊先瞪大着双眼,连拳头都紧紧握着,不断挥舞。 段寒炎见了,笑道:“牛犊,你又在干什么啊?我看你现在好象很想打人的样子。” 牛犊先道:“小段,你不知道,我这是替这两个妹子着急。” 段寒炎笑道:“你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杜沉非听了也笑。 那杨雨丝和杨雨燕虽然跳那么高的假山,有些吃力,但居然还是过了第四关,来到第五关前。这一关,却是在一个极其高的架子上吊着个铁圈,这个铁圈距离站着的平台约一丈来高。这两个人装扮的狮子,得一前一后几乎差不多是同时跳过这个铁圈,不然就会导致两个人都跌下水来,但那具狮皮却挂在铁圈上。 杨雨丝和杨雨燕在铁圈前的平台上跳跃了两下,突然同时跳起。 台下一片安静,连杜沉非和段寒炎都屏住了呼吸。 但是这两个女孩却像小狗钻火圈一样轻快灵活,一眨眼的工夫,只在那个铁圈上稍微碰了下,已是过了这第五关。那个铁圈还在轻微的晃动。 台下叫喊声更加大了。 杜沉非等三人都松了口气。 杨雨丝又拣起摆在平台上的那十两银子,收好了,又来到第六关,叫作极限斜坡。这一关是一个五丈来高的大木架搭建的高台,这头挑战的狮子必须跳上这个高台来。 段寒炎问杜沉非道:“哥哥,这一关,你觉得她们能过吗?” 杜沉非道:“从她们刚刚跳铁圈来看,我觉得这一关她们过不了。” 段寒炎也笑道:“我也觉得她们止步在这一关了。” 果然,杨雨丝和杨雨燕略微起跑,踏在木架笔直的竖立面上,往上跑去,但还没走到一半,重心不稳,往下跌来。只听见“扑通”一声,溅起白花花水花,就如一朵玉兰花盛开,这二人掉在那池塘水中。 这时的台下,一片唏嘘。 原来这两个女孩却不会游水,掉在那水中,湿淋淋的,上来又下去,闭着眼睛在水里双手乱舞。 段寒炎道:“哥哥,这两个不会水性,我们一人一个,去提她们上来,如何?” 杜沉非立刻道:“好!走吧!” 只见二人在台下一跃冲天,雄鹰般过了那些木架,双脚也不点地,直到杨雨丝与杨雨燕落水的地方,双脚在水面上轻踏,杜沉非抓住杨雨丝的手,段寒炎抓住杨雨燕的手,又凌空而起,落在台上。 那台下的声音又又嘲讽讪笑转为惊呼与尖叫。 杨雨丝与杨雨燕也不知道是谁将自己从水中提了上来,连忙用衣袖擦干了脸,睁开眼睛来看。 这杏眼一睁,杨雨丝立刻就看到了杜沉非。 这杏眼一睁,杨雨燕立刻就看到了段寒炎。 第六十五章 舞狮 那杨雨丝也不管身上水冷,痴痴地瞧了瞧杜沉非,又看了看段寒炎,她忽然睁圆了双眼,掩着嘴叫道:“哇!好帅好帅啊!” 杨雨燕“扑哧”一声笑道:“你这个花痴!用得着这么直白吗?” 段寒炎一听这话,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得意之色,他也在看着这两个女孩子。 杜沉非却显得很有些不好意思。 只听杨雨丝道:“我是说你们两个好帅的轻功啊,就像两个老鹰一样飞得高。” 杜沉非连忙笑道:“雕虫小技,不敢过大家法眼。姑娘过奖!” 杨雨丝道:“依我看,你们两个就能过这个《彪悍冲关乐》,你们俩去冲关,好不好嘛?” 杜沉非道:“在下想必也过不了这关。” 杨雨燕立刻道:“你们轻功那么好,肯定是能过的,就让我们见识见识嘛!” 这时,段寒炎微笑着说道:“大哥,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广州,咱们就去玩耍玩耍,管他三八二十四,又没损失,也让这些人开开眼界,见识下我们的身手。” 杜沉非还未说话,只见那宗大发与温倩倩急急忙忙奔了过来。 温倩倩尖叫道:“哇!刚刚上来两位大美人,现在又来了两位大帅哥。” 宗大发大声道:“两位好俊的身手啊,我们都十分佩服。依两位这样的身手轻功,圆满过这八关,可谓易如反掌。还请两位不要扫了台下众人的兴致,大展身手,采青成功,获得利是。” 温倩倩也大声向台下说道:“大家说,要不要这两位大帅哥冲关给大家看啊?” 台下众人齐声道:“要!冲关成功,一饱眼福。” 那杨雨丝和杨雨燕也在旁边帮腔道:“哈哈!这么多人想叫你们去闯关,这下你推脱不掉了。” 杜沉非道:“只是我从来没玩过舞狮,不知道怎么摆弄?” 段寒炎笑道:“大哥,我也不曾玩过,这东西必定也不难学,一试便会。” 杨雨丝拍着手道:“嗯,就是!让我来教你们吧!我刚刚就学会了。” 杨雨丝把这狮头,如何张嘴、如何眨眼,如何空翻,如何去采青,都一一说的明白。 杜沉非本不愿人前显山露水,听了众人言语,也不好扫兴,当时也只得在地上取了一套黄色的“刘备狮”,自己戴上这个狮子头,段寒炎弓身在后,披上狮子皮,双手抓住杜沉非的腰带。杜沉非也捣鼓了一下狮子头内那几根铁线,果然张嘴巴眨眼睛。二人也没碰过,但都是百伶百俐一学就知的人,在地上跳了几下,配合一致,蹿上来,又跳下去,在台上打了个滚,舔了舔毛,搔了搔痒。 台下众人都是一片叫好声。 那杨雨丝叫的声音特别清脆悦耳,就如一只欢快的小鸟,大声喊着“加油”。 杜沉非与段寒炎往第一关“倾斜踏板”而来,只见这两个双脚在那倾斜的木板上依次一点,便到了中间第五块。 段寒炎道:“哥哥,咱们也在这里做个金鸡独立给他们看。” 杜沉非笑道:“那你站好,我上来了。”纵身跃起,上了段寒炎的肩头,只见这两人站在那倾斜的木板上,虽然身体倾斜,但就像脚底有个大吸盘一般,两脚动也不动,杜沉非在上面将狮子头四下扭动,完美配合得就像是一只真狮子在耍宝,又跳下来,段寒炎在后面摇了摇尾巴,如履平地,过了这第一关。台下掌声雷动。 来到第二关“不倒翁木桩”前,两人也不停顿,杜沉非的右脚已上了第一根木桩,段寒炎的脚却又已经跨来,他的脚刚接触到这根木桩,杜沉非的脚却已经上了第二根。正如鸟雀停驻树梢,那木桩连晃都没有晃动一下,又冲关成功。 过第三关和第四关时,这两人显得十分轻松,在跷跷板上就如蝴蝶停步在花瓣之上,拣了地上那五两银子,原来被杨雨丝取走前面五两银子后,立刻就有人重新放了五两在上。这个店老板倒也是个厚道人,不是那种一毛不拔光打雷不下雨的。杜沉非与段寒炎又接连几个青蛙跳,过了那些假山,直来到第五关“鲤鱼跳龙门”前,两个略微一蹲,就如一条训练有素的狮子狗一样,蹿了过去,连铁环都没有碰到。杜沉非又拣起地上的十两银子,二人来到那个五丈左右高的“极限斜坡”下面,见这个坡几乎是笔挺的。 段寒炎道:“哥哥,我们也来个后空翻上去,让他们见识见识。” 杜沉非道:“好!” 于是二人同时跃起,背对着那个高台,杜沉非轻喊一声道:“起来。” 只见这四只脚在平台上一蹲,这条狮子凌空跃起,在空中翻了三四个空翻,已上了那五丈高的木架,二人又脚不点地,在那木架上连翻了七八个空翻,杜沉非跳上段寒炎的肩来,这条狮子仅两条后腿着地,在那里左顾右盼。 这个时候,只见杜沉非突然从高台上摔了下去,将段寒炎也扯了下来,眼看这二人立刻就将掉入那池水中。台下一片惊呼,连杨雨丝和杨雨燕都大惊失色。 但这头狮子却并没有往下掉,当狮头距离水面还不到三尺的时候,这头狮子忽然一个转身,四只脚已踏在那木架的竖立面上。 这条狮子竟然摇头晃脑如履平地般走了上去。 所有的人都已完全看呆。 然后就见这头狮子又是凌空七八个翻身,稳稳地落在那高台上。 牛犊先在台下大声喊道:“嘿嘿!哥哥,赢定了。” 杨雨丝和杨雨燕也早已走下台来,见牛犊先叫台上的两人为哥哥,杨雨丝问道:“你好啊,那两人谁是你的哥哥啊?” 牛犊先看了看杨雨丝,道:“这两个都是我哥哥。你这妹子问什么玩意?” 杨雨丝又问道:“那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啊?” 牛犊先道:“前面那一个叫做杜沉非,后面那一个是段寒炎。” 杨雨丝还要再问,只见牛犊先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瞧着台上。 杨雨丝和杨雨燕看时,只见木架上的杜沉非和段寒炎,突然离地而起,真如离弦的箭,竟蹿了五六丈高,蹿向那吊在最高处离地也有十来丈高的那一束芹菜和一百两利是。 众人的喊声都已经停止。 那狮子的嘴巴已经碰到了利是。 杜沉非突然从狮子嘴里伸出手来,一把抓住那芹菜和利是。 众人大声叫好。 杜沉非与段寒炎又是几个云里翻,翻过那一口巨大的池塘,轻飘飘落在那宗大发与温倩倩身旁的高台上,还做了两个吃饱的表情,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二人也不知道什么“碎青”,也不把这“碎青”又吐给众人,图“遍地生财”的意头,只将那一套狮头摘了下来,扔在台上。 第六十六章 冲关获奖 杨雨丝和杨雨燕、牛犊先三人见了,都跑上台来。 杨雨丝跑过来拉着杜沉非的手,开心地笑道:“你们好棒哦!轻功那么好!我也想学,像你那样,飞那么高也不害怕。” 杨雨燕也跑来牵起段寒炎的手,嘻嘻笑道:“我都好喜欢你们,不但武功好,又长得那么好看。” 牛犊先伸过头来,吐出舌头来,扮一个鬼脸,道:“我长得好看吧?” 杨雨燕大叫一声,就跳开了。 杜沉非和段寒炎大笑。 只见宗大发和温倩倩大笑着走了过来。 宗大发大声道:“两位好靓的身手哇!这是我们活动举办以来最为精彩的表演了。”又提高嗓门对着台下道:“大家说是不是啊?” 台下齐声道:“是。” 温倩倩也看起来一副十分开心的表情,道:“那么,大家想不想知道,这两个大美男的名字啊?” 只听见台下有无数个女孩、妇女的声音齐声道:“想知道。” 宗大发道:“好!下面有请我们的两位高手介绍下自己的名字。” 杜沉非并不想说。 段寒炎却觉得没所谓,大声道:“我们来自潭州,我叫段寒炎。”又指了指杜沉非道:“这是我大哥,名叫杜沉非。”又指着牛犊先道:“这个也是我们的兄弟,叫牛犊先。” 那温倩倩立刻大声笑着道:“果然像个会耕田的大牛犊。”台下众人听了这话,哄堂大笑。 牛犊先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道:“没事做什么鸟乱,干站了那么久,也没安排饭来吃。” 杨雨丝却还挽着杜沉非的手臂,神采飞扬,道:“你的名字,怎么那么奇怪嘛?杜沉非,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笑道:“这个你要去问我老娘,是她给我取的名。” 杨雨丝道:“好啊!那你娘现在哪里?” 杜沉非笑道:“我娘在我家。” 杨雨丝道:“你们真的是潭州的吗?” 杜沉非道:“那是当然了。” 杨雨丝笑道:“哈哈!那就好啦!” 杜沉非奇怪道:“什么好了?” 杨雨丝道:“我说啊,你住在潭州,这样很好。” 杜沉非道:“为什么我住在潭州就很好?” 杨雨丝道:“因为我也是住在那里的。” 二人正在说话,只见台下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在那里不断挥手,喊道:“小姐,小姐。” 杨雨丝见了,跑过去,把那女孩也拉上台来,道:“小诗,你跑到哪里贪玩去了?现在才过来。” 小诗眼睛红红,委屈地道:“两位大小姐啊,刚刚在看菊花时,你们俩也不等等我,害我找得你们好辛苦啊!你们却在这里玩。” 杨雨丝摸了摸她的脸蛋,道:“好啦,小诗,不要哭!我们不是在这里等你吗?”又想了想,道:“等下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那牛犊先却还在那里缠着宗大发和温倩倩要饭吃。 宗大发不耐烦地瞧了瞧牛犊先,道:“好,既然我们冲关的朋友冲关成功,除了获得我们‘真不二’大酒楼提供的一百一十五两银子外,还能获得我们‘真不二’大酒楼提供的免费就餐一次,人数仅限十人哦。” 温倩倩道:“我们冲关成功的的朋友是杜沉非和段寒炎,可以带着自己的朋友来‘真不二’大酒楼免费就餐一次,并可获得‘百里春’酒一瓶。喝‘百里春’酒,强身健体,提神长内功,还能长身高,矮子能长成八尺高。我们在此也感谢‘好运来舞狮队’的倾情赞助。” 宗大发道:“好!有请我们‘真不二大酒楼’的小二哥,来带领我们冲关成功的朋友进店就餐。” 台下又响起一片掌声。果然从台边的窄梯上走上一个店小二,向杜沉非等人弓身道:“几位客官,请随我来!” 那宗大发和温倩倩自然还在那主持《彪悍冲关乐》活动。 杜沉非与段寒炎、牛犊先、杨雨丝、杨雨燕、小诗等六人,随着那小二哥往酒店而来。 只见那门上又横挂着一个黑色扁额,上面写着“真不二价”四个金字。 杨雨丝却还在挽着杜沉非的手,杨雨燕也牵着段寒炎的手。 杨雨丝道:“今天我请你们吃饭,你们想吃什么就随便点,不用客气。” 小诗瞪大了双眼,“啊”了一声道:“小姐,你不会像上次在‘玉凤楼’那样吧?白吃了一顿,害得我刷了一天盘子。我今天也没有带钱哦。” 杨雨丝嘻嘻笑道:“我这次也没有带钱,刚刚赢的钱,我都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杨雨燕笑道:“小诗,比放心吧!这顿饭啊,不要钱,因为我们赢了比赛。” 杨雨丝道:“虽然是我们赢了比赛,也算是我请客。” 小诗道:“两位大小姐,请问你们赢了什么比赛啊?” 杨雨燕道:“我们啊,刚刚参加了他们的活动,叫做《彪悍冲关乐》,我们赢了很多钱。” 小诗十分惊讶,道:“啊?这么危险你们也能赢?赢的钱在哪里?” 杨雨丝指了指身边的杜沉非道:“钱在他身上收着呢。” 小诗问道:“小姐,他们三个,是什么人啊?” 杨雨丝道:“是我们的好朋友。” 这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象是她们两个冲关成功了。 段寒炎听了大笑道:“这两位大小姐啊,是冲关成功了,只是都变成了落汤鸡。” 杨雨丝道:“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嘛,你们赢了就像我赢了一样好。” 杨雨丝突然缩回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裳,然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衣服也差不多干了。” 杨雨燕道:“幸好这里天气也不冷。” 杨雨丝的手又伸过来,挂在杜沉非手臂上。 杨雨燕挽着段寒炎的手一直都没放下过。 牛犊先看了看小诗,小诗也看了看牛犊先。 众人找了副靠窗的大座头坐了。从这个窗子,居然还能看到这酒店后面花园里,陈列着许多金黄的、浅黄的菊花,这些菊花造型各异,有“金狮献瑞”、“金玉满堂”、“腾跃成龙”、“赤子情”、“水上舞女”、“阳光灿烂”等名头,满圆金色耀眼。果然是“冲天香阵,满园金光”。 杜沉非道:“这个酒店老板,果然财大气粗,光这个后花园,就造价不菲。” 段寒炎道:“可至少这酒店老板还是个厚道人。” 杜沉非道:“我们和他素不相识,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个厚道人?” 段寒炎道:“因为冲关成功的人,还能真的得到这一百两银子,不像别的商家一样,口头说的好听,实际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杜沉非道:“兄弟,怎么说?” 段寒炎道:“就好象啊,假设有个卖衣服的商家,他说买一送一,你准定以为买一件衣服,他就送你一件衣服。对吧?” 杨雨燕好奇道:“难道不是吗?买一送一,就是买一件衣服送一件同样的衣服。” 段寒炎哈哈笑道:“其实啊,他是送你一根针。” 杨雨丝道:“这个也太奸了吧。” 段寒炎笑道:“这还算好的,至少他当时还真的送了你一根针。还有你花了钱,但什么都没有得到的。就比如说‘一文钱抢购’,商家说,只要一文钱,你就有机会得到某件商品。在很多人看来,这件商品就只要一文钱,对不对?” 杨雨丝睁大了双眼,道:“是啊!只要一文钱,就可以拿走这件商品了啊!难道不是吗?” 段寒炎道:“其实啊,等你交了一文钱,这商家给你一张抽奖券,并告诉你,你没有获得这个中奖的机会,欢迎你下次再来。于是,你什么也没有得到,倒送了一文钱给这个商家。” 杨雨燕大声道:“这不完全就是骗子嘛!” 段寒炎打了个“哈哈”,笑道:“你说对了!所以,现在的生意人,基本都是一半是真一半靠骗。” 牛犊先却没兴趣谈论这些东西,他冲着那店小二大声喊道:“那戴帽子的小子,过来!过来!点菜!点菜!” 小二慌忙过来,递上一本用小楷抄写的工工整整的菜单,道:“客官,想吃什么?尽管点,我马上叫人安排。” 牛犊先也不认得写的是什么,递给杜沉非道:“大哥,你来点!你们也不要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乱扯了,我是饿得慌。” 杜沉非接过菜单一看,上面列着一两百个菜名,鸡烩蛇、龙虎斗、烤乳猪、太爷鸡、斗门重壳蟹、白灼虾、老火靓汤、烧鹅、蛇油牛肉、鼎湖上素等等,山珍海味齐全。 杜沉非又交给杨雨丝和杨雨燕。这两个凑在一起,荤素搭配,点了十来个菜,那酒店送了一瓶“百里春”酒,牛犊先嫌不够,又出钱买了一瓶。 第六十七章 热情奔放的女孩 杨雨丝问杜沉非道:“你们是在潭州哪里?我到时来找你们玩,好不好?” 杜沉非道:“我家啊,你去不了,都是老虎和豺狼。” 杨雨丝道:“我不信,我就要去看看。” 杜沉非道:“你如果真要找我们玩,就去找这位小段。” 杨雨丝立刻问段寒炎道:“小段,你住在哪里嘛?” 段寒炎道:“我啊,住在城外天际岭,那里有个放青山庄,就是我家。” 杨雨燕道:“好啊!那我一定要常常来看你。”她想了想,又问段寒炎道:“小段,你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嘛?” 段寒炎笑道:“我的名字有什么奇怪的?” 杨雨燕道:“寒炎两个字,又冷又热,冰火两重天,不奇怪吗?” 众人听了大笑。 段寒炎想了想,便大笑道:“哈哈!我这名字,一‘寒’一‘炎’,就是一‘寒’一‘暑’。东汉王逸说:‘寒往暑来,难追逐也。’唐代柳宗元说:‘寒而暑者,世谓之阴阳。’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哈哈!” 杨雨丝却一直对“杜沉非”这个名字很好奇,也问道:“杜沉非,你的名字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杜沉非大笑道:“说了要你去问我老娘。” 杨雨丝道:“她没在这里。你告诉我嘛!” 杜沉非道:“我的名字啊,就是说沉到河里去了,这河里非常好。” 杨雨丝眨了下眼,道:“啊?河里非常好?只有鱼才会觉得河里很好呢!那你是条鱼啊?” 牛犊先这下插了一句,道:“他是条鱼,我们邻居都叫他‘小金鱼’的。” 杨雨丝笑道:“小金鱼好啊,金灿灿的,漂亮。哈哈!那我就叫你鱼哥哥吧!” 杨雨燕突然看着段寒炎道:“那我叫你寒哥哥啦!”她想了想,又道:“其实叫小段也蛮不错的嘛!” 牛犊先大声道:“那你们打算叫我什么哥?” 杨雨丝、杨雨燕齐声道:“牛犊哥。”说完笑得连腰都弯下去了。 牛犊先却笑道:“嘿嘿!这个称呼好听。” 杜沉非、段寒炎也笑了。那小诗也掩着嘴偷偷的笑。 杨雨丝又问道:“鱼哥哥,那你们是为什么来到广州的?” 杜沉非道:“我们啊,是来给别人买东西的。” 杨雨丝道:“额,那是买什么东西嘛?” 杜沉非道:“是你不需要的东西。” 杨雨丝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杜沉非道:“我们后天就回去了。” 杨雨丝道:“那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好吗?” 牛犊先立刻问道:“雨丝妹子,明天我们去哪里玩耍?” 杨雨丝道:“我带你们去看海,好不好?” 段寒炎听说看海,立刻就来了兴趣,道:“你打算带我们去哪里看海?” 杨雨丝道:“我们去伶仃洋看海,那里还有个元君古庙。” 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三人大喜,因为他们从来也没见过海是长什么样子的。 段寒炎又问杨雨燕道:“你们又是来广州干什么的?” 杨雨燕道:“我啊,是跟我爹爹出来玩的。” 杨雨丝也道:“我是跟我舅舅来玩的。” 杜沉非和段寒炎都很惊讶。 段寒炎道:“你们到底是跟你们爹爹还是舅舅出来玩?” 杨雨燕道:“是我爹爹。” 杨雨丝道:“是我的舅舅。” 段寒炎觉得十分迷糊。 杜沉非道:“想必是她们的爹爹和舅舅都来了。” 杨雨丝道:“我爹爹没来,只有我舅舅来了。” 杨雨燕道:“我舅舅没来,只有我爹爹来了。” 段寒炎抱着脑袋,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被快被你们弄疯了。” 杨雨燕指着杨雨丝道:“她是我表妹啊,我比她大一个月,我就是姐姐。” 杜沉非与段寒炎恍然大悟。段寒炎又问道:“那你们怎么名字都差不多?看起来就像是同胞姐妹一般?” 杨雨丝眨了眨眼,道:“额,你们猜!” 这一顿饭直吃到掌灯时分。杨雨丝和杨雨燕又问了三人的住址,还跟杜沉非等三人约好,明天带他们去看海,这两个女孩才领着小诗恋恋不舍的回去了,又一路还在讨论不休。 杨雨丝满脸喜色,道:“姐姐,杜沉非与段寒炎,这两个人,真好。” 杨雨燕笑着问道:“那你喜欢哪一个嘛?” 杨雨丝嘻嘻笑道:“我喜欢杜沉非。你呢?” 杨雨燕道:“我倒是喜欢段寒炎。” 杨雨丝吃惊道:“为什么你不喜欢杜沉非?” 杨雨燕也嘻嘻笑道:“那样才不会跟你抢啊。” 杨雨丝立刻开心得跳了起来,道:“这样真好!就我一个人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杨雨燕道:“你怎么知道他也喜欢你啊?” 杨雨丝笑道:“我猜的啊!” 杨雨燕笑道:“那他如果不喜欢你呢?” 杨雨丝道:“哪怕现在不喜欢我,以后也一定会喜欢我的。”她停了停,又说道:“哈哈!那他们两个,就这样被我们两个分了!” 杨雨燕道:“那他们还有一个牛犊子,没人喜欢他,怎么办?” 杨雨丝歪着脑袋,好象确实很为难的样子,想了想,突然有了个主意,道:“那我们把那个大牛犊分给小诗算了。” 杨雨燕也拍着手,大笑道:“好啊!好啊!正好小诗也是个胖妞。” 小诗却低着脑袋,撅着嘴巴,道:“这两位大小姐啊,也不觉得害臊,就在这里分男人了,还会欺负人,我都不理你们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这两姐妹就骑着马来到了德宣街“月栖雅舍”,约了杜沉非等三人去伶仃洋看海。 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三人见了大海宽广,无边无际,兴高采烈。不曾想杨雨丝却说,这里其实只是入海口,并不是真正的大海,她见过最美的海,在海南岛,以后要和杜沉非一起去那里看海。杜沉非高兴的答应了。 杜沉非觉得杨雨丝也很美。 她的美和赵水苗的美不同。 赵水苗的美就像一支悄悄开放的百合花,含蓄内敛。 杨雨丝的美却像这南方海边温暖的阳光,热情奔放,将这个世界的所有美好都照耀。 段寒炎也与杨雨燕也一路窃窃私语。 牛犊先却有看不尽的稀奇。 就这样,这五人游山玩水,十分惬意。三人又送了杨雨丝、杨雨燕回到她们的客栈,直到半夜才回到德宣街“月栖雅舍”来。 那王得八却还没有睡,在等三人回来。一见到杜沉非,就眉开眼笑道:“三位少侠好雅兴,不知众位往哪里游山观水,回来的这么晚?”他又瞧了瞧三人,笑道:“瞧你们三位满脸喜色,必有春风得意之事!” 杜沉非笑道:“夜阑更深,劳碌困乏,王先生为什么还没有睡觉?” 王得八笑道:“不瞒杜少侠说,我正在等你。” 杜沉非诧异地问道:“等我?” 王得八笑道:“三位少侠,所需要采办的棉被衣物,这两日来,尽已准备妥当,如今都已装在车上了,只等三位回来,明天一早,即可离开广州,赶回潭州。” 杜沉非笑道:“王先生如此精明能干,雷厉风行,在下十分佩服。既然一切处理妥当,明天一早便出发回去。” 于是,众人又在“月栖雅舍”住了一晚,次日卯时出发,走陆路过英德府,经曲江、乐昌、宜章,夜住晓行,行走多日,来到郴州,将被褥衣物装船。又在永兴“醉云楼”来等孙卖鱼。孙卖鱼却只留了一封书信在这个店里,那信上说,因有一个朋友来请他去巴陵给人治病,已经先去了,到时自去尖峰寨与杜沉非会面。 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王得八、多萝丽丝、阿莉克西雅只得和那一百多个壮汉星夜望潭州而来。 一路无话,杜沉非等到潭州与曾祖殿交割了一应物事。 王得八又述说途中许多艰辛,多亏了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等三位努力向前,才化险为夷。 曾祖殿赞叹不已,各封了二百两银子谢仪。 三人开始都不收,后面禁不住那员外一再坚持,牛犊先收了二百两。段寒炎也告辞回天际岭放青山庄去了。 第六十八章 谢友龙赴京赶考 杜沉非和牛犊先骑了各自的马匹,带着多萝丽丝、阿莉克西雅,在菜市买了许多食品,驮在马背上,跃河穿谷,回到虎狼谷来。 那多萝丽丝与阿莉克西雅被提在半空过了那浏水,又见了那虎狼谷中猛兽横行,凶险异常,十分惊讶。 石萝依见二人回来,欢喜不已,道:“我还以为你们不能赶到家过年了呢?这下可好了。”又见杜沉非与牛犊先带了两个女孩回来,长的全不似中土模样。石萝依吃了一惊,问道:“孩子啊,你们在哪里拐带别人的女孩回来了?又长得有些奇怪。” 牛犊先道:“老娘,是我们在路上拣来的,没人要,把她们吊在哪里当柴烧火。这个不奇怪,我和大哥在广州看到了很多。” 石萝依道:“鬼才信你的?人也有得拣,又还能用来当柴烧。” 杜沉非道:“牛犊说的是真的。我们在永兴境内救下的,他们被拐卖到一个小镇的大山里,吊在那里,准备烧死。我见他们可怜,就救下来,带回来了。她们说是来我国做生意的,没想到被骗子拐骗走了。” 石萝依笑着道:“还是我这个儿子能说清楚。”又看了看那两个女孩,道:“长得好象也还不错,只是皮肤白的白,黑的黑。”又思量了一会,开心地笑了起来,道:“这样正好了,长得白的就给沉非当媳妇,长得黑的就给牛犊当媳妇。也不用三书六礼请媒人,落的省事。” 牛犊先连忙摇头道:“老娘,这两个都给你当媳妇好了。” 石萝依又笑了,先问那阿莉克西雅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莉克西雅唧唧喳喳说了一番话。 杜沉非道:“娘,这一个不会说话,说了你也听不懂。” 石萝依道:“是有点像个哑巴,那以后就只能和她打手势了。”又问多萝丽丝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多萝丽丝一字字道:“阿姨,我叫多萝丽丝。”又指了指阿莉克西雅道:“她是阿莉克西雅。” 石萝依皱眉,看着杜沉非道:“啊?这是什么名字?这么奇怪!” 杜沉非笑道:“娘,我直到现在也没有记住她们的名字。” 牛犊先道:“老娘,我叫她们阿黑和阿白。” 石萝依“扑哧”笑道:“一个女孩子,叫作阿黑和阿白,也太难听了。还是我来给她们两个取个名字吧,白的就叫白珠,黑的就叫黑珠,好记,也方便称呼。” 从此这两个女孩,就叫做白珠和黑珠。 石萝依领这白珠和黑珠洗得干净,换上她自己的衣裳,也还合身。石萝依又做了一大桌饭菜,庆祝家里添丁进口,以为连媳妇都找妥当了。 牛犊先来请无无子和谢友龙吃晚饭。无无子却没在家,只有谢友龙一个人来了。 众人坐定,谢友龙见了白珠和黑珠,吃了一惊道:“这两位女孩是哪里来的。似乎是外国人物,一点不像我中土模样。” 石萝依道:“是这两孩子从什么靠近广州的地方带回来的,只是这个白珠还不会说话。” 谢友龙道:“原来如此,广南东路一带,对外贸易十分繁荣。《淮南子·人间训篇》就说过,远在秦朝时,秦始皇之所以有南越之经略,是为得“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玑”之利,故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以一军驻‘番禺之都’。” 杜沉非问道:“先生,那个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多外国人?” 谢友龙道:“只因那里靠近大海,方便通商。《旧唐书·胡证传》说‘广州有海之利,货贝狎至’;《国史补》又记载:‘南海舶,外国船也。每岁至安南广州。师子国最大,梯而上下数丈,皆积宝货。’可见广州贸易十分繁荣兴盛。” 牛犊先又问道:“那外国人怎么皮肤也和我们不一样呢?” 谢友龙道:“这是因为不同人种的遗传特征。” 牛犊先道:“那以前我们国家有外国人吗?” 谢友龙道:“想必有的。《萍洲可谈》就记载:‘广中富人,多畜鬼奴,绝有力,可负数百斤。言语嗜慾不通,性淳不逃徙,亦谓之野人。色黑如墨,唇红齿白,髪鬈而黄,有牝牡,生海外诸山中。食生物,採得时与火食饲之,累日洞泄,谓之换肠。縁此或病死,若不死,即可蓄。久蓄能晓人言,而自不能言。有一种近海野人,入水眼不贬,谓之昆仑奴。’” 牛犊先笑道:“先生,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那外国人都不会说话吗?” 谢友龙笑道:“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他们有他们自己的语言,和我们语言不通。《维摩诘经注序》中也有记录,后秦时有个译经家鸠摩罗什,也是外国人,他开坛讲经时,‘手执梵文,口自宣译;道俗虔虔,一言三复’。可见他是一边翻译,一边讲经的。” 牛犊先问道:“先生,那你能听懂白珠说的话吗?” 谢友龙道:“我也听不懂,就像白珠也听不懂我们说的。要去找专业的翻译官才有可能听懂。” 牛犊先一听到谢友龙说“官”字,便道:“先生,你知道这么多鸟事,怎么就不去做官?” 谢友龙听到这话,却忽然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杜沉非也很好奇,便问道:“先生,你知识渊博,学贯古今,如何不去考试,金榜题名,大展宏图?” 谢友龙叹了口气道:“小金鱼,牛犊,我其实早已发解试合格,早有此心,去临安参加春试,一展抱负。正所谓:业成早赴春闱约,要使嘉名海内闻。只可惜贫乏无钱毫无积蓄,无法成行。” 杜沉非问道:“先生,这一去临安,需要多少银子?” 谢友龙道:“沿途花费,上下打点,还需要在都城直等到殿试。如此,至少也要三百两银子。” 杜沉非听了,立刻笑道:“先生,三百两银子,不是大事,我现在正好有钱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可去?” 谢友龙吃了一惊,道:“小金鱼,你小小年纪,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钱?” 杜沉非道:“不瞒先生说,上次求雨赚了二百五十两,卖冰也存了五六十两,还有些积蓄在家。这次和朋友们在广州参加舞狮比赛赢了一百多两,我那些朋友都不要,我就拿回来了。今天城中曾员外又给了四百两谢仪给我们兄弟,我们收了他二百两。如此,还有些钱在家。先生要用,只管拿去!” 谢友龙道:“深感你的好意,只是你一个小孩子辛苦赚来的钱财,我怎好意思拿去花费?” 杜沉非道:“先生不必客气。当年我年幼的时候,多亏先生与道长一片热心,关照我们母子,才得以成人,对此便感恩不尽。” 谢友龙沉吟了一会,道:“小金鱼,多谢你的美意,我还是不能去。” 杜沉非诧异道:“先生,如今钱也有了,怎么说还是不能去?” 谢友龙道:“只因最近兵戈四起,杨幺等人起义,占据这附近地盘;沿途又盗贼横行,拐骗猖獗,所以难以去得。” 杜沉非道:“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春试开考?” 谢友龙道:“现在是每三年一开科,二月初九、初十、十一这三天考试,明年正当大比之岁。春试合格,便可参加当年的殿试,殿试合格即可放官。” 杜沉非道:“即是明年二月初九春试,可以过完年便出发,快马加鞭,作速入都,春闱一捷,方不负先生之所学。既然盗贼横行,我与牛犊子护送先生去,也不怕沿途有什么兵戈贼寇,万无一失。” 谢友龙还在沉吟,石萝依过来道:“先生,你就让沉非、牛犊护送你去吧。” 谢友龙道:“那你在家,如何去城中采购生活所需?” 石萝依道:“先生放心,我只得再劳动道长辛苦了,道长是个热心肠,必定不会推辞。沉非与牛犊又带了白珠和黑珠回来陪我,你尽管放心。” 众人商量已定,只等过完春节,便往临安。 第六十九章 初吻 自此,杜沉非与牛犊先二人果然不出远门,安心在家过春节。 冬天的雪花也已飘落,年节的气氛显得更加浓烈。 杜沉非时不时地出去,来到湘江边看望赵水苗,二人卿卿我我,有说不完的话,时常携手,来看那潭州景致。 一日,二人牵手,沿着江边行走,来到小西门外,只见一座高台,高几十丈,上面隶体大书“射蟒台”三字。 赵水苗拍着手道:“沉非,你看,这个高台,好高好大啊,是干什么用的呢?” 杜沉非道:“我本来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作用,以前见过,特意问过我的邻居谢先生,他说这是陶侃射蟒的地方。” 赵水苗好奇地问道:“那陶侃为什么要射蟒呢?” 杜沉非道:“那我就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赵水苗拍手道:“好啊!快讲,我想听。” 杜沉非道:“嗯。据说在以前啊,圣人大禹在这里治理水患时,降住一条兴风作浪的大蛇,将它压在了禹王碑下。” 赵水苗听说有蛇,手已紧紧地抓住了杜沉非的手。 杜沉非道:“水苗,你如果害怕的话,我就不说这个故事了。” 赵水苗赶忙放开杜沉非的手,道:“不行,我还要听。然后呢?” 杜沉非笑着道:“然后啊,就是很久以后,那条蛇跑了出来。变化成一个人的样子,在城中跟人说,在七月十五鬼节这一天,有神仙会在湘江上搭设一架天梯来引渡凡人上天成仙。老百姓们都信以为真,到了那一天都来江边看。” 杜沉非看了看赵水苗因好奇而瞪大的水汪汪的眼睛,道:“那一天,老百姓都看到了,在这条江上横架着一座巨大的拱桥,桥上还架设着两盏大天灯。” 赵水苗十分吃惊,问道:“真的会有那么大的桥吗?有这条江这么宽?我不信。” 杜沉非道:“嘿嘿,当然没有,这只是个传说而已。” 赵水苗道:“那后来呢?” 杜沉非道:“后来,很多老百姓信了那条蛇妖的话,走上了天桥,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赵水苗紧张地问道:“他们真的上天变成仙子去了吗?” 杜沉非道:“不是上天变成了仙子,而是被蛇一口吞掉了。” 话音刚落,吓得赵水苗扑了过来,倒在杜沉非的怀里。她就如同一个还不经事的小猫,受到惊吓后首先把自己的头藏起来。 杜沉非轻抚着赵水苗的秀发。她的头发一直都带着淡淡的清香。 赵水苗那已经完全成熟丰满的双峰,正紧紧地贴在杜沉非的胸膛上。 杜沉非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已经发热。火一般地热!他的某个地方,也已经有了神奇的变化。他的身体也在紧紧地贴在赵水苗的身上。 赵水苗的身体,已经在轻微颤抖。 她将杜沉非搂得更紧! 杜沉非也在紧紧地抱着她。 这天地间忽然变得很静,静到只听得到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赵水苗忽然抬起了头。 杜沉非立刻就看到了她那一张白皙无瑕却微红的脸,以及她那饱满丰润的红唇。 赵水苗微闭着双眼的神态真美,美得就如同一枝刚刚盛开的桃花。 杜沉非已经完全看呆。 他也立刻就闻到了赵水苗那桃花般淡淡的芬芳。 杜沉非已完全被这种芬芳迷醉,他现在只想闻得更清晰一些,于是他忍不住将头低了下去。 这一低头,他就已触到了赵水苗的红唇。 她的红唇,饱满又温暖,柔软而湿润。 杜沉非紧紧地抱着赵水苗,他吻得很用力,也很认真。 赵水苗就如同一朵需要滋润的鲜花,在等待着春雨的滋润。 她也在迎合着这一场春雨的到来。 两个人的身体中,都在发生着奇异而微妙的变化。 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 赵水苗忽然睁开眼睛。她那双水汪汪明亮动人的眼睛正在盯着杜沉非的眼睛。她的银牙却紧紧地咬住了杜沉非的嘴唇。 杜沉非痛得连眼泪都已快流淌出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了自己眼前的女孩。他的眼睛在诧异的盯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带着求饶的神色。 可是赵水苗咬得更用力,但她又立刻松开了。 杜沉非用手指头摸着自己发疼的嘴唇,鲜血都已被赵水苗咬了出来。 杜沉非不解地望着赵水苗。 赵水苗却正在微笑着看着杜沉非,看了很久,才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咬你吗?” 杜沉非不知道,所以他摇了摇头。 赵水苗笑道:“因为我想告诉你两件事。” 杜沉非连忙问道:“哦?哪两件事?” 赵水苗笑道:“第一件事,就是我咬过你后,你就会永远记住我。我听说,女人只有把男人咬出血来,男人才会记住一个女人。” 杜沉非也笑了,问道:“那还有一件事呢?” 赵水苗用她的洁白如玉的手从旁边抓过一把雪花,轻轻地捏着,道:“还有一件事,就是,从今天以后,你只能亲我,不能亲别人。” 杜沉非一听到这话,他立刻就笑了,也立刻就忘记了嘴唇的疼痛,连忙说道:“好!我只亲你!不亲别人。”他忽然一把抓住赵水苗的双手,又拉到自己的身边来,脸上露出坏笑,道:“我可还没有亲够。” 但是赵水苗却已将头藏进了他的怀里,一面拍打着杜沉非的身体,一面轻笑道:“哼!你这个没安好心的大坏蛋,我才不让你亲了。”她忽然又抬起头来,问道:“你刚刚讲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那条蛇后面到底怎么样了?” 杜沉非笑道:“再亲一下,我就告诉你!不然的话,我就不说了。” 赵水苗“扑哧”笑道:“那只准亲一下哦!” 杜沉非道:“好!” 于是,赵水苗果然又微微闭着眼睛,昂起头来。 杜沉非就如同蜻蜓点水般,轻轻地吻了下去。 就在这蜻蜓点水般的轻触后,赵水苗立刻就如同一只矫捷的白兔,跳了开去,她一面跑一面大声说道:“你快点说,那条蛇后面怎么样了啊?” 杜沉非也追了上去,一面跑,一面说道:“后面啊,就有个官员陶侃,认为这事奇怪,就自己去看,他能够看出这是一条蛇,那两个天灯,就是蛇的眼睛。” 赵水苗又问道:“然后呢?” 杜沉非道:“陶侃就建了个高台,就是这个射蟒台。等那条蛇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便一箭射去,正中那蛇的眼睛。” 赵水苗又问道:“那后来那条蛇死了吗?” 杜沉非道:“那个陶侃就传令城中所有的药店,如果有一个伤了眼睛的妖道来买眼药,就卖给他溃烂的药,骗他说是治眼的药,那条蛇就这样腐烂而死了。” 赵水苗道:“那条蛇那么大,它住在哪里?” 杜沉非道:“听说就住在对岸岳麓山上的一个山洞呢,叫做抱黄洞。” 赵水苗道:“为什么要叫做抱黄洞?那条蛇是黄色的吗?” 杜沉非道:“是在更久的以前,有个叫做张抱黄的道士,住在这个山洞里,就叫做‘抱黄洞’了。” 赵水苗道:“那个道士,也被这蛇吃掉了吗?” 杜沉非道:“他没有被吃,只是在这个洞中修炼,后面羽化成仙了。这个洞就被蛇占据了。” 赵水苗道:“原来是这样啊。” 杜沉非遥望着江对面的岳麓山,道:“水苗,你想不想去对面的山上?我都还没有去过呢。” 赵水苗拍着手喊道:“好啊,我想去,我也没有去过。”可是她又想了想,道:“只是今天已经很晚了,我怕我爹担心,也怕你娘担心你。我们回去吧,下次我们再早一点去,好不好?” 杜沉非笑道:“好!” 杜沉非送赵水苗回到船上,自己也回到山谷中来。 杜沉非今天很开心,他想等自己从临安回来,一定要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携手,去登那南岳七十二峰之一的岳麓山。 但是他并不能预知未来,他现在当然也不知道,这一次,是他和赵水苗的初吻,也是他们最后的一吻。 他们已永远都没有机会再次携手,同行在那花前月下。 杜沉非次日又来城中寻第一翻墙,这人却是个没根的人,莫想找得到他的人影。只得来天际岭放青山庄来寻段寒炎,告知段寒炎自己年后将去临安一事,那段寒炎听了,也想去,只是又想起自己奶奶正月二十即将过七十大寿,不便出门。 这虎狼谷中,来自五湖四海的老少七口人都添衣置鞋,焕然一新,其乐融融。石萝依还做了年糕,无无子和谢友龙做了糍粑,甚至在洞口都挂上了个灯笼,灯笼上倒书着大大的“福”字。门口也贴上了春联:年年顺景财源广,岁岁平安福寿多。如此,大鱼大肉,过了个热闹的新年。 只是那钓鱼的老人和章迷花二人,杜沉非却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们了,难道他们已经般出了这虎狼谷? 第七十章 真假秀才 年后初三,大雪还没有融化,杜沉非、牛犊先、谢友龙三人便打点行李,包了几百两银子,又带些散碎银两沿途花费,别了谷内众人,又在路上买了匹马给谢友龙骑坐,取路往临安而来。 三人走大路过了澧陵县、直到江南西路萍乡县,又取道宜风望袁州而来,这里的路却都是山路,又太阳出来,晒的冰融雪化,道路泥浆混着雪水;路中又堆满刓面坚滑的圆石,不可着脚,又骑不了马,三人不胜其劳,一步一滑,跌的谢友龙浑身泥浆,牛犊先屁股上也都是泥,跌得他火起,用斧头将两旁树木一顿乱砍解气。 直到袁州,道路才变的宽敞,三人又沿着江边大路,夜宿早行,经过分宜县、新喻县、万安驿、倒塔铺,直来了临江军,方才转陆路为水路,坐了一艘大船,又经过几个日夜,船只途经丰城、市汊、直来到生米渡。 杜沉非与牛犊先在船上除了与谢友龙说说话,便百无聊赖。 这谢友龙是个文人,爱好与同船的人聊天,上聊天文,下聊地理,倒也相当惬意。到生米渡时,又上来一个秀才模样的人,这人白白净净,衣衫陈旧,显得十分穷酸,背上背着个大包裹。这个人一见了谢友龙衣着光鲜,是文人模样,只是奇怪的是,这谢友龙这时不读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却捧着一部佛教《妙法莲华经》在默读。 那人将包裹放下,坐在谢友龙旁边,看着谢友龙问道:“阁下是儒士装束,途经此路,想必是去赴临安之春试。” 谢友龙抬了抬头,大笑道:“在下观阁下装束,也坐此船,必然与我一般,也是去往临安的?” 那人点了点头,道:“正是!却不知阁下不读孔孟之书,如何却读的释家经典?” 谢友龙笑道:“我辈读书,向有成例。童时以四书、五经入手,稍长则读汉史、楚骚、韩、柳、欧、苏诸大家文字,读时人试艺。小试得手,取春秋两闱墨卷,揣摩成熟,然后可拾科第。在下孔孟之书尽已粗略过目,便也略微看看佛家书籍,以图博闻广猎。” 那人“哦”了一声,道:“阁下既然读《妙法莲华经》,敢问这妙法莲华是什么意思?” 谢友龙道:“既蒙阁下下问,在下略有所解。“妙法”指的是一乘法、不二法;“莲华”比喻“妙”在何处,第一是花果同时,第二是出淤泥而不染,第三是内敛不露。” 那人却似乎想有意刁难谢友龙,又说道:“阁下既然对《妙法莲华经》有所领悟,想必已是熟读此经。敢问阁下,一部《妙法莲华经》里面,有多少个‘阿弥陀佛’?” 谢友龙大笑道:“好教足下得知,一部《妙法莲华经》,包括题头序言,只有一个‘阿弥陀佛’。” 那人皱了皱眉,又问道:“哦?那这一个‘阿弥陀佛’,又在什么地方?” 谢友龙立刻道:“在药王菩萨本事品第二十三,‘于此命终,即往安乐世界,阿弥陀佛、大菩萨众,围绕住处……’” 那人听了大惊。 谢友龙却盯着那人,忽然又笑道:“在下荒野山人,见识浅薄,怎么能比得阁下,满腹经纶,通儒硕学。阁下既然如此见多识广,学贯古今,所提问题也如此刁钻古怪,我也请问阁下,是否读过四书?” 那人瞪了瞪眼,道:“四书乃安身立命之道,家传户诵之学,哪怕是乡间不识字的人,也口耳相传。在下此行,既然是赴临安春试,怎么会不曾读过四书?” 谢友龙道:“既然如此,便请教阁下,一部四书里边,有多少个‘子曰’?” 那人皱了皱眉,无以作答,道:“这,我倒是不知。”。 谢友龙又道:“这些琐碎事谅阁下也不屑一记,但阁下既赴临安春试,科考教材必定烂熟于胸,对吧?” 那人点了点头。 谢友龙便问道:“那请问阁下,十三经各有多少字?” 那人听了这话,吃了一惊,反问道:“阁下所提问题,在下愚昧无知,十分难答。既然阁下敢问,必然烂熟于胸。我也请教阁下,《论语》共有多少字?” 谢友龙大笑道:“在下不才,但曾留心一二,《论语》共是一万三千七百字。” 连杜沉非和牛犊先听了他们的交谈,都吃惊不已,不想这个谢友龙博学到这个境界,连一本书多少字他也知道。 那人半晌说不出话来,吃惊道:“《周易》共有多少字?” 谢友龙答道:“《周易》二万四千二百零七字。” 那人道:“请教阁下,《孟子》又是多少字?” 谢友龙笑道:“《孟子》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五字。” 那人道:“那《孝经》、《尚书》、《左传》各是多少字?” 谢友龙道:“好教阁下得知,《孝经》一千九百零三字,《尚书》二万五千八百字,《左传》一十九万六千八百四十五字,另有《诗韵》一万零二百五十三字。” 那人瞠目结舌,又道:“那《毛诗》、《周礼》、《仪礼》、《礼记》、《尔雅》、《公羊传》、《谷粱传》又各是多少字数。” 谢友龙“哈哈”大笑,道:“不瞒阁下说,《毛诗》三万九千二百二十四字,《周礼》四万五千八百零六字,《仪礼》五万六千一百一十五字,《礼记》九万九千零二十四字,《尔雅》一万三千一百一十三字,《公羊传》四万四千零七十五字,《谷粱传》四万一千五百十二字。不知在下说的对否?” 那人听了这话,脸红耳赤,躬身作揖,连称老师,道:“老师如此博闻广记,已非学富五车所能形容。老师这一去,必定金榜题名,扬名海内。不敢请问老师台甫?贵乡又是何处?” 谢友龙道:“在下谢友龙,从潭州而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道:“在下边小侠,也是从潭州来。” 这谢友龙见这个边小侠也是潭州人,认做同乡,两个无话不谈,浑如同伴。 那边小侠道:“老师此去临安,花费不少。在下看老师衣冠新鲜,必定颇有家财。不比我穷薄寒士,不知老师带有多少银两在身,随行花费?” 谢友龙吃了一惊,心想道:“素不相识,才通姓名,如何又问到钱财上来?” 边小侠立刻解释道:“老师不必多虑,只是在下从未去过临安,毫无经验,也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钱财,所以才问问先生,大约需要几多银两?因在下东拼西凑,仅仅筹得五十两银子。如果不够,我还好去前方余干县表姑家借贷几十两,以作随行花费。” 第七十一章 骗子的手段 谢友龙是个老实人,见边小侠这样说,便好意道:“实不瞒阁下说,我也不曾去过,只是听同窗好友说过,他们去时,吃喝用度,打点花费,共计花费了三百两银子左右。” 边小侠吃惊道:“要这么多钱吗?看来我倾家荡产积得这些少银子,还不够走到临安的路费。” 谢友龙道:“足下如果只带了五十两银子的话,确实是不够。” 边小侠叹了口气,道:“那也只得厚着这张脸皮,去余干县表姑家再借个几十两,勉强去临安,去博他一回。” 谢友龙也神情忧郁,替边小侠操心道:“足下先去借个几十两,既然同是寒苦读书人,十年寒窗,黄卷青灯,很不容易。到时我们也勉强凑点生活费给足下,不致沿途腹空。” 边小侠道:“多蒙老师好意。如今江湖险恶,盗贼横行。老师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和人同行?还是有人护送?” 谢友龙指了指旁边的杜沉非与牛犊先道:“不劳足下费心,我有这两个朋友陪我来的。” 边小侠看了看牛犊先,吃了一惊,道:“老师有如此雄壮威猛的人护送,真如楚霸王复生,张飞转世,尉迟恭投胎,想来也无人敢惹?一路安心落意,高枕无忧。” 谢友龙看了看杜沉非,笑道:“我这两个朋友,能征敢战、多能多艺,不瞒足下说,确实有擒龙伏虎之能,个把小贼,的确不必过虑。” 边小侠道:“老师腰缠雄厚,又有大势雄兵一路护送。在下十分羡慕。” 谢友龙道:“足下如不嫌弃,可与我们作伴同行,前往临安,不至于‘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边小侠道:“深感老师好意。既然老师这样说。在下身边有五十来两银子,想寄藏于老师箱内,万无一失。却不知道老师肯不肯应允?” 谢友龙大笑道:“些些小事,有何不可?” 边小侠自身边取出那五十两银子来,递与谢友龙,谢友龙打开箱笼,将边小侠那五十两银子也包在里面。 二人谈天说地,十分惬意。 杜沉非与牛犊先见了,也由他们说笑谈论。 一路顺利,行到傍晚。 只是那边小侠捂着肚子,大叫肚子痛。 谢友龙道:“想是春寒料峭,冻杀年少,这感冒高发的时节,足下再稍微忍耐,到了隆兴府,买一贴药吃了便好。” 边小侠皱着眉头,似乎痛得弯腰驼背,道:“也只能这样了。” 船只晚上到达隆兴府停歇,这隆兴府水陆交通发达,形势险要,濒临中国第一大淡水湖鄱阳湖西南岸,自古就有“粤户闽庭,吴头楚尾”、“襟三江而带五湖”之称。有滕王阁、绳金塔等古迹。 四人上得岸来,牛犊先背了包裹箱笼,也不费力。 边小侠肚子疼痛,又患了泻病,一面走一面叫唤。 谢友龙、杜沉非等无奈,只得就在江畔找了个破旧的小客栈,这里住的都是来往劳动力,风寒辛苦的人。 杜沉非、谢友龙等四人也租了间大房,住了下来。 边小侠往茅厕也去了五六趟。 谢友龙这人是个热心肠,只以为边小侠真是感冒腹泻,还去药店给他买了一贴爆炒过的车前子粉末,找这客栈主人要了一碗小米汤,给边小侠服了这贴药。 杜沉非却觉得十分奇怪,猛然醒悟,心道:“这人看起来非常奇怪。从一开始与谢先生搭讪,装作是同乡,又假扮秀才作一副知书达礼的模样,说同是往临安去赶考的,再千方百计来探听我们资财多少,又将他的五十两银子寄收在我们的箱子里,到现在又装肚子疼痛拉稀,不断开门关门跑进跑出,莫非在打我们那三百两银子的主意?” 杜沉非一有这个念头,立刻就心知肚明,等边小侠再次出去时,急从那小客栈墙角拣来十来块碎砖破瓦,将箱子中包着那三百五十两银子的小包提出,将包中银两尽数倒出,用一件旧衣包了,藏在自己铺盖下,又把那十来块碎砖头装在包内,丢在箱子里面,将箱子上的锁也取下来,摆在箱顶。 谢友龙和牛犊先见了,十分吃惊。 牛犊先道:“大哥,自己家的银子,干什么玩意不好好放在箱子里,却藏在被窝里去?明天走时,睡眼朦胧,脑子糊涂,一时忘记搜寻出来,怎么搞?” 谢友龙也疑惑地问道:“小金鱼,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伸两个指头放在嘴边,“嘘”了一声道:“先生,牛犊,今晚都不要提这事,明天一早,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谢友龙还准备再问,只见边小侠“哼哼叽叽”捂着肚子,愁眉苦脸走进来。 谢友龙关心地问道:“足下的肚子,还没有好一点吗?” 边小侠道:“不瞒老师说,现在痛倒是不痛了,只是腹泻,今天晚上少不得多上几遍茅坑。” 谢友龙道:“据这样看来,看来医学书籍《苏沈良方》也是不太靠谱的。” 杜沉非问道:“先生,那书怎么就不靠谱了?” 谢友龙道:“《苏沈良方》记载有欧阳修服车前子止泻的典故。说是:‘公尝得暴下,国医不能愈。夫人云:市人有此药,三文一帖,甚效。公曰:吾辈脏腑与市人不同,不可服。夫人使以国医药杂进之,一服而愈。公召卖者厚遗之,求其方,久之乃肯传,但用车前子一味为末,米饮下二钱匕,云此药利水道而不动气,水道清则清浊分,谷脏自止矣。’” 杜沉非道:“这书上,是说的欧阳修吃了这种药粉,肚泻就好了吗?” 谢友龙道:“正是!这药又是城中郎中给的药,如今拿来实际验证,也没见治好这位边兄的腹泻。这就是不靠谱了。” 杜沉非道:“也有可能是这一次不靠谱,也不能就这样说《苏沈良方》这书不靠谱。”又看了看倒在床铺上的边小侠,道:“也说不定这位老边大哥还有别的疑难病症,才导致的腹泻。” 边小侠听了,立刻道:“杜兄所言极是,改日如有机会,须去郎中那里做个全身体检。” 杜沉非冷“哼”一声,道:“边大哥正该去找个妙手回春的郎中,断了这腹泻的病根才好。” 牛犊先却倒在床上“呼呼”地睡着了。 谢友龙道:“边兄今晚好好睡一个晚上,说不定明早就好了。” 边小侠道:“只是今晚少不得出门去,只是多多打扰各位安睡。” 谢友龙道:“不妨!不妨!边兄稳便。” 杜沉非道:“既然边大哥今晚得常常出去上茅坑。依我看,门也不需要上栓,这样还没有声响,不影响我等三人睡觉。” 边小侠听了,正中下怀,心中大喜。 谢友龙却显出担忧的神色来,道:“小金鱼,这样恐怕不好吧?” 杜沉非道:“怎么不好?” 谢友龙道:“我们远出在外,万一有贼进来,把行李盘缠都搬走,那如何是好?” 杜沉非笑道:“先生放心!这个客店,住的都是没钱的辛苦人,俗话说:盗虽小人,智过君子。贼盗的狡猾,出人意料,对这方圆数十里一清二楚。有贼也不会光顾这个地方,白费力气。我们又是偶然来这里住一个晚上的,明天天不亮就走了,也不至于这么倒霉,就正好赶上,被偷了去。” 谢友龙是个老实的人,听杜沉非这么说,放心大胆睡去了。 第七十二章 盘缠尽失 边小侠心中高兴,只装做腹泻,又出去了两三趟。 杜沉非心里有事,也不用睡觉,心中暗笑道:“让我来赚你五十两银子在路上用。”假装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样子,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半眯着眼看这个边小侠出去又进来,进来又出去。直弄到寅时,又装做熟睡,本来也不打鼾,又装出轻轻的打鼾声,明白告诉边小侠,自己已经睡了。 那边小侠熬了大半夜,披着件衣,出出进进,本来是假感冒,被夜半的冷风吹大半个晚上,还真流鼻涕咳嗽起来。边小侠在心里骂道:“姓杜的这个鬼,看起来老成稳重,实际也是个傻子,不照样喝了我的洗脚水?只是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又还失眠,直弄到现在才睡着,害得我也陪着他不睡觉,都弄出感冒来了。” 边小侠一翻身跳下床来,背上自己的包袱,来摸那个箱子,一摸又发现原来连锁都没上,又是一阵欢喜,心中道:“这三个傻子,锁也丢在这里。我正好懒的给你们搬这许多破书和烂衣裳。还是这白花花的银子实在。”他轻轻地掀开箱盖,伸只手进去摸到一包沉重而坚硬的东西,心想这必定是银两了,提出来,又轻轻地盖上箱盖,慢慢走出门来,又将门掩上,一溜烟跑出这个小客栈去了。 杜沉非在床上眯着眼睛,见边小侠最后一次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忍不住的笑,笑到肚子都痛了。 次日一早,众人起来刷牙嗽口,谢友龙看见边小侠被窝里空无人影,奇怪地说道:“小金鱼,这个老边,怎么去茅坑这么久,也没看见回来,难道那么不小心,又掉到茅坑中去了?” 牛犊先也已经醒来,道:“这个天气,掉茅坑中就冷死,我去茅坑看一下吧。” 谢友龙道:“你穿上衣服再去,不要像他一样感冒了,坐船上腹泻也不太方便。” 杜沉非忍不住,笑道:“牛犊,你也不用去看,这个老边不是个好人。” 谢友龙吃惊道:“小金鱼,怎么说他不是好人了。这人是个穷秀才,与我一样,去赴春试的。” 牛犊先道:“患了拉稀的病,当然不是好人。” 杜沉非笑道:“我不是这意思,是说这人就是个贼,装个秀才,只是个幌子,其实是个招摇撞骗的行家。” 谢友龙诧异道:“怎么就见得他是个贼?” 杜沉非道:“你只看我们箱里那包银子还在不在?” 牛犊先去掀开一看,那个包袱果然没有了。 谢友龙道:“小金鱼,那银子昨天不是藏在你被窝里了吗?” 杜沉非道:“正是,所以这银子还不曾丢。” 牛犊先道:“大哥,既然银子也没丢,怎么便诬赖人是贼。” 杜沉非道:“你这个呆瓜,如果我不把银子藏起来,换成破砖头,那他偷走的就是我们的盘缠了。” 谢友龙道:“那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是个贼的?” 杜沉非道:“他这是‘欲取姑与’之计,从一开始与你搭讪,装作同乡,但又不带潭州口音。又假扮秀才知书达礼的模样,又说同是往临安去赶考的,骗取我们的好感,再千方百计来探听我们有多少钱,又将他的钱寄放在我们的箱里,便知道我们的藏钱之处了。再到后来又装泻肚,不断开门关门跑进跑出,让我们不疑心他。” 谢友龙道:“这样说来,这个老边真是个贼。我也觉得有两个奇怪的地方。” 杜沉非道:“先生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谢友龙道:“一是他的盘缠带的太少了,仅五十两银子,如何敢去?他怎么就对这事毫无所知?二是那《苏沈良方》上车前子治疗腹泻,我自己也试用过多回,都有效的,就他用来没一点效果。” 牛犊先道:“先生,管他有没有效。我们还赚了五十两,等下买瓶酒在船上喝。只是要洗嗽完,快点跑路。” 谢友龙道:“牛犊怎么说要快点跑路?” 牛犊先道:“不快跑路,那贼又找上门来要钱了?” 杜沉非道:“没见过贼敢光天化日上门来讨东西的,那样就是打劫了,罪加一等,问他个摆站。” 谢友龙大笑。 天还没亮,船又已经启动,直到第二天才来到邬子口。这邬子口却是个险峻地方,盗贼横行,是江南西路江湖要害。范成大《骖鸾录》说:“邬子者,鄱阳湖尾也。名为盗区,非便风张帆,及有船伴,不可过。” 那只船却只到这里,杜沉非三人还得换船再行。当时只得先下船来,准备在这里找个客店住一晚上,另外找船坐。只见江边横七竖八摆列着大大小小上百只船。 人们陆陆续续都往岸边走去。 杜沉非对谢友龙道:“先生,你和牛犊在岸边稍微等等,看着马和行李。我上岸去看看哪里有客栈?免得把行李搬来搬去。” 谢友龙道:“好,你快去快回。” 杜沉非跳上岸去,寻找客店去了。谢友龙和牛犊先也将箱笼行李都搬上岸来,摆在一堆,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岸上,等杜沉非回来。 这时,只见岸边一个人挑着一担沾满泥土的白萝卜,来江边清洗,想必是洗了这担萝卜回去剁碎煮熟喂猪的勤劳人家。 那人看了看谢友龙和牛犊先,放下那一担萝卜,对二人打了个招呼,道:“二位朋友,你们好!” 谢友龙也礼貌地回道:“这位朋友,你也好!” 那个人说道:“远来的朋友,到我们这个地方,你们都要小心,这里骗子强盗都很多的。” 谢友龙道:“多谢足下好意提醒,我们自会小心在意。” 那个人道:“我是个附近的庄户人家,靠养猪为业,常常见到这种事。还是要小心小心又小心,这里的贼相当狡猾,你们只要稍不留神,财物就被他取走了。” 谢友龙好奇道:“这些贼,怎么个狡猾法?” 那个人道:“看你们远来不易,免得上当受骗,我是个大好人,就来示范一下给你看吧。” 谢友龙觉得十分奇怪,还没回话。 那人又说道:“昨天我就看见一条船停在这里,下来很多客人,也有两个人像你们一样,坐在这块石头上,把行李也是这么放着,马也是这样站在旁边。然后就有一个贼就这样走了过来。” 那人突然跑到谢友龙和牛犊先身边来,看了看谢友龙和牛犊先,道:“然后他就这样打开了箱子。” 只见这人只把手往那铜锁一抹,那锁鬼使神差地就掉在地上了。 那个人掀开箱盖,一面把那包银子提出来,一面说道:“他就这样拿出银两,然后就一跳跳到马背上,然后打马,就一溜烟跑了。” 话音未了,这人身型一纵,早已跃上了谢友龙新买的那匹马,一溜烟跑远了。 谢友龙心想:“这人也太热情了,只是又不好拒绝他的一番好意。” 牛犊先道:“这里的贼果然厉害,亏了这个小哥提醒。” 谢友龙却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吃惊道:“这人虽然一番好意,怎么就头也不回的去了?” 牛犊先瞪着那人离去的方向,道:“这鸟人还真是的,一担萝卜也不要。我正好口渴,拿他一个萝卜吃了解渴吧。” 谢友龙想了想,猛然醒悟道:“啊呀!不好!牛犊,我们上当了,这人必定又是个贼。你赶快去追他。” 牛犊先也猛然清醒,提起盘轮佛光大斧,跳上自己的马来,急追而去。 第七十三章 一骗再骗 杜沉非正从岸边的坡上下来,见牛犊先纵马抡斧,飞奔而来,便大声喊道:“牛犊,你不看着先生和行李马匹,要到哪里去?” 牛犊先见了,大声道:“哥哥,你快来,我们的钱被人拿走了。” 杜沉非吃了一惊,猿猴般从坡上一跃而下,问道:“牛犊子,怎么说我们的钱被人拿走?” 牛犊先道:“刚刚有个人拿走了。” 杜沉非道:“你怎么不阻挡?” 牛犊先气呼呼道:“我没有。” 杜沉非道:“为什么?” 牛犊先道:“那个人是个好人,他告诉我们怎么防贼。” 杜沉非道:“是好人,又来抢我们的钱?” 牛犊先道:“开始是个好人,后面又不是好人。” 杜沉非道:“跟你说不清,我去问先生去。你在这里等我。” 杜沉非飞也似来到谢友龙身边。 那谢友龙一见杜沉非,立刻道:“小金鱼啊,你来的好!一个骗子把我们的钱都拿走了。” 杜沉非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怎么也会被骗钱?” 谢友龙道:“那个骗子挑一担萝卜来河边洗,说是这附近靠养猪为业的庄户人家,他开始好意提醒我们防骗,说这里骗子很多。” 杜沉非吃惊道:“都提醒你们了,还能被骗吗?” 谢友龙道:“他说这里的贼很厉害的,防不胜防。我问他怎么个厉害法。他说他示范一个给我们看。” 杜沉非“哦”了一声,道:“有这种事,后来呢?” 谢友龙道:“后来他就真的来示范,说昨天他也看到两个人坐在这块石头上,马是这么站的,行李是这么摆的,又说那个贼是这么偷的,就把我们的箱子掀开,拿走了银子。然后他又说昨天那个贼拿到银子以后,就是这么拍马走的。然后就丢下这一担子萝卜在这,他跳上马就跑了。” 杜沉非听了半天,终于好象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道:“箱子也上了锁的。” 谢友龙道:“就是啊。也不知道这个人使了个什么解锁法,把手在那把锁上一抹,那锁就掉了。”谢友龙从地上拣起那把锁来,递给杜沉非,道:“你看,就这样开了。” 杜沉非咬牙切齿,道:“好厉害的贼!这人必定和昨天那个老边是一伙的。” 谢友龙道:“小金鱼,怎么见得他们是一伙的?” 杜沉非道:“若不是一伙的,怎么知道这银子就放在这个箱子里的这个包裹里?” 谢友龙急的锤胸顿足,放声大骂老边。 杜沉非只得安慰他道:“先生,先不要急。我再想想怎么找回来。” 谢友龙道:“这个奸贼,得了银两,已夹着尾巴,逃之夭夭,无处可寻。我们又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还寻找的回来?” 杜沉非道:“先生,急也没用,不如心平气和对付,说不定还能想出个办法来。” 牛犊先见杜沉非回来,也走了过来。三人正在无计可施。只见从旁边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乞丐,蓬头垢发,高高瘦瘦,似乎一两年没有洗过脸了,看起来老实巴交又可怜。这少年乞丐怯生生地看着杜沉非,似乎也不敢说话。 杜沉非道:“小哥,我们现在也缺钱,钱都被人抢走了。如果有富余,好歹也送你一点。现在却没有办法,你走吧!到别的地方去寻生路。” 那少年乞丐道:“这位大哥,我知道是谁抢了你们的银子。” 杜沉非吃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少年乞丐道:“这人是这里有名的骗子,专门骗远来客人,所以我知道他是谁。” 杜沉非大喜道:“真的?你若知道,并带我去找到那人,我给你五两银子作为报酬。” 那少年乞丐可怜巴巴,道:“我知道他住在哪里。只是怕你找到他了,又不给我银子了。” 杜沉非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岂能说话不算话?” 那少年乞丐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先给我,我就带你去。那人是这一带的恶霸,如果我带你去了,到时你追他们去了,我到哪里去找你?如果还被那人知道是我带你去的,反倒又被他打的半年也起不了床,把我活活饿死了。” 杜沉非想想也是,便对谢友龙道:“先生,这岸上有一家客栈,叫做‘聚友舍’,只需上了这个坡,往大路直走百来步,就到了。我们先送你去客栈住了,我再和牛犊去找这伙强贼。” 杜沉非又对那少年乞丐道:“小哥,麻烦你跟我们来,等下到了客栈,我就给钱给你,你再带我们去。” 四人来到那“聚友舍”,在这里租了两间房,安顿了谢友龙和马匹行李。杜沉非便称了五两散碎银两给那个少年乞丐,便叫他带路来寻找那骗子。 这少年乞丐果然在前领路,在那些满是泥水的巷中东拐西转,又穿过了七八条宽敞大街。已是傍晚时分,杜沉非和牛犊先也无心看街景,只催那少年乞丐快走。 三人来到一条幽静街道的尽头,只见前头一个小山包,山下有一座宅子,那少年乞丐指着那一栋房子,道:“二位大哥,你们看,那个人就坐在那里。” 只见那一幢房子整洁干净,房前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园内有几株参天古树,篱旁种几竿笔挺幽竹,门垂翠柏,堪描堪画;宅近青山,真乐真稀。这个花园虽然不大,也不豪华,却别有一番幽雅清静的味道。 杜沉非仔细一看,果然见那花园内,两人对坐,在那里下棋。杜沉非问牛犊先道:“牛犊,你仔细看看,是其中一个人吗?” 牛犊先也瞪大眼睛瞧的明白,道:“大哥,这鸟人玩意果然在这里,连衣服都没换。那右手边的那一个就是。” 杜沉大大喜,道:“只要人在这里,不怕你飞上天去。” 那个少年乞丐见他们已经认出来了,便道:“两位客人,那我走了,免得被他们看到我,以后日子不好过。” 杜沉非道:“你走吧!没你的事了。” 杜沉非与牛犊先便顺着那条石板路,走到门口,又进了那个花园。 牛犊先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揪住那骗子的衣裳,大骂道:“你这鸟人鸡球,抢夺我银子,被我找上门来,还不还我,一斧劈你做两半。” 那抢走东西的人哪里肯承认,道:“我今天一天都和这位官人在下象棋,哪里抢夺了你的什么银子?” 杜沉非在旁边道:“如今被抓个正着,你休想抵赖。” 那人道:“你们真的看错了。我哪里是那种人?” 第七十四章 连环骗 两方正在争论不休,坐在里头的那人站起身来,笑着问杜沉非与牛犊先道:“两位,先请住手,请问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杜沉非看时,见这人体形微胖,白面无须,皓齿朱唇,眼如丹凤,眉似卧蚕,四平八稳,不怒而威,气象雄伟。杜沉非与牛犊先也不知这人究竟是什么人,只是看起来又像是个官场人物。杜沉非也不敢冒昧,便道:“实不相瞒足下,这个人强夺了我三百多两银子。” 那人道:“足下果然眼见得实,真没认错?” 杜沉非道:“我不曾看见,只是我的这位兄弟看得清清楚楚。光天化日之下,当面劫夺,岂会看错?” 那人道:“既然这样,那就不会看错。”说完又转身对那骗子说道:“小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那个小吴道:“鱼大人,我真没有强取他们的银子。” 那个鱼大人微笑道:“我不相信你这话,刚刚你还说和我下了一天的象棋,可是我明明才来不久,到这里还没有半个时辰。” 那个鱼大人的一番话,说得这个小吴低下了头。 鱼大人仍然脸带微笑,不慌不忙,又继续道:“小吴,我早就跟你说过,做人要堂堂正正,非理不为,非财不取。人生在世,岂能干这等昧心的事?” 一番大道理,说得小吴深深地低下了头。 鱼大人继续道:“小吴,我也知道你家的情况,你母亲卧病在床,需要大量钱财买药问医。但正是这样,才更加不能干这等损人利己的勾当。这样,你才能为你的母亲,以及你自己求福。” 小吴的脸都已经通红的像刚喝了三四斤老白干。 那鱼大人却还在教育小吴,连牛犊先都听得很不好意思了,一把将小吴推开,真想把这三百多两银子送给那人算了。 鱼大人又道:“小吴,你自己也办了个养猪场,也都快到了出栏的时候了。”他沉吟了一会,又道:“这样吧,小吴,我身上现在带了三十来两银子,我也交给你先用着,明天你再到府衙来找我,我再尽量给你筹点。” 鱼大人果然掏出来三十来两银子,抓起小吴的手,塞到手中,又道:“但是咱们做人还是要光明磊落,要做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你听我的劝,快把这两位朋友的银子一分不少的还给他们。” 这鱼大人又看了看杜沉非和牛犊先道:“两位兄台,依我鱼某看来,两位相貌堂堂,话语轩昂,隐约有凌云志气,明显透英雄气概,也必定是心胸宽阔的人。我又有一句话,好教两位得知,我的这个小兄弟,平日其实是个老实巴交的厚道人,又是个孝子。只因他的母亲病重,寻医问药,又无钱粮,难以为继,才做出这等不好见人的事来。” 杜沉非和牛犊先也深深觉得这个小吴可怜至极,干这种坑蒙拐骗的事,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鱼大人为难地道:“两位兄台,如果肯施舍为善,便请两位略施小财给这个小吴,救他一救。在下在此深表感谢。两位的三百多两银子,我必定叫他还出。” 杜沉非道:“大人所说极是,我还略有些散碎银两在身上,资助十两,略表心意。”便又摸出十来两银子给了那个鱼大人,鱼大人接过,又放到那深深低着头的小吴手里,道:“小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这十两银子的恩情。” 那小吴立刻哭丧着脸,面带愧色,道:“大人,是我错了,我是拿了他们的银子。”又走到杜沉非身边来,含含糊糊说道:“二位大哥,是我错了,我简直不是人。” 杜沉非也觉得很为难,如果不是要送谢友龙去临安,这三百两银子送给他也不妨。 小吴说完就往房内跑去,很快就把杜沉非的包袱提了出来,双手捧着,交给杜沉非道:“真对不起!我下次再不会干这种事了。” 杜沉非也很欢喜,一个人若能浪子回头,知错能改,真的比什么都来得珍贵。所以他也很高兴,道:“没事,希望令堂早日康复,也祝你能幸福。”又对鱼大人道:“大人,也谢谢你!” 鱼大人道:“两位慢走!再见!” 杜沉非与牛犊先欢天喜地回到“聚友舍”客栈来。 谢友龙正急得在房中跺着脚,走过来,走过去,见了二人,连忙问道:“小金鱼,牛犊,你们找到那人了吗?银子要回来了吗?” 杜沉非笑道:“好教先生欢喜,银子都已经找回来了。” 谢友龙又惊又喜,道:“是怎么找到这个贼要回来的?” 杜沉非道:“其实那人也不是贼,真是这附近养猪的庄户人家。只是他母亲最近病倒在床,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夺了我们的银两。我们去要时,又多亏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当官的人,说是府台衙门的人,那人很是正义,极力劝说那人把银子还给我们了。” 谢友龙道:“原来都是好人。早知道这样,把从生米渡那个贼那里得到的五十两,送给他也好。” 杜沉非道:“不瞒先生说,我已送了十两银子给他了。” 谢友龙道:“如此甚好。” 当晚,三人欢天喜地,一觉睡到天明。 次日早晨,杜沉非因身上的散碎银两都不多了,便一早起来,拿了一锭银,去金银交引铺换钱。杜沉非向小二哥问清了路径,走不多远,来到那金银交引铺时,递过一锭二十五两银子。 那掌柜掂了掂那一锭银子,道:“你这个鬼,一大早上,拿锭假银来骗我开钱庄的,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吗?” 那掌柜一把将银子丢向杜沉非脸上来,杜沉非一把抓住,十分吃惊,问那掌柜道:“老板,怎么说这银子就是假的?” 掌柜道:“你这个鬼,还不走时,叫人来打断你两个腿。” 杜沉非道:“老板,我是真不知道这银子是假的,我也是被人骗了。” 掌柜听说,才缓了口气,道:“客人,那你应该是被人骗了,你这锭银子是假的。这种银子,假设一两的话,是以纹银五钱,加汞五钱半,放在铁鼎中,煅烧的通红,倒在模型里,再取出等它变冷,拿出这银子来,便正好是一两,消耗五分汞。这还是好的。还有一种,就是打成饼,以银膜贴在外面,再用少量的黑墨撒在上面,以免太白,就看起来很假。你这锭银子是假的,快走!快走!一大早刚开门,生意没开张,就碰到个拿假银来换的,可真倒霉!” 杜沉非听了大惊,心想:“若这一锭是假的,其他的都是假的无疑。”当下谢了掌柜,咬牙切齿,回到客栈来。 第七十五章 计上心来 谢友龙道:“小金鱼,换好钱了,我们就走了。” 杜沉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也不说话,过了很久,才说道:“先生,惭愧!惭愧!” 谢友龙诧异地问道:“小金鱼,什么东西惭愧?” 杜沉非道:“昨天我又被人骗了。” 谢友龙吃惊道:“这又怎么说?” 杜沉非道:“先生,昨天晚上,我们带回来的那些银子都是假的,被人掉包了。”他一说完,将那一包银子都倒在地上,一个个劈开来看了,果然都是假银。 谢友龙目瞪口呆,道:“难道那个府台衙门的人,也是骗子?” 杜沉非道:“这些人必定都是一伙的骗子,只是装成官府的人,好让我们更加放心,又装做十分正义教训那人。” 谢友龙叹气道:“哎,我难道注定这辈子就这样了,穷困潦倒,不是去做官的料。真可谓是步步艰难。” 杜沉非听了,忙安慰道:“先生不要丧气,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还得去临安春试。” 谢友龙道:“又没路费了,那如今怎么办?又没地方可以借。” 杜沉非想了想,道:“先生,借是没处借的,我还得去找那伙骗子,必须要回我们的银子来。” 谢友龙道:“我知道你的手段,只是时间紧迫,怕等不及了。” 杜沉非想了想,道:“我们三人,身上都还各有几两银子?” 谢友龙道:“我还有五两来碎银。”牛犊先道:“我有二贯钱。” 杜沉非道:“我也还有三两左右碎银。我们把这钱都交给先生,由牛犊保护先生今日起就走。我留一贯钱在这里花费。我必定找到我们的银两,来追你二人。” 谢友龙沉吟了一会儿,道:“小金鱼,既然如此,就叫牛犊和你都在这儿。我就先带着这五两银子,先行上路。留牛犊在这,多个帮手,对付那些强贼,我也放心。” 杜沉非道:“先生独自一个,好吗?” 谢友龙道:“你放心,我如今身上没钱,也没有哪个笨贼会盯上我。” 杜沉非道:“好吧,那先生从这里走陆路,只拣大路而走,夜住早行,不要贪行,以图安全。” 谢友龙道:“我知道,那你们快去吧!” 当时,谢友龙将行李驮在马上,只因新买的那匹马昨天却忘记问贼要了,原本打算再买一匹。如今没钱,只得将牛犊先那匹给谢友龙骑了,杜沉非骑了自己的马,牛犊先走路,寻路又来到那栋房子前。 房子仍然还是那栋房子,花园也还是那花园。园内有几株参天古树,篱旁种几竿笔挺幽竹,幽雅而清静。 杜沉非见了,一股无名野火腾腾地滚上脑子来,拔出刀来,提在手中,大踏步走进花园来。却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低着头在一个竹编筲箕里挑拣着那一颗颗滚圆穇子中的杂物。 牛犊先也不管是谁,奔过去一斧头将那张桌子劈做七八块,吓得那个老太婆穇子也撒了一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莫想爬得起。 杜沉非拉着牛犊先道:“牛犊,这是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你不要吓她。” 又扶起那来太婆来,道:“老人家,我问你,这个房子是谁的?” 那老太婆定了定神,道:“这房子就是我儿子建的,只因出远门去了,留我一个老太婆在家看屋。” 杜沉非道:“昨天住在这里的两个人,是谁?” 老太婆颤巍巍地说道:“我也不认识他们啊,他们说用一两银子租我的房子住两天。我见这么多钱,就租给他们了。” 杜沉非道:“现在他们的人在哪里?” 老太婆道:“昨天晚上就已经搬走了,你找他们什么事啊?” 杜沉非一听这话,手都凉了,道:“没事,你忙吧!你的桌子和穇子,我陪你二百文钱,想必够了。” 杜沉非已无计可施,他领着牛犊先又走回邬子口那下船的地方来,坐在昨天谢友龙和牛犊先坐的那块石头上,他想等到那个贼再次出现。 他突然想起,如今的自己和牛犊先,就像曾经一起坐在曾易多家门口完全一样的感觉,甚至还要难受的多。 因为这三百两银子关系着一个饱学秀才的命运和前程。 但是直等到晚上,也没有见到那个可恶的贼,甚至连那一担萝卜都已无影无踪。 杜沉非已深深记住了那两人的面孔,他觉得自己如果还能见到那两人,必定将这两人像削萝卜一样削成两截。 二人只得又回到“聚友舍”来,住一个晚上,再想办法去赚钱。杜沉非想,如果就这样去找这两个贼,就如大海捞针,可能把自己找疯了,都还找不到这两个贼。这样没影没形的事,也不好去问人,总不能见人就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两条眉毛一对眼还有点胖的人? 想到这儿,杜沉非却突然就有了一个主意,他叫牛犊先从客栈厨下捡了根烧黑的木炭,又在锅底刮了点锅灰,专心致志,努力回忆,趴在桌子上将那两个贼都画在纸上,果然惟妙惟肖。他拿着那两张画像,来问“聚友舍”的掌柜道:“掌柜,请问你,认识这两个人吗?” 那掌柜见了,吃了一惊道:“这个怎么跟真人一样?” 杜沉非问了,见有些苗头,道:“你想必是认识他们的了?” 掌柜道:“客官,这两个人是这里大名鼎鼎的头目,手下聚集五六十个人,在这一带横行作恶。” 杜沉非道:“请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掌柜道:“那个胖的,叫做鱼哄仙;那个瘦的,叫做吴最乐。不过客官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不然小店就倒霉了。只是我也深受这两个人的害,如有人能除了这些祸害,也是一件好事。” 杜沉非道:“我知道,绝不提起你来。现在只请掌柜告诉我,他们住在哪里?” 掌柜道:“这个我便不知道了。” 杜沉非道:“难道就没办法找到他们?” 掌柜道:“客官,要找到他们也不难,只需再去江边走一遭。在这里干这等不良事的,都是他们一伙的。俗话说的好,贼要贼拿,赌钱要赌钱人拿。客官只需要逮住一个,只管找他问这两人下落就知道了。” 杜沉非大喜道:“多谢掌柜相告。老话说得对,山贼攻山贼,水寇擒水寇。所谓“以蛮夷攻蛮夷”也是如此,又有谚语说“贼拿贼,针挑刺”,也是这个意思。明天必定手到擒来,我将这些人一刀一个,为你们当地除了这一害。” 第七十六章 以骗制骗 当晚,杜沉非和牛犊先放下心来,睡了一大觉。 天明起床,洗嗽完毕,杜沉非将马匹还寄在这“聚友舍”,和牛犊先一起来街上买了一担箱子和一根扁担,拣了许多砖头和破衣裳装在里面,叫牛犊先挑着。 牛犊先十分不解道:“哥哥,你是不是病昏头了?银子没有了,你拣一担破砖头给我挑着?” 杜沉非大笑道:“兄弟,你不要问,只管挑了,等下还你三百两银子。” 牛犊先道:“还有五十两呢?” 杜沉非道:“那个五十两银子不是我们的,丢了也不心痛。先管我们自己这三百两。” 二人又来到邬子口江边,坐了艘船,又往隆兴府方向而去。 牛犊先诧异道:“哥哥,我们是要回家了吗?也不管谢先生了?” 杜沉非道:“等下还回这里来,得了银子,再去找谢先生。你不要管,只跟着我走。” 那只船约行了十来里水路,只见对面行来一艘大船,望邬子口方向而去。 杜沉非见了,一手提着那一担装砖头的箱子,一手提起牛犊先,一跃凌空,跳到对面行来的那艘大船上来。 船上的人都被惊倒在地,大声喊道:“有贼来了,有飞贼跳上船来了。” 杜沉非连忙喊道:“你们不要吵,我不抢你们的东西,我是来坐船的。” 一个船上的人问道:“朋友要坐到哪里?” 杜沉非道:“我只坐到邬子口,你们大可放心,我绝不打劫你船上。” 那人连忙道:“多谢!多谢!我们正好到邬子口的。” 这船果然停在邬子口,船上人又陆陆续续下了船。杜沉非叫牛犊先背了自己的刀,远远的站开,自己挑了那一担砖头,下了船来,又坐到那块石头上来等。 等了约莫一柱香的工夫,却也没见上次那个人来,却有一个挑夫,走上前来问道:“客人想要到城中哪里去?我是这里能干的挑夫。你雇我给你挑箱子,走得飞快。”杜沉非看那人时,脸上全没有雨打风霜之色,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杜沉非想道:“难道这人也是那些骗子一伙的?就雇他挑一次,看他捣的是什么鬼?”便道:“大哥,好啊!我正好挑不动,想去城东那棵大樟树下。”这是杜沉非随便编的。 那挑夫哪管你真假,便道:“好!我知道那棵大樟树在哪里,几个人都抱不过来的那一棵吗?” 杜沉非道:“正是那里,就麻烦大哥了。” 那挑夫果然挑了行李,脚上功夫却也了得,一溜烟跑去了。 杜沉非招呼了一声牛犊先,提了刀,和牛犊先疾步跟去。 那挑夫也不管雇主有没有跟上,见箱子十分沉重,心起歹心,一步紧一步,趱入城中,人多热闹处,更是一阵疾行,又拐进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又穿过两三条街,又拐进一条小巷。累得这人大气牛喘,来到自己家门口,才放下担子,用手掌扇着风,笑道:“今日有些好收获,晚上再去外面喝他一杯,再寻个女人庆祝。” 那挑夫从身上翻出钥匙开了门,将箱子也挑了进去,摆在墙角,得意的哼着小调,唱道:“南风没有北风凉,家花哪有野花香;家花有风香十里,野花无风十里香;香十里来十里香,花香摇动少年郎……”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光线昏暗的屋内,忽然有一个声音冷冷说道:“你看起来很得意!” 那挑夫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是什么人?” 黑暗处又有人缓缓说道:“我们等你很久了。” 那挑夫吓得一大跳,大叫道:“有鬼!”转身就跑,却突然有一件东西从身后带着“呼呼”风声飞了过来,又是“叮”地一声,正斜斜钉在这挑夫脚下的地面上。这挑夫的脚立刻就绊在了这东西上,然后就一个跟头跌了个“狗啃泥”。 站在屋内说话的,正是杜沉非与牛犊先,斜插在地上的,却是杜沉非的刀。 那挑夫立刻爬起来,就要开溜,那柄斜插在地上的刀却又突然架到了脖子上。 杜沉非道:“你似乎已活得很不耐烦?” 挑夫惊得筛糠一般抖。 杜沉非道:“你如果还想再活几天的话,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还可以将这一担箱子都送给你。如有半句假话,我的刀很快,只需一刀,就可以割下你的脑袋来。” 挑夫边抖边道:“大侠,只管问,我保证不说谎话。” 杜沉非道:“我谅你也不敢。”便从怀中掏出那两张画像来,叫牛犊先展开,问道:“认识这两个人吗?” 挑夫圆睁着两眼看了一会,认得明白,道:“认识,那个胖胖的,是我们的大哥,叫做鱼哄仙;那个瘦瘦的,叫做吴最乐,是我们的二哥。” 杜沉非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挑夫道:“他们住在城外的废弃造纸场里。” 杜沉非道:“很好!那就有劳你带我们去,你走前面,我们在后面跟着。你如敢逃跑,我的刀就必取你狗命。” 那挑夫道:“在下再也不敢了。” 任何人都怕死,狡猾的人也不例外。 在一柄随时都可以穿透自己身体的快刀面前,任何人都会变得老实起来。 那挑夫也已变得很老实,在前面带着路,杜沉非和牛犊先跟在后面,出了城,往城东的郊外走去。果然见那里十几间青瓦房,围成一块方形的平地,平地的一角,一棵巨大的樟树。这里,想必就是这挑夫所说的造纸场了。 杜沉非在墙洞上望时,果然见那个瘦瘦的叫做吴最乐的走进一间房去了。那由房屋围成的平地上,摆了好几张桌子,一个角落里,烧着熊熊烈火,支着一口大锅,十几个人在那里,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烧火的烧火,掌勺的掌勺,似乎准备办好几桌酒席要庆贺喜事。 杜沉非放那个挑夫走了,和牛犊先大踏步走进门来。 牛犊先抡着斧头,放声大骂道:“该死的匹夫,叫那姓鱼的和姓吴的,给老子滚出来。叫你立刻受死。” 一个人听见,立刻飞奔进去报知。很快,杜沉非又看到了鱼哄仙和吴最乐,还有边小侠,令杜沉非吃惊的是,那个收五两银子带路的少年乞丐也在这里。 这鱼哄仙和吴最乐两个人死到临头,竟然还带着笑意。 第七十七章 杜沉非大败鱼哄仙 鱼哄仙提着一条铁尺,这铁尺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倒下的尸体,所以又叫做“横尸铁尺”。那吴最乐却抓着一个乌黑发亮的铁皮圆筒,这东西却是吴最乐的武器,叫做“响簧流星”,是他自创的暗器,主要由牙山、望山和悬刀构成,使用时以牙勾弦,望山用来瞄准,一扣悬刀,一声轻响,筒内银针便暴射而出。 这两个人笑眯眯的走了出来,就像是出门迎接久已未见的老朋友。 鱼哄仙竟然大笑着打了个招呼,道:“你们好!我们又见面了。” 杜沉非冷冷道:“我可以保证,我们绝不会再见面。” 鱼哄仙笑道:“哦?为什么?” 杜沉非道:“像你这种罪该万死的小人,今天已到了该死的时候,我今天必然碎剁了你。” 鱼哄仙摇了摇头道:“说这种话,没有一点风度和气度。” 杜沉非道:“对于一个即将要死的人,不再需要讲究什么狗屁玩意风度气度。” 鱼哄仙皱了皱眉,道:“你真有这么恨我吗?” 杜沉非冷冷道:“我早就说过,恨不得碎剁了你。” 鱼哄仙道:“你恨我也好,讨厌我也好,这都是你的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杜沉非道:“死却和你很有关系。” 鱼哄仙大笑道:“我想必暂时还不会死,你倒是很快就到了该死的时候。” 杜沉非不再回话,他的刀已拔出。 可是他的刀还未出手,却见吴最乐手中的圆筒突然发出一声轻响,一篷银针暴射而出,却又不是冲人来的,而是射向了天空。 杜沉非与牛犊先也不知道他玩的什么花样,不敢疏忽,急仰头看,那一篷针在阳光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正在这个时候,杜沉非与牛犊先脚下的地面突然移动,一个铁笼在这一刹那间窜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杜沉非与牛犊先困在里面,顶部也早已自动合拢锁起。 鱼哄仙纵声长笑,道:“我说过,今天死的是你们,而不是我。” 可是鱼哄仙话音未了,却突然见耀眼的金色刀光一闪,然后立刻消失不见。 又只见牛犊先张开手臂,浑身肌肉暴突,将那被削断的铁棍一把掰断,扔在地上,真有水牛般力气。 那鱼哄仙和吴最乐都吃了一惊。 杜沉非身形一闪,就出了那个铁笼,他的人已站在鱼哄仙的面前。 鱼哄仙眉头紧锁,道:“好快的刀!你这是什么刀?” 杜沉非道:“天造地设,烈日乌云刀。” 鱼哄仙又盯着牛犊先,道:“好大的力气!” 牛犊先却不是个喜欢和人聊天的人,他现在只想杀人,他要杀的第一个人就是抢夺了他银两的吴最乐,所以他连看都没有看鱼哄仙一眼,抡着盘轮佛光大斧,圆瞪双睛,健步如飞,直劈吴最乐面门。 吴最乐一跃而起,他的人已闪在房檐之下。 牛犊先立刻跟上,将斧头舞的车轮般转,攻势凌厉,一招紧似一招,每一招都直取吴最乐的要害。 牛犊先的一斧,足以能劈开任何人的身躯。 那吴最乐又没有兵刃,怎敢赤手相敌,只得连连后退到那棵大樟树下。 牛犊先看得仔细,一斧头斜斜劈下。 可是吴最乐的人却又一闪,到了那棵大樟树后。 牛犊先的斧头立刻就砍在樟树上。 斧刃已完全没入树干。 好大的力量,那两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樟树,正在初升的阳光下剧烈摇晃。 但正在这个时候,吴最乐的“响簧流星”已对准了牛犊先,只见银光一闪,一篷毒针暴雨般射出。 杜沉非吃了一惊,急忙以脚尖勾起一块鹅卵石,“嗖”的直往吴最乐打来,可吴最乐的整个身子都已藏在了大樟树后。 吴最乐的银针已打在牛犊先胸膛上,但他却已经避开了杜沉非的飞石。 牛犊先那庞大的身躯,就如同一头被放翻的水牛,倒在这黄土与雪水混合的泥浆中。 杜沉非急忙奔了过来。 吴最乐的银针又已发出,就如同毛毛细雨般往杜沉非铺头盖脸而来。 这种毒针,无论打在任何人的身上,他就别想还能再活着离开这里。 可是杜沉非并不是任何人,他的刀突然上撩,来挡那雨点般急奔的毒针。只听一连串轻微的金属相击声响,那一篷银针也已经消失,就如同暴雨过后,阳光出来。 吴最乐见状,急往树后闪来。 杜沉非的人却也已经到了树后,他的刀出手,一刀削向吴最乐的胸膛。 吴最乐瞬间提身,凌空翻跃,七八个跟头,直往那屋顶而去。杜沉非的石子又已经出手,吴最乐的右脚刚刚踏上屋檐,他突然觉得腰间一麻,站立不住,从房顶上重重地跌了下来。 他和牛犊先一样,也倒在这黄土与雪水混合的泥浆中。 鱼哄仙正在看着这一团为吴最乐盛开的泥花。 杜沉非却正在盯着鱼哄仙,沉声道:“现在已该轮到你了。” 话音未了,旁边的边小侠与那少年乞丐突然出手,边小侠使的是剑,那少年乞丐用的却是一条长鞭,二人左右齐攻,来抢杜沉非。 杜沉非并不闪避,他突然拔刀,迎了上去,一招“旋风卷叶”,只见金光灿烂,十分耀眼。从那团金光里,又飞出一段一段的东西来,这一段一段的东西,有黑的,也有白的,原来边小侠的剑、少年乞丐的长鞭,都已被削成一节一节,就如秋风卷起的落叶一般,在空中飞舞。 很快,边小侠和少年乞丐的手中就只剩下鞭柄和剑柄。 杜沉非的刀尖却已越来越接近边小侠的咽喉。 边小侠眼看就将倒在杜沉非的刀下。 可是杜沉非的刀却突然被架开,一条铁尺从旁边伸了过来。 铁尺是鱼哄仙的“横尸铁尺”。鱼哄仙也已经出手。 杜沉非将刀抽回,一招“乌龙困虎”,又只见一团黑云卷起,直奔鱼哄仙。 鱼哄仙使出“春燕上梁”的上乘轻功,“嗖”地蹿出七八丈高。可是杜沉非的轻功造诣,已属江湖一流,已很少有人能在他的面前逃脱。 鱼哄仙当然也不能! 杜沉非脚尖一踮,一式“鹰击长空”,就如同一只捕捉兔子的苍鹰,来袭鱼哄仙。 鱼哄仙人在半空,手中铁尺,直击杜沉非胸膛。 杜沉非见了,露个空门,叫作“童稚开荆扉”,让鱼哄仙的铁尺抢将进来。 鱼哄仙的铁尺也已经接近杜沉非的心窝。 那柄刀却已经立着扫来,“叮”的一声,刀背已将铁尺重重的震开。 鱼哄仙的手腕立刻就感觉到一阵酸麻。 杜沉非的脚却又已经到了,一个蹲腿,正踢在鱼哄仙小腹,鱼哄仙的人立刻就如同一个被人踢出的皮球般,往那地上的泥浆中倒撞了下来。 杜沉非的人却比鱼哄仙自由下落的速度还快,在空中就已经追上,一脚踏在胸膛上。 鱼哄仙那肥胖的身躯下落的速度更快,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又是一朵泥花盛开。 这泥花是为了鱼哄仙盛开。 鱼哄仙几乎已快跌晕过去。 杜沉非的刀正如针尖般抵住鱼哄仙的咽喉。 杜沉非盯着鱼哄仙,缓缓道:“今天死的还是你。” 刀尖突然前送。 鱼哄仙忽然大叫道:“慢着,我有话说。” 杜沉非大怒道:“你们这些狗贼,作恶多端,欺骗良善,乡人痛恨,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说?” 但是他的刀锋还是停止了前进。 鱼哄仙看着杜沉非,道:“如果一个你所谓的坏人,愿意改过从新,你愿意不愿意给个机会,令他浪子回头?” 杜沉非听了这话,大怒道:“谁是那个浪子?” 鱼哄仙道:“我就是。” 杜沉非道:“如何回头?” 鱼哄仙道:“不再干这等陷害好人的事,广行善事,造福乡里。” 杜沉非道:“我如何能信你?” 鱼哄仙道:“阁下刀法精妙,有非同凡响之手段,出神入化之妙术,真可谓当今天下之一流。在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阁下要取我性命,何时不能?” 杜沉非仍然怒气未消,道:“我兄弟已被你们毒针射翻,你却叫我饶你?” 鱼哄仙道:“阁下不用着急,只需要解开吴最乐的穴道,他自然能救你的兄弟。” 杜沉非道:“我的三百两银子呢?” 鱼哄仙道:“这个不消阁下吩咐,必然加倍奉还。” 杜沉非并不是个嗜杀的人,听了这话,提起刀来,看着鱼哄仙道:“好,我就信你这一回,希望你也是真心实意。” 边小侠和那少年乞丐,都已惊的目瞪口呆,他们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刀,这么快的刀法,这么快的轻功。 第七十八章 浪子回头 鱼哄仙从泥浆中爬起来。 杜沉非却已走到吴最乐的身旁,在他的腰间拍了拍,道:“那些毒针都是你发出的,听说你能解我兄弟的毒,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吴最乐也从泥水中站起,身上黄水湿淋淋的,一线一线淌下。 这吴最乐虽然浑身泥浆,但他的脸上还露出了笑意,他那嘴角微扬的神态,杜沉非忽然发现,这人的笑,竟然和段寒炎也很像,只是这人的笑,嘴角扬得更高,眼睛也没有段寒炎的大,眼神中,也比段寒炎多了一丝狡黠。 吴最乐拍了拍泥水,走到牛犊先的身边,将牛犊先身上的银针一根一根拔下,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这瓶子白瓷蓝花,瓶身绘的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只见他捏着牛犊先的嘴,将一颗药丸塞了进去。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牛犊先肚腹“呱呱”地响起。杜沉非长出了一口气,只见牛犊先睁开眼睛,见了吴最乐,不由得大怒,一翻身跃起,拾起斧来,又往吴最乐砍来。这事出突然,吴最乐哪里防备?那斧刃径奔头顶,鱼哄仙和边小侠等都大惊失色,以为吴最乐命丧于此。却不料杜沉非的刀,迅雷一般闪过,架住那盘轮佛光大斧。 牛犊先怒眼圆睁,看着杜沉非道:“大哥,这几个鸟人,不杀他,你挡我干什么玩意?” 杜沉非道:“兄弟,这两位朋友已决定改恶从善,我等也不必斩尽杀绝。” 牛犊先道:“这等龟孙子玩意,诡计多端,我们被他玩弄了多次,怎能饶他?” 杜沉非道:“兄弟,好歹他们也没害我们性命,还救得你醒来。” 牛犊先道:“我就是被他毒针放倒的,弄得我一身泥水。” 杜沉非笑了笑,拍了拍牛犊先的肩膀,道:“兄弟,不必执拗。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不要再伤他们性命了。” 牛犊先终于放下斧头。 鱼哄仙走过来,拱手作揖,道:“多谢阁下出手相救,阁下义气深重,鱼某佩服不已。” 杜沉非道:“我只希望阁下能信守承诺,将我的三百两银子还给我。” 鱼哄仙道:“在下虽然甚不成人,也还略知道义,说过的话,岂敢昧心?”他看了看那少年乞丐,道:“赵广安,去取五百两银来。” 那叫做赵广安的少年乞丐飞步进房去了,很快捧出一盘白花花纹银出来。鱼哄仙接过盘子,双手递给杜沉非,道:“二位兄台高义,不杀之德,在下感谢不尽,今日且喜光临蔽地。在下冒昧,不敢请问,两位如何称呼?何方人氏?” 杜沉非见鱼哄仙有恭谨之心,也不好不理,便道:“在下杜沉非,我这位兄弟,名称牛犊先。我们从潭州来到这里,往临安去的。” 杜沉非因已知道鱼哄仙和吴最乐,以及边小侠、赵广安的姓名,也不再问,只是看了那盘子,道:“何消这许多银两,只需相赐我原银三百两即已心满意足了。在隆兴府所得那五十两,原本也是这位边兄的。” 鱼哄仙道:“些须薄物,何成敬意?兄台不必推诿。” 牛犊先大叫道:“大哥,这人是个大骗子,难以信他,只怕又是假的。” 鱼哄仙大笑道:“牛兄所言极是。”又叫边小侠取一柄刀来,一刀切开那银两看时,只见里面比外面还要雪白。 杜沉非和牛犊先都已放心。 鱼哄仙令赵广安将五百两银子打叠成一个包,交到杜沉非手中,道:“兄长请收下,小弟有失恭敬。有一件事,小弟虽有奉承之心,只怕兄长不肯应允。” 杜沉非道:“鱼兄好意,赠送银两。只是不知道鱼兄指的是什么事,在下如能办到,也不会推脱。” 鱼哄仙道:“感谢足下点拨我等苦海回头,正如拨云见日。我等与足下云程阻隔,不能够相见。今日幸得足下到此,正要拜识威颜。”又道:“因今日正是在下母难之日,故在这里操办几桌酒席,做个庆贺。实欲留二位在此,同饮一杯,又怕二位疑心我等,又恨无物款待,因此怀羞,不敢开口。” 杜沉非见鱼哄仙真诚,也不便一口拒绝,便道:“重蒙鱼兄恩赐银两,又来拜扰不当。” 牛犊先道:“是要吃饭喝酒吗?我正好饿了。如果有干净衣裳,也借一套来穿。” 鱼哄仙和吴最乐听了,大喜。 吴最乐道:“衣服有的是,只是牛兄身材太过长大,怕穿不进。可暂时换下,令人洗了牛兄身上脏衣,烘干再换回。” 鱼哄仙见杜沉非与牛犊先同意留下吃饭,急忙吩咐那些做饭掌勺的加快速度。 鱼哄仙、吴最乐领了杜沉非与牛犊先来到内室,里里外外,都换了干净衣裳。果然牛犊先穿着别人的衣服,那一身黑肉,一半都露在外面,众人看了大笑。 又有人搬出十几坛好酒来,当时众人在一间大厅里坐下,大吃大喝,谈天说地,十分融洽。 杜沉非道:“鱼兄既然已答应在下,以后不干这从前勾当,那以后众位兄弟,做什么营生养家?” 鱼哄仙道:“不瞒足下说,我们有五十来个人,都是没有家小的浪子。若不去经营些生理,必然不好过活。我已想好,去做丝绸生意。我有几个朋友,熟悉这行,必然靠谱。” 杜沉非大喜道:“这样很好!预祝你们生意兴隆。” 鱼哄仙问道:“却不知道杜兄和牛兄弟,去临安有什么公干?” 杜沉非道:“不瞒鱼兄,只因我们有个朋友,叫做谢友龙,是个饱学大儒,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已发解试合格,一心想去临安春试,一展抱负,金榜题名。又家中贫乏,没有资财成行。我兄弟二人拼得性命,去广州,差点死在那阿迷山,好不容易赚来这三百两银子,送这位先生去临安春试。不曾想来到这里,被你们夺来。叫那谢先生一腔好梦,立刻化为乌有,所以怒火中烧。” 鱼哄仙听说是这样,连声道歉。 那个边小侠道:“确实像杜大哥所说,那个先生真是天文地理、经史子集,无所不知。我也佩服的很。只是见这先生衣着不俗,还有随从,以为是个富家公子。便起了个不应该的念头,来夺杜大哥三人的钱财。” 杜沉非笑道:“你们这条连环骗计,真是一环紧扣一环,只弄的我们差点身无分文。” 吴最乐笑道:“杜大哥。只因为我这个小弟边小侠回来,见了那一包砖头,把这事来告诉我知道。我想,这不是八十年老阿婆倒崩婴儿吗?如果把这事传出去,还怎么在这一块立足。所以我才想了这个办法,来报复你们三人。” 杜沉非也笑了,道:“就因为你们差点弄到我没一文钱,我才取出一锭银去钱铺换钱,才发现的。如给我留得一二十两,我也就离开这里,往临安去了,也就不会再来找你们了。” 吴最乐笑道:“这正是:势不可使尽,事不可做绝。” 众人齐声大笑。 第七十九章 吴最乐的发明 鱼哄仙却问道:“杜兄,我们藏身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城郊,请问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杜沉非从怀中掏出那两张画像,道:“你们看。” 鱼哄仙、吴最乐、边小侠、赵广安等人看了,目瞪口呆。 吴最乐吃惊道:“大哥,这个是请谁画的,全不像城中丹青家画的,线条分明。怎么就画的和真人一模一样?” 牛犊先叫嚷道:“是我大哥自己画的。” 鱼哄仙吃惊道:“杜兄又还会画像?” 杜沉非道:“不瞒兄弟们说,这是我从小的爱好。” 吴最乐好奇道:“那大哥后来又是怎么找来这里?” 杜沉非笑道:“我啊,又去那个小花园找你们,却只有一个老人家在那,得知你们是租了她的房子。那时我就突然想了个法子,在客店里凭着记忆画出你二人的像来,又来城中问出你们姓名。但又不知道你们是住在哪里?便想个‘贼拿贼,针挑刺’的办法。我们便买了担箱子,装上破烂砖头,又坐船往隆兴府方向十里,又换了一艘来这邬子口的船。果然有一个人来骗我这担假行李,被我逮住,用刀架在脖子上,就带我来了。” 鱼哄仙、吴最乐等人听了这话,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鱼哄仙才说道:“杜兄真是智勇足备,真是文通三略,武解六韬,寸铁在手,万夫难当。我等众兄弟佩服不已,如蒙杜兄不嫌弃,情愿做杜兄手下一个小卒。如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随镫执鞭,听候吩咐。” 杜沉非大喜道:“鱼兄胸藏韬略,智比孔明;吴兄心灵手巧,足智多谋;众位兄弟深情厚意,不胜感谢!这也是我的心愿,愿日后与各位兄弟同甘共苦,携手向前。” 鱼哄仙、吴最乐等人大喜,都叫杜沉非为“大哥”。 牛犊先却大叫道:“你这个阿乐,是弄的什么手法,就把锁一摸就掉了?” 吴最乐大笑道:“牛大哥,不瞒你说,我只需要用一根小铁针,就能开这世间所有的锁。” 牛犊先道:“我还以为你会法术呢?” 众人又是大笑。 鱼哄仙道:“大哥,这个阿乐兄弟,极善发明创造,巧捷万端,真称得上有鲁班的手段,墨子的才华,千真万确能做到‘木鸢能飞,泥牛能走’。” 杜沉非九分不信,道:“真有这等手段吗?” 鱼哄仙道:“阿乐,你叫人弄出来,给大哥和这位牛犊兄弟瞧一瞧,正好当成席间娱乐。” 吴最乐果然朝室内喊道:“阿金,带我的艺人们出来表演助兴。” 不多时,只见十几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走了出来,杜沉非仔细看时,见这些,像人却不是人,像动物又不是动物,痴痴呆呆,村村势势,一摇一摆,扭着屁股,依次走出那个小门,来到这间大厅。只见前头两个三尺高的小小人儿,看起来都像是女孩,在前引路;后面紧跟着一个用两条腿直立行走的小毛驴,后面又是一个身躯肥壮的水牛,再后面又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小丑,以及一只神态诙谐、脑袋摆个不停的红冠公鸡,后面又有一个肥胖异常、顶着个圆球的小哈巴狗,一个比一个造型怪异,张嘴歪眼,十分滑稽。 杜沉非与牛犊先看见,吃惊不已。 只见这些怪物排着队伍,依次踱出来,在厅中排成两行,站定。 吴最乐将手往里一指,又打了个响指,喝一声道:“音乐,响起来!” 果然听里面一声古筝声响,演奏的正是古筝名曲《夕阳萧鼓》。只见那一伙怪物,扭的扭,跳的跳,个个手舞足蹈,载歌载舞,呆呆傻傻。那个小狗顶着那个球,在地上不停地打滚乱转,那个球也在不停地飞转,但始终也没有掉下地来。 杜沉非看的张嘴结舌,并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牛犊先看了,哈哈大笑,笑得连身上穿着的那一套短小的衣裳都迸开,露出滚圆的肚皮来。 鱼哄仙和吴最乐等人见了牛犊先这副模样,都大笑不已。 一曲完毕。 杜沉非道:“两位兄弟,我实不知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 鱼哄仙笑道:“大哥,这都是我们这个阿乐用木头和黄泥做成的。” 杜沉非吃惊道:“便有这等事?如不是亲眼所见,我实不敢相信!” 吴最乐道:“大哥,这些东西,里面以木头削成骨架,以黄泥做成肉身,在身体里面设个机关,自然能行走活动。只是遗憾的是,我暂时还没有能让它们发声说话的法子,但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就能让它们像真的一样会发出声音来。” 杜沉道:“兄弟能做成这样,已是千古难见,我想不佩服都恐怕不行。但还想它们能发声说话,我觉得非常难。” 吴最乐笑道:“大哥,正因为难,才正好着力。” 杜沉非点头称赞不已,心中十分喜欢这两个人,又问道:“里头弹奏古筝的人,又是什么高人?” 鱼哄仙笑道:“好教大哥得知,再吃一惊,这个弹古筝的,也是个泥人。” 杜沉非吃惊到只差没从椅子上跌下来,冲到里面一间房一看,果然坐着个泥人,也看不出塑造的是男是女,连衣服也没穿,都是泥巴,只有手部却都是木头雕成,以防泥土掉在那琴上。 杜沉非叹了口气,道:“兄弟们,我实在不能想象,这世间,还真有像阿乐兄弟这样的能人。今天,真是令我二人大开眼界。”他突然向鱼哄仙和吴最乐鞠了个躬,道:“认识二位高才兄弟,我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得以观看这等泥人共舞的奇景。” 鱼哄仙和吴最乐急忙扶住杜沉非,大笑不已。 杜沉非今天的心情也十分愉快,众人无话不谈,结为至交。杜沉非说起谢友龙还在前头赶路一事,要告辞而去。鱼哄仙等人以天黑为由,留二人在那造纸场住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又送出两匹马来,送给杜沉非、牛犊先骑坐。杜沉非说起自己还有一匹马寄存在客栈一事,收了一匹马。 鱼哄仙、吴最乐等人直送到江边。众人相别。 杜沉非自去“聚友舍”取了自己那匹“龙雀驹”,和牛犊先往前路来追谢友龙。 第八十章 神力王坐青 谢友龙自从别了杜沉非与牛犊先,上了马,携带着行李,心中忧虑不安,一面担忧杜沉非与牛犊先的安全,一面又担心银子无法找回,一颗心七上八下。可事已至此,也只得催马前行,来到邹公溪找个客店住了一晚,次日天刚蒙蒙亮,又已启程,旖旎来到余干县境内靠近县城的一个集镇。 这个集镇两边房屋也还齐整,店面林立,也有酒店、铁器铺、药铺、裁衣铺等等。青石路面,在春天的阳光温暖下,干净而平坦,一点泥泞都没有。 两个穿着朴素,但年轻美丽的姑娘正从街边一间宽敞明亮的胭脂铺里走出,想必是购买了时下最流行的“玉女桃花粉”、“画眉七香丸”以及“口脂”等等,以让自己在这个即将花红柳绿的春季里,变得和山野的花朵一样美丽。 年轻的女孩们叽叽喳喳,也像这枝头鸣叫的小鸟,充满活力。 一个长相清秀的人正从那个叫做“来香楼”的酒楼里走了出来。这人上穿灰色缎子衫,腰系一条黑色銮带,裹着顶头巾,手提着一柄燔钢破甲锥。身后跟着一个十六七岁伴当,背了包裹,正欲上马而行。 只见从这条街道的东边,突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三个年轻人纵马飞奔而来,腰间都各挂着一口刀剑。 谢友龙慌忙牵马在路旁树下避开。 那两个年轻的女孩也连忙跑到街旁屋檐下,只吓得花容失色,大声尖叫。 那马上的三个年轻人却已突然勒马,停了下来。领头的那一个少年公子低头看了看路旁那两个以手拍着胸口,如小鹿般慌张的女孩,本来神色冷峻的脸,却突然笑了,笑得就如一只看到绵羊的狼。只听他向那两个女孩缓缓说道:“在下花又红,一时唐突,不慎惊吓坏了两位姑娘,在下情愿摆酒赔罪。” 那几个女孩哪里敢做声,拥在一起,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花又红盯着那两个女孩,见没有回应,又笑眯眯地道:“难得在下费心,请你们吃酒,两位可不能不给我花又红一个面子。”他向后挥了挥手,道:“给我带这两位姑娘回去!” 只见身后那两个家奴,跳下马来,如狼似虎扑向这两个女孩,双臂张开,一人拦腰抱住一个。吓的那两个女孩放声尖叫,大喊“救命”。 街道的两旁店面里,没一个人出来相帮,反倒立刻变得静悄悄的,竟然连抱着“事不关己”心态来看的人都没有一个。有的门店甚至连大门都已经关闭。 谢友龙叹了口气,心想道:“这个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了,真该打五十大板。只可惜小金鱼和牛犊子没在。我又奈何不了他们,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好歹也劝他一劝,改过从善。” 谢友龙抬起手来,正准备开口劝说,却只见那个手提燔钢破甲锥的人,突然大喝一声道:“哪里来的恶奴,白日里横行街市,强抢良家女子,给我放手。”话音未了,人已冲到那花又红马前,那两个家奴见了,拔刀来迎,挺刀直刺那个使燔钢破甲锥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挺锥来挡,“当”的一声,将一柄刀架开。另一个家奴却直扫这年轻人下三路,那年轻人也练得一身好轻功,突然凌空转身,躲开那两个家奴的刀,反向这花又红一锥急刺而来。这花又红连忙跳离了马背,右脚在马鞍上一蹬,腾空而起,直落向一间家具铺的屋顶,身下那匹马呼啸一声,滴溜溜撒开蹄子跑远了。 那年轻人不依不饶,立刻也在地上一点,双脚交替,如在空中走路一样,又跟到了屋顶上,手中那柄燔钢破甲锥直攻花又红小腹。花又红身体后弓,那柄随身配剑也已经刺来,直取年轻人眉心。那年轻人仰头闪避,身后那两个花又红的家奴也已经跃起,正准备从身后来攻那年轻人的后背。 谢友龙见了,大吃一惊道:“这个小伙子本事不太济事,远没有小金鱼的手段,我若不喊他一声,估计会遭人暗算。”一个念头闪过,在房檐下大喊道:“后面有人来了。” 那年轻人其实也已经听到了身后衣带飘动的声音,一听谢友龙喊声,又避开花又红的一剑,突然反手一锥扫来,不偏不倚,正打中花又红那家奴的面门。那人大叫一声,从房檐上斜斜地飞出,重重地撞在一颗银杏树的树干上,将光秃秃的树上残留着的几片枯叶也震了下来。只见他口中喷出一口浓血,眼睛翻了两翻,再不动了。 那两个如花枝般美丽的女孩,惊恐的如遇到狼群的小兔子,飞一般跑远了。 花又红见了一个家奴丧身,气急败坏,一招快似一招,来攻那年轻人,另一个家奴也在一旁夹攻。那年轻人却也不心急,有条不紊,将花又红与那家奴的攻击各各化解。 三人斗了一柱香工夫。那年轻人抖起威风,越战越勇,隔开花又红的剑,又闪过那家奴的刀,忽然一跃而起,一脚踢在花又红的肩头,花又红的人立刻就被踢飞,箭一般跌落在街心,痛得乱叫,别想再挣扎得起来。 那家奴见了,连忙躲过那年轻人刺来的一锥,跳下房檐,来扶起那花又红,二人跃上马来,正准备逃跑。 那年轻人却也跳下房来,一跃就到了那两匹马后,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一匹马的尾巴,那匹马却是那个家奴的,任那家奴怎么抽打,那马用尽全力前奔,莫想能移动半步,那年轻人站在街上,却纹丝不动。花又红见了,也不管这家奴,慌忙打马,飞奔而去。 那家奴见马又不动,也无心恋战,心慌意乱,跳下马来,正准备逃跑,被这年轻人赶上,又是一锥,照着后背打来,却打得不重,那家奴哼了一声,跌个狗啃泥,倒在那街心的青石板上,倒不曾打死。这年轻人又飞身而起,一脚踏在那家奴背上,抢过马鞭来,在那家奴背上抽了一二十鞭。那家奴哀号不已。 谢友龙见了,也怕再打死人,慌忙上前拱手道:“足下行侠仗义,秉持正义,挺身而出,实在令人佩服。只是这奴才虽然可恶,但请足下住手,不要打死了他。” 那年轻人停止了抽打,看着谢友龙,笑道:“像这类横行乡里的街痞,欺负良善的禽兽,死不足惜,在下实欲除之而后快。却不知道先生是谁?” 谢友龙道:“在下姓谢,名友龙,一个远来穷薄书生,不敢动问,足下如何称呼?” 那年轻人道:“在下姓王,名坐青。” 谢友龙道:“足下身上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连一匹马也能拉住?” 王坐青笑道:“不瞒先生说,我虽然也是个文人,但是从小学习武功,能拉住一匹马,不足为奇,便是大象,我也能拉住,让它逆行。” 谢友龙咋舌道:“足下神力,真是无敌于天下,请问这是先天生成的,还是后天练习所成?” 王坐青笑道:“这是《易筋经》上的方法,这本书也流传在世,是天竺和尚达摩为传真经,只身东来,一路扬经颂法。这达摩内功深厚,留下两卷秘经,一为《洗髓经》,二是《易筋经》。《洗髓经》为内修之典,未传于世。《易筋经》为外修之书,流传至今。只需要勤勉照着书上练习,自然强身健体,力量超越常人,只是少有人去练罢了。” 谢友龙称赞不已,道:“经典所载,都遵循天道常理,原来一毫不差”。 王坐青笑了笑,道:“在下因有事远行,不便久留,只得告辞。”便抱了抱拳,大踏步走到马旁,一跃而上,和他那个伴当打马去了。 第八十一章 活捉谢友龙 谢友龙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两个人,叹了口气,喃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真是善恶到头终须有报。”他也顾不得这两个人,上了马,继续往东而来,沿着余干县城边缘走了过去。 谢友龙沿着碎石路,走到一座猛恶树林里,正打算快马加鞭过去,免遭猛兽攻击。但正在这个时候,只听身后暴雨般马蹄声疾响,一个声音大喝道:“不知死活的狗贼,跑哪里去?” 谢友龙正不知道身后的人在喊谁,刚准备回过头来看,一条长鞭却突然毒蛇般卷来,不偏不倚,正卷在谢友龙脖子上,一股巨大的力量自鞭梢传来,谢友龙立刻就像一条被钓起的鱼一样,抛了起来,落在后面那几匹马下。 谢友龙的整个身子都已跌得完全麻木。 那人又将鞭一提,谢友龙的人又已被抛起,正好落在那人所骑的马背上。 谢友龙只觉得两眼发黑,连这个人是什么模样都还没看清。 这人却已经一把揪住谢友龙的衣领,问道:“狗贼,你们痛打我家公子,又杀我们两人,今天饶不了你,你的那个使锥的同伴呢?” 谢友龙趴在马背上,听了这话,猜了个八九分。他喘着粗气,过了很久,才说道:“我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什么同伴。” 那人恶狠狠地说道:“死到临头,还不实说?” 谢友龙道:“我说的真是实话,你们公子也不是我打的,你们的人也不是我杀的。” 那人道:“满嘴胡言,我怎能信你?我们公子说你们三人一路来的。” 又有一人道:“老武,和他废什么话,不管是不是一伙,都先带回去,等逮住另外两个,都免不了一刀两洞。” 那叫做老武的道:“不错。”话音未了,他忽然一把提起谢友龙,以金针指点了谢友龙风府、玉枕两处穴道,将他丢在地上,对身后道:“先把这个带回去,等我们再去把另外那两人擒来,一起杀了,为公子出这口恶气。” 身后立刻就有一个人跳下马来,将已完全晕沉过去的谢友龙提起,横挂在马上,飞一般转身回去了。 老武等人又快马加鞭,穿过这个树林,往东追来。不到半个时辰,果然见王坐青与那个伴当在前有说有笑,慢慢而行。 老武见了,大喝道:“前面杀人害命的狗贼,往哪里去?” 王坐青听见,转过身来看,只见一个微胖略矮的络腮胡子,和一个长脸长身的汉子,约莫都有三十七八岁,从后急追而来。王坐青立刻就知道是什么回事了。 那微胖略矮的络腮胡子正是老武,在五丈开外勒住了马,又大声道:“痛打我家公子,杀害我家两人的,可是你们?” 王坐青笑道:“你一口一声你家,你家到底是哪家?” 老武道:“说出来,吓得你屁滚尿流。我家便是城南花家,主人便是花不如花大小姐,江湖人称‘玉面魔花’,又叫做‘食人花’。”一说道这里,老武立刻两眼放光,纵声大笑道:“瓶儿罐儿,也有两只耳朵,想必你也不会没有听说过我家小姐如雷灌耳大名。” 王坐青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没听说过。那你们又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老武道:“你爷爷我便是‘神鞭’武奋英。”又指了指旁边那长脸长身的汉子,道:“这一个便是你的祖宗‘开膛手’张莽荡。” 王坐青大笑道:“依你说来,这个所谓的‘开膛手’张莽荡,又还是你的老祖宗,你又是他的玄孙子?” 武奋英听了,怒目圆瞪,指着王坐青大骂道:“你这个兔崽子,得罪了我家公子,就不要想活着离开。” 王坐青道:“虽然你自称为‘神鞭’,只这一口一声你家、口口声声小姐公子的腔调,就足以说明,其实你们也只是个别人家的奴才而已,何必如此飞扬跋扈,为虎作伥?” 张莽荡听了,提着长枪,上前一步道:“你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也不必在这里多言以逞口舌之快,既然知道我二人姓名,也把你的名字说来,好让我也知道,今天死在我枪下的,好歹也还是个取了个名字的小辈。” 王坐青大怒道:“你爷爷我便是重庆府香炉山下王坐青。” 张莽荡听了,却不怒不气,只说道:“你的同伙,已落在我们手中,你还不下马就缚,更待何时?” 王坐青吃惊道:“我们也只两个人,又哪来的同伙?” 张莽荡道:“你不需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个秀才便是你的同伙。” 王坐青猛然想起了谢友龙,心想道:“我在这里一时冲动,得罪了这一伙地头蛇,倒让这个无辜的秀才落在他们的手中遭殃,我如果不去救他时,必定被他们杀了。”便对张莽荡道:“实不瞒你说,杀人的是我,打人的也是我。那个秀才,与我是陌路不相识的人,他只是偶然路过,是无辜的人。你们把他放了,有种的便冲着我来。” 张莽荡一阵冷笑,道:“你和那秀才如果不是一伙的,事不关己,别人是死是活,你又何必如此关心?” 王坐青听了,大怒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取了你的狗命。” 话音未了,王坐青的人已从马鞍上跃起,那一柄燔钢破甲锥箭一般直取张莽荡咽喉。 很快!锥尖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就已到了张莽荡的胸前。 张莽荡的人却在这一瞬间突然离鞍,向后疾速蹿去,又凌空一个翻身,双脚在大道旁的树干上一蹬,迎头直刺王坐青的眉心。 王坐青一锥斜斜扫过,“当”的一声金属相击声,张莽荡的长枪立刻就被震开三尺。 王坐青却在这顷刻间跃起,那闪耀着银色光芒的锥尖就距离张莽荡的胸膛已不到五寸。 但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条长鞭从旁边卷来,正卷在王坐青腰间,一股奇异的力量从鞭上传来,王坐青立刻就如同风筝般被拖下地来。 长鞭当然是武奋英的。 一个人若是敢以“神鞭”的名头行走江湖,一条鞭上的功夫,当然就绝对不会太弱。 王坐青连退了四五步,方才稳住脚跟。 武奋英觉得自己只要再轻轻一提,眼前的这个王坐青立刻就会像谢友龙一样,像条被人钓起的鱼虾一样落到他的手里来。 他一向都很有这个把握,因为江湖中已有不少于三十位高手就这样被他卷了过来,然后在他的铁掌下丧生。 “玉面魔花”花不如也一向都很欣赏他,因为只要是“神鞭”武奋英出去执行任务,这十年来,他都还没有失过手。 武奋英已忍不住在纵身大笑,他轻轻地提鞭,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必白白耗费太多的力气,他相信最多用三分力量,王坐青的人就立刻就会像一只纸糊的风筝般飞起来。 可是奇怪的是,他发现王坐青竟然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王坐青就站在原地,就仿佛这条“神鞭”根本就没有卷在他的腰上一般。 武奋英用力来拖那条鞭,却使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休想拉得动分毫,就如同他这条“神鞭”已被人钉在千斤巨石上一般。 但在这个时候,王坐青已经用一只手拉住了武奋英的长鞭。 王坐青盯着满头大汗的武奋英,他忽然喊了一声,道:“下来。”他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一拉,武奋英立刻一个跟头,从马鞍上飞了出去。 纸糊的风筝没有被放飞,放风筝的人倒被风筝放飞。 武奋英竟然直滚到王坐青脚下。 王坐青大喝一声,一锥劈头盖脸打来,惊得那武奋英魂飞魄散。 但在这个时候,张莽荡突然从马鞍上一掠而起,手中的长枪忽然伸了过来。 王坐青的锥子立刻就打在这一条铁枪上。 张莽荡后退三步,又是一枪,来刺王坐青面门。王坐青也向后略退一步,大喝一声,一锥震开那条长枪。这一击,只震得张莽荡虎口发麻,手中长枪带着“呼呼”风声,飞出去三四丈,钉入泥土中。 张莽荡的人也连连后退,随时都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可能。 武奋英这时也已经上了马,他忽然出手,又是一鞭扫过,那条鞭不偏不倚,卷在张莽荡的腰间。这一次,武奋英只轻轻一提,张莽荡就已落在了他自己的马鞍上。 这两人打了个眼色,带着那十来个人,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向西飞奔而去。 王坐青也不来赶,心想道:“那谢友龙遭他们捉去,这事因我而起,我也不能不管他,我今天只得打上门去索要。”便吩咐那个伴当道:“小四,我们去城中找个客店,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你便在店中看守行李。我去把那个朋友救出来,再来找你,往临安去。”小四应了一声。 二人沿着旧路,往西来到余干县城,寻了个客栈,住了一个晚上。 第八十二章 玉面魔花 次日一早,王坐青梳洗完毕,提了那一柄燔钢破甲锥,一路打听,往南而来,果然在靠江的一条寂静大路边,有一个三四里方圆平旷的所在。那平地上建着一座大宅院,门厅宽敞,规模宏大,修竹苍松,丹枫翠柏,森密前后,俨然王侯宅第。一大早的,却听里面笙簧聒耳,鼓乐喧天,全无有人挨打以及丧身的哀痛气象。 王坐青在门口看了一回,又没任何字迹表明这就是“玉面魔花”花不如家,仅在门前一块巨大的太湖石上,龙飞凤舞大书着几个字——“我花开后百花杀”。 王坐青见了这几个斗大的字,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想必这便是花不如及其子花又红的住所了,便走到门口,没好气地问那门子道:“花又红在家吗?” 那门子也没好气地回应道:“想来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敢来这里大呼小叫?” 王坐青冷“哼”一声,说道:“特来送花不如母子下地狱。” 那门子大笑道:“哪来的狂徒,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死活,来这里口出狂言,吃我一棍。”话音未了,他手中那条铁棍忽然离地,带着风声,拦腰横扫王坐青腰部。 王坐青连动都没有动,直等那条铁棍即将打在腰上,才突然伸出左手,将那条棍一把抓住。 那门子也双手死死抱住铁棍不放手,试图夺回。可是无论他如何用力去夺,这条棍就如同生了根一般,再也扯不回来。 王坐青大喝一声道:“去吧!就请你先去报个信。”他轻轻将那条棍一挥,那门子就如一颗弹弓射出的石丸,越过门墙,往院内飞去。 王坐青很快就听到里面传来一连声的尖叫,连笙簧鼓乐的声响都已停止。 另外一个门子立刻就跑了进去。 王坐青就站在门口等,等花不如和花又红母子出来。 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很快出来。 果然门厅洞开,院内满目尽是红红绿绿装饰,鲜艳花哨。 只见一张巨大的四轮软榻,被八个健壮如牛的年轻人从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上缓缓推了出来,那床上铺着鲜红的绫罗软褥,这四轮软榻上又有一张大茶几,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和一壶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那八个健壮男人推得十分小心,小心到连几上的点心糖果都没有掉下一块来。 令王坐青极其吃惊的是,这生着炭火的软榻上坐着一个女人。只见那女人,至少身长九尺,因为她坐在那不到两尺高的软榻上,似乎都和软榻边站着的几个男人差不多高。这女人头大十围,腰圆两抱,拳如巨钵,腿若堂柱,盘着双腿坐在床上,看起来至少也在两百斤以上。这肥胖的女人身上穿着白色绸缎,浑身肥肉一圈一圈的突出,在那鲜红的绫罗软褥上,更显得白花花一团,看起来果然像一朵多肉的石莲花。 那茶几的两侧,又坐着两个绸缎鲜衣的少年。 这个四轮软榻很快就被人推到了门口。 王坐青细看时,只见这女人,虽然肥点,但是长得真不难看,嫩刮刮的脸蛋,细娇娇的手掌,就如初生的婴儿般粉嫩。杏眼上两道柳眉,红唇内一口银牙。光彩焕发,冶容婉丽。若是再瘦得一百把斤,说什么昭君美貌,果然是赛过西施。 那软榻上坐着的两个少年也长的十分清秀俊俏,玉面朱唇,眼光带电,额阔凝霞,坐在那女人身侧,十指纤纤,端着茶杯细品,也无需剥去衣冠,换为簪袄,已有浑身雌骨、满腹柔肠,比女人更妩媚妖娆几分。 这两个美貌少年,连看都没有看王坐青一眼。 王坐青已完全看呆。 忽听那女人道:“你就是打伤我的宝贝儿子,杀了我两个狗奴才的那个小王八蛋吗?” 王坐青盯着这女人,看了很久,才说道:“你这死八婆,正是我干的这事,不干那书生的事,快快放了他。若敢不从,刀剑无情,伤了你这一身白花花的肥肉。” 那胖女人皱了皱眉,又轻轻笑道:“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我是谁吗?” 王坐青道:“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究竟是只什么鸟?我本来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你,但刚刚还是听闻,你的贱名就是什么‘玉面魔花’花不如。” 花不如冷“哼”一声,也不生气,反倒笑道:“你就是王坐青吗?” 王坐青其实这时也不是特别愿意招惹麻烦,只希望她能将谢友龙尽快放出来,便看了看花不如身边那两个娇滴滴的男人,强忍着心中厌恶,只是说话却仍然没好气,道:“不错,我正是王坐青。花又红是你那吃草料的犬子?” 花不如大笑道:“正是!我就只有这么个独生的犬子。” 王坐青冷笑道:“既然花又红是你的犬子,你怀里抱的这两个男的,又是你什么人?” 花不如杏眼迷离,盯着王坐青,叹了口气道:“我那个宝贝儿子啊,一把屎一把尿的,已经抱了他十几年了,一个单身女人,辛苦了近二十年,可真不是件容易事,现在也该找几个干儿子来服侍我,享享清福的时候了。” 王坐青低声骂道:“真不要脸。” 花不如却向王坐青招了招手,道:“来!来!小王,我看你长得也还不错,虽然没有我的这两个宝贝干儿子长的秀气,倒也另有一番味道。如果你也肯做我的干儿子,你也可以像小燕和小马一样,坐到我的软榻上来。” 那个小燕和小马立刻嘟着嘴唇,连茶杯都重重到放在了茶几上,看起来就像是两个醋坛子。 花不如大笑道:“乖儿子,不要吃醋,我也会对你们好的。” 这三个人旁若无人,说着疯话。 王坐青再也忍不住,大骂道:“你这个脸比城墙厚、刀剑穿不透的货,人尽可夫,卑鄙龌龊,言行肮脏,如此无礼,吃我一家伙。” 花不如笑得浑身肥肉乱颤,道:“好,过来,将你的家伙拿出来,给我吃吃看。” 王坐青的人已经跃离马背,铁锥也已出手,直刺花不如咽喉。 王坐青已经看到了花不如脖子上那一圈一圈的肥肉。 肥肉正在笑声中波涛般颤动。 王坐青却相信自己绝对有法子能让花不如的肥肉从此都不会再颤动。 因为一个人无论有多少肥肉,只要一死,肉很快就会变得僵硬如木,僵硬如木的肥肉只会很快腐烂,但无论如何都已不会再颤动。 只要这一柄燔钢破甲锥的锥尖刺透这女人的咽喉,花不如就必死无疑。 但是花不如却连手都没抬一下,她竟然还在眯着眼睛大笑,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利器已即将刺入她的肉中,然后再从她的肉中穿出。 坐在她旁边的小燕和小马似乎也没有看见这一柄尖而利的锥子。 于是,王坐青的那一柄燔钢破甲锥已经刺在了花不如脖子上还在颤动的肉中,王坐青甚至都已能感觉得到肌肉已经在摩擦着锥锋。 但是花不如的笑声竟然还没有停下来,就如同王坐青刚刚讲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给她听、现在又在轻轻地给她抓痒一般。 小燕和小马还是没有抬头,他们又已在慢慢地品茶,就如同已完全被这一杯茶水迷醉。 锥尖已经刺入了至少五寸,可是令王坐青奇怪的是,并没有鲜血喷出,而且刺入这五寸后,无论他如何用力,手中锥子便再也无法向前。 王坐青吃了一惊,正想将铁锥拔出来。 花不如的笑声却突然停顿,将脖子一抬。 王坐青立刻就感觉到一股无形而奇异微妙的力量,竟如排山倒海般,将王坐青弹了出去。 王坐青立刻就不由自主地翻出了三四丈,跌在那四轮软榻下的石板上。 第八十三章 奇特的武功 王坐青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花不如却正在用她肥硕的右手拍着胸脯,嘻嘻笑道:“你这个小鬼,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真是吓死宝宝我了。” 王坐青听了大怒,一个翻身,挺起手中锥,来攻花不如的小腹。 王坐青并没有刺中花不如的小腹。 但这柄铁锥在距离花不如三尺远的地方突然停顿。 王坐青立刻就看到了一只白花花如同面粉糊成的大脚。 这一只脚,当然是花不如的。 就在王坐青的铁锥距离花不如的身体仅仅三尺远的地方,花不如原本盘在身下的右脚,突然间就伸了出来,挡住了王坐青的锥子。 这只脚既没有穿袜子,也没有穿鞋子,竟然如铁盾般挡住了王坐青铁锥的尖刃。 花不如的脚掌突然就向前伸,王坐青的人立刻如同被人踢出的皮球般弹了出去。 他翻出了三四丈,依然跌在那四轮软榻下的石板上,就落在他刚刚落下的位置,就仿佛他根本就不曾爬起过。 花不如缩回脚掌,抓了抓,大声笑道:“哎呀!你这个捣蛋鬼,真调皮,可痒死我了。” 王坐青吃惊不过,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功夫。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盯着仍然还在笑得花枝乱颤的花不如,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花不如露出那雪白的牙齿,笑道:“我这个根本就不是功夫。” 王坐青道:“不是功夫,那是什么?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花不如装作一副神秘的样子,道:“我告诉你啊,要想练成我这种功夫,有个秘密,我一般都不轻易外传。” 王坐青听得很认真,就连小燕和小马都在竖着耳朵听。可是花不如却像吊人胃口一样,突然不说了。 王坐青又忍不住问道:“是什么鬼秘密?” 花不如道:“哎!你虽然一点礼貌都没有,但是我看你特别顺眼。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吧,就当是送给你的见面礼。要想练成我这种刀枪不入的功夫,那就是,多吃饭,多吃零食,不停地吃,直到长的肥肉像我一样多。就能达到皮比城墙厚,射箭也穿不透。” 王坐青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突然道:“只要你们把那个先生交出来,我立刻就离开这里,不再找你的麻烦。” 花不如却道:“哎呀!不要!你还是多找找我的麻烦吧。你就这样走了,我会舍不得你的。” 王坐青十分大怒,大骂着“无耻”,又冲了过来。 花不如见了,拍了拍坐在旁边一个柔弱如水的男人肩膀,柔声道:“小马,他敢骂我,你去教训教训他。” 小马听了这话,就像一个很乖的孩子似的,慢慢地放下茶杯,道:“好!” 话音未了,他的人已经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落在软床边。 小马的人刚一落地,王坐青的铁锥便往小马腿部横扫而来,小马却在这一瞬间幽灵般的飘上了五六丈高,一条翠绿色的软布条忽然从他袖中飘出,抖得笔直,铁棍般径奔王坐青前胸。 王坐青大惊,连忙后退数步。 那小马又已悄无声息地落在软榻上,手中的布条却又化做螺旋状态,就如一条飞舞的虬龙,带着劲风,朝王坐青脸部卷来。王坐青连连后退,直来到门口,正好看见自己那一匹马。 王坐青心道:“这些人,武功如此怪异,我竟然不是他们对手,不趁机先走,更待何时?”便一跃上马,不辨南北东西,往大路奔去。 花不如见了,大笑道:“备马来。”又看着那两个叫小燕和小马的说道:“燕飞来,马上英,你二人去追他回来。” 旁边很快就有人牵来两匹白马,燕飞来与马上英竟然鞋也不穿一双,赤着双脚,从软榻上一个鹞子翻身,便上了马,飞一般追赶而来。 王坐青听见身后马蹄声响,心急火燎,快马加鞭,竟望西方来路奔跑。 那燕飞来与马上英的马都是好马,这二人又轻,越来越接近王坐青。 王坐青无计奈何,拼死打着坐下马狂奔,转过一个山头,只见前头又有马蹄声响,王坐青抬眼看时,只见两个人并行纵马前来,一个白脸浓眉的英俊少年,背着口刀,坐下一匹头圆肚肥、浑身杂毛的怪马;旁边一个鬼怪般大汉,也骑着匹黑马,遍体黑肉,暴瞪双睛,斜担着一柄奇怪大斧。 这两人,却正是来追谢友龙的杜沉非与牛犊先二人。 王坐青见了,却不认识,又吃一惊,心道:“后有追兵,前有伏兵,这两人必定是花不如遣来拦截我的,看来今日我也死定了。既然是死,也拉他几个垫背。”便不管好歹,挺着那柄燔钢破甲锥,大叫一声道:“狗贼,拿命来!”直奔牛犊先而去。 牛犊先见了,莫名其妙,勒住马,大骂道:“你这个鸟人玩意,我又没招你惹你,来这里捋虎须,看我一斧砍你做两截。”举着斧头便砍,王坐青慌忙架住,问道:“你二人难道不是‘食人花’花不如的人?” 牛犊先大叫道:“什么玩意食人花?老子认得她是什么玩意?” 王坐青还准备再问,燕飞来和马上英却已经追来,勒住马,马上英扬着眉毛,以一种十分尖锐如女人般的声音,说道:“你还准备逃往哪里去?” 王坐青掉转马头,道:“你这两个妖物,别以为我怕你。” 牛犊先见了,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打架,挡我们的路?” 王坐青道:“两位兄台,这两个追赶我的人,是这城中一个恶霸的爪牙,专业欺负弱小,横行街市。被我杀了他两人,打伤一人。只可惜在下武艺低微,战不过他们,大败亏输,被他们追杀,赶到这里。” 杜沉非听了,道:“请问阁下,这些人是怎么欺负弱小的?” 王坐青道:“只因那‘食人花’花不如的儿子在镇上强抢民女,被我看见,一时气愤,将他打伤,被他跑了,又将他一个奴才打死,另一个奴才也被我打成重伤,据说也已身亡。我本已走远,只因他们捉住了我一个无辜的朋友去了。我找上她门去要人,不想对手强悍,在下不是敌手,所以逃奔到这里。” 杜沉非听了,便道:“这位兄台,既然是个行侠仗义拔刀相助的人,到了这里,也不需要再跑。让我来会会他们。” 那燕飞来听见这话,便道:“你们两个无知小贼,可不要不识好歹,敢得罪‘玉面魔花’,就别想活得太长久。” 杜沉非道:“只怕活不长久的是你们。” 牛犊先的马却已经飞奔出来,抡斧直劈燕飞来。燕飞来却是使剑,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剑尖逼向牛犊先前额,牛犊先当然不是个吃素的人,他只向后一仰,突然滚下马来,脚还没站稳,立刻一斧,斜斜向上,直撩燕飞来胸部。 燕飞来大惊,身体如果就这样落下去,牛犊先的大斧一定会很快将他砍作两段。 正在绝望之际,马上英那翠绿色的布条却忽然飞了过来,卷起燕飞来的腰腹,一把拖回。 燕飞来就落在了他自己的马上。 第八十四章 快刀和利斧 牛犊先大喝一声,弃了燕飞来,一斧劈向马上英。马上英凌空跳在三丈开外,手中那片翠绿色的长布,如海浪般汹涌而来,直卷牛犊先。牛犊先左右跳闪,以斧来挡,不曾想这软软的一块布条,用斧去遮时,软若无物,牛犊先斧头只如砍在虚空,那布条毫发无损。 马上英的布条时而笔直硬挺如长枪,时而又像一缕薄薄的轻烟,飞舞盘旋,又令人无从招架。这烟很快又幻化成千奇百怪的形状,一会儿,它如一幅轻盈的帷幕,飘悬空中,一会儿好似从香炉里烟雾,笔直升出,一会儿,它又仿佛变成一面旗帜在半空随风飘荡。 牛犊先前攻后退,被这一片翠绿色的光影周身笼罩,又无从下手,只觉得眼前迷惘一片,急的牛犊先大叫不已。突然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那布条已如一条铁棍般打在牛犊先肩上,顿时站脚不住,连连后退。马上英的布条又如一柄利剑,径奔牛犊先咽喉而来。 杜沉非见状,忽然凌空跃起,只见一道黑弧划过,他的刀已出鞘,一招“黑虎搜山”,来迎马上英那一条布带,一团刀光,滚了过来,这刀光时而金光灿烂,时而黑雾惨漫。 马上英的布条立刻就化成长枪,奔这团刀花而来,杜沉非放个破绽,叫作“天门大开”,露出自己的胸膛,放那片布条进来。 马上英见了,那块布条就如长了眼睛似的,径奔杜沉非心窝。却只见黑色的刀光又已经将杜沉非的身影完全覆盖,就像一个滚动的黑球,又从这个黑球里,飞出一片片的东西出来,就像是盛开的黑玫瑰下,枝头的绿叶一片片枯萎飘落。 好毒的花,花还盛开,叶却已先枯落。 王坐青与牛犊先仔细看时,原来飘出来的,是马上英手中那一条翠绿色的布条,已被杜沉非的刀花一截一截削断,随着刀风飞舞飘落。 这刀花已一步一步逼近马上英。 马上英正在惊悸不安,想收回布条,来攻杜沉非足部,却见金光一闪,那团黑色的刀花也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但杜沉非的人却立刻出现在马上英的身前。 马上英立刻将那一小截布条收回,在这一瞬间,如剑一般刺向杜沉非的眉心。 杜沉非的刀光耀眼,又是一道金光划过,马上英手中的布条就掉在了地上。 杜沉非突然一个蹬腿,正踢在马上英小腹,马上英立刻就倒冲出去三四丈,脊背着地,然后又在这满是鹅卵石的路上,又滑出去两三丈。 好大的力量! 燕飞来见状,急忙打马过去,从马背上一把提起马上英。二人共骑一匹马,飞奔望东去了。 牛犊先见了,大笑道:“大哥,还是你的刀好,我打不过那人,那人却不是你的对手。” 王坐青见了这等刀法,抱拳道:“兄台这柄刀,变化莫测,快如闪电,真可谓神乎其技,天下难有敌手。这江湖中人,或使刀,或使剑,想必都很难在兄台刀下走几招。” 杜沉非笑道:“兄台过誉。我见过一人的剑,非常快,我也只能刚刚敌得过他。” 王坐青道:“兄台,请问这人是谁?” 杜沉非道:“潭州城外,天际岭放青山庄的三少爷,叫做段寒炎,这人用的是一柄软剑。” 王坐青吃惊道:“莫非江湖传说的‘弦歌之声剑’?” 杜沉非道:“正是!兄台是怎么知道的?” 王坐青道:“放青山庄的段氏一门,据说人人都是剑术大家,又都是用的软剑,一剑挥出,如古筝弹奏一般美妙,曲调深厚,灵透柔和,音韵明亮,清脆含蓄。时而如山涧泉鸣,时而又似环佩铃响。空灵之声令人忆起那山谷的幽兰,高古之音仿佛御风在那彩云之上,令人沉迷其中。” 杜沉非道:“兄台所言极是!这段家剑法,真是天下无双。” 牛犊先却问道:“大哥,小段不是还被你打败了吗?” 杜沉非道:“我没有打败他,那只是陆九渊那一伙人为了他自己的利益,瞎说的。” 牛犊先十分不解,皱着眉毛想了想,却只说了一个字:“哦!” 王坐青问道:“不敢请问两位兄台,尊姓大名,是何处人氏?” 杜沉非道:“我叫杜沉非,这是我兄弟牛犊先,我二人都是潭州人。兄台如何称呼?” 王坐青道:“在下王坐青,从重庆府去往临安的。” 杜沉非大喜道:“王兄既然去往临安,正好与我二人同路,我们也是去往临安的。” 王坐青也大喜道:“不知道两位兄台,是去临安有什么贵干?” 杜沉非道:“只因保护着一个先生去临安参加春试。在邬子口遇到些麻烦,我兄弟二人在那里应付,便叫这个先生先走了,我二人迟了两天追来,至今也还没赶上那先生。” 王坐青心内欢喜,道:“实不瞒两位说,我也是往临安参加考试的。” 杜沉非道:“既然如此,王兄必然是位饱学名士,又一身好武艺,真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令人佩服。” 王坐青笑道:“杜兄过奖了。在下虽然广猎各门知识,三教九流,稍为涉猎,实际都是半吊子,博而不精,不敢贻笑大方。” 杜沉非问道:“王兄一路东来,不知道可曾见过一个秀才,这秀才脸部轮廓分明,白净无须,骑着匹黄马,马上一个箱子,一个布包。” 王坐青略微想了想,突然道:“请问杜兄,这个秀才,是不是叫做谢友龙?” 杜沉非听了,觉得有苗头,忙道:“正是叫谢友龙,王兄是怎么认识他的?” 王坐青道:“好教杜兄得知,我刚刚说的,被那‘食人花’花不如抓走的那个朋友,就是这谢友龙。” 杜沉非大吃一惊道:“兄弟,那个姓花的,抓他一个秀才干什么?” 王坐青道:“兄长,只因那花不如的儿子,叫做花又红,在镇上强抢两个民女,被我看见,与他们打斗,险遭他们一个奴才从背后暗算,正好这个谢先生也在这里,大声提醒我说背后有人,我便回头一锥将那奴才打死在地,又将那花又红打跑。后来与谢友龙相见了,互通姓名,便告辞往临安而去。小弟本已走远,有一路追兵赶来,说我的同伙被他们抓走了,我又只有一个同行的人,想想必定是谢先生被他们抓走了。我寻思这先生是个无辜的人,便找上门去要人,不想对手武艺高强,追得我慌忙而逃。” 杜沉非皱眉道:“既然是这样,那不把那谢先生打坏了?” 王坐青道:“小弟无能,没能救出谢先生来,反倒被他们追的狼狈。” 杜沉非道:“王兄不必自责,你的一番侠义心肠,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无畏精神,令人佩服。” 王坐青道:“如今,我们三人同去救谢先生,以杜兄的一柄快刀,又加上牛兄的利斧,小弟在旁帮衬,不必惧她是‘食人花’还是‘魔花’。” 牛犊先大声道:“管他娘是‘食人花’也好,‘食屎花’也好,我都打得她吃大粪。” 第八十五章 大战食人花 三人一面赶路,一面交谈,沿着鹅卵石大路往东而来。杜沉非问道:“王兄,你见过那花不如,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坐青笑道:“这人是个大胖子,十分好色,满嘴胡说,刚刚来的这两个人,叫什么小燕、小马,都是这花不如的面首,十分恶心。只是这花不如的武功,真是高深莫测。” 杜沉非道:“哦?高深莫测?” 王坐青道:“也不知道她练的什么类似于铁布衫、金钟罩一类的功夫,我一锥子刺过去,她竟然一个红点也没有,而且内功深厚,将肉一弹,倒将我弹的飞了出去。” 牛犊先听了,喃喃道:“你的锥子刺不进,那女人估计比我的皮还粗还厚,应该是个长的很难看的老堂客。” 王坐青道:“牛兄错了,这女人皮肉不但不粗,从她脸部、脖颈、手部来看,倒娇嫩白皙,长的也不难看,只是太过肥大了些。” 杜沉非吃惊道:“真有这样的人?如此一身横练功夫,还能保持皮肤细嫩,毫发无伤。我只练飞石和这柄刀,手上就有不少的茧子。” 王坐青道:“正是!这女人甚至好象都没有空门,我一锥刺去,他竟然用脚底板来挡住了我这一锥子。” 牛犊先道:“你看我一斧头将这胖子劈做十七八块。” 王坐青在前领路,三人来到那花家门口,杜沉非与牛犊先也已看到了那块巨大的太湖石。此时正是午后时分,放出太阳星耀耀,一天万里更无云;道旁杨柳舒青眼,暖风滋生万象春。 那两个守门人见了王坐青,又带了两个帮手,也不敢来抵敌,一溜烟进去通报去了。 不大一会儿,门厅洞开,那张四轮软榻又被人推着,滑了出来,软榻后影子般跟着二十来个人,那花不如斜倚在床上,露着白牙,打着哈欠。她的左臂拥着那个燕飞来,右臂下躺着马上英,似乎都已经睡着了。 王坐青看时,连花又红也站在床边,正怒气冲冲看着自己,似乎受的伤也并不严重。 花不如懒洋洋地道:“小王,多时不见,别来无恙?”她睁开眼看了看杜沉非和牛犊先,当看到杜沉非时,眼睛立刻放出光来,道:“好啊!这个小王真不错,又从哪里给我找来个这么好看的小伙子,真是傅粉何郎,冠玉潘安。今天你们二人就不要再想离开我这里了。哎呀!真是喜欢死了。”花不如又看了看牛犊先,道:“这个大块头却不好,长得像个黑乎乎大狗熊。” 牛犊先大怒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娘们,剥皮的肥猪,骑木驴的烂货,倒来骂我是狗熊,吃我一斧头,砍得你肉沫横飞。” 牛犊先狂奔而来,跳在床上,那柄大斧头带着风声,直砍花不如的右肩。 这一斧头,力有千斤。 花不如却连看都没有看牛犊先一眼,竟然还在痴痴地看着杜沉非,嘴里不断点评着有多好看,自己是如何喜欢,一定要收他做个干儿子类的话。 牛犊先的斧头却已经砍在花不如的肉上,牛犊先只觉得就像砍在棉花堆里,毫无阻挡,但又似乎根本就没砍着任何东西。 牛犊先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花不如却突然弹了弹手臂上的肥肉,牛犊先的斧头立刻就被弹开,差点连人都跟着弹了出去。 牛犊先定了定神,站稳脚跟,又是一斧,却不来攻花不如,从上而下,砍向那旁边熟睡的马上英脑袋。 花不如见了,突然就伸过一条腿来。 牛犊先的斧刃正砍在花不如右腿的膝盖上,花不如上身瞬间前倾,一把抓住牛犊先斧刃,往前一送。 牛犊先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力涌来,连连倒退,站不住脚,竟冲下那软床来。 杜沉非见了,翻身下马,一把抓住牛犊先的手臂。 牛犊先终于站稳了脚跟。 花不如看着杜沉非,道:“听小马和小燕说,你的刀很快,对吗?” 杜沉非冷冷道:“还将就过得去。” 花不如道:“你觉得能杀得了我吗?” 杜沉非道:“我的刀很快很锋利,千年成妖的老猪,虽然皮粗肉厚,也还能杀。所以你如果还想活到明年,最好就放出那个先生来。也不消你摆酒赔罪,只要放人,我们立刻就走。” 花不如看了看周围那二十来个人,指着杜沉非,大笑道:“他竟然说,他能杀我,你们信吗?” 那二十来个人立刻也纵声大笑,花不如已笑的都喘不过气来,似乎有人刚讲了一个从来都没听过又十分滑稽的笑话给她听。 杜沉非却没笑,他正在冷冷地看着花不如,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话并不是个笑话。 花不如直等到笑声停止,才叹了口气,道:“我虽然喜欢像你这样狂妄的人,但是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狂妄。”她忽然向旁边招了招手,道:“张莽荡,你去教训教训他,但是你‘开膛手’开膛破肚的手段,对长得这么好看的少年朋友,千万不要使出来,也要替我怜香惜玉,不要弄伤了他。” 张莽荡立刻道:“好!” 张莽荡在执行命令的时候,他一向都只说这一个字,这一个字就足以能表达一切。 他的身形已经移动,他的长枪也已经出手,速度之快,让那枪头上的红缨都已在疾风的捋动中变得笔直,就如同成百上千根带着火焰的利箭一样,射向杜沉非的心窝。 这正是足以致命的一枪。 真正杀人的枪法,只需要一枪。 真正的高手杀人,也只需要一击。 大多数的时候,张莽荡执行任务,常常都只需要这同样的一击。 这一击,简单而干净,看起来很慢,又毫无变化。 他的每一个对手,在面对如此简单的一击时,都会以为这只是一记虚招。但是张莽荡的这一招,绝不是虚招,当他的对手已作好准备,如何来化解他下一招的时候,张莽荡的这一击却已经穿透了敌人的心脏。而在这个时候,枪头上的一个倒刺就会钩住敌人的心脏,张莽荡这时只需要将长枪向后一拉,敌人的心脏就会立刻带着鲜血拉出。 当敌人那拳头大小的心脏被他一把拉出来的时候,张莽荡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枪尖上摘下那一颗还冒着热气的人心,一把塞在嘴中,然后“咕咚”一声就吞下肚去。 这样的习惯,张莽荡至少已经坚持了十年,因为他听说吃心脏有“补心,治恍惚、惊悸、癫痫、忧恚诸证”的功效。 他从小也是个很胆小的人,他开始也并不太喜欢这种味道,但是现在他却已经很有些上瘾。 张莽荡是个很有经验、也很懂得如何挖出别人心脏的人。 只可惜他今天遇到的对手,却是杜沉非。 杜沉非的刀瞬间拔出,那厚厚的刀背“当”的磕在那条铁枪上,将张莽荡的枪尖震开三四尺。杜沉非的人也登时冲上前去,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张莽荡都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却有一记铁拳,已重重的击在他的右脸上。 现在的杜沉非,并没有打算杀人,否则,“开膛手”从此以后都绝不能再给任何人开膛。 但张莽荡的脸还是被打得完全扭曲变形,他的一口浓血喷出,直喷向花不如座下的软榻。 浓血没有喷在软榻上。 花不如是个很讲究卫生的女人,她绝对无法忍受自己如此舒适柔软的软榻染上一个奴才的血腥。 只见她的手微微一抬,一块比鲜血还要红的手帕立刻打着转飞了过来,张莽荡的血就已完全喷在这一块手帕上。 然后这一块仍然在疾速前进的手帕就覆在了张莽荡的脸上。 红血,让红色的手帕显得更红! 这个时候,张莽荡的人才像一片被风卷起的黄叶,翻滚出三丈开外,倒在石板上。 花不如盯着正在地上抽搐的张莽荡,皱了皱眉,目光忽然落在杜沉非的刀上,大笑道:“果然好功夫,怪不得连小马都会被你打伤,让我来见识见识。”她那两百多斤重的身子,骤然离床而起,在空中连翻了三四个跟头,那只大象般粗的脚,已踢向杜沉非的胸膛。 她的身体虽然肥胖,但她的轻功实在很好!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她那一只白花花的脚就已经到了杜沉非的胸前。 杜沉非的身体却突然向后倾倒,脊背贴地,向前滑来,又一个翻身,忽然离地而起,手中刀已直削花不如的脊背。 花不如那庞大的身体只在石板上轻轻一点,和身一转,一只手伸了过来,来抓杜沉非这削出的一刀。 杜沉非的刀式显然已经用老。 花不如的手已经接近杜沉非的刀脊。 但就在这一瞬间,那柄烈日乌云刀的刀身突然放倒,斜斜地向下划来,一道黑弧划过花不如的大腿。 花不如见没抓住那刀,手臂突然前伸,拳头握紧,化作一招“直捣黄龙”,奔杜沉非太阳穴而来。 杜沉非立刻倒跃而起,正落在花不如的软榻上。 正站在软榻旁的花又红见了,从旁边一剑直取杜沉非下三路。 杜沉非提刀来隔,又是“当”的一声,将花又红的剑震开,又见一道金光,杜沉非的刀面已重重的打在花又红手腕上,花又红痛得大叫一声,那柄剑已飞了出去。 花不如见儿子受伤,又跳上那软床来,一掌削来。 杜沉非的人影一闪,避开这花不如一掌,他的人却已到了花又红身后,那柄刀也已架在花又红的脖子上。 所有的动作都在这时停止。 这一战,没有死人,但显然已经结束。 第八十六章 救出谢友龙 众人看时,花不如的大腿上,刚刚被杜沉非一刀划过的地方,竟然有鲜血一线线地流了下来。原来这花不如的皮并没有那么结实,和别人一样,也会流血。 花不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皱了皱眉,道:“不错,你的刀果然很快。”又看了看脖子上架着柄刀的儿子花又红,对杜沉非道:“你不要杀他,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咱们有话好好说。” 杜沉非道:“快把那先生以及他的行李马匹交出来,我便放了你儿子。若敢动半点不良的心,立刻叫他人头落地。” 花不如道:“好!我把那先生还给你。”她朝身后招了招手,道:“去把那个书生带出来。”有两个人立刻进了那栋房子,不大一会儿,有一个人便押着谢友龙走了出来,后面一个人牵着那匹马,行李也驮在马上。 原来这花不如是色中的魔头,见谢友龙人物齐整,起了一片不良的心,倒没有伤害谢友龙。 杜沉非见这谢友龙不曾被杀,也没有挨打,心中大喜,也有心饶这花又红一命。 牛犊先见了谢友龙,大声喊道:“谢先生,我和大哥在这里。” 谢友龙想是在黑暗中关久了,突然出来,见了这金光灿烂的阳光,十分耀眼,眼也睁不开,听见声音,欢喜道:“小金鱼,牛犊子,快来救我。” 牛犊先冲过去,将那两个押着谢友龙的人,一脚一个踢翻在地上,牵过马来,王坐青也赶忙过去,搀扶着谢友龙就走。 杜沉非看着花不如,道:“既然你没伤害这个先生,我也不会杀你儿子。”转头吩咐牛犊先与王坐青道:“你们二人,保着谢先生快走,我等下就追上来。” 那谢友龙终究不放心,大声喊道:“小金鱼,你小心点。” 杜沉非道:“先生放心,没什么大事。” 那三人都跳上马走了。 约莫有半个时辰,杜沉非也放了花又红,提刀上马,出了这花不如家。 那花又红已吓的似一团稀泥,瘫倒在地。 花不如却还在痴痴地望着杜沉非离去的身影。 燕飞来在一旁轻轻地问道:“我们不去追吗?” 花不如叹了口气,道:“不追。如果追回来,你会吃醋的。” 燕飞来听了这话就笑了,笑的就如一个孩子重新得到母爱一般,又掺杂着一种十分奇怪的味道。 杜沉非一路顺着大路追来,追了四五十里,赶上谢友龙、王坐青、牛犊先。谢友龙见杜沉非毫发无伤,安然跟上,十分高兴。 谢友龙道:“小金鱼,这一路真是多亏了你和牛犊。” 杜沉非道:“幸好我们在路上碰到了王兄,不然赶到临安,也没先生下落。” 谢友龙问道:“小金鱼,听牛犊说,你们在邬子口找到那一伙贼,还倒送了你们二百两银子,是真的吗?” 杜沉非道:“是有那回事,那伙人有五十来个兄弟,都已被我说的回心转意,不再干那害人的勾当了。” 杜沉非便将在邬子口如何找到鱼哄仙、吴最乐等人,如何与他们结识认了兄弟,都一一说了一遍。谢友龙也为杜沉非交到新朋友而高兴,王坐青听了杜沉非破了鱼哄仙一伙的巧妙的连环骗局,心中佩服不已。杜沉非又说起吴最乐的巧妙发明,谢友龙和王坐青听了目瞪口呆,似信不信。 众人心中高兴,一路走,一路交谈,不辨东西南北,走到晚上酉时,来到饶州。这饶州又是个繁华所在,因“山有林麓之利,泽有蒲鱼之饶”而得名。唐时颜真卿,宋代范仲淹都曾在这里做过父母官。 只见众多居民百姓仍然在搭缚灯棚,悬挂灯火。沿路两边灯火通明,照的黑夜如同白日。 五人沿着街道走不多远,只见前方一间客栈,楼高三层,又由相向的三座楼组成,三楼鼎立,互相对应,楼与楼之间有飞桥栏槛连接,明暗相通,珠檐绣额,灯烛摇曳,灯火通明。原来这个地方,却是中间一座楼作为酒楼,侧面那两座楼都是客房。楼前扎着一座鳌山,上面盘着一条金色巨龙,四面八方都是明灯,不计其数。酒楼大门之侧又挂满了贴金红纱桅子灯。一块巨大的金字招牌题着三个金字——拂香楼;又有一面金色布幌,迎风飘扬,上面绣着一行黑字——风拂繁花满店香;门口的对联是——花满心时见山川芳草风流,淡释怀处有铁石梅花气概。 众人进得店来,只见客堂挨挨挤挤坐满了人。这客堂内墙壁上、角落里,都摆满了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鲜花。墙壁上题满了好与不好的诗句。在面对大门的正中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菊花卧猫图》。空气中飘来菜肴精工细作的浓香,以及混杂在里面的淡淡的花草香味,果然有“满楼拂香”的味道。这里的老板想必也是个极有雅兴的人。 五个人正在抬头四处观看,那店小二见了,忙来问道:“几位客官,是想住店,还是用餐?本店一应齐全,但凭吩咐。” 王坐青道:“我们又要住宿,又要用餐,还有客房吗?” 店小二道:“不瞒客官,我们共计有客房一百八十八间,现在还没有住满,是有客房的。” 王坐青道:“麻烦小二哥,先带我们去房中安放行李,外面几匹马也麻烦照管。” 店小二道:“马匹不消客官吩咐,保证各位满意,请随我来。” 这拂香楼果然是个好地方,后面也有一座花园,建有亭榭池台,栽种无数繁花。更为美妙的是,居然有一条活水小溪流经这个花园,清水哗啦,自然和谐。 五人租了三间大房,杜沉非与牛犊先一间,王坐青与小四一间,谢友龙一间,安置好随身物品。 王坐青问小二道:“小二哥,你们酒店里,怎么便有这么多人吃饭?” 店小二笑道:“好教客官得知,我们这个店,是这附近最大的一家,住宿用餐都可一家操办。而且我们店做的浔阳鱼席,附近百里闻名,又加之现在是用餐高峰,所以客人多。五位客官可以在房中稍作休息,略晚再去往客堂用餐。” 王坐青也笑了,问道:“你们只会做鱼吗?还有没有别的特色菜?” 店小二叠着几个手指,道:“还有庐山石鸡、石鱼炒蛋、金线吊葫芦、灵芝糯团等等,好几十道本土特色菜肴,客官等下可以去客堂看菜单点菜。” 王坐青道:“那好!你先去忙。我们晚点再下来吃饭。” 那小二哥便下楼忙去了。 第八十七章 拂香楼论菊 杜沉非与牛犊先二人洗了把脸,躺在床上略睡了下。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王坐青来叫二人吃饭。 众人下得楼来,见客堂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牛犊先吃了一惊,道:“我们又换了酒店了吗?怎么突然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王坐青指了指大堂墙壁上挂着的那副菊花图,笑道:“牛大哥,客店没换,你看这菊花图都在。只是你这一睡,就睡了近一个时辰了。别人都已经吃完饭睡觉去了。” 牛犊先打了个哈欠,看着那幅《菊花卧猫图》,也笑道:“还真没有换。” 众人果然点了庐山石鸡、石鱼炒蛋、金相玉、四星望月等当地名菜。几杯这酒店自酿的名酒“玉醑”下肚,那王坐青就盯着墙壁上那幅《菊花卧猫图》看,看得真入神。 牛犊先伸个巴掌,在王坐青眼前晃了晃,道:“老王,你在发什么呆?” 王坐青笑道:“大家看看这幅《菊花卧猫图》,猜猜这菊花,是哪个地方的菊花?” 杜沉非、牛犊先、谢友龙、小四都盯着那幅菊花看。杜沉非摇了摇头道:“我是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地方的菊花?” 王坐青道:“谢先生,你能看出来吗?” 谢友龙又仔细看了一回,以手搭在桌面上,沉吟了一会儿,道:“中国四大名菊为贡菊、杭菊、滁菊、亳菊。画中这菊花,植株散伏,花形呈扁球形,花瓣紧密。你看它,舌状花稠密而呈白色,又向花心卷曲,管状花为黄色外露。”又想了想,继续道:“我想这应该是滁菊,主要产于滁州一带。” 王坐青大笑道:“先生所言极是,这花正是滁菊。滁菊素有“金心玉瓣,翠蒂天香”之美誉。你们看它四周舌状花是白色,中间管状花为黄色,正符合‘金心玉瓣’的特征。” 杜沉非听了也觉得新奇,在心中牢牢记下。牛犊先和小四却是不知所谓。 王坐青笑了笑,又指着那幅画问道:“各位再说说,这画的是一天中的什么时候?” 众人看了看,画中都是这种菊花,也无阴雨也无晴,牛犊先道:“是白天。” 谢友龙也笑道:“牛犊说的对,再猜猜看是白天中的什么时候?” 杜沉非突然道:“我看是正午时分。” 王坐青大笑道:“杜兄何以看出就是正午。” 杜沉非笑道:“我看画中,菊花枝下那猫,眼睛眯成一条黑线,所以说是正午,阳光最强的时候。” 谢友龙和王坐青都笑了。谢友龙道:“这正是善求古人之意。” 王坐青道:“那‘玉面魔花’家门口也题着好大一句黄巢《菊花诗》,你们看到了吗?” 杜沉非道:“就是那句‘我花开后百花杀’。” 谢友龙道:“我就没看见,挂在马上横着进去,骑了马背着飞跑出来,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众人大笑。 王坐青道:“黄巢这首《菊花诗》,真可谓豪气冲天。”说完便缓缓吟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谢友龙道:“但这首诗却是黄巢科场失利后所作。” 谢友龙与王坐青二人此行为的都是往临安参加春试。王坐青似乎觉得这个话题有点不妥,又道:“世上菊花,都不落瓣,仅有黄州菊花落瓣。世传王荆公《咏菊》一诗,其中有‘黄昏风雨过园林,吹得黄花满地金’两句,苏东坡见了,在后续了两句,说是‘秋花不比春花落,为报诗人仔细吟。’因而得罪王荆公,将东坡学士贬到黄州去看菊花。后来苏东坡见黄州菊花果然落瓣,才对荆公愧服。” 谢友龙听了,笑道:“这一事,又有人说是王荆公作《残菊》诗,有两句为‘黄昏风雨打园林,残菊飘零满地金’。欧阳修见了,也在后写两句‘秋花不比春花落,为报诗人仔细看’。荆公问他,说是‘岂不闻《楚辞》云‘夕餐秋菊之落英’?’照这样说,则又是欧、王二公的事,不关苏东坡的事。” 王坐青笑道:“这事原本可能是王安石、欧阳修之间的事,后来附会于苏东坡;也可能本来是王安石、苏东坡二人的事而假托于欧阳修,至今也无从考证。” 谢友龙大笑道:“正是!但我却想问问你,你觉得黄州菊花,真会落瓣吗?” 王坐青道:“前人之言,应该不会错的。我看应该会落瓣。” 谢友龙道:“依我看来,苏东坡或者欧阳修续王安石诗一事,似乎纯属虚构。” 王坐青吃惊道:“怎么见得是虚构的?” 谢友龙道:“黄州菊花,与别处菊花都是一般,菊开盛开之後,渐萎而枯,只有单瓣的紫菊偶尔飘落几瓣。” 王坐青显然不敢相信:“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谢友龙笑道:“因我老家本是黄州的,在那里也度过了十几年。所以才知道黄州菊花落瓣之说不足信。”又见众人似信不信的样子,又道:“考《菊谱》后序有一句‘花有落者,有不落者。其所云落者,盖指单瓣而言’。但据传王安石、苏东坡之事,说的是黄州之菊花都已飘零满地。” 杜沉非好奇地问道:“先生,那什么花落瓣,什么花又不落瓣?” 谢友龙道:“我曾在虎狼谷中,十余年静验众花。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春天的花落瓣,秋天的花落朵;结果的落瓣,不结果的落朵;有花须的落瓣,没有花须的落朵;花瓣稀疏的落瓣,花瓣稠密的落朵;香味不明显的落瓣,香味浓郁的落朵;五出的落瓣,六出的落朵。这都是前人不曾提及的,虽然也有极少例外的,但大概总不出这个规律。” 杜沉非、王坐青等人听了,都觉得这事说的新奇。 几人正在说的高兴。那个“拂香楼”的掌柜却也在旁听见众人交谈,连忙过来,作揖道:“听各位客官言谈,想必都是饱学大儒,又个个人物风流。在下虽然鄙俗,也爱附庸风雅。希望几位能给在下题写几句,当个传家之宝,便不胜感激。今天晚上这桌菜,便略表在下心意。不知道几位肯赏脸否?” 王坐青大笑道:“好!既然能免单,便请掌柜拿纸笔来。” 第八十八章 题诗 立刻就有人将笔墨取来,铺得纸平,磨得墨浓,蘸得笔饱,王坐青乘着酒兴,提笔作《红窗迥》一词,道: “春闱期近也,望帝乡,迢迢犹在天际。 懊恨这一双足底,一日厮赶上五六十里。 争气扶持我,转得官归,恁时赏你穿对朝靴,安排你在轿儿里。 更选对弓样鞋,夜间伴你。” 谢友龙见了,大笑道:“好一首慰足词,果然两条腿行走劳累,也该安慰安慰它。” 那掌柜也笑道:“客官,写得一手好瘦金体,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可明显见到藏锋、露锋等运转提顿痕迹,风格独特。佩服!佩服!” 王坐青笑道:“跟那个‘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的皇帝老子学的。” 这掌柜忽然想起自己还收藏了一副图画,是岑文本所画的《马周濯足图》,便和王坐青作的这一首词相似,都不离一个“足”字,便连忙道:“在下见客官所作这一首慰足词,忽然记起,在下还收藏有岑文本所画的《马周濯足图》一副,务必也请你们哪一位客官不吝赐墨,题词于上,在下感谢不尽。” 王坐青大笑道:“掌柜也是个风雅的人,今天又如此大方,请我众人吃这一桌酒席。我们几个今天高兴,你快去取画来!无论多少,都给你题了。” 那掌柜大喜,连忙进去取了两卷画来,又将旁边一张桌子擦了又擦,铺开那一卷《马周濯足图》。 王坐青见了,大笑道:“我刚刚作了一首慰足词,这一次却请谢先生来。” 谢友龙大笑道:“好!”也不客气,题起笔来,也不思索,文不加点,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在那画卷一角,写道: “世人尚口,吾独尊足。 口易兴波,足能踄陆。 处下不倾,千里可逐。 劳重赏薄,无言忍辱。 酬之以酒,慰尔仆仆。 令尔忘忧,胜吾厌腹。 吁嗟宾王,见超凡俗。” 王坐青和那掌柜都称赞不已。王坐青道:“先生书法,跳宕敧侧,沉着痛快。看来潇洒奔放,又严于法度,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真有米南宫风范。” 那掌柜又急忙铺开一幅《鸠鹊图》,可能觉得谢友龙的字写得漂亮的缘故,或者觉得谢友龙更能见景生情,又请谢友龙题字。 这时,只听内房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大声叱骂着什么人,又有一个女人大声顶撞,叽叽呱呱,吵闹声自内彻外,争吵个不停。 谢友龙听了,问掌柜道:“敢问掌柜,内室是什么人在吵闹?” 那掌柜十分不好意思,连连赔罪道:“实不敢相瞒,这是我的老婆与妾在为小事争吵,嫡庶不睦,即使有客在店,有时也争闹不休。玷污各位雅兴,实在不好意思。” 谢友龙大笑道:“怪不得掌柜能发财,原来这么好脾气。”突然灵感涌上,题笔在那画上一角写道: “鸠一声兮鹊一声, 鸠呼风雨鹊呼晴; 老夫却也难张主, 落雨不成晴不成。” 众人见了这几句,大笑不已。 那掌柜却不以为意,反倒非常欢喜,道:“多谢几位慷慨挥毫,令小店获得如此珍贵墨宝,在下十分欣喜,感激不尽!无以回报,明天晚上再备一桌酒席,略表在下薄意,敬答各位。” 王坐青道:“掌柜好意,我们心领了。也不劳掌柜费心,明天一早,我们便要往江边坐船走人。” 掌柜道:“几位客官,既然是要走水路?明天便没船。” 王坐青吃惊道:“为什么水路没船?” 掌柜道:“明天是元宵佳节,船家都要后天才出工,这是我们这里惯例。偶尔有几艘船,也收你个天价。不知道几位客官想要去往哪里?” 王坐青道:“我们去往临安的,准备坐船到信州。” 掌柜笑道:“既然是去信州,可以到余干县去坐船,沿余干水走。坐船比穿山过岭赶路快得多。几位客官只得在小店再住一晚,后天早行,有的是大船去信州,又载得这么多马。” 杜沉非吃惊道:“我们刚从余干县过来,如何又要去那里坐船?” 掌柜道:“那就是你们走错了路径,不向东去,倒往北来了。” 王坐青道:“我还以为需要路过饶州的。” 众人听了,吃了一惊。原来为了脱离那花不如的爪牙,都只拣大路而奔,也不管东西南北,来到这饶州。没奈何,众人也只得做好再住一宿的打算,后天一早出发。 次日一早,正是正月十五日元宵佳节,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杜沉非等五人走出“拂香楼”来,沿街玩耍。只见诸路买卖,云屯雾集。六街三市,各处坊隅巷陌,家家户户都扎着灯栅,挂着花灯。孔庙旁、双塔下、东湖四周、荐福寺门外,每个空阔处都搭起一座座鳌山,造型各异,或者盘龙,或者飞凤,或者虎踞,或者狮舞,不计其数,周围绕着成百上千盏花灯。虽然是白日,还不曾点灯,已是金碧辉煌,十分壮观夺目。 杜沉非等五人边走边看。直来到西北芝山,据说在唐朝龙朔元年,在这山上发现三茎灵芝,刺史薛振才将此山改为“芝山”。山岭上有一个亭子,叫做“芝亭”。芝山南麓有座禅寺,寺后有个“碧云轩”,为当年范仲淹读书的所在。北宋景祐年间,范仲淹任饶州知州时,留下“咏芝山”一诗:“楼殿冠崔巍,灵芝安在哉。云飞过江去,花落入城来。得食鸦朝集,闻经虎夜回。偶临西阁望,五老夕阳开。” 众人又往南一路走到江边,这条江却是鄱江水。正在东瞧西看,目不接暇,只见一块巨大的太湖石上躺着一个人,口中喊道:“甘罗发早子牙迟,彭祖颜回寿不齐。范丹贫穷石崇富,八字生来各有时。”停顿了一下,又喊道:“不用五行四柱,能知祸福兴衰。”旁边围着七八个闲得发慌的男男女女。 王坐青听见,道:“各位,那算命的也不知是什么人,敢说这样大话?” 牛犊先立刻道:“我们过去看看。” 谢友龙道:“如果真能算准,我们也算一算前程如何。” 王坐青道:“我倒是只去看看热闹,一向不相信算命的。” 众人走近看时,原来是一个道士,歪戴着太极冠,相貌清癯,白发苍苍,双眼皆盲,伛偻形躯,道服肮脏,羽衣蓝缕。身旁又摆着一个巨大的酒葫芦,以及一根拐棍。 王坐青走近,大声问道:“老道,我来问你,你又看不见,想来不曾读古代圣贤之书,如何就敢轻视天地间五行循环、三才变化,口出大言,说你知道祸福兴衰?” 那老道头也不抬,仍然躺在石头上,慢悠悠地道:“我精通《周易》,善辨六壬。瞻乾象遍识天文,观地理明知风水。五星深晓,决吉凶祸福如神;三命秘谈,断成败兴衰似见。我也不需看容貌而辨生死,只听声音便可知进退。” 王坐青惊讶道:“真有这么神奇灵验吗?”王坐青抬头四面观看了一阵,只见江中一艘大船,摇橹声嘎吱直响,自西向东而来,停泊在岸边。王坐青问那老道士,道:“道长,既然你能听声音而辨生死进退。那么我问你,这艘船的摇橹声,主什么吉凶?” 那道士立刻说道:“这摇橹声带着人死悲凉的音色,船中必然载着一具已经丧身的地方官遗体。” 第八十九章 算命 王坐青不信,打发小四跑过去问。 不多时,小四气喘吁吁奔回来道:“回公子,是知临江军许郎中,在任身亡,用船装载灵柩回乡,经过这里。” 杜沉非、谢友龙、王坐青等人见那道士说得准,果然像事先知道的一样,都大吃了一惊。 谢友龙称赞道:“纵使邵康节复生,也比不上道长神机妙算,阴阳有准。”谢友龙向前作了个揖,道:“在下谢友龙,敬请道长不吝赐教。今年是大比之年,特赴临安礼部省试,也想继而殿试,请问我能高中状元吗?” 那道士仍然慢悠悠地回答道:“无时可得。” 谢友龙心都凉了半截,又问道:“能取得功名吗?” 那道士说道:“并无可取。” 谢友龙道:“我绝不能有任何功名?” 那道士再不做声。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以为谢友龙不学无术,都道:“我们也往临安参加省试殿试去。”羞得谢友龙面红耳赤,半晌也说不出话来,也无心再问,放了一小块银子在那道士肚皮上,转身就走,众人都跟了去。 杜沉非见那道士鞋子也不穿一双,便取出五两来银子,也放在那道士肚皮上,跟着而去。 谢友龙自从听了这道士那两句话,也无心看灯观景,闷闷不乐。 谢友龙看着杜沉非与牛犊先道:“小金鱼,牛犊,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杜沉非吃惊地问道:“先生,我们近半个月行程,来到这里,怎么半途而废,就要回去?” 谢友龙神情沮丧,道:“刚刚那道士说,我不能登第,也没任何功名,还去那临安干什么?” 杜沉非道:“先生数十年寒窗苦读,胸藏千古史,腹蕴百车书,岂可因偶然遇见的一个道士说的一句话,而自毁前程?” 谢友龙道:“这个道士推算的十分准,我不能不相信。” 杜沉非道:“先生博学多才,怎么不知道佛家有一句,叫做‘命由心造’;道家也说‘我命在我不在天’,事在人为,天道酬勤,岂可由他人一句话决定自己命运。” 杜沉非一番好意,谢友龙却并没释怀。 杜沉非又道:“先生还曾记得蔡元长、蔡元度兄弟的事吗?” 谢友龙道:“小金鱼,你是指的什么事?” 杜沉非又道:“当年蔡元长、蔡元度兄弟二人参加省试,也来问一个命术闻于京师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对蔡元长说:‘你后来仅仅能衣食不缺而已,其他都不要幻想’。又对蔡元度说:‘你的命非常好,今年便可登第,十年之内可为侍从,又十年为执政,然绝不能为真相,晚年应当以使相终了此生’。” 谢友龙沉默不言。 牛犊先却问道:“大哥,后来怎么样,算准没有?” 杜沉非道:“这兄弟二人起初并不信这算命先生所说的话,后来过了几个月,又去问这个算命先生。这算命先生再以生辰八字推算,和上次所说一模一样。这才令兄弟二人大惊失色。可实际是,这兄弟二人同年登第,相继显贵。” 谢友龙突然醒悟,道:“果然如你所说。这算命先生的推算,对于蔡元度来说,终身无一语之差;对蔡元长却差之千里。” 杜沉非道:“正是。所谓命术,大都不可相信。依我看来,有时即使说对了,也是一时偶然。我们只有力行其事,成败何必预先得知?” 谢友龙点了点头。 王坐青突然道:“杜兄所言极是。而且这些算命的,都以‘天机不可泄露’为由,都是以隐语来支吾,哪里肯明白告诉你。” 谢友龙果然放开心胸,笑道:“你们二人都言之有理,凡占卜算命,往往事后才能验证,哪怕真算得准,也正所谓‘非谓竟无其事,窃谓无益于事’。” 众人都点头称是。 王坐青笑道:“我来讲个笑话给你们听吧,也是关于算命的。” 众人都凝神静听。 王坐青扬着眉毛,道:“这个故事也是讲的大比之年,有张一、张二父子两人,来向鸾仙问前程得失。鸾书写道‘速往南行,路遇疯僧,问之不已,可决前程’。这对父子飞奔而去,那儿子张二年轻跑得快,果然追到一个疯和尚。张二问能不能高中,那和尚也不理,张二便牵着和尚的袖子苦缠不休。疯和尚瞪目大骂道:“入你娘的中!”张二听了大怒,准备痛打那和尚,经众人劝解才罢休。” 众人听了大笑,谢友龙道:“后来怎么样了?” 王坐青也笑道:“这一科张一高中。张二才终于明白这和尚所说的话了。” 杜沉非、谢友龙、小四等人听了都放声大笑。 牛犊先也大笑道:“我也明白了,和尚那一句话,说的就是‘你爹中,你不中’。” 杜沉非道:“由王兄这个故事,也可以看出,算命的,哪怕算得准,也不会直言,真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没人会像这个老道这样直言的。还有,哪怕这个老道真能算准,这‘无时可得,并无可取’八字,应该也是有别的涵义。” 王坐青道:“正是。” 谢友龙听了杜沉非与王坐青的故事,也已经释怀,笑道:“既然你们都有故事,我也讲个故事给你们听,也是关于算命的。” 王坐青连声道:“有意思,快点说来听听。” 谢友龙笑道:“当年,张士逊与寇准同游相国寺,到一个卖卜的摊子推算前程。那卖卜的看了二人道:‘你二人将来都是宰相’。无巧不成书,又有张齐贤和王随来游相国寺,也来算命,那卖卜的又说:‘你二人将来也是宰相’。张士逊、寇准、张齐贤、王随以及围观的人听了都大笑,道:‘这世间哪里就有这么多宰相’?” 王坐青笑道:“后来这四人可都是宰相啊。” 谢友龙也笑道:“的确都是宰相。只可惜这个卖卜的就倒霉了,再没有人来找他推算,后来竟然饿死了。” 杜沉非道:“实在可惜。” 牛犊先似乎却没有听明白,问道:“先生,那人算的那么准。怎么就没有人找他算命了?” 杜沉非道:“是因为那时,这四个宰相,以及围观的人,都以为他在胡说八道。” 当晚,饶州城中,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少男少女载歌载舞,万众围观。街道两廊下,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音喧杂十余里。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灯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百里灯火不绝。 众人看了灯,又吃了“拂香楼”掌柜赠送的那一桌酒席,安宿一夜。 次日五更,五人便离了“拂香楼”,又望南走到余干县,寻了艘大船,夜住早行,过了安仁县、龙虎山下金沙渡、贵溪县、戈阳县、霍毛渡,到达信州。又从信州走陆路,过了玉山县,便进入两浙路属下衢州江山县,直到衢州,又转水路,经过龙游、兰溪、睦州、桐庐、富阳等县,来到临安府。船家将船停在港内,抛下铁锚,将桩橛泥犁上岸钉好。众人一路顺利,只是连日奔波,又已耗费半个月时间。 第九十章 都城的繁华 众人进得城来,只见这临安府:鳞鳞万瓦,屋宇充满;街道洁净,纵横交错;人山人海,摩肩叠背。酒肆茶楼,艺场教坊,驿站旅舍,不计其数,无一家不买卖,没一户不经营。真可谓寸尺无空,巷陌壅塞。只见那药市、金银市、丝绵市、肉市、米市,市市繁荣;彩色行、桌凳行、牲畜行、香料行、古董行,行行茂盛;碾玉作、腰带作、铺翠作、木器作、裁缝作,作作兴隆。果然是:虎锯龙蟠形势高,凤楼麟阁彩光摇。御沟流水如环带,福地依山插锦标。真不愧称号“地有湖山美,东南第一州”。 五人来到城中寿安坊选了个客栈住了。 休息了一天,谢友龙、王坐青自带了小四去省院应付。 杜沉非与牛犊先也帮不上门,无所事事,一连两三日,只沿着街道来城中四处闲玩。 谢友龙又担心石萝依、白珠、黑珠在家,无法料理生活,一日起来,便对杜沉非道:“小金鱼,你和牛犊在临安也玩了几天,就先回潭州去吧。” 杜沉非道:“先生,不用我们陪你了吗?” 谢友龙道:“不用了,你二人一路辛苦,到了都城。我和坐青、小四三人在这里,又是天子脚下,自然没事,我只担心你娘在家,不好过活。” 杜沉非道:“那先生怎么回去?” 谢友龙道:“不用担心。如果有幸高中,回去自然容易。万一落空,也有坐青在一起。” 王坐青听了,立刻道:“杜兄放心,有我在,保准谢先生无事。” 杜沉非听了,只得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今天就走,早早赶回潭州,看望母亲。” 谢友龙只怕二人贪玩,听了这话,欢喜道:“这样好啊!只是累你们来回跑路。” 杜沉非笑道:“先生说哪里话?嘿嘿,我也知道你心情,不放心家中,我们现在就走。” 谢友龙嘱咐道:“小金鱼,牛犊,一路注意安全,千万不要主动去惹事。” 牛犊先道:“不消吩咐,我们也不惹别人,别人也莫来惹我。” 杜沉非给了三百余两银子给谢友龙,与牛犊先辞了谢友龙和王坐青,牵了马,也不径直出城回去,却又想难得来这里一次,再多看看临安风光,便沿街信步走来。 二人过了花市街、井亭桥,从清河街转过铁塘门、放生碑,却往熙春桥方向走来。旁边却是有名的南瓦子,这个地方,有做生意卖杂货的,也有经营妓院酒楼的,更多的是从事演出的,有五六十座勾栏,内中瓦子,里瓦子,莲花棚,夜叉棚,牡丹棚,象棚等不计其数;说唱、商谜、小唱、说诨话、杂剧、散乐、百戏、相扑、驯兽、上竿等节目,异彩纷呈,看得二人眼花缭乱。 只见街道旁边的一个露天的彩楼上,一个女人表演柔术,身穿紧身衣服,扭动腰枝,眼神迷离,十分妖娆。这人手拿一条绳索,在脖子上、腰间不停绕圈圈,却突然将绳索两头一拉,直把那腰勒得比手腕还细,也不见她有什么痛苦,脸上挂着妩媚的笑容。 杜沉非与牛犊先都吃了一惊。 牛犊先道:“大哥,这样不把肠子也弄断了?” 杜沉非笑道:“至今也没见她弄断。” 又见那女艺人突然将右腿抖直,直立起来,和那条左腿完全成一条线,上身横陈,稳稳地一只脚站在台上。 台下众人纷纷喝彩。 这时立刻就有人过来收费了,杜沉非也不管多少,给了些散碎银子,直盯着台上看。 那女艺人又突然身体前倾,倒在地上,腹部着地,却无身无息,台下众人看了,失声尖叫,以为摔倒。 不料那女艺人却双脚向背后弯曲,两个脚掌直伸过肩膀来,腘窝紧贴背部,将下巴搭在脚背上,将身体完全折叠,浑若无骨。 牛犊先见了,高声叫好。 那女人听见台下欢呼,表演得更卖力,又突然抬起上身,两腿变做劈叉。 这时,只见有两个小孩抬上来一个小小的陶瓷坛子,那女艺人纵身跳了起来,将一只脚踏进那坛子里,那坛子刚好有她的膝盖那么高,继而又将另一只脚也放进去,只见她慢慢往下蹲,双腿和臀部并拢,竟然整个人都塞进那个坛子里去了,只留个头在外面,朝着众人微笑。 只看得台下的人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杜沉非也觉得完全不可思议,十分新鲜。只听牛犊先在旁边扯着袖子道:“哥哥,快看那边,有人表演魔术。” 杜沉非回头看时,只见另一座乐棚上,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正在表演魔术,只见他将一把菜籽撒在一个瓷盆里,朝那盆中轻轻吹了口气,喊一声道:“发芽。”只见那盆中立刻就有一株苗芽长了出来。 那魔术师又将手在那菜芽上不断地向上招,只见那株菜芽越长越大,很快长成一株大白菜。 台下众人连声呼喊,纷纷望台上扔钱。 这时,从台后走出来一个“竹竿子”,朝台下大声喊道:“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各位老爷们,公子哥们,小姐们,大家好!刚刚我们欣赏的是魔术《立时长菜》。下面有请我们著名的魔术大师万摇铃,为大家带来精彩的魔术《神仙上天索》,希望大家能喜欢我们的表演,也请大家慷慨解囊,略施小财,多多赏赐,莫教艺人空劳。” 台下观众听说是表演《神仙上天索》,也没一个走的。 只见一个人扮作一个白胡子老头,弯腰驼背,衣着蓝缕,背着个竹篓,又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抿着嘴,显得十分机灵。 紧接着又从台后慢悠悠走出一个人来,背着双手,挺着个将军肚,在台上踱来踱去。这演员扮演的是一个员外富豪。 只见那白胡子老头走到员外身边,鞠了个躬,大声道:“贵人行行好,小人命苦,和十岁孙子沿途卖艺,来到此地,身上盘缠都已被贼人偷去了,寒冷饥饿,施个钱吧。” 那员外道:“戏台上为我们大家表演的人,我才会赏钱,因为他们辛苦数十年,只为观众朋友们能看到完美的表演,正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赏给他们是因为他们能给大家带来新鲜,带来乐趣,大家说该不该赏啊?” 台下众人立刻就闻雷知雨,大声道:“应该赏。”只见一阵银子雨,下在那台上。 第九十一章 神奇魔术 那装成员外的演员也不道谢,只问那白胡子老头,道:“你既然是卖艺的人,那你会表演什么?” 那白胡子老头道:“我孙子会变东西。” 那员外道:“哦,能变什么东西,变一个给我们大家开开眼界?” 白胡子老头看了看那孩子,孩子立刻道:“员外,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变给你。” 白胡子老头瞪了孩子一眼,围观的众人立刻笑出声来。 员外似乎不信,道:“刚从隔壁熙春楼吃了山珍海味,感觉油腻,想吃个水果消解。你能变果子吗?” 孩子睁着大眼睛,道:“员外,那我给你变一个蟠桃,好吗?” 员外也瞪大了眼,道:“你小小年纪,可不要骗大家,现在刚刚二月二,龙抬头,阳气回升,大地解冻,开始春耕,哪里就会有桃子?我不信,不信!” 白胡子老头在身后拉了拉孩子的衣襟,装作十分嗔怪的样子,对员外道:“员外老爷,孩子年纪小,十分不懂事,撒这样的迷天大谎,冰雪都还没有化尽呢,哪里会有桃子!请员外老爷换点别的、这个季节有的水果。”说完可怜巴巴地看着员外。 那员外却装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道:“你们既然说了会变桃子,我虽然也不怎么喜欢吃那毛桃,但是你们还是要变个桃子给我吃。” 观众们凝神静听,大气也不敢喘。 白胡子老头却看着那孩子,似乎为孩子惹的祸很不满意,道:“你这个小鬼,嘴巴没遮拦。现在才过了正月,土壤坚硬,桃树枯萎,树叶也没一片。哪有会有桃子?欺哄员外,看你怎么办?” 孩子笑嘻嘻地道:“爷爷,我们人间虽然还没有桃子,可是天上有的!” 白胡子老头诧异道:“天上哪里会有桃子?” 孩子眨着眼睛,道:“爷爷,王母娘娘的蟠桃园里有仙桃,就是孙悟空去偷过的那个蟠桃园。” 围观众人发出一阵笑声,那员外却似乎很不信,从旁边搬过一把椅子来坐了,翘着二郎腿,向这爷孙俩冷笑,道:“就算天上有蟠桃园,蟠桃园里又有仙桃,你又没长翅膀,上不了天,摘不到桃。” 那孩子道:“员外老爷,咱们竹篓里有条绳子,只要我爷爷把绳子连接到天上去,我顺着绳子爬到天上,就可以去蟠桃园摘桃子了!” 下面观众听了这句话,都大笑起来。 员外道:“我看你怎么去摘?如果摘不来,我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哼哼!” 白胡子老头显得很紧张的样子,道:“孩子,既然话已经让你说出口,也不好收回,那就只能你辛苦一躺,去天上走走,摘个蟠桃下凡来。” 孩子道:“爷爷放心,我一定摘下蟠桃来,给员外吃了长生不老。” 杜沉非与牛犊先十分好奇,想不到他究竟是怎么上天去的? 只见那白胡子老头从竹篓里取出一捆麻绳,手拿绳子的一头向天空抛去。只见那条绳子就如电母在上面拉扯一般,风驰电掣,望半空中窜去,也如一条细蛇,扭动身躯,往前狂奔,越升越高,连绳头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的人都已惊呆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两旁其他勾栏的艺人和观众也都已围过来观看。杜沉非与牛犊先也吃惊不已。 直到那条绳索的尽头垂立在地面上,白胡子老头才对孩子说道:“孩子啊,爷爷年纪大了,没有你灵活,你爬到天上去摘桃子吧。但是你千万得小心谨慎,如果被天兵天将发现,你会被杀死,再扔下来的。” 孩子笑道:“爷爷,你放一百个心吧,我一定会把蟠桃摘来,给员外老爷添寿,您就等着领赏钱吧。” 只见那孩子吐了口唾沫在手心,双手抓紧绳子,双膝并拢,往上爬去。只见那条麻绳笔直垂下,如同一条铁棍,不曲不弯。围观的人都纷纷议论,都表示不可思议。那孩子却越爬越快,也越来越高,身形也越来越小,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围观者的议论声越来越嘈杂。 惊讶得那牛犊先张口结舌。 那个员外却似乎也有些担心,问白胡子老头道:“你说,这孩子上天去了,还能回来吗?”。白胡子老头紧张地看着天上,道:“员外老爷,我也不知道啊。只能耐心等等了,希望他没被天兵天将发现就好。” 那条绳子也没有任何动静,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又过了一柱香工夫,人群中才有人大声喊道:“快看,有东西落下来了!”众人抬头观望时,只见一个东西顺着绳子从天上往下落来。白胡子老头慌忙用手接住那东西,用两个手指头捏住来给大家看时,果然是个桃子。 众人一片欢呼,以为神奇!只是孩子却还没有下来,那老人又紧张了起来,大家也都安静了下来,都在等那个孩子再沿着绳子爬下来,也都抱着孩子能顺利回来的美好愿望。 可是大家的愿望很快就破灭了,因为又等了一柱香的工夫,孩子没有下来,连接到天上的绳子却突然落了下来,就如同吊在屋檐上的绳索,有人突然给剪断一样。 只见那白胡子老头急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员外也吃惊至极,嘴巴都合不拢来,连忙问那白胡子老头道:“老人家,孩子还没有回来,怎么办?” 那白胡子老头道:“员外老爷,是他自己吹嘘,说能去蟠桃园摘桃的,不关员外事。” 那员外似乎放下一百个心来,道:“那现在你怎么办?” 白胡子老头道:“我也没办法,只能拼着这把老骨头,到天上去要人。” 只见这白胡子老头又将绳索往上一扔,那条绳子又像刚才一样,一阵风往半空中飞去,又拉得笔直,白胡子老头也抓紧绳子,两腿并紧,往上爬去。 众人惊讶到极点,看着那白胡子老头也消失在绳索的尽头。 那员外一面抬头看绳索,一面在台上走来走去,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 众人都在等二人下来,可是很快又失望了,那条绳子已掉了下来。众人惊呼声大起,甚至有几个妇女和小孩都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第九十二章 江湖报纸 那员外道:“各位,不要哭,还是请求诸位多多赏点‘阿堵物’,来帮助这一对祖孙。” 众人见表演的艺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有钱的人又纷纷往台上扔了些钱。 只见那“竹竿子”又走上台来,道:“朋友们,大家还想再见到这个白胡子老爷爷和孩子吗?” 台下齐声喊道:“想。”牛犊先也在大声喊道:“你们把那老头和小孩给找回来。” “竹竿子”说道:“好!既然大家这么热烈要求,我就把白胡子老爷爷和孩子给大家找回来。”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只见台后,那个白胡子老爷爷又牵着孩子的手,走上台来,一面走,一面大声道:“各位,真不好意思啊,我们下来的时候走错地方了,落在了东京地面,看看不对,才立刻又赶回这里来。” 众人都在大声欢呼。 那白胡子老头将一身行头都卸下来,牵着孩子在台上向观众鞠躬。 杜沉非仔细看时,原来这扮演老头的,是个俊俏后生,白净面皮,双眉分扫,一鼻垂钩,丰姿英伟,相貌清奇。 牛犊先见了,却不管好歹,纵身跳上台去,扯着那人的衣袖。众人都吓了一跳,以为这牛犊先提着柄大斧,上台要行凶,没想到牛犊先道:“神仙,你学的什么仙术,是怎么下来的?快告诉我!” 那人大笑道:“这位大哥,我不是神仙,这个只是魔术而已。” 牛犊先道:“魔术是什么?” 那人笑道:“哈哈,魔术就是传说中的幻术。” 杜沉非见牛犊先死死拉着那人的衣袖不放,生怕惹事,也跳上台来,道:“这位兄台真是神术通天,神鬼莫测,在下十分佩服。我这位兄弟,只是十分好奇而已,并无恶意,兄台不要介意。” 那人见了杜沉非神采丰姿,连忙道:“这位兄台过奖。我这魔术,实际上,是运用各类道具,制造出这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神秘莫测的假象,从而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就如三国时期的左慈,就是个大魔术师,能让酒杯变成飞鸟。能遁入壁中霍然不见;吴国也有一个叫徐光的人,擅长‘种瓜植树’,播下种子,很快长苗成长并结果。” 杜沉非道:“兄台妙术,更胜古人。” 那人道:“在下万摇铃,仅仅是步古人后尘,略微学得一星半点,不敢与古人相提并论。不知道二位兄台怎么称呼?” 杜沉非道:“在下杜沉非,这是我兄弟牛犊先,潭州人氏。” 万摇铃吃了一惊,道:“杜兄莫非是是号称‘荆湖第一刀’的杜沉非?” 杜沉非也吃了一惊,道:“万兄,你怎么就知道这个称呼?这只是一两个熟人随便乱叫出来的。” 万摇铃道:“我在报纸上多次看到过兄台击败天际岭放青山庄段家三少爷的事迹,所以知道这事。” 杜沉非觉得十分新奇,问道:“请问万兄,是看的什么报纸?” 万摇铃道:“是江湖上很有名气的报纸,我就看过两份,一份叫作《武林窗》,一份叫作《无多妙闻》,都是自行雕刻印发,各地都有发行机构,一个月两期。” 杜沉非问道:“那上面登的都是些什么内容?” 万摇铃笑道:“都是些江湖新闻与时事,以及一些八卦趣闻。” 杜沉非道:“在下愚昧,只听说过邸报、朝报,苏东坡有一句‘坐观邸报谈迂叟,闲说滁山忆醉翁’。像《武林窗》这种民间刊印的报纸也有人买吗?” 二人正在交谈,只见又有人上台来表演。 万摇铃便对杜沉非说道:“杜兄,我今天也已经无事,兄台如不嫌弃,我们三人去隔壁酒店熙春楼去喝一碗,如何?” 杜沉非大喜道:“好!既然兄台无事,在下今日有幸拜识尊颜,三生有幸。在下做东,请万兄去喝一杯。” 三人便出了这南瓦子,来到不远处的熙春楼。只见那店门首彩画欢门,设红绿杈子,绯绿帘幕,贴金红纱栀子灯。旁边高高竖着一根旗竿,迎风飘着一个玳瑁红酒旆子,上面大书着:“熙春楼银瓮子中库”,雕檐外一面扁额,写着“熙春楼”三个字。 三人上了楼,选了个靠窗的座头坐了,点了一桌子酒菜。 杜沉非又问起那份江湖报纸《武林窗》的事来,道:“万兄刚刚所说的《武林窗》,我还想再多了解了解,还请万兄不吝赐教。” 万摇铃笑道:“杜兄如何便对这份报纸这么关心?” 杜沉非道:“万兄不要见笑。因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民间小报这件事,觉得是个新事物。我如果以后有资金,有实力,实不瞒万兄说,我也有意办一份。” 万摇铃道:“杜兄这个主意非常好。只是要设立许多发行点,快马加鞭送往各处,没有大财力难以办到。” 杜沉非道:“正是。不过我也不急,可以慢慢来。”又沉吟了一下,问道:“万兄,一份这样的报纸,一般卖多少钱?” 万摇铃道:“一般是每份三十钱,每半个月印刷发行一次,一次印刷上百万份。” 杜沉非道:“这样也是一笔不少的钱。只是这么多能全部销售出去吗?” 万摇铃笑道:“杜兄,只要有能力印刷出来,就没有卖不出去的,这类报纸在江湖中十分受欢迎。” 杜沉非道:“如何见的那么受欢迎?” 万摇铃道:“这类报刊,刊载各类江湖名人、豪强、侠客等八卦趣事,敢登载朝报所不敢登的事,是人们茶余饭后的最好谈资。一般家资略为丰富的人手里,都有好几份报纸,一份是官家朝报,一脸严肃,装模作样,刻板乏味,没人愿看。其他便是江湖小报,上面记载各类奇人异事,武林豪客,俊男美女,精彩纷呈,博人眼球。人们都是性喜新而好奇的,一些文人雅士爱看江湖奇闻,一些深闺小姐爱看俊男佳客,所以只要一开始发行,立刻会被抢购一空,如此畅销。” 杜沉非大喜,又道:“只是办一份这样的报纸,需要很多的闲探和写手,采集各路新闻,再撰文编排,开支也大。” 第九十三章 救命的一刀 万摇铃道:“正是。杜兄如果有意办报,我倒还有个主意,为现在那些办报的人所不知道的,杜兄可以参考参考,看有没有帮助。” 杜沉非道:“请万兄赐教。” 万摇铃道:“咱们还可以为各类商家刊登各类开业酬宾、货物销售的广告。这样一来,便有两条途径的收入,一是发行报纸的收入,一是收取那些刊登广告的商家的收入。杜兄以为如何?” 杜沉非大笑道:“万兄,好主意,真有商业头脑。若有机会,咱们一起干。” 万摇铃立刻起身作揖,大笑道:“好啊,能和杜兄共事,不胜荣幸,还请杜兄多多关照。” 杜沉非也大笑,开心不已。 万摇铃又道:“咱们的报纸,名字就可以叫做《江湖新事》,杜兄觉得怎么样?” 杜沉非道:“这个名字非常好,以后就用这名字。” 二人正在交谈,牛犊先却在旁边大快朵颐。 这时,忽然听到酒楼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声喊着“救命”。 杜沉非等三人急忙走到窗边看时,只见一个女子,手提裙子,赤着双脚,从桥上急奔而来,后面三个黄衣大汉如狼似虎般紧追。 那娇弱女子,走一步气喘吁吁,跑两步浑身骨酥,如何跑得过四肢发达的黄衣人,眼看就要追上了,只见那女子突然翻过桥栏,往河中跳去。 眼看这女子就将被这无情河水吞没,只见熙春楼下,突然有一件东西飞了出去。 这是一柄闪耀着银光的快刀。 这柄刀就如同飞去来器一般打着转,带着“呼呼”风声,飞了出去。 然后,这柄刀就像一只大雕一般飞到了那女孩身下。 那女孩的双脚,正踏在这一柄宽而且厚的刀面上。 这柄刀就载着那女子,竟然直飞过河岸,落在那柳树下。 刀锋,正钉在柳树下的沙地上。 又见一道人影闪过,一个青衣青斗篷的人箭一般射向河心,又一连七八个筋斗,轻飘飘地过了河,也落在那棵柳树下。 这人拾起刀来,插入鞘中,转身就走。 他连看都没有看那女孩一眼。 但那女孩却已扑了过来,抱着那青衣人的腿,似乎在乞求救命,那青衣人似乎也同意了,女子便跟着青衣人,又往桥这边走来,来到熙春楼前。 那三个追赶的黄衣大汉见了,立刻提刀迎来。 其中一人显然是个小头目,大喝道:“哪里来的人,敢跟我们狩野作对,抢夺我们财物?希望你立刻交还,便饶你性命。若还支吾一声,叫你血溅当场。” 杜沉非忽然觉得,“狩野”这两个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那青衣人却并不回话,连看都没有看那几个黄衣人一眼,却领着那女子往熙春楼大门走来。 三个黄衣人立刻追了过来,一柄刀突然从背后掷来,直奔那青衣人后背,只见那青衣人突然回身,一脚将那柄刀踢飞,径踢到河中去了。 其余两人见了,挡在门口,一齐拔刀,来取那青衣人。 那青衣人十分沉着,连刀都没拔出,一条腿如车轮般转,将那三个黄衣人都踢出三丈开外,落在那河中。 那两个黄衣人却知水性,从河中游过对岸去了。 剩下那黄衣人也连忙跑过桥去了。 牛犊先和万摇铃大声叫好。 青衣人却带着那女子上了熙春楼,也拣了副座头坐了,点了两斤牛肉,一盘炒鸡,一个青菜,要了一壶酒,在那里自饮自酌。 杜沉非看这青衣人时,只见他约有二十余岁,脸色苍白,两道浓眉,鼻梁高耸,表情冷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中却射出刀锋般锋利的寒光。 那女子还惊魂未定,脸上红晕未退,手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站着,也不敢说话,只将眼睛时不时来瞟青衣人。 青衣人也没有抬头去看这个女孩,只是冷冷地说道:“你也可以坐下吃饭。” 那女孩道:“大哥,你打伤了他们的人,他们很快就会追过来的,我们不跑吗?” 青衣人一口气将那壶酒喝完,才缓缓道:“要跑,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跑。所以你最好也吃点。” 那女孩终于坐了下来,盛了一碗饭,她很快将那一碗米饭吃完。 青衣人却并不着急,又要了一壶酒,低着头,一口酒,一口菜,慢慢地吃。 他吃得真慢! 慢到就如同这已是他人生中所能吃到的最后一顿饭。 那女孩终于忍不住,又问道:“大哥,你不怕他们吗?” 青衣人过了很久,才冷冷道:“我不怕他们。” 那女子道:“他们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青衣人一字字说出三个字,道:“我也是。” 那女子听了,又吃了一惊,也不敢再多言,只得默默地坐在旁边。 熙春楼二楼的所有客人都在看着这两个人。 只见酒楼角落里,四个彪形大汉正在大声谈论。 其中一个大胡子在初春并不太热的天气中,竟然只穿了一件豹皮做的小袄,腰间系着一条巴掌宽的黑色腰带,手臂和肩膀都都露在外面,以显示他肌肉的强壮和不怕寒冷。 一人道:“大哥,这个人得罪了狩野,你觉得他还能不能活过明天?”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道:“只怕并不容易。” 另一人问道:“为什么?” 那大胡子道:“你以为狩野是吃素的吗?据我看,只要狩野中的十八护剑中的顾草衣、茅老妇在这里,这人甚至都走不出熙春楼。” 又有一人问道:“大哥,这个顾草衣、茅老妇又是什么人?” 大胡子道:“这两个人啊,是狩野各大高手中,最厉害的两个。他们的剑法,几乎天下无双,神乎其技。我就曾亲眼看过顾草衣在武当山上,击败武当第一剑客西风道长。” 又有人问道:“大哥,这茅老妇,想必是个老年妇女,难道也有这么厉害?” 大胡子大笑道:“你这蠢货,你以为茅老妇真是个老妇女?我还没有见过比他更男人的男人。如果说茅老妇是个老年妇女,那你们简直一个个都是还穿着开裆裤的女童。” 这一个个比水牛还要健壮的大汉,当然不是穿开裆裤的女童。所以茅老妇也绝对不会是一个老年妇女。 那几个人听见这话,都已呆住了。一个人喃喃道:“一个男人,也会取一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大胡子又笑道:“我知道这狩野中,还有一个人,他当然也是男人,也是十八护剑中的顶尖高手,他的名字和茅老妇同样奇怪。” 一人连忙问道:“哦?那他叫什么名字?” 大胡子道:“麦阿婆。” 众人听了这样的名字,楞了半晌,一人道:“华大哥,既然如此,我看只有我们九龙帮能救他一命了。大哥可以帮他一把,叫他为我们九龙帮效力,这人也是一把好手。” 那大胡子道:“好!这个主意好!只要归附我九龙帮,我就可以带他躲藏起来,救他一命。”他突然又放低了声音,道:“但是你说他会不会加入我们九龙帮?” 那人道:“以华大哥名声,江湖中多少好汉闻风丧胆,想巴结都来不及。我就不信他没听说过我九龙帮威名。” 那大胡子突然放声大笑,道:“那倒是千真万确。” 第九十四章 杀人的一刀 只见那叫做“华大哥”的大胡子,站起身来,突然抖了抖胸脯上的肌肉,连那手臂上突出的一块块肌肉也在不断跳动,此起彼伏。 他端着杯酒,大声咳嗽一声,大踏步走到那青衣人身旁,道:“阁下身手不凡,看起来还像条好汉。在下华元龙,临安城中,著名帮派九龙帮创始人和老板,最爱结交天下好汉。你如今大难临头,你可以写个申请,加入我们九龙帮,我看你也顺眼,就破例收下了你,跟大哥我做个小弟,工资绝对不低,福利待遇也很好。来,咱们喝一杯。” 华元龙端着酒杯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停在空中。 现在他胸前的肌肉已抖动得更剧烈,他觉得这样非常潇洒。 但也许在这青衣人的眼中,华元龙这跳动的肌肉也许和一只羊的痉挛性肌肉收缩完全没什么区别。 因为青衣人根本连看都有没看他一眼,只冷冷地说道:“我不想做你的小弟,也不想跟你喝酒。” 围观的人都在偷偷地笑。 牛犊先忍不住放声大笑。 华元龙听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完全想不清,这天下还有不想加入九龙帮的人?竟然还有人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自己面子? 华元龙的手已经握在自己的刀柄上,又迟疑着,终于没有拔出刀来。 因为他亲眼见过这青衣人的刀有多快,他完全没有把握能赢这个青衣人,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在这青衣人的刀下丧了自己的小命。 华元龙觉得命是一定要的,但是最好也能将脸面找回来,他觉得自己奈何不了这个青衣人,但牛犊先却不同。 华元龙觉得牛犊先虽然长得如同鬼怪一般可怕,但以他的经验,外貌的可怕常常都只是一个假象。 就如同一条毛毛虫,长得虽然很能令人害怕,但是他还是轻轻一脚就可以踩死这条毛毛虫。 所以他立刻盯着牛犊先,道:“你敢笑我?” 牛犊先大笑道:“爷爷我笑的正是你这毛团。” 华元龙皱眉道:“看来你倒是个很有些胆量的人,闯了这么大的祸,你竟然还笑得出来?难道你真的如此孤陋寡闻,一点都不知道你今天得罪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九龙帮的老大?” 牛犊先道:“爷爷我怎么知道你是哪里来的鸟人?” 华元龙大怒道:“既然你急于寻死,这样的愿望,我保证你很快就可以实现。”他向后招了招手,另外三人立刻冲了过来,他们用的也都是刀。 这三柄刀向牛犊先上中下三个部位削来。 牛犊先抡起那柄盘轮佛光大斧,只一招,将那九龙帮三人的刀都已击飞,其中两柄刀钉在墙壁上,还在不住地晃动,另一柄刀却斜斜地飞向了那个披青斗篷的年轻人。 那青衣人仍然头也不抬,突然抬手,用手中竹筷夹住了那柄飞来的刀,正夹在刀脊的正中间。 那柄刀立刻就像已经在那一双竹筷中生根,连晃都没有再晃动一下。 青衣人慢慢地将那柄刀放在桌子上。 酒楼上的食客,见有人拔出刀来,准备打架,这时都已经逃之夭夭。 牛犊先的腿也早已踢出,将那三个九龙帮的人,都踢飞了,一人被踢在窗棂上,又弹了回来,将那个雕花的木窗子打得粉碎。另外两人都已被牛犊先一脚踢下楼来,往街心跌去。 只听楼下立刻有人大声骂道:“谁这么没素质,在楼上乱扔垃圾。等下我叫街道司的人来,把你抓去,不知道《宋刑统》规定,有穿穴垣墙以出秽污之物于街巷,杖六十,枷号一个月发落吗?” 杜沉非与万摇铃听见这话,大笑不已。 牛犊先见了,也在仰头大笑,道:“这样的几个草包,也敢叫做九龙帮?” 那华元龙遭人奚落,那张脸就像一个霜打的茄子,已完全变成了紫色。他终于拔出了刀,那柄刀无声无息,向牛犊先的腰部刺了过来。 华元龙的刀尖已经接触到了牛犊先的衣服,但是却并没有刺下去。华元龙只觉得突然有一个东西飞了过来,只听见“叮”的一声,他的刀就已经断成了两截。一截已经飞了出去,钉在那酒楼的实木地板上。却见又有一柄刀,“咚”地一声闷响,也钉在那半截断刀的旁边。 华元龙看那柄刀时,只见一面黑色,一面却略带金色,就像在夕阳照耀下的云彩,泛着金光;黑的那一面却凹凸不平,层层叠叠,似乌云翻滚。 华元龙痴痴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柄断刀,问道:“你的刀,是什么刀?” 牛犊先走过去,将那柄烈日乌云刀拔了出来,交到杜沉非手中。 杜沉非也看着自己的刀,道:“我的刀,是一柄好刀。” 华元龙看着杜沉非的刀,觉得这柄刀实在太丑,但是却削断了自己不惜重金打造的良刀。他想起,也许一柄刀的好坏,并不在乎这柄刀有多好,而在于使这柄刀的人。 华元龙过了很久,突然向杜沉非道:“你能不能收我做个徒弟,教我用刀?” 杜沉非大笑道:“我也没人教我用刀,所以你还是走吧。” 那个披着青斗篷的年轻人,这时也一直在盯着杜沉非的刀。 这时,他突然站起身,走了过来,缓缓道:“你就是荆湖第一刀,杜沉非?” 杜沉非笑道:“我是杜沉非,但不是荆湖第一刀。阁下又是何人?” 青衣人只说了两个字,道:“雷滚。” 华元龙却似乎都听说过这两个人的名字,大吃了一惊,张口结舌,他似乎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两个人中,找一个拜他为师,却又担心,这两个都比自己年轻的人,有没有一个人肯收自己为徒? 正在这时,突然楼梯上传来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响。 有五六个黄衣人走上了楼来,他们穿的衣着,就和刚刚被这雷滚打跑的那三人穿得一模一样。 华元龙见了,连拜师的心情也已经完全消失,一溜烟跑下楼去了,踩在那楼板上,砰砰乱响。 领头的那个黄衣人,眼光在每个人的身上扫过,看了看已吓得浑身发抖的那个女子,目光忽然停在雷滚身上,道:“我听人说,敢跟我们狩野作对的,就是你。” 雷滚终于抬眼看了看这个黄衣人,道:“是我!” 黄衣人皱了皱眉,忽然大声道:“我宣布,现在你已有了麻烦,而且麻烦还不小。” 雷滚缓缓道:“哦?有多大的麻烦?” 黄衣人道:“要命的麻烦!” 雷滚冷冷道:“很好!” 黄衣人道:“什么东西很好?” 雷滚道:“有麻烦很好!” 黄衣人道:“哦?有麻烦很好?你难道已活得很不耐烦,喜欢招惹麻烦?” 雷滚道:“我的麻烦一向不少,你却很有可能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麻烦。” 黄衣人诧异道:“哦?为什么?” 雷滚冷冷道:“死人绝不会再有麻烦。” 黄衣人又是一阵大笑,道:“你觉得我会死?” 雷滚并没有再回答他的话,他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就是顾草衣?” 那黄衣人道:“我不是,若是顾草衣在这里,在他的手下,你只怕走不过三招。” 过了很久,雷滚才缓缓道:“在我的手下,你只怕也走不过三招。” 那黄衣人突然大笑,笑了很久,才说出四个字,道:“只怕未必?” 雷滚冷冷道:“你不信?” 那黄衣人道:“我不信,这件事我真不信。” 雷滚道:“你最好相信。” 黄衣人没有再回话,因为他绝不会相信,他的剑已经出手。 这刺出的一剑,很快!很准! 快到就如同猎豹出击,准到就仿佛鳄鱼捕食。 猎豹和鳄鱼只要出击,就已有了绝对的把握。 只要被猎豹和鳄鱼盯上,任何生命都几乎已没有了逃生的可能。 在猎豹和鳄鱼面前,任何生命都很有可能会立刻结束。 黄衣人击出的这一剑,就好像是已经出击的猎豹或者鳄鱼。 这一剑的目标,是雷滚的咽喉。 雷滚的刀还没有拔出。 他就站在这里,似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根本就与他无关。 雷滚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很安静,安静到毫无声息,安静到就仿佛已化成这酒楼中的一件家具,似乎当这酒楼刚刚建好的时候,这件家具就已摆在了这里。 黄衣人现在就像是一只已经出击的猎豹或者鳄鱼,至少他自己觉得是。 在黄衣人看来,雷滚就如同是面对猎豹或者鳄鱼的羔羊,已完全没有了再活下去的可能。 只要自己手中的剑划过,这羊羔的脖子立刻就会被割断。 也许这羔羊自己也明白,在猎豹和鳄鱼面前,无论你怎么逃避,都已绝对没有了逃生的可能。 雷滚的眼神空洞无物,他似乎正盯在黄衣人的身上,也似乎根本就没有在看任何东西。 难道他已在等死? 猎豹和鳄鱼的致命一击,绝对不需要耗费太多的时间。 因为这一击,就足以致命。 黄衣人手中长剑,就在这一刹那间就到了雷滚的胸前。 锋利的剑锋,距离雷滚的颈部已不到五寸。 雷滚的刀还没有拔出。 在场的每个人都已完全屏住了呼吸。 这一柄带着疾风的长剑仍然在继续前进。 雷滚并不是羊羔。 绝对不是! 雷滚,就是雷滚。 当剑锋距离雷滚的胸膛仅仅还有一寸的时候,每个人都听到“嘤咛”一声轻响。 这声音悠长而清脆。 这是雷滚拔刀的声音。 是刀面刮擦着鞘口的声音。 雷滚提刀突然上撩,又听见“叮”地一声,立刻就有一件东西闪耀着银光飞了出去。 这飞出去的,正是黄衣人的剑。 当这柄剑“叮”地一声钉入墙壁的时候,雷滚突然将刀一翻,又是一道银光划过。 刀光,闪电般划过这黄衣人的颈部。 黄衣人的头立刻垂了下来。 黄衣人的咽喉和颈阔肌都已被雷滚的这一刀完全削断。 当一个人的咽喉和颈阔肌忽然被人完全削断,他的头也一定会像这个黄衣人一样垂下来的。 黄衣人想说话,可是他已说不出话,他那已被削断的喉咙里不断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这种声音,就如同老鼠在阴沟中蹿动的声音。 鲜血正伴随着这种“呼哧”声向外喷涌。 黄衣人想抬起头来,再看一眼这个一刀就割断了他脖子的人,可是他已没有了这个力气。 他现在唯一还能看到的,就是自己已完全被鲜血染红的胸膛。 但是很快,他就已看不见任何东西。 黄衣人已倒了下去。 他就倒在雷滚的脚下。 第九十五章 死人复活 好快的一刀! 鲜血依然还在慢慢地从这个黄衣人被割裂的脖子上流淌出来。 在这个世界上,这个黄衣人真正佩服的人,也许只有一个,那就是在狩野十八护剑中排名第一的顾草衣。 因为他见过顾草衣的剑,这个人年轻而冷漠,他的出手却快得可怕,可怕得就如同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黄衣人觉得顾草衣的出手,才真正是天下无双的出手。 他至死也不相信,这世界上还会存在像雷滚这样的人,有这么快的出手,有这么快的刀。 他觉得自己的剑已经练得很好了,好到足够能令自己骄傲的地步,好到当雷滚说他走不过三招时还把这当作一个笑话。 但是在别人的刀下,他还真没走过三招。 一招都没有。 雷滚的刀一出鞘,就已割断了他的咽喉。 雷滚说的并不是一个笑话,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说笑话的人。 又过了很久,另外几个黄衣人中的一个才向前走了两步,他只问了一句话,道:“你究竟是谁?” 雷滚道:“我叫雷滚。” 这黄衣人听了,也没任何表情,也不管倒在地上的那个黄衣人,突然向身后挥了挥手,转身就走,径直下楼去了,似乎死的那个人和他们毫无关系。 那个打着赤脚的女子,这时已经吓得脸色苍白,用手捂着眼睛,蹲在墙角,低声哭泣,似乎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这里。 那本来还躲藏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的熙春楼掌柜和小二,也惊声尖叫,结结巴巴,大声喊道:“不好了,杀人了。”一面就准备跑下楼来。 正在这个时候,万摇铃见了,大声道:“掌柜,不用跑,你过来。” 那掌柜听了,手脚抖得就如筛糠,只得战战兢兢,提着颗心走了过来。 万摇铃道:“掌柜,谁说这里有杀人的事?其实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你们一定是看错了。” 那掌柜结结巴巴,道:“这……死在地上……这个人……难道不是杀的吗?” 万摇铃道:“掌柜,你是真的看错了,没有这回事,你看!”他突然用一块白布盖在那黄衣人的脸上。 那布真大,连黄衣人的脖子都已完全遮盖起来。 所有的人都吃惊地看着万摇铃。 万摇铃用手在那黄衣人的脸上抹过,轻轻地说道:“天亮了,该起来了。” 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只见那黄衣人直挺挺地站了起来,连膝盖都没有弯曲一点,就和他刚刚倒在地上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地板上的那一滩血迹也已奇迹般的消失。 万摇铃的那块白布却已从黄衣人的脸上滑了下来。 杜沉非看时,又吃了一惊,只见黄衣人已完全闭合的双眼突然睁开,露出一对死鱼般的眼珠,毫无光泽神采。他脖子上的那条血痕,也已经没了踪影,就连皮肤都已经完全愈合。 那掌柜和店中小二都已经完全看呆。 万摇铃突然拍了拍那黄衣人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了,你拿着你的剑,快回去吧!” 那黄衣人居然以一种非常奇特而冰冷的声音一字字问道:“我回到哪里去?” 万摇铃道:“你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 那黄衣人又回答道:“好!我拿着我的剑回去。我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 他一说完,忽然俯下身去,拣起了他自己的那一柄剑,眼睛却连看都没有看地下一眼,一直僵硬而呆滞地盯着前方,然后慢慢地走到楼梯边,又慢慢地走下楼去了。 就连雷滚都已经呆住。 如果华元龙还能见到这一幕的话,必定也已经吓得尖叫,虽然他是个身高九尺强壮如牛的大汉。 那掌柜却突然从呆立中回过神来,神情似乎又变得愉悦,因为只要人没有死在他店里,就能给他省去很多没人愿意招惹的麻烦。 万摇铃对那掌柜道:“如今人已经没事,你先下去吧。我们说几句话,马上就走。” 那掌柜和小二果然奔下楼去了。 万摇铃道:“几位兄台还是赶快离城去吧!那狩野这个组织,人马众多,势力极大,高手如云,难以想象。” 杜沉非问道:“万兄,这个黄衣人,你是如何就将他救活了?” 万摇铃道:“杜兄,我这只是魔术,这个黄衣人一个时辰内必定会倒下。” 杜沉非道:“既然如此,我等只得尽早离开这里,万兄也与我等一起走吧!” 万摇铃道:“杜兄,你们先去,不可迟疑。因小弟我还得在这里,有些小事安排,暂时不能跟杜兄同去,日后必定来潭州找二位兄台。” 杜沉非道:“万兄,你如不去,这狩野的人,你一个人如何对付?” 万摇铃道:“杜兄放心,我的手段,料他们还抓不住我。” 这一点,杜沉非十分相信,也不再勉强,便道:“期待万兄莫忘今日之约,如有机会,希望日后来潭州找我,咱们再相聚。” 万摇铃连连点头,道:“杜兄放心,小弟绝不会负今日之约。” 雷滚却又已坐在桌边,又端着酒杯,在独自慢饮。 那个女子仍然蹲在角落,她才真的如同一只等待被宰的羊羔,对自己的未来完全无能为力。 杜沉非与牛犊先正准备告辞万摇铃离去,突然这熙春楼下,马蹄声大响,人声鼎沸。 万摇铃急忙奔在窗边看时,只见那条街上,挨挨挤挤,都是那狩野的黄衣人。 万摇铃道:“杜兄,牛兄,他们的人已经到了,这熙春楼已被包围得水泄不通。” 那个女子听见这话,吓得胆战心惊。 雷滚却似乎对这一切都毫不关心,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杜沉非看着万摇铃,道:“兄弟,这如何是好?” 牛犊先大叫道:“哥哥,怕他们做什么?我先冲出去,一个个砍翻了他。”说完便准备冲下楼梯来。 万摇铃一把拉住牛犊先,道:“牛大哥不要忙。我有一个法子,送你们出临安城。” 杜沉非道:“万兄,你有什么妙计,可以送我们出去。” 万摇铃道:“各位只需闭上眼睛,立刻就可以出这临安。” 杜沉非道:“真有这么快?” 万摇铃道:“杜兄大可放心,绝对不假。” 杜沉非看了看万摇铃,又看了看雷滚,道:“这位雷兄,何不带着那位姑娘,咱们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 雷滚只说了三个字,道:“我,不必。” 杜沉非道:“我相信你可以离开这里,但是你难道不为这位姑娘想想,愿意看着她丧身在这熙春楼上?” 雷滚听了这话,终于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对那女子一字字道:“你过来。” 那女子果然很听话,立刻奔了过来。 只见万摇铃将窗上布帘扯下一块,望这四人身上一盖,那窗帘如烟雾般笼罩在这四人身上。 杜沉非只觉得头晕目眩,口不能说话,眼也不能睁开,只感觉身体飘起,然后就人事不省,晕沉过去。 第九十六章 魔术脱险 杜沉非只感觉身体突然连续抖动了两三下,然后就醒了过来。 原来却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天已渐渐破晓。 杜沉非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淡青色的天幕,虽然已是凌晨,却仍然还镶嵌着几颗残星,天地间一片朦胧,就如同笼罩着一层轻纱。 然后杜沉非就看到了一块巨大的草地,草地上零星堆积着几块花岗岩,连一棵树都没有。 这草地温暖而柔软,就如同石萝依给杜沉非铺上的软床,也如同赵水苗那温和柔软的纤手。 杜沉非突然想家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出来了很久,也不知道家中母亲还过的好不好?也不知道赵水苗还有没有跟着父亲,在湘江边捕鱼为生?还有无无子道长和白珠、黑珠,是不是都还一切安好? 杜沉非轻微咳嗽了一声,坐了起来,见牛犊先正趴在草地上呼呼大睡,雷滚和那女子也躺在一旁。 更令他吃惊的是,自己的那匹龙雀驹以及牛犊先的那匹马,都站在不远的地方啃着草皮。 杜沉非很好奇,这个万摇铃究竟是如何完成这些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的,他想以后如果能成就一番事业,一定要把万摇铃找来,当然也少不了段寒炎、鱼哄仙、孙卖鱼、第一翻墙、吴最乐以及福四,还有那个慷慨乐观的曾易多。 杜沉非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在广州遇到的可爱鬼精灵杨雨丝,也不知道她如今又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她是不是一直都那么开心快乐? 想着想着,杜沉非索性闭上眼睛,他想在这温暖的春天中,再好好睡上一觉,等到太阳出来晒到屁股,再把这个睡得像猪一样的牛犊先叫醒,快马加鞭,赶路回家。 杜沉非正在胡思乱想,旁边却突然有人用一个东西在他的手臂上敲了两下。 杜沉非立刻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雷滚。 杜沉非笑道:“雷兄,早上好啊!天还没亮,正是睡觉的好时光。草地柔软如软床绸被,雷兄何不再好好睡一觉?” 雷滚缓缓道:“我一向起得很早。” 杜沉非道:“那你一定也睡得早,早睡早起据说是个好习惯。” 雷滚道:“这的确是个好习惯,只是我睡得晚,但起得却很早。” 杜沉非道:“雷兄真是个勤快人。我也听说过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人,如果做生意,必定能发财的。看来你非常适合去做生意。” 雷滚冷冷道:“睡得少的人,才能活得更长久。” 杜沉非大笑道:“这话不错,因为睡着就和死了一样,人事不知。所以说,睡得多,活的时间就会变少。相反,睡得越少,清醒的时候就越多,当然感觉活得就越久。” 过了很久,雷滚才说道:“睡得多,你的敌人就会有更多的机会来杀你,你死得就会越早。” 杜沉非道:“庆幸的是,我暂时还没有敌人。你有很多敌人吗?” 雷滚道:“的确很多。” 杜沉非道:“既然你有那么多敌人,你就应该多找点朋友,和你一起去对付那些敌人。” 雷滚道:“我没有朋友。” 杜沉非诧异道:“一个都没有?” 雷滚道:“一个都没有。” 杜沉非笑道:“我是个不错的人,我觉得你可以试着结交下我这个朋友,还有我的这个兄弟牛犊先。” 雷滚道:“也许。” 杜沉非道:“也许是什么意思。” 雷滚道:“也许的意思,就是未必。” 杜沉非想起刚刚身体抖动的事,突然问道:“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雷滚道:“一睁开眼睛,就会醒过来。” 杜沉非笑了,问道:“我是突然抖动了几下,就醒了过来。人在熟睡的时候,身体突然抖动几下,然后醒来。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雷滚冷冷道:“那只是你的神经发现你很久都没有动过,它以为你死了,所以它就动动,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杜沉非大笑道:“这个解释,非常合乎情理。” 这时,连牛犊先和那个女孩都已醒了过来。 那个女孩却被春天的晨风吹在身上,冷得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 牛犊先擦了擦眼睛,问道:“大哥,我们到了什么鬼地方?那个老万怎么就神通广大,不知道跟那个神仙学来的法术?” 杜沉非道:“牛犊,昨晚睡得好吗?” 牛犊先道:“舒服,只是被什么虫子在脑袋上扎了个包,不然也不会醒来。” 杜沉非看时,果然见牛犊先额头上,老大一个疙瘩。又见那女孩冷得发抖,便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递给那女孩道:“来,给你披上,就没那么冷。” 那女孩怯生生地看了看杜沉非,接过那一件衣,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道:“谢谢你!” 杜沉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低声道:“我的名字,叫做沈加甜。” 杜沉非又问道:“那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得罪狩野那一伙人的?” 沈加甜听了这话,突然痛哭失声,断断续续地说道:“这是一伙恶魔,专抢良家女子,他们杀了我的父母,将我和我妹妹夺去,卖给青楼为妓。被我找个机会逃了出来,被他们发现,追赶到那个酒楼下,便遇到了你们。” 杜沉非听了这话,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来,道:“如此狼心狗肺的禽兽,日后若再能遇到这个狩野的人,我必见一个杀一个,出这口恶气,也为你报仇。” 沈加甜突然跪倒在地,道:“如能得大哥为我报仇,我愿意一辈子为大哥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至死不忘。” 杜沉非连忙扶起沈加甜来,道:“姑娘不必如此,这等毫无人性的人,天下稍有良心的人,必得而诛杀之。” 沈加甜称谢道:“多谢大哥。”又来跪在地上,感谢雷滚的救命之恩,道:“雷大哥挺身而出,救得小女子性命,恩情天高地厚,难报万一,请受小女子一拜。” 雷滚依然冷冷地说道:“不必。” 沈加甜却仍然磕了三个头。 那雷滚也不来扶,只是转过身去,不受这一拜。 第九十七章 滚风刀 杜沉非又去扶起沈加甜来,道:“姑娘今后去哪里安身立命?” 沈加甜却又在低声哭泣,道:“我已无家可归,也不知道将去往哪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知道明天又将会是谁的猎物?又将死在谁的手中?”哭的悲悲切切,凄凄惨惨。 杜沉非见了,十分不忍,看着雷滚,道:“既然雷兄行侠仗义,救得沈姑娘在此,雷兄必然有始有终,好人做到底,带这位姑娘同去,寻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雷滚却说道:“若要跟我回去,我可以现在就杀了她。” 沈加甜惊讶到瞪大了双眼。 杜沉非问道:“这是为什么?” 牛犊先笑道:“可能是个怕老婆的,不敢带别的女人回家去。” 雷滚的眼神中突然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瞪着牛犊先道:“我也可以杀你,只需一刀就够了。” 牛犊先大怒道:“你来试试,我也只需一斧头,便削平了你。” 牛犊先抡起斧头,便要来杀雷滚。 杜沉非一把拉住,道:“牛犊,你不要这么鲁莽,有话好好说!” 杜沉非问雷滚道:“雷兄,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不愿意将沈姑娘带走?” 雷滚道:“如果跟我回去,她会死得很难堪,所以还不如我现在就杀了她。” 杜沉非吃惊道:“难道你家中老父母管得严?” 雷滚突然叹了口气,道:“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家。我只是个浪迹天涯,既没有根、也不知道未来方向的浪子。” 杜沉非沉默了很久。 雷滚竟然连自己的家都没有,又如何来帮别人安家立命呢? 杜沉非想,也许我可以带他回潭州虎狼谷暂时住下来,等到以后他想出来的时候,再送她出来。 杜沉非正在想着,雷滚的目光却突然盯着杜沉非的刀上,道:“你真的是‘荆湖第一刀’,杜沉非?” 杜沉非道:“我真的是杜沉非,如假包换。但不是所谓的‘荆湖第一刀’,这只是几个贪利的商人为了钱财,而瞎编的一个称号。” 雷滚道:“天际岭放青山庄是当世剑术名家,段老庄主与他的三个儿子,都是当今江湖一等一的高手,精研剑法,可谓登峰造极。你真的打败过段寒炎?” 杜沉非笑道:“我也没有打败他。这都只是那‘夺魁刀社’为了商业利益弄的一个噱头。你不要相信这类滑稽可笑的小报新闻。” 过了很久,雷滚道:“但你却真同他交过手?” 杜沉非道:“是啊,我们不但交过手,而且我们现在还是好兄弟,我也正准备回潭州去看他。” 雷滚道:“既然如此,你的刀也一定是柄好刀。” 杜沉非道:“哦?为什么?” 雷滚道:“如不是柄好刀,只怕你已死在他的剑下,他也不会和你称兄道弟。” 杜沉非想了想,笑道:“这话不错,我的刀的确也不差,它的名字就叫做‘烈日乌云刀’,你的刀尊姓大名啊?” 雷滚道:“我的刀就叫做‘滚风’。” 杜沉非笑道:“哦,为什么不叫做‘滚雷’,将你的名字反过来就好了?” 雷滚沉默了很久,突然一字字道:“那么,拔出你的刀来!” 杜沉非道:“我现在又不跟人打架,为什么要拔刀?” 雷滚道:“我却想跟你打架。” 杜沉非道:“你怎么会突然想跟我打架的?” 雷滚道:“我想看看你的刀,能不能配得上‘荆湖第一刀’的称号?” 杜沉非道:“但是我现在却不想打架,更不想跟你打。” 雷滚道:“你必须得打。” 雷滚的刀已经拔出,这是一柄刀背十分宽厚的九环刀,刀背有九个圆孔,却并没有穿上铁环,刀尖部平,不朝前突,略细而弯度大的刀柄,柄后又有一个刀环,刀环上却并没有像别人的刀一样系上红绸布或者红丝带。 雷滚的人也突然变得就像他身旁立着的那块山石,冷静而稳定。 他将自己的手指头穿过刀柄后的刀环,盯着杜沉非道:“我的刀,也是一柄不错的刀。” 杜沉非也在盯着雷滚的刀,道:“果然是一柄好刀,连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你刀上的铁环呢?” 雷滚道:“我的刀上,本来有九个铁环。” 杜沉非道:“那这些铁环呢,现在在哪?” 雷滚道:“已经被我摘掉了。” 杜沉非道:“有几个铁环在上,叮当作响,还能威吓敌人,你为什么又要去掉这些铁环?” 雷滚道:“当刀砍在敌人肉中的时候,铁环常常会卡在骨头之间。” 杜沉非大笑道:“果然是这样。去掉铁环,对于杀人,就方便得多,一刀掠过,敌人已是两段。可是你打造这柄刀的时候,为什么又要加装这几个铁环?” 雷滚道:“人在刚刚用刀的时候,常常都喜欢花哨。” 杜沉非道:“看来你已经是用刀的老手,说的也都是经验之谈。” 雷滚沉默了一会,道:“现在,我也想看看你的刀。” 雷滚突然将手指头打着转,那柄刀立刻车轮一般转起。 牛犊先已看得眼花缭乱。 雷滚的刀却又突然脱手,抛向空中,他竟然连看也没看这一柄刀一眼,一伸手,便从一片刀光中抓住了刀柄,就如一个善于捕蛇的高手,一把就能抓住蛇的七寸一般,不会有丝毫误差。 一握住刀柄,他的刀就已出手,一道银光,往杜沉非面门划来。 杜沉非的筋骨都已经完全绷紧。 雷滚的刀锋已然逼近杜沉非的眉心。 杜沉非突然将头后仰,来避开这快如闪电的快刀。 雷滚的人却和那柄‘滚风刀’同样快。 一击不中,他的人就在那一瞬间,幽灵般到了杜沉非身后,他的刀无声无息,向杜沉非的后背刺来,那闪着银光的刀尖,已经刺在了杜沉非的衣上。 杜沉非却在这一瞬间将刀拔出。 杜沉非的人却比拔刀的速度要快得多,突然后转。 雷滚的刀并没有刺向前去,立刻停住。 他的刀锋已刺在杜沉非的刀面上。 雷滚很快就看到了那柄烈日乌云刀上,那一个个突起的颗粒,那些凹凸不平的颗粒上,竟然还带着一圈圈间距相同的纹路,就像百年老树的横断面上,那一圈圈的同心环纹。 雷滚的人立刻跃在三丈开外,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他就像一只捕食的鹰,一击不中,至少也得全身而退。 但是杜沉非却并没有出手乘势攻击。 雷滚的刀却又已发出,招式突然变得凌厉,带着呼呼风声。 杜沉非也已经感觉到了迎面扑来的那一阵寒风。 这寒风冷到杜沉非的毛孔都已经突起变成颗粒,因为他发现雷滚这快如流星的刀法,竟然连一个空门都没有。 那一阵阴寒的刀风已经完全将杜沉非覆盖。 杜沉非却突然转身,拔腿就跑。 他就像一个面对强敌,害怕打输的孩子一样,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雷滚的刀立刻就慢了下来。 第九十八章 哭声 就在雷滚那一瞬间的迟疑中,只见一柄闪着和这初升的太阳一样金光的刀,从前方暴射而来,径奔雷滚的胸膛。 雷滚的瞳孔都已经收缩成一个黑点,他没有闪避,也没有遮拦。 但是他的手却在这一瞬间伸出。 他竟然伸出两个手指头,想来夹住这柄疾飞而来的刀。 但是这柄刀在还未靠近雷滚手指头的时候,却已经停顿,因为杜沉非的人也已经到了,一把拖住那蹑影追风的烈日乌云刀的刀柄。 杜沉非现在没有要杀人的意思。 雷滚不是他要杀的人。 雷滚没有夹住杜沉非的刀,杜沉非的刀也没有击中雷滚的人。 牛犊先直到现在才完全相信,雷滚刚刚对他说的那一句话,看来完全不是吹牛,自己却常常都在吹牛。 那沈加甜只吓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提着颗心,七上八下,她根本就不想这两个人中,有任何一个人倒在对方的刀下。 因为她觉得杜沉非和雷滚,其实都是好人。 雷滚那冷峻的脸上,却竟然似乎有了一点笑意,声音却仍然冰冷如千年不化的寒冰,道:“好!很好!你的刀,比我的刀快。你的轻功,又比你的刀还快。不愧为‘荆湖第一刀’的称号。” 杜沉非道:“雷兄的滚风刀法,勇猛而巧妙,起伏进退自如,行云流水,连绵不断,进身似蛟龙闹海,蓄势如伏狮发威。在下佩服至极!” 雷滚却并不再回话,他不是一个喜爱和人废话的人。 他的刀已插入鞘中,转身就走,向着那与太阳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的身形,挺得笔直,在这朝阳的光芒中,就如同一根竖立的旗杆。 沈加甜立刻哭出声来。 她的哭声,伤心而迷茫。 杜沉非向着雷滚的背影大声问道:“你去哪里?” 雷滚道:“去我应该去的地方。” 他的人影很快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这茫茫的旷野中。 杜沉非看着沈加甜,道:“姑娘,你不必担心,我带你走,保护你的安全,不再为用心险恶的人所伤害。只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跟我们回潭州。” 沈加甜立刻点了点头,道:“我已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我愿意跟你走。” 杜沉非道:“那你骑着我的马,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牛犊先听了,道:“大哥,还是让她骑我的马吧,这样才合适。” 杜沉非问道:“为什么要骑你的马才合适?” 牛犊先笑道:“一来是你的马性子暴躁;二来你是大哥,怎能我骑马,倒叫你走路。” 杜沉非道:“也好,那让这位沈姑娘骑着你的马,咱们兄弟一块走路。” 牛犊先扶着沈加甜上了自己的马,那匹龙雀驹也不用人牵,自跟在后面。 三个人、两匹马,也向着太阳相反的方向而去。 杜沉非和牛犊先、沈加甜三人走到傍晚,看见一个小镇,街道上尘土飞扬,街道两旁,木制结构的房屋紧密,外墙上都是厚厚的尘土,家家户户,门前都堆着一堆垃圾。 街上也开着几个商品交易的铺子,街心有一个连招牌都没有挂的小酒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茶坊,也只有一面破旧的幌子,上写着一个“茶”字。 三人走过街来,看见在街的另一头,有一座两层的房子,也是木制的,门口竖立着的一块残旧的木板上,写着两个字“客栈”。 杜沉非道:“今天天色已经不早,也不知道往前去要多远才能有客店,我们不如在这个客店住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再走。” 牛犊先问道:“大哥,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就这么脏乱?” 杜沉非道:“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又不要你长住,哪管得他脏乱。” 三人便来到那客店门前,见里面光线阴暗,也没一个人,牛犊先大声喊道:“里面有人吗?我们来住宿的。” 只见从里头走出来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头,弯腰驼背,髭须似雪,发鬓如霜,肩曲头低,老眼昏花,颤巍巍地问道:“客官是几位啊?” 牛犊先大喝道:“你这老头,是不是瞎了,明明看见我们三个,还他娘问几位?” 那老头立刻唬得后退了三四步。 杜沉非连忙道:“老人家,我们三个人,要三间房,还有两匹马需要安顿,请问还有房间吗?” 那老人道:“有!有!有!既然是三位客官要住宿,只是房间比较朴素破旧,只怕不能满几位尊客的意,不知道几位客官愿意住不?便请客官先跟我来,看看房间再说。” 杜沉非道:“老人家,我们不挑三拣四,住一个晚上就走,也不管你房间好坏。” 老人道:“既然这样,那我先带几位客官去房中安顿,马匹自然好生喂养。” 杜沉非与牛犊先将马匹栓在木桩上,跟着老人上了楼,见那房间,陈设简陋,四壁都用白纸糊着,一张床上铺着青布印花被褥,靠墙一张木桌,一张藤椅,那张桌子上又摆着一盏油灯,除此别无他物。 杜沉非也不计较,问那老人道:“老人家,这房间,我们要三间,多少钱一晚上?” 老人道:“客官,一间九十文钱一晚。”他扳着两个手指头,喃喃道:“一八得八,二八一十二,三九一十八。客官,三间便是一百八十钱。” 杜沉非摇了摇头,笑道:“老人家,三九二十七。” 杜沉非在向阳的一面选了三间房子,掏出一两来碎银子,递给那老人道:“老人家,这里约有一两重,给你拿去,也不用找了。我们便在这里住一个晚上。” 那老人见了这许多银子,真是喜从天降,连声称谢。 杜沉非又问那老人道:“老人家,想问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老人道:“这里是江郎山下,礼贤镇。” 杜沉非听了,也不知道这礼贤镇究竟是什么地方,心中想道:“这么脏乱,当地官府毫不作为,家家门前垃圾一堆,也不是礼贤之道。” 杜沉非叫沈加甜在客房中等待,自己和牛犊先来到街心,给沈加甜买了身衣服,和一套鞋袜,叫沈加甜穿了。 三人又在街心的小酒店里吃了饭,直到戌牌时分,才回到客栈中睡下。 直到次日早上,太阳出来。杜沉非三人收拾行囊,准备离去。 却听见窗外的街上有人在哭泣,男声女声,一片混杂。 这种哭声,是如此悲戚而无助。 杜沉非推开窗子看时,只见不远处,十来个妇人,哭倒在那街上的尘土中,其中有几个约二十几岁,又有几个四五十岁的老妇。 几个男人在一边劝着那些女人们,一面也在掩面痛哭。 第九十九章 拐卖 杜沉非见了,吃了一惊,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被哪路强人欺凌,才如此不顾体面,在地上乱滚。 杜沉非便叫了牛犊先,走下楼来,问那些人道:“你们有什么冤屈,在这里哭什么?” 那些妇人们仍然止不住地哭,并没一个人有心情来搭理杜沉非。 杜沉非见他们哭得伤心,略有点于心不忍,又问道:“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如此伤痛?如果说出来,也许我还能略微帮点小忙。” 这时,才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揉了揉眼睛,道:“小兄弟,我们这六家,都是苦命的人,家中都只有一个孩子,不想今天一大早,孩子们来街上玩耍,都被一伙人强行抱走了。如此,才在这里伤心哭泣。” 杜沉非吃惊道:“哦?他们抢你的孩子干什么?” 牛犊先道:“那些人抢夺孩子,想是缺儿子,便抢几个去做儿子了。” 那男人道:“如果是这样,给人当儿子,便还是天大的福分。怕只怕他们抢了孩子去,卖给人做奴才,做矿工,更有甚者,被人当饭吃了。” 杜沉非吃惊道:“还有这样的事,怎么就会被人当饭吃?” 那男人道:“不瞒二位公子,这个世界上总存在很多富得流油又狼心狗肺的人,他们说吃了童男童女,便可长生不老。” 杜沉非听了这话,猛然想起了自己很小的时候,想起了石萝依和杜丽英带着自己跋山涉水逃亡时所遇到的一切,想起了那个恶毒的伍大山与杨玉环,也想起了那个菩萨心肠的杨玉清,也想起了那个孟员外一家子。 虽然杜沉非甚至连这些人的名字都完全不知道,从来都不曾知道过,但杜沉非却还能隐约记起这些事。 石萝依也从来都没有向他提起过这些不愉快的事,她只希望自己、希望杜沉非的人生,能简单得就像那悬崖边上的野花,无人来破坏花的宁静祥和,生时自生,灭时自灭。所以石萝依一直都觉得虎狼谷是个很好的地方,因为自己真的能在这里,成为那一朵悬崖边上的野花。 现在,这一幕却突然像刚刚发生的一样,涌现在杜沉非眼前。 杜沉非突然有了一种十分强烈的绝望感,这种感觉,就像一只无能为力的小狗突然被人抓走,从此永远离开自己的母亲,独自去面对那未来无边无际的黑夜和恐慌一样,孤独而无奈。 杜沉非突然觉得这些被拐走的孩子其实就是自己,就像一片被人突然摘走的绿叶,谁也不清楚这片绿叶未来的命运,也不知是随风飘走,枯萎在风吹雨打中?还是和干柴一起,塞进那焚烧的无边烈焰里,一点一点撕裂成灰烬? 杜沉非的眼中,也已经迸出了熊熊烈火,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愤怒,他的刀也突然拔出,拔出的刀,在这晨阳的照耀下,也像这烈火一样耀眼。 那些因悲痛而哭泣的人们,却突然止住了哭声。因为他们从杜沉非的眼神中,看到了那也像烈火一样无情的杀气。 只是不知道他想杀的,究竟是谁? 但杜沉非说话的声调却反倒变的极其冷静平和,道:“你可知道是谁把你的孩子抱走了?” 那男人见杜沉非十分大怒,将刀拔了出来,又表情突变,吃了一惊,战战兢兢道:“公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把孩子抱走了,只是有人看见一伙穿着栗色衣服的人,每人抱起一个孩子便跑。” 杜沉非道:“跑了多久了?” 那男人道:“大约已有半个时辰了,我们追了一阵,还被他们杀了二人,后来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杜沉非又道:“往哪个方向去的?” 那男人道:“往西方去了。” 杜沉非道:“既然你们是六家,一家一个,共是六个孩子吗?” 那男人回答道:“正是六个孩子,四个男孩,两个女孩。” 杜沉非大声道:“你们也不必哀伤,这等事,既然被我们兄弟遇到,我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给你们把孩子找回来。” 那躺在地上打滚的十来个妇人听了这话,一个个都爬起来,跪到在地,道:“蒙活菩萨如此大发慈悲,若救得我们孩儿性命,必给菩萨老爷修建生祠,四时拜谢,祈祷菩萨老爷福大命大,多子多孙。” 杜沉非也不来扶他们,只是说道:“你们不必如此,我不图你任何东西。我只问你们,他们是走路还是骑马?” 众人都道:“是骑马去的。” 杜沉非立刻返回那客店来,上楼来沈加甜房中,沈加甜却已经早早地将门开了,双眼忧郁而警惕地往门外张望,似乎一直都在等待,等待着杜沉非二人来叫上她,一起赶路,去往潭州。 她在担心,杜沉非会不会也像雷滚一样,突然不再管她? 沈加甜也就像一枝被人突然摘走的鲜花,她自己也完全不知道,这片片花瓣,会随风飘往何处? 沈加甜一见到杜沉非,脸上立刻露出一丝笑意,连忙站起身来,道:“大哥,我们现在要开始赶路了吗?” 杜沉非道:“沈姑娘,不必急着赶路,因为我们暂时不走,打算安排你在这客店中暂住几天。” 沈加甜听了,眼神中的忧郁之色更浓,但是一片在风中翻滚的花瓣,是从来都不敢问这狂风,究竟想把自己带往何处? 因为狂风从来都不必向你解释。 杜沉非却解释道:“只因刚才在街上,见十多个男男女女滚在那尘土中哭泣,我问他们为什么而伤心,他们说孩子都被一伙强人掳掠走了。我兄弟二人答应替他们找回孩子,所以把你先安置在这个客店中住几天。” 杜沉非又掏出二十来两银子,交到沈加甜手中,道:“这些银子你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住店的房钱我再替你预先交了。我自安排这客店老板,就是那个老人,做好饭菜,端上楼来,送给你吃。你只呆在这房中,不要出这客栈半步。如果有什么东西需要去街上购买的,你都可请这客栈老板去为你料理。过几天,我们找到那些孩子,必定会来接你。” 沈加甜听了,只得道:“我都听大哥的,是死是活,都听大哥安排。只是希望大哥不要弃我于不顾,我在这里专望大哥事成后来接我,同去潭州。” 杜沉非道:“我们不是那样的人,有始有终,必不食言,你自放心。” 杜沉非又下楼来,给了五两银子给那个老头,将一切吩咐妥当。 那老人见了银子多,五两银子也够自己老两口至少盘缠三个月了,没有不同意的。 第一百章 麻袋中的人 杜沉非便与牛犊先各骑了马,快马加鞭,一路尘土飞扬,往西方急追而来。 二人风尘仆仆,鞍马劳顿,追赶了一天,跨乡过县,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地界,也不见可疑人影。 来到一座山下,只见那山,十分险峻,着实嵯峨;重重丘壑,曲曲源泉;藤萝悬削壁,松柏挺虚岩;野花佳木知春发,翠鸟黄莺应景鸣。 牛犊先在后大声道:“哥哥,我们先得在这里休息休息,我的马不如你的马强壮,跑得远了,如今已是累的浑身汗流了。” 杜沉非听了,见前面一块巨大的圆石,道:“好吧!我们在前面那块石头上坐一坐,今天天色已经不早,等下去找个地方过夜,明天一早再赶。” 牛犊先大声道:“大哥,要睡觉,这块石头上好睡,就在这里过一夜嘛!” 杜沉非笑道:“你这个牛犊子,果然跟动物一样,很好养活,一点也不挑剔。” 牛犊先道:“哥哥,到哪里不是睡?” 杜沉非大笑。 二人下了马,爬上那块巨大的青石来。 杜沉非拣个没有鸟粪的地方坐了,心想这天大地大,去哪里找这六个小孩?只是一时愤怒,又答应了那些可怜的人们,若不替他们找到,又如何好意思再去那个镇上接那沈加甜?自己学得一身武艺,如果不行侠仗义挺身而出,又学这武艺有什么用处?这些人如此心狠手辣,不杀他们,又何以泄我心中之恨? 太阳正一点点沉西,夕阳的余晖就如那柄烈日乌云刀的光辉一样耀眼。 一只老鸦突然飞过,落在这山中茂密的树林中,“呱呱呱”地大声鸣叫,在这树林中所有的鸟叫声中,数这个老鸦叫得最响。 杜沉非正在胡思乱想,茫然无策。 牛犊先却四处张望,突然拉了拉杜沉非的衣袖,道:“大哥,快看,那里有一个人背个什么玩意走过来了。” 杜沉非看时,果然有一个人向这边大踏步走来,只见这人身高九尺,体形略肥,四肢粗大,略有点驼背,看起来就像一个大狗熊,个头竟然看起来比牛犊先还要高大几分。 这人一手提着一个巨大的单手长钩作为防身武器,这个长钩似剑而弯曲,分量看起来也不轻,钩尖内卷,多刃而锋利。 江湖中练单钩的人很少,因为其既不同于单刀,又不同于单剑以及单鞭,各部分的使用和表达,要做到恰到好处,要练好单钩,没有十年苦功,绝非易事。 那人另一只手却紧抓着一个麻布袋,挂在肩上,远远的只见那个麻布袋里面似乎装着一个活物,在里面略微动了动。 杜沉非见了,心想道:“莫非这人便是拐走人家孩子的,将一个孩子装在这麻布袋中运往哪里去,以掩人耳目?只是怎么又只有一个,其他五个呢?” 那人已走到了这块大青石旁边,杜沉非突然拔出刀来,一跃而起,挡在那大汉前头。 牛犊先也立刻抡着大斧跟了过来。 那大汉见二人挡住去路,似乎吃了一惊,停下脚步。 大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杜沉非道:“我们是挡你路的人。” 大汉问道:“我又没得罪你们,如何来挡我的路?” 杜沉非盯着那大汉,道:“把这个麻袋给我留下,我可以不挡你的路。” 那大汉似乎很有些奇怪,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山上自来不曾有强人啸聚,占山为王。此时虽然已是傍晚,不是白日,又敢在这里拦路抢劫?” 杜沉非大怒道:“若不放下身上麻袋,叫你立刻血溅当场。” 那大汉也大怒道:“你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我这麻袋虽然沉重,装的却不是金银钱财,是一个人。你若要抢劫钱财,实话告诉你,我身上一个子也没有,你打错了算盘。” 杜沉非听了,越加相信,道:“我二人也不为钱财而来,要的正是你麻袋中的这个人。” 那大汉诧异道:“你们不要钱财,要这个人干什么?” 杜沉非大骂道:“你这龟孙子,死到临头,还好意思来问我?我且问你,另外五个到哪里去了?” 那大汉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五个到哪里去了?” 牛犊先听了,举着斧头,道:“大哥,咱们跟他罗嗦什么,等我一斧砍断他手脚,再问不迟。” 杜沉非道:“好,兄弟,你先上,我在后助阵。” 牛犊先听了,暴喝一声,抡着大斧直奔那大汉。 那大汉见状,将麻袋放在路旁一株大树下,挺着那柄三尺长的铁钩来战牛犊先。 这两个人,在这这山下,大青石旁,一个持钩,势如霹雳;一个抡斧,勇若奔雷。那个持钩的,难防难躲;这个抡斧的,怎敌怎遮?只见万道寒光,一天杀气。二人来来往往,上上下下,斗了约一柱香的工夫,也不见胜败。 杜沉非见牛犊先敌得住那大汉,便跑到路旁,一把抓住那个麻袋。 那大汉又不能取胜,又无法分身,见麻袋被人夺了,心中急躁,大叫道:“小小。” 杜沉非也不知道他在喊什么,一刀将麻袋上半截削掉,打开看时,这麻袋中果然是个小女孩,蜷做一团,躺在袋中。 杜沉非见了大喜,伸出手来,来提那女孩手臂,准备将她提出那个麻袋。 不料那女孩突然睁开双眼,一柄二尺长的铁钩瞬间从麻袋中伸出,闪电般直取杜沉非咽喉。 好快的出手! 杜沉非吃了一惊,连忙翻身跃开,不料那麻袋中的女孩,也一跃而起,就像一只飞过的雨燕,轻巧灵活,那柄铁钩,又奔杜沉非而来。 杜沉非不躲不避,直等那鹰嘴一般的利钩到了胸前,才突然一刀,将那柄铁钩震开,又是一刀,往那女孩的上半身扫来。 那女孩大惊,急退到那块大青石边,又连续两三个后翻,径往那块大青石上翻去。 杜沉非见了,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流星般飞去,正打在那女孩章门穴上。 那女孩立刻就从青石上跌了下来,仰面倒在那草丛中。 第一章 熊猫双侠 那大汉见女孩被打倒在地,惊得冷汗直冒,以为被杜沉非杀死了,大声叫道:“小小。”想走过来看,又被牛犊先死死缠住,不能脱身。 杜沉非见那女孩倒在地上,走过来看时,只见那女孩,身材苗条娇小,皮肤光滑白嫩,身高不足三尺,如一个八九岁女童。但一张脸上,却带着些须沧桑,成熟似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又一脸和善。 杜沉非吃了一惊,道:“这明明是一个小女孩,可怎么看起来又不像是一个小女孩,十分奇怪。” 杜沉非想道:“难道我真找错人了?常常听人说,年轻时的相貌由父母决定,中年后的相貌却由自己决定。人的品格会影响相貌,宽厚的人多半一脸福相;性情柔顺的人面相柔和善美;性格粗暴的人总是一脸凶相;心胸狭隘的人大多尖嘴猴腮双眉紧蹙;看起来年轻秀美的人一定单纯善良。虽然不能以貌取人,黑白分明。但长久以来的心性必然映射在脸上,大体也不会错。那个大汉,看起来也是一脸朴实忠厚的样子。且把牛犊叫停,再问问他们看。” 一想到这里,杜沉非大声喊道:“牛犊,你先住手,我有话说。” 牛犊先一面迎住那大汉,一面也大声回道:“大哥,你有什么屁话也只得等下再说,待我宰了这毛团。” 杜沉非道:“牛犊,你先不要恋战,快点过来。” 牛犊先听说,虚晃一斧,跳出那大汉的银光影中,跑到杜沉非身边,问道:“大哥,有什么事,这般紧急?” 杜沉非却不回他,将躺在地上那女孩的穴道解了。 那女孩翻身跃起,走到那大汉身边来。 那大汉见女孩并不曾被杀死,虽然苦战了这么久,心中却大喜。 杜沉非盯着那大汉的眼睛,问道:“请问二位究竟是什么人?” 那大汉道:“二位好功夫。实不瞒二位,我们是夫妻二人。” 杜沉非与牛犊先都大吃一惊。 牛犊先大骂道:“你这个禽兽,这个女孩也不满十岁,你便要娶她做个老婆。想必是想老婆想疯了,抓个女童来充作老婆。” 那大汉听了,不但不生气,反倒大笑道:“这位小兄弟,你们误会了,这个是我的师妹,也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虽然个子是小了点,但已远远不止十岁,已经快三十岁了。” 杜沉非与牛犊先又吃一惊。 杜沉非似信不信。 牛犊先道:“你不要欺蒙我们,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三十岁的女人就能像个十来岁的小孩?” 那大汉道:“二位小兄弟,我真没哄蒙你们,我的妻子,只因幼时不幸,患了一种怪病,身体再也长不大,才导致身材这么娇小。” 那女子却仍然面带微笑,安乐而祥和,看着杜沉非与牛犊先,似乎得了这种怪病的人,根本就和她无关。 杜沉非与牛犊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一对夫妻站在一块,大的显得更大,小的显得越发的小,就如一只大灰熊和一只小猫站在一起。 杜沉非问道:“那你们如何称呼?” 那大汉回答道:“我叫做熊呼,我的妻子叫做猫小小。” 杜沉非诧异道:“姓熊的倒有,有猫这个姓吗?” 熊呼道:“小兄弟,这个姓氏的人确实很少。猫姓源于姜姓,出自上古蚩尤部落三苗后裔。多分布在湖广江、鄂、岳之三州。”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原来如此。”又问道:“那你们从哪里来的?” 熊呼见杜沉非似信不信的样子,笑道:“兄弟,我们来自雷鸣山。江湖上朋友见我夫妻二人身高悬殊,站在一起,就像一只大狗熊与一只小猫站在一起,所以给我们二人取了个外号,叫做‘熊猫双侠’。” 那猫小小也抿嘴而笑。 杜沉非与牛犊先听了这个称呼,也笑了。 牛犊先大笑道:“果然像,你看起来真像一个大狗熊,那么大力气,我差点都打不过你。” 杜沉非也道:“这个外号,的确形象得很。” 熊呼大笑,问道:“请问二位兄弟,你们又究竟是什么人?” 杜沉非道:“熊大哥,我们二人,来自潭州,我叫做杜沉非,我这个兄弟,是牛犊先。” 熊呼又问道:“那你们来这里干什么的?” 杜沉非道:“我们二人从临安回来,在江郎山下一个叫做礼贤镇的小镇上听闻有一伙穿着栗色衣服的强人,在光天白日之下,强抢了那镇上百姓家的六个小孩,在那哭得死去活来。我二人见了,特来寻找那伙强人,誓必要夺回小孩,交给他们的家人,让他一家团聚。” 熊呼道:“二位兄弟侠肝义胆,令人佩服。那现在有消息了吗?” 杜沉非道:“只因找了一天,不见踪影。又因马匹劳累,在这块大石头上休息,见你背着个麻袋过来,又见麻袋中隐隐像个小孩的人形,便以为是你们一伙捉了别人家的小孩。却原来不是,真对不住大哥大嫂了。” 熊呼道:“兄弟,我们倒是不妨,只是那些小孩,不知道将带往何方受罪?” 猫小小一直都不曾说话,突然开口道:“熊大哥,你觉得强抢人家儿女的,会不会是穷流那一伙人?” 杜沉非一听到“穷流”二字,又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只是一时也想不起来。 熊呼道:“依我看,十有八九,是这一伙人干的。” 杜沉非问道:“熊大哥,这穷流,又是一个什么组织?” 熊呼道:“杜兄弟,这个‘穷流’,是江湖上一个十恶不赦势力强大的团伙,拐卖甚至强抢人家儿女,再卖去给富贵人家做奴才或做苦力。我夫妻二人找了他们很久,只因势单力薄,奈何不了这些人。” 杜沉非道:“原来和那‘狩野’是一样的邪恶团伙。” 熊呼吃惊道:“小杜兄弟,你怎么也知道‘狩野’的?” 杜沉非道:“我们在临安见过他们强夺人家女儿,被我们救了那个女孩,一路来到一个叫做礼贤镇的地方,在那住了一晚,正准备赶路,只因听说有穿栗色衣服的人夺了六个小孩,便一路追来这里,那个在临安救下的女孩,现在都还安置在那镇上一个小客栈里。” 猫小小道:“二位兄弟真是菩萨心肠。好人会有好报。” 第二章 巧遇鱼哄仙与吴最乐 熊呼瞧着杜沉非,道:“实不瞒两位兄弟,这江湖中,有几个势力强大的邪恶组织,一个就是你们见过的‘狩野’,这个‘狩野’以掠卖人家年轻美貌的女子为主,并觉得去抢夺人口,就如同野外狩猎一样令他们快乐;一个就是这个强夺了人家孩子的‘穷流’,一般扮做乞丐,以诱拐十岁以下小孩为主,也诱拐良家女子,或卖给青楼做***或卖往海外,或卖给富贵人家当奴才,或卖给矿山去当牛作马,以谋取丰厚利益。当年方蜡等起义时,朝廷出赏钱剿灭叛军,这些人大肆屠杀无辜百姓,提着人头去请赏。尽干些如此惨无人道、灭绝良心的勾当。” 杜沉非一听到“矿山”二字,就立刻想起了去广州路上,遇到的那个富源银场和广进银坑,又想起了赵不疑和山顶峰所说的话。却不曾想,“狩野”和“穷流”这一伙人组织如此庞大,势力范围遍布大江南北。 杜沉非问熊呼道:“熊大哥,除了这两个组织干这等丧尽天良的事,还有别的组织吗?” 熊呼道:“这两家的势力,加起来也远远比不上‘鹰巢帝府’的势力和财力。” 杜沉非问道:“熊大哥,这‘鹰巢帝府’,又是一个什么组织?” 熊呼道:“这个组织的人,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夫妻二人立志于打击拐卖十余年,也对他们了解甚少。只知道这个组织有近三百处分坛,触须遍布各个角落。旗下又有好几个庞大的杀手组织,比如说‘挖坟者’与‘妖黑’,实力之强,至今甚至都没有正派之士敢与之为敌。” 杜沉非听了,十分惊讶,默默无言。 猫小小却道:“既然杜兄弟与牛兄弟来找穷流,要那六个被抢的孩子。我们夫妻二人愿与二位兄弟分头去找。” 杜沉非听了,连忙道谢道:“熊大哥与嫂子,既然与这些人作了这么多年对头,必然深知对方底细。既蒙嫂子慷慨答应去寻这几个失踪的孩子,必然马到成功。多谢二位。” 熊呼道:“兄弟不必客气。这是天下有良知者必为之事。我们分头去找,必然要将这几个孩子寻找回来,让他们一家团聚。” 杜沉非道:“大哥所言极是。我们分头去寻,若有一方先行找到,便留个记号在这块大石头上,如何?” 熊呼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免得另一方一直瞎找,乱费时间。我们若找到,便在这石上留字,将孩子带回雷鸣山,二位兄弟可来雷鸣山找我们。二位兄弟如果先找到,便也在这石上留字,二位可直接送那些孩子们回家乡去。如何?” 杜沉非道:“熊大哥说的有理。只是不知道兄长的雷鸣山,是在什么地方?” 熊呼道:“从这里西去约六十里地,便是我们的雷鸣山。” 杜沉非道:“多谢大哥与嫂子。那我们就先行告辞,日后再来拜谢二位。” 熊呼道:“二位兄弟,今天天色已晚,可以西去十里,有一个集镇,可以在那里住宿歇脚。” 杜沉非与牛犊先称谢了,别了熊呼夫妻二人,望西而来。 果然行了不到一个时辰,此时半空皎月如悬镜,只见前面灯火通明,夜间也人烟辏辏。果然是:酒楼歌馆语声喧,彩铺茶房高挂帘。杜沉非与牛犊先选了间干净客栈,安顿已毕,便来斜对面一间酒店用餐。 二人点了三四个菜,要了一壶酒。 正在饮酒吃饭,只见门口走进来两个人,前头一人微胖,穿着皮袄,脚着一双獐皮窄靿靴,提一条横尸铁尺,迈着方步,大摇大摆,四平八稳;另一人略瘦,穿一领白缎子衫,系一条纵线绦,脸带微笑,背着双手跟在后面。 杜沉非见了,禁不住欢喜,原来却有这等巧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鱼哄仙与吴最乐二人。 牛犊先却背对着门口,没有看见。 杜沉非喊道:“老鱼,阿乐,我们在这里。” 那鱼哄仙和吴最乐见有人招呼,抬头看时,见是杜沉非与牛犊先,大笑道:“大哥,牛犊,你们好啊。” 牛犊先也站起身来,大笑道:“老鱼,阿乐,你们好!”他立刻走过去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吴最乐也牵着牛犊先的手。 鱼哄仙诧异道:“大哥,你和牛犊送那个什么谢先生往临安去,怎么还只走到这里?” 杜沉非正待回言,牛犊先大声道:“老鱼,我们已经完事回来了。” 鱼哄仙奇怪道:“有这么快吗?” 杜沉非笑道:“老鱼,牛犊说的对,我们已经从临安回到这里来了。只是来的糊涂,云里雾里,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界?” 鱼哄仙似乎不信,道:“大哥,这里是江南东路地面,这个地方叫做沙溪镇,这是个古镇,早在汉代就已立名,素有“饶东古镇”之称,地处信州、玉山、广丰三县交界之处。” 杜沉非似乎也不信,道:“有这等事?前天我们还在临安府,今天就已经到了江南东路。实在不敢相信。” 鱼哄仙和吴最乐都吃了一惊。 吴最乐笑道:“大哥,我看你们二人是长了翅膀飞来的吧?” 杜沉非道:“实不瞒二位兄弟说,我们两人虽然没长翅膀,还真有可能是飞来的。” 鱼哄仙和吴最乐更是惊奇。 杜沉非道:“两位兄弟,你们想必也没吃饭,我们刚刚来到这里,再叫店里炒几个菜来一起吃,共饮一杯,述说阔别之情,如何?” 鱼哄仙道:“我正有这个意思。” 吴最乐便唤酒保来添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壶酒,四人共饮,连续干了五六杯。 杜沉非问道:“二位兄弟,你们来这里有什么贵干?” 鱼哄仙笑道:“上次受大哥教诲,我们兄弟不再干那从前的勾当了,正安排了一艘大船,聚集人马,准备去湖州购买丝绸,运来这边售卖。现在正是去往湖州的路上。” 杜沉非听了大喜,道:“你们二位可真是一诺千金,令人佩服。我听说湖州素来有“湖丝衣天下”的美称,那里必然有上等的丝绸。” 鱼哄仙道:“正是!湖州是“丝绸之府”,有很好的养蚕缫丝的自然条件。湖州丝绸以它卓越的品质、精美的花色闻名于世,质地紧密,细洁光亮,色彩斑斓,有帛、绢、绸、缦、绮、罗、绫、绣、绵、纱等好几十种。” 杜沉非叹道:“以二位兄弟的大才,治理这等生意如烹小鲜,必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日后也必定有大富贵。” 鱼哄仙大笑道:“大哥过奖了。” 吴最乐又问道:“大哥,小弟好奇,必须问个清楚,大哥如何说前天还在临安府,今天就到了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沉非笑道:“只因在临安遇到一个非常奇特的人,这人叫做万摇铃,是个魔术大师,他说可以叫我们立刻就出临安城。我也不信,结果他将一块布在我们身上一盖,我们就晕了过去,便来到江郎山下一个叫做礼贤镇的地方,我还以为只是在临安城外,没想到却去了这么远。” 第三章 扬名江湖 杜沉非便将与鱼哄仙、吴最乐二人分别后,在途中遇到王坐青与花不如母子,一路来到临安城,以及在临安城中遇到万摇铃和雷滚,以及碰到‘狩野’的人,又是如何逃出临安城的,将这所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鱼哄仙和吴最乐惊讶得目瞪口呆。 鱼哄仙称赞道:“这个万摇铃,果然是个魔术天才,竟然有这等神乎其神的手段,日后若有机会,我也得结识下这个人。” 杜沉非笑道:“我们都是兄弟朋友,我约他来潭州见面,你和他日后必然能有会面的机会。” 吴最乐又道:“大哥,那个花不如,号称‘玉面魔花’,又叫做‘食人花’,武功造诣极高,内外兼修,虽然不能称得上盖世无双,真可以说是神鬼莫测,大哥能赢了她,也是艺高人胆大。” 牛犊先插嘴道:“老鱼,阿乐,那花不如是很厉害,我一斧头砍在她身上,竟然把我的斧头都弹了出去,连皮也没割破她一块。只是还是奈何不了大哥,只一刀,便把她杀出血来了。” 吴最乐连忙问道:“那不是把那花不如杀了?” 牛犊先道:“没有杀死她,只是杀出血来了,放了她一马。” 鱼哄仙和吴最乐都称赞道:“大哥真是神功盖世,空前绝后,不愧‘荆湖第一刀’的称号。” 杜沉非吃惊道:“老鱼,阿乐,你们两个又是如何知道‘荆湖第一刀’这个称号的?” 鱼哄仙道:“大哥,前几天有好几份报纸,都报道了这件事,说你代表的‘夺魁刀社’击败了天际岭放青山庄的段家三少爷。这段氏祖传的剑法,闻名天下,说大哥能击败这段家剑法,是名符其实的‘荆湖第一刀’。” 杜沉非问道:“这都是些什么报纸?” 鱼哄仙道:“都是江湖有名的,我就在至少五份报纸上看到了你的事迹,一份是《武林窗》,一份是《无多妙闻》,还有其他一些没那么知名的小报,像什么《大趣闻》、《江湖娱乐》一类的。” 杜沉非道:“我在临安府,听万摇铃说,他也是看的《武林窗》和《无多妙闻》,知道我的名字。这些报纸发行地域如此宽广,也令人佩服。” 鱼哄仙道:“的确,像《武林窗》与《无多妙闻》这两份报纸,都立足在湖广、江浙一带,辐射整个南方地区,密集覆盖各个县镇,发行量近百万份。其管理之严密,网络布局之发达,旗下人员之丰富,令人仰视。” 杜沉非又道:“那个陆九渊,已必定发了大财了。” 鱼哄仙道:“大哥,这个陆九渊又是什么人?” 杜沉非道:“陆九渊就是这个‘夺魁刀社’的老板,报纸登载的这一件事,必定都是这个陆九渊干的。” 吴最乐道:“大哥,他为什么要把这事登上报纸,来替你扬名?” 杜沉非道:“二位兄弟,你们是不知道内情,这个‘夺魁刀社’,广收门徒,培训刀术,靠的就是收取培训费来赢利。只因为重阳节那天,在门前耀武扬威,摆一个擂台,说是切磋武艺,比武会友,实际是哗众取宠,吸引更多人来交费培训。结果被段寒炎上台,轻易打败了这个刀社,当时围观的人很多,见这‘夺魁刀社’武艺低微,便再也没人肯来他那里学习刀术了,这样一来,便断了他的财路。” 吴最乐连忙问道:“后来呢?” 杜沉非道:“后来,这个陆九渊见没人上门来学习,没有了收入,便起了歹心,约同尖峰寨四个头领,打劫了潭州富豪曾祖殿用于战后救灾的六千两银子,与尖峰寨四个头领各分得三千两银子。” 吴最乐道:“这尖峰寨四个头领,又是些什么人?” 杜沉非道:“这四个人,叫做官不小、钱很多、商必红、房子大。” 吴最乐道:“都是好名字,看起来就福大运大。” 杜沉非笑道:“正是,他们四个人,合称为‘福四’。” 吴最乐听了也大笑。 鱼哄仙问道:“大哥,你又是如何去天际岭放青山庄去会那段寒炎的?” 杜沉非道:“这事说来话长。”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只因为金兵破了潭州城,将城中抢掠一空,潭州百姓缺少过冬天的棉被衣裳。曾员外第一次运送的六千两银子,被我和牛犊,以及另一个叫做第一翻墙的兄弟,一起夺了,交给了一个破堂和尚,用来救助潭州百姓。后来我在城中,见城中人纷纷说曾员外救灾的银子被人抢了,我才得知我们打夺的就是曾员外救灾的钱,便主动上门去找曾祖殿认错。又从曾祖殿口中,得知他救灾的银两又一次被人抢劫了。我见他一片善心,便答应替他去找回银两,这样一来,便认识了尖峰寨‘福四’,真可谓‘不打不相识’,这四个人倒与我做了兄弟,当即交还他们所得的三千两银子,又领了我们一起来寻那与他们合伙打劫的陆九渊讨要,那陆九渊开始不给,被我打败,便答应交出他所得的三千两银子,只是有个条件,就是请我去打败放青山庄的段寒炎。” 吴最乐连忙问道:“你和段寒炎那一战,到底胜负如何?” 杜沉非道:“其实,当时我们谁也没胜,谁也没败。” 鱼哄仙大笑道:“必定是大哥和那段寒炎大战了一场。虽然不分胜负。但‘夺魁刀社’的老板陆九渊却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大哥大获全胜,四处宣扬,后来又得以广收门徒,赚得盆满钵满,是这样吗?” 杜沉非笑道:“老鱼所言不差,正是这样。” 鱼哄仙与吴最乐都大笑不已。鱼哄仙叹道:“这陆九渊真是个精明的商人。” 吴最乐笑道:“我想,这报纸上所报道的这事,必定也是他与这几份报纸的闲探取得联系,趁此将他的‘夺魁刀社’扬名江湖,吸引更多的人来他这里学习刀术。这样他便赚得更多。” 杜沉非道:“必定是这样。他虽然是个商人,行事张扬高调,推销自己,也可以理解。只是我的麻烦,估计就会来了。” 鱼哄仙道:“的确。各路江湖人物,真人不露相的少,好虚名的多,必然会有人前仆后继,来寻大哥一决高下。” 牛犊先一面大吃大嚼,一面插嘴道:“怕他们做什么,我的大斧,正闲得慌,久不杀人,来一个我劈他一个。” 众人听了大笑。 第四章 本性难移 鱼哄仙喝了一口酒,又问道:“那大哥今后将往何方,又做什么打算?” 杜沉非将在礼贤镇所遇一事,以及途中遇到“熊猫双侠”二人的事,又叙述了一遍,道:“我必须先找到这六个孩子,给他们送回家去。只是天地广大,并不知道往哪里去找寻?” 鱼哄仙道:“大哥何不与我们同往湖州?一面玩耍观光,一面也不耽误我们做生意发财赚钱。” 杜沉非道:“老鱼,我也想与你们同去湖州做生意,只是还得先救了那六个孩子。” 鱼哄仙道:“大哥,别人家的几个小孩,你管他做什么?哪里不丢失几个?我们只管好自己赚钱快乐就行了,管别人的死活,有什么好处?” 吴最乐也附和道:“大哥,老鱼说的对,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管得这天下许多事的,那是皇帝老子了。我们只需赚够金银,讨个漂亮老婆,快活过日。” 鱼哄仙立刻大笑道:“没错,我们也不做皇帝,也不当宰相,更不做州官县吏。来,大哥,喝酒,等下我带你们去江边那个赌坊里赌钱玩耍去。” 吴最乐应道:“好,上次输给那山鸡蛋一百两银子,今天去赢他回来。” 杜沉非见这两人仍然本性难移,没半点善心,十分不乐,道:“老鱼,阿乐,人生在世,哪能只管自己?我也只因自己小时候被人拐诱,和这六个孩子一样,只是后来被亲人救了出来。就这样,感同身受,我必须得去救他们。” 鱼哄仙一口喝干杯中酒,说道:“大哥,像我们这样,都是江湖闲人,哪有吃自己的饭,替别人瞎操心的?” 吴最乐也说道:“对!对!对!这完全是瞎子跟着新郎官笑,瞎凑热闹。” 杜沉非道:“老鱼,阿乐,岂不闻,熙宁年间,王安石新法方行,州县骚然。邵康节闲居在林下,门生故旧,都想辞职隐居,写信来问邵康节。邵康节回答说‘正贤者所当尽力之时。新法固严,能宽一分,民受一分之赐也矣,投劾而去何益?’” 吴最乐道:“大哥,说这一段故事,你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杜沉非道:“没有别的意思,我觉得这才是正论,就是人生在世,不能只在乎自己。人不必待仕宦有职事才为功业,但随力到处,有以及物,便是功业。” 鱼哄仙与吴最乐二人面面相觑,不好开言。 杜沉非道:“我听说有位大师劝人作善事,有的人说自己地位低小,权利卑微,无能为力,那位大师指着一条板凳说:‘假如此凳,欹斜碍路,吾为整之,亦一善也’。如此存心,便觉临难投劾者亦是宝山空回。” 鱼哄仙与吴最乐默然良久。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过了很久,吴最乐忽然对鱼哄仙挤了挤眼,鱼哄仙见了,便站起身来,将吴最乐扯到酒店门外。 吴最乐对鱼哄仙道:“老鱼,那‘穷流’虽然称穷,穿着虽然不十分破烂,却也像是一伙叫花子装扮,实际却富得流油。既然这老杜是个死心眼,一心要跟‘穷流’作对,我们何不同去,夺了他们的不义之财,供我们受用?” 鱼哄仙道:“那好!我也觉得应该这样。有老杜这样的功夫,再加上那头大水牛,还有你我二人,估计要杀那些人也不是难事。既然到哪都是挣钱,这钱还挣得快些,又还能杀人放火玩耍,还强过那辛辛苦苦搬什么鬼布料丝绸。” 吴最乐听了,大笑道:“老鱼此言,正合吾意,那我们就和这老杜一起去?” 鱼哄仙道:“有钱赚,就一起去!” 二人商量已定,又进来桌旁坐了。 杜沉非也不知道这二人鬼鬼祟祟商量了些什么。 牛犊先却没好气地问道:“你这两个搞什么鬼东西,说句话还要偷偷摸摸躲起来说?” 吴最乐也不理他,却看着鱼哄仙道:“老鱼,今天我们在上饶江上遇到的那艘船,听见船上几个小孩的哭声,莫非就是大哥所说的那几个被抢的小孩?” 鱼哄仙点了点头,道:“想必是的。” 杜沉非连忙问道:“难道二位兄弟见到过这几个孩子?” 鱼哄仙道:“并不曾见过,只是今天傍晚,我们在船中饮酒,听到对面一艘船上,一片孩子的哭声,又有人的斥骂声。我想应该就是那些小孩。” 杜沉非听了,道:“二位兄弟,那船上有什么标记吗?” 吴最乐想了想,突然道:“确实有标记,船上有一面土黄旗子,上面印着一个赤着足的栗色脚板印记。” 鱼哄仙也道:“既然大哥说在礼贤镇上,是一伙穿栗色衣裳的人抢了小孩,这艘船上的人也正好是穿着栗色衣裳,旗帜上的脚印也是栗色的,加之又有孩子哭声。各种因素凑在一起,我觉得这艘船必定就是那穷流的,那些孩子也十之八九是礼贤镇的。” 杜沉非也说道:“这船如果是穷流的,就必定是那些孩子无疑。既然有了这些孩子的下落,那我只得告辞二位,立刻去追赶他们。” 鱼哄仙道:“大哥,不要忙,你和牛犊骑马,在陆路上绕来绕去,他们坐船直行,如何能追得上?” 杜沉非道:“那依兄弟高见,我应该如何去营救?” 鱼哄仙笑道:“既然大哥如此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肯为别人出力,我们二人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先不去湖州做那没影没踪的丝绸生意,只现在便掉转船头,与大哥一同去追赶,人多势众,不怕他们,务必将那艘船上的人杀尽,取了他们的钱财,又夺了那几个小孩,交还那礼贤镇上的人,也立这一件功德。” 杜沉非心中大喜,道:“有你们二位兄弟同去,必然无往不胜。” 于是,四人吃得饱了,牵了马匹,来到江边,上了船。 原来那边小侠、赵广安都在船上看守,见了杜沉非,齐叫“大哥”。 杜沉非见那赵广安衣衫齐整光洁,俨然一副翩翩公子哥派头,不再是曾经的乞丐模样,心中欢喜。 鱼哄仙吩咐大船掉转船头,沿着上饶江,顺流西进,一路追来。 直赶了几日,已至隆兴府地面,连穷流那艘船的影子也没有看见。 杜沉非道:“我们追了这么久,也没见到他们的船,也不知道是不是经过鄱阳湖往江州去了?这天大地大,如何找得到?” 鱼哄仙道:“大哥不要灰心,天必护佑善人。这事也不能心急,只得耐着性子,慢慢找寻。” 二人正在商量对策,只听吴最乐指着前面道:“大哥,老鱼,你们快看,那只船在那里。” 杜沉非与鱼哄仙抬眼看时,果然见前方岸边停着一艘大船,船上土黄色旗帜虽然不甚分明,却也看得见,旗帜上面用漆刷着一个巨大的栗色足迹。 那面旗正迎风飘扬。 奇怪的是,这艘船不停在靠近大路的一面,却停在靠山的那一面。 第五章 鱼哄仙的计策 鱼哄仙令人将船远远地停在这条江的另一面,几人藏身在船舱中,观看那艘船上的动静。 只见那艘船上十几个人,身穿栗色直缝宽衫,每人都背着一柄长剑。 杜沉非见了,道:“老鱼,礼贤镇上的人说,是穿栗色衣服的人抢了他们的孩子。依这些人的装束来看,必定就是他们。我们何不冲过去,夺了那些孩子就跑?” 鱼哄仙道:“大哥,如果强夺,他们人多势众,组织严密,可能附近帮手极多,我们不是空手逃跑,还得带着那几个小屁孩的,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 杜沉非问道:“如不强取,你有什么好办法?” 鱼哄仙摸着下巴,正在思索对策。 这时,只见一艘小艇自东向西而来,那小艇上坐着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路过穷流那艘大船旁边,小艇上面一个人却认识,朝穷流的大船上喊道:“梁大哥,今天有没有什么好货没有,卖两个来给我受用?” 那艘大船上一个人见了,笑道:“原来是张公子,好久不见。今天没什么好货,只有四只小鸭和两只小鸡。” 张公子大笑道:“梁大哥改日有好货时,莫忘了带来给我。” 那个梁大哥道:“承蒙张公子常年关照生意,有好货时,必定先给你送来。” 张公子挥了挥手,道:“多谢!多谢!” 那只小艇一阵风去了。 杜沉非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牛犊先却忽然道:“大哥,那个什么鸟张公子,不就是常常被咱们打的张振飞那毛团吗?” 杜沉非也猛然想起,道:“正是,正是!但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鱼哄仙问道:“牛犊说的这个张振飞,莫非是叫做‘黄金蟒’的?” 杜沉非吃惊道:“老鱼,你怎么也会知道他的?莫非在哪里见过?” 鱼哄仙道:“见倒是没见过,只是他家族豪富,我也久闻他的名声。” 牛犊先道:“老鱼,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鱼哄仙笑道:“不错。我也知道他声名狼藉,仗着他老子的势,横行霸道,为恶一方。” 杜沉非道:“他家住在潭州,却不知道怎么又在这里出现?” 鱼哄仙道:“这个我倒是清楚,只因他老子张明玉在这隆兴府又找了一个女人,在这边建了栋别墅安家,叫做两头大。这个张振飞在这方面倒是胸怀宽广,全不替他老娘争气,把潭州、隆兴府这两处都当家,横行这两地。” 吴最乐道:“只是听说去年这人与一个叫做柳叶平的人在潭州勾搭了一个女人,谋害了那女子父母的性命,又使一条‘引火烧敌’的毒计,来嫁祸给一个卖冰水的,结果被那卖冰水的识破,将计就计,反倒害了他自己。这个张振飞与柳叶平,因为这一件事,差点被潭州知州向子甄所杀。只是也合当他不该死,正遇金兵破了潭州,知州向子甄不知去向,被这两个的父母花费钱财,买通当地官吏,放了出来。” 杜沉非笑道:“好教二位兄弟得知,他想害的那人正是我,他去勾搭女人,一直说的是我的姓名。” 吴最乐道:“哦?大哥是怎么识破他的诡计的?” 杜沉非道:“这事,多亏了那个第一翻墙兄弟,这个兄弟是个飞檐走壁落地无声的人,那天正在那张振飞家干事,听了这件事,虽然那时与我素不相识,却多亏了他来告知,不然叫我负冤。又设计捉了那个柳叶平,丢在那女人家里,然后在墙壁上题字说明事情原委。” 鱼哄仙道:“大哥这是好人有好报。那位叫作第一翻墙的朋友也是义薄云天,正气凛然。” 杜沉非道:“老鱼,如今这事,你看怎么处理好?” 鱼哄仙笑道:“大哥,不要急。我已有了计策,必能夺回这几个孩子。” 杜沉非大喜道:“老鱼,是什么妙计?” 鱼哄仙道:“大哥,这张明玉虽然是个草包,以阴谋诡计侥幸发家巨富,手下养着一大群鹰犬,横行潭州、隆兴府两地。他本人武艺低微,却有收藏宝刀名剑的爱好。去年,我们用计骗了一伙人,侥幸获得他们一把古刀,经人介绍,五百两银子卖给了这个张明玉。所以与他有这一面之缘。” 杜沉非与吴最乐都在凝神静听。 鱼哄仙又道:“他见我人脉广、路子熟,还曾托我再次替他寻觅些有名刀剑。我们现在只就这一句话,从他身上下手,去要这几个小孩。” 杜沉非道:“如何去要?” 鱼哄仙道:“大哥,你看,对面那艘船上,穷流的人几乎背的都是剑,对不对?” 杜沉非当然也早已看见了,便道:“正是,背的都是剑。” 鱼哄仙道:“不错,我们正好利用这点行事。” 吴最乐也问道:“老鱼,怎么行事?” 鱼哄仙道:“这样,我立刻就去张明玉家,去找他,说有个朋友想卖一柄剑,因是祖传宝剑,必须亲自上门来交易。他必然同意。” 杜沉非等众人都在仔细听着。 杜沉非道:“那怎么保证这个张明玉正好在家?” 鱼哄仙道:“一来,这个张明玉手下人手极多,生意方面的事,根本就不需要他亲自管理;二来,这个张明玉的二房最是厉害,怕他在外勾搭别的女人,管得极严,张明玉十有七八在家。” 杜沉非道:“如果万一没在家呢?” 鱼哄仙道:“这个无关紧要,我自然能叫那穷流的坐在张家等待就是了。现在只需要穷流的人将那六个孩子带出就可以了。大不了,咱们在路上将那人一刀干掉,倒十分干净利落。” 杜沉非点了点头。 鱼哄仙道:“在这同时,需要阿乐假冒这张明玉的人,说奉张明玉之命,来买那六个孩子,只说身上没带银两,叫他们打发一个人一同跟来,去张明玉家取钱。” 杜沉非道:“穷流的人会不会怀疑,张明玉是如何知道他们船上有孩子的?而且还知道是六个?” 鱼哄仙道:“这点不用担心。一是穷流的人已告知过‘黄金蟒’张振飞,自己走露过消息;二是有人找上门来做买卖,哪有不同意的?就是怀疑,老主顾的买卖,也不能不去。” 杜沉非道:“然后呢?” 鱼哄仙道:“然后就是,穷流的人必定会同意,派人上张明玉家取钱。”他叠着两个指头,又道:“就这样,我已事先跟张明玉讲明,有人上门来卖宝剑的,张明玉必定以为穷流那人来卖剑,穷流的人以为去收银两。” 杜沉非道:“不错,就这样,两下把他们骗了。” 第六章 毒计 吴最乐又问道:“老鱼,好主意!只是如何带走孩子?” 鱼哄先想了想,道:“我记得这张明玉别墅大门的右手边,有一条巷子,路通后街,这巷口又有个亭子,亭子里有两排石凳,方便路人休息的。但这个亭子紧靠着张家别墅大门,乍一看,就跟他别墅门下的凉亭一样,亭旁的两边,都是砖墙,又像是通往张家别墅内的道路。但实际这条巷子却是通往另一头的街道的。” 吴最乐道:“我也走过这条巷子,只是这巷子又有什么用?” 鱼哄仙稍作停顿,对吴最乐道:“就这样,你正好带着那六个小孩和穷流一个收钱的人来到张家别墅门前,我却已经与张明玉谈好有人卖剑的事,站在那亭子里等待,见了你们到来,便吩咐你带着孩子进那亭子。” 吴最乐道:“不错,那穷流的人以为你和我都是张家的人,必定以为将孩子带进张家别墅去了。” 鱼哄仙道:“正是。我再叫看门人带穷流那人去见张明玉。就这样,我和你带着那六个孩子,就从小巷溜之大吉。” 吴最乐大笑道:“哈哈!由那穷流和张明玉闹去,再不关我们事。” 杜沉非听了,笑道:“兄弟果然多谋善断、神机妙算,这条计,真是兵不血刃。” 鱼哄仙又略微想了想,道:“还得略微将计划改变一点,从巷子里,是可以逃掉,但是他们人多势大,一旦被他们发现上当,我们带着那些孩子,必然难以回到江边来。” 杜沉非问道:“又如何改变?” 鱼哄仙道:“我知道穿过这条小巷,就有个木器家具店,还得事先安排赵广安带五六个人去买个大柜,从那条巷子抬过来,在巷中将这六个孩子以及阿乐都装进柜中,直抬到我们船上。” 杜沉非道:“那你呢?” 鱼哄仙道:“我的话,见机行事。若是张明玉在家,我叫那门子带穷流的人进去,只在这个时候,我就逃之夭夭。万一张明玉不在家,叫那穷流的人坐在张家等待,也趁门子不注意时,溜之大吉。” 吴最乐道:“老鱼这样做,足可令那门子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叫他们无处可找。” 鱼哄仙道:“正是这样,孩子也到了我们手中。” 杜沉非听了,十分欢喜,称赞道:“兄弟真是足智多谋,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鱼哄仙却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大哥,事还没完。” 杜沉非诧异道:“孩子都救到手了,怎么说还没完事?” 鱼哄仙笑道:“大哥,我们也不能只为别人瞎操心,自己却是寒冬腊月种发生,一无所获,对吧?” 杜沉非道:“还能怎么样?难道还能获得报酬?” 鱼哄仙道:“不错,我们不但要获得报酬,而且还是一笔相当丰厚的报酬。” 杜沉非道:“兄弟,怎么说?” 鱼哄仙道:“我们成功带走孩子以后,穷流那个去收款的人,必然会和张明玉发生矛盾,你们说对不对?” 杜沉非与吴最乐都说:“不错,必然会有纠纷,那又怎么样?” 鱼哄仙道:“一旦他们两方产生矛盾,就会有两种结果。” 吴最乐道:“我知道这两种结果,一是这两方互相火并;二是语言沟通成功,化解了矛盾,这双方都知道被我们骗了。” 鱼哄仙道:“阿乐说的很对。对于我们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双方火并。我们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吴最乐道:“怎么坐收渔翁之利?” 鱼哄仙道:“当他们矛盾产生,有意火并后,那穷流的一个人,怎么奈何得了张明玉的人,必定会回船上来叫人,一起去张家厮杀。” 杜沉非也问道:“那然后呢?” 鱼哄仙道:“这样,穷流留在船上的人,就必然不多,我们众人趁着这个时候冲上去,将穷流船上的人,尽都宰了,扔在江中。” 吴最乐大笑道:“老鱼,好主意,这样我们便将他们船上财物搜刮一空。” 鱼哄仙道:“一旦火并,那张明玉又怎么敌得过穷流,以穷流的残暴,必被穷流满门诛杀,不留一人。我们的人,只等穷流的人退走,立刻拥入张家,也将他张明玉家洗劫一空。” 吴最乐听了,与鱼哄仙二人开心地相对大笑。 杜沉非听了鱼哄仙这等毒计,将几十百把个人随随便便致于死地,他们却在这里如此开心。杜沉非只听得心惊胆战,张口结舌,都不想再听。 那两个人却笑得十分开心,以为有钱可赚,而且是大有收获。 吴最乐笑声停顿,又问道:“老鱼,如果他们语言沟通,没有产生矛盾,反倒一致对付我们,那如何是好?” 鱼哄仙道:“不需着急。我又有对付的办法。哪怕他们言谈沟通,双方化解了矛盾,都已发现被人骗了。那穷流派去收款的人,必定会回船上来报知他的顶头上司。你觉得是这样吗?” 吴最乐道:“我想应该是这样。” 鱼哄仙道:“那时,你躲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见那穷流的人路过,一蓬毒针,将他射死。” 吴最乐道:“好,再以后又怎样去做?” 鱼哄仙道:“这样,时间略久,那艘船上穷流的人必定会起疑,又派人来江边看时,见同伴杀死在地,就会推测究竟是被谁所杀?” 吴最乐道:“但如何令他们将矛头指向张明玉?” 鱼哄仙道:“这一点,只需写张纸条在穷流那个死人的手中,就可以了,就写上三个字‘张明玉’。” 吴最乐道:“就这样,穷流的人会相信吗?” 鱼哄仙道:“不管他们信不信,在他们没有任何线索的时候,第一步当然是找上张明玉的门来。” 吴最乐沉吟了一会,道:“不错,但是他们再次说明情况,不肯交手呢?” 鱼哄仙道:“这点倒是不必担心,因双方都是骄横惯了的人,不由他们不交手。万一又不火并,我们于中添油加醋,不怕他们不火并,直弄得这张明玉一门良贱都遭诛杀。” 吴最乐道:“老鱼,怎么添油加醋,快说来听听。” 鱼哄仙笑道:“我看,大哥武艺,天下难敌。这一件就用得着大哥出马?” 杜沉非听得他们二人有说有笑,谈论这等毒计,惊讶得如同雷轰电掣一般,默不做声。 第七章 唯利是图的搭档 吴最乐问道:“要大哥出马干什么?” 鱼哄仙道:“在穷流得知同伴被杀后,船上众人一同上岸,来找张明玉的麻烦。大哥便假称是张明玉的人,于路杀死他穷流两三个人。” 吴最乐笑道:“我也知道该怎么办了。大哥杀死穷流两三个人后,便诈败而逃。更加激起穷流那一伙人的怒火。” 鱼哄仙道:“正是。只是大哥不能往别处逃,只能往一个地方逃跑。” 吴最乐道了:“四面八方,有路便能逃,怎么说只能往一个地方跑。” 鱼哄仙道:“如果往别的地方跑,反倒会引来穷流那伙人的不懈追击,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吴最乐道:“那往哪里跑?” 鱼哄仙道:“不往别处跑,只往张明玉家里跑。” 吴最乐道:“只是大哥又不认识路径。” 鱼哄仙道:“这个好办,大哥可以事先跟着赵广安去买柜子,先认认路。” 吴最乐道:“大哥若往张明玉家跑,不是自投罗网吗?不往远跑,倒送上门去?” 鱼哄仙笑道:“大哥可疾跑到张明玉门前,不管好歹,一刀将门子砍了。然后杀进屋去,又假称是穷流的人,砍倒他三五个。” 吴最乐恍然大悟道:“对!对!但是得和后面追的穷流保持适当距离,既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要保证大哥进了张家后,喊的话,后面穷流的人不至于听到,又要保证穷流的人能看到大哥进了张明玉家。” 鱼哄仙大笑道:“正是这样。哈哈!” 吴最乐得到:“那叫大哥怎么出来?” 鱼哄仙道:“大哥一刀一个,砍杀几人,又假意战败,逃出张家来。但这一逃比较关键,不能出大门而逃。” 吴最乐吃惊道:“不往大门逃,往那里去?” 鱼哄仙道:“大哥轻功极好,一跃而过了那道墙,往旁边小巷中逃。” 吴最乐终于懂了,笑道:“不错,就这样,穷流的人以为大哥是张明玉的人,战败逃回去了。而张明玉则以为大哥是穷流的人,战败逃出门去了。” 鱼哄仙道:“哈哈!就是这样。他们鹬蚌相争,我们便坐收渔翁之利,只等他们杀得两败俱伤,我们的人再去清场。” 这时,连牛犊先听了,都目瞪口呆,插一句话道:“你这个老鱼,我们怎么去清场,难道他们杀人,我们去洗地、打扫尸体吗?” 鱼哄仙笑道:“你这个牛犊,尽想些徒劳无益的事。我们这么多人,怎能白干?我们去清理现场,就是将还活着的人全部一刀一个,送他们去见阎王。” 吴最乐居然笑得很开心,道:“然后,张明玉别墅中,以及穷流大船上的所有财物,就都归我们受用。哈哈!哈哈!” 鱼哄仙也十分得意。 这两个人大声笑着,也不管对面那船上能不能听见。 鱼哄仙倒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自己翘着大拇指,连声道:“好计!好计!” 吴最乐也道:“果然是条好计。” 杜沉非却再不做声。 鱼哄仙见了,问杜沉非道:“大哥,你觉得这条计,还可以吗?” 杜沉非叹了口气,道:“老鱼,阿乐。你们两个这条计,我觉得一点也不好,更加不好笑。” 这两人都吃了一惊。 鱼哄仙道:“大哥,这条计策,难道哪里还有漏洞吗?” 杜沉非道:“你们二位的这条计,真称得上天衣无缝,毫无漏洞。” 吴最乐道:“那大哥又说不是条好计?” 杜沉非道:“这个漏洞,不在这条计上,而是在你二人的心上。” 鱼哄仙道:“大哥,这怎么说?” 杜沉非道:“我发心来救这六个小孩,本来是一片善意。亏了你二人也一片好心来帮忙。不曾想你们二位,设条如此恶毒的计策来,一条计策便置五六十人于死地。这样的话,叫我良心不安。” 鱼哄仙皱眉道:“大哥,穷流和张明玉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便杀了,怎么还会良心不安?” 杜沉非勃然大怒,提高嗓门大声道:“虽然张明玉父子为恶一方,他的下人岂能没有一个好人?你们口口声声要将他一家灭门,这不反倒是我害了你二人吗?” 鱼哄仙和吴最乐见杜沉非神色不对,吴最乐问道:“大哥怎么就说害了我们?” 杜沉非道:“你们在邬子口时,还只抢劫偷骗,我并没听说过你们杀了多少人。我劝你们改邪归正,你们反倒干的第一件事,便是为了钱财,不管好歹,要杀五六十人。这不是我害了你们吗?正所谓‘求福不如避祸’,你们还不如在邬子口干那老本行的勾当了,至少不曾如此这般残暴无情。” 一番话,说得鱼哄仙和吴最乐低下头来,再不哼声。 杜沉非见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二位兄弟,虽然‘清酒红人面,钱财动人心’,这是人之常情,但有句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我们的老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和忠告。所以我们不能唯利是图、见利忘义。我们要做的是,即要有利可图,也要顾全道义,要走正途。我们都还年轻,我相信我们有办法,通过合乎道义的途径去赚到足够的金钱。你们二人,也都是天资聪颖,又是饱读诗书的人,这个道理一定不需要我多说。” 鱼哄仙与吴最乐依然不哼声。 杜沉非又道:“这样吧。你们二位就先往湖州做丝绸生意,由我和牛犊子来救这六个小孩。” 鱼哄仙终于开口道:“大哥,你说得很对。既然大哥说到道义,我们二人也不是狼心狗肺的人,怎不记得大哥手下开恩之情。既然认你做个大哥,我们又岂能置道义于身后,叫你独自面对众多强敌?” 杜沉非道:“老鱼,这样最好,只是不要去害人。” 鱼哄仙道:“大哥,如要不害人时,我们只按这条计的前半部分去做就可以了,救出这六个小孩便走,大哥意下如何?” 杜沉非大喜道:“好!就依你所说的去办。” 鱼哄仙立刻安排,叫赵广安立刻带五六个人去买个大木柜,要确保这木柜能装下那六个孩子以及一个大人。 赵广安答应一声,领人去了。 鱼哄仙对吴最乐道:“兄弟,你去应付穷流的,我去那张明玉家。大哥和牛犊,暂时只在船中安坐,不必劳动。” 第八章 巧骗张明玉 鱼哄仙将一切吩咐妥当,便独自下了船,上了江边大路。 这是一条整洁而宽敞的青石板路,两旁每隔几步,长着一棵大樟树。 鱼哄仙也不着急,慢悠悠来到张明玉别墅门前,只见那门额上雕刻着“明玉园”三个红漆大字。 一个三十几岁的、留着小胡子的门子坐在门后一间小房内。 鱼哄仙在门前,轻轻打了几下门。 那门子听见,开了小门,出来看。 鱼哄仙不等他开言,道:“大哥,请问张员外现在在家吗?” 那门子问道:“你是哪位?找我们员外有什么事?” 鱼哄仙背着手,道:“烦你通禀员外,就说鱼哄仙来访。我就是上次卖了柄好刀给员外的。员外想必喜欢那刀。现在我又介绍一柄好剑给员外。你快去通报,不要迟疑。” 那门子突然想起,张员外果然有一柄好刀,整日爱不释手地看。看来那刀便是这人介绍的。那门子一念至此,便立刻道:“先生稍等,小人立刻去通禀员外。” 很快,那门子出来,笑嘻嘻道:“先生,我们老爷请你进去。” 鱼哄仙道:“好,多谢!”便进了门来,刚走到这别墅花园,便看到了张明玉那张笑成一朵花的脸。 那张明玉是个收藏刀剑成瘾的人,听说鱼哄仙有好剑介绍,立刻就迎了出来。 张明玉大笑着道:“鱼兄弟,你好啊!多时不见,一向安好?” 鱼哄仙也打着哈哈,大笑道:“托员外的福,在下还勉强过得去。员外可真是越活越年轻了,精神好,气色佳,脸如满月,眼似双星,祥光笼罩,瑞气遮迎。实在可喜可贺,令在下艳羡不已。” 张明玉听了这一番奉承,越发欢喜,道:“鱼兄弟,还是嘴巴甜过糖浆,过奖了,过奖了,快请进来献茶。” 鱼哄仙笑道:“正要造宅奉拜,只是莫嫌残步。” 张明玉连忙道:“岂敢?岂敢?” 张明玉邀鱼哄仙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丫鬟端上茶来。 张明玉笑着问道:“鱼兄弟光临蔽宅,是不是有好物件介绍?” 鱼哄仙道:“既蒙员外见委,在下敢不努力,以示奉承之心?今日有一个朋友,有一柄祖传的宝剑,爱惜如命,原是江州富贵人家,只因近年来家道衰落,无以为继,便思量要把这柄宝剑出手。他来寻我,想卖个稍微好点的价钱。我思量员外爱惜刀剑,便同他说定,来与员外交易。” 张明玉道:“鱼兄弟,这卖剑的是什么人?” 鱼哄仙不假思索,随便编个名字,说道:“这人姓白,叫白乐地,是唐代三大诗人之一香山居士白居易的后人。” 张明玉道:“那这柄剑,又是什么宝贝?” 鱼哄仙道:“这柄剑,是唐代铸剑大师张鸦九所造之剑,就叫做‘鸦九剑’。” 张明玉却没有听说过‘张鸦九’,也不知道‘鸦九剑’是什么宝剑?便问道:“鱼兄弟,怎么便见得这把剑好?” 鱼哄仙道:“员外难道不曾听说过,白居易有一首《鸦九剑》的诗,说的就是这炳剑的好处?” 张明玉是肯定知道‘白居易’大名的,听说白居易还写过一首诗赞美这柄剑,又问道:“鱼兄弟,你知道,我是个粗人,只好刀剑,却不太懂文化,你说白居易这首诗是怎么写的?” 鱼哄仙笑道:“白居易这首《鸦九剑》诗,说是:‘欧治子死千年后,精灵暗授张鸦九,鸦九铸剑吴山中,天与日时神借功。’” 张明玉听了,连忙叫一个还比较有文化的帐房先生,问道:“刘先生,唐朝真有个叫做张鸦九的吗?” 那帐房先生打躬作揖,道:“老爷,张鸦九是唐代铸剑大师,他所造剑名即为鸦九剑。” 张明玉又问道:“白居易真有首叫做《鸦九剑》的诗吗?” 那帐房先生道:“白居易是有一首这样的诗,那诗比较长,在下略记得其中几句,说是‘剑成未试十余年,有客持金买一观。谁知闭匣长思用,三尺青蛇不肯蟠。’” 张明玉又问道:“既然能得到白居易的题诗,那‘鸦九剑’必定是一柄好剑?” 帐房先生道:“据在下所知,不但白居易为‘鸦九剑’作诗歌颂,另外还有一个著名诗人,也写过诗来赞美张鸦九的剑。” 张明玉十分吃惊,道:“还有谁?他的诗又是怎么写的?” 帐房先生道:“还有元稹,他有一首《说剑》的诗,是这样写的——‘今复谁人铸,挺然千载后。既非古风胡,无乃近鸦九’。” 张明玉道:“这诗说的是什么意思?” 帐房先生道:“说的就是夸奖这‘鸦九剑’很好的意思。” 张明玉大喜,挥了挥手,那个帐房先生立刻便退下了。 张明玉看着鱼哄仙道:“鱼兄弟,那个卖剑的人,现在哪里,务必请鱼兄弟快些给我请来。请鱼兄弟放心,若真是好剑,必不会少了鱼兄弟好处。” 鱼哄仙大笑道:“多谢!多谢!我那朋友,他在员外宅院旁边这条巷另一头的街道上,暂时住在‘鸿福客栈’里。请员外稍等,我去把他叫来。” 张明玉十分高兴。 鱼哄仙别了张明玉,却坐在那巷口的亭子里等。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吴最乐果然不负众望,成功说服了穷流,领了那六个孩子以及穷流一个身着栗色直缝宽衫、背着口长剑的人来到张明玉门前。 鱼哄仙见了,慢悠悠迎上前去,道:“阿乐,你先带这些孩子,从门下亭子进去梳洗,换了衣裳。” 吴最乐听了,弯腰作揖道:“是,谨遵鱼总管吩咐。” 穷流那人信以为真,把鱼哄仙和吴最乐,都做作张府下人,由吴最乐带着孩子去了。 鱼哄仙又对那门子道:“你带这位兄台进去见员外。” 那门子听见鱼哄仙与张明玉大声交谈,果然以为这人是鱼哄仙朋友,来这里卖那一口剑的,连忙将穷流那人引了进去。 鱼哄仙见无人盯住,先往江边船上走来。 第九章 智赚穷流 吴最乐进了那条巷子,正遇到赵广安领着几人抬了一个大木柜,从巷中过来。 吴最乐吩咐那几个小孩道:“我们是好人,是你爹娘请我们来救你们的。你们躲进柜中,我带你们离开这里,无论怎么样,都不要弄出声响来,知道吗?” 那几个孩子听了,连连点头。 吴最乐还是不放心,又掏出六个纸包糖来,分给那几个小孩,道:“你们不要害怕,给你们糖吃。但是不要哭,如果哭出声来,被坏人听到,又会把我们都抓起来的,你们记住了吗?” 那几个孩子连声道:“记住了。” 那几个孩子都坐进了柜子,吴最乐也坐了进去。四个人抬着那柜,大摇大摆,从张明玉门前路过,往江边去了。 众人都来到船上,将六个孩子和那柜子都藏在底舱,将船西行至临江军。 杜沉非称赞不已。 鱼哄仙道:“大哥,我们今天已然得罪了张明玉以及穷流,日后,他们必然会知道是我们干的这事,我们也已惹祸上身了,必定会遭他们追杀。” 杜沉非道:“老鱼,依你之见,我们日后应该怎么办?” 鱼哄仙道:“他们势力强大,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我觉得很难应付他们。依我看,我们必须找个靠山,依赖他们的实力,来对付穷流。” 杜沉非道:“那你们不去湖州做丝绸生意了?” 鱼哄仙道:“丝绸生意照做不误,这事便由边小侠、赵广安领着我们所有人马往湖州,去采购丝绸,装船来这边售卖。” 杜沉非道:“那我们呢?” 鱼哄仙道:“大哥,你和牛犊,还有我和吴最乐,只我们四人去找个正派组织,暂时加入他们,日后再作打算。” 杜沉非道:“不错,因你和阿乐都参与了这个计谋,被他们看到过,认得你们。” 鱼哄仙道:“正是,现在我和阿乐已成为他们追杀的对象,这还得依赖大哥之力,来救助我二人,只希望大哥能与我们同舟共济。” 杜沉非道:“这事不消多说,你二人全因为我,才遭来这样的祸害。我岂能置之不顾,独自脱身而去?” 鱼哄仙道:“多谢大哥不弃。” 杜沉非道:“那我们先把这几个孩子送回礼贤镇,还得通知‘熊猫双侠’二人,说我们已经找到孩子了,然后再去寻找某个组织加入。” 鱼哄仙道:“大哥,我们不需要亲自去,只叫一个得力的人,带两三个人护送去就可以了,然后再将你救的那个姑娘接来,先安置在邬子口造纸场里。通知‘熊猫双侠’这事,也安排一个人直接去他们老巢通知就可以了。我们四个人自去寻找可靠的组织。” 杜沉非道:“那安排谁去送还几个小孩,以及接回沈加甜姑娘?又叫谁去通知‘熊猫双侠’?这些人都可靠吗?” 鱼哄仙笑道:“大哥放心,我手下还有几个极其能干的人,有一人叫做霍然,聪明伶俐,又学的一身好武艺,其他诸如吹弹唱舞,无有不会,叫他安排几个人去办这事,万无一失。” 杜沉非称赞道:“老鱼手下,真是人才济济。” 当时鱼哄仙吩咐了霍然,带几个人在玉山下船,护送六个孩子去江郎山下的礼贤镇,交还给他们的父母;又安排一个人直接去雷鸣山告知“熊猫双侠”;又吩咐边小侠与赵广安,领了船上所有人去湖州采购丝绸,运来江南东、西路以及荆湖南、北路交易。所有注意事项,一一交代明白。 这几人也都一一答应。 杜沉非、鱼哄仙、牛犊先、吴最乐四人,在临江军下得船来。 边小侠、赵广安、霍然等众人别了四人,将船掉头,一行人往东去了。 杜沉非等四人,来到临江军城内,找了间客栈住下。一连住了十余日,并不知道投谁去为好。四人无所事事,只在城中各酒店中吃酒作乐,闲玩观看。 一日,四人来到一家叫作“蛮王园子酒店”的酒楼内,来到二楼,选个靠窗的座头坐了饮酒。 这家酒店却也有自酿的酒,叫做“玉浆”。 众人点了六七个菜,要了一壶‘大红袍’的茶水,两壶“玉浆”酒,一面饮酒,一面交谈些江湖闲事。 牛犊先一口将酒干了,咂巴了一下嘴,道:“这酒不好喝,跟水一样的,只能拿来解渴。” 杜沉非也喝了一口,笑道:“果然是水多过酒。” 鱼哄仙不信,道:“这酒店可是一家上百年的老店,怎么会有假酒?” 吴最乐也喝了,对鱼哄仙道:“还真是假酒,听说这酒店原来的老板,倒是个诚实厚道的人,生意也一直都很兴旺。” 杜沉非笑道:“难道这个店老板,突然之间变了本性?” 吴最乐道:“不是本性变了,是没了。” 这事似乎连鱼哄仙也不知道,鱼哄仙问道:“是怎么就没了?” 吴最乐道:“这个店老板,有一天突然就死了。” 杜沉非好奇,道:“好端端的,是怎么突然就死了的?” 吴最乐道:“没人知道是怎么死的,只是江湖上传说,好象在这店老板死前,有人来与他商谈过,要买他酒店的事,却被这个店老板拒绝了。” 鱼哄仙道:“难道是那个想买这个酒店的人,谋害了他?” 杜沉非不信道:“我想应该不会吧!世上哪有这样的人,为了买一个酒店,就值得去谋害别人?” 鱼哄仙道:“大哥,江湖凶险,这种事多得很。” 吴最乐也笑道:“看来大哥一转背就忘了我和老鱼还想谋害张明玉一家的事了。” 鱼哄仙也大笑,他也略喝了点这所谓的“玉浆”,道:“这酒,味酸而淡。”略微沉吟,道:“酒,何处漫行来,腾腾失却酉。” 吴最乐道:“老鱼,说的什么意思?” 杜沉非笑道:“老鱼是说这酒里,酉不见了,只有水在。” 鱼哄仙大笑道:“看来这酒店的新任老板,却不是什么好人。幸好这菜还不是假的。我们今天就不饮酒了,喝喝茶,吃吃菜也不错。” 吴最乐一面给众人都倒了一碗茶,一面说道:“说不定这炒菜的油,也是地沟油。” 鱼哄仙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道:“这茶,也是假的?” 吴最乐也尝了尝,道:“果然是,这味道带着一丝腥味。” 鱼哄仙道:“正是,大红袍冲泡后水色橙黄明亮,你看这茶却红中带黑。” 杜沉非与牛犊先却不懂茶,听他二人点评。 吴最乐道:“大红袍品质最突出的地方,是香气馥郁,略带兰花香,香高而持久。” 牛犊先却道:“这茶却像是喝臭鱼汤。” 众人听了大笑。 第十章 光照会的招聘广告 杜沉非十分不解,问道:“酒倒是可以掺水做假,那茶怎么做假?” 鱼哄仙道:“大哥。茶叶当然也可以做假,凡是从茶树上采下的鲜叶,经过加工而成的毛茶、精茶和再加工茶类等,都是真茶。” 杜沉非道:“那假茶呢?” 鱼哄仙道:“用不是茶树叶子的叶子为原料,如柳树叶、榆树叶等各类树叶,但是又按照茶叶的加工方法制成的茶,这个就是假茶。假茶又分成假茶和掺假茶两种。” 杜沉非叹道:“这个酒店现在的老板,真是剥肤椎髓,黑心至极。我看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去吃吧。” 牛犊先也道:“怪不得这店里冷冷清清,没几个吃饭的。” 鱼哄仙笑道:“这里观光极好,又没有人,我们先勉强吃些饭,在这里坐坐算了,等下也叫他吃我一惊。” 杜沉非也笑道:“也好,这米饭总不至于也是假的吧?却不知你要怎么让他吃你一惊?” 鱼哄仙却对吴最乐道:“拿你的笔和纸来。” 只见吴最乐从怀中掏出一节小竹竿,一张白纸,鱼哄仙接过那竹竿,扯掉笔帽,在白纸上写了几句话,交给杜沉非。 杜沉非看那张白纸时,只见上面写道:“上联:假茶假酒假生意;下联:假情假意假好客;横批:钱当然也不是真的。” 杜沉非笑道:“哈哈!老鱼要使出老手段来了。” 吴最乐见了,也大笑。 鱼哄仙将那张纸压在菜碗下面。 杜沉非却盯着那一节竹竿,诧异道:“阿乐,你的这根竹竿,又是什么东西,还能写字?” 吴最乐将那支笔交给杜沉非,道:“大哥,这是我自己做的便携水笔,我叫它做大头笔。” 杜沉非又看那支笔时,只见一根约一柞长的小竹竿,扯掉那个笔帽,前头是个削得尖尖的笔头,笔头上又有一个黑色的笔尖。 杜沉非在纸上写了写,只见字迹分明,笔划连续清晰。 杜沉非大喜道:“阿乐,你发明的这一支笔,真是非常方便携带,也不需墨水。” 吴最乐笑道:“这笔筒里面,就是墨水。” 杜沉非吃惊道:“这墨水不会淌出来吗?” 吴最乐笑道:“不会。”只见他将那支笔取过,又将那支笔的尾端扯下一节来,又递给杜沉非道:“你看,这支笔,我是先将一根粘胶压紧的丝绵墨芯一头削尖,穿过这根竹竿,然后用棉花塞进这根竹竿中,再灌上墨水,又用这一小节竹竿,将尾端封上。那丝绵墨芯削尖的那一头便是笔头了。如果墨水用完,写不出字来,再次灌进墨水就可以了。” 杜沉非又问道:“那这支笔灌一次墨水,能用多久?” 吴最乐道:“如果不常常写字的话,好歹也能用半年。” 杜沉非大喜道:“阿乐,你这个创造,我觉得我们日后可以大量生产,方便了多少读书人?专门开个门店销售这种笔,必定好生意。” 鱼哄仙和吴最乐听了,也非常高兴。 鱼哄仙道:“大哥,这个主意好,我们日后必定要大干一番。” 几人正在畅谈未来理想,突然听到楼梯上“噔噔噔”的脚步声。 几人看时,只见一个十来岁男孩,上了楼来,手中拿着一大叠纸。 那男孩的脸色黝黑,头发蓬乱,衣衫倒也整齐。四人见了,就知道必定是个做点小生意养家的男孩。 那男孩四处张望,似乎见二楼才四个人,十分失望,但还是勉强喊了几声,道:“卖报!卖报!快来看!快来瞧!最新的《武林窗》,三十文一份。特大新闻,光照会在武功山举办擂台比武招聘大会。快来看!快来瞧啊!” 那男孩喊几声,根本就没寄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会买他报纸的主顾,转头就准备下楼。 鱼哄仙连忙叫道:“来!来!来!小鬼,我买一份报纸。” 那男孩听了,立刻又返回来,用手指在口中沾了点口水,点了五六张纸,交给鱼哄仙道:“客人,这里是一份报纸,三十文钱,一个不少。” 鱼哄仙笑道:“你这小鬼,你看我是个缺钱的人吗?我不少你的,倒还多给几个给你。”他摸了些铜钱给那男孩,那男孩连声道谢,又飞也似下楼去了。 鱼哄仙将报纸交给杜沉非,笑道:“大哥,你看看,这便是《武林窗》最新一期的报纸。” 杜沉非接过报纸,翻开看时,只见上面登着各类奇闻异事、娱乐新闻,一个个醒目而突兀的标题,诸如: “一男子在红花楼花五百两叫了两个行首,结果三人玩了一晚上叶子戏,该男子倒赢一千两!” “太诱惑,让男人睡不着的十大花娘。” “活跃在深山的怪侠传奇。” “当今武林,最令深闺少女魂牵梦绕的二十个男人。” “名剑山庄竟然连夜强硬警告,整个江湖都大吃一惊。” …… 杜沉非又见这报纸的首版上,却赫然印着几个字:“光照会招贤擂台赛”。 杜沉非细看时,又有三行略小的字,说是: “英雄不问出处,唯才是举! 你的加入,将会为我们带来更多的精彩! 伯乐在此,千里马在哪?” 这三行字下面,又是比这三行字还略小的字,写道: “江湖积弱至今极矣!强则敷衍塞责,粉饰虚张;弱则蒙昧无知,鲜能远虑。堂堂英雄,不齿于宵小;济济豪杰,被轻于败类。方今奸小环列,虎视鹰瞻,久垂涎于江湖五金之富、物产之饶。蚕食鲸吞,已效尤于接踵,实堪虑于目前。窃维卑伪侵凌,暴过虎狼,盗贼横行,拐骗猖獗,饥馑交集,哀鸿遍野。呜呼危哉!有志之士,能不痛心?夫以千万江湖之众,数万英雄之能,本可发奋为雄,团结一心,无敌于天下;乃以一盘散沙、乌合之众,屡败于歪门邪道。古训昭然,匹夫有责。仗义而起,令志士以成仁;风从相应,正英雄之立业。有心人不禁大声疾呼,亟拯江湖于水火,切扶大厦之将倾。望各路英雄豪杰于此世变时艰,以期聊尽职志。矢志同盟,互信互助,精诚团结,保存豪杰之忠义,恢复道义之江湖。鉴此,光照会特秉承“立英雄之名,成志士之仁”宗旨,于武功山白鹤峰设一招贤擂台,切磋武艺,以招募四方之英雄。望各方豪杰四方辐辏,集志士以中兴,协英雄而共济,并威偶势,众志成城,共襄盛举。是为幸甚!” 第十一章 洞庭快刀 杜沉非看了这个招贤榜,递给鱼哄仙道:“老鱼,你看,这里有个光照会,在招募所谓的‘英雄’,说在武功山白鹤峰设一个擂台招贤。” 鱼哄仙接过报来,也看了,道:“大哥,也不知道这个光照会是个什么组织?” 杜沉非道:“看他说的正义凛然,冰魂雪魄,高节清风,又肯为武林操心,必定是个正派组织。” 鱼哄仙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何不去武功山白鹤峰看看,如果真是个正派组织,我们便也加入了他们。” 杜沉非道:“好!我们加入后,再敦促这个组织,去打击那鹰巢帝府,以及狩野和穷流。” 鱼哄仙道:“正是这样,不如我们吃饱了饭,立刻就动身前去武功山。” 杜沉非道:“好!那我们快吃,马上就走。” 牛犊先在一旁问吴最乐道:“老吴,上面写的什么东西嘛?” 吴最乐道:“上面写着‘伯乐在此,千里马在哪?’” 牛犊先道:“是说的大哥的千里马吗?那是一匹好马,叫作‘龙雀驹’,老虎也不怕。” 吴最乐笑道:“不是说大哥的那匹马,而是说的你这匹马?” 牛犊先在吴最乐背上打了一拳,也笑道:“你才是马,我可不是。” 吴最乐笑得更开心,道:“不错,你不是马,你是条牛。” 四人大笑,吃饱了饭,站起身来,鱼哄仙将自己写了对联的那张纸摆在桌上醒目处,下了楼来,从怀中掏了块锡制的假银给那掌柜。 四人出了这“蛮王园子酒店”。 几人沿着大路往万安驿而来。 只见前面一座凶猛树林,林中都是古树,树枝屈曲似龙腾,树根弯环如蛇盘,烟笼雾锁,虬枝错落,怪影参差。 只见远远地一阵马蹄声响,一簇人马飞奔而来。 四人仔细看时,约有十来个人,从雾锁青山影里滚出,直奔到杜沉非等四人身旁。 马上的人略看了下四人,又向前飞奔而去。 杜沉非等四人也并不在意,又纵马前行,却突然听身后马蹄声停止,一人大喝道:“那四个人给我站住。” 杜沉非、鱼哄仙等立定,回头看时,只见对方为头一个人,提缰打马,来到四人身边,声如暴雷,指着杜沉非,大声问道:“你就是杜沉非吗?” 杜沉非掉转马头,仔细看时,见那人形貌粗丑,脸如瓦盆,原来又是个独眼龙,带着黑色眼罩,背着一口大刀。 那人身后的那一伙没头神,都在烟迷绿树林中站定,有如立着一排争食鬼,人人凶恶,个个狰狞。 那人瞪着杜沉非,又问道:“我在问你话,你是不是杜沉非?” 杜沉非诧异道:“我正是杜沉非,你怎么会认识我?” 那人道:“你就是所谓的‘荆湖第一刀’杜沉非?” 杜沉非皱眉道:“我是杜沉非,但不是什么‘荆湖第一刀’。” 那人昂着头,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杜沉非正准备开言,牛犊先拍马而来,道:“谁认得你是哪根葱?” 那人大怒道:“你又是哪根葱?竟然连我也不知道?” 杜沉非道:“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道:“我便是秦午阳。”他说出这个名字,嘴角就突然斜斜扬起,露出得意之色,似乎以为自己名闻天下,这江湖上怎么会有人连秦午阳都不知道的? 杜沉非却道:“哦,真对不住,可是我并不认识你,也没听说过你的名字。” 秦午阳的微笑立刻消失,眼睛也突然瞪起,正准备发作。 这时,秦午阳身后一人提缰向前,看着杜沉非道:“你们这等无知小辈,竟然连‘洞庭快刀’秦午阳秦老大的大名都不知道,便敢闯荡江湖,号称‘荆湖第一刀’?” 杜沉非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还真没听说过。”他看了看牛犊先,问道:“牛犊,你听说过吗?” 牛犊先道:“我刚刚听他自己说了,他说他亲了五只羊。” 吴最乐也上前道:“亲了五只羊,果然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秦午阳大怒道:“你这几个无知小辈,满嘴胡言,我让你见识下我的快刀,也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第一刀。” 杜沉非道:“你想舞一趟刀给我们看吗?” 秦午阳越加大怒,紫胀着面皮,一把拔出刀来,大声道:“我想一刀削掉你的鼻子,让你看看自己的鼻子长什么样子?” 杜沉非笑道:“鼻子被一刀削下来就不好看了,还是长在脸上好看。” 秦午阳道:“我的刀很快,削得非常齐整,保证好看。” 杜沉非皱着眉头道:“你难道有割人鼻子的爱好吗?” 秦午阳大笑道:“不错,我常常喜欢干这事,尤其喜欢割别人的鼻子和两只眼睛。” 杜沉非道:“哦?你喜欢割鼻子和割眼睛?莫非你的眼睛,也是被你自己割掉的?” 鱼哄仙、吴最乐、牛犊先听了这话,大笑不已。 秦午阳仅剩的那一只眼,盯着杜沉非的眼睛,大怒道:“拔出你的刀来。” 杜沉非道:“你难道是想跟我打架?” 秦午阳道:“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刀。” 杜沉非道:“我也不想见识你的刀,你走吧!我很忙的。” 秦午阳道:“今天可由不得你,不比试一番,你就休想离开这里。” 杜沉非道:“我若想走,你也休想拦得住我。” 鱼哄仙却突然勒马上前来,道:“好一个‘洞庭快刀’秦午阳,我闻名久矣。” 秦午阳听了,盯着鱼哄仙,终于大笑道:“你这个小伙子长得胖乎乎的,看起来还不错!我问你,你听说我名字有多久了?” 鱼哄仙笑道:“已经很久了。” 秦午阳一脸开心,道:“还是你这个小鬼懂事,到底有多久?” 鱼哄仙道:“久到已经足够放两三个屁。” 秦午阳又是大怒,道:“你这个油腔滑调的小兔崽子,看我不宰了你。” 秦午阳的刀已经望鱼哄仙劈头砍来。 鱼哄仙以那条“横尸铁尺”架住,道:“老秦,你不要这么大的怒火,脾气暴躁的人,据说容易因为气血上冲而导致瘫痪,气大还容易伤肝,也容易猝死。另外,我也不知道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如果是女的,还会引发很多妇科疾病。” 第十二章 快刀不快 秦午阳听见这话,气得“哇哇”乱叫,一面将刀横扫而来,一面怒声道:“我劈死你个小王八蛋。” 鱼哄仙又以铁尺架住,道:“老秦,我跟你说件正经事,你不是想跟‘荆湖第一刀’比刀吗?赢了我,你也没光彩。” 话音未了,他的人突然从马鞍上跃起,落在地上。 秦午阳又准备进攻,鱼哄仙道:“老秦,你慢来,我跟你说话。” 秦午阳道:“有话便快说,有屁就快放。” 鱼哄仙道:“你刚刚不是想跟我大哥争‘荆湖第一刀’的名头吗?我只问你,你敢不敢比刀?” 秦午阳道:“不比的不是人。” 鱼哄仙道:“你既然想比,那我们跟你打个赌,好不好?” 秦午阳道:“怎么个赌法?” 鱼哄仙道:“咱们各掏出二百两赌注,共是四百两,摆在这块石头上。赢的一方,便将这些银子拿去。你敢吗?” 秦午阳受了一番侮辱,恨不得立刻将这几个人砍做肉泥,也不加思索,立刻道:“好,拿钱出来。”秦午阳叫身后的人在路旁的石头上摆上银子,鱼哄仙也摆了二百两银子。 杜沉非不解地看着鱼哄仙,鱼哄仙走过来,低声道:“大哥,我看这人是个草包,既然能有钱赚,咱们何不赚他一些,也好做盘缠花费。” 杜沉非笑道:“你这个老鱼,别的都好,就有点贪财。” 鱼哄仙笑道:“他有钱,不赚白不赚。” 杜沉非看着秦午阳,笑道:“那我今天就赚你二百两银子来花,你大可放马过来。” 秦午阳听了,怒气冲天,也从马上一跃而起,手中那把刀直奔杜沉非的胸膛。 秦午阳的轻功也很不错,他的人一跃起,就立刻到了杜沉非的面前。 他的刀也立刻出现在杜沉非胸膛的位置。 秦午阳一向都对自己的刀法很满意,他不但刀法很不错,时间也拿捏得很准。 他准备当手中刀一插进杜沉非的胸膛,他的人随后便落下地来,这个时候,他只需将刀向身后一甩,凭他的力量,便能将杜沉非的人都挂在刀上,然后再甩他出去三四丈远,也好让这同来的江湖朋友看看,他这“洞庭快刀”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一面也出了这口恶气。 但是当他的人落在地上时,前面却空空如也,杜沉非的人和马匹竟然都不见了。只听同来的几个人在那边大声喊道:“秦大哥,他在你身后。” 秦午阳回过头来,果然见到了杜沉非。 杜沉非却连刀都没有拔出。 秦午阳又是一刀扫来,他这是居然是扫的马腿。他准备将马腿扫断,这样杜沉非的人就会突然跌下地来,这个时候,他便可以一脚踏住杜沉非的胸膛,再一刀将他的头割下。 他甚至已经想好,当他自己一刀割下杜沉非的头后,一定要将这颗头颅挂在他自己的马项下,最好能让每一个江湖朋友都知道,“荆湖第一刀”已被他“洞庭快刀”一刀宰了。 可是要砍断那一匹“龙雀驹”的腿,也并不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就在这一刹那,马的前蹄突然抬起,杜沉非的人就在这一瞬间跃起,在马鞍上一蹬,那匹马立刻跑开去了。 杜沉非的人也已落在地上。 秦午阳见了,他的刀斜撩过来,直划杜沉非面门。 他的刀刚猛而残暴,一点余地都没有。 别人是死是活,是伤是残,秦午阳都从不在乎。 他只在乎自己“快刀”的名声。 因为名声就是他的生命,响亮的名声就是他的追求。 所以,他从来都在想着如何将江湖中那些名声很响的人一刀割断脖子,只有这样,他自己的名声才会越来越响。 在江湖中,利益当然和名声挂钩,名声越大,能获得的利益当然也会越多,获得这些利益的时间也会越短。 而且还没人在乎你这名声是好是坏。 很多人都喜欢说:“时间就是金钱”、“知识就是财富”。对!没错!时间和知识的确是金钱和财富,但这些仅仅是一个能让你将就买个包子勉强添饱肚子的铜板,而知名度却是一座吃喝不尽的金矿。 相对于那些不知名的人,声名显赫的人通常都能得到更多的声望和好处,即使他们的成就还远不如那些还没有成名的人。 一个人一旦在某一个方面获得成功,就会产生一种积累优势,就会有更多的机会取得更大的成功和进步。 强者愈强,弱者愈弱,这是一个让绝大多数的人无可奈何的一个规律,却也是非常现实的一个规律。 所以,秦午阳今天一定要宰了这个“荆湖第一刀”。 杜沉非的刀,也在这一瞬间拔出,来迎秦午阳的刀。 秦午阳又只觉得自己的刀已经接触到了杜沉非的面门,因为能感觉得到略有东西阻碍,但自己的手腕又能轻易前行。 秦午阳大喜,心想至少也得削掉他身上一点东西,留作纪念。 秦午阳想削掉对手的鼻子最好,因为以后如有人问起,他的鼻子是怎么掉的,他一定会说是被‘洞庭快刀’秦午阳割掉的。 但是他好象并没有割掉杜沉非的鼻子。 这个时候,只听见地上突然“叮”的一声,似乎有什么金属正打在了石头上。 秦午阳也不想去看,但是他却看见自己手中,竟然只有一个刀柄了。 秦午阳心中大惊,他的脸皮都已经麻木,因为他看见杜沉非的刀也斜斜地划了过来。 秦午阳立刻就开始担心起自己的鼻子。 杜沉非的刀并没有划过秦午阳的面门,也没有削掉他的鼻子,而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杜沉非并没有喜欢割人鼻子的嗜好。 秦午阳浑身都已经麻木,他的嘴巴也张得很大。 鱼哄仙大笑道:“咱们二百两银子到手,恭喜发财!恭喜发财!”他立刻将那四百两银子装在了包裹中,又大笑着跳上马来,他的心情现在十分愉快。 有钱赚的时候,鱼哄仙一向都会觉得很愉快! 他也从来不会去管这钱是如何赚来的。 杜沉非的刀也已经入鞘,看了看那秦午阳,道:“看来‘洞庭快刀’并不快。” 吴最乐大笑道:“‘洞庭快刀’今天已断作两截,秦午阳也只好回去亲他的羊。” 鱼哄仙已经在放声大笑。 杜沉非也已跃上马来。 四人一溜烟去了。 远远的,只听那秦午阳在身后放声大哭。 牛犊先道:“这个人原来是个怕输的小孩子,打输了还打滚哭鼻子?” 杜沉非叹道:“想必他获得这个‘洞庭快刀’的称号也不容易,凭借这个名头风光多时,如今毁于一旦,也没法在江湖上混日子了,必然伤心。” 鱼哄仙道:“大哥,咱们哪管得他?我们又没惹他,是他自己惹祸上身。” 杜沉非叹了口气,道:“这世上总有很多像秦午阳这种爱好虚名的人。” 鱼哄仙问道:“那段寒炎是不是这种人?” 杜沉非道:“他不是。他是个很乐观开朗的人,完全不会计较这些事。就像我认识的一个女孩一样,那么开朗乐观。” 鱼哄仙又问道:“哦?那个女孩又是谁?” 杜沉非的脸上突然露出这春天阳光般的微笑,道:“她,叫做杨雨丝。” 第十三章 白鹤峰 武功山,自汉晋起,便被道佛两家择为修身养性之洞天福地。 这山中奇峰耸竖,绿浮万丈。山顶白云连绵,似游龙盘旋,正欲飞天;山中峭石林立,如排牙显露,势要吞人。处处深壑幽谷,涌泉飞下;峰峰悬崖峭壁,弯道上天。山中树木牵连,洞壑猿猴跳跃。左弯右曲,路径难穷;千寻万丈,阶梯无尽。 这山上又有高山草甸,只见遍地铺翠,连绵起伏,活泼泼似海上翻滚之波,也不知几千百里,阳光照射在那山包草甸上的绿,绿的耀眼,就像一堆堆发着绿光的祖母绿,堪称绝景。 杜沉非等四人,在山腰的石鼓寺借宿了一晚,于次日凌晨,沿着坡道,弯弯曲曲,来到那白鹤峰上。 只见那个古祭坛边,搭着一个巨大的高台。 那高台下,刷着几个大字——光照会招贤擂台赛。 台下密密麻麻、挨矮挤挤,站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豪杰。 这些人抱着各种目的而来,有的当然是垂涎于光照会的富有,希望能加入这个组织,也能分一杯羹,因为江湖中的人,都传的沸沸扬扬,说光照会的人员,一年的薪酬都至少在五百两以上,这个薪酬,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种诱惑。 还有一类人,却不是奔着这诱人的酬金而来,他们完全是闲得无事,来看看热闹。 另外又有一种人,却是想把这光照会当成避难的所在,只因在江湖上有了太多或者太强大的敌人,又听说这个光照会的龙头老大,也就是白西岩,是个十分慷慨好客、救危扶难的人,据说有养济万人的度量,当然他的光照会,据说也是龙盘虎踞,英雄云集,至今江湖上都几乎没人敢惹。 杜沉非和鱼哄仙等四人可以说是第三种人,虽然他们甚至都只听说过白西岩的名字还不久,也并不曾见过这个人。 突然间锣鼓喧天,火炮齐鸣。 只见那个擂台上,昂首阔步,喜笑颜开,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人,二人各手持一个喊话号筒,在擂台中央站定。 杜沉非、鱼哄仙、牛犊先、吴最乐四人,都站在台下观看。 台上那男的将喊话号筒放在嘴边,大声喊道:“光照会招贤擂台赛,武功山上,白鹤峰顶,精彩继续。” 那女人也大声喊道:“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路英雄豪杰,你们好!” 台下齐声欢呼。 男的道:“这里是我们光照会招贤擂台赛的比赛现场,武功山白鹤峰。” 女的略微放平了声音,道:“武功山历来被道佛两家择为修身养性之洞天福地,香火鼎盛,有庵、堂、寺、观达七八十处,无数善男信女到此朝拜。” 男的道:“不错,自唐朝以来,诸多仰慕其名而登山游赏吟诗作赋的名人学士络绎不绝,留下了无数珍贵墨迹。” 女的道:“我们是光照会招贤擂台赛的主持人,我叫易妹。” 男的道:“大家好!我是戴龙翔。” 台下又响起了一片掌声。 戴龙翔又提高嗓门,道:“我们这次盛会,是由光照会举办的招贤擂台赛,是一场招募英雄豪杰的比赛。” 易妹脸带微笑,道:“最重要的是感谢我们到场的朋友们,欢迎你们的到来!” 戴龙翔道:“很高兴能和大家在这里相聚。” 易妹道:“我们光照会,借这个比武的擂台,招募英雄,矢志同盟,互信互助,保存豪杰之忠义,恢复道义之江湖。” 戴龙翔道:“欢迎各路英雄们踊跃参与,风从相应,集志士以中兴,协英雄而共济,共襄盛举。” 台下又是一片欢呼,紧接着一阵锣鼓齐鸣声。 易妹道:“我们招贤擂台赛秉承的比赛原则是:安全,透明,真实,公正。” 戴龙翔道:“我们的比赛规则是:不限武器,不限男女,不限年龄,单打独斗,但是我们严禁使用暗器,不准杀人,点到即止。” 易妹道:“我们的评判标准是:主动出击,优势获胜,规则简单,一目了然。” 戴龙翔道:“好!我们从这个月的初一开始,经过激烈的角逐,已经选出了光照会‘三十六杰’的优秀人选。” 易妹道:“今天,我们精彩继续,进行光照会‘十三豹’的人才选拔。” 这二人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火炮声、锣声、鼓声、唢呐声、喊叫声。 戴龙翔道:“我们今天首先出场的,是我们光照会‘十八英’之一,肖步赢。” 易妹道:“哇,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光照会‘十八英’的代表人物肖步赢登场。” 在掌声雷鸣中,一个身着血腥红劲装的男人走了上来,手中提着一柄长剑,连看也没看台下众人一眼,快步走到擂台中央。 戴龙翔看着那肖步赢,道:“欢迎你,‘十八英’之一,肖步赢。” 肖步赢却并不予以理睬。 台后立刻就有人搬上一张竹椅来,放在台上。 肖步赢走了过去,在那张竹椅上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对即将面临江湖各路英雄的苦战,他显得毫无紧张之感,就似乎他只是来看看热闹的。 易妹道:“今天,我们进行的是‘十三豹’的人才选拔,所以上台来竞选的朋友们,需要战胜我们‘十八英’的代表人物。” 戴龙翔道:“对,只有战胜了我们的‘十八英’,才能通过‘十三豹’的竞选,进行下一轮的入会培训。” 易妹道:“不错!热血决战,勇者来袭。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鼓励上台来参与竞选的朋友。” 戴龙翔道:“虽然我们的擂台赛进行了近十天,只是我还得重申一遍,按照我们光照会的规定,上来参赛的朋友,都需要交二十两银子的报名费哦。” 易妹也说道:“对!舍不得小钱,就赚不了大钱,这只是我们光照会略微检验一下各位参赛朋友的诚意。” 戴龙翔道:“没错!这样正说明我们光照会是诚心求贤,有效避免了很多纯粹来闹着玩朋友的取闹,节约时间。” 易妹抬高声调,大声道:“让我们为敢于上台的斗士们喝彩,为他们的勇气和眼光欢呼。” 台下果然是雨打芭蕉般的掌声响起,又是轰鸣震耳的锣鼓声响。 第十四章 蛇形剑 可是一柱香的工夫过去,也不见有人上台来,也不知道台下的人,是害怕失败,还是舍不得这二十两银子的报名费? 戴龙翔和易妹又在不断地重复刚刚才说过的言语。 这时,只见台下一人一跃而起,身形轻巧,就如猴子上树一般,又将手在擂台边缘一按,上了这高台。 众人看时,只见这人清寡烂瘦,就如一只饿着肚皮的猴子。 他的武器是刀。 立刻就从台后走出一个人来,托着顶部带孔的木箱,显然是过来收取报名费的。 那人狠狠心,掏出二十两银,丢在那小木箱中。 戴龙翔见了,拿着喊话号筒,大声道:“好!终于有勇士敢来挑战了。” 易妹问道:“这位勇士,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道:“我叫马行空,江湖人称‘上天猴’。” 戴龙翔问道:“好的,欢迎‘上天猴’马行空,请问你来自于哪里?师承哪个门派?” 马行空道:“我来自静江府峒蛮宗。” 易妹道:“好!我们欢迎你!下面有请马行空勇士来挑战我们的肖步赢。” 戴龙翔大声道:“请双方做好准备。开始!” 肖步赢却似乎也没有听见,他竟然还闭着眼睛,仍然还翘着二郎腿。 马行空的刀却已经出鞘,只见刀鞘落地,他的刀却突然化做了两柄刀。 他使的竟然是双刀,如风卷残花,向肖步赢扫来。 肖步赢真沉得住气,他一直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马行空的一柄刀几乎已快砍在他的腿上。 肖步赢翘起的腿突然落下,就势在台面上一点,身形腾空。他的双脚,已望马行空的面门踢来。 马行空见这一脚来的急,只得将头向后急仰,连续五六个后翻,人已到了三四丈外,避开肖步赢的一击。 肖步赢的剑也已经出鞘,人和剑同时滑进,剑锋直指马行空的胸部。 马行空的左手刀猛地向上,架开来剑,右手刀却极快而悄无声息的刺向肖步赢的心窝。 毫无疑问,这柄刀立刻将刺入肖步赢的皮肉之中。也许肖步赢立刻就会倒在这擂台之上。 台下的人都在尖叫。 可是肖步赢没有倒下,只见他的剑突然向左划来,只听“叮”的一声,马行空的刀就已被振开。 肖步赢的剑顺势上撩,快到令马行空完全无法想象,他的左手刀刚刚提起,肖步赢的剑锋却已指在他的脖子上,那冰冷的剑锋已贴着他汗湿的脖子。 这一战已经结束,马行空输了。他垂头丧气地跳下台来,连台下激烈的掌声也完全没有听见。 易妹大声道:“这一战,还是我们光照会的‘十八英’成员肖步赢获得胜利。” 戴龙翔道:“还是感谢我们的朋友,峒蛮宗的马行空。” 易妹道:“台下还有哪位朋友敢上台来挑战我们的肖步赢呢?” 戴龙翔道:“请准备上台挑战的朋友,把握机会,趁早上来。” 又见身形闪过,一道黑影从台下掠过,一个人已经到了台上。只见这人脸色紫青,眼窝深陷,颧骨高耸,一袭黑衣,背着一柄蛇形剑,站在台上,道:“我来领教。”声音不大,却一字字都传入台下众人的耳中。 他也在箱子里放进了他的报名费。 易妹见了,道:“好!欢迎我们的这位勇士。” 戴龙翔道:“请问这位勇士,是如何称呼?” 那人缓缓道:“我,‘多目蜈蚣’何老咪。” 易妹道:“是来自哪里?” 何老咪道:“黑九门。” 戴龙翔道:“阁下使的又是什么兵器?” 何老咪道:“蛇形剑。” 易妹道:“下面请‘十八英’成员肖步赢与‘多目蜈蚣’何老咪两位做好准备,开始战斗。” 何老咪眯着双眼,皱着眉头,他正以一种讥诮般的奇怪表情看着肖步赢。 这样的表情,就代表着挑衅。 肖步赢看见这个人时,他已完全没法使自己再装出刚刚那样悠闲而自信的表情。当他看到何老咪的蛇形剑拔出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脊背有点发冷,手中的长剑也突然抖动了一下。 何老咪却已慢慢地走了过来,他走的很慢,步子也迈得很小。 他的一只手提着那柄蛇形剑。 这炳剑剑身黝黑而粗糙,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正在游动的乌梢蛇,剑的锋刃却锋利无比。弯曲的剑身上又布满了细小的孔洞,这些孔洞是用来装毒药的。 当这柄剑刺入人的身体时,这些孔洞中的毒药也同时进入敌人的身体,并残留在敌人的体内。 肖步赢突然想,这柄蛇形剑无论刺在谁的身体中,这个人一定都不会觉得很好受。一想到这点,他又觉得自己的胃和肠子都开始在收紧。 但是肖步赢不能不面对这本不愿意面对的敌人,因为何老咪虽然走得很慢,但也已经越来越近,肖步赢若不积极应对,可能就会死在对手的手里,而且死得会很快。 虽然光照会已明确规定比赛不允许杀人,但是前天和昨天的比赛中,至少也已经被杀了三个人,这些被杀的人都是光照会的。因为只有光照会的人才会完全服从规定。虽然这些杀人的人必定都会受到光照会的严厉处罚,但肖步赢还是觉得,能活着就还是要尽量活的更长久一点。 何老咪的那柄蛇形剑在一瞬间抬起,正如一条眼镜蛇突然昂头,那透着寒气的剑锋也如蛇信,直扑肖步赢的咽喉。 肖步赢的长剑上撩,想要震开何老咪的剑。 但是何老咪的剑瞬间转移方向,他的人也已下蹲,往肖步赢的小腿扫来。 肖步赢的人疾往后退。 何老咪却突然一个翻身跃起,那柄剑直直的向肖步赢胸前而来。 肖步赢的剑立刻劈下,来挡何老咪的剑。 肖步赢的剑又劈了个空。 何老咪的剑却突然左移,向上划过,来取肖步赢的咽喉。 肖步赢急忙偏头来避,手中长剑也同时上撩,来削何老咪的手腕。 但是他的剑一如既往地落空,这何老咪的剑就像游魂般消失。 肖步赢的冷汗也流了下来,他握剑的右手正欲切下,肚脐眼的位置却突然感觉到一股透入骨髓的寒冷,这奇怪的寒冷将他肚腹内的一切都已收紧。 肖步赢一低头,就看到了何老咪的蛇形剑,那柄蛇形剑已经刺入了肖步赢的肚腹半寸。肖步赢的双眼已经瞪大,瞳孔却在缩小,他似乎完全都不相信这一切,不相信在何老咪面前,自己竟然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蛇形剑却突然拔了出来。 这一战已告结束。 第十五章 杨雨丝打擂 这柄蛇形剑虽然并没有深入肖步赢的腹中,但他在极度的紧张后,突然的放松,只觉得浑身发软,他的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一觉,哪怕藏在草丛中都没关系。 台下的欢呼声又已响起。 他们在为别人的成功愉悦欢呼,同时也在为别人的失败悲惨而欢呼。 戴龙翔和易妹却已经惊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走过来结结巴巴问道:“何先生,你把他杀了?” 何老咪冷笑道:“我没有杀他,我若要杀他,我的这柄剑就会穿过他的身体。” 戴龙翔吃惊地道:“但是他却倒在了地上。” 何老咪道:“也许他只是在睡觉,而且还想睡得更久一些。” 易妹果然蹲下身来,探了探肖步赢的鼻息。 肖步赢却睁开了双眼,道:“我没事。他说的没错,我现在只想睡觉。” 戴龙翔和易妹终于放下心来,安排人将肖步赢抬了下去。 杜沉非看了这何老咪的剑,叹道:“好厉害的一柄蛇形剑。” 鱼哄仙道:“的确很快!我们日后最好不要跟他作对。” 牛犊先道:“他如果敢跟我们作对,叫阿乐用毒针射死他。” 吴最乐笑道:“牛犊,你这次怎么不说一斧劈碎他了?” 牛犊先吐了吐舌头,道:“没办法,他这个鬼一样的人,我劈不到他。” 杜沉非、鱼哄仙、吴最乐听了大笑。 只听台上那戴龙翔大声道:“这一战已经结束了,恭喜这位何先生成功通过我们‘十三豹’的竞选。” 易妹道:“现在请我们光照会的职事人员,带这位何先生下去山庄休息。” 立刻就有人上台来,请何老咪下台去了。 戴龙翔道:“这位‘多目蜈蚣’何老咪何先生,身法之快,剑法之奇,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易妹道:“不错,不愧是‘黑九门’出来的高才。” 戴龙翔道:“我们的第一位出场的‘十八英’成员肖步赢已经受伤,下面有请第二位出场的徐远征上台。” 易妹道:“这是我们光照会第二位出场的‘十八英’成员。他用的是一条铁棍,精通内家功夫,号称‘大力王’。有请!” 台后立刻跳上一个人来,这人眼露凶光,浓眉如刷,光着膀子,浑身肌肉高低起伏,筋节突出,肢体发达粗短,两条手臂上各刺着老大一条青龙,那青龙张牙舞爪,云遮雾罩。 他的手中提着一条铁棍,重有三十余斤。 这人便是徐远征,他也在那张椅子上坐了。 戴龙翔见了,大声道:“有哪位勇士,敢来挑战我们光照会的徐远征?” 连喊了三四遍,才有人上台来。可惜很快就被踢下台去了。 又接连上了三四人,也全不是他的敌手,都被他拳打脚踢,都跌下台来。 徐远征坐在那椅子上,嘴角微斜,十分骄傲。 戴龙翔笑道:“哇!这位徐远征会不会太强了,连战了那么多人,都立于不败之地。” 徐远征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只见台下却有一条人影闪出,直奔台上而来。 那人大声喊道:“我来了。” 众人看时,却是风姿绰约一个女孩,飘扬翠袖,摇拽缃裙,如花解语,似玉生香。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这女孩手中提着一柄剑。她也在台上交了银两。 杜沉非见了,大吃一惊,看着牛犊先,道:“牛犊,你看,这人是谁?” 牛犊先瞪着瞧了一会,也觉得吃惊,道:“这个不是杨雨丝那妹子吗?” 杜沉非道:“正是她,也不知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牛犊先道:“哥哥,这个妹子最爱捣蛋了,踢天弄井,你就等着去救她吧。” 鱼哄仙道:“大哥,你难道认识这个女孩?” 杜沉非道:“老鱼,这人便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杨雨丝,十分捣蛋调皮,敢上房揭瓦、下海捉鳖,不知道利害。” 鱼哄仙道:“她武艺如何?” 杜沉非笑道:“若论武艺,恰似柳三变填词,委婉含蓄,平淡无华;若论胆大,倒是赛过舞阳侯樊哙,勇闯鸿门,拔剑割彘。” 鱼哄仙和吴最乐听了大笑。 只见那擂台上,杨雨丝提着剑,看着坐在椅子上休息、浑身肌肉的徐远征。 戴龙翔见了,笑道:“哇!是位这么漂亮的姑娘,真有勇气,敢来挑战我们的‘大力王’徐远征。” 易妹也说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杨雨丝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大声道:“我叫杨雨丝。” 戴龙翔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杨雨丝眨着眼睛,道:“不是的。我是和我姐姐,还有一个朋友,一起来的。” 易妹笑道:“好!那你们是特意来参加擂台比武的吗?” 杨雨丝道:“也不是!我们是来玩的。” 戴龙翔道:“那你是怎么想上台来挑战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哦。” 杨雨丝指着徐远征,嘟着嘴道:“我看他很嚣张的样子,特意上来打他的。” 众人大笑不已,那徐远征的带笑的嘴角扬得更高。 杨雨丝又看着徐远征,大声道:“虽然你看起来很强壮,但是我也不怕你,看剑。” 她也不等戴龙翔和易妹喊开始,只见她的人还没有动,便已一剑刺出,然后她的人和手中的剑一齐奔向前来。 徐远征大笑道:“就你这样,也会用剑?” 杨雨丝听了这话,人却突然停了下来,眼睛滴溜溜乱转,似乎在想自己究竟会不会用剑?她想了很久,才大声说道:“我会用剑啊。” 徐远征听了,笑道:“你既然会用剑,我好害怕哦!” 杨雨丝道:“你不用怕,我也不会杀你的,我只会一脚把你踢下台去,把你跌个狗啃泥。” 徐远征纵声大笑。 杨雨丝道:“好笑吗?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我就多踢你两脚。” 徐远征笑道:“那就放马过来,我来领教下你的剑法和腿法。” 杨雨丝果然又冲上前来,她的剑直刺徐远征的胸膛。 徐远征却还是坐在椅子上,只将手中铁棍一拨,‘叮’的金属相击声,杨雨丝的剑立刻就被震开。 虽然这根铁棍只是轻轻地触碰在杨雨丝的剑上,但她只觉得突然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从那根铁棍上传了过来,这股力量通过自己手中的剑,直达手腕。 杨雨丝的手腕立刻一阵酸麻,那柄剑就飞了出去,直飞到台下,钉在地上。 第十六章 似曾相识的一幕 杨雨丝见剑已失手,也吃了一惊,但是她并没有打算放弃进攻,剑虽然没有了,但她觉得自己还有手和脚,手可以抓,脚也可以踢。 于是,她突然用力一脚踢去,这一脚还真是不偏不倚,正踢在徐远征小腿上。 徐远征做梦都没想到,她真会用脚来踢,而且还被她踢着了。 杨雨丝见袭击成功,心中大喜,紧跟着又是一脚踢来。 可是,在徐远征这样的人面前,被人踢一脚就已经是极大的羞辱,江湖中几乎已很少有人的脚还能再次踢到他。 杨雨丝的这一脚当然没有踢中徐远征的小腿,而是踢在了徐远征的铁棍上,因为徐远征的小腿突然移开,那条铁棍却斜斜竖立在了原来小腿摆放的位置。 这一下,因用力过猛,杨雨丝那五个脚趾头踢在铁棍上,钻心般疼痛,杨雨丝紧咬银牙,弯着腰,痛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徐远征仰头放声大笑。 杨雨丝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站起,又是一脚,这一下完全出乎徐远征的意料,竟然又被踢在了腿骨上。 这一脚踢得真重,杨雨丝又是开心,又是疼痛,她感觉这一脚踢在徐远征的腿上,就跟踢在那根铁棍上的感觉差不多,只是不知道这个壮得像水牛一样的男人会不会也觉得疼痛? 台下居然响起了一阵叫好声。 徐远征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心中大怒。 当杨雨丝再次踢来时,徐远征的铁棍也已经轻轻横扫而来,他的出手比杨雨丝要快得多。 杨雨丝立刻踢了个空。 徐远征却并没有一棍将杨雨丝打死的打算,他的铁棍只是轻轻地碰在杨雨丝的腰上,但她的人却突然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卷起,就像被汹涌的海浪推走一般,头重脚轻,飞出几丈高,才往台下跌来。 杜沉非见了,心道:“我如不救她时,这么娇嫩的人,连骨头都会摔断。”他的人立刻一跃而起,蹿上两三丈高,奔杨雨丝而来。 这时,她却突然看见又有一个靠近擂台的人,一袭白衣,几乎和自己同时跃起,也来接杨雨丝。 杜沉非一把提着杨雨丝右臂,那人也提着杨雨丝左臂,三人同时落在台下人群中。 杨雨丝惊魂未定,吓得脸色苍白,秀发蓬乱,香汗淋漓,拍着胸口,娇喘连连,却听旁边一个男人吃惊的声音道:“大哥,怎么会是你?”又有一个男人也似乎很吃惊,道:“小段,你怎么也在这里?” 杨雨丝一听到这个声音,直如春风拂面,甘露滋心,立刻觉得脚趾头都已不再疼痛。 她立刻转过身来,就看到了杜沉非。 杨雨丝吃惊地睁大了双眼,手舞足蹈,以一种略显夸张却十分愉悦的声音,尖叫道:“哇!鱼哥哥,怎么会是你啊?” 杜沉非笑道:“杨小妹,你好啊!” 杨雨丝道:“哈哈!太开心了!鱼哥哥,为什么我每次比赛摔下来,救我的都是你?” 杜沉非大笑。 杨雨丝却已经牵起了杜沉非的手。 段寒炎却在一边道:“我也在救你啊,怎么就看不见呢?” 杨雨丝沉浸在喜悦中,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道:“我就是没有看见你,我只看到了鱼哥哥。” 段寒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哎!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女张飞。” 杨雨丝道:“哈哈!我就是,你想怎么样?” 杜沉非问段寒炎道:“小段,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独自来的,还是和杨小妹一起来的?” 段寒炎道:“我是和这两个妹子一起来的。” 杜沉非道:“哪两个妹子?” 段寒炎道:“还有谁?只有这杨雨燕、杨雨丝姐妹两个。” 杜沉非道:“那杨雨燕呢?” 段寒炎正待开言,只见杨雨燕突然从旁边跳了过来,两个手指捏着一枝野花,放在眼前,两个眼珠盯着那朵野花乱转,扮了个鬼脸,大声道:“我在这里。” 杜沉非与段寒炎见了,大笑。 杨雨丝却看着段寒炎,开心地笑道:“小段,你果然没有骗我,他真的在这里耶!” 段寒炎“嘿嘿”傻笑,杜沉非却不知所云。 鱼哄仙和牛犊先、吴最乐也走了过来,鱼哄仙和吴最乐见了段寒炎、杨雨燕、杨雨丝三人,却不认识。 牛犊先却喊道:“小段,两个杨家小妹,你们原来也在这里啊。” 杨雨丝大声喊道:“牛犊哥,你们在这里干嘛的?” 牛犊先笑道:“我们来打擂台,找个工作干。” 鱼哄仙问道:“大哥,这几位朋友是?” 杜沉非听了,连忙指着段寒炎介绍道:“老鱼,这个人,就是我常常和你说的,天际岭放青山庄的段寒炎,他的一柄软剑,可以称得上天下少敌。” 鱼哄仙听了,大喜,连忙拱手道:“在下久闻天际岭放青山庄段家剑法精妙,非同凡响,实慕威名,不期今日在此相会,足称平生渴仰之愿。” 段寒炎问杜沉非道:“大哥,这两位朋友是?” 杜沉非指着鱼哄仙,道:“小段,这一位是鱼哄仙,胸藏韬略,足智多谋,有非常手段。”又指着吴最乐道:“这一位兄弟,便是吴最乐,心灵手巧,可称当世鲁班、墨翟。” 段寒炎吃了一惊,道:“莫非是邬子口的鱼哄仙和吴最乐?” 鱼哄仙和吴最乐显得十分吃惊,鱼哄仙道:“正是!段兄如何也知道我二人?” 段寒炎连忙拱手道:“两位威名播于江湖,如雷灌耳,只恨段某相会太晚,今日幸得拜识,平生甚幸!” 杜沉非又指着杨雨燕道:“这位便是杨雨燕。”又指着杨雨丝道:“这个便是不爱惹事的杨雨丝。” 鱼哄仙连声道:“在下山野偏僻之人,孤陋寡闻,见识短浅,今日得睹二位姑娘仙子般花容,幸甚!幸甚!” 杨雨燕笑道:“今夕能够相遇你们二位朋友,也真是夙世有缘。” 杨雨丝看着鱼哄仙和吴最乐,笑道:“鱼大哥,吴大哥,你们好!我不跟你们一样,哎呀!文绉绉的,这么客气,真是讨厌死了。”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杨雨丝却“咦”了一声,道:“叫鱼大哥,还是不好!” 众人都问道:“为什么会不好?” 杨雨丝道:“因为我已经有一个鱼哥哥了,又加一个鱼大哥的话,你们两个根本就不知道我叫谁的,对吗?” 鱼哄仙笑道:“正是。只是你怎么会叫大哥为‘鱼哥哥’的?” 杨雨丝道:“他告诉我,说他是一条河里的金鱼,我就叫他鱼哥哥了。” 鱼哄仙“嘿嘿”笑道:“那你准备怎么称呼我?” 杨雨丝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既然都是鱼,他是条金鱼,那你这么胖,就是条鲢鱼。我就叫你鲢鱼哥,好不好?” 众人听完,放声大笑。 第十七章 一柄软剑 鱼哄仙道:“好!这个称呼很好听。那我也得给你取个外号,叫你羊咩咩。” 杨雨丝却十分高兴,道:“好啊!我喜欢羊,毛茸茸的,又善良又温顺,很可爱。”她又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我又觉得,还是叫你‘老鱼’更好!” 鱼哄仙大笑道:“哈哈!我无所谓!” 杨雨丝又看着吴最乐道:“那我就叫你‘阿乐’。” 吴最乐也笑道:“很好!羊咩咩。” 杜沉非问段寒炎道:“小段,你们三人真是来这里打擂台的?” 段寒炎笑道:“打什么擂台?自从你去了临安,你的这个羊咩咩,每天来到我家,来找我要人。” 杜沉非道:“要什么人?” 段寒炎道:“他找我,说要找你。我说你去临安了,她便叫我带她来临安找你。” 杜沉非笑道:“还好你们没去,我们在那没呆几天,就回来了。而且临安这么大,怎么找得到。说不定你们还没有到,我就开始回来了。” 段寒炎也笑道:“正是啊。所以我被她缠不过,我就骗她说,你在这武功山上打擂台。只是我也没想到,还真的能在这里遇到你。” 杜沉非道:“还有这么巧的事?” 段寒炎道:“的确很巧。我其实只是想出来走走,游山玩水,踏春赏玩。又听说这武功山景色不错,又离的近,加之又听说有光照会打擂台招贤这一事,就准备来这里看看。被这个羊咩咩缠着不放,就顺便把她们姐妹两个带了出来。” 杜沉非笑道:“至于打擂台这事,你也必定是在那《武林窗》上面看到的。” 段寒炎道:“正是。我也常常看这类小报。自从你这个‘荆湖第一刀’上了各大报纸的头条,我猜你的麻烦最近肯定不少。” 杜沉非道:“的确不少,现在才刚开了个头。” 段寒炎笑道:“幸好我不是个计较虚名的人,不然的话,必定也会来找你拼个你死我活。” 杜沉非也笑了,道:“幸好你不是。” 这时,那擂台上,持棍的徐远征,也已经被一个人打败,下台去了。 戴龙翔大声道:“现在,恭贺又有一人成功通过‘十三豹’的初选。” 易妹道:“下面,有请我们光照会的骆晨希,来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戴龙翔道:“有请骆晨希上台来。” 一个个子不高,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瘦弱男人,突然从台后一飞冲天,轻飘飘地落在那高台正中央。 他的手中却并没有兵刃。 易妹问道:“请问骆先生,我见你也没带武器,是要和人走拳吗?” 那骆晨希的手在腰间一探,手中突然多了一柄剑,迎风抖得笔直,道:“我用的是剑。” 他用的是剑,竟然还是一柄很长的软剑。 一看到这一柄软剑,段寒炎的眼睛就亮了。 戴龙翔吃惊道:“我听说,软剑因其剑身柔软如绢,力道非常难以掌握运用,练习这种剑,需要精、气、神都高度集中。” 易妹也说道:“不错,软剑在剑器种类中,属于高难型剑术,与硬剑完全不同,不下数十年苦功,根本就不能掌控自如。” 戴龙翔道:“所以,晋代有个诗人刘琨,就有赞美软剑的诗句,说是‘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骆晨希听了这一番赞美,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但是他却并不像别人一样,在那张椅子上坐下来,然后再翘个二郎腿。 他就站在他刚刚上台时的位置。 他觉得人一坐下来,精气神就会松懈,所以他宁愿站着,全神贯注来应对每一个挑战的人。 只有在精、气、神高度集中的时候,才能有效地防范对手的任何进攻,才不至于会像徐远征那样,竟然滑稽到被一个女孩连踢了两三脚。 他觉得站着不动,便是很好的休息,因为他的肌肉这个时候却是放松的,但这一身放松的肌肉,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立刻收紧,爆发出令人无法想象的威力。 他的软剑垂在地上,就像一条被烈日晒得有气无力的蛇,但是这蛇却不是死的,随时都有可能立刻昂起头来,一口咬住敌人的要害。 易妹看着台下那数百人,道:“有哪位勇士敢来挑战我们骆晨希的软剑呢?” 话音未了,一个绿袍的青年人就跃上了高台,大声道:“我来领教。” 戴龙翔也问了他的名姓,原来叫做侯子跳,他用的是一条长枪。他也免不了要交报名费。 侯子跳略微看了看骆晨希,手中长枪出手,直挑骆晨希胸膛。 骆晨希的肌肉突然绷紧,身形左移,避开来枪,手中的剑在那一瞬间,化作一道白虹,匹练般往侯子跳的面门袭来。 侯子跳的身形后退,顺势仆步下蹲,那条枪又往骆晨希下三路扫来。 骆晨希的人却早已凌空翻起,手中剑由上而下,奔向侯子跳的脑门。 侯子跳见骆晨希招式快而猛,上身只得后仰,脊背贴地,向前滑来。 骆晨希的一剑立刻落空。 侯子跳一个鲤鱼打挺,又和身一转,枪尖径奔骆晨希的后背。 骆晨希似乎都没看见侯子跳的这条枪。 就在枪尖几乎已经抵近他的脊背时,他在这一瞬间就已转过身来,身体也突然平移一尺,手中软剑立刻抖出,铿然有声,那柄软剑就如长了眼睛一般,在侯子跳的手腕上一圈圈绕了过去。 侯子跳也感觉到了一丝透骨的寒冷。 他的枪还没有收回,骆晨希的软剑却已经收回。 只见侯子跳左手臂上的衣袖,都已经被骆晨希的软剑割碎,一片片落了下来,就像那枯萎飘扬在风中的树叶。 侯子跳的左手臂立刻就露在了外面,他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只见这手臂上一圈一圈被那柄软剑划过的轻微的血痕。 他看了很久,才面红耳赤,从台后的阶梯上,一摇一摆,走下台去了。 戴龙翔和易妹的高喊的声音又已响起。 又接连上了四个人,这四个人有使弯刀的,有用铁锄的,也有用长鞭的,都败在了骆晨希手下。 直过了一柱香的工夫,也没一个人上台来挑战。 骆晨希依然还像刚上台的时候一样,精神集中、身体又很放松地站在擂台中间。 第十八章 两柄软剑的对决 牛犊先见了,向段寒炎道:“小段,他用的是软剑,你也用软剑,你不去会会他吗?” 段寒炎笑道:“我正有这个意思。” 牛犊先道:“你看,现在过了很久,也没人敢上去了。那你去,打倒他,让大家看看你的手段。” 段寒炎笑道:“好!那我上去。” 杜沉非却问道:“小段,你觉得他的软剑,如何?” 段寒炎道:“还不错,只是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杜沉非嘱咐道:“那你多加小心。” 段寒炎道:“不消大哥吩咐,我去打倒他来。” 这鱼哄仙和吴最乐,久闻段家剑法声名,听说段寒炎肯上台,心中大喜,都想一睹段寒炎软剑风采。 段寒炎也准备了一锭银子。 段寒炎的轻功也属一流,只见他身子如陀螺般转起,直转到这擂台中央来,稳稳地站在骆晨希对面。他的人一落地,手中的那一锭银子也已长了眼睛般“咚”地一声落在了箱中。 戴龙翔见有人上台来,心中大喜,连忙大声道:“好!现在又有一位勇士敢于上台来挑战我们的骆晨希了,真是勇气可嘉。” 易妹见段寒炎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空着两手上了台来,吃惊地瞪着双眼,道:“哇,你都没有带兵器吗?” 段寒炎道:“我也带了兵器。” 易妹道:“你的兵器在哪里?又是什么兵器?” 段寒炎道:“我的兵器,也是软剑。” 戴龙翔问道:“请问这位勇士,怎么称呼?来自哪里?” 段寒炎嘴角带着微笑,道:“我叫段寒炎,来自潭州,天际岭放青山庄。” 骆晨希一听到这个名字,他的瞳孔立刻收缩,握剑的手也突然抖动了一下,那柄剑都几乎从手中滑落,全身的肌肉也已竟不由自主的收紧。 易妹道:“下面让我们在场的朋友们,共同见证这一精彩的时刻。” 戴龙翔道:“对!两柄软剑,就如海上蛟龙,战云中飞凤,究竟谁胜谁败?让我们拭目以待。” 段寒炎与骆晨希都站在台上,四目相对。 骆晨希的眼睛里突然迸出火来。 段寒炎的眼中却仍然带着那一丝邪魅而迷人的微笑,他给人的感觉,似乎不是在面临一场恶战,而是想用眼神迷倒一个十分美貌的女孩一样,轻松而自信。 段寒炎以一种十分悠闲自在的姿势站在那里,微微摇着脑袋,他甚至连自己的两只手,都互相拢着,搭在身前,他似乎根本就没打算拔剑而能将对手击倒一般。 他甚至都低下了头,看自己的衣摆在这和煦的春风中轻扬。 骆晨希却已受不了这种毫无敌意的状态,他觉得时间若再久一点,自己的精、气、神,都会被对方瓦解,根本也不可能再找到全神贯注的状态。所以他的剑已经出手,果然就像白云中张牙舞爪的白龙,寒气逼人,盘旋前进,奔向段寒炎。 鱼哄仙和吴最乐都捏了一把汗。 杜沉非却微笑着看着台上,他似乎很有把握,无论这骆晨希的剑有多狠多快,都绝对会败在段寒炎的剑下。 杨雨燕和杨雨丝也紧张地看着台上。 杨雨燕甚至已忍不住轻轻地喊出声来,道:“小段,你快拔剑呀。” 段寒炎却还是拢着双手,毫无反应,似乎就被人点了穴道无法动弹一般,真是静如崖间苍松,山顶磐石。 骆晨希的长剑的剑光已完全将段寒炎笼罩。他在寻找段寒炎的空门,然后一击得手,但是在自己的剑光影中,他吃惊地发现,段寒炎看似极其松懈而随便的站姿,竟然连一处空门都没有。 段寒炎竟然还是将双手拢在胸前。 但是骆晨希知道,只要自己的剑一有攻击的行动,段寒炎的剑立刻就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甚至很有可能一剑就刺入自己的咽喉。 骆晨希的人突然退后,那一朵银色的剑花也已经慢慢枯萎消失。手中长剑一抖,又直如弓弦,从一侧划来,向段寒炎的小腹而来。 段寒炎的腹部突然内凹,骆晨希的剑锋几乎贴着段寒炎的衣服划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段寒炎那拢在胸前的手突然松开,腰间一道银光掠过,那柄软剑立刻出手,就如电光闪过,直取骆晨希咽喉。 骆晨希急往后退,来避段寒炎的这一招。 段寒炎的那柄“弦歌之声剑”却并不前进,在这招式都已完全用老的一瞬间,突然右下划来,又是一道银色光芒,奔骆晨希的腰间而来。 骆晨希也立刻收腹疾退。 但是段寒炎的那柄剑却在这一瞬间改变了方向,一剑向上划来。 那柄“弦歌之声剑”也像浑身都长满了眼睛一般,在骆晨希那握剑的手腕上一圈圈绕了过去。 骆晨希立刻就变得和侯子跳一样,也感觉到了一丝透骨的寒冷。当段寒炎的剑绕上他的手腕时,他甚至连动都不敢再动,因为他也是练软剑的,他深知,只要一动,自己的那条手臂立刻就会和手中的软剑同时掉落在地上。 段寒炎的软剑也已经收回。 台下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在看,只见骆晨希右手臂上的衣袖,也已经被段寒炎的软剑割碎,一片片落了下来,也像那枯萎又飘扬在风中的树叶。 这一幕,就如骆晨希割碎侯子跳的衣袖,看起来完全一样。只是骆晨希割碎的是侯子跳的左手衣袖。而段寒炎割碎的却是骆晨希握着剑的右手的衣袖。 骆晨希的右手臂也立刻就露在了外面,他也完全和侯子跳一样,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看了很久,他发现自己那露出的手臂上,却连一条血痕都没有,甚至都没有一点被剑划伤的印记。这需要多么准确而巧妙的力量,才能做到这一点? 骆晨希看了看段寒炎,他发现段寒炎的脸上仍然还是带着那种邪魅的笑容,就和他刚上台来的时候完全一模一样。 骆晨希道:“我败了,我不是你的对手。至少能败在放青山庄段家的剑下,这几乎还可以说是一种荣誉。” 段寒炎也笑了,他轻轻一跃,就下了台来,又站在了杜沉非的身边。 第十九章 朋友和兄弟 鱼哄仙和吴最乐吃惊到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段寒炎轻轻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道:“两位兄弟,我的剑没有让你们失望吧?” 吴最乐连忙道:“段兄之剑,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小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在佩服。” 鱼哄仙道:“段兄这剑,内实精神,外示安逸。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真可称得上神妙无双。小弟今日得见段兄这等剑术,真是大开眼界。” 段寒炎大笑道:“二位夸奖太过,只是勉强还过得去而已。” 杨雨燕、杨雨丝却在旁边和牛犊先打趣。 这时,擂台上的戴龙翔却在大声说道:“现在,恭喜段寒炎又成功通过我们“十三豹”的初轮筛选。” 易妹道:“有请光照会的职事人员带这位段寒炎去山庄休息。” 立刻就有一个人从台后走了出来,往杜沉非一伙人而来。 段寒炎问杜沉非道:“大哥,你们四人是真的想在这个光照会找份事做?” 杜沉非道:“正是。” 段寒炎道:“咱们要找事做,何必在在别人屋檐之下,仰人鼻息?咱们兄弟几人不干份事业就行了。” 杜沉非道:“兄弟,你是不知,我们四人只因得罪了穷流、狩野的人,这些人势力之强大,报复手段之残忍,非常人所能招架得了,不得已才打算投奔这个光照会,只因听说这个组织正义,而且实力强大。” 段寒炎道:“既然你们几人都准备留在这里,那我也和你们一起留下来,投靠他光照会。” 杜沉非道:“小段,你不要开玩笑。你是世家子弟,豪族公子,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人,怎能与我们一起寄人篱下,受这个苦楚?而且,你爹娘如何肯同意?” 段寒炎叹了口气,道:“你们是有所不知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鱼哄仙听了,道:“段兄指的是?” 段寒炎道:“虽然我家几代人受先人庇护之恩,成得这个家业,但为了这个名声,我们家族日夜战战兢兢,不敢安睡。” 杜沉非、鱼哄仙等人都在静听。 段寒炎却突然笑道:“我爹就怕我们三兄弟没出息,守不住这个家业,所以一直希望我们兄弟出来闯荡江湖,多多历练,结交江湖豪杰。” 杜沉非和鱼哄仙听了这话,欢喜得很。 段寒炎又继续说道:“我二哥都已被我爹赶了出去,独自一个人步入江湖历练去了,我也在家中听得耳朵都起了茧,我爹说男人就要有自己的事业和交游。” 杜沉非道:“你也不要怪你爹,俗话说:‘拳拳父母心,悠悠舐犊情。’有父母的关心,这是世间莫大的幸事。” 杜沉非一说完这话,立刻就想起了石萝依,他突然就想回家,也不知道自己的娘还过得好不好? 段寒炎道:“大哥,我也知道。所以我也早想自己能创立一番事业。我想找你共同成就这个梦想,而且现在我们还有这么多的好兄弟,好朋友。”他略微沉吟了下,突然饱含深情,连嘴角那丝淡淡的微笑都已经不见,一脸郑重,看着杜沉非道:“大哥,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发现我并没有真正值得交往的好朋友,除了你。自从和你同去广州一次,大哥能和兄弟共生死,敢于担负责任的精神,小弟深感佩服,小弟愿意跟着大哥,风里来,水里去,决不退缩。” 杜沉非听了这话,十分感动,道:“小段,我也很高兴能和你共事,今后我们共同努力,好好干一番,也不枉了一番热血。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是好兄弟,好朋友。” 段寒炎道:“对!而且我们现在还有老鱼,牛犊和阿乐,咱们都是好兄弟。” 鱼哄仙和吴最乐当然很高兴,以天际岭放青山庄段家三少爷这个高高在上的名头,就几乎很难和任何人成为兄弟,但是现在自己却和这人成为了好兄弟,不能不令人高兴。 鱼哄仙大笑道:“在下得此喜事,能与段兄结为兄弟,胜做宰相将军,当浮一大白。” 杨雨丝却在一旁拉着杜沉非的袖子,道:“你们在这里称兄道弟,是不是忘记我了?” 杜沉非笑道:“你们姐妹两个,也都是我们的杨小妹。” 几人正在说话,那个光照会的职事人员已经走过来,都站在那里等了一阵了,这人大约二十五六岁,浓眉大眼,精神抖擞,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这时突然说道:“请问哪位是段寒炎段兄?” 段寒炎道:“我就是段寒炎。” 那人道:“请跟我来,下去山庄安顿休息,准备参与下一轮的竞选。” 段寒炎道:“我不会一个人加入你们光照会,如果肯将我这几位兄弟都收下,我便同意入你们组织。如果不同意,我也拍拍屁股走了。” 那人吃惊道:“段兄,这事在下也做不了主,得请示我们白会长或者古军师。” 段寒炎诧异道:“你们又还有军师?” 那人道:“正是,除了白会长,古军师便是我们这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段寒炎道:“那你去请示了再来,我们可以在这里等你。” 那人略微思考,突然道:“段兄,我看这样吧。既然段兄武艺高强,难逢对手。段兄的朋友必然也不是寻常之辈。几位可跟我下山去见白会长或者古军师,他们想必就会同意的。” 段寒炎看了看杜沉非。 杜沉非道:“我看这样也好,我们就跟他下山去吧。” 果然那人在前头领路,杜沉非一行七人,跟在后面,下得山来,只见大路旁边荫翌蔽日,红豆杉、罗汉松、银杏等树,密密麻麻,枝接青天。 众人来到一个湖边,只见这湖四面环山,幽深秀丽,湖心岛屿众多,一座连着一座。一年四季,这些小岛上都有各类灿烂的鲜花开放,就如一个风情十足的女子,身披着最时新的红色丝巾一般,所以这个湖就叫作“披红湖”。此时正是春暖花开时节,湖边到处都是一簇簇火红,氤氲中灿若朝霞,阵阵清香扑鼻。红拂拂、绿依依、青茸茸,诸色分明,诚所谓人间第一仙景,江湖魁首花丛。 第二十章 又逢雷滚 这湖边又是一座大庄园。 这庄园,占地数百亩,山搂楼阁,水围亭台。 门前松树密,宅外野花香。 里面大大小小房子也有三四十间,都是青砖砌就,绿瓦盖成。 众人来到门口,只见门额上小小的一块牌匾,雕刻着“光照会”三个暗金色字,大门两旁,又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光忠勇英雄”,下联是“照道义江湖”。 进了大门,又是巨大的一块石铺空地,四周摆着三四十个一人多高的花坛,里面栽种着各色鲜花,又有奇峰怪石,堆作假山。众人又在那人的带领下,过了这块空地,便看见一座大厅,那大厅的大门上,也有一块扁额,上面题着“光明地”三个字。 那领路的职事人员请杜沉非等七人在外稍等,自己进门禀报去了。 杨雨丝和杨鱼燕四顾观看,杨雨丝喜笑颜开,道:“鱼哥哥,你看,这里风景好美哦!好想住在这里。” 杜沉非笑道:“也许你很快就能住在这里了。” 杨雨燕也说道:“好多花啊,我家如果有这里这么美,就好了。” 杜沉非道:“只要努力,就会有的。” 杨雨丝又好奇地看着杜沉非,道:“你家住在哪里吗?会不会也有这么美?快点告诉我!” 杜沉非笑道:“我家也许比这里还美。” 杨雨丝立刻道:“真的吗?我好想去你家看看。” 杜沉非道:“这事啊,日后再说。” 等不多时,只见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众人看这人时,只见他面如满月,掩口髭须,慈眉善目,穿一领绿罗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腰带,迈着方步,看起来又威仪不俗,大约四十几岁年纪。 这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后面又跟着两个人。 一个人身穿乳白罗襕服,头顶逍遥一字巾,步履端祥,循规蹈矩,俨然秀士模样;一人身穿铁绀色绸衫,腰系一条群青色鸾带,背着一口大刀。 杜沉非见了这个背刀的人,十分吃惊,他完全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再次遇到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赫然竟是雷滚。 杜沉非看着雷滚,打个招呼,道:“雷兄,你怎么在这里?” 雷滚一听到这个声音,他的眼睛立刻就已抬起,也看到了杜沉非,他似乎也略微有点吃惊,却淡淡地道:“不错,我便是雷滚,我本来就应该在这里。” 杜沉非道:“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雷滚依然还是淡淡地道:“但你还是碰到了我。” 杜沉非笑了笑,他觉得很奇怪,像雷滚这样清高而冷酷的人,怎么也会在别人的手下,服从别人的安排?杜沉非还准备再问,走在雷滚前面的那个中年人却向众人拱手道:“在下便是光照会白西岩,久仰放青山庄段家三公子大名,却不知道哪一位是段寒炎段公子?” 段寒炎上前一步,微笑着也拱手道:“在下正是段寒炎,久仰前辈大名,如雷贯耳。” 白西岩又看了看杜沉非等人,问段寒炎道:“不知道这几位朋友是?” 段寒炎笑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说完又指着杜沉非道:“这一位是杜沉非。” 白西岩似乎略有些吃惊,向杜沉非抱拳道:“阁下莫非是‘荆湖第一刀’杜沉非?” 杜沉非道:“不敢!在下正是杜沉非,却不敢称‘荆湖第一刀’,只因久慕前辈有容人之量,特来相投,不弃甚幸!” 白西岩笑道:“岂敢?岂敢?” 白西岩又看了看雷滚,问道:“我看你和这位杜公子好象认识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雷滚道:“我们的确见过。” 白西岩似乎很诧异,问道:“你们在哪里见过面?又是怎么认识的?” 雷滚道:“我们在临安见过。我当时杀了狩野的人,在他们的帮助下,才能成功脱离狩野的追杀。” 雷滚身旁的那一个秀士却皱了皱眉,问道:“你说你杀了狩野的人?” 雷滚道:“没错。” 那秀士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们的人?” 雷滚冷冷地道:“只因我想杀他。” 那秀士道:“哦?那你有没有暴露身份,令他们知道你是光照会的人?” 雷滚道:“我没有暴露身份。” 那秀士终于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道:“那就好!” 白西岩却大笑道:“那你见过这个杜公子的刀吗?” 雷滚依然冷冷地道:“我领教过他的刀。” 白西岩道:“哦?那他的刀,比你的刀如何?” 雷滚道:“他的刀,比我的刀快。” 白西岩听了大喜,向杜沉非道:“久仰阁下大名,不期今日来踏贱地,足称平生渴仰之愿。” 段寒炎又指着鱼哄仙与吴最乐,道:“前辈,这两人,便是鱼哄仙,吴最乐。” 白西岩听说这两个名字,似乎又吃了一惊,看着鱼哄仙与吴最乐,道:“二位莫非是邬子口的鱼哄仙、吴最乐?” 鱼哄仙与吴最乐也拱手道:“正是在下二人,我等都是不读书史的人,十分粗卤,请前辈不要怪罪!” 白西岩道:“久闻二位盛名。” 段寒炎又一一介绍了牛犊先、杨家姐妹。 白西岩大笑道:“在下久闻诸位大名,光照会地处荒村蓬壁,今日却有诸多名流光临,十分之幸。” 白西岩也指着身旁那秀士,对杜沉非等人道:“各位,这位便是我们光照会的军师,名叫古传山,头脑灵活,很有机变。”他又看了看鱼哄仙,笑道:“久闻小鱼兄弟胸藏韬略,足智多谋,江湖有名,我看你们二人想必有成为知己的可能。” 鱼哄仙听了,向古传山抱拳道:“还请古先生多多关照!” 古传山也以一种十分友好的态度,笑道:“好说!好说!各位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 鱼哄仙道:“多谢古先生好意!我等兄弟们感谢不尽!” 白西岩又指着雷滚,向众人道:“这一位,便是光照会“五虎”之一,雷滚。这位小杜也已经和他相识。你们二人都用的是刀,日后想必也少不了武艺切磋。” 杜沉非也道:“在下与各位兄弟初来乍到,不到之处,还望雷兄多多提携。” 雷滚却并不是个喜欢和人客气的人。 第二十一章 加入光照会 白西岩请杜沉非等七人进了大厅。 众人进了门来,见这大厅的中间摆着三张巨大的长桌,每一张长桌的四面都密密麻麻均匀摆着二三十把一字交椅。 那大厅的正中央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大鹏展翅图》。 这大厅的四个角落里,又摆着几株枯木与根雕装饰。这些根雕或是鸡翅木,或是樟木,或是檀香木,造型奇崛遒劲,稀奇古怪,三分人工,七分天成,巧妙地利用根的枝须、洞疤、纹理、色泽,因材施艺,进行取舍、雕琢,做到巧藉天然,美有所用,又把树根的天然神韵表现得一览无余。 又过了这个厅,穿过几重回廊,便来到一个地方。只见这房内两侧靠墙处都是书架,上面陈列着许多书籍,又间隔摆列着数十样古董玩物,陈设精雅。 正中一张黄花梨翘头木桌,木桌后面,摆着一把体态宽肥的根雕靠椅。靠椅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草书的字,龙飞凤舞大书着“立于不败之地”几个字,装裱的也十分精良。 这里想必是这白西岩处理公事的地方。 这个白西岩竟然十分客气,自己动手泡了一壶好茶款待,亲自相陪,和颜悦色,有问必答,以客礼相待众人,全不像对待未来下属的礼节。 杜沉非一面高兴,一面又觉得有些不安。 杜沉非站起身来,道:“前辈,我们众人,虽然只有段寒炎一人上台打擂得胜。但我们兄弟几人,今日来到这里的目的,都是有心在前辈帐下做一小卒,听从驱谴,不弃幸甚。” 古传山突然问道:“在下斗胆请问各位一个问题,你们众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才如此急不择途,有加入光照会的想法?” 杜沉非却是个实诚人,将与营救那六个孩子时,与穷流及张明玉所发生的事,都略微讲述一遍,道:“在下兄弟众人,只因得罪穷流以及张明玉,楚越之急,事在藏拙,无处安身,特来相投光照会,还请白会长以及古先生收留。” 白西岩略微沉吟,看着古传山道:“这一事,你觉得如何?” 古传山笑道:“不妨!不妨!杜兄弟等几位都是少年英雄人物,年轻有为,声名闻达于江湖,光照会正在招兵买马之际,求之不得,岂敢推脱?” 杜沉非听了这话,欢喜道:“古先生的意思,是同意我们众人的请求,加入光照会。” 白西岩见古传山点头,也立刻说道:“正是!你们五人,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牛犊先、吴最乐,从今天起,便是我光照会‘十三豹’中的五豹,只等人数够了,便可参加本会的入会培训。” 杜沉非看着白西岩,问道:“白会长既然肯收留我等,想必是不会担忧与穷流作对的了?” 白西岩义正词严地拍了下桌子,说道:“我们光照会,是名门正派,立志与这些危害社会、作恶江湖的宵小作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怎么会害怕他们?雷滚杀狩野的人这事,在我看来,真是大快人心。杀得好!杀得好!以后要将这些败类一一铲除,为民除害,方才消得我心中之恨。” 杜沉非听了大喜。 杨雨燕大声问道:“白前辈,古先生,他们五人都加入了你们光照会,那我们姐妹两人呢?你就不收我们吗?” 古传山大笑道:“收!收!收!哪有不收之理。” 杜沉非也笑道:“你们二人就别闹了。玩两天就好好回家去。” 杨雨丝听说叫她过两天就回去,连忙大声道:“我不回,我也要和你们在一起,我也要加入光照会。” 白西岩听了,皱着眉头略微想了想,突然大笑道:“好!好!你二人也是我们光照会的人。只是光照会在外面办事的人员中,暂时还没有女孩。我看,以后可以成为我们光照会的培训讲师。二位姑娘以为怎么样?” 杨雨丝和杨雨燕只想着要和杜沉非与段寒炎在一起玩,哪里管你是干什么的,便一口答应了。 白西岩叫古传山取来七份《入会志愿书》,叫杜沉非等七人在上面写上名字,并盖个手印。 众人看那份《入会志愿书》,只见上面写道:“立志愿书人某某某,今志愿加入光照会组织。在白西岩会长的英明领导之下,绝对服从指挥,并遵行光照会一切法规,绝无反悔。立此志愿书为凭。” 众人都在那“某某某”处写下自己的姓名,用手指头沾了印泥,在名字上按个指纹。 就这样,一行七人都加入了光照会,只等几天后的入会培训。 白西岩又吩咐人将这七人安排在这个庄园东面靠山的一座房子里住下,每人都分得一间虽然不大,陈设也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这桌子上却还有笔墨纸张,以及墙角立着的一个衣柜,却很干净很整洁,床上的深蓝印花的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 只是这房间竟然是要收费的,众人一进门来,立刻就有一个四十来岁的斯文男人走了过来,拱手道:“各位新到的朋友,你们好!在下是山庄的宿舍管事龙一波,山庄规定,房间的住宿费用,是每间一个月五两银子,都得事先付清,在下特来收取。” 杜沉非等人吃了一惊。 牛犊先大怒道:“你这个老贼,我们兄弟,来帮你们干事,不给钱给我们,倒问我们来要钱。不给你一斧头,你也不知道厉害。” 杜沉非慌忙劝住,问那龙一波道:“这位兄台,既然这个地方诚意招贤纳士,不发薪酬,怎么又反倒来挣我们的银子?” 龙一波道:“你们还年轻,不知道山庄人口众多,开支巨大。这一座房子建成,也要花费几千两银子;从今天起,你们住在这里,也要人打扫卫生,也要有人给你们浆洗铺盖,这些都得有人去做,难道都不用花钱吗?哪怕住客店,也是要银子的。” 杜沉非苦笑道:“你说的对,果然是这样。那我们一共要七间房子,总共就应该给你三十五两,没错吧?” 龙一波道:“你又错了,我们这里,是押二付一。” 鱼哄仙过来问道:“怎么便是押二付一?” 龙一波道:“就是说要交两个月的押金,一个月的租金。” 鱼哄仙冷笑道:“那照你的说法,我们一来,一文没赚到,还得倒给你一百多两银子?” 龙一波道:“正是这样。” 吴最乐大怒道:“大哥,我跟老鱼在邬子口打夺敲诈别人好几年,今日刚来这里,就被人踩着脖子敲脑壳,我看我们还是走吧,免得在这里当一只钻进风箱的耗子,有受不完的气。” 第二十二章 调戏 众人都走出房来,正在喧哗。 这时古传山却闻声走了过来,身后带着两个深绯色服饰的人,这两人身上都背着剑。 古传山依然满脸都是友善的笑容,看着众人,问道:“几位兄弟,你们在吵什么啊?” 杜沉非道:“不瞒古先生说,你们这个什么宿舍管事,十分无礼。我们刚来,便向我们索取上百两银子,说是住房费。我们兄弟实难接受。” 古传山笑道:“杜兄弟,收取房费是我们光照会的规矩。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你看,我们这一处山庄内就有职事人员四百二十口人,一天的开支不小。收取房费,这样才能保证我们光照会的正常运作。就是几年前,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但是短短几年,白会长已经给我在披红湖的另一边建了一幢独立别墅。而且那两个月七十两银子的押金,只要在我们这里干满一年,都是会退给你们的。我相信你们都是有着远大理想的年轻人,必定志诚肯干。只要你们日后努力,完成任务,赏金丰厚,随便都可收获几百上千两,到时也在我家旁边各建一栋好住所,咱们现在又何必对这点蝇头小利,锱铢必较呢?” 杜沉非见他说的也有理,便称了银子给了龙一波。 古传山大笑,道:“杜兄弟真是个识大局的人,前程远大,不可限量!”一番称赞,便又去忙他的事情去了。 杜沉非发现,那个背着一柄蛇形剑的何老咪也住在这一座房子里,杜沉非一回头,就看到了何老咪,他正坐在他房间门口的一张竹椅上,脸上还带着一种十分奇特的表情,令人摸不透这种表情究竟是嘲讽还是欣赏,他竟然向杜沉非打了个招呼道:“你好!”杜沉非也挥了挥手,道:“你也好!” 只因这个庄园里的人口就有四百多人,所以光照会还特地设置了一个公共餐堂,任何人都可以在这个餐堂里吃饭,但却也是需要自己花钱的。 杜沉非又发现,雷滚却没有跟他住在同一座房子里,只有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才能时不时看到他,但是雷滚却不是个爱和人交谈的人。 杜沉非等众人呆在山庄,整天无所事事,时间一晃就过了四五天。 这一座房子也陆续住进来更多的人。 杨雨丝和杨雨燕却很喜欢这里的景色,每天都在这山庄外面闲走观看,一天,二人在庄外远远地望见湖心岛屿上一片粉红,那里的桃花开得正艳。 杨雨丝道:“姐姐,你看,那里好多花。” 杨雨燕也道:“好像一片花海哦,那么多漂亮的花,我们去看吗?” 杨雨丝道:“反正又没事,走,我们俩去看花。” 二人手牵着手,走过一条又一条小桥,往岛屿上走来。 只见这些岛上,桃花挨挨挤挤,一簇一簇的开满枝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粉红色的花瓣,就有如怀春少女红通通的脸蛋一般娇嫩,一阵风吹来,又将这些准备在春风的温暖中结果的花瓣吹离枝头,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空中飘扬。 杨雨燕轻轻摘了一朵桃花,放在鼻尖闻了闻,欢呼道:“好香啊!雨丝,你也摘一枝闻闻。” 杨雨丝道:“我不想摘它,它还要结桃子。” 杨雨燕道:“笨蛋,你不摘也可以闻啊,伸过鼻子去闻就可以了。” 杨雨丝似乎恍然大悟,果然向着一枝桃花,将鼻尖靠了过去。但是她并没有闻到桃花的香味,而是一阵令她作呕的酒味。 杨雨丝突然看见,从桃树后竟然伸过一张男人的脸,那男人伸着嘴,一副极难看的样子,差一点就撞到了自己的脸上。 杨雨丝“啊”地尖叫一声,大喊道:“有鬼。” 杨雨燕却正在看着另一面的桃花,一听到杨雨丝的尖叫,也紧张地回过头来看,她立刻就看到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男子,正藏身在桃树后,杨雨燕也突然大叫一声:“啊!有鬼!”她竟然叫得比杨雨丝的声音还大。 杨雨丝立刻跑开,只见那少年男子长得虽然不是太难看,但一脸困倦,睡眼惺忪,似乎还没有睡够的样子。 杨雨丝大声问道:“你是什么鬼啊?敢来吓我,小心我们打死你。” 那少年男子从树后跳了出来,道:“我不是鬼,我便是这里的主人,叫做白雅楼。” 杨雨燕道:“那你躲在树后干什么?” 白雅楼嘻嘻笑道:“我在这里抓贼的。” 杨雨丝道:“哪里有贼?” 白雅楼道:“你们两个就是贼。” 杨雨燕道:“你才是贼呢,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吓人。” 白雅楼道:“你们两个,刚刚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偷偷摘了我家的花,所以你们是贼,而且还是采花贼。” 杨雨丝道:“我们才没有摘你家的花呢。” 白雅楼指着杨雨燕手中的那一枝桃花,道:“看,这就是证据。” 杨雨燕道:“我就是摘了,你想怎么样?” 白雅楼歪着嘴,笑道:“那你就得赔偿我。” 杨雨燕道:“你要我们怎么赔偿你啊?” 白雅楼道:“那就得以一朵花陪我一朵花。” 杨雨燕道:“真抠门,那我把这朵花还给你吧。” 白雅楼突然抖着腿,大笑道:“这一朵花已经被你采了,我要的是一朵还没有人采过的鲜花。” 杨雨燕道:“那到这树上给一朵给你吧。” 白雅楼打着“哈哈”,道:“这都是我们家的,我是要你赔偿我。而不是用我们家的花来赔偿。” 杨雨燕奇怪道:“那你要我们怎么赔你。” 白雅楼笑道:“我要的是用你这朵桃花,来赔偿我的桃花。而且一朵还不够,要用你们这两朵花,来赔偿我那一朵。” 杨雨燕似乎听懂了这一句饱含深意的话,圆睁杏眼,将手中那一枝桃花一把摔向白雅楼脸上,骂道:“可恶讨厌的家伙,你是哪里来的?” 杨雨丝也道:“这地方可是光照会白会长的。你要是再敢无礼,我就叫白会长把你抓起来,关在黑屋子里。” 白雅楼大笑道:“你竟然叫白会长来抓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杨雨丝道:“那你是谁?” 白雅楼道:“真笨,我姓白,白会长也姓白。哈哈!你们说的白会长就是我爹。” 杨雨丝道:“我才不相信,白会长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像你这样一个可恶的儿子?” 白雅楼似乎十分得意,一直嘴巴中发着各种各样的笑声,一时“霍霍霍霍”,一时“哈哈哈哈”,一时又“嘿嘿嘿嘿”。 杨雨燕牵起杨雨丝的手,道:“雨丝,我们走,不要理他。” 白雅楼却又跳到了前面,挡住道路,道:“不赔偿我,我看你们走到哪里去?” 第二十三章 新员工的入职培训 杨雨燕、杨雨丝又没有带上自己的剑,见这白雅楼挡住去路,杨雨燕娇斥一声,道:“看掌。”一掌便向白雅楼胸前打来。 白雅楼并不躲闪,直等杨雨燕的手掌打到胸前,才突然伸出手,他的出手竟然很快,那只右手绕过杨雨燕的手掌,从后一把抓住杨雨燕的手腕,紧紧握住不放。 白雅楼一面伸出左手来抚摩杨雨燕的手,一面“嘻嘻”地笑。 杨雨燕却惊得大叫。 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只听杨雨丝突然又“啊”地大叫一声,连白雅楼都吓了一跳。 只见杨雨丝睁圆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湖中,大喊道:“快来看,你们快来看,这水里是个什么东西?” 白雅楼见杨雨丝一本正经盯着水中看,便放开杨雨燕的手,也走到湖边来看,问道:“你大惊小怪什么?湖中有什么东西?” 杨雨丝一副十分吃惊的样子,指着湖中,道:“你来看,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白雅楼的好奇心立刻被激起,也弯着腰,往湖水中瞧。却不曾想,杨雨丝突然跑到身后,用力一脚,踢在那白雅楼屁股上,那白雅楼便“扑通”一声,掉进湖里去了。 杨雨丝“哈哈”大笑,牵起杨雨燕的手,就像两只飞奔的兔子一样,往山庄跑去,直到山庄门口,还能看见白雅楼在湖水中挣扎。 杨雨丝和杨雨燕笑得连肚子都痛了。 一天早晨,众人刚吃了早餐,正坐在房中闲聊。 只听门外敲门声响起。 杨雨丝跑去打开门,就看到了那龙一波。 龙一波道:“各位,早上好!白会长叫在下来请各位去参加入会培训。” 段寒炎问道:“光照会要招的人,都已经招够了吗?” 龙一波赔笑道:“人都已经招满了,定于今天上午巳时,在山庄大门右手边的大会堂进行入会培训,务必请各位准时到场,不要迟到。” 段寒炎道:“我们正好无聊,一定准时到。你可知道,由谁来培训我们?” 龙一波道:“是我们光照会有名的蒋芳华老师。” 杜沉非道:“我们知道了,必定准时到场。你先去忙。” 龙一波去了。 杜沉非等七人都提了自己的武器,走出门来,只见其他房间的人也陆陆续续走了出来,这些人或背刀,或提剑,或用枪。 众人互不搭话,气氛冷漠而奇特,在这山庄一个职事人员的带领下,先后来到山庄大门口的大会堂。 只见这会堂宽敞而明亮,里面摆着上百张桌凳。 会堂的最前面是一个高高的讲台,那讲台上摆着一张桌子。 另外三面墙壁上又各挂着一幅山水画以及一幅书法,那三幅书法,一幅是曹操的《短歌行》中的句子“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一幅写的是“襟怀宽如海,处世乐无穷”;又有一幅是“意志如鼎镇、坚忍似超人”。 杜沉非等七人在最前排的中间依次坐了下来。其他新入选的“三十六杰”、“十三豹”人员都找个位置坐了。 这时,只听外面敲了几声锣,一个女人手拿着一卷纸,昂首挺胸,迈着碎步走了进来,站在讲台上的桌子后面。 那女人大约三十来岁,在讲台上站定。 又有四个腰间挂着剑、身着深绯色衣服的人也走了进来,分别站在这女人的两边,这四人应该是来维持秩序的。 这女人看了看台下的四五十人,大声喊道:“在场的各位新同僚们,大家好!我是光照会的培训讲师,蒋芳华老师。” 台下的这四五十个人,都在盯着讲台上,也有稀稀散散的一点鼓掌声。 蒋芳华略微看了看众人,道:“首先,我来给大家稍微讲讲光照会的组织结构,在明天的培训中,我将详细解说。”她翻出一张纸来,看了看,道:“光照会的组织结构,自‘龙头’大爷白会长以下,便是‘军师’古传山,又称为‘古中堂’或者‘中堂大爷’。‘军师’以下,外设十八堂,这十八堂分布在江湖各地,每一堂都设置堂主及副堂主各一人,堂主以下,又有内八堂执事以及外八堂执事。这些在我们内部,都统称为‘地方官’。” 蒋芳华略作休息,又道:“我们内设‘五虎’、‘十三豹’、‘十八英’、‘三十六杰’,与这十八堂各无统属,只听从‘龙头’大爷指挥。这些我们都叫做‘将军’,各有自己管领的人马。” 她扫了一眼鸦雀无声的众人,又道:“我们所有人员的步位也不是固定的,视加入者的能力与声望而定。初进光照会者,如果才能横溢,就如你们在座的各位,可以一步登天为‘三十六杰’或‘十八英’甚至‘十三豹’,但以‘十三豹’为限。因为‘五虎’在我们光照会中,地位崇高,最受‘龙头’大爷器重。如进入光照会以后,立有功劳,都可‘提升调补’,如从‘三十六杰’升为‘十八英’,甚至可能‘三级连升’,直接到达‘五虎’的位置。” 蒋芳华看着台下众人,问道:“大家听明白了吗?” 台下这五十来个人一齐答道:“听明白了。” 蒋芳华道:“很好!今天我给大家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打造团队精神与服从意识——光照会新进成员素质提升训练。希望大家认真听讲,等下我会抽查提问以检测大家的学习成果。” 又继续道:“那什么是团队精神?有人知道吗?” 牛犊先听了,瞪着眼,大声回答道:“团队精神就是,我们兄弟几人同生共死,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打架。” 段寒炎与吴最乐二人大笑。 蒋芳华看着杜沉非,道:“你来说说什么是团队精神。” 杜沉非道:“差不多就是说的人心齐,泰山移,众人同力,天下无敌。” 蒋芳华笑道:“不错,但是还不只是这样。”又问杨雨丝道:“你觉得呢?什么是团队精神?” 杨雨丝“嘻嘻”笑道:“一只蚂蚁来搬米,搬来搬去搬不起。两只蚂蚁来搬米,晃来晃去难抬起。三只蚂蚁来搬米,轻轻抬着进洞里。这就是团队精神!” 蒋芳华也笑道:“所谓的团队精神,就是要有顾全大局的意识、协作精神以及服从意识三者的集中体现。” 第二十四章 成功学 蒋芳华略微看看手中的纸,又道:“团队精神的基础是组织充分尊重和了解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的个性和特长;团队精神的核心便是,协同合作。当你成为光照会的成员后,都要在每一次行动中协同合作,圆满完成任务;团队精神的最高境界是我们全体成员的向心力和凝聚力,也就是服从,坚决服从组织的命令,哪怕牺牲自己,也一定要保证组织的高效运转,并维护组织的共同利益。” 杜沉非听了,诧异道:“你的意思是说,为了某些人的一己私利,便能将我们这许多人都置之死地而不顾?” 鱼哄仙也冷笑道:“口口声声地说,保存豪杰之忠义,恢复道义之江湖。依我看来,这无非是想找一群愿意为他们利用的死士而已,但这却与所谓的团队精神毫无关系。” 蒋芳华听了,略带怒气,道:“你们先不要插嘴,且听我说完。”她看了看其他人的反应,只见这四五十人中,有的赞同,有的反对,有的沉默无言,又大声道:“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服从?我们服从是因为我们要相信,我们的白会长永远是最明智的,永远是最高明的,服从才是你们的天职,执行命令是你们的根本,你们要毫无借口的执行,不惜一切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执行命令,以维护组织的利益。” 段寒炎也道:“这就要看,要我们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蒋芳华道:“如果大家对自己的上司下达的命令存在异议,可以向你们的上司反映,争取意见一致,但是,如果你不能说服上司,就一定要坚决去执行。因为,你以为对的,并不一定就是对的;你以为错误的,也并不一定就是错误的。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也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只有角度、高度、深度的不同,而造成我们每个人,对同一件事情的看法不同。” 她喝了一口水,又接着道:“但是你的上司为什么能成为你的上司,就是他比你要优秀,看问题的角度比你更广,高度比你更高,深度也比你更深。所以我们要绝对服从自己上司的命令,执行不需要任何借口。服从,是我们每一次行动取得成功的第一步。这就要求我们光照会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放下个人特立独行的观念,听从上司的命令并立即遵照执行,力求第一时间圆满完成任务。只有服从于光照会领导的安排,努力奋斗,我们才会成功实现自己的梦想,才能赚取更多的金银。大家也要相信,我们的白会长绝对是个慧眼识英雄的人,你越努力,得到的就会越多。” 蒋芳华见台下众人对自己这一翻枯燥乏味的说辞毫无兴趣,便道:“就像我一样,我在光照会得到了太多的帮助,所以我非常感谢白会长,感谢光照会的一切。我来讲一个故事给大家听,看看服从我们白会长的安排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杨雨丝突然站起来大声道:“好啊!快说!我们要听故事。” 蒋芳华道:“当年,我也是一个对未来迷茫而无助的人,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的父母双亡,举目无亲的我,只得女扮男装,在一个很大的布店谋生,我求那个布店的乔老板收留我,给我在他的店中安排一份差事,以养活自己。我在那里干了三年,只因为一次不小心,收了十几两假银,那个乔老板虽然没有要我赔偿他损失的十几两银子,但是他将我赶出了布店。从那时起,我就做了个决定,我一定要努力奋斗,超越这个乔老板。所以我就加入了光照会,我在这里努力奋斗,我也赚到了我想要的金钱,也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我拥有的财富已远远超过那个布店的乔老板。我为了证明他开错人了,我每年都会令人挑着一担金银去他的布店,给他看看,并告诉他,你开错人了!就这样一直持续到这个乔老板去世为止。但是我觉得这还不够解气,当他死后,我也会在每年的清明节,挑上一担金银去他的坟前,我会用脚在他的墓碑上踢上两脚,并告诉他,你开错人了。” 台下众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蒋芳华见了,以一种十分愉悦的声音,道:“大家看看,如果不是光照会给了我成功的机会,我就永远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成功。永远也不可能在看不起你的人或者对你不好的人面前昂起头来。” 蒋芳华说完,突然看着杜沉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杜沉非回答道:“我叫杜沉非。” 蒋芳华道:“我看你听的很认真,请你来说说,你能从这个故事中看到什么?” 杜沉非道:“我能看出两件事来。” 蒋芳华大喜道:“你能看出哪两件事,说来给大家听听。” 杜沉非道:“这两件事。一是你的内心已经极度扭曲,扭曲到连死人你都不愿意放过。二是你的心胸狭窄,记人小过,忘人大恩,报复心又极强。你在他那里做事三年,全不记得他的恩德;如此一件小事,你却能记恨这么久。” 蒋芳华听了,大怒道:“你能不能别捣乱?听我好好说。” 杜沉非道:“那你说吧!又来问我?” 蒋芳华冷笑道:“只要大家加入我们光照会,服从命令,你们就会获得成功。我们光照会高手云集,群英荟萃。加入这样的团队,就等于前面有人拉,后面有人推,你不想前进都不行!这就是我们的团队。” 鱼哄仙突然冷冷道:“前面有人拉,后面有人推,这只是杀猪而已。” 这大厅中的人听了这话,都放声大笑。 蒋芳华又大怒道:“放肆!你又叫什么名字?” 鱼哄仙冷冷道:“鱼哄仙。” 蒋芳华身旁的四个人突然拔出了腰间的剑,八只眼睛暴睁,瞪着鱼哄仙,鱼哄仙的人已经站起,铁尺也已经握在手中,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吴最乐都已站了起来。 何老咪见了,却在一旁大笑道:“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双方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第二十五章 大闹培训会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人面带着微笑,走进会堂来,后面也紧跟着两个身着深绯色衣服的人,一人佩剑,一人佩刀。 来的正是古传山,他见众人都亮出武器,笑着摆了摆手,道:“咱们已都是自己人,怎能动刀动枪,打打杀杀?快请放下!” 杜沉非等人见了,只得依旧坐下。 蒋芳华身旁那四人的剑也已经入鞘。 古传山道:“几位兄弟,蒋芳华老师也没有恶意,只是给大家讲讲团队与服从的重要性。你们看,如果没有团队,也不可能成就我的成功。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大家,我的成功是可以复制的。孙悟空如果没有加入取经团队,如果不服从唐僧的领导,那他就仅仅只是一只猴子,永远也取不到经、成不了佛。” 段寒炎笑道:“在这之前,孙悟空却是猴王。” 吴最乐又是一阵大笑,附和道:“正是,手下还有四万七千群妖。” 杨雨丝却跳到了凳子上,嘻嘻笑道:“还是齐天大圣呢。” 古传山道:“兄弟们也不要像小孩子一样,爱钻空子。我们选择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就会有什么样的人生,圈子决定你的格局,你的未来,你的命运和位子。”他突然收起那一丝笑容,大声道:“与狼在一起,你们终究一天会成为狼,与羊在一起,终究一天会成为羊!我来问你们,是选择跟狼在一起,还是愿意选择跟羊在一起。” 古传山一说完这话,杨雨丝站在凳子上,立刻用两只手放在头上,装作羊角的样子,扮个怪样,摇着脑袋,吐着舌头,道:“看!我是羊咩咩,我喜欢跟小绵羊在一起玩,谁愿意跟小绵羊在一起玩?” 段寒炎和吴最乐忍不住地笑,牛犊先打着“哈哈”,也学着杨雨丝装了个羊。 古传山却在看着杜沉非,道:“杜兄弟,你是他们的大哥,我来问你,你是选择跟狼在一起,还是选择跟羊在一起?” 杜沉非道:“我选择跟羊在一起。” 古传山皱了皱眉,诧异道:“你为什么选择跟羊在一起?” 杜沉非道:“一是因为羊咩咩是我的好朋友;二是因为羊没有伤人之意,狼却随时有噬人之心。” 古传山脸上露出三分不悦之色,又指着吴最乐问道:“小吴,你来说说,你选择跟狼在一起还是跟羊在一起?” 吴最乐笑道:“我也选择跟羊在一起。” 古传山已有五分不乐,眉毛也皱的更紧,问道:“为什么?” 吴最乐笑道:“跟羊在一起,我还有羊肉吃,跟狼在一起的话,狼就会有人肉吃。” 古传山叹了口气,又问段寒炎道:“小段,你觉得呢?” 段寒炎道:“我也选择跟羊在一起。” 古传山道:“哦?你又有什么理由?” 段寒炎大声笑道:“因为我一向很讨厌龇牙咧嘴的人或者动物,而且我活得很好,还想再活的更长久一些。” 古传山的脸上已露出怒色,目光在杜沉非等人身上一一扫过,突然看着牛犊先道:“小牛,你说说,你愿意选择狼的团队,还是羊的团队?” 牛犊先睁圆怪眼,道:“我大哥跟谁在一起,我就跟谁在一起。谁不跟我大哥在一起,我他娘的一斧劈他做七八段。” 古传山已十分大怒,又盯着鱼哄仙,问道:“小鱼,据说你却是邬子口一条很滑的鱼,我想看看你是如何选择?” 鱼哄仙道:“我觉得羊肉味有点骚,不太喜欢吃羊肉。” 古传山终于长吁了一口气,道:“不错,那你是选择加入狼的团队了?” 牛犊先突然恶狠狠地盯着鱼哄仙。 鱼哄仙叹了口气,道:“但我却是条鱼,狼是连鱼也吃的。我不想被狼吃,也不想被斧劈做七八段。而且我们这里还有个很可爱的羊咩咩,所以我也选择跟羊在一起。” 众人一齐大笑。 杜沉非也笑了。 事不关己的何老咪居然又笑的很开心。 古传山身旁那两个深绯色衣服的人立刻将剑拔出,蒋芳华身旁的四人也拔出了剑。 古传山摆了摆手,止住。 杜沉非突然盯住古传山,道:“古先生,请恕我们兄弟无理,不能接受这一番理论。我等只得就此告辞。” 古传山却突然放声大笑,道:“杜兄弟,不必如此。众位兄弟都不是一般人,无法接受这种理论,也是情有可原的。只希望几位兄弟能留下来,也不必再参加我们的入会培训。” 杜沉非并没有作答。 古传山又道:“几位兄弟,请先回房间歇息,稍晚我有要事与几位相商。” 杜沉非终于抱了抱拳,道:“好!我们兄弟告退。” 杜沉非等七人都退出会堂,来到自己房间。 杜沉非问道:“几位兄弟,你们对于今天的事,有什么看法?” 鱼哄仙道:“大哥,以这几天的所见所闻,我个人觉得,这个光照会,不像是个什么正大光明、救弱锄强的地方,反倒很可能是打着‘立英雄之名,成志士之仁’的名义,背地里干的都是些苟且之事。他们招募的,也只是能替他们杀人的杀手。” 段寒炎道:“我觉得老鱼说的对,依我们众人的性情,必然在这里不能容身。” 吴最乐也附和道:“小段说得对,咱们还不如立刻走人,寻个地方,自创一番事业,自由自在。正所谓‘宁做鸡头,也不为牛尾’。” 杜沉非道:“你们说得虽然对,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变成有始无终的人了,不合符忠义之道,而且我们都已递交《入会志愿书》,有这个把柄在他手上,张扬出去,必定被人耻笑。我知道这个雷滚是个侠义的人,他都在这里效力多年。依我看,再看看后来如何,再作定夺。你们以为如何?” 鱼哄仙道:“既然大哥这样说,我们便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古传山自从特批杜沉非等人不必参加入会培训,便出了会堂,径来到白西岩处。 白西岩坐在那张宽大的根雕椅子上,眯着眼睛,翘着腿。旁边却站着白雅楼,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无精打采。 古传山见了,动问道:“公子今天怎么看起来精神不佳,难道有什么事吗?” 白西岩叹了口气,道:“这畜生,没一点出息,说这两天在湖中岛上看见了杨雨燕和杨雨丝姐妹两个,害了相思病;又被那两姐妹推进湖中,受了风寒。所以才现在这一副鬼样子。” 古传山吃惊道:“他们来这里才几天,公子怎么就会一见钟情的?” 白雅楼跑过来,牵着古传山手臂,道:“古叔,我就喜欢她们,古叔一向神谋妙算,就请古叔帮我想个法子,将那两个女的弄到手,好不好?我一定会感激古叔的。” 古传山问道:“你是想娶她们?还是朝三暮四,一时动心?” 白雅楼苦着脸,道:“我是真心喜欢她们,想娶她们。” 古传山笑道:“你的心真大,难道还想娶两个?” 白雅楼“嗯”了一声,道:“我都喜欢。” 古传山听了大笑,看了看白西岩。 第二十六章 杀人之计 白西岩却似乎对这事一点都不关心,而是问古传山道:“今天新到人员参加培训,情况怎么样?” 古传山道:“会长,整体情况还好!只是那杜沉非等七人,全不服从管理,大闹会场,与蒋芳华处处唱反调,甚至在会场与我们的人拔刀相向,几乎动手。” 白西岩吃惊道:“哦?那后来怎样?” 古传山道:“幸好我听说这事,及时赶到,才化解了干戈,特批准他们七人不必参与入会培训,这七人已回到他们的房间去了。” 白西岩皱眉道:“如果如此不服从调遣,虽然这几人才华出众,武艺超群,但我们要他有什么用处?” 古传山道:“会长,据他们说来,这几人只因得罪了穷流,以及隆兴府富豪张明玉,无处藏身,听说我们光照会财大势大,来这里寻求庇护,躲灾消难,绝对不是诚心来投靠我们。” 白西岩道:“既然这样,不如狠下杀手,将这几个男的尽都剔除。” 古传山是个点头会意的人,听了这话,心中明白,却说道:“会长,不可。这几个人中,杜沉非与段寒炎可以说是当今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而且那个鱼哄仙诡计多端,吴最乐精通暗器。如此一来,更加难以对付。” 白西岩道:“你说的也不错,如果真与他们动手,虽然我们能取得胜利,将他们除去,只是损失不小,很有可能会付出‘五虎’的代价。” 古传山道:“会长所言极是!咱们不能耗费这么大的代价,来与他们动手。” 白西岩道:“那依你说来,就这样放他们走?” 古传山道:“当然也不能放他走。如果谁都可以来去自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光照会在江湖上,颜面何存?而且既然公子喜欢那两个女孩,冲着这一点,也不能放他们走。” 白西岩大笑道:“军师有什么高见?” 古传山却不回复白西岩的问话,而是略微思索,忽然问道:“会长,江陵府丁家请咱们诛杀‘梅山五子’一事,订金是否已经收到?” 白西岩道:“昨天晚上,已经交付五成订金。” 古传山笑道:“会长,我有一条计,可叫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牛犊先、吴最乐这五人,在江湖中无立足之地,并一举将这几人除掉,只留下杨家姐妹二人。” 白雅楼听了,心中大喜。 白西岩笑道:“军师有何好计?说来听听。” 古传山道:“这江陵府丁家也是个为富不仁,四心丧尽,只图苟利肥家,不顾名节扫地的人,只因被这‘梅山五子’屡屡破坏他的好事,才狠下心来,以五千两银子的高价请我们去诛杀这‘梅山五子’。我说的对吗?” 白西岩道:“正是这样。你的计策又从哪里出来?” 古传山道:“计策便只在这‘梅山五子’的身上。” 白西岩诧异道:“哦?” 古传山道:“这‘梅山五子’在江湖上,锄强扶弱,以侠义二字弛声走誉。现在,我们只需要说服这杜沉非等人,去杀了‘梅山五子’,这几人必定被江湖正派所不容。” 不等古传山说完,白西岩大笑道:“军师好计策,如此一来,他们在江湖上没有立锥之地,只得又往我们这里而来。” 古传山道:“正是这样。我们坐守在这,只等杜沉非五人去杀了‘梅山五子’,回到这里来。我们便设一个庆功宴,将毒药下在酒中,将这五人一齐麻翻,绑缚起来,一刀一个砍了,再将这几人的人头分送各处。” 白西岩诧异道:“这是怎么说?为什么要将人头分送各处?” 古传山道:“我们可以将杜沉非与牛犊先的人头,交给‘梅山五子’那边的人。” 白西岩笑道:“好!这‘梅山五子’交游甚广,他的朋友们必定对杜沉非等人恨之入骨。我们将这二人的人头交给他们,当然就少不我们的辛苦费,哪怕这些人十分穷困,我们无利可图,但他们代表的江湖正派人物必定对我们感恩戴德。但为什么不把段寒炎和鱼哄仙、吴最乐的人头,都一起给了他们?” 古传山笑道:“会长,不要着急。鱼哄仙的人头,必须交给隆兴府张明玉。” 白西岩微微皱着眉头,突然“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大笑道:“好!是鱼哄仙欺骗了这张明玉。张明玉必定也对鱼哄仙恨之入骨,我们将他的人头交给张明玉,当然也少不了索要报酬。” 古传山大笑道:“我正是这个想法,再将吴最乐的人头交给穷流。据说穷流已经发下悬赏通告,以一千两银子的赏金,来取这吴最乐的人头。” 白西岩大笑道:“传山,你的计谋,算无遗策,我都实在佩服你。”他突然停住笑声,又道:“那段寒炎的人头怎么处理?” 古传山道:“段寒炎的尸首,我们当然要辛苦一番,将他送回天际岭放青山庄。段家家大业大,想必不会缺少我们应该得到的这些少酬金的?” 白西岩道:“如果段家问起,是谁杀了这段寒炎?” 古传山道:“当然是杜沉非杀的。” 白西岩手抚下巴,微扬着头,想了想,大笑道:“不错!只有杜沉非才杀得了他。而且曾经在放青山庄门口,他们二人之间就有过一场大战。” 古传山笑道:“正是这样,一举四得的好事。一是杜沉非等五人为我们除去‘梅山五子’,获得丁家酬金;二是我们又除去了杜沉非等人,那杨家姐妹便毫无疑问归公子所有;三是我们在穷流、放青山庄、张明玉家获得不菲的酬金;四是获得江湖正派的好感,我们在江湖中的声名地位必定大幅提升,有助于将来发展。不知道会长意下如何?” 白西岩大笑,连声道:“好!好!好!好一条一举四得的良计。就照你说的办,你立刻想法去说服他们。只是一件,你打听清楚‘梅山五子’的行踪了吗” 古传山道:“会长大可放心,我已经叫人打听清楚。” 白西岩笑道:“那你打算叫杜沉非等人,在哪里伏击‘梅山五子’?” 古传山道:“‘梅山五子’因受红云堡之邀,从江陵府赴槠州,参加红云堡堡主杨凤卿五十岁寿辰,后天便会经皇图岭而来。只在蜈蚣坳伏击,便可一举成功。” 白西岩又是一阵大笑,道:“以杜沉非与段寒炎的武功,再加上鱼哄仙的脑袋,还有吴最乐的暗器,这一次行动,想必不会让我们失望!” 古传山也笑道:“想必不会!” 白西岩笑声不绝,又道:“依你脑袋中的良策,取杜沉非等五人的性命,必定也不会令人失望!” 古传山纵声大笑道:“想必不会!” 白雅楼虽然不敢在长辈面前放肆,但是心中却笑得比谁都大声,因为他觉得杨家姐妹,很快就能被自己左拥右抱了。 第二十七章 古传山请客 又是一个黄昏。 太阳慢慢地从山后沉了下去,斜斜的一抹微弱阳光穿透树林,照射得树叶都变成了古铜色,远处翠绿色的山野,渐渐地淹没在一片模糊的暮霭中。 天空唯一还在散发着最后亮光的红霞也渐渐地淡了下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白天还蔚蓝的天空,在夜晚看起来,是如此高远深邃,呈现出一片肃穆而不可捉摸的黑色。 太阳一沉下去,东边天空正在升起的月亮就已发出淡淡的光辉,黑黝黝的阴影就落到了山庄的每一个角落。 在寂静的夜晚,就连山间的鸟鸣声也显得格外响亮,响亮得就像这木门上突然的用力敲打声。 有人在敲门。 敲门的人是古传山。 杨雨燕一开门,就看到了古传山脸上那一脸友好的笑容。 杨雨燕问道:“古先生,你好!你来找我们,有事吗?” 古传山笑道:“杨姑娘,你好!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略有些小事,特来寻杜兄弟说话。” 杜沉非听见,道:“古先生,请进!” 古传山走进房来,见杜沉非等七人都拥挤在这狭小的房间中,坐的坐,站的站,在喝着一壶冷酒。 杨雨丝却趴在床上玩耍。 古传山在门口拣了个地方站定,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道:“众位兄弟,今日培训一事,蒋芳华对于团队精神理解不透,也表述不清,令各位产生误解,在下深感抱歉,在此向各位兄弟赔罪。” 杜沉非连忙道:“是我等山野闲人,见识短浅,不能理解蒋芳华老师高论,请古先生不要怪罪!” 古传山道:“在下夜来打扰各位清梦,是有一事与各位相商。” 杜沉非问道:“是什么事?古先生但说不妨。” 古传山道:“这个房间,地方稍嫌狭窄。在下已经令人在‘光明地’略备薄酒,请各位移步,咱们一面饮酒,一面商谈,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这古传山打得是什么算盘,但还是便跟了古传山,来到“光明地”大厅,只见中间一张长桌上,中间摆列着十几个瓷盘子,有炉焙鸡、燥子蛤蜊、酥骨鱼、鹿脯、糖榧、糖林檎等菜及甜点。 古传山请杜沉非等人坐了,亲自给各人满酒,又给杨雨丝和杨雨燕都倒了一碗雪泡缩皮饮。 古传山举着碗,劝酒道:“来,兄弟们干了这碗。这酒,是有名的‘香雪酒’,是以糟烧白酒替代水,采用淋饭法酿制的一种双酿酒。大家试试味道如何?” 杜沉非见这酒,淡黄色酒液,透亮清澈,便一饮而尽,又觉得这酒,芳香幽雅,味醇浓甜,既具白酒浓香,又有黄酒醇厚甘甜的味道。 段寒炎笑道:“果然是好酒!闻起来香,入口却甘甜可口,视觉、嗅觉、味觉俱佳。” 吴最乐也道:“菜也很好,玉盘珍馐,美食美器,色、香、味俱全,必是名厨手艺。” 鱼哄仙笑道:“按照光照会的作风,在下觉得古先生盛情款待,佳肴美酒,必不是请我们白吃白喝的。” 古传山笑道:“鱼兄弟不要多心,这只是在下个人因为仰慕几位兄弟豪杰,略备薄酒,借这个地方,与各位同饮一杯,与光照会并无关系,鱼兄弟不要多心。” 古传山略微整理停顿,叹了一口气,道:“几位不要怪罪,只因我们白会长,是个勤俭持家的人,他的所有心思以及财力,都用在该用的地方,所以才在这些细节方面显得特别抠门。时间久了,几位就能看出白会长的为人,实则大方无比,肯周济人。” 杜沉非突然想起了曾祖殿,便笑道:“不妨,我在潭州城中,便认识一个这样的人。” 杨雨丝一听到这里,也笑着插话道:“哈哈!我爹爹其实也是个这样的人。” 古传山笑道:“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集中精力,力往一处使,钱向一处花,成就一番大事。”他看着杨雨丝道:“姑娘的爹爹,必定也是一位大人物,却不知道你爹是什么样的人?” 杨雨丝眼珠转动,道:“我爹啊,是个这样的人,有两条眉毛,也有两条胡子,他很胖。”她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道:“肚子都有这么大。” 古传山笑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叫做什么名字啊?” 杨雨丝却眼珠滴溜溜乱转一通,突然笑道:“我不告诉你。”她也不等古传山再问,忽然然举着饭碗,大声喊道:“我要吃饭,我晚上没吃饱,还要吃饭,饭在哪里?” 段寒炎、吴最乐见了大笑。 古传山也大笑,连声道:“有饭!有饭!快给这位姑娘盛饭来!” 立刻就有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盛上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米饭来。 鱼哄仙却问古传山道:“只是不知道古先生找我们,究竟想商谈什么事?” 古传山道:“几位可知道,江湖上救人穷苦的大善人李晨湖已经被人杀害一事。” 杜沉非却并没听说过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件事,问道:“这李晨湖又是什么人?” 鱼哄仙却似乎知道这个人,道:“大哥,这个李晨湖,是邵州一个富豪,家赀千万,席丰履厚,有善必为,如刷印经文、创修庙宇、造桥铺路、掩骼埋胔,以及厚赠亲朋、周济邻里,犹不足以尽其心。又在州中设置慈善会,每天日供应千百人饮食,不使当地有一个乞丐,博施济众,有贫困的人来,饿了便给他饭菜充饥,渴了就给他茶水解渴,数十年,毫无倦色。” 杜沉非叹道:“这样说来,这李晨湖真是有菩萨心肠的大善人。” 古传山接口道:“正是!古话说,天之报施善人也,大善则大报之,小善则小报之。像李晨湖这样博施济众,上天应当报以他家万年不拔之基,令天下人知道生物不测,造化无穷。” 杜沉非道:“正是!只是不知道这李晨湖究竟被什么人所害?” 古传山也不回答杜沉非的问题,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张报纸,这份报纸却是《无多妙闻》,古传山指着一段文字,道:“大家看,这一段就是讲的这个李晨湖大行善事的报道。” 杜沉非接过报纸看了,果然见上面列着许多关于李晨湖的慈善事迹。诸如: “邵州著名慈善家李晨湖,原为湘北益阳人,后来乘扁舟骑劣马流落江湖经商,定居邵州,在商业经营方面颇有一套成功经验。但人富志更高,几次将经营所得的巨额钱财,接济穷人。十九年之中济散万金,相助贫苦众人。是一位‘富好行其德’的大善人、大慈善家。” “李晨湖曾经借贷给贫困人家数百万,到时候又将这些人的借债文契都一一焚毁,使诸借贷人十分感动。他家里有不少‘池鱼牧畜’,凡有求鱼及牲畜者,有求必应。养视鳏寡,赡助贫穷,大行慈善事业。” “曹成作乱之时,朝廷遣将领兵征讨,征途中有许多兵士不服水土而患病,李晨湖用自己的家资为这些病兵求医煮粥熬药,从他手中因之存活者达到一千多人。” “建炎二年天灾,连月干旱,致使本州颗粒无收,李晨湖除了救济本州百姓当年生活物资外,又动用自家家产购买大量鸡猪牛犊,散惠孤弱不自存者,以待本州百姓来年丰收。” “李晨湖又创办存心善堂、育婴堂、施药堂,成为江湖上声望最著的慈善机构。” …… 第二十八章 梅山五子 杜沉非看毕,递与鱼哄仙众人也看了。 杜沉非道:“正如古先生所言,这样的人,上天应该赐予他家万年不拔之基,多福多寿,子孙繁衍,生生不息。却可惜被歹人谋害。” 鱼哄仙问道:“却不知道是什么人谋害了这位李晨湖善人?” 古传山道:“好教众位兄弟得知,是江湖上有名的‘梅山五子’,将这李晨湖先生杀害,以图谋他的家资。不知道你们几位有没有听说过这‘梅山五子’。” 杜沉非摇了摇头,他并没听说过这几人的名字。 鱼哄仙似乎不信,道:“在下也略有耳闻,多闻江湖中人,说这几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几个行侠仗义的好人。” 古传山道:“鱼兄弟,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世态炎凉,你若以为他们真是行侠仗义的好人,那你就错了。” 鱼哄仙喃喃道:“哦?难道我错了?” 古传山道:“这几个人,口蜜腹剑,外示光明正大,给人一副正义形象,内心实则阴险毒辣,与各路豪强勾结,干的都是些损人利己的苟且之事。” 对于这种人,鱼哄仙当然深信不疑,行走江湖多年,他见过的这种人,也已经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见多不怪。 杜沉非问道:“像这种人,只要还有一点天良的人,便欲除之而后快。” 古传山叹道:“只可惜,当今江湖,强则敷衍塞责粉饰虚张;弱则蒙昧无智鲜能远虑。奸小环列,虎视鹰瞻,盗贼横行,拐骗猖獗,像杜兄弟这种正义之人,越来越少。” 古传山的目光又从众人脸上扫过,牛犊先和杨家姐妹的脸上,都已露出了愤怒之色。 古传山心中欢喜,脸上却带着一份愁苦焦虑的表情,继续说道:“只因江湖积弱至今,宵小败类横行,实堪虑于目前。我们光照会欲担负起这个责任,拯救江湖于水火,誓与歪门邪道斗争到底。我们虽然并不认识李晨湖先生,但久闻他的好名声,我们也调查过这个‘梅山五子’的诸多恶迹,实际不是好人,残害善良的事,也不止这一件。实在叫人痛心。” 古传山握紧拳头,一副十分气愤的样子,大声道:“我们光照会若不杀这‘梅山五子’,为李晨湖先生报仇,誓不为人。” 牛犊先突然大叫一声,提起斧头,站起身来,道:“老古,这什么‘梅山五子’在哪里?我现在就去劈了他。” 这一声喊,将杨家姐妹都吓了一大跳。 吴最乐拉住牛犊先道:“牛犊,咱们现在连这‘梅山五子’是谁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人都找不到,又怎么去杀他?” 古传山心中大笑。 杜沉非问道:“请问古先生,这‘梅山五子’究竟是哪五个人?” 古传山回答道:“这一个团伙,以前是九个人,共称为‘梅山九子’,只因作恶江湖,被江湖豪杰杀了四人,剩下的便是现在的‘梅山五子’。这五个人,个个武艺高强,少有人敢敌,领头的叫做孟游山,他用的是三叉齿钉耙;以下便是,鲁移山用一条扁担;梅千山用的是梅山板凳;仇铁山用的是双叉铁尺;魏鹤山用的是梅山铁杖。” 杜沉非道:“古先生可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里?” 古传山道:“杜兄弟,我们已经调查清楚,这五个人,在这梅山蛮地,黄龙山上的茶盘印,便是他们的老巢。” 杜沉非道:“既然如此,光照会扶持正义,有心去杀这几个人,为善人报仇雪恨。我们兄弟几人,初来乍到,便去干了这事,作为晋见之礼,进身之阶,古先生以为如何?” 古传山听了,大喜道:“若能得杜兄弟几位如此仗义,善人之仇,便能得报。在下替李晨湖善人,替光照会,在此感谢各位兄弟。” 古传山话没说话,便双膝接地,他竟然跪了下来。 杜沉非吃了一惊,连忙双手扶起,道:“古先生不必如此,我等明天便可出发,去黄龙山茶盘印去寻那几人。” 古传山道:“几位兄弟,不必去那么远的地方,只在这附近不远处,便可将这几个恶贼诛杀。” 杜沉非吃惊道:“哦?他们已到了这里?” 古传山道:“在下已调查清楚,这梅山五子后日中午时分,将会经过皇图岭,咱们只需要在蜈蚣坳伏击,便可一举成功。” 杜沉非道:“只是在下并不知道这皇图岭蜈蚣坳在什么地方?” 鱼哄仙突然道:“大哥,我知道这地方在哪里,属于槠州地界。” 古传山和杜沉非都大喜。 杜沉非道:“既然如此,我们明天便出发,埋伏这那蜈蚣坳,必定一举将这五人歼灭。” 古传山道:“只是有劳各位兄弟。事成后,我们光照会虽然财力浅薄,但也会给兄弟们每人略备二百两银子的辛劳费,以资鼓励。” 杜沉非道:“古先生客气,诛杀这等狼心狗肺的人,是我们当做的事,何须这许多银两?” 鱼哄仙突然拉了拉杜沉非衣袖,看着古传山道:“好说!好说!我们后天一定将事情办妥,手到擒来,请古先生放心。” 古传山道:“这样便好。各位兄弟们,真是文才武略,样样精通,你们几人合作办事,我相信对付这梅山五子几人,必定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鱼哄仙大笑。 古传山大笑。 众人当天晚上,酒足饭饱,各自回房休息。 杜沉非躺在床上,带着醉意,只觉得五脏翻滚,神思不安,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合眼便看见石萝依站在家门口张望,又似乎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快点回来”。 杜沉非心乱如麻,平日一向不曾有这样的梦,也不知道家中一切是否安好? 杜沉非辗转反侧,直熬到四更,方才朦胧睡去,迷糊中却又梦见家中洞穴倒塌,整个虎狼谷都被烟尘笼罩。 杜沉非立刻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睁眼看时,天色仍然一片漆黑,便索性不睡,穿了衣服,坐在椅子上。 第二十九章 墙壁题词 杜沉非独自坐了近一个时辰,打开门看时,只见山后林中黑黝黝一片,山间晨风,吹得树枝呼呼作响,几只孤独流浪的山鸟从风中掠过。 这个时候,正是“春眠不觉晓”的好时光,当然没有一个人会这么早醒来。 杜沉非心中只是不安,又不知明天去劫杀“梅山五子”一事,究竟是凶是吉?又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 他又将房门关起,在房中走来走去,时坐时站,百无聊赖,却突然看见桌面上那一枝笔和一瓶墨。 杜沉非走到桌子旁,将那枝笔提起来,开了墨瓶,蘸饱墨水,也学着谢友龙题词的样子,也不管合不合乎词牌格律,也写的一笔好字,龙飞凤舞,水墨淋漓,在那墙壁上题《西江月》一词,道: “终日打熬筋骨,连年春秋梦长。何似鲲鹏过碧空,羽翼张扬直上。 好梦岂随风去,哪堪酒后轩昂。他时一跃云天中,汹涌波澜不荡。” 写完,又将笔丢在桌上,和衣躺在床上,又想起赵水苗来,也不知道她还过得好不好?这么久没见,会不会忘了自己?又想起那白珠和黑珠,也不知道白珠现在是不是已经学会说话了?心中胡思乱想,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杜沉非正在沉睡,突然门外响起了几声敲门声。杜沉非立刻醒来,下了床,打开门看时,原来是鱼哄仙。 只见房外的空地上,阳光都已经照了进来。 鱼哄仙笑道:“大哥,果然是‘春眠不觉晓’,今天怎么睡到这么晚?” 杜沉非也笑了笑,道:“只因为昨天晚上害酒,一宿没睡,直到天快亮了,才合眼睡着,没想到已经日上三竿。” 鱼哄仙大笑,猛然见到墙壁上那首词,鱼哄仙缓缓吟了一遍,笑道:“大哥,这是你写的《西江月》?” 杜沉非笑道:“昨天夜里,百无聊赖,便一时兴起,胡乱写这一首《西江月》。兄弟不要见笑!” 鱼哄仙大笑,道:“鲲鹏为上古神禽,双翼如垂天之云,《庄子·逍遥游》说‘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苏东坡有诗句说‘鲲鹏水击三千里’。大哥这一首《西江月》,自比鲲鹏,一跃云天,平波息浪,充满豪情,格调高昂激越,抒发的是非同寻常之志。” 杜沉非笑道:“酒后之作,张狂放荡。老鱼不要笑话我。” 鱼哄仙笑道:“大哥,我们可以早点开始出发,赶往皇图岭蜈蚣坳,先去看看地形。” 杜沉非道:“正是,杀人,也要做到天时地利人和。你去将小段、牛犊、阿乐他们集合。我去辞别古传山,便立刻出发。” 鱼哄仙答应一声去了。 杜沉非来到“光明地”,进了大厅,来寻古传山。 古传山却正从里面走出来,见了杜沉非,微笑着打着招呼道:“小杜,早上好!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 杜沉非笑道:“昨夜多蒙古先生盛情款待,夜来睡得十分安稳。在下特来告别古先生,往皇图岭蜈蚣坳去。” 古传山道:“这样最好!多多辛苦你们几位。”他想了想,又道:“我去送送你们。” 杜沉非道:“古先生公务繁多,十分忙碌,足感盛情,不必相送。” 但是古传山却坚持要送,杜沉非只得由他。 鱼哄仙已将众人集合完毕。 杨雨丝和杨雨燕也将行囊打点好,与段寒炎与吴最乐等人都站在房前空地上等待。 古传山见了,看着杨家姐妹,道:“小杜兄弟等人这一去,必然少不了一场恶战。依我看,两位姑娘就不必鞍马劳顿,不如只在这里休闲观景为妙。” 杨雨丝和杨雨燕听古传山提起“休闲观景”,立刻就想起白雅楼。 杨雨燕连忙道:“我们也武艺不弱,一起去执行任务杀贼。” 杨雨丝也连声附和,道:“我们也是和他们拜个把子的,还是一起去的好。” 杜沉非道:“依我看,你二人还是待在这里为好!这等一刀两洞的厮杀,毕竟不是闹着玩的事。” 杨雨丝姐妹原来并没有将在小岛上碰到白雅楼的事情告诉众人,一听杜沉非也这么说,杨雨丝噘着嘴道:“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是去定了。” 鱼哄仙道:“大哥,我看她们两人一起去也没关系,到时叫他们远远地躲藏起来就可以了。” 古传山听了,也笑道:“既然二位姑娘坚持,那就一起去吧,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杨雨丝立刻笑道:“谢谢古先生,我们知道了。走吧!” 古传山立刻令人将众人马匹牵了过来。 杜沉非等人别了古传山,出了山庄大门,一跃上马,取路往皇图岭蜈蚣坳来。 直走到中午时分,杜沉非在马上,回头对众人道:“实不瞒各位兄弟,我昨天夜里,不知道什么缘故,坐卧不宁,一夜没睡。一合眼便做噩梦。也不知道这一去吉凶如何?” 鱼哄仙道:“大哥梦到的是什么?” 杜沉非道:“我梦见我老娘一直都在家门口站着,就像曾经等我们回去一般,后来又有人在身边,不断叫我回去,再后来,就梦到我家后山都已崩塌,烟尘满地。” 鱼哄仙笑道:“这是大哥十分想家的缘故,大哥如果很不放心,便可打发牛犊一人回去看望老母,顺便将羊咩咩姐妹带回去。” 牛犊先道:“这怎么行?叫你们众人去厮杀,我一人回去。” 鱼哄仙道:“不妨事,你先将这两个羊咩咩捎带回去。‘梅山五子’这几个人,我们应该还对付得了。” 牛犊先看着杜沉非,道:“大哥,我一人回去,我也过不了河,还不如跟你们一起。” 杜沉非道:“到时我将我的马换给你,这马渡水穿山,如履平地。” 杨雨丝却说道:“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鱼哄仙道:“你们还是先回去的好,江湖危险,刀剑也无情。” 杨雨燕却突然道:“雨丝,我们是要回去才行的。” 杨雨丝道:“为什么要回去?” 杨雨燕道:“你就知道贪玩,一点都不知道我爹爹后天就五十岁了?” 杨雨丝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对啊,舅舅要过生日的了,那我们回去吧。” 杜沉非笑道:“那等下到了槠州,你们三个便取大路回潭州,叫牛犊先护送你们回家。” 杨雨燕又笑道:“我们不往北去潭州,我们是要去槠州。” 杜沉非道:“你们去槠株有什么事?” 杨雨燕道:“我家在那里啊。” 杜沉非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二人都是潭州的。” 杨雨丝道:“是我家在潭州,我舅舅家在槠州。”她又指了指杨雨燕,道:“她的爹爹,就是我的舅舅。” 杜沉非笑道:“原来如此。” 第三十章 一伙山贼 鱼哄仙说道:“大哥,我看古传山叫我们去杀‘梅山五子’一事,有些蹊跷。” 段寒炎道:“但是这个古传山,看起来倒也像是个好人。” 鱼哄仙道:“白西岩与古传山这两个人,那一脸慈祥友好的笑容中似乎又带着一丝无法言状的杀气,暂时我们对他了解甚少,也不好说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吴最乐道:“依我看来,这两个必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必定是汉末董卓那种面善心恶的人,表面春和煦物,实则包藏一片祸心。” 杨雨丝立刻接话道:“我也觉得是,至少白西岩的儿子就不是好东西。” 杜沉非诧异道:“你难道见过白西岩的儿子?” 杨雨燕立刻气恨恨地道:“我们不但见过,还差点被他欺负了。” 杜沉非问道:“他如何欺负你,也没见你二人跟我们几个说来。” 杨雨丝笑道:“那个白雅楼啊,是个不会害臊的流氓,在那湖中的小岛上,想行非礼之事,只是被我一脚把他踢到湖里去了。”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是一想起白雅楼在湖中挣扎的情形,杨雨丝就特别开心。 杜沉非皱眉道:“怪不得你们不愿意留在他那里,原来其中还有这样一件事。” 吴最乐道:“既然那什么白雅楼是这个德行,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可见这白西岩绝对不是好东西。” 鱼哄仙道:“大哥,我看阿乐说的对,从入会培训一事看来,白西岩、古传山也十分可疑。他们宣扬的都是些给人洗脑的东西,我们表示反对后,古传山进来,他先是愤怒,突然又爽朗地特批我们几人不必参加培训。这种一文钱买烧饼还要看厚薄的人,晚上突然又十分大方,来请我们喝他私藏的好酒,这摆明了就是笼络人心,第一件就是叫我们杀那‘梅山五子’。又说蒋芳华对于光照会的精神是理解不透、表述不清;龙一波又说蒋芳华是他们这里有名的培训老师。这些事情和言语,前后矛盾,非常可疑。” 杜沉非道:“老鱼,阿乐,我认同你们的说法。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处理?” 鱼哄仙道:“依我看,我们先去干完这事,赚了他千把两银子来花费,然后一走了之。” 杜沉非道:“你是说我们先去杀了‘梅山五子’?” 鱼哄仙道:“正是!” 杜沉非道:“万一这‘梅山五子’谋害李晨湖一事是假的,那岂不错杀好人?” 鱼哄仙笑道:“咱们哪管得他们是不是好人?先赚了那这千把两银子再说。如果是好人,也是光照会杀的,我们只是执行命令而已。” 杜沉非笑道:“老鱼,你又来了,真可谓‘死性不改’。咱们怎么随便去杀人,尤其是好人?” 鱼哄仙道:“大哥,既然这样,那我们不如就此一走了之,另寻个安身的所在。” 段寒炎道:“福四他们几个的尖峰寨,就在这不远的地方了,我觉得我们可以投奔他们几个,在尖峰寨安顿下来。” 杜沉非道:“小段言之有理,这尖峰寨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就先去看看这‘梅山五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然后再作打算。” 众人都表示同意,渐渐来到槠州地界。 杜沉非勒住马,看了看牛犊先,道:“牛犊,如今已到槠州,我们就在这里相别,你先护送雨燕、雨丝回家,再回家去看望老娘。” 牛犊先道:“那好吧!我就走了。” 杜沉非又道:“牛犊,你们三人千万不要再去光照会寻我们,我们十有八九会去尖峰寨。” 三人允诺,牛犊先又与杜沉非换了马匹,相别而去。 牛犊先和杨雨燕、杨雨丝三人这一去,有意无意间,叫古传山妙智破灭、奇计落空。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鱼哄仙熟识路径,便在前领路,杜沉非与段寒炎、吴最乐三人紧跟在后。 鱼哄仙指着前面,道:“前面那个山坳,便是蜈蚣坳,我们今天略去察看地势,再寻个地方过一夜。” 段寒炎道:“我们可以去尖峰寨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养足精神,明天寅牌时分便动身来这里,人强马壮,一举成功。” 杜沉非大笑道:“正是这样。走!” 四人慢行,来到这蜈蚣坳,只见两旁都是高山,冲天占地,碍日生云,山上挨挨挤挤都是松树,只听树林里飞禽呜咽,走兽嚎呼。两座山中间,是一块低矮平地,这平地就如海碗的底,其中矗立着大大小小千百块椭圆花岗岩,星罗棋布,就如一个巨大的石阵。虽然倚险不堪行,却是伏击好去处。 四人看了一回,正在赞叹。突然从石头后冲出一伙人来,手执器械,一齐拥了出来,约有三四十个人,将杜沉非四人团团围住。 领头的一个虬髯大汉大叫道:“你们几个,是哪里来的?” 鱼哄仙策马向前,不慌不忙,笑道:“先不要管我们哪里来的,我且问你,你们一伙人,藏头缩脑,躲在石头后,在这里干的什么勾当?” 那虬髯大汉大怒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快出买路财,如不拿钱来,将你头劈开。” 鱼哄仙笑道:“原来是几个拦路抢劫的小毛贼。” 那虬髯大汉道:“实话告诉你这穷酸秀才,老子是这山里的大王,专在这里剪径。如果报上名来,认得你是个好人,便放你一马,如果牙缝迸半个‘不’字,我等众人,叫你狗头饱虎,五脏喂鹰。” 鱼哄仙听了,也不生气,坐在马上,放声大笑道:“我们偏偏就不是好人。只是就你们这几个酒囊饭袋,百无一用的毛团,也敢占山称王,劫持路人,真令人笑掉大牙。” 那虬髯大汉听了,怒发冲冠,大叫一声,挺起手中刀直奔鱼哄仙。 鱼哄仙也不等他人到,从马背上跃起,提起那一条“横尸铁尺”,劈头盖脸朝那人打去。 那人连忙向侧避开,手中的刀,往鱼哄仙腿部扫来。 鱼哄仙并不遮挡,只将脚一抬,那人一刀便已劈空。 鱼哄仙手中铁尺上撩,打向那人脸部。 那人急退,以刀来格,只听“当”的一声金属相击声。 鱼哄仙的铁尺立刻收回,一招“直捣黄龙”,向那人心窝刺来,那人大惊,左手抓住刀背,横刀在前,来挡那条铁尺。 又是“叮”的一声,鱼哄仙直刺的铁尺正击在那人的刀面上。 那人随势后退,手中刀又已出手,直削鱼哄仙腰部,鱼哄仙以铁尺来迎,又是“当”的一声,抽在那人刀上,好大的力,竟将那人的刀和握刀的手臂都已震开。 鱼哄仙立刻一个飞腿,正踢中那人胸膛。 那虬髯大汉站立不住,向后滑出五六尺,一屁股跌坐在地,手中的刀也摔出三四尺。 鱼哄仙的身法竟然也很快,就这这一瞬间,人已经冲出,来到那人身边,右脚已踏在那人胸膛上,手中铁尺也已经抵在那人的喉结上。 段寒炎与吴最乐见了,大笑道:“老鱼,好身手。” 杜沉非连忙下马,走过来道:“老鱼,你不要杀他。” 鱼哄仙笑道:“大哥放心,我自有处置。”他盯着脚下那虬髯大汉,道:“如果想要我不杀你,只需将你所劫获的所谓买路财,分我一半,我便饶你一命,否则一铁尺下来,将你天灵盖劈成糨糊。” 第三十一章 尖峰寨福四让贤 那虬髯大汉却瞪圆了双眼,将杜沉非看了又看,才吃惊地瞪着双眼,道:“这位大哥,很有些眼熟,难道是杜老大吗?” 杜沉非听了,连忙对鱼哄仙道:“老鱼,你快放他起来。” 鱼哄仙见是杜沉非的相识,也只得松开脚,放了那人。 杜沉非问那人道:“你又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那人听了,大喜道:“大哥,我是洪胜蓝,尖峰寨来的,是山上四位大哥手下的人,来槠州干事,经过这里,见你们只有四人,便起了这个心。当时大哥上山时,与我们四个头领做了兄弟,我便见过你了,只是今天一时没有认出来。” 杜沉非听了大喜,看了看鱼哄仙,道:“原来是自己人,还好没有伤人。” 鱼哄仙笑道:“老洪,真是不打不相识,你不要怪罪。” 洪胜蓝笑道:“岂敢!岂敢!你这位大哥好身手,我打不过你。” 鱼哄仙大笑。 杜沉非问洪胜蓝道:“山寨中,官不小、钱很多、商必红、房子大,这四位朋友,还好吗?” 洪胜蓝道:“回大哥,他们四个一向安好!在山寨中高枕无忧。” 杜沉非问道:“你们现在是往槠州去吗?” 洪胜蓝道:“我们已经干完事回来了,现在正回山寨去。”又道:“敢问大哥与这几个朋友,是要到哪里去?现在天色已经不早,我看几位不如和我们一起回尖峰寨,与四个头领相聚几时,好吗?” 杜沉非道:“兄弟,我正有这个意思。那我们就和你众人一起上尖峰寨。” 洪胜蓝大喜,连忙上马,令人立刻回山寨报知,自己在前引路,往尖峰寨而来。 官不小、钱很多、商必红、房子大这四人,正在山寨内大吃大喝,饮酒作乐,听说杜沉非和段寒炎到来,喜不自胜,连忙领着三四十人,下了山来,敞放寨门,大开关隘,直到山寨门口迎接。 官不小见了杜沉非与段寒炎,大笑道:“好啊!两位兄台,我们几人昨天才去段兄庄上问你们二位下落,听段兄庄上人说,段兄没在家中,我们又不知道去哪里寻找杜大哥,昨天空走了一遭回来,不想今天你们两位倒自己来了,真是太好了!” 杜沉非笑道:“几位兄弟,别来无恙?” 钱很多笑道:“托大哥的福,我们几人一向安好。” 官不小指着鱼哄仙与吴最乐,问杜沉非道:“大哥,这两位又是什么朋友?” 杜沉非道:“这两位便是邬子口来的鱼哄仙和吴最乐,如今都已和我做了兄弟。”杜沉非又向鱼哄仙与吴最乐介绍了“福四”,道:“老鱼,阿乐,这四位便是这山寨中头领,这一位是官不小,这一位是钱很多,这一位是商必红,这一位是房子大。” 官不小等四人连忙拱手,道:“久闻两位大名,且喜今日相见。” 鱼哄仙和吴最乐也拱手笑道:“幸会!幸会!几位真是人如名字,福如海渊。占据这样险峻而风光秀丽的一座好山。” 福四大笑。 官不小连忙邀请四人上山来。 杜沉非上次来时,并没心情观赏山景,今天一见,真是一座好山。只见大路两边都是高崖,仅有一条大路通往山顶,这路上又设三处雄关,每一关都有十来个人守护,列着强弓硬弩,摆着滚木礌石,这一条石铺的大道,弯弯曲曲贴山而上,沿途山花点缀,野草铺碧,藤萝密密,古树森森,处处清泉涌,毫无尘埃飘。过了这三道关隘,便来到一块巨大的平地,这平地左边和后面都耸立着髻鬟般山崖,平地中间一口清澈见底的池塘,池塘边上建筑着三四十座房舍,平地右边又是一带碧绿的草地,一眼也望不到头,不知道通往哪里?草地上又点缀着巨石青松。 福四将杜沉非四人引进寨内大堂,连忙吩咐大设筵席招待。 众人坐定,免不了一番觥筹交错。 杜沉非突然想起了孙卖鱼,问福四道:“几位,怎么不见孙卖鱼在这里?” 官不小诧异道:“大哥说的孙卖鱼是谁?” 杜沉非吃了一惊,也不知道这孙卖鱼发生什么事了? 段寒炎解释道:“几位,是这样的。我和大哥、牛犊三人往广州一趟,在耒阳中了那‘冥门’的毒,差点丧身在那里,幸亏这个孙卖鱼,精通医术和用毒,是他救了我二人性命。这人流落江湖,无处安身,我们便引荐他来这里安身,难道不曾来吗?” 官不小也吃惊道:“并没这样一个人来啊。” 段寒炎轻声道:“难道又有什么事去了?” 官不小却动问道:“几位,不知道你们从哪里来?” 杜沉非道:“我们四人,还有牛犊子,从武功山下而来,入了那光照会,奉命来这皇图岭蜈蚣坳伏击诛杀‘梅山五子’。” 房子大问道:“那牛犊现在哪里?怎么没见他与你们一起来?” 杜沉非道:“只因我们二人出来了几个月,不放心家中,我叫他先回家看望老娘去了。” 商必红说道:“杜兄与段兄以武艺闻名江湖,天下难逢敌手;这一位老鱼和阿乐我也闻名已久,只是不曾见过,据说智勇足备,聚集一班人马,横行那邬子口许多年。以你们几位的才干,又何必在别人手下受这窝囊气,任人驱使。” 吴最乐笑道:“不瞒几位说,只因为我们得罪了穷流,以我们几人的实力,难以和他们匹敌,所以才投靠光照会,当个避难的所在。” 钱很多道:“依我看来,你们不如脱离了那什么鸟光照会,好好在我们这里当个寨主,带领我们好好干一番事业。” 官不小笑道:“你们既然好不容易来了,免不了要在这里干几年寨主再说。” 杜沉非笑道:“实不瞒你说,我们四人,也不知道这光照会什么底细,只是以目前的处境来看,似乎不会长久,无处投靠,还真的想来投奔你们。到时几位兄弟一定要收留我们几个。” 官不小立刻道:“大哥,你说哪里话,我们早已是兄弟,你是我们的老大,这山寨都是你的,还谈什么收留不收留。” 商必红也立刻道:“正是!既然大哥来了,从明天起,便安坐这个寨主的位置,段兄可以做个副寨主,这位鱼兄做个军师,如何?” 钱很多和房子大也说道:“对!我看你们就不要回那光照会了,以杜老大和小段的武艺,还有这位老鱼、阿乐的韬略和智慧,必然能光大我们山寨,江湖中也没人敢来招惹,怕他穷流做什么?” 第三十二章 伏击梅山五子 杜沉非见这几人如此大方,倒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道:“几位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几人来,岂敢这样不义气,来夺你们的寨主之位?” 段寒炎也笑道:“杜老大说的有理,我们绝对不做这样的事。” 鱼哄仙也道:“正所谓强宾不压主,还请几位放心。你们待我们如此诚心,我们也必定以诚相待。” 官不小大笑道:“我们四个的意思,是真心想与各位和衷共济、患难与共,同做一番事业。你们如果这样猜疑,说得难听一点,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味道。” 商必红道:“不瞒各位说,我们几人在此打家劫舍,自从上次劫了那曾祖殿的救灾银两后,便觉得良心不安,觉得这占山拦道,总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想要走条别的正道,手下又有四五百人,一时又不知做什么好?想起大哥的才干,便去潭州城中寻找,一直也没有你的下落。” 房子大也道:“正是这样,我们几人这次去潭州城中寻找你们,就是想将你们二人找来做个寨主的。” 这福四竟然如此坦荡大方。 鱼哄仙见了,笑道:“大哥,既然这四位兄弟一片坦诚,我看你就不要推脱,做了这个寨主再说。咱们兄弟众人一起奋斗,闯出个未来。” 吴最乐也笑道:“老鱼说的对,这几个兄弟果然值得交往。” 杜沉非见事已至此,也不推脱,道:“好!既然众位弟兄推我为寨主,我若一味推脱,便是虚情假义了。只是还得各位兄弟多多扶持,缓图大计,光辉山寨。” 众人大喜,排定秩序,以杜沉非居长为寨主,段寒炎为副寨主,鱼哄仙为军师,其余依次是牛犊先、吴最乐、官不小、钱很多、商必红、房子大,管领着山寨四百六十人马。 官不小立刻令人满山传令,来寨中参见新寨主已毕。 杜沉非道:“老鱼,既然我们几人都在尖峰寨中安身,可遣人去邬子口,将造纸厂的众兄弟,都迁来这里。再叫人通知边小侠与赵广安,丝绸生意照做,只是日后都在这寨中落脚,也通过山寨联系。你看怎么样?” 鱼哄仙道:“正该这样,只在后天,便可安排阿乐带山寨中几个人往邬子口安排。” 杜沉非道:“阿乐他怎么去得?是他哄骗了穷流的人。若遇到穷流的人,怎么敌得过?” 吴最乐笑道:“大哥,你大可放心。以防万一,我乔装改扮前去,哪怕真遇到他们的人,我也绝对不会吃亏。” 杜沉非还是不放心,道:“既然这样,那就叫房子大和你一起领几个人去。” 房子大答应了。 杜沉非问鱼哄仙道:“老鱼,如果山寨不再拦道劫财,你觉得有哪些出路?” 鱼哄仙道:“我们山寨要改走正道,这事却不能着急,只能寻找机会,慢慢图谋,到时带领众人,经商贸易,发家致富,至少我们已经有了个开头,做起了丝绸生意。” 众人点头称是。 段寒炎道:“既然我们要脱离光照会,那就得去白西岩那里要回那一纸《入会志愿书》,不然一辈子都是他们的叛徒。” 杜沉非道:“小段说的不错。我看我们明天还是去会会这‘梅山五子’,将这光照会的事情了结了再说。” 鱼哄仙道:“依我看来,以白西岩与古传山的为人,去要回这一纸《入会志愿书》很难,不如不去管他算了。” 段寒炎道:“还是先去试试吧。” 鱼哄仙道:“如果去要的话,就留官不小、钱很多、商必红三人在这守寨;阿乐与房子大去邬子口;我们三人去光照会。” 杜沉非道:“好!那我们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早起,去会这‘梅山五子’。” 官不小立刻命人给四人各安排房屋住下。当晚众人安歇。 次日,寅牌时分,众人起来,安排早饭吃了,留吴最乐与房子大守寨,杜沉非领着段寒炎、鱼哄仙、官不小、钱很多、商必红下了山,带了些干粮,来到皇图岭蜈蚣坳,坐在大石头后等待。 直等到午时,几个人十分无聊,亏这个钱很多有计较,竟然随身还带了副纸牌,这种纸牌又叫做叶子戏,有四十张牌,分为十万贯、万贯、索子、文钱四种花色。 段寒炎、鱼哄仙、官不小、钱很多几人玩牌,杜沉非却不会玩,和商必红在一旁观看。那几个玩得不亦乐乎,轮流出牌,大呼小叫,将这枯燥的等待忘得一干二净。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杜沉非探出头看时,只见五匹马,飞一般自北向南而来。杜沉非看那几人时,只见这几人,看起来十分长大,前头一人马上横担着一把三叉齿钉耙;一人背着一条黑铁扁担;一人马背上又横着一条梅山板凳;又有一人用的是双叉铁尺;最后一人使的却是一条梅山铁杖。 毫无疑问,来的正是“梅山五子”。 杜沉非轻声道:“他们来了。” 玩牌的几个人连忙丢了手中纸牌,各提了武器,一齐走出,挡住大路。 那马上五人,大约都在四十岁左右,远远的看见路上有六个人,明晃晃的提着兵刃,连忙提缰勒马,瞪着杜沉非等人。 杜沉非握着已经拔出的刀,看着这几人,问道:“来的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那走在前头,使三叉齿钉耙的人当然便是孟游山,在马上问道:“你们几人,是哪里来的小贼,光天化日之下,敢在这里挡道?” 杜沉非道:“你们莫非就是江湖上所谓的‘梅山五子’,孟游山、鲁移山、梅千山、仇铁山、魏鹤山?” 孟游山略有些惊讶,道:“你怎么便认得我们?” 杜沉非道:“若不认得你等,如何来杀你们?” 孟游山又吃了一惊,道:“我们与你们几个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要杀我们做什么?” 杜沉非道:“我们是奉命而来。” 孟游山身后一个人赶马上前几步,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奉谁的命?”只见这人马上横着的那一条长板凳,浑身黝黑,竟然都是铁打的,少说也有三四十斤。这人便是梅千山。 杜沉非道:“不必多问。我只问你,李晨湖,是不是你们杀的?” 孟游山皱着眉头,道:“李晨湖这个恶贼,正是我们杀的。” 那背着扁担的鲁移山突然上前,大声道:“大哥,看来这几个小贼,是那恶贼李晨湖的同党。” 那个提着铁杖的魏鹤山也道:“若是那恶贼李晨湖的同党,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就将这几个一齐杀死,丢在这乱石从中喂野狗。” 仇铁山却扯出自己的铁尺来,盯着鱼哄仙,笑道:“原来这里还有一个使铁尺的。只是你的单条铁尺,我的却是一对。” 鱼哄仙冷笑道:“对付你们这种人面兽心的小人,只用一条铁尺,就已经足够。” 仇铁山大笑道:“哦?你们原来还是君子?你的一条铁尺来对付我,只怕还不够。” 鱼哄仙道:“已经十分足够。” 孟游山却问道:“你们和李晨湖究竟是什么关系?” 杜沉非道:“我们连认都不认识他,哪里来的关系?” 孟游山诧异道:“你们连李晨湖都不认识,但你们却要为他报仇,来杀我们?” 杜沉非道:“一点都没错。” 孟游山诧异地问道:“哦?这是为了什么?” 杜沉非道:“不为别的,只因为你们杀了李晨湖。” 孟游山道:“既然这样,不必罗嗦,那就动手吧!” 第三十三章 刀下留人 一切立刻都变的安静。 就连山间的飞禽走兽,似乎都为了响应这一片连天杀气,停止了一切声响。 刚刚还坐在石头上玩耍、脖子上还吊着一只小猴子的母猴,突然间紧紧地抱着小猴,一阵风往山中冲去。 又有三四只胆大的猴子,却爬上了石头,伸出头来,警惕地盯着这一块平地上互相敌视的两路人马。 动物的感觉,总是比人类还要灵敏准确得多,它们虽然也害怕这种恐怖诡异的杀气,但它们也和人类一样好奇,它们也很想看看,究竟哪一方会在这种杀气中倒下。 仇铁山的一双铁尺已经出手,他选择的对手,是鱼哄仙。 鱼哄仙的单条铁尺,也直奔仇铁山。 魏鹤山选择的却是官不小,他舞着一条梅山铁杖,来战官不小手中那条屋檐滴水棍。 鲁移山的那条铁扁担,要面对的是钱很多的斗虎梭镖和商必红的三节棍。 孟游山却在盯着杜沉非手中的刀。 杜沉非的刀,连动都没有动过。 孟游山看到的是这柄刀略带着金色的那一面,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时不时从这柄刀上蹦出一颗金星,又消失不见。 梅千山也在看着段寒炎,令他觉得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看见段寒炎的剑,他觉得这一个年轻人,瘦弱挺拔,也不像是要以拳头来应对自己这条铁板凳的样子,但是看他的神色,将头微微偏在一边,连看都没看梅千山一眼,却似乎气定神闲,稳操胜券。 孟游山终于出手,他的人从马鞍上跃过,那柄三叉齿钉耙往杜沉非迎头劈来。 杜沉非却还是没有动,直等到钉耙都已经快接近他脑门的时候,才身形一闪,便移开三尺,手中的刀,也突然化作一道黑影,划成一条弧线,往孟游山腰间划来。 梅千山的梅山板凳也没有落后,带着“呼呼”之声,破空而来。他突然看见段寒炎的腰间一道银光掠过,又化作一柄剑,毒蛇般向自己眉尖刺来。 梅千山大惊,连忙抽凳,两脚腾空,后退了两三丈,才落在地面上,吃惊地问道:“你莫非是天际岭放青山庄的人?” 段寒炎听了,将剑回收,道:“没错,我就是段寒炎。” 梅千山道:“我认识你的大哥段崖松,而且我们还是好朋友。” 段寒炎也略有些吃惊,“哦”了一声,道:“他会跟你们是朋友?” 梅千山道:“正是!当年在下兄弟九人,在归州遇险,差点死在‘岭南九屠’之手,多亏了你大哥段崖松,救得我的性命。他的一柄软剑,出神入化,令在下佩服不已。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鱼哄仙的一条横尸铁尺,果然不输这仇铁山的两条双叉铁尺,正和仇铁山战得难解难分,胜败不定。 官不小却已经落入了下风,他那条屋檐滴水棍,在魏鹤山梅山铁杖的凌厉攻势下,渐渐地只办得招架遮拦,毫无还手之力。 鲁移山越战越勇,手中那条铁扁担,轻松化解钱很多与商必红的轮番攻击,并不落半点下风。 虽然险象迭生,但孟游山还是避开了杜沉非的三刀。 因为杜沉非并没有打算一刀就将对方的头颅割下。 孟游山手中的三叉齿钉耙又拦腰横扫而来。 杜沉非的人突然箭一般蹿上三丈,他立刻就看到了两匹黑马从北向南先后而来,也不知道来的是敌是友? 杜沉非手中的刀在那一瞬间卷成一团黑气,缠头裹脑,就如一条正在半空张牙舞爪咆哮的黑龙,望孟游山头顶罩来。 孟游山大惊失色,急忙后退了五六丈。 杜沉非的人也已经落地,手中的刀也在那一瞬间脱手飞出,就如一枝疾速前行的利箭,直奔孟游山胸膛,杜沉非的人也已经掠出。 这柄刀和人的速度,快到令孟游山完全麻木。 他似乎都已不再有闪避的打算,眼看就要丧身在这一柄“烈日乌云刀”下。 突然一个炸药般爆裂的声音大声道:“刀下留人。” 杜沉非当然记得这声音,这声音竟然是熊呼的。 在刀尖已经刺破孟游山衣服的一刹那,杜沉非的手就握住了他的刀柄。 杜沉非在那一瞬间收力,扭身,但是他的刀锋还是斜斜地从孟游山的胸前划过。孟游山胸膛上的衣服,立刻就被割出一道裂痕。 杜沉非的人已经站定,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熊呼和猫小小,只见他们夫妻二人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过了很久,才稳定下来。 鲁移山、仇铁山、魏鹤山三人,听见熊呼的声音,也都找个机会,跳了出来。 梅千山眼见孟游山几乎死在杜沉非刀下,也在一旁惊讶的瞠目结舌,呆如木鸡。 熊呼喘着粗气,嘴角却带着满意的微笑,大声道:“真是吓死我了。小杜兄弟,你的刀真是太快,我们两口子如果不是及时赶到,险些害了孟大哥的性命。” 杜沉非问道:“熊大哥,你和嫂子,怎么也来了这里。” 熊呼道:“我们两口子,是往槠州红云堡去的,只因红云堡杨凤卿老先生,明天五十岁大寿,我们特意前来庆贺。不想在这里,碰到你和孟大哥厮杀。”熊呼又看着孟游山,问道:“孟大哥,你们和这位小杜兄弟,难道有什么过节吗?” 孟游山等人,见熊呼竟然认识杜沉非,吃惊不已。 孟游山道:“老熊,这几人到底是什么人?” 熊呼大笑道:“原来你又不认识他。这位小杜兄弟,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荆湖第一刀’杜沉非,十分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孟游山大惊,看着杜沉非,道:“原来是你,怪不得刀法如此神妙,难以捉摸。上次听老熊说你挺身相救礼贤镇那几个小孩的事,在下真是十分佩服!” 杜沉非并未作答。 熊呼道:“正是,我们两口子也曾经领教过他的这一柄快刀。” 孟游山称赞不已。 梅千山却走了过来,指着段寒炎,向孟游山与熊呼道:“好教两位大哥得知,这一位,便是天际岭放青山庄的三少爷,我们‘梅山九子’的大恩人,段崖松的三弟段寒炎。” 孟游山、鲁移山、仇铁山、魏鹤山、熊猫双侠听了,又吃了一惊。 孟游山连忙拱手道:“久仰!久仰!天际岭段家大少爷,对我们兄弟有救命的大恩。却不知道你大哥最近还好吗?” 段寒炎略微拱手,道:“我大哥一向安好,多承记挂!” 第三十四章 未来的方向 猫小小却又问“梅山五子”道:“几位大哥,你们到底和这小杜、小段兄弟们有什么误会,才在这里舍命大战。” 孟游山叹了口气,道:“我们几个,跟他们并没有什么过节,我们也是去红云堡的,路过这里,便遇到了他们六个人,在这里拦住道路,说是奉什么人之命,来为百里洲那奸险小人李晨湖报仇的。” 熊呼吃了一惊,问杜沉非道:“小杜兄弟,你们究竟是什么主意?和那奸人李晨湖又是什么关系?来为小人报仇,伏击江湖好汉。” 杜沉非道:“实不瞒熊大哥和嫂子,这五个人为了谋财,害了邵州大善人李晨湖的性命。我们几个人听说,便来为李大善人报仇雪恨。” 熊呼夫妻与“梅山五子”听了这话,大吃一惊,齐声道:“你说邵州李晨湖?” 杜沉非道:“正是这人。” 猫小小沉吟了一会,突然大笑道:“小杜兄弟,你们被人蒙了。这五位大哥,杀的李晨湖,是江陵府百里洲的一个宵小李晨湖。你说的邵州李晨湖,我们也多闻他的好名,在地方修桥补路,扶善救贫,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杜沉非与鱼哄仙等人听了大惊,立刻明白,原来都被那古传山哄蒙了,这世间同名同姓的人多,古传山利用这点,张冠李戴,混淆视听,诱使利用众人来杀害好人,真是用心险恶。 杜沉非连忙向“梅山五子”赔礼道:“只因在下兄弟几人愚昧,被人哄蒙,一时不察,几乎误杀好人,实在对不住各位,在下深感愧疚。” “梅山五子”大笑。 孟游山道:“不妨事!不妨事!真是不打不相识。我们活了半辈子,认得你们几个少年英雄朋友,也不枉了这一世。” 熊呼却问道:“小杜兄弟,究竟是谁骗了你们,叫你们来杀这五位大哥的?” 杜沉非想了想,还是说道:“是光照会的白西岩和古传山二人。” 熊呼听了,大惊道:“哎呀!兄弟,你怎么跟他们搞到一起去了?这两人真称得上是奸同鬼蜮、狡若狐鼠,外表笑容满面,装作十分正派,其实包藏一片害人的心。一般人也没法知道他们的行径,只是我们浪迹江湖,见识过他们的手段,才略知一二。” 孟游山又指着鱼哄仙与官不小等四人,问道:“小杜,这几位朋友,又是哪方豪杰?” 杜沉非指着鱼哄仙道:“这一位,是邬子口的鱼哄仙。”又指着官不小三人道:“这三位,便是这里尖峰寨的头领,叫做官不小、钱很多、商必红,十分慷慨豪杰,如今让我做了山寨之主。” 鲁移山盯着鱼哄仙,道:“我们几人,早就听说你鱼哄仙的大名了,果然是哄仙骗鬼,和一个叫做吴最乐的横行邬子口一带。” 魏鹤山也笑道:“这位鱼兄弟如今与杜兄弟在一起,想必也不会在干从前的勾当了,不然我们必定是会去邬子口会会你的。” 鱼哄仙听了,抱拳笑道:“在下如今已经改邪归正了,希望各位大哥以后多多关照。” 魏鹤山道:“呃!你们几人如此英雄,我们还得请你们多多关照。” 孟游山笑道:“咱们也不必推诿,互相关照!” 熊呼道:“正是!” 杜沉非等尖峰寨头领见结交得这么多江湖正道朋友,心中大喜。 杜沉非道:“如今已是中午时分,各位如不嫌弃,往我们山寨相聚一时,我们几人略备粗茶淡饭,向梅山几位大哥赔罪。” 熊呼看着孟游山,道:“孟大哥,杨先生明日大寿,我们今天中午,便与杜兄弟等人去他尖峰寨喝一杯,下午再赶往红云堡,你看如何?” 孟游山欢喜道:“正合我意,赔罪便谈不上,我们只是觉得认识你们这几个朋友,的确当浮一大白。” 这七人都是豪爽的人,欣然同意。一行十三人,来到尖峰寨,过了三关,来到寨中,大设酒宴,杀牛宰羊,推杯换盏,谈笑风声,十分愉悦。 席间,孟游山又问道:“杜兄弟,你们几个,为什么要加入那光照会?” 杜沉非道:“只因我们从穷流手中救出几个小孩子,得罪了穷流。听说这个团伙势力极大,爪牙鹰犬遍布各处,我们料想不敌,又听说光照会财大势大,人才济济,便一时糊涂,在武功山上打擂,入了这个组织。” 熊呼道:“那你们几人,以后有什么打算?” 杜沉非道:“我们明天便去寻白西岩,要回那一纸入会凭证,脱离光照会,先在这个山寨安顿再说,日后缓图良策。” 熊呼道:“我看,你们如果在占山称王,拦路抢劫,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不知害得多少人倾家荡产?” 杜沉非道:“不瞒几位大哥,我们昨天还在商量,怎样带领山中三四百人马走上正途的事。想来想去,只有从事经营贸易,才能实现这个理想。” 熊呼想了想,道:“这个想法很好。我觉得还有一件事,你们能干,只是风险太大。” 杜沉非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熊呼道:“只因江湖上,最大的祸害,便是鹰巢帝府,其次才是狩野与穷流,又有其他许多像光照会这一类的门派。以我之意,如果你们几位敢于跟这几个组织做个对头,一来他们钱财丰富,每消灭他们一个堂口,可以收获少则几千两,多则上万两甚至几十万两的银子;二来为江湖除了这些祸害,功德无量,胜造七级浮屠。” 杜沉非沉吟半晌,也不表态。 鱼哄仙却说道:“大哥,我看这是个好主意,完全是名利双收的好事,咱们未必就干不过他们。” 杜沉非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如何干得过他们?如果贸然树敌这么多,若被他们寻上门来,倒弄得这尖峰寨满山兄弟遭诛。” 鱼哄仙道:“我们也不急在一时,只是往这个方向发展。咱们可以一面广开门店经商,一面打击这些江湖祸害。” 杜沉非听了,笑道:“好!咱们以后的路,就这么走。只是不可将山寨中几百兄弟陷入死地。” 孟游山道:“你们几位如此深明大义,既然要与这些组织作对,又要保全山寨不受打击。依我看来,小杜、小段、小鱼、小吴等四人,便不能长住在山寨中,另外找个地方安身。就是说,实际上你们都是这山寨之主,但表面上要装作与尖峰寨毫无关系。” 熊呼也道:“孟大哥说的对,这样才不至于将尖峰寨暴露在他们眼前,成为打击目标。” 吴最乐却笑道:“你们几位大哥,将这些人说的这么厉害,可实际也没见他们对我们有什么打击的行动啊?” 孟游山道:“那只是你们对他的威胁还不大,也没有怎么妨害他们的利益而已。” 众人点头称是。 第三十五章 筹码 杜沉非道:“既然我们不能呆在山寨中,那往哪里去好?” 孟游山道:“我们几人,前几年在潭州小西门外,射蟒台旁,购置了一所宅子,一直空在那里,我看你们几人可以在这里安身。我们老兄弟几个,便将这一座宅子相送,作个见面礼。” 杜沉非大惊道:“几位大哥如此慷慨,只是在下绝不敢收如此厚礼。” 鲁移山也道:“杜兄弟,你这样就太见外了。咱们既然与你们做了朋友,就不要计较这等小恩小利。” 熊呼夫妻二人听了大笑,猫小小道:“我看你们就收下吧。这五个人直爽,你们还要推辞,他们便要生气了。” 鱼哄仙大笑道:“大哥,既然这几位兄长一番好意,我们就收了。日后再倾心相待,比这一番推辞要好得多。” 杜沉非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孟游山大喜,连忙将锁匙交与杜沉非,道:“这宅子就在射蟒台旁,门口有块很大的渫水浪纹石,上面写着‘原是园’三个字的。” 鲁移山也道:“这样,以后我们若有行动,也有个固定的地点联系你们,不至于找不到人。” 熊呼道:“正是这样。我们以后还得多多仰仗你们几位,共同对付这些邪门歪道。” 众人皆大欢喜,直到申牌时分,“熊猫双侠”与“梅山五子”才告辞尖峰寨众人,往槠州红云堡而去。 杜沉非将山寨中事物吩咐完毕,留官不小、钱很多、商必红守护山寨,吴最乐与房子大同往邬子口转移手下人马。杜沉非自与段寒炎、鱼哄仙三人往披红湖光照会来办事。另外又从山寨中抽调了五个人,拿着钥匙先去潭州小西门外“原是园”,整理家当,以待杜沉非等人回来入住。 当日安歇一晚,次日凌晨,不等天亮,各各动身,分头行事。 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三人快马加鞭,在午后时分,已来到武功山下,远远地望见了那披红湖上一片嫩红。 鱼哄仙勒住马,问杜沉非道:“依大哥的意思,我们如何去要回这《入会志愿书》,以及我们预付的银两?” 杜沉非道:“直接去找那白西岩或者古传山要,我并没有别的法子?” 鱼哄仙笑道:“这样去要的话,大哥不要痴想。” 段寒炎也道:“不错!以这两人的为人,不敲诈我们才是怪事。” 杜沉非道:“我也觉得要回比较难,如果动手强取,他们高手极多,只怕我们还要吃亏。” 段寒炎看着鱼哄仙,问道:“老鱼,你有什么高见,来要回这《入会志愿书》,我看银两倒是没所谓。” 鱼哄仙道:“让我想想看。” 三人乘马缓缓而行,直到那披红湖边,只见靠边的一个岛屿上,有个亭子,一个年轻男子,敞开胸膛,带着七八个穿着各式花色衣服的女子,在那亭子中围着亭柱高声追逐打闹,嘻嘻哈哈的叫喊声不绝于耳。 那年轻男子一面追逐那几个女的,一面高声唱道:“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又有一个坐在秋千上的女子,也高声唱道:“人人都说咱俩厚,提起那事,全然无有,不过是眉来眼去把情透,我的皮,何曾粘着你的肉?可是枉费了心机,未曾到手,若不信,对着老天赌个咒,这才是,腥了嘴儿未肉。” 杜沉非听了这些言语,道:“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如此毫无教养,光天化日之下,语言粗鲁,说这等肮脏事。” 鱼哄仙略微沉吟,笑道:“大哥,我们的筹码有了。” 杜沉非诧异道:“什么筹码?” 鱼哄仙道:“去要那《入会志愿书》的筹码,除此之外,必定还可以略赚点小钱花花。” 杜沉非毕竟是个诚实厚道的人,问道:“筹码在哪里?” 鱼哄仙指了指小岛上那个男子,问道:“你们觉得这个人是谁?” 段寒炎笑道:“莫非是杨家姐妹所说的白雅楼,白西岩的儿子。” 杜沉非也恍然大悟,道:“必定是他了,这地方都是他家,只有他敢在这里如此放荡不羁。” 段寒炎道:“老鱼,你准备怎么把他做个筹码?” 鱼哄仙道:“我们先不要进山庄大门,到这个小岛上,将这白雅楼与几个女子制住再说。” 杜沉非笑道:“你是说将白雅楼绑架,再去找白西岩。” 鱼哄仙道:“正是!只有这样操作,才能稳打稳满足我们的要求。” 杜沉非道:“只是白西岩现在并没对我们怎么样,一回来便绑架了他儿子。这样好吗?” 鱼哄仙道:“我们先将这些人制住,留小段在小岛上看守,我二人进去办事,看情况如何,再做定夺。” 杜沉非立刻笑了,道:“这样很好,就这么办?” 三人在树林中寻了个隐秘的地方,将马匹拴了,步行来到湖边,扒开荆棘,寻了条路,往白雅楼所在的那个小岛走去。 三人藏在石头后面,见那几个女子衣服鲜艳,蛾眉朱唇,玉指金莲,打扮得分外妖冶,人人脸上带着春色。 段寒炎正欲上前动手,杜沉非拉住道:“兄弟,不劳你们出手,看我的!” 只见他从地上拣了十来个小石子,看得亲切,一石子打去,那白雅楼正在癜狂,一石子击中后脑勺要穴,“噗”地跌倒在地,再不动弹。 那几个跑来跑去的女子,见了,大笑道:“不要脸!不要脸!追不到就趴在地上耍起无赖来了。” 段寒炎与鱼哄仙见了,称赞道:“好手段!再将那几个女子也打倒。” 过了一阵,那几个女子又不见白雅楼起身,才吃了一惊,觉得有些不对,坐在秋千上的、亭子内长凳上的,都连忙靠拢来看。 却不曾想暗地里又有一把石子飞蝗般来到,有打中腰间穴道的,有打中背部穴道的,又有打中头部的。那几个女子,连哼都不曾哼一声,都倒在地上。 鱼哄仙大笑,道:“大哥飞石打穴道的手段,我还不曾领教过,原来这么好用,日后你得教我这一招防身,当个救命的毫毛。” 杜沉非笑道:“只要你肯学,我就教你。” 鱼哄仙道:“一定要学的,用这法子,免了多少对面厮杀、伤皮破肉。” 杜沉非与段寒炎大笑。 第三十六章 各怀鬼胎 鱼哄仙道:“咱们先将这些人搬到隐秘的地方藏起来,若有人来时,段兄也找个地方略微躲一躲。” 三人将这七八个男女都拖进草堆里,拔些乱草柴枝遮盖起来。留段寒炎看守,杜沉非与鱼哄仙往那山庄而来。 杜沉非与鱼哄仙来到山庄门口,一个门子见了二人,飞一般跑了进去。 很快,就看到古传山走了出来,他的身后仍然还是跟着两个人,这两个人身着灰衣,眼神锐利如刀锋,腰上挂着的,却是两柄弯刀。 杜沉非看得出,这两人的杀气,远非古传山前几天所带的那些人能比得上的。 这古传山脸上带着微笑,他一看见杜沉非与鱼哄仙,就立刻大声打着招呼,道:“杜兄弟,鱼兄弟,你们辛苦了。只是怎么就你们二人回来了,其他人呢?” 杜沉非道:“其他人都已不会再来这里。” 古传山道:“为什么都不会再来,难道已经牺牲了吗?” 杜沉非道:“他们没有牺牲,而且我们也没打算再来的。” 古传山道:“哦?你们去杀‘梅山五子’的事,办得如何?” 杜沉非道:“我们并没有杀他。” 古传山却大笑道:“没有杀就好!这真是太好了。” 杜沉非却吃了一惊,道:“你们不是很想杀‘梅山五子’?” 古传山道:“只因我们一开始都弄错了,原来这‘梅山五子’杀的,并不是邵州的李晨湖,而是江陵府的李晨湖。幸好你们没有杀这五人。” 杜沉非也“哦”了一声。 古传山道:“当我们得知,我们弄错了的时候,立刻就另派了一路人马去那蜈蚣坳阻止你们。可是你们的人却不见了。” 杜沉非和鱼哄仙又吃了一惊。 这显然是古传山并不放心,又派了一行人去了,他甚至连杜沉非与‘熊猫双侠’在蜈蚣坳的交谈,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杜沉非的心立刻就被提了起来,也不知道牛犊先和杨家姐妹怎么样了?那“梅山五子”与“熊猫双侠”七人,是不是又遭遇了他们的伏击,已经丧身在他们的手里? 杜沉非冷笑,道:“你们已不必再装,我已对你们刮目相看。” 古传山大笑,道:“你是个聪明人,看起来你们出去这一趟收获非常大。” 杜沉非道:“我只问你,你们光照会后面去的人,对牛犊先和杨家姐妹、梅山五子、熊猫双侠怎么样了?” 古传山笑道:“不要忘了,你二人也都是我们光照会的人。” 鱼哄仙在杜沉非耳边道:“大哥,牛犊先与杨家姐妹,都必定无事。” 杜沉非问道:“为什么?” 鱼哄仙又在杜沉非耳边轻轻说道:“如果杨家姐妹落在他们的手中,白雅楼就不会在湖中的小岛上与那些胭脂俗粉玩耍。” 一听到这话,杜沉非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他也觉得,对于白雅楼这样一个处处猎艳的人,有了更出色的目标时,是绝对不会将一颗心放在自己可以轻易满足任何要求的女人身上的。 杜沉非问古传山道:“你们后来杀了‘梅山五子’?” 古传山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本来是可以杀了他们的。” 杜沉非诧异道:“那如何又没有杀成?” 古传山道:“只可惜我们还是忽略了一点。” 杜沉非道:“你们忽略了什么?” 古传山道:“红云堡的人来了。” 杜沉非道:“红云堡的人将他们救走了?” 古传山道:“不错!所以这次因为你们几个,延误时机,令我们损失惨重。只是白会长和我,也不会计较,人才还是要慢慢培养。”他的目光从杜沉非与鱼哄仙的身上扫过,又笑道:“白会长已为你们二人准备了酒宴,虽然无功,也为你们洗尘。” 杜沉非冷笑道:“不必!我们来到这里,特来要回我们所签的那一纸文书,希望你能早早交还。” 古传山笑道:“好教两位得知,这文书还是可以还给你们的,只是有个小小的条件。” 杜沉非道:“哦?什么条件?” 古传山道:“本来要赎回这一纸文书,脱离我们组织,是要一万两银子一张的。” 杜沉非与鱼哄仙大惊,这古传山也真敢狮子大开口。 古传山笑了笑,道:“只是我们又这么聊得来,而且我也看你们很穷的样子,就一千两银子一张,卖给你们。几位想想看,想赎回哪几张?” 鱼哄仙忽然插话道:“我们七张都要。”他突然伸出手来,用右手扳着左手的指头,道:“一进一,二进二,三下五去二……请问古先生,共是七千两吗?” 古传山大笑道:“鱼老弟的算术学的真不差,是个当帐房先生的好苗子。” 鱼哄仙也大笑,道:“古先生真是我的知音,哪里若有帐房先生的空缺,古先生一定要给我介绍介绍,因为我算帐,是真算的好。有时连你都没法算出的东西,但是我就算的出。” 古传山笑道:“哦?比如说呢?” 鱼哄仙笑道:“比如说,我保证你就算不出白西岩的儿子白雅楼到底值多少钱?” 古传山却吃了一惊,道:“我真算不出。你能算出来他值多少钱?” 鱼哄仙笑道:“白西岩的儿子,保守估计,也值一万两吧。” 古传山脸上的笑容已经收起,一对眉毛似乎也稍微靠紧了一些,缓缓地道:“白雅楼已落入你们的手中?” 鱼哄仙道:“好象是的!” 古传山问道:“他的人还好吗?” 鱼哄仙笑道:“我们只是让他睡着了。” 古传山道:“他睡着了,还会不会醒来?” 鱼哄仙道:“这就得看我今天的心情,如果我心情还不错的话,他很快就能醒过来的,但是只要有人影响我的心情,这兔崽子也许就永远也不会再醒来。” 古传山沉默了一会,道:“你的意思,是想要回那七张凭证,还想找我们要三千两银子?” 鱼哄仙立刻大声笑道:“看来古先生的算术其实也蛮好的,也非常适合去做帐房先生。” 古传山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在光照会,就是个帐房先生。” 鱼哄仙当然明白,古传山这个帐房先生,算的是这个组织各方面的利益得失。 鱼哄仙却笑道:“所以你这个帐房先生,这一次,最好算明白一点,尽量不要做赔钱的买卖。” 古传山道:“可惜我已经做过一次赔钱的买卖了。” 鱼哄仙道:“一次并不算太多。” 古传山叹了口气,轻轻道:“哎!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要人老命!” 鱼哄仙道:“我们在这里等你。” 古传山道:“好!” 他刚说完这个字,就转身走进了那“光明地”的大厅。 过了很久,古传山才走出来,白西岩也走了出来。 后面却跟着雷滚。 第三十七章 背叛 白西岩看了看杜沉非与鱼哄仙,道:“小杜,小鱼,你们二位,何必这样?我对你们也不薄啊。” 杜沉非道:“的确不薄。我们兄弟二人一向记挂白会长的好处,所以今天特来看望白会长,是否身体安好?” 白西岩道:“托你们的福,一切安好!只是这一刻,不知道什么缘故,略微有点心绞痛。” 杜沉非笑道:“我有一剂良药,专业治疗心绞痛。” 白西岩道:“你这一剂良药,要多少钱?” 杜沉非道:“三千两银子。” 白西岩道:“我是个穷人,没有钱啊。你能不能行行好,再略微便宜点,救救我的老命?” 杜沉非道:“还有一种便宜的治疗方法,不但不要钱,还能根治你这心绞痛。” 白西岩道:“哦?你是怎么治疗的?” 杜沉非道:“我一刀下去,保证能治好你的心绞痛。” 白西岩叹了口气,道:“看来便宜的还是不如贵点的,正所谓‘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他看了看古传山,道:“你觉得呢?” 古传山向杜沉非道:“两位兄弟,我们真的很穷,如今光照会运转艰难。你们看,一千两银子好不好?” 杜沉非看了看鱼哄仙。 鱼哄仙忽然笑道:“既然两位目前处境困难,熟人面上,我们也不好强求,就当做了一件好事,就一千两成交,只是要兑换成黄金。你们快去办理。” 白西岩和古传山连忙道:“多谢!多谢!” 古传山亲自办理,将那七张《入会志愿书》以及一包金银取了出来。 鱼哄仙接了过来,摸出几块看了看,又将那几张《入会志愿书》撕裂成碎片。 古传山道:“两位要的东西,如今都已经得手,只是我们的人呢?” 鱼哄仙笑道:“我是个很小心的人,我们一走出去,就保证你们的人能平安回来。” 白西岩和古传山也只有忍耐,因为白西岩就这么一个独生子。 白西岩现在忽然想,自己在这方面还得努力一点,争取再生育一个,以防万一。 杜沉非与鱼哄仙转身便走,突然身后一个声音说道:“等一等。” 杜沉非听得出来,这是雷滚的声音。 杜沉非回过头来,就看到了雷滚。 雷滚大踏步走了过来,一字字说道:“我也想跟你走,只是不知道你那里还容不容得下我?” 雷滚的声音仍然像往常一样冷淡,眼神也毫无光彩,但是杜沉非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份坚定和信心。 杜沉非大喜,也盯着雷滚,过了很久,才道:“好!我们欢迎你!我们一起走!” 白西岩看着雷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晌也没有说一句话。 古传山苦笑,他盯着自己苍白而肥圆的左手,缓缓道:“你又是为了什么?” 雷滚道:“我已不想再杀无辜的人。” 古传山道:“死在你手中的人,已经很多。既然杀过,又何妨再多杀几个?” 雷滚沉默了很久,道:“苦海虽无边,回头却是岸。” 古传山道:“你在江湖中树立的仇敌也已经多如牛毛,只要你离开光照会,就会有很多你的仇人来找你报仇,这样,你死得就会很快。” 雷滚道:“有时候,死得快反倒还是一种解脱。” 古传山道:“你一向都知道,背叛光照会的人,都难逃一死。” 雷滚道:“我根本就不会逃。” 古传山道:“哦?” “哦”字刚刚出口,古传山身后一个瘦削而冷漠的灰衣人突然上前两步。 这个灰衣人并没有说话,但他手中的弯刀却突然拔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手中银光闪耀的弯刀,就代表着他的表情。 这挥扫而来的一刀,就代表着他的态度。 他的人就在他手中刀刚刚拔出的一刹那,立刻前进,一刀向雷滚腰腹部削来。 好快的一刀! 雷滚的厚背滚风刀也在这一瞬间拔出,竖在腰侧。 那柄弯刀“当”的一声,就击在雷滚的刀面上。 灰衣人的弯刀立刻回收。 雷滚的刀却已经出手,这一刀斜斜向上,直取灰衣人的脖颈。 灰衣人身形一动,人已幽灵般移到雷滚身侧,手中弯刀直刺雷滚的腹外斜肌。 但是他的刀还是没有刺入雷滚的身体,因为这个时候,雷滚的人突然转身,面向灰衣人,灰衣人手中的弯刀,又是“叮”的一声,刺在雷滚胸前的刀面上。 雷滚身形一转,手中刀疾风般横扫灰衣人的手腕。 灰衣人的手臂突然抬起,手中弯刀乘势化作一道银光,向雷滚脸部划来。 雷滚的人并没有动,握刀的手却又在那一刹那抬起,依然“当”的一声,那柄弯刀砍在雷滚的刀背上。 雷滚握刀的手突然右挥,刀锋横扫灰衣人的颈部。 灰衣人的上身瞬间后仰,手中的刀也同时出手,从下而上,直撩雷滚的胸部。 二人战了约半柱香的工夫,不分胜败。 杜沉非盯着白西岩,道:“白会长若想叫你的宝贝儿子快点回来,就最好叫你的人收起刀来。” 鱼哄仙也道:“不错,我们已经约定,若半个时辰内没有出去,就杀了白雅楼。如今估计已经差不多快有半个时辰了。” 白西岩听了这话,连忙挥手喊道:“南门捞刀,放他们走。” 那使弯刀大战雷滚的便是南门捞刀,一听到这话,他的人立刻凌空后退了三四丈。 雷滚手中的刀也已经入鞘。 鱼哄仙盯着白西岩道:“最好还能有一匹马。” 白西岩立刻大声道:“牵一匹马来。” 很快就有人牵出一匹马来。 白西岩和古传山看着杜沉非、鱼哄仙、雷滚三人走到对面的湖边。 段寒炎见了,也不寻路绕过湖来,身形一展,便燕子般往岸边飞跃而来,只用脚尖在湖面上轻点了三四下,便已来到杜沉非三人的身旁。 几人又去树林中解放马匹,跳上马背,奔上大道,取路往潭州而来。 段寒炎见雷滚也一同前来,十分奇怪,问杜沉非道:“大哥,这位雷兄弟,要到那里去,怎么也跟我们一起。” 杜沉非笑道:“雷兄已经与我们是一路了,他也脱离了光照会。” 段寒炎吃惊道:“还有这等事?”又问道:“去取《入会志愿书》一事,办得怎么样了?” 鱼哄仙道:“办得十分顺利,不但得了这几张文书,已被我撕成碎片,还赚了他百把两黄金,够我们花费很久了。” 段寒炎大笑道:“你如何不多要他一点,只要了百来两?” 鱼哄仙道:“这个数目最好!要多了的话,会惹得那白西岩和古传山心疼,千方百计实行报复,我们一时也难以应付。” 杜沉非笑道:“原来你后来只要他一千两银子,是这个想法。” 鱼哄仙道:“正是!这个数目最为恰当,他们也不会太计较,我们也不至于惹祸上身。” 杜沉非大笑,道:“老鱼果然是个很好的帐房先生。” 鱼哄仙也笑道:“你也是个治疗心绞痛的好手。” 杜沉非听了大笑。 段寒炎却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第三十八章 鱼哄仙谋杀雷滚 杜沉非问雷滚道:“雷兄,后来在皇图岭蜈蚣坳伏击‘梅山五子’的那一伙人中,也有你吗?” 雷滚道:“我也在。” 杜沉非道:“哦,那你们为什么会失败?” 雷滚道:“红云堡杨凤卿门下二十八弟子,每一个都并不是好对付的。” 杜沉非“哦”了一声,道:“你们是正在与‘梅山五子’及‘熊猫双侠’交锋的时候,红云堡的人就来了?” 雷滚道:“正是。” 杜沉非又问道:“那你们为什么没有劫持牛犊先与杨雨燕、杨雨丝姐妹?” 雷滚道:“他们跟你在一起。我们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见他们。” 杜沉非听了这话,已彻底放心。 段寒炎听了,却吃惊道:“在我们出发后,光照会又派了一拨人马来到皇图岭蜈蚣坳,伏击‘梅山五子’?” 杜沉非道:“正是!古传山根本就不会相信我们。” 段寒炎道:“看来那红云堡,高手如云,也是个很难对付的地方,只是希望他们不要与我们为敌。” 杜沉非道:“与梅山五子及熊猫双侠交上朋友的人,想必不会与我们为敌。” 又是一个黄昏。 天边的日光斜横,道旁有暗香浮动。 那急匆匆从东方升起的明月,就和那还没有沉落的太阳一样,都像鱼哄仙身上的黄金一般,金灿灿的,令人愉悦。 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此刻的心情,也和这黄昏中路边盛开的的鲜花一样美妙。 不远处的村庄,几只尽职尽责看守家园的土狗,站在屋前,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吠叫声,呼唤着家中所有的成员归来;在那空田中玩耍取乐的七八个鸭子,也排着队伍,摇摇摆摆,嘎嘎叫喊,似乎是在回应狗的呼唤,往家的方向而去;稻田中几个挽着裤管插秧的农夫也正在收拾农具,准备回家。 东方明月的皎洁,渐渐盖过落日的光芒,携带着几颗亮晶晶的星星,渐渐装饰了夜空,也装饰了大地。 田野、村庄、树木,在这幽静的夜色里,披着银色的薄纱,安静、朦胧而祥和。 杜沉非等人,在一个小镇的客栈里住了下来,这个小镇和礼贤镇一样小,但是却干净舒服的多,客店的房间也很干净清爽,就和楼下的老板娘一般,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杜沉非坐在自己的房中,解下胸前的那一颗“滴翠珠”,放在手中把玩。 杜沉非也觉得这颗珠子十分奇特而美妙,他想不清,自己丢失在捞刀河中的珠子,又是如何奇迹般的来到赵水苗的身边?就像是月老手中的红线,将赵水苗与自己连接起来。 这个时候,客房的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进来的是段寒炎与鱼哄仙。 杜沉非微笑地看着他们,道:“你们也还没休息?” 鱼哄仙道:“大哥,我与段兄已定下计策,特来找你商量。” 杜沉非吃惊的看着这二人,道:“你们又在干什么?商量的是什么计策?” 鱼哄仙道:“关于雷滚的事。” 杜沉非诧异道:“雷滚怎么了,要你们来定计策?” 鱼哄仙道:“大哥,难道你真以为雷滚是来投奔我们的?” 杜沉非道:“我看是的。难道你们觉得不是这样?” 鱼哄仙道:“大哥,这怎么可能?” 段寒炎也道:“依我看来,这必定是白西岩与古传山设定的诡计,秘密遣来雷滚,装模作样,投靠我们,趁我等不防备,来暗杀我等。” 杜沉非皱眉道:“这不可能,我看他是真心实意来投靠我们的。” 鱼哄仙道:“大哥,你太好蒙骗了。虽然你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但我们在山庄这么多天,这雷滚也对我们不理不睬,直到我们脱离光照会,他早不走晚不走,在这时也跟着背叛光照会,便有这等巧事?这摆明了是古传山进去与白西岩商量的诡计,叫他来潜伏在我们身边,只等杀了我们几个,他就提着我们的脑袋回去了。” 杜沉非道:“哦?那你准备怎么办?” 鱼哄仙笑道:“我们只在今晚,这个客店里,咱们三人趁他没有防备,熟睡之际,破门而入,刀剑齐上,合力击杀了他,落的干净利落,不至于感觉成天颈上悬着利刃,疑神疑鬼,不得安宁。” 杜沉非大惊,捉着鱼哄仙的手,道:“老鱼,小段,你们听我一言,千万不要胡来。我知道,这雷滚,真不是这样的人。” 鱼哄仙道:“大哥,你莫要痴想。等到他的快刀砍了咱们几个人头去交给白西岩与古传山时,便后悔都迟了。” 段寒炎也道:“大哥,我看老鱼说的对。这个雷滚,必定不怀好意。我赞成老鱼的看法,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这人再说。” 杜沉非道:“两位兄弟,别的事都可以听你们的,这事真不能听。哪怕他真有这个意思,咱们只需要仔细防备就可以了,岂能有曹操之心,一有疑心便将人杀了?” 鱼哄仙道:“大哥,刀悬头顶,这样我都不能安睡,你知道,我也打不过他。” 杜沉非笑道:“那我跟你睡,让你放心安睡,只是不能去杀他。” 鱼哄仙与段寒炎见杜沉非心意坚决,也不好动手,只得依从。 鱼哄仙盯着杜沉非手上那一颗珠子,问道:“大哥,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杜沉非摊开手掌,道:“是一粒常年带在脖子上的珠子。” 鱼哄仙取过来看了,吃了一惊,道:“大哥,你这颗珠子,我一向不曾见过,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杜沉非道:“是我小时候,父母送给我的。怎么啦?” 鱼哄仙道:“这可是一件宝贝啊,价值至少也得十万两银子,若是遇到个识货的,卖个上百万两也是有可能的。如果卖了,就发财了啊。” 杜沉非笑道:“能卖这么多钱吗?” 鱼哄仙道:“这可是‘滴翠珠’,莹彻剔透如水滴,底部一点凝翠,就像一滴水一样,无论将这颗珠子怎么翻转,这滴凝翠总是在下面。佛书上就说这种珠子,投在水里面,无论多深都耀眼能见,就像人仰望虚空中的日月一般。” 鱼哄仙说的连杜沉非都吃了一惊,笑道:“有这么好吗?” 鱼哄仙笑道:“一点都没错,不但很好,而且非常好!如果那时在邬子口被我看见就好了。” 杜沉非笑道:“怎么说?” 鱼哄仙道:“我必定将你这颗珠子夺来,立刻就远走高飞,卖了做富豪去,买他个几十百把亩地,建个别墅,悠闲自在过活,岂不安乐?” 杜沉非大笑道:“你这个人,真是死性不改啊!” 第三十九章 滴翠珠 鱼哄仙一拳打在杜沉非肩上,哈哈大笑,又问道:“你父母,怎么会这么有钱?到底是什么人?” 杜沉非笑道:“如果我说我父亲是皇帝,你会信吗?” 鱼哄仙大笑道:“我也有可能会信的。” 段寒炎也很好奇,问道:“那你父亲呢,现在哪里?我也只听你说过你娘。” 杜沉非叹了口气,道:“我生身父母,都已经没在了。” 段寒炎吃惊道:“那你却还有个娘?” 杜沉非道:“这是抚养我长大的娘,待我如亲生骨肉一般好,所以也是我的娘。我想这次去了潭州,就要回去看望她,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她了。” 段寒炎道:“正该如此,为人子女当尽孝。明天我和老鱼去小西门外‘原是园’,你就回去探望你娘。” 杜沉非道:“好!” 鱼哄仙又问道:“大哥,那牛犊子跟你又是什么关系,真的是父母亲生的兄弟吗?” 杜沉非笑道:“你看我们长得挂相吗?” 鱼哄仙笑道:“好象没有哪个地方像。” 鱼哄仙仍然在把玩着那颗珠子,赞不绝口。 杜沉非笑道:“老鱼,你若喜欢,这颗珠子就送给你吧。” 鱼哄仙吃了一惊,想了想,突然笑道:“你可真大方。我虽然很喜欢,只是我还是不要。” 杜沉非笑道:“既然很喜欢,连坑蒙拐骗的想法都有了,怎么又不要?” 鱼哄仙道:“如果我收了,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所以我就得费尽心思保管好这颗珠子,对吧?” 杜沉非道:“对啊!怎么啦?” 鱼哄仙道:“你看,既然是礼物,我又不好意思拿去卖了,再挥霍掉。只得尽心收藏,这样就变成一件非常劳心费力的事情了。所以我还是不收,我看你还是留着以后送给我未来的嫂子吧!” 他连忙将那颗“滴翠珠”塞到了杜沉非的手中,似乎拿着的是一颗刚从柴火中取出的板栗。 杜沉非笑道:“刚刚听你说,这颗珠子无论在多深的水下,都像天上的日月一样耀眼明亮。我似乎终于想清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鱼哄仙道:“是什么事?” 杜沉非道:“小时候,我在捞刀河中,将这颗珠子掉在了河中,却不曾想过了很多年后,我在城中遇到了一个女孩,她送我一个礼物,便是这颗珠子。” 鱼哄仙笑道:“这事我却不信。” 杜沉非道:“这是真的,不由你不信。” 鱼哄仙道:“除非再发生一次,我就相信。” 段寒炎却问道:“你怎么就知道你丢的那一颗和那女孩送给你的是同一颗珠子?” 杜沉非指着珠子后下方那小小的两个字,道:“这‘上善’两个字,便是凭证。” 段寒炎也接过珠子,盯着这“上善”二字瞧了很久,眨了眨眼,轻声道:“这上面所刻‘上善’二字,又有水滴,莫非指的‘上善若水’之意?” 鱼哄仙道:“一定是这个意思。” 杜沉非问道:“这‘上善若水’四字,究竟有何深意?” 鱼哄仙道:“这词出自老子的《道德经》,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孔子也说‘水有九德,是故君子逢水必观。’” 段寒炎笑道:“我只听说鸡有五德,却不知道水有九德。” 杜沉非似乎却并没有听说过这些事,心内好奇,只得问道:“请教二位,鸡有哪五德?” 鱼哄仙笑了笑,说道:“鸡的五德,便是文、武、勇、仁、信,五种德行俱备。所以有诗赞它,说是‘意在五更初,幽幽潜五德。瞻顾候明时,东方有精色。’” 杜沉非道:“何以见得,鸡是五德俱备?” 鱼哄仙道:“西汉时韩婴在《韩诗外传》中说的好,‘头戴冠者,文也;足搏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见食相呼者,仁也;守时不失者,信也。’” 段寒炎听了,也笑道:“据此看来,鸡果然称得上是‘五德之禽’。但似乎说的是雄鸡。” 杜沉非又问道:“那水的九德,却又是哪九德呢?” 鱼哄仙道:“孔子说:‘夫水者,启子比德焉。遍予而无私,似德;所及者生,似仁;其流卑下,句倨皆循其理,似义;浅者流行,深者不测,似智;其赴百仞之谷不疑,似勇;绵弱而微达,似察;受恶不让,似包;蒙不清以入,鲜洁以出,似善化;至量必平,似正;盈不求概,似度;其万折必东,似意。’这便是水之九德。” 杜沉非听了这话,思量回味了许久,才道:“水有这九德,真不愧‘上善’二字。” 段寒炎却问杜沉非道:“大哥,那现在那个女孩怎么样了?你还和她有联系吗?” 杜沉非的脸上露出一种幸福的微笑。 不等杜沉非开言,鱼哄仙大笑道:“段兄,你觉得会没联系吗?这可是他和那女孩的一条红丝线。” 段寒炎却皱了皱眉,道:“既然大哥有了意中人,那杨雨丝怎么办?” 杜沉非道:“她就像个孩子一样,是我们的小妹妹。” 段寒炎和鱼哄仙却都已在替杨雨丝担忧。 又到了熟悉的潭州。 杜沉非心情很好,因为他看见潭州城,就像往日一样繁华兴盛。只见高楼耸立,楼阁突出,街道两旁,茶坊酒肆喧哗,米店油坊热闹,街中又有许多挑担的、推车的,在售卖着各类商品,吆喝声不绝。 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雷滚在城南便分手。 段寒炎三人自去小西门外“原是园”。 杜沉非来到城中,给石萝依、白珠、黑珠以及无无子道长,购买了许多东西,弄做两大包,驮在马上,望虎狼谷而来。 过了浏水,来到虎狼谷崖边,只见三个人在那谷底大声嬉闹。 杜沉非看时,见是牛犊先在和白珠、黑珠在那山谷中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无无子道长却躺在树荫下的一块大青石上,似乎是睡着了。 第四十章 会说话的白珠 杜沉非将马匹拴在石洞中,在崖上高喊道:“牛犊子,我回来了。” 牛犊先听得声音,抬头看时,见是杜沉非,大声道:“好啊!哥哥,我上来啰。”他立刻就往悬崖下的石洞中跑去,白珠和黑珠也跟了过来。 三人沿着弯曲盘旋的石洞,来到崖顶。 牛犊先将那两大包东西翻来覆去地看。 白珠和黑珠都很高兴,喜笑颜开,看着杜沉非叫道:“哥哥!” 杜沉非吃了一惊,又很高兴,问白珠道:“白珠,你也会说话了。” 白珠十分生硬别扭的说道:“对啊!娘教我说的。” 杜沉非大喜,笑道:“这就好了,只是说的还不流利。” 白珠笑道:“哥哥,我才学了不久呢,以后就说得好了。” 杜沉非道:“正是,也不着急,慢慢学。” 黑珠牵着杜沉非的手,道:“哥哥,你这么久不回来,娘很想你呢。” 白珠立刻道:“我也很想你。” 杜沉非笑道:“我也很想你们。” 杜沉非道:“牛犊,你扛着包裹,咱们回去吧。” 牛犊先大声道:“哦嘿!” 杜沉非诧异道:“什么哦嘿?” 白珠和黑珠抿着嘴笑。 牛犊先也笑道:“大哥,这是我跟白珠学的。” 杜沉非道:“这是什么意思嘛?” 白珠道:“哥哥,这两个字,在我们那里,就是‘ok’,是说‘好’的意思。” 杜沉非大笑,又问牛犊先道:“牛犊,你那天送杨家姐妹安全到家了吗?” 牛犊先道:“噎死。” 杜沉非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珠道:“哥哥,牛犊哥说的‘yes’,就是说‘是的’意思。” 杜沉非笑道:“原来如此。”又问牛犊先道:“你们没有碰到光照会的人吧?” 牛犊先却道:“我们没有碰到啊。”又道:“大哥,原来那个杨雨燕家好大的地方,就跟小段家里一样大。” 杜沉非听了这话,略微显得吃惊。 这个时候,却只见无无子道长也走了上来,看着杜沉非,大笑道:“小金鱼,好久不见你了。” 杜沉非看见无无子,只觉得一种无以复加的亲切,笑道:“道长大哥,你好吗?” 无无子大笑道:“我很好!看到了你,想不好都不行。”他拍着杜沉非的肩膀,道:“我啊,最近还收了两个徒弟,教她们学学武艺,打发时光。” 杜沉非吃惊道:“是什么徒弟,现在哪里?” 白珠和黑珠大声道:“就是我们两个呢。我们现在也不怕老虎了,也能去城中买东西。” 杜沉非听了大喜。 无无子又拍着杜沉非的肩膀,道:“小金鱼,咱们回去吧,你娘想死你了,每天都在念叨。” 杜沉非道:“好!咱们回去。” 众人过了山谷,沿着那宽敞而干净的石洞,就到了那熟悉的捞刀河边,只是却没有看见那个钓鱼的老人。 杜沉非一上了河沿,就看见了家门口那绿油油的草地,杜沉非发现,这里的草地比武功山上的草地更绿,那条小溪“哗啦哗啦”在欢快的流淌,草地上耸立的石头边,一朵朵羞涩的野花探出脑袋,似乎都在好奇地看着杜沉非的归来;门口的鲜花,也比原来又多了很多,密密麻麻都已经将洞口的四周遮盖,这时开得正艳,一朵朵鲜花,在和风中摇头摆尾,享受着这无比的宁静安详。 杜沉非突然觉得,这里比光照会的披红湖还要美得多,那里仅仅是一片尘俗之地,这里却胜过清幽神仙境界。他想,如果杨雨丝看见,应该也一定会喜欢的。 白珠和黑珠却早已跑了回去,大声喊道:“娘,哥哥回来了哦。” 话音未了,石萝依立刻就双手提着长裙,跑了出来,立在洞口,望着杜沉非。 杜沉非快步走了过去,喊道:“娘,我回来了。” 石萝依立刻伸出手来,抚摩着杜沉非的脸,眼中泛着晶莹的泪花,将杜沉非左看右看。 杜沉非立刻就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次出去玩耍归来,石萝依都是这样,将自己翻来覆去的看,杜沉非知道,她是在看自己有没有哪里摔倒受伤。 杜沉非觉得这样很好,有母亲的感觉也很好,泪花也在他的眼眶中转动,他握着石萝依的手,道:“娘,我很好!我也没有受伤,你好吗?” 石萝依的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是她幸福的泪水,连声道:“儿子,你回来,娘就很好了。” 杜沉非笑了,道:“谢先生也很好!如今有一个武艺高强的人陪伴着他。” 石萝依笑了,她也觉得一切都很好,未来也还会比现在更好。 家中有了白珠和黑珠的帮助,也整理的更加齐整。 那两个女孩就像两只“唧唧喳喳”的小鸟,不断地跑来跑去,一会儿来帮石萝依拣菜洗碗,一会儿又来看杜沉非送给她们的礼物。 石萝依免不得张罗了一大桌菜。 众人围做一桌,吃饭间,石萝依问了杜沉非一路所发生的事情,杜沉非只拣好的说。 石萝依听说杜沉非新交了许多朋友,也替他高兴不已。 杜沉非在虎狼谷中连住了几日,并不出门。 白珠和黑珠听说杜沉非的“无迹动”轻功身法十分了得,飞蝗石又例不虚发,便缠着要学。杜沉非也耐心教导,那白珠学轻功,黑珠学飞石,每日只在谷中练习。 杜沉非却来湘江边上寻找赵水苗,为赵水苗买了许多钗子饰物,又为赵朴诚买了茶酒点心。可是连寻了几天,都不见赵水苗的人影,连他们家的那艘船也无影无踪。 杜沉非惆怅不已,提着颗心,也不知道他们父女到哪里去了?他想下次如果有幸再见,就一定告诉赵水苗,他已经在射蟒台边有了住所了,这个地方,不比虎狼谷,令人提心吊胆,是赵水苗都能安全到来的地方。 杜沉非无法,只得闷闷回到虎狼谷来。 此时正是五月中旬天气,倒像七八月一般炎热。 只见那白珠上了楼,不多时端下来一个茶盘,盛着五碗冰水,给石萝依、杜沉非、牛犊先、黑珠和自己都分了一碗。 杜沉非正觉得热,端起碗来,只见那碗中略呈嫩红色,似冰又不结晶,似水又不流动,光滑细嫩,松软可爱。 杜沉非用勺子挖了一勺入口,只觉得如甘露滋心,酸酸甜甜,却又有鸡蛋、奶油的香味,口感细腻轻盈,香甜可口,风味绝佳。 第四十一章 第一家店的开张 杜沉非吃了一惊,问道:“白珠,这是什么?” 白珠笑道:“是我做的樱桃冰糖膏,好吃吗?” 杜沉非道:“真的很好吃啊。”他用调羹将碗刮得“嘎吱”作响,吃得一干二净,又道:“这比潭州城中‘古记冷饮’做的那些冰糖水好吃太多了。” 石萝依听了,笑道:“也没见你这么贪吃过。这是白珠自己琢磨出来的,每天都在家里捣鼓些这些吃的。她说她会做好几十种。” 杜沉非道:“那是怎么做出来的?” 白珠笑道:“哥哥。我是用一些应季的水果做的,每个季节都会有不一样的。今天你吃到的就是樱桃做的了。” 杜沉非道:“今天这个怎么做的呢?” 白珠道:“这个樱桃冰糖膏,就是用樱桃、牛奶、冰糖、鸡蛋做的。用大火加热,再晾凉,放在冰洞中冷藏起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杜沉非诧异道:“那为什么又不见结成冰块?” 白珠道:“关键就在于冷冻时候的搅打,就可以防止形成冰块结晶。” 杜沉非大喜道:“白珠有这个技术,我看不去城中开个店卖这种冰膏,真是可惜了。” 白珠听了,也欢喜道:“哥哥,那你去租个铺子,开个店,我帮你去做,好吗?” 杜沉非道:“真的吗?那我就去租个铺子,肯定比城中那些冷饮店的生意好得多。” 白珠也很高兴,道:“当然是真的。” 杜沉非想了想,又问道:“卖冰膏的话,只有热的时候才好卖,那冬天卖什么?” 白珠笑道:“真笨。冬天我们就卖热饮、甜酒都可以啊。” 杜沉非连连点头,道:“白珠果然聪明,那我这两天就去租个大铺面来。” 白珠道:“好啊,那我们的店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杜沉非想了想,道:“就叫做‘圈圈屋饮品店’,好吗?” 白珠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笑道:“‘圈’就是‘环’和‘圆’。圆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像征着“圆满”和“团结”,圆则满,满则圆,心有圆满便安宁不争,就是以和为贵,取道中庸的意思。” 白珠摆了摆头,认真听着,道:“我都不知道哦,那就叫这个名字,圈圈屋。” 杜沉非说做就做,第二天便带着牛犊先与白珠、黑珠来到城中,先来小西门外“原是园”寻找段寒炎、鱼哄仙和雷滚三人。 杜沉非在酒店中买了几壶好酒,几叠子炒菜。又自认识路径,寻到射蟒台附近,又走了三四十步,果然只见一个园子,门口那块渫水浪纹石上面三个行书字——‘原是园’。一周遭都是红墙,依稀有垂柳名花,掩映着苍松老树。 杜沉非敲了敲门。 那两扇厚重木门“嘎吱”一声打开,尖峰寨中安排来的一个小厮见是杜沉非,连忙招呼道:“大哥好!” 杜沉非冲着那人笑了笑,便带着几人走进门去,只见三四幢具有乡村风情的别墅,灰墙红瓦,在苍翠树木的掩映之下,显得文雅清新,又不乏舒适。屋前又是一个大花园,园中一个水池,栽种着荷花;池上又有亭子回廊;靠墙都是栽的泼黛般青松。 杜沉非正在观看,只见屋内迎出三个人来,这几个人全都是敢于咬钉嚼铁的好汉、降龙缚虎的英雄。 这三人正是段寒炎、鱼哄仙、雷滚。 牛犊先见了,大笑道:“小段,老鱼,好久没见,我又看到你们了。” 段寒炎大笑道:“牛犊,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 牛犊先吃惊道:“这里也很漂亮,是你们租的吗?” 段寒炎道:“不是租的,是别人送的,现在这房子就是我们的了。” 牛犊先道:“这世上,便有这样的好人?” 鱼哄仙见了白珠黑珠,吃惊地道:“大哥,这两个是谁?从哪里来的?看起来也不是我中土人物。” 杜沉非笑道:“好教各位得知,这两人,果然不是中土的,从外国来的。现在都是我的妹妹。一个叫白珠,一个叫黑珠。” 白珠立刻道:“不是,我娘说我是他的妻子,以后我要嫁给他,给他生很多孩子。” 杜沉非吃了一惊,又笑道:“别听她乱说,真是我妹子。” 黑珠也说道:“我就是牛犊哥哥的妻子。” 段寒炎和鱼哄仙大笑不已。 鱼哄仙道:“看来你又多了个麻烦。” 牛犊先见了雷滚,觉得十分奇怪,道:“你不是光照会的雷滚吗?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雷滚道:“不错!我现在就在这里。” 杜沉非道:“牛犊,他现在也是我们的兄弟了。” 牛犊先却很有些不信,盯着雷滚看了又看。 杜沉非等人来到屋内,将酒菜铺开。 杜沉非指着白珠,道:“我这个妹子白珠,做的很好的冰膏。我特意来找你们商量,如今已快六月炎天,我想开个饮品店,你们觉得怎么样?” 段寒炎道:“我觉得不错,这个主意好!我看潭州街上的冰饮店生意都很好。” 鱼哄仙道:“好是好!只是冬天,咱们卖什么?” 杜沉非道:“开始我也不知道冬天卖什么好,听白珠说,夏天卖冷饮,冬天卖热饮。” 鱼哄仙笑道:“果然不错。咱们可以先开一家店,试试效果,如果还不错,便可以在潭州各处开他十几家店。甚至开到广东、湖北、江西去。” 杜沉非道:“老鱼,你是不知,我想在潭州开冷饮店,是因为我家有个大冰洞。那洞中一年四季都寒透骨髓,运到潭州就方便。如果运到外地,不又变成水了?” 鱼哄仙笑道:“大哥,这事就得找阿乐。” 段寒炎问道:“找他干什么?难道他们让冰不变成水?” 鱼哄仙笑道:“不瞒你们说,他还真能。我曾经见他做了一个冰鉴,看起来像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他说能让这个结冰,我还不信,后来不到两个时辰,打开一看,果然里面的水都变成冰了。只是后面把这个冰鉴弄丢了。” 段寒炎笑道:“我不信你瞎说。” 鱼哄仙道:“不信你问杜老大看。” 杜沉非笑道:“我虽然没见过阿乐做的这个冰鉴,但是我觉得这事应该是真的。” 段寒炎道:“为什么?” 杜沉非道:“因为我见过他的泥人跳舞和弹琴。” 段寒炎吃惊道:“这个阿乐,还有这种能耐?” 杜沉非道:“若说阿乐,还远远不止这点点能耐。” 鱼哄仙道:“既然咱们决定从做饮品店开始,咱们不妨说做就做,现在就开始去找铺面。” 段寒炎道:“老鱼说的对,时光不等人。” 众人留雷滚一人守在“原是园”,一行人往街上来寻找铺面,寻了一天,终于在太平街物色了一间两层的铺面,以十贯钱一月的租金租了下来。 众人十分满意。 第四十二章 突然来信 这太平街却是条名街,自战国时期就是潭州古城的核心地带,历经千年繁华。 史载汉朝太傅贾长沙在此居住三年,筑石床、凿水井、植柑树,并写下汉赋名篇《悼屈原赋》和《鵩鸟赋》。 这条街上不是一般的热闹,行人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酒楼歌馆语声喧,彩铺茶房客人挤。 众人当时便去请了泥水匠、木匠过来装修铺面,订做桌椅桶盆;又同时去牌扁铺订了贴金招牌;采购了一应所需的碗勺;又令人去尖峰寨唤了五六个人过来,由白珠教导制作各类冰膏;牛犊先带人去远远的山中砍伐竹子,锯作一截一截的;另买了艘小船,专门放在浏水边渡河。一切准备妥当,只等装修停当,便要开张大吉。 直过了十来天,店铺都已装修完毕,杜沉非与鱼哄仙等众人来看时,一楼临街处还特意设置了一个外卖的窗口,在这里售卖杜沉非曾经经营过的竹筒冰水,那样便能大量减少桌椅的需求。 招牌也挂了上去,上面刻着“圈圈屋饮品”五个贴金大字;又在大门两侧挂了一副对联,说是“烈日灼人,万国如在洪炉中;冰雪滋心,一碗胜入神仙界。” 杜沉非领着一班人马,摆设桌椅,清洗碗盆。 又买了张黄布,用红漆刷上牛大两行字“圈圈屋饮品盛大开业,惊喜优惠大酬宾”,挂在招牌上面。 又将各类饮品以及对应价格写成食单,装裱美观,张挂在墙壁上。那上面列着:应季水果冰膏、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砂糖绿豆、黄冷团子、冰雪凉水荔枝膏、冰雪细料馉饳儿等二十余种。 一切准备停当。 次日一早,牛犊先便率领了尖峰寨遣的几个人去虎狼谷中运冰,白珠、黑珠也带着几个人都各就各位。段寒炎放了一通爆竹,便正式开业。 爆竹一响,门外看热闹的便已围了一大圈,纷纷涌进店中,来买个稀奇。 有的人又认识杜沉非,说是王文卿仙长徒弟开的店。 当时,真是宾客如云,买卖兴旺。众人坐的坐,站的站,人人手中端着碗,拿着调羹,一面吃一面赞不绝口。白珠、黑珠等人从早忙碌到晚,并不曾停歇。 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雷滚等人站在门口,见了大喜。 鱼哄仙笑道:“如果每天生意都这么好,我们再开几家店。很快就发财了。” 段寒炎道:“那到时你就是鱼员外了。” 鱼哄仙大笑,道:“那你也是段员外。” 杜沉非看着出出进进的宾客,眉头却突然一皱,只见一个人背着双手,一摇一晃从店中出来。 这个人竟然是张振飞的走狗柳叶平。 柳叶平歪着嘴,看着杜沉非冷笑了一声,又背着手走了。 鱼哄仙见了,问杜沉非道:“大哥,这个人,举止轻浮,流里流气,神情奇怪,不像是个好人,难道你和他认识?” 杜沉非道:“这个人,便是张振飞的一条走狗,叫做柳叶平,就是我和你说过,与张振飞一起设计来害我的那人,不曾想今天会在这里出现。” 鱼哄仙眉头微皱,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下次我们开店,就要长个教训了。” 杜沉非问道:“什么教训?” 鱼哄仙道:“那就是,在我们实力不济时,我们几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杜沉非道:“不错,要让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这店是我们开的,才不至于惹麻烦上身。” 段寒炎问道:“大哥,老鱼,你们觉得这张明玉会如何报复我们?” 鱼哄仙道:“我认为他们不会明目张胆来报复我们。” 杜沉非道:“为什么?” 鱼哄仙道:“因为他的家就在这城中,穿鞋的更怕光脚的,他更害怕我们报复。只是我们得防备他使出的阴谋诡计。我们现在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杜沉非道:“我们几个,就先回‘原是园’。” 一连十几天过去,也不见张明玉有任何对“圈圈屋饮品店”有不利的行动。 杜沉非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下。 一天傍晚时分,正与段寒炎等人在“原是园”厅中坐,突然一个门子走进厅来,道:“杜大哥,外面有个人送一个简帖在这里,说是送给你的。” 杜沉非吃了一惊,也不知道会是谁,还写个帖子送来?便问道:“送帖子的人呢?” 门子道:“是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送来的,现在已经走了。” 杜沉非接过来,拆开一看,只见纸上写道: “水苗裣衽致启沉非哥哥足下:忆昔携手同心,暂得连镳,泣别湘江,遽成分襼。睽隔半载,相思两地。十里长亭望穿,百思想,千系念。方期君心似铁,红豆相思,切切在心,岂意于今不再,不来望我。我心非石,能不黯然?伏愿小金桥边,旧船舱里,得见君面。萦萦俟诺,戚戚布函。伏祈采览。” 杜沉非见这帖子中充满怨恨、怪罪的意思,大吃一惊。 段寒炎见了,问道:“大哥,你怎么了?这信又是从哪里来的?” 杜沉非道:“兄弟,就是我曾经跟你们说的那个女孩,我自从回到潭州,去寻过她几遍,也没她人影。今天突然有了消息,我得去看她一看。” 杜沉非立刻站了起来,将那封书丢在桌子上,出了门,急匆匆,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得安宁,直往小金桥而来。 天气虽然是晴天,太阳却被一片乌云包裹,也没有一丝凉风,显得比昨天还要闷热得多。 杜沉非背上的汗水就如泉水一般涌出,但是这汗却带着一丝寒冷,将衣服也紧紧地贴在脊背上,这种感觉,就像路旁肉店里那一只被绑缚着双脚和翅膀等待被宰杀的公鸡,令人极不自在。 路旁一条流浪的狗,只因拣吃了一个掉在地上的包子,竟被一个独眼的男人一棍子打倒在地,“嗷嗷”地惨叫。 杜沉非已来到江边,果然见到了赵水苗家的小船。 那艘小船显得比以往更加破旧,但是杜沉非仍然觉得很亲切,亲切到就像自己将来就是这艘船的唯一继承者一样。 只见赵水苗一袭白裙如雪,正站在船头,眼巴巴地看着岸上。 第四十三章 赵水苗刺杀杜沉非 杜沉非连忙跑到江边,挥了挥手,高兴地喊道:“水苗,我来了。” 赵水苗也笑了,那笑容中却带着莫名的苦涩和辛酸,道:“我一直都在等你。” 杜沉非问道:“赵大叔呢?” 赵水苗道:“我爹和我娘现在没在船上,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你上来吧!” 杜沉非身形一跃,就到了船头,他竟然发现自己差一点摔倒,也不知道是心情激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赵水苗问道:“沉非,你回来很久了吗?” 杜沉非道:“我回来差不多快一个月了。” 赵水苗道:“你也没有来看我?” 杜沉非道:“我来这里找过你很多次了,只是都没有看见你。” 赵水苗似乎有点魂不守舍,神态也有点不自然,两只手不停地在腰间撮弄,缓缓道:“我可能那几天没有在这里。” 杜沉非见了,问道:“你最近还好吗?” 赵水苗道:“我不好,一点也不好!” 杜沉非道:“为什么呢?” 赵水苗道:“因为我很想你,也因为你回来那么久了,也不来看我。”她忽然死死地盯着杜沉非的眼睛,道:“你会忘了我吗?” 杜沉非也看着赵水苗的眼睛。 赵水苗那一对曾经水汪汪的眼睛,仅仅时隔几个月,却已远没有从前那么清澈明亮了,竟然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杜沉非觉得很心疼,也很愧疚,她一定是在为自己担心,每一天都在那寂静的夜晚,相思的泪水也必定没有少流。 杜沉非情不自禁地握着了赵水苗的手,道:“水苗,我以后就能每天来看你了,因为我在这城中有了房子,你也可以每天都去我那里。” 赵水苗苦笑,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道:“我可以去吗?” 杜沉非却要尽量装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道:“当然可以,如果连你都不能去,还有谁能去?” 赵水苗道:“好!我以后经常去。” 她的人慢慢地靠了过来,杜沉非已能闻到她秀发的芳香。 这是一种淡如桃花般的芳香。 杜沉非伸出手臂,一把将赵水苗拥在怀中,他突然觉得,化解自己爱人对自己的怨恨,最好的方式莫过于给予这个女人温暖的怀抱。 赵水苗果然也紧紧地将脸贴在杜沉非的肩上。 又是一个黄昏,但是今天的黄昏,却没有夕阳的光芒。 天空灰蒙蒙的,令人本来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黄昏,但是越来越暗的天色却预示着夜晚已将来临。 杜沉非紧紧地拥抱着赵水苗。 在这种闷热的天气里,杜沉非却能明显感觉得到,赵水苗薄薄的衣裳中,脊背上透着的冰凉。 她似乎已冷得微微发抖。 杜沉非的手便抱得更紧了些。 忽然间,杜沉非觉得自己的背部也开始有了一股凉意。 这股凉意似乎从赵水苗的手臂上传来,接触自己的脊背,然后再慢慢冷入自己的身体。 赵水苗突然之间就已挣开了杜沉非的双臂。 杜沉非反手一摸,就摸到了一件东西,这东西坚硬而且冰凉。 这是一柄短刀的刀柄,这柄刀也许并不是很锋利,也许是赵水苗的力气太小,因为大部分的刀刃都还露在外面,并不足以要人的性命。 杜沉非无法看到,那殷红的血液已慢慢地从伤口中渗透出来,将他的脊背慢慢地染红。 杜沉非吃惊地看着赵水苗,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问道:“为什么?” 赵水苗突然大声道:“因为我恨你。” 又过了很久,杜沉非才说道:“我知道。” 赵水苗声嘶力竭地喊道:“你知道什么?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爹我娘都是因为你而死,你也不知道我如今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 杜沉非显得更吃惊,道:“你爹娘为什么会为我而死?” 赵水苗道:“因为你得罪了穷流的人。” 杜沉非显得更加吃惊,他想不到穷流竟然会把魔爪伸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身上来,竟然会来杀死一对靠撑船捕鱼为生的老人。 杜沉非道:“是穷流杀了你爹和你娘?” 赵水苗却并不回答,她已在低低地哭泣。 这哭声虽然很小,却凄厉得就像是乌鸦般的哀啼。 杜沉非觉得很内疚。 但是他又想不清,穷流的人为什么杀了赵朴诚夫妇,却为什么又要放过赵水苗? 杜沉非终于还是问道:“但是穷流的人却放过了你?” 赵水苗并没有回答。 但在这个时候,船舱中却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是我救了她。” 话音刚落,一个人背着双手走了出来。 这人赫然竟是张振飞,他下巴以及脖子上被火烧过的伤疤,显现着一种十分奇特的光滑,在江畔灯火的照映下,哪怕在夜晚,都显得这么明显。 他的身后还跟着柳叶平。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是你们?” 张振飞的脸上带着一种嘲讽的笑意,道:“正是我们,你是不是觉得很吃惊?” 杜沉非道:“的确很吃惊。” 张振飞笑道:“我还能告诉你一件更令你吃惊的事,你想不想听听?” 杜沉非道:“我正在听,是什么事?” 张振飞突然纵声大笑,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得意过,缓缓道:“这一件事就是,赵水苗已是我的女人。” 杜沉非果然很吃惊,他甚至也觉得自己从来都没这么吃惊过。 杜沉非看了看张振飞,又看了看赵水苗,他到现在都完全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 张振飞却已经在笑眯眯地看着赵水苗,他伸出手来,温柔地说道:“来,宝贝,过来,到我这里来。” 赵水苗果然很听话,走到张振飞身边,张振飞伸出手臂,揽住赵水苗的腰枝。 张振飞笑道:“这下你信了?” 杜沉非叹了一口气,道:“我信。” 张振飞道:“跟我作对的人,我就能叫他不得好死。上一次在潭州,我们二人差点因为你而断送性命,幸好我们福大命大,金兵破城,逃过了那一劫。在隆兴府,你和鱼哄仙又以欺骗的手段,将穷流引到我家来大战一场,害得我家花费几千两银子才摆平这事。” 杜沉非在静静地听着。 张振飞又道:“我恨不得把你撕成碎片,一片一片扔去喂狗。” 杜沉非只能苦笑。 他觉得像张振飞这样的人,即使再如何无理,再如何丧心病狂,都会将责任全部推到别人的身上来。 所以杜沉非根本就没打算辩解。 张振飞又道:“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 杜沉非道:“哪一件事?” 张振飞笑道:“除了你今天得死在这里,你的朋友鱼哄仙,这两天也很快就会死。你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杜沉非问道:“为什么?” 张振飞道:“因为我花费两千两银子,请了一个人来杀鱼哄仙。” 杜沉非缓缓问道:“这个人是谁?” 张振飞又是一阵大笑,道:“这个人,叫做谢独鹰,他的剑法,才是真正的天下无双。只要他一到,鱼哄仙就别想再多活一天。” 杜沉非道:“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 张振飞大笑,过了很久,才道:“目空岩。” 第四十四章 诡计杀人 杜沉非虽然没有听说过目空岩这个地方,也没有听说过谢独鹰这个人,但是张明玉、张振飞父子愿意花两千两银子请他来杀鱼哄仙,这个人就绝对不会是个很好对付的人。 这时,张振飞忽然看了看赵水苗,然后在她的额头上亲吻,道:“宝贝,乖!你先跟着柳叶平上岸去,我等一下就上来。” 赵水苗果然就像是一个很听话的妻子,立刻就跟着柳叶平先上岸去了。 张振飞的目光盯着杜沉非的脸,脸上带着一种无法描述的兴奋,口中连连“哼哼”冷笑。 杜沉非吃惊地看着他。 过了很久,张振飞终于令自己冷静了下来,略微放低了声音,道:“你知道杀死赵朴诚那老东西两口子的人是谁吗?” 杜沉非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张振飞道:“你一定以为是穷流的人,对不对?” 杜沉非道:“难道不是吗?” 张振飞又是一阵大笑,道:“真不是穷流的人。” 杜沉非诧异道:“那是谁?” 张振飞突然放低了声音,脸上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道:“好让你知道,死得更明白点,其实就是我令人杀了赵朴诚夫妇的。” 杜沉非终于明白了,这张振飞将自己的肮脏行经嫁祸给别人,已不是第一次了。 张振飞又说道:“但是穷流的人也很快就会来了,因为我已将你们现在的落脚点通知了他们,他们想必也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这些,杜沉非都相信,他立刻开始为段寒炎与鱼哄仙担心起来,他其实也知道,雷滚会跟着自己来到潭州,也必定是有点别的目的的。 如今的形势,真可谓内忧外患。 张振飞突然放低声音,道:“我令人杀了赵朴诚那老两口,我自己又领人来救了赵水苗。这样我才有可能略微打动下美人的心。” 杜沉非也盯着张振飞这张令人憎恨的脸,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张振飞又笑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完全打动她的吗?” 杜沉非道:“我也不知道。” 张振飞道:“你还记得在武功山上吗?你和一个女的手挽着手,看起来好象很亲热的样子。” 杜沉非立刻就想到了杨雨丝。 张振飞道:“巧的是我正好也在那里。” 杜沉非道:“哦?” 张振飞笑道:“而且我还带着赵水苗。” 杜沉非又觉得很吃惊,问道:“她怎么会跟你去那里?” 张振飞道:“我只用一件事,就打动了她。” 杜沉非道:“是什么事?” 张振飞道:“我说穷流的人或许也在那里,我可以帮她一起去报仇。” 杜沉非也能想到,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人,就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 张振飞笑道:“可是我也没想到会那么巧,你竟然也在那里,还和一个女的手牵着手。我便趁机添油加醋,说你的女人还远远不止这一个,我都至少看见过八个了。” 杜沉非到了这个时候,已不再感到吃惊,他知道这个张振飞,果然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杜沉非也没打算再问张振飞,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臂都已经麻木,连抬都已无法再抬起。 张振飞却忍不住,继续要述说他的得意:“我便在她怒恨交加、心灰意乱的时候,趁机向她表达爱意。她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于是她就已经是我的女人。” 杜沉非却已几乎听得很模糊,他的头也慢慢垂了下去。 杜沉非已渐渐听不清楚张振飞的说话。 张振飞大笑,又道:“其实刚刚刺入你身体的那柄刀上有毒,你如果刚刚想杀我的话,虽然你今天以为是来约会情人,连你的刀都没有带,但是我保证还是逃不过你的手心。只是现在,你是不是发现自己已经浑身麻木,连手都抬不起来了。那是因为,这柄刀虽然很短,但是刀尖上的剧毒,会慢慢渗透到你的骨髓中,你很快就在成为这湘江水中群鱼嘴中的食物。” 杜沉非并没有任何回应。 但是他却还没有倒下。 他只觉得有人搬起了他的双脚,提起他胸膛上的衣襟,“扑通”一声就撺在那北流的江水中。真是:可怜世上聪明子,化作江中浪宕魂。 被冷水突然的冲击,杜沉非也略显得清醒。 他现在只想着石萝依,这是自己的娘,也不知道当她得知自己的死讯后,会是怎样伤心到死去活来、肝肠寸断? 他突然觉得现在这种感觉,就和五岁的时候,沉落在捞刀河水中的感觉一模一样,但是却又有很大的不同,沉落在捞刀河中时,虽然那时的河水冰冷,但是却在这冰冷中,还能感觉到母亲那只手的温暖;如今在这并不寒冷的湘江水中,他却感觉到一股透入骨髓的寒意。 他甚至都已经想起,自己小时候,那个丞相李助说过的话,他说自己克水,很有可能会丧身在水中。 这话今天果然已经应验。 杜沉非突然也看见了回家的路,在虎狼谷边那块绿油油的草地旁,母亲正站在洞口,殷切的盼望着孩子的归来。 他想这次如果回去,母亲一定会像前几天一样,也会抚摩着自己的脸,将自己翻来覆去地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受伤? 杜沉非的眼泪泉水般涌了出来,融汇在这冰冷的湘江水中。 泪水和江水,这都是水,将会奔腾上千万里,流入大海的怀抱。 石萝依的身影已越来越模糊,杜沉非突然睁开双眼,他想看得更为亲切些。 可是母亲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他看到的是一轮明月般的亮光。 他知道这是自己脖子上的那颗“滴翠珠”,在被人提起衣襟的时候,也扯断了珠子上的吊绳,这颗珠子中的一滴水,也终于融入了这滚滚的江流中,随着这奔腾不息的大江,直奔汪洋大海。 也果然跟鱼哄仙说的一样,这颗珠子在深水中就像那天上的明月一样明亮,指引着自己,通向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已看不到光明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中,只有死亡和黑暗。 夜已深。 江边隐隐闪烁的渔火也都已经熄灭。 连各式各样鸟的叫声,也都已经停止。 一切都已完全被黑暗笼罩。 也似乎一切都已死亡。 第四十五章 孤灯照死人 香炉洲,这个江心的小岛,在这个没有月光的夜里,黑得出奇。 除了天上一些零零碎碎的星光外,几乎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在白天阳光中争相斗艳的野花,以及野生泥蒿摇曳的身姿,现在也都已变得黯淡无光,傍晚还在小岛上空飞翔的鸟儿,也看不见了踪影。 汪洋浩渺的江面,空旷而广阔,所有的一切沉浸在酣梦中,静悄悄地孕育着一个不安宁的黎明。唯有香炉洲畔,孤独的一只小船上还亮着一盏渔灯,仍然在摸索着前进,陪伴着这安静的夜。 这艘小船上,却有两个人。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戴一顶乌绫巾,穿一领葱白蜀锦衣;另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青纱衫子。 这两人却也不像是渔人的模样。 在这个时刻,这两人也正准备找个地方泊船,慢慢地将船往香炉洲行来。却只觉得一阵风浪袭来,一个重物撞击在船身上,那两个年轻人也并不在意,却又是一个重击,将船身都撞得左右晃动起来,就好象有十来人在水下同时用立推撞一样。 那青年说道:“今夜怪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水下打船。” 那少年道:“师父,莫非船下有鬼?” 那青年笑道:“你心里才有鬼。” 少年又问道:“师父,你说这个世界到底有鬼吗?” 青年笑道:“我说佛与鬼,都在你的心里。” 那少年“哦”了一声,似乎无法理解这话。 青年道:“以佛心看人,处处都是佛;以鬼眼观人,人人皆为鬼。” 二人正在说话,只见又是一阵风来,船底又是“砰”的一声巨响。 那青年道:“陆邓梁,你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叫做陆邓梁的少年果然打开蓬窗,定睛看时,只见水面上浮着一个死人。 陆邓梁大惊,道:“师父,原来是个死人,在撞我们的船。” 那青年也探出头来看,果然见一个人脸面朝下,浮在水上,被夜风吹的摇晃不定。 青年道:“咱们去把他捞上船来看看。” 陆邓梁道:“师父,一具死尸,捞他做什么?” 青年道:“你既然认我做师父,我且教导你,人生在世,当存善心。你我行医的人,应该怀着救人利物的良心,怎能如此冷漠?常言道,交善人者道德成,存善心者家中宁,为善事者子孙兴。” 陆邓梁道:“咱们管这闲事,如果被人看见,反倒诬赖是我们杀人,怎么办?” 青年道:“佛菩萨住世救一切众生,以自己的身体来喂鹰饲虎,如此不计得失。我们又怎么能以担忧别人的怀疑,因小失大,而不救人?” 陆邓梁道:“那佛菩萨怎么就这么不计轻重,竟然牺牲自己,来喂畜牲?” 青年道:“这是佛菩萨慈悲心胜,一念既发,不暇恤其它。” 陆邓梁道:“那做善事,有什么好处吗?” 青年道:“人之行善,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 陆邓梁若有所思,又问道:“那怎么去做善事?” 青年道:“人之行善,便是见人倒从东边去,则为他东边扶起,见人倒从西边去,则为他西边扶起;见他在中间立,则为他推一推。咱们先捞上这个人来,如果还有救,胜造七级浮屠。” 陆邓梁听了,脱了衣服,光着膀子,“扑通”一声跳下水去。 这人水性极好,从水下钻上来,将江中那人托起。 船上的青年见了,一手举火,另一只手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襟,提上船来。 那青年立刻就看到了这尸体背上的刀。 这尸体不是别人,正是杜沉非。 那青年探了探杜沉非的脉搏,道:“还好!应该还有救,身体也还是软的。”又对陆邓梁道:“你快取我的药箱,再取一张小板凳。” 陆邓梁立刻进了船舱,取来了一个箱子和一个小板凳。 青年将杜沉非的身体托起,叫陆邓梁将板凳垫在独腹下面,使腰部高耸。 青年一面叫陆邓梁将杜沉非的嘴巴翘开,以便杜沉非腹中的水流出,一面将船划到香炉洲靠岸的地方。 陆邓梁道:“师父,翘开他嘴巴有什么用处?” 青年道:“因为这人从水中打捞上来,腹中被水灌满,气窒将死,所以必须设法先将水吐出,再使血液流行,气息舒展,才有生望。” 陆邓梁点了点头。 那青年问陆邓梁道:“船上还有鸭子吗?” 陆邓梁道:“前天杀了一只吃了,现在还有两只在船上。” 青年道:“快取一只来,顺便取一柄刀。。” 陆邓梁立刻进了船舱,一手提刀,一手提着那鸭子的翅膀走了出来。 那青年将杜沉非背上的刀拔了出来,接过刀和鸭子,一刀割断那鸭子的脖子,叫陆邓梁扒开伤口,将鸭血都滴在那伤口上。 又用轻香油磨化了解毒丸,敷在那伤口上,再取出一个切开的老南瓜,将瓜瓤捣烂,也涂在伤口上。 又取一块布来裹了。 陆邓梁十分吃惊,问道:“师父,将鸭血滴在伤口上有什么用?” 青年笑道:“鸭血能将他体内大部分的毒包裹起来,不至于再扩散。只是不能将毒液排出。” 陆邓梁道:“那要怎么才能排出他体内的毒?” 青年道:“这就得去找我姑姑,他才有这个能耐将他体内的毒消除。” 陆邓梁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吗?” 青年笑道:“不用急,明天天亮再去不迟。你将他翻转过来,抚摩他的胸腹部位,使血液流畅。” 陆邓梁果然将杜沉非翻转过来,在杜沉非的腹部按压,又提着他的手臂,反复屈伸。 只听一声轻咳,那杜沉非身子一动,又吐出许多水来。 青年欢喜道:“好了!”又将火举近来看,那青年见了这张脸,“啊”地大叫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船板上。 这一下,把那陆邓梁也唬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青年惊讶地说道:“怎么会是他?” 陆邓梁也很奇怪,问道:“师父,怎么啦?难道你认识他吗?” 那青年道:“不但认识,而且还关系不一般。曾经在阿迷山下,他们一行三人中,有两个人漂在河中,是我救了那两人,就这样相识。如今这一个又漂在河中,又被我碰上。真是奇哉怪也,怪也奇哉。”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孙卖鱼,自从与杜沉非、段寒炎、牛犊先结为兄弟,杜沉非推荐他往尖峰寨入伙,他并没有去,而是有个朋友请他去巴陵给人治病,事后便去了洞庭湖屏峰障寻他姑母学习医术去了,直到今天,才往南来,准备去寻尖峰寨投奔,又在路上收了个孤儿做徒弟,叫做陆邓梁。 陆邓梁十分惊讶,问道:“师父,那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孙卖鱼道:“这人与我结为兄弟,是我的大哥。” 陆邓梁道:“师父刚刚说什么奇哉怪也,怪也奇哉?” 孙卖鱼道:“是这样的。我这个大哥,曾经与另外两个人,一个叫做段寒炎,一个叫做牛犊先,他们三人在去广州的路上,与阿迷山冥门大战一场,另外两人中了冥门的剧毒,也漂浮在江中,被我救了。我们四人结为兄弟。如今我这大哥也中了毒,仍然还是漂在河中,还是被我碰上。我只是觉得太巧了。” 陆邓梁道:“果然很巧。”又道:“师父,那我们还是明天再走吗?” 孙卖鱼道:“明天再去不妨。你先喂些解毒丸给他服下。” 孙卖鱼与陆邓梁便将杜沉非抬进舱来,平躺在窄床上,喂了药。 二人也各自安睡。 第四十六章 孙卖鱼巧救杜沉非 原是园。 段寒炎与鱼哄仙等人直等到半夜,也不见杜沉非回来。又见杜沉非丢在桌上的那一份简帖,字里行间,尽是怨恨之意。 众人觉得十分蹊跷。 段寒炎双眉不展,问鱼哄仙道:“老鱼,你觉得杜老大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鱼哄仙道:“我看他出门时,神色有些不对,手脚慌乱,全不像往常那样稳定平和。我也觉得有些蹊跷。” 牛犊先不断地走来走去,听了这话,立刻道:“我们坐在这里瞎猜,还不如现在去找他。” 鱼哄仙道:“也好!牛犊,你知道去这小金桥的路径吗?” 牛犊先道:“我知道怎么去,以前和大哥常常在那卖冰水。” 众人留了白珠、黑珠在“原是园”,这两人本来是来喊杜沉非与牛犊先一起回家的。 鱼哄仙将雷滚留了下来,他终究不放心雷滚,但是他知道像雷滚这样的杀手,白西岩叫他来杀杜沉非,他就绝对不会去动手伤害白珠和黑珠两个人。 牛犊先领路,段寒炎、鱼哄仙二人各持了器械,快步往小金桥而来。 牛犊先在前,指着前面,道:“这里就是小金桥了。” 鱼哄仙道:“那封简帖里说在“旧船舱里”见面。我看必定在哪艘船上约会。” 段寒炎道:“那我们去江边看看。” 众人来到江边,只见这个一个小山包下面停泊着一艘小船。 牛犊先见了,大声道:“你们看,这破船,就是那赵朴诚老子家的。” 段寒炎道:“赵朴诚又是谁?” 牛犊先道:“赵朴诚就是赵水苗她老子。” 鱼哄仙道:“那份简帖上开头写着‘水苗’两个字,便是这赵水苗了。说的‘小金桥边旧船舱里’,就是这艘小船。” 段寒炎道:“牛犊,你先喊两声看看有没有人回应。” 牛犊先果然走到小船边,雷鸣般一声大喊道:“大哥,你在哪?” 连喊了两三声,那船上却静悄悄的没一点声响。 牛犊先从江边扯一把枯柴,点上火,跳上船来,一脚踢开舱门看时,哪有半个人影? 鱼哄仙在岸上问道:“牛犊,有人吗?” 牛犊先道:“没有一个人。” 牛犊先又走出舱来,一低头,就看到了船板上的那一滩血迹,牛犊先大吃了一惊,大声道:“小段,老鱼,快来看,这船上有血。” 段寒炎二人果然也跳上船去,只见船板上一滩黑血,又见船的边沿也都是血。 牛犊先大叫道:“他娘的,我大哥必定被他们杀死了。” 鱼哄仙也看了看船沿的血迹,他的眉头也突然皱紧,道:“看这船上的血迹,必定是被人刺伤,后来又扔到江中去了。” 牛犊先举着大斧,大怒道:“赵水苗这个贱人,我迟早会劈了她,为大哥出这口恶气。” 鱼哄仙道:“牛犊,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先找到大哥要紧,你力大,快撑船,我们连夜往下游去寻。” 牛犊先果然力气大,一个人撑着那船,飞也似往北追来。 段寒炎、鱼哄仙二人的目光在曙光中四处搜寻,可是直追到黎明,也没有见到任何可疑迹象。 直追到萝卜洲,只见前方枝杈河道极多,几人也不知道往哪条道去才好。 却只见前头,一艘小船也望北而行。 牛犊先想起以往的兄弟情,在那船上忍不住伤心,一面划船,一面放声大哭,哭得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口中含糊不清,大喊着“大哥”。 却只见前头那只小船缓缓停了下来,从舱中走出一个人来,盯着这艘船上看,众人也无心理他,超过那只小船,飞速往前去了。 段寒炎和鱼哄仙的双眉,锁的更紧。 却听已经落后的那艘小船上一个人大喊道:“等一等,前面哭喊的人,可是牛犊先吗?” 段寒炎和鱼哄仙都吃了一惊,这里怎么又有人还认识牛犊先? 段寒炎觉得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只是又没有看清楚对方面目,一时又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 牛犊先却一心要往前追,根本就没听到这人的喊声。 段寒炎道:“牛犊,你先不要哭,大哥福大命大,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后面那船上有人在喊你,你回他一声,看认识吗?” 牛犊先听了,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来,盯着后面那船上,大声道:“我是牛犊先,是谁在喊我?” 那人听了,大声回道:“牛犊,是我,孙卖鱼。” 段寒炎听见,连忙也喊了一声,道:“卖鱼兄弟,我们在这里,你快过来。” 孙卖鱼的船很快就划了过来,两船并拢。 孙卖鱼见段寒炎也在船上,大喜道:“小段,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段寒炎道:“兄弟,不瞒你说,杜老大被人谋杀,丢在江中,我们一路来寻,直找到现在,也没见任何踪影。” 孙卖鱼连忙道:“小段,牛犊,好教你们知道,杜老大现在我的船上。” 段寒炎等人大喜。 段寒炎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孙卖鱼道:“他中了毒,又被利刃所伤,暂时昏迷在床上。只是不碍事,你们尽可放心。” 众人听了,真似醍醐灌顶般舒坦,心已放下一半。 段寒炎庆幸道:“兄弟,幸好又是遇到了你,你真是我们几兄弟的福星,总是出现得这么及时。” 孙卖鱼道:“还好我刚刚听出来是牛犊的哭声了,不然令你们空找,又免不了担惊受怕。” 牛犊先听说杜沉非已不碍事,立刻转哭为笑,大声道:“卖鱼兄弟,我一定得请你好好喝一杯,若不是你,我们三人现在都已经是死人。” 孙卖鱼大笑,看着鱼哄仙,问段寒炎,道:“小段,这位朋友,又是什么人?” 段寒炎道:“这人,也是我们的兄弟,叫做鱼哄仙。” 鱼哄仙拱手道:“多谢朋友救命之恩,在下感谢不尽!” 孙卖鱼道:“兄台,说哪里话,这人也是我大哥,当初拜过把子的。” 段寒炎笑道:“我们都是兄弟了。” 鱼哄仙道:“看来牛犊这回也立了大功,若不是你哭,我们寻到洞庭湖,也找不到大哥的人影。” 牛犊先笑得十分开心。 第四十七章 毛二和毛大 段寒炎又问道:“卖鱼兄弟,你是怎么遇到杜老大的?” 孙卖鱼道:“这事说来也太巧了,你们估计都不太会相信。” 段寒炎道:“究竟是怎么个巧法?” 孙卖鱼道:“我和我这个徒弟陆邓梁,正从屏峰障回来,想上尖峰寨。不想走到这里天黑,便想找个地方泊船,不想听到有人在水下打船,我们出去看时,只见江面上浮着一个人,我们把人打捞上来,见了却是杜老大。” 段寒炎吃惊道:“真是奇哉怪也!” 鱼哄仙道:“卖鱼兄弟,既然杜老大如今已没事,我们一同回潭州,如何?” 孙卖鱼道:“不瞒你说,杜老大体内的毒,虽然已被我控制不再扩散,但是我现在没法将他体内之毒提取出来。” 鱼哄仙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孙卖鱼道:“我准备将他带到洞庭湖屏峰障,我姑姑那里,自然能解了这毒。” 众人大喜,两只小船并行,直往洞庭湖而来。 虽然顺流,却是小船,走的不快,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来到屏峰障山下。 众人从湖边一个破旧荒废的寺庙里摘了一块门板,将杜沉非抬到上面。 孙卖鱼道:“这屏峰障的路,弯曲陡峭,十分难走,路旁荆棘丛生,有的地方又仅能容一个人行走,又只有这一条小路,我看,我们四人抬着杜老大,叫牛犊在前头用利斧开路。” 牛犊先应了一声,顺着小路,先往前去开路了。 见了比较窄的地方,那一柄盘轮佛光大斧扫过,荆棘柴草遇着的都纷纷倒地。 牛犊先力气又大,虎一般健壮,直往前冲来,竟将后面那几人远远甩在后面。 来到一个山坳,只见一个人光着上身,仅穿着个花裤衩,坐在路旁一块花岗岩上。 牛犊先看这人时,见他长得:身长九尺,疙疸脸上怪肉横生,铜铃眼内双睛突出。腮边乱髭黑黄各半,遍体黑肉铁窑烧成,胸前盖胆黄毛倒卷,两臂粗筋,一身横肉,两条黑乎乎的毛腿,赤着一双脚。皮相丑陋,真如幽冥恶鬼,炼狱妖魔。没半点斯文体面;谈什么诗礼规模? 这人身边摆着一柄重四十九斤的长柄羊角浑铁锤,见了牛犊先,突然从石头上跳起来,提起那柄锤来,暴喝一声,如山崩地裂,道:“哪里来的化生子?” 牛犊先也不知他说的什么,也喝一声道:“你这毛团,是什么人?敢着这里挡道?” 那人睁圆怪眼,骂道:“哈别!敢闯我家地盘,吃我一锤!” 牛犊先大怒,挺手中大斧,来战那人,这一战,一边大声喊,一边吆喝高,斧去锤来,招招是实,顽铁交锋,叮叮乱响,满腔恶毒气,一片杀人心。正如鬼怪战妖魔,杀得天昏地暗。 段寒炎、鱼哄仙、孙卖鱼、陆邓梁四人抬着杜沉非也来到这山岗,见二人大战不休。 孙卖鱼连忙喊道:“毛二,快快住手,不要打了。” 那叫做“毛二”的大汉见是孙卖鱼,连忙跑过来,道:“卖鱼哥,你不是刚走吗?怎么又来了?” 孙卖鱼道:“我有事来找你娘。我这个大哥中了毒,特来找你娘解毒的。毛大现在在哪里?” 毛二道:“我娘老子正在那边发癫呢。” 段寒炎和鱼哄仙听了十分吃惊。 孙卖鱼却似乎已经见怪不怪,道:“两位,我这个姑姑,虽然是个医科天才,但却不幸患了癫狂病。等下你们看到她的时候,千万不能笑。只有她笑的时候,你们也立刻跟着笑。” 段寒炎与鱼哄仙又吃一惊。 段寒炎道:“为什么她不笑,我们便不能笑?” 孙卖鱼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凭多年来的观察,她如果没笑,一听到笑声就会被激怒。” 鱼哄仙却似乎很担心,问道:“卖鱼兄弟,如果你这个姑姑有癫狂病症,来这里给大哥治疗,不会害了他吗?” 孙卖鱼道:“所以我们就得等到她正常的时候,才让她来解毒。” 鱼哄仙无奈地说道:“既然这样,也只能如此了。” 由毛二带路,几个人抬着杜沉非继续往前走来。 只见两三棵虬枝交错、纷繁蓊郁的罗汉松下,三五间小茅屋,大门敞开。 毛二走进茅屋中,大喊道:“娘老子,在哪里?卖鱼哥又来了。” 屋内并无人回应,静悄悄的。 众人正在疑惑,这个时候,忽然从屋侧的茅草中跳出一个人来,只见这人身高差不多和毛二一般高大,十分精壮,一个光头,龇牙咧嘴,上穿着一件黄布破背心,下穿着一条蓝缕灰裙,手中提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镰刀,直奔孙卖鱼等人。 段寒炎和鱼哄仙吃了一惊,也不知道是谁?看起来却像是毛二一母所生的哥哥。 孙卖鱼连忙喊道:“快跑,这人是个疯癫病,等下被她杀了,你要告状都没门。” 众人听了这话,连忙抬起杜沉非,飞也似往乱草杂柴中跑去。 那人在后死追不放。 直追了近半个时辰,众人已累得精疲力尽,来到一座悬崖下,那里一块巨大的花岗岩,几个人连忙奔了过去,藏在那块巨石后面。 段寒炎气喘吁吁,道:“这个人如此强壮,牛高马大,到底是什么人?” 孙卖鱼也喘着粗气,苦笑道:“这个人就是毛大。” 牛犊先道:“原来是这个毛二的哥哥,怪不得比牛还强壮。” 毛二瞪着双眼骂道:“你这化生子,说谁是我的哥哥?” 牛犊先也瞪着毛二,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毛团,这个叫作毛大的癫子,不就是你的哥哥吗?” 毛二道:“你这化生子,哪里知道?这人便是我娘老子,叫做毛大。” 众人又吃了一惊,牛犊先道:“这不是个男人吗?你娘又能是个男的?” 毛二道:“你的娘老子才是个男的。” 孙卖鱼道:“你们不要争吵,这个人正是我的姑姑,虽然看起来比男人还高大强壮,实际真是个女的,叫做毛大。” 段寒炎诧异道:“是你姑姑,怎么又不姓孙,而姓毛?” 孙卖鱼道:“其实也不是与我父亲同一个父母所生的。只因为我爷爷年轻时在山中采药,看到一个在深山中迷路的女孩,就把她拣了回来。她说她姓毛,我爷爷就叫她毛大。” 段寒炎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们一家都会行医看病,祖传的技艺。” 第四十八章 神医 几人正在交谈,突然毛大的那个光头从石头旁伸了出来,嘴里嘻嘻地乱笑,举着镰刀又追了过来。 众人连忙起身,段寒炎看着鱼哄仙道:“老鱼,咱们先把大哥抬到这块大石头上,再跟她玩老鹰捉小鸡的把戏。”段寒炎与鱼哄仙抬起杜沉非,脚尖在地面一点,凌空跃起,便上了那块三四丈高的大石。 孙卖鱼也随后跳了上来。 毛大却仍然一面口中乱叫,一面奋力追赶着牛犊先与毛二、陆邓梁三人。 几个人一直围着那块大石头打转。 牛犊先见了,大叫道:“小段,老鱼,你们倒好!跳上石头去了,也不将我也带上去,吃他追个不停。” 段寒炎听了,又一跃而下,挽着牛犊先的手臂,将他也带到了石头上。 陆邓梁见了,也一面奔跑,一面大喊道:“师父,你们也救我一救,再不救我时,等下我就死了。” 段寒炎身形闪过,瞬间跃下,又将陆邓梁也提了上去。 那两人趴在石头上,牛一般喘个不停。 毛大和毛二却仍然在围着石头乱转。 孙卖鱼道:“段兄,你轻功好!能者多劳。也麻烦你去救毛二兄弟上来便好,免得被他老娘一刀宰了。” 段寒炎果然又跳下来,那毛二一脚绊住块石头,跌了个狗啃泥。 段寒炎一把提起他手臂,也提了上来。 那毛大却完全不知道众人已经跳上了石头,仍然围着石头在寻找,呆呆地四处张望,似乎一只呆头呆脑的蠢鹰很好奇这许多就快到嘴的“小鸡”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毛大四处张望了很久,见一个人影都没有,垂头丧气,将手中镰刀一把丢在茅草从中,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黑天昏地,凄凄惨惨,如丧考妣。 众人听了,十分不忍。 孙卖鱼叹了口气,道:“人生偏有这么多不如意处,好端端的人,却有这种怪病。我下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段寒炎道:“我与你一起去。” 二人变跳下石头,来到毛大身边。 孙卖鱼叫道:“姑姑。” 毛大抬头一看,见了孙卖鱼二人,脸上露出吃惊之色,擦了擦眼泪,道:“这不是卖鱼伢子吗?大前天好象走了的啊。难道是我记错了。” 孙卖鱼道:“姑姑,你没记错,我前天是走了,今天又来了。” 毛大诧异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今天又来干什么的?” 孙卖鱼道:“姑姑,我有一个朋友,中了剧毒,特来寻你帮忙解毒。” 毛大看着段寒炎,吃惊地说道:“你这个朋友,不像是中毒的样子啊,气色还不错。” 孙卖鱼连忙道:“不是这个朋友,是另外一个。” 毛大道:“你那中毒的朋友现在哪里?” 孙卖鱼指着那块大石头,道:“现在那块大石头上躺着,我们去抬下来给你看看,好吗?” 毛大看着那块石头,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还是你们年轻人有精神,一个比一个捣蛋,把个病人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玩耍。” 段寒炎心中暗道:“若不抬到上面去,都被你剁成肉酱了。” 众人见毛大已经清醒,连忙将杜沉非抬了下来。 毛大在前领路,往那几间小茅屋走来。 来到屋内,几人将杜沉非抬到床上,俯卧在那里。 段寒炎解开杜沉非衣服,请毛大来看。 只见那毛大略微看了看伤口,从墙角扯出把刀尖还带着泥沙的钝刀来,又唬了众人一跳,以为癫狂又发作了。 毛大却走到床前,看着杜沉非腰间伤口,连砍了五六刀,才血淋淋划开一条口子来。 众人提着颗心,生怕她突然发作,狠下毒手。 毛大却已经将刀又丢在了墙角,从一个小木桶中抓了一把粳米,撒在杜沉非那伤口上。 众人莫名其妙的盯着。 毛大说道:“毛二,你去外面捉那一只公鸡来,我有用处。” 只听毛二在外面叫着:“咯咯咯咯”,很快就抱着一只大红冠子的大公鸡进来了。 毛大将那只公鸡放在杜沉非背上。 那只鸡见了米粒,就在那伤口上啄了起来。 看得众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只见杜沉非腰间伤口在那公鸡的狠啄下,黑血喷涌而出。 直等那只鸡把米粒都啄完,毛大才将那只公鸡捉住,抛在床下,那只公鸡摇头摆尾,哼着小调,满意地走了。 毛大又从床下翻出来一个铁盒子,打开盖子看时,唬得众人张口结舌。只见一个足足有巴掌大的毛茸茸红背蜘蛛,趴在那铁盒中。 毛大捏着那蜘蛛,放在杜沉非腰上,将蜘蛛的头对准伤口,略微按了按它的身体。那蜘蛛闻到血腥,也不再需要用手来按,趴在伤口处贪婪的吮吸着。只见那个蜘蛛的肚腹渐渐膨胀,鼓得就像个圆球一般。 毛大看了看孙卖鱼道:“卖鱼伢子,你去打一盆水来。”孙卖鱼连忙去打了盆水。 毛大将蜘蛛取下,放在那水盆中。只见那蜘蛛将毒血都吐了出来,那一小盆清水渐渐变成黑色,蜘蛛的肚腹又慢慢缩小回原来的样子。 毛大又捉过那蜘蛛,仍然放在杜沉非的伤口处,又叫孙卖鱼换一盆清水来。那蜘蛛的肚腹再一次膨胀,毛大又将蜘蛛放在水盆中。就这样反复三遍,那蜘蛛将毒液都已吸吮干净,肚腹也不在膨胀,便向杜沉非的肩上爬去。毛大一把捉住蜘蛛,又关在盒子里。 毛大吩咐孙卖鱼道:“卖鱼伢子,你去镇上买几味药来,煎了给他喝了就好了。” 孙卖鱼连忙问道:“是哪几味药?” 毛大道:“五加皮五钱,胡椒十粒,头尖鼠屎三粒,犀黄一两,滴乳石一两,川连一两,雄黄四两,生姜一块,香三根,烧酒三斤。” 孙卖鱼道:“姑姑,煎药需要三斤烧酒这么多吗?” 毛大道:“我至少得喝两斤半。” 孙卖鱼连忙道:“好!原来是你想酒喝,我马上去买,还有你最爱的红烧牛肉。” 毛大自己却仰着头,哈哈大笑道:“好!有红烧牛肉吃咯。” 孙卖鱼连忙看着段寒炎和鱼哄仙,道:“大家赶快大笑。”话音未了,孙卖鱼和毛二也仰着头“哈哈”大笑。段寒炎和鱼哄仙、牛犊先虽然云里雾里,听孙卖鱼说,想必是为了防止这毛大不发病的手段,便也仰着头“哈哈”大笑。 毛大终于停止了笑声,看着段寒炎、鱼哄仙、牛犊先三人,道:“看来你们是很值得交往的朋友。” 鱼哄仙连忙道:“的确是。我们也很希望能和你交朋友。” 毛大一本正经道:“只可惜我没有钱,不然我真该请你们喝酒。” 鱼哄仙道:“我们有钱,我请你喝,怎么样?” 毛大偏着头,做出一副沉思状,道:“不好!我应该尽东道主之谊才对。”她突然扭头看了看毛二,长长叹了口气,道:“诗仙李白说‘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说的就是他没钱的时候,将自己的儿子叫出去卖了,换成好酒回来,和好朋友一起喝了浇愁。今天我既然有幸与你们几位相识相知,我也只得将我这个儿子毛二叫出去换成好酒,用来招待你们几位好朋友。” 段寒炎和鱼哄仙听了这番话,目瞪口呆,也不知道是谁教她的诗词。 第四十九章 疯子 毛大又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就去一趟镇里,把毛二卖了,晚上回来和你们大醉一场。” 孙卖鱼连忙道:“姑姑,不必你老人家亲自去卖毛二,我去买药的时候,就顺便把毛二卖了,换成好酒,好不好?” 毛大听了,大喜道:“这样很好!还是卖鱼伢子懂事。那你早去早回。” 孙卖鱼果然和毛二去了。 毛大又在杜沉非的伤口上涂上生肌太乙膏,包扎已毕,将人翻转过来,看了看,又拍着手大笑道:“好了,万事大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又是一阵大笑。 段寒炎和鱼哄仙、牛犊先见了,也连忙放声大笑。 直等毛大的笑声停止,鱼哄仙才问道:“请问姑姑,我们这位朋友,就这样没事了吗?体内的毒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毛大摸着自己的光头,道:“好朋友,你放心,他已经没事了,也没有生命危险,能活到七十九岁,无疾而终。” 段寒炎和鱼哄仙又吃了一惊。 鱼哄仙诧异道:“这个你也看得出?请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毛大淡淡地说道:“他额头上面写着呢。” 段寒炎十分好奇,又问道:“他额头上面还写着什么?” 毛大道:“上面记录着,他父辈犯了十恶不赦谋反的罪,本来只该活到十九岁,死在水中。只因为救了六个人,以一人抵他的命,另外救的五人,每一人延寿一纪,该活到七十九岁。” 段寒炎和鱼哄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几人从光照会回来,在那个客店中,鱼哄仙看到那颗“滴翠珠”,问杜沉非道:“你父亲究竟是什么人?”杜沉非答道:“如果我说我父亲是皇帝,你会信吗?” 二人听了毛大这番看起来完全是无稽之谈的话,呆如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难道这杜沉非真的是哪个反王的儿子?只是又想起毛大对李白《将进酒》那两句的理解,又在心中暗笑道:“恐怕又是瞎说。” 鱼哄仙却以一副取笑的心态,问毛大道:“姑姑,那你看,我的额头上写着什么?我又能活多少岁?” 毛大一本正经,盯着鱼哄仙的额头,看了又看,道:“你本来能活到九十一的,只是说虽然没有干大坏事,但还是干了很多不良的事,减寿一纪,能活七十九岁。” 段寒炎和鱼哄仙听了这话,惊得目眩然而不瞚,舌挢然而不下。 鱼哄仙想道:“要说这人瞎说,怎么会连自己的过去都知道。”便指着段寒炎,又问毛大道:“姑姑,那你看看,他又能活多久?额头上写着什么?” 毛大又看着段寒炎的额头,突然皱着眉头,摇了摇脑袋,擦了擦眼睛,道:“我现在眼睛不好,看久了也看得不是很清楚了,只是上面写着,能活七十九岁。” 鱼哄仙心道:“要说她真说得准,怎么又这么巧,每个人都是活七十九。” 段寒炎与鱼哄仙二人狐疑不已。 那毛大却突然走到墙角,一屁股坐在那里,靠着墙,一眨眼的工夫,已是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段寒炎与鱼哄仙面面相觑。 直过了约一个时辰,天色已晚,孙卖鱼才将药买了回来,寻了个砂罐,烧了一堆火来熬药。 这药方果然神效,一碗灌下去,只听杜沉非轻轻咳嗽一声。 段寒炎与鱼哄仙连忙走到床边看时,只见杜沉非睁开眼睛来。 二人大喜,段寒炎道:“大哥,你终于醒来了。” 杜沉非吃惊地看着二人,道:“小段,老鱼,我莫非与你们在梦中相见。” 鱼哄仙道:“大哥,怎么说?” 杜沉非道:“我明明记得我被人推到江中去了,想必已淹死在江中了。” 鱼哄仙道:“大哥,你没事。现在不是好好的躺在床上吗?” 杜沉非问道:“是你们把我救上来的?” 段寒炎连忙道:“是孙卖鱼兄弟救了你,你正飘在江水中,正好卖鱼的小船路过,便救你上船了。” 杜沉非努力回想着,问道:“那卖鱼现在哪里?” 孙卖鱼连忙走到杜沉非手边,道:“大哥,我在这里。” 杜沉非握着孙卖鱼的手,感叹道:“卖鱼兄弟,你真是我们兄弟三人的救命恩人。又都是在水中救了我们,就有这等巧事。感谢不尽!” 孙卖鱼道:“大哥说哪里话,这便是见外小弟了。” 杜沉非连忙道:“不是,不是,只是一片真心,兄弟你真是我的福星。”又喃喃自语道:“这世上就有这样的巧事?” 段寒炎道:“的确太巧了。” 杜沉非又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孙卖鱼道:“因我在船上,一时也不能解救大哥,现在我姑姑家里,已为你疗毒,身体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就可以了。” 杜沉非道:“那你姑姑呢,现在哪里?我也应该向她道谢,多谢她的救命之恩。” 孙卖鱼道:“大哥,我姑姑是个不正常的人,也不必去谢她,现在坐在地上角落里大睡呢。” 杜沉非果然听到了那雷鸣般的鼾声,这鼾声比牛犊先的还要响得多。 杜沉非吃惊道:“你姑姑怎么不正常了?” 孙卖鱼叹了口气,道:“只因患了癫狂症,一时疯癫,一时又正常。正常时极精医术,疯癫时举刀乱砍。” 杜沉非叹道:“果然是‘难得的天才都带着几分癫狂’。” 众人正在说话,毛大却已醒了过来,她刚睁开眼睛,就十分吃惊地看着屋内的人,大声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都跑到我家里来干什么?” 众人吃了一惊,孙卖鱼连忙道:“姑姑,这里有好酒喝,还有红烧牛肉。” 毛大听说有吃的,也不管众人到底是谁,站在桌旁,端着酒葫芦,仰着脖子将酒直往里倒,又用手抓着牛肉乱嚼,狼吞虎咽,瞬间将酒和牛肉都吃得干干净净,舔了舔盘子,又一面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面大声吟诗,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两岸猿声啼不住。 劝君更进一杯酒,仰天大笑出门去。” 毛大盯着盘子看了很久,又是一阵大笑。 段寒炎、鱼哄仙、孙卖鱼等人也跟着大笑。 杜沉非觉得十分奇怪,问道:“你们在干什么?这么好笑?” 鱼哄仙道:“大哥,是卖鱼这个姑姑的癖好,她笑的时候别人都得笑。她不笑的时候,别人也不能笑。” 第五十章 天才 几人正在说话,却见毛大从另一间房内翻出五六张虎皮来,一一挂在墙壁上,只见那些虎皮上画着许多人体解剖图,有脏腑图、心气图、气海隔膜图、脾胃包系图、阑门风水图,毛大从地上捡一根枯枝,指着一张脏腑图,道:“听好了啊,我只讲一遍,如果没听懂,我就要打他十个暴栗。”她略微看了看图,又道:“这些图画的,就是你们身体里面的五脏六腑。你们谁知道五脏六腑是什么?” 孙卖鱼连忙举手道:“我知道。五脏是指脾、肺、肾、肝、心;六腑说的是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胆。” 众人惊奇地盯着那张脏腑图。 毛大道:“自咽喉而下,心肺肝脾胆胃之系属,小肠大肠腰肾膀胱之营累。肺之下有心、肝、胆,脾、胃之下有小肠,小肠之下有大肠。小肠都晶莹无物,大肠则是滓秽。大肠之旁则有膀胱。人的心脏虽然有大的,也有小的,但都是有窍的。肝脏片数也是相同的。肾则有一在肝之右微下,一在脾之左微上,右肾比左肾的位置略低,脾则在心之左。” 众人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听得云里雾里。 毛大讲完脏腑图,又说心气图,竟然将墙壁上挂的十来张图,都自顾自说了一遍。便将那几张图卷起,道:“这下我就要来考你们了,如果没有认真听,回答错了,我就要打人。”她突然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问孙卖鱼道:“卖鱼伢子,我刚刚是说的什么去了?” 孙卖鱼连忙道:“姑姑,你刚才说的是日期推算的问题,说今天如果是初五,那明天就是初六,昨天就是初四。” 众人听了,在心里忍不住地笑。 毛大听了,“哦”了一声,道:“那我来问你们,如果昨天是明天,那今天就是初五,实际今天是初几?” 牛犊先听了,立刻道:“今天是初五。”话音未了,他的脑袋上已挨了毛大一个暴栗。 毛大又问段寒炎道:“你说今天是初几?” 段寒炎道:“应该是初七。” 毛大道:“答对了一半,也吃我一个暴栗。”她又在段寒炎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鱼哄仙道:“是初三或者初七。” 毛大吃惊道:“你来解释下,是怎么知道的。” 鱼哄仙道:“第一种情况是,如果昨天是明天,今天初五,所以明天初六,而昨天是明天,所以昨天是初六,今天就是初七。第二种情况是,如果明天是昨天,今天初五,所以昨天是初四,而明天是昨天,所以明天是初四,今天便是初三。” 毛大道:“回答正确。你是个聪明人。”说罢一阵大笑。 众人立刻也都大笑。 杜沉非却没有笑。 毛大却忽然盯着杜沉非,道:“你为什么不笑。”杜沉非笑道:“我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笑的。” 毛大盯着杜沉非很久,突然握着杜沉非的手,道:“你是个忠厚人,我有一件事托付给你,却不知道你答应不答应?” 杜沉非道:“在下多蒙你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所托之事,只要在下力所能及,没有不答应的。” 毛大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客气,我想把我的儿子毛二托付给你,帮我看着他。” 杜沉非听了这话,却吃了一惊,道:“姑姑,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你不让毛二在家照顾你,如何能跟着我们远出,干些浪迹天涯的勾当?” 毛大却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瞒你说,我明天就要死了,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杜沉非心中非常奇怪,笑道:“你老人家身体这么健壮,我完全看不出有突然死去的迹象。” 毛大道:“我说的是真的,因为过两天准提菩萨就要和我去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大会。” 杜沉非大笑道:“你是天上的神仙?” 毛大却仍然一本正经,道:“我虽然不是神仙,但我是准提菩萨左边第二只手中的如意宝幢。菩萨这两天正在寻我,找的很急。” 杜沉非笑道:“姑姑一片童心灿烂,海阔天空心思,乃天下第一等快事。” 毛大却急了,突然变得可怜巴巴的模样,似乎泪水都已快挤了出来,道:“我是说的真话,我也能通过指甲看出人的寿命来。”他突然伸过自己的拇指,道:“你看,我的指甲都已经变黑,所以得知明日必死,我就会离开这里。只是我只有这么一个蠢儿子,我死后,无人照料,终究放心不下。正巧碰见你来,我见你是个十分忠厚老实的人,所以才初次见面,便涎言涎语,生死托付,希望在我死后,你能替我照料我的儿子,老身感谢不尽。” 杜沉非似信不信,正准备开言。 毛大却连忙将毛二拖了过来,按倒在地,道:“傻小子,赶快跪在这里,从今天起,你就认了这个哥哥,生死相随,快求哥哥收留你。” 毛二果然跪了下来,道:“哥哥,你就收了我吧。我很笨,但是我很能吃。你若不收我,我就跪着不起来了。” 毛大也笑道:“你看,我儿子有缺点,但是也有优点的。能吃就是他最大的优点。” 杜沉非想来扶起,又起不了身,只得道:“好!你快起来吧!等你母亲百年之后,我便来接你,咱们兄弟,风雨同舟,绝不食言。” 毛大和毛二大喜。 毛大道:“既然承蒙你答应收留毛二,老身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一事不烦二主,也请你为毛二取个名字,以后也好呼唤。外面文明世界,不比在这荒山僻岭,随便叫阿猫阿狗就可以了。不瞒你们说,我们家已经两代不曾取名字了。” 杜沉非诧异道:“姑姑,那你们老夫妇二人,为什么不给毛二取个吉祥的好名字呢?” 毛大叹了一口气,道:“我根本就没有丈夫,谈什么夫妇?” 杜沉非更显得吃惊,道:“那毛二是怎么来的?难道天上掉下来的?” 毛大道:“不瞒你说,我年轻的时候啊,一天早晨,独自去山中采药,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肚子疼痛,我就找块草地躺了一会,没想到就生出这个东西来了。我就把他丢在那草地上,直到晚上,要回家时,我才把他放在药筐中,带了回去。” 众人对于这毛大的奇谈怪论,也都习以为常。 第五十一章 生死永别 杜沉非见了毛二那猛兽般健壮躯体,道:“既然要取名,又在野外生的,豹头象腿,虎背熊腰,长得就像个野生动物般健壮,就取‘野生’两个字如何?” 毛大道:“‘野生’这两个字有说法吗?” 鱼哄仙却道:“姑姑,‘野生’这两个字,是很有来历的,取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意,寓意顽强旺盛的生命力。” 毛大欢喜道:“好啊!虽然我也不知道白居易是谁,但既然你说是他取的名字,那就叫做毛野生。” 毛大看起来突然变得极其清醒,当晚蒸了一锅地瓜拌米饭,将那只公鸡也宰了,又从房梁上取下来一块腊肉炒了,令众人饱餐一顿,直吃到丑时,各自寻个所在安歇,勉强睡了一夜。 毛大的药果然有效,有效到令人吃惊,只过了一夜,杜沉非竟然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虽然腰部还隐隐有一点作痛,但他觉得这并不要紧,他想过不了几天,身上的伤口就会愈合。虽然会在表面留下伤痕,至少不会有疼痛。 但是感情的伤口呢,会不会也像这身上的伤口一样能够愈合? 天还没有全亮,杜沉非便早早地起了床。 他睡不着,这大山中的蚊子真多,个头也很大,轰轰隆隆,此起彼伏,叮得他的手脚上都是疙瘩,这疙瘩就如他刀面上的疙瘩一样,一个一个凸起,却带着钻心地痒,但是他也并不想去抓。 杜沉非看到段寒炎靠在一张破旧的靠椅上,鱼哄仙却趴在桌子上,用袖子将耳朵都已经遮盖,孙卖鱼却躺在一个大米缸里,牛犊先和毛野生、陆邓梁三人,却从哪里拣来几把稻草,放翻身体,横罗十字,在地上正睡得香。 两只蚊子“嘤嘤”地飞过,落在段寒炎的脸上,用它们的随身利器,正欲刺破段寒炎那一张皮肤如女人般细腻光滑的脸。 杜沉非走过去,轻轻地拂走那两只蚊子。 段寒炎却立刻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正站在身旁的杜沉非。 段寒炎吃惊地盯着杜沉非,道:“大哥,你能走路了?” 杜沉非笑道:“我已经能走了。” 段寒炎也笑了,他笑得很开心,道:“太好了!现在天色还早,那你不多睡一会?” 杜沉非道:“这大山里蚊子多,我睡不着,特来替你赶赶蚊子。” 鱼哄仙也已经醒来,他和段寒炎一样,揉了揉眼睛,也以惊讶的表情看着杜沉非。 杜沉非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老鱼,早上好啊!” 鱼哄仙笑道:“能看到你这么快站起来,这个早上果然很好。看来这毛大真有扁鹊的手段,华佗的良方。” 孙卖鱼也已经起来,他似乎对杜沉非的康复并不感到吃惊,大笑着道:“大哥,我去做饭给你们吃。” 直到巳时,孙卖鱼将饭菜都已安排好了,就连牛犊先和毛野生都已经起来,这两人见了杜沉非起来,十分高兴。但是却仍不见毛大起床出房来,孙卖鱼打发毛野生去看时,已然躺在床上,四肢不举,双眼不开,驾鹤登仙而去了。 毛野生喊了几声,见人死了,喊着“娘老子”,放声大哭。 众人听得哭声,都进来看了。 只见毛大那张杂乱的床榻前一张黄纸,纸上歪歪斜斜题着几句言语: “静坐一川烟雨,未辨雷音起处。 夜深风作轻寒,清晓月明归去。” 众人见了这一首诗。 鱼哄仙叹道:“奇哉,毛大身患疯癫却又精通医术,胡言乱语,又能识天机命理,我本来绝不敢相信,今天却已经验证了一件,真叫人不得不信。” 段寒炎道:“可见人心本明,人人悉具圣贤之理。” 杜沉非道:“正是。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这个毛大数十年心无沾染,自然灵明来复,洞见本真,得以登仙。” 众人嗟叹了一回。 毛野生虽然粗鲁,却也是个孝子,哭的是分外凄切伤心。 众人手忙脚乱,就在屋后挖了一个深穴,也不请和尚道士超度,将毛大掩埋。 鱼哄仙见杜沉非身体好转,问道:“大哥,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杜沉非道:“那天我收到的那封简帖,便是赵水苗写给我的,约我在江边见面。这个赵水苗,就是我曾经跟你们说过,拣到我那颗‘滴翠珠’,时隔多年后又将这颗珠子送给我的那个女孩。我自从回到潭州,一连去找了她好几次,也没有见到她。”他略微停顿,苦笑道:“这颗珠子,果然是我和她之间的一条红线,我们因为这颗珠子相识,在人潮人海中走到一起。如今缘分已尽,这颗珠子也就像这断了的缘分一样消失。” 鱼哄仙吃惊道:“大哥,你这颗价值不菲的‘滴翠珠’丢在哪里去了?我去把它找回来。” 杜沉非叹了口气,道:“已掉在那滚滚奔流的湘江水中。” 鱼哄仙道:“太可惜了,掉在这江中,再莫想找得回来。早知道,你送给我时,我就收了,也免了这次暴殄天物。” 杜沉非苦笑。 鱼哄仙又问道:“既然跟你约会,那她为什么又要刺你一刀,抛在江中?” 杜沉非的脸上已露出悲戚之色,缓缓道:“只因为张振飞的一条诡计,是他令人假扮穷流的人,将赵水苗的父母亲杀害,令赵水苗相信他父母亲的死,是因我得罪穷流而起的。然后这个张振飞又假装好人,自己亲自来英雄救美,令赵水苗相信他的一番鬼话。” 鱼哄仙道:“但又不是你杀的她父亲,她又如何狠下心来,谋害你性命。” 杜沉非道:“只因为她已完全相信张振飞的话,她父亲的死,是因为我的原因而导致的。” 鱼哄仙道:“那也不至于便对你痛下杀手!” 杜沉非道:“我们在武功山上,去打擂时,遇到了杨雨丝。不曾想这张振飞以替赵水苗报仇为由,将这赵水苗也哄诱至武功山上,恰好又见到杨雨丝挽着我的手。” 鱼哄仙道:“看来是这个赵水苗见了你和杨雨丝,醋意大发,又有父母之仇,满腔怨恨,加之张振飞的一番唆使,才下此毒手。” 杜沉非道:“正是这样。张振飞告诉我,他对赵水苗说,我在外面至少有八个女人。现在赵水苗已和张振飞走到了一路。” 段寒炎却诧异道:“那赵水苗以为父亲是被穷流的人所杀,又怎么会傻到和张振飞去武功山报仇?” 杜沉非道:“一个柔弱女子,在这种满腔仇恨、极度伤心的情况下,她就会完全丧失自我,根本就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鱼哄仙点了点头,道:“不错,对于这样一个小老百姓家未谙世事的女孩,她根本就不了解穷流到底是个什么组织,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复仇。” 杜沉非却看着鱼哄仙,道:“老鱼,张明玉父子以为我这一次必死无疑。他们又花二千两银子,请了一个人来杀你。所以,我们最近务必要小心在意提防。” 鱼哄仙道:“哦?杀我?他们竟然愿意花两千两银子请人来杀我,却不知道请的是谁?” 杜沉非道:“我听张振飞说,他们请的是一个叫做谢独鹰的人。” 第五十二章 穷流的报复 鱼哄仙这次也吃了一惊,眉毛一动,一字字道:“莫非是目空岩来的人,谢独鹰?” 杜沉非问道:“难道你认识他,或者听说过他?” 鱼哄仙道:“我并不曾见过,只是久闻这个人的名声,他用的是一柄重一十八斤的黑剑,剑身有蛇鳞一般的纹路,所以他的剑叫做蟒鳞黑,又叫做黑蟒长剑。” 段寒炎道:“我也听说过这一柄剑,据说他的剑法,稳而且狠,很多人都说他的剑才是真正的天下无双。既然来了,我就免不了要会会他,看看他的剑能不能称得上天下无双?” 杜沉非道:“但是一定要小心,哪怕胜不了他,也不要紧,这只是个虚名而已。” 鱼哄仙道:“大哥放心,我们这么多人,不至于死在他一个人的手中。” 杜沉非又想起一件事来,道:“老鱼,我又听张振飞说,他已将我们的落脚点通知了穷流的人,我看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赶回潭州。” 鱼哄仙道:“既然如此,我们明天不得不回去,免得尖峰寨下来的兄弟们都遭他们诛杀。” 杜沉非道:“正是,出师不利,也冷了尖峰寨众多兄弟的心。” 鱼哄仙道:“只希望我们回去时,这些兄弟们还没有遭到他们的攻击。” 杜沉非道:“希望如此,这次回去,哪怕穷流的人还没有来,也必须将这个店关闭,以后再开。” 众人又在这屏峰障熬了一夜。 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牛犊先、孙卖鱼、毛野生、陆邓梁一行七人,坐了那两艘小船,离了这屏峰障,沿着湘江逆流南来,回到小西门外“原是园”。 刚来到门口,杜沉非立刻就看到了白珠和黑珠,看到了这两双眼睛里殷切的期待。 这两人站在门口,就如小孩在等到母亲的归来,眼巴巴地四处张望。 众人的身影刚刚出现,白珠立刻以她那半生不熟的言语喊道:“太好啦,哥哥回来了哦。” 白珠和黑珠立刻就迎了上去,围着杜沉非,左看右看。 白珠牵着杜沉非的手,道:“哥哥,真高兴看到你们回来了,真的担心死我了,我好怕你会死啊。” 杜沉非道:“你不用担心我,我也没有死,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黑珠也说道:“娘见你们几天都没有回家了,也在担心你们,每天都在念叨呢。” 杜沉非连忙问二人道:“你们把这事告诉老娘了吗?” 白珠连忙摇头,道:“我们没有告诉娘,只说你在这‘原是园’里住呢。” 杜沉非听了,松了一口气。 黑珠问道:“哥哥,你们究竟到哪里去了?” 杜沉非却并没有回答黑珠的问题,却问道:“我们的圈圈屋饮品店,现在怎么样了?” 白珠和黑珠一听到这话,立刻就眉头紧锁,垂下头来,眼泪都已掉了下来。 白珠小声道:“哥哥,我们的店开不成了。” 杜沉非问道:“白珠,怎么说店开不成?” 白珠道:“自从你们走后,就有十几个很凶狠的人冲到我们店里来。” 杜沉非大惊,这些人应该是穷流的人,但也有可能是张振飞的人,假装穷流的人,来袭击了圈圈屋饮品店。 鱼哄仙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白珠却已掩面哭出声来,道:“那十几个人拿着兵刃,将我们的六个人都杀了,也将我们的店砸烂了。” 鱼哄仙又问道:“那你和黑珠是怎么逃出来的?” 白珠道:“那些人一进来店里,便对我们痛下杀手,我们抵挡不住,便从窗子里跳到街上,往这‘原是园’跑来,他们也追到这里。多亏雷滚大哥出手,杀退了他们,救了我和黑珠。” 鱼哄仙道:“是雷滚救了你们?” 白珠道:“是的。如果没有雷滚大哥,我们都被他们杀死了。” 杜沉非道:“那山寨里来的那六个兄弟的尸体,现在哪里?” 白珠道:“已经被一个叫做官不小的人带着人运走了。” 杜沉非默默无言,眼中却露出了一种十分锋利的光芒。 雷滚也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肩上背着他的那一柄厚背滚风刀,冷冷地盯着杜沉非,淡淡地说道:“你看起来似乎还很好!” 杜沉非道:“我的确还很好!多谢你!” 雷滚道:“为什么要谢我?” 杜沉非道:“多谢你出手相救白珠和黑珠。” 雷滚的脸上,却似乎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但他的声音却依然沉稳而冷淡,道:“莫忘了,我是跟你来的。” 杜沉非道:“我没忘,我们现在就是好兄弟,以后也是!” 雷滚道:“但你们却并没有把我当兄弟。” 杜沉非道:“自从在临安第一次见到你,你不畏强敌,出手相救沈加甜,我就希望能有你这个兄弟,这里所有的人,以后也都会把你当做好兄弟。” 过了很久,雷滚才说道:“你能把我当成兄弟,就已经很好!” 杜沉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相信以后,还有比这更好的事。” 雷滚却突然问道:“那个女孩,就叫做沈加甜?” 杜沉非道:“正是。” 雷滚道:“她现在怎么样?” 杜沉非道:“她很好,我把她安排在邬子口,吴最乐已经去接她,她很快就会来到潭州。” 雷滚道:“很好!” 杜沉非道:“咱们进屋去吧,我们得好好喝一杯!” 突然,门口传来两个女孩的声音,异口同声,大声道:“哈哈哈哈!我们也来啦!”众人都听得出,这声音是杨雨燕和杨雨丝的声音。 众人一回头,就看到了这两个女孩,这两人将身子藏在门后,露出脑袋来,挥舞着手。 鱼哄仙见了,立刻笑道:“两个羊咩咩,你们好啊!” 杨雨燕和杨雨丝立刻跑了进来,身后却又跟着小诗。 杨雨丝笑道:“老鱼,你也好啊!”话音未了,她的手却已挂在杜沉非的手腕上,她看到了杜沉非脸上的沉重之色,便问道:“鱼哥哥,你怎么啦?看起来好象不开心的样子。” 杜沉非道:“我哪怕有不开心,见到你就会很开心了。” 杨雨丝立刻跳了起来,道:“真的吗?” 杜沉非却问道:“你们可真是地里鬼,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杨雨燕却大声道:“我们是在尖峰寨问到你们的下落了,知道你们躲在这里,然后我们立刻就追到这里来了。” 段寒炎笑道:“说得好象我们都是一伙贼一样。” 杨雨丝也笑道:“你们就是一伙贼,我们两个便是捉贼的捕头,你们别想逃得掉。” 第五十三章 吃醋 几人正在谈笑。 白珠却突然来到杜沉非面前,看着杨雨丝,问道:“哥哥,她是谁呀?为什么要牵你的手?” 杨雨丝见了白珠,长得也很独特,说话也不太顺畅,似乎很吃惊,睁圆了双眼,道:“你又是谁呀?我不要你来管我。” 白珠道:“我不准你牵我哥哥的手。” 杨雨丝却反倒紧紧捉住了杜沉非的手,道:“你不让我牵,也没什么用。我就要牵,你想怎么样?” 白珠也来抢夺杜沉非的手,道:“我不让你牵。” 二人争闹不休。 众人大笑。 杜沉非皱着眉头,十分不耐烦,道:“你们干什么?能不能别闹?” 白珠却似乎很生气,牵了黑珠,道:“我们回去告诉娘去。”二人便头也不回,出门去了,杜沉非又不放心,连忙吩咐牛犊先道:“牛犊,你赶快跟上他们,送他们回去吧!” 牛犊先立刻便往外追去。 杜沉非连忙叫住道:“牛犊,千万不要跟老娘提起我们前几天的事,只说在这里和朋友玩。” 牛犊先答应一声,追上去了。 杨雨丝问道:“鱼哥哥,她是谁呀?为什么要来管我?” 杜沉非道:“是我妹妹,只因听我老娘一直念叨,要把她许配给我。所以见了你挽着我的手,就生气了。” 杨雨丝瞪大了眼睛,道:“是你妹妹,你娘怎么能把她许配给你?” 杜沉非道:“她叫做白珠,另一个叫黑珠,都是外国人,不是我中土人物。是上次从广州回来,我见他二人无父无母,十分可怜,便将她们带了回来,认做妹妹,在家陪伴我娘。” 杨雨丝眼珠转了转,道:“原来是这样。”她又想了想,道:“我不准你娶她。” 杜沉非道:“她是我妹妹,我怎么娶她?” 杨雨丝立刻开心地笑了,道:“好啊!不要娶她。” 杜沉非叹了口气,道:“但是你也不要总是挽着我的手,好不好?” 杨雨丝道:“为什么不能?” 杜沉非道:“虽然我也把你当成小妹妹,但是这样还是会被人误会的。” 杨雨丝道:“我才不管别人误会不误会呢。我外婆告诉我们说,趁着年轻在,能爱就要爱。你若不准我牵着你的手,我等下就要哭起来了。” 鱼哄仙在一旁听了大笑,道:“这样看来,你们两姐妹这么大胆,寻找爱情,看来是你外婆这样教你们的?” 杨雨燕道:“是我奶奶,是她外婆。” 杨雨丝道:“是啊!我外婆说想吃我们的喜糖,就叫我们自己出来寻找如意郎君。” 鱼哄仙大笑道:“你们的奶奶、外婆,真是天下第一等好奶奶、好外婆。” 杨雨燕也笑道:“那确实。” 杜沉非突然道:“你这样挽着我的手,如果被你未来的如意郎君看到,他也会吃醋的。” 杨雨丝嘻嘻笑道:“我是盐务官,只管人家吃盐事,不管人家吃醋事。” 杜沉非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鱼哄仙却笑道:“羊咩咩这话,说的是一个盐运使的雅谑。” 杜沉非问道:“什么雅谑?” 鱼哄仙道:“说的是有一个盐运使,性情宽和,很爱开玩笑。有一次在大街上,有一个妇女拦轿告状。这盐运使接过状子一看,原来是告她的男人,只宠爱小妾,不爱她这个正妻。那盐运使笑着对那妇女道:‘大嫂,我是盐务官,不是地方有司,只管人家吃盐事,却不管人家吃醋事。’” 杜沉非听了,也笑了,他实在不忍心来伤害一个天真的女孩子,因为他觉得如果有这样一个妹妹也很好,无忧无虑,可以令人忘掉很多忧愁。但是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到了该忧虑的年纪了。 杨雨丝却在好奇地看着毛野生,问道:“鱼哥哥,这人是谁啊?看起来和牛犊子哥哥长得好像哦。” 杜沉非道:“这是毛野生。”又将孙卖鱼与陆邓梁介绍了。 杨雨丝打了个“哈哈”,看着孙卖鱼道:“这里怎么就像个大池塘,好多鱼啊!又有一个人名字里有‘鱼’字的?有鱼哥哥,有老鱼,又来了一个卖鱼哥。” 孙卖鱼也笑道:“难道你不欢迎多我这一条鱼吗?” 杨雨丝立刻道:“欢迎!欢迎!只是你叫做卖鱼哥,可不要把鱼哥哥还有老鱼给卖掉了。” 鱼哄仙笑道:“你的鱼哥哥,以后要卖,也只卖给你。” 杨雨丝道:“这样就好!那把你这条鱼卖给谁?” 鱼哄仙道:“我嘛!是条长刺的鱼,没人敢要,就只有卖给我自己了。” 杨雨丝忍不住笑了,看了看杜沉非,道:“鱼哥哥,我以后也住在这里,不走了的。” 杜沉非吃惊道:“你说你要住在这里?” 杨雨丝道:“是啊!我看你们的房子也蛮大的嘛!我和我姐姐,还有小诗,我们三个人,就住一间最小的房子,你肯定也不会那么小气,还要收我们的租金,对不对?” 杜沉非道:“你们的父母不管你们?” 杨雨丝道:“是我外婆叫我们出来玩的,我爹爹和我舅舅都怕我外婆。” 段寒炎却笑道:“你们的外婆和奶奶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有机会我也必定要去见见她老人家。” 杨雨燕笑道:“好啊!那我带你去。” 段寒炎却又笑道:“我还是不敢去。” 杨雨燕道:“为什么?怕我奶奶吃了你吗?” 段寒炎笑道:“我只怕你奶奶把我当成你的如意郎君了。” 杨雨燕和杨雨丝果然在中间那一栋房子的楼上选了一间房,却并不是最小的,反倒是最大的一间。三个人又上街采办了许多生活用品,诸如被褥凉席、毛巾牙刷、桶盆梳镜,请毛野生帮忙,全都运回“原是园”来,做好了长住的打算。 杜沉非也不来管她们,他和段寒炎、鱼哄仙、雷滚四人,来到太平街的圈圈屋饮品店,只见门上的牌匾都已经不见了,想必是被人砸碎,掉在地上,已被这条街道负责卫生的街道司清理掉了。 楼上的桌椅也都已碎裂一地,一片狼藉。 尸体虽然已经被尖峰寨的人运走,但是地上的血迹却没有清除,这时已经完全干透,变成了黑色。 第五十四章 孤独的杀手 杜沉非盯着这一地的碎片和黑色血迹,看了很久。 鱼哄仙道:“大哥,尖峰寨来的六个人,都已被他们害了,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去报这个仇?” 杜沉非道:“枉死了我们六个兄弟,如此深仇,岂能不报?只是不知道这几个兄弟,究竟是穷流杀的,还是这张振飞令人来害了他们,然后嫁祸给穷流?” 鱼哄仙道:“这事,只有找到张明玉、张振飞父子,才知道究竟是谁干的?我们将他父子二人捉了,问得真实,如果是他们父子干的,便一刀一个解决;如果是穷流干的,再去寻穷流的踪迹,我们兄弟同心协力,将他各处分堂逐个击破,顺道取了他们的不义之财。我们再用从他们那里得来的钱财开几个店铺。” 杜沉非道:“正是这样。对付穷流,我们现在是对他们完全不了解,不能操之过急,这事还得有熊猫双侠及梅山五子的帮助。” 几人正在说话,这个时候,忽然从楼下传来一个声音,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在这里杀人的,是穷流。” 这声音毫无感情,说话的声音也似乎很小,但楼上的四个人,却偏偏都听得很清楚,就像有人在耳边说话一样。 紧接着,木制的楼梯上传来一阵轻微而平稳的脚步声。 杜沉非等众人的目光,都已盯住了楼梯口,他们很快就看到了一个黑衣人,正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上楼来,他的身体挺得笔直,手中提着一柄长剑,这柄剑看起来差不多有三尺多长,剑鞘宽厚,剑柄粗肥,剑的分量一定不会很轻。 这个人走得很慢,慢到就像是离开流连忘返的故乡。 除了走动的两只脚,在木楼梯上发出节奏均匀的响声,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似乎都完全静止,就连手中提着的剑,也始终连晃都没有晃动一下。 这个人又慢慢地走到靠街的窗前,转过身来站定,盯着杜沉非等人。 众人立刻就看到了这人一张苍白冷峻而轮廓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上,刀一般的浓眉下,有一对乌黑深邃的眼眸,寒星暴射。 他的全身都已绷紧,静静地站在窗前,看起来,就如一只正凝立在悬崖之颠的鹰。 黑色的鹰。 任凭狂风呼啸,飞沙走石,这只鹰似乎都能岿然不动。 但是鹰却在时刻准备着,给它的猎物带来一击致命的恐怖和寒意。 他的猎物,似乎就是眼前的这几个人。 他的目光从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雷滚身上一一扫过。 这目光就如同黑白无常手中的铁链,带着一种能透入骨髓的冰冷,在众人的身上缠绕。 窗外耀眼的阳光透过窗子,却似乎也带着一股寒意。 杜沉非的心,也已经绷紧。 黑衣人的目光终于停在鱼哄仙的身上。 杜沉非却在盯着这人的剑,道:“你说前两天在这里杀人的,是穷流的人?” 黑衣人的目光根本就没有移动,只是冷冷地道:“是我说的。” 杜沉非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黑衣人缓缓道:“他们杀人的时候,我就在楼下。” 杜沉非又问道:“你是不是穷流的人?” 黑衣人道:“我不是。我和他们既没有交情,也不和他们来往。” 杜沉非道:“那你却和他们同时来到了这里。” 黑衣人终于略微扭过头来,盯着杜沉非,道:“因为我也是来杀人的。” 杜沉非道:“但你却并没有和穷流的人一起上来杀人。” 黑衣人道:“我没有。只是因为,那天,这里根本就没有我要杀的人。” 杜沉非沉默了一会,只说了一个字:“哦?” 鱼哄仙却突然笑道:“这位朋友,我们店今天不营业,已经倒闭了,当然也不会招待客人。” 黑衣人冷冷道:“我不是客人。” 鱼哄仙皱了皱眉,道:“哦?” 黑衣人却又已盯着鱼哄仙,道:“你就是鱼哄仙?” 鱼哄仙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反问道:“你就是谢独鹰?” 黑衣人似乎也略有些奇怪,鱼哄仙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他一个字一个字生硬地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鱼哄仙道:“怎么说我是谁才重要?” 谢独鹰道:“有人请我来杀一个人。” 鱼哄仙道:“是谁请你来的?” 谢独鹰道:“是谁请我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请我来杀谁?” 鱼哄仙突然笑道:“那你要杀谁?” 谢独鹰又一字一字道:“鱼哄仙。” 鱼哄仙道:“看来你并不想杀错人,对吗?” 谢独鹰道:“杀人,也讲究一分钱一分货,杀多了也是白杀,既然白杀,又何必多杀?” 鱼哄仙听了,大笑道:“看来,你也是个很精明的生意人,从来也不做不赚钱的买卖。只是不知道请你来杀鱼哄仙的人,是不是已经一次性付清了请你来杀人的酬劳?” 谢独鹰道:“他也是个很谨慎的生意人。” 鱼哄仙笑道:“看来他并没有全部付清,而只是付了部分定金给你。” 谢独鹰却并不愿意再谈论这事,问道:“你就是鱼哄仙?” 鱼哄仙又笑道:“我正是鱼哄仙,我也知道你就是从目空岩来的谢独鹰,是张明玉、张振飞父子花费两千两银子请你来的。我说的对吗?” 谢独鹰的双眉轻锁,慢慢地道:“看来你知道的已经不少。” 鱼哄仙笑道:“我比你知道的多。” 谢独鹰道:“何以见得?” 鱼哄仙道:“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站在我身边的这几个人都是什么人?” 谢独鹰的目光立刻又从杜沉非、段寒炎、雷滚的脸上扫过,又停顿在鱼哄仙的脸上,道:“这三人,究竟是什么人?” 鱼哄仙笑道:“所以说,这一次你根本杀不成我。” 谢独鹰道:“哦?你有这个把握?” 鱼哄仙得意地大笑道:“我有这个把握。因为只有知己知彼,才能做到百战百胜。我对你了解得已经很清楚,但是你却连要对付的敌人是谁都不太清楚。” 谢独鹰冷冷地说道:“我不必了解得太清楚。” 鱼哄仙道:“为什么?” 谢独鹰道:“因为我的敌人,无论是谁,很快都会变成死人,连他的人都会很快在这个世上消失,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去在乎他是谁?” 鱼哄仙道:“但现在站在我身旁的这三个人,你却很有可能连一个都对付不了。” 谢独鹰突然盯着杜沉非,道:“你是谁?” 杜沉非笑道:“我是杜沉非,很高兴认识你。” 谢独鹰的眼睛突然一亮,却仍然以十分冰冷的语气道:“莫非是号称‘荆湖第一刀’的杜沉非?” 杜沉非道:“不敢!我便是杜沉非。” 谢独鹰道:“哦?难道你并没有死在那滚滚江流之中。” 杜沉非笑道:“我并不老,还得好好活上几十年,而且我有这么多好兄弟,怎么好意思突然撒手,独自死去?” 第五十五章 蟒鳞黑剑 谢独鹰也叹了口气,道:“看来张明玉父子的话,并不可靠。” 杜沉非笑道:“他们父子,一点都不可靠。” 谢独鹰的目光却已盯在段寒炎的脸上,他看见了段寒炎的脸上那一抹邪魅的笑意。 谢独鹰道:“你呢?高姓大名啊?” 段寒炎笑道:“我姓段,段寒炎。” 谢独鹰的眼睛似乎突然露出一丝兴奋的光芒,就如一潭死水中突然激起的水花一般。 谢独鹰道:“天际岭放青山庄的段寒炎?” 段寒炎笑道:“一点都不错,如假包换。” 谢独鹰道:“很好!我听闻段家祖传的软剑,轻灵神妙,绝世无双。我倒想看看,你的‘弦歌之声’剑,究竟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 段寒炎道:“我的剑,虽然称不上太好,但还过得去。我正好也想看看目空岩名扬天下的‘蟒鳞黑’剑。” 谢独鹰的目光中却突然露出一丝骄傲之色,缓缓道:“我的剑,也必定不会太令人失望。只希望你的剑,也莫让我失望。” 段寒炎笑道:“应该不会。” 谢独鹰的目光却已转移到了雷滚的脸上。 雷滚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他的目光似乎正在盯着谢独鹰,也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 众人突然发现,这两个人竟然是如此的相像,同样冷酷,也同样孤独。 谢独鹰冷冷地看着雷滚,只说了两个字,道:“你呢?” 雷滚的回答,也同样冰冷如刀,道:“我,却是个无名小卒,我叫雷滚。” 谢独鹰果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淡淡地道:“哦?你用的也是刀?” 雷滚道:“不错,我用的正是刀。” 谢独鹰道:“你的刀,比那一柄‘荆湖第一刀’如何?” 雷滚道:“他的刀,比我的刀快很多。”他略微停顿,又道:“但你若想在这里杀人,就得先问问我的刀。” 谢独鹰道:“不知道你的刀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雷滚道:“我的刀说它不同意。” 谢独鹰道:“我的剑如果来问,你的刀想必就会同意的。” 雷滚道:“它还是说不同意,但是你如果不信,就不妨来试试。” 谢独鹰却突然道:“这个地方,虽然略嫌窄了一点,垃圾也太多,死的人却应该已经不少,想必也不会在乎再多死几个。” 雷滚道:“棺材很窄,但足够容得下一个死人。这地方虽然不是很宽敞,却是个杀人的好地方。人一死,也就会变成一堆垃圾。” 谢独鹰道:“的确是。这天气也很好!” 雷滚已经用他的左手握住了刀鞘,右手也已搭在刀柄上,缓缓道:“这样的天气,也很适合杀人。” 谢独鹰锐利的眼神掠过,落在雷滚的宽厚的右手上,缓缓说道:“但今天被杀的一定是你。” 雷滚道:“很有这个可能,也很有可能是你。” 谢独鹰已经不再说话,雷滚也已不想说话。 突然一切都变得很安静,静得出奇! 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三人,立刻就退到了墙角。 雷滚的手已经握住了他的刀柄。 他拔刀的速度很慢。 慢到就如同这柄刀足有千斤之重。 刀刃摩擦鞘口的声音也持续了很久。 刀终于还是拔了出来。 他的人突然跃起,手中的刀也在一瞬间出手,直刺谢独鹰的胸膛。 谢独鹰没有动。 他的姿势一直都不曾变过,就和他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是他的目光却已经垂下,他在盯着自己的剑。 这是一柄一十八斤重的剑。 这柄剑的剑鞘很黑,黑得耀眼!黑得就如同那漫无边际的黑夜。 雷滚的刀已经刺到了谢独鹰的胸前,几乎已刺入他的肉中。 谢独鹰的剑却在这一瞬间突然拔出,只听见“叮”的一声,谢独鹰的蟒鳞黑剑的剑身已敲在雷滚的刀面上。 这柄剑比它的剑鞘还要黑得多。 雷滚的刀锋立刻就往外偏移半尺。 谢独鹰的剑就如同一条下山的黑蟒一般,随即就顺着雷滚的刀面滑了过来,直削雷滚的胸膛。 雷滚的人登时后退,就如一颗射出的弹丸般,脚尖在身后的墙面一点,他的身形鹞子般往前扑来。 只见刀光一闪。 又是一刀,闪电般往谢独鹰的肩头削来。 谢独鹰根本就没打算避开这一刀,他的人却突然迎着刀光前进,手中那一柄如蟒蛇般乌黑的长剑,也闪耀着一种奇异的黑色光芒。 又听见“叮”的一声,他的长剑又已震开了雷滚的刀,那柄剑也在这一瞬间狂风暴雨般斜斜落下,直削雷滚的胸膛。 好快的一剑! 杜沉非的心已被提起,他握住了自己的刀,他觉得雷滚已完全无法避开谢独鹰的这一剑。但是他竟然又吃惊的看见,就在这一瞬间,雷滚的人突然鬼魅般向上飘去,就如同一具没有肉体的灵魂般飘起。 雷滚的脊背已经贴在房顶的梁上,双脚也已经勾住房梁。 不等雷滚的人落下,谢独鹰的人却如苍鹰般掠来,手中黑剑直刺雷滚的眉心。 就在剑锋距离眉心还不到半寸的时候,雷滚却突然将头侧移,人也已凌空翻身,轻飘飘地落在楼板上。 谢独鹰的剑却并没有刺入房梁,而是在这一刹那将剑抽回,他的人也轻轻地落了下来。谢独鹰的双脚刚接触地面,雷滚的刀又已旋风扫叶般往谢独鹰的双脚卷来。 好快的一刀。 谢独鹰的人又在这一瞬间幽灵般跃起,手中黑剑乘势劈向雷滚的头顶。 又是“叮”的一声,那一剑依然劈在雷滚的刀背上。 谢独鹰的剑也已被震开。 雷滚的人就势向前,刀锋也已经直逼谢独鹰的胸膛。 但是雷滚立刻就停止了向前,因为他突然看到一柄乌黑发亮的剑已经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他竟然没看清这柄剑究竟是怎么来的。 谁也没看清这柄剑是怎么来的。 这柄剑当然是谢独鹰的剑。 这一剑快到已完全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剑锋已抵近雷滚那突出的喉结。 但当剑锋刚刚接触自己喉结的时候,雷滚的左手却在这一刹那抬起,他竟然伸出两个手指头,想来夹住谢独鹰的剑。 鱼哄仙甚至闭上了眼睛。 但是令人吃惊的是,雷滚竟然夹住了谢独鹰这柄黑而亮的剑。 雷滚的食指和中指已变得像在烈火中煅烧过的铁钳一般通红,谢独鹰的剑锋就如一块正准备接受煅打的顽铁。 雷滚的两个手指头居然还冒出一股浓烟来,也不知雷滚会不会觉得疼痛? 谢独鹰的眼睛也似乎已喷出了烈火,他正盯着雷滚的眼睛,一字字道:“火焰烧?” 雷滚道:“正是。” 谢独鹰缓缓道:“你原来是烈火门的人。” 雷滚道:“你说的很对。” 杜沉非并不知道这烈火门又是一个什么组织。 谢独鹰却道:“烈火门在多年前,便已经被岭南九屠灭门,却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活着。” 雷滚道:“看来你知道的,也并不少。” 谢独鹰的目光却又在盯着雷滚的手指,他突然将自己的那柄蟒鳞黑剑收回,他看着自己的黑色剑尖上残留着的一个红褐色印记,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但是我若真要杀你,你就休想夹得住我的剑。” 雷滚道:“也许。” 谢独鹰道:“也许是什么意思?” 雷滚道:“也许的意思,就是我现在还站在这里,并没有倒在你的剑下。” 谢独鹰的眼神突然又射出一片杀气,道:“哦?你想不想再试试?” 第五十六章 弦歌之声剑 雷滚还没有开言,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道:“好快的剑,好快的刀。” 这是段寒炎的声音,他一面拍着手掌,一面笑嘻嘻地盯着谢独鹰的眼睛,道:“你看看,我像不像一个会倒在你剑下的人?” 谢独鹰锐利的目光立刻就落在段寒炎的的脸上,过了很久,才说道:“看起来很像。” 段寒炎笑道:“那我来试试,究竟是我倒在你的剑下,还是你倒在我的剑下。” 谢独鹰道:“很好!你的剑呢?” 段寒炎道:“我的剑就在这里。”他的手在腰间一探,只听见一声音色清脆明亮的响亮,这是段寒炎的剑划破虚空的声响,余音不绝,就如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在轻捻琴弦。 段寒炎的手中立刻就多出了一柄软剑,弦歌之声剑。 谢独鹰的目光眼中立刻发出火一般的光芒。 雷滚的人也已经退到了墙角,但他眼里的光芒却和谢独鹰一模一样,充满着期待与好奇。 雷滚也从来没见过段寒炎出手。 杜沉非和鱼哄仙也不例外,他们也很想知道,这两柄都被人称为“第一剑”的剑,弦歌之声剑与蟒鳞黑剑,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第一剑? 楼下太平街上的鼎沸人声,似乎也都在这一刻,变得安静,静悄悄地,仿佛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这一片冲天的杀气,已屏住了呼吸。 就连街道对面那个杂货店老板每天都站在门口高喊的拉客声也已经停止。 往常的这个时刻,正是他喊得最卖力的时候,这声音清脆而悠扬:“进来瞧一瞧,进来看一看,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锅碗瓢盆,刀剪针线,应有尽有。” 但是现在却停止了叫喊。 窗外,阳光耀眼。 耀眼的阳光正从已经破碎的窗口照进。 谢独鹰的人,就站在从这窗口射进来的一方阳光中。 他又已站的笔直,就像刚刚上楼来的那样,挺胸拔背。 只是他的剑却并没有插入鞘中,他的手正握着黑色的剑柄,黑色的剑锋正垂在这栋小楼的木制楼板上。 段寒炎却似乎显得很轻松。 他的模样就如同一个吊儿郎当的浪荡公子,看着自己的情人一样,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的站姿松垮,右手握住剑柄,也将剑尖刺在楼板上。 他左手的两个手指,却在不停地抚摩着自己的下巴,他现在似乎在好奇,自己以后要不要将胡须也留得像他的父亲一样长? 谢独鹰却不是一个喜欢笑的人。 他正冷冷地盯着段寒炎,他的脸上又已变得毫无表情。 但是他的剑却突然从楼板上扬起,手中的剑也化作一道黑气,无声无息,乌龙般卷向段寒炎的胸前。 段寒炎摸着下巴的手瞬间放下,右手中的剑也已出手,这一道银光,正如同白练般划过,一阵弦音腾空而起,飘忽不定,蜿蜒曲折,也卷向谢独鹰的人。 又是“叮”的一声轻微金属相击声,谢独鹰的剑,已击在段寒炎那已被抖得笔直的软剑上。 段寒炎的剑却突然软绳般垂落,段寒炎的人也就势下蹲,直取谢独鹰的下三路。 谢独鹰的双脚却已经飘起,他竟然在那竖立的墙壁上倒退,如履平地。手中的剑早已刺出,他似乎盯着的总是对手的要害部位,这一剑的目标,是段寒炎的眉心。 段寒炎的人并没有后退,而是在那一刹那便将头偏移,手中的剑发出优柔飘渺的声响,欲发欲收,在谢独鹰的胸前划过,回转之际,又突然变得铿锵有力,高亢急促一声响亮,那柄剑瞬间变的笔直,直削谢独鹰的腰腹。 谢独鹰似乎已经无法避开这一剑。 谢独鹰的人却突然陀螺般转动,直来到那个窗子边。 段寒炎的剑也已经跟了过来。 谢独鹰的人立刻就从这个已经被人打破的窗子倒蹿了出去,他的脚尖在街道旁的树枝上一点,他的人又箭一般射了回来。 他的速度太快,快到令人完全防不胜防。 快到令人以为他根本就不曾离开过这间屋子。 但是谢独鹰手中的剑更快,毒蛇吐信般又往段寒冷的咽喉刺来。 段寒炎的人又已下蹲,避开谢独鹰的剑,他的剑却向谢独鹰的小腹刺来。 但是他并没有刺上谢独鹰的小腹,又是“叮”的一声,谢独鹰的剑已经斜斜划下,击在段寒炎的剑上。 段寒炎的剑锋也已经移走。 谢独鹰的剑身又沿着段寒炎的剑往前送来,直削段寒炎的手腕。 段寒炎的人并没有动,握剑的手腕一翻,手中软剑竟然变得柔软灵动,银蛇般一环环卷向谢独鹰的剑。 这一柄软剑,就如那绝代芳华的女子抚琴,演奏到高潮处,只听见,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谢独鹰的剑却已已悄无声息收回,他也没有后退,而是突然一剑,刺向段寒炎的小腹。 但是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声,谢独鹰就已突然看见,段寒炎那一柄“弦歌之声”软剑的剑锋,已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段寒炎的剑尖已经抵住谢独鹰的眉心,谢独鹰的剑锋几乎在同时,抵住了段寒炎的心脏。 所有的声音都已静止,就好象那绝代芳华的女子,抚琴一曲已毕。果然是: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段寒炎低头看着自己腹部的黑色剑锋,他的脸上略微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 谢独鹰冰冷的目光却如他手中的剑一般,盯着段寒炎。 这两人,如果都再往前一步,对方的剑,必将会刺穿自己的身体。 但是他们都选择了停步,也不知道是惺惺相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杜沉非、鱼哄仙、雷滚三人,都已经看呆。 杜沉非大笑道:“两位好剑法,变化神奇,顺势而应,行似龙游,变若凤翻,静则如山岳之稳,动则惊人魂魄,恰到好处。” 段寒炎的剑突然抽回。 谢独鹰连看都不看,但是他的剑却已经插入剑鞘中。 段寒炎也笑道:“目空岩的蟒鳞黑剑,果然名不虚传。” 过了很久,谢独鹰才说道:“你的剑很好!”他突然盯着鱼哄仙,道:“看来今天我果然杀不了你。” 鱼哄仙笑道:“既然今天杀不了,以后你还会不会来杀我?” 谢独鹰道:“这就得看有没有人出钱,请我来杀你?” 鱼哄仙笑道:“你今天并没有杀了我,你如何去向张明玉父子交代?” 谢独鹰冷冷道:“我不必向他们交代,我也并没有向他们保证,一定能杀你。至少他只要我对付你一个人,并没有叫我来对付四个人。” 鱼哄仙道:“他们只要你愿意出手,就愿意付两千两银子给你?” 谢独鹰道:“只要我出手,就付一千两,剩下的一千两,事成后才能拿到。” 鱼哄仙笑道:“看来你干这行,赚钱的速度很快。” 谢独鹰冷冷道:“做杀手,只是我的副业。我并不常干这行,有时候别人请我,我一般也不会同意。” 鱼哄仙笑道:“那你的主业是什么?” 谢独鹰道:“世上万般好,却都不如悠闲自得逍遥自在好。我的主业,便是什么事都不干。” 鱼哄仙道:“但像你这样的人,却愿意为了钱而去杀一个和你毫无仇恨的人。” 谢独鹰道:“就像开饭馆的人,为了要挣钱吃饭,而去替别人杀鸡鸭做菜一样。这鸡鸭也和他没有仇恨。我也就如这个开饭馆的人,只是为了挣钱吃饭,而偶尔替别人杀鸡宰鸭。” 鱼哄仙听了这话,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放声大笑,道:“我却并不是鸡,也不是鸭。” 谢独鹰嘴角微扬,似乎也略微笑了笑,道:“在我眼里,这完全没有区别。” 鱼哄仙竟然又笑了,道:“那你一般在什么时候才愿意干杀手这行?” 谢独鹰慢慢地说道:“在我没钱花的时候。” 鱼哄仙道:“那一千两银子。你又能用度多久?” 谢独鹰道:“我是个很节约的人,至少也可以花费一年。” 杜沉非也已对这个人很有兴趣,他很欣赏这个人,也很不愿意有一个这样的敌人,便问道:“你平时一向在哪里存身?” 谢独鹰道:“我是个浪子,所以我没有固定的存身之地。青天为屋瓦,日月是窗棂,四山五岳为梁柱,天地只是一敞厅。” 杜沉非道:“如果我们提供一个地方给你居住,而且还包吃。你愿意不愿意去?” 谢独鹰立刻道:“我一点都不愿意。” 杜沉非道:“为什么?” 谢独鹰道:“我不想替别人卖命。” 杜沉非笑道:“我只想交你这个朋友。” 谢独鹰似乎想了很久,才说道:“我暂时也并没有想交朋友的意思。”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哦?” 谢独鹰却已不再说话,转过身去,又慢慢的往楼下走去。 他的脚步声仍然稳定而均匀,却很快消失在楼下街道上的喧嚣中。 第五十七章 寻仇 杜沉非望着楼梯口,看了很久,道:“这个人骄傲冷酷,但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鱼哄仙道:“如果可能,我看跟他做个朋友也不错。” 雷滚突然道:“只可惜,他说他根本就没有交朋友的意思。” 段寒炎看了看雷滚,笑道:“你以前也是个不愿意交朋友的人,现在照样是我们的朋友。我看这个谢独鹰跟雷兄倒也蛮像的,如果你们两人做个朋友,应该会很有意思。” 雷滚道:“也许会很有意思!也许没一点意思!” 段寒炎大笑。 鱼哄仙看了看杜沉非,道:“大哥,既然谢独鹰说是穷流杀的人,我看不会有假。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杜沉非道:“老鱼,死者需要报仇,生者也需怜悯。找穷流的人报仇,只得慢慢进行。我想先去找回赵水苗,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由你们在这里,负责再开个什么店铺经营才好,只是开这个饮品店,又消折了本钱,怎么办才好?” 鱼哄仙道:“这事都因张明玉、张振飞父子而起,导致我们的人被杀、店铺被毁。依我看,我们现在就去找张明玉、张振飞父子,寻上他家去,取了他二人性命,报了这仇。顺便从他那里去索取这开店的本钱。” 杜沉非想了想,道:“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这样。” 鱼哄仙道:“既然如此,我看我们现在就去,免得他们又安排诡计,反倒又着了他们的道。” 段寒炎道:“只是不知道他们家在什么地方?” 杜沉非道:“我知道他家在哪里,就在书院大街,我曾经和一位朋友去过。但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在潭州的家,还是在隆兴府的家?” 杜沉非突然想起了第一翻墙,这个对自己有个救命之恩的好朋友、好兄弟,自己竟然已经有很久没有再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过得还好不好? 鱼哄仙道:“咱们先去近的地方,如果没在,再往隆兴府找他们不迟。不怕他们飞上天去。哪怕他们没在这书院大街,好歹我也要取他几千两银子来做本钱。” 段寒炎笑道:“老鱼,我们一个小店,花费还不到二百两银子,能向他们要这么多吗?” 鱼哄仙也笑了,道:“多多益善,钱是个好东西,如果没有钱,寸步难行。张说的文章《钱本草》就说得很好:钱,味甘,大热,有毒。偏能驻颜,采泽流润,善疗饥,解困厄之患立验。而且这张明玉父子又不是什么好人,既然去要,何不多要一点?今天你们谁也不要管我。” 段寒炎大笑,道:“如果要干这个事,向他索取钱财,最好带上牛犊这样相貌凶神恶煞的人,只可惜回家去了。” 鱼哄仙笑道:“正是。哪怕张明玉父子没在,总有人在家,看到牛犊先这样的人,哪怕砸锅卖铁也能凑个几百上千两出来。”他突然拍手笑道:“有了。” 段寒炎道:“什么有了?” 鱼哄仙笑道:“我竟然将毛野生这个咬钉嚼铁的顽皮忘记了。这时正用得着他。想必这时正在呼呼睡大觉,将他喊来,一起去。” 杜沉非这时却一心想尽快将实情告诉赵水苗,让她远离张振飞这个人面兽心的人,逃离火坑,不再受别人的伤害。他对鱼哄仙说的这些事情兴趣并不大。 书院大街距离小西门并不远,几人从原是园叫来了毛野生,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张振飞的家门口。只见大门紧闭,院内悄无声息,院中的几棵巨大的香樟树上的绿叶也在太阳的暴晒下显得有气无力。树上的知了却似乎精神饱满,在大声鸣叫。 鱼哄仙见大门紧闭,看了看毛野生,道:“野生,你去骂门,吓他们一吓。” 毛野生道:“老鱼哥,叫我怎么骂?” 鱼哄仙道:“这家人的家长,叫做张明玉,他儿子是张振飞,随你怎么骂都可以。” 毛野生抖擞精神,果然提着那一柄长柄羊角浑铁锤,走到门口,放声大骂,声如狮吼,道:“张明玉你这个稀下的宝崽子,给老子滚出来。再迟些开门,只一锤子打个稀烂,叫你们个个脑袋开花,狗头落地。”连骂了五六遍,并不见人来开门,惹得这毛野生怒火冲天,毛发倒竖,呆性大发,只一铁锤,将一扇铁门打倒在地。 众人走近来看时,只见门后原来有七八个人,可能是听见门外暴雷一般的喝骂声,躲在门后来探听情况的,见大门打破,一个凶神恶煞满头焦发的怪物冲了进来,后面又跟着四个人,各佩着兵刃,已吓的魂飞魄散,脚软手麻,跌倒在地上,浑身发抖。 毛野生见了,大怒道:“老子喊了半天,你们这些化生子,在搞么子鬼?也不来齿我,也不来开门,今天叫你们各吃我一锤,给你们一个个都了帐。”话音未了,举起手中锤子便要打。 杜沉非忙拉住道:“野生,慢点。等我来问他一问,再打不迟。” 毛野生听了,将锤子放下。 杜沉非盯着地上这几个人,道:“我来问你们,张明玉、张振飞父子二人,现在哪里?”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站起来,仍然唬得两排牙齿捉对厮杀,勉强定定神,道:“不敢欺瞒各位,我们家员外本不在家住,我家公子刚刚已经打点行囊,出门去了,现在都没有在家。” 杜沉非道:“哦?张振飞大约走了多久了?” 那中年人道:“走了不久,还不到半个时辰。” 杜沉飞问道:“往哪里去了?” 那中年人道:“小人并不知道往哪里去了,只是见公子去得很急。” 杜沉飞又道:“张振飞是和谁一起走的?” 中年人道:“是和他一个要好的朋友一起走的,这个人叫做柳叶平。” 杜沉非道:“有没有一个叫做赵水苗的女孩?” 中年人道:“小人并没有见到这个女孩,只是两个人出门走了。” 杜沉非道:“这两人,是骑马还是走路?” 中年人道:“是骑马走的。” 第五十八章 赔偿 杜沉非转过身来,向鱼哄仙道:“看来张振飞必定已经往隆兴府去了,我现在立刻去追。” 鱼哄仙道:“大哥,不必着忙。他们骑马,已去了半个时辰,怎么知道他们往哪条路去了?而且我们走路来的,要去追赶,也得回去备马,如此一来,又是至少半个时辰过去了。怎么追得着他们?我看我们不必急在这一时,明天一早,只往隆兴府去就可以了。” 杜沉非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赵水苗如今也已经落在了张振飞的手里,暂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鱼哄仙手中提着铁尺,盯着那中年人,冷冷道:“张振飞将我们在城中开的门店砸的粉碎,并杀死我们六人,你觉得该如何处理为好?” 中年人听了这话,吓的面如土色,汗流如泉,战战兢兢,连忙道:“几位老爷,这事小人完全不知道,小人实在不能做主。” 鱼哄仙冷冷地道:“你们这个家里,现在谁能做主?” 中年人极其机械地弓了弓腰,小声道:“家中还有主母在家,掌管家中一切事务。” 毛野生立刻大喝道:“叫她给老子滚出来。” 中年人唬得一哆嗦,立刻就跑了进去,不大一会儿,只听见房内一片女人的喊骂声,这女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干号,一边高声骂道:“这个在外捣弄狐狸精的老王八,自从迷恋上这个狐狸精,家中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如今儿子又没人管,成天在外招灾惹祸,被人打上我门来。”她的人已来到门口,深锁双眉,以手掩面,似乎在痛哭的模样。 众人看这女人时,四十来岁年纪,脸上擦着厚厚一层脂粉,嘴唇也描得通红,眼中却没一滴泪水,两个眼珠倒是滴溜溜乱转。 鱼哄仙皱了皱眉,道:“你就是张明玉的婆娘?张振飞那王八蛋就是你的儿子?” 那女人装作擦了擦眼睛,尽量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道:“老身正是,不知道你们几位公子是什么人?高姓尊讳?宅上何处?今天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鱼哄仙大骂道:“老贱人,明人不做暗事,真人不说假话,你也不必装模作样,扭捏作势,故作不知,乔装无辜,来问我等姓名。既然张振飞是你的儿子,我们如今只找你算帐。” 那女人道:“几位公子,不知道我这个逆子在哪里得罪了你们几位?今天找上我的门来。请几位进屋,稍坐拜茶。” 鱼哄仙冷笑道:“你不必装,这些事你都知道,你儿子将我们耗资上千两银子开设的店铺砸碎,并将我们的六个人杀死,今天特来寻到你家,叫你们一命抵一命,再一把火将这里烧为平地,方称我心。” 那女人吓得脸色大变,连忙道:“公子说的这件事,并不是我儿子做的,而是另有他人,实不****儿子的事,请几位公子明鉴。” 鱼哄仙道:“哪怕不是你儿子亲自动手,这也是由你儿子引来的。而且设计将那赵老儿两口子杀死,推在穷流身上,又哄骗了赵水苗,又以诡计将我大哥刺伤,推入江中,几乎死在江中。只这几件,便将你满门诛杀,也不为过。” 那女人听了,吓得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只求公子饶命。你们几位的损失,由我来赔偿。” 鱼哄仙道:“你说说看,怎么赔偿?” 那女人道:“我也略微听说过,你们几人在太平街开的饮品店,实际花费二百两银子不到,老身愿意赔偿二百两银子,至于因我儿子而导致的杀死的六人,老身也愿意以五十两一人的代价补偿,共计五百两银子。只求几位公子放过无辜,不要伤害好人。” 鱼哄仙冷笑道:“哦?你是好人?你说的轻巧,一个店铺二百两银子,每天我要挣多少钱,你算过没有?六条人命,被你们断送了性命,阴间新添六个冤死鬼,就三百两银子想解决问题?我也送你去见阎王,你自去赔偿他们各五十两银子,如何?” 鱼哄仙看着毛野生,道:“野生,动手,今天先将这里夷为平地,再将这些人一条绳子捆倒,丢进河中。” 毛野生听了,果然轮起大锤,将大门砸个稀烂,又将门口一对石狮子也两锤打得粉碎,又往里面走去。 吓的张明玉老婆胆战心惊,向鱼哄仙连声道:“公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快叫这个人住手吧!” 鱼哄仙便叫停了毛野生,看着张明玉老婆道:“今天只先赔偿我们两千两银子,我便不跟你计较,自去找张明玉父子和穷流算帐。若还敢支吾半句,我们众人便要一齐动手,叫你粉身碎骨。” 张明玉老婆虽然十分心疼银子,却也无计奈何,觉得性命要紧,道:“既然这样,你们几位公子在这里略等,我进屋去安排了来。” 果然不大一会儿,便有两人用筐子抬出白花花一筐银子来。鱼哄仙也不清点,毛野生用铁锤挑了,众人也不管那张明玉老婆声嘶力竭的干嚎,连看都不再回头看她一眼,出了张明玉家,又回到原是园来。 来到原是园门口,只听院内人声喧哗,众人看时,原来却是官不小引着吴最乐和沈加甜、边小侠、赵广安等人到了。 众人相见已毕,都进大堂坐了。 杜沉非看着官不小,动容道:“兄弟,只怪我谋事不周,本想寻条出路,一步一步多开几个商铺,正当经营,从小做大,我们同心协力,带领山寨几百兄弟走上正途,成家立业,都有一个好的归宿。不曾想如此出师不利,才开了一个店铺,倒叫山寨六个兄弟因此弃世。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山寨。” 杜沉非的眼圈都已变得通红。 所有人都沉默无语。雷滚却已经上楼去了,进了他的房间。 官不小仰起头来,叹了口气,又用手托着下巴,不断地捏拿着,眼睛却在看着杜沉非,道:“大哥,你不要这么说。这根本就怪不得你,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只因为小人之谋所害,才令我们几个兄弟遭此横祸。再说,想要取得一番成就,也不会没有牺牲,便可凭空得来。” 杜沉非皱着眉头,道:“话虽如此,只是我十分惭愧,无颜向山寨中兄弟交代。我只今日便将这尖峰寨寨主之位,依旧奉还给你,望你不要推辞。” 官不小突然站起身来,提高了嗓门,大声道:“尖峰寨所有的兄弟,几乎全都是无家可归的浪子,也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猪突豨勇,为朋友兄弟两肋插刀,既然已经认了你这个大哥,火里来水里去,誓不皱眉,虽然远不及刘关张的义气,又岂能因此小事而半途变节,出尔反尔?”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垂下头来。 第五十九章 春临堂药铺 鱼哄仙道:“大哥,我看官不小说的很对。大哥也不必太过自责,我们经过这一件事,也有了一个教训,不怕日后不能出头。依我看来,我们的确不必因小过而推卸责任,大哥依然稳坐这个寨主之位,痛定思定,再探讨日后如何发展的事情。” 杜沉非道:“既然如此,我本德薄才疏,不敢承当此位。但承蒙各位抬爱,我若一味推脱,便是推卸责任,令各位失望,只得勉力维持。” 众人大喜。 吴最乐道:“大哥,老鱼,邬子口的人,如今都已转移到了尖峰寨,只是不知道我们下一步应该干什么?” 鱼哄仙问道:“手中的丝绸,都已经脱手了吗?” 吴最乐道:“都已经转给了江州富源行李将仕了,只有那艘大马船,还留在那里,恐怕以后还有用途。” 鱼哄仙道:“正该这样。” 杜沉非看着众人,道:“各位,坐吃山空,也图日后长久之计,图取富贵,我们不能长久闲着,大家觉得我们再做个什么行当起步为好?” 众人议论纷纷,有说开绸缎铺,有说开珠宝铺,又有说开客栈的。 却听孙卖鱼说道:“众位,我觉得可以开一个药铺,不知道各位以为如何?” 杜沉非听了,欢喜道:“好啊!悬壶济世,功德无量。范文正公不为相便愿为良医,他说‘能行救人利物之心者,莫如良医。果能为良医也,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民之厄’。而且这是你的专长,手到病除,百治百效,又有陆邓梁作为帮手。我看是个好主意。大家以为如何?” 鱼哄仙也附和道:“卖鱼这个主意果然好!人生在世,免不得会有病痛,有病痛就得求医问诊。试问众生活一生谁不需药?这个虽然不能大获其利,但的确是个稳赚不赔的行当。” 段寒炎等众人也都表示赞成。 杜沉非道:“既然如此,就先开一个药铺,暂时由孙卖鱼与陆邓梁坐堂看诊,再带几个山寨中的人,请卖鱼兄弟悉心指导。我们先将这一个铺子在潭州城中立足,日后再在各地多开几家。这几个人便都可做个坐堂郎中。” 孙卖鱼道:“好!小弟一定不负众望,倾心努力。” 杜沉非道:“只是一定要薄利多销,秉承‘利泽生民,救死扶伤’的宗旨,如果遇到穷苦人家,他即使不给分毫,也要救他。” 孙卖鱼本是个慈悲好善、救人利物的人,听了杜沉非这话,十分高兴,立刻答应了,又说道:“那大家想想,我们的药铺,取个什么名字为好?” 众人正在沉思,却听杨雨丝大声道:“鱼哥哥,老鱼,我想了个名字,不知道你们喜欢不喜欢?” 鱼哄仙笑道:“羊咩咩想了个什么好名字,说来听听。” 杨雨丝拍手笑道:“叫做‘春临堂’,可以吗?春天的春,来临的临。” 鱼哄仙也鼓掌笑道:“好啊!这个名字也不错,手到病除,妙手回春。” 段寒炎也微笑着,说道:“正是,一个人如果能去除疾病,身体康健,人不仅从精神上还是从身体上来说都有种蜕变重生的感觉,这感觉就如严冬之后温暖的春天来临。” 众人都表示同意。 吴最乐用手搭在官不小肩上,又道:“我看很多药铺,都挂着个对联,就如隆兴府福济堂,就挂着个对联,说是‘银针草药祛除千家苦痛;妙手丹心迎来万人康健。’我看我们也得有个对联。” 官不小笑道:“我是个粗人,二十年来,一向谈笑无鸿儒,往来有白丁,却想不出对联来。这还得靠老鱼来写。” 鱼哄仙略微沉吟,笑道:“那我只得勉为其难,随便写两句应付。”他转过身去,看着吴最乐道:“阿乐,你的笔呢?” 吴最乐连忙递过纸笔来,鱼哄仙接了,扯开笔帽,在纸上写了道:“店藏百药都是回春妙药,胸集千方皆为治病良方。” 众人看了,都点头同意,便用了这个对子。 杜沉非问孙卖鱼道:“卖鱼,你看,开这一个店铺,大约需要多少银子?” 孙卖鱼道:“我们的店铺规模也不能太小,如要金石草木等诸般药品齐全,门店宽广,前头诊病卖药,后头临床医治,约需五百两银子。” 杜沉非道:“好!那从明天开始,便请官不小兄弟从山寨安排人来,应付开店事宜。只是我们这些人,再不要轻易出面。还好,潭州城中,并无人认识孙卖鱼与陆邓梁。” 鱼哄仙笑道:“既然开一个药铺只需要五百两,我们手中的资本,还有的多,我看还可以再开家别的店铺,广开财路,各位想想看,还能做点什么?” 众人都在冥思苦想,并没想出个在座的众人里有人在行的好途径来,却听沈加甜微红着脸,轻声说道:“杜大哥,你们看,开个卖成衣的铺子,可以吗?” 杜沉非笑道:“好是好!只是我们都只会使刀弄剑,并没人会量体剪布飞针走线做裁缝。” 沈加甜微笑道:“我会,我父母亲都是做这个行当的,祖传的技艺。” 杜沉非道:“只是现在时新而又合身的服饰,都是量体裁衣,临时订做的。售卖成品衣裳的,只有估衣铺,专卖富裕人家穿剩下的或者过时了的衣裳,只有穷苦人家才去光顾。你觉得这个可行吗?” 沈加甜咬着嘴唇,轻声说道:“我有个想法,我们可以事先做出很多全新的成衣来,再租个铺子,整整齐齐陈列售卖。” 段寒炎笑道:“这个主意好是好!只是怕不合身。” 沈加甜道:“因人的高矮肥瘦大体也差不多,我们可以缝制多种尺码的衣裳,根据人的身材体形的差异,将衣服尺码也做的略有差异,再不断丰富衣料、样式和花色,上衣下裳,褙子披帛,男服女裳齐全。这样的话,绝大多数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衣裳。” 杨雨丝听了,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杨雨燕,又瞧了瞧沈加甜,笑道:“好啊!那以后我们轻易就能买到漂亮的衣服穿了。还真是这样呢,你们看,我和我姐姐,还有加甜,三个都差不多一样的高矮胖瘦。” 杨雨燕的目光也从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雷滚、孙卖鱼、毛野生等众人身上扫过,道:“果然如此,男人原来也大都差不多,看,杜大哥,小段,卖鱼哥,还有边小侠、赵广安、陆邓梁,都差不多高矮,只有老鱼稍微胖了点,还有牛犊子和这个野生哥就是个例外了。” 毛野生却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此时正躺在一张靠椅上“呼呼”大睡。 第六十章 沈记服饰店 杜沉非正在沉吟,鱼哄仙却突然从靠椅上坐直了上身,拍手笑道:“我看这是个好主意,只是要招一批会做裁缝的女子才行。我们可以先请一二十个妇女,租一座房子缝制成衣,再寻个铺面售卖。这样一来,买衣裳就变得十分便捷,再不必等待十天半月的了。” 沈加甜也抿嘴笑道:“并不一定只有女人才能缝得好衣裳,我爹爹就做的一手好衣裳。” 杜沉非道:“那如何保证合身?” 鱼哄仙笑道:“我以为可以设置几间密室,每间密室中各挂一面大镜,在里面试穿,就知道合不合身了。” 吴最乐突然笑道:“大哥,老鱼,我还有一个好法子,能很明白地看出合身不合身。” 杜沉非笑道:“是什么好办法?” 吴最乐道:“咱们做几十个木人,让这些木人穿着衣裳,站在店中,就像真人穿在身上一样。来买的人,只需要看这些木人的高矮肥瘦,哪个木人与自己差不多,就能穿这个尺寸的衣裳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鱼哄仙大笑道:“哈哈!好啊,这又是个好主意。” 段寒炎笑道:“男女有别,总不能男衣女裳都混在一个店里卖吧,这样的话,很多女子也不敢进店来。” 杜沉非道:“小段说的对,依我看,我们租赁两间相邻铺子,中间隔开,一边卖女裳,一边卖男服,你们觉得可以吗?” 鱼哄仙道:“正应该这样。” 沈加甜听了,也连连点头,又问道:“那成衣店也取一个名字吧,叫什么名字好呢?” 鱼哄仙踱着方步,道:“就叫做‘沈记时新男女成衣铺’,可以吗?” 杜沉非立刻道:“可以,通俗明白,只是有点长。” 杨雨丝却道:“我看,还不如就叫做‘沈记衣铺’或者‘沈记服饰’,更为简单,让人过目不忘。” 杜沉非笑道:“的确如此,那就叫做‘沈记服饰’吧,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都表示赞同。 鱼哄仙微笑着,夸奖道:“羊咩咩真有经济头脑,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杨雨丝得意地“嘻嘻”笑。 杜沉非道:“那老鱼也给想个对联吧,到时一并去扁额铺做出来。” 鱼哄仙摇着脑袋,又踱了两圈,缓缓吟道:“肥瘦短长,剪裁得体巧合千般意;男女老少,式样齐全能欢万人心。”他回到桌旁,俯下身来,握着笔,将这两句也写在纸上,给大家看了,众人都说贴切。 杜沉非道:“那我们从明天起,就安排人开始去忙碌,操办开店事项。” 吴最乐又笑道:“大哥,老鱼,从邬子口来的兄弟们,都是些心灵手巧的人,我看可以干裁缝这个行当。” 鱼哄仙道:“正是,可以先叫这些人下山来,请沈姑娘教导几天,便可以制作男裳。另外再招募十来个巧手女子,负责缝制女裳。” 沈加甜轻轻道:“嗯。” 杜沉非道:“既然如此,等官不小回山寨后,就安排二十来个兄弟下山操办,采购药材、布匹。只是防人耳目,这些人都不能住在这‘原是园’中,另外租赁所房子安顿,暗地里消息来往。阿乐也回山寨中,负责做好木人。日后,这两个行当,就请卖鱼兄弟和沈姑娘多多费心,负责打点经营。” 孙卖鱼和沈加甜心中欢喜,欣然领诺。 段寒炎喃喃道:“那我们几个就只能呆在这里闲得慌了。” 杜沉非笑道:“你们只坐守在这‘原是园’中,安排好开店事宜,没事时就玩玩叶子戏,只等我们的店铺开张大吉。”过了一会儿,又道:“我却必须离开几天,去隆兴府寻找张振飞的下落,告诉赵水苗事情的真相,带她脱离小人之手,回来再与你们相会。” 鱼哄仙道:“在我看来,以张振飞的奸巧哄蒙,任你说破了嘴,赵水苗也绝对不会信你。你这一去,必定是空跑一趟。我觉得何必去自寻烦恼?不去也罢,还是好好干我们自己的事业要紧。俗话说‘女人如衣裳,兄弟才如手足’,一个女人而已嘛,走就走了,在乎得她那么多?” 杜沉非道:“老鱼,无论如何,我都得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哪怕是个漠不相干的人,也已相识多年,怎能看着她一步步跳入火坑而不顾?” 鱼哄仙道:“既然这样,我也没法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杜沉非道:“明天一早就走。” 鱼哄仙问道:“你准备一个人去吗?” 杜沉非道:“我一个人去就可以。” 杨雨丝听见,却跑了过来,蹲在杜沉非的身边,道:“鱼哥哥,你们说的赵水苗是什么人?” 杜沉非看了看她,道:“你不认得她,她也不认得你,何必多问?” 杨雨丝又跑到鱼哄仙身旁,摇着鱼哄仙问道:“老鱼,你告诉我嘛!赵水苗又是谁?” 鱼哄仙瞧了瞧杨雨丝,叹了口气,慢慢道:“她啊,是个能令你连醋坛子都打破的人。” 杨雨丝听了,立刻又跑到杜沉非身边,摇着杜沉非的手臂,道:“鱼哥哥,我要和你一起去。” 杜沉非道:“我却不想和你一起去。你还是呆在这里为妙。” 杨雨丝撅嘴道:“不!我就要去!” 鱼哄仙笑道:“大哥,我看带着羊咩咩去也不错,沿途也有个伴说说话,还能相互照料,又能增进感情。” 杜沉非道:“不好!她一去,就变得十分尴尬,正好落人口实,坐实了这个误会。” 鱼哄仙笑道:“如今,在我看来,赵水苗和你已经没有可能了,又何必在乎这些。不如珍惜眼前人,做好手中事。” 但是在杜沉非的心中,杨雨丝却只是个不经事的小女孩,就如一枝初开的花朵,自然纯洁,他觉得人生中如果能有这样一个单纯而美丽的妹妹,他一定会像掌上明珠一样,好好呵护她,也希望她永远都能像那山间“哗哗”流动的溪水一般,纯净到可以写诗的境界。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未来的某个时候会接受杨雨丝一往情深的感情。所以他终究还是没有同意。 杜沉非决定次日一早,便独自前往隆兴府,便道:“话虽如此,但先师孔圣人说:‘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文昌帝君《阴骘文》也说:‘行时时之方便,积种种之阴功。’无论有没有收获,我无论如何也得走这一趟。” 鱼哄仙道:“既然你主意已定,那就叫毛野生和你作伴同去吧!” 杜沉非道:“好!” 第六十一章 杨雨丝的幻想 本来杨雨丝早已下定决心,不管杜沉非同意不同意,她都是去定了的。 晚上临睡时,她决定明天寅时就起床,先亲自动手做好早餐,然后坐在客厅里等,当杜沉非吃完早餐时,就缠着他一起出门,去往隆兴府,因为她知道杜沉非绝对不是个很固执或者很不在意自己的人。 她想这一躺出去,在路上一定会发生许多有趣的事,也一定会碰到很多爱慕自己的少年侠士,那些人也许看到了自己,就会像老鼠爱上猫一样,然后争先恐后跑过来献殷勤,单膝跪在地上,请求自己嫁给他。 虽然这些人都是很有前途的世家公子,但是杨雨丝决定,无论对方长得有多么英俊潇洒,无论他们多有成就,她虽然也很难抉择,但是还是会义无返顾地转身离去,因为她觉得她爱的还是杜沉非,她觉得至少他是个很可靠的人,而且长得也一点都不难看,她甚至都已经想过,未来会给杜沉非生好几个孩子,起码要有八个,然后一家人住在一个非常美的地方,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杨雨丝想了很久,想着想着,她就开心的笑了。 她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笑。 当她进入梦乡的时候,她甚至都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快乐幸福的生活。 她梦见在一座悬崖下面,有一幢宽敞而幽静的房子,房子前面有一片绿的发亮的大草地,一条小溪在草地中“哗哗”地流过,自己和杜沉非手牵着手,后面跟着那八个一尺多高的孩子,在茵茵绿草、灿烂鲜花中漫步,一直走到一片茂密翠绿的竹林边…… 杨雨丝想着想着,就已经睡着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的嘴角竟然还带着笑意。 阳光也已经从窗子里照射了进来。 她想今天的太阳升得太早,自己都还没有睡醒,只是一想到可以和心爱的人一起出去散心,然后发生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立刻就变得精神饱满,赶忙跳下床来,穿好衣服,洗嗽完毕,就跑到楼下来,再走到最前面的那一栋房子的客厅里。 但是她发现自己并不是起得最早的一个,连杨雨燕都已经起床了,正在和段寒炎、鱼哄仙、边小侠在打牌,陆邓梁、赵广安却在一旁观看。 杨雨丝走到桌子边,伸了伸手臂,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段寒炎大笑道:“还早吗?太阳都晒屁股了。” 杨雨丝差异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段寒炎一面扔牌,一面笑道:“现在啊,已经巳时了,马上就可以吃中午饭了。” 杨雨丝吃了一惊,心想道:“难道我睡过头了?那鱼哥哥不是走了吗?”便问段寒炎道:“小段,那鱼哥哥呢?现在哪里?” 段寒炎大笑道:“他啊,现在只怕快到隆兴府了。” 杨雨丝嘟着嘴想了想,突然道:“小段,你身上有没有钱嘛?” 段寒炎头也不抬,一面用两个手指夹着一张纸牌扔了出去,一面问道:“有啊,你要钱干什么啊?” 杨雨丝道:“那你借点钱给我嘛!” 段寒炎道:“你要多少钱?” 杨雨丝却抚着自己胸前乌黑发亮的长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要多少钱?” 鱼哄仙大笑道:“你是要钱干什么?连要多少都不知道。” 杨雨丝道:“我要去隆兴府。但是我不知道要多少钱?” 段寒炎和鱼哄仙吃了一惊,齐声道:“去隆兴府?你不能去。” 杨雨丝道:“我要去!你们不要小气嘛,借点钱给我,我回来就从家里拿钱来,还给你们,好不好?” 段寒炎笑道:“你如果要钱买东西,就有钱。如果要去隆兴府,就没有钱了。” 鱼哄仙却连头都不抬了,大声喊着:“出牌,出牌。” 段寒炎丢出一张牌来,也不再搭理杨雨丝。 杨雨丝道:“哼!”又看了看杨雨燕,道:“姐姐,拿钱来给我。” 杨雨燕笑道:“我也没钱,也不会让你去。” 杨雨丝已经看起来很生气了,道:“虽然你们都是那么小气,不借钱给我,但是我也要去。”她突然折回后院,却不大一会儿,连小诗都已经出来了,杨雨丝的手中也已经多了一柄剑。 杨雨丝拉着小诗的手,向众人挥了挥手,道:“小气鬼们,我走了,再见!” 杨雨燕赶忙丢了手中的牌,走过来,拉住杨雨丝的手,道:“妹子啊,你要去哪里?” 杨雨丝道:“当然是去隆兴府找鱼哥哥了。” 杨雨燕道:“你不带盘缠,又不熟悉路途,怎么去?而且一路危险,我才不准你去。” 杨雨丝“哼”了一声,道:“我就要去,你们谁也拦不住我的。我要走了,你们既然都不借钱给我,我就不跟你们废话了,再见!” 段寒炎和鱼哄仙听了,也将手中牌丢在桌上,走过来,段寒炎道:“羊咩咩,大哥过几天就回来了,我看你还是在这里好好呆着吧!免得到时我们又得四处去找你。” 杨雨丝道:“不好!我就要去!也不要你们找,我自己会回来的。”她突然又“嘻嘻”笑道:“但是,如果你们有钱的话,就借点给我吧!” 段寒炎还想阻止。 鱼哄仙却道:“这个羊咩咩,却完全不像是一只温顺的绵羊,倒像头倔强的牛。既然你一定要去,我给五十两银子给你,足够沿途花费,只是江湖危险,我还是不放心,怕有人欺负你,到时不好向大哥交代。” 杨雨丝抿嘴笑道:“老鱼,你就放心吧!我不欺负别人就算他走运了,看有谁有那么大胆子,敢来欺负我?” 几人正在说话,这时,只见一人提着大斧,从外面大踏步走了进来,一面走一面大声喊道:“大哥,大哥,老娘叫你回去说话呢。” 段寒炎与鱼哄仙等人看时,来的这人,正是牛犊先。 杨雨丝见了,连忙道:“牛犊哥,鱼哥哥已经出门去了。我正要去找他呢!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牛犊先诧异道:“他去哪里了?出门搞什么去了?” 杨雨丝道:“他啊,到隆兴府找一个女人去了。” 牛犊先道:“他一个人去的吗?” 杨雨丝道:“和毛野生一起去的。牛犊哥,你陪我去,好吗?” 牛犊先正待开口说话,只见白珠和黑珠也已随后进来。白珠大声道:“牛犊哥,你不能陪她去,我们一起去找大哥回家,好不好?” 杨雨丝却突然跑了过来,摇着牛犊先的手臂,撒娇道:“牛犊哥,你陪我去吧!” 牛犊先睁着两只怪眼,倒吊着一对浓眉,看了看杨雨丝,又看了看白珠,道:“看来我只得陪你们两个一起去了。我看啊,羊咩咩,白珠,你们两个,干脆一起嫁给大哥算了,免得一天到晚在这里争风吃醋,令我也难做人。大哥左拥右抱,他肯定会高兴。” 段寒炎与吴最乐等众人听了大笑。 第六十二章 前往隆兴府 杨雨丝却重重地打了牛犊先一拳,咬牙切齿道:“牛犊子,你再乱说,我就打死你。” 牛犊先吐了吐舌头,道:“那我还是不说了,被醋坛子打死,名声也不好听。” 鱼哄仙却看着牛犊先,问道:“牛犊,你老娘叫你来寻大哥,是家中有什么事吗?” 牛犊先拖了张椅子坐下,也叹了口气,道:“自从白珠回去,跟老娘说了羊咩咩的事,我老娘宠爱白珠,说她心灵手巧,又孝顺,不忍叫白珠出门嫁给别人,叫我来寻大哥回去,要和他商量和白珠成亲的事。” 鱼哄仙打了个“哈哈”,笑道:“这事看来难以皆大欢喜。既然有老娘插手,看来羊咩咩得落下风了。” 白珠一听到这话,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觉得,老娘的支持便是她最大的筹码,而且在母亲面前,杜沉非绝对是个听话的好儿子。 杨雨丝却并不生气,反倒笑了,缓缓说道:“只是鱼哥哥说,他是不会爱上自己的妹妹的。而且两个人的感情,都应该由自己去把握,选择和谁在一起,也得由我们自己去选择,而不是要父母包办,你们的想法,真是太老土了。” 白珠听了这话,立刻就露出着急的表情,嘎声道:“我不是他妹妹。”她本来还打算说自己是杜沉非未婚妻的,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因为她发现,现在有了眼前这个讨厌的杨雨丝,自己还真不能保证能成为杜沉非的未婚妻。 鱼哄仙却干咳了一声,打断了二人的争论,笑道:“牛犊子,既然家中也没有什么大事,就由黑珠在家照顾老娘,你就陪着她二人去吧,免得我们也为难。”他突然想起了杜沉非与赵水苗之间的事,又摇了摇头,叹道:“感情这玩意,千变万化,不可捉摸,男女之间的爱情,就像是用水去和一团泥巴,和得越久,它越黏糊,但时间一久,等水干了,尘归尘,土归土,最终在风吹雨打中各奔前程。”鱼哄仙看了看段寒炎,问道:“小段,你说对吧?” 段寒炎大笑道:“你说的对!似乎理解得很深刻,老鱼的感情经历,想必不会太少!” 鱼哄仙笑道:“我并不是个爱谈感情的人。还好,也并没有人要跟我谈爱情,不然,我也得伤透了脑筋。我还不想惹这个麻烦,希望这麻烦也不要找上我。” 段寒炎拍着鱼哄仙的肩膀,笑道:“难道你愿意做一辈子光棍?” 鱼哄仙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斜靠在椅子上,将手搭在段寒炎肩头,道:“做光棍也是积德,我做光棍,这世间就少了一个别的光棍。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段寒炎放声大笑。 杨雨丝却瞪圆了眼,怒道:“你们两个说的什么鬼?我要走了,也不理我,还在那里嬉皮笑脸瞎说?” 鱼哄仙似乎已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杨雨丝,道:“要走了吗?” 杨雨丝没好气地回答道:“要走了,马上就走!”她又看着牛犊先,道:“牛犊哥,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小诗却牵着杨雨丝的衣袖,笑道:“小姐,既然我们要出远门,现在有了钱,也得随身携带几件换洗衣裳吧。不然衣服脏了,就没衣服换了?” 杨雨丝似乎恍然大悟,眼睛却看着白珠,道:“对啊!这么热的天气,衣服穿一天就得换了。没有衣裳换,就不能洗白白,不洗白白,人都会变臭的。哼,就像臭虫一样难闻,哈哈!小诗,那你赶快去准备好我们的衣裳,我们马上就出发!” 小诗应了一声,就回房去了,不多时便已打叠了一个包裹,提了下来。 牛犊先和白珠,却并没有衣裳留在原是园中,鱼哄仙只得又多掏出些散碎银两,给二人沿途购买换洗衣裳。又令人牵来马匹。 牛犊先、杨雨丝、白珠、小诗四人上了马,出了原是园,取路往隆兴府而来。 杜沉非与毛野生今天起得很早,二人在烈日中,策马缓缓而行,来到一个叫做老关铺的小镇。 可能是因为天气热的原因,这个小镇的街道上,连人影都没有一个,就连街旁等着主顾上门做生意的店铺也都半掩着门。 街心有一个小小的木楼酒店,门前一面残破的酒旗似乎受不了这炎炎烈日的暴晒,疲软地吊在檐上,纹丝不动。 门口炉灶上的蒸笼,也不知道有没有蒸着馒头,连一点热气都没有。 毛野生坐在马上,将上衣也解了下来,捆扎在手臂上,露出那一身煤炭一般黑的肌肉与胸前的盖胆黄毛,他不停地用缠饶在手臂上的衣服擦抹着脸上一颗颗正准备滚落的汗珠,左顾右看,当他看到了这个小酒店时,眼睛里都已经放出光来,连声道:“大哥啊,干死我了,你看,这里有卖吃的,我们进去喝一碗酒吧!要在这里歇一歇,才有劲头赶路。” 杜沉非也已经是口干舌燥,道:“正合我意!我们就在这里吃饱喝足,前头都是山路,也没有人家,便在这里买几瓶酒,带些干粮,不至于在路上忍饥挨饿。” 二人将马拴了,走入店来,刚从刺眼的阳光下走进来,显得这酒店里的光线很暗。 这酒店的老板娘坐在一张小桌旁,头也不抬,低着头,只顾拨弄着算盘,嘴角却挂着难以掩饰的微笑。 从店内桌子上的杯盘狼藉,就能看出来今天这个酒店里的生意肯定不错,想必赚的不少,老板娘的心情当然也很好。 两个二十来岁的店小二却各自将两张长凳拼在一起,躺在上面“呼呼”大睡,也必定是劳累辛苦了半晌,趁着现在没人光顾的时候,稍作休息。 杜沉非与毛野生选了个角落里的座头坐了,却并没有人来理会,那算帐的婆娘依然头也不抬,似乎完全就没看见有客人进来。 毛野生坐定,见没人来理睬,心中大怒,大喝一声,道:“火死我了!什么玩意?快拿酒来。” 这一声喊,将那拨弄着算盘的妇人唬得一哆嗦,将算盘都带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那两个躺着的小二也惊得一骨碌从板凳上翻在地上,立刻又坐了起来。 这时,立刻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将那两个还坐在地上的年轻人各拍了一巴掌,喝道:“有客人来了,还睡得跟猪一样,不去招呼?” 第六十三章 中年人 一个小二跳起来,打了七八个哈欠,揉着双眼,慢慢走过来,一面收拾着桌子,一面问道:“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啊?”。 另一个虽然被吓醒,虽然也站了起来,却走到柜台边,无精打采,不住地打着哈欠,呆楞在那里。 毛野生也已解下手臂上衣裳,一面用衣裳扇着风,一面大声道:“先弄壶茶水来喝了解渴,再打几斤酒来,菜不管好歹,有什么玩意就吃什么玩意。” 那中年汉子显然便是这个酒店的掌柜,听说口渴,只得自去端了个盘子,托了一壶冷茶、四只碗、两双筷子来,放在桌子上,满脸都是笑,道:“两位客官,你们来的晚了,我们店里,刚刚来了几十位客人,在这里吃喝,现在小店只有十来斤牛肉和两只土鸡了,馒头却尽有,酒也只有黄柑酒。” 杜沉非看了看掌柜,也笑道:“看掌柜气色,必定好生意,恭喜发财!” 掌柜显然也已乐得合不拢嘴,道:“小店一向不曾像今天这样忙碌,今天啊,突然来了好几路人马,有五六十个人,在这里吃了八桌。” 杜沉非道:“你如果每天都这么好生意,过不了两三年,就会发大财的。” 掌柜点头哈腰,道:“多谢贵言!那小的给两位烧两斤牛肉,一只烧鸡,可好吗?” 毛野生道:“两斤太少,起码要五斤牛肉,一只烧鸡。” 做酒店生意的掌柜最欢喜的就是客人吃得多,巴不得来一个人便能将店中储藏都吃个干净,听了毛野生的话,打躬作揖,连声道:“好咧!马上就来!那两位可要酒吗?” 杜沉非道:“也打些来!我这个朋友好酒。有劳掌柜再给我们打两瓶酒,另将你店里剩下的五六斤牛肉、一只烧鸡,再要三四十个馒头,都用油纸包好,等下带走。” 掌柜喜笑颜开,应了一声,进内安排去了。 不多时,便有人将酒肉端了出来。 毛野生狼吞虎咽,大吃大嚼,全没一丝斯文气象。 这时,只听门外一阵雨打蕉叶般马蹄声响。 杜沉非向外张望时,只见一匹白马、一匹黄马,已停在了店门口。 从黄马上跳下来一个男人,这男人将那女子也从白马上搀扶了下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店来。 杜沉非看这二人时,只见这男人约莫五十来岁年纪,身材略有些发福,留着两撇小胡子,挺着个将军肚,迈着八字步。 再看后面跟着的女子时,杜沉非倒吃了一惊,只见这女子,约有二十来岁,长得脸像桃花,眉似翠羽,肌如羊脂。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娇媚姿。柳腰微展,莲步轻移。真有昭君外表,西施相貌。 这个中年男人来到柜台边,用手掌在上面拍了一下,道:“掌柜,弄几个下饭菜来,我们吃饭,吃饱了要赶路。” 那掌柜连忙打躬作揖,道:“实在对不住两位客官,我们店里,到现在为止,已经没有下饭菜了。刚刚这两位客人来时,倒有两蒸笼馒头,现在都已消耗干净了。” 那中年人看了看杜沉非与毛野生,怒道:“掌柜的,你是不是狗眼看人低?难道你怕我没钱付给你吗?倒来欺瞒我,此刻天色也只是中午,就说已经没有下饭菜,连馒头也没有一个?” 掌柜连忙道:“小的怎么敢欺瞒客官,实是没有。若有时,有客人上门,怎么敢拒之门外?只是因为小店今天的生意太出人意料,连续来了几拨人,将小店吃空走了。我们这里又是小地方,一时又没法去买办齐整。还请客官恕罪!” 中年人向杜沉非二人指了指,道:“那他们二人,怎么就有得吃?偏偏我来时就没有?” 掌柜道:“他们来时,正好还略有些菜。剩下的一点牛肉、土鸡和馒头,也尽被这二位客人买了,说是要打包带走。小店也只等这二位客官走了,便准备打烊。” 那中年人似乎很不满意,指指点点,正准备发作。 毛野生却突然扭过头来,一双怪眼正盯着中年人左瞧右看。 中年人见了这一个黑脸的太岁、暴睛的丧门,脾气立刻就消失了,突然颜色一转,又苦着脸,道:“店家,你就行行好,我们父女二人赶了大半天的路,实在饥饿难挨,好不容易看见你这个酒家,却又要赶我们出门。等下若是饿死在路上,你也过意不去啊!” 那掌柜正在抓耳挠腮,无计可施。 杜沉非听说是父女二人出门在外,觉得可怜,便道:“这位老伯,若不嫌我等粗鄙,便请过来,一起就餐。” 中年人连忙抱拳道:“感谢这位少侠的好意,只是在下从未识荆,不当相扰!” 杜沉非笑道:“出门在外,十分不易,有缘千里来相会,老伯也不必客气。” 中年人和那女子果然走了过来,都在桌边坐了,中年人又说道:“识荆之初,便承蒙恩赐酒饭,应付周全,在下父女,感激不浅!” 杜沉非笑了笑,道:“些须小事,何足挂齿?请不必拘泥于俗礼。” 那掌柜见了,正没法息事宁人,忙叫小二拿了碗筷过来,放在桌子上。那中年人果然也不再客气,自顾自倒满酒,一口气喝了,又瞪着那女孩,没好气地喝道:“你也快吃,吃饱了好赶路。” 那女孩并不哼声,眼睛却在杜沉非身上瞧了又瞧,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敢开口。 杜沉非也并没有觉得奇怪,他知道一个女孩,年纪虽然已经有十八九岁,但是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仍然会像两三岁时一样撒娇,每当她的父亲不能满足她的要求时,她仍然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心里充满委屈,撅着嘴,闷声不哼。 中年男人却突然笑了,他给女孩满满地盛了一碗米饭,又在碗里夹了些菜,递到女孩面前,放低了声音,轻柔地说道:“孩子,快吃吧!前面要走很远的路,沿途就没有地方吃饭了,咱们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中年男人略微停顿了下,突然说了一句,道:“不然,你会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的,落在他们手里,免不得饱受一番凌辱。”那女孩一听见这话,果然端起了碗,大口大口吃起饭来。 第六十四章 被追杀的父女 杜沉非听了这话,觉得很奇怪,忍不住问道:“老伯刚才说什么逃跑?你们为什么要逃跑?难道有人在追你们?” 中年男人连忙道:“实不瞒少侠,在下父女,果然是被仇人追杀,逃难来到这里的。”他略沉吟了一会,又问杜沉非道:“不知道你们二位如何称呼?潭府何处?” 杜沉非道:“在下姓杜,名沉非,这位是我的兄弟毛野生,潭州人。不敢动问,老伯高姓?” 中年人正待回答,那女孩却突然道:“我叫谭意歌……”话音未了,中年人白了一眼女孩,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插嘴喝道:“女孩家,好好吃你的饭,多什么嘴?惹什么是非?” 中年人又转过头来,看着杜沉非,歉意地一笑,说道:“在下谭义伯,这是我的女儿谭意歌,我们是袁州人氏。” 杜沉非又问道:“那你们为了什么事,而被人追杀。” 谭义伯的脸上立刻露出一副悲愤的神情,咬牙切齿道:“只因为一个叫做凌晨的无赖,垂涎我女儿的美貌,三番五次上门来求亲,要将我女儿娶回去做个小妾,我们夫妻怎么肯将女儿嫁给这样流里流气、狗走狐行,又没根的人,便一口拒绝了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丧尽天良灭绝人性,下毒手将山妻杀害,又要杀害老朽,强抢我的女儿。老朽带着孩子,舍命奔逃,侥幸躲过这一劫,不得已便逃生来到了这里。”说完,又叹了口气,用衣袖在脸上抹了抹,道:“老朽只怕他们的人也很快就会追到这里来,到时反倒连累了你们二位,叫老朽于心何忍?”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谭老伯大可不必担心,他们如果真能追到这里来,有我二人在这里,定叫他有来无回,必定不会令你父女遭了他们的毒手。” 谭义伯站起身来,一揖到底,道:“老朽今天能在这里遇到像少侠这样仗义救危的英雄豪杰,真是三生有幸。感谢不尽!” 杜沉非连忙伸手扶住,正准备说话,这时,突然外面又有一阵马蹄声传来。 谭义伯的脸色立刻变成了死灰色,他觉得来的这群人必定就是来追赶他的人,他也实在没有把握,眼前的这个白白静静的年轻人究竟能不能挡住这追来的一伙人,但是当他看了一眼仍然还在放开喉咙大嚼的毛野生时,悬着的心立刻就放下了一半,他觉得这一个膘肥体壮水牛一般的大块头,至少能抵挡住他们五六个,再加上自己与杜沉非,好歹也能与他们势均力敌。 马蹄声响也已经在门外停止,有八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兵刃,这些兵刃里,有刀,也有剑。 这店中的掌柜和两个小二见了这架势,胆战心惊,飞也似从后门走了;拨弄着算盘的老板娘也不再算帐,悄悄地从前门溜了出去。 领头的那个年轻人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豪门公子,他手中的兵刃是一柄剑,一柄装饰极其华美的剑,象牙制作的剑鞘上琢刻着蟠螭纹,剑鞘的两面,都各嵌有一颗硕大的蓝宝石,鞘口部也雕饰着精美的兽面纹,就连双弧倒凹剑格上都镶满了绿松石。 这年轻人一步步走了过来,他的目光从杜沉非、毛野生的身上扫过,终于落在谭义伯的脸上,但是他并没有发作的意思,反倒笑嘻嘻地说道:“二位从昨夜出行,今日又马不停蹄奔跑了大半天,鞍马劳顿,辛苦二位了!”他又看了看桌上的酒菜,道:“很好!两位竟然还请了两个帮手来。你们都辛苦了,令四位辛苦劳碌,这都是我的罪过啊。所以,这一顿饭,我请客,就算是为你们送行的断头酒。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能有这样的招待,也还勉强过得去。” 谭义伯喘着粗气,果然看起来很辛苦的样子,嘎声道:“你们想怎么样?” 那年轻人却走到一张桌子边,拖了条长凳,却又不坐下来,一脚踏在凳上,又笑道:“我只想看看你能不能还跑得出我的手心?” 谭义伯冷笑道:“我又没有做亏心事,我为什么还要跑?” 年轻人右手握着剑鞘,轻轻地拍打着左手心,笑道:“不跑的话,你很快就得死在这里。虽然你还请来了两个脓包帮手。但是在我的眼里,无论多少个帮手,也都只是个摆设。” 谭义伯瞧了瞧不动声色的杜沉非与毛野生,却突然放声大骂道:“凌晨,你这个狗贼,光天化日里,欺男霸女、强抢民女、残害生灵,不得好死!我与你这无赖痞子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舍得这条老命,也要跟你拼了。” 这个叫做凌晨的年轻人突然纵声大笑,道:“你演得果然很像!想不到你这老鬼颠倒黑白的本事的确不赖,就连我自己也差一点都相信了你的鬼话。这一副义愤填膺、大义凛然的模样,让我自己突然也好象觉得,我真的就是光天化日里欺男霸女的无赖。你却是个值得同情的大好人。” 凌晨的身后有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道:“三哥,何必跟他废话?让我来动手,将这老家伙剁碎了喂狗。” 凌晨挥了挥手,笑道:“这么大快人心的事,肖老九怎能来抢我的买卖?” 那个叫做肖老九的年轻人也笑道:“好!那我看看你的手段。看也是一种大快人心的事!”他果然退了下去。 凌晨也已将剑拔了出来,将剑鞘抛到身后,立刻就有一个人伸手接住。 凌晨在轻抚着自己的剑面,那细长而白皙的手指滑过,就像一个轻抚着自己秀发的优雅女子。 谭义伯楞楞地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 但是就在谭义伯发楞的一瞬间,凌晨的剑却突然出手,剑光划过,直削谭义伯的耳根。 杜沉非并不太愿意和这类人多废口舌,但在这时却已经握住了自己的刀柄,他觉得谭义伯这人,自己虽然完全不知道他的底细,但是从他的行为来看,必定不会有太高的武功,也必定抵挡不住凌晨的攻势,因为他觉得手段高明的人身上必定都透漏着某种十分奇特的傲气,这种傲气直浸透到骨髓里,就像段寒炎与谢独鹰这两个人。 而像谭义伯这样善于鉴貌辨色、风吹两边倒的手段,只有本事低微的人为了在这残酷无情的世界里获得自己的一席之地才练就的专长。 杜沉非并不会鄙视拍马逢迎的人,因为他觉得每个人都不容易,每个人想活下去,都有他自己的理由。 有时候好好活着也是一种责任。 一个人能好好活着,至少也能让关爱自己的亲人也能够好好活着,比如自己的父母,他们能好好活着的理由,就是能看着你好好活着。 而谭义伯呢,他想好好活着的理由,就是为了看着他的女儿好好活着。 第六十五章 毛野生的一锤 然而凌晨的这一剑却已经落空了,因为谭义伯的上身在那一柄剑还没有划上他耳根的时候,立刻后仰,脚尖却在这后仰的同时,勾起了一条长凳,他一个翻身,被勾起的长凳也立刻随着飞起,将凌晨的剑击开。 当谭义伯的人再次落地时,他的手也已操着了长凳的一只脚。 凌晨又是凌厉的一剑刺来,谭义伯手中的长凳也已经出手,凌晨的剑尖就已刺在了这条近四尺长的板凳上。 但是凌晨的剑的确很快,当他的剑锋刚接触凳面的时候,就立刻停止了前进,银色的剑光突然向右划去,却在一刹那间回转,倒向左划来,直削谭义伯的腰部。 谭义伯以手中板凳来迎,只听见一声剑刃击在木头上的轻响,谭义伯手中的长凳就已经断作了两截。 谭义伯吃了一惊,慌乱中将半截板凳扔向凌晨,凌晨只将手中长剑一拨,那半截板凳便已拨落在地。 凌晨却突然收剑,然后一个蹬腿,结结实实正踢在谭义伯的小肚子上。 谭义伯的人就如猫一般弹出,直望毛野生的身上撞来。 这一击,力量之大,真有千斤之力,很可能就连毛野生这样的庞然大物,都会被撞出去丈把远。 但是毛野生并没有被撞出去,他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谭义伯的腰带,然后放在了地上。 而谭义伯左手中剩下的半截板凳,又已经飞出,直击凌晨的面部。 凌晨并没有闪避的意思,反倒伸出左手来,一把抓住了凳脚,凌晨大喝一声,道:“去!”手中的半截板凳又飞了回来,带着“呼呼”风声,直望谭义伯的上半身飞去。 谭义伯的身形一矮,避过这一击。 这半截板凳便破空向毛野生的头部飞来。 但这半截板凳也没有打在毛野生的身上。 只见毛野生立在桌角的并柄羊角荤铁锤锤突然举起,重重地击在凳上,只听“当”的一声闷响,那半截板凳又带着风声,笔直地飞了出去,又向凌晨飞来。 又是一声轻响,凌晨手中的剑又已将这半截板凳拨开,斜斜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打在了那木制的柜台上,将柜台都打破了一个洞。 这半截板凳就插在了柜台里面。 毛野生立起身来,毛发倒竖,大怒道:“哪里来的化生子,不带爱相,敢来唱调子,叫老子吃个饭都不得安宁。”他突然盯着杜沉非,问道:“大哥啊,叫我锤他一顿吗?” 杜沉非笑道:“好!这人可以锤他一顿!你小心点。” 话音未了,毛野生的羊角铁锤便已经出手,一招泰山压顶,带着“呼呼”风声,从上往下,朝凌晨的头顶砸来。 凌晨的人登时后退了三四步,正好避开了毛野生的一锤,他的脚步已经硬生生地停顿,身前白光一闪,手中的长剑便随着他的人突然前进,剑锋直撩毛野生的手腕。 谭义伯觉得毛野生已经避不开凌晨的这一剑,因为他知道,毛野生的这柄锤,少说也有四五十斤重,而他又用这么大的力量砸下去,这一击,力有千斤,威力之大,势必会重重地砸在地上,甚至会将地面都砸出一个大洞来。但是他的手腕,却一定避不开凌晨的这一剑,也许很快就会被凌晨的剑削断,然后血淋淋地抛出去。 那个女孩谭意歌也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垂下了头,她也不愿意看到像毛野生这么强壮的一个男人先被人割断手腕,变成残废,然后再倒在地上,被人一剑刺入咽喉。 杜沉非也已经用眼角的余光看见谭义伯已经拉起了谭意歌的手,悄悄地来到了酒店的门口。 他知道,这个疼爱女儿的老头,必然是完全不相信自己与毛野生的实力,觉得在像凌晨这么强悍的对手面前,已然毫无胜算,已经准备独自带着女儿逃生去了。 杜沉非觉得,对于因为肩上责任而选择的贪生怕死,这都是值得原谅的事。 所以他并没有打算制止谭义伯的行为,而是静静地看着毛野生与凌晨的交手。 他相信毛野生绝对不是一个不堪一击的人。 果然,毛野生的手腕并没有带着血花飞出去,凌晨的剑也没有削断毛野生的手腕,他的剑锋甚至连毛野生的人都没有碰到过。 这个时候,只听“砰”的一声,就飞出去一个人,重重地撞在这个酒店靠里的墙壁上。 那墙壁上立刻就多出个大洞来,在这干燥的天气里粉尘四溅。 这个飞出去的人,不是毛野生,而是凌晨。 当凌晨志在必得,一剑削来的时候,毛野生的铁锤竟然在半空中硬生生地顿住,然后又突然用力,这铁锤竟然改变了方向,反向上挥扫,锤柄便重重地打在了凌晨的手腕上。 凌晨手中的剑立刻脱手飞出,“叮”的一声,正钉在杜沉非面前的桌面上。 然后毛野生手中的铁锤又就势往前一送,锤头便已经打在了凌晨的肚子上。 凌晨的人就像一只被丝线牵起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但是这只风筝却并没有飞上天,而是撞在了墙壁上。 好重的风筝。 好重的一锤。 谭义伯想,一个人若是手腕和肚子都各挨了这样一锤,不躺在床上休整三五个月,就别想能爬得起来。 所以谭义伯立刻就退了回来。 殷红的鲜血已经从凌晨的嘴角淌了出来,凌晨也正在双手撑地,浑身颤抖,试图从碎裂的土砖堆里爬起身来。 但是他无论如何努力,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尘土中。 和凌晨同来的几个年轻人,也已经冲了过去,扶住了凌晨。 肖老九血红的眼眶中,射出的却是一阵寒光,这寒光正落在毛野生的身上,道:“我只想知道,你是谁?” 毛野生连看都没有看肖老九一眼,却走回桌边来,坐下来又喝了一大碗酒,才说道:“要问你老子大名,讲出来吓得你滚!老子便是毛二,大名唤做毛野生。” 肖老九恨恨地说道:“很好!好一个毛野生!你知道我们又是谁吗?知道被你打倒的这人是谁吗?” 毛野生将焦黄浓眉一翻,没好气地说道:“我管你哪里来的哈卵,莫再七里八里。也叫你吃我一锤,打出大粪来。” 杜沉非听了,大笑道:“好一个粗鲁的毛野生,满口方言。我问你,这‘七里八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毛野生将一整个鸡腿都塞进了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哥哥,七里八里,也就是七里八里,管他七里八里还是九里十里,是么子意思,莫要来问我,这不是我第一个说的,我也是从我娘老子那里学来的,我搞头不清。” 杜沉非笑道:“我却似乎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了,‘七里八里’,也就是‘罗里罗嗦’的意思。对不对?” 毛野生头也不抬,依然乱嚼,道:“应该是吧!” 第六十六章 暗器 凌晨的人也已经被扶了过来,他恶狠狠地盯着杜沉非,道:“你又是谁?是跟张三四是一伙的?” 杜沉非道:“我并不认识什么张三四,也不是他一伙的。” 凌晨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哼”了一声,道:“那你们两个,却为了他们,而来惹我?” 杜沉非也在盯着凌晨的眼睛,冷笑道:“我们也没有惹你,在场的人也都有双眼睛,是你来惹的我们。因为我们仅仅是在这里好好喝酒吃饭,而你却要在这里杀人。我问你,如果你在喝酒吃饭的时候,突然有人用一截板凳来砸你的头,难道反倒是你的不对?” 凌晨指着毛野生,咬了咬牙,道:“但是我却并没有伤到你们,他却用铁锤将我打伤了。” 杜沉非也冷哼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说,只准你在这里杀人,就不允许别人打你。” 凌晨一听这话,突然也放声大笑,他一面笑,一面似乎都痛得浑身颤抖,好不容易才收住笑声,道:“没错!在这个地方,哪怕我放火,你都不能点灯。”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哦?这样说来,你一向这么骄横跋扈,横行此地。我虽然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会闲得去管你是谁,但是我也想告诉你,你若敢在我面前唱调子,就有你吃不完的铁锤!” 凌晨道:“唱调子,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笑了笑,道:“就是嚣张的意思。” 凌晨道:“很好!很快就会有这么一天,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杜沉非笑道:“不劳费心。我们已经在这里吃饱了,吃不完的当然要兜着走。我不喜欢浪费粮食。”他突然抬头,缓缓吟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时,似乎充耳不闻的毛野生突然插嘴道:“哥哥!我痛打了他一顿,难道他还要请我们吃饭吗?” 杜沉非笑道:“没错,他说他喜欢被人打,看起来也的确是个很客气的人,非要请我们去他家里吃晚饭。只是我说现在天色还早,叫他就不必客气了。他还一定要打包,叫我们带走在路上吃。” 毛野生诧异道:“这世上还会又这样的人吗?” 杜沉非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总有很多人有一些千奇百怪的癖好。就像这人,他说他就喜欢被打的感觉。” 一听到这话,毛野生道:“看来,以后我只得见他一次,打他一顿了。还有不收钱的酒饭招待。”说完又摇了摇头,道:“只是又不早讲,如今我也吃饱喝饱了,再来说,也是放屁。不去!不去!”又眼珠一转,看着凌晨,居然笑道:“满哥,你家如果有好酒,倒是可以打两瓶送来,也好在路上解渴。吃饭我就不吃了。” 谭义伯竟然笑出了声来,就连不苟言笑的谭意歌也掩着嘴,轻轻地笑。 凌晨的脸色却是黑的,他气得浑身抖个不停,他的右手低垂在腰侧,用左手指着杜沉非,怒道:“好!你们有种!咱们走着瞧!” 他突然甩开身旁扶他的人,转过身就向门外走去。 但是他并没有走多远,才刚刚走出这个酒店的大门,便“啊”的一声惨呼,就如夜枭般的叫声。 他的人已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杜沉非也吃了一惊,他完全想不清,这个人明显已经喘过气来,都已经能自己走路了,却为什么会突然惨叫一声便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肖老九等人也早已冲了过去。 杜沉非也走到了凌晨的身旁。 只见凌晨的后脑勺上,一丝鲜血慢慢地流了出来。 他的后脑勺上,竟然钉着一枚耀眼的钢针。 血液顺着耳根,慢慢地流淌到地面。 但是这血却是黑色的。 很快,凌晨耳畔的肌肉也已经变得乌黑。 钉在凌晨后脑勺上的钢针,必然是一枚毒针。 只有剧毒,才能令人的肌肤在这一瞬间发黑。 杜沉非并没有看出来,到底是谁施放的毒针,这个单层的酒店里,根本就没有别人进来过,与凌晨作对的,就只有自己、毛野生,以及谭义伯父女。 杜沉非他自己根本就不愿意使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去杀人,毛野生是个粗人,当然也不会用暗器,难道会是谭义伯这一对父女中的某个人放的暗器? 当杜沉非回头看了看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蹲在角落里的谭义伯时,他立刻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觉得,一个正在因被别人追赶而狼狈逃命的人,应该不会使用这种阴险的手段。 既然不是谭义伯父女,那又是谁呢? 难道是已经躲藏起来了的酒店掌柜?或者是在刚才悄无声息来到酒店后院的别的什么人?但是他为什么又要用这种手法来对付一个并没有多么高明手段的花花大少? 杜沉非的身形立刻蹿出,只见身影一闪,他的人就从被刚刚凌晨砸破的洞口冲了过去。酒店后面便是一小块空地,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就连树都没有一棵。 空地的正中央,有一口用石块堆砌成的水井。 井的四周,仍然还是湿漉漉一片。 一只懒洋洋正在井边喝水的猫见有人过来,“喵”地叫了一声,便飞跑而去。 从空地上望过去,有一大片水稻田,这个时候的水稻,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现出一片漫无边际的金色。 在紧靠着酒店大堂的地方,便是厨房。 杜沉非走了过去,掀起满是油污的布帘,里面也没有一个人。只有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从油纸外面渗透出来的油迹看,这显然是已经加工好了的牛肉。 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雄鸡却摆放在灶台上,显然是当凌晨等人一进来,这个酒店里的人,上至掌柜,下至厨子小二,都一溜烟走了。 杜沉非正准备再走到外面来。但是肖老九等六个人却已经走了进来,还有一个人却不知去向。 肖老九怒气冲冲地看着杜沉非,道:“好卑鄙的小人,竟然使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 杜沉非诧异道:“难道你们觉得,施放暗器,杀死他的人是我?” 肖老九连连冷笑,道:“你觉得呢?不是你,难道会是我?” 杜沉非道:“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说是我放的暗器?” 肖老九道:“这暗器钉在后脑勺上,所以施放暗器的人,必然在这个酒店中。而你却正好在这个酒店中。” 杜沉非苦笑道:“就凭这一点,便断定我就是放暗器的人,未免也太草率了一点。我跟他无怨无仇,你觉得我有必要去杀死他吗?” 肖老九道:“但你却跟他有口角。打伤他的人是你的保镖。所以毫无疑问,杀死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 杜沉非道:“为了一点口角而杀人,你太小瞧我了。” 肖老九道:“你只是害怕,他会来找你报复。所以才干脆杀人灭口。” 杜沉非道:“若要灭口,就得将你们全部都杀死在这。但是我却并没有也要杀死你灭口的意思,你怎么说?” 第六十七章 倾奇者四怪人 肖老九略微迟疑了下,才说道:“也许你很快就要下这个毒手了。现在我只想告诉你,你既然胆敢杀死富厚堂的公子,倾奇者‘白头鹰’刀老四的老表,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你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杜沉非听了这话,突然冷冷道:“人虽然并不是我杀的,我也并没有打算要杀你。但是我也并不是被人吓大的。” 肖老九恨恨地指着杜沉非,说道:“好!你等着,立刻就会有人来,叫你们死无……”他的语声突然停顿,眼睛翻白,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的人仰面倒下去后,手却还在指着前方。 他现在指着的是这酒店的屋顶。 杜沉非低头看时,只见这肖老九靠左侧的脖子上,也赫然钉着一枚银白色的钢针,就和凌晨后脑勺上的钢针一模一样。 肖老九的颈部也很快就变成了黑色,甚至下巴都已经慢慢在变黑。 剩下的五个人见了,不再言语,全都跳上了马,在一片黄尘飞扬中拍马狂奔而去。 杜沉非转过头来,锐利的目光就钉在了谭义伯的脸上。 他看了很久。 谭义伯已经站起身来,他竟然笑了笑,看着杜沉非道:“多谢你们二位。” 杜沉非的脸上毫无表情,道:“这两个人,是你放暗器杀的?” 谭义伯道:“不错,是我杀的。” 杜沉非道:“哦?你能使出这么阴毒的暗器,能有这么狠准的手段,看来我太小看了你,你并不是个简单的人。” 谭义伯突然放声大笑,但是却笑得十分难看,道:“他们是我的仇人,这两个人无恶不作,杀我糟糠。对于他们来说,任何残忍的手段、任何歹毒的暗器,都不过份,只要能杀死他们,无论什么卑鄙下流的手段,我都愿意用。只恨不得寝他的皮,食他的肉。” 杜沉非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谭义伯说的果然有理,一个人若有杀妻夺女一般的深仇大恨,为了报仇,使用暗器来报仇,也的确是值得原谅的事。 而且被杀的人,看起来根本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想到这,杜沉非的脸色立刻就缓和了很多,他问道:“那你们下一步准备去哪里?” 谭义伯道:“我们父女二人,被他们欺凌,如今已经无处可去,只得去投奔一个亲戚,再设法安身立命。敢问二位少侠,是打算去什么地方?” 杜沉非道:“我们是往隆兴府去的。” 谭义伯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道:“老朽也正是想往丰城去投奔一个远方亲戚的,正好与两位少侠同路。如果两位少侠不嫌弃老朽父女行动迟缓,带累两位,老朽便大胆恳请足下大发慈悲,让我老弱父女,与二位同行,借两位少侠虎威护持,平安到得丰城。老朽感激不尽。” 杜沉非略微沉吟,道:“既然同路,便一同走也无妨。只是刚刚那些人去了,必定会叫人来追赶。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免得被他们追上,又少不了一番麻烦,我们倒是不怕,只是对你父女不利。” 谭义伯听了,面露喜色,道:“少侠所说正是。我们还是立刻赶路吧!” 杜沉非从厨下取了那一包牛肉,毛野生也已经自打了满满两瓶酒。 直到这时,那胆小如鼠的掌柜竟然还没有回来。 杜沉非只得扔了些散碎银子在柜上,就算作酒肉钱以及补墙的费用。 四人出得酒店,都上了马,快马加鞭,望西而来。 从这个小镇向南,便可以沿江边大道而行。 但他们选的是一条直路,这条路近,但是也很危险,得经过一座十几丈高的悬崖顶端,只因为在这座悬崖下,有很多燕子在这里安身,当地人便叫它做“燕子崖”,然后还得穿过一个叫做“荒茅冲”的地方,这个地方没有树木,都是大大小小的乱石山。 来到这悬崖顶上时,人就得下马步行,以免万一座下马受惊而冲下高崖。 四人牵着马缓缓而行,约过了两个时辰,来到一个所在,只见前方大大小小都是石山。 山包上耸立着无数高高低低的白色花岗岩,光秃秃的也没有树。 一条凹凸不平的小路,在石山间蜿蜒盘旋。 四人牵着马,踏着碎石,慢慢顺路前行。 转过一个山坳,见前头一个斜坡,斜坡上却是一大片层层堆砌起来的巨大花岗岩,这些花岗岩,每一块都重在万钧之上,或呈鸡蛋形,或呈饼形,有的巨石又在这沧桑岁月中被天雷击开成两半个,一半与另一半相距也有丈把远。真是千奇百怪,一块搭着一块,重重叠叠,搭成千百间石室。 往西的路,就从这巨大的石堆中穿过。 在前方路旁一块几乎与地面垂直的石头上,竟然好象站着四个人。 虽然相距仅有十几丈远,但是杜沉非却完全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他看到的是这几个人的头顶,因为他们就站在这一块石头的竖立面上。 就如同壁虎站在墙上一般。 这些人看起来,就像是有人用绳索绑在他们的腰间,吊在上面一般,但是他们的腰间却并没有绑缚任何绳索,而只是像站在平地上面一般,轻松而稳定地站在那里。 杜沉非无论如何都想不清,这些人是如何像钉子般地钉在石壁上的?他们是以什么方式保持这样站立的姿势,而不掉下地来? 这四个人的头发竟然也各不相同,站在最上面的一个人,头发的颜色是金黄色,就和向日葵花瓣一般的耀眼;最下面的一个人的头发看来却是雪白的发色,正像寒冬里的皑皑白雪。 右边那一个头发的颜色是鲜红色的,血一般的颜色;左边的一个人的头发却是绿色,就如春天里刚长出的小草一般翠绿色,这颜色和杜沉非曾经在武功山上看到的草地是完全一样的颜色。 谭义伯一看到这几个人,便停下了脚步,紧张到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似乎浑身都在轻微的颤抖。 杜沉非也停下来,瞧了瞧他,问道:“老伯,你认识这些人吗?” 谭义伯勉强镇定下来,干咳嗽一声,道:“我并不认识他们,但由他们奇怪的行为来看,必然便是刚才那肖老九所说的倾奇者的人。只有行为装扮这么奇特的一群怪人,才会取一个这么奇怪的组织名字。” 杜沉非“哦”了一声,又说道:“你很害怕他们?” 第六十八章 非主流 谭义伯的声音又已经不由自主地发颤,道:“江湖中久传这些人,特立独行,装束怪异,武功又极高,江湖中人少有人能与之匹敌。据说他们也很少与人打交道,谁也不清楚他们的来历。但是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他们,据说他们的龙头老大,在鄱阳湖畔,出手只一招,便杀了已经享誉江湖三十年的剑术名家屠离乡。” 杜沉非并没有听说过这些故事,他不知道屠离乡究竟是个多么有名的剑客,也完全不清楚倾奇者到底是个什么组织,便问道:“这个倾奇者的龙头老大,又是谁?” 谭义伯道:“他们的龙头老大,叫做禽屋河。禽是禽兽的禽,屋是房屋的屋,河是江河的河。你说叫一个这样莫名其妙的名字,不是很奇怪吗?” 杜沉非听了,笑道:“这个名字虽然奇怪,不过也早已经有了先例,我听说过墨子的首席弟子,便叫做禽滑厘。” 谭义伯笑了笑,连声道:“对!对!对!你不提起,我倒忘记了,禽滑厘这个名字也很奇怪,也是江湖中有名的人,我听有的人说,这禽滑厘还是禽屋河的爷爷。” 杜沉非听了这话,笑道:“谭老伯想必弄错了,这禽滑厘是战国时代的人,距今已有一千五六百年。如果战国时候的禽滑厘是禽屋河的爷爷,那看来禽屋河的爹便是晋朝的了。活八百年还只是青壮年,还能生育儿子,他们家的人想必一个个都活了几千年。” 毛野生见他二人也不赶路,站着说话,早已在路旁的一块圆石上坐了下来,听了这话,也插嘴道:“老哥啊,看来姓禽姓兽的都能成精变怪。” 谭义伯听了二人的话,抹了抹脸,瞪了瞪眼,道:“哦?那是老朽糊涂,弄错了,令两位少侠见笑。” 杜沉非道:“不敢!请问老伯,那这个禽屋河又是为了什么事,要杀那剑术名家屠离乡?” 谭义伯道:“只因为这个屠离乡倚仗着自己的本事,在这倾奇者旗下的酒店内醉酒闹事,吃了霸王餐,还一剑便洞穿了这酒店掌柜的咽喉。” 杜沉非突然就想起了在圈圈屋饮品店被穷流所杀的尖峰寨兄弟,便道:“像这样滥杀无辜的人,的确该死。如果是我,我也一定会杀他的。” 毛野生盯着那块石头上的四个人看了很久,诧异地问道:“哥哥,那几个人的毛,何解是红的绿的?你和这妹坨的毛,都是黑的。这老家伙的毛倒也奇怪,有白的也有黑的。”说完他又扯着自己鬓边的焦黄头发看了看,喃喃道:“何解我的毛又是黄的?” 谭义伯见毛野生称呼他为“老家伙”,气得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睛,却不敢回话,生怕惹怒了这个脾气暴躁的大块头。 杜沉非却笑道:“野生,你是不知。他们的头发,并不是生成的这个颜色,而都是用染料染成的。” 谭义伯也接口说道:“少侠所言正是。我也听说过用透骨水染发的方法,其中有一种是以龟溺熬紫草,即染鬃缨的方法,用这种方法熬出的药来染出头发的颜色,便是红色;而用散沫花的热水提取物便能将头发染成橘红色;用羊脂和植物灰汁混合又能将白发染黑;用胡桃染料可以将头发染成淡棕色;用春黄菊染料能将头发染成黄色。” 杜沉非道:“看来老伯对于染发了解的真不少,令在下受益非浅。” 毛野生又接口道:“这老家伙定是个染毛匠出身。” 杜沉非拍了拍毛野生的肩膀,道:“野生,不要这么不懂礼数,你也应该尊重别人,对于年纪比你略大的人,你就称他一声大哥,像这位谭老伯,年纪比你大得远,都有了白发,你就应该称呼一声老伯或者大叔,怎么能开口闭口便叫人为‘老家伙’?” 谭义伯脸露怒容,但立刻就笑道:“不妨!不妨!叫什么都无所谓,这只是个称呼而已。”又道:“只是我并没有听说过,历史上有人染发的事。” 杜沉非道:“有!我就知道一个,正史上便有记录他染发的事迹。只是他是将自己的白发白须染成黑色。” 谭义伯好奇道:“这个人是谁?” 就连一向沉默不语、一路没有说过一句话似乎也没有任何表情的谭意歌,这个时候竟然也在看着杜沉非,眼睛里放着光,好奇地听着,因为她觉得这个染发的方法很好,这样一来,哪怕以后岁月沧桑,年华老去,两鬓斑白,还能用这样的办法,来留住青春,留住美丽。 但是一想到这里,谭意歌的头又低垂了下去,她在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中,人心险恶,人人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他人性命,自己究竟能不能活到两鬓斑白年华老去的时候,都是一个未知数。所以她的脸色立刻就黯淡了下来。 杜沉非也看到了谭意歌的表情,但是他不明白别人的心思,只是回答谭义伯道:“《汉书》说王莽‘欲外视自安,乃染其须发’。讲的就是新朝的开国皇帝王莽,见自己‘皓首白须’,为了掩盖老态,特地把头发和胡须都染黑了” 谭义伯却突然咬着牙,恨恨地问道:“就是那个不忠不义、篡位窃国、遗臭万年的大奸贼王莽吗?” 杜沉非看了看谭义伯,见他如此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想必这世上的忠厚人,大都还是不喜欢王莽、曹操这一类人的,便道:“虽然王莽篡汉称帝,一千多年来,被大多数人否定。班固就在《汉书》中说他是:‘咨尔贼臣,篡汉滔天,行骄夏癸,虐烈商辛。伪稽黄、虞,缪称典文,众怨神怒,恶复诛臻。百王之极,究其奸昏。’但我觉得,他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皇帝,反倒比绝大多数的皇帝要高明有远见得多。” 谭义伯皱着眉头,嘎声问道:“何以见得他的高明远见?” 杜沉非自从儿时从谢友龙那里听来的一些关于王莽的故事,杜沉非就将这个人深深地记在了心里,他觉得王莽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是一个做他人所不敢做的人。 杜沉非道:“王莽改革中的土地国有、均产、废奴等政策,思想超前,虽然完全令当时的人无法理解和接受。但我觉得他是一个惊天动地实行全面改革的人,他颁布新政的管理和分配都是基于百姓利益,努力实践着自己的理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这样的一个人,也注定会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中,成为“十恶不赦”之人,因为他触犯了当时众多权贵的利益。” 众人感叹了一回。 第六十九章 被人利用 谭义伯叹了口气,目光正在盯着前方,道:“杜少侠,我们刚刚还在替古人担忧,只怕现在得替自己担忧了。” 因为正在这时,那就好象钉子般钉在石头上的四个人却突然身形展动,一跃而下。 杜沉非等赶路的四人不动,他们这四个钉子一样钉在石壁上纹丝不动的人却动了,正缓缓朝这边走来。 杜沉非并没有回应谭义伯的话,他的目光也正盯在倾奇者的四个人身上,这四个人走路的姿势,十分吊儿郎当,歪着脑袋,慢吞吞地,左摇右晃,越走越近。 这四个人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人,白发中又略夹杂着黑色,他头发的形状呈爆炸状,就正如头上种植着一株中斑挂兰,一缕缕粘在一起的头发,就像这挂兰的叶片,四面八方伸展。他的眼睛下方,也不知是画着还是纹绣上去的血滴。 右侧的那个人头顶中间的头发鲜红,两侧却剃得像葫芦一般精光,中间那一簇红发,整齐得向后梳着,看起来就像公鸡头上的大红冠子。他的左耳上竟然密密麻麻钉了四五颗耳钉。 左侧的一个,正是蓄着翠绿色头发的那人,他的头发虽然比其他几个人的都短,但是却是垂下来的,就如一盆红瓦矮盘垂下的绿叶,几乎将整张脸都覆盖住。他又不是和尚,但是他的脖子上却挂着一串像佛珠的珠子,每一颗珠子都很粗大,这一串珠子也不是用木头做的,而是乌黑发亮的铁珠,而且这一串铁珠很长,看起来很奇怪,虽然挂在他的脖子上,但是下面又已经垂到了他的膝盖下面。 走在最后面的那人,金黄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看起来十分耀眼,这形状看起来就像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他的耳朵上没有银钉,但是他的鼻子上却有。他甚至将自己的整个眼眶与嘴唇都弄成了黑色。他的手臂上绕着一条精钢锁链,他将这条锁链一圈圈的绕在手腕上。 这样的四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刚从炼狱中逃出的恶鬼。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十分奇特,上衫窄短,连肚脐眼和大半截手臂都露在外面;而紧绷的长裤上,密密麻麻都是破洞。 这四个人,除了绿色头发的那一个人,看不出他长的如何,其他三人都长相清秀,如果不是打扮得如此怪异,必然能令江湖中的众多大家闺秀倾心。 但是杜沉非竟然完全看不出他们到底是男是女。 毛野生当然就更不清楚。 谭义伯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杜少侠,这些人,都是奔着我而来的。但是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与你无关。所以你们还是快走吧!不要在这里枉送了性命,叫老朽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心安。” 杜沉非道:“你打算独自面对他们?” 谭义伯道:“老朽也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也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了几年。你们却还很年轻,我不能耽误了你们的前程。只是老朽如若遭遇不幸,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杜少侠能不能答应老朽的请求?” 杜沉非“哦”了一声,道:“什么事?你说!” 谭义伯的脸上已经因激动而泛红,道:“老朽知道杜少侠是个正义之士,是个能受人之托的人,如果老朽死在他们的手里,还请杜少侠能将我女儿带离这里,请将她卖往一个好的富贵人家,这样也是替她找到了安身立命的地方。老朽在九泉之下,一灵不昧,也感谢不尽。” 杜沉非打断了他的话,只是冷静地说道:“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死,你的女儿,还应由你自己去照顾。你现在立刻返回老关铺,我知道从镇上,有条大路通往江边,你二人从那里坐船前往丰城。由我兄弟二人在这里抵挡这几个人。” 谭义伯皱着眉头,脸上充满了感激之色,道:“老朽父女的事,叫两位少侠刀头舔血,这怎么好意思?” 杜沉非冷冷道:“不必再说,你们趁早快点走吧!等下你想走也来不及了。” 谭义伯咬了咬牙,似乎下了个很大决心,道:“好!好!好!老朽父女二人,都是老弱残兵,在这里也只是碍手碍脚的累赘,反倒会拖累你们。既然这样,只得请两位少侠多多费心,抵挡住他们。老朽告辞!” 他的话音刚落,便朝谭意歌手一挥,嘎声道:“上马!走!” 谭义伯父女二人上马,一前一后,也不顾山路崎岖,忙忙似丧家之犬,转向东飞奔而去。 毛野生看着谭义伯父女的背影,圆瞪着眼睛,道:“哥哥,这老家伙叫我们为他厮杀,他就这样像狗一样溜了?” 杜沉非并没有回答,因为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倾奇者的这四个人身上。 倾奇者的人似乎连头都没有抬,但红头发的那人双手一抬,有两件东西便脱手而出,带着疾风,闪着银光,来势凶猛。 这两件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两只划空而过的雨燕。 杜沉非知道,这是奔着谭义伯父女而去的。 杜沉非的脚尖就在这一瞬间勾起了地上的一块碎石,他的刀也立刻拔出,立在前方,握刀的是他的左手,因为他的右手在这时已经抓住了被他脚尖勾起的碎石。 他的脚尖离地,人就已跃起一丈多高。 他手中的碎石流星一般发出,只听“叮”的一声,将其中一件打落,钉在路旁的花岗岩上。 也几乎在同时,红发男子发出的另一件武器,也“叮”的一声,打在杜沉非的刀面上。 这东西又带着疾风,飞了回去。 红发青年伸出两个指头,便接住了他自己的兵器。 杜沉非看了看深深插入石头中的那一件兵刃,原来是一件五叶形的飞去飞来,叶片上都是利刃,在这阳光下闪着令人心寒的光芒。但是这红发青年却能极其轻巧地接住这一触见血的利器。 这四人在距离杜沉非与毛野生两丈远的地方站住了脚步。 四个人都已经在盯着杜沉非。 第七十章 扁扁头的锥子 白发青年的脸上毫无表情,他显然便是这四个人中的头头,因为最先说话的就是他,他只是冷冷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你们二人,就是杜沉非、毛野生。” 杜沉非道:“你知道就好!这样也免了我再做个自我介绍。” 白发青年道:“但是你似乎却不知道,我们是谁?” 杜沉非道:“我的确不知道你们是谁,也根本就不想知道。” 白发青年缓缓地说道:“你必须知道!” 杜沉非笑了笑,道:“哦?那你们又是谁?” 白发青年的表情冷峻,只是淡淡地说了六个字,道:“倾奇者,刀削面。” 毛野生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打了个“哈哈”,舔了舔嘴唇。 刀削面却没有笑,只是他的目光却已落在了毛野生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度憎恶的颜色,道:“你觉得这个名字很好笑?” 毛野生的目光也正在瞧着刀削面,道:“你的名字不好笑,老子只是一听到有吃的就开心。我只是有点饿了,想吃碗刀削面。幸好我们还带了比刀削面更好吃的东西,炒牛肉下老酒,比吃刀削面要有意思得多。” 刀削面道:“你说你是谁的老子?” 毛野生道:“老子就是你这个龟孙子老子的老子。” 刀削面的眼睛却突然发出了一阵寒光,“我可以保证,你很快就会吃不下去的。” 毛野生听了这话,却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道:“老伯,你说的么子玩意?” 杜沉非一听到这个称呼就笑了,他想起了刚才自己教他的礼数,没想到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刀削面眼角的血滴抽动,道:“你在叫我老伯?” 毛野生大声道:“你这老家伙满脑壳白毛,若不是我哥叫我这样喊,老子才不会喊你这老东西老伯。” 刀削面皱了皱眉,道:“是哪里来的蠢货?” 毛野生也不发怒,道:“你爹爹是屏峰障来的。” 杜沉非看着毛野生道:“兄弟,也不是每个有白发的人,都是叫老伯的,就比如白毛老鼠,你就不能叫他老伯。” 杜沉非轻咳了一声,目光也已变得冷峻,落在刀削面的脸上,道:“我也可以保证,他绝对吃得下去。只是你的名字也太奇怪了,却不知道这三位又给自己取了个什么奇特的名字?” 话音刚落,红发青年也冷冷地道:“倾奇者,刀吹虫。” 绿发青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狂哭木。” 黄发青年也说道:“我是扁扁头。” 杜沉非大笑,道:“果然是矜奇立异,一个比一个奇怪,令在下大开眼界。” 刀削面却并没有生气,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说道:“你很快就能看到更奇特的东西。” 杜沉非道:“是什么奇特的东西?” 刀削面道:“奇特的杀人方式。” 杜沉非问道:“你们难道准备要杀人吗?” 刀削面道:“因为这里有该杀的人。” 杜沉非又问道:“谁是该杀的人?” 刀削面道:“你就是其中一个!” 刀削面挥了挥手,那个叫做扁扁头的黄发青年就向前走来。 他走路的姿态,就像一个日子过得十分滋润的地痞无赖,摇摇摆摆,悠闲自得,就连脑袋也在轻轻前后晃动,带动他头上金发,也像那孔雀正在开屏的羽毛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但是他熊猫般的黑色眼框里射出犀利的寒光与不容质疑的自信。 杜沉非就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自己那一柄烈日乌云刀的刀柄。 扁扁头越来越近,杜沉非也已准备拔刀,他知道这人手腕上缠绕的精钢锁链,就是他的武器。 杜沉非直到这时才发现,在这条锁链的尽头,竟然还连着一个锥子,这个锥子看起来十分尖锐,而且分量也必定不轻。 扁扁头正将这个锥子抓在手中,反复抛起又接住。 这个要命的锥子随时都可能自扁扁头的手中抛出,直奔敌人的脑袋。 杜沉非却仍然在原地站着不动。 这时,毛野生却大吼一声,抡着手中的长柄羊角浑铁锤冲了出去。 杜沉非本想拦住他,因为在他看来,毛野生虽然力大无穷,却绝对不是扁扁头的敌手。 但为时已晚,毛野生的身手竟然也很快,他庞大的身躯瞬间便已来到扁扁头的面前,手中铁锤也已经砸下。 他出手的第一个招式,似乎永远都是倚仗着蛮力,从上重重地砸下。 这一击,不但重,而且很快,他的敌人只要稍不留神,脑袋就会被这一柄铁锤砸成糨糊。 这一锤当然不会砸碎扁扁头的脑袋。 当毛野生的铁锤眼看就要接触到他那竖立的金发时,他的人就猫一般弓身,然后一跃而起。 他的身法快得令人无法想象,一眨眼的工夫,人已经倒跃出三丈,他手中的锁链就在他开始后退的瞬间出手,立刻就被抖得银枪般笔直,锁链最前方的锥子也直奔毛野生的胸膛。 毛野生并没有闪避,手中铁锤就在这时改变了方向,斜斜地划向侧面,锤柄就击在那条银环蛇一般的锁链“七寸”上,而锁链尽头的锥子,就如这条长蛇的头部,在毛野生铁锤的重击下,“蛇头”突然改变方向,竟然像长了眼睛一般,沿着毛野生手中铁锤的锤柄缠绕上去,就如蛇盘大树一般,而这个可怕的“蛇头”,竟然又奔着毛野生的手腕而来。 如果毛野生的手腕被这样的锁链缠上,哪怕没有飞出去,也得脱一层皮。 这锁链也没有缠上毛野生的手腕,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一把就抓住了这条精钢打造的锁链。他突然用力一扯,锁链另一头的扁扁头就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拉得飞了起来。 扁扁头的人也没有飞出去,而是在毛野生用力一拉的瞬间,就着这个势,就像一条被人钓起的鱼一般,已来到了毛野生的面前,他的一只脚就已踢在了毛野生的胸膛上。 扁扁头的出脚很快,就在这一瞬间的工夫,毛野生的胸部和脸部就已挨了七八下,毛野生的鼻血都已经被踢了出来。 毛野生似乎都已经被踢得晕了过去,因为他竟然完全没能察觉得到,扁扁头的左手中,突然多出的一柄短剑。 这柄短剑的造型也很奇特,剑身很宽,但是很短,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鱼,也是银光闪亮。 只见一道光芒划过,这柄短剑立刻就来到了毛野生的面前。 扁扁头出手之快,已完全不是在老关铺小酒店中出现的凌晨和肖老九所能比的。 第七十一章 用脚使剑的人 毛野生这时虽然还在紧紧地抓着扁扁头右手中的锥子,但现在已完全无法避开扁扁头左手中的这一剑。 眼看毛野生就得丧身在扁扁头的剑下,这却正好应了刀削面的话,那就是,毛野生很快就会吃不下刀削面的,而且很有可能,毛野生这一生,都已经不必再吃东西。因为脖子如果被割断的话,就别想再能吃进去食物了。 因为倾奇者的刀削面、刀吹虫、狂哭木三人都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在扁扁头的这一连串攻击下,毛野生已不可能还有生路。 就连杜沉非都已经觉得,自己若再不出手救他,毛野生很快就必死无疑。 只见杜沉非的手一扬,一团东西飞出,就打在扁扁头的小肚子上。 扁扁头立刻疼得弓起了身,手中的剑就已经落空,从毛野生的胸前划过,削断了数十根毛野生胸前野草般茂盛疯长的胸毛。 毛野生簸箕般粗大的手掌,就在这个时候,一把抓住了扁扁头的小腿。 只听毛野生狮虎般一声,道:“去你娘的!” 扁扁头瘦弱的的身子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扔了出去,正像杜沉非刚刚扔出的石头一样快捷,直飞向一块巨大的花岗岩。 眼看扁扁头的人就会重重地撞击在这块巨石上,被撞得骨头碎裂,脑浆迸流。 倾奇者的其他三个人,却都没有去救助他的意思,三个人都在盯着杜沉非的手,竟然连看都没有看被扔出去的扁扁头一眼。似乎他们同伴是死是活,都与他们无关;或者他们已有十足的信心,扁扁皮根本就不会死! 扁扁皮果然称得上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他的出手快而且狠毒,每一击都是杀招。轻功也很好,就在他的身体即将撞在这巨石上的时候,他突然凌空一个翻身,竟然连翻了四五个跟头,人就站在了这块巨大花岗岩的顶端。 他一声不哼,居然又从这块巨石的竖立面上慢慢地走了下来,就像别人走平地一般,然后就站在了刀削面的身旁。 刀削面直到这个时候都没有瞧一眼他的同伴,就连刀吹虫与狂哭木也没有。 刀削面一直都在盯着杜沉非,这个时突然上前两步,道:“你用的是暗器?” 杜沉非道:“我一般用刀,暗器只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用,而且我不用暗器杀人,因为我的暗器就是一颗普通的石头。” 刀削面道:“你的刀法很好吗?” 杜沉非道:“并不是特别好,只是勉强还过得去。” 刀削面道:“好!那现在由我来领教你的刀法。” 杜沉非道:“奉劝阁下,我的刀也不是玩具!我不想和一个打拳的人用刀。” 刀削面冷冷道:“我不是打拳的,我用的是剑。” 杜沉非听了这话,立刻又将刀削面全身上下都瞧了一遍,也没有看出他的剑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便问道:“你的剑在哪里?” 刀削面道:“我的剑就在我身上。” 杜沉非诧异道:“阁下想必今日出门时,忘记了带你的剑。” 刀削面道:“对于这事,你大可不必操心。若要取你性命时,我的剑就会出现。” 杜沉非想了想,他以为这刀削面的剑,必然就像段寒炎一样,也是软剑。所以他不再问,在等着刀削面腰间的软剑也像段寒炎一样,突然轻吟一声被抖得笔直,然后一剑刺来。 但是刀削面的剑却并不是软剑。 不但不软,而且很硬。 他的剑也不在腰间。 刀削面的人一跃而起,掠过三四丈,杜沉非看见他的左脚突然在右小腿上一拍,一柄两尺多长发青的黄剑就从裤管里一弹而出。 他的剑竟然藏在裤管中,他使剑的居然是用他的右腿,而不是手! 而且这柄剑还是绑在他腿上的,完全由机关控制,他刚刚左脚在右腿上踢的一脚,正是触动了机关,才导致这柄剑登时弹出。 杜沉非一看到这种剑法,就吃了一惊。 他完全想不清,当这刀削面落地时,这柄剑如何缩回去,才能令他好好地站立?难道他又日日夜夜都将这柄刀绑在腿上? 杜沉非很好奇,正在胡思乱想,导致他拔刀的速度就已经迟缓了许多。 而正在他发愣的一瞬间,刀削面脚底的剑尖就已经来到了杜沉非的眼前。 杜沉非来不及多想,只得移动身形,避过这凌厉的一剑。 刀削面的左脚就已经站在了地上,竟然纹丝不动,他的右脚却又已经攻出了一招,直袭杜沉非的胸膛。 杜沉非的刀也已经拔出,他一刀挥去,想用刀背将刀削面的一剑击开,但是这一刀却挥了个空。 刀削面脚上的剑就在杜沉非手中刀挥出的一刹那收回,然后又是一剑,剑锋直向杜沉非的眉心刺来。 杜沉非的人却已经蹲下,他的刀也已经挥扫而出,直削刀削面钉子般钉在地上的那一条腿的小腿。 但是这一条腿也突然不见了。刀削面的整个人又已经燕子般地跃在了空中。刀削面凌空翻身,他的剑就由上向下,向杜沉非的头顶劈来。 杜沉非索性不动。直到这剑尖都已经接触到他的头发时,他在这一刹那就挥出了一刀,果然“叮”的一声,正击在刀削面的剑上。 刀削面的人却又已经向后翻身,当他的左脚才一落地,杜沉非的刀就又已经扫了过来。这一刀,疾风带着沙石,直卷刀削面的小腿。 杜沉非觉得,刀削面绑在脚上的剑,远远比自己用手握着的刀要长的多。 一寸长,一寸强。 所以他在寻找机会。 如果不将这人打倒,自己就根本无法离开这个地方。 杜沉非却并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 刀,距离刀削面的左脚还很远,刀削面的左脚就已经后退了一步,他的左脚尖突然转动,只见他的人转的速度快得就如一只急速旋转的陀螺。 当杜沉非又一刀落空的时候,刀削面脚上的剑光就已经将他的人铁桶般笼罩。 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寒光闪动。 刀削面的人在自己的剑光里。 杜沉非的人就在这一团剑光外。 杜沉非正在被逼的节节后退。只见他也突然翻身,来到了毛野生身旁,一把夺过毛野生手中的铁锤,向着那一团剑光中扔去,一声铁器重重相击之声响起,那一团剑光就已经奇迹般消失,铁锤也已经被弹回。 毛野生已经接住了他的铁锤。 而杜沉非的人,就已经来到了刀削面的眼前。 第七十二章 糊涂蛋 刀削面的脖子上就架着杜沉非手中的刀。 刀削面脚上的剑,却已经缩回裤管中。 杜沉非的刀,也很快入鞘。 刀削面抬起眼帘,道:“你不杀我?” 杜沉非道:“我与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你?” 刀削面道:“我的老表也与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但是你却杀了他。” 杜沉非问道:“你的老表是凌晨?” 刀削面道:“是凌晨。” 杜沉非勉强笑了笑,道:“你如果以为凌晨是我杀的,你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杀凌晨。只是奉劝他不要欺凌弱小。而且你觉得他难道不该杀吗?” 刀削面道:“哦?那是谁杀的?他为什么又该杀?” 杜沉非本来想告诉他,凌晨是被谭义伯用毒针射杀的,但是他一想到这一对老弱无依的父女,就忍住不说,只是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杀的。但就凭他杀人之妻、夺人之女的罪行,就该千刀万剐。” 刀削面道:“凌晨杀人之妻、夺人之女,这些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杜沉非道:“就是刚才和我们同来的那老人告诉我的。” 刀削面又问道:“那你和张三四又是什么关系?” 杜沉非诧异地问道:“到底谁是张三四?” 刀削面似乎也觉得很奇怪,皱着眉头,道:“刚才与你一起来,又往回跑了的那个老头,便是张三四;那女孩便是他的女儿,叫做张白兔。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杜沉非大吃一惊,那老头明明说他自己是谭义伯,他的女儿叫做谭意歌,又怎么变成了张三四与张白兔?只得喃喃道:“张三四是谭义伯?张白兔是谭意歌?” 刀削面见他吃惊的样子,也已经知道,杜沉非也已经被张三四蒙骗利用了,便道:“看来你仅仅是个糊涂蛋,对这些事并不知情。” 杜沉非的冷汗都已经淌了下来,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所干的行侠仗义的好事,现在连自己看起来,都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刀削面又说道:“这张三四父女二人,他们的专长,就是放鹰。” 毛野生竟然也在听,这时候,他擦了擦还在流血的鼻子,说道:“我只知道放风筝,放鸽子,放牛,却不知道放鹰是干什么玩意。” 这话也正是杜沉非想说的,因为他也完全不清楚,放鹰究竟是怎么回事? 刀削面却在沉吟。 杜沉非只得问道:“放鹰究竟是怎么回事?” 刀削面道:“放鹰,说的就是有些招摇撞骗的人,以自己的妻子或者女儿,或冒充寡妇,或称作未出闺门的女孩,来卖给别人。只要你中了他的圈套,以低廉的价格买到这个女人。回家不久,稍微不加防范,这个女人便乘隙而逃,并将你财产卷走。” 杜沉非吃惊地听着,问道:“难道凌晨就是中了这个张三四父女的圈套?” 刀削面道:“没错!这个老贼张三四,说他老妻下世,父女如无主孤魂,将貌美女儿贱价出卖,勾起这凌晨的心,不曾想刚带回家中,凌晨与这张白兔同睡一张床,来解她衣裳,不曾想衣带纠结,牢不可开。凌晨便用牙去咬,谁知这条衣带上已经抹了迷药,致使凌晨昏然仆地不醒。这个张白兔便卷走了钱财,张三四倒又寻上门来要他女儿。” 杜沉非也立刻就明白了,道:“张三四既然已经把女儿张白兔嫁给了凌晨,凌晨就要对张白兔负责。张白兔的人是在凌晨的家中丢失的,在张三四的百般诈索下,凌晨自然就少不了给张三四一笔不菲的赔偿。” 刀削面道:“幸好你还并不是特别糊涂。这就是放鹰。说的是鹰能得兔,而鹰也能回来。” 杜沉非沉默了很久,才道:“张三四,也就是谭义伯,便是这个放鹰的人;张白兔或者谭意歌,就是这只被放出去逐利的鹰。放之,便有收之道在。果然稳赚不赔。”又问刀削面道:“那凌晨后来是如何看出来的?” 刀削面道:“因为凌晨便是富厚堂的公子。而富厚堂的势力遍布这一块,只是凌晨因为年轻,才会一时被欺骗。但很快就会有人告诉他事情的真相,要找到他们也易如反掌。” 杜沉非又是一阵沉默,他觉得刀削面完全不像是一个爱说谎的人,但现在想起来,谭义伯却很像。 杜沉非缓缓道:“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刀削面道:“我在听。” 杜沉非道:“我们并不认识这张三四。我们是在老关铺镇上的那酒店中,遇到的张三四父女,今天那酒店的生意很好,掌柜说摆了八大桌。然后我们进来,正好买空了他剩下一些酒肉。而张三四又是在我们后面进来的。我见他们一对老弱父女苦苦哀求掌柜,便邀请他们同桌用餐。如此相遇。” 刀削面“哦”了一声,道:“然后呢?” 杜沉非道:“然后就是,这张三四告诉我,他们父女二人,叫谭义伯与谭意歌,后来凌晨等人进了店。张三四说凌晨倚仗强势,杀了他老婆,强抢他女儿。” 刀削面道:“然后你就不问青红皂白,以为是行侠仗义,打倒凌晨?” 杜沉非叹了口气,道:“的确是这样,看来我的确是个糊涂蛋。当时我并没有问凌晨,他也没有告诉我。因为他一进来便认为,我们兄弟二人便是张三四的同伙。我这个兄弟毛野生,也只是将凌晨打倒。杀死凌晨和肖老九的,正是这个谭义伯,也就是你说的张三四。他是用毒针射杀的凌晨和肖老九。” 刀削面道:“这个故事,听起来巧得很!” 杜沉非道:“的确很巧。我想你未必就会相信我说的话。” 刀削面却突然道:“但是我却已经相信了你说的话。” 杜沉非却反倒有些不太相信,道:“哦?你会相信?” 刀削面却道:“我虽然相信,但无论如何,你都逃脱不了干系,你虽然没杀凌晨,凌晨却是因你而死。” 杜沉非道:“不错!如果没有我们在场,张三四的确杀不了凌晨。” 刀削面道:“所以,今天你既然没有杀我,我却迟早还是要杀你。” 第七十三章 又逢龙锦绣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身后又是一阵马蹄声响。 杜沉非回头看时,只见两匹马自东向西而来。 一匹黄棕马上,端坐着一个身材瘦削而且很高的汉子。 这个人身上穿着一件已经洗得发白的陈旧蓝灰色的长衫,他的肩膀上背着一柄长而且宽的剑,这两柄剑至少也有三尺以上长,宽至少都有三寸。 杜沉非看见,这个人虽然算不上很英俊,但一对浓眉、轮廓分明的脸,加上嘴唇与下巴上暴长的乌黑胡须,给他平添了许多英气,那一对略呈三角形、时而炯炯有神时而似乎又毫无光彩的眼睛,让这个人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但是他今天却没有带毡笠。 杜沉非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孤傲冷酷的剑客,这个沉默寡言,却不图任何回报,也不图任何名声,便能耗费毕生的经历去与这世间存在的一切宵小奸邪作对的人。 这个人为了江湖道义,哪怕和他自己毫无关系,但是他都愿意赴汤蹈火。 走在前面的人,居然是重剑团的龙锦绣。 但更令杜沉非吃惊的是,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人,却是个女子。 这是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女子,真有昭君外表,西施相貌。 因为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老关铺小酒店中遇到的谭意歌,也就是刀削面所说的张白兔。 杜沉非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这张白兔与龙锦绣,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的? 如果说龙锦绣与谭义伯父女是一伙的,但是谭义伯又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的张白兔,云鬟不整,雾鬓轻飘,果然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本来还在看着前方,但当她的目光一触碰到杜沉非的目光,便深深地低下了头。 杜沉非想,难道一个如此富有心机、不守妇德、善于利用别人同情心来谋取自身利益的女人,也懂得羞愧? 龙锦绣的脸上虽然还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他的马已经停住了脚步。 很显然,他也已经认出了杜沉非。 杜沉非立刻笑着冲龙锦绣打了个招呼,道:“你好啊!自从在阿迷山上,毒漫洞前,告别尊颜,时光迅速,真如白驹过隙,倏忽已近一年。” 龙锦绣却并没有露出半点吃惊的表情,好象早已料到了会在这里遇到杜沉非似的,又或者是张白兔事先就已经和他说过了。 这时,龙锦绣只是淡淡地道:“的确!从来系日乏长绳,水去云回恨不胜。旧岁途中相会,幸得附舟,叨领盛情,感激之至!” 杜沉非笑道:“虽有微劳,何足挂齿?” 龙锦绣道:“我只是有一件事想不清!” 杜沉非又笑了笑,道:“是什么事?” 龙锦绣道:“在阿迷山上,你中了冥门的剧毒,时至今日,你竟然还没有死?似乎还活得很好。” 杜沉非笑道:“托阁下的福!我一时侥幸,恰好遇到了能起死回生的人,所以还没有死。” 龙锦绣道:“哦?看来你的运气还不错!” 杜沉非道:“只希望这么好的运气,我能一直都有。” 龙锦绣道:“是什么人救了你?” 杜沉非笑了笑,道:“是一个叫做孙卖鱼的人,这个人如今已成为我的兄弟。你们以后若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龙锦绣的嘴角也往上稍微一扬,似乎笑了笑,道:“很好!多谢!”他略微沉吟,又问道:“你的两个朋友呢?” 杜沉非诧异道:“你说的是,我哪两个朋友?” 龙锦绣道:“在阿迷山上中毒的那两人。” 杜沉非知道,龙锦绣指的是段寒炎与牛犊先,便道:“他们现在也很好!此刻都在潭州城中。日后你一定会有机会见到他们的。” 龙锦绣又一字一顿地说道:“很好!” 杜沉非又问道:“请问,那些被药物控制在富源银场与广进银坑的工人,你们后来有没有去营救他们?” 龙锦绣道:“他们想必如今都已经与自己的亲人团聚,富源银场和广进银坑也已经不复存在。” 杜沉非听了这话,心里对龙锦绣的尊重,又多了一分,他这个时候竟然也学着龙锦绣的口气,道:“很好!真可谓是‘冬至阳生春又来’。”他想了想,又问道:“冥门的破头老怪和毒焰鬼王,是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 龙锦绣道:“可惜暂时还没有!” 杜沉非知道,这破头老怪和毒焰鬼王,并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对付得了的人。所以他并没打算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这两个人如果还没有死,就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直接或者间接的丧生在他们的手中。因为杜沉非还记得龙锦绣曾经和他说过,这两个人常常捕捉无辜,来做活体实验。 龙锦绣却突然道:“他们虽然还活着,却活得必定不会很好!” 杜沉非诧异道:“为什么不会活得很好?” 龙锦绣道:“黩武之众易动,惊弓之鸟难安。一个人若总是像猎物一样被别人不断追杀,日子就不会很好过的。” 杜沉非道:“不错!这些人虽然狡诈奸猾,但是如果有了你们这样的对手,尽管奸巧如鹰鸷,也只得云外惊飞四散哀了。” 龙锦绣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道:“只是我的兄弟,却已经越来越少了。” 杜沉非也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正义之士与邪枉之人不两立之。但正义必定会最终战胜邪恶。我相信,虽然有一部分人为了正义死去,但仍然还会有更多的人前仆后继,与你并肩作战。” 龙锦绣的眼中已露出柔和的光芒,道:“你说的很好!无论什么样的理想和信仰,它的伟大就在于,有人为了捍卫它付出了我们为之轻天下的生命,人生如电光速逝,信心却可如日月长明。” 话音刚落,却听见突然有一阵掌声响起。 鼓掌的人是刀削面。 只听见刀削面冷冷地说道:“很好!” 龙锦绣登时变得锐利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倾奇者的四个人身上。 龙锦绣也冷冷地道:“你说什么很好?” 刀削面道:“我说你们说的很好!” 龙锦绣道:“我做得比说得还要好!” 刀削面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说得好,我就已经见识过。做得好,却只怕未必?” 龙锦绣冷冷道:“你是什么意思?” 刀削面道:“你二人说的满口正义,但却至少都干了一件不正义的事。” 龙锦绣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刀削面道:“在我看来,所谓的正义,在你们那里,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龙锦绣道:“我却不是个喜欢听笑话的人,更不喜欢讲笑话。” 第七十四章 龙锦绣大战狂哭木 刀削面却在盯着张白兔,话却是对龙锦绣说的,道:“我只问你一件事,这个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龙锦绣道:“我根本就不必回答你的问题,也完全不想理你。” 刀削面的眼中突然迸出一片冰冷的杀气,道:“那你就得死在这里。” 龙锦绣的目光也已经化作一道寒冷的光芒,冷冰冰地说道:“就凭你,还杀不死我!” 话音一落,这四人中,蓄着翠绿色头发、几乎将整张脸都覆盖住的狂哭木突然上前几步,慢慢地摘下颈上的那一长串珠子,提在手上。 龙锦绣盯着他道:“你这人,男不男,女不女,文不文,武不武,僧不僧,道不道的,看起来倒有点像个行者,又更像是一个四不像,你现在想要干什么?” 狂哭木道:“我不是行者,也不是四不像,我只是来看看,凭我能不能杀你!” 只见他的手突然一扬,手中串珠突然就扔了出来。 但是这一串珠子的一头,却仍然在牢牢地抓在他的手中。 这一串首尾相连的珠子,突然就化作一条长鞭。他手中握着的,是这条长鞭的鞭柄。而在这条长鞭的尽头,竟然连着一柄七八寸长的四棱短剑。 当他挂在脖子上时,这柄短剑就插在鞭柄中,鞭柄就是这柄短剑的剑鞘。 这条奇怪的长鞭,狂哭木把它叫做珠鞭剑,现在已直抽龙锦绣的脸部。 龙锦绣突然在马背上一拍,他的人立刻就离鞍而起,他的马也已经冲了出去。 龙锦绣虽然更喜欢像杜沉非这种稳重规矩赏心悦目的年轻人,一点都不喜欢眼前这四个如此打扮得不伦不类如妖怪一样的年轻人,但是他发现,这个一头绿发、连眼睛和耳朵都完全看不见的怪物,用的也是一件奇怪的武器,倒并不是个很好对付的人。 所以,他并不敢疏忽,也许当他面对任何一个敌人时,都从来没有疏忽过,这就是他能够在血雨腥风的江湖中还能活着的原因。 龙锦绣的剑就在他跃起的瞬间拔了出来。 他的人也已经从空中滑了过去,似乎就贴着这条珠链长鞭滑过去的。他的剑锋直指狂哭木的咽喉。 这一连串的动作,龙锦绣完成得就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但是狂哭木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他的人却如鬼魅般平飞了出去。他的手突然一抖,鞭尾的四棱短剑却如蝎尾一般翘起,直蛰龙锦绣的后背。 杜沉非立刻就替龙锦绣捏了把汗,虽然他十分相信龙锦绣的实力,绝对能感觉得到狂哭木的这一击,但是他想不出,龙锦绣会如何避开这一击? 果然,在这柄四棱短剑距离龙锦绣的后背还有两三寸的时候,他手中的剑就在那一刹那间收回,然后反手一剑,就打在狂哭木的短剑上。 狂哭木的四棱短剑立刻就被击得改变了方向。 龙锦绣的人就趁着这个机会,他竟然在空中连续三个侧滚,就已经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狂哭木也已经退出了三丈,他的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因为这一招,才是他的绝招,真正能令人致命的一击,他行走江湖五六年来,遇到的大大小小二三十战,还没有一个人能避开他的这一招。 刀削面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刀吹虫、扁扁皮的眼睛却一直都在盯着龙锦绣。 龙锦绣的脸上却仍然没有一点表情,他只是在瞧着自己手中的剑。 狂哭木的珠鞭剑垂在地上,他的手又已微微抬动,他已经准备再次出手。 这时,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大声喊道:“你们别打了!不要打了!” 说话的人,是张白兔。 众人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张白兔的脸上,只见她的脸色苍白,眼泪也已经从她的脸上流了下来。 张白兔看着狂哭木,她鼓足了勇气,大声道:“我知道,你们想替凌晨报仇。”她用细长的手指擦干了眼角的泪珠,道:“但害人的是我,与这位大侠没有一点关系,你们杀了我吧!” 刀削面冷冷道:“你大可放心,我会杀了你的,你也一定得死,你爹张三四,更应该死,他现在哪里?” 张白兔一听到张三四的名字,立刻就神色大变,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连连摇头,道:“他不是我爹,我也不是他的女儿,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这句话一说出,就连刀削面都吃了一惊,他只说了一个字,道:“哦?你说你不认识他?” 张白兔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刀削面的话,仍然还在惊恐地摇着头,就如一枝正在狂风中被吹得摇摆不定的鲜花。 张白兔却又说道:“我认识他。” 刀削面道:“你到底是认识他,还是不认识他?” 张白兔很不容易令自己稍微镇定了一点,道:“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别的我都不知道。” 龙锦绣却突然道:“但我却认识他。” 刀削面瞪圆了双眼,瞪着龙锦绣,道:“哦?你认识张三四?” 龙锦绣却在看着杜沉非,道:“他根本就不叫做张三四。” 杜沉非也很奇怪,插口问道:“难道他的真名,就叫做谭义伯?” 龙锦绣道:“他也不是谭义伯。” 杜沉非更显得吃惊,道:“那这个人究竟是谁?” 倾奇者的四个人也都已经集中精神在听。 龙锦绣缓缓道:“这个人,叫做杨玉环。” 杜沉非隐隐觉得“杨玉环”这个名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似乎很陌生,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或者从谁的嘴中听说过这个名字。他突然想起了唐玄宗时期的杨贵妃,这个“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却极有音乐才华的丰腴美人。 杜沉非轻叹了一声,道:“这个老东西,竟然如此狡诈,将我们这许多人都蒙在鼓里。那这杨玉环,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龙锦绣道:“这人十多年前,在袁州鸡冠岭占山为王,一直干着拦道打劫的勾当,阴险毒辣,不知陷害了多少好人。” 杜沉非问道:“那他现在为什么要远离巢穴?” 龙锦绣道:“只因为十五年前,这杨玉环得罪了一个叫做杜丽英的女人。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是杨玉环为了财色,杀害了这个女人的全家,这个女人也差一点死在杨玉环的手中,后来侥幸为人所救。” 第七十五章 漫长的复仇故事 杜沉非吃惊地听着这一个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悲惨故事,追问道:“然后呢?” 龙锦绣道:“然后,这个叫做杜丽英的女人,这十多年来,一直都在追杀杨玉环,据说从来都没有间断过。” 杜沉非一听到“杜丽英”三个字,若有所思,喃喃道:“杜丽英,杜丽英又是谁?” 他当然想不出杜丽英是谁,只是忽然觉得有一种陌生而又奇特的熟悉感。 石萝依自从来到虎狼谷,从来都没有向他提起那已过去的事。 石萝依只希望,杜沉非能完全忘记过去,就像一个普通农家的孩子一样,不会被任何有不良居心的人惦记,然后活得就如同那蓝天里无忧无虑的白云,自生自灭。 杜沉非摇了摇头,又喃喃道:“也许只是我姓杜,她也姓杜,就这么简单而已。” 龙锦绣却在盯着杜沉非,问道:“你在说什么?” 杜沉非回过神来,道:“我想这杜丽英,真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但是不知道她究竟又是什么人?” 龙锦绣道:“我也没有见过这个人,并不清楚她的底细。” 杜沉非道:“这个杨玉环武功似乎并不高明,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这个叫做杜丽英的女人,都还没有杀掉杨玉环。她为什么不去请几个杀手,来对付杨玉环呢?” 龙锦绣道:“我听说,这杜丽英发誓要亲手杀死自己的仇人,以泄心头之恨。杨玉环这人,是一头狡猾的老狐狸,狐狸的嗅觉都很灵敏,似乎总是能够察觉得到即将到来的危险。所以……” 杜沉非道:“所以这杜丽英时至今日都还没能杀死杨玉环。” 他稍微沉默,又接着道:“杜丽英虽然没有杀掉杨玉环,但是杨玉环的日子,却比冥门的破头老怪和毒焰鬼王还要难过得多。” 杜沉非道:“哦?为什么?” 龙锦绣却说了一句他刚刚才说过的话,道:“黩武之众易动,惊弓之鸟难安。一个人若总是像猎物一样被别人不断追杀,日子就不会很好过的。” 杜沉非道:“不错!你要追杀的目标,并不只有冥门一个。而这个杜丽英的目标,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杨玉环,报仇雪恨。” 龙锦绣接口道:“所以这个杨玉环才会逃离老巢,浪迹江湖,不断改名换姓,藏头遮脸,干些哄蒙拐骗的勾当谋生。” 张白兔以及倾奇者的四个人、毛野生都在静静地听着这个持续了漫长时间的复仇故事。 杜沉非却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龙锦绣道:“只因为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差一点死在他的手中,他的样子看起来虽然比从前显老得多,但是大概的样子还没有变,因此认得他的真面目。” 杜沉非道:“那现在杨玉环的人呢,难道已经被你杀了?” 龙锦绣道:“还没有。但是我迟早会杀了他的。” 杜沉非诧异道:“你既然已经认出了他,那他是如何从你的手中逃脱的?” 龙锦绣很久也没有说话,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张白兔却替他回答了,道:“我们是在离这里不远的那座悬崖上相遇的,就在那个时候,杨玉环一掌便将我打到了悬崖下面,这位恩人为了救我,也跳了下来。而杨玉环这个老贼,便趁着这个机会逃跑了。当我被这位恩人救上来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杜沉非道:“原来如此。看来你还真不是他的女儿。” 张白兔道:“我不是,我只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遇见他。” 杜沉非问道:“你的真名到底是谭意歌,还是张白兔?” 张白兔道:“我叫谭意歌,张白兔并不是我的名字,而是这杨玉环老贼给我取的假名,用来蒙骗像凌晨这样的人。” 一说到凌晨,刀削面的眉头就已经紧锁。但是他现在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没有了要杀这张白兔的理由。因为这张白兔竟然也只是一个受害者,而且她根本就不叫做张白兔,而是叫做谭意歌。 刀削面的眼神在死死地盯在谭意歌的脸上,这一张脸,虽然苍白憔悴,带着因为有过不幸遭遇而生出的淡淡忧愁,但是却很美,瓜子形的脸蛋上光滑细腻,没有一点瑕疵。她看起来竟然完全不像是一个会说谎的人。 刀削面突然问谭意歌道:“那你和杨玉环这个老贼,究竟是什么关系?” 谭意歌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告诉我说他叫做张三四。我们也只是在路上偶遇,他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好人,给我吃了一种叫做‘九毒追魂丹’的毒药。一个人若吃了这种毒药后,每隔三天,便需要服用一次解药,否则……” 刀削面冷冷道:“否则就会怎么样?” 谭意歌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悲戚之色,道:“否则就会自内而外,腐烂而死。就像我现在这样,只得跟着他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干些丧尽天良、泯灭良心的事,每天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一说到这里,她就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哭声停顿,但是却仍然还在抽泣。 刀削面的脸上似乎也已露出了些许愤怒之色,他现在也已经能够理解,为什么谭意歌会听从杨玉环的安排,和他一起从事放鹰这种勾当。 杜沉非却问道:“这种药,却不知道哪里才有解药?”他突然就想起了孙卖鱼,他已经决定要救她一救。 谭意歌擦了擦眼角,道:“我听杨玉环无意中说,这种药是一个叫做‘冥门’的组织配制出来的,解药也只有他们那里才有。但是他说那里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她又已经抽泣了起来,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和热爱,她期待能有一个完整的家,也期待能有一个爱自己的如意郎君,组成一个简单而幸福的家,然后简单而幸福的生活。但是对于她来说,这都是奢望,除了接二连三的不幸,一切对于别人来说都是十分普通无奇的美好,自己又何曾拥有过一件? 所以这一刻她哭得很伤心,哭得都已经蹲了下去,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但是她很快又站了起来,走到刀削面的面前,道:“是我害死了你的朋友和亲人,你现在便可以杀了我为他报仇。只求你们不再为难他们二人。” 刀削面紧握双拳,他死死地盯着谭意歌,过了很久,才突然转身,道:“我不杀你,我只杀杨玉环。” 他的手一挥,这四个孤傲的年轻人,立刻头也不回,大踏步向西边方向走了。 第七十六章 九毒追魂丹 谭意歌吃惊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这几个人依然走得东倒西歪,摇头晃脑,但是却走得很快,头上的奇怪造型在这傍晚的微风中此起彼伏。 龙锦绣也在看着这几个奇怪的人,他的脸上也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但是他现在觉得自己已经不再讨厌他们。 杜沉非看着谭意歌,道:“姑娘不必伤心,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做孙卖鱼,医术高明,我想他一定可以救你。他的人现在潭州,我可以带你去。现在就出发,我们明天便可以赶到。” 话音刚落,龙锦绣却突然道:“不必!这样的毒,我还可以解。” 谭意歌一听到这句话,眼睛里就露出了光彩。 杜沉非也笑了。 龙锦绣已经从怀中掏出一个很小的青花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橘黄色的粗糙药丸,道:“吃下去,你就会没事。” 谭意歌很快就吞了下去,她的脸上似乎就已经有了光彩。 杜沉非笑道:“正是好人相逢,恶人远离。且喜姑娘脱了这场灾难!”又问龙锦绣道:“龙先生,冥门配制出的这种‘九毒追魂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药?” 龙锦绣道:“这种药的配制方法,是将毒蛇杀死,以两广山谷间特产的‘胡蔓草’盖在这条死蛇身上,每日定期浇水,就会长出菌来,再将这些菌晒干,研磨成粉末。服下这种药物以后,必须定时服用解药,过期不服则必死无疑,又叫作‘定时死’。” 杜沉非惊讶不已。 谭意歌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眼泪,但嘴角却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道:“多谢二位恩人相救!”这正是:泪从心窍流将出,喜自眉梢引上来。 天色也已经完全黑暗,越发显得月光的皎洁。 秋天的夜晚是山野间蟋蟀歌唱的最欢的时候。它们提高嗓子,响亮的长节奏的鸣叫,就像是在尽情的歌唱着它们自己的情歌。 凉风在吹拂着沙石与路边的野草,沙沙的响,就好像也在闻声起舞。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蟋蟀间丰富多彩、悦耳动听的鸣叫声中,实则也隐藏着很多意思,并不会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祥和美好。 它们的鸣叫,也许是清丽婉转的一曲“凤求凰”,在向异性愉快地表达着爱意;但也很可能是两雄相遇生死决斗的挑衅鸣叫。 它们之间,其实也和人类一样,充满着生活的酸甜苦辣。 杜沉非、毛野生、龙锦绣、谭意歌四个人走在这荒凉的山路上。 天上的一轮明月虽然还没有达到“其曲中规”的地步,但也已经很接近,因为还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 座下的马虽然也会走夜路,但是马上的人却因为看不清道路的缘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需要提防,所以谭意歌的人有好几次差一点就掉下马来。 值得称幸的是,一走下山来,就能看到路旁竟然还有好几所房子,这房子的周围,都是平地,长满了杂草。 几人走近看时,原来是个废弃了的瓷场。 隐约还能看见门额上的三个字——永昌窑。 名为永昌,是希望自己烧造瓷器的生意永远昌盛,福泽子孙,但是事实却往往不如人意,这个瓷场现在也已经倒闭,关门大吉。 门并没有关,门上若只有半扇门,根本也就没法关。 这半扇门被夜晚的风吹得左右摇晃,“嘎吱”作响。 走进门来,只见院中有一棵高耸的大树,两侧的檐下,摆放着许多大小不一、高低不齐并且破碎不堪的瓷胚。 四人走进室内,在月光的照耀下,隐约看见屋内的桌椅却都还在。 杜沉非将包袱放在窗前的桌子上。 毛野生从外面抱回来一堆柴草。 杜沉非取出火寸划亮,燃起了一堆篝火。 杜沉非向四下看了看,这间房子很小,窗下的木桌四周,横七竖八放着七八条长凳,四个木桶,角落里摆着一个陈旧的小木柜,小木柜上又有一堆碗筷,全部都布满了尘土,屋顶也密密麻麻挂满了蜘蛛网,几个指头粗细的黑色蜘蛛,本来还在静静地等待着食物靠拢,一察觉到火光,立刻就跑到阴暗的地方去了。 杜沉非笑了笑,道:“颓垣败壁,茅封草长,看来我们今夜只得在这里过夜了。” 龙锦绣道:“这地方,倒是个能过夜的好地方。” 杜沉非笑道:“若是吃饱喝足,然后还能够在这里睡上一觉,就更好了。” 龙锦绣道:“睡觉是一件很容易解决的事。只可惜这个地方却没有能让人吃饱喝足的酒店。” 杜沉非却笑道:“这里的确没有酒店。只是,在这个地方,连一张床都没有,要想睡个好觉,似乎也不是件容易事。” 龙锦绣缓缓道:“很多人睡觉,并不一定需要床的。” 杜沉非想了想,道:“虽然并不一定需要床才能睡觉,但是躺在地上睡觉,容易着凉。而且地上湿气重,我听说,如果常年躺地上睡的话,还容易得腰酸背痛的病症。而且遍地荒草,毒虫也很多。不好睡!不好睡!” 龙锦绣冷冷道:“睡觉,也不一定要躺着才能睡。” 杜沉非诧异道:“不躺着睡,难道你是站着睡觉的?” 龙锦绣道:“我常常都站着睡。” 杜沉非虽然知道马和很多鸟类也是站着睡觉的,但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人也能站着睡觉,因为人如果想要站着,就需要全身的肌肉协调、合作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这样一来,肌肉就会随时都处于紧张状态,身体就无法彻底放松。 杜沉非忍不住问道:“你站着也能睡得着?” 龙锦绣道:“我睡得着。站着就很好!” 杜沉非低声道:“很好吗?” 龙锦绣只是淡淡地说道:“只有能够站着睡觉的人,才是真正懂得睡觉的人。” 杜沉非觉得更加奇怪了,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龙锦绣道:“因为一个人如果站着都能睡觉,他就能够随遇而安,真正做到收放自如。就如战马,它就站着睡觉。” 杜沉非笑道:“马为什么会站着睡觉,是因为它们经常会受到猛兽的袭击,随时都有丧命虎口的危险。总之,它们要站着睡觉,只是为了能迅速地躲开敌人。” 龙锦绣突然道:“这说明,站着睡还能让自己活的更长久些。” 杜沉非又笑了,道:“果然,人在江湖,很多时候就和马一样,随时都要防备敌人的偷袭。虽然我完全做不到站着睡觉,但是我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习惯。以后若有机会,我也得多多练习。” 毛野生听了,突然插嘴道:“驴子和骡子才站着睡觉。人都是要躺着睡的。我是人,我就要躺着睡觉。” 龙锦绣盯着毛野生,一字字道:“猪也是躺着睡觉的。” 第七十七章 门外的叹息 毛野生瞪圆了双眼,道:“你是不是在骂我是猪?” 龙锦绣道:“你不是猪,但有的时候,你就和一头猪没有区别,一点区别都没有。” 毛野生怒道:“什么时候?” 龙锦绣道:“躺着睡觉的时候。” 毛野生毛发倒竖,指着龙锦绣道:“我也可以一锤砸扁你这骡子的头,看你是不是还能站着睡觉?” 龙锦绣却并没有动气,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而是冷冷地说道:“也许骡子的头不会被你砸碎,而是这里很快就会多出一头死猪。” 毛野生的手突然操起了倚在墙角的铁锤,他的人就打算冲过来。 但是突然伸过一只修长而稳定的手,拉住了毛野生的手。 这只手当然是杜沉非的。 毛野生立刻就感觉自己像一只风筝般被人拉得倒退了回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杜沉非道:“野生,不得无理。” 毛野生道:“哥哥,这骡子在骂我是猪。” 杜沉非喝道:“住嘴,不要胡说。明明是你先无理。” 毛野生见杜沉非发怒,果然不再说话,手中的锤子也已经垂了下去,又已经倚在了墙角。 杜沉非连忙冲龙锦绣抱了抱拳,道:“我这个兄弟,叫做毛野生,山里出来的粗人,很有些不知进退,言语粗俗,口无遮拦,行为莽撞,甚是冒渎,乞望先生勿罪。” 龙锦绣却并没有回话。 杜沉非一面说,一面拍开了一坛从老关铺带来的黄柑酒,朗声道:“两瓶黄柑酒,牛肉下馒头。皓月当空照,能饮一杯否?” 龙锦绣缓缓道:“很好!但使主人能醉客,明朝不记今宵事。” 杜沉非也道:“很好!人生能几何?遇酒且呵呵。”又将装有炒牛肉与馒头的油纸包铺开在桌子上,吩咐毛野生去扯一把野草来,自己从墙角的木柜上取过四副碗筷,用扯来的野草擦拭干净,又问谭意歌道:“姑娘可会喝酒吗?” 谭意歌道:“平常在家也略能喝一些的,只是出门在外,况且在几位恩人面前,怎能放肆,并不敢饮酒,多感恩人好意。” 杜沉非一面将四个碗都倒满酒,一面笑道:“酒以合欢,何拘于礼?姑娘平常既然能喝,今日就不必客气,一路辛苦奔波,以酒代水,一来权当解渴,二来压惊。而且,姑娘也不必一口一个恩人,在我听来,觉得十分别扭。” 四个人各选了条长凳,各自坐了。 毛野生坐在龙锦绣的对面,杜沉非坐在谭意歌的对面。 杜沉非瞧了瞧龙锦绣,脸带微笑,接着道:“想来龙先生也不乐意别人这样称呼,对吧?” 龙锦绣道:“我的确不愿意。” 杜沉非道:“既然这样。依我看来,姑娘还不如直呼名字为妙,可令我等坦然接受。” 谭意歌道:“二位恩人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有如再生父母,怎敢无礼,直呼恩人大名?” 杜沉非指了指龙锦绣,道:“不瞒姑娘,这位便是重剑团巨子龙锦绣,这人为了江湖道义,锄恶除强,救人于水火之中,席不暇暖,赴火蹈刃,死不还踵。是个令人钦敬的真男人,龙先生年长我们十余岁,姑娘不妨叫他为龙大哥或者龙先生,倒更为亲切。” 谭意歌果然抬眼看着龙锦绣,道:“班固在《答宾戏》中说:“孔席不暖,墨突不黔”,说的是孔子、墨子二位圣人终日为天下事操劳,连将席子坐暖和将炉灶的烟囱染黑的功夫都没有。墨子的一生都是在为扶危济困而奔走呼号。龙大哥真是当代墨子,着实令人佩服。” 龙锦绣却像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话,他连头都没有抬,倒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酒。 杜沉非又道:“我便是杜沉非,木土杜,沉浮的沉,是非的非。论年纪也大姑娘不多,姑娘大可直呼名字。” 谭意歌道:“恩人之名,我在老关铺小镇中就已耳闻。只是不敢如此轻浮,直呼恩人大名?如果恩人不嫌鄙陋,斗胆仰攀,还是称呼您为杜大哥吧。” 杜沉非笑道:“也好!至少比叫‘恩人’要顺耳得多了。”又指着毛野生道:“这一位,就是毛野生。” 谭意歌也冲毛野生笑了笑,夸奖道:“毛大哥如撼天猛虎、震地貔貅。真是一表堂堂神鬼怕,形容凛凛威风显。” 毛野生听了,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听见“毛大”二字,就说道:“你这堂客莫要瞎说,我不是毛大哥,我是毛二哥。毛大是我娘老子。” 杜沉非大笑,道:“姑娘,你就叫他野生哥吧。” 谭意歌皱了皱眉,又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双手捧着碗,道:“今日若非三位大哥英雄了得,意歌必陷于贼人之手,了此残生,多蒙三位大哥救意歌于水深火热之中,识荆之初,便承不弃,应付周全,意歌余生,皆出三位大哥所赐,意歌今生不能补报大德,死当结草衔环!现借花献佛,敬三位大哥,略表心意。” 龙锦绣略举了举碗,并没有回话。 杜沉非见了,怕谭意歌尴尬,只得举起碗来,道:“在下虽有微劳,何足置于齿牙间?龙先生高义薄云,也必不是图人报答的人。” 月光透过窗子,温柔地照耀在桌面上,就如一个豆蔻年华时少女的眼波,温柔地洒落在自己情郎的身上。 杜沉非问道:“不知道谭姑娘是哪里人氏?何门宅眷?将来又去往哪里安身?” 谭意歌道:“意歌随亲生于英州,想来只是命薄,父母早已双亡,如风吹浮萍,流落潭州,寄居在白沙井旁叔父家。意歌如今无处安身,只有回叔父那里,再过几时。只是江湖险恶,意歌一个柔弱女子,如虎狼爪下的羔羊,寸步难行,只不知明天又将落入什么人的手中,任人宰割。”说完又忍不住滴下眼泪来。 杜沉非叹了一声,道:“姑娘不必悲伤,万事有龙先生与我在这里,管教你平安回到潭州,再见亲人之面。” 谭意歌道:“多感大哥美意,只是拖累不浅。” 杜沉非心想自己和毛野生是去往隆兴府的,路上盗贼生发,独马单身,尚且难走,若带着这样一个女子,鞍马颠簸,来回千里之遥,怎生跋涉?有意让龙锦绣送她回潭州,便瞧了瞧龙锦绣,道:“救人须救彻。不知龙先生将去往哪里?对于谭姑娘的事,又有什么高见?” 龙锦绣道:“古有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护送二嫂,近有赵太祖独行千里送京娘。从这里去潭州,路途不远,我倒可以略尽薄力,送她回去。” 杜沉非大喜。 谭意歌听了,也连忙称谢道:“蒙恩人相助,脱离苦海,弱体余生,尽出恩人所赐。”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哎!苦海无边,如何脱离?莫如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第七十八章 鸡犬不宁 谭意歌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如受到惊吓的兔子般,全身突然一个颤抖,手中的碗也“咚”地掉落在桌子上,碗中的黄柑酒立刻就流淌出来,然后就如鲜血般一线线流下。 杜沉非的目光也已经在盯着门口。 只见这个茅草疯长的小院中,突然多出来七八个黑衣劲装大汉。 领头的是一个手中拿一把细巧百摺描金美人珊瑚坠上样春罗扇、穿一领青罗道袍的胖子,以及一个虽然留着稀疏的八字胡须、但脸上却长满了青春痘的年轻男子,这个年轻男子的手中,提着一柄长剑,黄铜色的剑鞘,鞘口镶嵌着墨绿色的巨大萤石,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鹰眼。 这胖子走在前面,装作十分有风度的样子,摇着手中扇,慢悠悠地踱到门口,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然后笑眯眯地看着谭意歌,道:“九凤楼中,花魁娘子艳压群芳,风光无限,尊宠无比,在下无知,请教姑娘如何不享荣华,脱离富贵,倒来这荒山野岭,与二三个村野穷汉,对饮乡浆村醪?” 谭意歌怒道:“吕扶花,你就是金凤宫门下看门的恶犬,助纣为虐,我不要你管,更不允许你侮辱我的朋友。” 这个叫做吕扶花的胖子并不生气,反倒微笑道:“花魁娘子说得很对。我等众人是犬,你却是鸡。却不知道姑娘可曾听说过,鸡鸣犬吠,才能安居乐业。不曾想姑娘悄无声息一走了之,大姐如今打鸡骂犬,直闹得鸡犬不宁,令我等惶惶似丧家之犬。” 谭意歌听这番话,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满脸通红,过了很久才道:“你想怎么样?” 吕扶花道:“听说姑娘自从离了九凤楼,屡遭宵小陷害,几番死里逃生,足见江湖险恶,步步惊心。大姐放心不下,甚为牵挂姑娘,我等奉命,特地来这里接姑娘回去。姑娘莫如做归笼之鸡,随我等回去,如此,姑娘得以远离这深渊薄冰,安享那富贵温柔,我等也得以交差,免了责罚。自此,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知命乐天,何等快乐?” 谭意歌虽然很生气,但似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朝着吕扶花声嘶力竭地喊道:“不好!我才不要你们关心,也不跟你回去。你们快点走,走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吕扶花听了,只是淡淡地说道:“姑娘不要这么调皮,还是回去的好。” 谭意歌并没有回应。 一直端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龙锦绣却突然说出两个字,道:“不好!” 吕扶花皱了皱眉,扭过头来,看了看龙锦绣,笑道:“哦?是你在说不好?” 龙锦绣却连头都没有抬,缓缓道:“是我在说。” 吕扶花道:“你觉得哪里不好?” 龙锦绣道:“在我喝酒的时候,若有一条疯狗在旁叫唤,光这一点,就已经很不好。” 吕扶花冷冷道:“阁下高姓大名啊?” 龙锦绣的声音却更为冰冷,道:“我根本就不想告诉你。” 吕扶花大笑,摇晃着手中纸扇,眼睛却在盯着龙锦绣倚在桌角的长剑,道:“几位既然是谭姑娘的朋友,能与花魁娘子相交,同台饮酒,必是高贤雅士,也便是我吕扶花的朋友。在下侥幸,得以沾接胜士,固快夙心!” 龙锦绣道:“我也不想和你交朋友。” 吕扶花的脸色一沉,忍不住冷笑道:“哦?” 龙锦绣道:“我既不养狗,更不会和狗做朋友。” 吕扶花勉强笑道:“我不是狗!” 龙锦绣道:“你说过,你是!” 吕扶花冷冷道:“你只愿意和鸡做朋友?” 龙锦绣一字字说道:“这里没有鸡。” 吕扶花还没有开口,背后那个一脸青春痘的年轻人突然走了出来,指着谭意歌,眼睛却直楞楞地盯着龙锦绣,冷哼一声,又大声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鸡,鸡就是****的意思,临江军九凤楼的头牌****就是她。” 谭意歌本来还想忘记过去的一切痛苦和不幸,从此以后,好好做人,结识新的朋友,她想要这些朋友都不要了解她的过去,而只在将来,和她的朋友们风雨同舟,悲喜与共。 但是现在却有人偏偏要来揭她的伤疤。 所以她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紧咬着嘴唇,蹲下身去,放声抽泣起来。 屈辱令她浑身都已经在颤抖。 只是杜沉非、龙锦绣与毛野生却都没有在看她。 他们不忍心去欣赏别人的痛苦。 龙锦绣的目光已经落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淡淡地说道:“我没有看见鸡,我只看见有狗。我虽然不养狗,也不和狗交朋友,但是我却常常杀狗。” 那年轻人虽然努力装出一副很老成的样子,脸上的青春痘却在暗示着他的不成熟,一听到龙锦绣的这话,他似乎也想针锋相对,但一时激动,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脸都已胀得通红,就连脸上的青春痘看起来都似乎比刚才更加饱满红润。 过了半晌,他才突然盯着谭意歌,说了一句令谁也想不到的话,他说:“对不起!我说的话也许很难听。我现在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用嘴来伤人。你可以打我两个大耳刮子,也可以杀了我。”他一说完,见谭意歌仍然还在抽泣,作为一个剑客,他似乎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一只手用力的扳着另一只手上的指节,“嘎吱”作响,然后他就突然抽出了手中的剑,目光却已落在龙锦绣的脸上。 龙锦绣也在莫名其妙地盯着这个年轻人,缓缓问道:“你干什么?” 那年轻人双眉紧锁,又过了半晌,才慢慢地吐出几个字来,道:“我刚刚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龙锦绣更加诧异,忍不住问道:“你想通了什么事?” 那年轻人道:“男子汉大丈夫,就不应该靠嘴去伤人,而应该用自己手中的剑。” 龙锦绣道:“哦?那你想干什么?” 那年轻人道:“我想找你打架。” 龙锦绣皱了皱眉,道:“你为什么要和我打架?” 那年轻人道:“因为我刚刚也发现了一件事。” 龙锦绣道:“哦?是什么事?” 那年轻人道:“我发现你好象在骂我。对不对?” 龙锦绣一听完这话,竟然“嘿嘿嘿”笑了起来,道:“这是我的不对,我也不应该用言语伤人。” 那年轻人道:“很好!但是你如果有种,就来和我打一架。” 这时,毛野生也放声大笑起来,道:“小鬼,我支持你和他打一架。” 第七十九章 刘三楞的剑 那年轻人又转过头来,瞪着毛野生道:“你明明和他是一路的,你为什么要支持我?” 毛野生道:“因为他刚刚骂我是猪,现在又骂你是狗。别人都说‘猪朋狗友’,所以我支持你。” 龙锦绣突然看着杜沉非,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杜沉非诧异道:“永昌窑啊,一个瓷器厂。” 龙锦绣道:“现在似乎已变成了一个养殖场。” 杜沉非道:“瓷器厂怎么突然会变成养殖场的?” 龙锦绣道:“若不是养殖场,哪里来的这么多鸡、狗、猪?” 杜沉非听了大笑道:“的确有些像了。” 那年轻人却眼珠转了转,又问毛野生道:“很好!你叫我小鬼,你有没有骂我的意思?” 毛野生道:“我没有,我只是叫你‘小鬼’。” 那年轻人道:“好!那我不和你打架。”这话一说完,他的目光就已变得剑一般锋利,直直地盯着龙锦绣。 龙锦绣也在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我不会打架,我只会杀人。” 那年轻人道:“好!很好!那今天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 龙锦绣道:“今天,你杀不了我。” 那年轻人道:“那你如果有种,就用你手中的剑来杀了我。” 龙锦绣道:“我突然也不想杀你了。” 那年轻人嘎声道:“为什么?” 龙锦绣道:“因为你还年轻,虽然有点二楞子,但是至少还有良知,你活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看起来似乎还可以活得再长久一些。” 那年轻人突然就将剑鞘扔在地上,大声道:“我不管你杀不杀我,但是我一定要杀你。”话音停顿,他的剑就已经挥出,银白色的剑身在银白色的月光照耀下,散发着耀眼的银白色光芒。 他的剑却比他的人经验要丰富得多。 只见这道银白色的光芒一闪,就已划到了龙锦绣的胸前。 他的剑真快!用的招式也极其简单干练。 就连杜沉非都吃了一惊。 刚刚还坐着的几个人,立刻全都站了起来。 可是,那年轻人的剑锋却没有刺透龙锦绣的胸膛。 就在他的剑锋仅仅距离龙锦绣胸膛两寸的时候,龙锦绣突然就摸起了桌上的瓷碗,挡在胸前。 这年轻人的剑就“叮”的一声轻响,刺在了龙锦绣手中的碗里。 碗并没有碎。 年轻人突然抽剑退步,风驰电掣一个回身,手中的剑眼看要朝龙锦绣的右腰侧扫来。 龙锦绣的剑也在这一瞬间拔出,来迎年轻人的剑。 可是就在这一刹那的工夫,年轻人的剑反而如游龙般斜斜向上,直取龙锦绣的头颈。 龙锦绣的剑却更快,只见他猛然抬手,以疾如雷电般的速度划过一道银光,手中的剑就突然出现,重重地将年轻人手中的剑击开。 龙锦绣手中长剑登时向前,剑尖就已经到了年轻人恰好转过的胸前。 只见龙锦绣的手腕微动,剑锋却已经在年轻人的胸前划出一道圆弧。 一阵夜风吹过。 年轻人胸前的衣衫上,一小块布片飞起,这年轻人的胸前立刻就露出了一个圆形,露出了他黝黑的肌肤。 衣衫虽然已划破,但是他的胸膛却毫发无伤。 龙锦绣的长剑,又在一瞬间,“当”的一声就已入鞘。 他插剑入鞘的时候,竟然完全都不必用眼睛去看,似乎无论如何,剑都一定得插入属于它的剑鞘。 好快的剑! 好精准的剑! 杜沉非与吕扶花已经不约而同地在鼓掌。 吕扶花更是高声叫“好”。 吕扶花正站在杜沉非的身旁,长叹一口气,看着杜沉非,喃喃道:“这位朋友的剑太快,还好我没有想过要找他打架。” 杜沉非笑道:“你最好不要找他打架,否则……” 吕扶花连忙问道:“否则怎么样?” 杜沉非道:“否则以后你都不会再有打架的机会了。” 吕扶花沉思了半晌,突然拍了拍杜沉非的肩,道:“多谢朋友劝告,这个人十分难以对付,我以后见了他,一定躲得远远的。” 杜沉非道:“不必客气!” 这个长满青春痘的年轻人也吃惊地看了看随风飞起的布片,又瞧了瞧自己的胸前,又望了望龙锦绣手中的长剑。 他似乎很不愿意相信这世上竟然还会有这么令人吃惊的剑法,因为他的脸又已经憋得通红,慢慢地道:“看来你真没有打算要杀我。” 龙锦绣冷冷道:“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年轻人道:“言而有信,书本上说是个好习惯。” 龙锦绣道:“的确是!看来你还是个读过书的人。” 年轻人道:“我也读过《论语》。”他突然咳嗽一声,缓缓吟道:“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龙锦绣笑了笑,道:“很好!多读书是一件好事!” 年轻人道:“不错!书读得多,还可以中状元。我听说这一科的状元叫做时澜,榜眼叫做谢友龙,探花是李孟博。” 杜沉非一听了这话,大吃一惊,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年轻人道:“我不保证是不是真的,但是报纸上就是这么说的。” 杜沉非无意间听了这个消息,真是甘露滋心,醍醐灌顶,大感欣慰,心想这谢先生寒窗苦读,如今高中,也不枉青灯黄卷二十年。真恨不得立刻飞回家中,将这一好消息告诉石萝依。他突然又想起了饶州的那个疯和尚,心想这算命原来也是不靠谱的。 年轻人却对这个并不关心,只是好奇地瞪着龙锦绣,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龙锦绣道:“重剑团,龙锦绣。” 吕扶花和那年轻人显然都吃了一惊,吕扶花眉毛一动,又拍了拍胸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似乎又在庆幸自己没有找眼前的这个人打架。 那年轻人却在死死地盯着龙锦绣,又问道:“你真是重剑团的龙锦绣?” 龙锦绣点了点头,道:“看起来你似乎也听说过我。” 年轻人却一本正经,又道:“你没骗我?” 龙锦绣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那年轻人点了点头,道:“我原来的名字叫做刘如意,现在别人都叫我做刘三楞。因为他们都说我是个二楞子。” 龙锦绣道:“那别人为什么又要叫你刘三楞?” 刘三楞道:“因为我有时候比二楞子还要楞,所以就是三楞。” 龙锦绣道:“你不是二楞子。” 刘三楞点了点头,道:“对!我是三楞。” 众人听了这话,哭笑不得。 刘三楞又道:“我在《武林窗》与《无多妙闻》上看过你的很多故事,都是行侠仗义的好事,我很仰慕你。” 龙锦绣听了这话,又皱了皱眉,诧异地问道:“你既然仰慕我,却为什么又助纣为虐,在坑蒙拐骗的金凤宫门下做帮凶?” 刘三楞吃惊地问道:“谁是坑蒙拐骗的人?” 龙锦绣道:“就是你所谓的大姐,我知道她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汤怀好?” 刘三楞又吃了一惊,道:“是啊!难道你也认识她。” 龙锦绣道:“我不但认识她,而且很熟悉。所以,你如果想要做个行侠仗义、俯仰无愧的好汉,我就奉劝你一定要离开你现在的组织,也就是金凤宫。” 刘三楞抓了抓脑袋,喃喃道:“难道他们是在骗我?” 龙锦绣正待开言,吕扶花却突然连声干咳起来,大声道:“三楞,既然是重剑团的龙老大邀三五好友,在这青山绿水间饮酒赏月,我们小辈怎么敢打扰他老人家雅兴。依我看来,天色已经不早,龙老大与谭姑娘以及这两位朋友想必也要休息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吕扶花朝龙锦绣抱了抱拳,突然拉起刘三楞的手,就朝门外走去。却不曾想龙锦绣突然说道:“站住!” 第八十章 永不后悔 吕扶花一听道这两个字,立刻就变了颜色,回过身来,竟然长长地朝龙锦绣作了一个揖,道:“龙老大还有何吩咐?在下洗耳恭听。” 龙锦绣道:“我还有几句话要和刘三楞说。但是你最好记住一件事。” 吕扶花连忙道:“请问龙老大,不知是什么事,还请见教!” 龙锦绣道:“你最好记住,当我在说话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废话。我手中的剑,从来都不喜欢废话的人。” 吕扶花又赶紧一个长揖,道:“龙老大的金玉良言,在下谨记吩咐。” 龙锦绣却已经不再看他,目光又落到了刘三楞的脸上,道:“你若想成为一个路见不平的好汉,你就得离开金凤宫。” 刘三楞道:“为什么要离开?大姐说我们金凤宫是一个专门保护弱小的地方,有很多鸡,也就是那些女孩子,需要我去保护。而且金凤宫也是个好地方,歌舞升平,锦衣玉食,人们都说,在这个地方,男人可以得到舒服,女人可以获得收入。” 龙锦绣想了想,轻叹一声,道:“这并不是一个好地方。试问青楼诸多女子,有几人是自愿而来?她们要么是家庭生活困窘,父母不得已忍痛卖往青楼,要么是因为奸虐之人为了一己私利,逆天心,悖人伦,拐骗或者强抢而来。只可怜世间多少无瑕玉,堕落风尘花柳中。而尤物移人,丽色倾城,嫖之破家,为害不浅,又有几个男人能做到不迩声色、不溺****?孔子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院中又有话说‘不怕深来不乖,只怕深乖不来’。可见,任你绝世聪明的好男人,一受她羁迷,则一个个情迷意荡,于欲海中掘泥扬波,破家荡产而不惜。” 龙锦绣说了一大段,又看了看刘三楞,道:“也不知我说的话,你究竟能不能明白?” 刘三楞吃惊地看着龙锦绣,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龙锦绣皱了皱眉,他想了很久,才说道:“我是在向你提个建议。” 刘三楞诧异道:“是什么建议?” 龙锦绣道:“建议你可以跟我走,加入重剑团。我们重剑团就很需要你这样一个人。现在你明白了吗?” 刘三楞听了这话,摇了摇头,他又想了很久,终于又点了点头,道:“我不明白。但是我愿意跟你走。” 龙锦绣诧异道:“你既然都没有听明白,为什么又愿意跟我走?” 刘三楞盯着龙锦绣,一字字说道:“你说的话,我虽然没有听明白,但是我相信你没有骗我。” 龙锦绣长吐了一口气,道:“我保证,我不会骗你。” 杜沉非听完二人的话,不禁大笑,道:“恭贺龙先生重剑团门下添丁进口,当浮一大白。” 龙锦绣并没有回话,却朝杜沉非抱了抱拳。 谭意歌也早已经停止了抽泣,正坐在靠墙的长凳上,这个时候的她,反倒像个局外人似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吕扶花这时已听得目瞪口呆,他看了看龙锦绣,又看了看刘三楞,嘎声道:“刘三楞,你难道要背叛金凤宫吗?” 刘三楞直楞楞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吕扶花的脸上,道:“我现在又明白了一件事。” 吕扶花问道:“是什么玩意事?” 刘三楞道:“我没有背叛金凤宫,但金凤宫却背叛了我。” 吕扶花冷笑道:“哦?只怕你日后会后悔的。” 刘三楞却一脸严肃,道:“我现在就已经后悔。” 龙锦绣和杜沉非又吃了一惊。 吕扶花听了这话,就立刻笑道:“这就对了嘛!三楞兄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们回去后,我可以保证不将你今天干的事说的话,告诉大姐。” 刘三楞却冷冷道:“我不跟你回去,你最好将我今天干的事告诉她。” 吕扶花觉得很奇怪,道:“你既不跟我回去,那你后悔干什么?” 刘三楞道:“我只是后悔,自己曾经加入过金凤宫。但是我现在就可以保证一件事。” 吕扶花道:“又是什么破事?” 刘三楞道:“从此以后,我就要做一个永不后悔的人。” 吕扶花呆呆地看着刘三楞。 龙锦绣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之色。 杜沉非立刻鼓掌大笑道:“很好啊!好一个不后悔的人。” 刘三楞瞪着杜沉非道:“你支持我?” 杜沉非笑道:“我不但支持你,而且很佩服你。” 刘三楞道:“哦?你贵姓?” 杜沉非大笑,道:“我叫做杜沉非。” 刘三楞和吕扶花一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吕扶花立刻又向杜沉非长长一揖,道:“原来是‘荆湖第一刀’杜老大,足下大名,威震江湖,闻名久矣。不想在这荒郊野地得遇尊颜,宿生万幸!”他又看了看龙锦绣,打了个哈哈,道:“在这个花好月圆之夜,花魁娘子邀约二位江湖豪客,酌酒赏月,何等雅兴!在下一时唐突,误闯至此,打搅清兴。真是罪过!罪过!” 杜沉非笑眯眯地看着吕扶花,道:“怎敢!我等几人,只是二三个村野穷汉,在这荒郊野地,对饮乡浆村醪?” 吕扶花连连拱手,笑道:“适才冒昧至极,还请各位勿怪!在下不敢得罪。就此告辞!告辞!”只见他的身形一展,人就突然跃出了窄门,到了门外三四丈的地方,挥了挥手,站在门外的八个黑衣劲装大汉立刻跟了出去。 一个重达百多斤的大胖子,八个黑衣大汉,这九个人的行动,一来一去竟然没有发出任何能令人察觉的声响,就如蜻蜓落在树梢般无声无息。 杜沉非盯着他们的身影,叹道:“好高明的轻身功夫。” 龙锦绣道:“的确还不错。你知不知道这个人,出自什么人的门下?” 杜沉非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人的确是个老奸巨滑的人,你难道能看得出他师出何门?” 龙锦绣道:“我看得出。” 杜沉非问道:“那他究竟有什么背景?” 龙锦绣道:“这个吕扶花,本是六花帮帮主吕镜堂长子,师从‘横行介士’师愚山,学习暗器。这师愚山是当代江湖中暗器名家,几乎无人能出其右,善使‘一寸钻心钉’,钉上剧毒,见血封喉,一击致命。” 杜沉非道:“这人既然背景如此深厚,又为了什么,甘愿在金凤宫门下为奴?” 龙锦绣道:“具体我也并不清楚。只是日后,你若再见到他,又想要活得更长久些,就千万不要和他靠得太近,也别让他再来拍你的肩膀。” 杜沉非吃惊道:“为什么?” 龙锦绣只是淡淡说道:“因为只要被他拍过的人,很可能就会变成一个死人。” 杜沉非果然冷汗都已流了下来,道:“那他刚才为什么不施放暗器下手杀我?” 龙锦绣道:“刚才,他只是看刘三楞对付不了我,又完全不清楚你是什么人,所以才没有对你下手。他是个很懂得明哲保身的人。” 杜沉非一听完这话,就笑了,道:“看来我今天的运气还不错。” 龙锦绣道:“一个人并不是每天都这么好运气的,还是小心为妙!” 杜沉非笑道:“多谢提醒,日后我一定小心在意。” 龙锦绣道:“人在江湖,处境若蹈虎尾,如涉春冰;人之性命,也像当风燃烛,水面浮沤。所以,小心也是个好习惯。” 杜沉非道:“对!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第八十一章 麻烦事 有诗描述秋天光景,道是—— 枫叶满山红,黄花耐晚风。 老蝉吟渐懒,愁蟋思无穷。 荷破青纨扇,橙香金弹丛。 可怜数行雁,点点远排空。 金竹山上并没有竹子,而是长满了枫树。 山上的枫叶也已经通红,红得就像是一团巨大的火焰,这山也看起来就像是火焰山,在阳光下显得十分耀眼。 山下,路旁的黄菊也已经盛开,娇媚的花朵,时而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光辉,时而又在微风的吹拂下翩翩起舞,飘散出缕缕袭人的清香。 山下一条宽阔的大路上,远远地走来八九匹马,走在最前头的马上,坐着一个摇着纸扇的胖子,后面紧紧跟着七八匹马,马上各有一个黑衣劲装大汉,这些大汉的背上,有的背着一柄剑,有的背着一口刀。 这些人座下的马走得很慢,马上的人似乎也并不急着赶路。 但走在前头的那个胖子却似乎很热,一手提着缰绳,一只手却在不住地摇晃着手中折扇。 来的这一群人,正是昨夜出现在永昌窑的吕扶花与那八个劲装大汉。 吕扶花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思量着一件很令他为难的事情。 金凤宫的大姐汤怀好让自己来将逃跑的谭意歌带回去,但是自己却并没有完成任务。不但没有圆满完成任务,反倒还损失了一个在汤怀好看来极为得力的帮手——刘三楞。 吕扶花知道汤怀好并不是个懂得仁慈的人,他曾经亲眼看到过,有人没能完成她所交代的任务,竟然被她吊在木架上,在下面堆上木材,再浇上油,然后一把火,便将那人活活的烧死。 汤怀好甚至觉得这样很有趣味性,别人被烈火炙烤而发出的无法忍受的痛苦惨叫,在她看来,却似乎是一种享受。 她会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就像在等待着很快就能入口的烤乳猪一般愉悦。 “去,把谭意歌给我找回来。” 这就是汤怀好的命令,也是她发号施令的典型方式。 她若叫你去做一件事,你就非成功不可。 至于你如何去做,有没有困难,她就完全不管了。 不论有多少困难,你都得自己去克服,你若克服不了,她就会以她的法子来惩罚你。 女人对付男人的法子,实在很多。 而且女人有时候只要狠下心来,就远远要比男人残忍得多。 所以金凤宫的每个人都清楚,努力想办法去完成任务,远远要比回去接受惩罚要惬意得多。 可是吕扶花并没有完成任务,他想当汤怀好看到自己时,一定会很失望。 一想到这些,吕扶花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些。 后面那八个大汉,更是一言不发。 九骑马不知不觉,就已能看到前面的四岔路口。 只见另一条路上,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四匹骏马不紧不慢,也向这个岔路口行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膀阔腰圆黄发焦须的金刚般大汉,这大汉的肩膀上,挑着一柄大斧。 后面跟着的马上,坐着三个女子,这三个女子中,一个黑发女孩的手中提着一柄剑,一个女孩背着一个包裹,另外却有一个金黄色长发的女子。 这路口的旁边,耸立着一块一人高的石头,一只黑色的乌鸦见有人靠近,立刻振翅飞走了。 这四个人来到这个四岔路口,却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东张西望。 吕扶花想,这些人肯定是根本就不认识路,正在那里为难,到底走哪条路才好? 吕扶花干脆也勒马停步,痴痴地看着这四个人。 吕扶花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只要一开心,似乎就觉得天气都凉爽了许多,手中的折扇也不摇了。 身后的几个大汉见吕扶花在这个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显得十分惊奇。 一个黑衣人纵马上前几步,问道:“吕大哥,你笑什么?” 吕扶花仍然还在忍不住地笑,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道:“我一看到这个岔路口的石头,石头上又有个乌鸦。我就想起了一个笑话来。”说完又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几人道:“要不要我讲出来给你们听听啊,保证让你们开心。” 他身后的那几个大汉却全都紧绷着一张死灰色的脸,这时一齐摇了摇头。 吕扶花长吐了一口气,笑道:“哎!人生在世啊,不必这么紧张。一个人如果太过于紧张,就会令自己崩溃的。所以还不如听听笑话,找找乐子,放松放松!人只要一放松,天下就没有烦心事了。” 刚刚问话的那个大汉道:“我其实平常也喜欢听笑话的,笑话还是一道很好的下酒菜。” 吕扶花道:“哦?难道现在就不想听吗?” 大汉道:“现在看起来好象还不是听笑话的时候。” 吕扶花问道:“那什么时候才是听笑话的时候?” 大汉道:“至少要在没有麻烦事的时候。” 吕扶花笑道:“老罗,难道你现在有什么麻烦事吗?” 老罗叹了一声,道:“我现在就有一件麻烦事。只怕你的麻烦,要比我的还大呢!” 吕扶花道:“我啊,一想起这个笑话,我就发现麻烦都已经跑得远远的了。” 老罗显然很吃惊,瞪着眼睛,张着嘴,问道:“那你是怎么解决麻烦的?也行行好,究竟用的是什么法子,也传授给兄弟们。” 吕扶花笑道:“你们是不是还在担心,回去会被大姐惩罚的事情啊?” 又有一个大汉走上前来,道:“难道你现在一点都不担心了吗?” 吕扶花道:“我现在已经一点都不担心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交差的好办法。” 一听到这话,众人立刻都围了上来,齐声问道:“究竟是什么好法子?” 刚刚还坐在马上的三女一男,这个时候也已经下了马,正站立在那块一人高的石头旁朝众人观看。 众人立刻就发现,虽然距离还有好几十步,但是这三个女孩中的那一个黑发女孩真美,远远地便见她,脸如水洗玉,体似燕藏柳,袅娜当场,清纯逼人。 另一个金发女子,虽然看起来很特别,一头金波荡漾,高高鼻梁,柳腰微展,莲步轻移,也也别有一番风情。 另外又还有一个稍微矮一点的女子,虽无倾城姿色,却也如花解语,似玉生香。 第八十二章 笑话 吕扶花用手指着这三个女子道:“你们看看,这三个女孩,长得如何?” 众人异口同声道:“长得真好看,就像七仙女下凡。” 吕扶花笑道:“比谭意歌如何?” 众人有的说比谭意歌要漂亮得多了,有的说看起来好象差不多,又有的说好象还差了一点点,众说纷纭。 老罗却问道:“那我们又要怎样才能解决我们现在的麻烦?你到底有什么法子吗?” 吕扶花笑道:“我的法子,就在这三个女孩身上。” 老罗道:“她们与我们素不相识,叫她们给我们想法子,这似乎有点不太靠谱。” 吕扶花伸出两个指头,朝老罗点了点,笑道:“你这个罗子舟啊,现在看起来,是笨得像骡子一般。不开窍!不开窍!” 罗子舟催促道:“吕大哥,你要有法子,就快点说嘛!就别吊兄弟们的胃口了。” 吕扶花道:“我的意思啊,就是现在我们既然没有带回谭意歌,但是我们可以将这三个女孩带回去啊,对吧?就这样,走了一个,带回三个,三个顶一个,这不就赚大发了,何乐而不为?” 罗子舟歪着脑袋思量了半晌,终于大笑道:“对啊!还是吕大哥高明。而且,谭意歌这个女人,我们还可以慢慢再去找回来。” 吕扶花也立刻跟着大笑,道:“哈哈!开窍了,骡子终于变聪明了。所以说,这一次,我们完全就是稳赚不赔。” 众人立刻都跟着大笑起来。 罗子州却又说道:“吕大哥,这三个女的,看起来很好解决的样子,只是这个黑大汉,却看起来和昨天晚上在永昌窑遇到的那人差不多高大,狗熊一样粗壮,又使一柄这样大斧,可能不太好对付。” 吕扶花笑道:“这个你们倒大可放心,像他这类人,大都是手脚发达头脑简单之辈。我若想弄死他,就如捏死一只苍蝇一般容易,我如一时心软起来,就随便将他甩在路旁便是。而且他们才一个男人,加三个弱女子,我们九个大老爷们,难道还对付不了他?任他凶猛如虎,也得倒在我李存孝的脚下。” 身后另一个人问道:“吕大哥,你明明姓吕,怎么又是李存孝了?” 吕扶花斜着眼瞪着那人,道:“哎!真可谓——没文化,很可怕;不读书,蠢如猪。我简直是对牛弹琴啊。”他又摊开手掌来,数着手指头道:“卞庄刺虎,田开疆打虎,冯妇打虎,典韦逐虎,周处杀虎,杨香扼虎,雄阔海打虎,李存孝打虎,武松打虎,李逵杀四虎,关铃抛虎……这些故事,你们难道就没听说过吗?” 大多数人都摇着脑袋,道:“没有。”其中终于有一个人道:“吕大哥,我就听说过关铃抛虎的故事,是从猪屎巷一个说书人那里听来的。” 吕扶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笑了笑,道:“好吧!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一定要将这三个女孩带回去,而且我也有法子对付得了。” 众人一听到这话,立刻就爆发出一阵狂笑。 吕扶花身后立刻就有一个人道:“吕大哥,这下我们都已经有听笑话的心情了。大哥何不说出来,让大家都乐一乐。” 吕扶花大笑,道:“我的笑话啊,说的就是,从前有一个读书人低头伛背,读书万卷,结果伤了双眼,成了近视眼。有一回,他也走在一个岔路口,却不知道要从哪条路去,便想寻个人问问,朦胧中只见路旁也像这里一样,有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头,石头上面站着一只乌鸦。这个近视的读书人却看不清楚,以为这路旁的石头和乌鸦,是一个人带着一顶黑帽,便反复向这块石头问路。那石头当然不会理他了,这个读书人很生气。过了一会儿,石头上的乌鸦就飞走了。这个人见了,说道:‘我问你的时候,你也不理我,现在你的帽子被风吹去了,我也不告诉你!’” 众人听完,立刻都放声大笑。 吕扶花待众人的笑声一停,却突然说道:“只可惜啊。” 罗子舟诧异道:“吕大哥,只可惜什么?” 吕扶花道:“只可惜在我心情这么好的时候,居然连一滴酒都没有。” 罗子舟连忙吞了吞口水,道:“这的确是一大憾事,我现在也真想喝一坛妙喜楼自酿的葡萄酒。” 几人正在洋洋得意,突然听见那三女一男中的那个大块头男人将斧头拖在地上,朝这边一面招手,一面狮吼般喊道:“胖子,你过来!”叫了一声,见这边没有回应,又高声叫道:“死胖子,你快点过来!” 那三个女孩却已笑得弯下腰去。 吕扶花一听到那人的叫喊,不但没有丝毫怒意,反倒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道:“哈哈!我们还没去寻他们,买卖倒自己找上门来了。”便将手一挥,领着身后的八个人,一起走向前来。 众人一来到那四人身旁,仔细看那几个女孩时,立刻就吃了一惊,只见一个还在笑嘻嘻的女孩,真可谓冰肌玉骨,粉面生春,柳眉翠黛,杏眼银星,月样容仪俏,天然性格清。 那个金发的女孩,也是冰雪肌肤,光滑如玉,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飘扬,就如金波翻过,连眉毛也是金黄色,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就连瞳孔都是碧蓝色的。 另一个个子较矮小的女孩也是眉清目秀,楚楚动人。 又见那一个黑大汉,正站在那块石头旁,高扬黑脸,乱列獠牙,耳根下乱堆着几撮黄须,正凶神般盯着众人,毫无慈悲之相,全没智慧之光,正将手中大斧倚在石头上,朝众人恶狠狠地观望。 吕扶花又瞧了瞧那大汉身旁的石头,只见那石头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用瘦金字体写着四排黑字,道是:“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叫夜郎;过路君子读一遍,一觉睡到大天光。” 那黑大汉见吕扶花全然不理,大怒道:“死胖子,你这个龟孙子是聋子吗?喊你也不放个屁。” 吕扶花听了,大笑道:“这位朋友,请问是在和我说话吗?” 那黑大汉道:“这里就只有你一个胖子,你黑爹爹喊的就是你。” 吕扶花笑道:“呃,我并不是很胖,而且我不是很喜欢‘胖子’这个称呼,当然更不会喜欢‘死胖子’这三个字了。” 那黑大汉睁圆了双眼,道:“你起码也重两百斤,不是胖子是什么?” 第八十三章 问路 吕扶花打了个“哈哈”,道:“呃,传说安禄山有三百五十斤,司马保有八百斤,孟业更重一千斤。在下的重量,相对他们几人来说,实在是瘦得皮包骨头了,所以不能叫做胖子。” 牛犊先却并不懂得他在说什么。 吕扶花却又问道:“请问朋友喊我,是有什么事吗?” 黑大汉道:“我喊你有鸟事?我就想问个路,去隆兴府从哪条路走?” 吕扶花听了,立刻道:“原来几位是要往隆兴府去的啊。” 这时,那个配剑的黑发女孩,连忙道:“对啊!对啊!我们要到隆兴府去的,这位胖子大哥,你知道怎么去吗?” 吕扶花大笑道:“我当然知道。” 女孩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口整齐的银牙,笑道:“那你就告诉我们,是从哪条路上去的,好吗?” 吕扶花又开始摇着手中的折扇,道:“这位姑娘,如果你们不认识路径的话,前面岔路很多,是很容易走错道路的。说不定啊,一不小心,就走到湖北去了。那样的话,再转到隆兴府来,绕了多少路途?” 女孩瞪圆了双眼,嘟着红唇,道:“那怎么办啊?” 吕扶花道:“很好办?我倒有一个好办法。” 女孩立刻变得很欢喜,跳起来道:“胖子大哥,是什么办法,那你快告诉我们吧!” 吕扶花故作神秘,叠着两个手指头,道:“你如果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告诉你。好不好啊?” 女孩立刻道:“好啊!我叫做杨雨丝。”又指着其他三人,一一介绍道:“这是牛犊先,这是白珠,这是小诗。” 吕扶花听了,看着罗子舟,低声“嘿嘿”笑道:“自从昨夜在永昌窑,听那龙锦绣说起养殖场,我现在觉得我们必定是开养殖场的料,真应该去开一个,想必生意一定还不错。” 罗子舟瞪圆了双眼,问道:“大哥,怎么见得我们是开养殖场的料?” 吕扶花朝着杨雨丝等人扬了扬下巴,道:“你难道没听见吗?咱们昨夜打交道的都是鸡啊、狗啊、猪啊,今天又有了羊啊、牛啊,还有一个白猪,一个小狮。” 罗子舟听了,突然放声大笑,道:“这个行当,日后的确值得多多考虑,做个养家糊口的勾当。” 杨雨丝却在看着吕扶花等人怪笑,略觉奇怪地问道:“那你又叫什么名字啊?” 吕扶花摇晃着他那颗硕大的脑袋,抑扬顿挫地说道:“姑娘若问我的名字啊,便叫作吕扶花,炎帝神农氏第十四世孙、共工玄孙伯夷,为我得姓始祖,我乃是道教宗师吕洞宾仙祖家门,三国第一猛将温侯吕布同宗,嘿嘿,扶就是扶助的扶,花就是鲜花的花。我这个名字的意思嘛,就是说吕大哥我最爱帮助像鲜花一般的美人了。” 杨雨丝立刻道:“那你觉得我美吗?” 吕扶花连忙道:“美!美!美!简直美得出神入化。” 杨雨丝微笑道:“额!吕大哥,那你就帮帮我,告诉我怎么去的吧!” 吕扶花道:“像姑娘这般,真可谓毛嫱、丽姬般佳人,在这个地方迷路,在下怎能不危而持之,颠而扶之,袖手不顾,独自离去?”他微微仰头,想了想,又道:“在下的好办法,就是我们也是往隆兴府去的,我等在前头万安驿江边,有大船一艘,姑娘如果不嫌我等鄙陋,便可同行,由此至万安驿,便可沿水路而下,直达隆兴府,如此静坐船头,观山看景,又不惧日晒雨淋,何等惬意?何必在这漫漫烟尘中辛劳奔走?” 小诗一听到这话,立刻警惕地拉了拉杨雨丝的衣袖。 杨雨丝却似乎根本就没有感觉得到有人在拉她,听了有这样好事,大喜道:“好啊!我正懒得赶路了。哎!屁股都坐疼了。那你带我们去坐船吧!” 吕扶花却歪着头,想了好一阵子,才道:“只是有一件事,似乎有些不妥。” 杨雨丝连忙道:“是什么事不妥啊?” 吕扶花道:“是因为我们素不相识,我也不知道你们四人的来历。而我们船上,货物众多,价值不菲。如今江湖,人心不古,盗贼丛生,人人枭獍为心,豺狼成性,在下等都是小本生意人,远出在外,也得分外小心才是。实不敢让陌生人登船同行。万一不巧,你们是拦路打劫的强人,我们就处境不妙了,半生积蓄,立刻化为乌有。如此,诚可谓‘呜呼哀哉,逢时不祥’!” 这时,白珠也以一种看起来很费力的神态,一字一顿,艰涩地说道:“我们不是强人打劫,有四个是好人。” 吕扶花、罗子舟等人大笑。 吕扶花道:“只要你们告诉我,你们是去隆兴府干什么的,我就让你们坐船,带你们一起去。” 白珠又说道:“我们,是去找人的。”这白珠说的“找人”二字,乍一听就像是在说“造银”。 吕扶花楞了一下,很显然没有听明白,喃喃道:“造银?你们难道还会道士的点金术,会造银吗?” 杨雨丝立刻道:“不是造银,她是说去找人。明白了吗?” 吕扶花等人又放声大笑。 吕扶花道:“哦!原来是找人。那你们是去找什么人啊?” 杨雨丝道:“我们是去找朋友的。” 吕扶花道:“哦?敢问姑娘,你们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杨雨丝道:“我的这个朋友叫做杜沉非。” 吕扶花一听到“杜沉非”这个名字,也略感吃惊,眼珠转个不停,连忙道:“哦!几位原来是找杜兄啊。” 杨雨丝道:“对啊!你叫他杜兄,难道你还认识他吗?” 吕扶花道:“我不但认识他,而且他也认识我。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 杨雨丝略显得有些吃惊,问道:“那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吕扶花道:“我跟他啊,是从小就认识的,穿开裆裤长大的好朋友。只是也有好几年不曾与他会面了。” 这个时候,小诗又拉了拉杨雨丝的衣袖,杨雨丝回头看时,小诗连忙向杨雨丝眨了眨眼睛。 杨雨丝拍了一下小诗的手,道:“你这个小鬼,干什么嘛?老是在扯我的衣服,还挤眉弄眼做怪样子。” 小诗立刻将嘴唇凑到杨雨丝的耳畔,又用手掩着,轻轻的说道:“我的大小姐,这个人看起来嬉皮笑脸,不像是个好人呢。倒看起来像是个拐子。到时我们如果上了他的贼船,就只能任他宰割了。我看啊,还是我们自己去的好,虽然辛苦一点,也免得上了他们的当。他们那么多人,一个个都比水牛还壮,到时我们又打不过他们,会吃亏的。” 第八十四章 吕扶花巧骗杨雨丝 杨雨丝也凑到小诗的耳边,笑着悄悄地说道:“你这个小鬼,鬼鬼祟祟的,现在倒还蛮聪明的嘛!你放心,我现在就出个题目考一考他,就知道这个胖子是不是鱼哥哥的朋友了。” 小诗又问道:“小姐,你想怎么考他啊?难道还要出一张卷子吗?” 杨雨丝嘻嘻笑道:“你这个笨蛋啊,现在我又没有笔,又没有纸,叫我怎么出卷子?如果出了卷子,他又不认识字,那怎么办?你就看我的吧!” 一说完,杨雨丝就转过身来,看着吕扶花,装作一副十分欢喜的样子,拍着手道:“好啊!太好了!吕大哥,你真的是杜沉非的朋友吗?” 吕扶花一脸都是笑容,道:“当然!姑娘如此仙姿玉貌,桃羞杏让,在下又是懂得怜香惜玉之人,怎么忍心欺骗姑娘呢?” 杨雨丝一面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一面说道:“那就好了!我这个朋友杜沉非啊,别人都叫他杜大麻子,胖子哥哥,你猜猜,我这个朋友杜大麻子,脸上的麻子,究竟是大麻子呢,还是小麻子?” 吕扶花一听到这个问题,心里忍不住地笑,暗想道:“这个女孩倒还真是个鬼精灵,若不是我昨天夜里还见过这个杜沉非,这下就得露馅,非栽在她手里不可。”便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这个杜沉非啊,是大麻子,吗?不是。是小麻子,吗?当然也不是。大麻子挨着小麻子,小麻子又靠着大麻子,麻子麻子又麻子,到底有没有麻子……” 杨雨丝大声道:“到底是什么麻子吗?” 吕扶花打了个哈哈,指着杨雨丝道:“你这个鬼头啊!他的脸上没有麻子,大麻子小麻子,连一颗都没有。我说的对不对啊?” 杨雨丝想了想,又道:“我这个朋友杜沉非,他的剑法很好的,别人都说他是江湖中最好的剑客,那你说说看,他用的是单剑还是双剑?” 吕扶花眉毛一挑,慢慢地说道:“他既不用单剑,也不用双剑,他用的是一把刀。我说的对不对?” 杨雨丝立刻拍手道:“哈哈!你说对了。看来你真是他的朋友哦。” 吕扶花也笑道:“从小穿开裆裤玩耍的,这必须得是朋友啊。” 杨雨丝又问道:“那你知道他现在哪里吗?” 吕扶花道:“我也有好几年没见他了,只是巧的是,他昨天还到我家里去找我了。他说他的事情比较着急,请我帮忙雇艘船,我正是那种‘急朋友所急’的性情,一听说这事,这么好的朋友关系,怎么能够不出手相助?所以我昨天立刻就安排了一艘大船,送他们先去了。他现在已经在往隆兴府的船上了。” 杨雨丝眼珠转一转,想了想,又问道:“这样啊!那他是一个人去的吗?” 吕扶花又笑了,道:“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人。” 杨雨丝立刻转着眼珠子,道:“哈哈!这下你就说错了,他们根本就不是四个人,而是一个人。” 吕扶花却不着急,缓缓道:“天地良心,千真万确,是四个人。我昨天还请他们吃酒席了,怎么会弄错呢?” 杨雨丝这时似信不信,心想道:“难道他们又在路上遇到了两个朋友吗?”便问道:“那你说说看,其他三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啊?” 吕扶花笑道:“这三个人中,有一个中年男人,叫做龙锦绣,这人是享誉江湖的大剑客,重剑团的龙头老大;还有一个女孩子,名字叫做谭意歌,这女孩子,长得也和你一样貌美如花;另外呢,却还有一个黑大汉。”他指了指牛犊先,道:“那一个黑大汉,煤球一般黑,拿着一把大铁锤,应该是在哪个铁匠铺里打铁的,块头看起来比你旁边这个大狗熊还要略微壮实一点。只是我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 牛犊先听了这话,瞪眼道:“你这个死胖子,自家倒像个大肥猪,还敢笑人是狗熊。我却不信你的屁话,说什么玩意穿开裆裤朋友,他们也明明是两个人出来的,你偏说有四个。我现在也出个题目来考考你,如果你说得对,我就信你。” 吕扶花心中冷笑,嘴里说道:“好!你有什么题目,就说吧!” 牛犊先想了想,道:“我问你,你说你是我大哥的朋友,我问你,你知道他到底有几个牙齿?” 吕扶花一听是这样的题目,便大笑道:“不瞒你说,他有三十六颗牙齿。” 牛犊先抓了抓头皮,想了想,又瞧了瞧杨雨丝,道:“不对啊!这死胖子在扯谎。” 吕扶花问道:“怎么见得我就是在扯谎?” 牛犊先道:“我与大哥同床共枕做兄弟这么多年,我也不晓得他有几个牙。哪怕你和他是穿开裆裤的朋友,牙都没长齐,你竟然就晓得他现在几个牙齿。这玩意不是在扯谎吗?” 杨雨丝却道:“哎呀!牛犊哥,这位吕大哥说的都没有错。你这个大笨蛋,你没听说过一句俗话,叫做‘三十六个牙齿捉对儿厮杀’吗?” 杨雨丝现在似乎已完全相信了吕扶花的话,因为他觉得吕扶花说的都很合乎情理,完全没有纰漏。而且坐在船上,还可欣赏沿途山水景色,远远要比在这马上颠簸要舒适惬意得多。不管如何,先上了船再说。所以她显得开心极了,道:“吕大哥,那就麻烦你带路,我们现在就去坐你的船吧!” 吕扶花立刻道:“好啊!各位请随我来!” 于是,这一行人,便由吕扶花引路,向万安驿方向走来。杨雨丝等人这一去,正是:猪羊入屠户之家,一步步来寻死路。 吕扶花现在也显然很开心,他一面走,一面在马上摇摇晃晃,将纸扇折叠起来,在马背上轻轻地敲打着节拍,抑扬顿挫地哼着小调,道:“麻家爷爷挑着一对麻叉口,走到麻家婆婆的家门口。麻家婆婆的一对麻花狗,咬破了麻家爷爷的麻叉口……” 第八十五章 赵水苗与黄衫人 一行人在吕扶花的带领下,顶着阳光,直走了两三个时辰,才来到万安驿小镇上。 这时,太阳也已经慢慢沉向地平线下,只见前方街上一座酒楼,门前酒旗高挂,阵阵酒香在微风中飘过。 牛犊先早已经饥渴难熬,见了这一面酒旗,又闻了这味道,喉结忍不住上下翻滚,不断地咽口水,将肩上扛着的大斧垂下,倚在马侧,连忙道:“羊咩咩,白珠,我们反正不着急赶路,就在这个酒店里歇息歇息,吃饱了,有客店也去寻一个,睡他一觉,明天再走吧!” 白珠也说道:“好啊!今天阳光大,我也被日干了,我也要喝水。” 杨雨丝听了,也很想休息,便朝吕扶花喊道:“吕大哥,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歇息一个晚上,明天再走,好吗?” 吕扶花却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完全没有听到杨雨丝的话。 杨雨丝又提高了声音,连连喊了好几声,吕扶花终于回过神来,道:“好!好!好!” 杨雨丝道:“你在想什么事吗?想得那么出神,喊你都听不到。” 吕扶花笑道:“在下正在考虑经纪中的一些小事,一时出神,不知道姑娘呼唤,实在失礼!失礼!望姑娘勿怪。” 杨雨丝道:“吕大哥,咱们在这个地方歇息一晚上,明天早点赶路,你觉得行不行?” 吕扶花道:“姑娘这个主意,实在是个好主意。在下也正有此意。” 杨雨丝道:“前面就有个酒店,你们看,哇!这酒店叫做‘行来偶遇’,好有意思的名字。走!我请客,请你们去吃饭。” 吕扶花一抬头,也看到了前面的酒店,连声道:“呃!怎么能让姑娘破费相请,在下有幸行来偶遇几位朋友,尤其是有三位花朵般美貌的姑娘相伴同行,聊解途中寂寞,这时正该略表薄意,请几位吃饭。前头恰好又有个酒楼,这机会,怎么能错过?” 杨雨丝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呢?又坐你的船,又要你请客。” 吕扶花摇晃着脑袋,道:“些微何足挂齿,略表殷勤之意而已。”又缓缓吟咏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杨雨丝也不是个很会客气的人,牛犊先当然更不管这一套。 当时来到这行来偶遇酒店门口,牛犊先第一个跳下马来,栓了马匹,也不和店里打招呼,大踏步先往楼上去了。他觉得,既然这个胖子要请客,就由他去安排好了,反正自己要求也不高,只要菜里放盐、碗中有酒,吃饱喝足,便一切安好。 这时,却正是酒楼中就餐的高峰期。 牛犊先一来到楼上,就见十来副座头都已经坐满了,竟然没有一张空位。 但是牛犊先很快就发现,这时正好有一桌人站起身来,显然是准备离去了。 牛犊先大喜,连忙走过去,也不管桌子上横七竖八的碗筷,也不计较那碗碟汁水淋漓、残肴堆积的狼狈,将手中大斧倚靠墙壁,一屁股坐在凳上,先占了那一副座头再说,只等人来收拾。 可是他才刚刚落座,突然从这酒楼角落中的另一副座头上传来一个声音,尖声喊道:“牛大哥。” 这声音是从牛犊先背后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虽然这声音中明显带着焦急,焦急中又似乎透露着一丝希望和兴奋,却仍然十分悦耳。 在牛犊先听来,竟然觉得有些熟悉,只是一时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在叫自己。 牛犊先立刻转过头去,就看到了一个女孩,只见这女孩虽然头发也显得有些蓬乱,衣衫也有些不整洁,但仍然看起来很美,美得就像是一朵刚被人摘下的水仙花,虽然看起来已略带风尘并显得有些疲惫,但仍然掩盖不住她那天生丽质的颜色。 牛犊先一见到这个人,立刻就瞪圆了双眼。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赫然竟是赵水苗。 和她同桌的却是四个身着黄衫的大汉。 牛犊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个地方碰到赵水苗。 他突然想,杜沉非已经去隆兴府找她去了,她却在这里,那杜沉非岂不是白跑这一趟了?而她却根本就没有和张振飞、柳叶平那两个王八蛋在一起,也不知道这赵水苗怎么又和这些人走到了一起,这四个人又究竟是什么人? 牛犊先虽然一想起杜沉非差一点就死在赵水苗手里的往事,便对她生出一种强烈的憎恨感,但终于还是忍不住,没好气地问道:“是你在喊我吗?” 赵水苗怯怯地道:“是的。” 牛犊先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牛犊先的这一句话刚刚说出,赵水苗身旁的那四个黄衫大汉就立刻都看了看牛犊先,然后很快又开始吃他们的饭。 赵水苗也没有回答牛犊先的问话,而是突然站了起来,飞一般跑到了牛犊先的身旁。她的身体也已经在发抖,她抖得竟然连话都已表述不清,双手颤动,口中断断续续,哀求道:“牛…牛大哥,你救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牛犊先显然很吃惊,大声问道:“你怎么啦?干什么玩意,打摆子似的,要我救你?” 赵水苗勉强扭头看了看那四个黄衫大汉,道:“这…这几个…是…是狩野的,他…他们……不是好人,把我……抢来,求求你,带我……离开这地方。” 牛犊先也回过头来,瞧了瞧那四个黄衫人,刚想说话,却听见那四个黄衫人中,有一个人缓缓说道:“今天,除了我们,谁也不能从这里带走你。” 牛犊先立刻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盯着这几个人,但是他很快发现,这四个人却都没有抬头,仍然还在低着头,慢慢的夹着一口菜,就着一口饭,然后再慢慢地咀嚼着,似乎生怕乱费掉这饭菜中的每一点营养。因为据说饭菜放在口中咀嚼得越久,其中的营养就会被人体吸收得越充分。 牛犊先已经一把操起了斧头,怒喝道:“我今天偏偏就要带她走。” 那四个黄衣人中的某一个人又说道:“无论如何,你都带不走她。” 牛犊先一听到这话,刚想冲出去,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竟然都还没有看出来,这四个人中,究竟是谁在说话? 第八十六章 一根筷子 这时,吕扶花和他手下的几个大汉以及杨雨丝等人都已经从这酒店的木楼梯上走了上来。 杨雨丝显然也已经听到了牛犊先怒气冲冲的话音,一走上楼来,她就看见了赵水苗,只是又不认识,便问道:“牛犊哥,你在和谁说话?这个女孩又是什么人?你认识她吗?” 一听到杨雨丝的声音,狩野的那四个黄衫人也都已经回过头来,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然后这眼神就变得十分奇特,盯着杨雨丝和白珠、小诗三人不断地看,这眼神就如饿狼瞧见兔子一般,愉悦中带着贪婪和残酷。 牛犊先道:“我在和这四个黄的说话。” 杨雨丝又问道:“你认识他们吗?” 牛犊先道:“我不认得这些男的,我认得这个女的。” 杨雨丝“哦”了一声,指了指赵水苗,道:“那她是谁?” 牛犊先道:“她就是赵水苗,我大哥去隆兴府找的人,就是她。” 杨雨丝听了,脸上立刻也露出一丝奇特的表情,这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吞下一颗青皮葡萄。 因为她只一眼就已经看见,赵水苗长得一点都不丑,而且双峰耸立,臀部高耸,真是体态丰盈,********,似乎比自己更具有女人味。 但是她一想到杜沉非花那么多时间那么远的去找她,就觉得很不对劲了。 所以她现在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想再看眼前的这个女人了。 她觉得白珠都要比这个女人要可爱得多。 不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杨雨丝当然就不会知道,这个时候赵水苗脸上显露的表情,倒像是才咀嚼过一根腌制了三年的豆角,嘴角下拉,因为她也发现,自己眼前这个叫做杨雨丝的女孩,不但有着“瓠齿樱唇白雪肤,春山黛绿晚云乌”的娇美容颜,而且似乎全身都洋溢着一股晨阳般的青春气息。这种青春,无忧无虑,纯净透彻,秀雅绝俗,似乎丝毫都不曾被这尘世污染。这清纯中却又露出一番清雅高傲的味道,直让人自惭形秽。 杨雨丝这时却打了个“哈哈”,道:“既然鱼哥哥是去找她的,那我们带她去见鱼哥哥吧!” 牛犊先道:“可是有人说,我们不能带走她。” 杨雨丝两个眼睛四下张望着,紧握着一个拳头,大声道:“是谁说不准带走她的?看我去扁他一顿。” 那四个黄衣人中,立刻又有个声音说道:“是我说的。” 杨雨丝立刻揎拳捋袖,道:“那你就得小心了。” 那四个黄衣人中的一个问道:“我小心什么?” 杨雨丝道:“小心我打你。” 这个时候,这酒店中的所有客人都已经在吃惊地看着杨雨丝。 那四个黄衣人一听到这话,立刻纵声大笑,一人慢慢地放下碗筷,缓缓说道:“我现在似乎好害怕。” 杨雨丝道:“你既然害怕,害怕我打你,就得让我们带这个女人走。我们走的时候,你就不要找我们任何麻烦,最好都不要哼一声。”她想了想,又说道:“还有更好的办法,那就是你们也吃饱了,现在赶快离开这里,免得我一看到你们就烦。我们吃完饭就要带着这女的一起走了。” 那黄衣人大笑,道:“我不是怕你打。” 这下轮到杨雨丝吃惊了,她也睁圆了双眼,道:“那你怕什么?” 那黄衣人也笑了笑,指了指杨雨丝身后的一扇窗,道:“我是怕,你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孩,等下若从这个窗子突然飞出去,然后重重地跌落在下面的青石板大街上,倘若跌坏了手足,损伤了头脸,都想必是很令人难过的一件事。” 杨雨丝“哼”了一声,手中的剑就已经出鞘,她现在实在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黄衫人了。 可是他的剑才刚刚出鞘,突然就有一件东西飞了过来,“叮”的一声打在杨雨丝的剑面上,然后她手中那一柄也镶嵌着宝石的剑就斜斜地向后飞了出去,又是“叮”的一声,这剑正钉在另一桌客人的桌子上。 然后,她就发现有一根细小的竹筷掉在了她的脚下。 杨雨丝只觉得自己的右手已经发麻,等她回头看时,身后那一桌的六个人突然一溜烟下楼去了,也就在这一瞬间,这酒店二楼的其他客人也都已经涌向楼梯口,很快就逃之夭夭,一个不见。 杨雨丝吃惊地看了看那四个黄衫人,又看了看自己钉在桌子上的剑,然后就看着自己的双手,显然是又已经准备出手,她平时觉得自己的掌力和拳法也一向不错的,也许会比自己的剑术还要略微好一些。 但是就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臂。 捉她的人是吕扶花。 杨雨丝回头看了看道:“吕大哥,我现在就用拳头去教训这几个一顿,你站开一点,免得伤到了你。” 吕扶花笑了笑,道:“杨姑娘虽然身手不凡,剑法、拳法都已经达到出类拔萃的境地。但是有我在这里,就得挺身而出,为姑娘遮风挡雨,保护姑娘的安全,怎么能让姑娘亲自动手。而且,万一姑娘若不小心,轻则磕破了皮相,殊为不雅,重则身子受伤,行动不便,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倒有个很好的建议,万无一失。” 杨雨丝想了想,自己似乎的确打不过这四个人,便问道:“你有什么好建议,说来听听嘛!” 吕扶花道:“我的建议,就是让罗子舟等众人带你们三位姑娘先行离开这里,只我和这位牛兄弟留下,如此,我二人无所顾忌,放心托胆在这对付这些人,必可全身而退。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杨雨丝道:“你二人打得过他们四个人吗?” 吕扶花突然“啪”地一声甩开手中纸扇,慢慢地摇了摇,笑道:“在下心中有数,姑娘且请宽心,只管安心离去。”他突然收起笑容,靠近罗子舟,附耳低声道:“你们众人带着这三位姑娘,先行上船,小心保护,不得再出乱子,我随后就到。” 罗子舟点了点头,大手一挥,杨雨丝拔起了钉在桌子上的剑,那八个大汉便簇拥着杨雨丝、白珠和小诗三个下楼去了。 第八十七章 借刀杀人 吕扶花目送着众人出了这酒店,却瞧着牛犊先,笑道:“呃,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老牛,我二人暂且莫管这世间荣枯事,先喝他一坛好酒,垫垫肚子再说。等下若是要和这四位朋友打架,也好有气力支撑。对吧?”吕扶花向着楼下大声喊道:“酒保,上酒来。”然后她就看着坐在角落里的那四个黄衫人,突然向他们抱了抱拳,微笑道:“四位朋友,你们不妨也再吃饱点,打架实在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 一个黄衫人冷冷道:“怎么?你想和我们打架?” 吕扶花叹了口气,道:“哎!万事和为贵,和谐福星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为些些小事,何必动手动脚,舞刀弄枪,况且刀剑无情,来来往往,一不小心,便丧了残生,岂不遗憾?” 那黄衫人显然不清楚吕扶扶花到底有什么意图,便只皱了皱眉,道:“哦?” 这个时候,酒保也已经将酒端了上来,颤巍巍地放在一张桌子上,也不敢问要点什么下酒菜,又飞也似下楼去了。 吕扶花瞧着酒保的背影,冷笑着“哼”了两三声,便在桌旁坐了下来,拍开酒坛,招呼牛犊先和赵水苗道:“来!来!来!咱们喝酒。” 牛犊先也走了过来,赵水苗当然是跟在牛犊先的身后。 吕扶花竟然随便将桌上别人用过的碗拣了三只,将碗中剩下的酒倾倒在楼板上,倒了满满三碗酒,一面招呼道:“来!老牛,咱们干了这碗!”一面一口气就将碗中酒“咕咚咕咚”灌下肚去,然后大声称赞道:“好酒!好酒!老牛,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酒吗?” 牛犊先冷冷道:“我管他什么酒,喝下肚去都是一泡水。” 吕扶花似乎现在的心情还是很好,大笑道:“这可是有名的小溪流,酒性冲淡平和,略带酸味,喝起来却有三大好处。” 牛犊先虽然并没有太多心情和吕扶花交谈,但这时也开口问道:“有什么好处?” 吕扶花道:“若论这小溪流酒的好处,第一个便是喝的时候不醉;第二是喝完以后睡觉不缠头;第三嘛,是第二天起来不害酒。” 牛犊先仰起脖子喝了一大碗,才说道:“要不醉不缠头不害酒,喝什么玩意酒嘛,喝碗凉水不痛快?” 吕扶花听了大笑不已,从桌子上拣起一双也是别人用过的筷子,掉转过来,用筷子的另一头夹着桌子上的剩菜就吃,似乎这菜就是他点的似的。 牛犊先见他也不嫌脏,也学着样,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赵水苗这时却全没有想吃酒的意思,也许她根本还没有学会喝酒。 吕扶花也不管她,自顾自连喝了三大碗,胡乱吃了一通菜,才又倒满一晚酒,转过身来,向那四个黄衫人道:“来!相逢是缘,相识是福!我敬你们四位一碗!” 一个黄衫人冷冷道:“我们并不认识你。” 吕扶花道:“呃!相逢又何必曾相识。来,咱们干了!” 四个黄衫人却似乎并没有再喝酒的意思,吕扶花也不觉得尴尬,也不勉强,收回碗来,又一口干了,连声大笑道:“好酒!好酒!你们这几位朋友,如果实在已经喝不下去,那就只能看着我喝了。” 一个黄衫人道:“我们并不是来看人喝酒的,也根本不想看你喝酒。” 吕扶花道:“哦?那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办?” 那黄衫人看了看赵水苗,道:“这个女人,是我们带来的,我们就一定得带她走。” 吕扶花笑了笑,慢吞吞地说道:“好说!好说!这一件事,对于我来说好说的很,只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我也很喜欢和你们交朋友,一上楼,我就已经把你们当作了好朋友,朋友的东西得由朋友带走,朋友的女人,当然也得让朋友带走。有一句话说,朋友妻不可欺嘛。只是这个手拿大斧的兄弟,也是在下的朋友,而且我听说,这个女人叫他‘牛大哥’,似乎又是他的一个什么妹子,这个牛兄弟的脾气好象一向都有些不好。你们双方现在都是在下的朋友,两方我都不敢得罪,这事现在似乎实在有些难办,就只得麻烦你去问问我这位朋友同意不同意。好不好?” 牛犊先大声道:“不必来问,我不同意,我的大斧也不会同意。” 一个黄衫人却站起身来,朝着吕扶花冷笑道:“我不是你的朋友,我也不必问。” 吕扶花似乎显得很吃惊,张大了嘴,瞪圆了眼,嘎声道:“咱们真不是朋友吗?” 黄衫人冷冷道:“绝对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吕扶花也冷笑一声,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们从来都不把在下当朋友,在下又何必自作多情,一张热脸,来贴别人的冷屁股?” 黄衫人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冷冷道:“你完全不必!” 吕扶花道:“很好!这样的话,你们的事,我似乎就没必要来做这个和事佬了。” 黄衫人又是冷冷地道:“你完全不必!” 吕扶花突然转身走向牛犊先,附耳说道:“牛兄弟,这位姑娘,看起来楚楚动人,娴静似娇花照水,想必不会喜欢刀光剑影、粗鲁相搏,若让这位姑娘也留在这里,我等男人动起手来,必然就会对这位姑娘照顾不周。在下有个主意,牛兄弟手中大斧,想必虎胆龙威,万人莫敌,就请你在这里先抵挡住这四人,我呢,便先把这位姑娘带离这里,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叫上众位兄弟,一齐来接应你,万无一失,好不好?” 牛犊先喝干了最后一滴酒,将碗一把摔在楼板上,“哐当”一声摔得粉碎,一面站起身来,道:“好!”然后就操起了那一柄盘轮佛光大斧,瞪着黄衫人,道:“我和你们这几个什么野兽的龟孙子更不会是朋友,只宰了你这几个兔崽子,才能痛快走人。” 四个黄衫人的脸色一变,目光立刻都已落在牛犊先的手上。 一个黄衫人手中的剑也已经出鞘,静静地在等待着牛犊先的出手一击。 第八十八章 一寸钻心钉 牛犊先的大斧立刻就平削过来,一招断碧分山,直砍那黄衫人的胸膛,黄衫人连忙后退了三四步,避开牛犊先的这一斧。 牛犊先的人也立刻跟了上去,一击落空,手中大斧又是一翻,又向上直撩那黄衫人的腰侧。 那黄衫人的人也已经退至桌子边,突然将手在桌子上略按一按,他的人就立刻跃起,早已落在了他们刚刚坐过的桌子上。 牛犊先见连连失手,心中大怒,毛发倒竖,又是一斧,直削那黄衫人的双脚,黄衫人却又已经跃起,手中剑也在这一瞬间出手,闪电般直击牛犊先的咽喉。 牛犊先连忙收斧后退,手中那一柄盘轮佛光大斧,又是一翻,“叮”地打在黄衫人的剑上,这一击,力有千钧,黄衫人的剑立刻就被击开。 众人都已经看得呆了。 另外三个在一盘观战的黄衫人都在紧紧地盯着牛犊先手中大斧,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同伴一有闪失,便立刻出手相助。 正在二人激战正酣时,吕扶花突然一把抱起了正呆呆看着的赵水苗,脚尖只在地面一点,人就已冲向了窗子。 赵水苗也登时发出一声惊叫。 一个黄衫人大声呼喊道:“不好!”立刻拔剑,就冲了过去。 这一声喊,倒断送了他同伴的性命,那和牛犊先酣战的黄衫人,听见背后动静,又见同伴惊呼,以为背后有人暗算,一面避开牛犊先的斧头,一面连忙略微扭头观看。 牛犊先绝对不是个吃素的人,黄衫人只这一个疏忽,被牛犊先一斧头正砍在胸部。 一个疏忽就足以致命。 只见那黄衫人的胸前红花突绽,也如烟花冲天,那黄衫人的身体登时后倾,然后重重地落在楼板上。 跌得真重!似乎已将整个楼房都震动。 只可怜一个生龙活虎的大汉,顷刻魂归地下,正是:鬼即是人人即鬼,阴阳人鬼本无殊。 另两个黄衫人见死了一个同伴,不禁大怒,一齐动手,齐攻牛犊先。牛犊先只得左遮右挡招架。 吕扶花的人却在那一瞬间,就已经一脚踢破了窗,然后他的脚尖又在窗沿上一点。当那一个冲向他的黄衫人刚奔到窗边时,吕扶花的人早已乳燕穿云般飞出了五六丈。 这黄衫人显然很有些吃惊,他完全想不到像吕扶花这样一个两百来斤的大胖子,竟然会有这等出神入化的轻身功夫。 这个黄衫人也立刻从踢破的窗口跃了出去,他的轻功当然也不会很令人失望。至少他有这个自信,自己一定能够追得上这个胖子的,虽然可能自己会有些吃力,但是胖子如跑起来,一定会更加吃力。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 这个地方并不是大城市,只需要跃过七八重屋脊,就能来到山野。黄衫人很相信自己的脚力。 但是当他刚刚跃过三重屋脊的时候,只见前方的吕扶花已经将赵水苗用一只手挟在一边,他连看都没有向后看一眼,只将另一只手向后一甩。 一道银色光芒疾射而来。 这正是吕扶花的“一寸钻心钉”。 黄衫人只觉得自己的肚腹突然一阵收缩,然后他觉得自己全身的力量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人就如死猪般跌了下去,也重重地掉落在一条小巷中。也可怜他二三十年光阴,呜呼哀哉,到此一场春梦。 吕扶花的人却很快就消失在这苍茫的夜色中。 牛犊先却仍然在和那两个黄衫人苦战,他发现这两个黄衫人的剑法实在要比第一个出手的要高明得多,而且现在还是两个战自己一个,自己已经实在只能勉强抵挡得住,而吕扶花说好的叫人来接应,可是过了这半晌,竟然连他人影都没看见一个。 牛犊先又突然想起,自己竟然完全都不知道这个吕扶花的来历,但是杨雨丝和白珠、小诗以及赵水苗四个人却都由他带走了,都已落在了他的手里,万一吕扶花根本就不来了,那如何是好?如果丢了这几个人,那又怎么回去交代? 一想到这里,牛犊先的脊背上就直冒冷汗。 他已完全没有心情再继续和这两个黄衫人战下去了,他现在只想快点去寻吕扶花,将杨雨丝和白珠、小诗三人找回来,至于赵水苗,她现在倒是觉得在哪里都已经没有关系。 他觉得这个大胖子实在是个很危险的人,他甚至希望刚刚追出去的黄衫人能够一出手就将吕扶花像拎小鸡一样揪回来,这样的话,至少还能从吕扶花的嘴里知道杨雨丝等人的下落。 但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牛犊先的忧虑也越来越严重。心中不由得大怒,突然虚晃一斧,又暴喝一声,直唬得那两个黄衫人一楞。 牛犊先就趁着这个工夫,突然转身就跑,“嗖”地就从刚刚吕扶花跃出的窗口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街心,然后拔腿就向从刚刚所来之路相反的方向追去。 那两个黄衫人也已经跃出了窗口,在牛犊先身后紧追不舍。 几人在月光下的黑地里乱奔了三四里地,来到一座林子边,牛犊先轻功不济,眼看就要被那两个黄衫人追上了。 牛犊先这时也已累得气喘吁吁,他也已听到了身后的衣带飘飘之声,心想只得回身再与这两人决一死战,否则就别想脱身。 一想到这,牛犊先突然就悬崖勒马般停住了前进的脚步,然后大叫一声道:“哪里走?吃我一斧!”反手一斧,直劈一个黄衫人的肩头。 牛犊先这一击的出手真快!也完全出乎这黄衫人的意料。 走在前头的这黄衫人大惊,他似乎已完全无法避开牛犊先的这一斧头。 就在这一瞬间,这个黄衫人的人就倒了下去。 牛犊先的斧头却并没有砍在这黄衫人的身上。 这黄衫人的身体刚落地,人就像泥鳅一样滑了出去。 当牛犊先的一斧头重重地劈入地中的时候,黄衫人的身体就已经滑过了牛犊先的胯下,直来到牛犊先的身后。 而就在这个时候,走在后面的黄衫人也已经赶到,他的剑根本就不曾入鞘,一来到牛犊先的面前,他的身形也立刻停住,手中剑就已经挥出,往牛犊先的脖颈削来。 牛犊先手中大斧连忙抬起,将身前的那一柄剑架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牛犊先身后的那一个黄衫人也已经一跃而起,又是一剑,这一剑刺得很慢,慢得毫无声息,但却已经越来越接近牛犊先的后心。 第八十九章 及时雨 眼看牛犊先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这一剑,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件东西从路旁的树后飞了过来,“当”的一声,正打在牛犊先背后的那一柄剑上。 紧接着就有一团小小的黑影山猴一般弹出,好快的身法,突然就蹿到了牛犊先身后,不偏不倚,正打在牛犊先身后的黄衣人身上,这黄衣人立刻就惨叫一声,人就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了路旁的一棵树上,只撞得树上的叶子纷纷扬扬飘落。 紧接着,从那团黑影弹出的树后,又有一人大喝一声奔了出来,这人的喝声真大,这黄衣人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很可能已经震破。当他斜眼瞥见这个人时,又吃了一惊,出来的这个人十分高大,世所罕有,似乎比眼前这个手持大斧的大汉还要高大几分,而自己的身高,却还不到这个拿斧大汉的肩头。 只听这人朝着牛犊先喊道:“牛兄弟,我来帮你了。” 牛犊先和身前的黄衫人都吃了一惊。 这黄衫人赶忙一记虚招,人就已跃开了两丈。 牛犊先也收住了大斧,他也已经认出了这个人。 来的这人,原来是熊呼。 牛犊先大喜,大声回应道:“老熊,快来帮我,累死我了。” 熊呼大笑着走了过来,从地上拾起那一柄三尺多长的铁钩,又拍了拍牛犊先的肩膀,道:“好!我正是来帮你的。” 牛犊先问道:“老熊,你真正是救人命的菩萨,做好事的神仙,来得很是时候,不然我就死在这两龟孙子手里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吗?嫂嫂呢,哪里去了?” 只听身后一个娇媚的声音笑道:“牛兄弟是在问我吗?” 牛犊先回过头来,就看到了猫小小,笑道:“对啊!嫂子,你怎么躲藏在这里?” 熊呼大笑着指了指还躺在树下的黄衣人,道:“兄弟,你原来还不知道啊,刚刚这个人从背后来暗算你,若不是我将手中铁钩扔出,撞开他那一剑,又将山妻抛出,打倒了这人,兄弟的背上就已经多了个大洞了。” 牛犊先听了,慌忙反过手来,忙忙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笑道:“幸好还没有大洞。”又向熊呼与猫小小道:“有劳老熊大嫂相帮。” 熊呼却问道:“牛兄弟,这两个与你苦战,到底是什么人?” 牛犊先道:“这两个玩意,我听赵水苗说,是什么野兽,还是什么兽野,反正我是不太清楚。” 熊呼吃惊道:“你是说他们是狩野的人?” 牛犊先连忙道:“哦!对了,正是狩野的人。” 熊呼一听这话,道:“若是狩野的人,这伙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却饶他们不得,看我来宰了他们。” 话音未了,他突然身形一动,人就已到了那还躺在树下爬不起来的人身边,手中铁钩也已出手,来取那人的咽喉。 可是这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气力再次挣扎起来的黄衫人,突然出手,手中的剑就已架住了熊呼的铁钩,然后用自己的脊背在地上一弹,身形便已跃起,一脚就踢在熊呼的小肚子上,熊呼的人立刻后退了三四步。那黄衫人却突然就势翻出两丈高,蜻蜓点水又在树上轻轻一点,鹞鹰一般窜了出去。 熊呼定住了脚步,大喝一声道:“王八羔子,哪里去?”只见他手一扬,手中的铁钩就打着转儿破空而出,直击那黄衫人后背。 熊呼的这一手真准!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呼,这黄衣人立刻就如一只被射落的大雁一样,跌了下来。跌得真重,这一下,只跌了他一个发昏章第十一,背后的铁钩在地面的重撞下,也已经完全从他的胸前穿出,这黄衫人三魂七魄,悠悠荡荡,也径归地府。 牛犊先大笑道:“老熊好手段!现在看我来宰了这一个。”他提起手中大斧,来寻另一个黄衫人时,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牛犊先道:“这龟孙子想来是趁黑地里溜了,鬼影也不见一个。” 熊呼道:“牛兄弟,他溜了就算了。以后咱们再找他算帐不迟。” 牛犊先道:“也只得这样了。呃!老熊,大嫂,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两个龟孙子在追杀我的?” 熊呼道:“我们正好路过这里回山去,远远地就听到了你们的脚步声。我们二人不敢莽撞,就藏身在大树后,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没想到却是你被人追赶。就出来助你一臂之力。” 牛犊先道:“哈哈!过河碰上摇船的,好巧!好巧!倒救了我一回。” 猫小小却问道:“牛兄弟,却不知道你独自一个,如何得罪了这狩野的人,遭他们在这黑地里追杀?” 牛犊先一听到这话,连忙道:“不好了!” 猫小小诧异道:“牛兄弟,什么事情不好了?” 牛犊先也不回答,道:“老熊,大嫂,我还得回那小镇上的酒店里去等人。只是我也没带钱,你们两个既然相帮我打一场,干脆再请我去镇上喝一顿,再打发几两银子给我做盘缠。我再慢慢跟你说,行不行?” 猫小小微笑着看了看熊呼。 熊呼大笑道:“好啊!牛兄弟,我也正好想和你还有小杜聚一聚,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今天有幸在这里偶然相遇,便正该作个东道,请你喝一碗。” 牛犊先大喜,道:“好!咱们走!”说完就将手搭在熊呼的肩上,三人又在这野地里摸黑往镇上行来。 牛犊先和熊呼、猫小小三人来到镇上,牛犊先寻到那行来偶遇酒店门首,走入店来,左瞅瞅右看看,见了那一个酒保,一把揪住衣襟,提在胸前,问道:“来!我问你,有没有一个胖子来这里找我。” 那酒保本来一见到这牛犊先凶神般模样就觉得胆战心惊,所以当牛犊先等人第一次进来时,他根本就没敢仔细去看,生怕多瞧一眼,就会给自己招来灾祸,巴不得这等凶汉赶快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最好都不要再来,如今却不知在哪里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倒又引来一个,凑成一对,他一想起牛犊先等人才将自家酒店掀得天翻地覆的景象,登时就唬得腿筛糠似的抖个不住,连声道:“我的爷,你问的是哪个胖子?” 牛犊先道:“就是一个时辰前,和我一起来的那个胖子。” 这酒保立刻就想了起来,将一颗头摇晃得如拨浪鼓似的,连声道:“没有!没有!” 牛犊先瞪圆了怪眼,道:“真没有?” 酒保颤巍巍道:“爷爷,真没有。” 牛犊先一把丢开这酒保,道:“既然没有,就拿几坛好酒,弄几碟菜来。” 酒保连声答应去了。 第九十章 金蝉脱壳 三人这回也不上楼,就在楼下,拣副座头,三人落坐已毕。 熊呼又开言问道:“牛兄弟,你说说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牛犊先翻了翻眼,道:“老熊,我这下麻烦大了。” 熊呼道:“究竟是什么麻烦事,你说来听听!” 猫小小也道:“对啊!牛兄弟,你说给我们听听,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你想想法子。” 牛犊先沉吟了一会,道:“这等事,说起来又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当时便东一句,西一句,大意讲述了一路所发生事情的经过,然后突然一拍大腿,似乎猛然发现了什么秘密,道:“看来我真被这个死胖子蒙了。” 熊呼连忙问道:“何以见得就被他蒙了?” 牛犊先道:“老熊,你看,那死胖子姓吕,这个吕字,上面一张口,下面一张口,我和这杨雨丝,一个牛哞哞,一个羊咩咩,碰到这胖子,怎能不被这胖子两张大嘴一口一个吞了?如今只是没处寻他,若是被我看见,必然一顿老拳,将他打个肉饼。” 熊呼想了想,说道:“我们倒是和这吕扶花有过一面之缘,这个吕扶花是当今江湖暗器名家‘横行介士’师愚山的徒弟,只是听说这人一向只贪财,从来不近女色,却如何要想方设法骗走这几个女孩?”又转过头来,问猫小小道:“小小,你看这个吕扶花,会不会也是狩野的人?” 猫小小沉吟道:“从牛兄弟说的话来看,我看不像是狩野的人。只是又难以明白这人究竟有什么意图。” 熊呼道:“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样去寻找这几个女孩?” 猫小小道:“从目前我们所了解的情况来看,要想找到这个吕扶花,似乎比较难,真如大海捞针。从牛兄弟所叙述的事实来看,我们暂时仅仅知道关于他的几点情况,但是也完全没法判断虚实。” 熊呼忙问道:“是知道他的哪些情况?” 猫小小道:“第一,这个人叫做吕扶花,第二,他说是小杜的朋友,三是他说自己是个生意人,四是他说是往隆兴府去的。这四点,据我看来,很可能只有第一点才靠谱,甚至有可能没一句是真话,说的都是假的。” 牛犊先问道:“大嫂,难道他一直都在扯谎吗?” 猫小小道:“也不见得都是在扯谎,至少从你说的外貌行为来看,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吕扶花。”猫小小又想了很久,才道:“至于他说是小杜的朋友,昨天还帮了小杜的大忙,这一点就完全不靠谱了,否则就不会将杨姑娘等人偷偷拐走的,但也说明他肯定见过小杜,只有这样,杨姑娘的问题才会难不倒他。说不定还真是在昨天就见过。” 牛犊先诧异道:“大嫂,你是说,昨天这个死胖子还真请我大哥吃饭了?” 猫小小道:“呃!相见不一定就要请吃饭的。他们相见是真,但请饭是假。”又道:“如果小杜与这吕扶花真在昨天见过的话,那小杜肯定也距离这里不远。而且吕扶花说昨天小杜和江湖人称‘当代墨子’的龙锦绣在一起,我们只需要沿着去隆兴府的方向找到小杜或者龙锦绣,就能对这个吕扶花多一层了解了。” 牛犊先道:“大嫂,那怎么办?那我们是要去找到我大哥,才能去救这杨雨丝和白珠吗?去隆兴府的路又不止一条,一时如何找得到?难办!难办!” 猫小小道:“牛兄弟,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得如此。这事虽然难办,但也需尽力而为,莫误了那几位姑娘前程。依我看来,不如这样,明天一早,我与老熊便赶往隆兴府,一路遍访小杜的下落。” 牛犊先连忙问道:“那我呢?” 猫小小道:“你便在这万安驿附近查访吕扶花等人的下落。因为很有可能,这吕扶花等人根本就没有去隆兴府,而就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猫小小又想了想,道:“咱们分头行事,但是若一有什么消息,就通过这个酒店互通消息。你看如何?” 牛犊先咬牙切齿,道:“好!就这么办。挖地三丈,我也要将这个死胖子从耗子洞里刨出来。” 三人商量妥当,吃饱了酒饭,便去寻个客店安歇了,只等次日一早,便要出去干事。 牛犊先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那样明天才会有精神,去查访杨雨丝等人的下落。 但是他现在又实在睡不着,因为他很担心,也不知道这一向嘻嘻哈哈的杨雨丝和单纯天真的白珠,落在这吕扶花手中,会不会受欺凌? 他想肯定已经被这个死胖子绑缚起来了,不然的话,她们一定还会回到这个酒店来寻找自己的。 杨雨丝既没有被吕扶花绑缚,也没有打算要回到这个地方来寻找牛犊先。 自从罗子舟等八个人带着杨雨丝和白珠、小诗三人出了那行来偶遇酒店,在罗子舟的催促下,一跃上马,直奔万安驿的江边来,从码头上船,安顿已毕,欢欢喜喜,坐等吕扶花与牛犊先领着赵水苗到来。 杨雨丝三人在船上等不多久,只见吕扶花眉开眼笑,唱着小调,带着赵水苗上了船,却独独不见牛犊先来。 杨雨丝显然很疑惑,连忙问道:“吕大哥,我牛犊哥呢,到哪里去了?你怎么没和他一起来?” 这吕扶花却早已在路上想好了一套说词,听了杨雨丝的问话,忙笑嘻嘻地答道:“杨姑娘不必担忧,牛兄弟没和我同来,是有原因的。” 杨雨丝道:“是什么原因啊?” 吕扶花脸带微笑,指了指赵水苗,慢慢道:“只因我已得知,杜兄去往隆兴府的目的,是为了寻找这位赵姑娘。在下作为杜兄的朋友,既然知道这位赵姑娘人在这里,并没在隆兴府,而杜兄若去了隆兴府,岂不是白费力气,空劳一场?所以在下理应当仁不让,为好友略尽心意,便立刻安排手下,陆路快马加鞭,水路轻船急进,水陆并进,沿途去追赶杜兄,叫他转来,到这万安驿行来偶遇酒店相会,只是又怕杜兄来到这里,无法联络,所以才劳牛兄弟守在这里接应。” 杨雨丝等人听了,连连点头。 吕扶花又道:“而在下心想几位姑娘自是贵人,千金之体,旅居在这小小客店之中,生活起居,殊为不便,因在下有一好友,在临江军有一所大宅院,家境优裕,在下特地先送几位姑娘往这个亲戚家安住几日,略表在下朋友之情。只等杜兄弟到来,一有消息,在下立刻便亲自来接他们往临江军与几位姑娘相会。” 说完,吕扶花又朝杨雨丝抱了抱拳,道:“这是在下仓促之间所作的决定,事前未曾与几为姑娘商量,深感抱歉!” 第九十一章 梦想与偶像 杨雨丝听了,却十分欢喜,手舞足蹈,道:“好啊!吕大哥,真的太感谢你了。这样的话,我们就不用再跑那么远去隆兴府了。” 吕扶花连忙道:“姑娘放心,不出十日,必有佳音相报。” 杨雨丝又问道:“你那朋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吕扶花笑道:“我这朋友啊,叫做汤怀好,我们大家都叫她汤大姐,是个非常好客的女人,不但人物优雅,知情识趣,极好相处,而且还是个貌美如花的美人。我相信你们几位看到她后,一定会立刻喜欢上她的。” 吕扶花想了想,又说道:“她这个人,也是个大慈善家,一生热心于慈善事业,专行江湖救急的好事,想方设法,方便孤身客人,为人解渴应急,门口立诸人不阻之牌,可谓不遗余力。每个男人一到了他家,立刻就能如沐春风,感受到回家的温暖,受用无穷。每一个来到她那里的女孩,她都会当作亲妹妹一样,笑脸相迎,锦衣玉食,倾心对待,如今家中已是群芳荟萃,脂粉成行,真有养济万人的度量。每一天在她那里吃喝的人都数以百计,她都从来没有生过丝毫厌倦之心。你们去了她那里,一定能在那里结交到很多好朋友、好姐妹的,所以啊,最好在她那里住得越久越好,哪怕一辈子不走,她也欢喜得很。” 杨雨丝听了这话,惊讶道:“哇!那这位汤大姐一定好有钱啊,每天都要招待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 吕扶花道:“那当然,这位汤大姐不但会花钱,更加会挣钱呢。她手下经营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就是她在临江军的这个地方,也是璧月琼楼,锦帐千重,花红柳绿,王孙公子,如玉佳人,来来往往,笙歌不绝,丝竹悦耳,富贵之极。你以后若想做生意的话,就得多跟她好好学习。” 杨雨丝又是一阵羡慕,心驰神往,吐了吐舌头,握紧了粉拳,看着天空,自顾自说道:“我以后也想成为一个她那样的人,自己成就一番事业,用自己的手挣到很多很多的钱,跟那陶朱、猗顿一样富有,那样我就可以随便花钱了,想花多少就花多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也不用再受我那小气抠门爹爹的约束。” 说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道:“虽然嘛,自己的钱自己花,但也还是要做些助人为乐、雪中送炭的好事,帮助朋友、济济穷人。对了,我经常看到街上有很多孤儿,好可怜啊,等我自己挣钱了,我一定要开一个恤孤院,把这些小孩子都接进去,让这些小孩子都能够丰衣足食,快快乐乐地成长,还要教他们读书写字。” 一想到这里,杨雨丝忽然又想起,自己也曾经看到过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老人,自己如果只想开恤孤院的话,那些流浪街头无家可归的老人又怎么办呢? 一想到这里,杨雨丝的脸上登时露出了难色,但是她抓了抓脑袋,很快就想出了办法,大声道:“对了,我听说有悲田院、福田院,就是专门收养贫穷、无依靠老年乞丐的,那我也要开一个,把天下所有没有家的老人都接进去,让他们安享晚年。” 杨雨丝幻想着,似乎这一切都很快就会变成现实,你看她脸上就已经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笑眯眯的,手舞足蹈,又接着兴奋地说道:“对了,我一定要叫上鱼哥哥一起,我们一起去做大生意,还有我姐姐,还有小段、老鱼都叫上,还有阿乐也要叫上,还有牛犊哥、野生哥,哎呀,都得叫上,跟他们在一起,一定会好开心的。”她眼珠转了转,突然扭过头来,就看到吕扶花和白珠、赵水苗、小诗等人都在吃惊地看着自己。 这个时候,杨雨丝才回过神来,吃惊地问道:“你们这么奇怪地看着我干什么啊?” 小诗道:“小姐,你在想什么嘛,神经兮兮的,你没事吧?” 杨雨丝用手指头轻轻点了点小诗的额头,道:“你才神经兮兮呢。我啊,我很忙的,不像你这个小鬼,什么事都不想,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你看你,现在都这么肥了,都没人敢娶你,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小诗立刻嘟起了嘴,轻轻“哼”了一声,道:“既然嫁不出去,那我就嫁给小姐你了。” 杨雨丝“嘻嘻”笑着,一把抱住小诗,一面来咬小诗的耳朵,一面道:“好啊!好啊!虽然你想嫁给我,但是我才不要你这个调皮鬼呢。” 小诗立刻通红了脸,道:“小姐,你的脸皮真厚,也太不注意自己形象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没一点淑女风范。” 杨雨丝这时才肯放开小诗,停止了打闹,脸上也微露红晕,笑道:“对啊!我没有淑女风范,那你有,好不好?” 小诗却又问道:“小姐,那你在忙着想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杨雨丝微笑道:“我在想,我以后也要自己去挣钱,像汤大姐那样富有,如果我以后发财了,你说我该怎样去花钱呢?” 小诗轻轻地说道:“小姐,老爷现在就已经很富有了,在我看来,老爷比这个汤大姐要有钱得多了,我还听人说,现在啊,没有几个人比咱家老爷更富有的了。而且舅老爷也视小姐如亲生骨肉,老夫人更是把小姐看作掌上明珠,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小姐如果要钱用,只管去家里要就可以了,只怕几辈子都花费不完呢,又何必费这这么多心思,辛辛苦苦,去自己挣钱呢?哎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杨雨丝道:“笨蛋,这你就不懂了,只有自己辛苦挣来的钱,才是自己的钱,那样才能花得心安理得。而且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爹那么抠门,问他去要钱啊,他就会问个不停,要钱干什么啊?怎么要这么多啊?你知道不知道挣钱有多不容易吗?哎呀!唠唠叨叨,跟一个老太婆似的,没完没了,我外祖母都没他那么唠叨,烦都烦死了。” 第九十二章 顾左右而言他 吕扶花和赵水苗都在吃惊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吕扶花心里打着算盘,暗道:“难道这个杨雨丝,是什么大富人家的女儿?若还能从她身上得到好处,挣得一笔钱财,再将她送入九凤楼,诚然是人财两得,就再好不过了。”便忍住不哼声,想从二人的对话中听出点苗头来。 可是小诗却是个警觉小心的人,一见自家说漏了嘴,又见吕扶花与赵水苗两个外人都在听着,小诗立刻朝杨雨丝打了个眼色。 杨雨丝也会意,立刻停住不说了。 吕扶花这时只得干咳一声,问道:“在下一介商贾,生意场中,却见识短浅,不识当世江湖豪贤,冒昧动问杨姑娘,潭府何处?令尊又是哪一位老大人?” 杨雨丝正准备开言,小诗一听这话,又开始在旁边不住地拉杨雨丝衣袖。 杨雨丝心领神会,道:“吕大哥,人在江湖,不问出身,相逢便是缘。你不认识我爹爹,我爹爹也不认识你,你又何必来问我爹爹是什么人呢?” 吕扶花立刻赔笑道:“只因在下是个生意人,却因人脉缺乏,路子窄小,而奔波劳苦,也只得勉强混个养家糊口,有意结实商界大豪,心中也希望自家生意能得以发展壮大,如果有人肯屈尊提携在下一把,便感谢不尽。不瞒姑娘说,实有巴结令尊的意思。还望姑娘莫要笑话。” 杨雨丝却根本不愿意再谈论这个话题,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因为她其实很清楚,江湖中存在很多阴险狡诈的勾当,她还不愿意为自己的家人找麻烦,便想找个法子扯开话题。 于是,杨雨丝笑着说道:“哎呀!我也不笑话你,你这个人嘛,其实还是蛮好的,只是既然是个生意人,说话却倒又文绉绉的,像个咬文嚼字之乎者也的老学究酸秀才,如果没看见你的人,只听你说话,我还以为是我们那里的私塾教授来了呢。” 吕扶花大笑,道:“哈哈!姑娘真是痛快豪爽的人,真是女中豪杰,率直天真,在下佩服的很。” 杨雨丝也笑道:“哈哈!我又没请你坐席吃大餐,你老是一口一声‘在下’,真令人受不了,把这两个字换成‘我’不是很好吗?” 吕扶花立刻打了个哈哈,连忙道:“姑娘这话说的的确很对,只是在下若改口自称为‘我’,多有不敬之意。” 杨雨丝道:“这没什么啊,我倒觉得很好,自然得多,我又不是老人家,我们是朋友,哪有那么多的虚礼。我最讨厌这些虚巴巴的什么礼节了,总是装模作样,看起来就假惺惺的。而且我听说啊,有一个老道,不管见到什么人,都自称为‘我’,因为他姓许,当时的人都叫他为‘许我’。那时候的宰相贾魏公邀请了他三四次,就是想见他一面,都很难请到他。我倒是觉得这个许我很好,虽然看起来有些高傲,但是很自然,也很有傲骨,有气节。你听说过‘许我’这个人吗?” 吕扶花忙道:“正是!正是!这个‘许我’有气节!却不知道这个‘许我’又是什么时候的人呢?” 杨雨丝扳着指头,想了想,道:“哈哈!我也只是听说过这个故事,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的人呢。不过嘛,从这个宰相贾魏公来看,姓贾,又做过宰相,又封魏国公,依我看,好象是唐朝时的一个宰相贾耽。”又想了想,道:“咦!但又像是仁宗皇帝时的贾昌朝。哈哈!我要回去查查才知道的。但是嘛!一说到贾昌朝,我也读过他写的《群经音辨》一书,你又知道这本书是讲的什么吗?” 吕扶花却并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书,当时也只得回话道:“我真是孤陋寡闻,竟然完全不知道这所谓的《群经音辨》一书,听这书名,应该是关于音律乐理方面的书。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杨雨丝道:“不对!是一本考订音韵字义,教人正音辨义,从而帮助读通古代经典的书本。你若有时间的话,也去读一读吧。” 一提到贾昌朝,杨雨丝突然想起了文彦博赠送贾昌朝“曲水园”的故事,然后就由这个故事又想起了梅山五子赠送给杜沉非“原是园”的事,本来她听人说起时,都并不是很相信,不相信这世间还会有这么大方的人,但是现在一提到贾昌朝与文彦博的事,于是就对梅山五子赠送给杜沉非“原是园”一事深信不疑了。 于是杨雨丝继续说道:“我还记得他的一首诗呢,这首诗啊,是这个贾昌朝带领家人,来游许昌城北的‘曲水园’,心中十分喜欢,便在墙壁上题了一首诗。只因为这一首诗,当时这‘曲水园’的主人文彦博就二话不说,把这座园林送给他了。这个文彦博呢,本来姓敬,只因为避晋高祖石敬瑭和宋翼祖赵敬的名讳而改姓为文,这个人两度拜相,当然也是一个大人物了,他看了这首诗,十分欣赏,你知道那贾昌朝写的是什么诗吗?” 吕扶花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姑娘指的是什么诗,就有这么大的魔力,写一首诗便能得到一座花园?我实在不敢相信。” 杨雨丝突然缓缓吟咏道:“画船载酒及芳辰,丞相园林潩水滨。虎节麟符抛不得,却将清景付闲人。”又接着道:“这就是那个贾昌朝在墙壁上题的诗。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但是我却相信。” 吕扶花道:“不知道姑娘凭什么就相信这是真的呢?” 杨雨丝道:“因为我知道,在我的身边,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吕扶花似乎不相信,道:“哦?若有这等好事的话,看来我也应该多学学写诗的。” 杨雨丝笑道:“就是我们这次去寻找的那个杜沉非啊,有人就送了一座花园别墅给他。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写过什么很令人欣赏的诗,下次看见他时,我一定要去问问他,问他会不会写诗。” 第九十三章 人情 吕扶花这时只得苦笑,他本来还想自己拐弯抹角,来套出杨雨丝父亲的名字,然后再想方设法从中弄取钱财,但是他现在突然发现自己还上了这杨雨丝的当,竟然如此轻而易举被她绕开了话题,如今莫名其妙就扯到如此毫不相干的先朝宰相身上来了,若是再返过来问她父亲的情况,就显得十分愚蠢了,当时只得作罢,心想以后若有机会,再来想法子打听也不迟。 这时,小诗却骄傲地说道:“我家小姐啊,懂得真多。” 白珠却也在认真听着杨雨丝的话,她觉得杨雨丝这个人,自己虽然还对她有点恨恨的感觉,但是她觉得自己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跟她多多学习,便问道:“雨丝,你会写诗吗?” 杨雨丝还没有开口,小诗立刻抢着说道:“我家小姐当然会啊,她八岁的时候就能写诗填词了。” 白珠脸上露出羡慕之色,走过来握住杨雨丝的手,十分真诚地看着杨雨丝,道:“雨丝,那我做你的朋友,你教我写诗,好吗?” 杨雨丝见了,也握住白珠的手,笑道:“好吧!等我们回去以后,我就教你。我有很多藏书的,我都借给你看。” 白珠听了非常高兴,连连点头。 赵水苗虽然一直都默默无言,一听到她们的对话,心中就如打翻了的五味瓶,酸甜苦辣的滋味都有,她突然觉得很自卑,也发现自己完全没法合群,她也根本就不想说话,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如果和他们交谈,又没人来搭理自己,那怎么办?她恨自己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里,她恨自己,也恨自己的父亲,但是她现在更恨杜沉非。因为她觉得,杜沉非原本就该属于她的,但是现在却因为他弄得自己家破人亡。 一想到这些,赵水苗的脸色就已变了,变得就如六月天的乌云一般阴暗。 但是杨雨丝与白珠等人却都还在愉快地交谈,完全没有看见赵水苗的变化。 这时,吕扶花却说道:“几位姑娘若有填词作诗的雅兴,想必就会更加喜欢上我们的这位汤大姐的。” 白珠问道:“难道她也会写诗吗?” 吕扶花道:“那当然啊,汤大姐可是个中高手。她不但会吟诗作赋,而且还是当代剑术大家,是丹霞山七杀门的传人,而且,和她交往的人,也都是当今的名人雅士,或是文坛高手,或是当今名重一时的武林侠士。” 白珠吃惊地听着。 杨雨丝显然已巴不得立刻就能见到吕扶花口中的汤大姐,她很想看看,这个令男人们时刻挂在嘴上又朋友遍天下的女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真像吕扶花说的那样风华绝代呢? 所以,杨雨丝立刻催促道:“吕大哥,那你带我们快点去见汤大姐吧!” 吕扶花笑道:“姑娘放心,我已令人连夜行船,明天上午,我们就可以到达汤大姐家的。” 走水路果然很快。 当杨雨丝一觉醒来时,阳光也已经透过小窗,照进了船舱。 然后她就听到了吕扶花在外面安排下属上岸的声音。 杨雨丝匆忙起来洗嗽完毕。 她现在的心情很激动,她想很快就能见到那位很有魅力的汤大姐了,她下定决心,等下见到她时,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她喜欢自己,那以后就能跟她好好学习了,她相信,杜沉非应该也会很喜欢像汤大姐那样有魅力的人。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怎样去讨汤大姐的欢心,她想去城中买点礼品,可是又实在不知道应该买什么。 因为她觉得像汤大姐这么优雅的女人,一定也不会喜欢这大街上随处都能购买到的礼品。 然后她又时不时地用鼻子来嗅嗅自己的衣裳,闻闻看有没有气味,她觉得汤大姐也绝对不会喜欢和不爱干净的人交朋友的。 忽然她的手在胸前一探,就摸到了自己脖颈上挂着的那一件宝贝,她知道,这是自己的母亲曾经送给自己的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本来是自己外公送给母亲的嫁妆,有鸡蛋般大小,是希世之宝玉,名叫“天地分”。 为什么会叫这样一个名字?是因为这块椭圆形的玉佩,上下绝然平分,上面浅蓝,下面深绿,中间一线,就如天地间的地平线。下面的深绿色,也就像这深沉的大地一般;而上半部分的浅蓝色中,又夹杂着些许白色,若隐若现,在光线越强的地方,就看得越清晰,而到了晚上又消失不见,就有如蔚蓝色的天空中漂浮的轻云一样迷蒙,神奇缥缈,变化不定。 然而更奇怪的是,这块玉佩的上半部分,刻着四个谁也不认识的字,第一个字看起来像个“乾”字,但却是左“青”右“气”;第二个字看起来也像个“敵”字,却是左“萬”右“丈”,第三个字是上“山”下“坔”;第四个字像“舛”字,却是左“多”右“年”。 杨雨丝从小就对这块玉佩很好奇,她一直想不清,这世间怎么还会有这么神奇的一块石头。她也不止一次想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看这玉中的云彩到底是怎么神奇地消失再出现的,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她仍然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出,那蓝色中的一丝云彩依然在日复一日地变化着。她也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字?又表示什么意思? 杨雨丝现在突然就有了打算,她决定要把这块玉佩当作人情,送给汤怀好。 但是她立刻又想道,这可是自己的母亲在临终前送给自己的遗物,自己又怎么能够拿来当人情送给一个还完全不认识的人呢?一想到这里,这个主意便又被杨雨丝否认了。 她想,自己的手腕上,还带着一个嵌宝翡翠手镯,她虽然也不知道这个手镯到底贵重与否,但是她想,这是自己的外祖母送的,应该也不会很令人失望吧,大不了,到时就把这个手镯当作人情,送给汤大姐算了。 拿定主意,杨雨丝立刻就心安了很多。 这个时候的吕扶花却似乎变得严肃了很多,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他脸上时常挂着的微笑也不见了。 第九十四章 优雅的女人 这临江府古称“石龙城”。唐武德八年,于临江建萧滩镇。五代南唐升元二年于萧滩镇建清江县。宋淳化三年置临江军,辖清江、新淦、新喻三县。相传,赣江边有一棵大樟树,每逢艳阳高照,风和日丽之时,大樟树连同树上的栖鸟,倒映水中,清晰可见,水中的游鱼在树影间来回游动,悠然自得。一日,东坡学士来到这里,见此情景,吟一上联,道是:“樟树临江,鱼飞树梢鸟冲波”,却想不出下联。数十年以来,也无人能对。 一行人穿过沿江的大道,便沿着一条宽敞而繁华的青石板路行来,越往前走,也越繁华,只见前头高楼矗立,人来人往,车马辏集,极是繁华。 众人路过铁冠亭、清波湖、大观楼、钟鼓楼,行不多远,便来到了“小汤街”,这条街却是汤怀好耗费巨资冠名的街道,只因为这汤怀好就是以“小汤”之名而闻名江湖的。 只见前方高堂大厦林立,花木扶疏掩映,一带金漆篱门,极尽富贵之能,一座高大牌楼上大书着着“九凤楼”三个镏金大字。 江湖上有骚人雅客作词称颂小汤街及九凤楼之风流景象,道: “窝是销金,人来似玉,笙歌竞奏小汤。 璧月琼楼,尽教遣此风光。 却怜丝竹当年盛,忽兵戈、变起仓皇。 恨难禁,怨煞王孙,恼煞娇娘。 而今再睹升平宇,聚鸳鸯小队,脂粉成行。 依旧繁华,青楼都贮群芳。 这人本是多情种,凭谁人一著意评章。 愿今生,锦帐千重,护遍红妆。” 当时,杨雨丝、白珠、赵水苗、小诗四人跟着吕扶花进来,曲折回廊,果然有大家风范,只闻得里面阵阵异香飘来。 来到一个地方,见有一所楼房,大门上面挂着一块牌匾,写着“集红轩”三字,四扇槅子眼,当中挂顶细密朱红帘子。 进得房来,又只见室中陈设精雅,中间设一个神位,也不知供奉的什么神圣,只见香烟袅袅。两边挂四幅美人图,图上都有名人题咏。中间一张根雕矮几,几上放一个古铜香炉花瓶。四下又排着十二把椅子,都围裹着金色坐褥。 吕扶花请四人在这里略坐等待,便独自一人进内去了。 巳牌时分的九凤楼还显得很安静,杨雨丝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却还没有看见这个地方的主人——也就是汤怀好——出来迎接自己。她想肯定是自己来的太早了,很可能人家都还没有起床呢。而且像汤怀好这样注意风度形象的女子,她若要出来见客,必然会尽心梳妆打扮一番。而这一番梳妆打扮,少不了也得耗费半个时辰。 所以杨雨丝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透过那几近透明的轻纱帘,看着对面房檐下吊挂着的三五十个花盆。 这些花盆中的绿色植物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朵。 杨雨丝也分不清楚这是什么花。 这个时候正是秋天,这花盆中开放的花朵也在微风的吹拂下,时不时落下一朵,当又一阵风吹过的时候,空中的花朵立刻就幻化成五六个身着白衣的仙子,在空中飞舞。 这个地方太过于安静。 杨雨丝几乎已经忍受不了这种安静,她现在真想出去摘一朵那花盆中的白花,然后插在小诗的鬓发间,来打破这种毫无声息且极令人难受的静。 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因为这不是自己的家里,至少在人家家里做客,就不能这么鲁莽,得给人一副好印象。 还好,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身后一个十分悦耳动听的声音,说道:“请问四位姑娘,可是和小吕同来的杨雨丝、赵水苗、白珠、小诗四位姑娘吗?” 众人立刻回头看时,只见出来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美妇,懒梳妆散鬓堆鸦,怕打扮钗环不戴,却玉容娇嫩,美貌妖娆。但是她的一双眼睛,却看起来很有威严。 杨雨丝连忙回答道:“我们就是的。我就叫做杨雨丝。请问你是汤怀好汤大姐吗?” 这中年妇人却似乎没有听到杨雨丝的问话,她没有回答,而是嘴角带着一丝迷人而成熟的微笑,将这四个人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她的脸上立刻就流露出很满意的样子,似乎又在自言自语,轻轻的吟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当这中年妇人发觉是杨雨丝在和自己说话时,款扭腰枝,轻移莲步,也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以一种十分轻柔而稳定的声音说道:“我听小吕说,几位姑娘不但十分美丽动人,是百里挑一的美人,而且杨雨丝姑娘还有着饱读经典出口成章的文才,极善填词作诗。这样很好!” 杨雨丝现在的心情很紧张,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中年妇人的话。 这个时候,这中年妇人又说道:“我现在就忍不住想考考杨姑娘,只出一个对子,便请杨姑娘对下联,就当作一个游戏,不知道杨姑娘有这个兴趣吗?” 杨雨丝也不知道该不该和她对对子,心想若初次见面,就一口拒绝,扫人雅兴,肯定不好,只得勉强回答道:“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就请汤大姐出题吧。” 这时,突然门外隐约传来一阵轻微的马嘶声,中年妇人仍然还在亲切地看着杨雨丝,就如母亲教导自己的女儿念书一般,生怕对方听不清楚,一字字缓缓道:“听好啦!我的上联是:侧耳听门前过马。” 杨雨丝几乎连想都没想,只看了看窗外风中飞舞的白花,便脱口而出,道:“仰头看帘外飞花。” 中年妇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变得更为灿烂,但却还是以一种十分平和的语气道:“鲜花,常常都可以给我们带来好心情,姑娘如花一般的美人,必然是一个很懂得欣赏、享受生活的人,想必也会和我一样,喜欢每一个季节里那盛开的鲜花,正好我们这个地方,每一个角落里都盛开着各式各样的鲜花,几位姑娘日后也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她略停了停,也在望着对面挂在檐上的花盆,又轻叹了一声,接着道:“只可惜啊,对面檐前的‘一簇白’,可是我特意托人从海南岛运来的,如今却已经开始在凋落了。” 杨雨丝轻轻道:“原来这种花,就叫做‘一簇白’啊。” 中年妇人点了点头,道:“没错!这就是海南岛的名花‘一簇白’。姑娘可曾见过这花吗?” 杨雨丝摇了摇头,道:“从那么远地方运来的花,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第九十五章 傻丫头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我们人虽然身在屋内,却可隔帘观花,不知道杨姑娘能不能看得出来,这‘一簇白’的花朵究竟有没有香味?” 白珠立刻就瞪大了眼睛,她想,又没有走过去用鼻子闻,就这么远隔着窗用眼睛看,怎么能看得出这花有没有香味呢? 杨雨丝却似乎很有把握地回答道:“这‘一簇白’有香味的。” 中年妇人道:“姑娘为什么如此肯定?” 杨雨丝道:“因为我听说,白色的花大多有香味,而红色的花大多没有香味。” 中年妇人又问道:“不知道姑娘有什么凭证呢?” 杨雨丝道:“我看本朝施德操所撰的《北窗炙輠录》一书上记载过这件事的。” 中年妇人淡淡地问道:“姑娘可还记得,那书上是怎么说的?” 杨雨丝略偏着脑袋,回想了片刻,便道:“这书上说:‘花之白者类多香,其红者殊无香。今花以香名于世者,白花居十七,红居三,惟荷花、瑞香之种,而瑞香亦才琐碎小红耳。不惟名于世者,篱落田野间杂花之香者,不可胜数,大率皆白色,而红色者无一二也。固知戴其角者阴其齿,傅以翼者两其足,此理在天地间无物不然也。’。” 中年妇人听了这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很高兴。 在众人看来,她笑得仍然也很优雅,全然没有一点粗鲁狂放的姿态。 中年妇人道:“实不瞒几位姑娘说,我并不是汤大姐,而只是这九凤楼的负责人而已。我叫做常晴,以后咱们相处时,你们都可以叫我晴姐姐。” 杨雨丝听了这话,吃惊不小,她想不到像眼前这个如此风姿优雅美艳动人的女人,竟然还不是传说中的汤怀好。 常晴却接着道:“汤大姐正在里面书房等几位姑娘述话,几位请随我进来。” 杨雨丝等四人只得跟了常晴,向里面走来。 杨雨丝四面张望时,只见一路都很安静,全不像吕扶花所说的那样,宾朋满坐,名人侠士,济济一堂,或者吟诗唱曲,或者舞刀练枪。 杨雨丝忍不住问常晴道:“晴姐姐,我听吕大哥说,这里的主人汤大姐,是个很好客的人,对吗?” 常晴笑道:“的确是的。这个世界上,估计没有谁会比我们汤大姐还要好客。” 杨雨丝又问道:“但是吕大哥说这里常常都高朋满座,其乐无穷,现在怎么这么冷清,连一个人都没有呢?” 常晴这时却突然改了称呼,轻笑道:“傻丫头。”这种称呼,本来是杨雨丝自己常常用来称呼小诗的,但是现在,却被常晴拿来用在杨雨丝的身上。 小诗忍不住看了看常晴,又看了看杨雨丝,她本来以为杨雨丝一定会顶嘴的,但杨雨丝并没有顶嘴,在她听来,这个称呼好象听起来还很亲切。 常晴却接着道:“常年住在我们这里的姐妹们就有一百八十人,当然光顾我们这里的名人雅士就更多了,每天都有好几百人会过来的。” 杨雨丝吃惊道:“那怎么现在这么空荡冷清,没看到几个人呢?” 常晴笑道:“那只是因为我们汤大姐是个很懂得关心别人的大好人,她说只要住进了这里的人,就要千方百计留住他,让他在这里住得越久越好。以后你们就会发现,这个地方,实在是一个很美妙的地方。所以这些姐妹或者朋友啊,住在这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天都会睡到很晚才起床的。” 杨雨丝叹道:“可见汤大姐和晴姐姐都是大好人,这么劳心劳力照顾这么多人。只是我想问下晴姐姐,我们四个人能在这里住几天吗?” 常晴道:“当然可以啊。只是汤大姐如果看见像你们这么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她一定不会轻易放你们走的。只住几天,就太少了,既来之则安之,你们至少也得住几年,才能让你们走。” 白珠听了这话,立刻就显得有些着急,连忙道:“不要几年!不要几年!我们有事,我们不住那么久。” 常晴一面走,一面微笑着回头看了看白珠,又是淡淡地说道:“只要你们来到这个地方,你们很快就会将所有的烦心事都忘记的。” 白珠道:“我们很忙的。” 常晴仍然还带着微笑,道:“既然这么忙,那就只住十年,好不好?” 白珠立刻摇着脑袋道:“不好!不好!” 常晴微微皱了皱眉,道:“是因为我们这里不好吗?” 白珠连忙道:“不是的,你们很好,只是因为我们还要去找哥哥的。” 常晴道:“哦?原来你是想找个情哥哥,对吗?” 白珠道:“是的。我们都在找。” 常晴笑道:“你放心,在我们这里就能找到很多情哥哥的。我们这个地方啊,每天都会过来很多长得好看又有才华的男人。” 白珠却完全不理解她的意思,道:“也不要很多,只找两个。” 常晴却笑道:“两个实在太少,还是多些为好。” 杨雨丝忙解释道:“晴姐姐,白珠说的也对,我们就在这里住几天,等我们的两个朋友都到齐了,我们就得回潭州去的。只是你们也不用舍不得我们,我们走了以后,也会常常过来看望你和汤大姐的。” 白珠也连连点头。 常晴道:“那也好!几位妹妹就在这里先住几天,感受下我们这里的美好,如果觉得满意,几位妹妹就多住些日子。好不好?” 杨雨丝只得应道:“这样就好了,只是我们还是不会在这里住很久的。” 众人说着话,弯弯曲曲,不知不觉已穿过许多回廊和庭院,来到一座楼房,十分高爽敞亮。 常晴引着众人进到一间房来,只见这个房间的地面上都铺覆着绯红色的绒毯,里边整整齐齐摆着红木的床榻桌椅。 左一间是丫鬟房,也设着家具;右一间却是一间大卧室,关着门,珠箔沈沈,蒜垂银线;两旁又有几间耳房;中间客坐;墙壁上挂一幅范宽《雪景寒林图》;香几上博山古铜炉,烧着龙涎香饼;一旁的书桌上摆设着一块名为《离别难》的奇石。 书桌后坐着一个女人,杨雨丝看这个女人时,只见这人: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似三月桃花,每带着风情月意。 当众人走进房来,她却连头也没有抬,手中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出神。 杨雨丝想,这个人应该就是汤怀好无疑了。 第九十六章 才艺表演 常晴悄悄地走了过去,来到书桌边,轻轻地说道:“大姐,我已经将这四位姑娘带来了。请大姐过目。”她想了想,又接着道:“吕扶花说得没错,这位杨雨丝姑娘果然秀外慧中,聪颖过人,在我看来,是个可造的好苗子,大姐想必也会很欣赏她的。” 直到这个时候,汤怀好才像突然察觉似的,将书本合起,轻轻放在桌上,然后站起身,轻扭着腰枝,从书桌后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一面走,一面向常晴说道:“非常好!你先出去吧!” 杨雨丝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美丽优雅的女人,只见这汤怀好:纤腰袅娜,拘束得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玉貌姣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杨雨丝只觉得汤怀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但是她却根本没有听到。 这个时候,又见两个肌肤细腻、风雅宜人的年轻女子捧出茶来,摆上四碟时新果子,一盒果馅顶皮酥,一盒滴酥鲍螺,放在几上,很快又转身出去了。 汤怀好却已经走了过来,她的目光从杨雨丝、赵水苗、白珠、小诗的脸上一一扫过,微微笑道:“你们好啊!”然后她就坐在了一张宽大而包裹着销金围褥的椅子上,又指了旁边的几张椅子,轻声说道:“来!过来!都坐到这里来。” 她说的话虽然很轻柔,但听起来又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 四个人都已绕着矮几坐了。 汤怀好问道:“四位小妹妹,告诉姐姐,你们都叫做什么名字?今年都有几岁了?可知道琴棋书画、歌曲舞蹈吗?” 杨雨丝立刻拍了下手,大声回答道:“我叫做杨雨丝,我今年是十七岁了,你说的这些啊,都是我从小就开始学的功课,当然会了。只是画画,我就只会画鱼,画别的就不会了。而且画鱼的时候,我也不会画水,但是我外祖母说我画的鱼就很好,她说‘只画鱼儿不画水,纸上亦自见波涛’。哈哈!” 汤怀好的脸上已露出欣慰之色,笑道:“绘花者不能绘其馨,绘泉者不能绘其声。我听说五代南唐画家杨晖、袁义二人所画的鱼,便是画坛一绝。刘道醇评价二人说‘杨、袁二生之鱼,不拘末节,自得其体。’我也以为,单一画鱼,只要能做到曲尽其性,笔笔传神,表现出一条鱼扬髻鼓鬣、浮沉鼓跳的形态,神韵充盈,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令人一看,这条鱼便如在长江深海中乘风破浪,又何必计较有水没水?” 杨雨丝听了汤怀好这一番话,对汤怀好的敬佩又多了一分,忙道:“那确实,我也听说《宣和画谱》将绘画分为十门,而‘龙鱼’便是其中的一门。” 汤怀好道:“好一个冰雪聪明的丫头。”又问赵水苗道:“小妹妹,你呢?” 赵水苗的眼中立刻露出一丝惭愧的表情,低着头,小声道:“我的名字叫做赵水苗,虚岁一十八岁,我很笨,不会琴棋书画,也只略懂些唱曲舞蹈之事,但也仅仅是皮毛而已,因为没人教我这些。但是我会女工刺绣、纺纱织布、缝衣制服。” 汤怀好安慰道:“你还年轻,暂时不会这些也没有关系的,你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孩!但是人生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却不能不晓。善琴者通达从容,善棋者筹谋睿智,善书者至情至性,善画者至善至美,善诗者韵至心声,善酒者情逢知己,善茶者陶冶情操,善花者品性怡然。刚刚带你到这里来的常晴姐姐,就诸般通晓。而且,我们这里也有好几位从皇宫里出来的宫廷乐师,精通乐理,填词作曲、吹弹歌舞无一不知,以后啊,你就跟着常晴,让他们多教教你,好不好?” 赵水苗道:“好!多谢大姐。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汤怀好又看着白珠,笑道:“这位外国来的小妹妹,你呢?可有什么才艺吗?” 白珠显然对于这所谓的“人生八雅”不知所云,于是以她那特有的声音说道:“我叫白珠,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几岁了,你说的我不会,但是我会食疗养生、饮品点心,我也会跳伏尔塔、芭莱蒂舞,也会唱格列高利圣咏。” 众人都在吃惊地看着白珠。 汤怀好听了这话,不不明白,便忍不住问道:“哦!你说的这些什么舞蹈,你能表演一个,让我看看吗?” 白珠道:“好的,跳伏尔塔需要两个人,跳芭莱蒂的话,我虽然没有舞鞋,但还是可以跳的,那我就跳芭莱蒂好吗?” 汤怀好点了点头,道:“很好!” 杨雨丝、赵水苗、小诗三人也很想感受下异域风情,看看这白珠如何跳舞。 只见白珠走到一小块没有铺地毯的大理石地板上,两腿并立,双手叉腰,挺胸收腹,脸带微笑,略点了点头,突然下巴高抬,同时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修长的双腿立刻伸直,双臂也渐渐张开,就如那美丽的天鹅在湖面轻舒双翅。紧接着身子一动,绸衣飞舞,长袖交横,手足齐动,就如这湖中的白天鹅突然振翅高飞,遨游于无边无际的碧空,隐约可见那云卷云舒,绵绵不绝,舞者姿态安详,时而疾飞高翔如惊弓之鸟,时而轻步曼舞似迎风之花,时而也似陀螺转动。 你看这白珠从容而舞,形舒意广,来来往往,雍容不迫,体轻如风,志在高山时踏出峨峨之势,意在流水舞现荡荡之情,真称得上妙态绝伦。 众人都已经看呆。 杨雨丝甚至立刻就想拜白珠为师,学习这种对于她来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舞蹈。 过了很久,汤怀好才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鼓掌道:“非常精彩!” 白珠略微喘了口气,道:“谢谢大姐的称赞!” 汤怀好又问道:“你说的那什么圣咏的歌曲,你能唱给我听听吗?” 白珠道:“也可以的。” 白珠说完,就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然后就“哦哦啊啊”以极其高亢的声调唱了一曲。 众人发现,她虽然说的话听起来十分生硬别扭,但是在唱这首歌的时候,却极其悦耳动听,宛若行云流水般生动自然。 汤怀好虽然完全没有听懂她在唱什么,但还是微笑着鼓掌,道:“唱得很好!却不知道这首歌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白珠道:“这是用我们家乡的语言唱的,赞美上帝的爱。” 汤怀好显然也很好奇,道:“哦?你说的上帝又是什么人?” 白珠道:“上帝是神,我最大的信仰,永恒的存在,他曾经创造了世界,现在还在管理着世界。” 第九十七章 汤大姐的风情 汤怀好笑道:“你所说的上帝,似乎是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也就是我们常常说的玉皇大帝。但是若说创造了世界,据我所知,却是盘古开天辟地,身化万物。这样说来,你说的上帝,又和盘古很相似。但是盘古又不是玉皇大帝。” 杨雨丝也说道:“我看白珠在唱歌的时候,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我听说唐太宗的时候,有一个叫做阿罗本的波斯教士带着经书到长安传教,也就是景教,那时候,他们在全国都建有很多‘十字寺’,他们有一本经卷,叫做《序听迷诗所经》,这本经书上称呼他们的神为天尊。只是后来,这个景教又慢慢消失了。也许白珠所说的上帝,便是这景教中信仰的天尊吧。” 白珠听得目瞪口呆,她完全不知道,她所信仰的神其实早在好几百年前就已经来到过她脚下的这片土地。 汤怀好显然也不知道这一段历史,只得笑了笑,称赞白珠道:“你你不但跳得真好!唱得也很好!不会琴棋书画,都没有关系的,只要你听大姐的话,你有这些才艺,就已经足够。你在我们这里,想必也一定会很受欢迎的,因为现在的男人啊,都有爱追求新奇、标新立异的癖好。” 白珠高兴地点了点头。 汤怀好觉得小诗虽然是杨雨丝的丫鬟,但其实长得也很美,于是又问了小诗同样的问题。 小诗牵着杨雨丝的手,也说道:“我是小诗,我已经快满十六岁了。我家小姐会唱歌,会跳舞,会吟诗作画,我虽然没有我家小姐那么聪明,一切都不如她,但是我也会一些的,因为我跟我家小姐从小就在一起学了。” 汤怀好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满意,笑了笑,慢慢从几上的盒子里用两个纤长而白皙的指头拈起一个滴酥鲍螺,放在嘴里,才轻轻点了点头,道:“很好!” 四个人也不知道这汤怀好是在称赞她眼前的四个人很好呢?还是说这点心的味道很好? 汤怀好却又说道:“这滴酥鲍螺味道真好!你们四个人却更好!都是很好看的女孩子,也都在青春焕发的年纪,又各有才艺,在我们这个地方,我想你们一定会非常受欢迎的。取的名字也非常有诗意,看到你们四人,我就感觉自己就像身在那阳春三月的烟雨中,看得见天空正在下着一阵蒙蒙的细雨,微风在吹拂着千万条才舒展开的柔柳,生长在这无边无际原野上青青的草,也已经在春雨的滋润里悄悄地长出柔嫩的绿叶,而草尖上,春天那清新、甜润的雨露,洁白晶莹就如珍珠,这一切是那么春意盎然,美得就如诗人笔下的小诗。” 杨雨丝、赵水苗、白珠、小诗四人都吃了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都想不到四个人的名字都还能够这样联系起来,而且还能够如此美妙。 四个人的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了一幅春天的美妙风光图。 汤怀好又接着道:“虽然‘青春留不住,白发自然生’,但是看到你们四人啊,我就突然觉得我自己都已年轻了十岁。” 杨雨丝道:“汤大姐,你又不老,你若是再年轻十岁,那就只有十四、五岁了。” 汤怀好立刻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那你能看出来,我现在有多少岁了吗?” 杨雨丝盯着汤怀好,仔仔细细地看了很久,她发现自己竟然完全看不出这个女人有多大年纪,从她水滑柔嫩、紧致白皙的肌肤来看就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但从她的雍容高雅的气度看来又像起码有四十岁以上了。她知道,每一个爱美的女人,尤其是像汤怀好这样的人,都喜欢别人夸奖她漂亮,也喜欢别人说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哪怕是说的假话。 所以杨雨丝立刻说道:“我看你啊,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吧!” 汤怀好笑靥如花,轻轻地叹了一声,道:“我的二十五岁啊,那还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我今年都已经快四十岁了。哎!真是岁月催人老,时光不等人。”又停了停,道:“你可真会说话,我也实在很喜欢你。” 杨雨丝听了,也很高兴,连忙说道:“我也很喜欢你。” 汤怀好从几上的盒中又拈了一颗滴酥鲍螺,递到杨雨丝的嘴边,温柔地说道:“来!吃一个新鲜出炉的滴酥鲍螺。好不好?” 杨雨丝一面说道“好啊!”一面立刻伸出手来,想接住汤怀好指尖的那一颗底下圆上头尖、有着一圈又一圈螺纹的花式点心。 没想到汤怀好又将手缩回去了,她轻轻地拍了一下杨雨丝的手,道:“哎呀!傻丫头,你都走了那么远的路,外面那么多尘土,也没有洗手,脏兮兮的,来!姐姐喂你!” 杨雨丝果然就像很听话的孩子,慢慢地伸过头来,用她那丰润饱满的红唇轻轻地含住汤怀好指间的点心。 杨雨丝生长在富贵之家,虽然她父亲生性节俭,但是却也常常在舅父家吃过这一类精致的点心,但是她觉得今天的滴酥鲍螺就是和往常不一样,甚至连奶油的香味都要绵长持久得多,未曾到口,便已香气扑人,入口即化,沃肺融心。 杨雨丝也微笑着,努力装出一副很温柔可人的样子,道:“谢谢你,汤大姐。” 汤怀好道:“不用客气!” 说完又拈起那滴酥鲍螺,给赵水苗、白珠、小诗都喂了一颗,才朝外面喊了一声,道:“去请常晴到我这里来!” 门外一个女孩的声音答道:“是!” 汤怀好又说道:“等下啊,我就叫人带你们去浴堂洗浴,洗得干干净净,再换上干净的衣裳,那样就更漂亮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吃饭了,好不好?” 杨雨丝道:“好!多劳大姐费心。” 汤怀好道:“真听话!等下我就叫人去给你们安排房间,从此以后,你们就好好住在这里。” 杨雨丝道:“那我要和我的小诗住一个房间,好不好?” 汤怀好道:“好!” 杨雨丝又道:“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大姐,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汤怀好笑道:“傻丫头,从今天起,九凤楼这个地方,也就是你们的家,你们如果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的。你就说吧!” 杨雨丝道:“嗯,我想问大姐,吕大哥到哪里去了呢?” 汤怀道:“你是说的吕扶花吗?” 杨雨丝道:“是的,就是他。” 汤怀好道:“他现在有事忙去了,你现在很想见她吗?” 杨雨丝连忙道:“也不是我很想见他,只是他答应帮我们去寻找我的鱼哥哥的,也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什么消息?” 汤怀好道:“傻丫头,到了我这里啊,你就不用再去找别的男人了,过两天我就给你找个哥哥来陪你,好不好?” 第九十八章 笑里藏刀 杨雨丝听了,脸上微微一红,眉头不由一皱,刚想回话。 但正在这个时候,常晴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汤怀好身边,问道:“大姐有什么吩咐?” 汤怀好道:“这四个小妹妹啊,的确都很好!我非常满意!你就去放了吕扶花,也不用他再去寻找谭意歌的下落了。吕扶花刚刚想必伤得也不轻,你准备好一千两银子给他,送他去‘山鹰别院’将息一个月。还有,令人领四位新来的妹妹去洗浴,给他们安排好房间并置办新衣。” 常晴应了一声,又问道:“只是不知道,这四位小妹妹,什么时候可以挂牌接客?” 汤怀好道:“这四位小妹妹初来乍到,好歹也需调养休息十来天,接客却还不急,但是可以先挂出牌来。” 常晴道:“梳弄这四位妹妹,却不知道大姐准备定价多少银两?” 汤怀好想了想,回答道:“新来的姐妹,照样定个起价,竞价梳弄,杨雨丝,八百两起;白珠,六百两起;赵水苗,四百两起;小诗,二百两起。” 常晴微笑着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杨雨丝却很好奇,问道:“大姐,什么是梳弄啊?” 汤怀好微笑着说道:“在我们这里,梳弄也有个规矩。十三岁叫做试花,十四岁叫做开花,到十五就叫做摘花。在平常人家,你们也都还算是非常年轻的女孩,但是在我们这里,就略有些过时了,但是呢,你们可都称得上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也可勉强算得上是摘花。” 杨雨丝奇怪道:“那什么又是试花、开花、摘花,大姐是想叫我们去学习园艺吗?” 汤怀好轻笑道:“你这个傻丫头,摘花,也就是说某个男人花费金钱来获得一个女孩子的初夜,表示一个女孩子少女时代的结束,明白了吗?” 杨雨丝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自己竟然跟着这个热心助人的吕扶花心甘情愿来到了青楼,心中不由得大怒,道:“汤大姐,你在说些什么没廉耻的勾当?” 汤怀好却并不生气,又慢条斯理地微笑着说道:“你呀!看来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丫头,这种事,在我们这里,每一天都在发生,可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能认为是没廉耻的勾当呢?” 杨雨丝气得大叫,道:“我才不同意干这种事呢?” 汤怀好却轻笑道:“你不会不同意的。” 杨雨丝一听这话,立刻抓起了还摆在几上的剑,牵起小诗的手,朝着汤怀好大声道:“你这样的人,我才懒得理你,恕不奉陪,我要走了。” 汤怀好将头轻轻摇晃,道:“你走不了的。” 杨雨丝却并不再理会汤怀好,看着白珠与赵水苗道:“我们一起走吧!不呆在这里了。” 白珠却似乎还没有完全明白杨雨丝为什么要发火,问道:“雨丝,你为什么要生气?我们为什么要走?不在这里住了吗?” 杨雨丝恨恨地道:“笨蛋,这里是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个鬼汤大姐,也不是什么好人?” 白珠又诧异地问道:“哦?那青楼又是什么?汤大姐很好啊,为什么你说她不是好人?” 杨雨丝道:“哎呀!你真笨!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反正青楼就不是好地方。” 白珠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杨雨丝一听到这里,脸上立刻就泛起了红晕,道:“就是男人和女人干那羞答答的事情的地方。这个汤大姐啊,就是把女人卖给男人,再从中牟利的。” 白珠似乎终于明白了,道:“呃!我知道了。这样的地方在我的家乡也有很多。” 杨雨丝道:“那你还觉得这个鬼汤大姐是好人吗?” 白珠立刻也恨恨地道:“她不是好人,而是一只女狗。我讨厌这样的人。” 杨雨丝道:“那我们走吧!我们宁愿出去找个客栈住下,也不要住在这里。” 白珠道:“好!我们走!” 杨雨丝又朝赵水苗道:“你也要和我们一起走。” 赵水苗果然就跟了上去。 可是四人刚刚走到门口,常晴却立刻就出现在门口。 她仍然还像刚才一样微笑着看着四人,道:“四位姑娘不必心焦,我们这个地方路径复杂,弯弯曲曲,如果没有人带路的话,是很容易迷路的。很可能啊,你们走半天,也走不出这个地方的。” 白珠道:“那麻烦你带我们出去吧!” 常晴道:“只是你们刚刚才来,现在又要走,连饭都没有吃上一口,这可不是我九凤楼的待客之道,这怎么行呢?” 白珠连忙道:“客人不吃饭,也忙,要走了,不想在这个地方。” 杨雨丝也大声喊道:“对啊!我们不要吃你的饭,也不要做你的客人,你快点带我们出去。如果敢说半个不字,我就要用我手中宝剑教训你们了。” 常晴立刻赔笑道:“姑娘不必动手,杨姑娘手中宝剑,必然锋利得很。我的这套衣裳啊,也不便宜,可是千真万确的名牌货,若是被你的剑锋划破条口子,我一定会很心疼的。” 杨雨丝立刻“哼”了一声,拔出剑来,也装作高手的样子,在剑面上吹了一口气,道:“快点带我们出去,我就不会割破你的衣裳。如果敢来骗我,我就用我手中利剑在你的脸上割七八个印记,看你以后怎么好意思出去见人?” 常晴似乎很害怕,连声道:“千万别!千万别!几位快请跟我来。” 杨雨丝又“哼”了一声,将剑插入鞘中,大声命令道:“那你快点在前面带路吧!若惹得我不高兴起来,我就会打人的。到时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常常又连声答应,果然转身在前引路。 但是在这里面走了很久,穿过了七八道走廊,又过了四五重花园,来到一个地方,常晴停住了脚步,指着前面一扇大铁门,道:“杨姑娘,你们走过这道铁门,再通过后面的门,就可以出去了。” 杨雨丝听了这话,看也不看常晴一眼,道:“那我就饶了你,你快点走吧!我也不想再看到你。”走了两三步,她似乎还是很生气,恨恨地说道:“这种地方,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了,花八百两银子请我来,我也不会来。”她一面说,一面大踏步在前领路,走进这道门去了。 赵水苗、白珠、小诗都已跟了进来。 四个人一进了这道门,刚刚从外面明亮的地方走进来,只觉得这里面黑洞洞的,真称得上是“伸手不见五指,爷爷看不见奶奶”。 第九十九章 恐怖黑屋 杨雨丝也没打算管它黑暗不黑暗,摸索着想走过这间屋子,走到对面去寻找那出去的门。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的铁门就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真如地动山摇一般。 众人都吓得一哆嗦,回头看时,只见身后的门就立刻被关上。 可是众人四下看时,对面却似乎也没有门,因为这整个房间,就如同十八层地狱一般黑暗,看不见丝毫从门缝中透过的光线。 杨雨丝猛然醒悟,大声喊道:“不好了!我们又上了这个鬼常晴的当。” 直到这个时候,赵水苗才说道:“没错!我们被她骗到这个地方关押起来了。” 小诗连忙握紧了杨雨丝的手,紧张地问道:“小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杨雨丝气哼哼地道:“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哎呀!这个鬼汤大姐真是太坏了,我现在讨厌死她了,把我们带到这样黑咕隆咚的地方来。” 杨雨丝在黑暗中甩脱小诗的手,又冲到刚刚进来的那扇门后,用力去推那扇门。可是这门却是一扇从上面掉下来的笨重铁门,竟然连一条缝隙都没有。无论杨雨丝怎么去推打,也休想能动它分毫。 突然,铁门上就显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形小洞来,外面的阳光也立刻就从这个小洞中透了进来。 杨雨丝通过这个小洞去看时,她立刻就看见了常晴笑容可掬的脸。 常晴虽然笑得还是很甜蜜,但是杨雨丝现在却觉得这张脸就像是地上的鸡粪一样令人憎恨。 杨雨丝大声道:“常晴,你把我们关在这里,想要干什么?” 常晴却在大笑。 杨雨丝气得乱喊乱叫,又骂道:“你这个可恶的女人,笑得跟公鸡一样难听,你快点开门,放我出去,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这个时候,常晴道:“小妹妹,我们都这么熟了,你也不用太客气的。一个人如果太过于客气的话,反倒会令人拘束。” 杨雨丝现在已经很生气,她完全不想再和眼前的这个女人乱费口舌。她突然拔出剑来,大喊一声道:“那我就杀了你!”话音未了,一剑便从那个还没有一个人脑袋那么大的小洞刺了出去。 这一击,杨雨丝已是势在必得。 因为这一招,正是当今江湖中威名赫赫的剑术大家杨凤卿也就是她的舅父亲自传授给自己的。 杨雨丝当然清楚红云堡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仍然在江湖中屹立不倒,受人尊重,无人敢犯,能获得这么崇高的江湖地位,靠得就是一柄剑。 以前靠的就是红云堡堡主杨凤卿的剑,而现在靠的却是少堡主杨虎群的剑。 而杨雨丝从小就跟随着自己的表哥杨虎群、表姐杨雨燕练习剑术,虽然她们姐妹二人对于武功并没有多大兴趣,但至少也能很轻松地对付七八个大汉。 所以,杨雨丝的一剑从这个小洞刺去,她就在等着这柄剑的剑锋再穿过常晴那一张虚假可憎的脸,然后再从她的后脑勺穿出。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杨雨丝的这一剑刚刚穿过洞口,这柄剑就停止了前进。 无论杨雨丝怎么用力往前送剑,也还是纹丝不动。 杨雨丝很吃惊,但是当她往外面看时,就更加吃惊了,甚至还轻轻地叫了一声:“啊!”因为她看到,这个令人讨厌的常晴竟然用两个手指头就夹住了自己的剑。 杨雨丝憋红了脸。 常晴却已经在外面“吃吃”地笑了起来,道:“看来你还是太客气了。我就说过嘛!我们都这么熟了,干什么都是不需要太客气的。所以啊,你若想一剑杀了我,也完全不用客气。”她顿了一下,又道:“傻丫头,剑握在你自己的手中,如果你突然不想杀我了,为什么就不会收回去呢?” 杨雨丝一听到这话,果然就用力来拔自己的剑,想把剑收回来,但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柄剑就像生了根一样,被牢牢地夹在常晴的手指间。 杨雨丝见了,见这一剑刺又刺不出,收又收不回,无计奈何,突然放了手,道:“既然你喜欢我的这把剑,那就送给你好了。我也不要了。” 常晴笑道:“这柄剑并不能算是什么好剑,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要。既然你不要了,我也不想要,那我看,还不如毁了它吧!” 只见常晴突然用另一只手上的一个手指头在这柄寒光闪闪的剑上一弹,一声轻响,这柄剑立刻就如玻璃般碎裂成十七八块,四散飞了出去,甚至有好几块还被一种奇怪的力量震得从小洞里飞了进来,差一点就打在杨雨丝的手上,幸好她的轻功也不错,一跃就闪避开了。 杨雨丝在吃惊的看着这柄精钢长剑一瞬间就化作碎片的景象。 站在杨雨丝身后的白珠当然也很吃惊,这个时候见杨雨丝吃了亏,连手中武器都被人震碎了,开口骂道:“你这个狗,你这个猪,你这个鸡,你这个鸭,开门,我们要出去。” 常晴听了白珠的话,只是淡淡地问道:“你们现在很想出来吗?” 白珠立刻道:“很想的!” 常晴道:“我其实也是可以放你们出来的。” 白珠道:“那你给我们开门!” 常晴道:“但是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白珠拉了拉杨雨丝的衣袖,杨雨丝道:“是什么条件?” 常晴道:“既然到了这里,就不如好好地在这里生活。我的条件就是,从此以后,你们要乖乖地遵守我们九凤楼的规矩。” 杨雨丝没好气地说道:“是什么规矩?” 常晴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就是,一不准逃跑,二不准热客,三不准甩客,四不准偷活,五不准藏私房钱,六不准倒贴热客。你若能够遵守这六条规矩,老老实实给我接客,我便可以放你们出来,而且保证你们有享不完的富贵。” 杨雨丝听了这样的规矩,怒道:“我才不会待在你们这个鬼地方呢。” 常晴笑道:“那你们这辈子也许就会一直待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永远都别想能够再出来。” 杨雨丝道:“你如果敢不放我出来,我爹爹、我外婆、我舅舅、我哥哥、我姐姐都会来找我的。到时他们如果知道你把我关在这里,他们就会杀了你,割下你的头,扔在臭水沟里。” 常晴突然收起脸上的笑容,道:“这样啊!看来我实在不应该把你关起来的。” 杨雨丝道:“太不应该了。但是你如果现在就放了我们,我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的。他们就不会来找你的麻烦。” 第一百章 毒蛇与地洞 常晴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爹爹是谁?你舅舅又是谁?” 杨雨丝心想道:我爹爹又没武功,可不能告诉他们,免得给爹爹带来很多麻烦;但是舅舅就不同了,可以拿他的名头来吓唬她。 一想到这里,杨雨丝便大声道:“我舅舅是红云堡的堡主,他的名字叫做杨凤卿,武功很高的。我外婆以前也是很有名的,叫做关素英,别人都叫她‘鬼手妖姬’。我外婆如果知道你把我关起来了,你一定没有好下场的。” 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常晴果然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听过很多关于红云堡堡主杨凤卿凭借着手中宝剑名震江湖的事迹。 她当然也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这“鬼手妖姬”关素英的大名。 据说四十年前,这个“鬼手妖姬”在朱崖山,用她手上的“血鹰爪”血腥捏碎过十七个江湖豪强的脑袋,也就在这一战中,她的脸上也被那十七个豪强砍了一刀,据说后来一直都有一个很明显的刀疤。只是听说后来爱上了一个当时的剑客,这个剑客也不在乎关素英脸上那个显眼的疤痕,然后二人就双双退隐江湖,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却想不到,这个传说中心狠手辣的“鬼手妖姬”竟然是红云堡堡主杨凤卿的母亲、眼前这个杨雨丝的外婆。 常晴正在沉吟,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我们都可以放心,无论是‘鬼手妖姬’关素英也好,红云堡堡主杨凤卿也好,他们都不会知道你在我们这里的。” 常晴一回头,就看到汤怀好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杨雨丝却没看见,但是她听得出声音。 杨雨丝道:“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汤怀好道:“我若根本就不放你们出去,就一定没有人知道的。或者我可以杀了你们。然后将你们丢在你身后的地洞里,这样就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了,对不对?” 杨雨丝大怒道:“你胡说,你痴心妄想,你敢?” 汤怀好道:“我从来不喜欢胡说,因为我实在很忙的,我也并不常常都住在这里,我只在这里住个十来天,就要到临安府去的。”她停了停,又接着道:“至于敢不敢的话,你现在想必也已经能够看清了,你可以回头看看你所在的这一间屋子里的一切。但是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们,西南方的角落里,有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洞,你们如果一不小心跌下去的话,我一定不会来救你们的,因为我也很害怕靠近这个地洞。你知道这个地洞里有什么东西吗?” 杨雨丝的脸上果然露出一丝恐怖的神情,道:“里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汤怀好冷冷地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里面喂养着二十条银环蛇、三十条眼镜蛇、四十条尖吻蝮、五十条竹叶青……” 汤怀好还没有说完,杨雨丝突然“啊”地尖叫一声,用双手捂住了脸,放声大哭,声嘶力竭地喊道:“哎呀!你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我最怕的就是蛇了。我不要去看蛇,我也不想去看那什么鬼洞……” 赵水苗、小诗也都在尖叫,因为当他们一回过头去看时,他们竟然看见,这个房间里的一面墙壁前,竟然用绳索吊着七八个人,这些人一个一个都披头散发,在这昏暗的房间里,也根本就无法分辨这些人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而在西南方的角落里,似乎真有一个冒着冷气的黑洞,在这个洞的上方,又设置了一个铁架,上面还有绳索。 这个时候,汤怀好却笑了,声音也仍然很温暖亲切,亲切得就像和四个很久没有见面的好朋友拉家常,她缓缓地说道:“雨丝,水苗,白珠,小诗,你们看看身后吊着的那几个人,她们也是和你们一样,不守规矩的人。我想告诉你们,只要来到我们这里,无论是什么人,都是逃不出去的。而且啊,如果不守规矩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将她扔进那个蛇洞中。你们如果不信的话,我打个样板给你们看看,好不好?” 杨雨丝听了,立刻大声道:“我不看,我一点都不想看。” 白珠也惊恐地喊道:“我也不要看样板。” 但是汤怀好却似乎都没有听见,也不知道她在哪个地方的机关上一按,一个吊挂在空中的人突然就滑到了那冒着冷气的地洞上方。 那个像已经死了一般的人突然爆发出一连串的怪叫声,双脚在半空中疯狂地乱踢。 这种声音,就如同来自地狱的鬼哭,这种行为,看起来也像是想逃离地狱的幽灵。 杨雨丝等四个人的毛发都已经竖了起来,浑身也都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但是她们还是忍不住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黑乎乎地洞上的那个女孩。 却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那个地洞的上方突然就多出来一个灯笼,但是这个灯笼上,却有一个黑色的“福”字,看起来实在滑稽的很。 杨雨丝看得也更清楚,只见这女子的身上,到处都是被人抽打过的鞭痕,仍然还有鲜血在一点点的滴落,滴入那个冒着寒气的地洞。 这个原本毫无声息的地洞中,一有了这鲜血的味道,立刻就发出一连串的“嗤嗤”的怪声。 这种声音,听起来真能令人发疯。 四个人只看了一眼,就已经不敢再看。 于是这四个女孩,几乎不约而同的闭上了眼睛,然后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蹲在地上痛哭。 但是外面汤怀好的声音却又传了进来。 四个人虽然这个时候都捂住了耳朵,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汤怀好轻轻说话的声音,她们都听的一清二楚。 汤怀好轻轻地说道:“你们站起来,好好看着那个地洞。谁如果不看的话,我就会把她也丢进这个地洞。你们如果不相信,我可以也让你们感受下,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杨雨丝、赵水苗、白珠、小诗四个人只觉得自己脚下的地板突然就动了起来,果然在朝着那个西南角的地洞里滑了过去。 四个人立刻大叫,又一齐站了起来。 她们的灵魂都几乎已被吓得出窍。 第一章 向上帝祷告 脚下的地板终于还是停住了。 汤怀好笑道:“我叫谁看着那个地洞的时候,谁都不可以不看的。现在你们是不是已经清楚我的规矩了。” 这个时候,杨雨丝等人还都在哭泣,最先说话的竟然是赵水苗,她似乎很冷静地说道:“好!我听你的,我现在应该看着这里的地洞。” 汤怀好大笑,道:“这就对了。” 众人只听她拍了拍手。 那地洞上吊挂着的女孩,这个时候,似乎也已经完全晕死过去,连动都没有再动一下。汤怀好又拍了拍手,只见那女孩手上的绳索突然一松,她的人就如同突然落入那万劫不复深渊的灵魂。 只听见那地洞中传来沉闷的一声响,紧接着就是那简直能令人瞬间疯狂的“嗤嗤”声。 这种令人作呕的声音一阵盖过一阵。 杨雨丝等四人只觉得自己也差一点就晕死过去,四个人都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虚脱,同时都倒在地面上。 汤怀好却仍然还在愉快的大笑。 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对于她来说,似乎就好象投了一块猪肉给自己心爱的宠物狗一般。 过了很久,四个女孩才醒转过来。 门外的汤怀好却似乎已经走了,因为没有听到她那如夜枭般令人生厌的笑声,而是常晴在外面说道:“你们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早上,我再来问你们会不会很乖,好不好啊?”这话说的,听起来真如那三礼巷师塾中的先生,在即将放学时嘱咐自己的学生回去要好好复习功课一般。 门上的小洞突然就不见了,就连那地洞上的一盏灯笼,也神奇地消失不见。 又过了很久,外面已经完全没有了声音。 杨雨丝、赵水苗、小诗三个人,都呆呆地坐在地上。 白珠却跪在地上,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说道:“慈爱的主啊,一切都在你的手里,在你面前充满了快乐和希望,我向你祷告,请用你的手抚摸我,使我在一切事情上都能刚强勇敢,你是拯救我生命的力量。你是我的主,是我的方向,是我所有的希望。即使在黑暗中行走,你的光芒永照前方。我依靠你如鱼需要水,如树需要土。求主赐给我道路、真理和生命,使我在和敌人的斗争中获得胜利……” 白珠原来是在向她心中的神祷告,希望神能够救她脱离苦难。 杨雨丝现在虽然很没有聊天的心情,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但是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她突然就想,在这如地狱一般的地方,也许真的只有神才能将自己营救出去。 因为她发现,自己跟着吕扶花来到这个鬼地方,也许根本就没有一个能帮助她的人知道。 她又想起了牛犊先,也不知道牛犊先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这里。 但是一想到牛犊先,她立刻有开始担心,因为吕扶花既然想把四个女孩拐走的话,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牛犊先的。也许牛犊先那一天在万安驿就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 一想到这里,杨雨丝的冷汗就已经流下。 但是她又突然想起,赵水苗是和吕扶花一起上船的,吕扶花有没有杀牛犊先,这赵水苗肯定知道的。 杨雨丝伸手拉了拉赵水苗的衣袖,她发现赵水苗竟然浑身都在颤抖,显然是经历过刚刚的事情,现在都还还在害怕。 杨雨丝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稳定了下来,问道:“水苗姐姐,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赵水苗打着哆嗦,颤巍巍地说道:“什么事?你问吧!” 杨雨丝道:“你还记得昨天发生在万安驿的‘行来偶遇’酒店里的事吗?” 赵水苗道:“我当然记得了,也许永远也不会忘记。” 杨雨丝道:“那我问你,在‘行来偶遇’酒店里,我们走了以后,你还在那里的,你看见吕扶花杀了牛犊哥哥吗?” 赵水苗道:“他没有杀牛犊哥,但是却有狩野的四个人在对付牛犊哥。”赵水苗在吕扶花抱起跃出窗外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吓得晕了过去,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狩野的四个人,已经被牛犊先一斧头砍杀一个,又被吕扶花暗器打杀一个。 杨雨丝听了,紧紧抱着小诗,趴在小诗的肩膀上哭了起来,道:“这样看来,牛犊哥哥已经被那吕扶花使用借刀杀人计害死了。” 小诗连忙伸手拍着杨雨丝的背心,一面安慰道:“小姐,牛犊哥哥那么强壮,老虎也打不过他。那酒店里,四个那么瘦的人,怎么打得过他呢?” 杨雨诗一听到这话,立刻就有了精神,道:“对!对!你说的对!牛犊哥哥一定不会死的。一二十个人也打不过他,而且他的斧头那么大,一斧头劈下来,根本就没人能挡得住的,对不对啊?” 小诗连忙点头,道:“是的!是的!我保证那四个人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 杨雨丝道:“嗯!嗯!一定是这样的。那他肯定会去找鱼哥哥来救我们的。” 小诗道:“说不定啊,他们明天就能找到这里来的。” 杨雨丝立刻拍着手,这神情似乎她很快就能从这里走出去获得自由,又将刚才还吓得连声尖叫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道:“那太好了!” 小诗道:“只是我们怎么这么笨,都被人骗到这里来了。” 杨雨丝道:“早知道,我就应该听你的,还是自己走路就好了。”说完又轻轻地说道:“小鬼,对不起啊,是我不听你的,害了你。” 小诗连忙道:“小姐,你说的不对。小姐到那里,我就会跟你到哪里。” 杨雨丝抱紧了小诗,轻轻地道:“小诗,你真好!” 小诗也抱紧了杨雨丝。 杨雨丝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道:“只是那吕扶花,怎么会认识鱼哥哥和野生哥的呢?我问他的,他也都知道。” 小诗想了想,也说道:“对啊!可能他们还真在路上见过面吧。但是他们肯定不是朋友。” 杨雨丝道:“肯定不是,吕扶花这个鬼如果是鱼哥哥的朋友,就不会把我们骗到这个鬼地方来了。”想了想,又恨恨地道:“下回让我看见他,我一定要用马鞭狠狠地抽他。” 小诗道:“小姐,这吕扶花是个大坏蛋,杀了她都不冤。” 杨雨丝道:“对!我一定要杀了他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让他不能再去骗别人。” 第二章 穷开心 白珠却仍然还是在低声祷告,祈求她的神来出手搭救。 杨雨丝忍不住问道:“白珠,你在念叨什么?” 白珠停止了念诵,道:“我在祈求上帝的搭救。” 杨雨丝道:“你说的什么上帝,真会来救你吗?” 白珠十分肯定地回答道:“他会的。” 杨雨丝诧异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白珠道:“上帝说,我决不撇下你,也不丢弃你。我相信他会来救我们的。” 杨雨丝道:“那你已经念了这么久了,上帝为什么还没有来?” 白珠道:“上帝说,只要你颂赞我,你在患难的时候呼求我,我就必定来拯救你。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要等候上帝,要坚强勇敢,坚定我们的意志,等候上帝!” 杨雨丝道:“哦,你那求上帝,我也求求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吧。” 白珠问道:“你说的这个人,又是谁?” 杨雨丝道:“他啊,是我们这里的神,是佛教里西方三圣之一,也是慈悲的象征,佛经上说,观世音菩萨在无量国土中以菩萨之身到处寻声救苦。当众生遇到任何困难,如果念诵观世音菩萨,就会得到菩萨的救护。” 白珠似懂非懂。 赵水苗却真的已在念诵:“弟子赵水苗,祈求南无观世音菩萨保佑,保佑弟子能够平安离开这里。” 杨雨丝听了,纠正道:“水苗,你都念错了,菩萨怎么会来保佑呢?” 赵水苗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雨丝,那应该怎么念的?” 杨雨丝道:“其实啊,在佛家,‘南无’二字,不应该念本音,而应该念作‘拿摩’,就好象儒家中,有时候‘于戏’二字,也不应该念本音,而应该读作‘呜呼’。所以你念诵的时候,应该念作‘拿摩观世音菩萨’。” 赵水苗道:“我太笨了,多谢雨丝妹妹指正。” 杨雨丝道:“我其实不是说你笨,只是想告诉你正确的读法而已。而且,不知道这个,也不是说明你笨的。就好象你懂的很多东西,也许我一件都不知道呢。因为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擅长和拥有的东西。” 话音未了,她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然“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赵水苗和白珠、小诗吃惊地看着她,他们无论如何也猜不透,这杨雨丝在这样的地方、经历了这么恐怖的事后,她竟然能笑得出来,看起来实在是个很健忘的人。 小诗奇怪地问道:“小姐,你怎么还笑了呢?” 杨雨丝眨了眨眼睛,笑道:“因为我想到了一个笑话。要不要我说给你们听听啊?” 众人也完全无法理解她身陷囹圄竟然还有说笑话的心思。 但是赵水苗还是礼貌性地回应道:“雨丝想到了什么笑话,你说给我们听听吧!” 杨雨丝站起身来,说道:“我的笑话啊,就是关于这‘于戏’两字的。这故事就是说,从前啊,有一个家长请了个先生,来教他的儿子读书。有一回,这个先生教‘于戏前王不忘’一句,他把‘于戏’二字读成‘鱼细’,家长忙更正说‘先生,这两个字应该读作‘呜呼’。’那先生听了家长的话,以后都把‘于戏’二字读作‘呜呼’。到了那一年的冬月,先生将‘傩虽古礼而近于戏’一句里的‘于戏’也读作‘呜呼’。家长听了,又来更正先生说‘又错了,这里的‘于戏’两字应该读成‘鱼细’。’那先生听了家长的话,十分生气,道‘这个东家真是难伺候,只‘于戏’两个字,就和我从年头拗到年尾’。” 赵水苗和小诗听了杨雨丝的这个笑话,一时也将自己的糟糕处境忘记得一干二净,“哈哈”笑了起来。 白珠却没有听懂,见了三人在笑,忧虑地说道:“我们怎么出去啊?” 杨雨丝道:“白珠,你不要急,你那么真诚地祈祷过了,我相信,过了不久上帝就会来救你的。” 白珠道:“能这样就好了。” 杨雨丝道:“一定能的。” 白珠似乎果然放下了心。 小诗却说道:“小姐,虽然有神会来救我们,我看我们还是自己也想想办法吧!” 杨雨丝点了点头,道:“对!我们自己也要想想办法,不能干坐着等神来搭救,万一神没有听到,那就麻烦了。” 赵水苗问道:“雨丝妹妹,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杨雨丝想了想,又生怕外面有人偷听,轻轻地说道:“依我看啊,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假装答应他们的要求,从这个黑屋子鬼地方出去,然后再见机行事,想办法逃出去。你们觉得呢?” 赵水苗也轻轻地说道:“现在看来,也完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了。” 杨雨丝道:“嗯,那我们说定了,等他们再有人来,我们都答应他们。” 赵水苗和小诗应道:“好!” 杨雨丝见白珠没有反应,问道:“白珠,你不同意吗?” 白珠道:“我不同意,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这么做的。上帝会来搭救我的。” 杨雨丝拍了一下白珠,又附耳悄悄道:“我们这样说,也只是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要想个办法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并不会真那样的。而且你说的上帝,我想肯定有很多人在祈求他帮忙,也许有时候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有事出去帮别人的忙去了,根本就没有听到你的祷告呢。等我们出了这个黑屋子,你再多祷告几次,等上帝听到了再来搭救也可以啊。你说对不对?” 白珠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道:“好!我听你的,我愿意。” 杨雨丝高兴地握了握白珠的手。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身在黑屋子里的四个人,也完全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吊挂在那边的几个人也完全没有声息,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杨雨丝其实也很想过去将他们解下来,但是她的轻功完全就达不到那样的高度,而且,一不小心,万一跌进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洞怎么办呢? 第三章 权宜之计 这时,只听见外面已经开始响起了鼓乐声和高谈阔论的欢声笑语,似乎这里的一切都已已经苏醒,开始活跃起来了。 然后过不了多久,就能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高歌一曲《沉醉东风曲》: “锦织江边翠竹,绒穿海上明珠。 月淡时,风清处,都隔断落红尘土。 一片闲情任春舒,挂尽朝云暮雨。” 杨雨丝正在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响,突然却听到那有一扇门的地方有了声响,四个人都立刻紧张地看着那门的方向。 只见“咣当”一声,那扇沉重的铁门上就出现了一个小洞,但是这次的洞口却不在上一次出现的位置,而且紧挨着地面的位置。 四人慌张地盯着这个还透着外面辉煌灯光的小洞。 只见一只手端着一个碗递了进来,一连端了四次,外面才有个女人的声音道:“你们四个,如果不想饿死的话,就过来吃饭吧!” 杨雨丝急忙喊道:“喂!你知道汤大姐或者晴姐姐在哪里吗?” 外面的女人回答道:“你有什么事吗?” 杨雨丝大声道:“我想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同意他们的要求了,以后我们都会很守规矩的。” 外面的女人却冷冷地说道:“汤大姐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再次过来找你们的?” 杨雨丝道:“她说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来找我们,要我们考虑一个晚上。但是我们不用考虑那么久的,我们现在已经考虑好了,我们愿意听他的,在这里留下来。” 外面的女人却还是声音冰冷地说道:“如果汤大姐说明天早上会来的话,那你们最好还是等到明天早上。” 杨雨丝急忙道:“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同意了呀!” 那人道:“你同意一点都没有用,在这里,所有人都得遵守规矩的,谁都不能例外。” 杨雨丝道:“这间屋子好冷啊,你就通融一下,放我们出去嘛!” 那人道:“我也只听汤大姐和晴姐姐的话,我奉劝你也完全不必浪费口舌。” 杨雨丝道:“如果不能放我们出去,那你给我们点一盏灯,好不好?这里真的太黑了。” 那人只说了两个字,道:“不好!” 那个小窗就突然关上,这屋子里立刻又被黑暗笼罩。 杨雨丝无奈地嘟了嘟嘴,摸着黑走到门后,摸了一个碗,端起来,用鼻子闻了闻,道:“还好!有鸡蛋面吃。你们也快吃吧,我都感觉很久没有吃饭了,饿死我了。”说完,黑暗里就已经只能听见一阵“唏唏唆唆”吃面的声音。 赵水苗、白珠、小诗也各自在黑暗中摸索着慢慢端起一碗面,吃了起来。 杨雨丝果然很饿,她甚至将碗中最后的一滴汤水都已经喝下,她觉得这碗鸡蛋面的味道真好,汤还是排骨炖的汤。 杨雨丝还舔了舔嘴唇,称赞道:“真好吃!” 小诗“啊”了一声,道:“小姐!这样的面,你也觉得好吃啊?” 杨雨丝道:“好吃!因为我饿了,如果能再上一碗就好了!” 小诗又“啊”了一声,道:“小姐,你以为这里是菜市场旁的小面馆啊,说再来一碗就再来一碗?” 杨雨丝却不管她,果然就像来到了小面馆一般,朝着外面大声喊道:“再来一碗鸡蛋面,老板,店小二,我还要一碗鸡蛋面。有没有人啊?” 她本来是闹着玩耍的,心想反正没人来理睬自己,还要在这黑地里熬到明天早上。 但是她的喊声刚刚一停,门上立刻就有了响声。 杨雨丝连忙睁眼看时,只见一张脸就出现在了小洞外,立刻就有人温柔而甜蜜地问道:“是谁还要一碗鸡蛋面啊?” 这说话的人,竟然是常晴。 杨雨丝立刻就变得紧张起来,她本来以为无论如何,常晴这个时候都不会出现的。 常晴却又已在问道:“雨丝妹妹,是你还要一碗鸡蛋面吗?” 杨雨丝道:“对啊!我还没有吃饱呢。” 常晴娇笑着叱道:“这傻丫头吃得可真多。我一天的食量,也就你刚刚吃的一碗面那么多呢。只是你可要小心,如果每一餐吃这么多的话,以后若是吃成了大胖子,可要担心没人喜欢你哦!” 杨雨丝道:“我也不怕吃成胖子的,唐朝时候的杨贵妃还胖呢,也有人喜欢。” 常晴大笑,道:“既然你不怕,那我再叫人给你煮一碗鸡蛋面,好不好?” 杨雨丝道:“好啊!” 常晴道:“那我现在可要走了哦!” 杨雨丝立刻道:“晴姐姐,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有事和你说呢?” 常晴道:“雨丝妹妹,是有什么事要说呢?” 杨雨丝装作不懂,问道:“我们就想请教下你,你们说的接客,具体是干什么呢?” 常晴一听到这样的问题,立刻“咯咯”笑了起来,道:“我们这里的接客啊,说白了,也就是陪男人睡觉,然后收钱。” 杨雨丝连想都没想,立刻说道:“原来是这样接客啊。晴姐姐,现在我们四个都已经商量好了,我们愿意接客。其实嘛!这个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每个女人长大后,都得接受的一件事。不然怎么去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呢?对吧?其实习惯了的话,我倒觉得,这是一件蛮开心愉快的事嘛!” 常晴听了,夸奖道:“真聪明!这样才是个乖妹妹!” 杨雨丝又接着道:“晴姐姐,只是我们也有个条件,如果你们答应我们的话,我们立刻就可以开始接客给你们赚钱的。” 常晴道:“哦?你们有什么想法,不妨说给姐姐听听。” 杨雨丝略想了想,道:“晴姐姐,我们是这样想的,因为如果我们不同意的话,你和汤大姐也会把我们吊在这里,用鞭子抽打,然后再扔到这个蛇洞中去,对吧?我们其实也知道,汤大姐和晴姐姐,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武功又这么高,规矩又那么严,肯定都不是软壳的鸡蛋,我们四个人,如果不能给汤大姐和晴姐姐赚来很多银两,肯定是不会轻易放我们走的,对吧?而且啊,我们也害怕被打,如果放着鹅毛不知轻,顶着石磨不知重,不依从汤大姐和晴姐姐的话,到时惹的大姐发怒,翻过脸来,动不动就一顿皮鞭抽打,打得我们生不如死,外焦里嫩就好象有油炸的煎饼一样,那时再害怕反悔,不还是照样得听话,去干那‘前门迎新后门送旧’的事。而且如果打得开了头的话,早上打一顿,中午打一顿,晚上打一顿,铁人也会被抽脱一层皮,那怎么受得了呢,对吧?所以啊,我们也不是笨蛋,也知道些高低轻重,还是俯从人愿,听大姐的话去接客为好。一来趁着年轻多多受用这风花雪月;二来也帮汤大姐和晴姐姐多挣些钱;三来也好为我们自己将来挑选个如意郎君。这才是万全之策。对吧?” 第四章 逃生之计 杨雨丝硬着头皮“噼里啪啦”说了这一大通,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些厚颜无耻的话来的,要是在平时,打死她也不会说些这样的话,但是现在到了很可能真会被打死的时候,为了脱身,她还是在厚着脸皮继续说道:“所以啊,我们的条件就是,哪怕在这里接客,我们也得为年华老去以后的人生幸福考虑,对吧?所以,我们只想在这里生活五年,我们也不积攒私房钱,但是五年后,要汤大姐和晴姐姐答应我们,给我们每人找个如意郎君嫁出去,好不好?” 她又偏着脑袋想了想,继续道:“为什么我们只想在这里五年呢,是因为如果时间太久的话,我们就会害怕到时年长色衰、人老珠黄,又老又不漂亮了的话,在这里也不会受欢迎,就会被你们赶出去的,然后也没人愿意娶一个又老又丑又从青楼里出来的女人,我们就没有了立足之地,只能饿死冻死在街头了,就像一个流浪的小狗那样,没有家,没有吃,也没有衣服,那样很可怜的,对不对?” 常晴大笑道:“你说得似乎还真的很有道理。” 杨雨丝道:“那你和汤大姐同意吗?” 常晴还没有回答,突然身后传来汤怀好愉快的声音,笑着说道:“我说,我已经同意了。” 杨雨丝立刻装作很开心的样子,用力拍着手道:“太好了!哈哈!小诗,白珠,水苗,汤大姐都同意了哦。”又问汤怀好道:“汤大姐,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我们想好好地睡一觉,然后如果还有一碗放了鸡蛋的排骨汤面就很好了。” 汤怀好听了,大笑,道:“非常好!既然几位妹妹都已经变得这么乖巧的话,而且也已经想得这么明白透彻,又何必还待在这样的黑屋子里受罪呢。至于想吃面条嘛,更是小事一件了,我们这九凤楼啊,有各式各样的面,什么面都有,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杨雨丝问道:“那有卷鱼面吗?” 汤怀好笑道:“有!有!不但有卷鱼面,还有其他很多种类的,比如铺羊面、盒生面、盐煎面、童肉菜面、笋淘面、素骨面、炒鳝面、鲜鱼桐皮面、虾臊子面、拨刀鸡鹅面、猪羊庵生面、鸡丝面、三鲜面,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杨雨丝道:“太好了!我都要吃!好多我都没有尝过的。” 这个时候,那一扇沉重的铁门就突然升起,外面辉煌的光芒立刻就赶跑了门后的黑暗。 果然是:千般难出虔婆口,万般难脱虔婆手。饶君纵有万千般,不如跟着虔婆走。 但是杨雨丝等四人在这屋子里待了好几个时辰,只觉得现在眼睛都已完全无法睁开。 但是能看到光,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因为只要有了光,就代表一切都还有希望! 有了光,大千世界,才显得绚丽多彩。 白珠也想起了他的神所说的一句话,那就是,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外面的乐舞声悠扬悦耳,还在此起彼伏。 但是杨雨丝现在只想能有一张宽敞而柔软的大床,好好地休息一个晚上,她发现一个人一天中如果受的惊吓过大的话,就很容易疲倦。 所以她现在很想睡觉,连走路都想打瞌睡,如果没有大床的话,哪怕有块硬梆梆但是已经架起来的门板也好,那样至少不会有那滑溜溜冷冰冰的蛇爬过。 杨雨丝想要有床,就有了床。 汤怀好很快就令人给她们每个人都安排好了一个大套间,每个套间的卧室中都有一张十分宽大而柔软的红木六柱架子床,上部承尘、两边门围子、四面床牙刻的都是螭虎、龙凤浮雕,床上铺垫着绣樨锦衾,尽皆佳妙。 外面的客座和耳房当然也布置的很好,整体颜色也是杨雨丝喜欢的粉红色。 这里明晃晃地点着蜡烛,两旁架子上都摆设些古玩,书桌上放一个古铜香炉花瓶,壁上贴着许多诗稿。 但是杨雨丝现在最喜欢的还是那张床,一看到这张床,她立刻就趴了上去。 小诗虽然也已有了自己的床,但是杨雨丝还是把她叫了过来一起睡。 因为杨雨丝在想,自己无论如何打瞌睡,今夜也得想出一个逃跑的计策来,不然的话,明天还真得要开始接客了,因为她听常晴说,很快就会将自己的名牌挂出去以招徕客人。 她觉得小诗虽然笨一点,但有时候也很有自己见地的,就好象她居然还能看出来那吕扶花不是好人一样。 所以当杨雨丝吃饱了,又确定门外的确已经没有人偷听后,就和小诗双双躲进了被窝里。将头都用棉被遮盖起来。 虽然两个人都已经躲藏在被窝中,但小诗还是将嘴唇附在杨雨丝耳边,悄悄地问道:“小姐,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逃跑啊?” 杨雨丝也附在小诗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我还在想呢,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小诗道:“我也没有呢。那怎么办啊?不然明天会很惨的,会有很多脑满肠肥挺着大肚子又胡子拉碴生着一张丝瓜皮脸的人要来跟我们睡觉呢。” 杨雨丝一听到这句话,身上立刻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于是她打了一下小诗,道:“哎呀!你真讨厌。我不是现在正在想办法吗?”她想了想,突然问小诗道:“呃!我想起了战国时代有个张丑逃生的计策,不知道你觉得我们可以拿来用吗?” 小诗问道:“小姐,那张丑是怎么逃跑的啊?” 杨雨丝道:“《战国策》中有‘张丑为质于燕’的故事,说的就是,张丑是齐国的大臣,他在燕国当人质的时候,燕王想杀他,然后他就想了个好办法逃跑了。” 小诗一听说有好办法逃跑,忙问道:“小姐,那他是怎么逃跑的啊?” 杨雨丝道:“说的是这张丑对抓获他的官吏说:‘燕王为什么要杀我,是因为有人向燕王说我身上有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珠,燕王很想得到这颗宝珠。但是那时,我已经没有宝珠了,燕王却不相信我的话。如果今天你不放我走,把我送到燕王那里去的话,我就会跟燕王说是你抢了我的宝珠,并且吞进了肚子里。那时,燕王为了得到宝珠,就会杀了你,剖开你的肚子,寻找宝珠。那样的话,我虽然大不了一死,但是你也得死。’结果啊,那看守他的官吏很害怕,就放他跑了。你觉得,这个计策,我们可以拿来用吗?” 第五章 无计可施 小诗想了想,道:“小姐,这个办法好象还不错啊。只是,你的身上真的有一块宝玉呢。如果用这个办法去骗看守的人的话,他们如果搜身,那怎么办?如果真搜出来你身上的那块玉佩,也不会放我们走了啊,除非小姐把这块玉佩扔了。” 杨雨丝立刻道:“不行!!不行!我不会丢的。”又沉吟了一会,有点丧气地说道:“看来啊,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还得另外想个办法。” 小诗道:“小姐,那你还能想到别的法子吗?” 杨雨丝“咦”了一声,道:“我又想到古时候有个人从敌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故事了。” 小诗忙问道:“那是什么故事啊?” 杨雨丝道:“这个故事,是说的三国时候的吕布金蝉脱壳逃脱袁绍陷害的事情。” 小诗道:“那他又是怎么逃跑的?” 杨雨丝道:“吕布因为走投无路而投靠了袁绍,但是在袁绍那里,吕布因为立了功劳而居功自傲,遭到袁绍的猜忌,所以想杀了吕布。吕布为了脱生,就向袁绍请求前往洛阳,以离开袁绍。袁绍虽然嘴上答应了,任命吕布为司隶校尉,还派了士兵保护他。但是暗地里,袁绍却叫那些士兵在路上杀了吕布。” 小诗道:“那吕布有没有被杀啊?” 杨雨丝道:“当然没有啊,不然吕布后来还怎么占了徐州,还怎么会被曹操杀死在白门楼上呢?” 小诗想了想,道:“对啊!那他是怎么逃跑的?” 杨雨丝道:“这吕布啊,早就看出来袁绍的诡计了,他也想好了办法。那就是,那一天晚上,吕布在自己的帐中鼓筝,外面看守他的士兵就这筝声迷惑了,还以为吕布一直都在呢。直到筝声停止,灯也熄灭,那些士兵才手执刀枪进来刺杀他。但是吕布啊,早就在鼓筝的时候逃之夭夭了。” 小诗又将嘴唇靠近杨雨丝的耳朵,道:“这果然也是个好办法啊。但是我怎么才能用在我们身上呢?这里那么高的墙,我们也跳不上那么高的。而且也没人代替我们来弹琴啊。” 杨雨丝想了想,就急了起来,说道:“那怎么办嘛,他们的办法,我们都用不上。一想到你说的那什么大腹便便的老头要来和我们睡觉,都急死我了!” 小诗只得安慰道:“小姐,天无绝人之路,总还会有办法的,小姐再想想,好不好?” 杨雨丝果然又想了一个,欣喜地说道:“我又想了一个了。” 小诗道:“是什么啊,小姐说说看。” 杨雨丝道:“这个故事,说的就是唐代的安禄山,因欠了官府的债出逃,被奚族巡逻兵给抓住了。”杨雨丝却似乎并不是很记的后面的事情了,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着。 小诗催问道:“那他又是怎么逃脱的啊?” 杨雨丝道:“好象是他假冒作唐玄宗派来跟奚王和亲的使者,巡逻兵很害怕,就把他送到奚王那里。奚王因为听说是来和亲的,便派遣一员大将领着很多士兵跟着安禄山去朝拜玄宗皇帝。但是呢,当他们这些人到了大唐边境时,这个安禄山却跑去告诉大唐的边境守将,说那什么奚王派遣大将率兵攻城来了。那位大唐的边境守将当然很生气,就领着大队人马出击,活捉了那个同来的奚族将领,把其他随行的奚族人都给杀光了。后来这个安禄山,还因为活捉了敌将,立了大功,封了官职呢。” 小诗听了,大喜道:“他的办法真好啊,一举多得了。”又想了一会儿,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和亲,把谁嫁给谁?又怎么去说好呢?而且这个汤怀好和常晴,也都是女人啊,那还得寻个男人来和亲才好。” 杨雨丝道:“对的!她们自己是女的,也不会找个女的老公。咦!你觉得我表哥或者我弟弟行不行啊?他们都是男的哦。” 小诗道:“好象有些不搭配啊。大公子好象今年才二十二岁呢;少爷当然更小了,才十几岁。而这个汤怀好和常晴都四十岁了,而且啊,我们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到底有没有老公,如果有的话,那我们还来和亲,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杨雨丝听了,道:“你说的很对的。看来这个办法也还是不合适了。哎呀!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我也要睡觉了,不理你了。” 小诗“啊”了一声,轻声道:“这个时候,在这样的地方,遇到这么烦恼的事,你也睡得着吗?” 杨雨丝却睡眼朦胧地轻轻问道:“我问你,樊迟的名字是谁取的?” 小诗完全不解这一句话的意思,但还是回答道:“是孔圣人取的啊!” 杨雨丝又问道:“樊哙的名字又是谁取的?” 小诗道:“应该是汉高祖刘邦取的吧!” 杨雨丝又问道:“那烦恼又是谁取的?” 小诗想了想,答道:“烦恼啊,那是自取的。” 杨雨丝迷迷糊糊的应道:“那就对了!” 小诗道:“小姐,什么对了?” 但是杨雨丝却并没有再回应她。 小诗又用手去碰了碰杨雨丝,还是没有动。 杨雨丝已发出十分均匀而且轻细的呼吸声。 她已经睡着了。 小诗也已经明白了杨雨丝的意思,那就是,无论遇到任何麻烦,都不必太过于烦恼。 小诗叹了口气,轻轻道:“哎!小姐真是心大的人!只希望她今晚也能做个美梦。” 杨雨丝和小诗直睡到中午才起床。 一起床,立刻就有四个也很年轻貌美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只见这几个人,分别端着银盆,拿着漱具、巾帕、镜奁、香皂,来请杨雨丝二人洗漱。 二人洗漱完毕,很快又有人端来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杨雨丝叫小诗去请来赵水苗和白珠,四人一起用餐,也打算顺便想个从这里逃出去的办法。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四个人吃完饭,都很担心汤怀好与常晴很快就会给他们每个人都带来一个又脏又臭的男人,然后那男人就如一条野狗一般在自己的身上狂扑乱咬。 杨雨丝一想到这里,就已经有点想要呕吐的感觉了。 第六章 并非好消息 但是,直到晚上,吃过了晚饭,竟然也没有看到汤怀好和常晴的身影。 但是晚上却是这个地方最热闹欢腾的地方,外面又已经响起了唱曲声和鼓乐声。 杨雨丝其实也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她很想出去看看,但是又很害怕,万一被汤怀好或者常晴看到,让她们想起了自己四个人还在这里闲着,立刻就给找个臭男人过来,那怎么办? 所以她一想到这写,登时就打消了出去看热闹的念头。 但是,现实却常常都事与愿违。 自己不想干某件事的时候,别人却偏偏要你去干。 当杨雨丝四个人吃过晚饭后,杨雨丝就打发小诗守在门口,偷偷地盯着外面有没有人来偷听,自己却和赵水苗、白珠躲在里面的卧室中商量起逃跑的计策来。 可是商量了很久,却也没有一点头绪,反倒小诗慌里慌张奔进来,神情显得很着急,道:“小姐,有人来了,不要说了!” 杨雨丝、赵水苗、白珠三人立刻都住了嘴。 很快,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常晴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她的声音里都似乎带着一丝不可言状的喜悦,道:“雨丝,白珠,水苗,小诗,四位妹妹,你们都在里面吗?” 四个人立刻焦急的相互握住了手,三个人都在看着杨雨丝。 杨雨丝只得定了定神,鼓足了勇气,回应道:“晴姐姐,我们在这里呢!”并朝小诗使了个眼色,小诗立刻就跑过去开了门。 常晴就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镶金墨绿长袍,脚踩着高底花鞋。 她笑吟吟施施然走了过来,也坐在床边。 四个人立刻就肃立在常晴的前面。 常晴抚摩着杨雨丝与白珠的手,道:“四位妹妹,你们在这里,住得还开心吗?” 杨雨丝恨不得立刻就挣脱常晴的脏手,但是她终于忍住了,道:“谢谢晴姐姐,我们住得非常好!哎呀!这里真是太好了。晴姐姐找我们有事吗?” 常晴微笑着,道:“傻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嘛!我来找你们,当然有事了。我是给你们带来好消息的。你们想听听是什么好消息吗?” 众人想,有好消息当然想听啊,难道她们突然大发善心,肯放自己走了吗? 白珠连忙问道:“晴姐姐,你是说什么消息好呀?” 常晴故作神秘,微笑着看了四个人很久,才说道:“这个好消息啊,就是我昨天就把你们的名牌、小像以及个人介绍都挂出去了。昨天晚上就有很多人竞价摘花,哎呀,真是超出我的想象啊,这些发情的疯狗,出的价钱,那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我们这位雨丝妹妹,摘花价都飚升到快两千两敲丝了。” 众人吃了一惊,这些在这里撒银如土、千金买笑的豪客富贾们,在这常晴的眼里,竟然只是一群疯狗而已。 更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是,自己什么时候就被人画了像去了? 杨雨丝现在终于知道她们大概是怎么操作的了,那就是,这个九凤楼中的画师,将这九凤楼旗下的所有女孩都画了幅像,然后再在这幅像的旁边写上对应的名字,以及她所擅长的东西,还有就是某些显著特征,当然少不了陪侍的价格,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名牌”。然后就这所有的“名牌”都整整齐齐地挂在墙壁上,供客人选择。若什么时候有客人挑中某一位姑娘,这九凤楼便将这个姑娘的“名牌”摘下,直到这个客人走了以后,才又将这位姑娘的“名牌”挂上去。 常晴却在继续说道:“只是昨天,我觉得几位妹妹刚刚才来到这里,身子疲惫,精神不好,还不宜接客。所以我都拒绝他们了。你们看,姐姐对你们很好吧?” 赵水苗的脸上已露出感激之色,道:“多谢晴姐姐的体贴!” 常晴抓起了赵水苗的手,笑道:“傻丫头,不用谢!大家以后都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都是好姐妹了,就应该互相照料,对不对?” 赵水苗点了点头。 常晴又说道:“我还有一个很好的消息,你们想不想听啊?” 众人立刻就瞪大了双眼,难道这个好消息就是有人来搭救自己了,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吗? 杨雨丝立刻道:“晴姐姐,是什么好消息,你快点说来听听!” 常晴道:“今天晚上啊,来了很多年少多金的公子少侠,他们都在外头争着抢着要摘花呢。所以我这个好消息,就是你们今天晚上就可以接客了。你们开心吗?” 众人的心立刻就沉了下去。 杨雨丝刚想找个借口推辞,但是一想到昨天在那黑屋子里的感受,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所以,四个人几乎齐声道:“开心!” 常晴大笑,道:“这就对了!等下你们一定就会有更开心的事。” 不用说,四个人都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门外有一个人在敲门。 常晴冷冷地问道:“是谁?有什么事?” 一个女孩道:“晴姐姐,外面有客人想见四位新来的妹妹,想请四位出去让他们见一见。不知道晴姐姐是什么意思?” 常晴道:“好!你出去!就说我很快就带四位新人出来。” 门外的女孩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杨雨丝的心都已跳到了嗓子眼。 常晴却眼含神秘、微笑着说道:“虽然那些老色鬼、小色鬼打的都是如意算盘,想要同时见到四位妹妹的花容月貌,但是我啊,哼,偏偏不让他们如意,如果一夜间就将我们所有的宝贝都送了出去,那就全没有新鲜感了,靠什么吸引这些爱偷腥的馋猫下次再来呢?四位妹妹,你们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 四人同时点了点头,大家都已经明白,原来这常晴为了吸引这些男人反复光顾,就得依靠能常常带给这些人新鲜感的刺激。 常晴又接着道:“所以啊,我们每次都只能出去一个人,那样的话,竞价才能更高,我们能获得的利润当然也最大。”说完,又笑吟吟地看着四个女孩,道:“你们四个商量看,谁第一个出去好呢?” 四个人却都闷不哼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如木雕泥塑一般。 因为谁也不想出去,更不想第一个出去。 第七章 黑衣人 常晴笑道:“大家以前都是好姐妹,以后当然更加是好姐妹了。所以你们都不必客气哦。反正每个人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而且如果四位妹妹都这么谦让的话,那我就自己挑选了哦。” 四个人依然不敢哼声。 但是这个时候,杨雨丝突然觉得有人在身后推了自己一把,杨雨丝的人不由自主就向前走了几步。 杨雨丝吃了一惊,是哪个王八蛋在推自己的?她惊讶的回头一看,站在她右手边的是小诗,而站在她左手边的是赵水苗。 杨雨丝一回头就看到了已经用双手捂着脸、眼睛瞪得圆圆的小诗。 小诗似乎很吃惊杨雨丝会自己站出去。 而赵水苗却仍然还深深地低着头。 杨雨丝不相信小诗会把她推出来,她想,难道是赵水苗吗? 可是来不及多想,常晴就笑着看着杨雨丝道:“还是我的雨丝妹妹最乖!你看,不用我来点名,自己就站了出来,真值得表扬。” 杨雨丝很想说:“鬼才愿意站出来呢!这根本就不是我自愿的!”可是她又想起了黑屋子里的地洞和滑溜溜令人恶心的毒蛇,于是她立刻就不哼声了。 她现在的脑袋转得飞快,她的心跳得更快,但是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脱身?所以她的脑袋立刻就懵了。 常晴却已经带头走向了门外,杨雨丝只是隐约听到常晴的声音道:“那我们出去,好不好啊?”她这句话虽然看起来是在咨询杨雨丝的意见,但是谁都知道,这其实就是命令。 杨雨丝的人还是挨挨蹭蹭地向门口走了几步,跟在常晴的身后向外面出去。 小诗突然在后一面哭,一面尖声叫道:“小姐!” 杨雨丝停下脚步,突然道:“晴姐姐。” 常晴回过头来,问道:“雨丝妹妹,你还有事吗?” 杨雨丝的身体都已吓得发抖,但还是勉强定了定神,道:“晴姐姐,我现在还是很害怕,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很多男人,也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我想要我妹妹小诗陪在我身旁,因为我和她从来也没有分开过。那样我就没有那么紧张了。好不好?” 常晴终于笑了笑,道:“好吧!” 小诗立刻就跟了过来,挽着杨雨丝的手。 整个九凤楼都已经被通明的灯火照耀的辉煌灿烂。 所有的走廊上都已亮如白昼。 杨雨丝和小诗在迷糊中跟着常晴拐了几个弯,就看到了一间或坐或站总之是聚满了人的大厅堂。 这个大厅里的人,几乎清一色都是男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老有少。 但是二人却似乎都完全没有看清,因为她们现在实在太紧张,紧张到连死的心都已萌生。 那些男人们一看到这两个女孩,立刻就变得出奇的安静,安静到连自己的心跳的声音都如打鼓一样响亮。 常晴叫一个身材极为高挑的女子把杨雨丝和小诗两个人都领到了一个台子上,只听见安静的台下突然又爆发出一片乱嚷声,这些声音里,夹杂着大饱眼福的欢呼声、不堪入耳的点评声、显摆炫富的出价声…… 这高挑女子朝台下大声喊道:“各位尊客,请大家安静一下,我来给大家介绍介绍我们今天晚上的公主,也就是我们新到的妹妹!好不好啊?” 厅堂中立刻就响起了清一色的叫“好”声。 高挑女子道:“我们今天的公主,叫做杨雨丝。我们的这个妹妹,可还是不折不扣的黄花闺女哦!不但是貌若仙子万里挑一的大美人,而且还广猎经典,学富五车,多才多艺,吟诗作曲、吹弹歌舞,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有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又说,千金难买美人一笑;又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所以啊,今天晚上,诸位只要舍得花费点生不带来走不带去的身外之物,便能获得与我们公主的一夜欢愉。大家说好不好啊?” 台下的人已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 高挑女子有继续大声道:“还请大家安静安静,我现在公布我们今天这位公主的起拍价了哦!” 台下有人大声喊道:“许阿娇,快点!快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在这里,我相信,我们众人谁也不是来听你废话的,老子我可是心痒痒,一刻都等不及了。” 这个叫做许阿娇的高挑女子果然不敢再废话,立刻公布道:“很好!我们今天这位公主的起拍价是纹银八百两,现在大家可以摘花竞价了。” 话音未了,台下一个肥头大耳、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立刻道:“我出九百两。” 立刻又有人喊道:“我出一千两。” “我出一千二百两。” “我出一千五百两。” “我出两千两。” …… 众人正在闹得沸沸扬扬,竞相抬价。 只听见最后面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突然传过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这个声音说道:“我出八百两。” 这个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很小,小到就好象两个人在交谈着家常一样,但是却中气十足。 这大堂里的三四十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就好象突然就有三四十个人同时在每个人的耳边都说了这几个字一样。 众人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都转过了头,来看这说话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很奇怪,现在竞拍的价格都已经有人出到了二千两纹银,竟然还有人在出八百两的价。 难道这个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聋子吗? 很快,这间大厅里的人,就都看到了那个人。 所有人都已看到了这个人。 杨雨丝和小诗也在吃惊地看着这个人。 这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黑暗的角落里,似乎他本身就是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里吵闹声的干扰,也似乎这喧嚣的厅堂中本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头发很黑,身上也穿着一袭黑衣,他背着的包裹是黑色的,他的靴子也是黑的,他的剑鞘却比身上黑的衣服还要黑,简直全身上下都是黑的。 黑得就如那黑夜间的幽灵。 这个人的表情很冷峻,冷得就像是那虎狼谷冰洞中那千年不化的寒冰。 第八章 杀人的人 这个时候,他正静静地站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就好象他的人也已经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他站的姿势也就和他手中的剑一样笔直。 他的眼睛似乎在盯着这厅堂中在看着他的每个人,似乎又什么都没有看。 一看到这个人,所有的吵闹声都已经停顿。 每一个人都皱起了眉头。 每一个的人脊背上,也都已慢慢地渗出了冷汗。 这个人的出现,实在令人觉得压抑,在场的每个人都突然就有了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于是,立刻就能听得到呼吸声和心跳声。 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着别人开口去臭骂这个爱捣乱的人一顿。 但是过了很久,还是没有人开口。 每一个人都已完全忍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而又令人心惊肉跳的安静。 过了很久,才终于有一个声音响起,道:“是你在出价八百两?” 众人立刻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去看那个人时,原来是那个已经出价两千两的年轻人,而这个年轻人,却正是“洞庭快刀”秦家的大公子秦云萧。 众人心想道:“看这个黑衣人的架势,想必也只有财大势大的‘洞庭快刀’秦家大公子才敢去惹他。” 黑衣人却仍然还是笔挺地站在角落里,他并没有回答秦云萧的问话。 秦云萧又问了一遍,道:“我在问你,是你在出价八百两?” 又过了很久,黑衣人终于缓缓地说道:“是我说的。” 秦云萧皱着眉头,问道:“那你是不是聋子?” 黑衣人并不生气,也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冷冷的问道:“你是不是哑巴?” 在场的人一听到这句话,都立刻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云萧一听到这话,却已经很有点恼火了,但还是说道:“我不是,我如果是哑巴,那怎么说话?” 黑衣人道:“那我也不是聋子。我如果是聋子,怎么听得到你说话?” 秦云萧道:“你既然不是聋子,那别人都已经出价两千两了,你却还敢出价八百两?” 黑衣人道:“我只能出八百两。” 秦云萧更加诧异了,问道:“为什么只能出八百两?” 黑衣人冷冷地道:“我并不是个特别有钱的人,我只有一千两银子,所以我只能出八百两。” 秦云萧冷笑道:“那你既然有一千两,又为什么只出八百两?” 黑衣人道:“一个人若想活着,那还得吃饭。” 秦云萧道:“哦?你的意思,是你还得留二百两银子吃饭?” 黑衣人缓缓地说道:“一个人若想吃饭,就得花钱。我并没有种田,所以我吃饭就得花钱。” 秦云萧满含讥讽地放声大笑,道:“既然你全部身家才这点钱,你也舍得花八百两银子来玩这种花花大少千金买笑的风流游戏?” 黑衣人仍然缓缓说道:“钱,如积而不散,则有水火盗贼之灾;如散而不积,则有饥寒困厄之患。” 秦云萧叹了口气,道:“身上没钱的时候你都这么大手大脚,以后你如果一不小心发财了,我看你出手就一定会更大方的。我猜啊,你的钱肯定也是从你爹那里偷出来的,对不对?” 黑衣人道:“你的钱,是从你爹那里偷来的。我的钱,却是我自己赚来的。” 秦云萧问道:“哦?你自己赚的钱,你也愿意这么花钱如流水?请问你如今在哪个行业发财?” 黑衣人冷冷地说出两个字,道:“杀人!” 众人一听到这两个字,脸色登时就变了。 秦云萧的脸色也略变了变。 很多人就开始偷偷地往出去的门口靠近,因为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还是不喜欢和喜爱杀人的杀手打交道的。 这个时候,台上的许阿娇见了,娇笑着,道:“这位尊客,刚刚对于我们的小凤芳,三十两银子你都嫌太贵,大家也都愿意让给你,但是你最终还是放弃了。现在却为什么如此大方,一下子愿意出八百两银子?” 黑衣人面无表情,冷冷道:“刚才是无稽之谈,现在是见机而作。” 许阿娇听了大笑,道:“好一个无‘鸡’之谈,见‘鸡’而作!” 黑衣人冷冷道:“你已经同意?” 许阿娇道:“我同意什么?” 黑衣人道:“同意我八百两银子说的话。” 许阿娇冷笑道:“只可惜我同意也是完全没有什么作用的,因为这里还有别的人不同意。” 这个时候,刚刚还在台上直楞楞站着的杨雨丝突然大喊了一声,道:“我也同意了!” 小诗又已在吃惊地看着杨雨丝。 在场的所有人都已在看着杨雨丝。 杨雨丝却不在乎,又大声道:“八百两已经有很多钱了,我现在就同意了。”她突然拉着小诗的手,冲到了矮台下,又跑到了这黑衣人的旁边。 众人都显得十分惊愕,他们完全想不到一个青楼的女子,竟然还会有主动选择嫖客以及嫌嫖客给钱多的,除非来的这个嫖客就是她曾经的旧情人,但是如果这个女人曾经有过情人的话,又哪里来的摘花? 这时,旁边突然又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但是我不同意呀!” 说这话的是常晴。 众人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黑衣人冷冷地盯着常晴,道:“是你不同意?” 常晴的脸上带着微笑,道:“我一点都不同意。” 黑衣人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你同意?” 常晴抛了个眼色,道:“只有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当然还可以是耀眼的明珠,放进我的口袋,才能让我满意,除了这些,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能让我满意的了。” 黑衣人道:“也许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满意。” 常晴道:“是什么法子?” 黑衣人道:“让你变成死人。” 常晴一听到这话,她立刻就笑了,她笑得很开心,就仿佛刚刚听了一个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却非常滑稽可笑的笑话。 她笑了很久,才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而冷酷的黑衣人,轻轻地“哦”了一声。 黑衣人却没有笑,他只是静静地盯着常晴,缓缓道:“因为一个死人绝对不会在乎钱的多少。” 常晴冷笑了一声,缓缓道:“哦?只是我有点担心,你还没有这个能耐。因为在这个地方,我至少有一百种法子可以对付你。你信不信?” 黑衣人道:“我信!” 常晴又笑道:“哦!那你是不是还有把握,让我变成死人?” 黑衣人淡淡地说道:“我有!” 常晴道:“哦?为什么?” 黑衣人道:“你也许有一百种法子对付我,但是我却常常都只用一种法子对付别人。” 常晴道:“哦?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黑衣人道:“我的法子,不但简单,也很有效。” 常晴冷笑道:“那究竟是什么法子?” 黑衣人道:“就是一剑洞穿你的咽喉。” 常晴道:“你有这个把握?” 黑衣人道:“绝对有!” 常晴放声大笑道:“很好啊!很好!” 黑衣人却仍然在冷冷地盯着常晴,他似乎从来都还没有动过。 杨雨丝一看这架势,立刻牵着小诗的手跑到另一个角落里去了。 第九章 快剑 常晴的笑声突然停顿,袍袖一挥,和身一转,真如仙子散花般优雅迷人,她身上的长袍也立刻飞出,直遮这黑衣人的头脸。 常晴的一双手上也立刻就奇迹般多出一对闪闪发光的精刚铁爪,常晴的人就如鹞鹰一般跃过,双手铁爪直抓这黑衣人的脸部和胸膛。 这是足可致命的一击。 被长袍遮住视线的黑衣人还是没有动,他似乎都完全没有打算要将自己眼前的那一件女人所穿的墨绿色长袍扯开。 秦云萧想,难道常晴的这件长袍上能散发出一股能迷惑人心的独特气味?难道只要闻到这种气味的人,就只能等着她手上铁爪的击杀? 这长袍很快就将轻飘飘地落在了黑衣人的头上,几乎已快将他的整个上半身都覆盖起来。 常晴的那闪耀着寒光的铁爪也已经接近她自己的长袍。 好快的身法。 看来这黑衣人这次已必死无疑。 秦云萧甚至都已经在想,这个年轻人,的确也太能装了,说的时候大言不惭牛皮哄哄,真动手的时候,就这么轻易被人一击致命。 杨雨丝甚至已经有了九分失望,她觉得这黑衣人完全就是一个大傻蛋,这么手段不济反应迟钝也敢跑到这个地方来送死?而且她还亲眼见识过常晴那只手的力量。 杨雨丝刚刚在那矮台上都已经想好了逃跑的办法,她是这样想的,无论谁出的价钱高,和她一起来到自己的房间后,她就要找个机会用椅子打晕这个男人,然后就自己穿上这个男人的衣裳,假扮做这个男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然后再找来帮手救出小诗和白珠。 但是当她一看到这黑衣人无比坚定势在必得的目光后,她就改变了想法,她突然觉得这个人应该武功很高,自己一定要说服这个黑衣人,让他将自己带出去。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还得按照最开始想的办法行事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是当她再次抬眼去看那黑衣人时,她的眼睛立刻就放出了光。 只见当常晴的那一件墨绿色长袍几乎已快接触到黑衣人肌肤的时候,那黑衣人手中的剑突然“嘤咛”一声拔出。 常晴的一双铁爪也没有击中那黑衣人的脸部和胸部。 这黑衣人只轻轻一抬手,手中的剑就已经沿着他自己的胸膛削了上去,只听见“叮”的一连串金属相击声,五六个鹰爪般的铁爪就夹杂着几片墨绿色的布片掉在了这大理石的地板上,又发出一连串的“叮当”声。 掉下来的正是常晴手上的铁爪。 这个时候,那黑衣人突然一个肘拳,就重重地打在常晴的胸脯上。 这个时候的大厅里,除了正在打斗的黑衣人与常晴,就已经只剩下杨雨丝、小诗、秦云萧、许阿娇以及还有三四个爱看热闹的年轻人了。 大厅中的男人们,这个时候,脸上马上就露出了痛苦之色。 他们在想,这个黑衣人也实在太过于年轻,年轻到竟然没有一丝一毫怜香惜玉之心。 这常晴虽然年纪是略大了点,但是如果她想要和哪个男人睡觉,估计很少会有男人能抵挡得住她的诱惑。 可是常晴的魅力,在这黑衣人面前,突然显得毫无价值。 常晴已经在黑衣人的拳风中倒飞了出去。 但是直到这个时候,黑衣人手中的剑才算是已经出手。 这黑衣人的手一抬,手中三尺长的黑剑就已经扬起,将那一件墨绿色长袍刺穿,这黑衣人的身子也已经随着他的剑飞出,很快就来到了常晴的胸前。 常晴飞出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但是黑衣人跃起的速度却远远比常晴的速度要快,他的剑比他的人还要快几分,只见那一柄黑剑电光火石般地在常晴的胸前划过几道弧线,黑衣人立刻就已经站回了他原来站立的墙角。 他现在站立的姿势也和他刚才的站着的姿势完全一样,似乎一直以来,他从来都还没有离开过这个角落。 他好象又已经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似乎他本身就是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众人吃惊地看了看黑衣人,又看了看常晴。 常晴似乎并没有受很大的伤,她现在也已经站到了地面上。 可是当她的人刚一落地,她身上那一件面料考究做工精致的草绿色裙衫突然就化作布片,然后一片片落了下来,她的人立刻就已经变得****。 完全****。 众人因惊讶而张开的大口,每一张口都足以能塞下整个番茄。 常晴的脸上也立刻变了颜色,这颜色,并不是因为裸体而害羞,而是惊讶。 她竟然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赤着身体,如此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黑衣人。 她看了很久,好象却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只听见这黑衣人缓缓地说道:“你今天的运气似乎还不错!因为我今天根本就不想杀人。” 这****的常晴没有回话。 秦云萧与许阿娇都已经看呆。 杨雨丝丝和小诗以及其他众人当然也已经看呆。 这个时候,就有一个人从后门走了过来,她缓慢而温柔地又将一件完全一样但却全新的墨绿色的长袍披在常晴的身上。 现在来的这个人,是汤怀好。 汤怀好正微笑着,也在看着黑衣人,翘着兰花指,温柔的说道:“哎呀!你这个小坏蛋,小色鬼,可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手专剥女人衣裳的好功夫?” 那黑衣人却还是声音冰冷,道:“我有时候也是一个助人为乐的人,既然她喜欢脱衣服。将长袍都已经脱下,那我就可以帮她将里里外外的衣服都剥掉。你看,我的速度是不是比她自己去脱还要快得多?” 汤怀好大笑,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铁爪,道:“看来我真应该请你到我这里来帮忙的,专门给我们这里的女孩子剥衣裳,那样效率都会提高很多的。你呀!不但会给女人剥衣裳,而且还会修指甲,实在是个很讨女人欢心的好男人。” 黑衣人道:“我不但会剥衣裳、修指甲,有时候也给人剥皮。” 汤怀好笑道:“哈哈!这样的话,我就更喜欢你了。” 黑衣人答道:“哦?” 汤怀好道:“因为爱美的女人,都不喜欢自己的身上有太多的死皮,死皮如果太多的话,就会看起来肤色不均、暗沉、保水度也不佳,就连保养品都不容易吸收。这样就需要借助一些方法来除掉死皮。而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啊,很多都比较懒,如果你会这个手艺的话,我甚至都想和你合伙开个专做美容的铺面,一来给人修指甲,二来给人去死皮,想必也很有发展前景的。你说对吗?” 第十章 杀手与强盗 黑衣人只冷冷地说道:“不对!” 汤怀好道:“哦?为什么不对?” 黑衣人道:“你的废话太多了,这一点就很不对!” 汤怀大笑,道:“那我从现在起就少说话,多做事吧!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客。” 黑衣人道:“请客?请谁?” 汤怀好道:“不请别人,就请你。” 黑衣人道:“哦?!” 汤怀好道:“今天晚上,我就请你摘花,不但不收你的八百两银子,而且啊,分毫都不收。所以,你现在就可以带着我们的这位雨丝妹妹去共度良宵了。你觉得这样对吗?” 黑衣人却仍然冷冷地说道:“不对!” 汤怀好似乎也略有些吃惊,问道:“为什么又不对呢?” 黑衣人道:“因为我已经说过我出价八百两,你如果不收,就很不对!” 汤怀好听了,大笑道:“好!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勉强收下你的银子吧!银子虽然是略少了点,但用来买葱买菜,也是好的。” 汤怀好是打发许阿娇带着杨雨丝与黑衣人去房间的,但是这许阿娇却并没有将二人带回杨雨丝原来住的房间,因为杨雨丝发现,现在的这间房子整体的色调却是橘黄色的,就连家具摆设的方位也完全不一样了。 杨雨丝还是紧紧地牵着小诗的手。 小诗现在看起来比杨雨丝还要紧张。 而汤怀好竟然也没有阻止小诗跟着进来。 许阿娇带着三人进了这个房间,也不管还呆立在房中的小诗,便独自走了出去。 杨雨丝牵着小诗的手站立在墙边。 黑衣人将他的包裹和手中长剑都放在西侧的桌面上,他的人依然站得笔直。 杨雨丝的眼珠在不停地转动,她在想着如何来说服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十分冷酷且毫无表情的木头人,说服他来保护自己离开这个可怕的鬼地方。 杨雨丝突然看着黑衣人,扬了扬手,道:“喂!你好啊!” 黑衣人却冷冷地盯着她,道:“我的确很好!” 杨雨丝问道:“我叫做杨雨丝,你叫做什么名字啊?” 黑衣人道:“谢独鹰。” 杨雨丝道:“你的名字好特别啊,人也很特别,真是人如其名,名符其实。” 谢独鹰道:“任何特别的名字,也只是一个名字。” 杨雨丝问道:“我也很奇怪,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很讨厌的男人,为什么要到这个里面来找女人呢?” 谢独鹰冷冷地道:“我也很奇怪!” 杨雨丝诧异道:“你觉得什么奇怪?” 谢独鹰道:“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很令人讨厌的女人,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找男人呢?” 杨雨丝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自愿来这个地方的,是他们的人把我们两个骗进来的。而且啊,我们也没有找男人,今天才被他们第一次带到那个鬼地方去的。” 谢独鹰道:“哦?” 杨雨丝又道:“嗯,我们就是在昨天被他们骗来的。他们把我和我妹妹关在黑屋子里,说要把我们扔到一个满是蛇的黑洞里面去。我们很害怕,就假装答应他们了,然后再想个好办法逃出去的。” 谢独鹰道:“那你有没有想到好办法?” 杨雨丝道:“刚刚本来是想了一个的。但是看到你,我就不想用我想的办法了,因为那个办法还是风险大了很多。想换一个更加好点的。” 谢独鹰又“哦”了一声,并没有回话。 杨雨丝道:“你既然不是进来找女人的,那你是到这里来干嘛的?” 谢独鹰道:“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这里面怎么会这么热闹?我看见很多人都走了进来,于是我就进来看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雨丝和小诗一听说是这样,不由得“嘻嘻”笑了起来,他们提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杨雨丝又道:“看来你的好奇心不小嘛。但是你刚刚却在这个地方花掉了你的大部分银子。” 谢独鹰道:“赚来的银子就得花,银子花掉了可以再赚。” 杨雨丝又问道:“嗯,那你刚刚说的,你是靠去杀人赚钱,是真的吗?” 谢独鹰道:“我说的就是真的!” 杨雨丝道:“哦?你难道从来都不撒谎的吗?” 谢独鹰冷冷道:“撒谎,并不是一个好习惯,我也还没有撒谎的需要!” 杨雨丝道:“那你为什么要靠杀人这种残忍恐怖的方式赚钱呢,干别的工作不行吗?” 谢独鹰一字字说道:“有些人一生下来,就只适合杀人。” 杨雨丝吃惊道:“啊?还有这种人啊?那谁是这种人啊?” 谢独鹰道:“我就是!” 杨雨丝惊讶地看着他,道:“那你杀一个人,一般收多少钱啊?” 谢独鹰一字字道:“两千两银子。”他略沉吟了下,又以一种十分低沉而稳定的声音说道:“江湖中杀人这一行的竞争也很大,所以我的价钱也不能订得太高,你若有需要的时候,也可以找我!” 杨雨丝道:“这样啊,那如果有人请你去救一个人,你会收多少银子啊?” 谢独鹰道:“我从来没有救人的习惯!” 杨雨丝道:“凡事都有个开头的,而且杀人是堕阿鼻地狱的罪业;而救人一命,却胜造七级浮屠。我现在想啊,你救我和我妹妹出去,好不好?我可以给你五千两银子的,比你杀人还要赚得多呢。” 谢独鹰道:“我不救你!” 小诗一听到这话就急了,连忙问道:“为什么?” 谢独鹰道:“救人比杀人要麻烦得多。” 小诗道:“但是救人是做好事,不问青红皂白杀人就是干坏事。” 谢独鹰道:“我从不在乎是干好事还是坏事。”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嘎吱”一声,墙角衣柜的门突然就被推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黑布蒙面的瘦高身影突然猿猴般蹿出,一把抓住谢独鹰放在桌子上的包袱,又凌空一个翻身,人立刻就到了窗前。 好俊的轻身功夫。 谢独鹰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九凤楼这样防守严密的地方,竟然还会有一个蒙面贼躲藏在衣柜中。 谢独鹰的反应当然很快,他突然身形一展,人就已平移了五六尺,一把就抓住了桌子上的长剑。 那蒙面人只一脚,轻轻踹开窗子,他的人就已火箭般在空中蹿出两三丈。 谢独鹰的人刚刚来到窗前,突然一阵白色烟雾从窗外飘入。 谢独鹰立刻就倒退了回来,一个转身,就冲到门旁。 他的身法也已快到完全令人无法想象,一脚在那栏杆上一点,他的人就如饿鹰般蹿出,一个筋斗,就已经到了屋后。 第十一章 救命的杀手 杨雨丝生怕他走了,一去不回,连忙高声喊道:“贼在这里!你快回来!” 谢独鹰的人影果然又兔子般从窗口蹿了进来。 谢独鹰并没有看到贼的身影,他在冷冷地看着杨雨丝。 杨雨丝道:“你不用追了,因为我很清楚,你是根本追不到他的。” 谢独鹰道:“哦?你怎么知道我追不上他?” 杨雨丝其实也完全不知道这个从衣柜中突然闯出的蒙面人是谁,但是她还是编了个谎话,道:“这个人其实就是这个九凤楼的大姐汤怀好安排的人,假冒作外贼,其实就是他们自己的人,专门偷客人钱财的。” 谢独鹰一字字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雨丝笑道:“我当然知道啊!因为今天白天这个汤怀好还跟我们说了,说要这里的女孩子接客的时候,要千方百计地让客人把自己的随身财物放在一边,以配合这个假冒成小偷的人下手劫财。这样的话,哪怕客人去找她麻烦,她就说这完全是个意外,也怪不得她的。但是你想想啊,他们这个地方,到处都有人严密看守,外面的小偷怎么能跑到这里来呢?” 她又想了想,继续说道:“还有,你真以为那汤怀好是要请客吗?她是在拖延时间,表面上讨好你,实际上她是怕对付不了你,暗地里叫帮手去了,等下就会来围攻或者暗算你的。你如果不信我的话,很快你就知道了。” 谢独鹰皱了皱眉,道:“哦?” 杨雨丝道:“我是说真的啊!双拳难敌四手,我们最好还是现在就逃跑吧!而且你现在身上也完全没有钱了,你自己给了汤怀好八百两,又被汤怀好的人偷走了你的包袱。那你从这里出去以后怎么生活啊?”又停了停,看了看谢独鹰脸上的表情,道:“但是你只要带我们两人出去,就能够赚到五千两银子的。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呢,可以买很多东西了。你还可以买个房子,建个园子,娶个老婆,生七八个孩子,然后再开个铺子。对不对?” 谢独鹰终于说道:“好!我可以救你,你把银子拿来给我。” 杨雨丝道:“我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多,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以保证,我回去以后,就一定会如数给你的。如果你不信的话,这里也有纸和笔,我打一个欠条给你。而且,你现在身上都没有钱了,可是我包裹里还有几十两银子,你带我出去以后,我就先分一半给你做路费,好不好?” 谢独鹰道:“不好!” 杨雨丝道:“干嘛不好?” 谢独鹰道:“我从来都不喜欢打欠条的人,更加不会收欠条。” 杨雨丝“嘻嘻”笑道:“但是我是真不会欠你很久的,只要你带我出去,我们一起去潭州。到了潭州,我就会马上还钱给你的。我告诉你啊,我爹爹其实很有钱的。” 谢独鹰道:“只可惜我从来只喜欢现金结算,收欠条绝对不是个好习惯。” 第十二章 死路 杨雨丝生怕汤怀好真的请了很多帮手到来,在心里将谢独鹰骂了好几遍,心道:“这个人也真是太倔了,完全就像是一头八匹马都拉不回的大倔牛。” 杨雨丝突然摘下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天地分”玉佩,塞到谢独鹰手里,道:“我这个玉佩是很贵重的,我就先抵押在你这里,好吗?到时,只要你拿着这个玉佩到潭州找我,我就给你银子,再把这块玉佩赎回来,好不好?但是你不要把这个玉佩弄丢了哦,这可是我娘留给我的一点点念想,无论如何,是绝对不能丢失的。” 谢独鹰将这块“天地分”玉佩用指头拈起,他显然对玉器并不是很在行,在灯光下反复看了很久,才缓缓收在怀中,道:“好!成交!” 杨雨丝一听这话,立刻就开心得跳了起来,大声道:“太好了!” 谢独鹰问道:“到潭州哪里能找到你?” 杨雨丝:“你就到潭州小西门外的原是园里来找我吧。” 谢独鹰盯着杨雨丝,道:“哦?你说原是园?” 杨雨丝点了点头,道:“对啊,你难道也知道这个地方吗?” 谢独鹰却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认识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这几个人?” 杨雨丝道:“我们不但认识,而且很熟。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啊,你难道也是他们的朋友吗?” 谢独鹰道:“我不是他们的朋友,我仅仅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杨雨丝道:“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住在原是园的?” 谢独鹰道:“我曾经受人之托,去那里找过鱼哄仙。” 杨雨丝奇怪道:“哦,你去那里找他干什么?” 谢独鹰一字字说道:“我去杀他!” 杨雨丝惊叫道:“啊?那你为什么要杀他,他是你的仇人吗?” 谢独鹰道:“他不是我的仇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这只是我的生意。” 杨雨丝道:“啊?你竟然把杀人当作生意?一个和你毫不相干的人,你也去杀他,你这样真的太不好了。我觉得啊,你如果也想赚钱的话,你可以去做个正当的生意啊,那样就不用去干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了。而且啊,你如果去杀了别人的话,那人的朋友或者子孙就会来找你报仇,那样你的仇敌就会越来越多,多到你根本就应付不过来。依我看啊,你还不如和我,还有鱼哥哥一起去做生意,那样的话,风大就凉,人多就强,而且问心无愧,心安理得。” 谢独鹰冷冷道:“谁是鱼哥哥?” 杨雨丝道:“就是杜沉非啊,只是我都叫他鱼哥哥的,从认识他的时候就这样叫了,也是我对他特有的称呼。他是个很好的人,也很喜欢朋友的,我相信鱼哥哥、小段、老鱼,还有阿乐、雷滚大哥,还有别的人,都会很喜欢你的。而且啊,鱼哥哥、小段、老鱼他们现在都已经在做生意,开了好几个铺面了,你如果有兴趣的话,你也跟我去,也搬到原是园中,和鱼哥哥他们一起做生意,赚很多钱,好不好?” 谢独鹰道:“我不想赚很多钱,钱够花就已经很好!” 杨雨丝吃惊地问道:“为什么?” 谢独鹰道:“每天数钱也实在是一件很费力的事!” 杨雨丝道:“哎呀!我看你啊,完全就是个坐井观天的蛤蟆。但是哪怕是蛤蟆也应该做癞蛤蟆啊。因为癞蛤蟆虽然不是很好看,但还有想吃天鹅肉的远大理想呢。” 谢独鹰冷冷道:“癞蛤蟆并没有吃到天鹅肉。” 杨雨丝“扑哧”一声就笑了,道:“你这个家伙啊,其实是很聪明也很有意思的一个人,只是死心眼一根筋,我实在是拿你没办法了。我看我们现在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门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雨丝妹妹,你是要到哪里去啊?” 杨雨丝吃了一惊,抬眼看时,就看到了正站在门口的汤怀好。 那“洞庭快刀”的大公子秦云萧竟然还没有走,这个时候,也跟上楼来,和许阿娇并排站在汤怀好的身后。 杨雨丝恨恨地道:“我才不是你这个死女人的妹妹,我到哪里去,你也完全管不着。” 汤怀好笑道:“哎呀!这傻丫头啊,可真是个‘人来疯’啊,越来越没规矩了。呆会客人走了以后,我一定要把你的衣服脱光,好好地打你几下屁股。不然以后会越来越不懂礼貌的。” 杨雨丝脸一红,大声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又老有丑的脏女人,我懒得理你,我要出去了,好狗不挡路,所以你不要挡我的路,给我滚开些!” 汤怀好道:“你啊,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丫头,到现在都不知道,在我的地方,如果没有我的同意,若有人不知好歹想带着九凤楼的姑娘从这里走出去,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你们想不想知道,究竟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杨雨丝正准备问。 但是这个时候,谢独鹰冷冷地说了两个字,道:“死路?” 汤怀好笑了,道:“雨丝妹妹说的真不错,你实在是个很聪明也很有意思的一个人。要想从我这里走出去,那只有死了以后,被人抬着出去。但是我实在不忍心叫你们这么快就去死的,因为你们还很年轻,再怎么样,也至少还能好好地活五十年。” 谢独鹰道:“我有脚走路的时候,就从不需要别人抬。” 汤怀好道:“但是当你的双脚已被人一刀砍下的时候呢?” 谢独鹰道:“我有手,当我手中有剑的时候,就没人能砍下我的脚。” 汤怀好冷笑道:“你如此气定神闲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有把握?” 谢独鹰道:“绝对有!” 汤怀好道:“看来你是个很自信的人。” 谢独鹰道:“自信是个好习惯,而我却只有这么一个好习惯。” 汤怀好突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和这位秦云萧秦公子一起到这儿来吗?” 谢独鹰道:“我不知道。” 第十三章 狂妄 汤怀好媚笑道:“因为我觉得自信也实在是个好习惯!尤其是那种几近狂妄的自信。所以我一直都很喜欢这种人,一看到这种人啊,我就想请客,和他交个朋友。可是我们的这位秦云萧秦公子,他偏偏也有这个好习惯。他说他一直相信,两千两银子绝对会比八百两银子的威力更大,也更具有诱惑力。其实我现在也比较相信秦公子的说法。” 秦云萧突然笑道:“你早就应该相信的,我说的一点都没错。有的人很善于用剑去剥女人的衣服,但是这并不是能刺穿敌人胸膛的剑法。就好象女人们都擅长用竹签编织毛衣,但是这竹签却不适合杀鸡一样。” 汤怀好笑道:“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我现在相信,应该也还不算太迟。” 秦云萧大笑道:“迟是迟了点,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瞧了瞧谢独鹰身后的杨雨丝,继续说道:“至少鲜花还在枝头盛开,并没有被人摘去。只要这鲜花还在,早一点去摘和晚一点去摘,都没有多大区别的。” 汤怀好大笑,道:“那等下我请你去摘花,好不好?” 秦云萧沉下脸来,道:“不好!完全不好!” 汤怀好似乎吃了一惊,道:“哦?有什么不好的?” 秦云萧道:“因为你如果请我的话,那意思就是不收我的银子了。” 汤怀好道:“对啊!一分一毫都不收。” 秦云萧道:“那就不对了。因为我已经说过我出价两千两,你如果不收,就很不对!” 汤怀好喃喃道:“不对吗?” 秦云萧道:“太不对了!我就说过我一直相信,两千两银子绝对会比八百两银子的威力更大,也更具有诱惑力。既然这样,那怎么可能,没有银子怎么反倒比八百两银子的威力更大了呢?” 汤怀好想了想,道:“好象的确是这样。” 秦云萧的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笑意,看着汤怀好,道:“千真万确是这样。照这样推理的话,五千两银子就要远比两千两银子更好更能诱惑人了。你说对不对?” 汤怀好看见了秦云萧的眼神,略加思索,突然大笑,道:“的确如此。五千两银子,我还出得起。只要秦公子出手给我杀了他,我立刻就以五千两银子相谢。” 秦云萧又笑了,道:“还是不对!” 汤怀好这下真的觉得奇怪了,忍不住问道:“还是不对?” 秦云萧道:“不对!” 汤怀好道:“是什么地方不对?” 秦云萧道:“因为我的两千两还没有付给你。而且我今天来啊,身上根本就没有带钱,我本来都想打算挂帐的。所以说,五千减去两千,就只有三千了。所以你就只需要付给我三千两银子。你说对不对?” 汤怀好终于明白了,放声大笑,道:“对极了!看来你的身上,也有一种几近狂妄的自信。” 秦云萧笑道:“这也是我所拥有的好习惯其中的一个,但我却不只有这一个好习惯,我是个优点很多的人。” 汤怀好娇笑道:“这个好习惯,实在很好!” 谢独鹰看了看汤怀好,又盯着秦云萧,突然冷冷道:“你若也有这个习惯,我劝你从此以后最好改掉。” 秦云萧的目光突然盯着谢独鹰,他的目光已锋利得如他手中的刀一般。 他的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拔出,正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一阵阵耀眼的银光。 秦云萧冷笑一声,道:“你既然也认为这是个很好的习惯,那我为什么要改掉?” 谢独鹰道:“这虽然是个好习惯,但同时也是个致命的恶习!” 秦云萧又是一阵冷笑,道:“哦?你是说,这习惯在你身上就是好习惯,在我身上就是恶习?” 谢独鹰冷冷道:“的确是!而且,我的剑,不但会给人剥衣裳,它更加擅长一剑便刺穿敌人的胸膛。” 杨雨丝听了这番话,心里忍不住地笑,他觉得谢独鹰这个人也实在太狂妄了,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像他这么狂妄的人,甚至像杜沉非、段寒炎二人,虽然也很自信,但是也不会狂妄到这个境界。 现在她只希望这谢独鹰的手段,不会像秦云萧所说的那样,只会替女人剥衣裳而已? 秦云萧的脸上已现怒色,道:“我还是不相信!绝对不信!” 秦云萧的人突然蹿出,手中的那柄闪耀着银光的大刀直刺谢独鹰的胸膛。 谢独鹰的人影一闪,电光火石般就到了窗前,他的人就从窗子中蹿了出去。 秦云萧的轻身功夫当然也很好,他很快就追了出去。 但是谢独鹰并没有打算逃跑,他只是觉得那屋子实在太窄,而自己的雇主,也就杨雨丝和小诗却在那间房子里。他觉得既然已经收了雇主的订金,就一定要保证雇主的安全,而在那么小的卧室里,是谁也没法保证不会伤到旁人的。 所以他想找个宽敞一些的地方,至少也要像开始那间大厅一样那么大,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的汤怀好,是绝对不会去伤害杨雨丝的。因为她们如果主动上门来找人麻烦,必然是已有了绝对的把握,不必再冒任何风险。 谢独鹰的人已到了对面的屋顶上。 秦云萧的人也已到了屋顶上,就落在谢独鹰对面两丈远的地方。 汤怀好与许阿娇立刻就站到了窗前,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屋顶上的两个人。 秦云萧的脚尖刚刚一落在屋瓦之上,人就已如猎狼一般蹿出,他若是猎狼的话,他手中的刀也就是这狼锋利的钢牙。 这刀很快就已经发出了八招,每一招都是虚招。 秦云萧在等待着机会。 谢独鹰却如那高山上的磐石一般,在刀风中依然纹丝不动。 这个时候,谢独鹰虽然连手中的剑都还没有出鞘,但是汤怀好知道,只要秦云萧的刀一接触到他的身体,他手中的剑就会刺入秦云萧的咽喉。 秦云萧当然也知道,这个时候,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发现自己的敌人,看起来虽然已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刀光下,但又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都实在防范得毫无破绽、无懈可击。 这谢独鹰就像一块从九曲黄河中打捞出来的顽石,任凭你如何风吹雨打,他也如如不动。也像是一个已经完全入定的老僧,任凭你山鬼之伎俩无限,而老僧之不闻不睹无穷。 秦云萧已经连续发出了二十七招。 谢独鹰依然还是站在那里。 第十四章 无敌杀手 汤怀好的眉头却已经皱了起来,说道:“我看秦云萧这种狂妄的的自信,现在看来,的确是个大恶习。” 身旁的许阿娇道:“大姐,我去帮一把手。” 汤怀好点了点头。 许阿娇手中的剑“嘤咛”一声拔出,剑鞘就已落在地上,她瘦长的身影立刻就从窗子里一跃而出,直往谢独鹰与秦云萧所在的房顶飞了过来。 她的一只脚一踏上屋顶的瓦片,只见她的手向前一扬,手中突然迸发出无数闪着银光的钢针,箭雨般直打谢独鹰的上半身。 正在这个时候,谢独鹰的剑立刻拔出。 他的这一柄三尺长的黑剑,在黑暗中无光无影,也无声无息,他出手的动作似乎很慢,但却又似乎很快,因为他的剑刚一出鞘,剑锋就已经到了秦云萧的面前。 当秦云萧又是一刀劈出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握刀的手突然一轻,几乎已控制不住。 他的那柄刀,足足重有十八斤。 谢独鹰的蟒鳞黑剑,也足足重有十八斤。 秦云萧只觉得自己的刀好象突然飞了出去,带着银光,打着圈儿,一直往院子里的那一棵大樟树的树干飞去。 但是秦云萧发现,刀把却仍然还在自己的手中,重量却已经奇迹般的消失。 他正准备低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怪事? 但是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只穿着黑色靴子的脚踢了过来。 这靴子真黑,黑得也像是十八层地狱中的幽灵。 这只脚踢在了秦云萧的左侧腰上,只听见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秦云萧的人就如一只被人踢出去的皮球一般,打着转往许阿娇的方向飞了出去。 许阿娇手上发出的钢针立刻就全部打在了秦云萧的脊背上。 只听见半空中的秦云萧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然后又是沉闷地一声响,秦云萧的身体就已经重重地撞击在了许阿娇的身上。 紧接着,又听见一连窜凄厉的惨呼声。 这惨呼声,当然是秦云萧和许阿娇发出来的。 秦云萧和许阿娇几乎在同时觉得自己的胸膛一阵冰凉。 一柄黑得几乎与这黑夜完全融为一体的黑色长剑就几乎同时刺入了二人的胸膛。 这柄黑剑,首先穿过秦云萧的胸膛,剑的速度很快,快到令人完全无法想象,当这柄剑的剑锋刚刚穿过秦云萧的胸膛,许阿娇的胸膛立刻就已经感觉到一阵冰凉,然后这种冰凉一直延伸到她的脊背。 谢独鹰的剑真快! 他的身法和他的剑同样快! 当秦云萧刚刚被他一脚踢出的时候,他的人几乎就贴着秦云萧的身体飞了过来。 当秦云萧的身体已完全遮挡住了许阿娇钢针的时候,谢独鹰的剑就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膛。 再当谢独鹰的蟒鳞剑立刻拔出的时候,秦云萧和许阿娇都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内一片空虚,空虚得如同这世间已经不再存在任何东西,也不存在生命。 这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空虚,也是最接近死亡的空虚。 这一切又发生得太快,汤怀好似乎都还没有完全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已经清晰地听到了秦云萧和许阿娇的惨呼声。 汤怀好突然拍了拍手。 这个时候,下面的院子里瞬间就从黑暗中钻出二三十个弓箭手,一齐朝空中放箭。 于是,利箭就如同暴雨打芭蕉、苍蝇扑腐肉一般,一齐射向谢独鹰。 汤怀好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丝笑意。 但是汤怀好脸上的这一丝笑意很快就完全消失,她的脸上紧跟着就露出了一丝恐惧,然后就是深深的恐惧之色。 因为她看见,谢独鹰就在这一瞬间,电光火石般将已经刺入了二人身体的长剑拔出,然后他的人就突然一鹤冲天般跃起,又一脚踏在秦云萧的肩上。 秦云萧和许阿娇的人立刻就坠落下去,他们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任何光芒。 没有光,就没有了希望! 没有了希望,他们就只能坠入那无尽的黑暗深渊。 这无尽的黑暗深渊,就是黑得彻底的地狱。 所以当下面飞蝗一般疾速而来的利箭都深深地钉入二人肉体的时候,他们也已经没有了惨呼声,连疼痛的感觉都已经完全没有! 但是谢独鹰的人,只借着在秦云萧身上一踏的力量,就已经苍鹰般滑翔到了窗前,他的剑又已经刺出。 这一剑是奔着汤怀好胸膛来的。 谢独鹰的一剑并没有刺上汤怀好的胸膛,因为汤怀好的人在这一瞬间就已经移动到了门旁。 谢独鹰的人也已经站在了杨雨丝的身旁。 杨雨丝甚至还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有汤怀好站在窗前,她就不想站在窗前,因为她打算,以后永远也不会和汤怀好站在一起,打死也不! 但是杨雨丝还是听到了外面那一连串的惨呼声,她甚至都还没有分辨出这些惨呼声到底是谁发出的,她就已看到一个全身都黑透了的黑衣人站在了身前。 这个人当然就是谢独鹰。 谢独鹰正在冷冷地看着汤怀好,就和汤怀好刚刚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完全一样,就似乎他从来就不曾离开过这个地方,一直都还站在原地。 汤怀好的脸上早已露出了吃惊之色。 过了很久,汤怀好才勉强定了定神,道:“刚刚你杀了他们两个?” 谢独鹰道:“我的确杀了他们。” 汤怀好道:“看来你的剑,不但会帮女人剥衣服,而且还能刺入敌人的胸膛。” 谢独鹰的声音依然没有任何表情色彩,冷冷地说道:“我的剑,不但能刺入敌人的胸膛!你看!有时候我只需要一剑,就可以同时刺穿两个人的胸膛。” 汤怀好点了点头,道:“的确是的。”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谢独鹰道:“我现在想带这两个人离开这里。” 汤怀好道:“据我所知,他们并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故人,你为什么要救她们,带他们出去?” 谢独鹰冷冷道:“现在,她们是我的雇主。” 汤怀好诧异道:“哦?她们什么时候成为你雇主的?” 谢独鹰道:“就在刚才。” 汤怀好似乎很奇怪,又问道:“他们雇佣你干什么?” 谢独鹰道:“让我救她出去!” 汤怀好道:“像你这样的人,你也会救人?” 谢独鹰道:“救人虽然比杀人要麻烦很多,我一向都不太喜欢干这种麻烦事,但是若有人出钱,而且还出得不少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去干一次的。尤其在我身上已没有一个铜板的时候,我就更加想快点找个活儿,赚点零花钱。” 第十五章 脱险 汤怀好“哦”了一声,道:“那她们出了多少钱,请你救她?” 谢独鹰道:“五千两银子。” 汤怀好听了这话,似乎又有些奇怪,问道:“她们身上,难道还携带着这么多银两?” 谢独鹰道:“我有时候也会破例冒一次险收一回欠条的。” 汤怀好道:“五千两的确已经不少,但是大部分的欠条都是很不靠谱的,十之八九是空头承诺,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这一句话吗?欠债的都是大爷,讨债的都是孙子。” 谢独鹰冷冷地说道:“我没有听说过这句话!我并没有欠过别人的债,也没有别人欠我的债。” 汤怀好道:“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 谢独鹰道:“哦?是什么事?” 汤怀好道:“我可以立刻就给五千两银子给你,只要你把这两个女孩留在这里,而且我可以保证不打欠条,都是金灿灿或白花花的现金结算,你觉得怎么样?” 杨雨丝一听到汤怀好的话,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焦虑之色,她立刻喊道:“不要!我可以给你一万两,你救我们出去,好不好?” 谢独鹰却并没有丝毫欣喜之色,他连看都没有看杨雨丝一眼,道:“不好!” 杨雨丝的脸色立刻变了,她几乎已经快哭了出来,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再落入这汤怀好的手中,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汤怀好却几乎已经笑出声来。 谢独鹰却说道:“我做的是杀人的生意,但是我却并不是奸商。” 众人都没法理解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独鹰又道:“我不是个喜欢反悔的人,连一次都不喜欢!谈好的价钱,也永不会更改!” 杨雨丝和小诗又已经很高兴。 汤怀好“哦”了一声,才缓缓道:“那你今天一定要带她走?” 谢独鹰道:“今天我一定要救她出去,但是以后,你若想请我去杀她,只要价钱合适,我就会同意。无论要我去杀谁,你都可以找我。”他的这话,显然是对汤怀好说的。 汤怀好点了点头,道:“那你带她二人走吧!” 谢独鹰立刻道:“好!但是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汤怀好道:“是什么事?” 谢独鹰缓缓道:“我的包裹在哪里?” 杨雨丝又吃了一惊,心想这下自己的谎言就会被揭穿了,那眼前的这条倔牛会不会突然又反悔啊?一时急得连冷汉都已冒了出来。 汤怀好却吃了一惊,道:“你的什么包裹?” 谢独鹰道:“我刚刚带进来的包裹。” 汤怀好道:“可是我并没有拿你的包裹啊!” 谢独鹰道:“但是有人说,是你安排的手下人专门盗取你客人的财物,再假称是外贼偷走。” 汤怀好苦笑道:“我知道是谁跟你说的了,你会信吗?” 谢独鹰道:“我信!所以我才会向你要。” 汤怀好道:“那这一次你就错了,我也时常会遭人诬陷的。如果你一定要问我要,我也真的拿不出来,因为根本就不是我安排的人去偷你的包裹。” 谢独鹰突然说道:“我相信你!” 汤怀好笑了笑,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又会相信她们,又相信我?” 谢独鹰冷冷道:“我刚刚相信她们,现在却相信你。” 杨雨丝几乎想大叫一声,她觉得自己真受不了眼前的这个人,但还是忍不住大喊道:“你应该相信我,我说的才是对的!” 谢独鹰道:“不对!” 杨雨丝道:“什么东西又不对?” 谢独鹰道:“你说的话不对!” 杨雨丝觉得很奇怪,问道:“你凭什么就觉得我说的话不对?” 谢独鹰道:“就凭一点,就可以证明你说的不对。” 杨雨丝道:“什么嘛?哪一点嘛?” 谢独鹰道:“这个地方做的是长期生意,靠的就是回头客。” 汤怀好突然大笑,道:“对极了!” 杨雨丝气呼呼地问道:“什么鬼对极了?” 汤怀好道:“他说的对极了。”顿了顿,又继续道:“因为我们这里啊,做的都是回头客生意,如果我一面赚着这些老客户的大把钱财,一面又雇些小偷来偷盗客人的财物,那客人若是知道,传了出去,以后还会有谁来光顾我们这个地方。肯来光顾这里的客人啊,大部分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只有傻子,才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 杨雨丝怒道:“哪怕我在这一点上说了谎,你也不会就这样反悔吧?你说过你永远不会反悔的。” 谢独鹰冷冷道:“我的确不会反悔,因为雇主的谎言,并不会影响交易,所以你无论想说多少谎言,都和我完全没有关系。” 杨雨丝听了,连忙道:“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还在这里废话?” 谢独鹰道:“走!” 于是,杨雨丝与小诗在前,谢独鹰殿后,来到了门外的走廊上。 谢独鹰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汤怀好,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汤怀好吃惊地问道:“你还要告诉我什么事?” 谢独鹰道:“我的剑不但会给女人剥衣裳和刺入敌人的胸膛,更加会刺入敌人的胸膛后再剥掉她的衣裳。” 汤怀好道:“哦?这是什么意思?” 谢独鹰冷冷地说了一句,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还有怀疑的态度,因为我说的完全是真的!” 谢独鹰一说完这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下楼去。 杨雨丝和小诗手牵着手,在前面跑,但是令她们烦恼的是,自己竟然不知道要从哪条路走,才能走出去? 二人东看看,西看看,也搞不清楚要往哪里走。 谢独鹰却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杨雨丝与小诗只得跟在他的身后。 令杨雨丝和小诗吃惊的是,在这个庭院深沉、回廊环绕的九凤楼,这谢独鹰竟然十分熟悉出去的路,似乎他就是这里常客,很快就来到了刚刚还在竞价的厅堂,然后又很快地来到了门外的“小汤街”。 在这么晚的时候,小汤街上依然还亮着稀稀疏疏的几盏灯。 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下起了小雨。 这一阵小雨,将道路上的青石板慢慢地浸润湿透,然后就像一面镜子一样,反射着灯笼照耀下来的光芒。 第十六章 不好 秋天一般都很少下雨,现在却在下起了毛毛小雨,就好象这世间所有的东西,有时候都会有些许反常一样。 三个人在烟雨中走了近两个时辰。 杨雨丝和小诗也不知道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她现在的心情很好,她甚至觉得淋雨都是一件特别快乐的事情,所以她现在都完全不想用自己的手去遮脸,就让毛毛细雨就这样慢慢地将自己湿透,也要比在九凤楼那温暖舒适的软床上要舒服得多。 可是一想到九凤楼的床,杨雨丝立刻就吃了一惊,大叫道:“哎呀!不好了!” 挽着她手的小诗一听到这话,立刻也吓得一个激灵,嘟着嘴道:“小姐,三更半夜的,你怎么啦?鬼叫鬼叫的,真的吓死我了。” 杨雨丝瞪圆了双眼,道:“我刚刚实在是吓懵了,一心只想快点离开那个地方。但是现在我记起来,白珠和那讨厌的赵水苗,她们都还在那九凤楼没有出来呢!” 小诗竟然似乎也已被吓得将那两人忘得一干二净,这时听了杨雨丝的话,也连忙道:“对啊!对啊!我刚刚也真的是吓傻了。小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杨雨丝指了指还在前面走路的谢独鹰,道:“我们再去求这个倔牛,去救他们吧!” 小诗撅嘴道:“这个人好奇怪,只怕他不愿意呢!” 杨雨丝道:“先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我们还是先去和他说说看。” 小诗道:“好吧!” 杨雨丝朝前面喊道:“喂!喂!你等等我们!” 杨雨丝一连喊了三声,谢独鹰才停住了脚步,缓缓道:“你是在叫我吗?” 杨雨丝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面喘着大气,一面拍着胸口,道:“当然是叫你啊!现在都这么晚了,这里又没有别人。” 谢独鹰道:“你有事吗?” 杨雨丝道:“我想跟你说,谢谢你!” 谢独鹰冷冷道:“你为什么要谢我?” 杨雨丝道:“谢谢你救我们出来。” 谢独鹰道:“你如果有支付酬劳的打算,就不必谢我。” 杨雨丝道:“我一定会支付给你的,你放心吧!”杨雨丝看了看小诗手中的包袱,心想道:“也多亏这个小鬼,在那个时候还记得把包袱拿在手中。不然的话,连换洗的衣服和银子都没有了。”又对谢独鹰道:“我说过,我的包袱里还有些银子,我先分一半给你做路费的。”说完从包裹中取出银两来,掂了掂,分出一半给谢独鹰。 谢独鹰并不来接,道:“我不要你的银子!” 杨雨丝道:“不是说好分给你的吗?” 谢独鹰道:“我如果收了你的人情,就很可能会忍不住把你的玉佩还给你的。” 杨雨丝无奈地说道:“你放心吧!我现在不会找你要回玉佩的。” 谢独鹰还是没有接过银子,而是说道:“这个地方已经离那九凤楼很远,他们一时也不会找到这个地方来,你们若想去哪里,便可以立刻就去。”他又看了看路旁的一间小客栈,道:“你们若还想睡觉,这里也有一间客栈。” 杨雨丝道:“我们是想去找个客栈休息了,你难道不要休息的吗?” 谢独鹰并不回答她的话。 杨雨丝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谢独鹰道:“是什么事?” 杨雨丝道:“我想再请你去从九凤楼救两个人出来,好不好?” 谢独鹰只冷冷地说了两个字,道:“不好!救人的事,干一次就已经足够。” 杨雨丝知道若想说服他这样一个人,必定是免不得要费很多口舌的,便道:“但是我这次也是雇佣你去救人的,绝对不会让你白去的,照样还是五千两银子,去救两个人出来,好吗?” 谢独鹰突然道:“很不好!” 杨雨丝道:“为什么嘛?” 谢独鹰道:“欠条收一次,也已经足够!” 刚刚说完这句话,他似乎已对这样的生意完全没有了兴趣,大踏步地往前走去。 杨雨丝追了几步,大喊道:“喂!你不要走嘛!” 谢独鹰只说了两个字,道:“再见!”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这城郊小街道那黑暗的尽头。 杨雨丝着急地跺着脚。 小诗牵了牵杨雨诗的手,道:“小姐,他走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杨雨丝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小诗道:“这里有一间客栈,我们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歇,好吗?” 杨雨诗道:“现在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二人就进了这个连招牌都没有,只在灯笼上写着“住宿”两个字的小客栈,不管好歹,要了间客房,住了进去。 杨雨丝显然还是很不放心,在房中走来走去。 小诗看着没完没了的杨雨诗,打了个哈欠,道:“小姐,你别兜圈子了,咱们先睡一觉吧!” 杨雨诗道:“你这个懒家伙啊,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一点都不想事。” 小诗道:“可是我们现在想也没有什么办法啊!” 杨雨诗道:“就是要想,才会想出办法嘛!不想的话,怎么会有办法呢?” 小诗又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的,道:“可是我实在太困了。” 杨雨丝捉过小诗的手来,打了一下,道:“再困也得想,因为我也很想睡觉了。但是没想出办法来救出白珠,我也睡不着啊!” 小诗道:“这次去救的话,可不要又忘记一个了,还有赵水苗呢!” 杨雨丝一听到赵水苗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出,恨恨地道:“这个赵水苗,真是太坏了,我都讨厌死她了。” 小诗吃惊道:“小姐,你那么讨厌她,她哪里得罪你了啊?” 杨雨丝握紧了拳头,在自己胸前的空中捶了三四下,才道:“你不知道啊,在那间屋子里,常晴叫我们站一个出来,大家都不出来,就是这个赵水苗把我推出来的。” 小诗听了吃惊不已,张大了嘴,道:“啊!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你自己站出去的呢!” 杨雨丝道:“哎呀!你这个笨蛋,这怎么可能嘛!我那个时候都吓晕了,是她在背后推我出去的。如果她不推我,小狗才愿意站出来呢!” 第十七章 搭救白珠 小诗立刻也咬牙切齿,用两个拳头在被子上打了一通,道:“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坏,损人利己,我现在真想痛扁她一顿消消气。”停下来后,又道:“那小姐如果想到了办法,我们也不要去救她,让她呆在那个地方被别人欺负。” 杨雨丝道:“不过啊,虽然她害我,但是我们反倒因祸得福,遇到了这个谢独鹰,还离开那个鬼地方了,但是她却依然还在那里提心吊胆。” 小诗道:“这就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杨雨丝道:“我们是一定要去救出白珠的,因为她是个好人,而且是跟着我们出来的,如果在那里久了,肯定会被坏男人欺负。那样的话,鱼哥哥肯定会很讨厌我的。说不定啊,还以为是我为了争风吃醋故意陷害她的呢,那样我就有口都说不清了,你觉得对吗?” 小诗一听,似乎就已经在为自家小姐的前途和幸福担忧起来了,果然困意也没有,立刻就坐直了身子,道:“对啊!那一定得救出白珠才行了。但是那个讨厌的赵水苗,咱们还是不要救她的好。” 杨雨丝道:“也得救她才行的了。” 小诗道:“为什么她也得救?” 杨雨丝道:“你看看啊,她是鱼哥哥的旧情人,而鱼哥哥是去隆兴府找她的,如果我们不救赵水苗,到时赵水苗就会在鱼哥哥面前说我的坏话,让鱼哥哥讨厌我,这样就不好了。” 小诗道:“你说的也对啊!这样看来,还得两个人都救出来才行了。” 杨雨丝道:“嗯,必须得救她们的!”她一说完这话,脑海中立刻灵光一闪,人就跳了起来,摇着脑袋,大声道:“哈哈!我想到一个好办法啦!” 小诗连忙问道:“小姐,是什么好办法啊?” 杨雨丝开心得又奔过来,将盘膝坐在床上的小诗摇来晃去,道:“我的办法,就是我们两人假扮作男人,也装作花花大少去九凤楼找乐子,然后我们两人就选中白珠和赵水苗的名牌。这样我们就能见到她们了。” 小诗却担心地说道:“可是选她们两个,要很多银子呢,我们身上又没多少两银子。依我看来,我们还是去找杜少侠来救她们吧,或者回潭州去原是园中请段公子、鱼公子他们,他们都是武艺高强的人,才救得出她们两个。” 杨雨丝道:“可是来回也要很多天了。那样的话,她们两个就已经被那些臭男人欺负了。不好!不好!而且说不定啊,牛犊哥已经回去搬救兵去了。所以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救人,万一我们出了点问题,也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小诗道:“好吧!但是按照你的这个办法去救人,我们也没钱啊。说不定起码也要两千两银子呢。” 杨雨诗想了想,道:“咦!有了!刚刚我们不是听到那个和谢独鹰打架的人说,他在那里玩还是挂帐的。既然能挂帐的话,我们也先挂帐啊!” 小诗道:“好象是可以挂帐,只是我们第一次去,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面子让我们挂帐?” 杨雨丝又想了想,突然摘下手上的玉镯子,道:“我们明天可以去把这个镯子卖了,应该也值几千两银子的。这样就有钱了,对吧?” 小诗也欢喜道:“是的。那我们明天中午就去买两套男人的衣服,化好装就去啰!” 杨雨丝“嗯”了一声,道:“既然咱们有了好办法,就得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行动,马到成功!” 于是两个人心中欢喜,无忧无虑,势在必得,开开心心地很快进入了梦乡。 因为连日的担惊受怕,杨雨丝与小诗突然放松,心情愉快,直睡到中午才起来。 今天的天气虽然没有出太阳,但是也没有下雨,空气也很好。 杨雨丝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她们两个人问了这客栈的小二,去临江府城中的成衣铺买好了两套男人的装束,又去了典当铺,想将那个玉镯子当成银子。 可是那典当铺的掌柜也太过于贪心,这么好的玉镯子竟然只能当二百两纹银。 于是杨雨丝一怒之下就决定不当了,她决定还是想个办法去挂帐的好。 然后她们就又回到了那个昨天晚上住过的客栈,两个人互相帮助化好了妆,于是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子,立刻就变成了有模有样、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杨雨丝穿着不长不短,戴一顶万字头巾,身穿赭红绸衣,脚穿镶鞋净袜;小诗戴一顶黑漆头巾,穿一领青罗缎袍,脚上一双皂靴。 二人还特意又各买了一把折叠描金美人珊瑚坠的纸扇。 虽非富贵豪华客,也是风流好后生。 吃过午饭,二人将包裹寄放在客栈里,就摇着手中折扇,昂首挺胸,摇摇摆摆,一路走,一路演习斯文模样。正可谓:未识花院行藏,先习孔门规矩。 来到九凤楼的门前,只见这九凤楼的门已大开。 那门前已有许多轿马停在那里,有的是因自家公子昨夜留宿在这里、今天来接的,有的是主人安排下人来请这里姑娘出去游山观水、饮酒作乐的。门内又有二三十个仆从,在那里闲坐聊天。 二人到了门前,杨雨丝却又愧心复萌,心中乱跳,想道:“昨夜才从他这里逃出去,今天又来冒充嫖客,又不懂他这里的规矩,万一被识破,那如何是好?”正在门前走来走去,向门内看了又看,忽然从门内闪出一个唇红齿白装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来,向二人笑着招手道:“二位公子,不知想要到哪里去公干?怎么又只管在门外看?” 杨雨丝听了,只得装作儒雅君子,拱了拱手,故意哑着嗓子,努力装出男人的声音来,道:“在下刚从城东过来,本来想往前头张一盛店铺中催讨几千两货款,路过这里,听人说九凤楼中新到了几位姑娘,其中更有一位还是从海外来的,据说身材高挑、能歌会舞、金发碧眼、皮肤白皙、高高鼻梁,在下斗胆请问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不知道真有这事吗?” 那妖娆女人想道:“这个人既然消息如此灵通,就知道了这一件事,想必他的朋友圈中,就有些是经常来这里买笑散财的主顾。”于是也不敢得罪,笑道:“公子的消息真是灵通极了,这事啊,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第十八章 假冒白雅楼 杨雨丝又问道:“请问这位姐姐,却不知道这个海外来的女子,叫做么子名字?如今被人摘花了不曾?” 妖娆女人道:“我们的这位姑娘啊,叫做白珠,还不曾被摘花呢。” 杨雨丝道:“既然还不曾摘花,在下虽然是个小本生意人,却也时常留心裙带,博个片刻欢娱。”然后又朝着那女子挤眉弄眼,笑嘻嘻道:“姐姐,我告诉你啊!我其实还是个标新取异非常有好奇心的人,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大放异彩具有浓浓异域风情的女子。请问姐姐,不知道若要梳弄这位白珠姑娘,需要多少银子?” 妖娆女人道:“我们这里啊,是竞拍梳弄,我们这位白珠姑娘,起价六百两,出价多的客人便可获得摘花的资格。” 杨雨丝搓着双手,道:“这么风情独特、在我们这块地方难得一见的姑娘,六百两也不算多,就劳烦这位姐姐,给在下引路,带我进去看看,好吗?”说完就摸出二两银子,塞在那女人手里,女人果然高兴,将二人领到里面一个客座里,又向里面唤了茶水来。 常晴很快就走了出来。 她虽然昨晚才经历过那种命悬一线的恐惧,但是现在却似乎又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或者对于她来说,这种事情完全就是家常便饭,见多不怪! 这个时候,杨雨丝却很紧张,紧张到心都已提到了嗓子眼,她现在完全没有把握,这个狡猾的常晴会不会认出自己来。 常晴敛手向前,动问起居道:“刚才听小芳妹妹多谈两位公子大雅,今辱左顾,蓬荜生辉。不知道二位公子高姓大名?” 杨雨丝突然想起,自己是肯定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名字的,那叫作什么名字好呢?略想了想,突然想起了光照会那个讨厌的白雅楼,便定了定神,干咳了一声,答道:“在下白雅楼,这位是我的朋友黄东璧。”又怕小诗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又道:“白色的白,优雅的雅,这九凤楼的楼。我的这个朋友的名字,是黄色的黄,东方的东,白璧无暇的璧。”她想让小诗也能顺便知道她现在也已经是白雅楼的朋友黄东璧。 常晴笑道:“公子莫非是武功山下,光照会的白雅楼白公子?” 杨雨丝吃了一惊,心想道:“难道他们还认识?如果是熟人那就糟糕了。”但这时也只得硬着头皮道:“正是在下,不敢动问姐姐尊讳?又是如何得知在下贱名的?” 常晴笑道:“公子不必这么客气,我啊,叫做常晴,暂时负责这个九凤楼的一切大小事务,两位公子如果不嫌鄙贱,便叫我晴姐姐就好了。白西岩会长侠义之名,闻名江湖,天下英雄景仰。我等虽然身在青楼,孤陋寡闻,但也经常听人谈起令尊威名。当然也少不得常常耳闻白公子大雅,虽然相距仅有百里之远近,只是一向无缘,白公子尊足不踏贱地,大驾不来光临,真是一大憾事。” 杨雨丝听了这话,心中大喜,现在看来,这常晴是和白雅楼不认识的了,便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客气道:“在下山野穷客,早已耳闻临江府九凤楼群芳荟萃,花堆玉拢,久有向往之心,一睹诸花玉貌,体会风流蕴藉,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只是家尊向来管束极严,一向没有机会奉承姐姐,这几天,只因为受家尊之命,前来临江府以及隆兴府等地去催讨帐目,在途中听朋友说,九凤楼新来了一个西洋女子,长得极是标致,人物高挑,皮肤雪白,金发碧眼,十分出众。在下虽然也曾交往了几个女孩,但也都是本土人物,虽然长得也还算过得去,只是见得多了,也很有些喜新厌旧的意思,如今倒有些标新取异的心情,只因听说九凤楼中新来的这个西洋女子,还不曾被人摘花,在下不由的心中痒痒。便斗胆进来相扰,希望一会这位白珠姑娘,启动了优雅迷人的晴姐姐,还望见谅!” 常晴听了大笑,口中说道:“白公子真是客气!好说!好说!”眼睛却在盯着杨雨丝的手。 杨雨丝略微愣了一下,立刻就醒悟过来,掏出怀中早已经取下的玉镯子,递给常晴道:“山中穷乡僻壤,没有什么稀罕的好东西,况且在下只是无意路过此地,偶尔有这个空暇时间,便将船只停在江边,本来只是来这闲走,便略有些小小物件,也没带在身上。身边虽然也带了几贯钱财,又因为走来一个玉器店,见这个手镯看起来还不错,便尽出身边阿堵物,买了这个玩意,本来是想带回船上,送给一个小姑娘讨她欢心的。今天既然到了这里,就权当人事,送给晴姐姐,还望姐姐莫嫌低贱,能委曲宛转,成全好事。大恩不敢有忘,事成后另有厚赠,不在乎花费多少浮财。” 常晴接过那只玉镯照光一看,原来是一个玉镯子,遍体透亮,散发着绿得流油般的光芒,手感冰润,就知道是件价值不菲的好东西,价值至少也在万金之上,脸上立刻堆起笑来,道:“好一个帝王绿手镯子。只是识荆之初,公子何故以这样厚礼相赠?真令人受宠若惊,怎么好意思接受。只是既然公子出手如此大方,却之又极为不恭。” 杨雨丝见了,脸上也立刻露出笑来,她现在已看得出,这个镯子已经令常晴动心了,便也客气道:“些小微物,作为初次谒见之礼,表情而已。晴姐姐喜欢就好!事成以后,我叫我的这位兄弟黄东璧回船上去取些金子来,拜送姐姐,打几件首饰。” 常晴大喜,将玉镯子收起,道:“多感公子盛情,一切都好说好说。只是不瞒公子说,我们的这位白珠姑娘,初来乍到,性子刚烈,只怕难以驯服,到时反倒惹怒了公子,那就失礼太过。公子想要和她一会,也不是难事,只是缘法如何,就看白公子的了。做得成,不要喜;做不成,也不要怪。” 杨雨丝现在也已经完全放松了,想了想,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又掏出十两银子,道:“晴姐姐,不妨事,不妨事,在下对于俘获女人芳心这方面,倒还略有些手段。现在只得劳动晴姐姐,安排些果子菜蔬、酒水肴馔,搬去她房中,其他的事情,成与不成,就不劳姐姐操心了。” 常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第十九章 白珠出逃 杨雨丝想了想,看着小诗道:“黄兄弟,就麻烦你先去船中,去取些金子来使用。”一面说,一面朝小诗不断地挤眉弄眼。 小诗立刻就明白了,她知道这是杨雨丝叫自己先回昨天晚上住过的客栈去等。但是她又很不放心,叫杨雨丝一个人在这里担惊受怕,但是她想想自己武功不济,可能到时逃跑时连这九凤楼的围墙都翻不过去,在这里也只是个累赘,便也站起来,尽量装得很像是男人的声音,笑道:“好!好!小弟也正好有些琐事需要回船上交代一声,便不奉陪了,兄长玩得尽兴,小弟晚些时候便安排马匹来接兄长回去。只是有一件事,兄长可不能在这里醉酒,晚上还要去赴曾老大的约会,免得酒醉失态,就不好看了。” 杨雨丝道:“哎呀!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虚巴巴的应酬了,实在令人全身不自在。” 小诗笑了笑,道:“只是没办法啊,这个曾老大可是咱老叔要好的朋友,特意交代要去巴结他的。” 杨雨丝挥了挥手,笑道:“好!我记得了,你去吧!晚上记得牵马来接我!” 小诗应了一声,就出门去了。 这个时候,常晴也已经将酒菜安排去了,又令人在前引路,带杨雨丝去白珠的房间。 杨雨丝很快就看到了白珠。 这个时候的白珠也就像杨雨丝第一次被要求接客一样紧张,她在房中走来走去,坐立不安,她还想去隔壁的房间把赵水苗也叫过来,虽然她现在也完全没有心思聊天,但至少能多一个有着同样遭遇的女孩在这里,心情都要安定得多。 可是奇怪的是,赵水苗不但一天都没见人影,现在竟然也没有在她的房间里面。 所以白珠现在只得独自来应付眼前的困境,她也已经想好了,只要那个男人有非礼的举动,就用椅子狠狠地去砸他的脑袋,直到他晕死过去。 但是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她只希望刚刚那个男人尽量迟一点过来,直到她的计划想得更全面一些。 可是当酒菜一端进来的时候,她立刻就看见常晴走了进来。 后面紧跟着一个背着双手的“男人”,这个“男人”正是杨雨丝扮成的“白雅楼”。 白珠在迷糊中好象隐约听见常晴似乎交待了很多话,可是白珠什么都没有听见。她的目光恶狠狠地盯在杨雨丝的脸上。她觉得这个“男人”真令人讨厌,一进门来,就在常晴的身后朝自己挤眉弄眼。 白珠也在盯着这个“男人”的头顶,她突然又想起,自己其实是跟杜沉非学过点人穴道的,只是这么久以来,都还从来没有实践过。 她在琢磨着如果万一没有点中,再用墙角的板凳去砸他,直到把他砸晕过去。 常晴终于走了出去。 杨雨丝又朝木头般站在那里的白珠眨了眨眼,便欢快地跑到白珠身边,想要在她的耳畔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可是她刚刚跑过去,身体也只刚刚挨着白珠的身体,杨雨丝就觉得自己的肩膀一麻,然后这种麻麻的感觉立刻就传遍了全身。 杨雨丝的人就倒了下去。 白珠却突然拉开门冲了出去,她现在想,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因为都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是上帝竟然还没有来搭救自己。她觉得,哪怕被常晴丢进那个漆黑的蛇洞里,也不要再老老实实呆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因为呆在这里的时间越久,风险也就越大,那可恶的常晴想必从此以后,每一天都会给自己带一个或者几个男人进她的房间来。 白珠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忍受这种折磨心灵的痛苦。 所以她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但是她一冲出去,就看到了对面的常晴。 白珠似乎听见了常晴的一声冷笑,就已看到常晴朝自己走了过来。 白珠心头一急,她现在只想飞上房顶,然后向飞鸟一般在云中翱翔,快点离开这里。 她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原来是习过轻功的,虽然水平也并不高明,但是无论如何,都得试一试。 白珠略微屈膝,也在地面上一点,她果然就如仙鹤般飞了起来,人突然就到了房顶上。白珠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轻身功夫原来也还可以的。 她发誓,如果能逃出这里,再次回到虎狼谷,一定要好好跟杜沉非学习武艺,那样的话,就不再担心别人会欺负自己,也不必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上帝身上。 但是无论如何,都还得先逃出去。 一想到这里,白珠立刻就在房顶上向前狂奔。 她跑得也很快。 可是常晴却远远比她要快得多。 白珠跃出这九凤楼的高墙,又一连过了几条街道。她现在已顾不得到底往哪里跑,只要是没有常晴与汤怀好的地方,她都觉得没关系。 可是很快,她就听到了身后的衣袂飘飘声。 她知道这肯定是常晴追到了。 可是这种声音已越来越近,她的背心甚至都已经感受到了常晴飞奔向前的身体所带过的“嗤嗤”风声。 这风真冷! 冷得就如那间黑屋子中的蛇洞里所发出的寒气。 白珠的后背立刻就起了鸡皮疙瘩。 白珠知道自己肯定是跑不过常晴的,她突然看见了一条又黑又窄的小巷子。 她的人立刻就向这乌黑的窄巷中落去。 可是常晴的人也紧跟着落下,已距离白珠越来越近。 白珠现在就像一只即将落入苍鹰爪中的白兔一样,已几乎感到绝望。 她刚刚落在这小巷中,就立刻又开始拼命向前狂奔。 而常晴的人也已落下。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的一扇很窄而且很矮的门突然打开,一只肥厚粗大的手就伸了出来,轻轻一拉,就已经拉住了白珠的手臂,将疾速向前狂奔的白珠立刻就像只兔子一样被拖进了那一扇窄门。 然后白珠就只感觉自己已经被人提起,就好象一只被追赶的兔子瞬间就落入另一只饿鹰的爪中一样。 她的人就在这“饿鹰”的爪下,突然就被带上五六丈高,再轻飘飘地落在屋脊上。 然后又在空中一连翻出了七八重屋脊,就轻轻的被放在了那冰冰凉凉的花岗岩地板上。 第二十章 破堂和尚 白珠几乎已吓晕了过去,她从来都还没有体验过这么快的速度。 白珠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到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中。 这院子里还稀稀疏疏地栽着好几棵小树,院中矮墙下的一小块菜地里还种着蔬菜,屋檐下的柱子上晾挂着三四件土黄色或者青灰色的男人衣裳。 四只刚学会走路、看起来毛茸茸的黑色小狗,正在柱子下的一个大箩筐边玩耍,撕咬着那个用篾条编制成的箩筐。 一看到地上突然多了个人,四只小狗立刻就摇摇摆摆跑了过来,围绕着白珠乱嗅。 白珠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长得矮矮胖胖的和尚,但是白珠却只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没有头发的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和尚这种人。 这个和尚身穿一领破旧的土黄色衲衣,一颗光头油光发亮,一只手中抓着一串长长的念珠,正在一颗一颗地拨动。 这个和尚长得真难看,他的个头很矮,头却很大,一张大圆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烧饼,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麻点,就如那天上的星星布满夜空一般。但是他笑得却很开心。 这个和尚现在就咧着大嘴在笑,那张大嘴咧开的程度,几乎能让人看见他嘴中的所有牙齿。 他的牙齿却很白,两个门牙也很大。 和尚正站在那里,笑嘻嘻地看着白珠,突然双手合十,朝白珠打了个问讯,道:“阿弥陀佛!” 白珠道:“大哥,你好!请问是你救了我吗?” 和尚道:“贫僧偶然经过,见施主奔逃惶惶,便施以援手。不敢动问,施主所为何事,而被人追之甚急?” 白珠根本就不明白眼前这个光着脑袋的怪人到底在说什么,只得道:“我没有听明白,你在说什么?” 和尚笑了笑,道:“我在问你,你是为了什么被人追赶?” 白珠回答道:“我是从九凤楼里逃出来的。是一个叫做常晴的人在追我,常晴是九凤楼的人。我是被她捉进去的,在那个地方,有很多男人要和我在一起睡觉,我不愿意,就打了那个男人,逃了出来。” 和尚一听到白珠的话,站起身来,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白珠道:“啊?大哥,你在说什么?” 和尚道:“我没有说什么,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白珠道:“我叫白珠。大哥,你叫什么?” 和尚道:“贫僧破堂。” 白珠道:“谢谢贫大哥救我!” 这破堂和尚笑道:“贫僧不是贫大哥。” 白珠心想道:“可能这个人不喜欢别人叫他做大哥吧!因为有很多人听别人叫他大哥就以为他在别人的印象中很显老。”可是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至少也已经有三十岁了,但白珠还是改了口说道:“哦,那谢谢贫弟弟。” 破堂和尚笑道:“贫僧也不是贫弟弟。贫僧破堂。” 白珠十分奇怪,又问道:“那你叫做什么名字?” 破堂和尚只得说道:“我的法号就叫做破堂,我是一个出家人。” 白珠想了想,又点了点头,道:“原来是破堂,破大哥,那你刚刚说的贫僧是哪个?” 破堂和尚听了大笑,道:“贫僧说的贫僧,也是我。” 白珠似乎很不懂,问道:“那你为什么有两个名字?” 破堂道:“其实啊,我就只有一个名字。” 白珠道:“可是你说你叫做破堂,又叫做贫僧。这是两个名字。贫僧是你用的假名吗?” 破堂和尚笑道:“对!对!贫僧是我的假名,我的真名叫破堂。” 白珠似乎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点了点头。 破堂和尚问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白珠道:“是什么事?” 破堂和尚道:“你虽然看起来与我中土人物发肤有别,和你说话也难以沟通明白,想必是从遥远的海外飘洋过海而来,但是我看你所用的轻功身法,正是‘无迹动’,这门轻身功夫本是‘黑山苍鹰’邓鬼风所创,自邓鬼风死后,仅有两人得其真传,其中一人,便是我的朋友第一翻墙。你的轻功身法,正是这‘无迹动’,只是火候欠佳而已。我见了有些奇怪,所以才出手相助。我问你,第一翻墙,和你是什么关系?” 白珠诧异道:“我的轻功还不是第一。翻墙,我也不是第一。我的哥哥才是第一,他能飞过很宽很宽很深的山谷。” 破堂和尚无奈的笑道:“我说的第一翻墙,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名字,他的名字就叫做第一翻墙,他姓第一,名翻墙,就像你姓白名珠一样。” 白珠也笑了,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你说的第一翻墙。” 破堂和尚诧异道:“那你的轻功,是从哪里学来的?” 白珠道:“是我哥哥教我的。” 破堂和尚道:“你哥哥?那你哥哥是谁?” 白珠道:“我哥哥叫做杜沉非。” 破堂和尚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立刻想了起来。他记得自己曾在潭州募捐时,第一翻墙用马匹驮来三个麻袋共有五千余两银子捐赠,就说过是他和杜沉非、牛犊先三个人共同捐赠的。于是问道:“施主所说的杜沉非,也就是你的哥哥,莫非是潭州城中的杜沉非?” 白珠道:“是的,我们是潭州的,你认识我的哥哥吗?” 破堂和尚又问道:“你哥哥就是那个曾经在街头卖过冰水的杜沉非吗?” 白珠答道:“是他!是他!你真的认识他吗?” 破堂和尚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我听说过他的名字。你哥哥是一个好人。” 白珠听见有人称赞杜沉非,立刻就笑了,道:“是的!是的!他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破堂和尚又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呆在潭州,却跑到这个地方来了呢?” 白珠道:“我就是来找我哥哥的。” 破堂诧异地“哦”了一声,道:“你是一个人来的?” 白珠道:“我跟牛犊哥,还有杨雨丝、小诗四人一起来的。” 破堂和尚“哦”了声一声,道:“那他们的人呢?” 白珠道:“牛犊哥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杨雨丝、小诗和我都被人骗进了九凤楼,都要和男人睡觉,我听说昨天晚上他们已经跑到外面去了。我现在不知道她们在哪里。我都要去找他们。” 第二十一章 和尚与老鸨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小院中的上空突然一道人影闪过,一个人就已经轻飘飘地落到了小院中。 来的这个人正是常晴。 她竟然这么快就已经找了过来。 白珠一看到她,立刻就如同兔子看见了老鹰一般连退了三四步,心都已经跳到了嗓子眼,紧张到甚至差一点就被那门前的花岗岩台阶绊倒。 破堂和尚却仍然还是笑嘻嘻的,看着常晴的脸,突然双手合十,朝常晴打了个问讯,朗声道:“阿弥陀佛!施主何来?贫僧失于迎迓。” 常晴盯着破堂和尚打满了无数补丁但是看起来还很干净的僧衣看了很久,才没好气地问道:“哪里来的穷和尚?” 破堂和尚朗声道:“阿弥陀佛!足下麻鞋踏平川,身上衲头赛丝绸。施主莫笑和尚穷,本来面目世上无。” 常晴道:“哦?我问你哪座深山老林里来的秃驴,敢在老虎嘴里夺食?” 破堂和尚道:“阿弥陀佛!贫僧破堂。慈悲是佛道门户、诸佛心念。出家人当以佛为心,慈悲为念,既是慈悲之人,岂无怜悯之心?” 常晴冷笑道:“你这秃驴,有什么本事,敢来我面前大放厥词?” 破堂和尚道:“贫僧无甚本事,只会说因道果。” 常晴道:“哦?你说的是什么因果?” 破堂和尚道:“前为因,后为果;作者为因,受者为果。就如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是因,得是果。不因种下,怎得收成?好因得好果,恶因得恶果。所以说,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后世因,今生作者是。” 常晴道:“我很不喜欢和你废话,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破堂和尚道:“贫僧刚刚已知施主尊讳,亦闻施主行藏。只是开设妓院,强抢人口,把倚门献笑、促成男女苟合,认作本等生涯,如此败坏纲常、损人利己,便无福向狮子光中,享天上之逍遥。” 常晴冷笑了一声,道:“开设妓院,虽然是我的营生,却也是很多人的造化,这正是凑四合六的勾当,完美搭配,天衣无缝,方便众生,其乐无穷,想必连老天爷也不敢怪罪。” 破堂和尚大笑道:“阿弥陀佛!因果报应,丝毫不爽。佛言善男子,假使有人为财利故置十淫坊。一一坊中置千****。一一****种种庄严。诳惑多人恒为欲事。如是相续至满千年。此人获罪不可称计。”他停了停,又双手合十,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若能幡然醒悟,贫僧与你置经一藏,点灯一盏,消灾灭罪,早登善果,若仍执迷不悔,死当堕恶道,煎煮镬汤中。万世孽业从此纠缠,累劫轮回永无休止。” 常晴大怒道:“你这个秃驴,身为出家之人,说话还如此无礼,你倚恃的是什么?” 破堂和尚道:“贫僧一无所恃,正是贫僧所恃。” 常晴道:“哦?但是你最好明白,若敢多管闲事,你想知道你的下场吗?” 破堂和尚还是笑嘻嘻地说道:“阿弥陀佛!贫僧自入空门,心无挂碍。日日行方便,时时发道心。但行平等事,何必知前程?” 常晴冷笑道:“你若再不滚开,废话连篇,我立刻就杀了你。” 破堂和尚道:“南无阿弥陀佛!多行不义必自毙,施主若差了念头,一意孤行,只恐报应即在目前。妄想之肉未必能生,而修成之骨转成齑粉!” 常晴听了,勃然大怒,道:“你这不知好歹的秃驴,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吧!”她的双手一翻,人就已冲上前来,手上那一对金刚铁爪就已经向破堂和尚的胸前狠狠抓来。 破堂和尚的脸上却依然还带着笑,但是他那至少两百斤重的肥胖身躯突然就凌空飞了出去。 常晴这电光火石的一击,就已落空。她手上的金刚铁爪,就连破堂和尚身上的破衲衣都没有抓到。 破堂和尚已经轻飘飘地落在了房门一侧的柱子旁边,正看着常晴“嘻嘻”的笑。 常晴立刻就一跃而起,追了过来,手上的一对铁爪带着“呼呼”风声,左右夹攻,又向破堂和尚的头部打来。她的出手不但快而且力道很大。 这和尚并不还手,只将头向后一仰。就又已躲过了常晴的一招。 常晴的铁爪又已击出,一招比一招快,她的每一招都是杀招。但是破堂和尚的人虽然总是站在那里,就好象连动都没有动过,但是常晴的每一击却都奇迹般地落空。 常晴又是一招,左手直取和尚的前胸,右手来抓和尚的天灵盖。可是破堂和尚那肥胖的身躯突然就已经鬼魅般移到了门柱的后面。 常晴登时身子略转,又是一道银光划过,直取破堂和尚枕肌。这一击,迅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可是这和尚竟然还是奇迹般的躲过了这一击,就好像这个和尚本身就只是一道影子一般。常晴的铁爪就重重的打在那巨大的木制房柱上。她手上的力量大的出奇,在她的一抓之下,那刷着桐油、比碗口还要粗大的多的木制房柱,立刻就被她手上的的利爪抓碎了半边,然后这整个房屋都似乎已在颤动。木屑又在一阵劲风中带出,四散飞去,直扑破堂和尚。 只见这和尚将手一抬,突然卷起一阵狂风,那飞扬的木屑登时又奇迹般的消失,似乎已全部落在他那一件破衣的袖中。 院中本来还在玩耍的四条小狗,一看到这种情况,受了惊吓,也“呜呜咽咽”哼叫着跑回角落里的窝去了。一条护子的黑色母狗立刻就从狗窝中奔了出来,“汪汪”叫了两声,就直扑常晴的胸膛。 这条母狗几乎已将咬住了常晴胸前的衣襟。 常晴心中大怒,手上的铁爪,立刻就向这母狗的脑袋挥去。 这一击,如果真打在这条狗的脑袋上,它的脑袋就必定要开成一朵花,开成一朵血肉模糊的红花。 正当常晴的铁爪就快打在这黑犬头上的时候,站在柱子后面不远处的破堂和尚突然将手中的念珠扔出,重重得打在常晴的右手腕上,将她的手撞开。常晴只觉得自己的右手臂一刹那间就已完全麻木。然后那条母狗就已狠狠地在她的左手臂上衔了一口,又一回头就夹着尾巴远远地跑开了。 第二十二章 狡猾的常晴 常晴吃惊地看着破堂和尚,道:“是你在丢你的项链打我?” 破堂和尚笑道:“正是贫僧。但这不是项链,而是佛珠。” 常晴道:“在我看来,这没什么区别。” 破堂和尚道:“有区别。项链,它只是项链。而贫僧手中佛珠,行住坐卧常用此珠,能收摄心意、消除妄念。” 常晴道:“哦?我只是想杀一条狗而已,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破堂和尚道:“无论是狗还是人,都是生命,六道虽有人畜之别,一心却无彼此之分。” 常晴问道:“你真的从不杀生?” 破堂和尚笑道:“佛心者,大慈悲是,贫僧不敢杀生。” 常晴也笑了笑,道:“那无论我怎么对付你,你都不会杀我?” 破堂和尚道:“贫僧也不敢保证!” 常晴道:“你不是从不杀生吗?” 破堂和尚道:“施主你是个例外。” 常晴道:“哦!为什么?” 破堂和尚道:“阿弥陀佛!这是降魔,并非杀生!以你之死易他人之生,善莫大焉。施主若还要在此纠缠不休,只怕性命顷刻间灰飞烟灭,悔之莫及!” 常晴一听完这句话,立刻就转过身去,又很快地走了出去。他的脚还没有麻木。 白珠在吃惊地看着破堂和尚,过了很久,才道:“破大哥,你跟她说了什么?为什么她很怕你?” 破堂和尚又笑了,道:“因为我是破大哥,我们这里有句话说,破罐子破摔,所以她怕我。” 白珠也不知道常晴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害怕这个人的,只是还是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白珠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破大哥,你是上帝派来救我的吗?” 破堂和尚道:“你说的上帝是什么人?” 白珠道:“是我心中至高无上的神。” 破堂和尚笑道:“我啊!是佛派来救你的。” 白珠诧异道:“佛又是谁?” 破堂和尚笑道:“我就是佛!” 白珠又奇怪了,道:“破大哥,那你到底是什么人吗?” 破堂和尚又笑了,道:“我是佛,我也是众生。佛说,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 白珠还是不懂,她现在反倒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名字到底是叫做贫僧,还是破堂,还是佛,还是众生?但是这都没有关系,因为无论如何,自己都已经离开了九凤楼那个令人厌恶而恐怖的地方。 破堂和尚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白珠道:“我是要去找哥哥的,也要去找牛犊哥,也要去找杨雨丝。” 破堂和尚道:“天大地大,凭姑娘一人,找一个人直如大海捞针,难!难!难!只是姑娘既然是杜沉非的妹妹,难得这位施主,素有善心,慷慨捐赠,与你又在这里相逢,此中大有香火因缘。”他略停了停,接着说道:“依我看来,常晴这一去,必然还会再叫人来相闹,姑娘不如去寻一客店住下,再过几日,我也会回潭州,我虽然是个出家人,无法同行。但人在江湖,生不由己,凡处事,但自家踏得田地稳,一任闲言语。又何惧与女人同行?便带你一同回潭州。怎么样?” 白珠道:“好的!谢谢你!只是你的家乡,也在潭州吗?” 破堂和尚笑道:“阿弥陀佛!我心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白珠虽然没有听懂,但笑了笑,又露出担忧的神色,道:“只是我很担心牛犊哥哥的安全,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怎么样了?” 破堂和尚安慰道:“姑娘放心,吉人自有天相!等你寻个客店安顿好,我给你去打探杜沉非与牛犊先的下落。” 白珠道:“可是你没有见过他们,你也认不出他们的。” 破堂和尚道:“我认得出。” 白珠也想了想,心中道:“我知道了,哥哥长得好看,用的是一柄刀;牛犊哥那么高大,用的是大斧头。这个破大哥应该是凭这些特征就可以找到他们的。” 白珠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她昨天刚刚听人说起杨雨丝与小诗被一个武功很高的男人救走的时候,她就很有些生气,为什么她们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却不来把自己也救出去呢?可是又转念一想,气又平了,因为当杨雨丝被常晴带出去的时候,自己竟然吓得没有帮杨雨丝求情,就那样看着她带着小诗进了火坑。所以她现在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希望杨雨丝和小诗能够平平安安,快点回家去。 杨雨丝现在当然很想回家。 她现在正躺在地板上。 这地板上虽然也铺着地毯,但是躺得太久,还是很不好受。 她现在恨死了那个可恶的白珠,真后悔来救她的。自己不但损失了外婆送给自己的玉手镯,还被这个笨蛋点中了穴道。 杨雨丝现在连动都不能动,她很担心,等下常晴或者汤怀好走进房来,就会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样的话,自己刚刚逃离火坑,但是很快自己又主动进了火坑。这一切,都只怪那个笨得像猪一样的白珠,自己都已经跟她打了那么多眼色了,但是她还要将自己点倒在地。她想以后再看见白珠的时候,一定要痛骂她一顿。 杨雨丝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响。还有一个声音喊道:“你这个讨厌的恶女人……放开我……你对我家公子怎么样了?” 杨雨丝一听到这话,简直吃惊到了极点,说话的人竟然是小诗。 这个声音,杨雨丝已经听了十年,这小诗是个孤儿,在她六岁的时候,就被自己的父亲带了回来,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样,几乎每天都和自己呆在一起。 这声音哪怕过二十年不见,杨雨丝闭着双眼也能分辨得出是小诗的声音。 杨雨丝猜,肯定是小诗见自己这么久都没有出去,又自己找上门来了,然后就又落在了她们的手里。 杨雨丝很快就看到了小诗。 小诗的身上还绑缚着一条很粗的麻绳。 小诗是被人推进门来的,倒在了杨雨丝的身旁。 她的身上还穿着那一套男人的衣服。 杨雨丝问道:“黄兄弟,你是怎么被人绑起来了。” 小诗的脸上流着眼泪,道:“小姐,你不用叫我什么黄兄弟了,那个狡猾的常晴,原来早就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 杨雨丝吃了一惊,问道:“那她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小诗道:“她们说我们一来,她就看出来了。” 杨雨丝瞪大了双眼,道:“啊?” 第二十三章 馊主意 小诗又“嘤嘤”地哭了起来,道:“在你叫我回什么船上去取金子,我刚刚一出那间屋子,就被她们的人抓起来了,她们把我绑着,关到了那一间黑屋子里。还有人把蛇放在我的身上吓我。我好害怕。” 杨雨丝似乎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装扮得那么像,她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杨雨丝安慰了一阵小诗。 小诗见杨雨丝一直都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问道:“小姐,你怎么睡在地上,不睡到床上去?这样会着凉的。” 杨雨丝苦笑道:“我也想啊,只是我现在被人打中穴道了,我也起不来。” 小诗惊讶极了,问道:“是常晴打中了你的穴道吗?” 杨雨丝道:“不是啊,是那个笨蛋白珠。” 小诗更加吃惊了,睁圆了眼睛,“啊”了一声,道:“小姐,你不是来救她的吗?她怎么还这样呢?还来点中你的穴道呢?” 杨雨丝脸上也露出生气的样子,道:“我也不知道啊,哼,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小诗气恨恨的,用尽了全身力气,将杨雨丝抱到了床上,喘着气道:“那个笨蛋,坏蛋,王八蛋,现在哪里,我一定要去打她。” 杨雨诗道:“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哪里了,我只知道她把我打倒后,就自己跑了出去,现在都还没有看到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小诗还是很生气,道:“现在,我们也不要再管她了。她那么坏!” 杨雨丝道:“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是我吧!” 小诗诧异道:“小姐,那你没有和她说的吗?” 杨雨丝道:“我也想跟她说啊。” 小诗道:“那你又怎么没有告诉她。” 杨雨丝道:“我正准备靠近她的耳朵,悄悄地告诉她,结果她却点中了我肩膀上的穴道。她自己突然又跑了。” 小诗道:“哎呀!真是郁闷死了!” 这时,门外又有了脚步声,这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是杨雨丝还是听到了。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外面有人进来。 可是偏偏就有人走了近来,而且来的还是常晴。 常晴正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看着床上的杨雨丝,问道:“雨丝妹妹,你还好吗?” 杨雨丝道:“我不好!” 常晴道:“为什么不好啊?” 杨雨丝道:“你难道看不出,我被人点中穴道了吗?” 常晴笑道:“我看不出啊,我还以为你是舒服地躺在床上睡觉呢!” 杨雨丝没好气地道:“我不是睡觉,你快给我解开吧!” 常晴道:“可是我如果给你解开穴道,你还会不会跑呢?” 杨雨丝道:“反正我也跑不出你们的掌心。” 常晴笑道:“雨丝妹妹知道就好!” 她果然走过来,但是并没有拍开杨雨丝的穴道,而是慢悠悠地说道:“现在还不急!” 杨雨丝道:“哼!你真狡猾。我们化装得那么像,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常晴大笑道:“哎呀!你这个傻丫头啊,我是又好气,又好笑啊!” 杨雨丝道:“为什么嘛?” 常晴笑道:“姐姐我啊,在这个地方一呆就已经是十几年了。见过的男人、女人,可比你吃过的米粒还要多些。如果还连男人女人都分不出来,岂不是八十岁老阿婆倒绷孩儿?” 杨雨丝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装作看不出的样子?” 常晴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有了什么好方法从这里把白珠带出去,可是现在看来,实在是个馊主意!可惜!可惜!” 杨雨丝看了看常晴带在手上的那个帝王绿手镯,道:“哼!你这个骗子!把我的手镯子还给我!” 常晴大笑:“我不是骗子,你才是!还假装成白雅楼来骗我呢!”又抬了抬手,看着那个手镯,道:“已经送给别人的礼物,怎么能再要回来呢。这个手镯子,实在是个好东西。看来你的确是个很有钱的人,身上带得好东西,肯定有不少,对不对?” 杨雨丝怒气冲冲地说道:“没有!一样都没有了。” 常晴道:“可是我不信,我得搜搜看!” 杨雨丝大怒道:“你敢?” 常晴大笑,道:“在这个地方,没有我不敢的事。”她刚说完这话,人已经坐在了床边,然后就伸过手来,在杨雨丝身上乱摸起来。 杨雨丝只恨不得跳起来,狠狠地咬她,可是她现在完全就无法动弹。 但是小诗却还是可以动弹的,小诗大叫着冲向常晴,一面打一面道:“死女人,臭女人,死八婆,你滚开!” 常晴突然抬起手来,只一掌,就打在小诗的胸口。 小诗的人立刻就飞了出去,撞在了墙壁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紧接着就倒在了地板上。 杨雨丝见了,又哭又喊,大骂道:“又丑又脏的臭女人,拿开你的手,你不要来摸我,我也不要你摸。你不要打她!不要打!我恨死你这臭猪了!你死开点!快点滚回你的猪窝!” 可是常晴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在杨雨丝的身上摸搜了起来,可是她什么都没有搜到。 常晴笑道:“看来的确只有这一件好东西。” 杨雨丝一面哭,一面含含糊糊乱骂着常晴。 常晴却微笑着抚摩着杨雨丝的手,道:“雨丝妹妹,不要哭啦!乖!如果还哭的话,我就又要去打她了哦!” 杨雨丝一听到这话,立刻就停止了哭声。 小诗也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口角却淌着一丝鲜红的血水,她的脸上也挂着因痛苦而流露出的泪水。 杨雨丝心疼地看着小诗,她真想立刻就能从床上爬起来,然后狠狠地打常晴一顿,但是现在她只能躺在床上,问道:“小诗,你怎么样了?” 小诗用衣袖擦干了嘴角的血水和脸上的泪水,道:“小姐,我没事。” 常晴冷笑,道:“我早就和你们说过,在这个地方,就得听我的,守我的规矩,谁也不能例外。你们想不想知道,白珠和赵水苗两个人,现在到哪里去了?” 杨雨丝连忙问道:“你快说!她们到哪里去了?你把她们怎么了?” 常晴道:“白珠因为不守规矩,想要逃跑,现在已经死了。” 杨雨丝和小诗听了大惊失色。 杨雨丝又开始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含糊说道:“你这个心狠手辣的恶鬼……你现在杀了白珠……鱼哥哥一定会……来找你报仇的……他会用刀把你杀了……杀了吃肉……” 常晴笑道:“无论鱼哥哥也好,虾哥哥也好,我都不怕的。还有啊,你知道赵水苗现在在哪里吗?” 杨雨丝连忙问道:“她在哪里?” 常晴道:“她啊,现在就已经在接客了,你知道她的客人是谁吗?” 杨雨丝一听到“接客”这两个字,一颗心就立刻跳了起来,她虽然并不是很喜欢赵水苗,但是现在也为她感到很着急。 常晴却接着道:“雨丝妹妹,我告诉你啊,她的客人,就是白雅楼。” 第二十四章 瞎编与巧合 杨雨丝和小诗又吃了一惊,心想:“看来自己真不应该冒充白雅楼的。像他那样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人,肯定会经常光顾这种地方。” 常晴道:“所以说啊,你们扮成白雅楼的主意,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馊主意。” 杨雨丝这时也已因惊讶而停止了抽泣,盯着常晴那一张雪白而美丽但又令人憎恨的脸,撅着嘴道:“你可真讨厌,我现在就很想把你的脸打得啪啪啪啪的,我们演得这么像,都被你看出来了。那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常晴大笑,道:“当你们在门外走来走去又往里张望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出了你们,所以才叫人去门口招呼,把你们这两个大傻瓜大笨蛋引进来。可是让我奇怪的是,你们两个是怎么知道白雅楼受父命来这城中收款的,难道是昨天晚上带你们走的那个人告诉你们的?” 杨雨丝和小诗又吃了一惊,因为这事自己压根就不知道,完全就是自己瞎编的,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呢? 常晴见杨雨丝没有回答,又接着道:“那时我也很有些吃惊,白雅楼才进来不久,他说是他爹叫他来这城中公干。然后你们就进来,说的也几乎就和他差不多。” 杨雨丝简直已无话可说。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声。 杨雨丝听得出,这哭声正是赵水苗的声音。 很快就看见赵水苗披头散发、衣裳凌乱,踉踉跄跄从门外冲了进来,可是一看到房中的常晴,就又像见到了鬼一样尖叫着跑了出去。 然后门外又传来一个男人愉快而满足的笑声。 常晴一听到这笑声,就走到门口,朝外面道:“白公子,玩得可开心吗?” 白雅楼在门外的过道里说道:“开心,很开心!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常晴也不知道他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白雅楼又道:“你啊!说是摘花,其实花啊,早就被人摘了,我只是捡了朵残花。幸好我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太在乎这种事。但是我现在还是想做一首词送给你。” 常晴诧异道:“哦,白公子做的是什么好词?说来听听,到时也好叫我这里的妹妹们唱唱。” 白雅楼一面往外走,一面大笑着道:“今日盛排筵宴,准拟寻芳一遍。春去已多时,问甚红深红浅。不见不见,还你一方白绢。”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常晴终于拍开了杨雨丝的穴道,也走了出去。 杨雨丝与小诗终于略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杨雨丝,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牛犊先的身上,因为现在暂时还只有他这一个朋友知道自己骗人骗走的事。但是一想到吕扶花的口蜜腹剑诡计多端、狩野那几个人的非凡身手,她立刻又变得有些丧气,她现在甚至都完全没有把握,牛犊先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 牛犊先当然还活着,只是也已经醉得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他刚刚才喝了两大坛酒,然后就头晕得实在走路都已经走不动了。 所以他现在就睡在了一间道观的神龛中。 他这两天,也走遍了这个地方的每一个大大小小的角落,可是连杨雨丝、白珠、小诗的人影都没有看见。 所以他现在很烦恼,他也没有心情再去寻找,因为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 当一个人烦恼的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喝酒。 牛犊先已经把熊呼送给他的十两银子都已经花了个精光。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座下马也被人偷走。 他本来还打算去找个客店去睡觉的,可是这个客店又偏偏还要先付银子,然后才能入住。 牛犊先现在也没有想去惹事的心情。 所以他就来到了这个已经破败了的道观中。 天色微曛的时候,牛犊先摇摇摆摆走来,就看见了这一座道观。 只见这个地方衰草败叶,填塞没径,并无一人;大殿二重,前殿正**着三尊巨大的神像,牛犊先也根本分不清楚这是什么神,但香火却早已断绝;两偏厢房,西厢房已经倾圮,东厢房中停着两三具棺材,双扉半掩;殿后小院,桤树数株,皆粗十围。 牛犊先前后都看了看,没有床,也没有桌子,只有一堆木炭,想必是某些路过这里的人,将桌椅全都已砸碎,付之一炬了。 他仍回到前殿,只见那个巨大的神座下洞然中空,足可容纳好几个人,四围嵌着木板,在这个荒郊野外,倒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于是牛犊先就拔了些干草,垫在里面,钻了进去。又将已经脱落的神龛门关好,拍拍肚子,就准备好好地睡一觉,然后再去寻找杨雨丝等几人的下落。 可是他今天的酒喝得实在太多,在神龛中翻来覆去,也没有睡着。 这个地方,静悄悄的,连一只鸟的叫声都没有,只有牛犊先身体翻动时摩擦着木板的声音。 可是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自远渐近,倏至庙前,很快就有一群人走了进来。 牛犊先虽然有点吃惊,也不知道这些人到这里来干什么的?但是他现在没有这个心情去管别人的闲事,他觉得自己的事就已经很麻烦了。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偷偷地从缝隙中看着这十几个人。 黑暗中,只见有人从外面拣了一堆干柴,划燃火寸,燃起一堆篝火。 然后就有人将大门关起,这群人围着篝火团团坐下,又取出五六坛好酒以及几大包下酒菜,抱着坛子,你一口我一口,大吃大喝起来。 牛犊先数了数,这群人竟然有十六个人。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半夜三更也不去好好睡觉,跑到这个地方来? 一个虬髯大汉的旁边,还摆放着一个酒坛大小的麻袋。 这些人都不说话,直到大吃了几腿羊肉、喝了一阵闷酒以后,虬髯大汉旁边一个瘦瘦高高的汉子才看着虬髯大汉,大声说道:“洪大哥,这个白雅楼真他娘穷,出动咱们这么多兄弟,将他那艘破船翻遍,也只找出千把两银子。” 那个叫做洪大哥的人又喝了一大口酒,并没有说话。 瘦高汉子道:“老张,是不是你打探来的消息不准啊。你说这光照会的白西岩打发他那蠢货儿子白雅楼去临江府收款的。” 第二十五章 道观中的强盗 那个叫做老张的人连忙说道:“洪大哥,敖武,你们知道,我不是个喜欢说谎话蒙自家兄弟的人,我是的确打探的千真万确的,因为我已安插了我手下一个叫做‘小钻风’的小弟在白雅楼的身边,做个内线,他说他探听的很清楚,那白西岩打发白雅楼去收他们在这临江府地面所有铺子的款子,共有八千余两银子。洪大哥,你看,这白雅楼今天可的确来了这临江府收款,这就说明我可没有说谎话。可就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他船上只有这么点银子。” 名叫敖武的瘦高汉子道:“只是奇怪的是,这么晚了,白雅楼这个兔崽子的人到哪里去了?我将他那艘破船翻遍了,也没见到他的人影。” 老张立刻道:“洪大哥,对啊,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船上还真没有白雅楼这小子。难道是白雅楼去城中收款,还没有回到船上来?” 被称为洪大哥的人道:“看来我们还是去得太早了些。” 敖武立刻道:“对!洪大哥说的对!这个兔崽子想必是在哪里吃花酒玩女人去了,鬼影也没见一个。看来我们的确是去得太早了。” 老张道:“洪大哥,那我要不要再叫人去看看那王八蛋回来了没有?只要他一回来,就必定收回了银子,咱们就立刻下手。” 洪大哥道:“你傻啊!干咱们打劫的勾当,又有这等好事。收了钱坐等你两次三番地去打劫。” 敖武也说道:“洪大哥说得对!咱们已经去过一次了,连傻子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老张道:“呃!敖武,这你就不懂了,兵书上说的什么什么玩意,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意思,就是说咱们已去过一次了,他们完全想不到我们还敢再去一次啊,所以他们也不做防备,说不定这一去马到成功呢。” 洪大哥想了想,突然大笑道:“张牧牛,你这小子,虽然是斗大的字认识一担,连自家大名都写不出来,倒看不出,真有两下子,还看起了兵书,果然是有长进,能够想出这么好的计来。大哥我真没有白栽培你。我倒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敖武,你看怎么样?” 敖武想了想,道:“仔细想来,老张这个法子,倒还是不错。只是……” 洪大哥连忙问道:“只是怎么样?” 敖武道:“洪大哥,怕只怕今天白雅楼这玩意在外花天酒地,逛窑子玩女人,根本就没有去收什么鬼款子,或者整夜在外鬼混,根本就没有回船上来,那我们不又白跑一趟了。” 洪大哥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敖武也讲得很有道理。依我看来,这个白雅楼是个不务正业的败家子,很有这个可能。这个时候不知道正在哪个窑子哪个女人的温柔乡里舒服。”说完就放声大笑起来。 张牧牛和敖武一见洪大哥说起这种事,也开心得大笑了起来。 张牧牛喝了一大口酒,摇头晃脑,脸上挂着笑意,道:“听说这个临江府就有两家大窑子,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敖武道:“老张,临江府有什么大窑子,在什么地方,说来听听,下回我存了点钱,也一定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货色。” 张牧牛大笑,道:“临江府也有很多大窑子,但是最大的两家,我听说都是金凤宫的,一家叫做九凤楼,在小汤街上;另一家叫做留香院,在大汤街上。我听人说,这两家,每一家里面都有二三百个迷死人的狐狸精,而且啊,更是每一家都有好几个国色天香天下少有的大美人,只是听说身价都高得离谱!” 洪大哥“咕咚咕咚”又喝了两大口酒,问道:“这就个美人,身价怎么个高法啊?” 张牧牛道:“我听人说,他们那里的姑娘,随便拿一个出来,一晚上至少都得二百两银子。那九个美人啊,听说还要高得多。” 洪大哥一听到这话,一口酒就喷了出来,道:“老子一年也才能得到二百两银子。她们赚钱可真快,裤子松一松,顶咱一年工,难道那玩意是金子做的吗?” 这种话题,常常都是单身汉们聚在一起时最爱聊的话题,尤其是在喝酒的时候。 “哈哈哈哈!”围坐在火堆旁的十几个人听了,都放声大笑,这个地方立刻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狂笑声。 敖武大笑着,道:“等兄弟身上有了二百两银子,也一定要去看看,到底是金子还是银子做的?”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怪笑。 正在这个时候,这个破旧道观的大门“嘎吱”一声就被推开。 众人去看门口时,只见门口突然多出来一个漆黑的人影。 这个人影在背后皎洁月光的照映下,显得更黑,从里面的火堆旁望外看时,这个人影就像一张乌黑的纸张裁剪成的人形一样。 这个黑衣人一推开门,就静静地站在门口,盯着火堆旁旁的众人,一动不动。 火堆旁的十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来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又三更半夜到这里来干什么的? 过了很久,敖武才说道:“洪大哥,你看这个人是谁?到这里来搞什么的?” 洪大哥没好气地说道:“我哪知道他是什么鸟人?来搞什么的?你为何不去问他自己?” 敖武果然朝着门口的那黑衣人,大声问道:“喂!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的?” 众人只听见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敖武道:“你问我们是什么人?哈哈!说出来你可别吓得屁滚尿流。甲马丛中立命,刀枪队里为家。杀戮如同戏耍,打劫便是生涯。” 众人听了这话,立刻就是一阵狂笑。 那黑衣人却仍然冷冷地说道:“哦?你说你们是打劫的?” 敖武道:“是啊!正是打劫的好汉老爷。你今天造化,既然遇到了我们,身上若有银子,我奉劝你最好赶快老老实实送过来,也免得刀剑伤残。我一开心,还可以把吃剩的猪脚赏你一个。” 众人又大笑。 那黑衣人道:“我不吃猪脚,我也没有银子!” 敖武道:“没有银子的话,金子也可以的。金子比银子带在身边还要方便些!” 那黑衣人冷冷道:“我也没有金子。” 第二十六章 加班的同行 敖武道:“你身上既然没有银子,也没有金子,什么值钱的玩意都没有,看来你一定是个在街头讨饭的乞丐。” 那黑衣人道:“我也不是乞丐。” 敖武诧异地问道:“不是乞丐,那你到底是什么人?三更半夜不好好去睡觉,跑这里来关照我们的买卖?” 那黑衣人只说了两个字,道:“打劫!” 洪大哥与敖武、张牧牛听了这句话,互相对望了一眼,立刻就纵声大笑。 张牧牛笑得拍着大腿,左右摇晃,道:“你这小子,你说你是到这里来打劫的?” 那黑衣人道:“是!” 三人笑得都已弯下了腰。 洪大哥勉强止住了笑,指着门口那黑衣人,道:“你这个朋友,原来是个同行啊,看来干我们这行竞争也越来越大,还得晚上加班,买卖也都做到同行身上来了。” 敖武也大笑道:“朋友这么晚还出来加班工作,会不会觉得很辛苦啊?要不要我先请你来喝碗酒,吃个宵夜,再在草堆里眯上一觉,养足精神,再干你打劫的营生?” 众人又是忍不住地狂笑。 黑衣人却依然冷冷道:“加班也不辛苦。” 洪大哥抓了抓脑袋,看着张牧牛与敖武,笑道:“两位兄弟,你们看,像今天这么滑稽的事,大哥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应该怎么处理好?” 张牧牛道:“洪大哥,咱们干的就是这无本万利的营生,如今主动送上门的买卖,真可谓蛇头上苍蝇,自来的衣食。虽然是个同行,好处也不多,只是难得这位朋友有这个好心来关照咱们兄弟一场,他的一片好意,如果推却,倒也不恭,也坏了规矩。” 洪大哥大笑道:“正是正是,这等好事,一来照顾郎中,二来治得病好,皆大欢喜。”又接着说道:“如果没有金子银子,难得这人一片好心,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怎能不知好歹,叫人扫兴,也得以礼相待,满他娘的意,剥下他的衣裳来去城中换坛酒吃。” 众人立刻又响起了愉快的笑声。 洪大哥看了看敖武,道:“敖兄弟,你去和他舞一趟刀取乐耍耍,正好下酒,让兄弟们乐一乐。” 敖武大笑,应了一声,提着放在身侧的一柄黑狼山刀,就站起身来,醉醺醺地,摇摇晃晃,就向门口的黑衣人走去。 他其实根本也没这么醉,只是装出来的,想让对手以为他现在醉得连站都已站不住,甚至只需要用手轻轻一推,就得趴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而当对手疏于防范的时候,再一刀下去,结果了他的性命。 当敖武的人摇摆到距离那黑衣人还不到一丈远的时候,那黑衣人都还没有拔出他的武器,他一定是以为自己已经是烂醉如泥的醉汉,根本就不必拔出他的武器。敖武认为,当自己手中的黑狼山刀刺入他小腹的时候,他就一定会知道他的这个想法一定是个致命的想法。 敖武突然就拔出了自己手中的黑狼山刀,怪叫一声,就冲了过去。 他现在的速度快得就像是一匹奔向猎物的黑狼,简直已经可以说是势在必得。 但是他眼前的对手却不是会疏于防范的人,他很可能从来都没有疏忽过。 所以敖武很快就发现,原来想错了的人其实是自己。 敖武瞬间拔刀,刺向了那黑衣人的小腹,他甚至都已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刀锋已经接触到了对方的衣裳。 可是他突然觉得自己握刀的右手一麻,黑衣人手中的剑鞘就如一根铁棍似的打在了他的手腕上,手中的刀立刻就飞出去一丈远,“咣当”一声就插在了堂柱上。 然后敖武立刻就感觉得到又有一个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喉结。 敖武借着光亮低头看时,原来又是这黑衣人手中那一个乌黑的剑鞘。 敖武惊讶得瞪大了双眼,这时连话都已完全说不出来,他平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出手。 洪大哥与张牧牛等十几个人见了,也简直惊讶到了极点,目瞪口呆,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都走了过来。 就连躲在神龛中偷看的牛犊先也吃惊不小。 这个时候,那黑衣人冷冷道:“我不必拔剑,也同样可以杀人。” 洪大哥定了定神,道:“你想干什么?” 那黑衣人道:“我早已说过,打劫!” 洪大哥道:“你来这里打劫,想要多少银子?” 那黑衣人道:“你有多少银子?” 洪大哥想了想,道:“我们今天其实运气也不是很好,没有多少收获,十几个人忙忙碌碌,只有千把两。你如果肯放了我这个兄弟,我就都给你。” 黑衣人道:“为了这一千两,你们想必花费了不少力气。” 众人都觉得很奇怪,洪大哥道:“力气是花费了一点,但是总比一命呜呼再也没有力气的好。兄弟的性命重要。” 黑衣人道:“我并不是个很贪心的人。” 洪大哥一听这话,心道这人肯定是想狮子大开口敲诈一番,便道:“哦?那你说,你到底要多少?如果一千两不够,我还可以打个欠条给你。” 黑衣人却说道:“我也不收欠条,二百两就已经够我花很久了。” 洪大哥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倒还真不是个贪心的人,道:“好!我给你!但是你可不要出手杀他。二百两倒是不多,就刚刚够在九凤楼睡一个晚上的价钱了。” 黑衣人缓缓道:“二百两还不够在九凤楼睡一个晚上。” 洪大哥诧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去过?” 黑衣人道:“我去过一次,我没有睡觉,就花费了八百两。” 众人听了这话,大吃了一惊,心里在猜这到底是怎么花费掉的? 洪大哥还是朝身后喊道:“取二百两给他。” 果然很快就有人取来了几锭银子,交到那黑衣人的手中。 抵在敖武喉结上的剑鞘突然不见,敖武也立刻就退到了洪大哥的身边。 敖武到现在都还不太明白,这黑衣人手中的剑鞘是怎么来到自己喉结上的,如果是拔出了鞘的剑,再向前一送,自己的这条命岂不就这样送掉了? 敖武指着那黑衣人,结结巴巴道:“你是人,是鬼?” 黑衣人冷冷道:“我是人,你们是鬼。” 敖武道:“你说我们是鬼?我们是什么鬼?” 黑衣人冷冷道:“怕死的胆小鬼。” 第二十七章 加班费 洪大哥一向以好汉自居,一听别人骂自己胆小鬼,有失好汉威风,便站出来道:“我跟你说,我们也不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我们是讲兄弟义气的人。我们虽然打不过你,今天在阴沟里翻了大船。但是你若也是个好汉,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一字字说了三个字,道:“谢独鹰。” 洪大哥道:“我也没有听说过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虽然打得过我们,但是你绝对不是我尖峰寨中两位寨主的对手。你可知道我们两位寨主是什么人吗?” 谢独鹰冷冷道:“是什么人?” 洪大哥冷“哼”一声,道:“说出来嚇得你滚!在我们尖峰寨中,如今的寨主、龙头老大是‘荆湖第一刀’杜沉非杜老大,副寨主是放青山庄的三少爷段寒炎。而且有邬子口来的鱼哄仙大哥做军师,其他还有牛犊先牛大哥、雷滚雷大哥等人,可谓人才济济,他们对付你如同捏死只蚂蚁一般。你若是个晓事的人,就还是老老实实放下银子,莫来坏我们的道路,叫我们在江湖朋友中丢脸。” 神龛中的牛犊先,听说这伙人是尖峰寨的人,又惊又喜。 只听谢独鹰道:“你在说杜沉非?” 洪大哥道:“是我在说,你现在怕了吧?怕的话,你就把银子还给我,也免得江湖上朋友笑话咱们。咱们也不来找你的麻烦。如何?” 谢独鹰冷冷道:“幸好我不是个怕麻烦的人。” 牛犊先听了这里,突然从神龛中滚了出来,大喝一声道:“有我在这里!什么强人敢来打劫?” 尖峰寨的人听见这暴雷似一声吼,唬得一个激灵。 就连谢独鹰也皱了皱眉。 牛犊先提着大斧大踏步走了过来。 洪大哥定睛一看,认了出来,心中大喜,道:“原来是牛大哥,你来得正好!” 牛犊先也看了看洪大哥,道:“你不是洪胜蓝吗?你们一伙,不好好呆在山寨中喝酒睡大觉,跑到这破庙里搞什么玩意?” 洪胜蓝道:“牛大哥,我们是刚刚从临江府来,正准备回山寨里去。不曾想在这里遇到强徒打劫,强取了我们二百两银子。小弟们武功不济,打不过他,没奈何!只得请牛大哥帮兄弟们出了这口气,免得日后遭江湖朋友笑话咱们山寨一个一个都是脓包。” 牛犊先道:“我睡在这个柜子里,也听见了你们的说话,只是又没看清你们是什么人,没心情出来管闲事。没想到却是你们在这里受人欺负。” 洪胜蓝道:“牛大哥,正是小弟们,请大哥给我们做主。” 牛犊先看着谢独鹰道:“听说你叫什么玩意泻肚蝇,想必是一只还在拉肚子的苍蝇。老爷我便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牛犊先,尖峰寨里使大斧的头领,重有四十九斤。你有没有听过我的名头?” 谢独鹰冷冷道:“我没有听过。” 牛犊先“哼”了一声,道:“我猜得没错,我就知道你没有听说过。只是这十几个伢子,都是我的兄弟,有我老牛在这里,怎能让外人欺负自家兄弟,丢咱山寨的脸。你乖乖把他们的银子拿出来,如果敢放半个屁,便请你今晚吃一顿板斧炒肉丝,却再商量。” 谢独鹰道:“板斧炒肉丝不好吃!” 牛犊先道:“你知道不好吃,就赶快拿出来,饶你一顿打。” 谢独鹰缓缓道:“我不拿!这是我的加班费!” 牛犊先大怒道:“你这个班算是白加了。得罪了我,你就得挂。” 谢独鹰道:“挂是什么意思?” 牛犊先恶狠狠道:“挂就是死。” 谢独鹰冷冷道:“我不会死。你如果想死的话,我倒可以送你一程。我最擅长的,就是干这种事。” 牛犊先怒睁环眼,毛发倒竖,暴跳如雷,手中那一柄盘轮佛光大斧,斜斜地滑下,直取谢独鹰的胸膛。 这一击,真如猛虎下山坡,带着“呼呼”风声。 无论是谁,都绝对受不了他的这一斧。 这一斧,足以能齐齐整整地削断任何人的血肉之躯,就如刀切萝卜一样,绝对不会有藕断丝连的效果。 谢独鹰知道自己也绝对受不了这样的一斧头,所以他的人就已如鬼魅般向后移动了半尺。 牛犊先的一斧就已经落空。但是他的行动也如猎豹一般矫健,身子立即跟进,就势横削一斧,以雷霆万钧之力量,直取谢独鹰的肚腹。 谢独鹰却就像是个影子一样,当牛犊先的斧头眼看即将接触他的身体时,突然又后移了半尺。 牛犊先的斧头毫无疑问又已削了个空。 这一击力量之大,令牛犊先自己都难以收势,只得回身一转,手中大斧破空而来,一道银光,斜斜向上划过,从谢独鹰的腰侧直划向面门。 谢独鹰却又已奇迹般的避开了这一斧。 牛犊先又已连续发出了十来斧。 可是令牛犊先吃惊的是,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好象就一直站在原地,似乎从来也没有移动过。可是自己劈砍的每一招,都已奇怪的落空。 但是谢独鹰的人却已经退到了门口,剑却还没有拔出。 当牛犊先又是一斧横扫而来的时候,谢独鹰突然轻飘飘地升了起来,就如同一盏刚刚点亮的孔明灯一般,诡异而奇特地飘起。他的脚就踏在了牛犊先刚好划过的斧面上,紧接着又是一个空翻,直掠过牛犊先的头顶。 当牛犊先正准备转过身来再次发起攻击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叮咛”一声。牛犊先一回头,就感觉到一件冰冰凉凉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这一件冰冰凉凉的东西,正是谢独鹰已经拔出了鞘的长剑。 谢独鹰道:“你若再敢动手,我的剑就会洞穿你的咽喉。” 牛犊先道低着头看了看自己咽喉上这一柄浑身都是蛇鳞一般的黑剑,突然伸出两个指头,捏住谢独鹰的剑,将剑从自己的咽喉拿开,放在眼前,看了又看,道:“你这个阿哥用的是什么玩意剑?看起来乌鸡煤黑的,长得也和条山蟒子一样,又好快巴快,舞起来刮西北风似的。看来老牛我是干不过你了,甘愿认输。” 谢独鹰听了这话,嘴角似乎还扬起一丝罕见的微笑,突然将剑抽回,看也不看,就已经插入鞘中,道:“你今天的运气也很好!” 牛犊先问道:“怎么说我今天的运气好?” 谢独鹰道:“我今天不想杀人!所以你的头还在。” 第二十八章 热闹的道观 牛犊先丢下斧头,用双手反反复复前后左右摸着自己的头,大笑道:“还好!还好!果然还在。照样还可以吃酒吃肉。”又问洪胜蓝道:“你们还有没有吃的,说到酒,我又忍不住想喝两坛了。” 洪胜蓝连忙道:“牛大哥,有酒,有酒。也还有些鸡、鱼、猪脚,大哥和兄弟们坐到那边去吃。” 牛犊先问谢独鹰道:“你这个阿哥,天晚,也和我喝碗酒。我请你吃宵夜。那二百两银子只管拿去花费,不再问你讨。” 谢独鹰道:“我不吃宵夜,我要走了。” 牛犊先道:“我又不打你,搞什么就要走?” 谢独鹰却并没有回答,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 众人看着这人孤独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这苍茫的夜色中。 洪胜蓝道:“牛大哥,这真是个怪人。” 牛犊先道:“还真是很奇怪!” 洪胜蓝问道:“牛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孤孤单单睡在这个破地方?” 牛犊先便将一路所发生的事又简略述说了一摆弄,然后说道:“我跟你们说,我在这寻了几天,也没见到踪影。不知道这羊咩咩、白珠和小诗三个到什么鬼地方去了,真急死个人!” 洪胜蓝忙道:“牛大哥,你不用着急,现放着我们这许多兄弟在这里,咱们也不是吃干饭长大的,明天去这临江府大街小巷翻遍了去找,不怕找不到人。” 牛犊先道:“只是我也搞不清这羊咩咩三个,是不是还在这城中。我们本来是去隆兴府的,在这里被一个死胖子将这三个骗走了。” 敖武也问道:“牛大哥,那咱们怎么办?” 牛犊先抓起一只流着油的猪脚大口咬了一口,才道:“明天一早,你们哪一个回潭州原是园,把这事告诉老鱼,这家伙狡猾得很,一定有好鬼点子的。其他人就给我去城里找人。晚上咱们还在这个地方相会。” 众人答应了,当晚又吃了些酒肉,便睡神龛的睡神龛、打地铺的打地铺,各个都寻了地方睡了。 次日一早,北斗初横,东方渐白。天涯曙色才分,海角残星暂落。 牛犊先安排了一个人先回潭州给鱼哄仙报信,自己与洪胜蓝、张牧牛、敖武等十六个人又分头去临江府、万安驿去寻找杨雨丝三人的下落,相约晚上在这道观中相会。 牛犊先又在这城中打听了大半天,结果还是毫无消息,走得又困乏,心中十分焦躁,想道:“我是个粗人,也摸不着什么蛛丝马迹,还不如早点回那庙里,还可以好好睡一觉,去等洪胜蓝、敖武、张牧牛的消息,这几个倒还心细,说不定还能找到点苗头。”一想到这里,便淘出洪胜蓝给的银子,去食店里买了些馒头、牛肉和一坛子酒,便又慢慢踱回那破败的道观里来。 这时还是申牌时分。 又快中秋。 水痕收,山骨瘦。 红叶纷飞,黄花时候。 牛犊先也无心观山看水,径直来到道观中,将馒头、酒菜都提进那神龛中,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又将神龛的两扇木门关好,躺在里面静等尖峰寨众人的好消息。 牛犊先约睡了有半个时辰,就已听见门外又响起了马蹄声。 牛犊先以为是尖峰寨的人也这么早就回来了,在心里暗骂道:“这些懒鬼,天也没黑,就回这里来了,想必是懒得走路,回来这里睡大觉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消息?我且还在里面偷听一阵,看他们怎么说?”便又偷偷地躲在神龛中,透过缝隙往外面瞧。 那马蹄声已在这道观门口停住,门“嘎吱”一声又已被推开。 只见进来两个少年人,却都不是尖峰寨的人。 牛犊先心道:“这个破庙倒还真热闹,这人是来了一拨又一拨,如果有人在这里主持,想必也还香火鼎盛。只是怎么搞的却倒闭了?” 只见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白衫人,气象壮伟,约有二十来岁。后面跟着一个绿衣少年,体态魁梧。 二人走到前殿中,白衫人面向门口站立着。牛犊先躲藏在神龛中,只见这白衫人的背上,背着一个青布包袱,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那绿衣少年站在白衫人的对面。 二人默然无语站了很久,白衫人才缓缓说道:“晏西征,我问你,你听说过张齐贤这个人吗?” 这个晏西征的绿衣少年笑道:“大哥!我当然听说过这个人的。这是太宗时的一个宰相。大哥,我说得对吗?” 白衫人道:“你说得没错!我现在想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晏西征似乎觉得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听人讲故事,实在是一件很令人奇怪的事,但还是问道:“大哥,你想说个什么故事?” 白衫人道:“在这个宰相张齐贤落魄的时候,穷得没有饭吃。有一次,张齐贤见一伙盗贼在酒店中相聚,大吃大喝。张齐贤实在很饿,对那些盗贼说:‘贱子贫困,欲就一饱。’盗贼的头目说:‘秀才肯自屈和我们一起吃饭么?’张齐贤说:‘盗者非龌龊儿所为,皆世之英雄。’你看,还有宰相说盗者是英雄。你说说看,真正的大盗,怎么样才能成为英雄?” 晏西征想了想,道:“依小弟看来,仗义疏财、扶弱济贫的大盗,便是英雄。” 白衫人也不理会,缓缓说道:“我从十岁起,就浪迹江湖,虽然也是干着盗窃的行当,但丝毫不敢狂悖乱来,更不用说妄肆淫杀,干这遭受天谴的行径。至今已有十年,幸逃法网,清夜扪心,未尝不是谨守原则的原因。” 晏西征也不知道白衫人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只得静静地听着。 白衫人接着道:“昨天在长兴街上,你行事不周,惹出事来,被人发觉,你却大声呼叫兄弟们的名字,叫人搭救,后来兄弟们都来救你,你却一个人独自先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晏西征连忙分辨道:“这只是小弟一时慌张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白衫人道:“你这一慌张,大声呼唤自己人名字,真可谓是不打自招,明白招供。然后兄弟们都来搭救你,你却跑得无影无踪。盗亦有道,盗跖说:‘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智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你觉得你具备哪一条?” 晏西征默然无语。 第二十九章 巧遇第一翻墙 白衫人又道:“昨天在长兴街,若不是我正好赶到,出手相救,你可知道,十来个弟兄,都已因为你而葬送在别人的手中?” 晏西征道:“这事全赖大哥虎威,出手相救,众多兄弟才能幸免于难。” 白衫人声音依然很平和,道:“昨天这件事咱们暂且先不说。今天,我听许阿皮说,今天你又闯入一个坚守节操、抚育孤儿、家境也不宽裕的妇人家里,不但奸污了这个妇人,还一刀就杀了她的儿子,这件事是真的吗?” 晏西征似乎并不想否认,一听到这话,脸上反倒露出了一丝得意而又奇怪的笑意,道:“大哥,我是早就听说那个女人漂亮,长得天仙一样。好花不采,枉生人世,大哥也不能怪我,实在是她长得太漂亮了,下次我带大哥也去乐一乐,好吗?” 白衫人道:“你感觉这样很快乐?” 晏西征笑道:“大哥,这种快乐,真可谓‘乐不思蜀’,其乐无穷!” 白衫人的声音冰冷,道:“哦?我记得我反复跟你讲过,干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你难道就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 晏西征道:“小弟并没有忘记,现在还记得清楚。” 白衫人冷笑道:“既然你没有忘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看来你只是把我们规矩当作耳边风,对不对?” 晏西征并没有回话,白衫人道:“你既然还记得我们的规矩,你且说说看,我们的规矩是什么?” 晏西征道:“我们的规矩是:一不准***女;二不准入良善与患难之家;三要勇、义、仁俱备,入先、出后、分均;四要仗义疏财,扶弱济贫……” 白衫人道:“记倒是记得,只是光这前面三条,你就已犯了三条。你自己觉得,我该怎么处置你?” 晏西征并没有回话。 白衫人突然大喝一声,道:“跪下!” 这一声喝,吓的晏西征手脚酥软,立刻跪倒在地。 白衫人冷冷道:“我反复与你们说,天道昭彰,采花必败,你今天干了这等不仁不义的事,你心何安?像你这样恶毒残忍,令人发指,皇天若有知,也决不饶你!那怕一时能够侥幸漏网,终有一天难逃人头落地的灾祸。仁宗皇帝首创窝藏重法,神宗时期颁发盗贼重法,若有一天你被官府擒获,像你这样不仁不义的蠢货,我也必定会为你牵累!今天,我若不杀你,老天也不容你。” 那绿衣少年听了这话,跪在地上磕头如倒蒜,哭泣道:“大哥,小弟罪该万死,求大哥息怒,愿受责罚。而且小弟做的这件事,并没有外人知道,那妇人也不知道的。” 白衫人冷哼了一声,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许阿皮知,怎么没人知道?直到现在,你还在哓哓饶舌?圣人之道,不外乎一个‘恕’字,你家也有老小,也有妇女孩子,如果你家遭受这等侮辱和灾难,你会心甘吗?” 绿衣少年还是在不断的磕头,求饶道:“大哥!小弟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白衫人慢慢取下背在肩上的布包,看了看那三尊巨大的神像,道:“不必再说,今日在这三清观中,当着三清尊神之面,快快领死,以谢寡妇和慰藉那孩子在天之灵魂。” 白衫人慢慢地解开布包,从里面取吃一件兵刃来。 这件兵刃,看起来像一把巨大的剪刀,又像一把宽厚的火钳,两条钳臂宽而有刃,于钳肩处相互交叉嵌套。劈砍时可以像刀一样,削刺时又如宝剑。 这件兵刃,就叫做镔铁夹刀钳。 牛犊先从神龛的缝隙中一看到这件兵刃,就吃了一惊,心道:“看这件武器,难道这人,便是第一翻墙?他怎么也到了这里?”牛犊先正打算出去看看,又想道:“还是暂且先不出去,等等再说!” 牛犊先又觉得很奇怪,想道:“这个破庙倒是真奇妙,自从来到这里,昨天夜里在这里遇到尖峰寨来的洪胜蓝等人,后来又来了一个谢独鹰,今天又在这里遇到了个第一翻墙,也不知道自己如果还在这里睡几天,会不会将杜沉非、羊咩咩、白珠都等来?” 白衫人也已经将那件兵刃握在手里,他瞧了瞧还跪倒在地上的晏西征,缓缓道:“你不要怪我,要怪,只怪你如此心狠手辣,毫无仁义……”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跪在地上的晏西征突然如青蛙般一跃而起,拔出了手中的剑,同时大叫一声,道:“你既然要杀我,我就先送你下地狱!”话音未了,一剑已直刺白衫人的前胸。 这一剑快得就如同青蛙吐出那捕杀猎物的长舌一般,足以能令人防不胜防。 这一剑的刺出,江湖中绝对会有百分之九十的人会在这样的一剑面前倒下。 但是晏西征的这一剑,在距离白衫人的胸口仅仅还有一寸的时候,突然就再也不能前进,定在了那里。 白衫人手中的镔铁夹刀钳就已经夹住了晏西征的剑。 正当晏西征还在吃惊的时候,白衫人手中钳突然一松,然后这一把镔铁夹刀钳就沿着晏西征手中的剑追风掣电般滑了过去。 只听见一声奇怪的声音,晏西征的剑连同那握剑的一只手,都已经飞了出去。 晏西征立刻发出长长的一声惨呼,但是这惨呼很快就嘎然而止。因为白衫人的镔铁夹刀钳在削断了晏西征的手后,又是轻轻一抬,就已经划划过了晏西征的咽喉。 一道血光迸发,晏西征的人就倒了下去。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白衫人在看着地上晏西征的尸体,看了很久,又长长地叹息一声。 正在这个时候,牛犊先突然从神龛中推开门,跳了出来,大喝一声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里杀人?” 白衫人听见这一声喝,大吃一惊,忙回过头来,只见一个门神般大汉,“嗖”地从神座下翻滚出来。一身横肉,裹铁为皮。喊一声山崩地裂,行过处日惨云昏。 白衫人定睛一看,便认得了,大声道:“这不是牛犊先牛大哥吗?” 牛犊先见果然是第一翻墙,也笑道:“果然是你这个兄弟,在这里干杀人放火的事,我在这个柜子里看了多时了。你总是将背对着我,若不是我看到你这把奇怪的刀,我还真没认出来。” 第一翻墙大笑,道:“大哥唬我一跳,乍一瞧,我还以为是这庙中捉妖降魔的护法神将钻了出来。”。 第三十章 槟榔 牛犊先又看了看地上的晏西征,道:“这等鸟人,干得不好!你却杀得好!杀得好!” 第一翻墙笑道:“牛大哥,你怎么到了这里,杜大哥呢,他现在哪里?” 牛犊先道:“这事说来可话长了。来!兄弟,我这里有酒肉,咱俩有很久没有相会了,今天得喝一口,我慢慢跟你说。” 第一翻墙道:“我也正有此意,想和你喝一碗!” 牛犊先将酒肉从神龛里搬了出来。 第一翻墙又燃烧起一堆篝火,二人坐在火堆旁边饮边聊,牛犊先只得又将情况简略说了一番。 第一翻墙道:“牛大哥,我也去潭州城中小金桥找过你们四次了,可是再也没有看到你们,不知道你们究竟到哪里去了,每次都失望而归。” 牛犊先道:“我告诉你啊!我们现在也没在那小金桥卖冰水了,如今开了好几个店,和其他一伙朋友都已住在小西门外,那射蟒台边,有个原是园,如今便住在那里,你以后要找我们,就到这里去,保证瓮中捉鳖,一捉一个准。” 第一翻墙听了大笑,又有些吃惊地问道:“原是园,那座大园子现在是你们的?” 牛犊先道:“如假包换,现在就是我们的。你也知道那里?” 第一翻墙道:“我知道,从那里来回也走过好几遍了。好大一座花园。” 牛犊先道:“是有个大园子。房子也大,你也搬到那里去住。我大哥说想见你,我也把你当兄弟。” 第一翻墙笑道:“我其实也很想和兄弟们在一起,只是暂时没奈何,家中还有老母,需要赡养。” 牛犊先道:“你家在哪个地方?何不将你老母也搬去?” 第一翻墙道:“我家住在小洞山下,如今租住在这临江府城中。实不瞒大哥说,我倒是十分愿意。只是我的老母,性情有些奇怪,有时候似乎不通情理,只怕兄弟们有点受不了她。所以不敢搬去,只得独自赡养。” 牛犊先听了这事,心道:“若是个古怪的老母,那还是少招惹她吧,免得将来都不好与第一翻墙做兄弟。”便扯开了话题,道:“兄弟,你的脑瓜子也比我好使的多,也会像耗子一样穿墙走壁,不像兄弟我这大水牛一般粗夯,今天既然在这里遇到了你,你就得帮帮兄弟,想个法子去找找这个羊咩咩。遇到这档子喉长气短的破事,可急死人了。” 第一翻墙消道:“牛大哥,你向来是个天塌下来当被盖的人,如今着急,看来是真的着急。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功夫深,铁棒子磨个针,我就不信会找不到人。只是我也不认识她们,我便和你一路去找。” 牛犊先大喜,道:“好!好!有你在,我就安心落意。” 直到掌灯时分,洪胜蓝、张牧牛、敖武等十几个尖峰寨的人也陆续回来了。 牛犊先将众人介绍给了地一翻墙。 洪胜蓝一见到还躺在血泊中的晏西征,吃惊地问道:“牛大哥,这个怎么还有死人。” 牛犊先笑道:“这个根本不是人。我看见后面房中有好几具棺材,你们把这个人抬进去,就让这个人也进去挤一挤吧!” 众人果然七手八脚,将晏西征的尸体抬了进去,又敲开一具棺材,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咕咚”一声便扔了进去,依旧盖好。 洪胜蓝、张牧牛、敖武等人寻了这一天,也没有任何收获。 众人又商讨了些对策,决定明天再继续去城中打探消息。 众人喝了一夜酒,并无别事。 第二天一早,众人又分头行动,洪胜蓝领着几个人去万安驿,张牧牛带着几个人去临江府城北,敖武带着几个人去城南,另又安排几个人去城西,牛犊先与第一翻墙二人自往城东而来。 二人从道观里出来,约走了半个时辰。 这时天气晴朗,道路两旁,都是黄叶、枯草,一派深秋景象。 二人一面走,一面说些闲话。 牛犊先突然连续打了三四个喷嚏,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一想二骂三念叨。好人说我得安乐,恶人说我牙齿落。” 第一翻墙笑道:“苏东坡说,白发苍颜谁肯记,晚来频嚏为何人?牛大哥,你这是,黄发黑颜谁肯记,早来频嚏为何人?” 牛犊先也笑道:“是有人在念叨我,所以才打喷嚏!肯定是家中老娘。我老牛长得奇怪,也是有老娘念叨的人。” 第一翻墙道:“必然是天气转凉,在这道观中睡,晚上受了风寒,感冒了。我这里有一样好东西,咀嚼一块,虽然没有治疗感冒的功效,却能令身体发热,也有兴奋的作用,你嚼一块发发汗。” 只见第一翻墙突然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拈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放在口中咀嚼,又拈了一块,递给牛犊先道:“牛大哥,你也来一块!” 牛犊先接过来,看了看,也不认识是什么东西,又递向第一翻墙,道:“兄弟,一个蟑螂,你便有这个胃口嚼,我不嚼你的这个玩意。” 第一翻墙大笑道:“牛大哥,你错了,这是槟榔,而不是蟑螂!” 牛犊先道:“我也不嚼,槟榔,蟑螂,名字也取的像,定是一个娘老子生的。” 第一翻墙笑道:“牛大哥,这槟榔是树上长的,而不是蟑螂它娘老子生的。” 牛犊先诧异道:“你不要来骗我吃了,你就笑话我。我也见过树,就没见过长这玩意的树。” 第一翻墙道:“我真不骗你,槟榔这种东西要岭南才有,我们这里没有。这是有人专从岭南运过来的。” 牛犊先拿着这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看了又看,还是不敢放在口中去咀嚼。 第一翻墙道:“岭南人就用这种东西当茶喝,还说可以抵御瘴气。我以前也吃不习惯,但是嚼了几次,我倒有点上瘾了,如今是不可一日无此君。就像苏东坡说的那样,北客初未谙,劝食俗难阻。中虚畏泄气,始嚼或半吐。吸津得微甘,著齿随亦苦。面目太严冷,滋味绝媚妩。” 牛犊先诧异道:“这黑玩意,比我也黑,吃了难道也有好处?” 第一翻墙道:“对于我来说,的确有好处,因为我是个经常上夜班的人,可不能打瞌睡,这玩意这大的好处就是能提神醒脑。” 第三十一章 牛犊先作诗 牛犊先还是不解。 第一翻墙道:“这槟榔的功效啊,说来有很多,一是你清醒的时候它能让你醉,嚼一块,就面红耳赤,像刚刚喝过酒一样,苏东坡就说过‘红潮登颊醉槟榔’。二是你喝醉的时候,它能让你醒,酒后嚼一块,宽气下痰,有醒酒的功效。三是你饿的时候,嚼一块就有饱意。四是你吃得太撑时,嚼一块能消化饮食。真可谓‘赋性疏通而不泄气,禀味严正而有余甘。’是个好东西,你尝尝看!” 牛犊先听了,道:“我不信这黑玩意就有这许多好处?”便将手中的一块槟榔也放在口中咀嚼起来,嚼着嚼着,只感觉略带甜味,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心跳加快,胸口憋闷,面红耳赤,满头大汗,然后就已经感觉手足都已有些酥软乏力。 牛犊先连忙将口中槟榔吐在地上,又将残渣吐掉,吐了吐舌头,道:“兄弟,你这东西比喝酒还醉人,如今我脑袋也有些晕糊,走路也不稳当了,担着斧头也没力。” 第一翻墙道:“牛大哥,你真是暴殄天物。” 牛犊先道:“这个苏东坡,打个喷嚏也写诗,嚼个槟榔也写诗?那个谢先生也写诗,我大哥也好象能写点诗。我现在也打算作一首诗。” 第一翻墙一听这话,就乐了,道:“牛大哥,你打算写什么诗?” 牛犊先望了望前方那朦胧的远山,道:“就写前面这座山的诗。” 第一翻墙道:“哦?你说来听听,是什么好诗?” 牛犊先抓了抓头,想了想,道:“你看那山黑乎乎,上边细来下边粗。咱把这山翻过来,下边细来上边粗。” 第一翻墙大笑道:“好诗!好诗!牛大哥这诗,文才出众,简直是个不中第的进士。欧阳修说他作文章,多从三上得来。牛大哥这首诗,很像欧阳修第三上得来的。”。 牛犊先咧开大嘴笑道:“那想必我这诗也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他说的‘三上’是什么破玩意?” 第一翻墙道:“欧阳修的三上,指的是枕上、马上、厕上,第三上就是指的厕上。” 牛犊先笑道:“从厕上得来,看来我这诗不是什么好诗。” 第一翻墙笑问道:“牛大哥,怎么见得从厕上得来就不好?” 牛犊先道:“放屁文章,怎地能好?” 第一翻墙乐得前仰后合。 二人一面谈论,一面走路,这时,只见前方路上走来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前面五个花朵般鲜嫩、大约十六七岁的女孩,后面紧跟着三个面容削瘦、背着刀剑的男人,缓缓向这边走来。 这几个人也不交谈,反倒时不时传来一个男人的喝骂声,道:“快走!快走!” 牛犊先与第一翻墙也无心多管别人的闲事,低着头往前走,与这几个人擦肩而过,缓步前行。 二人正走间,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站住!” 牛犊先与第一翻墙也不管他和谁说话,继续向前走,后面又是一声喊,道:“前面那两个男的,给我站住!” 第一翻墙回头看了看那几个人,见那人的确是看着自己这边在喊,心中奇怪,道:“我又不认识你,你喊我干什么?”便拉了拉牛犊先,道:“牛大哥,后面的人,看样子好象是在喊我们?你看看认识他们吗?” 牛犊先头也不回,道:“这山里面,我哪认识这鸟?莫要去睬他!” 后面的人又喊道:“那什么老牛,我叫的就是你,你给我站住!” 牛犊先这才有点惊讶,立住脚步,转过身来,盯着那几个男女,道:“我是老牛,哪个在喊我?” 只见一个身着黄色麻衫的汉子身形一闪,就已来到了二人面前,看着牛犊先,道:“你好好瞧瞧,还认得我吗?” 牛犊先看了半天,也没有认出来,道:“你又没请我吃茶吃饭,我哪认得你是谁?” 黄衫人道:“你难道这么健忘,才几天工夫,就已忘了在万安驿行来偶遇酒店的事?” 牛犊先想了想,立刻就想了起来,道:“原来是你,我正没处寻你,不想在这里遇到,我问你,吕扶花那兔崽子,是不是和你一伙的?” 黄衫人冷笑道:“我哪认得什么吕扶花,我也正想寻这个人。那天你在酒店中杀了我们的一个人,又被你们在树林里杀死一个。还有一个就是被这吕扶花毒针所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不是君子,报仇只在眼前。” 另外两个黄衫人也走了过来,其中一人问道:“丁野堂,你说就是这两人,杀了我们三个兄弟?” 那个叫丁野堂的汉子道:“曹堂主,正是这个黑大块。” 曹堂主盯着牛犊先,又向丁野堂道:“既然有人感得罪我们狩野,我们就应该让他知道,得罪狩野的下场。”说完,便向丁野堂努努嘴,道:“既然有人不知好歹,敢在虎口中拔牙,又碰巧在这里相遇,你还在等什么?” 丁野堂道:“堂主,我这就去解决他。”话音未了,他突然拔剑,凌空跃起,手中剑直刺牛犊先的前胸。 这个时候的牛犊先,只因刚刚嚼过那从来都没有嚼过的槟榔,头晕目眩,手足酥软,半天也没缓过来,怎能抵挡这丁野堂凌厉的攻势? 牛犊先手中大斧乱挥,勉强避开了丁野堂疾如闪电的七招。 正当牛犊先又一个转身,手中大斧横扫而来的时候。丁野堂突然纵身,身子就已掠起一丈高,头下脚上,手中剑直取牛犊先的头顶。 丁野堂的这一剑若真能得手,必能从头顶直达心腹部位。 这真是要人命的一击。 这个时候的牛犊先一斧横扫而过,他竟然似乎还在奇怪,丁野堂的人突然到哪里去了? 曹堂主的嘴角立刻就有了冷笑。 他觉得牛犊先也只不过如此,只是想不清的是,那一天在行来偶遇酒店,自己这一方的几个人为什么为敌不过这个黑大汉,反倒还被他杀死一人? 众人都已完全相信,这个时候,若没有外人出手相助,牛犊先已有百分之百的可能,会倒在丁野堂的剑下。 可是当丁野堂心情放松,心想这一战很快就会以自己的胜利告终的时候,突然一道人影掠过,自己的长剑就已停止了下走。 第三十二章 得罪狩野 丁野堂看见,那个和这黑大汉同行的白衫人突然跃起,用一件看起来奇怪而又滑稽的兵刃,夹住了自己的长剑。 这当然是第一翻墙的镔铁夹刀钳。 第一翻墙一见到丁野堂的这一击,就已做好了出手相助的准备。 牛犊先的人也已经大步奔出了一丈。 第一翻墙又在空中一踏,双脚突然由下向上,一脚踢在丁野堂的肚腹上。 丁野堂的人就立刻倒飞出去两丈,又在空中凌空几个翻身,才落在地面上,打了好几个踉跄,方才站稳脚跟。 只见第一翻墙白衣如闪电般飘过,第一翻墙的人就已如白猿般跳在了丁野堂的面前,一式灵猫捕鼠,手中的镔铁夹刀钳也已电光火石般来取丁野堂的前胸。 丁野堂一剑上撩,来架第一翻墙的兵刃。 可是第一翻墙突然就将手中兵刃回收。 丁野堂的剑立刻就击了个空,然后他就已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小腹中突然一阵寒冷,这感觉就如同被人割开了一个口子,放入冰块一般。 丁野堂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曹堂主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狩野的总瓢把子,以及顾草衣、李舍生、马蝗等一十八位“护剑大爷”以外,还会有谁的身手,能达到这么快的境地? 当第一翻墙的兵刃突然从丁野堂的腹中抽出的时候,丁野堂的人就已如山般倒下,倒在被他自己身体震弹而起的黄尘中。 曹堂主看了看尘土中的丁野堂,又盯着第一翻墙,道:“还未请教,两位贵姓尊表?” 第一翻墙道:“我叫做第一翻墙,我这位大哥便是牛犊先。我也久已耳闻,你们这个所谓的狩野,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请问你又是谁?” 曹堂主道:“在下曹不笑,狩野总瓢把子鞍前马后的一个小卒。只是,我们似乎也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一些安分守己、自食其力猎人而已,似乎并没有得罪过什么江湖朋友。” 第一翻墙皱了皱眉,道:“你们的猎物,就是这些女孩子?” 曹不笑道:“正是。我们只是为这些女人,找个好的归宿而已。这种事,想必阁下也不会认为是伤天害理的事吧!” 第一翻墙冷笑一声,道:“你们这种人,枭獍为心,豺狼成性,天理所不容,人人得而诛之,食肉寝皮;这种事,你都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实在是令人佩服得很!”又指着地上躺着的李野堂,道:“我跟你说,你现在留下这些女孩,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牙缝中若敢迸半个不字,这个人就是榜样。” 曹不笑叹了口气,道:“虽然我们一向不喜欢有人来拦截自己辛苦捕获的猎物。但在下又是个一向都很谨慎的人,这是我的优点。只是我还是得告诉你一声,得罪狩野,必定会有不少麻烦的,而且这麻烦也必定是致命的麻烦。” 第一翻墙又是一阵冷笑道:“好教你得知,人生在世,谁都难免会得罪几个人的,麻烦当然也免并不了。这一点你大可不必为我操心。” 曹不笑也在冷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只希望你从此以后,还能过得很愉快!” 第一翻墙道:“感谢!感谢!” 曹不笑挥了挥手,便带着另一个黄衫人走了。 那五个女孩还呆呆的站在那里,见第一翻墙杀了人,惊得目瞪口呆,话也说不出来。 第一翻墙冲她们笑了笑,道:“你们放心,我和他们不一样,不会害你们,你们是什么地方人,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现在就各自回家去吧!” 其中一个身穿粉红色长裙的女孩终于鼓起了勇气,弱弱地说道:“这位少侠,我们五个是吉州af县人氏,被这一伙人害了父母,如今已是无家可归的人。”一说到这里,便忍不住泪如泉涌,抽泣不已。其他四个女孩听了,也在低声哭泣,泪流不住。 第一翻墙听了,胸中愤怒,吃惊不已,道:“这些人可真是毫无人性,丧尽天良,要夺人家女孩儿,倒还要将父母都杀害。真是该杀!只可惜已放他们走了,否则叫这二人立死在我的手里。” 那女孩好不容易才止住哭泣,嗫嚅道:“多谢公子,高贤大侠,以云天手段,相救我等跳离火海!” 第一翻墙问道:“那你们现在无家可归,以后怎么办?” 那女孩道:“小女子名叫王丽山,这几个人都是我的同乡人。从未出过远门,被人掳掠而到这里,身边又无钱财,如此命苦,亲戚朋友又投奔不着,如今六神无主,并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抽泣了一回,道:“虽蒙公子搭救,是我等众人的再生父母,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尽。只是这个地方,都是这狩野的人,我等手无缚鸡之力,必然还是他们口中之食。” 牛犊先突然想起了沈加甜,对第一翻墙道:“兄弟,这几个妹子,没地方去,我们那里,有个叫做沈加甜的,也和这几个一样,被那狩野的人捉了,我大哥从临安救了回来,如今在潭州开了个大服装铺子。依老牛看来,这几个倒也可以带去跟了那沈加甜。” 第一翻墙想了想,道:“既然这样,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只是我们还得去寻人,这如何是好?总不能带着这几个女孩满大街跑吧!”他抓了抓脑袋,突然想起了破堂和尚,道:“牛大哥,我有一个朋友,现在也在这临江府中,我们现在可以把她们送到这个朋友那里去,然后再去寻人。你看如何?” 牛犊先道:“你这个朋友是什么人?” 第一翻墙道:“牛大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还有杜大哥打劫了那潭州曾员外六千两银子的事?” 牛犊先道:“当然记得啊,老牛就是在那认得你的。” 第一翻墙道:“正是!后来我们把这银子都交给这个人赈灾去了。这个人就是破堂和尚。他现在就在这临江府。说是这里有个大善人也捐献了些银两给他去做好事,特地为这事来这里的。” 第三十三章 梁上君子 牛犊先道:“这个和尚看来倒是个好人,将这么多人带他那里,也难得做饭。看在六千两银子上,也不会一口回绝吧!只是不知道这和尚住哪里?” 第一翻墙道:“我知道他住哪里,只在城东的铜锣巷。”又向那五个女孩,道:“几位姑娘,既然你们如今没有地方可去,我倒有个主意,不知道你们愿意依从吗?” 王丽山道:“公子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必然是个好主意。我们几个无有不依,愿听公子安排。十分感激!” 第一翻墙道:“我有个朋友,叫做杜沉非,他是个忠厚的人,必然会好好对待你们,在潭州开了几个大铺子,你们如果愿意跟着他去,在那安身立命。我便可以带你们去。如果不从,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法子,身边也略带得几十两银子,每人分你们一些,便各自去寻个所在生活。你们看如何?” 那五个女孩都一齐说道:“我们都愿意。只求公子能够大发好心,令我们能够得以走到潭州。” 第一翻墙道:“这事你们不必担忧。过些日子,我这位牛大哥会回潭州,而且我那朋友杜沉非也会来到这里,只是暂时走散了。现在我便将你们带到一个地方安置好,过几天一起回往潭州。如何?” 王丽山道:“得公子垂怜相救,已不啻枯木逢春。我等前程,任凭公子尊意!” 第一翻墙道:“那就好!” 铜锣巷的小院子里。 破堂和尚虽然是个出家人,却并没有完全遵从佛家戒律,酒肉照吃不误。 这个时候,他就已从菜市买来了两斤猪肉、一只鸡,一瓶酒,做了盘红烧肉,一盘红烧鸡。 当鸡、肉也已经烧好的时候,香味立刻就已充满了这个小院子。 破堂和尚心中得意,唱道:“走走走,游游游,无是无非度春秋。今日方知出家好,始悔当年作马牛。想恩爱,俱是梦幻。说妻子,都是魔头。怎如我赤手箪瓢,怎如我过府穿州,怎如我潇潇洒洒,怎如我荡荡悠悠,终日快活无人管,也没烦恼也没忧,烂麻鞋踏平川,破衲头赛缎绸。我也会歌也会唱,我也会刚也会柔。身外别有天和地,何妨世上要髑髅。天不管,地不休,快快活活做王候。有朝困倦打一盹,醒来世事一笔勾……” 正唱间,突然听到梁上一声轻响。 破堂和尚用鼻子嗅了嗅,低声吟道:“铜锣小巷黑沉沉,梁上君子进我门。” 过了一阵,梁上毫无动静。 破堂和尚头也不抬,又吟咏道:“肚里佛经有百卷,身边铜钱没半文。” 又听见房梁上轻轻一响,梁上的人立刻就已落在了外面的小院中,这人的落地声,轻得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声息,但是破堂和尚却似乎也已经听了出来,又在提高了声音吟咏道:“出门休惊黑毛犬。” 破堂和尚话音刚落,院子里果然传来了那条黑毛母狗的叫声,又传来了狗扑过的声响。然后那四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狗,也“呜呜哇哇”叫唤了起来。 院中的人突然发出轻微的衣带飘动之声,似乎已经上了墙头。 破堂和尚听了,又大声道:“翻墙莫坏兰花盆。” 这个时候,院子里也已经只听得到狗的叫声了。 破堂和尚大笑,摇了摇头,又高声道:“贫僧不想出门送,这时最好莫进门。” 忽然只听到房梁上一个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和尚,耳朵这么灵,简直比你院中的那条大黑狗的耳朵还要灵。” 破堂和尚抬头大笑,看着还倒挂在梁上的人,道:“我还以为你已翻墙走了,可是你竟然又神不知鬼不觉挂到了梁上。我的耳朵虽然灵,可是轻身功夫,我就远远比不上你。而且,我知道你来,并不是因为耳朵灵,而是鼻子灵。” 梁上那人似乎有些奇怪,道:“哦?怎么说是鼻子灵,而不是耳朵灵?” 破堂和尚笑道:“你的身上,老是带着一股子别人没有的槟榔味,你一进来,我老远就闻到了。这不是鼻子灵吗?” 梁上的人大笑,突然一跃而下。 这个人正是第一翻墙。 第一翻墙道:“看来我还得改掉嚼槟榔这个习惯。据说嚼多了槟榔还会导致牙齿变黑,容易引起口腔疾病。” 破堂和尚笑道:“依我看来,这个习惯,还是保持的好。” 第一翻墙道:“你为什么想要我保持这个习惯?” 破堂和尚道:“因为我正在烧菜,而且是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与红烧鸡丁。但是我也听说嚼槟榔容易破坏口腔,这样的话,你现在必然没有要吃红烧肉与红烧鸡的想法了。” 第一翻墙笑道:“原来你在做这么好吃的东西啊。怪不得连我这个时常关照你的大势主菩萨也要赶出门去,叫我这时最好莫进门。” 破堂和尚大笑。 第一翻墙也笑吟吟的,说道:“只是作为一个出家人,理应吃斋食素,你却躲在这里喝酒吃肉,一样不落,是什么道理?” 破堂和尚道:“佛祖留下诗一首,我修心来他修口。他人修口不修心,我却修心不修口。” 第一翻墙道:“反正我今天来了,就不会走了。而且,我不但来了,还给你带了几个客人来了。你想不想见见啊?” 破堂和尚听了,连忙摆手道:“不想见!不想见!这个时候,最好一个都不要来见我。” 第一翻墙大笑,道:“你应该再多做几个菜,两个菜是远远不够的,你至少还得再煮他个五升米饭,我这个朋友可吃得多。哈哈!他们在门外想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去开门去。”说完也不管破堂和尚愿意与否,转身就往外面开门去了。 第一翻墙将牛犊先与那五个女孩都引了进来。 院中墙角的黑狗见有陌生人近来,又开始叫唤了起来。 破堂和尚伸出脑袋在门口瞧了瞧,见这么多人近来,叫一声“啊呀!阿弥陀佛!”赶忙将房门关起。 牛犊先见了,吐了吐舌头,道:“兄弟,这个秃驴倒害羞,见我们进来,预先就躲起来了。” 第一翻墙笑道:“管这秃驴害羞不害羞,若不开门时,牛大哥一斧头砍了他的秃头。” 第三十四章 谜语 破堂和尚在里面如唱歌般地说道:“酒有令,句有对,灯有谜,字有离合,尽皆聪明之所寄。我今天有一谜语,你说得中,我便放你进来,如说不中,就休想进我的门。” 第一翻墙微笑着对牛犊先道:“牛大哥,你不要见笑。这个秃驴,最喜欢和人开玩笑,全没有出家人模样。” 牛犊先道:“我却没他娘鸟兴,来猜你什么破玩意的谜。” 第一翻墙朝门内喊道:“秃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破堂和尚缓缓吟道:“老不老,小不小,羞不羞,好不好。” 第一翻墙大笑,道:“这有何难?太公八十遇文王,老不老;甘罗十二为丞相,小不小;闭了门儿独自吞,羞不羞?开了门儿大家吃,好不好?” 破堂和尚听了,在门内大笑不已。将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一翻墙看着破堂和尚,道:“你这秃驴,既然好猜谜。我也出一个谜给你猜,猜得中的话,我请客,请你去城中大昌楼吃饭。如果猜不中,今天的中饭就由你包了,如何?” 破堂和尚咧着大嘴“嘻嘻”笑道:“好说!好说!一言为定!你说吧!” 第一翻墙想了想,出谜道:“天不知,地知,你不知,我知。” 破堂和尚抓着光头,想了想,盯着第一翻墙脚上的靴子,拍手大笑,道:“你鞋底有个破洞。” 第一翻墙叹了口气,道:“你这秃驴,还是说错了!” 破堂和尚道:“哪里错了?难道你的靴底没有破洞?” 第一翻墙道:“虽然我的靴底有一个破洞,但是我的谜题里有个条件是‘你不知’,你既然知道我靴底有破洞,就错了!” 破堂和尚笑道:“我不知,我是猜的。” 第一翻墙笑了,道:“你这秃驴,这都能猜出来。看来我今天得出血请客了。” 破堂和尚似乎才看到牛犊先和王丽山等众人,连忙问道:“这几位又是什么人?” 第一翻墙指了指牛犊先,道:“和尚,我跟你说啊,这位大哥,便是我曾经跟你说过的牛犊先。这五位姑娘,是我们在路上从狩野手中救出来的。” 破堂和尚听了,连忙双手合十,朝牛犊先作礼道:“阿弥陀佛!” 牛犊先在外站了这么久,没好气地说道:“阿弥陀佛,肉煮萝卜,也好吃!若有酒肉,不拣好歹,只管上来,莫要罗嗦,便好开饭。” 第一翻墙又乐开了花。 破堂和尚也笑道:“这位施主莫要着急,快请进来坐。” 众人都进屋坐了。 破堂和尚向牛犊先开口道:“贫僧破堂,在潭州时,闻施主高名,如春雷轰耳,又得施主慷慨捐赠,但恨无缘一面。今辱下临,却又一时失敬,得罪施主,统容荆请。” 牛犊先也不知道他说什么,只瞪圆了两眼,瞅了瞅破堂和尚,又瞅了瞅第一翻墙。 第一翻墙连忙道:“牛大哥,这秃驴说你曾经捐过银两给他,他向你表达感谢!”又向破堂和尚道:“你这和尚,无须这等虚巴巴礼节。好好说话,这里没人听得懂!” 破堂和尚虽然比牛犊先与第一翻墙都大出十来岁,但还是照第一翻墙来称呼牛犊先,道:“牛兄,我正想去找你,却不想今日天缘凑巧,你和翻墙兄来到了这里。” 第一翻墙听这话说得有些蹊跷,连忙问道:“和尚,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去寻找牛大哥?” 破堂和尚道:“只因为我前天在这巷中救了一个叫做白珠的西洋女孩,说是杜沉非的妹妹,与这位牛兄一同来到这临江府的。” 牛犊先与第一翻墙听了,大吃一惊,牛犊先连忙扯着破堂和尚的手臂,问道:“对!是和我来的,她现在哪里?” 破堂和尚道:“牛兄放心,白珠姑娘现在很好!我已安排她在客栈中住下了。等下我便去请来相见,如何?” 牛犊先听了这话,真是喜从天上来,咧着大嘴道:“啊呀!和尚,我得感谢你。我正找得她双脚都短了几寸,却不知被你救了她。” 第一翻墙问道:“你是究竟怎么救了她的?” 破堂和尚道:“那一日,我正从前头街上路过,只见两个人在这屋檐上飞檐走壁一前一后前奔。见前头被追赶的是个西洋女子,轻功身法又与你的‘无迹动’十分相似,只是火候欠佳。我也不知道她与你是什么关系。眼见得这个西洋女孩就快被后面的人追上,我便出手相救。听这个女孩说,她是和一个叫做杨雨丝以及小诗的女孩,被金凤宫的吕扶花骗去了金凤宫。她寻个机会逃了出来,而被这九凤楼的人追赶。我也好奇,她的轻功身法为什么会是‘无迹动’,我问她,她却说不认识你,她是杜沉非的妹妹。” 第一翻墙诧异道:“这事的确也奇怪,在我四岁时,我娘带着我和我姐姐,嫁给了我的继父邓鬼风。我继父也可以说是一大武学奇才,自创了这一套‘无迹动’轻功身法,终其一生,只传与我和我姐姐。在我八岁的时候,我姐姐便神秘失踪,听我娘说得天花死了。也不知道这个白珠从哪里学来的?” 破堂和尚道:“她说是跟他的哥哥杜沉非学的。” 第一翻墙道:“哦?” 牛犊先突然插嘴道:“和尚,那你有没有看到杨雨丝和小诗?” 破堂和尚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看见这两个人,但是听白珠姑娘说,这两人已经在她之前便已逃了出来,只是如今不知去向。” 第一翻墙沉吟不语。 破堂和尚见了王丽山等五个女孩,问道:“翻墙兄,这几位女施主,你从那狩野手中营救出来,日后何去何从?” 第一翻墙道:“和尚,这几位我得暂时交给你照料几天,等找到杜兄与杨姑娘等人,再一起带回潭州的。你是个出家人,我也知道不是很方便,但这是做善事,希望和尚不要推辞!” 破堂和尚道:“救人之命,胜造浮屠,贫僧怎敢推辞?况且,佛法慈悲,观音菩萨也以肉身布施诱人入法。贫僧一出家人,便当有慈悲之心,善念之怀,秉承菩萨之志,处处方便,以渡乱世之顽。只需打得过自家心,又何惧女人?” 第一翻墙笑道:“这就好了!有劳!有劳!”说完就站起身来,道:“走!我们去见白珠姑娘,顺便请你们去大昌楼吃饭。”又看着王丽山等五人,道:“不好!不好!我看你们五位姑娘就不必去,免得又遇到那些狩野的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在这里坐等,不要出去。饭食我再给你们带回来。如何?” 王丽山等五人都点头称是。 第三十五章 又逢谢独鹰 破堂和尚却说道:“不能住这里的。” 第一翻墙皱眉道:“为什么?” 破堂和尚道:“一来这里没有床铺,无法歇息;但是更麻烦的是,上次白珠来时,那九凤楼的常晴追到这里。她们的人昨天又来过,只是又在我手下吃了个亏,被我赶跑了。我看啊,她们还会来的,如果见到这几位姑娘,不又把她们掳掠到九凤楼去了?” 第一翻墙道:“既然如此,那也只能小心地带她们去寻个客栈歇脚。” 当时,破堂和尚引了牛犊先、第一翻墙以及王丽山等人,在小巷中七弯八拐,约行了一里路,来到十三行街上一个叫做“长福”的客栈前,又走了进去。 破堂和尚问道:“掌柜,前日这里住进来的一个西洋女孩,可在房中?” 掌柜见和尚身后两人或背或提各带着凶器,尤其见牛犊先满面凶神,连忙道:“在的,在的,这位姑娘这两天来,一向不曾出去。” 牛犊先道:“那你去叫她出来。” 掌柜连声答应。 第一翻墙忙喊道:“掌柜,慢着,慢着,劳烦你先给这几位姑娘安排好房间,住在这里。”又吩咐王丽山等人道:“你们在这里,无论如何,不要走出这个客栈。等我们办事完毕,必来接你们几个。”说完又从怀中摸出两锭银子,交到王丽山手中。 掌柜领着王丽山五人进去了。 不多时,只见白珠从楼上大声喊着哭着跑了下来,一面叫着“哥哥”,一面扑在牛犊先怀里,紧紧地抱着牛犊先的脖子,直如唐僧临难遇行者,否极泰来,放声大哭。 牛犊先也拍了拍白珠的后心,道:“妹子,你不用哭了,也不用害怕,我来保护你。若有人再敢欺负你,我一斧劈他做两半个。” 白珠梨花带雨,点了点头,道:“好!你要保护我!” 牛犊先道:“好!我保护你!” 过了一会儿,牛犊先问道:“白珠,你看到羊咩咩了吗?” 白珠道:“我没有看到她,她和小诗被一个人救出去,逃走了。” 牛犊先吃惊道:“你知道是谁救了她吗?” 白珠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只是已经从九凤楼逃跑了。我们去找她和小诗吧!” 牛犊先道:“好!你就跟我们在一起,我走到哪里,你也就到哪里,我们去找她!” 白珠看了看第一翻墙,问牛犊先,道:“牛犊哥哥,这个人是谁?” 牛犊先道:“这个是我的兄弟,也是破堂和尚的朋友。” 白珠道:“那天破大哥救了我,不然我现在就已经死了。” 牛犊先听了,又向破堂和尚道:“和尚,我很感谢你,我全家也很感谢你!” 破堂和尚与第一翻墙大笑。 第一翻墙道:“走!咱们去大昌楼!” “大昌楼”是这临江府中最大的三家酒楼之一,位于城东,这却是潭州富豪曾祖殿的产业。还有一家“豫章楼”,在城北,这却是光照会旗下产业。另有一家,取的也是一个长而且奇怪的名字,叫做“先生和小姐走过的地方”,在城西的闹市中,这一家是归倾奇者所有。这三座大酒楼,临江府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日人来人往,生意火爆之极。甚至若想在这三家酒楼的任何一家吃饭,都还得提前预定,否则根本就找不到位置。 当时,牛犊先与破堂和尚、白珠跟着第一翻墙,进了这大昌楼,所幸这时并未到吃饭的高峰期,还有座位,只是没有雅座,四人便上到二楼,选了副座头,落座已毕,点了一桌子酒菜。 牛犊先问起白珠事情的经过,白珠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牛犊先恨恨道:“这个吕扶花,常晴,汤怀好,都该杀。赵水苗那人也不是好东西,既然在那九凤楼,暂时也不要去管她,留她在那里住几时,得找到羊咩咩和小诗,再去寻到大哥来,将这九凤楼的人杀个精光,一个不留。”又问第一翻墙道:“兄弟,那我们下一步,你觉得应该怎么搞?” 第一翻墙道:“既然白珠姑娘已经在这里,杨姑娘与小诗二人也已经被人救走,依我看,暂时也不会有危险,必然会想办法回潭州。我们下一步还是去寻找杜大哥,再来寻这金凤宫报仇,你们看呢?” 众人都点头称是。 众人正吃饭间,只见一个黑衣人也走上楼来,手上提着一柄黑剑。 这个人的身上,浑身都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来的这人却是谢独鹰,他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牛犊先,也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人,远远地选了张桌子坐下,背向着牛犊先等人。 第一翻墙和破堂和尚从来都没有见过谢独鹰。但是他们两人一看到谢独鹰时,浑身都似乎已经有了些寒意。 破堂和尚道:“这个黑衣人,也不知道他是谁?他一来,这里好象突然就变冷了许多。” 第一翻墙笑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像这样的人,我们最好不要得罪他。” 破堂和尚笑道:“打死和尚,和尚也不得罪他。” 牛犊先笑道:“这个人我认得,我与他干过一架,却不是他对手。” 第一翻墙笑道:“牛大哥,说来听听,这个人究竟是谁?你又是怎么与这个人打上架的?” 牛犊先道:“这人叫做谢独鹰……” 话未说完,第一翻墙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事,突然打断牛犊先的话,道:“牛大哥,你说这人叫谢独鹰?” 牛犊先道:“是啊!你听说过他的名?” 第一翻墙突然拍了下脑袋,道:“我想起来了。” 破堂和尚连忙问道:“翻墙兄,你想起了什么事?” 第一翻墙放低了声音,避免让另一边的谢独鹰听到,道:“我啊,突然想起,我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的。” 破堂和尚问道:“你与他素不相识,又在哪里听到过他的名字?” 第一翻墙道:“在小汤街上,九凤楼的衣柜中,我就听说过他的名字。我还取走了他的包裹。而且,一提到这个名字,我就想起来,我当时藏身在那衣柜中,隐约听见,好像是有一个女孩出钱请他救人,他开始不同意,后来不知那女孩说了些什么,这个谢独鹰又同意了。现在想起来,那个请谢独鹰出手相救的人,必定就是杨雨丝。只是那时,我以为是有嫖客进来,我也不愿听人干事,还特意用棉花塞着耳朵,也没有将他们的谈话听得很清楚。” 第三十六章 酒楼怪客 牛犊先听了,立刻站起来道:“那我现在去问他,羊咩咩在哪里?” 第一翻墙忙止住牛犊先,道:“牛大哥,且慢,你这样贸然去问,会害了我!” 牛犊先道:“兄弟,我怎么会害你?” 第一翻墙道:“牛大哥,你想想看,你若去问他这一件事。他必然问你是怎么得知这事的。你就会说是我躲藏在九凤楼的衣柜中偷听到的,对不对?” 牛犊先道:“没错啊!不就是这回事吗?” 第一翻墙道:“你再想想,若让他知道是我偷了他的包裹,你觉得他会怎么对我?” 牛犊先想了想,道:“他很可能会杀了你。” 第一翻墙道:“那牛大哥觉得我打得过他吗?” 牛犊先道:“你打不过他。” 第一翻墙笑道:“这不就完蛋了!” 牛犊先道:“什么玩意完蛋了?” 第一翻墙道:“那样的话,我完蛋了。你看,他要杀我,我又打不过他,你也打不过他,这不完蛋了吗?” 牛犊先终于坐了下来,道:“既然这样,那我不去问了,还是自己去找吧!” 第一翻墙道:“牛大哥,你放心,我去问。只是你让我想想该怎么去问。”他突然一拍大腿,到:“我倒想起一个法子,只是不太高明。” 牛犊先忙问道:“是什么法子?” 第一翻墙道:“我这个法子,就是我假装成没头苍蝇,露出很着急的样子,说杨雨丝是我的妹妹,在这酒店中挨个去问。” 破堂和尚笑道:“这法子虽然一点都不高明,但的确也是个好办法。可以令这个人不起疑心。” 牛犊先道:“那你快去问!” 于是,第一翻墙站起身来,故意大声的叹了口气,提高了声调,装出一副哭腔,自顾自含含糊糊地说道:“哎呀!天哪!只可怜我的妹妹杨雨丝啊,跑到在临江府来找人,人也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哪一伙没天良的人拐走了,只可怜家中老父母,不见了女儿,着急得眼泪长流,茶也不思,饭也不想,觉也不睡,只顾要去寻死觅活……如果有哪个好心的人看见,能告诉我,我的妹妹杨雨丝,到底在哪里?我虽然并不富有,但是也会倾尽全力感谢……哎!有谁会见过杨雨丝吗?” 第一翻墙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果然先走到身旁的一张桌子旁。 这一桌坐着四个衣着华丽风度极佳的年轻男子。 第一翻墙用手遮着眼睛,过来问道:“四位公子,请问你们看见过一个叫做杨雨丝、一个叫做小诗的女孩吗?” 那四个摇了摇头,有一人说道:“我们没看见。” 第一翻墙又来到一张桌子前。 这张桌子却坐着三个装束奇异的人。 只见坐在上首的一人,如果不看他的头发,倒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皮肤白皙细嫩,只是这头发也太奇怪了,这人将脑袋两侧都刮了个精光,只有中间脑门上有头发,而且还全都是白发,并向后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就如一条毛毛虫趴在光皮葫芦上,他的左耳上钉着一个巨大的银环,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奇形怪状,是一件五颜六色的布匹拼接而成的衣裳。 这个人的装束虽然怪异,却不自觉地透漏着一种奇特的威严,令人不敢侵犯。 另外一个似乎是一个女真人,留着阴阳头,将头上前半部分头发剃掉,后半部分又编成一条长发辫,垂在脑后,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虽然干净,也十分怪异,红衣绿裤,又到处都是破洞。 又有一个,从她细腻的皮肤、清秀的眉目来看,似乎又好象是个女孩,头上长发,编织成无数黑色、红色、绿色、黄色的小辫,拖在脑后。这个人的嘴角,也时常都带着一丝奇特的笑意,似乎一直都很得意的样子;浓眉下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时刻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野性,这种野性看起来就如一匹根本就无法驯服的狼;这个人里面穿一件十分宽大的蓝绸布衣裳,外套着一件窄短的黑色小袄,小袄上密密麻麻都是银色铆钉,整个看起来就如同戏台上的小丑一般滑稽。 第一翻墙见了这样的三个人,吃惊不小,但也还是走过去问道:“三位公子,请问你们见过一个叫做杨雨丝、一个叫做小诗的女孩吗?” 这三个人连头都没有抬,只有那个剃着阴阳头的人摇了摇头,算是表示回应。 第一翻墙无奈,只得一桌桌问了过去,终于来到了谢独鹰的身旁。 谢独鹰头也不抬,连看都没有看第一翻墙一眼。 第一翻墙也问道:“请问这位兄台,您见过杨雨丝与小诗吗?” 第一翻墙想,这个谢独鹰肯定会说,自己是见过杨雨丝与小诗的,而且这两人还是自己救出来的。因为事实正是这样的。江湖中早已传闻金凤宫高手如云,一个刚刚步入江湖的青年剑客,如果能够在金凤宫来去自如,必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炫耀显摆的机会的。 可是令第一翻墙失望的是,当他问出这句话后,过了很久,直到谢独鹰慢慢地将碗中的米饭一粒粒扒进嘴里,才将碗放在桌上,又将筷子架在碗上,抬起头来,只盯着第一翻墙看了一眼,冷冷地说出四个字,道:“我没见过!” 第一翻墙吃了一惊,这人明明见过,怎么会说他没见过?难道不是他?或者是他已看出了什么? 第一翻墙碰了个钉子,但也不好明说,心里气恨恨地,拍了拍谢独鹰的肩,说了声“多谢!”又转身来问了几桌客人,才又走到牛犊先等人桌旁,又变得笑眯眯的,轻声道:“我们也吃饱喝足了,现在就走吧!免得叫人看出起疑心。” 四人下了楼,结了帐,走出那酒店来。 第一翻墙叹道:“这个谢独鹰果然是个难以对付的人,他最难以对付的一点,就在于这个人竟然完全没有同情心。” 破堂和尚笑道:“也许他只是个守口如瓶的人。有些人,他若自己不想说的话,无论你怎么去问他,都是问不出来的。” 第一翻墙道:“看来他真是个守口如瓶的人,现在我们也只得放弃找他去问情况的这条路子了,还是需要自己去寻找线索。” 破堂和尚道:“现在看来也只能这样。而且很可能,这个谢独鹰现在也根本就不知道杨雨丝与小诗在哪里,他救她们出了那九凤楼,就已分道扬镳。” 第一翻墙:“你说得对!像他这样的人,收钱杀人绝对不会替人埋尸,收钱救人当然也绝对不会有这个好心再去关心别人的下落。” 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玉佩,放在阳光下看了看,忍不住称赞道:“这倒是个好东西!” 第三十七章 死一般的沉寂 破堂和尚见了,一把夺过来,也看了看,笑道:“这块玉,如此奇特,上下平分,半蓝半绿,的确是人间珍品。你这个鬼,果然是天下无双手,人间第一偷。谢独鹰这种人,别人避之惟恐不及,你却敢去偷他的东西,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和尚想不佩服你都不行。” 第一翻墙也笑了,道:“我可是从来没有当众演过这种悲情戏的,这是我的处女作,辛苦一场也不能白白干活吧,好歹也得打发点小东西给我,权当赏钱,买碗酒压压惊。” 破堂和尚笑了笑,道:“这块东西如果卖了喝酒,也足够好几个人喝上好几年了。但是你一定要记得一件事。” 第一翻墙道:“哦?是什么事?” 破堂和尚一本正经说道:“如果把这块玉卖了,买来了好酒,一定要叫和尚一声。” 第一翻墙忙摆了摆手,道:“和尚,其他事好商量,这个却没门!你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 破堂和尚问道:“我忘记了什么?” 第一翻墙道:“忘记你刚刚把我关在门外的事了?” 破堂和尚又笑了,道:“不好意思,和尚已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 第一翻墙却说道:“不和你瞎扯了。你们猜,以这个杨雨丝的性格,她逃出这个九凤楼后,她会到哪里去?” 牛犊先道:“她肯定还是会去隆兴府去找我大哥的。” 第一翻墙道:“既然这样,我和牛大哥只在今天便前往隆兴府,沿途去找人。和尚就留在这里,烦你照看那五个女孩,” 白珠听了,连忙摇了摇牛犊先的手臂,道:“哥哥,我也要去的。” 牛犊先道:“好!那我们三个去!今天就走。” 第一翻墙道:“既然要赶路,我们现在就先得去鞍马铺中买几匹马来。”便在街道上捉了一人,问到了一个鞍马铺地址,那人说在东街有,四人便向这条街道的东面来寻。 可是四个人并没有走多远,就突然奇怪地发现,这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突然变得很惊慌,惊慌得就如同被猎人追赶的兔子、侥幸逃脱大网的鱼虾。 很快,街道两旁所有的铺子也都在纷纷地关门闭户,主顾讨价还价的吵闹声、茶铺里吹牛聊天的喧嚣声,突然之见就已全部消失。 可是现在却刚刚过了晌午,根本就还没有到打烊的时候。 这种奇怪的景象,就如同这个地方突然发生了瘟疫,所有的人都已死绝死光一样。 这条热闹的街道,突然之见就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但是在这个时候,你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一群人。 第一翻墙一抬头,就看到了一群人。 这群人大约有三十来个,每个人都身着黄衫,每个人的手上都提着一柄长剑。 一个人走在前面,后面的人又排成三行,他们排出的队伍很整齐划一,整齐到就如同一条被拉直了的线。 他们行走时的步伐也非常整齐一致,就如同这所有的人都只是最前面那个黄衫人的影子。 但是奇怪的是,他们如此整齐一致的步伐踏在这青石板的街道上,竟然完全没有声音。 这些人不但步伐一致,甚至他们用手提剑的姿势都完全一样。 所有人的剑都已出鞘,在阳光的照映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这群人缓缓地从前方走来。 来的这些人,就是狩野的人。 第一翻墙知道,暗黄色的麻衫,就是他们的标记性装束。 第一翻墙吃了一惊,忙回头看时,只见这条街道的西面,也就是身后,同样也有二三十个身着黄衫的人,他们也是排成三行,跟在一个人的身后。 第一翻墙四面都看了看,他现在是在寻找逃生的路。 但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就从街道旁的房顶上扔过来一根长杆。 只听见一声响亮,那一条长杆就已深深地插入了街道上的青石板里。 好大的力道! 这条长杆足有两丈高。 插入地面的位置也仅仅距离第一翻墙等三人还不到两丈远。 然后就只见一阵风吹过,那仍然还在风中摇晃个不停的长杆上,立刻就飘出一面暗黄色的旗帜。 这面旗帜上,用红漆大书着“狩野”二字,笔迹淋漓,就如同那淋漓的鲜血。 破堂和尚见了,道:“翻墙兄,牛兄,这些人都是狩野的人,摆这么大的架势,看来今天是来找你们两人麻烦的。” 第一翻墙道:“那曹不笑说只要我们得罪狩野,从此以后麻烦就必然不少。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但是没想到麻烦这么快就来了。” 牛犊先瞪着双眼,道:“怕他个屁,哪管他人多,我砍一排,你杀一排,很快了帐。” 第一翻墙道:“牛大哥,这一次他们是有备而来,我们还是小心为上。这些人里面,走在后面的那些人倒不难对付,可怕的是走在前面的这两个人。” 牛犊先道:“你难道认识这两个?” 第一翻墙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道:“我只认识这一个,就是曹不笑。前面来的这人,我不认识,但是真正可怕的,就是这人。” 牛犊先道:“那你怎知前面这一个难对付?” 第一翻墙道:“我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出来。这个人的身上都透露着某种奇特的杀气,这种感觉虽然难以说出,但就好象一条银环蛇突然就出现在你的面前一样,令人毛发倒竖。” 牛犊先觉得很奇怪,道:“这种事你也能感觉得到,不靠谱,不可信!” 破堂和尚道:“我相信!” 牛犊先更加觉得奇怪了,问道:“老破,你怎么就相信?” 破堂和尚勉强笑了笑,道:“因为他本来就是耗子,耗子对危险的感觉,总是比谁都要灵敏的。当面对的危险是银环蛇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靠谱。” 第一翻墙叹了叹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秃驴嘴里也吐不出象牙。” 正在这时,狩野这从街道两头靠拢的两路人马也已经停住了脚步,都站在距离第一翻墙等四人还不到五丈远的地方。 从这条街道东面来的这个人,是个陌生人,第一翻墙等四个人谁也不认识他;从街道西面来的领头人,正是曹不笑。 这个时候,从东面来的那个领头人就慢悠悠地上前几步。他那瘦削而且很长的脸上,满脸病态,气色也不佳,似乎刚刚生过一场大病,才从鬼门关上逃生回来似的;他的一双眼窝深陷,眼圈黢黑,看起来就像是地面上的一个天坑,神秘而不可捉摸。 这个时候,这个人的这一双眼睛正在盯着第一翻墙,慢慢地、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是第一翻墙?” 第一翻墙盯着这个人看了很久,才终于点了点头,道:“我就是!” 第三十八章 狩野第十一护剑 这人又慢慢地说道:“很好!”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牛犊先的脸上,还是慢慢地问道:“你是牛犊先?” 牛犊先大声道:“你爷爷正是牛犊先。” 这人依然还是慢慢地说道:“很好!” 牛犊先道:“爷爷当然好!酒也吃得,饭也吃得,架也打得。你这孙子就不要挂念老子。” 这人一听到这话,似乎还很高兴似的,突然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露出他那乌黑的牙齿,道:“牛犊先,果然人如其名,你看起来就像是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一头村牛。” 牛犊先大骂道:“你这龟孙,我是深山一头村牛,你这玩意病怏怏的,要死不活,就是城中一头病驴。笑起来倒像是只雄鸡。” 这人又纵声大笑,道:“哈哈!你说错了,我不是雄鸡,也不是病驴,我最多也不过是个病人。”笑声一停,他就慢慢地说道:“但是有的人,那怕他壮得跟一头大水牛一样,但是遇到了我这个病人,很快就要变成一个死人的。” 牛犊先大怒,正准备发作。 第一翻墙忙拖住了牛犊先,道:“牛大哥,不必着急。”又看着李舍生,道:“你究竟是谁?” 这人用一只手扳着自己的下巴,扭了扭头,只听见他的颈部突然发出一连串的“咯吱”声响,就像是脖子已经突然被他自己的手扭断似的,也似放了一挂鞭炮,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说道:“我的名字,李舍生,狩野门下,第十一护剑。” 第一翻墙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你们今天来的人可真多,摆这么大的架势,难道就是想对付我们两个?” 李舍生纵声怪笑道:“哈哈!你猜对了,猜对有奖。” 第一翻墙问道:“我猜对了奖什么?” 李舍生道:“我的奖励是很诱人的。” 第一翻墙皱了皱眉,“哦”了一声。 李舍生翻了翻眼,道:“那就是,送你上西天。” 第一翻墙笑了笑,道:“这个倒不必你费心,我如果要上西天,我们这里有个和尚。和尚才会超度。” 破堂和尚闻言,立刻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只听身后一个声音大笑道:“我却专业度和尚上西天。” 众人回过头来,就看到了曹不笑。 说这话的正是曹不笑,这个时候,他正用自己的指头,轻轻地摩擦着他的剑。 破堂和尚回过身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曹不笑道:“我听说,未能自度,而能度人,天下恐怕没有这样的道理,和尚既然要度人,却需要我来先度和尚。” 破堂和尚道:“阿弥陀佛!自未得度,先度人者,菩萨发心。” 曹不笑名字叫做“不笑”,却似乎是个很爱笑的人,他这个时候就在大笑。 第一翻墙道:“和尚虽然是个和尚,但他并不是个吃素的和尚。” 曹不笑道:“我的剑,也从来就不会去管死在它面前的人是吃素还是吃荤。” 第一翻墙皱了皱眉,道:“你有信心,能对付得了这和尚?” 曹不笑道:“不瞒你说,虽然听闻你和这和尚也是个很有两下子的人。但是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一向是个很谨慎的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对付得了你们,我根本就不会来。” 第一翻墙道:“哦?那你们是准备打群架,还是一对一单挑?” 曹不笑笑道:“打群架是市井流氓干的事,看起来就如一群疯狗在争大便吃。我一向不爱看打群架,也不喜欢爱打群架的人。” 第一翻墙笑道:“哦,那你们打算安排谁先上?” 曹不笑道:“谁先上其实都没所谓。” 第一翻墙道:“哦?” 曹不笑道:“今天,在这个地方,无论是谁先上,你都得先倒下。” 第一翻墙又“哦”了一声。 李舍生突然道:“听说你的这一柄铁钳,能夹住对手的武器,有没有这回事?” 第一翻墙道:“的确有这个可能的。” 正在这个时候,谢独鹰和那三个装束奇异的年轻人也已经吃完了饭,正一前一后、慢慢地从大昌楼走了出来。 这三个人一看到这种情况,竟然还有心情看热闹。 谢独鹰选了个靠墙的位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却在看着这边。 那三个奇怪的年轻人,却坐到了一家大当铺门口的石狮上,也打算要免费欣赏这街道上即将发生的精彩演出。 李舍生突然在裤子上用力磨擦着自己手中的剑,似乎就像临阵前在磨刀石上磨刀一般,只见他来来回回磨了二三十下,才说道:“很好!我杀人前一向要磨磨自己的剑。俗话说,磨刀不误杀猪工嘛!现在我想看看,是你的钳夹住我的剑,还是我的剑刺穿你的咽喉?” 话音刚落,李舍生的全身肌肉就已突然收紧,一剑刺出,直取第一翻墙的眉心。 他这病怏怏的身体好象在这一瞬间突然就充满了力量,发出了这快到不可思议的一剑。 第一翻墙忙将头后仰,来避李舍生的这一剑,他手中的镔铁夹刀钳也已出手,来架李舍生的剑。 可是这一钳却挥了个空,因为李舍生招式已经用老的一剑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翻墙手中的镔铁夹刀钳也立刻化成长剑,直削李舍生的头颈。 可是李舍生却似乎根本就没有要躲避这一击的想法,手中长剑早已向第一翻墙的腹部刺出。 第一翻墙的身体立刻后滑,避开了李舍生的一剑,他击出的一钳,当然也已经落空。 可是当他的人刚刚站稳脚跟的时候,李舍生的剑却又已经一剑划来。 好凌厉的一剑。 这一剑直削第一翻墙的左臂。 只听见“叮”的一声,第一翻墙的钳果然还是夹住了李舍生的剑,金属互击的声音在空中盘旋,良久不息。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第一翻墙只感觉左侧腰部一麻。 李舍生一个边腿,就已打在了第一翻墙的左腰。 然后第一翻墙的人就立刻飞了出去。 但是他并没有栽倒,而是突然在空中施展开他的轻功身法,很平稳地落在了正站在墙边的谢独鹰身旁。 第一翻墙刚刚站稳,立刻就听见“嘤咛”一声拔剑的声音,然后就感觉到有一个尖锐而坚硬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后心。 只听一个低沉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说道:“我的包裹在哪里?” 第三十九章 嫁祸之计 众人都在吃惊地望着谢独鹰与第一翻墙。 第一翻墙道:“哦?你的什么包裹?” 谢独鹰道:“你在九凤楼偷走的包裹。” 第一翻墙觉得很奇怪,问道:“你怎么认为是我偷了你的包裹?” 谢独鹰冷冷道:“我看得出来,你就是那个人。” 第一翻墙突然想到,破堂和尚既然能看出白珠和自己的轻功身法相同,这个谢独鹰当然也能看得出来,自己在九凤楼逃跑时的身法和现在所使用的轻功,当然也一样。 一想到这里,第一翻墙立刻承认,道:“没错,你的包裹,是我拿走了。” 谢独鹰道:“包裹现在哪里?” 第一翻墙指了指李舍生,道:“包裹已经不在我手上了,在他手里。” 谢独鹰道:“我不信!” 第一翻墙道:“你不信也得信!因为包裹千真万确就交给了李舍生。让我去偷包裹的,也是他。” 谢独鹰冷冷道:“这话怎么说?” 第一翻墙放低了声音,轻轻说道:“我告诉你,因为我本来就是狩野的人,是这李舍生手下的一个小卒。而九凤楼的常晴,又是这李舍生的老情人。这狩野在外面猎获的姑娘,其实都卖在这金凤宫旗下的各大青楼中。这常晴和李舍生,一个负责在九凤楼明里赚钱,一个也在暗中从九凤楼获利。暗中获利也就是专业盗取这九凤楼客人的财物,然后再嫁祸到外贼的身上,让他们的客人认为这事完全和九凤楼无关。这李舍生打发我来取走你的包裹。这个包裹就在他的手里。” 谢独鹰道:“你觉得,我凭什么来相信你。” 第一翻墙眼珠乱转,想了想,道:“有一点可以让你相信我。” 谢独鹰冷冷道:“哪一点?” 第一翻墙道:“后来常晴和李舍生听说杨雨丝给了你一块很贵重的玉佩,这块玉佩天下少有,价值万金之上。他们探知你今天会在这个大昌楼出现,便安排我来盗取你的这块玉佩,并向你打探杨雨丝的下落,再将杨雨丝带回去,只是没想到被你识破。李舍生和常晴向我承诺,成事后给我两千两银子。我相信了他们,所以在大昌楼上,我把你的玉佩盗走了,交给了李舍生,可是他为了贪图那承诺给我的两千两银子,试图要杀我灭口,一人独吞。真可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又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杀了这个李舍生,再去他的身上搜搜看有没有玉佩,到时你自然会相信我的话。因为我刚刚才把这块玉佩给他,他也不会藏到别的地方去。天地良心,千真万确,是九凤楼的常晴和这狩野的李舍生合谋,盗走了你的东西。” 直到这个时候,谢独鹰摸了摸身上,才发现杨雨丝押在自己这里的那一块“天地分”玉佩果然已消失得没了踪影。 谢独鹰皱了皱眉,忽然冷笑道:“但是我也听说,这九凤楼做的是长久生意,在自己的地方偷盗主顾的财物,最终声名狼藉一败涂地,你觉得他们会做这样害人最终害己的蠢事?” 第一翻墙道:“但是你却忘记了一点。” 谢独鹰道:“哪一点?” 第一翻墙道:“这九凤楼是汤怀好的,却不是常晴的。这两人打算存够了钱财,便双双私奔。你看这个李舍生为什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就是太过于沉迷女人的缘故。” 过了很久,谢独鹰才突然道:“好!我相信你!” 第一翻墙“哦”了一声,道:“你现在凭哪一点就相信了我?” 谢独鹰道:“九凤楼长久不长久,生意好不好,似乎都和常晴没有关系。凭这一点,我相信你。” 第一翻墙道:“你是个聪明人!可是你若问这李舍生要包裹的话,我相信他是绝对不会还给你的。” 谢独鹰道:“死也不会?” 第一翻墙道:“不会。” 谢独鹰道:“因为什么?” 第一翻墙道:“因为里面的剑谱,是目空岩一代武学宗师目空尊者的毕生心血。”又道:“但是我知道这个包裹在哪里,只要你杀了他,我可以带你去找到这个包裹的。” 一听到这里,谢独鹰的剑就已收了回去。 然后,他立刻就向街心里的李舍生走了过去。 李舍生吃惊地望着这个外表冷峻的年轻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谢独鹰很快就站在了李舍生的面前。 李舍生问道:“你是什么人?” 谢独鹰冷冷的说了几个字,道:“过路的人。” 李舍生道:“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我可没有挡你的路。” 谢独鹰道:“我特来挡你的路!” 李舍生皱着眉头,问道:“挡我的路?你要到哪里去?” 谢独鹰的声音依然毫无表情,道:“我随风旅行。” 李舍剩的眉头皱紧,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谢独鹰道:“杀你!” 李舍生一听到这几个字,他的瞳孔立刻收缩,道:“我并不认识你,你却要杀我?” 谢独鹰道:“你说对了!我也有奖。” 李舍生诧异道:“你的奖励,又是什么?” 谢独鹰冷冷道:“就和你的一样。” 李舍生冷笑道:“哦?你想送我上西天?” 谢独鹰道:“你如果不愿意上西天,我还可以送你下地狱。” 李舍生道:“同样是死,这难道还有什么不同?” 谢独鹰道:“有很大不同。” 李舍生诧异道:“哦?哪里不同?” 谢独鹰道:“我不在西天,我在地狱中。” 李舍生突然大笑,道:“你这话,我不是很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独鹰的脸上毫无表情。 这时,却听一个人说道:“阿弥陀佛!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以此连绵,求出无期!”说话的这人却是破堂和尚。 李舍生又是一阵冷笑,道:“我现在明白你的意思了。你难道就这么有把握,我会死在你的剑下?” 谢独鹰冷冷道:“因为我不会死在你的剑下,所以你一定会死在我的剑下!” 李舍生的眼睛已在死死地盯着谢独鹰手中的剑,道:“你这是什么剑?” 谢独鹰道:“蟒鳞黑!” 李舍生一听到这三个字,他的身上,被冷汗湿透的脊背上立刻就冒出了一股寒意,但还是忍不住问道:“目空岩,目空老怪物的弟子?” 谢独鹰道:“谢独鹰。” 李舍生道:“好!目空岩的蟒鳞剑闻名江湖,今天有幸得见,在下便死在你的剑下,也不枉了此生。” 谢独鹰道:“很好!” 李舍生道:“那你还不出手?” 谢独鹰道:“我在等你先出手!” 李舍生道:“你从不先出手?” 谢独鹰道:“后出手,我一样可以杀你。” 李舍生一阵长笑,可是这笑声立刻嘎然而止,他的人就一掠而起,手中的剑风驰电掣般刺向谢独鹰的咽喉。 谢独鹰的人连动都没有动,他的眼睛甚至都似乎已经眯起。 第四十章 野蛮的骄傲 可是当李舍生的剑锋仅仅距离谢独鹰的咽喉两寸的时候,他却偏偏没有刺下去,而是突然抽剑,一个回身。就有如李舍生的这一剑根本就还没有刺出。 李舍生发现,这个看起来石像般矗立在那里的黑衣人,看似根本就没有防备,然而,又全身上下无处不防备得铁桶相似。 所以李舍生突然回身,又是一剑,直取谢独鹰的面门。 当他的剑刃又只距离谢独鹰的面门两寸的时候,这一剑又已化作虚招。 这柄剑就已收回,就有如李舍生的这一剑根本就还没有削出。 就在这片刻间,李舍生已连续发出了十三招,可是每一招却最后都是虚招。 每一招都总是在招式快已用老的刹那间化为虚招。 就仿佛他的剑根本就还没有出手。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见“叮”的一声,谢独鹰慢慢地拔出了自己的剑。 也正在这个时候,谢独鹰的全身上下,处处露出空门。 李舍生当然是当今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他当然绝对不会错过如此绝佳的机会。 所以他的一剑立刻刺出。 一道银光破空划过,就有如一道闪电直击大地。 但是“当”的一声响亮,就有如闪电后的雷鸣,一柄黑剑就打在了李舍生的银剑上。 紧接着一道黑光闪过,正有如一条下山之黑蟒,径奔李舍生的咽喉。 李舍生的人立刻倒跃而起,带起一阵轻风,将街道旁大树下的落叶带起,在风中翻滚不住。 此刻,谢独鹰的人也已如惊鸿般掠起两丈,直扑仍然还在倒退中的李舍生。 当李舍生的人刚刚落在街旁屋檐上时,他的双足又已在屋瓦上一点,鹞鹰捕鼠般直扑谢独鹰,手中的剑也刺向了谢独鹰的眉心。 谢独鹰却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这一剑,直到李舍生的剑锋几乎已经刺入他的头部,然后他的剑就突然出现,又是“当”的一声,重重地震开了李舍生的这一剑。 就在这个这个时候,谢独鹰的双足在半空一踏,就有如刚刚从地面跃起般,飞鸟般急冲而来,他手中的剑,就在震开李舍生那一剑的瞬间,就听见“噗”的一声,那一柄蟒鳞黑剑,就已经有一半刺入了李舍生的腹中。 也就在那一刹那的工夫,谢独鹰突然在空中回身,然后又是连续六七个空翻,掠出五六丈,才慢慢地又落回到这街道的青石板上。 当他的人竖着落下来后,李舍生也已横着落了下来。 “啪”的一声,李舍生的人就掉在了青石板上。 只见他的身子抽掣了几下,就停止了动弹。 谢独鹰慢慢地走了过去,伸出手来,在李舍生的怀中掏摸。 他果然摸出了那块“天地分”玉佩。 他拿在手里,又看了很久,才慢慢地收入怀中。 这个时候,坐在石狮上的那三个年轻人也已经站起身来。 那白发青年说了一句,道:“很精彩的演出!对于这种不收钱的表演,我一向都不愿意错过。” 谢独鹰正在盯在那白发青年,冷冷道:“你觉得我的剑,只是表演?” 白发青年道:“人生在世,也只是一场表演。只是有的演技好,有的演技差。有的人演得精彩,有的人演得平淡。” 谢独鹰道:“杀人在你看来,也只是表演?” 白发青年淡淡地说道:“无论杀猪也好,杀人也罢,也只是表演,剑也只是一件表演的道具。” 谢独鹰冷冷道:“你们几个看起来,倒真像是个会表演唱戏的人,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表演杀人?” 白发青年突然大笑,道:“杀人?我不但会表演,而且演技绝对不会比你差!你信不信?” 谢独鹰的目光正盯着这白发青年的眼睛。 这白发青年的目光也在盯着谢独鹰的眼睛。 这两人的目光,突然就如两道闪电,在空中相遇,立刻就激出一串火花。 谢独鹰道:“迟早有一天,我会看看你的演技,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白发年轻人道:“很好!我也很想看看,是你送我下地狱,还是我送你上西天?” 谢独鹰道:“好!你表演的道具是什么?” 白发青年道:“我用的也是一柄剑。” 谢独鹰道:“哦?你用的是什么剑?” 白发青年道:“我的剑和你的不同。” 谢独鹰道:“哦?你用的究竟是什么剑?” 白发青年道:“我用的是西天拳剑,它的名字就叫做‘野蛮的骄傲’,因为传自天竺,所以我只送人上西天。” 谢独鹰道:“野蛮的骄傲,是什么意思?” 白发青年道:“意思就是,如果你的表演,不能让我下地狱。我这野蛮的骄傲,就一定能送你上西天。” 谢独鹰的眼皮突然跳动,脸上却还是毫无表情,过了很久,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发青年缓缓说了六个字,道:“倾奇者,禽屋河。” 谢独鹰道:“秦始皇的秦,孙悟空的悟,和氏璧的和?” 白发青年大笑,道:“禽兽的禽,房屋的屋,江河的河。” 谢独鹰道:“禽屋河?!是个好名字!” 禽屋河道:“的确是!”又指了指身旁那个留阴阳头的人,道:“这是我的兄弟,羊角钉。”又指了指那个满头小辫子的人,道:“这是我的小妹,老男十八。” 谢独鹰一听到这样的名字,嘴角竟然又已有了笑意,道:“老男十八?” 那个叫做老男十八的女孩立刻道:“没错,我就是老男十八。” 谢独鹰诧异道:“你是女的?” 老男十八摇晃着脑袋,头上的小辫立刻就已在风中晃动,她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妖异而妩媚得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眼睛里也闪着狡黠的野性之光,这时候正用一只脚在地上的青石板上踢踏,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女的?” 谢独鹰道:“我不但看不出来你是女的,我也想不清你既然是女的,又要叫做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女的又是老男,老男又只十八?真可谓荒诞不经、神魂颠倒!” 老男十八大声“哼”了一声,道:“你才是神魂颠倒神经错乱,明明是人,名字却又叫做谢独鹰?” 谢独鹰道:“哦?你是不是现在就已经想表演?” 老男十八的手刚刚一动,身后的禽屋河就又拉住了老男十八,看着谢独鹰,冷冷道:“当这里还有很多人想要上台表演的时候,我就只看。因为我是个生意人,从不抢同行的饭碗。” 谢独鹰冷冷道:“这是个可以保留的好习惯!” 禽屋河大笑,道:“的确是个好习惯,幸好我也从来都没打算要改掉这个习惯!”他突然将手一挥,道:“再见!” 这三个人立刻头也不回,就扒开穿过狩野的人群,向这条街道的东面而去。 只见这三个一摇一晃,飘飘荡荡,吊儿郎当,全没有一点沉稳老成的样子。 第四十一章 麦阿婆 众人都在吃惊地看着这三个骄傲而奇怪的年轻人。 过了很久。 曹不笑突然走上前来,盯着谢独鹰,道:“你可知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狩野的仇人。” 谢独鹰也在盯着曹不笑,冷冷说道:“我不是。” 曹不笑道:“你今天杀的这个人,叫做李舍生。” 谢独鹰道:“我知道这个人就叫做李舍生。” 曹不笑道:“李舍生是狩野门下的护剑大爷,排行第十一位。你知道不知道?” 谢独鹰道:“我不知道!” 曹不笑道:“你既然杀了狩野的护剑大爷,你就是狩野的仇人。我可以保证,你休想再过一天好日子。” 谢独鹰却似乎丝毫不为所动,道:“人皆以饥寒为患,不知所患者,正在于不饥不寒。你们如果想把我列为仇人的话,我一点也不介意。” 曹不笑道:“你不怕?” 谢独鹰道:“我若怕,我就不会出来,住在目空岩,种三四亩地,娶一房媳妇,就能过上好日子。” 曹不笑一阵冷笑。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从街道两旁的一条窄巷中走出来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胖一瘦。 一个胖得出奇,一个瘦的离谱。 他们的身上,穿的也是这种暗黄色的麻衫。 他们都用的是和曹不笑一样的长剑。 那清寡烂瘦的汉子将自己的长剑背在背上。 那大胖子却将剑提在手里,他手里的这一柄剑,却连剑鞘都没有一个。 这胖子就如同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提着自己的打狗棍一样,提着自己手里的剑。 这两个人,一个很胖,挺着个大肚子,就像是已怀胎八个月的妇女,每走一步,身上的肥肉都在颤个不停;另一个却清寡烂瘦,看起来就像还插在青石板上的旗杆一般,高得滑稽。 这两个人紧靠在一起,走的很慢,慢到就像是被人押上刑场的犯人,似乎这一去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这两个人每走一步,地面的青石板上,立刻就多出一个五寸深浅的脚印。 好深厚的内力。 就连牛犊先都已经看得呆住,因为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能够在石板上踩出脚印来。 过了很久,这两个人才走到距离谢独鹰一丈远的地方。 那个胖子一对臃肿细长的眼睛已经盯在谢独鹰的脸上,喘着粗气,缓缓说道:“我们两人来了。” 谢独鹰一见到这两人,他的肌肉立刻就已收紧,他也能感觉得到,这两个人身上带着的那一抹杀气,浓得就有如春天的天空中突然涌起的乌云一般,让这一片土地上所有的生机都变得绝望。 在这样的一种绝望中,任何人都已完全无法预知自己的明天。 谢独鹰正在盯着这胖子,道:“我看得见。” 那胖子又慢悠悠地说道:“你也不怕?” 这个时候,谢独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胖子和瘦高个还没有开口,曹不笑又笑了,道:“好教阁下得知,这两位都是狩野的护剑大爷。”又指了指那胖子,道:“这位便是麦阿婆,在我们狩野十八护剑大爷中,排行第三位。别看他的名字叫做麦阿婆,却是个金刚铁打般不折不扣的男子汉。”又指着那瘦高个,道:“这一位,便是罗黑黑,在十八护剑大爷中,排行第十位。”又向麦阿婆与罗黑黑介绍道:“这一位朋友,就是杀死了李舍生的谢独鹰。” 麦阿婆竟然像见了仰慕已久的人一般,向谢独鹰拱了拱手,大笑道:“幸会!幸会!” 谢独鹰却只是冷冷地瞧着麦阿婆。 麦阿婆道:“我听你说过,人之所患,正在于不饥不寒。” 谢独鹰也略有些吃惊,他也想不到,这个麦阿婆距离这么远,竟然能够听得清楚自己说的话。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就完全做不到。 谢独鹰道:“我说过。” 麦阿婆道:“那就好!我是来帮你的。” 谢独鹰冷冷道:“哦?” 麦阿婆道:“我来帮你,让你享受饥寒交迫的滋味。” 谢独鹰道:“你如何帮我?” 麦阿婆道:“我将你杀死后,若将你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再将你的皮也剥掉。这种感觉想必是饥寒交迫的极致。你一定会很享受这种滋味!” 谢独鹰道:“你应该还没有这个能耐。” 麦阿婆道:“我没有!” 谢独鹰又“哦”了一声。 麦阿婆指了指身旁的罗黑黑,道:“但是我们两个人却有!” 谢独鹰道:“你看来很有把握!” 麦阿婆纵声大笑,指了指曹不笑,道:“我比这个曹堂主还要谨慎得多,因为我是个珍惜生命、热爱生活的人。你看我吃得也很好,穿得也很好!若不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对手出现,我根本都不用干事,每天悠哉游哉,何其安乐,我何必拿着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呢?你说是吧?” 曹不笑也在大笑,向身后喊道:“现在,请各位做好准备。麦先生和罗先生对付谢独鹰一个,我来对付第一翻墙,其他六十个兄弟对付这和尚与牛犊先。” 麦阿婆也在大笑,看着谢独鹰道:“你看!你看!像曹堂主这样安排,咱们就稳操胜券了!你说对不对?” 谢独鹰沉默。 麦阿婆道:“但是现在我却可以给你两条路走,你想不想知道是哪两条路?” 谢独鹰道:“是哪两条?” 麦阿婆道:“第一条,就是我二人送你下地狱。第二条就是,我看你其实是个人才,我却又是个很欣赏人才的人,我们狩野的老大更是个懂得重用人才的人。所以你如果放弃与我们作对,我倒可以把你推荐给我们老大,就让你顶替了李舍生的位子。你觉得如何?” 谢独鹰冷冷道:“我不想顶替李舍生的位子。” 麦阿婆皱起了双眉,“哦”了一声。 谢独鹰道:“但如果让我顶替你的位子,我倒是还可以考虑。” 麦阿婆大笑道:“那得等我死了以后,你才能顶替我的位子。” 谢独鹰道:“我现在可以杀了你的。” 麦阿婆又是一阵长笑,道:“我虽然很欣赏人才,但是我也绝对不会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看来你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谢独鹰道:“有一条路就已很好!” 谢独鹰话音未了,就已经拔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的目标,就是麦阿婆的咽喉。 麦阿泼这肥胖得有两三百斤重的身子,竟然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曹不笑见了,立刻挥一挥手,狩猎那五六十个木头般呆立的人也立刻呼喊一声,手执武器,奔向破堂和尚、牛犊先、白珠。 曹不笑也立刻冲向了第一翻墙。 于是,这条街道上立刻就开始热闹起来。 只是现在这种热闹,并非平日里商品买卖、谈笑风声的那种祥和的热闹,而是震耳欲聋的一片喊杀声、兵器交接声,充斥在这条街道的上空。 第四十二章 街头混战 牛犊先一斧头便已砍倒了一个黄衫人,夺了一柄剑,交给白珠。 这里立刻就有了血腥的味道。 破堂和尚虽然从来都不用剑,但是他的念珠就是他的武器。 这个和尚不但不吃素,而且还杀生。 他手中的念珠打出,就已经重重地打在一个黄衫人的脑门上,那个人的脑袋立刻也开成了一朵花。 第一翻墙虽然被李舍生重重的一脚踢在他的腰部,现在都还隐隐作痛,但是曹不笑的人一冲过来,他就迎了上去。 罗黑黑却仍然站在原地,他的身子连动都没有动,只是在望着在空中大战的麦阿婆与谢独鹰。 谢独鹰与麦阿婆这两人间的大战,就如同矛隼与苍鹰之间的战争。 只要任何一方有些微的疏忽,对方足以致命的一剑,就会洞穿敌人的咽喉。 这两人的战争,也正如雄狮和猛虎间的大战,随时都有被对方撕碎倒下的可能。 这一战的危险和残酷,就连这秋天的天气,也似乎都已经感受得到。 在这个时候,就连云外那绚目的日光,也已经被乌云遮盖。 街边两三棵常绿的樟树,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凌厉的剑风,叶片如雨点般落下,然后又在一阵狂风中飞起,打着转,滚进谢独鹰与麦阿婆的剑光影中。 罗黑黑看到,在自己头顶的上空,现在也只能看见两团剑光,一团黑的,一团白的,也正如同乌龙、白虎的生死相斗。 这个时候,罗黑黑已能够看得出来,空中的那团白光,已经慢了下来,而谢独鹰手中的蟒鳞黑剑,竟然越来越快,一招比一招快速凌厉。 曹不笑也正与第一翻墙在僵持。 可是混战中的那六十个黄衣人,却已经被牛犊先和破堂和尚、白珠三人打倒了十几人。 地上的红血横流。 这些人滚烫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这条街道。 罗黑黑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一扣机关,登时数十点寒光就向仍然还漂浮在空中的那团黑光影中打去。 然后罗黑黑的人立刻也已掠起,直飞谢独鹰的身后。 谢独鹰的处境好险! 这个时候,前有麦阿婆,后有罗黑黑,下面又有疾速而来的暗器。 无论如何,谢独鹰都已经没有了生的希望。 他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下地狱。 谢独鹰的心也沉了下去。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街道的另一边,突然一道光芒划过,一柄刀打着转,车轮般翻滚而来。 这柄刀,在这突然又已出现的太阳光照射下,时而发黑,时而发白。 好快的一刀! 这柄刀“呼呼”地从谢独鹰的脚下划过,然后脚下那数十点寒光就立刻消失不见。 罗黑黑却大吃了一惊,他扭头一看,只见一匹长得极其难看灰不溜秋满身杂毛似马非马的怪物从这街道的一头飞也似奔了过来,然后马上突然人影闪过,一人一跃而出,立刻就接住了早已飞来的大刀。 正在这个时候,街道的一头又已响起了一片马蹄声,三骑快马踏在青石板的道路上,“哒哒”声响个不住。 两匹马上各坐着一个金刚般大汉,一匹马上却是一个娇小的女子。 先来的那人,一接住刀,当坐下马又已冲过来的时候,他的人立刻就落到了马鞍上。 白珠终于看清了这个人。 白珠竟然立刻就扔下了手中的剑,大声哭着冲了过来。 因为她从来都还没有杀过人,但是现在别人却要杀她。 所以她才杀了人。 但是当她的剑一扔出,立刻就已有了三柄剑一齐刺向白珠的后心。 就在这个时候,那柄刀又已经飞出,只一刀,三只握剑的手臂就已经掉落在地上。这三只手臂飞出的时候仍然还在紧紧地握着剑。 马上的人立刻跃下,迎上了白珠,白珠立刻就扑到了这个人的身上,她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过了很久,白珠终于喊了出来:“哥哥!我好想你!” 这个人,当然就是杜沉非。 后面三匹马上的人,一人是毛野生,一人是熊呼,一人是猫小小。 杜沉非也已用手揽住了白珠的腰。 那一柄刀“当”的一声,就已钉在了街道上的青石板中。 而正在这个时候,只听见空中“啊”的一声大叫,一个人就倒撞了下来。 这个掉下来的人正是罗黑黑。 罗黑黑很吃惊,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刀,竟然能瞬间就令他发出的几十道暗器突然全部奇迹般的消失。 而在这样的一战中,任何疏忽都是致命的疏忽。 所以突然就有一柄剑刺入了他的肩头,然后他的人就落了下来。 麦阿婆显然也吃了一惊,趁着这个时候,他的人就已蹿出去三四丈,然后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谢独鹰的人也已落地。 当这两个人的战争一停止,其他人也都很快停止了厮杀。 罗黑黑虽然没有被刺中要害部位,还没有死,但这个时候还是坐在地上的血泊中叫唤。 牛犊先杀红了眼,竟然直到这个时候都还没有看到杜沉非,还在大叫着寻人杀。 杜沉非连忙喊道:“牛犊子,你不要再杀人了。” 牛犊先这才听到,一回头,见了杜沉非,心中大喜,这感觉,真是:一心都是喜,满腔尽是春。拖着大斧,笑嘻嘻跑了过来,大声道:“大哥,你终于来了,可急死我了。” 这个时候,毛野生等三人也已经下了马,走了过来。 牛犊先见了熊呼,拍着熊呼的肩,道:“老熊,嫂子,多亏了你这两个地里鬼,从哪里就把我大哥找回来了。”又一巴掌拍在毛野生的手臂上,道:“你这小屁孩,也来了。” 毛野生瞪着眼睛,道:“你这化生子,才是小屁孩。你信不信我扁你一顿饱的?” 牛犊先大怒,道:“你这龟孙,我砍死你。” 这两个正待动手,杜沉非连忙劝住,将二人斥骂了一通。 杜沉非看到第一翻墙的时候,吃惊地问道:“翻墙兄弟,你怎么也在这里?” 第一翻墙笑道:“大哥,你好!好久不见了!这事说来话长。” 第四十三章 下落 这时,麦阿婆和曹不笑也走了过来。 麦阿婆盯着杜沉非,道:“阁下怎么称呼?” 杜沉非道:“你问我吗?我不认识你,也没打算和你交朋友。” 麦阿婆道:“阁下既然已经插手来管闲事,且破坏了我们的好事,就已不是我们的朋友,而是仇人。” 杜沉非道:“哦?难道你们还想找我寻仇?” 麦阿婆道:“好教阁下得知,我们一向不放过任何仇人的。” 杜沉非道:“既然这样,我叫杜沉非,我却常常都放过仇人,你们快点滚吧!我今天不杀你们。但是将来如果你敢来惹我,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麦阿婆拱了拱手,道:“好!多谢!”说完一挥手,那几十个穿黄麻衫的人就扶起罗黑黑与受伤的同伴,一齐走了。 他们将尸体也都已经抬走,残余在这青石板街道上的,只有一滩滩血水。 杜沉非问道:“牛犊,白珠,杨雨丝呢?在哪里?” 白珠道:“她们已经走了,她比我还先出来。” 杜沉非道:“到哪里去了?” 第一翻墙忙说道:“杨雨丝与小诗被这谢独鹰从那九凤楼中救了出来,如今实不知下落。也许这个谢独鹰知道,也许连他也不知道。” 直到这个时候,谢独鹰才慢慢走了过来,看着杜沉非,道:“你今天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 杜沉非笑了笑,道:“我没有救你,我只是很不喜欢放暗器的阴险小人而已。” 谢独鹰道:“你的刀,看起来似乎很不错!” 杜沉非道:“我的刀的确是把好刀,它可以吸暗器。只是你如果知道杨雨丝下落的话,我很希望你能告诉我!” 谢独鹰道:“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支付五千两银子给我,我只负责将她救出九凤楼,并不会管她要去哪里。”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看来你的确不知道。多谢!”又道:“只是这个杨雨丝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谢独鹰道:“她没有给我现银,而是以一块玉佩抵押。” 杜沉非“哦”了一声,喃喃道:“那她们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谢独鹰却又说道:“我救她们两人出了九凤楼,她说想请我再去九凤楼中救两个人。” 杜沉非忙问道:“这一次你并没有去?” 谢独鹰道:“我没有!” 杜沉非诧异道:“两个人?怎么会是两个人?除了白珠,还有谁?” 牛犊先连忙道:“大哥,还有一个是赵水苗。” 杜沉非更加觉得奇怪了,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牛犊先道:“那赵水苗也落在了狩野的人手里,我把她救了出来,不曾想都被那个龟孙子吕扶花一家伙全拐走了。” 杜沉非想了想,道:“原来如此!那杨雨丝呢,会到哪里去?你们觉得她会不会自己想个什么法子,再返回九凤楼,去救白珠和赵水苗。” 正在这个时候,白珠突然尖叫了一声,道:“oh!mygod!” 杜沉非奇怪地问道:“白珠,你怎么啦?” 白珠却已急得都快哭了出来,道:“哥哥,我想起来了一件事,可是我怕说出来你会骂我的。” 杜沉非道:“我不会骂你,你说!” 白珠道:“在杨雨丝被人救走的第二天,有个男人来到我的房间,她跟着常晴。他向我做怪样子,向我挤眼睛,我以为这是个坏男人,我点了他的穴道。然后我跑了出来,破大哥就救了我。” 众人吃惊地看着白珠,也不知道她究竟表达了什么? 白珠见众人这个样子,又道:“哥哥,我现在想到,那个男人就是杨雨丝。” 杜沉非听了,大吃一惊,道:“白珠,你是说这个被你点了穴道的男人,就是杨雨丝装扮成的?” 白珠这时已哭出声来,嗫嚅着道:“对的!我想就是她。只是我那时没有认出她来。” 杜沉非道:“她如果是来救你的,为什么不直接和你说明,向你作怪样子干什么?” 白珠道:“那时常晴也在那里的。” 杜沉非道:“她可以等常晴走后,再告诉你啊。” 白珠道:“可是常晴走了,我就把他打倒了,我也跑了。” 杜沉非想了想,又问谢独鹰道:“却不知道足下是怎么遇到杨雨丝,然后再救她的?” 谢独鹰道:“我正在那九凤楼中杀人,碰巧遇到。她便出价五千两请我救她两个。” 杜沉非低着头沉吟许久,才道:“我现在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第一翻墙问道:“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沉非道:“我觉得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杨雨丝请谢独鹰相救,出了那九凤楼后,杨雨丝才想起白珠和赵水苗还在里面,便又请谢独鹰去救人。当谢独鹰没有同意后,杨雨丝便自己化装成男人,假装去这九凤楼找姑娘,于是就这样见到了白珠,却不曾想被白珠打倒。” 白珠一听到这话,心想:“杨雨丝都已逃离了虎口,又冒着危险回去救自己,自己却把她点倒在地,真是太不应该了!”一想到这里,已放声哭出声来。 第一翻墙却说道:“只是我有点整不清的是,杨雨丝在九凤楼中的时候,为什么不要谢独鹰一同救出来,而要等她自己出来了,才又想回去相救?” 杜沉非道:“像九凤楼这样的地方,女孩们几乎都是抢夺而来,必然有一套恐吓她们的方法。想必,杨雨丝和白珠在里面受到了惊吓。” 白珠连忙道:“对的!对的!她们有一个黑屋子,黑屋子里面有个洞,洞里有很多蛇。我们都很害怕。” 杜沉非道:“那就必然是了。一个女孩,在那种情况下,一有希望逃脱的时候,她必然只能记得自己。可是当她反应过来,她才会记起别人。” 熊呼突然问道:“我看也必然是这样。杜兄弟,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杜沉非道:“熊大哥,我得去救杨雨丝,据说这九凤楼中藏龙卧虎,希望大哥大嫂能助我一臂之力。” 熊呼连忙道:“那当然。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 杜沉非向第一翻墙道:“翻墙兄弟,也需劳烦你,与我同去!”又看了看破堂和尚,道:“这位大师是?” 第一翻墙忙道:“大哥,这便是我曾和你说过的破堂和尚。” 杜沉非道:“可是那位博施济众、有善必为的破堂大和尚?” 破堂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正是破堂。久闻施主高名,今日得见,足称平生渴仰之愿。” 杜沉非也还礼道:“在下杜沉非,大和尚善名,广播江湖,得识尊颜,宿生万幸!” 第四十四章 报社采访 牛犊先在一旁催促道:“大哥,还在这里罗嗦,羊咩咩都被人吃下肚去了。” 杜沉非道:“对!事不宜迟!”便向四面都抱了抱拳,道:“有劳各位相助,在下感谢不尽!”又特来与谢独鹰说道:“谢兄如不嫌鄙陋,在下也冒昧相请同行相助;如贤兄另有别事,在下并不敢勉强。” 谢独鹰道:“好!我和你去!” 杜沉非拱手道:“多谢!” 谢独鹰又盯着第一翻墙,道:“你根本就不是狩野的人?” 第一翻墙忙答道:“我原来是狩野的,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我和杜沉非也早已有了交情。你放心,你的包裹我一定原封不动还给你。” 正在这个时候,从街道旁突然走出来四个年轻人,径奔这边而来,只见这几个人,头戴逍遥一字巾,身穿道袍,脚穿云履。前面一人空手,紧跟着的两个人都拿着一支笔、一叠纸张,后面的一人提着小木箱。 走在最前面一人,一面奔跑,一面挥着袖子,喊道:“各位!请稍等!请稍等!” 众人觉得奇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等这四个年轻人喘着粗气到来。 杜沉非才问道:“几位有什么事吗?” 那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到杜沉非面前,胡乱抱了抱拳,便说道:“各位!你们好!我的名字叫做欧阳丹丹。我们四人是《武林窗》报纸的闲探人员。想打扰各位一下,请教几个问题,不知道各位现在方便吗?” 杜沉非听了是这样的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不方便,我们现在没时间。失陪!失陪!”便挥一挥手,示意众人赶路。 众人便向前走去。 在这个时候,又从街道的另一边奔出来四个二十几岁的人,装束也和这四个差不多,一个空手,两个人每人手中拿着纸笔,一人提着小箱,也奔了过来。 众人吃了一惊。 这四个也跑到杜沉非等人前面,空手的那一个人说道:“诸位好!我们是《无多妙闻》的闲探,我是你们的好朋友,我叫铁成钢,我们刚刚藏身在小巷中,亲眼目睹了各位与狩野三大护剑大爷以及一位堂主激烈的一战,这一战真称得上是当代江湖中少有的一次大战,参与人数之多,死伤人数之惨烈,堪称十年不遇。首先我们在这里祝贺各位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我们现在想请教各位几个问题,希望各位能够配合,谢谢!” 这个铁成钢自顾自说完这段话,便掏出一张小纸片,看了看,也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便来问走在最前面的杜沉非,道:“先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杜沉非没好气地说道:“我们真没时间,你走开,不要来烦我!” 铁成钢却不衣不饶,又问道:“先生,请问你就是杜沉非吗?” 杜沉非并不理睬,继续往前走。 铁成钢向旁边喊道:“你们记上,就写‘荆湖第一刀’杜沉非,其实是个妄自尊大目空一切的人。” 只见《无多妙闻》与《武林窗》的那几个拿着笔的闲探,都答应一声道:“好!”便拿着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了一段话。 杜沉非吃了一惊,心道:“这两份报纸,发行地域之广,读者人数之多,他们的闲探,看来还不能得罪。一旦得罪他们,自己被他们任意构陷,名声倒被他们坏了,也无可奈何。万一日后还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也好找他们帮忙。” 一想到这里,便回应道:“不瞒各位,我正是杜沉非,几位有什么见教?” 铁成钢这时反倒并不理睬,倒面向紧靠着杜沉非的白珠,问道:“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白珠回答道:“我叫白珠。” 铁成钢又一一问了熊猫双侠、牛犊先、毛野生、第一翻墙等人的姓名,别的几个人都在飞快的记录着。原来那个提着的小箱子里,装的都是纸张与磨好的黑墨水。 这几个记录人员一面写,一面从小箱子里蘸着墨水。 铁成钢一一都问了姓名,又跑到走在最前方的杜沉非面前,问道:“杜先生,你好!请问你知道狩野是一个什么组织吗?” 杜沉非一面赶路,一面礼貌性地回答道:“是一个掠卖人口的组织。” 铁成钢也一面跑,一面问道:“请问你们与狩野的这次交锋,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 杜沉非道:“就因为他们拐买人口。” 铁成钢又问道:“请问杜先生,像狩野这样一个组织,你对它有什么看法?” 杜沉非道:“这些人干的都是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勾当,江湖中侠义之士,皆欲除之而后快。” 铁成钢道:“你们与狩野的这一场大战,杀死他们十几人,甚至还杀了他们一大护剑,伤了一大护剑,你们担心他们会报复吗?” 杜沉非道:“我们不怕。” 铁成钢道:“将来,你们会不会再去找他们的麻烦?” 杜沉非皱了皱眉,这时已显得十分不耐烦,但还是强忍着,道:“看情况,也未必。” 铁成钢又道:“如果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你们还会与狩野发生一场大战,请问你们有没有必胜的把握?” 杜沉非道:“正义最终都会战胜邪恶。” …… 这个铁成钢问了一大串问题,也终于问完了,又跑到谢独鹰的身边来,问道:“谢先生,狩野的第十一位护剑大爷李舍生,最终死在你的剑下;狩野的第十位护剑大爷罗黑黑,也伤在你的剑下,你就是这一场大战中最光辉耀眼的明星,请问你怎么评价李舍生与罗黑黑的武功?” 谢独鹰当然知道这些人的性情,你如果不回应他们,他们就会死缠烂打不罢休,或者以其他各种原因来要挟,而自己总不能因这点小事便将他们都杀光,便冷冷地回应道:“他们武功都很好!” 这时,欧阳丹丹却小跑着过来,道:“既然你觉得他们的武功都很好,那他们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败在你的剑下?” 谢独鹰道:“他们很不小心。” 欧阳丹丹道:“你是个经常都很小心的人吗?” 谢独鹰点了点头,道:“我是!” 这两人向谢独鹰问了一番,又跑到第一翻墙面前,道:“第一先生,请问你觉得李舍生的武功如何?” 第一翻墙道:“他的武功很好!” 欧阳丹丹道:“你觉得你自己的武功怎么样?” 第一翻墙道:“一般般。” 欧阳丹丹道:“请问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自己会败在李舍生的剑下?” 第一翻墙道:“我很不小心。” 欧阳丹丹道:“你经常都很不小心吗?” 第一翻墙道:“我是!” …… 第四十五章 彩票 这些人终于问完了,这个时候八个人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然后又有几人在奋笔疾书。 杜沉非突然问道:“你们问了我这里多,我也能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这铁成钢竟然头也不抬,道:“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很忙的,暂时没有时间。” 杜沉非笑道:“你若回答我的问题,我很快就还可以给你提供一条堪称爆炸性的新闻。” 这下,铁成钢和欧阳丹丹的兴趣立刻上来了,连忙奔过来道:“请问杜先生,是什么新闻,称得上爆炸性新闻?” 杜沉非道:“我以后若有什么新闻提供给你们,我可以到什么地方去找到你们?” 铁成钢道:“杜先生,我们在各个地方都有分点的,杜先生如果有什么好的新闻提供,都可以找我们当地的分点。” 杜沉非问道:“如果在潭州呢?” 铁成钢道:“杜先生,你也在潭州吗?真是太巧了,我也正是从那里来的。杜先生如果有事,可以到木牌楼八角园来找我,就在财神古殿的旁边。” 杜沉非点了点头。 铁成钢问道:“请问杜先生,你刚刚说给我们提供一条什么爆炸性的新闻?还请杜先生明示!” 杜沉非道:“你跟我们走,很快你就会知道!” 众人走完了这条街道,便换第一翻墙与白珠在前头领路,向着小汤街九凤楼而来。 《无多妙闻》与《武林窗》的那八个闲探果然还远远地跟在众人后面,交头接耳,在商量取个什么吸引读者眼球的标题。 欧阳丹丹道:“铁大哥,刚刚街头大战狩野这事,你们《无多妙闻》准备取个什么好标题,吸人眼球?” 铁成钢道:“我的标题,就叫做——大火并!江湖最大组织狩野惨遭重创!你呢,想怎么写?” 欧阳丹丹道:“我的标题,就这样写吧!江湖新人街头大战狩野,狩野死伤惨重!铁大哥觉得怎么样?” 铁成钢道:“很好的!走!我们快跟上去!” 杜沉非也不来管他们,只顾牵着马匹往前走。 约行了半个时辰,牛犊先眼尖,认出了正坐在路旁茶棚里的一群人,是洪胜蓝、张牧牛、敖武三个,领着那十来个兄弟在那里喝茶,便高声喊道:“洪胜蓝,张牧牛,敖武,你们过来,我在这里。” 洪胜蓝、张牧牛、敖武等十几个人,听见牛犊先的声音,立刻就奔了过来,又见杜沉非也在,连忙过去打了招呼。 牛犊先问道:“我不是叫你们各处去寻人,怎么一齐在这里喝茶?” 洪胜蓝忙道:“牛大哥,我们打听杨姑娘的下落,在这个临江府城中、万安驿都已问遍,只是不知道为何毫无消息。牛大哥呼唤,是有事吗?” 牛犊先道:“你们也不用找了,全部都跟我们来,一起去干事。” 洪胜蓝听了,忙挥了挥手,招呼众人跟在后面。 又行了约半个时辰,众人已来到小汤街上。 只见这九凤楼门前,艳抹浓妆的女孩,倚市门而献笑;穿红着绿的姑娘,搴帘箔以迎欢。都是些凑将来的姐妹,尽都是装出来的风情。 又见门前的空地上搭着一个高台,铺着红地毯,台上摆着一张大木桌,上面摆满了铜钱;又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前面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在大声地反复介绍着,后面是一个女孩,正木头般呆立在那里;旁边又摆列着一辆马车。 台后又是一块大红布,上面大写着几个白字:“幸运大摇彩,你准备好了吗?”这十一个大字下又写着几行略小些的字:“其实你家有万贯钱财,家有贤妻美妾,只不过暂时还存放在我们这里,每一次只需要十文钱,一旦中奖,这万贯钱财立刻就是你的,美人也是你的。不着急,不放弃,心若在,梦就在!”然后下面又列着: 一等奖:一万贯钱; 二等奖:美女一名; 三等奖:马车一辆; 幸运奖:大老实牌火腿一包。 中奖条件: 一等奖:集齐“云台二十八将”卡片; 二等奖:集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卡片; 三等奖:集齐“麒麟阁十一功臣”卡片; 幸运奖:集齐“儒门四圣”卡片。 这个时候,台下人山人海,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大把卡片,正在大声的喊叫和争论,有的在大声喊着:“你们看!你们看!我已经花了五百贯钱,集齐了十九个凌烟阁功臣了,只是还差李恭孝、段志玄、刘弘基、屈突通、程咬金这五个人的卡片。”又有人道:“这麒麟阁十一功臣,你们有谁见到张安世的卡片吗?怎么买来买去就是没有呢?”又有一个人大叫道:“哈哈!我的儒门四圣齐了,来!来!四等奖,四等奖,火腿一包到手。” 众人都已被台上的广告词吸引,有的人已打算倾家荡产,也要中他个一等奖。甚至有一对兄弟,幻想着已中了一等奖,二人正在商量如何分配这一笔巨额财产,可是不但没有商量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反倒因分配不均而动起手来,两兄弟打得不可开交。 杜沉非等人在人群外看了看,见人来人往,无法前行。杜沉非向牛犊先和毛野生招了招手,道:“牛犊,野生,你二人拿出威风来,喊两声,在前开路,但是千万不要伤害台下这些人。记住了吗?” 牛犊先与毛野生也不回应,二人大踏步走上前去,用手扒拉开人群,牛犊先扬起手中盘轮佛光大斧,大喝一声,道:“嘿!都给我滚开!” 这一声吼,正如平地里一声春雷,将台下众人耳朵都几乎震聋。 第一翻墙向着杜沉非道:“我听说,楚霸王每叱咤,万人手足皆废。这两个大哥一声喊,倒真有楚霸王气势。” 毛野生提着他那一柄长柄羊角浑铁锤,“嗖”地跳到台上,一把揪住那男人头发,也大吼一声,道:“还不给老子滚,便打个样给你们看!”话音未了,一把将那个男人掀翻在地,一脚踏住背心,只一铁锤,只打得那人脑浆迸裂。 台下众人见杀了人,顿时怪叫了天,哭爹喊娘,寻女觅爷,一窝蜂跑得一干二净。 那些站在门口的女孩们也尖叫着冲了进去。 第四十六章 贪生 牛犊先也一跃上了高台,见跑得精光,无人可杀,正准备去打杀那个木头般站里在台上的女孩。 不曾想那个女孩突然哭叫道:“牛公子,是我,救救我。” 牛犊先吃了一惊,瞪着眼睛看了看,也终于认了出来,道:“小诗,怎么是你站在这里?” 小诗也不回话,只顾痛哭。 牛犊先问道:“羊咩咩呢,现在哪里?” 小诗道:“牛公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小姐。” 牛犊先道:“我们现在不是来救你两个了?我大哥也赶来了。” 小诗依然还是在哭。 牛犊先无奈,只得一把将小诗抱住,跳下台去。 牛犊先道:“大哥,小诗倒是寻着了,却没见羊咩咩。” 杜沉非问道:“小诗,你且暂时不要哭泣,救你家小姐要紧。我问你,她现在在哪里?” 小诗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声,道:“杜公子,我家小姐,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杜沉非道:“哦?去了哪里?” 小诗嗫嚅道:“昨天,那汤怀好已经带着她和赵水苗两个人往临安府去了。公子,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 杜沉非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她。只是杨雨丝和赵水苗既然都被带往临安去了,你独自一个站在这台上干什么?” 小诗立刻又忍不住抽泣起来,道:“他们把我放在这里,作为彩票的二等奖。” 杜沉非听了,一阵冷笑。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从九凤楼中走出来一个妖冶的女人,后面又跟着二三十条大汉。 小诗立刻指着走在前面的妖冶女人,道:“杜公子,这个人就是那可恶的常晴,她欺负小姐,要把我家小姐放进蛇洞里;而且她还让赵水苗接客。” 杜沉非吃了一惊,问道:“她让赵水苗接客?” 小诗道:“她也想让小姐接客,可是那一天我们就逃了出去。而且她还杀了白珠……”话刚说到这里,小诗就已经看到了白珠。 小诗吃惊地望着白珠,问道:“白姑娘,是你吗?” 白珠冲小诗笑了笑,道:“小诗,我是白珠!” 小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道:“我们听常晴说,她把你杀了,我家小姐为了这事,痛骂常晴,还被常晴打了,你怎么还活着?” 白珠道:“我没有被常晴杀死,那一天我逃跑了,常晴要杀我,但是这个破大哥救了我。”她一面说,一面指了指破堂和尚。 小诗道:“可是我家小姐装扮成一个男的,来救你,你为什么要打她?害得她被人捉住。” 白珠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小诗,我那天没有认出她来,我以为她是一个坏男人。”又想了想,道:“小诗,你放心,杨雨丝来救我,她不怕危险,我也一定要去救她的,我也要不怕危险,死也不怕。” 小诗连连点头。 杜沉非沉默不语,目光却已落在了常晴的身上。 常晴见突然间来了这么多人,又见白珠和小诗站在杜沉非身边,心中着实吃惊,料想必定是为杨雨丝和赵水苗、小诗三个而来的。但这时也只得勉强镇定。她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但是一看到一袭黑衣的谢独鹰竟然也和他们站在一起时,后背上突起的鸡皮疙瘩立刻就已被冷汗湿透。 杜沉非开口问道:“你是常晴?” 常晴定了定神,道:“我正是常晴,不知道公子高姓大名,今日领这么多人,光临蔽地,有何贵干?” 杜沉非也不回她,站在马旁,用手中刀一面轻拍着马鞍,一面道:“我,杜沉非。我现在问你几句话,你若敢有半句不老实的言语,台上那人便是你的下场。你可明白?” 常晴一听到这个名字,又大吃了一惊。她当然也听说过杜沉非的名字,心中想道:“今天有杜沉非与谢独鹰两个人在这里,其他又有这么多人,自己一方无论如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如今无计可施,还不如将所有责任推在汤怀好身上,以保全自己,才是万全之策。”便说道:“杜公子有话,但问无妨,我常晴一定知无不答。”又道:“我其实只是人家手下一个小卒,十六岁被人捉到这里,身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别人要我做什么,为了自家性命,很多事我虽然不愿意去做,但是我也不能不去做……” 杜沉非却打断了她的话,问道:“杨雨丝、赵水苗这两个人在哪里?” 常晴道:“实不瞒公子,这二位姑娘,已被金凤宫大姐汤怀好带往临安去了。” 杜沉非道:“这九凤楼属于金凤宫?” 常晴答道:“是的,金凤宫属下,共有三十九家青楼,每一家的规模,也都和九凤楼差不多。” 杜沉非“哦”了一声,问道:“汤怀好带着这两个女孩,是什么时候走的?” 常晴道:“昨天辰时出发。” 杜沉非又问道:“她们是走陆路还是水路?” 常晴道:“是走陆路,坐的是马车。” 杜沉非道:“这辆马车有没有什么方便识别的标记?” 常晴想了想,道:“她们坐的是一辆四轮轿厢式绿漆温琼车,穹癃形状的椭圆形车盖,车窗有缕孔网眼,挂的是金黄色的稠布帘子。还有,我告诉你一个很特别的标记,这个标记只有我才知道,别的人都不会察觉的。” 杜沉非的眼睛放光,道:“哦?是什么标记?” 常晴道:“在车厢后的角落里,用白漆写了小小的‘金凤宫’三个字。” 杜沉非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常晴长叹了一声,道:“因为我也是被他们掳来的,我也希望这个可恶的汤怀好早点去死。所以我希望你杀了他。” 杜沉非道:“但是你却不希望我杀你?” 常晴点了点头,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何不惜命?” 杜沉非沉默了很久,才又放低了声音问道:“杨雨丝与赵水苗,这两个人被你们掳来,我问你,你有没有安排她们接客?” 常晴眼睛转动,道:“杨雨丝暂时还没有,但是赵水苗……” 杜沉非听了,大怒道:“赵水苗怎么样?” 常晴却突然笑了笑,道:“赵水苗已经被汤怀好强迫去接客了,因为,汤怀好说,这里的姑娘,总不能闲太久的。” 第四十七章 诱惑 小诗突然大声道:“杜公子,你千万不要信她的,这个可恶的常晴,就是她逼迫赵姑娘去接客的,也是她要我家小姐拍卖摘花,也是她把我作为奖品在这里摇彩。” 杜沉非听了这话,倒是出奇地冷静,只是冷冷道:“看来,你干的坏事可真不少。既然如此,我今天就不会轻易放过你。” 突见一道银光自刀鞘中冲出,直奔常晴的咽喉。 常晴的人立刻倒飞了出去。 牛犊先与毛野生二人见战争已经开始,也立刻就冲向了常晴身后那几十条劲装大汉。 第一翻墙、熊猫双侠、破堂和尚、尖峰寨众人也一拥而上,齐齐杀来。 谢独鹰却站在原地不动。 白珠和小诗,也站在谢独鹰身旁。 这小汤街上,立刻又响起了震天价喊杀声。 《无多妙闻》与《武林窗》的那八个人又已远远地站在一边,一面观望,一面在纸上大写特写,记录着这里发生的事情。 他们今天实在很兴奋,他们相信,今天他们所获得的这两篇稿子,都是很久以来也难得遇到的大事,报纸的销量必然会大增,自己也一定会收获不小,除了受到报社老板的嘉奖,还会有着丰厚的酬劳。他们都已做好了准备,今天晚上一定要去那著名的“姑娘和先生走过的地方”大撮一顿从海南岛运过来的海鲜。这可是这个酒楼的招牌菜式。 他们现在只希望在九凤楼前发生的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这样才会更有吸引力。 这些人甚至将这一篇新闻稿的标题都已经拟好了,被他们端端正正地写在了纸上。《武林窗》写的标题是——《荆湖第一刀一怒为红颜,大闹九凤楼》,《无多妙闻》甚至还拟出了这样的标题——《九凤楼是如何在一日之间灭亡的?》。 当常晴的人突然跃出的时候,杜沉非的人也已经蹿出,直扑常晴。 常晴的手中立刻亮出了她的那一对金刚铁爪,直抓杜沉非的胸膛。 只见一道刀光如白虹般划过,常晴手中的铁爪立刻就被齐齐削掉。 这时,九凤楼门楼上的一个窗子突然被人无声无息地推开,一个白白胖胖的年轻人出现在窗口,只见他的手一扬,他的衣袖中就打出十几点暗器,飞箭般打向空中的杜沉非。 杜沉非似乎已无论如何都避不开这十几点暗器,因为这个白白胖胖的年轻人正是暗器高手吕扶花,他的“一寸钻心钉”在当今江湖中几乎没有几个人能避开。 手中的暗器刚刚打出,吕扶花的人也登时兔子般蹿出,凌空一个翻身,他的手中立刻就多出一对弯刀,直扑正与常晴激战的杜沉非。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站在原地冷眼旁观的谢独鹰瞬间势若脱兔般蹿出,一跃三丈,手中长剑也似毒蛇吐信般拔出,迎上了吕扶花的暗器。 只听见“叮叮叮叮”一连串金属相击之声,那十几点寒星立刻就被打落在地。 然后谢独鹰的双脚在空中连踏,竟然如履平地一般,人就已冲向吕扶花,手中的蟒鳞黑剑就已刺向吕扶花。 当谢独鹰的人刚刚跃到吕扶花的身旁,吕扶花手中弯刀,逐电追风般出手,一刀来架谢独鹰已经刺出的剑,一刀却刺向谢独鹰的胸膛。 谢独鹰的人转瞬间又鬼魅般飘起,手中黑剑奇迹般收回,吕扶花的来架剑的一刀立刻落空。 谢独鹰的剑却又在刹那间一剑斜劈,“当”的一声打在吕扶花前刺的弯刀上。 当吕扶花的弯刀被击开的一瞬间,谢独鹰的剑却又立刻右扫,直削吕扶花的胸膛。 吕扶花大吃一惊,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迅速而奇诡的剑法。他的人立刻向后划去。可是谢独鹰的剑这时已在他的胸前割了浅浅的一道口子。 吕扶花的脊背都已被冷汗湿透,而正在这个时候,他就看到了一个人影重重地跌在自己的脚下,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跌下来的人正是常晴。 吕扶花眉头一皱,当他的人一退到刚刚从这里蹿出的窗口时,他的身子一缩,人就已倒蹿了进去。 只听见“呯”的一声,吕扶花就已将窗子关起,他显然是已准备逃跑,又担心谢独鹰来追赶。 可是谢独鹰却完全没有要追赶吕扶花的意思,他的人又已轻轻地落在了原地。 谢独鹰一回头,就看到了倒在身旁的常晴。 常晴并没有死,而只是被杜沉非打中了穴道,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杜沉非也落了下来,慢悠悠地从旁边拖过来一张靠椅,将常晴提在椅子上坐了。 杜沉非向谢独鹰道:“我听说这个吕扶花,本是六花帮帮主吕镜堂长子,师从‘横行介士’师愚山学习暗器,善使‘一寸钻心钉’,钉上剧毒,见血封喉,一击致命。适才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否则我已死在他的手中。” 谢独鹰道:“我没有救你,我也只是不喜欢暗中伤人的小人。” 这个时候,常晴的声音都已在发抖,战战兢兢说道:“但是我却不是个暗中伤人的小人,我是个老实人,那么配合你,你想干什么?” 杜沉非很平静地说道:“我不干什么,正因为你很配合我,我也很感激你,所以我现在要请客,请你看一出好戏!” 常晴问道:“是什么好戏?” 杜沉非道:“杀人的好戏!” 常晴惊恐地瞪圆了眼睛,道:“你要杀我?” 杜沉非道:“我一向不喜欢杀人。我只是请你看杀人。” 常晴却无法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道:“如果你肯放过我,我一定会给你很多东西。” 杜沉非道:“你可以给我什么东西?” 常晴道:“只要你放过我,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这些年来,我虽然寄居在别人的屋檐下,但还是暗中有些积蓄的,这些都可以是你的。我的人当然也可以是你的,我一定会好好地听你的话!” 杜沉非一听到这话,笑了笑,道:“哦?你的意思,是想要我娶你?” 常晴突然作出一幅娇羞的样子,垂下头来,道:“我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一定会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喜欢你,但是……” 杜沉非道:“但是怎么样?” 常晴的眼波流动,她的脸上突然就多出一抹嫣红,嘴角也露出了那媚人的微笑,双眼放光,盯着杜沉非,道:“但是,那些女孩子都不如我的。我虽然年纪相对你来说,是略微大了一点点,但是成熟的女人才更有风情和魅力,你以后一定会感受得到,我绝对是个能让你满意的女人。我有很多珠宝首饰,收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我们可以找个安静而优美的地方生活,那样,我们两个如胶似漆,耳鬓厮磨,相拥相偎,厮守在一起,既不愁吃,也不愁穿,也不会为这尘世的俗事烦恼。” 第四十八章 解救 杜沉非听了这番话,也笑了,道:“哦?这一点就很好!非常具有诱惑力!” 常晴道:“而且,我还有很多更具有诱惑力的优点,你想不想听听?” 杜沉非道:“好!我听。” 常晴嫣然一笑,道:“比如说,你若娶了我,你还可以去找小情人的,我都会像小弟弟一样包容你,爱护你……” 杜沉非大笑,道:“那你说,你要我怎么放过你?” 常晴道:“只要你不杀我。” 杜沉非道:“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杀人。” 常晴道:“你真的不杀我?” 杜沉非道:“我真的不杀你。” 常晴一听到这话,她的双眼中立刻就看到了希望,柔声道:“我嫁给你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 杜沉非笑道:“很好!” 这个时候,还在拼命相斗的那二三十条大汉,见常晴已落入敌人的手中,吕扶花又逃之夭夭,便瞅个机会,作鸟兽散,逃命而去。 这时,牛犊先、第一翻墙等人都已走了过来。 牛犊先道:“大哥,这些龟孙子都溜了!” 杜沉非吩咐牛犊先等人道:“你们带着山寨里的兄弟进去,将里面所有的人都叫出来,不可漏掉一个,将所有财物也尽数搜出。” 牛犊先和毛野生领着尖峰寨那十几个人冲了进去。 小诗突然冲到常晴的身边,将常晴带在手腕上的玉镯子一把捋下,道:“这个镯子本来是我们家小姐的,让你这个臭女人带了这么多天,我现在就要替她收回来。” 直过了近两个时辰,九凤楼被这牛犊先等一伙人搜刮一空,却只搜出九千余两白银,据常晴说,是已被金凤凰宫总部的人收走了。 九凤楼内一百七十六名女子也尽数带出,其中又有十余个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女孩。 那一百七十六名女子见了这地上许多死尸,这个时候只惊得目瞪口呆,连大气都不敢出。 杜沉非走到前面,挥了挥手,大声道:“各位听好!我相信在场的诸位,原本都是好人家女儿,这九凤楼作恶多端,悖拗人意,强卖强卖女子,逼良为娼,只图苟利肥家,不顾名节扫地,实乃江湖一大祸害。这汤怀好、常晴、吕扶花等人,四心尽丧,罪恶深重,其魂必为鬼拘,其魄定受神责。地狱之设,正为此辈。我等武林侠义之士,不平则削,实欲除之而后快!今天,我等在此,铲除九凤楼,还诸位自由之身。从这九凤楼搜出来的所有钱财,都由各位平分,水陆长途,作为路费,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步入正途,安居乐业,孝养父母,生儿育女。如此,仰既无惭,俯亦不愧。大家以为如何?” 这一百多位女子沉默了半晌,且不说有人来致谢,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杜沉非略有些惊讶,心想道:“难道这些人,就真的天生愿意做这个勾当?或者已完全习惯了这种生活?” 过了很久,众人正在纳闷间,只见一个女孩上前两步,道:“虽然蒙各位大侠好心相救,我等众人感谢不尽。只是不瞒众位恩人,我等众多姐妹,在这个地方,日遭棰楚,勒逼卖身,并喂我们吃了一种叫做‘九毒追魂丹’的毒药,这种毒药,每隔三天,便需要服用一次解药,否则就会全身腐烂而亡。所以,我们从来都不敢有逃走的想法。虽蒙各位大侠相救,实不敢离开这里。” 杜沉非听了,才恍然大悟,转过身来,盯着常晴道:“我问你,这种‘九毒追魂丹’,可是你们从‘冥门’买来的毒药?” 常晴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也不知道杜沉非是怎么知道的,只得点了点头。 杜沉非又问道:“解药在哪里?” 常晴抱着杜沉非能放过她的想法,立刻老实回答道:“在我房间的红漆柜子里,有两个小铁箱,一个小黑皮铁箱,一个小红皮铁箱,都是解药。” 杜沉非道:“这解药,都必须三天服用一次?” 常晴道:“黑皮铁箱里的黑色药丸,叫作‘定时生’,必须三天服用一次;红皮铁箱里的白色药丸,叫作‘通灵还生散’,只须服用一次,便能完全清除体内毒素。” 杜沉非听了,问刚刚说话的女孩,道:“姑娘,你叫做什么名字?” 这女孩回答道:“我叫做乔望香。” 杜沉非问道:“好!乔姑娘,你可知道常晴的房间在哪里?” 乔望香连连点头,道:“我知道的。” 杜沉非向旁边的张牧牛招了招手,道:“乔姑娘,你带他去常晴的房里,搜出那一个装有解药的红皮铁箱来。” 乔望香领着张牧牛进去了。 很快,二人就提着一口红皮箱子走了出来,将解药分发给所有九凤楼的女孩。剩下的一些‘通灵还生散’,杜沉非心想以后说不定会大有用处,便拿了两小包,收藏在佩囊中。 这个时候,这些女孩才一齐跪倒在地,齐声道:“我等众人陷于奸术,唯待一死,多谢众位大侠云天高义,相救我众人出虎口之中,令我等众人垂死之身,得全生于此,洪恩大德,不减天地,不啻父母。实无以报,请受我等一拜!” 杜沉非止之不及,一百多人,竟一齐拜了三拜。 乔望香却又上前几步,道:“上告这位公子,我众人自入九凤楼,叩天无路,入地无门,今天,幸得各位大侠从天降下,救援残生,重见天日,我等感谢不尽。只是还有一件不如意事,我等命薄的人,都是被这一伙豪强,如虎驱羊,杀死父母,强劫到这个地方,实已无家可归,又空费各位大侠一番美意。” 杜沉非听了,皱了皱眉,大声道:“既然如此,有家可回,或有亲戚朋友投奔的站在东边。没地方可以去的,站在西边。” 过不了多久,众人已分队站定。 杜沉非请第一翻墙与破堂和尚分别去数清两队人数,有亲人投奔的东面队伍共有四十一人,无家可归的西面队伍倒有一百三十五人。 杜沉非略感吃惊,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置这么多人,便请熊猫双侠、第一翻墙、破堂和尚等人商议,道:“各位,你们觉得如何安置这一百三十五人为妙?” 熊呼道:“杜兄弟,这么大一支娘子军,手无缚鸡之力,肩无扛柴之骨,我也没别的办法,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写个告示贴出去,给他们每个人找个男人嫁了。” 猫小小笑骂道:“就你这个大狗熊爱瞎说,一下子去哪里能找到那么多合适的男人来,与他们匹配夫妻?” 第四十九章 火烧九凤楼 破堂和尚道:“阿弥陀佛!依贫僧想法,只有暂时送往慈善机构为妥,日后再慢慢一个一个为他们寻找夫家,成家立业。抱瓮灌园,也强如倚门卖笑。” 第一翻墙却突然说道:“大哥!我听牛大哥说,你们已经在潭州开了几间大店铺,经营得有声有色。依我看来,不如将这些无家可归的女孩都带往潭州,也让他们在你的店铺里劳作,按月发薪,自食其力。你看这个办法怎么样?” 杜沉非听了,心中欢喜道:“翻墙兄弟,你这个主意,的确不错。只是我们那两个铺子,如何安得下这许多人?” 第一翻墙笑道:“大哥!两个铺子安不下这么多人,难道就不能多开几个吗?” 杜沉非叹道:“可惜没有资本。” 猫小小插嘴道:“小杜兄弟,咱们从这九凤楼中也找出来九千多两银子,拿出四千来两,给这四十一个姑娘分了,剩下的五千两银子,虽然不多,杜兄弟带回潭州,也可以勉强开几个小铺,安置这些人,如何?” 杜沉非听了,大喜,道:“这样最好!”便又向那些女孩大声喊道:“各位,你们众人,既然有一百三十五位无家可归,现在,我们众人商量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却不知道你们肯不肯依从?” 刚刚说话的那女孩做个代表,问道:“不知道恩人有什么好办法,只要恩人能救我们脱离这无边苦海,我们无有不从。” 杜沉非道:“我们的想法就是,有亲人投奔的人,每人可以分到一百两银子,权当路费回乡。无家可归的人,便和我们众人一齐前往潭州,靠这剩余的五千两银子,开设几间店铺,靠自己双手,创业图强,自食其力。日后去留,也悉听尊便,你们觉得怎么样?” 那些女孩齐声道:“我等愿听尊命!” 当时,众人便将银两分散,打发那四十一人走了,各自去寻地方安歇。又叫洪胜蓝、张牧牛、敖武三人去寻了四家大客栈,安置了这一百多人。 牛犊先与毛野生领着尖峰寨那十几个人,四处放火,点燃了这九凤楼。 顿时,无情火发,只见黑烟漠漠,长空不见一天星;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 常晴坐在那里,看了这景象,心惊肉跳。 毛野生将铁锤拖在地上,奔过来,见了常晴,问杜沉非道:“哥哥,这个堂客怎么弄?” 杜沉非道:“随你怎么弄!” 毛野生听了,也不回言,正要来打常晴。 常晴唬得魂飞魄散,厉声道:“慢着,我还有话说。” 杜沉非朝毛野生挥了挥手,冷冷道:“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常晴道:“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过,你不会杀我的。” 杜沉非笑道:“我并没有杀你!但是别人杀不杀你,我就管不着了。” 常晴道:“如果我肯带你去追赶汤怀好呢,你还会不管我吗?” 杜沉非盯着常晴,并没有回话。 常晴继续说道:“你根本就没有见过汤怀好,只有我才了解她,我清楚她的行踪,知道她会走哪条路,知道她会在哪家客店歇脚,追上后也能轻易认出她来,如果你肯放过我的话,我保证可以带你找到杨雨丝与赵水苗二人的,我想一定能给你节约很多时间,省去很多麻烦。你看,这么公平的交易,童叟无欺,事半功倍,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杜沉非听了这话,想了想,道:“好!这个交易果然很公平。成交。” 常晴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无多妙闻》与《武林窗》的八个闲探,显然也已经对眼前所发生的事很满意。 他们现在正谈笑风声,指手划脚。 《武林窗》的闲探现在也已经将标题改为——《荆湖第一刀一怒为红颜,火烧九凤楼》。 欧阳丹丹兴奋得大声嚷道:“各位兄弟,今天晚上去‘先生和姑娘走过的地方’吃海鲜,一定得让我请客,你们谁如果想和我抢着要买单,我一定跟你们急。” 铁成钢道:“欧阳兄弟,这么样一个值得请客的机会,我虽然也是绝对不愿意放过,但是看在兄弟面上,我也不好意思太小气,只得让给你了。” 众人开心得放声大笑。 这时已红日沉西,天光渐晚,淡云撩乱,景色昏蒙。 第一翻墙取来谢独鹰的包裹还给了他。 谢独鹰也已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了。 众人商量,由杜沉非与毛野生次日一早便往临安方向来追杨雨丝和赵水苗;由熊猫双侠、牛犊先、第一翻墙、破堂和尚、白珠以及尖峰寨的十多个人护送这九凤楼一百多位女孩以及从曹不笑手中夺来的五个女孩前往潭州,小诗也先回潭州。 无奈白珠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杨雨丝,守死要和杜沉非一起去救人。杜沉非无法,只得同意。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杜沉非与毛野生、白珠、常晴四人各骑了一骑马,飞马来追汤怀好,免不得黄昏宿店,鸡唱登程,连追了三日,来到抚州境内,也还没有见到汤怀好与杨雨丝等人的踪影。 虽然这时的杜沉非赶得心中焦急,但是杨雨丝却一点都不着急,这个时候她正和汤怀好、赵水苗坐在一辆柔软舒适的马车内,马车前的高头大马上,坐着汤怀好的两个得力助手,这个女的叫作凤儿花,男的叫作马蝗,马车后面又跟着八个青衣劲装大汉,一齐望临安府来。 走到中午,这时虽是秋季,早晚凉爽,白天却太阳当空照,万里更无云。 众人将到余江境内,远远望见前面的十字路口有一个茶棚。 汤怀好正坐在马车内,半眯着眼睛,似睡未睡。 赵水苗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憔悴而忧虑之色。 杨雨丝却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她的精神状态也很好,一路都在开心地逗着汤怀好精心喂养的两只鹦鹉,就如同是和几个好朋友相约出去观光旅游的一般。 汤怀好的这两只鹦鹉,一只是白毛的,一只是灰毛的,汤怀好给白毛鹦鹉取名为“花花”,给灰毛鹦鹉取名为“豆豆”。 这两只鹦鹉不但羽毛长的油光发亮,而且聪明伶俐,很讨人喜欢,学舌很快,是陪伴了汤怀好多年的好伙伴,在多少个漫长而枯燥的夜晚,都是这两只鹦鹉在陪伴着她,聊以排除寂寞,只要和它们说话,它们就会不厌其烦地歪着脑袋、扭着身子认真地倾听,然后迸出一句令谁也想不到的话来,常常都能逗得人开怀大笑。 第五十章 笼中鹦鹉 比如说,只要汤怀好一叫“豆豆”的名字,豆豆就会开口叫汤怀好为“妈妈”,虽然它说的话短促而尖锐,听起来十分滑稽,但实在令人喜爱。 如果叫“花花”的名字,花花就会一面摇晃着脑袋、一面将长脖子一抽一伸地大叫“你好!汤大姐!汤大姐!你好!” 有时候,这两只鹦鹉也会一唱一和,抑扬顿挫又含糊不清地唱着谁也听不明白的歌曲。 而这个时候,豆豆和花花正在吟咏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杨雨丝一面用小米喂着鹦鹉,一面冲它们说道:“豆豆,花花,你们看,我都喂这么多好吃的东西给你们吃,快叫姐姐,不然的话,我就不喂给你们吃了!” 没想到豆豆一面在站棍上走过来走过去,一面尖声叫道:“我不叫!我不叫!我不认识你!” 花花道:“你是谁?” 杨雨丝道:“早就跟你说过了,我叫杨雨丝啊,我的外号叫作羊咩咩。” 豆豆便学舌道:“我的外号叫作羊咩咩。” 杨雨丝道:“你不是羊咩咩,你是小豆豆。” 豆豆和花花齐声道:“你是小豆豆。” 杨雨丝用手指指着豆豆,问道:“那你是谁啊?” 豆豆立刻说道:“我是白天鹅。” 花花也说道:“它是白天鹅。” 杨雨死“嘻嘻”笑道:“如果它是白天鹅,那为什么身上的毛是灰色的啊?” 花花道:“它是扫大街的白天鹅。” 汤怀好听了大笑,就连赵水苗也“扑哧”一声笑了。 杨雨丝又笑道:“快叫姐姐,就给你好东西吃。” 没想到豆豆却扭过头去,看着花花道:“快叫姐姐,就给你好东西吃。” 花花果然大声喊道:“姐姐!姐姐!” 杨雨丝立刻开心地大笑,每个都喂了好几颗小米,道:“我听说,女皇帝武则天有一只鹦鹉,名叫雪衣,还会作诗呢。豆豆,花花,你们会作诗吗?” 豆豆和花花立刻又开始朗声吟诵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杨雨丝摇着手,说道:“你们的前辈雪衣,它不是读别人写的诗,而是自己写诗呢。” 这时,汤怀好也饶有兴趣地问道:“哦?鹦鹉也会写诗,那武则天的鹦鹉,写的是什么诗?雨丝妹妹,你说来给我听听。” 杨雨丝笑道:“那雪衣很聪明,还能背《心经》一卷,有一天武则天就对它说:‘雪衣,如果你能作诗一首,我就放你出笼。’没想到啊,那雪衣真的就作了一首,武则天也是个很有道气的人,当时就把它放走了。” 汤怀好也笑道:“这雪衣究竟作的是什么诗?” 杨雨丝缓缓吟道:“憔悴秋翎似秃衿,别来陇树岁时深。开笼若放雪衣女,常念南无观世音。” 汤怀好微笑着看着杨雨丝,道:“武后放鹦鹉一事,果然很有道气。但是,我却不会放你们这两只鹦鹉走的。” 杨雨丝连忙道:“我不是鹦鹉,我也不愿意走呢,因为和大姐相处这么多天了,我好舍不得大姐。而且啊,我其实也好想到临安府去看看,那里是天子脚下,我都还没有去过,我听说那里有个风景很美很美的西湖,有苏堤春晓、曲苑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等等西湖十景。还可以看钱塘江大潮,还可以去看大海。” 汤怀好笑道:“恩,如果你乖乖地听话,不要偷偷地跑,姐姐就常常带你去看,好不好啊?” 杨雨丝也嫣然一笑,道:“好!大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跑的。” 汤怀好道:“这就对了!不过我现在也不会担心你跑的,因为你们两个已经吃了我的‘九毒追魂丹’,每隔三天,就得服用一次‘定时生’,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杨雨丝连忙问道:“汤大姐,会什么后果啊?” 汤怀好微笑道:“否则啊,就会自内而外,全身腐烂而死。我相信,像你们这么年轻而又美丽的女孩子,应该谁也不太愿意这么快就死的。” 赵水苗立刻惊恐地大声“啊”了一声,问道:“你这阴险毒辣的女人,你是什么时候给我们吃了毒药的?” 汤怀好依然笑眯眯地说道:“你们到九凤楼的第二天,就已经吃了。只是你们自己不知道而已。因为我就将这‘九毒追魂丹’下在那什锦莲心汤里了。这种‘九毒追魂丹’,无色无味,绝对不会影响汤的美味鲜香。” 赵水苗听得心惊肉跳,连忙用双手抱在胸前,道:“那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还没有给我们吃解药呢?” 汤怀好半眯着眼睛,脸上露出愉快的神色,缓缓道:“你们放心,两位这么如花似玉的妹妹,我怎么会那么粗心大意,忘记给你们吃解药呢?” 这个时候,杨雨丝竟然还能微笑着说道:“我不怕!我相信,只要听大姐的话,大姐就一定不会忘记给我们解药,我们也一定会没事的。”但还是忍不住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窝,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想看看自己的身体究竟有没有什么变化,有没有开始在腐烂,但一抬眼就看到汤怀好正在盯着自己,便立刻轻咳了一声,一跳就跳过来,坐到汤怀好的身旁,抱着汤怀好的手臂,道:“大姐,我好渴了,嗓子都冒烟了,我想要喝水。” 汤怀好也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颈部,道:“听你一说,我也渴了,也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便掀起门帘,懒洋洋地问前头端坐在马上的凤儿花,道:“凤儿花,前面是什么地方啦?” 凤儿花勒住了马,答道:“大姐,已经快到余江县城了。前面路旁有一个茶棚,只是十分简陋,大姐,要不要停下来,在这里喝碗茶再走?” 汤怀好一听这话,道:“既然有茶棚,便在这个地方歇歇再走。” 凤儿花应了一声,一行人在茶棚前停了下来。 杨雨丝也不等马车停稳,一面大声喊道:“哎呀!坐得太久了,我的脚都麻了。”一面就跳了下来。抬眼看时,只见这个茶棚十分简陋,在沙地上钉四根杉木便是柱子,搭个架子,顶上盖上稻草,草棚中铺着四五张方桌,摆二三十条长凳,便开张迎客。 杨雨丝看见四个怪异的年轻人,正坐在这茶棚中的一张桌子上喝茶。 第五十一章 杨雨丝一计脱身 这四个年轻人,虽然一个一个都长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装扮却十分奇特,有的黄毛,有的赤发,或垂或竖;有的坦胸,有的露背,有肥有瘦,却完全看不出他们到底是男是女,人人都穿着奇装异服,披一片,挂一片,红红绿绿,十分诡异而奇特。 杨雨丝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乍一看见他们时,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神话故事中的妖怪,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杨雨丝仔细地看着上首那一个人,只见这人中间脑门上一簇白发后梳,一只耳朵上戴着一个巨大的银环。身上穿的衣裳似乎也是由一片片破布缝补而成,看起来就像是从街头垃圾堆中捡来的一件破夹袄,但是却很干净。 这个人正坐在长凳上,翘着二郎腿,将双脚抖动个不停,他的一双眸子里却流露出一股令任何人都不敢得罪的自信,身上也透露着一种很奇怪的杀气。 这种杀气,就犹如下山的饿虎,随时都令人有命丧其手的恐怖。 杨雨丝突然发现,这个人身上流露出来的这种奇怪的自信和威严,竟然和在九凤楼中遇到的谢独鹰很像。 杨雨丝心想道:“看这几个人的样子,武功肯定会很好,只是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如果求他们救我,也不知道肯不肯出手相助。万一我说了,他们又不理我,反倒又得罪了汤怀好。看来,求他们救我太不靠谱了,我还得想个更好一点的办法。” 一想到这里,杨雨丝眼珠一转,果然就有了一个好办法。 杨雨丝也不等汤怀好等人,一蹦一跳来到茶棚里,也不和正在锅炉旁烧水的茶棚主人打招呼,倒在地上抓起一把沙子,奔到那四个奇怪的年轻人所坐的桌旁,手一扬,手中的沙子便天女散花般朝这几个人坐的那一张桌子撒了过去,立刻都撒在这几个人的茶碗中。 这几个人的目光,便立刻落在了杨雨丝的身上。 杨雨丝也瞪着眼睛,用双手叉着腰,大声道:“你们这四个笨蛋,看什么看,不知道我是谁吗?还看小心我打你们,将你们的白毛、黄毛都扯掉。” 其中一个蓄着“孔雀开屏”般金黄色头发、鼻子上钉着一颗金钉、黑眼眶、黑嘴唇的年轻人缓缓放下手中茶碗,盯着杨雨丝,道:“你,是不是活得很不耐烦?” 杨雨丝道:“哼!你才活得不耐烦呢,你知道我大姐是谁吗?我大姐很厉害的,你好好记住,她叫作汤怀好,你如果敢惹我,我就叫她来打你,把你们打得趴在地上,我猜你们一定会很害怕的。所以,我欺负你们,你们也不要还手,你们如果敢还手的话,就过来打我啊!”话音未了,又俯身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丢了过去,然后朝那金发年轻人扮了个鬼脸,立刻回身就跑,躲在汤怀好的身后。 那四个年轻人一脚踢开座下长凳,长身而起,一声不哼,慢慢地走了过来。 杨雨丝见了,立刻飞奔至汤怀好的身旁,摇晃着汤怀好的手臂,大声道:“大姐,这几个奇奇怪怪的讨厌鬼,他们要打我。” 汤怀好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个调皮虫、捣蛋鬼、惹祸精,去缘无故,去惹他们干什么?看我等下不打你屁股。” 那四个年轻人虽然走得很慢,但也越走越近,那金发年轻人正一面走,一面将手腕上圈绕着的那一条精钢锁链一圈圈甩开,显然是已准备出手。 这个时候,凤儿花与马蝗等人见了这阵势,立刻都围了上来,他们的目光齐刷刷都在盯着金发年轻人。 那白发青年抬起头来,盯着汤怀好,道:“你就是她的大姐,汤怀好?” 汤怀好道:“没错!我正是!你们又是什么人?” 白发青年冷冷道:“从此以后,你们最好记住,我们是倾奇者,我是禽屋河。” 汤怀好大笑,道:“我是个很忙的人,我没工夫记住这么多鸡毛蒜皮的琐事。” 禽屋河冷冷道:“要命的事,就不会是鸡毛蒜皮的琐事!” 汤怀好大笑,道:“我经常杀人,所以,要别人的性命,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值一提家常便饭的琐事。” 禽屋河道:“如果有人要你的性命,你也觉得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汤怀好扬了扬眉毛,道:“这就是大事,而不是小事了。” 禽屋河道:“你是说,你的性命值钱,别人的性命就不值钱?” 汤怀好道:“没错啊!我是个很珍惜自己生命的人。所以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取我的性命,在这个地方,你说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要我的性命?” 禽屋河冷冷道:“我虽然不太喜欢杀女人,但是如果有女人活得很不耐烦,又千方百计想要我帮忙的时候,这个举手之劳,我还是愿意帮的。” 汤怀好又是一阵长笑,道:“你难道觉得你能够杀我?” 禽屋河并不再回话,他只是向身后轻微摆了摆手。 那金发青年突然上前两步,手中锁链尽头的铁锥立刻就奔向汤怀好的咽喉。 汤怀好也立刻就拔出了剑,来迎金发年轻人的锁链。 而就在此时,杨雨丝却已经在悄悄地后退,来到一个黑衣劲装大汉身前,然后突然回身,一脚踢在那黑衣劲装大汉的下身。 这一脚踢得真重,那大汉立刻就痛得弯下腰去,双手捂着下身,疼得呲牙咧嘴。 也就在这一瞬间,杨雨丝就已经夺过了那大汉手中的马鞭,一跃上马,打马狂奔,直往来路跑去。 汤怀好却正在全力应付那黄发青年。 这个黄发青年的出手快而且狠毒,每一招都是要命的杀招。 汤怀好吃惊不小,她完全想不到这几个奇怪的年轻人会有这么好的身手,只得一心来迎战黄发青年,哪有闲心来管其他的事情。 当凤儿花与马蝗发现杨雨丝已经夺马而逃时,杨雨丝已经跑出了二三十丈,身影在这条宽阔的大道上,越来越小。 凤儿花向马蝗道:“你在这里相帮大姐,我去追杨雨丝。”说完,也立刻跳上了一匹马,疾驰来追。 杨雨丝有了这个机会逃命,也不管道路好歹,只顾向前跑来。 约奔了三四十里地,只听见后面一阵马蹄声传来,杨雨丝心中焦急,不走大路,拣了条小路往山上而来,这山路却十分崎岖陡峭,杨雨丝有很多次都几乎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只得紧紧地趴在马背上,吓得她连眼睛都不敢睁。 第五十二章 红 约莫又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地方,只见路旁石碑上刻着六个大字——吊龙山吊龙岩。 杨雨丝抬头一看,只见前头一个大峡谷。 这峡谷两边悬崖,直冲云霄,藤萝悬削壁,古树挂虚岩。谷底巨石林立,突突磷磷。猿啼鸟鸣之怪声不绝于耳。 前方峭壁洞开,朗朗如门。 杨雨丝也不知道这是去往什么地方,耳听得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便顾不得多想,舍命向前跑来。却突然看见前头路旁,一块巨石后闪出一匹红马,马上坐着一个人,看起来似乎是个女子,这女子一身红衣,秀发披肩,就连手中提着那一柄剑的剑鞘,也是红的。 杨雨丝吃了一惊,也不知道对方来历,只得放慢脚步。 而正在这个时候,已经距离杨雨丝仅有十余步远的凤儿花大喝一声道:“杨雨丝,哪里走?”话音未了,凤儿花的人就燕子穿云般从马背上跃起,直扑前头的杨雨丝。 杨雨丝听得衣袂飘动之声,已到了自己的身后,连忙一个翻声,就跳下马来,也不管有路没路,往那些巨石丛中钻去。 凤儿花的人在杨雨丝骑坐的马上轻轻一点,也立刻落下,脚不停地,又来追赶杨雨丝。 这时的杨雨丝已累得气喘如牛,怎么跑得过矫健的凤儿花? 杨雨丝只得没头苍蝇般在这些巨石间乱走,绕来绕去。 凤儿花也只得跟着杨雨丝不断地绕着圈。 这场景滑稽得就如同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在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杨雨丝这时已累得汗流浃背,几乎已连走都走不动了,她真想立刻就能够停下来,好好躺在这脚下的草地上大睡一觉,可是又一想到,只要停下来,立刻就会重新落入汤怀好的手中。 她甚至直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去看看身后如此不要命来追赶她的人究竟是谁? 杨雨丝的双脚都已经酥软,力气也越来越虚弱,要命的是,这个时候竟然被石头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 这一跤跌得真重,杨雨丝的脸都差一点磕到了一块尖锐的小石头上。 杨雨丝立刻就捡起这块小石头,一个翻身跳了起来,手一扬,手中那块石头便没头没脑地向身后的凤儿花砸去。 没想到这瞎猫碰耗子的一砸,倒砸得真准! 一声沉闷的声响,这块石头就已砸在了凤儿花的鼻梁上,凤儿花的鼻血登时如开闸的洪水般涌了出来。 杨雨丝也很快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惨叫。 杨雨丝一听到这声惨叫,就知道自己的一石头已经砸中了对方,心中大喜,心中骂道:“叫你来追我!这下痛死你!但是我也不会来管你,还是跑路要紧。”一想到这里,立刻兔子一般拔腿就跑。 凤儿花在身后厉声大叫道:“你这小贱人,下这样的狠手,痛死我了,我今天不杀了你,誓不为人!”她突然拔出了自己手中的剑,人也火箭般冲出,狠狠一剑向杨雨丝的后心刺来。 杨雨丝却只顾着向前跑,她根本就没有发现,凤儿花的一剑距离她的后心已经越来越近。 眼看凤儿花的这一剑,立刻就将刺入杨雨丝的后心,但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旁边掠过一道红色的人影,然后就听见“叮”的一声,凤儿花手中的剑就已经被击开。 杨雨丝吃惊地回过头来,就看到了凤儿花,只见凤儿花的鼻梁上一道红印,鼻血还在不断的流出,已经将她胸前的白色衣襟染红了一大片。 而站在凤儿花前面的一个人,也就是刚刚替杨雨丝挡开凤儿花一剑的人,竟然就是刚刚坐在红马上的红衣女子。 这红衣女子这个时候正背对着杨雨丝,站在凤儿花和自己的中间。 她站得笔直的背影苗条而曼妙,一头黑发也在这轻风中飘扬,在这个绿意盎然的峡谷中,这一抹妖娆娇似天台女的鲜红,就如同仙风吹下红婵娟。 这个红衣女子手中的剑身,竟然不是银色的,而是和她的衣服一样的鲜红色,红得就如同那火焰一品红的花瓣。 这把剑柄首上剑穗的颜色也是红色,也像一枝鲜红色的合欢花。 杨雨丝想:“这个人如果是个小孩子的话,别人一定都会叫她红孩儿的。” 这个时候,凤儿花正用剑指着红衣女子,道:“请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救她?” 红衣女子却不回答这话,而是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到这荒山野岭来杀她?” 凤儿花道:“我杀不杀她,为什么要杀她,似乎和你完全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你似乎也管不着。” 红衣女子道:“有句话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平则削,平则舍之。所以我今天就管定了这件事。” 凤儿花冷笑道:“哦?看来要想让你不管这件事,我还得先杀了你,对吗?” 红衣女子道:“我倒不想杀你,但是只要你杀她的理由,是个很合理的理由,我倒是可以考虑不管这件事。” 这个时候,正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的杨雨丝突然大声喊道:“你一定要管管我的。” 红衣女子听了,立刻回过头来,微笑着看着杨雨丝,道:“哦,你难道有很好的理由,要我来管你吗?” 杨雨丝一看到这个人的脸,就吃了一惊,见这个女孩年纪也和自己差不多,长得真美。 只见这女孩—— 妩媚如花,而肌肤光艳,羞灼灼之浮华;轻盈似燕,而举止安详,笑翩翩之失措。 眉画春山而淡浓多态,觉春山之有愧;眼横秋水而流转生情,怪秋水之无神。 腰纤欲折,立亭亭不怕风吹;俊影难描,娇滴滴最宜月照。 发光可鉴,不假涂膏;秀色堪餐,何须腻粉。 慧心悄悄,越掩越灵,望而知其为仙子中人;侠骨冷冷,愈柔愈烈,察而知其非闺阁之秀。 蕙性兰心,初只疑美人颜色;珠圆玉润,久方知君子风流。 杨雨丝虽然是个女子,见了这样一个女孩,也不觉呆了半晌,才说道:“我是有理由的。” 红衣女孩笑道:“是什么理由,你快说来听听,不然的话,我就要走了。” 杨雨丝用双手撑在膝盖上,还在喘个不停,但还是勉强说道:“因为她是坏人,我是好人。坏人干坏事,好人不干坏事。” 红衣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道:“哈哈!那你说说看,你为什么是好人,她为什么是坏人?” 第五十三章 挥红剑 杨雨丝道:“这个人是金凤宫的人,她们专门强抢别人家的女孩子,要捉去青楼接客,给她们赚钱。她们把我也捉到这里来,我是好人家的女儿,当然不能被她们捉去了,我就在路上偷偷地跑了出来,她就追我到这里。你看,这样的理由,我能让你管管我吗?” 红衣女子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道:“这个理由就很好!你放心,我管定了。”她立刻就回过头来,看着凤儿花被杨雨丝一石头打坏的鼻子,又笑道:“大风起兮眉飞扬,安得猛士兮守鼻梁?” 凤儿花的脸上立刻现出了怒容,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红衣女子又说道:“你若还不想死在这个地方,我老实奉劝你,这个时候最好赶快逃,逃得像兔子一样快,我就不会杀你,不然的话,你就别怪我剑下无情。” 凤儿花正在吃惊地盯着红衣女子手中的那一柄红剑,过了很久,才问道:“你这一柄剑,是什么剑?” 红衣女子道:“我的剑,是把好剑,它的名字也很好听,就叫作‘挥红剑’,你听说过没有?” 凤儿花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就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又过了许久,才问道:“挥红剑,难道是圣地的挥红剑,你是极乐宫的人?” 红衣女子笑道:“没错!算你还有点眼力,我就是极乐宫的人,我叫江心秋月,你以后若想来找我的麻烦,我也根本就不会怕你。因为我也早已听说,你们这个所谓的金凤宫,丧尽天良,败坏纲常,损人利己,简直是一群坏透了的大坏蛋。江湖中人,人人可得而诛之。” 凤儿花连忙赔笑道:“原来是江心小姐,我真是有眼无珠,但我也是有苦衷的,身为人家门下一个小卒,为了自己的性命,怎能不俯首听命?适才无意间冒犯姑娘,还请姑娘海涵,望千万不要见怪!” 江心秋月笑道:“那我也不杀你,你赶快走吧!如果还敢拖延,说不定啊,我又想要反悔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杀了你的。” 凤儿花听了,果然二话不说,连忙转身就走,上马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这峡谷中小道的尽头。 杨雨丝站起身来,欢快地来到江心秋月的身旁,大声道:“刚刚幸好碰到了你,不然啊,我肯定会被她们捉去的。你救了我,谢谢你啦!” 江心秋月笑道:“我叫江心秋月,你叫什么名字啊?” 杨雨丝道:“我叫杨雨丝,我的外号叫作羊咩咩。”又想了想,道:“东船西舫悄无言,惟见江心秋月白。你的名字真好听,江心,秋月,倒映在江心中的一轮秋月,太美了,你也真美。只是你的名字,怎么是四个字的?你姓江,叫做心秋月吗?” 江心秋月笑道:“不对!我不姓江,我姓江心,叫做秋月。” 杨雨丝道:“但是我也没有听说过‘江心’这样的姓啊!” 江心秋月道:“因为这个姓啊,只有我家才姓。这个姓是我爹爹自己创造出来的。所以到现在为止,还只有我爹爹和我两个人姓‘江心’,你当然没有听说过了。” 杨雨丝道:“啊?姓也能自己创造的吗?” 江心秋月道:“那当然啊!每一个姓,都有人第一个使用它,然后子子孙孙便都跟着姓了。比如说,‘李’姓就出自‘嬴’姓,后来皋陶被舜任命为掌管刑法的‘理官’,他便以官名‘理’为姓,再到后来有一个叫做李利的人,又将‘理’姓改为‘李’姓。你看,古代的那些得姓的始祖,也都是自己创造的姓,我爹爹为什么又不能呢?” 杨雨丝似乎恍然大悟,长长地“哦”了一声,道:“我也听说过,杨姓起源于姬姓,是周王后人,姬称的次子伯侨因为敕封于杨,便以国为姓,是‘杨氏授姓’始祖。曾姓起源于姒姓,舜帝赐予禹王姒姓,禹王的儿子又建立夏朝,后来夏王少康的次子曲烈建立鄫国,也以‘鄫’为姓,后来又改为‘曾’……” 江心秋月道:“正是这样的。看来你知道的真不少。” 杨雨丝笑道:“呵呵,因为这个和我有关系,别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反正姓什么都是黄、炎之后。”又想了想,道:“那你家的姓‘江心’,就和欧阳、司马、南宫一样,是复姓了。那你如果有了孩子,也会姓这个‘江心’吗?哦,对了,你有没有嫁人呢?” 江心秋月嫣然一笑,道:“我还没有嫁人,你难道嫁人了吗?” 杨雨丝道:“我也没有,我啊,其实还不想嫁人,只是我外婆要逼着我嫁人了,所以我就出来啦!” 江心秋月道:“那你是出来寻找如意郎君的吗?” 杨雨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便回答道:“对啊!我就是出来找的。” 江心秋月似乎显得有些吃惊,问道:“那你找到了没有?” 杨雨丝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我就不告诉你!” 江心秋月莞尔一笑,轻轻拍了一下杨雨丝的手,道:“看你这么得意的神态,鬼笑鬼笑,我就知道,肯定是找到了。那你告诉我,他长成什么样啊?好看吗?” 杨雨丝也笑道:“他啊!长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好看好看!我喜欢谁,谁就好看!” 江心秋月想了想,已露出心驰神往的神态,道:“那确实呢!” 杨雨丝将两个拳头遮住嘴唇,偷偷地笑,又问道:“呃!那你说说,你有没有你喜欢的人呀?” 江心秋月苦笑道:“我没有喜欢的人,但是我却已经订亲了。” 杨雨丝吃了一惊,道:“既然你都不喜欢他,你为什么要和他订亲呢?你难道不会拒绝他吗?” 江心秋月又是一阵苦笑,过了很久,才轻轻叹了一声,道:“我不喜欢他,是因为我根本都不认识他,我甚至都没有见过他长得什么样。” 这下,杨雨丝倒是大吃了一惊,道:“那你既然都还没有见过他,为什么要同意,你也可以自己出去寻找一个你喜欢的如意郎君啊。” 江心秋月道:“我当然也想拒绝,只是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不能拒绝,否则便是大逆不道。而且,我从小就在那山谷中长大,从来也没有出过远门,我也根本就不知道到哪里去找自己的如意郎中。” 第五十四章 江心秋月 杨雨丝一听到这话,突然感觉自己是多么的幸福,至少可以由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幸福。 她也想不清像江心秋月这样的女孩子,还会接受这样的封建礼俗。便立刻做出一副很有江湖经验的样子,拍拍胸口,道:“你放心!我带你走!两湖两广我都去过。你也不要去管他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相信啊,你一定遇到自己的如意郎中的。” 江心秋月开心地笑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杨雨丝道:“那当然可以了。你肯定也听说过这句话吧?《诗经》中的第一篇诗歌就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逸群君子,淑女佳偶。” 江心秋月笑道:“不对!我只听过前一半,后一半没听过,恐怕也不是《诗经》里的句子吧?” 杨雨丝也笑了,道:“那你现在就听过了啦!后半句是我外婆说的。” 江心秋月道:“哦?你外婆的思想还这么开明啊?” 杨雨丝道:“那当然了。我外婆说,难道只准男子渴望有个美丽娴静的好妻子,就不能允许女子有个英姿勃发的好丈夫吗?而且,河洲君子难得,窈窕淑女难逢,不自己去找,当然不会天上掉下来了。” 这下,江心秋月真吃了一惊,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言论。她想了很久,终于向杨雨丝说道:“好!我答应你!我也要将这封建礼俗抛在脑后,我们一起去闯荡江湖。” 杨雨丝立刻握着拳头,在眼前挥了挥,道:“耶!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江心秋月问道:“那我们现在往哪里去?” 杨雨丝想也不想,立刻道:“咱们先到隆兴府去!” 但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从身后的一块大石头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好啊!我也要去!也带我去好不好?” 杨雨丝与江心秋月都吃了一惊,急忙扭头看时,只见汤怀好从一块花岗岩后慢慢地走了出来。她的脸上依然还带着那迷人却虚假的微笑。 杨雨丝见了,大声道:“汤怀好,你这个鬼,敢欺负我,我现在交了一个朋友了,你如果要打架,我也不怕你的。” 汤怀好笑道:“你这傻丫头,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等下回去啊,我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你。否则,以后都能飞上天去了。” 杨雨丝大怒道:“你这死女人,还想教训我,我认得你是哪个卵。鬼才会跟你回去呢!我可要走了,你如果敢七里八里,落在我的手里,我一定要打死你。” 汤怀好道:“雨丝妹妹,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杨雨丝道:“鬼才是你这死女人脏女人的妹妹呢,从今天以后,我要到哪里起你都管不着!” 汤怀好冷笑道:“我不会同意你到处瞎跑的!” 杨雨丝道:“你同意不同意都没有什么卵用。” 汤怀好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因为你这个死丫头,在茶棚里想出那样的馊主意,你可知道害得我损失有多大吗?” 杨雨丝听了这话,也忍不住问道:“哦?他们又没有杀你,你有什么损失?” 汤怀好的眼中已露出凶光,道:“我虽然没有被他们杀死,可是我的得力助手马蝗,却死在了他们手下,随从八人,现在也只剩下四个了。” 杨雨丝问道:“那你们有没有杀死他们的人?” 汤怀好长叹了一声,道:“哎!这群人的武功,实在太过于诡异,每一个都实在难以对付。马蝗的武功,已可称得上是当今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只可惜竟然如此轻易就死在那老男十八的手中。”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才看着杨雨丝,道:“对于我来说,你实在也是个祸胎,所以我突然不打算带你去临安府了。” 杨雨丝终于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对了嘛!早就应该这样,放我走了,你本来就不应该打我的主意的。” 汤怀好却冷笑道:“我虽然不打算带你去临安府,但是我却要杀了你。” 杨雨丝又吃了一惊,连忙问江心秋月道:“秋月,她说要杀我,我是打不过她的,你一定要帮我哦!” 江心秋月并没有回话,只是冲杨雨丝笑了笑。 汤怀好却说道:“今天,无论是谁,都已帮不了你的。” 江心秋月突然说道:“她既然已经是我的朋友,我就可以帮她。” 汤怀好道:“你帮不了她,因为你实在还太年轻。无论你是什么人,我都不会管你,今天你也得死在这个地方。这吊龙岩下,风景也实在不错,两个人同赴黄泉,也必然不会寂寞的,何况你们两人现在似乎已是很好的朋友。” 江心秋月也笑道:“我们的确不会寂寞,只可惜你却只有一个人,一定会很寂寞的。所以你也应该再找一个同伴来的。” 话音未了,汤怀好只听身后又有一个声音说道:“我正好来了!” 杨雨丝一看到这个人,立刻就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汤怀好虽然有些吃惊,脸上却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只见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背着双手,慢悠悠地从石头后踱了出来。 这个人赫然竟是吕扶花。 杨雨丝见了吕扶花,一想起吕扶花欺骗自己的事,就已十分恼火,忍不住大骂道:“吕扶花,你这个死胖子,死胖子,你这个大骗子,你终于出现了,我一定要杀了你。” 吕扶花却似乎完全不愿意理睬杨雨丝,加快了脚步,向汤怀好走来。 汤怀好忍不住问道:“扶花,你不是还在休息的吗?为什么到了这里。不过,你来得正是时候!非常好!” 吕扶花靠近汤怀好,附在她耳畔说出一番话来。 汤怀好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变得十分难看,变得就如同六月里的天气,瞬间由晴转阴,再由阴转雷阵雨,吕扶花话还没有说完,汤怀好已是暴怒道:“什么?你说那人叫什么?烧了我的九凤楼?到底是谁干的?” 吕扶花在汤怀好的面前,似乎十分拘谨,双手垂在身旁,肃立在旁,轻声说道:“是杜沉非,谢独鹰。” 汤怀好双眉紧锁,杏眼圆睁,怒声道:“这个谢独鹰,我倒是见识过他的手段。这个杜沉非,又是什么东西?” 吕扶花小心地说道:“杜沉非,也不是东西,而是‘荆湖第一刀’。” 第五十五章 吕扶花之死 汤怀好道:“哦?荆湖第一刀?他比这个谢独鹰怎么样?” 吕扶花道:“应该也差不多。常晴在他的刀下,走不过十招,就已被他活捉了。” 汤怀好又吃了一惊,道:“什么?你说常晴已落在他们手中?” 吕扶花的声音更小,道:“是!” 杨雨丝也已经听明白了,她已经知道,杜沉非已经知道她落入了汤怀好的手中,而且还活捉了常晴,一把火烧了九凤楼,救出了九凤楼中所有的姑娘。 杨雨丝十分欢喜,立刻得意地大声道:“现在你们知道了吧,敢惹我,我的朋友就不会饶了你的。现在啊,你如果爬在地上,让我踢两脚,解解气,我还可以考虑给你说说情,不然你就会很惨很惨的。” 汤怀好听了,更是怒上加怒,向吕扶花使了个眼色,道:“她想必已活得很不耐烦,你去杀了她!” 吕扶花果然很听话,双手一翻,手中立刻就多出了一柄弯刀,又慢慢地向杨雨丝走来。 这时,江心秋月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印着蓝色大花的白色瓷瓶来,递给杨雨丝,道:“你把这个涂在脸上。” 杨雨丝诧异地问道:“这是什么啊?” 江心秋月又摸出一个白底红花瓷瓶,递给杨雨丝,道:“这两瓶东西,可以保护你。你只要将这蓝花瓷瓶里的水事先涂抹在脸上,一到关键时候,你就打开这个红花瓷瓶闻一闻,你就会改变模样,那样的话,谁都认不出你来。现在,你先走,我来挡住他们,只等对付了他们,我再赶上来找你。” 杨雨丝接过瓶子,收了起来,道:“只是我不能先走的,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江心秋月笑道:“你放心,凭这两个人,还对付不了我。你若留在这里,随时都可能被他们捉住当作人质,那样反倒会给我添麻烦。你不要多说,快点走,我等下就来追你。” 杨雨丝又犹豫了一阵,江心秋月也催了三四回。 杨雨丝终于点了点头,跳上马,就飞也似朝来路相反的方向奔去。 吕扶花见了,立刻施展一鹤冲天的轻功身法,只将手一抬,宽大的袍袖中立刻就有几十点暗器暴射而出,直打杨雨丝后心。 吕扶花的暗器,快得真如万箭穿心。 可是当他的手刚刚一抬,江心秋月的人也已一鹤冲天,手中“挥红剑”瞬间拔出,只见红光一闪,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音过后,吕扶花的“一寸钻心钉”立刻就消失不见。 然后江心秋月的人就已落在了吕扶花的面前,她的神情,镇定而娴静。 吕扶花的双眼立刻眯成了一条缝,额头也紧皱成一个“川”字。只见他的右手又是一翻,右手中也立刻多出一柄弯刀。 他两只手上的两柄弯刀,立刻就以闪电般的速度直取江心秋月,左手刀平削江心秋月的腰腹,右手刀直刺其前胸。 江心秋月的人却在这一瞬间漂浮起来,只见她的双脚在身后的巨石上连蹬,她的人就已经退到了身后石头的顶部,也在这一刹那,上身突然下坠,手中剑也已经刺出,直取吕扶花的脑门。 吕扶花连忙用手中双刀来架这一柄“挥红剑”。 汤怀好立刻就听到两声兵器相击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江心秋月的剑虽然已经被吕扶花击开,但是江心秋月的手腕突然一翻,剑就已化为平削,径奔吕扶花的面门而来。 吕扶花肥胖的身子立刻就如同陀螺般转动飘起,轻轻地在一棵矮松树上一点,他的人就如一只胖鸽般掠起,上身前倾,一刀来削江心秋月的脖子,一刀下劈其头部。 好快的速度! 快到连汤怀好似乎都已经看呆,她觉得吕扶花实在是个很得力的帮手,以后自己甚至还要对他更好一些。 而江心秋月的人却刚刚落地,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吕扶花的双刀都已十分接近她那秀美的脸庞。 汤怀好长叹一声,她觉得像江心秋月如此漂亮的美人,如果自己能够带回去,必定是一件很好的事,只是这个女孩却看起来实在危险得很。但是这么美丽的脸庞,如果被吕扶花那锋利的双刀割出两道大口子,实在是件很可惜的事。而且,如果吕扶助花接着一刀,便刺入她的咽喉,这更是一件暴殄天物的事。 汤怀好虽然觉得很可惜,但是她也别无办法。汤怀好这时候正在琢磨着,想拟出一副挽联,当江心秋月倒在吕扶花刀下的时候,就送给她,也不枉了她长的这样一副好面孔。 当吕扶花左手中的刀已距离江心秋月的脖颈还不到两寸,右手刀也距离江心秋月的头顶不到三寸的时候,江心秋月的人突然矮了一头,然后她的人就立刻前冲,手中剑向上刺出。 汤怀好立刻就听见“扑哧”一声怪响,这种声音听起来,真令人难受,就如同用尖针扎破了一个猪尿脬。 立刻又有一个男人痛苦的声音发出,这种声音,也正如同被尖刀刺入咽喉时的猪所发出的声音。 江心秋月的剑已经刺穿了吕扶花的咽喉。 当江心秋月的人又已冲出一丈的时候,吕扶花肥胖的身子,就如同从架上掉落的冬瓜一般。 汤怀好也立刻就先后听到了两个声音,一个是声音是吕扶花身体触地的声音,这个声音,实在令他自己感到绝望;一个却是吕扶花这一辈子所发出的最后一声惨呼,这个声音,却能令所有的旁观者感受到绝望。 从此以后,吕扶花将再也感受不到这纷乱人世间的所有痛苦和欢乐。 却不知道杨雨丝看见这一幕,会不会觉得很解恨? 但是杨雨丝并不是一个心狠的人,有时候她虽然很恨一个人,恨不得立刻就能将这个人杀了,但是当你真给她一柄刀的时候,她的心,立刻就会变得柔软起来,她又会突然改变主意,他又会觉得,其实这个世界上的恶人,也不一定要杀了他的。 但是江心秋月却并不会改变她的想法,所以吕扶花已倒在她的剑下。 当她的人又已站在她最开始站过的石头前时,她手中的剑,比刚才还要红得多,红得就和血完全一样,因为这柄剑上已经沾满了吕扶花的鲜血。 吕扶花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所以他的鲜血似乎都比别人的要红得多。 但一个人无论如何懂得享受生活,但若不尊重别人享受生活的权利时,别人也同样不会尊重你享受生活的权利。 一个人无论如何懂得享受生活,若有一把剑洞穿他的身体时,他立刻就会变成一个不会再做出任何选择的死人。 现在,吕扶花就已经被一柄剑洞穿了他的身体,所以他现在已是一个死人,不折不扣的死人。 第五十六章 合作 汤怀好的眸子,也已经变得通红。 她突然想起,就在今天,自己就已经死了两员很得力的干将,一个是马蝗,他的武功甚至比吕扶花还要好,但是却死在了那个奇怪的老男十八手中;一个是吕扶花,接着又死在眼前的这个红衣女孩手中。 汤怀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想了很久,她现在已对杨雨丝恨之入骨,她想一定要亲自动手,杀了这可恶的杨雨丝。 但是她现在要去追赶杨雨丝的话,就得先对付眼前这个红衣女孩。她觉得自己虽然有这个可能打败江心秋月,但是杜沉非呢?吕扶花说他也已经来了。 汤怀好完全没有把握,所以她还是做了个决定,保存实力才是万全之策。 江心秋月正在静静地望着汤怀好,她却完全不知道汤怀好心里在想什么? 汤怀好也看了看江心秋月,摆了摆手,道:“你走吧!” 江心秋月一听到这句话,似乎很有些惊讶,道:“哦?你不是说过,无论什么人,都得死在这个地方吗?难道你忽然间就不想杀我了?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汤怀好勉强控制住心中的怒火,道:“对!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不杀你。” 江心秋月笑了笑,道:“看来,我还得感谢你今天不杀我。只是地上的这个胖子,今天独自一个死在这里,我猜他一定会很寂寞的。” 汤怀好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哎!旁观应寂寞,自觉甚逍遥。一入幽冥府,绝无愁和忧。” 汤怀好一说完这句话,就立刻转过身去,朝来路走去。 她走得很慢,似乎也已经流出了眼泪,江心秋月已看到她在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脸庞。 江心秋月望着汤怀好的背影,这个背影在这个时候,竟然如此孤独。 江心秋月大声道:“你难道不将这个人带走吗?” 汤怀好仍然没有回头,也大声回应道:“人生在世,草长一秋,到最后都归尘化土,人既然已死,在哪里都一样,又何必带走?而且啊,我若带走了他,这山谷中的饿鹰,一定会很失望的。” 一说完这话,汤怀好就大踏步往前走来。 她一走过这条峡谷,又下了山来,就看见六个人,慢慢地从西向东走来,走在最前面的,却也是一个大胖子,这个胖子,如果和吕扶花比起来,吕扶花简直就是个很苗条的男人了。 这个胖子的手里,提着一柄没有剑鞘的长剑。 这个胖子,就是麦阿婆。 麦阿婆显然也已经看见了汤怀好。 麦阿婆立刻勒住马,停止了前进的脚步,冲汤怀好大笑道:“哈哈!原来是汤姑娘在这里,一别多日,在下虽然长得粗鲁,却极是想念姑娘花容玉貌,今日且喜在这里相见。幸会!幸会!” 汤怀好停住脚步,看了看麦阿婆,勉强笑道:“原来是麦大哥大驾在这里。与大哥自从在临安府相会,倏忽半年,今日天使相会,真乃称心满意!” 麦阿婆大笑,一对眯缝眼死死地盯着汤怀好,看了很久。只见汤怀好的眼线也都已经被擦糊,弄得眼皮下黑糊糊一块。 麦阿婆又笑道:“今日汤姑娘如此光景,莫不是捧研时太白墨洒,莫不是画眉时张敞描差?莫不是檀香染,莫不是翠钿瑕?莫不是蜻蜒飞sh棠花,莫不是明皇宫坠下马?” 汤怀好长叹了一声,却并未答话。 麦阿婆问道:“汤姑娘嗟叹,莫非有什么烦恼?” 汤怀好道:“哎!古语说得好,夏虫不可言冰,蟪蛄不知春秋。各人冷暖,各人自知。我只是突然略有些身体不舒服,不劳麦大哥挂心!” 麦阿婆又笑了,道:“想必是这秋天天气,骤然变冷,秋天属凉,有萧杀之象,易患秋燥之症,此时宜喝清茶。” 汤怀好苦笑道:“只可惜无处觅此一杯清茶。” 麦阿婆道:“汤姑娘不快之症状,我既然已经知道,作为朋友,我必然不能袖手旁观,我正好有清茶一壶,可使人饮了不寒不燥,实在有益身心健康!” 汤怀好听见这话中有话,只得问道:“麦大哥有什么见教,还望不吝赐教!感谢不尽!” 麦阿婆略微沉吟,缓缓道:“你九凤楼的事情,我已知道得一清二楚。” 汤怀好略微有些吃惊,道:“哦?” 麦阿婆道:“而且我知道,杜沉非就在后面,很快就会来到这里。” 汤怀好又“哦”了一声,问道:“你看到常晴了没有?” 麦阿婆道:“我看到了。她就和杜沉非在一起。” 汤怀好问道:“你有没有和这个杜沉非交过手?” 卖阿婆道:“我没有和他交手,我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向他问了个好。但是我曾经看到过他出手。” 汤怀好又问道:“那依你看来,他的武功怎么样?究竟有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可怕?” 麦阿婆道:“他的武功,只怕比别人说的还要好得多。” 汤怀好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丝愁容。 麦阿婆却笑了,道:“这个人虽然可怕,但是我和你二人,想必也不是软蛋,如果我们两个能合作,依我们两个的实力,必然能对付得了这个杜沉非的。” 汤怀好道:“的确是的。只是我想不清,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要求?” 麦阿婆笑了笑,道:“我实在对你没有要求。” 汤怀好道:“为什么?在我的映象中,你实在不像是一个乐于助人的男人。” 麦阿婆大笑,道:“你看得真准!我是很服你的!眼光这么毒辣。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和你联手杀杜沉非,我也不是帮你,而是跟你合作。” 汤怀好却并不知道狩野的事,完全不明白麦阿婆到底是什么意思? 麦阿婆见了,只得解释道:“因我们狩野,已有多人死在杜沉非与谢独鹰的手上。所以啊,我也是奉命来杀他的。那个谢独鹰嘛,我们已经有人去找他的麻烦了,由我负责来解决掉杜沉非。” 汤怀好道:“既然如此,依麦大哥看来,我们应该什么时候行动?” 麦阿婆道:“那当然是越快越好!但是我却有个比较好的法子,并不需要我二人亲自去冒这个危险。” 汤怀好问道:“麦大哥,有什么妙计,可以除掉杜沉非?请说来听听!” 第五十七章 杀人的法子 麦阿婆笑道:“我打听到,鹰巢帝府的三大高手,就在这附近。这鹰巢帝府,势力庞大,富贵骄人,内中高手云屯雾集,旗下两大杀手组织,挖坟者与妖黑,个个都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我们可以去请他们来对付杜沉非的。” 汤怀好道:“请他们来对付杜沉非?在这附近的三大高手,又是什么人?” 麦阿婆道:“这三个人,叫做蚊子、苍蝇和蝙蝠。都是这鹰巢帝府属下挖坟者七十二鬼中的顶尖高手,想必一定能对付得了杜沉非的。” 汤怀好道:“我虽然也认得这三人,只怕请他们来杀杜沉非,这代价一定不低!” 麦阿婆道:“汤姑娘请放心,我这办法,不但不需要什么代价,而且能让杜沉非完完全全地得罪鹰巢帝府,给他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汤怀好似信不信,道:“还请麦大哥明说为妙!”。 麦阿婆跳下马来,走到汤怀好的身旁,牵着她的手,远远地走到一旁,放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蚊子正在这余江城内,苍蝇与蝙蝠却在这吊龙山中。我又听说汤姑娘有宝珠一颗,叫作‘沧海月’,价值连城,姑娘若想报仇,可以将这颗宝珠献给蚊子,请他来对付杜沉非。” 汤怀好冷“哼”了一声,道:“哦?我们二人既然是联手报仇,你却叫我献出宝珠,你却是铁公鸡一个,一毛不拔?” 麦阿婆笑道:“呃!因为你是金凤宫的大老板,而我却不同,只是人家手下一个跑腿又卖命的。我也是个穷人,挣得这点点辛苦钱啊,只够填饱肚子的,到哪里去找这么值钱的宝物呢?” 汤怀好苦笑着摇晃着脑袋,道:“但是你吃得这么肥,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穷人的样子。” 麦阿婆却说道:“不过我可以保证,汤姑娘的宝珠绝对不会损失的,只是暂时借给别人看个几眼而已,最终依然物归原主。” 汤怀好又不明白了,只得问道:“哦?为什么?” 麦阿婆“嘿嘿”笑道:“因为我觉得若请蚊子去杀杜沉非,把握也不是很大。” 汤怀好立刻道:“既然这么没把握,那你还说请他来杀杜沉非?还叫我送给他宝珠?” 麦阿婆道:“汤姑娘不要心急。我们二人,用你的‘沧海月’作为代价,诱使蚊子去杀杜沉非。我虽然感觉凭蚊子一个人对付不了杜沉非,但是,只要他一去,无论成与不成,对我们来说都是很有好处的。” 汤怀好诧异道:“哦?如果不成功,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麦阿婆道:“成与不成,我们都可以杀了蚊子。我相信,凭我们两个人的手段,要杀蚊子,似乎并不是一件风险特别大的事,汤姑娘,你说对吗?” 汤怀好道:“我也见识过蚊子的手段,充其量也只和我打个平手,以我二人之力,想杀他必然不难。而且是我们请他来的,他根本就不会防备我们,我们如果要杀他,根本就不必大动干戈,轻易就能致他于死地。只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我们去请他来杀杜沉非,我们为什么反倒去杀他?” 麦阿婆又“嘿嘿嘿嘿”地笑了几声,才说道:“对啊!我们杀蚊子,的确是一件风险很小的事情。要杀他,也是有很多原因的,一来是你并不是个很大方的人,要取回你的珠子;二来是蚊子一死,无论他是被谁杀的,怎么死的,我们都可以告诉鹰巢帝府的人,他们的这只蚊子就是杜沉非杀的,这一件事,当然会成为杜沉非与鹰巢帝府彻底结仇的导火索。” 汤怀好立刻明白了麦阿婆的意思,大笑起来,道:“没错!我现在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只要蚊子一死,我们立刻可以给他们去通风报信,说是杜沉非杀了蚊子。” 麦阿婆也大笑,道:“对了!对了!以后的事嘛,我们也就不必管太多了。这鹰巢帝府报复手段之残忍,想必汤姑娘也有所耳闻!几百名顶尖杀手,来对付杜沉非一个。这个杜沉非,任他是个三头六臂翻江倒海的人,想必也是很难应付得过来的。” 汤怀好又是纵声狂笑,道:“很好!这样一来,杜沉非哪怕不死,也必然没有余力再来管我们的事。等他心力交瘁的时候,我们也还可以找个机会干掉他。” 麦阿婆又在“嘿嘿”地干笑,道:“我们只需要做这样一件几乎没有风险的事情,就能除去心腹大患,何乐而不为呢?” 汤怀好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又在哪里下手?” 麦阿婆道:“我预计杜沉非今天晚上就能赶到前面的独山镇,然后他们就会在镇上的客店中住上一晚,明早起程。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先去寻蚊子把这件事谈妥当。我们明天巳时在白烟冲动手。” 二人商量妥帖,一心要致杜沉非于死地。真可谓: 一奸未了一奸生,人世如何得太平?莫道红颜多跌剥,须眉男子也难行! 又是黄昏时候。 夕阳西下的天际,在看得见的远方闪烁着落日的余晖。 太阳一挨着山岭,微妙的黑灰色就渐渐从天际漫来。 黑黝黝的阴影就立刻出现在这广袤无垠的土地上。 西方的落霞,却仍然发出辉煌灿烂的光彩。 吊龙山下已没有人迹的大道上,四匹走得并不快的马,自西向东而来。 但马蹄声还是惊起了路旁草丛中潜伏的飞鸟,草丛中不时“唿喇”一声,冲出一道黑影,然后又“扑愣愣”地冲天飞去。 来的这四个人,正是杜沉非、毛野生、白珠和常晴。 杜沉非开口问道:“常晴,依你看来,汤怀好的马车,一天能走多少路程?” 常晴想了想,道:“马车走得并不快,因为她们也不急着赶路,一天应该能走一百五十里左右。” 杜沉非点了点头,又道:“那你看来,我们骑马,一天又能走多少路程?” 常晴又想了想,道:“我们已走了两天,从临江军来到这里,约有六百里路途。据这样算来,我们每天约行三百里路。” 杜沉非笑道:“你倒是对这条路线很熟悉。” 常晴叹了一声,道:“我也不能不熟悉啊。因为这条路两旁的所有城市,都有金凤宫旗下的青楼。我若不熟悉,想必一定会过得很不愉快的。” 第五十八章 算术 杜沉非道:“那你学过算术吗?” 常晴道:“我小时候也跟着先生读过几年书的,也略晓得些算术,算经十书中,我也读过三本,《九章算术》、《五曹算经》和《周髀算经》。我也学过加减乘除法则、方程与勾股。你如果不相信的话,我就可以出个算术题给你做,也考考你是不是也学过算术。” 杜沉非笑道:“算术嘛!方田、粟米、差分、商功、均输、赢不足,我也略晓得些。既然你想考考我,那你就出题吧!” 常晴道:“那你听好啦!木马板凳三十三,一百个脚朝上翻,问有多少木马、多少板凳?” 杜沉非大笑,一手摸着下巴,摇头晃脑,道:“四乘三十三是一百三十二,一百三十二减去一百是三十二,三十二乘三是九十六,一百减九十六是四。哈哈!板凳有四个脚,木马是三个脚。有三十二个木马,一个板凳。” 常晴也“扑哧”笑了,道:“你真聪明!” 杜沉非道:“你这个太小儿科了,我六岁的时候就会了,用直除法也简单得多,你还有没有难一点的算术题嘛?” 常晴道:“那我再出个难一些的给你算呗!” 杜沉非的眼睛亮了起来,道:“好!快出!我在听呢!” 常晴道:“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争,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小和尚各几丁?” 白珠听了这个题,也问杜沉非,道:“哥哥,这个算术题,是什么意思嘛?” 杜沉非笑道:“这个算术题是说,有一百个和尚,分一百个馒头,大和尚一人分三个,小和尚三人分一个,正好分完。问大和尚和小和尚,各有多少人?白珠,你也算算看。” 白珠道:“和尚,就是破大哥吗?” 杜沉非笑道:“对!和他差不多。但是这天底下的和尚,却不只他一个。” 白珠道:“为什么大和尚能分那么多,小和尚分那么少?太不公平了!” 杜沉非道:“白珠,这个都不是真实的,只是假设而已。我们也可以假设大和尚三人分一个,小和尚一人分三个。” 白珠想了想,眼珠转动,突然用手捂着眼睛,“嘻嘻”笑道:“我不知道呢!我不会算呢。哥哥,以后你也要教我做算术。” 杜沉非道:“好!回家后我就教你!”又向常晴道:“这个题目,大和尚是二十五人,小和尚是七十五人。” 常晴大笑,又说道:“对的!你说得很对。那我再出个题,这题可要难得多哦。这题是韩信点兵。说的是韩信带一千多名士兵打仗,打死了几百个人。韩信想很快数清还剩余多少人,便命还活着的士兵站成三人一排,多出来两人;站五人一排,多出来四人;站七人一排,多出来六人。问活着的士兵还有多少个人?” 杜沉非坐在马上,想也不想,道:“这个嘛!我也看过《孙子算经》一书中有个‘物不知数’问题,就说:‘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你的这个题目,答案是一千零四十九人。” 常晴叹了一声,道:“你的确是个聪明人。我还有个题目,也和数字有关,但是你未必就能解得出来。” 杜沉非立刻笑道:“哈哈!你有什么我解决不了的难题,只管说出来!” 常晴道:“我问你,从一至九,哪个数字最勤劳,哪个数字最懒惰?” 这回,杜沉非抓着脑袋,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只得问常晴道:“这个题目嘛!的确太难了!你说说看,到底是哪个数字勤劳,哪个数字懒惰?” 常晴一听,大笑,道:“哈哈!终于有你不知道的了吧。我跟你说啊,你如果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不然的话,那是免谈。” 杜沉非问道:“哦?是什么条件?” 常晴笑道:“我的条件,其实对于你来说,也非常简单。那就是,等追上汤怀好后,你们几个人,一定不要来伤害我。你能答应吗?” 杜沉非连想也没想,道:“好!既然我们一路聊得也这么开心,只要你不要想鬼点子来害我,我就保证不害你!” 常晴一听到这话,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说道:“好!我相信你!我这个题目的答案是,一最懒,二最勤快。” 杜沉非又沉吟了许久,还是没有想明白,只得又问道:“为什么一最懒,二最勤快?” 常晴道:“因为‘一不做二不休’。” 杜沉非听了,放声大笑,连声道:“有意思!有意思!果然如此!看来你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你不是跟着汤怀好干这种泯灭人性的勾当,我倒还真有可能考虑考虑,娶你做个老婆。” 常晴立刻道:“其实我可以改的,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改得很快。” 杜沉非也轻叹了一声,道:“你可以不仁慈、不善良,但一定不能常怀恶意,千万不要去伤害别人的幸福!” 常晴似乎轻轻地点了下头。 杜沉非又道:“那我也出个很简单的算术题给你做,好不好?” 常晴也笑道:“好吧!你既然有这个雅兴,反正赶路也无聊透顶,我只得奉陪,那你出题吧!” 杜沉非道:“好!你听好了!马每天可行三百里,马车每天可行一百五十里。马和马车从同一个地点沿着同一条路线走,马车先走两天,请问马需要几天,才能追上马车?” 常晴缓缓说道:“马两天可以追上马车的。” 杜沉非道:“既然马两天就可以追上马车,为何我们的马已经走了两天,到现在却还没有看到汤怀好的马车?” 常晴道:“想必汤怀好也就在这附近不远了。说不定啊,他们现在就住在附近的客栈中,我们明天一定可以赶上他们的。” 杜沉非道:“好!今天天色已晚,我们也去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明天再走!” 几人一面说话,一面赶路。不知不觉,已来到了独山镇。 只见这个小镇的街道很干净整洁,街道两旁,挂满了红灯笼。这时虽然已是晚上,门店却都还没有关门,人却不少,男女老少,走来走去,逛逛水果铺、点心铺,又看看丝鞋铺、枕冠铺。语声喧哗,热闹非凡。 第五十九章 路边的小店 杜沉非、常晴、白珠、毛野生等四个人寻了家客栈,将马匹安顿已毕,便来到大街上,寻个地方吃饭。 这地方虽然是个小镇,却是东来西往的交通要道,每天都会有许多江湖侠士、南北客商都聚集在这个地方过夜。 杜沉非等人来这镇上唯一的一家酒店一看,已经人满为患,没一个空位。 这个小镇客栈虽然有好几家,酒店却只有一家,因为这个酒店是一个本地人“牛霸天”开的,这个人横行此地,不允许任何人在这个镇上再开第二家酒店。 众人只得又向前走来,只见街道旁有一棵高耸入云的老樟树,只见这树树冠广展,枝叶茂密,气势雄伟。 树下的一块大平地上,却是个夜宵摊位,前面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道:“久香烩家手工水饺”。 这里黑漆漆的,摆着十几张木桌,横七竖八乱摆着许多条凳。 但是这个夜宵摊位却冷清清的,只有三四个客人正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吃着炒菜喝着烧酒。原来这个摊位虽然店名叫做“手工水饺”,却也炒菜。一个系着围裙的汉子正靠在一张破椅子上打着瞌睡。 毛野生大声道:“哥哥!这个鸟地方,也没处吃饭。这里倒有大把空位,我们也在这里胡乱吃点家伙填饱肚子吧!” 杜沉非道:“这里倒还安静。却没人来吃他的东西,只怕是味道不好!” 毛野生道:“管他娘的味道好还是不好!肚子饿了,生的也吃他几碗。” 杜沉非笑道:“好!我们进去随便吃点。” 众人便进了走进去,选了副座头坐了。 那个系着围裙的汉子立刻迎了上来,忙不迭地介绍他拿手的菜,众人也不挑剔,点了个九香跳跳蛙、黄骨鱼、血粑鸭、酱香棒骨以及两三样时新青菜。 可是当菜一端上桌,众人倒吃了一惊,这个夜宵摊做的菜竟然十分鲜香美味,看起来红飞翠舞,闻起来芳香四溢,吃起来爽滑酥嫩,吃过后唇齿留香,真可谓色香味俱全。 杜沉非嚼了一块黄骨鱼,就已觉得满口都是香气。 这个时候,那个系着围裙的店老板却正弯着腰站在旁边,连忙问道:“几位客官,觉得味道怎么样啊?” 杜沉非连声称赞道:“好吃!好吃!清淡沃心,咸酸适口。”又问常晴道:“你觉得这师傅的手艺如何?” 常晴也笑道:“果然好手艺,好手艺,盘盘鲜美,样样馨香,虽然是路边手段,实在不亚于王侯宅内大厨。” 店老板一听到这话,眼睛立刻就笑成了一条缝,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可是他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喃喃道:“每个人都说我的手艺还不错,只是为什么就没有生意呢?如今生意难做啊!” 杜沉非想了想,突然大笑道:“我知道你的店为什么生意不好了?” 店老板连忙弯腰问道:“这位客官既然知道原因,还请指教,小人宁愿相送一瓶好酒。” 杜沉非笑道:“哦?是什么好酒啊?” 店老板小心地赔笑道:“是越州的名酒,蓬莱春。” 杜沉非其实也根本就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酒,但还是说道:“蓬莱春,好酒!好酒!” 店老板又赔笑道:“那还请客官不吝指教,小人感谢客官。” 杜沉非道:“第一啊,我看你这店名就不对!” 店老板忙问道:“这店名能有什么不对的?因我是为了躲避战乱,从北方来到这里的,我叫做贾大福,我最擅长的也是包饺子了。可是奇怪的是,来我这里的客人也很少想吃饺子的。” 杜沉非笑道:“那就对了嘛!既然都很少有人愿意吃你包的饺子,你还挂个做饺子的招牌。如果不是实在没地方吃饭,我们也不会来你这里的。你就应该换成小炒的招牌。还有啊,你这个店名,久香烩家手工水饺,你们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地方吗?” 毛野生根本就不能理解。 常晴和白珠也摇了摇头。 杜沉非看着白珠道:“白珠,你读一遍这几个字看。” 白珠道:“哥哥,第三个字,读什么?” 杜沉非道:“这个字,就读做学会的‘会’。” 白珠果然念了一遍。刚一念完,常晴立刻就“扑哧”一声笑了,道:“就想回家,收工睡觉。” 杜沉非也大笑,道:“你看,你的招牌,八个字中,还有一个字很多人都不认识。然后就想回家,收工睡觉,怎么会生意好呢?依我看啊,赶快把招牌换了。黑漆漆的,也多点几碗灯。最好呢,再搭个棚子,也免得树上的东西掉在菜里面。” 贾大福听了,又连声道谢,果然很快取来了那珍藏多年的好酒,越州蓬莱春。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从街上走进来两个人,也选了副座头坐了,一人大声招呼这店老板,道:“掌柜,你这破地方,有什么东西下酒?” 杜沉非抬头看时,倒吃了一惊,这两个人,竟然是张振飞与柳叶平二人。杜沉非也想不清,这二人如何也来到了这里? 贾大福见客人呼唤,连忙屁颠屁颠跑过来,一一介绍起来。 张振飞与柳叶平也随便点了几样菜。 只听见柳叶平说道:“大哥,你觉得,我们入了这光照会,到底做的对还是不对?” 张振飞叹了一声,道:“我虽然也有些后悔,但是没办法啊。如果不找个靠山的话,我们二人的人头,迟早会被那杜沉非割下。” 柳叶平说道:“就是啊!从潭州来的消息,说这杜沉非已经过来找我们两个的麻烦了,只是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到哪里了?” 张振飞道:“杜沉非的手段高强,我们根本就奈何不了他啊。如今抛家弃业,入了这光照会,却身在矮檐下,处处受他们的鸟气。” 柳叶平道:“大哥,你觉得这白雅楼是怎么知道赵水苗的,难道他在哪里见过赵水苗,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张振飞又长叹一声,道:“是啊,他说想要赵水苗,可是又不告诉我们在哪里见过她。上回在一羊山被狩野的几个王八抢走,害得我的小腿也刺了一剑,我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这个赵水苗,可真是个扫把星。” 柳叶平想了想,道:“大哥,你说,赵水苗会不会被狩野的人卖到了青楼,而这白雅楼又在青楼里遇到了她。可是他又惧怕他爹白西岩,所以才不明说。” 张振飞道:“有这个可能,因为白西岩对白雅楼一向管得严,严格禁止他去这些地方的。他想去也只得偷偷摸摸地去。” 柳叶平道:“如今叫我们没头苍蝇一样来找赵水苗,真如大海捞针。哎!如果想脱离光照会,这个古传山,竟然要勒索我们十万两银子,才准脱会。” 一听到这话,张振飞的眉头就皱得更紧。 第六十章 毛野生锤杀柳叶平 张振飞喝了一大口酒,叹道:“哎!想我张振飞,家有千万贯资财,不曾想却落到这幅田地。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来要躲着杜沉非,二来还要随时受别人的打吓。” 柳叶平道:“大哥,我们现在这样的情况,如果想脱离光照会,恐怕很难,一是你爹爹根本就不会给你那么多银两,二是白西岩手下高手众多,以我二人的武功,随时都可能丧命在他们的刀下。如今之计,只得尽量去巴结光照会,巴结这白雅楼,才是万全之策。” 张振飞道:“只是想巴结他,也难啊。叫我到哪里去寻出赵水苗来给他。你的那个朋友尹长圣,拖他去寻找,收了我五百两银子,至今也没消息,却叫我们到这个破地方来。” 柳叶平道:“大哥,你放心,我这个朋友尹长圣,势力很大,手下耳目众多,我想他一定能找到线索的。为什么会这么慢?据我猜测,必定是嫌我们给的报酬少了些。依我看,咱们不如再加他五百两。那样,效率就一定会高很多的。大哥,你看如何?” 张振飞道:“你啊!还是不厚道!这么多年,我都把你当作好朋友,好兄弟,你如果缺钱花,你就和我说嘛!完全不必找这样的借口,联合外人来和我玩心机。” 柳叶平连忙分辨道:“大哥!我可绝对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人,我柳叶平可以发誓,我绝对对你是忠心耿耿毫无二心的,我也绝对不会联合外人来欺骗大哥的。” 张振飞抬了抬手,打断柳叶平的话,道:“好了!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答应你,只要你真有线索,能给我找到赵水苗,带回去献给白雅楼,我就出五百两给你。好不好?我知道你的情况,你也想要娶一房媳妇,买一套房子,买一点田产,为以后的幸福着想,这些都很对,我能体谅你!” 柳叶平支吾了一阵,道:“大哥,你实在是误会小弟了。小弟真不是那样的人。这五百两银子,也不会由小弟所得。我看这样吧,我明天再去催一催尹长圣。” 张振飞道:“好吧!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二人又吃了一阵酒菜。 张振飞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好计,除去杜沉非,他只要活在世上,我毕竟坐立不安啊!” 张振飞刚刚说完这句话,突然听见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传来天震地骇一声,道:“你这两个化生子,除你的老娘,要害我哥哥,老子叫你认得爷爷的铁锤。” 这如雷灌耳的一声喊,却是毛野生发出的,只震得张振飞与柳叶平二人心惊胆裂,就连常晴也吓了一大跳,一不小心连手上筷子都掉在了桌面上。 毛野生“嗖”地站起来,拖着铁锤就要去打张振飞与柳叶平。 这两个人都已经吓呆,竟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毛野生跑的速度却极快,他突然就冲了过来,举起手中大锤,只一锤子,正砸中柳叶平的脑袋,可怜这柳叶平,一颗头就如同被砸烂了的西瓜,红汁四溅。然后立刻就瘫倒在地。 这里的老板贾大福,也如同柳叶平一般,见打死了人,也立刻瘫倒在地。 毛野生见打杀了一个,又直奔张振飞而来。 杜沉非连忙一跃而起,用刀架住了毛野生的铁锤,道:“兄弟,你暂时不要杀他!我还有话要问他?” 毛野生听了,果然将大锤放下,恶狠狠道:“好!你问吧!问完了我再打杀他。” 那张振飞只吓得如摔抗筛糠般抖个不停。 杜沉非走过去,一脚踏在板凳上,抽出刀来,在张振飞的脸上摩擦了三五下,才说道:“我问你话的时候,你一定要老实一点。” 张振飞终于点了点头,又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求求你,你不要杀我。我爹就我这样一个儿子,你如果杀了我,一定会害死我一家人的。求求你,你如果不杀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也一定老实回答你的话。” 杜沉非心中想道:“今天若杀了这人,如见到赵水苗时,也无法和她说个明白,她反倒会以为我杀人灭口,掩盖自己的过错。”便向张振飞冷冷道:“你只要老实回答,我这一次可以不杀你。” 张振飞终于将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勉强镇定情绪,点了点头。 杜沉非问道:“我问你,上次在潭州,杀死我店中六人的,是谁?” 张振飞道:“是穷流的人,领头的人是阎麻子,其他五个人,我只知道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叫作伍六郎,一个叫作黎破。另外三个人,我就不知道是谁了。” 杜沉非听了,收回了架在张振飞脖子上的“烈日乌云刀”,道:“好!你走吧!我今天不杀你。” 张振飞听了这话,真恨不得肩膀上立刻生出一对翅膀来,然后振翅高飞,飞得越远越好。连忙站起身来,一溜烟跑了。 杜沉非从包裹中掏出两锭银子来,交给贾大福,道:“贾老板,你这个地方,想必已经做不成生意了,我这里略有点银子,你拿去,再寻个好地方,开一片店铺,养家糊口。” 贾大福见了这么两大锭银,吃惊得已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是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连忙跳起来,接了银子,道:“好!好!小人多谢公子,小人连夜就走,连夜启程回老家去。” 杜沉非道:“好!” 众人也已无心再吃饭,便一齐回到客栈中来,只等明天天不亮就赶路。 次日天明,海角残星消失,天涯曙色出现。 杜沉非、毛野生、白珠、常晴四个人便离了独山镇,往白烟冲方向而来。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将近白烟冲地界,四个人坐在马上,只见前方好一座凶恶山谷,两边奇峰似狼牙排,密麻麻高耸;谷中怪石如鬼脸露,乱丛丛堆列。谷内树木苍翠,苍翠中间隐着戾气,空中日温风和,温和中又透着杀气。 几人拐过一个弯来,只见前头一辆马车,这一辆马车,是四轮轿厢式绿漆温琼车,穹癃形状的椭圆形车盖,车窗有缕孔网眼,挂着金黄色的稠布帘子。 杜沉非一看到这辆马车,他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很多,也立刻就想起了常晴说过的话。 常晴显然也已经看到了这辆马车,她的神情看起来很奇怪,也不知道是惊恐还是惭愧。 第六十一章 蚊子 杜沉非冷冷地盯着常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马车很眼熟?” 过了很久,常晴才点了点头,道:“这马车就是汤怀好坐的马车,只是有一些奇怪。” 杜沉非“哦”了一声,道:“既然你认得是汤怀好的马车,有什么奇怪的?” 常晴道:“同汤怀好一起来的,除了赶车的,本来应该还有十个人的,如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那些人都去了哪里呢?连马蝗和凤儿花也不见了。” 杜沉非也想不清楚,只得又长长地“哦”了一声,道:“现在,既然看到了汤怀好的马车,我已用不着你,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常晴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走,而是呆呆地坐在马上,动也不动。 杜沉非打马飞奔向前,超越马车,掉转马头,大声喊道:“来者何人?” 那赶马车的车夫见有人拦道,也不吃惊,停住了车,一声不哼地看着杜沉非。他的这种神态,似乎早就会料到会有人拦道,或者他对于有人拦道这样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车夫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敢来挡路?” 杜沉非的声音也冰冷如刀,道:“车中可是汤怀好?” 车夫却并不回答杜沉非的话,而是慢悠悠地问道:“你是谁?” 杜沉非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希望杨雨丝能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能大声地呼叫,可是名字也报完了,车厢内竟然毫无动静。 杜沉非觉得很有些奇怪,心中想道:“难道杨雨丝二人都已被她塞住了嘴,或者点中了穴道?”正在狐疑不决,只得又大声道:“我是杜沉非,汤怀好这老虔婆强行掳掠杨雨丝与赵水苗,我今天特来杀你,快快出来受死吧!” 车内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那车夫道:“这马车不是汤大姐的,汤大姐也没在车里。” 杜沉非冷笑道:“哦?那你又是什么人?” 那车夫道:“我只是大街上一个赶车的,今天有人雇了我的车子,我便送他们一程。” 杜沉非道:“那你认不认得汤怀好?” 那车夫道:“不瞒你说,我真不认得。” 杜沉非大笑道:“你这老乌龟,你一口一声‘汤大姐’,然后你说你真不认识他?” 那车夫一听到这话,似乎脸色变了变,支吾了半晌,才嗫嚅道:“我真不认得汤怀好,我只是个老实的赶车人,你快走吧。不要耽误我的营生!” 杜沉非听了,“腾”地跳下马来,往马车后走了过去,掀起车后布帘一看,角落里果然有三个小字——金凤宫。 杜沉非见了,心中冷笑,复走到车前来,看着车夫,道:“这辆车,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金凤宫的。” 车夫道:“千真万确,不是金凤宫的。” 杜沉非道:“既然不是,你开了车门,让我看一下何妨?” 车夫道:“还是不能看,因为我这个客人患了天花,我是载他们去山的另一边看一位名医的,你最好不要看,如果被传染了,我也负担不起。” 杜沉非大笑,道:“你着老乌龟,敢来骗我?”话音刚落,便伸手来拖车夫,可是当他的手刚一接触到车夫的手时,只见那车夫的手瞬间一翻,直扣杜沉非的脉门。 这车夫的出手竟然如此之快,快到就如同猫的出手。大多数人在面对这车夫这样的一手时,是根本就无法避开的。 可是杜沉非却和别人不一样。 当车夫的手一翻,来抓杜沉非的手时,杜沉非的手就在这一瞬间奇迹般翻转,立刻就到了车夫的手下面,一把就抓住了车夫的手。 车夫只觉得自己的手一麻,然后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的人带起,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突然就像变成了别人手中的风筝,被人将线一松,就放上天去。 可是他的人并没有飞出很高,就如同一只被打落的山鸡,重重地落在了路旁的草地上,动弹不得。 杜沉非靠近马车,正准备打开车门。 而正在这个时候,车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踢开,飞了出去。 也正在这一瞬间,黑乎乎的车厢中突然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飞了出来。 杜沉非吃惊不小,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一次性发出这么多暗器。他也完全不相信自己能挡住这么多暗器。 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一刹那就拔刀出鞘,只见黑光扫来,连续几声“叮当”声后,那些小如芝麻的黑色暗器竟然“嗡嗡嘤嘤”飞到一边去了。 只有蚊子才会发出这种独特而令人恶心的声音。 杜沉非正准备去看,可是就在这个当口,车厢内又有一条长鞭毒蛇般蹿了出来,直取杜沉非的颈部。 杜沉非又大吃一惊,他的人立刻凌空翻起。 车厢中也有个紫衣人如同猎犬般射出。 杜沉非也听说过,江湖中有很多人能训练、利用动物来杀人,他也立刻就意识到,这些蚊子的刺吸式针头上,很可能都是剧毒,只要被这成千上万只蚊子中的一只叮上一口,就很可能会惹来致命之祸。 一想到这里,杜沉非拔腿就跑,同时向身后大声喊道:“你们快跑!这蚊子有毒!” 毛野生、白珠与常晴三人一听到这话,立刻也纵马向杜沉非相反的方向跑去。 坐在这马车中的紫衣人,正是汤怀好与麦阿婆二人请来的蚊子。 这个时候,蚊子和蚊子都在追赶着杜沉非。 这时候的杜沉非,跑得就和兔子一样快,在那悬崖峭壁上飞奔,可又无计可施,来对付这些吸血的蚊子。其实他也根本就不清楚这些蚊子那吸血的针尖上有没有毒,只是觉得还是小心为妙,不然莫名其妙就这么被蚊子蛰死了,岂不冤枉得很? 约跑了一两里地,这蚊子怎么跑得过杜沉非,都已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可是那个叫蚊子的人却比他的成千上万只蚊子要快得多,很快就追了过来。 杜沉非立刻挺起手中刀,来战蚊子手中的紫色长鞭。 二人在悬崖峭壁上,且战且走,如履平地。 蚊子手中的长鞭真如蟒蛇一般灵动,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来打杜沉非的每一处要害。 杜沉非却并不是很担心眼前的这个敌人,而是在担心那一团鬼蚊子突然就追了过来,然后又被这个叫做蚊子的人缠住,无法脱身,到时就必死无疑。 所以这个时候的他,虽然在和这个穿着紫衣的蚊子大战,却时刻都在瞧着他的身后。如此分心,手里的刀难免就会慢了许多。 直战了约一柱香的工夫,不但没能取胜,身后那成千上万只蚊子果然又跟了上来,杜沉非又听到了那振聋发聩的“嗡嗡”声。 第六十二章 挖坟者 杜沉非立刻虚晃一刀,又拔腿向前跑去。 又奔了约两里地,只见前面水流声大作,原来是一条瀑布,高挂前方。 杜沉非心中大喜,想也不想,连忙跳到瀑布下的水潭边,“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将身子躺在水底的一块石头后,却睁开双眼,紧紧地盯着水面上,心中想道:“幸好在虎狼谷时,在捞刀河中练就了一身好水性。这下任你这鬼蚊子再多,我也不怕你了。” 很快,杜沉非就看到那一大团蚊子飞了过来,正在水面上团团飞舞。 而蚊子的人也站在水池边,静静地看着水底的杜沉非。 这个水池虽然很深,可是却清澈见底。 杜沉非又想道:“我也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呆在水中不换气啊,如果他一直不走,岂不又被憋死在这水底了。” 杜沉非又看了看水面上那一团蚊子。 当这些蚊子突然由上向下,接近水面的时候,杜沉非的人突然向上蹿起,这一下,真如在水中放了一个大炮,一声响亮,池塘中的水就立刻激起,真如钱塘江中卷起的大潮,直扑已靠近水面的那一团黑乎乎的蚊子。 只这一下子,这一团蚊子立刻就少了一半,当水面再次平静的时候,杜沉非立刻就看到了水面上漂浮着的无数蚊子的尸体。 叫蚊子的人却正在岸边看着,一见了这景象,心中也大吃一惊,生怕自己苦心培育出来的蚊子全部死在水中,连忙取出一个紫色绸布袋,只听他吹了一声口哨,那许多蚊子立刻就“嗡嗡”地飞入了布袋之中,然后将布袋放在路旁,又来池塘边看。 正在这个时候,水中的杜沉非突然就如同烟花火箭般蹿出,湿淋淋的,一刀劈向蚊子的脑门。 蚊子能成为鹰巢帝府中的顶尖杀手,当然也不是这么轻易对付得了的。他的人立刻风一般后退,手中的长鞭却在向前,直取杜沉非的前胸穴道。 杜沉非立刻就将刀回收,突然开放一团刀花,来削蚊子手中的长鞭。可蚊子的长鞭也在这一刹那间收回,又是一鞭子,向杜沉非的小腿卷来。 杜沉非的脚一抬,就已经避开了蚊子的长鞭。杜沉非手中的刀越来越快,蚊子的人却在连连后退。 蚊子已经退到了一棵巨大而古老的黑松前。 而正在这个时候,这黑松后面突然就有一柄刀刺出。 蚊子立刻就发出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过后,他手中的长鞭很快就垂了下来,他的人也很快倒下。 一个长得很胖的男人正慢慢地从黑松后走了出来。 这个人,正是麦阿婆。 麦阿婆这个时候正喘着粗气,手上提着他手中的刀,慢慢地走过来,蹲在蚊子的身旁,微笑着看着蚊子,又放低声音说道:“朋友,你还好吗?” 蚊子却躺在地上,正吃惊地看着麦阿婆,断断续续地说道:“是你!麦……麦阿婆……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可是……来帮你的……” 麦阿婆却在盯着蚊子的眼睛,眯着一双细眼,笑道:“你打不过杜沉非的,死在他的手里,和死在我的手里,没有任何区别。你说对不对?” 蚊子一听到这话,厉声大喊道:“你……这个……孙子……” 麦阿婆微笑轻轻说道:“对!我是孙子,你是爷爷,但却不是孙子杀的爷爷,而是杜沉非杀的爷爷。” 蚊子道:“你……这个……王八蛋……我们的人……一定会杀……杀了你的……” 麦阿婆道:“呃,你不要在我杀人的时候说这么恐怖的事嘛!” 蚊子道:“你……” 麦阿婆道:“你安息吧!我这就去叫你们的人来为你报仇,好不好?” 蚊子断断续续说道:“报仇……杀你……” 麦阿婆道:“呃,怎么来杀我报仇呢?我又没有杀你?” 蚊子道:“你……” 麦阿婆又悄悄说道:“你以为是我杀的你,那你就被蒙在鼓里了,我告诉你这件事情的真相,其实是杜沉非杀的你。所以我会去告诉你的同伴的,我知道苍蝇和蝙蝠在哪里。你死后也一定要记得,是杜沉非杀的你,和我没有半文钱的关系,知道吗?” 蚊子因气愤而浑身颤抖,道:“你……” 麦阿婆却很开心,拍了拍蚊子的肩膀,道:“哎!人生苦短,千万不要生气。你现在正该好好休息,不应该多说话的。你快睡一觉吧,记得千万不要再醒来!” 麦阿婆一说完这句话,立刻就伸出他那一只肥大而白嫩的手,在蚊子的额头上轻轻抚摩,就如同一个温柔的女子在抚摩着自己的恋人一般。 他的手一摸上蚊子的头部,蚊子的嘴中立刻就喷出一朵血花,然后就已没有了声响,他连任何声响都已不会再有。 麦阿婆又从蚊子的怀中掏出了汤怀好的“沧海月”,纳入自己怀中。 杜沉非也在吃惊地看着麦阿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清麦阿婆竟然会来帮自己。 麦阿婆冲杜沉非笑了笑,道:“小杜兄弟,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杜沉非也冲他笑了笑,道:“我却不知道应该叫你老麦大哥呢,还是老麦阿婆?” 麦阿婆大笑,道:“一个称呼嘛!没所谓的!叫什么我都不会介意的。” 杜沉非笑道:“几天不见,你似乎又肥了二三十斤。” 麦阿婆大笑,眼睛也眯得更细,道:“哈哈!你却好象变瘦了,将来很可能还会比现在更瘦一些的。” 杜沉非也大笑,道:“女人更喜欢瘦点的男人,我正想再减几斤的肥。” 麦阿婆又是纵声大笑,道:“你说的不对!有很多的女人也喜欢丰满一点的男人。” 杜沉非大笑,道:“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杀他?” 麦阿婆道:“我是来帮你的,我想和你交个朋友。他想杀你,我当然要杀他了。”又问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杜沉非摇了摇有,道:“我不知道!” 麦阿婆道:“我告诉你啊,这个人就叫做蚊子,‘挖坟者’七十二鬼之一。” 杜沉非道:“‘挖坟者’七十二鬼?是什么人?” 麦阿婆道:“你以后就会慢慢知道的。这个人的那一袋蚊子,完全就是地狱中的恶魔,我可不敢去惹它,这些鬼玩意蚊子满肚子都是毒液,你只要被这些蚊子叮上一口,被叮上的地方立刻就会腐烂。你好好看看自己身上,可有什么地方却蚊子叮咬过吗?” 杜沉非道:“不劳足下挂心,凭这几只蚊子,还叮不到我。只是请教足下,这蚊子究竟是什么人?跟汤怀好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来害我?” 第六十三章 琉璃别院 麦阿婆大笑,道:“你是个聪明人,以后你就会慢慢知道的。你现在只要知道,我今天帮你,是因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今天我杀了这个人,就是我的觐见之礼,希望以后,你如果看到我遇到了麻烦的时候,你也一定要像我今天帮你一样,帮我一把。” 杜沉非也笑了,道:“哦!我们既然是朋友,我一定会帮你的。” 麦阿婆大笑,道:“好!一言为定!那我就不跟你多聊了,我现在却有事要忙去了。再会!再会!” 他竟然说走就走,一说完,立刻转身,他走路的姿态也很滑稽,看起来就如同一只鸭子,摇摇晃晃就向前走了,他身上的赘肉每走一步,都在不住地颤动。 杜沉非也不管他,看了一会儿麦阿婆远去的身影,又走回池塘边来,提着蚊子的那一袋蚊子丢在那瀑布下的水池中去了。 杜沉非摇了摇脑袋,才又朝原路返回,来寻找毛野生与白珠,他只希望这二人不会受到别人的攻击。 毛野生和白珠果然好好地站在原地。 杜沉非拐过一个弯就看到了他们,而常晴却已经不见了。 白珠一看到杜沉非,立刻就扑了过来,焦急地问道:“哥哥,你没事吗?” 杜沉非笑道:“我没事!你放心!” 毛野生也扛着铁锤走了过来,问道:“哥哥,刚刚那黑乎乎的鬼玩意,到底是什么玩意?” 杜沉非笑道:“都是会咬人的蚊子。” 毛野生瞪圆双眼,道:“看见几个蚊子你也吓得兔子般跑?” 杜沉非道:“这些蚊子和平常我们见到的蚊子不同,被叮上一口就会死人的。” 毛野生又问道:“那个鸟人,又是什么鸟人?” 杜沉非道:“那个人,也叫做蚊子。” 毛野生道:“天底下偏有人叫这玩意名字。那他现在到哪里去了?” 杜沉非道:“被一个说要和我交朋友的人杀了。” 毛野生道:“是谁嘛?跑这里来跟你交朋友?人也不见,难道是个鬼不成?” 杜沉非大笑,道:“有没有人来对付你们两个?” 白珠立刻道:“哥哥,我看见汤怀好了,她把常晴也带走了。只是很奇怪,她没有打我们,只是和我们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杜沉非忙问道:“哦?她和你说了一句什么话?” 白珠道:“她说,要找杨雨丝和赵水苗两个人,就到那吊龙山中的琉璃别院去找她。” 杜沉非“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这吊龙山琉璃别院又在什么地方?一转头,却见给蚊子赶车的那个马车夫,这个时候也已不见了踪影。 杜沉非问白珠道:“刚刚躺在这里的马车夫呢?” 白珠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们回到这里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杜沉非道:“看来是被汤怀好带走了。” 正在这个时候,却有一个樵夫模样的人,头戴箬笠,身穿布衣,腰系环绦,脚穿草鞋,手中提着一柄山刀,肩上扛着一根尖头竹杠,从独山镇的方向走了过来。 杜沉非连忙打了个招呼,问道:“大哥,我问你,你可知道吊龙山中的琉璃别院在什么地方?” 樵夫呆楞楞地将三人看了很久,才结结巴巴道:“从这里到独山镇……向西三十里路……就是吊龙山,过了吊龙谷……有悬崖……悬崖下有个大山庄,是琉璃别院。”一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沉非、毛野生、白珠三人便又望独山镇方向而来,过了独山镇,又寻到吊龙山,上了吊龙山,直到午牌时分,来到吊龙谷,却远远地望见前方山谷中聚集着许多老鹰。 这些老鹰见有人来,都四散飞走了。 三人走过去一看,却见一具死尸,已被撕得不成人形,也看不出是什么人。 而这人却正是被江心秋月所杀的吕扶花。但是现在却已完全无法分辨。 杜沉非见了,于心不忍,向毛野生道:“兄弟,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曝尸荒野,无人掩埋,想必是意外而亡,也很可怜。俗语说:‘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咱们二人在这里挖个洞,把这个人掩埋了吧!” 毛野生道:“一个死人,管他做什么?莫要管他,由他喂鹞婆子,只管赶路。” 杜沉非道:“野生兄弟。《文昌帝君阴骘文》说:‘昔于公治狱,大兴驷马之门;窦氏济人,高折五枝之桂;救蚁,中状元之选;埋蛇,享宰相之荣。欲广福田,须凭心地……’可见,人生在世,还是得做个善人,行行好事,救人之难、济人之急,多行阴骘。” 毛野生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做善人没好处!” 杜沉非笑道:“那你就错了。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是道则进,非道则退,便是善人。《太上感应篇》说:‘所谓善人,人皆敬之,天道佑之,福禄随之,众邪远之,神灵卫之……’你看,如何没有好处?” 毛野生道:“我却没见过哪里有天上来的神灵。” 杜沉非大笑,道:“神仙不在天上,能够帮助你的人,就是神灵。” 毛野生也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便道:“好吧!既然哥哥要干好事,我就挖个洞来。只是你可得小心,我听说埋人尸骨,他下辈子就会变成女人来嫁给你的。嘿嘿!嘿嘿!” 杜沉非笑道:“这可是好事啊!连下辈子的亲事都已经定了一头。” 毛野生道:“哥哥,你的亲事倒是订了一头,只是我却白做了一回媒人。” 毛野生说完果然举起手中铁锤,用锤上羊角掘了个洞,将吕扶花丢了进去,再用沙土掩埋好。 三人又向前走来,直走到午后,只见前方一座悬崖,十分险峻,着实嵯峨,悬崖上乱糟糟挂着许多藤萝松柏。悬崖下面,一块草地平似镜,四周都是古木苍松、野花杂草。草地中央一座大庄院,冲天高楼,耸汉凌空,重重原路,占地极广,甚是幽僻。虽不到上世高风,也要算人间乐地。 三人选路来到这庄院门首,只见门前一个花园,花园中一块黄色巨石上雕刻着几个脱漆的大字:“琉璃别院”。这个花园占地百亩,却已无人照管,陶盆破碎,植株倾翻,土块乱堆,杂草丛生,只有几株盆景却长的极好,盆中植物弯曲盘旋,真如虬龙乱卷。又有一条铺着彩石的小路,通往里面。 第六十四章 三个人 三人沿着小路往前走来,只见大门紧闭,红漆脱落,门上呲牙咧嘴的兽首衔铜环,也已经锈迹斑斑。看来是一座早已没有人烟的荒废园林。 杜沉非来到门口,向里面喊道:“里面有人吗?” 连喊了三四声,也没有任何回应。 毛野生咧着嘴巴“嘿嘿嘿嘿”笑道:“哥哥,这破屋,鬼也没一个,你莫喊了,我去踢开门。”毛野生用足了力气,一脚朝大门踢去,可是这门却根本就没有上锁,当毛野生的脚一接触到大门,这门就立刻打开了。 毛野生因用力过猛,几乎都跌了一跤,便骂道:“他娘的!这家人出远门也不上把锁,也不打个栓,原来是锅缸里耍锤,不能用力,差点跌个跟头。” 杜沉非“哼哼”笑道:“谁叫你那么大的力?” 三个进了门,又走过一个花园,来到前厅,只见这前厅桌椅狼狈,家具斜歪,角落和墙壁上到处都挂满了蜘蛛网,布满了灰尘。又过了前厅,后面又是一个园林,只见这园中——彩画雕栏破败,宝妆亭阁倾倒。巧石山峰俱倒,池塘水涸鱼衰。桥头曲径长青苔,冷落花园境界! 在这园中的一丛修竹旁的草地上,竟然还站着三个人。 这三个人,背对着这边的一个人身着一袭黑衣,两外两个人却都穿着宽大的黄色衣裳,这种装束赫然竟是狩野杀手的装束。 这两个黄衫人,一个身材十分高大,长着一脸的大胡子;另一个略显矮小,却腰细胸粗、四肢粗壮,看起来十分精壮。 这个时候,这三个人就如同石像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杜沉非等三人一进到这个庭院,立刻就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杀气,这种感觉,就有如从烈日下突然进入冰窖一般,令人感觉全身都已快被这奇特的杀气冻结。 这三个人似乎都完全没有看到有人进来,仍然还是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如同他们本身都只是这花园中的石像。 杜沉非当然知道,这黑衣人正在与那两个黄衫人僵持,双方都在等待一击便能致命的机会。这三个人也必定都是当今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只要任何一方稍不留神,都必定会葬身在敌人的剑下。 杜沉非一见到这三个人就吃了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这样的三个人怎么会来到这么一个荒凉的庄园中决斗的? 毛野生一看到这三个人,立刻冲他们喊道:“你这三个化生子,躲在这草中间,老子叫你们,屁也不放一个?” 直到这时,这三个人才似乎缓过神来,似乎才知道有人进了,都一齐松了一口气,望向杜沉非等三个人。 当那个黑衣人一回过头来,杜沉非又吃了一惊,这个人赫然竟是谢独鹰。 杜沉非立刻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认为,一定是谢独鹰杀了狩野的人,于是狩野的人当然就不会轻易放过他,而这两个黄衫人正是来追杀谢独鹰的人。 谢独鹰见了杜沉非,也略有些吃惊,缓缓道:“是你!杜沉非。” 杜沉非也回应道:“对啊!是我。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你。”又向那两个黄衫人道:“却不知道这两位朋友又是什么人?” 那个身材十分高大、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黄衫人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杜沉非笑道:“我叫杜沉非,看你二人的装束,穿一套这么宽肥难看的黄衣,一点都不合身,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黄鸭,必然是那狩野的人。” 络腮胡子皱了皱眉,显得有些惊愕失色,道:“你就是杜沉非?却不曾想到,你竟然还没有死?” 杜沉非大笑,道:“谁说我要死啊?你看起来年纪比我要大得多,都还没有死,我怎么会死呢?” 络腮胡子冷冷道:“你有没有见过麦阿婆?” 杜沉非道:“我当然见过啊,今天就和他会面了。” 络腮胡子沉吟半晌,才又问道:“你难道杀了他?” 杜沉非道:“我没有杀他,他也没有杀我,他还帮我杀了人。” 络腮胡子长长地“哦”了一声,似乎很是不解,又过了很久,才道:“我们二人,也不管你是谁。你既然知道我们是狩野的人,就已经足够,你也根本就不必问我们的名字。我们只希望,你也不要来管我们的事。” 这个时候,那个精壮的黄衫人说道:“老仇,我们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人物,和人通名道姓又有何妨?”又盯着杜沉非,道:“好教足下得知,我叫做过一,狩野春花堂的堂主。这一位,便是狩野第十四位护剑大爷,仇万顷。” 杜沉非笑嘻嘻说道:“久仰!久仰!但是我还是没有听说过你们的名字。” 仇万顷的脸上已露出怒色,道:“哦?瓶子罐子也有两个耳朵,你竟然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 毛野生听了,道:“哪个认得你这个化生子?” 仇万顷听了,却不明白“化生子”三字什么意思,只得问道:“你这大块头,又是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听了,一面微笑,一面缓缓吟咏道:“古人有刘更生,今人有毛野生,手执一卷《金刚经》,问你是胎生还是卵生?湿生还是化生?” 仇万顷的脸上已露出大怒之色,咬着一口钢牙,道:“你这个大水牛,原来是在骂我。我一定要杀了你!” 仇万顷正有发作的意思,身旁的过一连忙拉了拉仇万顷的衣袖,仇万顷这才作罢。 过一向杜沉非道:“我二人虽然是江湖无名之辈,但是杜先生一定知道,狩野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侵犯。而我二人,今日奉命而来,诛杀此人。所以我们希望你今天不要插手我们的事,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杜沉非想了想,问道:“你们狩野,令你二人来杀谢独鹰?令麦阿婆来杀我?” 过一道:“没错!所以,我们只是完成任务而已。你虽然也是我们的仇人,但是不应该由我们来杀你,而是应该由麦阿婆来杀你。我们的任务,是杀了谢独鹰。” 杜沉非突然又觉得很奇怪,既然麦阿婆是奉命来杀自己的,为什么反倒又要来救自己?难道这人突然改邪归正浪子回头了?便道:“可是麦阿婆不但没有杀我,反倒还帮了我。所以你们两个,也还是快点走吧。” 第六十五章 猜测 过一冷冷道:“你难道还想插手来管这件事?” 杜沉非道:“我其实也不想管,只是我也看不惯,两个人对付一个。而且啊,既然我和谢独鹰现在都是你们狩野的敌人,你难道没听说过‘朋友的敌人是敌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句话吗?” 过一一阵冷笑,道:“你的意思,是管定了?” 杜沉非笑道:“没错!我管定了!谁叫我看到了呢?” 这时,谢独鹰突然冷冷道:“哪怕他不管,我也可以杀了你!” 过一道:“现在,我们却已没有了杀你的信心。” 过一突然向杜沉非拱了拱手,道:“好!既然杜先生是管定了,在下只得告辞!”他一说完,果然拉着仇万顷,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沉非望着这二人的背影,问谢独鹰道:“你杀了狩野的李舍生,看来你以后一定会麻烦很多。” 谢独鹰道:“你的麻烦,一定不会比我少!” 杜沉非道:“你觉得这仇万顷和过一的身手怎么样?” 谢独鹰道:“我也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但是能够成为狩野的护剑和堂主,身手肯定也不会太差。但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麦阿婆。所以你的麻烦比我要大得多。” 杜沉非道:“你和麦阿婆打过交道,你觉得这个大胖子的手段如何?” 谢独鹰道:“直到现在为止,我从来都还没有遇到过像他这么可怕的人物。麦阿婆已称得上是当今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杜沉非沉吟半晌,才说道:“刚刚听过一说,仇万顷是狩野的第十四位护剑大爷。却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位护剑?” 谢独鹰道:“我听说有十八位护剑。” 杜沉非道:“你知道,是哪十八个人吗?” 谢独鹰道:“我也只知道几个。麦阿婆排行第三位,罗黑黑排行第十位,李舍生第十一位,这个仇万顷是第十四位。其他的,我也并不清楚。” 杜沉非长叹,道:“看来,这狩野的确是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只这十八位护剑,凭我们单打独斗,似乎没有这个可能去战胜他们。” 过了很久,谢独鹰才缓缓道:“的确很难。” 杜沉非突然又想起了吊龙谷中遇到的那个奇怪的蚊子,但是杜沉非却并不知道蚊子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袭击自己?便向谢独鹰道:“我今天在吊龙谷中遇到一个很奇怪的人,一件很奇怪的事。” 谢独鹰道:“哦?是什么人?什么事?” 杜沉非道:“我遇到一个身穿紫衫的人,他竟然能用某种法子驱使成千上万只蚊子,对他的敌人发起攻击。这些蚊子,每一只都有剧毒,一个人只要哪个地方被这种蚊子叮上一口,那个地方就会立刻腐烂。” 谢独鹰眉头微锁,问道:“你今天便遇到了这样的人?” 杜沉非道:“我遇到了,这事现在想想,我都有些后怕。” 谢独鹰道:“可是你却没有死!” 杜沉非笑道:“那是多亏我跑得快,而且水性也不错。” 谢独鹰道:“哦?你跳进了水中?” 杜沉非道:“对啊!如果我不跳进水中的话,现在只怕仅剩一副骨架了。” 谢独鹰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蚊子有剧毒的?” 杜沉非道:“我在那谷中看到了汤怀好的马车,我以为杨雨丝会在里面,一打开车门,马车中就飞出那些鬼蚊子来,我一见,掉头就跑了。因为我知道,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去养这么多蚊子,也绝对不会是用来吓吓人,或者搞个恶作剧用放蚊子的方式去叮得人痒痒的。” 谢独鹰道:“的确是!看来以后我看见蚊子,也得预先跑得远远的。” 杜沉非大笑,道:“是啊!如果一不小心被蚊子叮死,传出去也是个笑话。” 谢独鹰竟然也笑了笑,道:“估计很少会有人相信有这种事。” 杜沉非大笑,道:“可是我有一件事,一直也想不清。” 谢独鹰问道:“是什么事?” 杜沉非道:“这一件事就是,麦阿婆既然是狩野遣去杀我的,可是他竟然帮我杀了那个叫作蚊子的人。” 谢独鹰想了想,道:“这的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杜沉非道:“你也想不通?” 谢独鹰道:“我完全想不通。” 杜沉非突然问道:“你来这个琉璃别院有多久了?” 谢独鹰道:“我是今天早上来的。” 杜沉非道:“你来这里干什么的?” 谢独鹰道:“我只是想寻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杜沉非笑道:“有客店你不去睡,却跑到这荒山中来睡觉?” 谢独鹰又笑了笑,道:“越安静的地方,才越好睡觉。” 杜沉非道:“正当你在这里睡觉的时候,仇万顷和过一就找上来了?” 谢独鹰道:“正是!” 杜沉非问道:“那你有没有看见杨雨丝和赵水苗两个女孩子?” 谢独鹰道:“我没有看见,我来的时候,这里连一个人都没有。”过了一会儿,又道:“你为何到这样一个地方来找人?” 杜沉非喃喃道:“是金凤宫的汤怀好叫我来的。她说如果想找到杨雨丝与赵水苗,就得来这个地方。” 这个时候,杜沉非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这汤怀好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完全不清楚汤怀好会不会到这里来? 谢独鹰道:“这也许只是她的金蝉脱壳计策。” 杜沉非道:“哦?你是说她将我们骗到这里来,她自己却带着杨雨丝与赵水苗逃之夭夭。” 谢独鹰道:“很有这个可能。” 直到这时,白珠听了二人的话,也似乎突然明白了,大声道:“哥哥,我也知道了,不好了,我们真被汤怀好骗了。” 毛野生问道:“怎地就骗了我们?” 白珠道:“野生哥,你看,汤怀好叫我们到这个鬼地方来找杨雨丝下落,这不过是她为了拖延时间,她自己则带着那两人,逃走了。” 毛野生听了,骂道:“那这个****是后背梁长疮,肚脐眼流脓,坏透了。如今怎么搞?” 白珠道:“哥哥,那我们赶快去追吧,他们也逃不了多远的。” 杜沉非道:“可现在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这个常晴和汤怀好又走到了一起,为了逃避我们的追踪,一定会别有计较。我听说他们金凤宫在这一条路线旁都有分店。他们很可能会将杨雨丝与赵水苗改送到别的地方去,而不会照原计划往临安去。” 第六十六章 朋友 白珠问道:“哥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谢独鹰突然道:“也有另一种可能。” 杜沉非忙问道:“哦?哪一种可能?” 谢独鹰道:“这种可能就是,他们已打算在这个地方杀你。” 杜沉非道:“既然要杀我,就应该早就在这里布下埋伏的,而不是叫我来这里等。” 谢独鹰道:“等待却能够消磨一个人的意志,等待得太久,心情一定也不会很好。” 杜沉非道:“万一我不等呢?他们的心思岂不白费了?” 谢独鹰道:“他们一定算准了,你一定会等的。” 杜沉非想了想,道:“看来他们算得丝毫不差。那个蚊子,就必定是汤怀好请来的杀手。” 谢独鹰道:“一定是!而且今天晚上来的人,一定会比蚊子还要可怕得多,而且很可能还不止一个人。” 杜沉非的手心立刻就沁出了冷汗,道:“万一今天晚上来的还是成千上万只蚊子,这地方黑灯瞎火,我也不知道如何对付得了?” 谢独鹰看了看旁边的景观池塘,道:“可惜这个池塘中已经没有一滴水。我们最好还是先去寻个有水的地方。” 杜沉非听了这话,吃惊地问道:“你在说我们?你难道打算留下来,和我一起对付汤怀好?” 谢独鹰道:“你说过,朋友的敌人是敌人,敌人的敌人却是朋友。” 杜沉非大喜,道:“那我们现在是朋友?” 谢独鹰道:“是!” 杜沉非又问道:“那以后还是不是朋友?” 谢独鹰道:“以后也是!” 杜沉非的胸中突然一股热血涌上,他几乎不敢相信,像谢独鹰这样冷漠无情的人,竟然已成为自己的朋友,而且还是如此出生入死患难之交的朋友。 一个人可以没有任何东西,但是绝对不能没有朋友。 朋友的存在,就如同陪伴着春天的鲜花,共同感受着这岁月的多姿多彩。 但是杜沉非只是拍了拍谢独鹰的肩,道:“好!从此以后,无论如何,我们永远是朋友!只可惜,在这个荒郊野外,却连一滴酒都没有。” 谢独鹰道:“我并不太喜欢喝酒!据说,酒是穿肠毒药,不饮无是无非。” 杜沉非大笑,道:“我也不是很喜欢喝酒!但是我碰到很开心的事时,我一次就能喝两三坛。” 谢独鹰却盯着杜沉非,说道:“我猜你是在吹牛皮!” 杜沉非大笑道:“你难道不信?” 谢独鹰道:“我绝对不信你能喝那么多。” 杜沉非又是一阵大笑,他现在实在很开心,道:“从这里出去后,我一定喝给你看。” 谢独鹰道:“如果我们能活过今晚,我就请你喝酒!” 杜沉非道:“好!” 白珠说道:“那我们还是快去找个水池吧!” 杜沉非笑道:“好!走!去找水池。” 只可惜四个人找遍了这个山庄,除了后园中的一口深井外,竟然没有一滴水。四人找来找去,终于找了几个可以藏身躲避那可怕蚊子的地方,第一个地方就是厨房中有一口大水缸,这口水缸大得足以能藏下毛野生那巨大的身子。第二个地方就是一间卧房中有一个大衣柜。第三个地方就是一间储物室中有一个大铁皮箱子。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地方可以藏下一个人的,因为几乎所有房间的木制门窗都已经完全破败。 杜沉非向毛野生与白珠道:“今晚若真有人放蚊子类的怪物,你们两个跑不快,一定要事先躲藏起来,由我去引开他们的蚊子。” 这个时候,日已沉西。 深秋的凉风又已刮起,吹得门外树枝“嗖嗖”地响。 天上的一弯月亮,残缺如刀,散发出黯淡而清冷的光辉。 屋顶上时不时停落一只巨大的飞禽,大得能将屋顶的瓦片都能踩动。 黑沉沉的大厅。 杜沉非、谢独鹰、毛野生、白珠,四个人,都在这布满了尘土的大厅中,坐在那布满了尘土的靠椅上。 又过了很久。 毛野生终于忍不住道:“这群鸟人既然要来,又还不来?真急死我了!” 毛野生的话音未了,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咚咚咚”的声音,这种声音,是有人敲门的声音。 众人突然发现,门刚刚都还是开着的,可是现在却已关起来了。谁也不知道,这门究竟是什么时候关上的?又是谁关上的?四个人一听到这个敲门声,头皮立刻就已经有些发麻。也许只是这深秋的风在吹动着沙石,一不小心就打在了门上。 可是这敲门声已再次响起,这声音沉闷而稳定。 四个人立刻就警惕起来。 白珠显然有些惊慌,将椅子已经挪了三四回,终于靠近了杜沉非,紧紧地抱住杜沉非的手,轻声问道:“哥哥,这么晚了,是谁在敲门呢?” 这个时候,又从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杜沉非紧紧抓桌白珠的手,沉声道:“门外来的朋友,何不现身一见,倒在外装神弄鬼?进来!”但是却根本就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进来。 敲门声却又已经响起,这声音也有如深山寺庙中响起的耳目鱼声,单调而枯燥,却声声入耳。 毛野生又已忍不住,大声喝道:“什么鸟人打门,在这里装神弄鬼?”一面说,一面大踏步走到门口,一把就拉开了门,可是向外一看,不说有人,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毛野生又走到门外的花园了,东看看,西看看,又转回大厅来,诧异道:“哥哥,外面鬼也没一个,不知是哪个化生子在打门。” 杜沉非也觉得很奇怪,提高了声音,说道:“我记得一个高僧曾说过:‘任他山鬼之伎俩无限,老僧之不闻不睹无穷。’既然有人不敢现身,我们何必去管他。有人若想进来,如今已索性将大门敞开。野生,你先过来,好好坐在我的旁边。” 当毛野生一坐下的时候,这个空阔的大厅里立刻就出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只见大厅的地板上突然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个骷髅头形状,这个骷髅头发着一种奇怪的白光,从无到有,却越来越明显。 白珠一见到这样的景象,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将杜沉非的手臂抱的更紧,将头也藏进了杜沉非的怀中。 第六十七章 幽灵 杜沉非一手握刀,伸出左手来,轻轻地拍着白珠的背心。 毛野生大声道:“哪里来的死人头?” 门外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回应。 然后更奇怪的事立刻就跟着发生。 只见突然有一团散发着蓝色光芒的火球从门外慢慢地飘了进来,这火球正好落在这大厅的正中央。 白珠又是一声尖叫,但是她又实在忍不住,偷偷地扭过头来,看着这厅堂中所发生的一切。 当火球一落到地面上的骷髅楼上,那骷髅头图案突然冒出了火焰,这种火焰发着蓝光,忽明忽灭,忽大忽小,就正如阴间的鬼火一般。 白珠立刻免不得又是一声尖叫。 毛野生在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骷髅头,他的双手已紧紧地握住了锤柄。 杜沉非和谢独鹰却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这地上的火焰,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门口。 他们二人立刻就看见七八个黑白分明、死气沉沉如幽灵般的影子被这门外的秋风吹了进来。趁着地面上的火光,只见这几个幽灵眼眶一片乌黑,血红的长舌吊在前胸,他们的脸也白得如纸张一样可怕而诡异。 这些幽灵飘得很慢,就如同在清风中吹动的树叶,慢慢地从门外飘了进来。 杜沉非已握住了自己的刀柄,谢独鹰也已握紧了自己的剑柄。只要这几个幽灵一靠近,刀和剑立刻就会刺出。他们二人相信,无论是人是鬼,今天晚上都得倒下。 而正在这个时候,地上的火光却突然奇怪地熄灭,正个大厅立刻就变得死一般的黑暗,鬼一般的寂静。 杜沉非现在已经感觉到这些幽灵明显要比刚才快了很多,一阵凉风灌进,杜沉非的刀和谢独鹰的剑立刻都拔了出来,二人同时凌空翻身,一刀、一剑直刺了出去。这一刀、一剑,正刺向距离杜沉非与谢独鹰最近的一个幽灵。 杜沉非的手腕一翻,身形纵起,手中刀也左右横扫。可是每一刀削出,又似乎根本就没有接触到这些幽灵的肉身,每一刀挥出,都只能听到一声奇怪的响声,这种声音也完全无法描述,就正如同手指弹在纸张上的声音。难道这些幽灵,真的是来自地狱的幽灵?他们难道根本就没有肉身? 当杜沉非已连续挥出十三刀后,他的人又已翻回刚刚坐过的椅子上,谢独鹰的人也已经掠回。二人就立刻侧耳静听,这时黑暗的夜空中也已没有了任何声音。 正在这个时候,地面上的骷髅头又已亮起了火光。杜沉非借着火光一看,只见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那那七八个幽灵的残身。 众人仔细一看,却原来都是用厚纸剪成的人形,每一个纸人的胸前肋下,被刀剑划过的地方,却正在奇怪地流淌着红色的鲜血。 白珠一看到这么恐怖的景象,立刻又是连声尖叫,紧紧地趴在杜沉非的胸前,她的全身都已在发抖,一面哭一面战战兢兢喊道:“哥哥,他们都是鬼……我怕鬼……我好怕……” 杜沉非见白珠吓成这样,也抱紧了白珠,轻声安慰道:“你不要怕,这么有意思的表演,你怕什么?你得知道,这根本就不是鬼,而只是有人在捣鬼。” 可白珠却抱得更紧,一面轻轻摇着头,一面道:“我还是不敢看。” 毛野声似乎很不明白,问道:“哥哥,你知道这是怎么搞出来的?” 杜沉非道:“我曾经在大街上也看过些魔术表演。想必他们现在用的这些伎俩,也仅仅是和耍魔术差不多。” 白珠忙问道:“哥哥,什么是魔术?” 杜沉非道:“魔术,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幻术,也就是一种表演的艺术,这种表演千变万化,又令人捉摸不透。有的人也把魔术叫作‘神仙戏术’,以抬高自己的身价。在三国时代,有个方士左慈,就是个魔术大师。《史记》记载,安息王‘以大鸟卵及黎轩善眩人献于汉’也是魔术。《西京赋》也记录了魔术师‘吞刀吐火’、‘划地成川’的魔术节目。” 毛野生吃惊道:“啊?那又是谁在外面打门?” 杜沉非沉声道:“也许根本就不是人在打门。” 毛野生立刻问道:“哥哥,既不是鬼,又不是人,那是什么玩意?” 杜沉非道:“我听说有些江湖术士,擅长用‘半夜鬼打门’之术,来欺骗大众,获取不义之财,其实说破了,也只是些寻常手段。” 毛野生道:“那到底是谁在打的门?” 杜沉非道:“蝙蝠。” 毛野生吃惊道:“蝙蝠为什么要打门?” 杜沉非道:“因为门上面被人涂了黄鳝血,蝙蝠一闻到黄鳝的血腥味,就会一只接一只地撞门。” 毛野生长长地“哦”了一声。 这时,地上的火光又早已熄灭。 白珠也颤巍巍问道:“哥哥,那地上的火是怎么回事呢?总是一下子有火,一下子没火。” 杜沉非道:“这火,说出来,更加平常,他们只是很好地利用了磷粉而已。” 白珠点了点头,道:“可是这些在空中飘的鬼呢?” 杜沉非笑道:“这当然也不是鬼,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哪怕有鬼也不过是人捣的鬼。” 白珠道:“那它们为什么会流血?” 杜沉非想了想,道:“这个嘛!应该就是江湖术士所谓的‘剑斩妖魔法’,好象是用碱水事先在纸上画出迸流的血,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晒干,血迹一晒干就会隐去,只要一喷上姜黄水,用碱水画的血液就会与姜黄水发生反应,呈现红色,看起来就真如血淋淋的妖尸。其实只不过都是些骗人的小把戏,专门用来吓唬老头老太和小孩子的。所以嘛!你根本就不用害怕这些东西,只是有人别有用心,巧妙地利用了这些技巧而已。” 白珠听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杜沉非道:“我认识一个朋友,以后你们如果认识他啊,你就会知道,他玩的东西远比这些小儿科的把戏要高明得多。” 白珠问道:“你的这个朋友,叫做什么?” 杜沉非道:“叫作万摇铃。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还能再次见到他?” 白珠问道:“这个万摇铃是在哪里?” 杜沉非道:“我也只是在临安遇到过他一次,还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再一次与他相会。” 白珠道:“哥哥,当你看见他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告诉他,我也想跟他学魔术。” 杜沉非道:“好!我一定告诉他。” 第六十八章 黑白无常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就转轮般翻进来两条人影,轻飘飘地落在这空旷大厅的中央。这两条人影,一人身穿白衣,一人身穿黑衣。这两个人,就正如来自地府的鬼使——黑白无常,这一对勾摄生魂的使者,给人类带来的只有灾难和不幸。 这两个人的装束,果然也和神话故事中完全一样,白无常大开笑口,头上一顶白色高帽,上面写着“一见发财”四个黑字;黑无常一脸凶相,黑色高帽上有“天下太平”四个白字。 这两个人高帽下的头发散披,更加衬得他们的长脸苍白而可怕。 但是他们手里拿的,却不是算盘、脚镣或铁链,白无常用的是一对跨虎拦,黑无常使的则是一对鸡刀镰。 这二人的身法好快,快到果然就如同幽灵飘动。甚至就连他们站在地面上的双脚,都似乎若隐若现,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脚。 白珠又已忍不住大声地惊叫起来。 这时,杜沉非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只听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缓缓说道:“我们根本就不是人。” 杜沉非大笑,道:“哎!你们何必装神弄鬼?我可告诉你们,你们这点伎俩,只能用来吓唬小孩子。你不说,我也能看出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了。” 那黑无常以一种凄厉而刺耳的声音道:“你知道?” 杜沉非这时却并不回答黑无常的话,而是问谢独鹰道:“你能看出来,他们是什么人吗?” 谢独鹰冷冷道:“也许我的江湖经验并不丰富,所以我看不出来。你难道能看得出来?” 杜沉非笑道:“我也看不出,但是我猜得出。” 谢独鹰道:“哦?” 杜沉非道:“这两个,我猜是鹰巢帝府的人。因为只有阴曹地府才有黑白无常。他们的组织既然能叫做鹰巢帝府,当然就得有一群人来扮鬼。” 谢独鹰道:“你和这个组织的人打过交道?” 杜沉非道:“我没有,我只是听说过,我也很不喜欢和这样鬼鬼祟祟的人打交道。” 谢独鹰冷冷道:“但是无论什么人,如果他喜欢装成鬼的样子,他一定会死得很快。” 杜沉非笑道:“对!也许很快他们就会变成真正的鬼。” 只听那白无常阴恻恻的声音又已响起,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鹰巢帝府,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们二人便是黑白无常,隶属于鹰巢帝府旗下‘挖坟者’。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我们想取他的性命,都会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 黑无常接着说道:“所以,今天变成鬼的,绝对不会是我们。” 杜沉非问道:“挖坟者?给别人挖坟?勾摄魂魄的黑白无常?你们是汤怀好请来的?” 黑无常道:“正是!不是!” 杜沉非诧异道:“什么意思?” 黑无常道:“我们是来勾摄你的魂魄、给你挖坟的,但却不是汤怀好请来的。” 杜沉非不解地问道:“哦?那你们也想取我的性命?” 黑无常道:“因为你杀了我们挖坟者七十二鬼的人。” 杜沉非问道:“我杀了你们的什么人?” 黑无常道:“蚊子。” 杜沉非吃了一惊,问道:“原来蚊子是你们七十二鬼中的一个鬼。” 黑无常冷冷道:“没错!你杀了他,你就得死。” 杜沉非道:“可是你错了,蚊子并不是我杀的。” 黑无常又以他那种凄厉而刺耳的声音尖声问道:“那你说,不是你杀的蚊子,那是谁杀的?”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有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道:“是你杀的,我可以作证。” 众人的目光立刻瞧向门口,只见一个女人,腰枝款扭,莲步轻移,走到了门口,这个人赫然就是汤怀好,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这个女人却是常晴,这三个男人,一个痴肥臃肿的大胖子正是麦阿婆,另两个却是仇万顷与过一。 白珠一看到汤怀好,立刻大声道:“是你这个死女人,汤怀好!” 杜沉非正在盯着汤怀好,他想不到狩野的三个杀手竟然与汤怀好走到了一起。 杜沉非看着汤怀好,道:“我终于看到了你!” 汤怀好冷笑,道:“你一定会看到我的,因为你杀了蚊子,而蚊子却是我的朋友,也可以说是因我而死。所以今天你一定得死在这里。” 这个时候的麦阿婆正默然地站在汤怀好的身后。 杜沉非问道:“麦阿婆,你觉得蚊子应该是谁杀的?” 麦阿婆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大笑,道:“你在问我蚊子是谁杀的?我又没有看到,怎么会知道?”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你难道敢说,蚊子不是你杀的?” 麦阿婆立刻摊了摊手,看着那黑白无常,道:“两位,你们瞧,这人竟然说是我杀了蚊子。你们信不信?” 白无常冷冷道:“我不信!” 黑无常也跟着说道:“我也不信!因为我知道麦阿婆擅长用剑,而致蚊子于死地的伤口却是刀伤。”他的目光立刻就盯在了杜沉非的刀上,道:“而你正好用的是刀。” 麦阿婆立刻大笑,道:“杜沉非啊杜沉非,你诬陷人的手段,实在一点都不高明啊。你看我在这里,你就把这事栽到我的头上。你可以诬陷其他任何人,但是你若栽赃给我,你就错了,可真是大错特错,你知道为什么吗?” 杜沉非道:“我不知道。” 麦阿婆道:“因为鹰巢帝府一向都是我们狩野的好伙伴,也许在你还在泥地里爬的时候,我们两家就已经开始合作了。但是你现在竟然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来,看来你可真是笨到家了。”说完还摇头晃脑,连声道:“哎!真是无药可救。” 这个时候,谢独鹰突然说道:“我虽然也擅长用剑,但是我若想嫁祸给别人时,我也能用刀杀人。” 这时,汤怀好轻叹一声,说道:“麦大哥,看来你什么时候学会分身法了。” 麦阿婆苦笑着摇了摇头。 汤怀好道:“我知道,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害怕与鹰巢帝府的人为敌的。你诬陷麦大哥,我相信谁也不会相信的。一来是麦大哥就是受狩野龙头大哥的命令来杀你的,二来是我们刚刚才在这吊龙山脚下遇到他,他还问我有没有看见你。你却说他不但不杀你,反倒还帮着你杀了蚊子,这件事实在有些滑稽。” 黑无常突然纵声大笑,道:“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麦阿婆突然问汤怀好道:“汤大姐,他有没有跟你说,是我放火烧了你的九凤楼。” 汤怀好道:“幸好我没有问他,否则我想他也一定会这么说的。” 第六十九章 “黑白无常”之死 杜沉非一听到这里,立刻也放声大笑,道:“我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汤怀好问道:“你明白是怎么回事?” 杜沉非道:“你早就知道我烧了九凤楼,又挟持常晴从后面追来,便联合麦阿婆,一起来对付我,但是又怕对付不了我,你们便杀了蚊子,再嫁祸给我,令我与鹰巢帝府为敌。” 麦阿婆一听到这里,立刻大笑,道:“汤大姐,看来不但我会分身法,你也会顺风耳和千里眼。” 汤怀好道:“的确是会顺风耳和千里眼啊,我竟然早就知道了。”又向杜沉非道:“我跟你说,我直到见到被你挟持的常晴才知道你烧了我的九凤楼,甚至还放走了我所有的姑娘。”又道:“我遇到蚊子,也只是巧合,因为他呢,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说我的马车舒适,一定要坐我的马车。因为我们一向关系还不错,我便将马车送给了他,我自己只得再买了一辆。我却不曾想到,你挟持常晴来追,认出了我的马车,但常晴也不知道坐在里面的却是蚊子,故而你与蚊子发生冲突,然后你就杀死了蚊子。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杜沉非苦笑,道:“你们这样一说,好象也很合理。” 汤怀好道:“你点倒车夫后,我的马车便赶了上来,于是就看到了常晴,救了那个马车夫,得知蚊子正与你在大战。当我正想过来帮忙时,你却已经得胜返回了。我听常晴说,你的刀可是‘荆湖第一刀’,天下无双,像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对付得了你。所以我们便藏身在路旁的岩石后面。等你走后,我们再去寻找蚊子的下落,却看见他已经死在了那里。这一切,那个马车夫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这个马车夫却是鹰巢帝府的人。” 白无常的目光盯着杜沉非,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杜沉非做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态,道:“哈哈!蚊子是谁杀的,我也没所谓。因为像你们这种人,就是我的敌人,我也一定会杀的,而且是见一个宰一个。” 黑无常与白无常立刻齐声道:“很好!” 这时候,麦阿婆笑道:“而且,谢独鹰也在这里,我们众人,齐心协力,将这几人一齐解决掉,省事得很!仇兄和过兄想必也会很开心!” 过一大笑,道:“的确是!还劳各位相助小弟!” 麦阿婆道:“过兄客气,你我都是一家。” 谢独鹰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们若想杀我们,就请动手吧!何必罗嗦?” 黑白无常又齐声道:“好!” 话音未了,这二人立刻一个翻身,就冲了上来。白无常手中的跨虎拦来攻杜沉非,黑无常挺着一对鸡刀镰来战谢独鹰。 一瞬间的工夫,白无常就已来到了杜沉非的身前,右手中跨虎拦直削杜沉非的咽喉。杜沉非的双脚在地面一蹬,身下的椅子立刻就后滑了出去,正好靠着后面的一面墙壁。这分寸,拿捏的再精准不过。 杜沉非立刻就已掠起,一脚踏在椅子的边缘。手中打就已经拔了出来,直取白无常。 地面上,骷髅头上的火,还在熊熊燃烧,照得这厅堂中亮如白昼。 当黑无常的鸡刀镰也已经与谢独鹰的蟒鳞剑触击,正发出一连串的“叮当”声。 厅堂中,除了正在激战的四个人外,其他人都已退到了墙角。 黑无常的出手实在很快,就在这一瞬间,他已连续击出了十八式。 谢独鹰瞅准机会,一剑平削黑无常的小腹。 杜沉非已正在一刀劈向白无常的脑门。 可正在这个时候,只见一阵白色的烟雾腾升,这黑白无常竟然同时凭空消失得无应无踪。 杜沉非与谢独鹰都略显吃惊。好快的轻身功夫。 可是当杜沉非与谢独鹰刚刚落地,白无常已幽灵般出现在杜沉非的头顶,他的身体横陈,就如吊挂在房梁上的一般,手中跨虎拦直劈杜沉非的头顶。 而黑无常却悄无声息地飘到了谢独鹰的身后,一镰直削谢独鹰的后背。谢独鹰却似乎根本就还没有发现,他的眸子还在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黑白无常大喜,他们一向也很相信自己的出手,很少有几个人能在自己的“烟雾隐遁术”下侥幸逃生。因为这便是这黑白无常的成名绝技,这是用芒硝、飞罗粉、狼粪、鳝鱼骨等物研成细末配制而成,在遇到强敌的时候,只需将药粉撒出,立刻就能化作浓烟,他们的人也就能在这烟雾中隐去,消失得无踪无迹,然后又利用自己无双的轻身功夫奇迹般的出现在敌人的身后或者头顶,再一家伙刺入对方的后背,或者砍开敌人的脑瓜。 时至今日,他们从来都还没有失手过。一来是他们的身手虽然称不上天下第一,也的确已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二来是他们装神弄鬼的手段也很巧妙,能从一开始便对他们的敌人产生威慑作用。所以他们身经百战,一直都还活得很好。 可是无论一个活得有多好,迟早也会死的。 这一对假冒神祇的黑白无常也同样会死,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黑白无常。尤其是碰到了像杜沉非与谢独鹰这样的对手时,死得会更快。 白无常的跨虎拦一劈向下,杜沉非立刻就听到了利刃破空的声音,他的人也鬼魅般平移了三尺,一刀上劈,“噗”地一声,就砍在了白无常的面门上。 也几乎在同时,谢独鹰也已经一剑洞穿了黑无常的咽喉。他连看都没有向后看,当黑无常的兵刃距离他的背心仅仅两寸的时候,他突然一剑后劈,“叮”的一声就打开了黑无常手中的鸡刀镰,然后他的人就突然回身,一剑就刺穿了黑无常的咽喉。 白无常接触地面的速度,比黑无常要快。因为白无常是笔直落下来的,他连声都没有哼一声。黑无常吃惊地盯着谢独鹰,他很想抬起手来,用手指指着谢独鹰,然后再问他一声:“你是人是鬼?”可是他已完全无力抬起自己的手,然后他也很快倒了下去。 汤怀好竟然也吃惊得轻声尖叫了一声。 谢独鹰重重地将自己的剑插入这柄剑的鞘中,冷冷道:“你们看,我早就说过,扮成鬼的人,一定死得很快!” 第七十章 蝙蝠 杜沉非道:“他们以后,也不必再假冒了。虽然他们生前有过干黑白无常的经验,但是我相信,他们到了阴间,阎罗王却不会让他去干这个工作的。” 麦阿婆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杜沉非道:“黑白无常虽然是有名的鬼差,人见人怕。但是传说中这二人生前却是信义深重之人,所以死后才能得到阎王爷的欣赏,命他们在城隍爷前捉拿不法之徒。而这样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毫无良知的两个人,还不配!”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笑声,这笑声正如夜枭般的怪叫,然后就有一条红衣人影大鹏展翅般地飞了进来,落在了这明亮的厅堂中。 这个人的脸很长,长得简直可以和马面一较高下。这个人大约也已有了四五十岁,他红色的帽檐下已经有了很多白发,额头的皱纹已经很深,他的一张脸却是一张红脸,红得如同深秋的枫叶,他的一对眉毛也很长,灰中夹白,看起来就如一对鹰翅,斜斜上挑。 他的个子虽然并不高大,但看起来却很有威严。 这个时候,他正在盯着杜沉非等四人,却并没有说话。 汤怀好与麦阿婆的脸上却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微笑。 他的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杀气。他一进来,这个大厅中的所有人立刻就没有了声音。 毛野生大声道:“你这化生子,难道也是来送死的。” 这个人以一种十分苍老而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不是来送死的,而是来给你们送终的。” 毛野声还待开口,却被杜沉非拉住了。 杜沉非问道:“你也是鹰巢帝府的?又是什么人?” 这个人慢慢地说道:“挖坟者,蝙蝠。” 一听到这个名字,杜沉非的冷汗立刻就如泉水般冒了出来,他突然想起,那个叫蚊子的人既然能控制那么多蚊子来对敌人发起袭击,那这个叫蝙蝠的人,是不是也能控制蝙蝠来攻击敌人?而且还是能吸血的蝙蝠,用它们那尖锐的牙齿撕开人的皮肤,一想到蝙蝠那鬼脸般的模样,杜沉非立刻就有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感,他现在突然觉得很有些恶心。 白珠紧紧牵着杜沉非的手,也已经起满了鸡皮疙瘩。 杜沉非问道:“蚊子既然能控制蚊子,你叫做蝙蝠,是不是也能控制蝙蝠?” 蝙蝠又发出一阵猫头鹰夜哭般的笑声,道:“我的蝙蝠,比蚊子可要快得多了。我的蝙蝠不但能吸血,而且还能注毒。你们今天是走不了的,无论你怎么跑,你们也休想能逃脱。” 杜沉非立刻就开始为毛野生和白珠担心,他擦了擦额头上一滴滴淌下的汗水,在二人耳旁轻轻说道:“你们现在赶快走到后面去,藏在衣柜与水缸中。我如果不来叫你们出来,无论外面有什么声音,你们也不要出来。” 毛野生道:“这可不行,叫哥哥在这里厮杀,我却做个孬种,躲在缸子里,如果被牛犊子听见,他也会笑死。还是白珠去吧,我是不去的!” 白珠道:“我也不去,我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杜沉非道:“你们快点去,不要再罗嗦。我和谢兄跑得快,可以将他的蝙蝠引开,我们不会死的。快走!”想了想,又道:“呆会,我大声喊,叫你们从后面翻墙走,但是你们不要出去,只是藏身在衣柜与水缸中。明白了吗?” 白珠和毛野生点了点头,果然向后走去。 杜沉非提高了声音,大声道:“我们来挡住他们,你们两个快跑,在独山镇等我。” 白珠应了一声,牵着毛野生的手大步跑进去了。 蝙蝠与麦阿婆等人见了,却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蝙蝠大笑道:“跑吧!跑吧!我让你们先走两个时辰,我的蝙蝠也能够追上你们。因为你们的身上已经沾染了这地面上烟火的味道,我的蝙蝠最喜欢这种味道。” 杜沉非现在实在有些害怕,但他却并不想装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反而又用衣袖擦了擦汗,大声道:“听你这样一说,我现在实在紧张得很,你看,直冒冷汗。”又转身看着谢独鹰,道:“你怕不怕?” 谢独鹰冷冷道:“我实在也很害怕。一想到会有成百上千只蝙蝠在我身上叮咬,我就觉得身上已经开始痒起来了。” 杜沉非道:“没错!这玩意比人可怕多了。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谢独鹰道:“虽然蝙蝠飞得很快,我看我们现在还是逃命要紧。” 杜沉非道:“对!总比呆在这里等死要好!” 蝙蝠大笑,道:“你们想逃?你们放心,逃不掉的。”他忽然将两个手指放在嘴中,一声尖锐的口哨声立刻传了出去。很快门外就传来了“吱吱吱吱”与“扑哧扑哧”的奇怪混合声,只见无数黑点冲了进来。 杜沉非与谢独鹰二人相视大惊。杜沉非连忙呼道:“快跑!” 二人立刻也向后院奔去。 很快,这种“吱吱吱吱”与“扑哧扑哧”的怪声立刻就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二人拔出各自的兵器,一面舍命向前狂奔,一面以刀剑劈削追来的蝙蝠。一直飞奔到“琉璃别院”后的悬崖下。 杜沉非一面跑,一面向谢独鹰大声喊道:“你赶快往悬崖上跑,蝙蝠飞不了太高。” 谢独鹰听了,果然往脚踏峭壁,一路望上奔去。 杜沉非却不向上奔跑,反倒踏着峭壁,引着蝙蝠向西奔去,哪些蝙蝠果然飞不了很高,几百上千只蝙蝠便如一团乌云般,只跟在杜沉非的身后,越追越近。 杜沉非在这黑灯瞎火的悬崖上舍命狂奔,惊起那些在悬崖上栖息的飞鸟无数,时不时如火箭一般窜出一只。 后面的喊杀声不绝于耳,想必是鹰巢帝府的人和麦阿婆、汤怀好等人都已追了上来。 杜沉非见成功地替谢独鹰引开了蝙蝠,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些要命的蝙蝠还会追到什么时候?杜沉非这时已累得精疲力尽,但是这些可怕的蝙蝠却似乎根本就不会疲倦,他甚至突然发现自己已完全没有了坚持下去的精神。 杜沉非如同一只没头苍蝇般翻过悬崖,又冲过了三四个山头。 他浑身的衣裳都已经被汗水湿透,湿得就如同刚刚从吊龙谷那瀑布下的水池里爬出一般。 他突然感觉死亡已离自己越来越近,这种感觉是如此真实而可怕。 第七十一章 奇异的山谷 身后的“吱吱吱吱”与“扑哧扑哧”正如同轰雷般响,直唬得杜沉非三魂丢二、七魄丧六,因为他很快就看到了地狱的入口,这个入口,正张开着黑黝黝的大口,在前方等着他。 杜沉非一头便向这个黑黝黝、玄崖险峻的地狱洞口撞了下去。 这个时候,他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石萝依抱着自己从天柱峰跳下深潭的一幕。 这一幕,突然变得十分清晰而真实,清晰真实得就如同就发生在昨天。 他立刻又想起了石萝依。 杜沉非的人已完全被这个无边黑暗的地狱入口吞没,他已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身后那些蝙蝠所发出的声音,在这个地洞中造成巨大的回音,这声音也如同地狱中厉鬼悲戚幽怨的哀号声。 杜沉非现在已彻底绝望。他也不知道这个地洞到底有多深?又是通往哪里?洞底又有没有什么怪物在等着他的到来? 但是他还是不想死得这么早,而且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又突然有了力气,他想一定是从半空自由落下来的时候,自己根本就没有花费力气,反倒像趁机休息了的一般。所以他立刻一提真气,然后他的脚很快就接触到了东西,这东西冰凉至极,当他的脚刚刚进入其中的时候,他立刻就感受到了一阵冷入骨髓的冰凉。 这个巨大的天坑下面,竟然是一条地下河流。这水虽然刺骨的冷,他的人还是立刻就沉了下去,然后他的人就随着流动的河水,向前奔去。他也不知道这河水究竟会将他带往哪里?他突然在水中想道:“难道这条河真是通往地狱的河?难道自己真的已到了九泉之下?”一想到这里,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就涌上了杜沉非的心头。 但是他很快就看到了希望。 这股冰凉的地下河水从一个山洞中冲了出来,也将杜沉非冲到了一个山谷间的小河中,严格来说这条小河都不能叫作河,而仅仅是一条小溪,因为杜沉非的脑袋就已露出了水面。 杜沉非一睁开眼,立刻就大吃了一惊,只见这山谷中大大小小的树,却都在发着光,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正如同每一棵树上都停驻着上千只萤火虫,照耀的这谷中如同白日般明亮。杜沉非借着光芒仔细瞧了瞧这些树,只见这些树的树干很粗壮、枝多叶茂,每一棵树上都散发着半圈荧光,就好像八月中旬明月的弧影。这种奇特的景象,实在是美不胜收! 只是要命的是,那几百上千只蝙蝠竟然也从那个山洞中涌了出来,杜沉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鬼东西竟然如鬼魂附体般纠缠不休。他一听到这种刺耳的“吱吱”声,便立刻又紧张到汗毛直竖,他已经做好了坐以待毙的打算,因为他已完全没有力气再次跃起狂奔,蝙蝠虽然怕水,但是这小溪中的水实在太浅,浅到根本就无法淹没一个人的身体。 可是正在这时,杜沉非突然就听到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怪叫声,这种声音正是这些蝙蝠所发出的。杜沉非抬头一看,只见这聚集成一团黑云的无数只蝙蝠,突然像中魔发疯般的四散乱飞,这景象,正如同被暴雨冲散了蚂蚁窝,然后就有一声接一声“扑扑”声响起,这些可怕的蝙蝠竟然一只接一只向小溪旁的山石上撞去。 蝙蝠“吱吱”的尖叫声、振翅的“扑哧”声、撞向山石的“扑扑”声很快就结束了,这个地方立刻就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寂静到只剩下杜沉非的呼吸声。 他在小溪中坐了很久,才爬了出来,借着这些奇怪的树上所发出的光芒,走上了岸。他想不清楚,这些蝙蝠怎么追赶到这里就莫名其妙全都撞墙而亡了? 很快他就闻到了一种很独特的气味,这种味道竟然有点像是雄黄的味道。杜沉非想道:“相传雄黄得山川灵气,三千年结成圆颗,其大者如鸡卵,小者如龙眼,光明滑泽,形类弹丸,俗名叫作‘雄黄弹’。气辛且馥,一切蛇虫,触之即死。难道是这雄黄救了我吗?如果真是‘雄黄弹’,据说可是宝物,明天白天且来拣几颗带出去!” 杜沉非一面想,一面沿着小溪,踏在沙石上向前走去。只见前方尽都是这种会发光的怪树。 身上衣裳,水淋淋地粘在身上,杜沉非索性脱去上衫,打着个赤膊,将衣搭在肩上。只见前方岩壁上有一个极浅的小山洞。 杜沉非也不知道会不会在这谷中遇到猛兽,只是觉得很奇怪,这个地方,除了小溪的流水声,以及自己踏动沙石的声音,便再也没有别的声音,难道连鸟也没一只吗? 杜沉非爬进了那个小山洞,倚在岩壁上,又不敢睡,睁着两个大眼四处观望,也没有见到任何异样的事。 约坐了一个把时辰,这时候奇怪的事发生了。 只听见突然有一阵鼓声传来,一开始极其轻微,但是很快,突然鼓声大作,“咚咚咚咚”振聋发聩,然后就听见一片马嘶声、铁蹄声,一齐响起,进接着,就是一片喊杀声、兵刃相击声、哭爹喊娘声,万千声音,一齐发作。这感觉真如两国间数十万人之大战,直震得山摇地动。 更加奇怪的是,这山谷间刚才还通亮发光的无数棵树,一瞬间就全都熄灭。于是这个山谷立刻就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战场一般的喧嚣。 杜沉非只唬得心惊肉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忽然感觉自己身后的小山都已在移动一般。他立刻就将刀拔了出来,一个跟头翻了出来,借着手中刀光照路,往前来看,可是奇异的是,喊杀声、马嘶声依然不绝于耳,但是却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杜沉非的毛发都已倒竖了起来,心中想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阴兵大战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前面的岩壁旁隐约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声,这哭声似乎又要比这一片喊杀声和马嘶声要真切得多。 杜沉非一听到这个哭声,又吃了一惊,只得强壮着一个胆子,将刀斜横在前方照路,慢慢地向那哭声一步一步移了过去。越向前进,这女子的哭声越清晰入耳。 第七十二章 遇见 这哭声却是从一棵大树上传来的。 可是当杜沉非一走进,这哭声又停止了。杜沉非沉声问道:“树上是什么人?” 树上却没有了任何声音,杜沉非只得又问了一遍。 只听见一个清澈悦耳的声音说道:“你是谁?怎么声音好熟悉的样子。” 杜沉非突然感觉这个声音也很熟悉,只是却想不清究竟是哪个熟人跑到这荒郊野外的树上去了。这个时候,那些奇怪的声音还在继续。杜沉非勉强沉住气,将双手装成喇叭装,靠近嘴边,大声喊道:“我是杜沉非,你是谁?” 只听见树上的声音似乎忽然变得很惊喜,也大声喊道:“啊?是你啊!鱼哥哥,我是羊咩咩呢!” 杜沉非听了大惊,连忙问道:“羊咩咩,是你吗?” 树上的声音道:“鱼哥哥,是我呢!” 杜沉非大感诧异,问道:“你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树上的声音道:“对啊!我到这里来了。” 话音未了,一条人影“嗖”地从树干上滑了下来。 杜沉非连忙用刀光照了照,大吃一惊,只见这个人虽然穿着女人的衣裳,可是满面乌黑,皱纹横生,哪里是杨雨丝那娇嫩可人的样子?杜沉非见了,又唬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七八步,用刀指着那女人,大声喊道:“你到底是谁?敢冒充杨雨丝?” 那个女人急得双手乱摇,大声喊道:“鱼哥哥,你怎么不认识我了呢?我就是杨雨丝啊!” 而正在这个时候,这山谷间那奇怪的声音又已全部奇迹般地消失,那些发光的树,又已散发出了明亮而美丽的光辉。 杜沉非再定睛一看,发现这个人的身材的确和杨雨丝很像,但是一张脸却大相径庭,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杜沉非道:“你不要骗我,你根本就不是杨雨丝。我认得她。” 女人在地上跺脚道:“可是我真的是啊!我却认得你是鱼哥哥,你叫杜沉非。我们都住在潭州原是园,我也认识牛犊哥和小段、老鱼,还有我姐姐,还有阿乐,还有雷滚大哥。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了呢?” 杜沉非道:“你的声音的确很像她,只是长得不像。我问你,是不是汤怀好把你害死了,你在这里托梦给我?” 女人听了这话,连忙大笑道:“哈哈!你这傻瓜瓜!我记起来是怎么回事了。”又问道:“我的脸现在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啊?” 杜沉非道:“不但不一样,而且大不一样。” 女人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啊。”她一说完,便撒腿往小溪边跑去,蹲下来,用双手捧着溪中的水,在脸上揉洗了一阵,然后又欢快地撒腿跑近杜沉非,将脸伸过来,问道:“鱼哥哥,你看看,现在是杨雨丝了吗?” 杜沉非诧异道:“是倒是杨雨丝了,只是你到底是不是人?” 杨雨丝道:“我当然是人啊!” 杜沉非更觉得奇怪,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变脸?刚刚还不是,抹一抹脸就变成了杨雨丝?” 杨雨丝道:“鱼哥哥,我告诉你啊,我是被那汤怀好带走了,在路上碰到一个女孩子救了我,她给我两个瓶子,叫我用一个瓶子里的水涂抹在脸上,在关键时候,只要打开另一个瓶子,闻一闻气味,我的脸就会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所以我就用了。怪不得你认不出我来。”又将脸伸过来,道:“现在,你看看,你看看,就变成原来的我了,对不对?” 杜沉非听了,又惊又喜,连忙道:“如果真是你,那简直是太好了!” 杨雨丝开心地跑过来,拉着杜沉非的手,说道:“真的是我啦!” 杜沉非问道:“那你怎么跑树上去了?” 杨雨丝擦了擦眼睛,道:“当然是被吓到树上去的啦!哎呀!好怕怕!哭死我了!” 杜沉非又问道:“那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杨雨丝道:“我是这样来的。那个叫做江心秋月的女孩子救了我,她替我挡住汤怀好和吕大胖子两个,叫我先跑,在前面等她。我就先跑了,在一个地方等她,可是我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她来,我就看到地上有几个格子,跟我小时候玩跳房子一样的格子,我就在那里玩跳房子,只是没想到,有个格子就突然沉下来了,然后我也掉下来了,就到了这个地方。” 杜沉非吃惊地听着杨雨丝的话,过了好半晌,才又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杨雨丝道:“我昨天就到了这里了。也不知道这山里哪里在响,昨天好象是赶场卖东西的声音,今天怎么又是打鼓打仗,可吓死我了。” 杜沉非道:“就是刚刚那种声音吗?” 杨雨丝道:“对啊!这个声音只有晚上才响,白天不响的。” 杜沉非道:“可是现在又不响了?” 杨雨丝一面拍着胸口,一面摇着脑袋,道:“对啊!昨天晚上也响了两次,好象很多人在说话,有的买东西,有的卖东西,在讲价钱,今天就变成这个声音了,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杜沉非想了想,才迸出一句话,道:“看来你真的是羊咩咩了。很高兴遇到你啊!” 杨雨丝立刻大声道:“哈哈!我也是呢!很高兴遇到你!”话音未了,她已张开双臂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杜沉非的脖子。杜沉非也紧紧地搂住了杨雨丝的腰。 抱得真紧! 杨雨丝却突然又哭了起来,她一面哭,一面拍打着杜沉非的肩膀,一面含含糊糊说道:“我好怕!我好怕!这里也没有人,我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人理我,没有人和我说话,我也没有吃饭,我也会饿的,我只喝水……” 杜沉非用手将杨雨丝抱的更紧了些,轻柔地说道:“羊咩咩,你不要害怕了,我来陪你了。” 杨雨丝一面流着眼泪,一面连连点头。过了一会儿,杨雨丝突然松开了搂着杜沉非脖子的手,“嘻稀”笑道:“鱼哥哥,你今天好温油哦!我都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温油呢!” 杜沉非也笑眯眯问道:“温油是个什么鬼?” 杨雨丝道:“笨蛋!温油就是温柔啦!” 杜沉非笑道:“嘿嘿!嘿嘿!” 杨雨丝突然又睁大了眼睛,盯着杜沉非精赤着的上身,掩嘴笑道:“哇!你打赤膊的样子,好帅哦!” 杜沉非一听这话,脸上立刻发热,低头来寻自己的衣衫,却已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杨雨丝却又笑道:“哈哈!你害羞的样子真有趣!” 杜沉非果然发现自己的脸比刚才还要热得多! 第七十三章 奇妙的夜晚 杨雨丝却问道:“鱼哥哥,你的身上怎么那么湿嘛?” 杜沉非道:“我是从水里游来的,当然是湿的了。” 杨雨丝又笑了,她笑得真开心,道:“鱼哥哥,看来你可真是一条名副其实的鱼,总是从水里游来。” 杜沉非一听到这话,立刻大笑,道:“看来我的确是条鱼!” 杨雨丝也笑了,道:“那你到底是怎么来的嘛?” 杜沉非便大略地将自己遇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杨雨丝一听到杜沉非烧了九凤楼,小诗也已回潭州去了,十分欢喜。她也述说了自己一路以来所遇到的情况,杜沉非也吃惊不已。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所以他们现在已十分开心。 当那奇怪的响声停止后,这山谷间会发光的树,可真是真真实实的火树银花,灿烂辉煌。 杜沉非也终于寻到了自己的上衫。于是两个人又坐到了刚才杜沉非坐过的小石洞中,看着这山谷间的绝美夜景。 杨雨丝依偎在杜沉非的怀中,闭着眼睛,道:“鱼哥哥,这个地方其实好美的,只是晚上就有点可怕!” 杜沉非问道:“这个地方怎么美了?” 杨雨丝道:“我也说不清了,等天亮了,你就会看到的。只是奇怪的是,这里没有动物。” 杜沉非吃惊道:“难道一只动物都没有吗?” 杨雨丝道:“没有,连一只鸟都没有。”他忽然睁开眼睛,嫣然笑道:“可是现在却有动物了!” 杜沉非道:“动物在哪里啊?” 杨雨丝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杜沉非,道:“就是你和我啊!” 杜沉非大笑,道:“我是人,你是动物。” 杨雨丝也说道:“我是人,你是动物。” 杨雨丝一面靠在杜沉非身上,一面聊天。 过了很久,当二人的腿都已坐到发麻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战鼓声、马嘶声、厮杀声,果然又开始响起。 这个声音依然强烈而震撼人心,但是二人却似乎已不再害怕,反倒在这黑夜中静听欣赏这种难得一闻的声音。 杨雨丝道:“鱼哥哥,你觉得这是什么声音呢?” 杜沉非道:“我也不明白啊!好象是有人打仗的声音。” 杨雨丝问道:“那这声音是怎么来的呢?” 杜沉非想了想,才说道:“难道是曾经有兵马在这个地方打仗,然后这个声音就一直保留在这里了?” 杨雨丝也想了想,道:“不对啊,昨天晚上又不是这个声音的,为什么会每天晚上都会响起呢?” 杜沉非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了,要不我们回到潭州后,去问问阿乐,也许他会知道的。” 杨雨丝连声道:“好啊!阿乐做的玩具也会发出声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出来的?就跟古代的鲁班和墨翟一样。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他。而且,他答应送我一个玩具小狗的,也还没有送给我。我回去就要向他要。” 杜沉非道:“好的。哎!真期待能够早点见到他们。” 杨雨丝却问道:“他们是谁啊?” 杜沉非道:“当然是小段、老鱼、阿乐他们了。” 一听到这里,杨雨丝的眼泪轻轻地流淌下来,也轻轻地说道:“可是我,却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杜沉非诧异道:“你为什么会见不到他们?你放心,我们会出去的!” 杨雨丝道:“可是我吃了汤怀好的什么‘九毒追魂丹’,她说一服下这种药的话,是活不过三天的。” 杜沉非连忙一把推开杨雨丝,来摸自己的佩囊,可喜的是,佩囊还在,银子还在,又取出里面的一个纸包来,打开一看,却只见里面的‘通灵还生散’药丸都已经被水泡成糨糊了。 杜沉非也不理会,用手指头拈起一些,放到杨雨丝的嘴唇边,道:“来!快吃了。” 杨雨丝皱眉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嘛?好恶心的样子。” 杜沉非道:“这是那‘九毒追魂丹’的解药,叫做‘通灵还生散’。虽然被泡开了,但是药性还在。你快张开嘴,吃了你就会好的。” 杨雨丝听了,果然张开嘴,轻轻吮吸着杜沉非的手指,将解药吃了下去。 杨雨丝问道:“鱼哥哥,那我现在吃了解药了,那我就不会死了,对不对?” 杜沉非笑道:“那当然啊,羊咩咩还是个小羊羔,是不会这么早死的!” 杨雨丝立刻就打了个“哈哈”,冲着山谷里大声喊道:“那太好啦!我好想睡觉啦!” 又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山谷中的声音又已停止。杨雨丝的说话的声音已是越来越小,她竟然已经睡着了。杜沉非将杨雨丝轻轻抱起,放在了自己的双腿上,将她的头倚着自己的手臂。他不想杨雨丝一觉醒来时,全身都觉得疼痛。看着熟睡中的杨雨丝,这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个刚刚出生正躺在母亲怀中的孩子,无忧无虑,幸福而安详。杜沉非盯着杨雨丝的脸看了很久,他竟然忍不住,在杨雨丝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轻吻,又喃喃道:“好好睡一觉吧!这家伙想必也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又看了看外面的发光树,神情欢快地低唱道:“万盏华灯照夜台,睡觉不脱袜和鞋,三魂七魄梦中去,管他明朝来不来。”然后他也将头靠在石壁上,沉沉睡去。 当杜沉非醒来时,太阳都已经升起了很高。 可是杨雨丝竟然还睡得好好的,双目紧闭,发出均匀而极其轻微的鼻息。杜沉非道:“这家伙可真贪睡啊!却一点都不知道我的双脚已麻得完全没有知觉了!”他想将杨雨丝叫醒,可终于还是不忍,他看了看杨雨丝,他忽然吃惊地发现,这个羊咩咩可真是个大美人啊,虽然脸上还残留着污迹,却柳眉横远岫,檀口破樱唇;比玉香尤胜,如花语更真。怪不得汤怀好千方百计想得到她。 杜沉非晃了晃自己的屁股,想看看还能不能找到点知觉。他一连摇晃了三四下,竟然没有感觉!这时他就有点急了,轻轻地在杨雨丝的耳边道:“你能不能醒来了啊?还不醒来,我的腿都快不行了。”这轻轻地一声喊,杨雨丝果然醒了过来,她睁开朦胧的眼睛,舔了舔嘴唇,向四周看了又看,才好象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又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杜沉非的脖子,轻声道:“鱼哥哥,你在抱着我哈!我坐在你身上哈!” 杜沉非道:“对啊!你坐的舒服吗?” 杨雨丝道:“哈哈!当然舒服了,软绵绵的,跟睡在床上一样舒服!” 杜沉非笑道:“你当然舒服,我却不舒服了,简直太不舒服了!” 杨雨丝道:“为什么你会不舒服啊?” 杜沉非道:“当我一个晚上都坐在你的腿上,你肯定也会觉得不舒服的!” 杨雨丝也笑道:“我是不是很胖啊?如果你觉得我胖的话,我就去减肥,好不好?” 杜沉非笑了笑,道:“你不胖,这个样子正好合适。所以啊,你根本就不用减肥。” 杨雨丝连忙道:“好吧!那我就不减肥了。” 第七十四章 风景 杜沉非苦笑道:“可是你如果再不站起来的话,你很可能就得背我,我才能动了。” 杨雨丝听了,立刻就跳了起来,哈哈笑道:“好吧!来,我背你!” 杜沉非笑道:“你算了吧!可别把你压弯了。” 杨雨丝却不甘示弱,反倒蹲了下来,道:“哼!我才不信,我偏偏要背你!快爬到我背上来!” 杜沉非大笑,揉着自己的两条僵硬的腿,道:“你这傻妞,你算了吧!等下摔伤了,你可莫怪我。” 杨雨丝倒是不依不饶,一定要来背杜沉非,杜沉非又笑了,被缠不过,只得将双手搭在杨雨丝的肩膀上。 杨雨丝果然反过手来托着杜沉非的腰,一面“咿咿呀呀”地喊着,一面憋红了脸,她颤巍巍地果然将杜沉非背了起来,然后就弯腰驼背一步步走了出来,直来到小河边的沙地,沙石松软,突然脚下一滑,于是两个人都双双跌倒在沙子中。二人一面在沙子上打着滚,一面大声嬉闹。 杜沉非躺在沙地上,扭过头一看,他立刻就吃了一惊,只见这山谷两旁,摆列着无数冲天而起的尖山峭壁,这尖山峭壁上,布满了一圈圈梦幻般的漩涡,这种旋涡五颜六色,看起来就如同一道道彩虹贴在这石壁上,也如同一道道海面上漂浮的波浪,所有的纹路都水平走向,向外无限延伸。 杜沉非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他于是又看见这山谷中的风光实在很美,到处绿树荫荫,又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红的、紫的、黄的、白的,杜沉非吃惊地发现,这个地方竟然同时开放着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的花朵,有梅花、有茉莉花、有桂花、有桃花、栀子花、杜鹃花、迷迭香花、月季花、鸡蛋花、菊花、睡莲、木芙蓉花、紫薇花,等等等等。 这山谷中穿过的小溪中,就连河中的石头,也都是五颜六色的,在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更显得丰富多彩。溪水却十分清澈干净。 可是奇怪的是,这时,除了溪水流淌的声音,却没有任何的鸟兽叫声。 杜沉非吃惊地瞪圆了双眼。 杨雨丝笑道:“鱼哥哥,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里很美啊?” 杜沉非轻叹一声,道:“实在很美,美得出神入化!可惜却没有饭吃,我好象都有点饿了。这两天来,你有没有吃东西啊?” 杨雨丝道:“我没有啊!我只是在小溪中喝了水,可是我现在又不饿了。” 杜沉非“哦”了一声。 杨雨丝道:“鱼哥哥,你觉得这里为什么没有动物呢?” 杜沉非想了想,道:“我昨天晚上被很多蝙蝠追赶到这里,可是奇怪的是,这些蝙蝠一到这里就全部奇怪的死掉了。我以为,很可能有两个原因,导致这个地方完全没有动物的。” 杨与丝道:“哦?那是哪两个原因?” 杜沉非道:“一个原因是这里晚上总是有奇怪的声音响起,我们人都会害怕,所以动物肯定更害怕,就都不敢在这里居住了。” 杨雨丝想了想,道:“对啊!它们以为有人在打猎,所以就都跑了。那还有一个原因呢?” 杜沉非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地方有传说中的‘雄黄弹’。” 杨雨丝道:“就是书上说的,苍蝇蚊子、毒蛇蜈蚣一碰到就会死的‘雄黄弹’吗?” 杜沉非道:“正是这种东西。” 杨雨丝连忙拍着双手,道:“在哪里有啊?你快点告诉我!” 杜沉非笑道:“怎么啦?” 杨雨丝道:“我听说这个很宝贵的,我们去拣几个回去,好不好?” 杜沉非一听,就乐了,道:“好吧!走!我们拣一袋回去送人也好!这东西放在家中,连蚊子苍蝇都不会进来。”忽又想道:“对了!拣些带出去,以后如果再碰到像蚊子、蝙蝠这样的人,就不会害怕他了,也不会像今天一样这么狼狈。” 于是两个人就沿着小熄向上游走去。 杨雨丝一面走,一面问道:“鱼哥哥,你知道这里的山,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好象彩虹啊,不过可真好看!” 杜沉非笑道:“我也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我只听说过,晴天的山,紫而明;阴天的山,黑而暗。却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这样的山和石头。” 杨雨丝也说道:“嗯啦!我也听说,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 杜沉非听了,又笑道:“海山微茫而隐见,江山严厉而峭卓,溪山窈窕而幽深,塞山童赪而堆阜。” 杨雨丝一面笑,一面接着说道:“桂林的山,玲珑剔透;巴蜀的山,巉差窳窆;hb的山,绵衍庞魄;江南的山,俊俏巧丽;gz的山,山连着山。” 一说完,两个人开心得前仰后合。 杨雨丝又问道:“那你觉得这里为什么一年四季的话,都会同时开放呢?” 杜沉非道:“这个我就更想不明白了。我听说,二十四番花信风,从小寒到谷雨,四月八气二十四候,每五天一候,每候应一种花。可见什么花开在什么时候,都有着规律可循,其先后之序,虽不能尽定,但大抵不差。只是这里的花却十分奇怪,春夏秋冬的花,同时盛开。想来是这个地方,也不分什么气候的缘故吧!” 杨雨丝听了,吃惊地道:“哇!这个你也知道。我觉得这个地方就好象王维的风景画一样,只能神会,不能拘于常理。” 杜沉非问道:“哦?怎么说只能神会不能拘于常理?” 杨雨丝笑道:“王维绘画,他可是不管什么时间气候的,他画的花,往往也是桃花、杏花、芙蓉花、莲花一齐画在一张画上。就好象他画的《袁安卧雪图》,就有雪中芭蕉。有懂画的人说,他这是得心应手,意到便成,其理入神,迥得天意,难与俗人论。哈哈!”又接着道:“咦!你喜欢不喜欢书画啊?” 杜沉非道:“当然喜欢啊!” 杨雨丝道:“王维的《袁安卧雪图》,就在我家里,我送给你,好不好?” 杜沉非听了,连忙摆手道:“我不要!如此至宝,我不敢收,你千万也不要送给我!” 杨雨丝笑道:“我啊!偏偏要送给你。你想不收都不行!哼!” 杜沉非道:“你可真大方。” 杨雨丝道:“我知道你也会画画,你能不能画一张送给我?” 杜沉非笑道:“我不会画山水,我只会画人。” 杨雨丝又抓起了杜沉非的手,道:“你既然会画人,那你画上我,好吗?” 杜沉非道:“好!回去我就给你画,好不好?” 杨雨丝连忙道:“好啊!那你画两张我,我送一张给你。” 杜沉非又大笑,道:“好!我提前谢谢你!” 杨雨丝却道:“那你也画一张你的,送给我。” 杜沉非道:“那你来给我画,好不好?” 杨雨丝一面向前跑,一面大声道:“好!但是我不会画,你对着镜子画呗!” 第七十五章 迷宫 很快,二人就来到了昨天晚上杜沉非飘出来的洞口,只见洞动流出的水并没有将整个洞口都淹没,那些蝙蝠就正是从这水上的空隙中飞进来的。 这时,只见那洞口的地面上,铺满了蝙蝠的尸体。 杨雨丝倒吃了一惊,道:“鱼哥哥,昨天晚上有这么多蝙蝠在追着咬你啊?” 杜沉非道:“对啊!” 杨雨丝道:“这可真是太危险了。”她看着地面上堆积着的一颗颗如鸡蛋般的红色石子,立刻就拣起了一颗,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道:“鱼哥哥,这个就是雄黄弹了。” 杜沉非道:“没错!我们拣一些,就找个地方出去吧!我都快饿死了。” 于是,二人果然拣了三五十颗“雄黄弹”,杜沉非脱下一件短袄包了,背在肩上。二人又顺着小溪中水流的方向往前走来,想寻找出去的路。 可是奇怪的是,这个地方除了山谷两旁的冲天而起的尖峰高低有些不同以外,似乎每个地方看起来都是一样的,这山谷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二三十丈宽阔,大约每向前走二三里路,便出现一个三岔路口,二个人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也没看到有什么像是出口的地方。 二人于是又看到了前方的三岔路口,景色仍然还是和先前见过的一模一样。 杨雨丝道:“鱼哥哥,我们不沿这条小溪走了吧。” 杜沉非应了一声,于是二人便避开那条小溪,往左侧走去,可是走来走去,这山谷里虽然已不见了那条小溪,所有的地方仍然一模一样。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他们竟然吃惊地发现,又已经回到了那个满是蝙蝠尸体的地方。 二人吃惊不已。 杨雨丝已累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道:“鱼哥哥,难道这里是一个走不出去的迷宫吗?” 杜沉非道:“看这个样子,好象好真是的。”又指了指山谷两旁的悬崖,道:“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跳上去看看。” 杨雨丝道:“好吧!那你快去吧!我好累啊!” 杜沉非果然打起精神,一纵身便望左侧的峭壁上跃去,可惜却已一日不曾进食,全身乏力,勉强跳到半山腰,想慢慢地往上爬去,可是这峭壁上却连一根藤萝都没有,无处下手。杜沉非只得又提起精神,又一个纵身,跳上山尖,远远望去,只见这地方的近处,原来都是一个一个巨大的圆环,却也望不到更远的地方。只得又跳下来,走到杨雨丝的身边。 杨雨丝连忙问道:“鱼哥哥,你看到什么了啊?” 杜沉非道:“这个地方,每一个山谷原来是一个一个大圆环。” 杨雨丝道:“怪不得我们又走到这里来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好呢?” 杜沉非想了想,道:“我们现在不如走左手边的这条路,一直走左手边。你还能走得动吗?” 杨雨丝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道:“我走不动了,我又要睡觉了。” 杜沉非来到杨雨丝的身旁,蹲下身来,道:“来!我背你。” 杨雨丝轻轻应了一声:“好!” 杜沉非果然背起了杨雨丝,一路沿着最左侧的山谷向前走来,谷底虽然平坦,却都是沙石,杜沉非每走一步,脚踏着的沙石变想旁滑去,极为难行。杜沉非也已累的汗流浃背。他突然发现这个地方的深秋都还是这么热,热得就如同盛夏一般。 杜沉非背着杨雨丝,只拣左侧道路走,又向前行了约有两个时辰,只见前方赫然一片果园,金灿灿、绿油油、红通通、粉嫩嫩长着许多果子。 杜沉非连忙将杨雨丝放下地来,可是杨雨丝却已没有丝毫力气,就连眼睛都已无力睁开。 杜沉非摇晃着杨雨丝,道:“羊咩咩,你快醒来,前面有桔子吃了。” 杨雨丝却没有睁开眼,但一听到桔子,还是舔了舔嘴唇,轻声道:“鱼哥哥是哄我的。” 杜沉非连忙道:“我真没有哄你,不信的话,你看看,不但有桔子,还有梨子、西瓜和杨梅,还有很多。” 杨雨丝一听,果然睁开眼睛来,抬头一望,果然见前方平地上,四时果子齐集,树上长的是桃子和梨子,地上摆的是西瓜,不计其数,一眼望不到边。 杨雨丝立刻就来了精神,一骨碌翻起来,飞奔向那一大片果园,一把拉住一棵树,摘了十来个桔子,用衣襟盛了跑回来,丢在地上,道:“快吃吧!可算找到东西吃了!”于是两个人立刻就把这十来个桔子狼吞虎咽吃了下去,只觉得精神十足。杨雨丝立刻又变得开心起来,她一面向果园中飞奔而去,一面大声喊道:“鱼哥哥,你快来,这里有西瓜吃,哇!这里有梨子,哇!还有樱桃,有龙眼……” 杜沉非也很开心,他现在已完全不再感到吃惊,因为一年四季的花都能开在同一个地方,那水果当然也能够同时生长在同一个地方。二人在果园中来来往往地跑,一会儿吃梨子,一会儿又吃龙眼,然后又打开个西瓜,大啃起来。 杨雨丝这时撑得都已经无法蹲下了,笑道:“哎呀!我吃得可太饱了。这个地方可真美,又有这么多水果吃。我都好想住在这里了。以后如果能常来玩耍,就好了。” 杜沉非嘿嘿笑道:“以后,我们如果有钱了,就把这个地方占了,做个旅游观光的地方,带别人进来观赏,你觉得好不好啊?” 杨雨丝连忙道:“好啊!那我们就在入口处收费,十贯钱一个人。然后嘛!我们还在里面盖一个大酒店,一个大客店,当然还得有澡堂子,还得有买衣服的地方……”她又想了想,道:“那我们也得给这个地方起个名字,别人才会知道啊,你觉得叫什么好呢?” 杜沉非也略微一想,笑道:“那叫做‘百环断魂谷’,或者‘轮回百环谷’,或者‘鬼叫谷’吧!” 杨雨丝却连连摇头,道:“你取的名字不好!太吓人了!断魂,轮回,鬼叫,不好!不好!吓得别人都不敢来,我看还不如叫做‘彩虹波涛谷’,或者‘万花百果园’啊,有发光树啊,有五色石啊,也可以叫做‘神奇谷’,都比你取的名字好听。” 杜沉非坐在地上,大笑,道:“等以后这地方归我们了,再讨论地名也不迟。我们现在还是赶快摘些水果,用衣服包了,去寻找出口吧!” 第七十六章 游戏 杨雨丝却指着太阳,笑道:“可是现在也已经不早了,你看太阳都快下山了,这里又有东西吃,风景也这么好!我看我们还是在这里过一夜,明天再去找吧!你觉得好不好嘛?” 杜沉非笑道:“也好!我背了你那么久,也走得脚都酸了。” 杨雨丝道:“嘿嘿!那我们来玩游戏吧!” 杜沉非道:“哦?玩什么游戏啊?” 杨雨丝想了想,道:“玩拉大锯游戏。” 杜沉非大笑,道:“咱们几岁了啊,还玩拉大锯?” 杨雨丝“嘻嘻”笑道:“三岁。”她也不管杜沉非愿意与否,立刻就坐到了杜沉非的对面,用脚顶住杜沉非的脚,用手也拉着杜沉非的手,一拉一放,一面前俯后仰,一面唱道:“拉大锯,扯大锯。锯木头,盖房屋。姥姥家,唱大曲。接姑娘,请女婿。小外甥,你也去。” 杜沉非听了,大笑。 杨雨丝却忽然深开手,道:“这个不好玩,还是换一个吧!” 杜沉非道:“哦?你还会什么游戏?” 杨雨丝道:“我会很多啊!我会下棋,我会打牌,我会踢毽子,我会跳绳,我会投壶,我会踢球,只是现在都没有,那我们就玩‘虎棒鸡虫令’,好不好?” 杜沉非笑道:“好吧!你想玩什么,我都都奉陪,只是赌什么啊?” 杨雨丝道:“没有什么赌,我现在也没钱!那就赌打手掌,好不好啊?” 杜沉非大笑,道:“好!就打手掌。” 于是杨雨丝就捡来八个小圆石,又用小尖石在两块圆石上划上“虎”字,又在另两块上划上“棒”字,再两块划“鸡”字,剩下的两块便是“虫”字。又每个人分好,抓在手中。杨雨丝摸出一块,道:“我出这个,你出牌!” 杜沉非也出了一块,都掀开一看,杨雨丝出的是“虫”,杜沉非出的是“棒”,杨雨丝大声笑着,一面抓过杜沉非的手,“啪”地一巴掌拍在杜沉非的手上,可是痛的却是杨雨丝。她一面用嘴吹着自己的手,但是却还是很开心。 可是后来杨雨丝却是输多赢少,这下她就不是很乐意了,嘟着嘴道:“我们还是换个游戏吧!” 杜沉非笑道:“哈哈!玩不过你就耍赖了吗?” 杨雨丝道:“我才不耍赖呢,只是也不要总是玩一个游戏嘛!” 杜沉非道:“哦?那玩什么?” 杨雨丝道:“我们就玩‘唐僧妖精孙悟空’吧!” 杜沉非道:“可是我不会玩。” 杨雨丝道:“我告诉你玩。就是唐僧怕妖精,妖精怕孙悟空,孙悟空怕唐僧,一人克一人。我们两人同时在胸前划圈,喊着‘唐僧啊唐僧’,然后我们就要同时喊出一个名字来,或者喊‘唐僧’,或者喊‘妖精’,或者喊‘孙悟空’,一面喊还要做出他们相对应的动作来。”说完又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道:“这样就是唐僧念经的动作。”说完又将手放在额头做出搭凉棚的样子,道:“这个就是孙悟空猴子的动作。”又把双手举过头顶,做个呲牙咧嘴的样子,道:“这就是妖精的动作了。你明白了吗?” 杜沉非笑得前仰后合,道:“我会了,开始!” 于是两个人同时用手在胸前划圈,齐声喊道:“唐僧啊唐僧。”紧接着,杜沉非就将手放在头上搭个凉棚,口里却喊出“唐僧”,杨雨丝喊“孙悟空”,也搭个凉棚。 杨雨丝道:“哈哈!你这个笨蛋,唐僧的动作不是这样的,你输了,我要打你!”于是又捉过杜沉非的手来打了一巴掌。 然后两个人又继续玩,杜沉非举起双手做出怪样子喊“妖精”,杨雨丝双手合十喊“唐僧”,杜沉非就轻轻拍了一下杨雨丝的手掌。 二人开心之极。 而正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男人大笑声。 二人急忙抬头看时,只见竟然有六个人走了过来。杜沉非发现,这些人赫然竟是麦阿婆、汤怀好、常晴、仇万顷,以及挖坟者的蝙蝠,还有一个身穿霜色长袍的人却不认识,只见这个人身材很矮,却很粗壮,他的一张脸也是扁的,十分难看,一道刀疤从额头直划到嘴角,一对三角眼,凶光四射,下巴前凸,嘴唇也很厚。他的五官看起来极不匀称,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捏造失败的泥娃娃,然后还被人在头部拍了一巴掌一般,滑稽却可怕。 正在大笑的这个人,正是麦阿婆。这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杜沉非与杨雨丝面前,麦阿婆道:“小杜,你们玩得可真愉快啊!这位姑娘,难道就是杨雨丝姑娘吗?” 杨雨丝吃惊地看着汤怀好与常晴,又看了看麦阿婆,道:“我就是杨雨丝,你是谁啊?” 麦阿婆笑道:“我啊!叫做麦阿婆。杨姑娘如此花容玉貌,怪不得汤大姐心爱之极。就连我也是喜欢得很。幸会!幸会!” 杨雨丝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笑了,道:“你叫麦阿婆?” 麦阿婆笑道:“在下正是麦阿婆,不知姑娘有什么见教?” 杨雨丝道:“你的名字,怎么听起来像是个老奶奶。” 麦阿婆立刻就是一阵长笑,道:“如果有人愿意叫我老奶奶,我也不会生气的。” 杨雨丝又看着汤怀好,恨恨地说道:“你这个老女人,怎么也来了?” 汤怀好笑道:“雨丝妹妹,大姐想你了,就过来看你啦!” 杨雨丝杏眼圆睁,道:“你认错人了,你也不要这样子叫我,我才不是你的什么雨丝妹妹。” 汤怀好又笑了,道:“你就是我的雨丝妹妹!跟我回去,咱们去临安府,好不好?” 杨雨丝大声道:“我看你到就生气,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是要被杀头的?” 汤怀好大笑,道:“雨丝妹妹,谁要杀我的头啊?” 杨雨丝立刻摇晃着杜沉非的手,道:“鱼哥哥,她欺负我,你去给我打她嘛!”可是杜沉非却并没有动,杨雨丝见了,只得轻轻道:“哼!鱼哥哥,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嘛?没有的话,我晚一点再说一遍。” 杜沉非却还是没有动身,因为他发现,在这样的六个人面前,凭自己和杨雨丝两个人,几乎完全没有任何胜算。 汤怀好却嫣然道:“我好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麦阿婆等人立刻纵声大笑。 第七十七章 长夜 蝙蝠旁边的那个霜色长袍刀疤脸却没有笑,而是冷冷道:“我饿了一天了,是该吃点东西了。现在也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 蝙蝠回应道:“的确是,我们从昨天晚上转到这个时候,的确得吃些食物,然后才有力气打架。” 麦阿婆立刻大声道:“好!开饭!” 这六个人便不再说话,一齐走到果园中,扳树枝的扳树枝,扯藤的扯藤,吃的是果肉,吸的是果汁,一顿乱嚼,残皮乱抛,立刻将这果园弄得一塌糊涂,直如百十只山猴溜进果园,顷刻一片狼藉。 等他们吃饱了。蝙蝠立刻就走了过来,站到杜沉非的对面。他取下背上的皮囊,取出来一柄十分奇特的剑,这柄剑弯弯曲曲,看起来像是一柄蛇形剑,但是剑刃上却密密麻麻布满了倒刺,剑尖部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蝌蚪,剑尖很细,距离剑尖三寸的地方,又突然变得很宽。 杜沉非吃惊地看着蝙蝠手中的剑,心中想道:“如果被这样的一柄剑刺入腹中,五脏六腑都会被他拉出来。”便问蝙蝠道:“你要干什么?” 蝙蝠冷冷道:“杀人!” 杜沉非道:“哦!你要杀谁?” 蝙蝠道:“杀你!为我的蝙蝠报仇。” 杜沉非道:“你的蝙蝠可不是我弄死的。” 蝙蝠冷冷道:“我那一千二百只蝙蝠,都是我花费三年时间训练而成,却因为你一朝尽死,我若不杀你,难出这一口恶气。” 杜沉非道:“我可没惹你的那些鬼蝙蝠。就连我都差一点死在这些东西嘴下。你若要怪我,这就太不对了。它们可是进入这谷中,见到那些‘雄黄弹’而死的。所以你不要怪我。” 蝙蝠道:“若不是因为追你,它们就不会进入这个鬼地方,不进入这个鬼地方,它们就不会死。而且死得一干二净,一只不留。”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说道:“还有我的一万八千只苍蝇,也需要你和谢独鹰两个人来陪命的。” 说这话的正是那霜色长袍的刀疤脸。 杜沉非看了看他,道:“哦?你的苍蝇?难道你的名字也叫做苍蝇?” 霜色长袍刀疤脸道:“我就是苍蝇。” 杜沉非这时笑了,道:“看来你们这个所谓‘挖坟者’的人,一个比一个奇怪,可我觉得倒很恶心,每天都跟那么多蚊子、苍蝇、蝙蝠打交道。哎!我一想到这些玩意,饭都吃不下了。只亏了你们天天和这些东西为伍。” 苍蝇大笑,道:“从今天起,你就已不用再吃饭!” 杜沉非也笑道:“不吃饭会饿的。我一天不吃饭,就饿得肚皮贴着背了。” 苍蝇冷笑道:“你很快会死的,等你死后,我会把我的苍蝇全都塞在你的嘴巴里,叫你一只只吃下肚去。” 杜沉非道:“这样的好东西,估计只有你才吃得下,我可没这个胃口。我也没有看见你的苍蝇,这事你不能怪我。我问你,你的苍蝇又是怎么死的?” 苍蝇道:“我的苍蝇,是放出来追赶谢独鹰的,只是这个王八蛋跑到这个鬼地方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我的苍蝇一进入这个地方,就突然死了。全部死了!一只都不给我留。你说气人不气人?” 杜沉非立刻道:“哈哈!死得好啊!这种害人的东西,我听着就恶心,早就该死了,最好一只都不留。” 苍蝇道:“可是,我却要你来偿命!”他一说完这句话,立刻也从身后的青布包袱里取出来一柄刀,这柄刀的样子也很奇怪,刀刃有着明显的弧度,看起来就如同一把镰刀,却是外部边缘锋利,内部边缘厚钝,却也有着如同锯齿般的突起。 杜沉非一看到蝙蝠和苍蝇的奇门兵刃,着实吃惊不小。他根本就没有信心来对付这样的两个人。 还好,就在这个时候,麦阿婆突然说道:“各位,你们好!各位若想打架的话,现在也还不是时候。大家何必浪费体力呢?我看还是等等吧!” 苍蝇道:“哦?麦胖子,你说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麦阿婆道:“对啊!因为我们现在困在这个鬼地方,能不能走出去,还是个大问题。所以,依我看来,还不如好好地休息一个晚上,明天齐心协力,走出去再打也不迟。” 汤怀好也笑道:“麦大哥说得很对,我们之间,无论有什么仇恨,也暂且放下。苍蝇先生何必急在一时呢?” 麦阿婆道:“可是长夜漫漫,不打架的话,也没什么消遣度日,既然刚刚有人在玩游戏,我们现在又这么多人,可真是热闹得很,也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汤怀好问道:“哦?麦大哥有什么好的游戏可玩。” 麦阿婆道:“我虽然也会踢球,打牌,我还会相扑,但是现在却都玩不了,我看我们来玩个‘官兵捉贼’的游戏吧!” 汤怀好立刻附和道:“好啊!这个游戏虽然简单,但实在也是蛮好玩的。却不知道赌什么呢?” 麦阿婆道:“赌银子的话,我输不起。” 汤怀好道:“那赌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麦阿婆笑了笑,道:“本来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我看,也像小杜兄弟和杨姑娘一样,就打手掌。赢的人打输的人。你们以为如何?” 苍蝇大笑道:“这个游戏很好!打手掌也很有趣!有时候我一巴掌就能拍死一个人。” 汤怀好大笑,道:“却不知道哪些人参加呢?” 麦阿婆笑道:“玩这个游戏,需要四个人,杜沉非和杨雨丝对于玩游戏想必是很有兴趣的,少不了他二人。这样,还少两个人,由你们决定谁来玩吧!” 汤怀好笑道:“有蝙蝠先生和苍蝇先生,还有麦大哥、仇大哥四位在这里,我当然不敢同玩了。” 苍蝇却不客气,笑道:“这个嘛!一定要算我一个。” 麦阿婆一面在地上捡了四个几乎完全一样的扁圆小石子,一面在石子的一面分别划上“官、兵、捉、贼”四个字,一面说道:“那我也来一个。只是希望小杜和杨姑娘莫要推辞。” 杨雨丝听了,大声道:“来就来,谁怕谁啊?” 杜沉非拉了拉杨雨丝的衣袖。道:“现在我却不准你玩游戏了!你已经玩了很久,还是好好休息一下为妙,你若有兴趣的话,在旁边看看也是一大乐事。你觉得呢?” 杨雨丝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啊?这个游戏我也会玩的。” 杜沉非却并不回应杨雨丝,而是向汤怀好道:“好!我跟你们玩,杨雨丝不玩,就汤大姐替代她,如何?” 汤怀好大笑道:“好啊!我正好闲得心痒痒,实在想玩玩游戏的。” 于是,杜沉非、麦阿婆、汤怀好、苍蝇四个人就在地上团团坐下,玩起了“官兵捉贼”的游戏,其他人都在一旁围观。 麦阿婆道:“我再来说一下游戏规则吧!这四个小石子上,分别写着‘官’、‘兵’、‘捉’、‘贼’四个字。我们四个人每个人摸一块。抽到‘捉’字的人来猜出谁拿的是‘贼’字,猜错的输。猜对的话,便由摸到‘兵’字的人执行打手掌的惩罚。大家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应道:“明白了。” 第七十八章 要命的游戏 麦阿婆便洗乱了牌,然后每个人都摸了一张。 杜沉非看时,自己摸到的却是“官”字,麦阿婆摸到“兵”字,汤怀好摸到“捉”字,苍蝇摸到“贼”字。汤怀好猜道:“麦大哥,你的牌是‘贼’。” 麦阿婆立刻将手中的石头翻开,一面摇晃说他肥胖的身子,一面说道:“汤大姐啊,你说错了,我的是‘兵’。来,该我打你。”汤怀好果然将手伸出来,麦阿婆轻轻地拍了一下。 又开始第二轮,这一次杜沉非摸到的是“捉”字,便由他来猜谁是“贼”。杜沉非指着苍蝇,道:“你是‘贼’。” 苍蝇立刻大笑,翻开了牌,道:“我不是,我是‘兵’。该我打你。你看我不打死你。” 杜沉非只得摊开手掌让他打。 苍蝇果然也张开手,轻轻地拍了下来,这一掌,看起来也和麦阿婆打汤怀好一模一样,也是那么轻柔,实在和两个童年时的好伙伴玩游戏拍手掌时完全一样。可是这一只手刚刚接触到杜沉非的手掌,杜沉非的眉头登时一皱,立刻就感觉自己的手掌已如火烧火燎般疼,然后就觉得自己的血都直涌上来。一种痛苦的神色立刻就出现在他的脸上。 好深厚的内力。 幸好杜沉非绝对不是个笨蛋,他早就算准了,和他们这样的几个人玩游戏,绝对是要命的游戏,很有可能这轻轻的一巴掌下去,立刻就能经脉寸断。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他想不到这个苍蝇的内力竟然如此深厚。 杨雨丝刚刚还真的以为是玩游戏,这个时候一看到是这种情况,她立刻就吃惊不小,也为杜沉非捏着一把汗。 但这玩游戏的四个人,却仍然不动声色,还在继续。杜沉非没想到这一次他又输了,轮到汤怀好打他一巴掌。杜沉非心中想道:“这无论如何都是个女人,她应该没那么大的力来打我吧!”便满不在乎地伸出手来,让汤怀好打。 汤怀好微笑着,也拉了拉长袖,一面说道:“这里的天气真热。”一面也轻轻一巴掌拍在杜沉非的手上。 这轻轻地一下,但是杜沉非的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汤怀好的内力,竟然还要远远强过苍蝇。杜沉非可吃惊不小。 杜沉非只觉得自己的五脏都已在翻滚,他差一点就呕吐了出来。他收回手掌看了看,已红得就如同那地平线上的晚霞。 杨雨丝连忙捉住杜沉非的手掌,一面轻轻吹着,一面说道:“鱼哥哥,你没事吧?” 杜沉非笑道:“玩个游戏而已,你不用那么紧张,我根本就没事!” 麦阿婆大笑,道:“哈哈!小杜兄弟,觉得这个游戏好不好玩?” 杜沉非笑道:“好象还可以!有点意思!来!继续!继续!” 正在这个时候,谷中不远处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朝这边大踏步走了过来。只听这个人冷冷道:“三个人和一个人玩,似乎很有点不公平。”这个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黑衣人一手提着手中黑剑,慢慢地走了过来。这个人的神色冷峻而高傲。 来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谢独鹰。 杜沉非见了大喜,立刻朝谢独鹰笑了笑,大声道:“你好啊!”。 苍蝇一看到谢独鹰,也大笑道:“好!快来!快来!算你一个,昨天晚上没打死你,我今天一定打死你!” 谢独鹰已经走了过来,却说道:“好!算我一个!只是我现在也很饿,还好可以在这里吃个晚饭。” 杨雨丝见了谢独鹰也吃了一惊,她却不知道谢独鹰这个怪人会帮谁,因为杜沉非根本就不曾和他提过谢独鹰已是自己的朋友。杨雨丝只希望他能够与杜沉非站在一边,便连忙奔到谢独鹰的身旁,讨好似地说道:“谢独鹰,是你啊!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可是熟人哦。我去帮你摘果子来,给你当晚饭吃,好不好?” 谢独鹰盯着杨雨丝,道:“很好!我又遇到你了。” 杨雨丝道:“我也很高兴遇到你啊!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去给你摘水果吃。” 谢独鹰道:“我自己会摘,你若给我去摘水果,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杨雨丝连忙道:“这没什么的,因为我们是朋友嘛!以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请你吃饭,好不好?”她连忙跑了过去,一连摘了五个桃子、六个桔子、八个梨子、一个小西瓜。 谢独鹰果然也不客气,他看起来也已经很饿,胃口也很好,竟然一口气将杨雨丝摘来的这些水果一口气吞了个干净。 杨雨丝直等谢独鹰吃完,才靠近谢独鹰,轻轻地说道:“你帮杜沉非好不好?” 谢独鹰在衣服上擦了擦果汁,道:“好!我帮杜沉非。” 杨雨丝立刻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谢独鹰却走向那玩游戏的四个人,冷冷道:“我已吃饱,可以玩了!” 杜沉非大笑,他现在很开心。 汤怀好看了看谢独鹰,轻叹了一声,道:“既然你来了,那我就退出吧!我一个弱女子,怎么玩得过你们四个大老爷们,我在一旁看看,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于是,杜沉非、谢独鹰、麦阿婆、苍蝇四个人开始玩“官兵捉贼”的游戏,这一次,杜沉非摸到“兵”字,谢独鹰摸到“贼”字,麦阿婆摸到“官”字,苍蝇摸到“捉”字。 苍蝇猜杜沉非是“贼”字。 杜沉非立刻大笑,翻开自己手中的石头,道:“风水轮流转啊!这下可轮到我打你了。” 苍蝇也只得摊开手掌,杜沉非也轻轻一巴掌拍在苍蝇的手上。 无无子的“藏象玄功”的确不是吹的,杜沉非从小就开始学习,心无杂念,致静致虚,又举一反三,年深日久,自然内力雄浑。 这轻轻的一巴掌,只拍得苍蝇的瞳孔都已经收缩了一半,脸上立刻就有了痛苦的神色,然后他全声的肌肤也已变得通红。 杨雨丝见了,立刻就欢快地拍手起来。 仇万顷、汤怀好和常晴等人却似乎很吃惊。 几个人就这样连续玩了十几次。杜沉非与谢独鹰倒是赢多输少。最倒霉的竟然是一心想打死别人的苍蝇,当玩到第二十局的时候,苍蝇已再也笑不出来了,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第七十九章 打算 杨雨丝却很高兴,因为她发现谢独鹰千真万确是帮着杜沉非的。 这四个玩游戏的人,每个人的头顶,也都已如身处蒸笼般地冒着热气,每个人的衣裳也都已被汗水湿透。 当苍蝇一口鲜血喷出的时候,麦阿婆心道不妙,便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又抱了抱拳,煞有介事地说道:“各位朋友兄弟,夜已深了,在下可是个妻管严,极怕老婆,不敢通宵赌博,要回家抱老婆睡觉去了,不然会拶手指头的。失陪!失陪!” 麦阿婆果然走开,选了个草丛,一屁股坐在上面,又将头靠在山石上,翘着二郎腿,一面摇晃,一面唱道:“天子九,地子九,四个男人推牌九,老子输掉九十九,老婆来到房门口,杀千刀的走不走……” 苍蝇听了,也立刻大笑道:“他娘的!我也是个妻管严,老子也不奉陪了。你们谁想玩就继续玩吧!”他也选了个草丛一屁股坐下,也将头靠在树干上,也笑着乱唱道:“山中大树会发光,你拉老子进赌场,今天赌来手气差,被人巴掌打断肠,险些输掉娃他娘……” 麦阿婆听了,大笑不已。 这个时候,天也已经全黑,这山谷间的树又已开始发出光来。只见这些长满了水果的树却不发光。 众人也都选了个比较舒适的地方,准备过夜。 杨雨丝却拉着杜沉非与谢独鹰,道:“我们不和他们在一起,这些都是坏人,他们会害人的。”于是三人远远地走开,杨雨丝粘着杜沉非不放,与杜沉非紧靠在一起,坐在草丛中。她摩挲着杜沉非的手,问道:“鱼哥哥,你的手痛吗?” 杜沉非伸出双手来看了看,只见两只手都已经通红,笑道:“痛,两只手都痛,手掌被人打,不痛才怪呢!” 杨雨丝诧异道:“可是他们明明是打你的左手,为什么两只手都会痛呢?” 杜沉非笑道:“可是我用右手打别人啊!打别人的时候,自己的手也会痛的。” 杨雨丝道:“哦!原来啊!那我给你吹吹,就不会痛了。”她果然捧着杜沉非的双手,吹了又吹,问道:“还痛吗?” 杜沉非立刻道:“你这一吹,简直是灵丹妙药,我现在一点都不痛了。”又问谢独鹰道:“谢兄,我昨天晚上明明见你往南去了,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谢独鹰道:“自从昨天夜里,你引开那些蝙蝠后,我就向悬崖顶上跑去,这几个人便追了上来,我与他们在悬崖顶上交手,被我杀了两个,不曾想忽然出来许多苍蝇,我就跳下悬崖跑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是怎么来的?” 杜沉非道:“我被那群蝙蝠追赶,只管往前飞奔,后来我实在跑不动了,见前方地下一个黑黝黝的天坑,我就掉了下来,然后我就被水冲到了这里。” 谢独鹰问道:“看来你的运气还不错!那些蝙蝠呢?” 杜沉非笑道:“那些鬼东西可真如魔鬼附体,竟然也进入天坑,直追到这山谷中,那时我可再也跑不动了,正无计可施,可那些蝙蝠却突然奇怪地死了。” 谢独鹰道:“蝙蝠的飞行速度可比苍蝇要快得多。看来你的轻功也不错,跑得可比兔子还要快!你可知道这些苍蝇和蝙蝠,一进入这个山谷便死,是什么原因?” 杜沉非道:“这个地方到处都有‘雄黄弹’,而这些蝙蝠苍蝇蚊子蛇虫之类的东西,最怕闻这种味道,所以就都死了。” 谢独鹰道:“雄黄弹?” 杜沉非从包袱中摸出一颗鸡蛋大小的雄黄弹,递给谢独鹰,道:“就是这种东西,据说可是宝物,放在家中,苍蝇蚊子都不敢进来。我和杨雨丝拣了好几十颗,带在身上,以后如果再遇到这‘挖坟者’的人,也不必再害怕他们了。这一颗,你藏在身上。” 谢独鹰接了过来,放在鼻前闻了闻,也不客气,果然藏在了怀中。 杜沉非又问道:“谢兄,我们若能从这里出去,你有什么打算?” 谢独鹰想了想,并不回答杜沉非的话,而是说道:“这个地方看起来就如一个巨大的迷宫,能不能从这个地方出去,好象也是个大问题,我今天就在这里面转了一天,也没有任何收获。” 杜沉非笑道:“万一一不小心就出去了呢?” 谢独鹰道:“我并没有什么打算。” 杜沉非道:“如今,我们都已得罪了金凤宫、狩野和鹰巢帝府,这些组织,一个比一个财大势粗,其中高手云屯雾集,诸如狩野的‘十八护剑’,每一个都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就像麦阿婆和仇万顷这样的人,每一个都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但是更可怕的是,鹰巢帝府据说就有两大杀手组织,其中一个就是‘挖坟者七十二鬼’。这些人,日后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谢独鹰道:“想必不会!” 杜沉非道:“你觉得凭我们单枪匹马,有没有希望对付得了他们这么多人?” 谢独鹰道:“完全没有希望!” 杜沉非想了想,道:“我有个想法,可以对付他们,却只恐你不同意。” 谢独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杜沉非道:“我的想法就是,我们也成立一个组织,吸收江湖中人加入,便不会再害怕他们。” 谢独鹰道:“哦?我们是哪些人?” 杜沉非道:“你和我,还有段寒炎、鱼哄仙、雷滚、牛犊先、孙卖鱼、第一翻墙、吴最乐、毛野生,还有福四。” 谢独鹰道:“这些人,我虽然见过好几个,却并不熟悉他们。” 杜沉非道:“段寒炎这个人,本是放青山庄的三少爷,出身名门,相貌堂堂,风姿高雅,武艺超群,如瑶林琼树,似璞玉浑金,却清真寡欲,万物莫移,真可谓卓荦不凡、飘然若仙的人物。我记得在潭州时,你是见过他的。” 谢独鹰道:“我见过他。鱼哄仙是个什么样的人?” 杜沉非道:“这个人,虽然是邬子口骗子出身,昔年不务正业,害人无数,贪慕钱财,但有诸葛神机、庄周妙智,只要有人引导监督他走向正途,必然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昔时庚子嵩评价和峤,说他‘森森如千丈松,虽磊砢有节目,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鱼哄仙便正如和峤,虽然圪节累累,却有大用。你也见过他的。” 第八十章 老大 谢独鹰道:“鱼哄仙,这样的人很好!雷滚又是什么人?” 杜沉非道:“雷滚这人,武艺高强,擅长使一柄‘厚背滚风刀’,为人仗义,路见不平,则拔刀相助,虽出生入死,也在所不辞。刘惔称道江道群说:‘不能言而能不言’。雷滚虽然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擅长言辞,却善于不发言。” 谢独鹰“哦”了一声,道:“孙卖鱼又是谁?” 杜沉非道:“此人博极医源,精勤不倦,有起死回生之能。为人治病,安神定志,无欲无求,有大慈恻隐之心,愿普救含灵之苦。澄神内视,望之俨然,宽裕汪汪,不皎不昧。” 谢独鹰听了,又接着道:“你说的第一翻墙,我倒是也见过他,却不过是个三只手而已。” 杜沉非笑道:“这个第一翻墙,柔若无骨,轻若御风。大则登屋跳梁,小则扪墙摸壁。随机应变,看景生情。摄口则为鸡犬狸鼠之声,拍手则作萧鼓弦素之弄,足可以假乱真。出没如鬼神,来去如风雨。往来矫捷,倏忽如风。可真是天下无双手、人间第一偷。而且胆气壮猛,心机灵变,度量慨慷,又仗义疏财,所得之物随手散与贫穷之人,毫不吝惜。” 谢独鹰又问道:“吴最乐是个什么样的人?” 杜沉非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立刻笑了,道:“这个阿乐,心灵手巧,奇思妙想,做的纸鸢能飞,削的木人能走,可真有墨翟、鲁班的手段。以后你就会知道,他可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这个阿乐,虽然华美飘逸不及段寒炎,才思敏捷神谋妙算不及鱼哄仙,骨气不及雷滚,身手灵动不如第一翻墙,可是却兼有这几个人的长处。” 谢独鹰道:“这个人倒真是个有意思的人。那福四又是什么人?” 杜沉非道:“福四是四个人,这四个人叫做官不小、钱很多、商必红、房子大。是尖峰寨的开山大王,手下有四五百人马。这四个人极为义气,只因抢劫潭州富豪曾员外赈灾的银两,被我与牛犊先寻上山去,与他大战一场。这四人敌不过,便认我为兄,将寨主之位让给我做,段寒炎做了副寨主,鱼哄仙为军师。” 杨雨丝一听到这里,忙插嘴道:“鱼哥哥,你说的那曾员外,是叫什么名字啊?” 杜沉非道:“叫做曾祖殿,你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吗?” 杨雨丝笑道:“我当然听说过了。我不但听说过,而且啊,还很熟。” 杜沉非也笑道:“哦?那你也认识曾易多了。” 杨雨丝又笑了,道:“我当然认识曾易多啊。下次回潭州时,我带他来找你玩。” 杜沉非连忙道:“好啊!我的确已经有很久没见到过他了。” 杨雨丝问道:“鱼哥哥,你是怎么认识的曾易多了?” 杜沉非一听到这话,脸上立刻就出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感激和友谊之情,眼睛里也似乎已有了热泪,缓缓的述说道:“那时,我很穷,非常穷,穷得连买油米的钱都没有,我便在街头一个画像的铺子里找了个工作,专门替人画遗像。这个画像的店,就是赵水苗的父亲开的,可是后来,这个画像的店也不幸倒闭,我便又没有了收入,想寻个生计,在大街上徘徊,茫然无措。这个时候,我就遇到了曾易多,他一个小孩,居然给了我两贯钱。”杜沉非沉默了很久,道:“那个时候,两贯钱,对于我来说,可真是一大笔钱。他竟然就借给了我,解了我倒悬之急、累卵之危。哎!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以前常常跟他见面。” 杨雨丝一听到这个故事,眼圈也红红的,但是她只是轻轻地说道:“希望他以后能够成为你的好兄弟。” 杜沉非接口道:“他本来就是我的好兄弟,从我们相识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是。” 杨雨丝似乎笑得很幸福。 这个时候,谢独鹰突然问杜沉非,道:“你说叫我和你们成立一个组织,那你对我是什么映象?” 杜沉非仰头,想了想,微笑道:“我对你的映象嘛,有人评价东汉时期名士李膺‘谡谡如劲松下风’,这话拿来评价你也十分妥帖。你这个人老成持重,无疾言厉色,心性恬静如宰相吕公著,暑热时不挥扇,寒冷时不烤火。又有人说见钟会如观武库,但睹矛戴。我觉得别人见你,也如同参观武器库,刀剑森森,全是兵器。” 谢独鹰听了,竟然也“嘿嘿嘿嘿”地笑了。 杨雨丝在吃惊地看着谢独鹰。 杜沉非却很开心,已完全忘记自己还身处绝境之中。 谢独鹰却又已一本正经地盯着杜沉非,缓缓说道:“如果我尊你为老大,你愿让我坐第几把交椅?” 杜沉非听了,一时也不好决定,只得说道:“这事,你说了算!” 谢独鹰道:“哦?我说第几,就第几?” 杜沉非大笑,也盯着谢独鹰的眼睛,道:“对!你说第几就第几!” 过了很久,谢独鹰才缓缓说道:“第三!” 杜沉非连想都没有想,道:“好!第三!” 杨雨丝却好奇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说第二呢?” 谢独鹰道:“这第二个位子,留给段寒炎。” 杜沉非听了大笑。 正是:今番幸会,增添无限情怀;他日重逢,做出许多事业。 杨雨丝听了,看着杜沉非,“嘻嘻”笑道:“那你就是老大,太好了!有你们这么多武功这么好的人,以后就没有人再敢来欺负你们的。那你们成立的组织叫什么名字啊?” 杜沉非笑道:“这个事,等咱们出去了,叫大家一起讨论讨论,可不能我说了算。今天已经不早了,睡吧!睡吧!明天早点起来找路出去。” 三人于是也不再说话,杨雨丝又已将头靠在杜沉非的肩上。可是杨雨丝每当一进入梦乡,就立刻全身放松后仰,几乎将头都磕在石头上。杜沉非只得伸过自己的手臂来,将杨雨丝搂住,以免她摔倒在地。 山谷里的发光树,美丽如天上银河。 正在这个时候,这山谷中的发光树又熄灭了,那种奇特的声音又已响起,可今天响起的既不是赶场买卖东西的声音,也不是马蹄声和厮杀声,竟然是古筝的声音。这声音,曲调深厚,灵透柔和,音韵明亮,潇洒飘逸,时而如山涧泉鸣,时而似环佩铃响,时而温文尔雅,时而又热情奔放…… 杨雨丝听了,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听着这似乎是用琴弦勾勒出来的美妙声音,道:“鱼哥哥,你听,今天怎么是弹古筝了呢?” 杜沉非也正在闭目静听,一听到杨雨丝的话,道:“这声音可比昨天夜里的声音好听得多!” 第八十一章 出路 杨雨丝道:“这里的声音,怎么每天都会变的?可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其实我都很愿意住在这个地方。如果我们去跟别人说有这样的一个地方,也许很多人都不会相信的。等以后咱们有钱了,在这里挖条路,一定要带别人也来这么美的地方看一看这里的花,听一听这里的声音。你说好吗?” 杜沉非道:“好!一切都听你的。快睡!快睡!我困了。” 杨雨丝嘟着嘴道:“好吧!睡吧!睡吧!晚安!” 次日清晨,依然是个大晴天。 众人摘了许多水果,用衣裳包了,作为口粮,来寻找出路。可是众人耗费大约一个时辰穿过那一片水果园,眼前所见,依然还是数不尽的尖山峭壁,尖山峭壁上仍然还是布满了五颜六色的漩涡,山谷中也还是各式各样的鲜花。 众人见了这番景象,无计可施。 汤怀好道:“像我们这样的走法,绕来绕去,想必走到明年也走不出这个鬼地方。” 麦阿婆这个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缓缓吟道:“管子曰:‘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而不通,鬼神将通之,非鬼神之力也,精神之极也。’” 汤怀好道:“麦大哥有什么计较?” 麦阿婆道:“我也没什么法子。只是我们众人也不能在这里瞎绕,依我看来,不如安排一个人跳上这悬崖去看看,到底出路在哪里?” 这时,仇万顷自告奋勇道:“你们在此略等片刻,我去看看便来!” 麦阿婆笑道:“仇兄肯去,十分好了。有劳!有劳!” 仇万顷也不回话,提起精神,一下跃起十余丈高,立刻就到了这悬崖的腰腹部,又见他在山腰上一个蜻蜓点水,人就又已跃起了十来丈,稳稳地站在了一座尖山的顶端。 可是仇万顷左看右看,除了看见附近的三四个圆环形山谷外,什么收获都没有,只得又跳下山来。 苍蝇连忙问道:“你看到什么了?有没有出路?” 仇万顷摇了摇头,道:“哎!这附近的山谷,一个一个都是圆环,我也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汤怀好立刻皱起了眉,长叹了一声,道:“各位,照这个样子,我们如何走得出去啊?” 麦阿婆道:“我倒有一个法子,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苍蝇道:“你有什么法子?” 麦阿婆道:“我的法子就是,跳他个三四十丈高,去看一看。” 这时,蝙蝠冷笑道:“跳上三四十丈高,只怕我们这些人中,还没有人能有这个能耐吧?” 苍蝇也带着一种嘲讽的口气说道:“久闻你这个大胖子虽然有两三百斤重,轻功却十分了得,‘烟冲云外’的轻功身法闻名江湖,据说已是当代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我等一向只曾耳闻,不曾亲眼目睹,今日何不大显身手,飞他个三四十丈高,一来看看出口在哪里,二来也令我等开开眼界?” 麦阿婆大笑,道:“在下怎么敢在各位面前班门弄斧。况且我也不是冲天炮,怎么能够一飞冲天,一跳三四十丈高?” 苍蝇冷笑道:“哦?那你的意思,是你在说空话?” 麦阿婆道:“当然也不是空话。我们可以出来三个人,同时跃起。当跳上十来丈的时候,其中两个人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踩踏,这一借力,这两个人就又可以跳上七八丈。当这两个人又跳上七八丈,气力将竭时,其中一人又在另一人的肩膀上借力。如此,少说又可以上去四五丈。你们以为如何?” 汤怀好道:“麦大哥这个办法,我看倒是可以一试。” 蝙蝠道:“试倒是可以一试,只是莫要摔死了。却不知哪三个人愿意一试呢?” 麦阿婆盯着众人看了看,道:“算我一个吧,另外两人,就选蝙蝠先生、小杜兄弟,如何?” 蝙蝠道:“好!那你们两人,踏着我的肩膀上去。” 麦阿婆笑道:“呃!我实在是有点肥,像我这种体型的人,跳得太高是很容易摔死的,所以我愿意当你们二人的垫脚石,你们两个踩着我的肩膀上去。小杜兄弟最为年轻有为,身手也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那就由你再踩着蝙蝠的肩膀上去,跳到最高点去看看。当你下来的时候,我再跳上来接应你,必然不会摔到你的,你觉得怎么样?” 杨雨丝一听,连忙捉住杜沉非的手臂,向麦阿婆大声道:“哼!你们要去,就去吧!他才不会去呢!就知道你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杜沉非却笑道:“好!我可以去。” 杨雨丝连忙道:“他们会害你的,叫你跳那么高,万一他们没人接应你,那怎么办?” 杜沉非笑道:“我也不怕他们不来接应我。” 杨雨丝道道:“为嘛不怕?” 杜沉非道:“他们若将我摔死了,那他们依然谁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里。我若摔伤了,我也根本就不会告诉他们。而且有谢兄在这里,我更加不会担心了。” 麦阿婆连忙赔笑道:“对!对!小杜兄弟说得对!你放心,由我负责来接应你,绝不食言!” 于是,杜沉非、麦阿婆、蝙蝠三个人呈三角状站定。 麦阿婆道:“我喊到三,我们便一齐跃起。好!一,二,三。”话音刚落,三个人果然同时离地而起,很快就跃上了十一二丈高,杜沉非与蝙蝠立刻在麦阿婆的肩膀上用力一踏,麦阿婆的人立刻就坠了下来。杜沉非与蝙蝠二人却又已纵身直上,又跃上八丈来高,二人气力将尽时,杜沉非又一脚踩在蝙蝠的肩膀上,蝙蝠的人也已落下。杜沉非尽力一跃,他的人就如陀螺般转动,一口气又已窜上五六丈高。 这一下,果然看得更远,只见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圆环形状的山谷。大大小小的圆环,约有二三十个,每个圆环的四周,都是那五颜六色的山谷,好一个绚丽多彩的世界。 杜沉非突然就看见,正西方的一个山谷中,只见一个黑黝黝的洞穴,直往外喷着寒气,只是却不知道,是不是出去的道路? 他也做不到在这虚空中呆得太久,当时也容不得他多想,人就向下落来。 麦阿婆这一次果然守信,见杜沉非即将落下一半的距离时,他就已一跃而起。杜沉非就在麦阿婆的肩膀上轻轻一点,只一个翻身,就和麦阿婆同时落在了地面上。 第八十二章 极乐宫 苍蝇立刻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杜沉非笑道:“不是很多,有一点点发现。” 苍蝇道:“一点点发现,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道:“我发现了一个山洞,看起来就只有一点点大。” 苍蝇问道:“这个山洞在什么地方?哪个方向?” 杜沉非笑道:“你们也不要问,问了我也不告诉你们,免得你们忽生歹意,只跟我来就行了。” 他一说完,就招呼杨雨丝与谢独鹰,沿着这圆环形的山谷,左盘右绕,参照着斑驳树影,曲曲折折,向西而去。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来到一座山前,远远的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前面忽然出现一条宽阔的青砖大路,大陆两侧相对摆列着三四十对石雕的狮虎麒麟,每一件石雕都有三丈余高,个个张牙舞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只见这条大路的尽头,又是一座险峻挺拔的悬崖。悬崖下方,是一个巨大的石刻龙头。这个龙头——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双目暴睁,长须盘旋,头角冲天。龙头两侧雕刻云雾,云遮雾罩中龙爪宛然如生。充满了野性和力量,威猛慑人,正张开着血盆大口,口中长舌直拖到青砖大道上。 又见这龙头张开的大口中,一个黑黝黝的巨大洞穴,往外喷着白雾阴风,凉飕飕的,真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见了这景象,吃惊得面面相觑,互相对望。当时也只得鼓起勇气,慢慢挨进洞口,只觉得这股寒意是越发的可怕。这个洞口青苔点点,绿藓茸茸。众人张目望里面一瞧,果然是爷爷看不见奶奶。几个人在洞口看了又看,谁也不愿意带头走入洞穴中。 苍蝇将手放在嘴巴吹了口热气,皱着眉头道:“他娘的,不知道这又是个什么鬼地方,如此阴森森的,寒气冲天,看起来倒真像是阴曹地府的入口,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小鬼,就连我都觉得有些发毛。” 杜沉非笑道:“哦?你是‘阴曹地府’的人,你说这里又像是阴曹地府的入口,那你到了这里,就像到家了一样,本来应该觉得很开心啊。怎么倒觉得害怕?” 苍蝇却瞪着眼睛说道:“你说的很对,我是鹰巢帝府挖坟者的人,你如果想死,这个大洞立刻就可以变成你的坟墓。” 杜沉非又笑道:“这可是你们的家,如果让出来给我做坟墓,那多不好意思?” 苍蝇似乎已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杜沉非道:“你……你……” 这时,蝙蝠突然冷冷说道:“我们都是很慷慨的人,如果你现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把这里让给你,让你永远躺在里面。” 杜沉非道:“那你最好赶快想个法子,让我躺进去。” 麦阿婆听了,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道:“几位若想打架,也不必这么心急的。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事之忧啊!” 杜沉非走入洞口,拔出自己的刀来,刀光也只能照亮前方四五步远的距离。 这个时候,仇万顷突然指着洞外,大声道:“那边有的是枯草,我们何不扎几个草把,点个火进去?” 麦阿婆道:“好主意。这种险恶洞子,寒气直喷,吓得我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黑灯瞎火地进去,里面如有猛兽巨蟒,我们众人倒成了送上门的口粮,被它一口一个吞了,可就冤了。点个火把,见了也好早早开溜。” 众人果然来到洞外的草丛中,扯了许多干草,扎成草把,点上火,又往洞里走来。可是刚走到洞口,只见“呼啦”一声,一阵怪风从洞穴中卷来,将众人手上的火把尽数吹灭了。 众人大惊,连忙后退了数步,幸运的是,火光虽然灭了,晃一晃草把,又亮了起来。一行九人摸索着向前走来,约行了一柱香的工夫,前方豁然开朗,洞顶一线天窗,照见这巨大的洞穴,原来是一个天然溶洞,只见洞厅高阔,暗河幽深、瀑布垂空、悬石密集,石幔、石花、石旗、石笋、石琴、石柱、石珠无数,密列其中,玲珑剔透如玉,粉嫩洁白似雪,千奇百怪,琳琅满目,异彩纷呈,美不胜收。 众人看见,赞叹不已。又穿过这座洞厅,前路陡然变窄,走过一段窄洞,又见一座洞厅,却比先前的还要大几分,只见这洞厅深邃之处,一条白瀑飞下,激起无数水花,瀑布下的水池中,却盘着一黑一白两条巨大的龙,众人见了,惊得毛发倒立。 杨雨丝素来胆大,但见了这两条巨龙,还是忍不住“啊”地尖叫一声,连忙抱紧了杜沉非的手臂,惊慌地说道:“鱼哥哥,这里有两条龙,我怕!” 杜沉非定睛一看,这澄澈的水池中,却原来是两条石龙,弯曲盘旋,张牙舞爪,首顶横脊而尾拖清池之中,鳞甲宛然。 杜沉非见了,这才笑道:“不用怕,这只是两条天然生成的石龙,但的确栩栩如生,真可谓夺天地之造化,融日月之精华。” 杨雨丝也仔细看了看,放下一颗心,拍了拍胸口,道:“哇!还真是天然生成的哦,你看,它的鳞甲看起来怎么都是一块一块的大小不一的石头拼嵌而成的。果然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她又指着那两条巨龙的四周那突起的兽形石头,道:“你看,那里还有许多的老虎豹子。一,二,三,四……还有九个。” 杜沉非也看了看,笑道:“如果是九个的话,那应该是龙之九子。” 杨雨丝长长地“哦”了一声,道:“那是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等九个吗?还有几个是谁去了?” 杜沉非道:“还有几个,是狻猊、霸下、狴犴、赑屃和蚩吻。” 杨雨丝道:“嗯,我听说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 杜沉非道:“没错!囚牛好音乐,霸下好负重,睚眦好杀,嘲风好险,蒲牢好鸣,狻猊好坐,狴犴好讼,赑屃好文,蚩吻好吞。” 杨雨丝道:“哦!怪不得胡琴上刻的就是囚牛,刀柄上刻的是睚眦,碑座下雕的是霸下……”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低沉、苍老却威严的的声音传来,道:“是什么人,敢擅闯极乐宫禁地?” 一听到这话,众人又吃惊不小,谁也想不到这个巨大的溶洞中,竟然还有人在说话。 众人循着这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百步开外,赫然有九根巨大的盘龙石柱,其中有三根石柱上竟然坐着三个老人。 这三个老人,白发苍苍,盘膝端坐在石柱的顶端,一动不动。 又见这三个老人的周围,白气蒸腾,真如云中老仙。 第八十三章 圣地 几个人呆立半晌。 杜沉非见无人搭话,只得上前几步,弯腰施礼,道:“上复几位老先生,我等众人无意间落入这谷中,被困多日,无路可出,今天方才寻到这里,还请几位老先生指条出路,我等感谢不尽。” 过了很久,这三个老人,却连头也没抬。 仇万顷忍不住朗声道:“老头,问你话呢,是聋子吗?你老实回答,我便饶你性命。如果再不哼声,我仇万顷铁拳无情,保证立刻将你这三个老东西打成肉酱。”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从这个洞穴的石壁上,翻下来二十余条大汉,这二十余人,都身穿红色劲装,各执长剑,将九人团团围住。 只听为首一人道:“哪里来的狂徒?口出狂言,敢对‘极乐三仙’无礼?” 仇万顷大喝道:“哦?什么玩意三仙三鬼的?老子可没有听说过。我可告诉你,不管是神是仙,今天碰到了我,我都给你打成鬼。” 红衣劲装大汉大怒道:“你等无知小辈,死到临头,还敢出言不逊?”他突然挥了挥手,大喝道:“杀了他们!” 那些红衣劲装大汉听了,立刻挥剑向前,来攻这就个人。 麦阿婆、仇万顷、汤怀好、蝙蝠、苍蝇、常晴等六人立刻亮出武器来迎。 这洞厅中立刻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兵器相接声。 谢独鹰也正要拔剑,杜沉非连忙拉住,道:“谢兄,我三人不可与他们动手,坐在这柱子上的三位老人,必然是宗师级的人物,只是这个时候正在练功。我们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赶快走出洞去。这里既然有人,就必然会有出去的路。” 于是,三个人杀开条路,穿过那九根盘龙石柱,出了这间洞厅,当时再也无心观看洞穴风光,快步向前走去。果然走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只见前方一个洞口,阳光照射,显然就是这地方的出口了。 三人飞奔出洞来,回头看时,原来也是一座悬崖,悬崖下方一个巨大的石刻龙头,这洞口也在这龙嘴中。只是悬崖上却多出五个大字——“圣地双龙洞”。 又向前看时,却是一片菊花地,这时,在阳光的照射下,黄华满地。这菊花地的正中间,却又是一条青砖大道,笔直通往前方。 杜沉非与谢独鹰、杨雨丝正在观看时,只听见身后这洞穴中突然冲出那二十来个红衣大汉,看也不看杜沉非三人一眼,向前飞奔而去。 紧接着,只见麦阿婆与仇万顷几人大笑着从洞中奔了出来,显然是打了胜仗。 仇万顷一面走,一面大笑道:“什么玩意‘极乐三仙’,也只不过如此嘛!” 苍蝇也大笑,道:“便是那三个老怪下来,我也一刀一个,刺穿了这几个老鬼。” 麦阿婆却笑道:“我等众人,虽然一时胜了这几个小人物。但在下看来,这‘极乐三仙’绝对不是好惹的人物。待他们练功完毕,只怕我们的麻烦就要来了,还是赶快跑路吧!” 仇万顷不以为然地道:“老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你放心,这几个老东西若真有这么厉害,我现在就进去,一刀一个,砍成肉酱。” 麦阿婆连忙止住道:“仇兄,还是算了吧!我们还是出去要紧,何必多惹没必要的麻烦?” 苍蝇也大笑,道:“胖子,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怕事。放心,有我罩着你。” 蝙蝠却突然冷冷道:“话,还是不要说得太大的好。” 仇万顷冷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蝙蝠也冷笑道:“极乐宫宗主江心龙王,擅长用剑,据说此人武功难测,自创的一套‘模糊剑术’,当今天下无敌。只怕我们这些人中,还没人招架得住。”他略微停顿,又继续说道:“而且,我听说,这‘极乐三仙’,还是江心龙王的师叔辈人物。你二人若想将这三个老东西砍成肉酱,只怕你们还没有这么锋利的刀剑。” 苍蝇一向都怕蝙蝠,一听到这话,那张刀疤脸立刻就变得严肃起来,看着蝙蝠道:“蝙蝠大哥,你说得对!我们实在有些卤莽。那如今怎么办?” 蝙蝠冷冷道:“我看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为妙!” 麦阿婆也道:“蝙蝠先生说得对,快走!”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穿过这一大片花海,却又见一宽有十几丈、高达四五十丈的深渊,在前挡路。 只因这悬崖都是红色的,映得悬崖脚下的河流也都是红色,所以,这个地方,就叫做“血龙裂谷”。 原来这深渊两侧的悬崖顶部,都有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树,奇妙的是,这两棵隔渊相望的大树,竟然各长出一条水桶般粗大的树根,在空中如蛇一般缠绕相连接,看起来就如同一条独木桥。 杜沉非见了,抱着杨雨丝,第一个走过桥去。众人也都相继而过。 又向前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只见前头一座大山,山峰高耸,顶透虚空。 山坳间房屋林立,层层殿阁,迭迭廊房,都是青砖砌就、绿瓦盖成。 山下却都是平地,一眼望不到边。只见前方不远处,却建有一个广场,都用青砖铺就,这广场后列着百十来块巨大的石柱,就如同诸葛武侯巨石阵一般。 这广场中又站着二三十个红色长袍拖地的人,他们的长袍,红得就如同鲜血一般鲜艳。这些人,一个个都披头散发,将脸庞也完全遮盖,完全分不清是男是女。 只见这二三十个红袍人或站或坐,有的面向这边,有的侧向这边,有的又背向这边,他们的红色长袍在风中不断飘动,就连他们的人也似乎飘飘荡荡,就好象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刮走的幽灵一般,他们每个人的手里似乎都拿着一件乐器。 杜沉非等九人慢慢地靠近这一群奇怪的红袍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当九个人距离这些红衣人仅有百余步远的时候,这些人突然就开始吹打起来,弹筝的弹筝、吹萧的吹萧,拉二胡的拉二胡……众声齐响,钟声接续扬清响,鼓韵铿锵次第宣。仙乐玄歌音韵美,凤箫玉管响声高。 紧接着,这些人又开喉顿嗓,唱起歌来,只听这歌声,“呜呜啊呀”也不成词,“嘿嘿哦也”摸不着调,似道音却不颂无量天尊,如佛曲也不念阿弥陀佛,音调高低起伏,回环转折,荡气回肠,美妙绝伦!真可谓——声奏玄歌妙乐,咏哦无量神章。笙歌音美,弦管声谐,一片欢情,无边喜气。 第八十四章 离魂道 这九个人只觉得这声音很好听,好听到让人不敢相信人间有这么美妙的声音,但这种美妙的声音中却又饱含杀气,极度诡异,直让人不寒而栗,毛发皆张,冷汗淋漓。 众人突然就仿佛变得五内虚无六神空洞,感觉如痴如醉,如呆如傻,如笨如蠢,骨软筋麻,木头般矗立在原地。 只见那台上忽然走下一个红衣人来,手中执着一面小红旗,来到杜沉非、麦阿婆等九个人面前,一字字地说道:“你们都跟我来!” 这九个人果然如狂风中败叶,骤雨中残花,身不由己,一言不发,排成一串,都跟着红衣人向前走去。这情形就如招引亡魂相似,这红衣人手中的小红旗也正如招魂幡。 直走了一柱香的工夫,这红衣人将杜沉非、麦阿婆等九个人引到这山坳中一大块平地,只见四座又尖又细的山峰拔地而起,高冲云霄,这四座尖山上,一条挂壁山路,弯曲盘旋,从第一座山脚下盘旋至山顶,第一座山顶却和第二座山顶有天造地就的一座窄窄的石板拱桥相通,这挂壁山路又从第二座山顶盘旋至山脚,又如此接上第三、四座尖峰。这挂壁山路在这四座尖峰间形成一个首尾相连的闭合路径。这个地方,就叫做“离魂道”。 这红衣人将杜沉非、麦阿婆等九人引至“离魂道”,口中又低低地念诵道:“荡荡游魂,莫要留存,三魂升天,七魄入地,快上悬梯,不要迟疑,离魂十里,永无休止……” 这九个人听了,竟然非常听话,高低胖瘦不同,男女性别有异,这个时候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入口处走上那蜿蜒盘旋的“离魂道”,从第一座山的山脚下慢慢地向山顶走来,又从第一座山的山顶,过了石桥,来到第二座山的山顶,又慢慢地走到山脚,又来到第三座山的山脚,走上山顶,又过了石桥,来到第四座山的山顶,又下到山脚,紧接着又来到第一座山的山脚,又望上而去…… 这样的走法,果然是永无休止,直走到死才会罢休。 众人在这“离魂道”的山道上已足足了走了六圈的时候,已经走得精疲力尽,手脚酥软。 这个时候,一个红衣女孩从山下纵马飞奔上山来,这个人却不是别人,正是江心秋月,只因在吊龙谷中遇到杨雨丝,杀了吕扶花,往前来寻杨雨丝,却已不见了踪影,只得又往隆兴府方向追来,一路也不见踪影,无计可施,只得垂头丧气,又转回这极乐宫来。 江心秋月见了这挂壁山路上的一行九人,心下好奇,来瞧个究竟,却认得里面一个年轻女孩是杨雨丝,心中想道:“这丫头,害我找得你好苦,你却在我家走回环路玩耍。只是看她样子,如此疲倦,想必已经在这里走了很久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得罪我极乐宫的人了,用迷魂术把她带到这里来的,我如果不救她时,还在这里继续走下去,可就要累死无疑了。或者一不小心从那天空桥上掉下,也摔得粉身碎骨。这些与她同行的人,必定也是她的朋友,我且去求爹爹放过她们。” 江心秋月一想到这里,立刻奔回家中,穿过许多回廊,过了几重庭院,来寻父亲江心龙王,奔到内宅门前,问门子道:“我爹爹现在哪里?” 那门子连忙躬身道:“小姐,宗主正在雨花园亭中。” 江心秋月又向山上跑来,左一转,右一折,绕过无数雕栏,东几层,西几面,转过许多回廊,一口气跑到雨花园,只见这花园中这时满院菊花,园中一座亭子,江心龙王果然正站在亭子中的石桌旁。 这江心龙王长得十分高大,豹头环眼,满脸钢针般的虬髯暴张,一对浓眉高挑入鬓,不怒而威,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代宗主的风范,令人望而生畏。 这江心龙王原来本是一介莽夫,一个厮杀汉,只好在刀光剑影中滚打摸爬,从不喜欢读书,长到三十岁时,斗大的字也只认得一担,无论父母如何殷勤期许,请来多少先生,教导他读书之事,他也是左耳进右耳出,转背便还给了先生。可是自从父亲死后,由江心龙王担任这极乐宫宗主以来,他深切体会到了不读书没文化的苦恼,又听说了吕蒙“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以及赵普“半部论语治天下”的故事后,便立志要发奋读书,于是请来了五个有名的先生,教自己识字读书,写诗作画。 这时,江心龙王正站在亭中的石桌旁,一面铺开一张宣纸,以镇纸压住,一面自我陶醉般地轻声说道:“世间极闲适事,如临泛游览,饮酒奕棋,皆须觅伴寻对。只有读书作画这两件事,止须一人,可以竟日,可以穷年。环堵之中而观览四海,千载之下而觌面古人;笔下龙蛇跃动,纸上江河奔腾。天下之乐,无过于此。而世人不知,诚可惜也。” 江心龙王紧接着提起一管毛笔,在砚中蘸得笔饱,挥毫纸上,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只见两头牛活灵活现,呼之欲出。 原来他画的是一幅《斗牛图》,只见图中两头健壮的公牛相斗,一牛低头,肌肉鼓胀,四蹄撒开,急奔向前,以两尖角顶向对方的肚子,力量之猛,跃然纸上;另一牛则目光惊恐,落了下风,掉头欲去。全图略有勾线,牛身通体染墨,而以墨色的深淡变化,体现出牛身的结构以及运动时肌肉的紧张。以浓墨勾画角、蹄和点出眼睛。看似色彩单纯,但仍能感觉到墨生五彩,维妙维肖。这样的画法,正是唐代画家王维倡导的“水墨渲淡”的手法。两头牛的形象、动态,无论是头、身体和四肢,以及彼此间相互协调,都画得非常准确,神态生动,场景激烈。 江心秋月一向知道江心龙王古怪的脾气,这个人虽然身为极乐宫宗主,门下弟子八百,近十几年来,却整日沉迷于吟诗作画,而在他吟诗作画的时候是千万不能打扰的,无论什么事他都不会理睬。所以只能在一旁等待。 等了很久,只见这江心龙王将自己画的这幅《斗牛图》左看右看,又迟疑着提起笔来,蘸着墨水在那两头牛上画上许多细细的牛毛,可是等他一画完,立刻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不好!不好!一张好画就这样毁了!” 这个时候,江心秋月忍不住轻轻呼唤道:“爹爹!爹爹!” 第八十五章 江心龙王 江心龙王却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女儿正站在旁边,又取出一卷图纸来,展开铺在桌面上观看,原来也是一幅《斗牛图》,只见他时而点头微笑,时而摇头叹气,道:“左师弟的这张《斗牛图》,虽然穷其野性筋骨之妙,但左师弟膏粱子弟,但知饱食,不谙他事,未见过真牛,难道也没见过牛跑吗?也不知道‘耕当问奴,织当问婢’的道理,这《斗牛图》可又犯了戴嵩画牛的谬误。” 江心龙王又摇了好几次头,才终于发现了站在旁边的江心秋月,连忙说道:“闺女,你来瞧瞧,你左师叔的这张《斗牛图》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江心秋月看了看,道:“我知道了,是左师叔画的这两头牛,在打架的时候,还将尾巴竖立起来,但实际上是应该将尾巴垂下来的。” 江心龙王听了,大笑道:“没错!看来你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左师叔,还没有你懂画牛。” 江心秋月笑道:“其实我也不懂画牛,我只是也听说过一个故事。” 江心龙王听了,立刻问道:“哦?是什么故事?你说来给爹爹听听!” 江心秋月道:“这个故事说,太宗时的名臣马知节,也珍藏戴嵩《斗牛图》一幅,闲暇时在厅前晒画,有一老农见了窃笑,马知节问他笑什么,难道也懂画吗?那老农说:‘我只是一个种田的农夫,不懂得绘画的雅事,但是我却见过牛,牛在相斗的时候,会将尾巴夹在两腿间,即使是一个壮汉尽力去拉它的尾巴,也拉不出来。而这画上的牛相斗,都高举着尾巴,所以不切实际。’马知节听了这农夫的一番话,为之叹服。” 江心龙王听了女儿的话,皱眉道:“闺女,我也读过《苏东坡文集》,这本书上是这么说的:‘蜀中有杜处士,有戴嵩牛一轴,尤所爱,锦囊玉轴,常以自随。一日曝书画,有一牧童见之,拊掌大笑曰:‘此画斗牛也!斗牛力在角,尾搐入两股间。今乃掉尾而斗,谬矣!’处士笑而然之。’你说的马知节这事,与杜处士这事,何以如此相同?” 江心秋月笑道:“可能是他们各有一幅戴嵩的《斗牛图》吧!或者有人将发生在其中一人身上的故事张冠李戴套到另一人身上。” 江心龙王点了点头,又道:“闺女,我知道你聪明伶俐。依你看来,为什么画老虎要画毛,画水牛、画马又不画毛?” 江心秋月想了想,道:“那是因为老虎的毛粗而长,而且色彩斑斓,水牛和马的毛细而短,颜色单一,所以不画毛。” 江心龙王又问道:“那老鼠的毛更细更短,毛色单一,为何又要画毛?” 江心秋月道:“这个嘛!是因为马和水牛那么高那么大,将它们画在一张纸上,是将马和牛缩小了很多,所以越发显得毛要细小,就不可画。而老鼠的身子却很小,将它画在同样大小的一张纸上,画得和马一般大,是将老鼠放大了很多,就显得毛要粗长得多了,所以就应该画毛。” 江心龙王沉吟了许久,大笑道:“闺女,你说得有理!那为何画亭台楼阁,本来是画者自下望上,按理只见其榱桷、塔檐而已,本当仰画飞檐殿角。身处大山之中画山,也只能眼见一重山,怎可重重都见,更不会将山谷间小溪流水尽收眼底,怎么画上却都看得见?画房屋也只见其大门,不应看见其中庭及后巷中的事,何以画作上面,中庭后巷尽都画出?你看名画《清明上河图》,将汴京郊外春光、汴河场景、城内街市等数里风光,全都画在一张纸上,一个人怎么看得这么远?这难道切合实际吗?” 江心秋月想了想,道:“我想这就是画家以大观小之法吧,在心里面将要画的风光整个缩小了许多,就好象画假山一样。不然的话,画亭台楼阁只画檐角,画房舍只画门墙,画山水只画黑乎乎的一座山,那怎么能成为一幅好的画作呢?” 江心龙王听了大笑,道:“还是我的闺女聪明!” 江心秋月见父亲开心,连忙跑过来,摇晃着江心龙王的手,说道:“爹爹!我想求您一件事。你可不能不答应我哦!” 江心龙王问道:“你先说来听听,是什么事?” 江心秋月道:“是这样的,我有几个朋友,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您老人家,被我们这里的人引到了‘离魂道’上,正在那里不停地绕圈圈呢。爹爹,你就行行好,把他们放了吧!” 江心龙王一听是这事,立刻摇了摇头,道:“这可不能放!” 江心秋月道:“为什么嘛?” 江心龙王道:“这九个人胆敢闯入我极乐宫禁地,搅扰你三位叔公清修,又出言不逊,又动手打人,老夫很生气,没有出手杀死他们,已算他们侥幸,怎能饶恕他们,就这么放他们走?只叫他们在这‘离魂道’上累死为止,方消老夫之气!”略微停顿,又道:“对了!我问你,这两天你不好好呆在家中,跑哪里去了?叫爹爹担心。” 江心秋月道:“爹爹,你不用替我担心的,我去城中找朋友玩去了,现在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 江心龙王道:“闺女啊!明年年初就要给你完婚了,你可不能再这么野下去,不在家跟你娘好好呆着,去找什么朋友玩?到时惹得婆家嫌弃,丢你爹爹的脸。以后我可不准你再出去疯了!” 江心秋月听了,道:“爹!你一点都不关心你的女儿。” 江心龙王忙问道:“傻闺女,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你说说看,我哪里不关心你了?” 江心秋月大声道:“你也不经过我同意,就要把我送给别人做媳妇。你那么多朋友,却不让我去找朋友。这就是你一点都不关心你的女儿了。” 江心龙王叹了口气,道:“傻闺女,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瞎跑,是很容易上当受骗的,爹爹不让你出门,才是为你好啊!如果一不小心,遇上登徒子,你这傻丫头就要吃大亏了。你看,爹爹为了你的幸福,连未来的丈夫都给你找好了,你爹爹活了大半辈子了,眼光准!选中的人,也靠得住!” 江心秋月听了,道:“婚姻之事,虽说父命为主,是经常之道。但是我见都没见过那个人,我才不接受什么父母之命的婚姻呢,我要自己去寻找我的幸福,就跟我的一个朋友一样。你明天就去把这门亲事给我退了吧!” 江心龙王笑道:“傻丫头,你说什么傻话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能这么儿戏,说退就退?以后叫你爹爹的老脸往哪里搁?我早就和你说了,红云堡杨家也是武林世家,也配得上咱家。杨虎群那个男娃子长得不错,人如其名,牛高马大,有模有样的,和你也是天生一对的嘛。你爹不会害你的,你放心吧!好不好?” 第八十六章 赌 江心秋月道:“不好!一点都不好!我还听说过这样一首词,叫作《蝶恋花》,就是说的这样父母之命、不尊重子女意愿的婚姻不好。” 江心龙王笑道:“哦?是什么《蝶恋花》词,你说来给我听听!” 江心秋月缓缓道:“这首词说的就是:礼乐场中难用狠,况是求婚,须要他心肯。一味蛮缠拿不稳,全靠威风多是滚。君子持身应有本,百岁良缘,岂不深思忖?若教白璧受人污,甘受一触成齑粉。” 江心龙王听了,大笑道:“哈哈!你当你爹还是当年不识字的文盲啊。这首词明明不是批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而是讲的强娶。” 江心秋月道:“爹!我不管,反正不经过我同意的,就是强娶强嫁!” 江心龙王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现在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你爹若有两个孩子,我一定要打你一顿饱的。” 江心秋月生气地嘟着嘴,过了很久,才说道:“爹爹!咱们先不管这一件事,但是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把我的朋友给放了。” 江心龙王又摇头道:“嘿嘿!不放!放不得!” 江心秋月立刻嘟着嘴,似乎都快哭出来了,生气地说道:“爹!你如果不放的话,他们就会死在那里,那我就离家出走,以后都不会回来看你老人家了。那样你会很伤心的。而且啊,他们也不是故意冒犯你老人家的,肯定是无意间闯进来了。您就放了他们吧!” 江心龙王却摆了摆手,道:“闺女,快到你母亲那里去陪陪她吧!她可做了你喜欢吃的高丽栗糕和狮蛮重阳糕。” 江心秋月见父亲无动于衷,忽然眼珠一转,道:“爹!那我跟你打个赌,我保证你会输,你信不信?” 江心龙王大笑道:“你这丫头跟我打赌,还太嫩了点呢。” 江心秋月笑道:“爹爹,那你敢不敢跟我赌嘛?” 江心龙王道:“怎么赌?赌什么?” 江心秋月道:“怎么赌随你定。但是如果我赢了呢,你就放了那‘离魂道’上的几个人,好不好?” 江心龙王在身后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坐下,听了女儿的话,笑道:“好!这倒是可以。你如果输了,就让他们一直在那里打圈圈哦!” 江心秋月道:“好吧!我和你赌定了。” 江心龙王想了想,道:“那你既然要赌,也由我来决定怎么赌,那我就出个题目,你就照这个题目讲个笑话给我听吧,如果我听了这个笑话笑了,就算你赢。如果我没笑,你可就输了!” 江心秋月立刻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江心龙王道:“好!一言为定!” 江心秋月问道:“那您老人家出个什么题目啊?” 江心龙王想了想,盯着桌子上的两幅《斗牛图》看了看,道:“我刚刚在画牛,你就讲一个关于牛的笑话吧!” 江心秋月想了想,立刻微笑着讲道:“好吧!有一个人啊,叫作张三,有一天,他的一头牛被人偷走了,就跑去县衙报官。县官就问他:‘你的牛是什么时候被偷的啊?’张三回答说:‘老爷,老爷,我的牛是明天被偷的!’旁边有个吏员听了张三的话,就笑了出来。县官听到吏员的笑声,很生气,就对那吏员说:‘你在这里偷偷地笑,肯定是你偷了张三的牛。’那吏员听了,很害怕,连忙扯开自己的衣服,喊道:‘老爷冤枉,我没有偷张三的牛,老爷如果不信的话,任凭老爷来搜身!’” 江心龙王一听女儿的这个笑话,立刻抚掌大笑起来,连声道:“闺女,你这个笑话,果然有趣!牛怎么可能明天被偷的呢?又怎么能藏在身上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心秋月连忙道:“爹爹!你笑了哦!那你就快点叫人去放了他们吧!可不要食言哦!” 江心龙王还在大笑,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道:“好!你这傻丫头,你爹爹这一辈子啊,还没有干过食言的事。你赢了,我就放!”他突然拍了拍手,立刻就从外面走进一个二十几岁的红衣汉子来,江心龙王吩咐道:“韦无边,你去把那‘离魂道’上的几个人给放了?” 韦无边吃惊道:“宗主,这些人胆敢冒犯我极乐宫,窥探我极乐秘境,又打伤了好几人,若放了他们,只怕传扬出去有损我极乐宫声名,说在我极乐宫地盘横冲直撞,也无人能挡!令天下英雄小瞧了我们!” 江心秋月听了,冲着韦无边大声道:“韦师兄,我爹爹叫你放你就放好了,还那么罗嗦!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是绝对不会损害我们极乐宫名声的。” 那韦无边见江心秋月发怒,连忙躬身道:“是!” 江心龙王笑着摆了摆手,道:“这件事你不必担心,去放了他们?” 韦无边听了,又躬身道:“是!宗主!”一说完这话,立刻就向外走去。 江心秋月见了,连忙道:“谢谢爹爹!你真好!我也去看看!”话音未了,她的人就冲了出去,追上韦无边,一起向那“离魂道”而来。这韦无边却只是一手提了一桶清水,一手拿着一个竹勺。 二人来到那四座小山下,却正巧杜沉非、麦阿婆等人又已绕了一圈,来到江心秋月与韦无边的身旁。 韦无边也不说话,用竹勺舀水,在这九个人的脸上各浇了一勺子。这九个人似乎冷得一激灵,然后就全都醒来了,一个个累得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就连杜沉非与谢独鹰也已累得双脚发软。杨雨丝、麦阿婆二人更是直接躺在了地上。 江心秋月连忙跑过去,蹲下身来,扶着杨雨丝,摇晃着问道:“杨雨丝,快醒来!我来救你了!” 杨雨丝听见,连忙睁开眼睛,道:“哇!是你啊!江心秋月,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江心秋月道:“对啊!是我!这里是我家啊!” 杨雨丝道:“既然是你家,为什么还要害我走这么远的路啊?可累死我了。我们可是朋友哦!” 江心秋月道:“对啊!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回来一看到你,就来救你了。” 杨雨丝道:“原来啊!还好你来救了我,不然的话,我就再也走不动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山上走来走去,永远也走不出去?” 江心秋月笑道:“这里叫作‘离魂道’,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上了这条路,就永远都走不出去了,除非运气特别好,下起雨来。” 杨雨丝还是有气无力地问道:“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了?那我们要怎样才能出去嘛?” 江心秋月道:“这可是我家的迷魂术,又叫做催眠术。我现在来了,你们就可以出去啦!” 杨雨丝点了点头。 第八十七章 搭救 江心秋月却问道:“只是,我遇到你的那一天,我叫你在前面等我的,可是你怎么一个人走了呢?我可找了你很久,也没有看到你。我还往隆兴府的方向走了很长的路,也没看到你的人影,我于是又回来了。正好一回到这里,就看到了你。” 杨雨丝道:“那一天,我是在山坡上的一块大石头后等你的,可是我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你追上来。我就看到那石头后面有几个格子,我就在那格子上跳房子,打发时间。可是我才跳了一次,我就掉下一个洞里面去了。” 江心秋月听了,吃惊地说道:“啊?那你是掉到那‘玄环鬼谷’中去了吗?” 杨雨丝一面喘气,一面想了想,道:“对啊!原来那地方就叫做‘玄环鬼谷’啊!一个很美丽又很奇怪的地方,我们在里面走了很久,也走不出来?” 江心秋月吃了一惊,道:“你们原来是从那里出来的啊!你们可真厉害!那个地方,只要有人进去,基本就再也出不来了的。” 杨雨丝问道:“那个地方,也是你们家的吗?” 江心秋月道:“那里虽然不是我们家的,但是也从来没有人进去过,只有我的三位叔公在那地方的入口,也就是那溶洞中修习武功。” 杨雨丝道:“这样啊!那山里面的地洞又是谁挖来害我的嘛?” 江心秋月笑道:“那个山洞,也不是用来害你的。而只是你碰巧遇到了。那还是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因为有十三个强敌侵犯我们极乐宫,我爷爷就令人挖了十三个这样的陷阱,想法子令他的敌人掉下去,然后就被困在那‘玄环鬼谷’中,再也走不出来。” 杨雨丝道:“原来啊!那些敌人都在里面死了吗?” 江心秋月道:“对啊!我听我爹爹说一个都没有走出来。” 杨雨丝显得很吃惊,又问道:“那你们自己也不进去的吗?那里面可漂亮了,树都会发光的,山也有很多颜色,还有很多花,很多水果。” 江心秋月道:“以前我爹爹也进去过,他也到过那片果园,他那一次可走了两个多月才终于走了出来。但是后来再叫人进去摘水果的时候,就再也没看到他们出来了。所以我爹爹再也不准我们极乐宫的人进去了。我的三位叔公,也只在外面的溶洞里练功。” 杨雨丝又“啊”了一声。 江心秋月看了看正躺在地上呻吟的汤怀好,道:“这个人,不是那个要杀你的人吗?怎么也和你在一起?” 杨雨丝道:“对啊!她就是汤怀好,她是后来才进去的。呃,那一天和你打架的吕扶花胖子,你肯定打赢了他,对吗?” 江心秋月道:“那是肯定的啦!不然的话,他们两个肯定会杀了我的,你也就看不到我了。” 杨雨丝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吕扶花胖子呢,那你把他怎么样了?” 江心秋月道:“那个胖子啊,已经被我在吊龙谷中一剑杀了。” 杨雨丝吃惊地“啊”了一声,道:“你原来武功这么好啊,我可打不过他。” 江心秋月抿嘴一笑,又看着还死猪般躺在地上的麦阿婆与仇万顷、蝙蝠、蚊子四人,问道:“那这些人,也是你的朋友吗?” 杨雨丝指着正坐在路旁不动的杜沉非与谢独鹰道:“只有这两个是我的朋友,其他的人都不是我的朋友,都是大坏蛋。” 江心秋月点了点头,又数了数,道:“那这六个大坏蛋,我就不放他们,叫他们还在这山上不停地转圈圈吧!” 杨雨丝一听到这话,立刻就精神来了,一骨碌跳起来,笑道:“好啊!好啊!那你快让他们再转几十圈。我好想看看。” 江心秋月点了点头,便在韦无边的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 韦无边也点了点头,便在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朝身旁的麦阿婆走了过来。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只见麦阿婆那肥胖的身躯突然一跃而起,然后凌空一个翻身,就翻出这条小路,一溜烟跑了。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汤怀好、常晴、蝙蝠、苍蝇、仇万顷五人也立刻鹞鹰般跃起,只听见一阵衣带飘动之声,五个人都已飞了出去,紧跟着麦阿婆,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心秋月和韦无边都很有些吃惊,他们也想不到这几个人的轻功身法是如此高明。 江心秋月见那六个人也走了,吩咐韦无边道:“韦师兄,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先回去吧!” 韦无边点了点头,道:“好!”便转身就走了。 正在这个时候,杜沉非和谢独鹰也站起身,走了过来。 杜沉非见了江心秋月,连忙深深一揖道:“多蒙姑娘搭救,在下杜沉非,感谢不尽!” 江心秋月见了杜沉非,连忙道:“原来是杜先生,你好!你好!我叫作江心秋月,久闻先生大名,如春雷贯耳,今辱下临寒舍,却又受这样的委屈,得罪先生,还请莫怪。” 杜沉非连忙道:“岂敢!岂敢!若不是姑娘及时出现,相救我等走出这山路,我三人必将精疲力竭,最终丧命于此。多谢!多谢!” 杨雨丝听了江心秋月的话,问道:“秋月,你也听过他的名字吗?” 江心秋月笑道:“我听过的。就最近在那《武林窗》报纸上还看到过杜先生的大名呢。” 杨雨丝好奇地问道:“秋月,那报纸上是怎么说的了?” 江心秋月掩嘴笑道:“那报纸上说,《荆湖第一刀一怒为红颜,火烧九凤楼》。” 杨雨丝听了,扯着杜沉非,打着“哈哈”笑道:“这些报纸也蛮有意思的嘛!消息也那么灵通。发行也这么快。” 杨雨丝又拉着谢独鹰,向江心秋月介绍道:“他就叫作谢独鹰,也是我的好朋友。他现在也会和我们一起去潭州的了。” 江心秋月听了,连忙道:“哇!原来你就是谢独鹰啊,我听说你是从目空岩来的,你的剑法很好!” 谢独鹰道:“我的剑法,还可以。我也听说,你们极乐宫的剑法,也还可以。” 江心秋月笑道:“我也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的名字的?” 谢独鹰道:“哦?” 杨雨丝也立刻问道:“秋月,那报纸上是怎么说的?” 江心秋月笑道:“那《武林窗》报纸上有这样一篇文章,叫作《大火并!江湖最大组织狩野惨遭重创》,就是说的杜先生与谢先生大战狩野的事迹,还令他们的两大护剑一死一伤。这一战,可真的太精彩了。” 谢独鹰轻“哼”了一声。 第八十八章 木柱上的人 杨雨丝听了,却显得很吃惊,他想不到还有这么多精彩的故事,杜沉非都完全没有和自己说。 江心秋月却说道:“雨丝,上次你还说带我出去闯荡江湖的,你可不要反悔哦!” 杨雨丝连忙道:“我不会反悔的。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正好我的鱼哥哥和谢大哥都在这里,我们现在就从这里出去,好吗?” 江心秋月连忙道:“好啊!那我正好不带你们去我家了。不然的话,我就不能出门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杨雨丝立刻挽着江心秋月的手,道:“好!走!”又向杜沉非与谢独鹰道:“你们也快来吧!” 杜沉非听了,连忙道:“羊咩咩,这怎么行?” 杨雨丝道:“有什么不行啊?秋月她爹爹要把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秋月又不想嫁,当然就要躲起来了。” 杜沉非道:“我们来到这里,如果将这位江姑娘带走,岂不也变成拐卖人口的了?” 杨雨丝道:“不是拐卖人口,这是秋月自愿的。而且啊,秋月也不姓江,而是姓江心。” 杜沉非笑道:“我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姓氏啊?” 杨雨丝笑道:“你现在就听说过了,这姓氏,就和南宫、上官一样的。快走吧!快走吧!免得等下又有人过来,把我们迷晕,又在这山路上走圈圈玩耍。” 江心秋月见杜沉非不肯,便转过身来,道:“杜兄,小妹久闻台兄英雄之名,急思一会。今天有幸在这里相见,怎能错过?杜兄如不嫌弃小妹浅薄无知,便认杜兄为哥哥。日后,跟随兄长,一来是见识江湖精彩,二来是为了躲避父母包办的婚姻。” 杜沉非连忙道:“姑娘自是贵人,在下贫贱,承蒙姑娘抬举,实在受宠若惊,只是姑娘乃闺中名秀,又擅林下高风,诚当今之淑女,怎么能跟着我等浪迹江湖?” 江心秋月道:“实不瞒大哥,小妹从小也学得一身武艺,擅长用这一柄‘挥红剑’,也略有些手段……” 刚说到这里,杨雨丝却立刻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大声道:“好啦!好啦!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她就是你的妹妹,你就是她的哥哥了。” 杜沉非笑道:“这样虽然很好!只是有一件事,你若就这样跟我们走了,叫你父母担心,也不太好!” 江心秋月连忙道:“那我现在就写封信给他们,你们先下山去,在那石阵旁边等我。我等下就会来的,这一次可不能再玩失踪了哦!” 杨雨丝笑道:“好的!我们一定等你,他们如果想走,我给你捉住他们。” 江心秋月嫣然一笑,立刻跑了。 杨雨丝也牵着杜沉非的手,三个人走下山来,站在那一大片巨石旁边等候江西秋月。 杨雨丝说道:“哎呀!今天可累死我了,被这个极乐宫的人害得我在这山上走了那么久。其实好想到秋月家里休息一个晚上的。只是又不方便。” 杜沉非笑道:“你这个大拐子,跑到别人家里,把别人姑娘也拐走。让你在山上再绕几圈也不冤。” 杨雨丝也笑了,一拳大在杜沉非的胸膛上,道:“哼!我给你找了一个长得这么美、武功又这么好的妹妹,你一点都没有想感谢我的样子,还想要我去受累。我打死你!” 杜沉非大笑,道:“好!我感谢你!” 杨雨丝却看着谢独鹰,道:“你的名字叫作谢独鹰,那我们以后是朋友了,我叫你什么好呢?” 谢独鹰道:“你叫我什么都可以,我不介意。” 杨雨丝道:“我如果叫你鹰哥哥的话,听起来有点不好听。”她突然眼珠一转,道:“这样吧!我叫你老鹰,好不好?” 谢独鹰也笑了笑,道:“很好!老鹰这个名字,也很好听!” 杜沉非也笑道:“我也觉得好听!那我以后也叫你老鹰。” 谢独鹰看着杜沉非,道:“那你说,我叫你什么好?” 杜沉非想了想,笑道:“我也不介意别人叫我什么,我看就叫老杜吧!这称呼简单而亲切。” 谢独鹰道:“很好!老杜。” 杜沉非大笑,也道:“很好!老鹰。” 三人很快就看见江心秋月手中提着一个包裹,又捧着一个纸包,快步飞奔下山来。江心秋月见了杜沉非等三人果然站在这里等她,一面喘气,一面开心地笑道:“哈哈!幸好你们还在这里等我,可急死我了。” 江心秋月打开那油纸包,递给三人,道:“瞧!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东西,有烧鸡,有炒麂子肉,还有糖蜜酥皮烧饼和菊花饼。给!你们快吃吧!肯定都饿坏了。” 杨雨丝听了,立刻舔了舔嘴唇,道:“哈哈!太好了,我可是三四天都没有吃饭菜了。”她一面说,一面先给杜沉非和谢独鹰各抓了个鸡腿,然后就一手抓个鸡腿,一手抓块饼,狼吞虎咽大吃特吃起来。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工夫,三人尽都吃饱,又将剩下的食物包了起来。四个人步行,往独山镇而来。 这时天色又已全黑,四个人只得又找了家客栈住了,准备次日一早来寻毛野生、白珠以及赵水苗的下落。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杜沉非、谢独鹰、杨雨丝、江心秋月四个人,便出了客栈,打算往那吊龙山来寻找毛野生与白珠。 今天的天气却很不好,这个山城小镇布满了浓雾,似乎很快就会有一场暴雨来临,来洗涤这世间万物一个季度以来在太阳暴晒下而裹上的那一层污垢。 可是四人刚刚走上这小镇的街道,就很有些吃惊,他们吃惊的是今天的街道上,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人影也没一个。 但是,四人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只见对面约有百步远的一幢房屋顶上,竟然竖立着一个粗大的木柱,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立上去的? 木柱上面竟然还吊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在浓雾中也看不太清楚到底是谁?但是杜沉非却看得出来,因为他很熟悉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却正是他们需要寻找的毛野生与白珠二人。 这个时候,毛野生与白珠都被人用绳索捆了起来,吊在了木柱上。 第八十九章 项上之刀 杜沉非一看到这情形,一颗心立刻就提了起来。因为他知道,抓毛野生与白珠的人,不是金凤宫的人,就是狩野的人,若都不是金凤宫和狩野的人,那一定就是鹰巢帝府的人。这三个组织,每一个都不好对付。而且很有可能是这三个组织联合起来干的事,他们一定打算今天演一出好戏给杜沉非看。 果然,杜沉非很快就看到了麦阿婆和汤怀好,还有仇万顷、蝙蝠、苍蝇、常晴以及其他十几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 这二十来个人正缓步从小镇街道的另一头走了过来。这些人,每一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带着一种稳操胜券的笑意。 杜沉非、谢独鹰等四人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被吊在木柱上的白珠,一见到杜沉非,立刻大声呼喊道:“哥哥!你救救我们!” 一看到这一幕,杜沉非立刻就想起了曾经去广州的路上,在富源银场遇到的那一幕。杜沉非第一次见到白珠和黑珠,就是看见这两个女孩被人吊在这么粗的一根木柱上。 那个时候白珠几乎还不会说话,她的名字也还叫作阿莉克西雅,黑珠也还叫作多萝丽丝。 那个时候,白珠也像今天一样,被人捆绑得就像是一个粽子一样,吊在木柱上,只是今天的木柱下却没有堆上准备烧死她的柴禾。 但是没有柴禾却更为可怕,因为这个时候,这根吊着毛野生与白珠的木柱下方,忽然就多出来两个人。这两个人都身穿着浅凫色衣裳,一个人长得十分高瘦,他的脸也很长,长得就像马匹的脸一般;另一个人却整整矮了一头,但是却生得十分粗壮。这两个人,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柄黑刀。这两个人,却正是“挖坟者”中的“马面牛头”。 杜沉非吃惊得看着这两个人。 麦阿婆等人却已经越走越近,终于走到了距离杜沉非四人仅仅有三十步远的地方。 只见这麦阿婆今日竟然身上穿着一件道士专用的蓝色法衣,胸前一个巨大的八卦图形,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给人做法事的出家人身上剥下来的。想必是被困在那“玄环鬼谷”中几日,又没衣服可换,又碰巧碰到个道士,便捉来剥了他的衣服,也不管合身不合身,随便套在身上。麦阿婆那又肥又矮的身材套上这件又宽又大的道袍,看起来是十分滑稽而好笑,整个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大乌龟。 但是杜沉非这个时候却已经有点笑不出来。 麦阿婆却突然大笑道:“小杜兄弟,你们几位好啊!多时不见。不想我们实在缘分不浅,又在这里相遇!幸会!幸会!” 杜沉非听了,也一阵大笑,盯着麦阿婆,道:“你这这死胖子,怎么一夜不见,突然变成了一只老王八?” 众人听了大笑。 麦阿婆道:“你这小龟孙子,见了你的祖宗老王八,也没一点礼貌。” 杜沉非笑道:“你这死胖子,身穿九宫八卦,活像一大王八。我是衣冠中人,不与乌龟说话。” 一听到这话,就连蝙蝠和仇万顷都立刻放声大笑起来。 麦阿婆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嘻嘻道:“小兔崽子,我们今天是来打你的。哈哈!我们一定会打死你。今天,你们几个无论如何也走不了。” 蝙蝠却在瞧着江心秋月,道:“哦?这个女娃,可是极乐宫那江心龙王的宝贝女儿。不曾想今天也来到了这里,正好十分省事,一并杀了,报昨日围山转圈之恨。” 苍蝇听了,却大笑道:“呃!伙计,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如此娇滴滴美人,你也舍得杀?真可谓暴殄天物。依兄弟看来,这个姓江心的女孩,就交给我对付了,捉回去做两天老婆,再卖给金凤宫,实在是人财两得的好事!” 汤怀好立刻接话道:“哎!像这样刁钻蛮狠的小妹妹,我金凤宫可不敢要。苍蝇先生还是带回去好好享用吧!” 江心秋月听了这话,脸上一红,不禁大怒,道:“你这几个不要脸的东西,如此无礼,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快快拿命来吧!”正准备出手,只听见屋顶上吊着的白珠忽然一声尖叫。 杜沉非等四人抬头看时,原来是那长得极为瘦高的马面已将刀架在了白珠的脖子上。 苍蝇大笑道:“现在,你们四人,最好都不要动,否则的话,这两个人立刻就会人头落地。” 麦阿婆也大笑,道:“小杜兄弟,屋檐上站着的这两个人,可是‘挖坟者’中的牛头和马面,他们的刀可快得很,只要他们的手一动,立刻就会有两个人头滚落下来。” 杜沉非等四人果然都不再动。 汤怀好却慢慢地向前几步,看着杜沉非道:“我倒有个好主意。可以让大家不必打打杀杀,也可以保证白珠和这个大狗熊的人头。却不知道你想知道是什么主意吗?” 杜沉非道:“我不知道!你若有话,就快点说!” 汤怀好道:“今天,有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凭你们几人,是完全对付不了的。依我看来,还不如将你们的武器扔过来,这样似乎还可以活得更长久一些。” 杜沉非并没有回话。 麦阿婆也笑道:“汤大姐这个主意,实在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你们若肯束手就缚,至少我可以保证不杀你们。” 苍蝇却说道:“你虽然保证不杀他,但我却一定要杀他。” 麦阿婆立刻道:“对!我本来就是想留给你来杀他的。有苍蝇先生在这里,我怎么敢来抢你的买卖?” 苍蝇大笑,道:“得罪鹰巢帝府的人,没有人能活下去。” 这时,蝙蝠突然冷冷说道:“我们何必跟他们罗嗦?我数三声,若还不将兵器扔过来,我立刻就叫这两人的人头滚下来。”他略微停顿,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道:“一。” 杜沉非的心也已提到了嗓子后。他发现今天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这一帮人的魔爪。光麦阿婆、汤怀好、仇万顷、蝙蝠、苍蝇这五个人就已经很难对付,如今又加上这十几个陌生人,凭自己与谢独鹰、江心秋月等三人,完全就对付不了,何况还要保护一个武艺低微的杨雨丝。 蝙蝠也已经喊到了“二”。 杜沉非的手,此刻都已有些发颤,他实在想冲过去与这些人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可是他知道,只要自己的手一动,毛野生和白珠的人头也许就会立刻滚下来。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二人就这样死去。 杜沉非很快地解下了自己的刀,他已准备将刀扔出去。 第九十章 得意的笑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只听那座房子旁的小巷中,突然一声响亮,一道白烟划过,屋顶上木柱旁站立着马面忽然一声惨呼,一个跟头就从房顶上栽了下来,重重地跌在街面上。 这街道上,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就盯上了那立着木柱的房顶。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众人很快又听到了一声响亮,这响亮就正如放了一个鞭炮,然后又涌起一道轻烟,还在四面察看的牛头也“嗖”地一个跟头翻了下来,他的脚刚刚落地,人就突然倒下,然后才发出了一声惨呼。 他的这种惨呼,就和马面发出的惨呼一模一样。 江心秋月留在原地,保护杨雨丝。杜沉非、谢独鹰却立刻翻身而出,直跃上那房屋,正在这个时候,只见这屋后的小巷中早已有一条人影掠上。 这人,好快的轻功身法。 只见这人一袭白衣,手一扬,手中忽然就多出一柄银光闪耀的长剑,又见剑光一闪,那根粗大的木柱立刻就被齐齐削断。 好优雅的一剑! 木柱上的吊着的毛野生与白珠两个人,登时就落了下来。 杜沉非与谢独鹰同时拔出了刀剑,立刻就削断了毛野生与白珠身上的麻绳。 那一根被一剑削断的木柱立刻就翻滚下去,重重地落在街道上。 杜沉非定睛一看,立刻就看到了一张带着笑意的脸,这张脸白皙而俊美。杜沉非虽然是男人,但是他也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英俊的一张脸。 这张脸上,似乎永远都带着那一丝邪魅而无法言喻的微笑。 这样的微笑,看起来很得意,就像是一个刚刚中了状元的书生,也像是一个即将步入洞房的新郎。 这个时候,这个人,就站在屋脊上,他站立的姿势也看起来十分随便,甚至有点儿吊儿郎当,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和风采。 他的白衣,看起来也总是如此洁白。令人感觉,这人仿佛就是来自方外的仙人。 来的这个人,正是段寒炎。 杜沉非一看到这个人,脸上立刻也露出了愉快的神色。 杜沉非立刻就冲了过去,我住了段寒炎的手,愉快地喊道:“小段。” 段寒炎也立刻笑道:“大哥!你好啊!很久不见!” 很快,杜沉非、段寒炎、谢独鹰、毛野生、白珠五人,立刻就落在了杨雨丝和江心秋月的身旁。 而就在这个时候,江心秋月也看到了段寒炎,看到了这两道修眉若聚山川秀气,一双河目似分秋水澄清。段寒炎也看到了江心秋月,看到了这眉画春山而淡浓多态,眼横秋水而流转生情。 二人立刻相视一笑。 杜沉非一扭头,也立刻看到了两个人。 一看到这两个人,杜沉非的愉快立刻就又增添了几分,这种愉快已完全接近得意,就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什么困难中,都即将取得胜利的愉快和得意。 这两个人,前头一个微胖的年轻人,脸如满月,气宇轩昂,穿着一袭灰布衫,微挺着肚子,右手提着一柄横尸铁尺,走得四平八稳,慢慢地从巷子中走了出来。 这个人走路的姿态,完全就像是一个少年得志又即将荣迁的官场才子姿态,他似乎永远都对前途充满了一种十分奇特的自信,这种自信中又带着些须睥睨一切的傲慢,似乎当世名公巨卿,鲜有入其目者。 他的身旁,跟着一个瘦瘦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的脸上似乎也常常都带着一丝笑意,但是他与段寒炎不同的是,段寒炎是嘴角带着笑意,而他却是一对明亮的眼睛里饱含着一种奇特的笑意,这种笑意,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正打算恶作剧的坏孩子,在等着看别人的倒霉和狼狈。他的手中提着一管杜沉非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三条铁管绑缚在了一起。可是奇怪的是,这三根铁管下又有一个弯曲的木托。 来的这两个人,却不是别人,正是鱼哄仙和吴最乐。 还未等杜沉非开口招呼,这两个人已经笑眯眯地喊道:“大哥!” 杜沉非也在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人,然后立刻就走过去,握了握鱼哄仙的手,拍了拍吴最乐的肩,大喜道:“几位兄弟,你们来得好!这个时候非常好!你看这天气都已变得好了很多!太阳都快出来了!” 鱼哄仙大笑,道:“对啊!今天一定会是个大好晴天。”他张目望了望麦阿婆等人,道:“但是天气却变冷了很多,这样的天气就应该多多运动,活动活动手脚,非常适合打架。胖子,你说对不对?” 麦阿婆听了,立刻放声大笑,道:“你这小胖子,你是在叫我胖子。” 鱼哄仙笑道:“对啊!这里似乎只有你一个胖子。” 麦阿婆道:“你好象也并不苗条!” 鱼哄仙道:“我若和你比起来,我就是个很苗条的人。而且我的胖和你的胖不同。” 麦阿婆诧异道:“哦?有什么不同?” 鱼哄仙瞧了瞧麦阿婆身上那宽大的道袍,道:“我胖得精神,你却看起来只像是一块肥肉。但是我还是可以给你提供点穿衣搭配的建议,让你看起来也精神一些,还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 麦阿婆道:“哦?你有什么好建议?” 鱼哄仙道:“我建议你不要穿绿色的衣服,也别穿红色,也别穿黄色、白色和米色。” 麦阿婆诧异道:“哦?为什么?” 鱼哄仙笑道:“因为你穿上绿色的衣服,就跟一个西瓜完全没两样。” 段寒炎与吴最乐大笑。 麦阿婆问道:“那为什么不能穿红色?” 鱼哄仙道:“穿上红色,你就会变成一个番茄。” 众人立刻又放声大笑。 麦阿婆皱了皱眉,道:“那我如果穿上黄色,白色,米色呢?” 鱼哄仙道:“穿上黄色,你就是个柚子;穿上白色,你就是颗包菜;穿上米色,你就是个土豆。” 麦阿婆听了,冷“哼”了几声。 这时,蝙蝠却提高了声调,道:“我们今天可不是来讨论穿衣搭配的。” 鱼哄仙道:“哦?这么多人相会,如果不找点话题聊聊,岂不是很尴尬?那你们来干什么的?” 蝙蝠冷冷道:“我们来杀人。” 鱼哄仙道:“杀谁!” 蝙蝠道:“我们要杀的人,刚刚还只有六个,现在却是九个!” 鱼哄仙笑道:“只怕现在你们已经没这个能耐了。” 蝙蝠皱了皱眉,盯着吴最乐手中的那三条铁管,问道:“我问你,刚刚打死牛头马面的,是不是你?” 吴最乐笑道:“正是你爷爷我!” 蝙蝠冷“哼”一声,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 吴最乐道:“你管我拿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我可告诉你,你只要敢轻举妄动,我这东西,立刻就能叫你趴下,而且永远都别想再爬起来。” 蝙蝠的双眉已皱得更紧,道:“哦?” 鱼哄仙却大笑道:“我知道你们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的,但是可以告诉你这是什么?” 蝙蝠连忙问道:“究竟是什么?” 鱼哄仙道:“迅雷三管火枪。” 第九十一章 一个火枪手 蝙蝠道:“哦?三管?火枪?” 众人的目光立刻就盯上吴最乐手中的这个奇怪的物件。只见这东西,一个略微弯曲的木托上,三根细长的铁管,木托上又有一些小小的部件。 麦阿婆也问道:“火枪?这是什么暗器?” 鱼哄仙笑道:“这火枪嘛!后有照门,前有准星,机发弹出,两手不动,对准毫厘,命中方寸,兼之筒长气聚,能致远摧坚。若用来打人,可真是百发百中,一枪致命。” 麦阿婆一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都立刻冻结,道:“真有这么厉害?” 鱼哄仙道:“你们如果有谁不信的话,大可以来体验下这种感觉,但是我奉劝你们,最好不要拿自己的性命来开这种要人命的玩笑。” 麦阿婆连忙道:“我虽然是个很喜欢开玩笑的人,但是现在我却不开玩笑。” 鱼哄仙问道:“哦?为什么?” 麦阿婆道:“因为这样的玩笑不好玩,果然很要命,玩一次也许就没有下次了。” 鱼哄仙大笑,道:“你这个胖子,倒的确是个明白人啊!” 麦阿婆道:“一个人如果想活得更长久一点,是不能总是太糊涂的。”他又转头看了看蝙蝠、苍蝇等二十余人,问道:“你们应该也不会太糊涂吧?” 苍蝇立刻接口道:“我早上虽然也喝了两瓶酒,但我现在也不是很糊涂!” 麦阿婆又问道:“那你现在想不想去和他们开玩笑?” 苍蝇又说道:“我虽然平时也喜欢开开玩笑,尤其是见到了漂亮姑娘的时候,但是现在我也没有这个心情。” 麦阿婆大笑道:“你为什么没心情?” 苍蝇道:“因为今天我好象起得太早了些,昨天晚上找的那个姑娘也很能干,所以我差不多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现在有点不舒服,头晕晕的,还是要去找家客栈休息休息才好!”他一说完,就立刻抱了抱拳,道:“各位,我失陪了,告辞!告辞!” 麦阿婆立刻快步跟上,道:“嘿!你等等我!这鬼天气突然变冷,我似乎受了风寒,我的头也有点晕,肚子也似乎有点痛。”他立刻就跟着苍蝇跑了,两个人很快走进小巷,也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鱼哄仙盯着汤怀好和蝙蝠,冷笑道:“你们几个难道还想见识见识吗?” 汤怀好立刻笑道:“啊!你在问我们吗?见识什么啊?” 鱼哄仙道:“见识我们这杆火枪的厉害!” 汤怀好连忙拍了拍心口,娇声笑道:“哎呀!我已经见识过了。这么难得一见的新奇宝贝,可不能常常看的,看一回两回也就够了。而且啊,作为女人,我也不喜欢看这种用来打打杀杀的东西,我还是喜欢看衣服,尤其是漂亮的时新款式。”她突然就挽起常晴的手,似乎很开心地说道:“走!我们去街上逛逛,看看有什么好衣服买,好不好?” 常晴立刻道:“好啊!我正好很久都没有买过新衣服了,起码也有五六天了,今天一定要选几套好衣服。” 汤怀好笑道:“好啊!那我们还等什么?快走吧!” 常晴道:“也不知道这个镇上,有没有胭脂铺?” 汤怀好道:“有的!我昨天晚上还在街头看到了一个,叫作‘染红王家胭脂铺’,这个时候也应该开门了,我们去瞧瞧吧!” 这二个人果然手挽着手就准备走了。 可是杜沉非却大声说道:“汤怀好,别人可以走,你现在却还不能走!” 汤怀好似乎很奇怪,又似乎很吃惊,道:“哦?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走?” 杜沉非道:“你把赵水苗交出来,我就放你走!” 汤怀好道:“可是我现在也不知道赵水苗到哪里去了啊!那怎么办?” 鱼哄仙听了,立刻笑道:“大哥,你放心,赵水苗现在已落在了我们三个手中。” 杜沉非吃惊地问道:“哦?怎么会落在了你们手中的?” 鱼哄仙道:“我和小段、阿乐在路上碰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就是赵水苗和张振飞。” 杜沉非道:“可是你们好象也没见过赵水苗啊?” 鱼哄仙道:“我们的确没见过赵水苗,可是我们见过张振飞。于是我们就把这两个人捉了,就得知那女的正是赵水苗。” 杜沉非想起了在贾大福夜宵摊中张振飞与柳叶平的谈话,立刻就知道了赵水苗是如何又跟张振飞走到一起的,他肯定是得到了赵水苗的下落,千方百计又将赵水苗带走,然后去献给光照会的白雅楼。 汤怀好和常晴都已走远。 蝙蝠和仇万顷见了,都冷笑一声。 蝙蝠叹了口气,道:“他们都走了,我们也还是走吧!” 仇万顷道:“我们去哪里?” 蝙蝠道:“我一向很少和你打交道,最近却和你相处了好几日,今天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破费请我喝一杯,如何?” 仇万顷道:“哦?你为什么不请我?” 蝙蝠道:“我今天本来是出来锻炼身体的,所以我没带银子。今天你请我,下回我请你。” 仇万倾想了想,道:“好!我听说这个街头新开张一家酒店,就叫作‘独山酒店’,那老板据说叫作什么贾大福,炒得一手好菜,还有他那里卖的越州蓬莱春,听说是这个地方的独家代理,听说口感很不错。” 蝙蝠道:“哦!我听说这镇上不是只有一家酒店的吗?” 仇万顷道:“对啊!本来只有一家的,是这个地方一个叫什么‘牛霸天’的地头蛇开的,可是前两天,他酒店里的厨房中突然就出现了一具死尸,然后就被人抓走了,他的这个酒店也再也没人来吃饭了。” 蝙蝠诧异道:“哦?厨房中有一具死尸?是什么样的死尸?” 仇万顷道:“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但是脑袋却被人砸得稀烂,谁也分辨不出这人是谁。” 蝙蝠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啊!走!既然这个贾大福的炒菜的手艺不错,卖得酒也不错,那我们又还在等什么,不赶快去喝一杯?” 仇万请道:“好啊!走!” 于是这两个人也立刻一前一后走了。 剩下的那些人也紧接着溜之大吉。 鱼哄仙见了大笑不已。 杜沉非笑道:“小段,老鱼,阿乐,你们三人,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段寒炎从怀中掏出两张折叠起来的报纸,递给杜沉非,笑道:“你看!这两份报纸上,把你的行踪写得明白得很!” 杜沉非打开一张,只见上面题着牛大的报刊名称——《武林窗》。 紧靠着“武林窗”三个大字的下方,又写着一个加粗的文章标题,写道:“江湖新人街头大战狩野,狩野死伤惨重!”只见文章里添油加醋写着那一天谢独鹰与自己在临江府街头大战狩野的事迹。 第九十二章 迅雷三管火枪 杜沉非又翻开第二面,只面上面又有一个大标题,写道:“荆湖第一刀一怒为红颜,火烧九凤楼。”讲的就是杜沉非与谢独鹰、第一翻墙、熊猫双侠等人火烧九凤楼的故事。 杜沉非又打开另一份报纸,却是《无多妙闻》,这一份报纸却比《武林窗》大出许多,第一版上就用两篇文章大篇幅地报道了这同一天中所发生的两件事。这两篇文章的标题是:“大火并!江湖最大组织狩野惨遭重创!”、“九凤楼是如何在一日之间灭亡的?” 杜沉非粗略看了一遍,大笑,将报纸塞在怀中,道:“这些人的办事效率实在很高!采集新闻,编写稿子,编排印刷,发行销售,这么快就搞定。倒又帮了我一个大忙,看来以后还得多和这几家报纸联络。” 段寒炎笑道:“对啊!如果没有他们报道,我们还在临江府寻你们呢!” 杜沉非正准备将谢独鹰与江心秋月介绍给段寒炎与鱼哄仙、吴最乐三人。 鱼哄仙却看着谢独鹰,笑道:“你好啊!我们可又见面了啊!这次可没有人请你来杀我吧!” 谢独鹰道:“没有!” 杨雨丝立刻道:“老鱼,他不会杀你的了!” 鱼哄仙笑道:“羊咩咩!你也好啊!他以前就要杀我。” 杨雨丝道:“哪怕他以前要杀你,他现在也不会的,以后也不会的。” 鱼哄仙问道:“哦?为什么?” 杨雨丝道:“因为他已经是我们的朋友,还要和我们一起去潭州。我们都叫他老鹰。” 鱼哄仙却似乎有些不信,像谢独鹰这样的人,也会和人交朋友。 杨雨丝却又拉着江心秋月,道:“我告诉你们啊!这也是我的朋友,叫作江心秋月。”然后她又将段寒炎、鱼哄仙等人,一一介绍给江心秋月。 这个时候,杜沉非却仍然还对吴最乐的那一杆火枪兴趣盎然,从吴最乐手中取过来,端在手里看了又看,道:“阿乐!你这火枪,这么大威力,究竟是什么道理?” 杨雨丝和江心秋月、白珠也围过来看。 吴最乐拿过枪来,介绍道:“我这杆枪啊,由三条枪管、一个枪托、一个火药室组成的。”他又指着枪上的细小部件,道:“你们看!这是扳机护圈,这是扳机,这个就是火药室,这里是击锤。” 杨雨丝问道:“那怎么用的?你快说给我们听听呗!” 吴最乐指着枪上的火药室,笑道:“这个里面装的都是火药。”又指着三条枪管,道:“子弹就事先装好在这三条枪管中。”又指桌枪管尾端突起如鹅颈的击锤,道:“这个击锤用来引燃火药。”他又端起了这杆枪,放在眼前,眯着一个眼睛,瞄了瞄,嘴里发出“啪”的一声响,又接着道:“只要一扣扳机,击锤砸下,引燃击发火药点火,就会点燃火绳,然后就引燃火药室中的火药,火药产生巨大的推力,将枪管中的铁丸打出,还可以通过准星瞄准。想打谁就瞄准谁。” 杜沉非笑道:“那每打完一次,又要重新装火药和铁丸吗?” 吴最乐道:“每装一次火药和铁丸,就可以打三次。每一管火药和铁丸打一次。” 杜沉非又取过火枪来,看了又看,爱不释手,道:“阿乐!你这个东西,铁丸在火药的推动下,威力无比。别人也许修炼一辈子的内家功夫,也比不上你的这杆火枪。” 吴最乐立刻得意地笑道:“那确实!我这杆枪,上打空中飞翔的鸟,下打水中游动的鱼,十发十中,绝不虚发。” 众人大笑。谢独鹰和江心秋月听了,吃惊不小。 杜沉非却又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么一件奇妙的东西来的?” 吴最乐笑道:“其实啊!我也是受到了别人的启发,才做出这杆枪来的。” 杜沉非道:“哦?受到谁的启发?” 吴最乐道:“我听说有一个叫做陈规的地方官,为了抵抗敌人的入侵,将火药装进了竹筒,做成一种叫作‘竹火枪’的东西,在里面放入石头打出。” 这时,杨雨丝也连忙说道:“哈哈!我也听说过陈规的名字。可是用竹管,也很容易爆开啊!” 吴最乐道:“对啊!我也觉得他做的不是很好,因为他的这种枪,一来完全打不准,只能吓唬敌人而已,二来就是用竹管也容易爆裂,伤到自己。” 杨雨丝问道:“那你做的火枪,就打得准了吗?” 吴最乐道:“那当然啊!不然我怎么打死屋上那两个人。我不但将竹管换成铁管,将打出的石头换成铁丸子,还加了准星。” 这时,段寒炎也笑道:“这些天,阿乐就在成天捣鼓这些东西。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阿乐做的那一只鸭子。” 杨雨丝连忙问道:“是什么鸭子啊?” 段寒炎道:“他的这只鸭子啊,也是他用木头削成的。不但会摇摇摆摆走路,还会一面走,一面摇头晃脑,又会‘嘎嘎嘎’地叫。可是非常有趣!” 杨雨丝大声道:“鸭子可是‘喔喔喔’叫的。” 众人听了大笑,段寒炎道:“如果你让鸭子‘喔喔喔’地叫,那鸡一定会‘嘎嘎嘎’地叫。叫他们换个声音叫,也一定很有趣!” 杨雨丝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好象是弄错了,又问道:“那鸭子为什么要‘嘎嘎嘎’地叫,不‘喔喔喔’地叫呢?” 段寒炎笑道:“至于鸭子为什么要‘嘎嘎嘎’地叫,这件事你就得去问鸭子,它也许会告诉你的,我可不清楚。” 杨雨丝转动眼珠想了想,道:“阿乐,那你再做个鸭子,让它‘喔喔喔’地叫,好不好嘛?” 吴最乐笑道:“我做的鸭子,不但可以‘喔喔喔’地学鸡叫,还可以‘汪汪汪’地学狗叫,‘呱呱呱’地学蛤蟆叫,甚至还可以学你说话呢!” 杨雨丝吃惊地听着,过了很久,才说道:“真的嘛!那你一定要一个给我看看。” 吴最乐道:“好!” 杨雨丝立刻开心地拉着吴最乐的手,道:“阿乐,你都说要送我一个玩具小狗的,你都还没有送给我呢。” 吴最乐道:“最近啊,我也做了很多小狗,你随便挑!” 杨雨丝开心地跳了起来,道:“好!那我们快点回去吧!不到外面玩了!” 杜沉非却问鱼哄仙道:“老鱼,被你们捉住的赵水苗和张振飞,现在什么地方?” 鱼哄仙道:“在余江城外城隍庙中,后殿神座下的神龛里。” 杜沉非道:“好!你们在前头酒店里等我。我去看看。” 众人同意了。 第九十三章 城隍庙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街头一阵马蹄声响,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似马非马、毛色杂乱的怪物从街道的一头,也就是吊龙山的方向疾奔了过来。 杜沉非见了,心中大喜,原来却是在那“琉璃别院”中相别的“龙雀驹”,这个时候它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杜沉非立刻就迎了上去。这“龙雀驹”似乎也很开心,虽然已跑得全身湿透,但还是围绕着杜沉非不住地打着转。杜沉非来又用手来摸它的脑袋,这马便也舌头来舔杜沉非的手。 杜沉非一面惊喜,一面又很吃惊。他看得出,这个相伴了多年的老伙计,为了寻找自己的下落,肯定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累,因为动物它不同于人,很少会动脑,它若认准了一件事,也许就会这一辈子都耗费在这一件事上,直到死去为止。 这马还在不停地围着杜沉非打转,众人一看到这情形,眼眶都已经有写发红。 杜沉非用衣袖拭净了这“龙雀驹”头上的汗水,又拍了拍它的脑袋,轻轻道:“老伙计,走!陪我去一趟余江城的城隍庙,晚一点我请你吃好吃的。” 那马一听到这话,果然不再乱转,静静地站在那里。 杜沉非一跃上马,直奔那城隍庙而来,行不到半个时辰,果然在路旁见到了这个城隍庙, 这个城隍庙虽然不大,共有上下结构的殿宇两座,一前一后,却很有些独特,只见庙檐下挂着一个巨大的算盘,大门上一块黑漆牌匾,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道是:“你又来了”。大门两侧的柱子上一副对联,写的是:“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 杜沉非见了,立刻心生敬畏。他远远的下马,轻轻地走入庙中,来到前殿,只见着前殿**奉着城隍爷、城隍爷夫人及其他神明。 杜沉非又进入后殿,果然见又有几尊塑像,却没有一个人。杜沉非来到神龛前,打开门看时,果然见到一男一女两个人,直挺挺地躺在里面。 杜沉非先将那女的拖了出来,果然是赵水苗。杜沉非伸手拍开了她的穴道,喊道:“水苗。” 赵水苗睁开眼睛,看见杜沉非,却没有说话。杜沉非紧紧地握着赵水苗的手,又道:“水苗,你还好吗?” 赵水苗却突然摔开杜沉非的手,她的脸上也带着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忽然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好,还是不好?” 杜沉非竟然发现,他在面对着赵水苗的时候,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过了很久,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回答赵水苗的话,只是说道:“无论以前是好还是不好,至少我现在找到了你。” 赵水苗却冷笑一声,道:“哦?你来找我,难道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想杀了我,报那一刀之仇?” 杜沉非苦笑,道:“我,我不杀你。我只想接你回潭州。” 赵水苗又是一声冷笑,道:“你来接我回潭州?你要我回那里干什么?难道你还想慢慢地折磨我吗?” 杜沉非道:“也不是,只是你的家,本来就在潭州,我来接你回去。” 赵水苗道:“我的家?你说,难道我还有家吗?” 杜沉非道:“我还想告诉你两件事。” 赵水苗道:“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吧!” 杜沉非道:“我想告诉你,杀死你爹爹的人,是张振飞。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赵水苗一听到这话,似乎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么滑稽的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这种笑声,十分尖锐刺耳而凄厉,杜沉非一听到这笑声,只感觉头皮都已有些发麻。 赵水苗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只知道,令人喜欢的便是好人,令人憎恨的就是坏人。” 杜沉非问道:“难道你不相信?” 过了很久,赵水苗才道:“我到现在才算是真正认识你了,你觉得我会不会相信你?” 杜沉非道:“我不知道你信不信我,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略微停顿,他又说道:“我还知道,这一次张振飞带你走,他并不是真的喜欢你,而是要把你作为人情,送给另外一个男人。” 一听到这话,赵水苗那凄厉的笑声又已响起,又过了许久,才道:“哦?你说他要把我送给另外一个男人?” 杜沉非道:“是的!这个男人,是光照会的白雅楼。” 赵水苗道:“我请问你,张振飞要把我送给另外一个男人,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要把我送给别人,还和你商量过吗?” 杜沉非一时哑口无言,想了想,才说道:“是我偷偷听到的。” 赵水苗冷笑道:“哦?偷偷听到?我看你是偷上瘾了?为什么我又没有偷偷听到过别人的事?但是我也听说,你千方百计要陷害张振飞,是想图谋他的家产。” 杜沉非吃了一惊,道:“你在哪里听来的,说我千方百计要图谋他的家产?” 赵水苗道:“看来你可真是个健忘的人,这么快就忘记钟馗庙巷中董记典当行的董甜甜了吗?” 杜沉非诧异道:“这个和我没关系,是张振飞干的。” 赵水苗冷笑道:“哦?和你没关系?是张振飞干的?你难道还以为我不知道吗?要我明白说出来吗?” 杜沉非道:“我是真不明白,你还是明白说出来吧!” 赵水苗大声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既然这么不要脸,那我就和你说。你贪慕那董甜甜的美色,又贪图张振飞的家产。所以才设这样一条毒计,杀了那董向阳两口子,却又想办法来捉张振飞,想把这杀人的罪过,嫁祸到张振飞的身上,害死他后,你再想个阴谋诡计去夺了他的家财。可是老天有眼,你却抓错了人,把柳叶平抓去了。而这柳叶平又是张振飞的得力助手,你竟然不惜追到这里,将柳叶平打死……” 杜沉非听了,道:“我只想告诉你,这董甜甜的父母,也是张振飞杀的,不是我。我根本也没想过要图谋他们家的财产,我没想过要图谋任何人家的财产。” 赵水苗似乎忽然又变得很冷静,道:“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你是没有图谋过别人家的财产,却只是去打劫过曾祖殿家的财产,对不对?”她突然站了起来,一双充满了怨毒的眼睛,却在恶狠狠地盯着杜沉非,道:“我知道你会眼红,也接受不了我过得比你好!因为张振飞比你有钱。他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公子,而你呢?只是一个又花心、又贪心、又狠心、又恶心、又没良心的穷光蛋而已。” 杜沉非静静地听着赵水苗的这一番混乱而且半真半假的话,他也不知道赵水苗是怎么知道自己打劫曾祖殿银两这一件事情的,只是长叹了一声,道:“现在,无论你怎么想,我都已无所谓。我这一次来,只是想把我应该告诉你的事告诉你。至于你怎么决定,我也完全管不了你。” 赵水苗道:“没错!现在你根本就不是我的什么人,你凭什么来管我?感情的破碎也不需要任何理由,而仅仅是,你去了你的未来,我来到了我的未来。既然这一段破碎的感情已经成为过去,从此以后,我有我的生活,你有你的生活,我希望,你都不要出现在我的未来。” 杜沉非沉默了很久,他现在几乎也说不出话来,果然是:心到乱时无是处,情当苦际只思悲。漫言哭泣为儿女,豪杰伤心也泪垂! 第九十四章 陌生人 赵水苗却又说道:“从陌生人变成陌生人,这就是我们的故事。现在,我的丈夫是张振飞,而你有你的杨雨丝,有你的白珠,有你的别的很多女人。但是,我却只有这一个男人。”她突然疯狂般地冲到神龛旁,将张振飞也拖了出来,道:“今天,又是你的狗腿子干的好事,将我的丈夫打倒在这里。我和你拼了。”她话音未落,人就已立刻冲向杜沉非,然后就在这一瞬间,她的手中竟然又多出了一柄短刀。 这柄短刀令杜沉非立刻就想起了在滚滚湘江边,赵水苗也将这样一柄短刀刺入自己脊背的往事。 赵水苗手中的这一柄短刀,这一次却是刺向杜沉非的小腹。 赵水苗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她用的力量却很大,又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也很少有人能避开她的这一刀。 眼看着这一刀立刻就将刺入杜沉非的小腹。 可是赵水苗只感觉自己的手已不能再往前送,她很快就发现杜沉非的小腹上刹那间就多出来一个宽厚的刀柄,这个刀柄看起来十分粗糙难看,仅仅就是两片木头合在了一起。赵水苗手中的短刀正刺在这个刀柄上。 这个宽厚而粗糙的刀柄却是杜沉非的。 这个时候,杜沉非正在冷静地瞧着赵水苗。赵水苗突然发现,他的这种冷静又冷酷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已毫无情感。 赵水苗的手和刀就这样生生顿住,眼睛却在看着杜沉非,道:“你……” 这个时候,杜沉非却冷冷地说道:“我们相识一场,你在湘江边刺我一刀,就已经足够。” 赵水苗吃惊地瞧着杜沉非,杜沉非的双眼中突然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他的语声也依然冰冷,冷得可怕,道:“从此以后,你再也休想刺我第二刀。永远不能!无论是谁,都绝对不能刺我第二刀!” 又过了很久,杜沉非瞧了瞧还躺在地上的张振飞,道:“这个人的确是我的朋友打倒的,我今天可以替你解开他的穴道。我保证,从此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的未来。但是我一定要告诉你,若有人敢来得罪我,我一定会杀了他!”他突然走近张振飞,用刀柄在张振飞的身上重重地敲打了几下,然后就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出了庙门,跳上马,扬长而去。 杜沉非突然发现,他一走出这个城隍庙,立刻就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发现自己每当看到赵水苗的时候,不但没有那种轻松的愉快,反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有时候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实在很不愿意再见到赵水苗。他发现自己对赵水苗的感情,突然就这样奇怪地消失了,也许自己从来都没有爱过这个女人。自己对她的那种感情,也仅仅是她是自己走出虎狼谷以来认识的第一个女人而已。 于是一段感情,就在这城隍庙中,以这样一种方式宣告结束。 就如同赵水苗说的一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未来,也许任何两个人之间的情谊,都很可能从陌生人变为朋友或者恋人,然后又变成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杜沉非坐在马上,慢慢地走着,刚走过一个山坳,只听见前方的柴草中突然有个樵子在唱山歌,只听这人拉长了声音,高声唱道: “哥哥我单身没讨亲,只有对面妹妹好担心, 去年哥是个光棍汉,今年哥还是个单身郎。 想起单身实难当—— 出门去三五天,屋里没炊烟; 大坑里扒一扒,扒出癞蛤蟆; 饭锅里揭两揭,揭出大蟒蛇; ……” 杜沉非听了这人的歌声,竟然也学着大声唱道:“哥哥我单身没讨亲,只有对面妹妹好担心,去年哥是个光棍汉,今年哥还是个单身郎……” 那山上的樵夫听了,倒吃了一惊,停止了唱歌,伸出头来看。 杜沉非看着那年轻的樵夫大笑,一面走,一面唱。 约走到午牌时分,才来到独山镇上,走入这镇上唯一的一家酒店。只是现在这唯一的一家酒店,却是属于贾大福的了。这一件事,杜沉非早上就已经听仇万顷与蝙蝠说过了。这贾大福将店名也换成了“独山酒店”,而不是再叫做“久香烩家手工水饺”。 只是杜沉非想不清楚的是,这贾大福怎么不但没有回老家,而且短短几天时间,就成为这个镇上唯一的一家酒店的老板。而且更想不清的是,被毛野生打死的柳叶平,是如何跑到那牛霸天酒店的厨房中去的?难道这个贾大福倒还有这个能耐,来陷害牛霸天?杜沉非决定要好好问问这贾大福。 杜沉非一走入“独山酒店”,只见这酒点虽然装修得也不是很豪华,甚至看起来有些朴素,但是却很宽敞,而且还是上下结构的两层。杜沉非却没有看到贾大福。 上了楼梯,立刻就听到了段寒炎的声音。然后就听见杨雨丝在大声道:“白珠,那一天,在九凤楼,我还来救你,你为什么要打我?” 白珠以一种十分愧疚的语气说道:“对不起,杨雨丝。我对不起你!那一天,我没有认出你来,我以为你是一个男人,想和我睡觉,我就打你了。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杨雨丝道:“好吧!原谅你算了。” 众人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大笑。 然后众人立刻就看到了杜沉非。 段寒炎问道:“大哥,怎么去这一趟,倒是一个人回来的?” 杜沉非笑道:“一个人出去,若还带一个人回来,那就变成拐子了。”他一抬头,却见桌面上,却还没有上酒上菜。 杜沉非惊讶地问道:“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为什么不上酒上菜啊?” 段寒炎笑道:“我们也是刚刚才进来,酒菜也已经点好了,正好你回来了,一起吃饭。” 杜沉非诧异道:“哦?你们到哪里去了?” 段寒炎道:“我们在这镇上逛了一圈,想买几匹马,好回潭州,却没有地方卖马的。直到刚刚才进这个酒店来。” 杜沉非也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道:“原来如此!” 正在这个时候,小二也已经将酒端了上来,吴最乐替每个人都斟满了酒。 鱼哄仙端起酒来喝了一口,皱着眉头,道:“大哥,这是什么玩意越州蓬莱春?” 杜沉非问道:“老鱼,怎么啦?” 第九十五章 光照会的作风 鱼哄仙道:“我也喝过这越州蓬莱春,他这里的酒,完全是水嘛!哪是什么越州蓬莱春?” 杜沉非听了,也喝了一口,皱眉道:“果然像是淡水,我那天也喝过一回,却不是这滋味。” 鱼哄仙道:“看来这酒店的老板,也绝对不是个厚道人。” 杜沉非道:“我刚刚听那仇万顷说,这酒店的老板是贾大福。我也见过这贾大福,是个很厚道的人啊,他怎么会在酒中掺水?” 鱼哄仙道:“管他老板是什么真大福假大福,叫来问问便知。”他果然朝楼下大喊道:“小二,上来!” 店小二果然大踏步飞奔了上来,问道:“客官,有什么事?” 鱼哄仙又用筷子敲着桌面,问道:“小二,我问你,什么东西叫作酒娘?” 店小二答道:“糯米加酒药成浆便是酒娘。” 鱼哄仙道:“既然有酒娘,怎么搞得没有酒爷?” 店小二忙道:“把水放进去,就是酒爷了。” 鱼哄仙冷笑道:“这样说来,你们家的酒,是爷多娘少的?” 店小二也皱着眉头,问道:“客官,是什么意思?” 鱼哄仙道:“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懂?我一喝你这酒,我就想起了一首小词,你想不想听听?” 那店小二却并没有说话。 鱼哄仙却说道:“这收词叫做《行香子》,老子拿来送给你这家黑店,妥帖!” 店小二还是没有说话。 杨雨丝却咂巴咂巴嘴唇,问道:“老鱼,是什么小词啊?快说来听听!” 鱼哄仙道:“湖水澄清,灰价廉平,升半酒,搀做三升。茅柴焰过,肚胀彭亨。教君霎时饮,霎时醉,霎时醒。听得渊明,说与刘伶,这一瓶,约莫三斤。君还不信,把秤来秤,有一斤酒,一斤水、一斤瓶。” 段寒炎与吴最乐听了,放声大笑。 杜沉非却不相信这贾大福会在酒中掺水,问店小二道:“你们这里的掌柜贾大福呢?” 店小二却似乎莫名其妙地问道:“谁是贾大福?” 这下,杜沉非就诧异了,又问道:“就是以前开‘久香烩家手工水饺’的贾大福。” 店小二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这个贾大福!” 杜沉非道:“啊?那你们这个酒店的老板是谁?” 店小二的嘴角立刻就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们的老板是谁,我只知道这个酒店是属于光照会的。” 众人一听到这个“光照会”这三个字,就吃了一惊。 杜沉非立刻看着鱼哄仙和吴最乐,问道:“老鱼,阿乐,你们还记得不记得,以前我们在临江府遇到的那什么‘蛮王园子酒店’吗?” 这店小二一听到“蛮王园子酒店”这个名字,立刻道:“这‘蛮王园子酒店’也是光照会的。” 杜沉非、鱼哄仙、吴最乐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鱼哄仙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蛮王园子酒店’也是光照会的?” 这店小二立刻道:“我当然知道啊!因为我就是今天才从那里调过来的。” 鱼哄仙听了,摆了摆手,道:“好!你走吧!麻烦小哥快点上菜,我们吃了还要赶路。这酒其实好喝得很,一点都没有掺假,对吧?” 吴最乐立刻举起碗来,一口干了,大声道:“果然好酒!” 那店小二立刻就下楼去了。 鱼哄仙笑道:“大哥,原来这光照会旗下的酒店,都是靠得这种弄虚作假的手段来谋取利益的。” 杜沉非想了想,道:“没错!而且这白西岩和古传山的手段卑鄙无耻。我明明听说这酒店是贾大福的,可是现在莫名其妙又成了光照会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吴最乐立刻道:“以前那‘蛮王园子酒店’也是别人的一间老店,生意一直都很好,后来就突然变成了光照会的。说原来那老板得了怪病死了,就盘给了光照会。” 杜沉非果然想了起来,道:“我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吴最乐忙问道:“大哥,是怎么回事?” 杜沉非道:“那‘蛮王园子酒店’的老板必定是被这光照会的白西岩害了,才会得怪病而死。” 鱼哄仙也立刻道:“对!绝对是这么回事!” 杜沉非道:“我也能猜得出这个‘独山酒店’怎么会变成光照会的了。” 段寒炎问道:“哦?是怎么回事?” 杜沉非道:“事情想必是这样的。那一天,毛野生在那贾大福的夜宵摊杀了柳叶平。也许这个光照会的人就在这附近,神不知鬼不觉将这柳叶平的尸体丢进牛霸天酒店的厨房中,然后他们又装作一副正义模样,插手来管这一件事。就这样,彻底整垮了牛霸天的酒店,然后这镇上唯一的一家酒店,就成了光照会的了。” 鱼哄仙大笑,道:“这事必定是这么回事,这是那白西岩和古传山的一贯作风。也许那贾大福如今也已被他们害死了。” 杜沉非叹了一声,道:“哎!我听说做生意经商要秉承‘刻薄不赚钱,忠厚不折本’以及‘无尖不成商’的古训,这个白西岩与古传山啊,似乎从来也没有打算要好好经营一家店铺,而是千方百计干这等谋财害命的勾当。” 鱼哄仙笑道:“对!谁家店铺生意好,他就千方百计给夺取过去,然后又弄虚作假,缺斤少两,糊弄顾客!” 白珠却问道:“哥哥!你说的‘无奸不成商’吗?难道经商一定要奸诈吗?” 杜沉非道:“是上小下大的尖,而不是奸诈的奸。” 白珠诧异道:“用那个‘尖’字,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道:“‘无尖不成商’这话的来历,就是以前的商人卖米,用斗来量,这些商人忠厚,不但用斗将米装满,而且还要装得突出来,看起来就像啊一座尖尖的小山。这说明,做生意经商,只有做到诚信经营,足斤足两,才能称为合格的商人。” 白珠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对的!只有诚信经营,让你的客人信任你,你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 杜沉非立刻笑道:“对极了!” 这个时候,店小二也已经将酒菜端了上来。 杨雨丝一面吃饭,一面问道:“那你们知道,为什么一斤是一十六两吗?” 坐在杨雨丝旁边的江心秋月听了,也微笑着问道:“为什么一斤是十六两呢?难道也有什么说法吗?” 杨雨丝道:“当然有说法的。因为古人这一斤的十六两,就代表着天上的十六星。” 江心秋月好奇地问道:“雨丝,是哪十六星啊?” 杨雨丝道:“是北斗七星、南斗六星,还有福、禄、寿三星,正好十六星。” 这时,白珠也问道:“雨丝,那为什么要用十六星代表十六两呢?” 杨雨丝道:“因为北斗七星主亡、南斗六星主生,福、禄、寿三星分别主一个人一生的福、禄、寿。我们老祖宗的意思是想表明,这十六星在天上看着你的一切行为,人在做,天在看,不要太奸诈,做买卖也不要缺斤少两,否则的话,是要收到惩罚的。” 白珠诧异地问道:“受到什么惩罚啊?” 杨雨丝道:“卖东西少给人一两,福星就减少这个人的福;少给二两,禄星就给这个人减禄;要少给三两,寿星就给这个人减寿。” 白珠想了想,道:“那我以后做生意的话,一定要做个诚实的生意人。” 第九十六章 汗淋学士 这时,杜沉非却叹了一声,道:“虽然老祖宗说的好,本富为上,末富次之,奸富为下。但今天的富人,大都是奸富的人,而老实务本的人,却都已变成了奸富之家的仆妾。果然可悲可叹啊!” 众人感叹一回。杜沉非又问道:“老鱼,那一次在那‘蛮王园子酒店’,我也听你说他们的酒掺了水,你好象说了两句,是什么去了?” 鱼哄仙想了想,却想不起来,只得笑道:“大哥,都这么久了,我哪还记得那么多?” 吴最乐却笑道:“我倒是记得。老鱼说,这酒‘何处漫行来,腾腾失却酉’。” 杜沉非听了,大笑,道:“果然是这句,好象后面还写了一副对联,阿乐还记得吗?” 吴最乐立刻拉长声音,大声吟道:“上联:假茶假酒假生意;下联:假情假意假好客。横批:钱当然也不是真的。” 众人听了大笑。 段寒炎笑道:“看来老鱼还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一杯淡酒,就能作出许多文章来!” 鱼哄仙一面吃饭,吃得汗流浃背,一面大笑,道:“呃!好歹我曾经也是个秀才,准备考个状元做做的,后来才改行的。” 杨雨丝见了,忽然笑道:“老鱼,既然你那么有学问,我倒是给你想了个外号。” 鱼哄仙笑道:“你这个羊咩咩,又给我取了什么外号?” 杨雨丝笑道:“汗淋学士。” 段寒炎立刻附和道:“这个外号贴切,你看看老鱼这一身臭汗。” 鱼哄仙也笑道:“我倒是很喜欢这个外号。多谢羊咩咩惠赐雅号!” 杨雨丝道:“既然你是翰林学士,我就出个题目考考你,看有没有翰林学士的才华。” 鱼哄仙笑道:“出吧!出吧!吟诗作对,填词作赋,我也略懂些,不怕你出题!” 杨雨丝道:“我问你,唐朝时的酒价,每升多少钱?” 鱼哄仙想了想,道:“这个嘛!这个嘛!酒有好有差,怎么能一概而论呢?你说说看,唐朝时的酒每升是多少钱。” 杨雨丝笑道:“每升三十钱。” 鱼哄仙道:“哦?你怎么得来的,说说看,说不通,罚一大碗淡酒。” 杨雨丝道:“杜甫的《逼仄行》一首诗里说:‘速来相就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你们看,三百钱买一斗,一升就是三十钱啦!” 众人听了大笑。 鱼哄仙道:“有理!有理!” 杨雨丝道:“你输了,快喝酒!” 鱼哄仙果然仰脖将那一碗淡酒“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杜沉非却说道:“老鱼,你一说到中状元的事,我就想起了一件事。” 鱼哄仙立刻笑道:“你说的这事,我知道了,是那谢先生中了榜眼。” 杜沉非吃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鱼哄仙道:“黑珠说的。这一次回去,可有许多喜事。” 杜沉非笑道:“的确是!只是我们这一次回去,一定还得想办法多开几家店铺才行,因为那九凤楼的一百多位姑娘,我都叫人带到潭州去了。” 鱼哄仙道:“那确实!如今添丁进口,这一番,得干一番事业。尤其又添了老鹰与秋月两位。”他想了想,道:“既然我们饭也吃完了,就早些赶里回去。毛野生和羊咩咩、白珠等人的马又丢失不见,还得寻个地方去买五匹马来。” 这九个人当时出了“独山酒店”,鱼哄仙因为喝了假酒,他就绝对不会花真银,给了这店家一块铅锭。众人往余江县城而来,去寻找马肆。 几个人走在大街上,却见人来人往,买卖热闹,街道旁又有一个小贩,摆了九个玩具在街上,这九个玩具分别是:布老虎、布娃娃、泥人、铜钱编狮子、不倒翁、傀儡人、小铜船、孔明锁、竹编公鸡,分作三排,一排三个,摆得整齐,每隔一步摆一个。旁边一张红纸上写道:“三文钱套一次,套中就是你的。”这个时候,正有一个青年男子在套,旁边又围着许多人在看。可是那男子的手上功夫实在太差,连套了五次,竟然一个也没套中。这青年男子要么丢偏,要么根本就没挨到边。 围观的人看了,大声叹气惋惜。那青年男子只得垂头丧气地走了。 然后又有一对小姐妹,各买了五个圈儿,可是她们的圈儿扔完,也仍然是猴子捞月亮,白忙乎一场。 杨雨丝见了,拉着杜沉非的手,道:“鱼哥哥,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杜沉非笑道:“这有什么好玩的嘛?小孩子玩的游戏。” 杨雨丝道:“我想要那些玩具嘛!你给点钱给我,我就要去玩。” 段寒炎听了,也说道:“大哥,我们就去看看吧!玩玩也不错啊!” 杜沉非道:“好吧!”便丛怀中掏出几十个钱,给了杨雨丝,杨雨丝开心地买了二十个竹条圈圈,站在白线外,将圈子扔出,来套那些玩具,可是这白线实在划得太远,手中圈圈又太轻了,杨雨丝将手里的二十个圈圈扔完,竟然一个都没有套到。 杨雨丝见了,立刻也垂头丧气,嘟着嘴走了回来。 江心秋月笑道:“雨丝,我们再买二十个圈,我给你套,好不好?” 杨雨丝连忙道:“好啊!” 江心秋月果然又买了二十个圈,当她扔出五个圈圈的时候,就已套中了一个铜钱编狮子,杨雨丝立刻尖叫着跑了过去,双手抱起了那个铜钱编狮子跑了回来。当江心秋月的二十个圈圈扔完,她竟然一共套中了五个。 杨雨丝开心极了,那摆地摊的老板,这时却很不开心了,但只得又掏出五个玩具来补上。 这时,段寒炎也走出来,道:“我也买二十个圈。”他果然买了二十个圈,他的手段却比江心秋月还要高明,扔到第三个圈时,他就已套中了一个布娃娃,当二十个圈扔完,他倒是套中了八个。段寒炎大笑。 杨雨丝开心的放声大叫,他现在总共已有了十三个玩具,在地上堆了一堆。 围观的人也一片叫好声。 那摆摊位的小贩却已变得愁眉苦脸,心想今天可栽在这几个人手里了,吃老大亏了。 却不曾想吴最乐把火枪递给杜沉非,道:“你们看我来玩给你们看,什么叫作技术。” 他也买了二十个圈,他果然手段不凡,先扔出一个,试试手感,不曾想第二个竹圈抛出,就已套中了一个不倒翁。令人叫好的是,他竟然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都分别套中了竹编公鸡、小铜船、泥人。当他手中的二十个竹圈抛完,杨雨丝一清点,竟然足足套中十五个。 那些围观的人立刻尖声叫好。 杜沉非也看得大笑。谢独鹰都笑了。 惟独那小贩的脸上却布满了阴云,一面喃喃道:“俺今天可倒血霉了!”一面准备将地上的玩具收起,打包回家。 杨雨丝见了,连忙说道:“大叔,你不要生气,我们只要三个,我把其他的都送给你。” 那摊主似信不信,但果然停止了收摊的想法。 杨雨丝自己挑了一个布娃娃,又问江心秋月与白珠道:“你们两个,也挑一个。” 江心秋月却不要,白珠挑了一个孔明锁。杨雨丝把剩下的玩具都还给了摊主。那摊主连声道谢。 第九十七章 扑卖 几个人又向前走来。又见一个水果铺子,门口摆着许多袋水果。颜色艳丽,十分诱人。门口摆着一张大圆盘,圆盘上画着六十四卦,每一卦上贴一只小动物图案,每只小动物图案都只有豆子那么大。那店老板大声招呼道:“水果扑卖了啊!扔飞镖买水果,一扔一个准,一尝一口鲜了啊!三文钱扔一次,六文钱打两镖,打中一镖,任选一袋,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这杨雨丝可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见了,立刻又喊道:“我要玩这个!” 杜沉非笑道:“你这妹头,如此贪玩!” 杨雨丝“嘻嘻”笑道:“我想吃海红柑,你就让我玩玩呗!” 杜沉非果然又掏钱给杨雨丝。杨雨丝买了十根飞镖。那店主道:“打中小老虎,就可以拿走任意一袋水果了。”然后就拨动原盘。杨雨丝甩手一飞镖打去,“当”地一声钉在圆盘上。那店主停住转盘看时,却钉在空隙中。杨雨丝只得又打出一飞镖,看时,却钉住一只小猪图。 接着又连续打出了四支飞镖,要么就是钉住小狗图、小蛇图,要么就是打在空隙中。杨雨丝立刻就嘟起了嘴,跑过来,道:“你们谁给我打一次吧!我打不中!” 鱼哄仙笑道:“还是让阿乐来吧!” 杨雨丝果然将剩下的四支飞镖递给吴最乐。 吴最乐道:“这个我也打不中了。” 杨雨丝道:“你就试史呗!” 吴最乐笑道:“试倒可以一试,只是没打中,你可莫怪我!” 杨雨丝道:“好!” 吴最乐果然打出三支飞镖,可是依然一支都没有打中小老虎图案。 吴最乐只得停住,将剩下的一支飞镖递给杨雨丝,笑着对杨雨丝道:“打这个,你得去找大哥。我相信他打得中!” 杨雨丝果然把飞镖给杜沉非,道:“鱼哥哥,你给我打一小袋海红柑呗!” 杜沉非笑了笑,接过那一支飞镖,站在白线外。那店主将转盘拨得飞快,谁也看不清那转盘上的小老虎在什么地方? 只见杜沉非气定神闲,用两个指头捏着那一支飞镖,略扬了扬,然后喊一声道:“中!”他手中那支飞镖立刻就箭一般射出,然后“当”地一声,就钉在了木转盘上。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盯着转盘。 那店主停下转盘看时,只见这一支轻飘飘、细小的飞镖,赫然正钉在那只小老虎图案的正中央。 杨雨丝一看到,立刻“哈哈”笑了起来。 就连段寒炎和谢独鹰都很有些吃惊。 江心秋月笑道:“哇!杜大哥真是太厉害了,这样也能打得准!” 段寒炎大笑,道:“我告诉你啊!大哥可是暗器高手,非常善于打飞石,你还不知道吧?” 江心秋月道:“我还真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呢!” 鱼哄仙也向谢独鹰笑道:“他用飞石打人穴道的手段,可谓武林中一流,老鹰,你见过他用飞石点穴的手段吗?” 谢独鹰也笑了笑,道:“我没见过他打飞石,我只见过他的刀。” 鱼哄仙道:“我告诉你啊!他打飞石的手段比他的刀还要精彩得多!” 谢独鹰道:“哦?他这个手段,有多精彩?” 鱼哄仙笑道:“哈哈!你也许会不相信,但的确精彩,精彩到谁也不能从他的眼皮底下逃走。我都早就想跟他学这个手段了。” 谢独鹰道:“这个手段很好!以后我一定也要见识见识!” 鱼哄仙道:“你一定会见到的!到时我学会了,你若想学,我再来教你。” 这个时候,杨雨丝已经提了一袋海红柑过来,捧出一个大的来,剥了皮,分给每人一块。吃剩下的却由毛野生绑在铁锤上挑了走路。 几个人问到了这城中马肆的地点,便赶到马肆中选了五匹马,各乘了一匹,一齐望潭州而来。 于路免不得饥餐渴饮,鸡鸣登程,天黑宿店。 来到潭州小西门外。只见这条宽阔的石板路上,铺满了从路旁银杏树书飘落的黄叶,美得就如同画家手中的图画。 原是园的大门前,却站着十来个人,都如同石像般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显然是两方对峙,正准备厮杀。 杜沉非定睛看时,只见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一个是雷滚,一个却是第一翻墙。另一方却站着七个人,每个人都提着刀剑,这个时候正杀气腾腾地望着雷滚。 只见这七个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人,秃顶无发无眉,头顶上一道刀疤,如同蜈蚣般趴在上面,他的一对眼睛寒光箭射。他的脸上、手上都是青筋暴突,每一只手腕上带着一个钉满了金色铆钉的铁环。手中也提着一柄大刀。 这个时候,黑珠却眼尖,瞧见了杜沉非等人,一道烟从原是园中冲了出来,来到杜沉非面前,喊道:“哥哥,你可回来了,你快点去帮帮雷滚大哥。这些人要杀他。” 杜沉非问道:“黑珠,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雷滚?” 黑珠道:“我听他们说是什么光照会的人,说雷滚大哥背叛了他们。” 杜沉非、段寒炎等人听了,走到雷滚身旁。 那刀疤头一双凶狠的眼睛立刻就盯上了杜沉非。 杜沉非问道:“雷兄,这个人是谁?” 雷滚道:“这个人是光照会的曹谷。” 杜沉非盯着曹谷,问道:“光照会的人,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刀疤头的嘴角露出一丝凶狠而残酷的微笑,盯着杜沉非,冷笑道:“特来杀一个叛徒。” 杜沉非道:“叛徒?谁是叛徒?” 曹谷道:“雷滚就是背叛光照会的叛徒。” 杜沉非道:“你难道今天想杀他?” 曹谷道:“一点都不错!我一定要杀他的。他一定得死在我的刀下。你想多管闲事?” 杜沉非冷冷道:“我不是多管闲事,因为这是我们的地盘,谁也不能在我们这里杀人,尤其是杀我的朋友。” 曹谷冷笑,道:“哦?雷滚是你的朋友?你是什么人?” 杜沉非道:“我是杜沉非,雷滚现在已经是我的朋友。” 曹谷眉头一皱,双眼中的凶光却更锐利,道:“你就是杜沉非?” 杜沉非道:“我就是!” 曹谷盯着杜沉非瞧了很久,才说道:“你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杜沉非大笑道:“我的确不像。你虽然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死人,但却很有些像是个快死的人。” 曹谷的目光却已落在了雷滚的身上,道:“白会长令你来暗杀杜沉非,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似乎还过得很不错,你却毫无动静,得过且过,是何居心?” 雷滚冷冷道:“因为他现在已是我的朋友,我从来不杀朋友。” 曹谷冷笑道:“可你却是光照会的人。” 雷滚道:“我以前是,现在已经不是!” 曹谷狞笑道:“很好!你不杀他,我就要杀你!我们本来也还有点交情,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去完成任务,我也不忍杀你。但是你一定知道,我如不杀你,我的日子就会过得很不好。所以我一定得狠狠心,将你一刀宰了。但是我杀了你后,你却不要怪我,因为是白会长令我来杀你的。” 这个时候,雷滚冷冷道:“我们没有交情,一点都没有!所以你如果要杀我,一点都不必顾忌。” 曹谷狞笑道:“很好!对于没交情的人,我下手就快得多!” 第九十八章 雷滚的背叛 雷滚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道:“但只怕你还杀不了我。” 曹谷狞笑道:“哦?你以为我对付不了你?” 雷滚道:“曾经在光照会五虎中,你虽然排名在我的前面,现在你却未必能杀得了我。” 曹谷冷笑道:“哦?你以为你仗着你们人多,我就拿你没办法?” 雷滚道:“我可以保证,绝对不必别人帮忙。” 曹谷立刻狂喜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今天想和你打个赌。却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雷滚道:“哦?怎么赌?赌什么?” 曹谷道:“今天,就在这个地方,我们两个单打独斗,谁也不能找帮手。如果谁要人相帮,谁就是龟孙子!至于赌注嘛!就是你我的性命。我想你应该不会有这个胆量吧!” 雷滚一字字说道:“很好!我跟你赌!” 曹谷却似乎稳操胜券,狞笑着在杜沉非等人的身上扫视了一圈,道:“我们这可是君子协定,言出必行,生死由命!无论谁死在谁的刀下,都与别人无关。我只希望不要出现不守约定的小人,在背后出手,暗地里相帮。” 杜沉非与段寒炎等人见了这曹谷那种必胜的神情,心中都替雷滚捏了一把汗。 杜沉非突然站出来,上前两步,道:“我不同意这事……” 话音未了,雷滚却忽然伸手,拦住了杜沉非,道:“我不希望被别人当作贪生怕死的小人,我也不希望别人把你当小人。所以,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来插手这事。”然后他的目光就已落在曹谷的脸上,道:“我可以保证,这里绝对没有不守约定的小人。” 曹谷大笑道:“好!非常好!”他的语声刚落,人就已经掠起,手中的刀也在瞬间拔出,只见他的双脚在空中一连几个踢踏,就如同跑路的一般,人就瞬间窜到了雷滚的身前,一道风声响起,手中长刀直劈下来。 雷滚的人立刻就向后滑出,直滑到这原是园的围墙边,然后他的脚就在围墙上一点,轻烟般冲起,手中的厚背滚风刀也已经拔出。雷滚凌空一个翻身,头下脚上,手中刀便往曹谷的颈部削来。 这大路两旁高大的银杏树,在秋风的吹拂下,金黄的树叶一片片落下,覆盖在这宽敞的大路上,就如同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雷滚和曹谷凌厉的刀风,不断卷起地面上的黄叶,在空中打着转,就如同一只只飞起的金黄色蝴蝶。 这两个人也如同两只蝴蝶,时而在地面、树枝上轻点,时而又在虚空中盘旋,但是他们的速度却比蝴蝶的飞翔要快得多,这景象也要残酷得多,不但完全没有蝴蝶双飞时的那种祥和宁静的美好,发而充满了一种拼死相斗的、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气。 二人约战了三十余合。这光照会的“五虎”果然不是吹的,这二人刀法之快,身手之敏捷,都可称得上是当代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而且排名似乎也很公道。曹谷在光照会“五虎”中排名在雷滚之前。杜沉非发现,这二人战到五十余合时,雷滚似乎已经慢慢落了下风。而曹谷却越战越勇,他的脸上依然是时刻都带着微笑,似乎战胜雷滚,完全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 曹谷手中的刀,一刀比一刀来的凌厉,每一刀都直砍雷滚的要害之处。 雷滚手中的刀,当然也不会弱。他的出售似乎比曹谷略慢了些,但是每一次出手,也都足以致命。 但是在面对像曹谷这样的对手时,对于雷滚来说,还是险象迭生。 曹谷又是一刀削出,这一击,快到令人完全不法想象,他的刀锋也已几乎接触到了雷滚的面门。 雷滚的刀立刻抽回,来架曹谷那一柄银光闪耀的刀,只听见“当”的一声,两柄刀重重地一击。然后他们两人都已同时落了下来。 又卷起一团金色的银杏叶。 曹谷不但刀很快,而且力量也很大。他的刀就架在雷滚面前,突然用力前推。雷滚的人立刻就连连倒退,那锋利的刀锋距离他的面门也已越来越近。 杜沉非的心都已完全提到了嗓子眼,他已经打算,无论会不会被人当作小人,他都得出手相救。 杜沉非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刀柄。只要雷滚一有危险,他立刻就准备出手。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吃惊地看到,势在必胜的曹谷却突然倒飞了出去,然后一声惨叫,他的人就已经脊背落地,“砰”地一声撞击在地面上。 所有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只见躺在地面上的曹谷胸前,赫然一个巨大的掌印。这个掌印已经将曹谷胸前的两三层衣服都已完全烧得化成灰。但是更令人吃惊的是,曹谷的胸前,这个时候竟然还在燃烧着一团火焰。 曹谷胸前的肌肤都已经完全变得如同焦碳般乌黑。 好厉害的掌法! 曹谷的脸上很快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的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然后他就在吃力而又吃惊地瞧着自己的前胸。 这个时候,雷滚却已经慢慢地走了过来。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全无表情。他慢慢地走到曹谷的身旁,冷冷地盯着曹谷,又全不带感情色彩地说道:“这一次打赌,你输了!” 曹谷却在惊恐地瞧着雷滚,过了很久,才吃惊地说道:“你,你这是火焰烧?” 雷滚冷冷地说道:“没错!这正是火焰烧。” 曹谷问道:“你是怎么会这种邪门功夫的?” 雷滚道:“你忘记了一件事,我也忘记了一件事!” 曹谷道:“我忘记了什么事?你又忘记了什么事?” 雷滚道:“你忘记了我是烈火门的传人。我忘记了把这件事告诉你,我的手,比我的刀还要高明一些。” 曹谷道:“看来我本不该忘记的。如果有下次,我一定会好好记住。” 雷滚冷冷道:“你不会再有下次的。” 曹谷立刻瞪大了双眼,脸上的青筋也更突出,道:“你要杀我?” 雷滚道:“你似乎又忘记了一件事。” 曹谷道:“我又忘记了什么**玩意事?” 雷滚冷冷道:“我们赌的是性命。打赌也有个规矩,赌奸赌滑,却不赌赖。” 曹谷道:“输了就一定得死?” 雷滚道:“无论是谁,既然要赌性命,输了就一定得死!”他轻叹一声,道:“如果我输了,你也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对不对?” 第九十九章 理由 曹谷想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准备受死。可是就在他点头的时候,他的人瞬间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手中的刀快如一道闪电,直向雷滚的下腹刺来。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一刀,无论是谁,都已几乎没有躲过的可能。 杜沉非又吃了一惊。 可是,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只见刀光一闪,众人很快就看到一只还紧紧握刀柄的手飞了出去。这只手腕上带着一个钉满了金色铆钉的铁环。 这飞出去的手腕和刀,都是曹谷的。 曹谷很快就又已倒在了地上,惨呼连连,然后又很快停止了声响。因为雷滚突然又是一刀,就刺入了曹谷的胸膛。 曹谷的肢体立刻伸直,一切声响也很快都已停顿。 光照会的那几个人见了,也不说话,抬起曹谷的尸体飞奔而去。 雷滚慢慢的走了过来,走到杜沉非的身旁,看了看杜沉非,说道:“我从光照会出来,的确是受命来杀你的。” 杜沉非想了想,笑道:“这件事,我知道!” 雷滚道:“那一天晚上,在小镇的客栈中,鱼哄仙告诉过你,说我是奉命来杀你的,他说要在那里将我杀掉。可是你却不同意,那个时候,你难道相信我是真的来投靠你的?” 杜沉非笑道:“我那时也知道,你不是真心来投靠我的。” 雷滚道:“但是你却似乎没有要杀我的意思。” 杜沉非道:“我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雷滚道:“你让我这样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刺你一刀的人呆在身边,你难道也放心?” 杜沉非笑道:“我听说,待人之道,不疑而已。假若你有心杀我,我虽然疑心也不足以化你之心;假若你无心害我,我却来怀疑你,便内损己德,外生人怨。可见,不疑两得,疑则两失,还不如以礼款之、以德结之。而且,我虽然相信你是白西岩派来杀我的,但是我也相信,你不会杀我。” 雷滚似乎也有些吃惊,道:“我为什么不会杀你?” 杜沉非道:“因为你和光照会的那些人不一样,你是个有良知的人。我知道你愿意投靠光照会,必然是有你自己的苦衷。只是我却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投靠光照会,然后又心甘情愿沦为替他们杀人的工具。” 雷滚道:“我是有理由投靠光照会的,可是这个理由,实在不是个很好的理由。” 杜沉非道:“是什么理由?” 过了很久,雷滚道:“我是烈火门的人,我的本来名字,也不叫雷滚。十年前,烈火门被人灭门,我的父母、兄弟姐妹都被人杀光,一个不留。” 杜沉非皱眉道:“是谁将你的家人杀光?” 雷滚的表情依然还很冷静,冷静到似乎这事根本就与他无关,缓缓道:“岭南九屠。” 杜沉非问道:“这岭南九屠,是不是都已被你杀了报仇?” 雷滚道:“我也很想报仇,可是这九个人的武功实在太过可怕,以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杜沉非听了这话,想了想,道:“难道是因为这样,你就投靠了光照会,希望借他们的力量来为你的家人报仇?” 雷滚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没错!可是我后来又发现,我完全错了。” 杜沉非问道:“哦?” 雷滚接着道:“白西岩和我说,只要我加入光照会,为他做事,他可以帮我报仇。可是这么多年来,白西岩不但没有帮我任何忙,我反倒沦为了他手下杀人的一件工具。我终于发现,自己呆在光照会,完全没有任何希望。” 杜沉非想了想,道:“所以那一次我们离开光照会,白西岩令你假装背叛来杀我。你反倒趁着这个机会,脱离了光照会?” 雷滚道:“没错!我虽然并没有杀你的打算,但是我却是怀着私心而来的。” 杜沉非问道:“你想让我们帮你报仇?” 雷滚又轻叹一声,直勾勾地看着杜沉非,道:“不错!我很想借你们几人的力量,帮我一臂之力,除去岭南九屠。我先投靠光照会,又背叛光照会,再来投靠你,如此反复,本来是小人行为,已无脸面再提起这事……” 杜沉非一听到这里,立刻打断了雷滚的话,他拍了拍雷滚的肩膀,道:“好!我们一定帮你!” 雷滚道:“多谢!” 杜沉非道:“不必客气!因为从此以后,我们不但是朋友,还是兄弟。” 雷滚的双眼里,似乎已泛起了泪光。但是他已经不会再哭。 一个男人所有表达对另一个男人感情的千言万语,永远都比不上简单却饱含着深情的“兄弟”二字。 众人进得原是园来。 杨雨丝问黑珠道:“黑珠,我姐姐和小诗到哪里去了?” 黑珠道:“杨雨燕和小诗上街买东西去了。” 杨雨丝道:“哦!那牛犊哥呢?” 黑珠道:“牛犊哥回家去了。” 杜沉非也问第一翻墙道:“翻墙兄弟,熊大哥两口子和破堂和尚呢,都到哪里去了?” 第一翻墙道:“大哥!他们三人都已经走了。留我在这里等你,商量怎么安置那九凤楼的一百多位女孩。” 杜沉非道:“那些女孩,现在哪里?” 第一翻墙道:“我替他们租了屋,如今无所事事,只等你们几位回来安排。” 杜沉非看向鱼哄仙,道:“老鱼,九凤楼的这些女孩都已无家可归,我是想把这些人带回来,想个法子,让他们安身立命。老鱼,你一定得给我想想法子。” 鱼哄仙道:“大哥,沈加甜的服装铺,自从开业以来,是人来人往,十分火爆,我也偷偷地躲在门外瞧过,可以说客聚如潮。沈加甜也和我说过缺乏人手,我正打算回来就解决这事。如今凑巧有了这么多女孩,不如索性扩大规模,租赁一栋楼房,作为加工场地,再开两片店铺销售,如此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杜沉非道:“好,那就先这样安排。这些天,还得麻烦你们莫分彼此,多多辛苦,安排妥当。一来给谢独鹰、第一翻墙、江心秋月安排好生活起居之事,二来是去寻找场地铺面的事。有劳!有劳!我却还得先回去一趟。” 这时,第一翻墙说道:“大哥!我却不能在这里长住,因小弟家中还有老娘需要照管。” 杜沉非忙道:“兄弟,你去把你老娘搬过来吧!我好不容易见到你,怎能又让你一走了之?到时又去哪里寻你?” 鱼哄仙也笑道:“大哥说得对!翻墙兄弟,你可以现在就去搬你老娘来,但若想逃,连门也没有。” 第一翻墙笑道:“小弟虽然已是乐不思蜀,只是我老娘,是个脾气很古怪的人,搬到这里来同住,只怕反倒坏了咱们兄弟义气,很有些不妥。” 鱼哄仙大笑道:“我们不管你老娘脾气好不好,如果十分坏脾气,也可以到这附近寻个房子住了,对不对?你莫要罗唣,快去快来,搬你老娘过来。” 第一翻墙也笑了,想了想,只得同意,便去取来那五千两银子,交付鱼哄仙,便辞别众人出门去接老娘了。 第一百章 喜临门 杜沉非起身道:“几位兄弟,我出门这么多天,也得回去看看老娘。莫怪!莫怪!” 白珠和黑珠也一起道:“哥哥,我们一起回去。” 杨雨丝听了,也立刻嬉笑着跑过来,喊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杜沉非笑道:“你啊!还是先在这里陪秋月吧!不然她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处来乍到,不熟悉这里,也不好玩!而且,你姐姐和小诗肯定会很担心你的,你出去这一趟回来,都还没有见到她们。” 江心秋月听了,也连忙跑过来,牵着杨雨丝的手,道:“雨丝,你不要走嘛!我想要你在这里陪陪我。” 杨雨丝想了想,只得笑道:“要得!要得!” 杜沉非与白珠、黑珠三人来到街上,买了许多东西,挑回虎狼谷来。 几人刚上了捞刀河岸,远远地便望见门前石桌旁坐着四个人,其中一个极其高大的黑皮大汉,便是牛犊先。 牛犊先也眼尖,立刻就看到了杜沉非三人,他立刻站了起来,喊道:“嘿!我哥哥回来了。” 一听到这话,坐在石桌旁的三个人也起身迎了上来。 杜沉非一看,这三个人正是无无子、谢友龙,还有一个竟然是王坐青。 杜沉非立刻丢了东西,喊道:“道长,先生,王兄,你们好啊!久违了!” 谢友龙一见杜沉非,立刻高声道:“哎呀!小金鱼,你可回来了,我都有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可想死我了。” 杜沉非立刻向谢友龙称贺道:“谢先生,你可回来了!恭喜!恭喜啊!我在路上就听到你高中进士第二人。如此方才不负了先生一番苦读,真可谓大快人心!实在是大喜事啊!” 谢友龙连忙道:“小金鱼,我如今蒙恩选职,这可都是托你的福,若不是你惠赠路资,又一路相送,应付周全,我怎么到得临安,怎么会有今天?” 杜沉非道:“先生,万不可这样说。我母子二人,自到这虎狼谷以来,举目无亲,寸步难行,幸遇先生与道长二人,无微不至,照料我母子二人,教诲成人,不啻父母,载德实深,并不敢言谢。” 这时,无无子大笑道:“呃!你们也不要这么客气,同时天涯沦落人,走到一起便是一家人。” 正在这个时候,白珠也已经跑那山洞中,把杜沉非回来之事,告诉了石萝依。石萝依很快就迎了出来,远远地喊道:“沉非!” 杜沉非也立刻跑了过去,喊道:“娘!” 石萝依拉着杜沉非的手,还是和往常一样,看了又看。 杜沉非突然发现,石萝依今天打扮一新,脸蛋红彤彤的,带着一种和往常不同的表情,这种表情看起来似乎是害羞,但是却很美,也显得更年轻,仿佛年轻了十年,就如同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女孩。 杜沉非一回到这个地方,立刻就能够感受到一种在别的任何地方都感受不到的温暖。 杜沉非微笑地看着石萝依。 石萝依也笑了,她笑得很幸福,道:“沉非,你去和道长、先生、坐青他们说说话吧!你们也有很久没见面了,都快一年啦!我去做好吃的东西给你吃!” 杜沉非连声道:“好!好!” 王坐青走过来,拉着杜沉非的手,放低了声音,道:“杜兄,我告诉你啊!谢先生不但有高中之喜,而且很快还要多喜临门。” 杜沉非立刻笑道:“王兄,却不知谢先生还有什么喜事,多喜临门?” 王坐青神神秘秘地说道:“杜兄,旧传有《得意诗》一首,用以夸世人得意者,说是:‘久旱逢甘雨,他乡见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谢先生啊,高中榜眼,因为是黄州人,得授潭州通判,如今住在潭州,真可谓是在家门口做官,这样的话就常常能够见到你们,而且还要洞房花烛夜了,可以说是这四喜几乎都占了个遍。” 杜沉非一听说这四大喜中“洞房花烛夜”一句,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连忙大笑道:“好啊!好事!好事!果然是多喜临门。” 王坐青却道:“杜兄,你是个聪明人,肯定也知道,谢先生喜欢的人是谁。” 杜沉非还没有说话,牛犊先却已在背后大笑道:“谢先生喜欢的人,还能是别人吗?肯定是俺娘老子。这次回来,还送给俺娘老子项链和戒指了,说要娶了做个老婆。” 无无子和王坐青听了大笑。 谢友龙却通红了脸,笑指着牛犊先,道:“你这个牛犊子啊!如此粗鲁直白……”。 王坐青连忙大笑着说道:“哈哈!其实牛犊哥说得一点都没错!别人拐弯抹角说半天废话,也没有牛犊哥这一句话能说到点子上。因为谢先生的至爱,便是伯母。哎呀!其实,像伯母这么年轻美丽的人,也没比我们大几岁,本不该这样称呼,我这样叫都不太好意思,只是我既然与杜兄、牛兄为兄弟,就不该乱了辈分,也理应这样叫法。” 牛犊先又大笑道:“我们只是从前叫惯了,若是现在,我就会叫姐姐。” 几个人大笑。 王坐青却看着杜沉非道:“男女配婚,皆当及时,君子好逑,不宜错过。伯母是闺阁文章之伯,谢先生也是科甲翰苑之才,真可谓是男才女貌,又在这样洞天福地、世外桃源偶然相遇,相知相识多年,也千真万确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枉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只是这事还得征求杜兄同意才好!” 杜沉非一听说要自己同意,吃了一惊,连忙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永结百年之好,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为什么还要我同意?” 这个时候,牛犊先又远远地喊道:“哥哥!谢先生想娶老娘,可是老娘不肯,说除非你同意。” 杜沉非听了,大笑,道:“哈哈!我可是一万个同意,举双手赞成。”想了想,又看着谢友龙笑道:“先生,君子难得,淑女难逢,彰关睢雅化、桃夭盛风,真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先生放心,至于我娘那边,我可是马到成功,她一定会同意的,只是不知道这好日子定在哪一天?” 谢友龙听了,脸色微红,笑道:“暂时还没有定日子,只等你回来商量。” 杜沉非笑道:“既然没定日子,道长精通天文历算,便请道长给选个黄道吉日,越快越好,也不需要三书六礼、三媒六证,就请道长与王兄做个媒人,我去潭州城中选个酒店,订了位置,欢喜庆贺一番。” 第一章 奇妙的卦 谢友龙迟疑着,道:“这个嘛!我想征询下你娘的意见,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王坐青也说道:“杜兄,依我看,你不如去和伯母商量商量看。” 杜沉非道:“好!我现在就去,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说完便大踏步往洞中走来。 这个时候,石萝依正与白珠黑珠在厨房中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刷锅的刷锅。 杜沉非咳嗽一声,走了进去,蹲在洗菜的石萝依身旁,笑嘻嘻地喊一声道:“娘!” 石萝依微红着脸,轻叱道:“你这小傻瓜,干什么?不去外面玩,跑到这厨房中来。” 杜沉非仍然笑嘻嘻,道:“娘!你就答应了谢先生吧!” 石萝依低下头来,似乎没好气地问道:“你叫我答应他什么啊?” 杜沉非笑道:“当然是谢先生的求婚啊!” 石萝依却道:“不答应!就是不答应!你要答应的话,你就答应,我可不答应!”她这话说的,虽然看起来很坚决的样子,杜沉非却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笑着说道:“我可是已经答应他了,而且啊,日子都请道长给选好了呢!我准备明天就去城中订好酒店,在那里大办一场喜事,还要搭个台子,去勾栏请几个专业表演队来表演,大吹大擂,让全城人都来沾点我们家的喜气。” 石萝依一听到这话,似乎就急了,连忙抬起头来,看着杜沉非,道:“你这小傻瓜,谁要你那么高调,大吹大擂,我可没你那么张扬高调。” 杜沉非立刻大笑,道:“哈哈!娘!你若不想高调的话,那由你说了算,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石萝依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但是她毕竟是个女人,而且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虽然心中如同小鹿般地乱撞,但还是不好意思自己来说这事,可是自己不说的话,又害怕杜沉非真像他说的那样,去城中高调张扬的办喜宴。 石萝依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紧张到连洗过的蔬菜,又拿来洗了两三遍。 杜沉非看她那样子,立刻就笑了,道:“娘!这篮菜,你起码也洗了四遍了。” 一听到这话,白珠和黑珠立刻就“咯咯”笑了起来。黑珠立刻道:“哥哥,其实我知道娘是怎么想的。” 杜沉非忙问道:“哦?那娘是怎么想的?你快说说看!” 黑珠道:“其实我们的老娘是个很低调的人,他不想去城中抛头露脸去办喜事,只想在自己家里,摆几桌酒席,简单操办一下就可以了。”黑珠一说完,也笑嘻嘻地摇晃着石萝依的肩,道:“娘!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 石萝依笑骂道:“你这黑丫头,就爱瞎说。” 黑珠听了,又“咯咯”笑道:“哥哥,看来我说得不对!娘还是喜欢去城中热闹一番的,咱们明天就去城中准备。” 石萝依一听这话,又急了,连忙笑道:“等你们以后成亲,才要去城中热热闹闹地办呢。我才不喜欢热闹。” 白珠和黑珠听了,立刻又哄笑了起来。 杜沉非也笑道:“我知道娘老子的意思了,那就在这虎狼谷中操办喜事。到时,我只将我的那些朋友们请来喝喜酒。老娘,这样你满意了吧?” 石萝依虽然没有回答,但是杜沉非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了。因为她现在已没有再将一篮菜洗四回了。正是:不须玉杵千金聘,已许红绳两足缠。 杜沉非欢喜地走出去,来到谢友龙身边,笑道:“哦嘿!成了。也不需三书六礼,只等道长给挑个好日子。但是我娘不愿意去城中,只在这虎狼谷中办喜事。那我们从明天起,就去城中采办一应所需物件。” 谢友龙听了大喜。 无无子根据男、女双方的八字命盘、大运、流年、干支五行,选定十月初十为成亲吉日。 杜沉非却问起了谢友龙与王坐青赶考之事,道:“先生,我记得我们前往临安,经过饶州时,在那道长那里算过一卦。我记得你问他能高中状元吗?他说‘无时可得’,你问他能取得功名吗?他也说‘并无可取’。如今先生不但取得功名,而且荣登进士第二名。看来那人算得完全不准,纯粹是一顿胡说!” 谢友龙听了,却摇头说道:“小金鱼,这你就说错了。那个道士可真算准了。” 杜沉非诧异道:“哦?这也叫算准了?” 谢友龙忙解释道:“对啊!他的确说的很准,只是我们却误会他的意思了。” 杜沉非忙问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谢友龙笑道:“是这么回事,我那时问他能高中状元吗?他说‘无时可得’,这一科的状元是时澜。他的意思是说,没有时澜,我就可以得状元。” 杜沉非一听到这话,就吃了一惊,道:“那‘并无可取’又怎么理解才对?” 谢友龙笑道:“这‘并无可取’几个字,其实是‘病吴可取’,‘病’是生病的‘病’,‘吴’是姓吴的‘吴’。” 杜沉非不解,只等着谢友龙继续说下去。 这时,王坐青却说道:“杜兄,是这样的!因为现在流行‘榜下捉婿’,说的就是在发榜之日,从各个地方来的富绅达官们全家出动,争相挑选登第士子做女婿,也不管你有妻没妻、多大年纪,那情景简直就是抢,民间便称这种现象为‘捉婿’。甚至发展到后来,还没有开考前,就有一大批高官贵人在京城中士子聚集的地方四处打听,看谁的才学好,便要挑去做女婿,然后通过他的关系,将名次尽量靠前,也能授个好官,像这样功名美女两得的好事,其实还是很多人乐于接受的。” 杜沉非却并不了解这些事,听了目瞪口呆,叹道:“原来做官也还有这种事?” 王坐青继续说道:“对啊!巧的是,谢先生竟然被一个吴太尉看中了,要谢先生做他的女婿,谢先生只因为心有所属,执意不肯,果断拒绝。这个吴太尉当然不肯善罢干休,扬言说谢先生不肯,就让他名落孙山。” 王坐青顿了顿,杜沉非连忙问道:“那后来怎么了?谢先生还是中了进士啊!” 王坐青笑道:“神奇的地方,就在这里。那吴太尉说要谢先生名落孙山,叫他走着瞧,谢先生也想想那算命先生的话,以为是‘并无可取’,就打算离京回来,是我劝说他,才又留下来参加考试。后来就中了。我们也想不清那吴太尉怎么就突然起了善心,而没有害谢先生。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是那吴太尉一回去,就突然中风病倒了。” 第二章 魔术表演 杜沉非道:“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吴太尉一中风,当然就没心思来害别人了。” 谢友龙笑道:“正是啊!所以现在想来,那算命先生倒说得真准!只是也误人不浅。” 杜沉非也笑道:“对啊!像这类算命的人,算不准忽悠人的,他一顿乱吹,只图骗到钱。真算得准的,又往往都是隐语,事后才能得到验证,也完全对前程没帮助。” 谢友龙笑道:“正是如此!非谓竟无其事,窃谓无益于事。古人卜筮,只是用来决疑,如果用来预算前途命运的穷通,可真是大错特错!” 杜沉非与王坐青点头称是。 杜沉非又问王坐青道:“王兄这一去,有何斩获?” 王坐青大笑,道:“我这一去,可是场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也是猴子捞月亮,瞎忙乎一场。哈哈!哈哈!” 杜沉非听了这话,只得安慰道:“王兄青年才俊,前程远大,日后必有发达之日。” 王坐青却笑道:“杜兄,你千万不要恭维我了,我其实对做官兴趣也不大,只是父母要求,我才去走这一遭来,不然父母不罢休啊。”他略停了停,又道:“我听说杜兄想做一番生意,如果杜兄不介意小弟愚笨,我便打算留在潭州,跟随杜兄在生意场中滚打一番,小弟也会算数,也会管帐,不知道杜兄能不能接纳小弟?” 杜沉非大喜道:“王兄如果愿意屈就高才,我可是求之不得。” 当下,众人欢喜。 这个时候,石萝依、白珠、黑珠三个人,已将晚饭准备好,众人便一齐进到洞内,见这一桌子菜,十分丰盛,荤有猪羊鸡鹅鱼鸭诸般肉,素有蘑菇笋芽木耳各样蔬,小盘高压大盘,干果连接水果,八人一桌,放开喉咙大吃。 吃饭间,黑珠向杜沉非与白珠建议道:“等那天娘和先生成亲,我们虽然不去外面办喜事。但是我们自己也可以热闹一些啊!” 白珠问道:“那你说说看,能怎么热闹?” 黑珠道:“我们也可以自己表演几个节目,给娘看看!也让她开心!” 石萝依却微笑着低下了头。 白珠道:“那我们表演什么节目呢?” 黑珠道:“第一个节目,就是我门两个跳舞,还有节目,就是把阿乐哥的机器人搬来,他也有个会跳舞的机器人。嘿嘿。” 白珠想了想,道:“对啊!还有杨雨丝也会表演节目,我们也请她来。” 黑珠道:“好啊!哥哥,你说好不好?” 杜沉非立刻道:“嘿嘿,当然好啊!我明天就去和他们说。” 第二天中午时分,杜沉非带了王坐青和牛犊先、白珠、黑珠几个人,离了虎狼谷,往城中而来。先来到原是园中,准备将这事与段寒炎、鱼哄仙等众人说。 可是段寒炎与吴最乐却不在原是园中,说是往城中闲逛去了。 杜沉非将王坐青介绍给众人,众人互相招呼已毕。杜沉非又说起谢友龙授职潭州通判,即将成亲一事。众人听说有喜事,都很欢喜。 鱼哄仙笑道:“我老鱼至少有十年没喝过喜酒了,我们这么多兄弟,也正好称这个机会热闹一场。” 杨雨燕也说道:“杜大哥,我听说你家的风光可称得上是洞天福地,非常漂亮,这下我可要去见识见识。” 杨雨丝也很欢喜,道:“鱼哥哥,你一直都不带我去你家里,这次我可去定了。” 杜沉非笑道:“好!去!这次全都去!” 黑珠却说道:“我哥哥本来想在城里酒店摆喜宴的,可是我娘不同意,就在虎狼谷中摆喜宴了。但是我们也想热闹一下,到时我们表演几个节目,给我娘看看,你们愿意吗?” 众人立刻赞成,就商量起表演节目的事。 杨雨丝拉着杨雨燕的手,道:“我和杨雨燕表演跳舞。” 黑珠道:“可是我和白珠要表演跳舞呢!因为我们只会跳舞,你们换一个呗!” 杨雨丝想了想,看着杨雨燕道:“姐姐,那我们表演个滑稽戏吧!” 几个人正在商量,这时,段寒炎和吴最乐却从门外走了进来。这两个人一面走一面笑。 鱼哄仙问道:“小段,阿乐,你们有什么喜事啊?这么嬉皮笑脸?” 段寒炎打了一下鱼哄仙,道:“哈哈!老鱼,今天你如果看见,你就会变成一条龙回来。” 鱼哄仙笑道:“怎么说?” 段寒炎喜笑颜开,道:“有一个老头在小金桥旁边表演魔术,他说只要你拿只鸡去,就能给你变成凤凰,捉条鱼去,就能给你变条龙出来。所以,老鱼这一去,定能变成条龙回来。” 鱼哄仙笑道:“真有这回事吗?” 吴最乐也笑道:“千真万确!我和小段亲眼所见!精彩之极!你们如果不相信的话,他现在还在那里表演,还可以去看!” 这一下,众人立刻来了兴趣,鱼哄仙立刻站了起来,道:“大哥!走!我们也去瞧瞧稀奇!” 杜沉非也很好奇,于是这原是园中的所有人都跟着段寒炎与吴最乐来小金桥观看魔术表演。 来到小金桥旁,果然见那里人山人海,摩肩叠背,观看热闹。 几个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只见那表演魔术的人是个老头,头发花白,胡子花白,身上穿着一件灰色长袍。这个时候却在表演“乌龟叠塔”。只见他将大小不等的七个乌龟摆在地上用白沙画成的圈子里。 这老头敲了一下小铜锣,只见最大的那一只乌龟便慢慢地爬到圈子中央,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老头又敲了一下铜锣,又有一只略小的乌龟就爬了过去,登上第一只乌龟的背,也趴在上面一动不动。又是一声锣响,然后就走过来一只更小些的乌龟,从原来趴定的两只乌龟背上爬了上去,也趴在上面。直到最小的那只乌龟爬上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尖塔,上小下大。 又只见最上面那只小乌龟,竟然尾巴向上,前肢撑在第六只乌龟的背上,竖直了身子,笨拙地摇动着尾巴。就有如一个人用双手撑地的一般。 围观众人见了,大声叫好,也纷纷往那白沙画的小圈中扔钱。 段寒炎、吴最乐、杨雨丝姐妹等人见了,放声大笑,也往里面扔钱。 杨雨丝大声叫喊道:“有意思!老人家,再来一个新鲜的,给我们看看,好不好啊?” 这老头一面将那七个乌龟捉进木桶中,一面道:“好!那我就表演一个蛤蟆教书给大家看。”说完便从旁边提出两个罐子和一块木板来,只见这两个罐子一大一小。 老头先将木板铺在地上,然后将那略小点的罐子打开。老头大声喊道:“先生,时间到了,该上学了!” 这个时候,只见那罐子里“呱呱”叫了两声,就蹦出一只癞蛤蟆,两跳就跳到木板一头的中间,站在那里,昂着个头,就像是一个学富五车心高气傲的先生站在讲台上一般。 第三章 蛤蟆教书 那老头又打开那个略大些罐子的口子,又喊一声道:“时间不早了,上学啦!先生都来很久了,学生怎么还不来呀?再不来就要打屁股了!” 话音未了,果然见那大罐子里依次跳出十二个小癞蛤蟆,也跳到木板上,乱糟糟地站在那里。 老头又喊道:“孩子们!快点排好队,坐好!” 那几只小蛤蟆果然蹦蹦跳跳,四只一排,整整齐齐,排成三排,蹲在那里,面向那一只大蛤蟆。 老头又说道:“蛤蟆老师,该教学生念书了!” 那一只大癞蛤蟆竟然似乎听明白了老头的话,张开嘴巴“呱”叫了一声,那几只小蛤蟆听了,也跟着“呱”地叫了一声。然后,大蛤蟆“呱呱”叫两声,小蛤蟆也“呱呱”叫两声。大蛤蟆“呱呱呱”叫三声,小蛤蟆也有样学样,立刻跟着叫三声。 这情形就如同蒙师训童子一般,逗得众人开怀大笑。 杜沉非也觉得非常有意思,摸出二两来银子,笑嘻嘻地走过去放在那木板上,称赞道:“老先生真可谓神乎其技,令这些动物如此俯首贴耳,真令人叹为观止!” 杜沉非说完,正准备退后,却没想到那老头一把捉住杜沉非的手腕,惊呼道:“杜兄,我可见到你了!哈哈!” 杜沉非吃了一惊,问道:“足下是什么人?为什么认得我?” 只见那老头一把扯下脸上的胡子和头上假发,笑道:“杜兄,是我!万摇铃。小弟与杜兄在临安相识,杜兄难道已经忘记小弟了?” 杜沉非见了,心中大喜,也拉住万摇铃,大笑道:“兄弟,原来是你啊!久违!久违!我正没处去寻你,渴思一会,不曾想你到了这里,今天方才得见,真是一大喜事!走!走!我们一定要去喝两杯。” 段寒炎等人见杜沉非竟然还认识这人,都吃了一惊。 牛犊先和毛野生便将那一堆看热闹的,全都赶走了。 杜沉非将万摇铃介绍了了众人。万摇铃收拾家伙,众人一齐往这附近的“江畔闲云”酒楼走来。 众人坐定后,杜沉非问道:“兄弟,你是什么时候来到潭州的?” 万摇铃道:“小弟已来了近两个月了,只是无处寻你,便在这街头卖艺,希望能见到你,不曾想天从人愿,今天果然相会。” 杜沉非大笑着指了指段寒炎、鱼哄仙等人,道:“好!这次来,就不要走了,你瞧!我们这么多兄弟在这里常聚,其乐无穷。” 万摇铃当然同意。众人又聊了许久。 杨雨丝忽然笑道:“鱼哥哥,这位万大哥还会变这么精彩的魔术。我们刚刚正在讨论表演什么节目好。何不请这位万大哥也参加一个,想必谢先生和伯母都会很喜欢看的。” 鱼哄仙立刻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其实也想饱饱眼福,到时万兄可不要推辞。” 段寒炎却还不知道谢友龙与石萝依即将成亲的事,不解地问道:“羊咩咩,你说的表演节目,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表演节目?” 杨雨丝道:“是鱼哥哥的娘要和他们那里的一个先生成亲,我们想去热闹热闹,然后自己排练几个节目,在商量表演什么节目好呢!” 段寒炎大笑,道:“哈哈!这么大的喜事,当然不能不热闹。至于表演节目嘛!我倒有个主意,只是要找个人合作表演。” 杨雨丝诧异道:“小段,你表演什么嘛?还要找人合作?” 段寒炎笑道:“我会表演滑稽戏。” 鱼哄仙听了,立刻拍着段寒炎的肩,道:“小段,你如果要表演滑稽戏的话,我和你合作!行不行?” 段寒炎大笑,道:“好!我和老鱼合作,表演一个节目,你们还有什么节目啊?” 吴最乐道:“我来一个,机器人跳舞。” 杨雨燕道:“阿乐,你还是表演动物大合唱呗!你的那些小狗小鸡真可爱!” 杨雨丝道:“那还不如索性表演两个,一个机器人跳舞,一个动物大合唱。” 吴最乐笑道:“好吧!两个就两个!” 这时,王坐青也笑道:“小弟来一段莲花落,各位以为如何?” 段寒炎笑道:“好!加上王兄的莲花落,现在就有四个节目了。当然少不了万兄的魔术。这样就是五个节目。” 万摇铃道:“小弟还可以再加一个节目。” 杨雨丝道:“你的节目肯定好看,是什么啊?” 万摇铃道:“男女对唱。” 杨雨丝道:“啊?那你想选哪个女的和你对唱啊?” 万摇铃笑道:“我一个人就可以。” 众人都吃了一惊。杨雨燕笑道:“这也行啊?哈哈!好想快些到那一天,听听你唱得像不像。” 黑珠道:“我和白珠表演跳舞。” 坐在黑珠旁边的江心秋月问道:“你们是跳什么舞啊?” 黑珠道:“我们的舞蹈,保证你们没有见过的。呵呵!” 鱼哄仙道:“那现在有七个节目了。还有谁?”又看着杨雨燕和杨雨丝,道:“两个杨家小妹,你们不想表演一个吗?” 杨雨丝道:“我们要表演的,只是还没有想好表演什么?” 段寒炎笑道:“就表演跳舞就好了。还有,就由秋月当‘竹竿子’主持,如何?” 江心秋月连忙微张着口,双手乱摇,推辞道:“啊?不要!我可不会主持呢。还不如跳舞。我表演一个剑舞的节目吧!” 段寒炎道:“呵呵!羊咩咩既然没有想好节目,那就由你们姐妹两个当竹竿子吧。好不好?” 杨雨丝道:“我不要!我也要表演节目。如果我们两个做主持的话,就不能看表演了。” 鱼哄仙笑道:“你们两站在台上,比我们看得更清楚呢!” 一听到这话,杨雨丝和杨雨燕便同意了。 当时商量妥当,杜沉非也将万摇铃带到原是园来住了。又令人去尖峰寨请“福四”四个人到时来赴宴,又顺便从尖峰寨唤来二十来个人帮忙,采办衣饰被褥、灯笼花烛、菜蔬酒水、糖果点心、桌椅花炮。人多效率高,不到几天时间,将个虎狼谷装扮的处处张灯结彩,重重锦绣缠绕,一时间直弄得这一向安静的山谷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直等到十月初十这天,一大早,杜沉非便将段寒炎、谢独鹰、鱼哄仙、雷滚、王坐青、孙卖鱼、吴最乐、毛野生、万摇铃、江心秋月、官不小、钱很多、商必红、房子大、杨雨丝、杨雨燕等人全部请到这虎狼谷中。 第四章 节目 众人看不尽这世外桃源的无边光景。 当日在这山谷中草地上大开筵宴,烟花炮竹、笙箫鼓乐齐鸣。酒饮状元红,菜多鸳鸯名,乐奏百鸟朝凤、龙凤呈祥。杜沉非也准备来请那渔湖叟与章迷花吃一杯喜酒,却都是洞门紧闭,不见人影,只得作罢。 先是谢友龙以五牲福礼及果品在洞厅内供祭了“天地君亲师”,然后尖峰寨几个人又抬来花轿,抬着凤冠霞帔的石萝依在草地上绕了一大圈,仍旧抬回山洞中来,这时,大红灯笼开路,沿途吹吹打打,大鸣鞭炮。然后花轿进门,念了诗赋,新娘出轿,又是奏乐放炮。新娘、新郎进入喜堂,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礼毕,送入洞房。正是:虽然旧时相识,却有新婚佳趣。 午饭后,谢友龙、石萝依换妆出来,与众人相见。然后在洞门前草地上坐了,观看表演。 这时,杨雨丝和杨雨燕姐妹站在用红稠铺垫的高台上。 杨雨丝提高了声音,看了看手中的纸条,说道:“各位来宾,大家好!‘人生四喜’之所以让人痴迷了千百年,是因为它们各有各的作用、各有各的满足、各有各的回味。” 杨雨燕接着道:“对!久旱逢甘雨,解的是饥渴;他乡遇故知,填的是寂寞;洞房花烛夜,留的是快乐;金榜提名时,要的是认可。天时地利人和、功名利禄自得,在这里都能找到对应的归宿。” 杨雨丝笑道:“但是,最有说头,最有意思、最能将无边喜气酝酿到浓浓厚厚、最能把美好祝愿放大到极极致致的,还得说这恒古甜蜜的男婚女嫁。” 杨雨燕也微笑着说道:“我们祝福新郎新娘,山欢水笑同贺新婚喜,地久天长共祝百年好。” 台下众人一片欢笑声。 杨雨丝道:“现在,我们有请江心秋月姑娘上台表演节目。” 杨雨燕道:“这个节目的名称就叫做《剑器浑脱舞》。” 话音刚落,台下一袭红衣的江心秋月纵身一跃,乳燕般轻轻地落在了台上。 谢友龙与石萝依众人见了这身手,吃惊不小。 当杨雨丝姐妹一退到台边,只见这江心秋月一弯腰,又徐徐起立,手中“挥红剑”缓缓挥出,斜斜向上。这时乐声突停,只见江心秋月一个转身,立闻长剑破风之声,台上立时红光闪耀,直如红日沉西。这江心秋月舞姿矫健轻捷,就如同九天仙子腾云。江心秋月时而右手握剑,时而又转至左手,在进退回旋之间,在急促飞快的舞动中,时而如鲜花绽放,时而如同电闪雷鸣,时而如蛟龙戏水,时而如凤舞云间。真可谓是:燿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一曲舞毕,江心秋月瞬间收剑,鼓乐声也登时停止。 台下众人见了,都为之动容。众人高声叫好! 谢友龙也与石萝依相视一笑,心中欢喜。 台上,杨雨燕高声喊道:“谢谢秋月精彩的表演,大家觉得好看吗?” 台下的人齐声喊道:“好看!精彩!” 杨雨丝道:“下面有请阿乐表演节目,机器人跳舞。” 话音刚落,只见吴最乐从台后扛来一个木头人,这个木头人看起来和真人也差不多高大,但是穿的衣服却很有些奇怪,上半身为金色,下半身为大红色,更奇怪的是,这个机器人的背上,又凸起两块,看起来又像是头,都戴着帽子。 只见吴最乐将这个奇怪的木头人放在台上,伸手在木头人的屁股后拧了几圈,又提来一双鞋子,远远地摆开,然后向大家喊道:“我的这个机器人,就叫做‘小乐乐’,现在由‘小乐乐’来为大家表演跳舞的节目。” 台下众人哈哈大笑。 段寒炎喊道:“你是大乐乐。” 吴最乐笑道:“好了!小乐乐,开始,给大家鞠个躬!” 只见那木头人果然走到台中央站定,向大家鞠了一躬,然后就抬了抬手,甩了甩衣服。 当音乐声一响起,这木头人忽然弯腰,将身子摇了摇。这时,只见这个木头人突然就变成了两个人,背后那两个凸起的东西便成为这二人的头。只见这二人一人穿红衣,一人穿黄衣。然后,这个穿红衣的木头人,就抱起那穿黄衣的木头人,摇摇晃晃走到那双鞋子前,那穿黄衣的木头人就穿上了鞋子。 这个时候,乐声大作。只见这一红一黄的两个人,牵手搂腰,就跳起舞来。时而动作灵活,飘逸清盈,宛然如真;时而村村势势,扭捏笨拙,十分滑稽。只逗得众人开怀大笑。 机器人跳舞表演完毕时。杨雨丝道:“也感谢阿乐精彩的节目。下面我们请段寒炎、鱼哄仙表演节目。” 杨雨燕道:“哈哈!他们的表演的节目是一出滑稽戏,叫做《呆秀才做官》。” 只见鱼哄仙和段寒炎各穿了一件宽松道袍,走上台来,一左一右站了。段寒炎清了清嗓子,抱了抱拳,道:“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我们敬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鱼哄仙笑道:“在这个欢快的时候,由我们来给各位说一段滑稽戏。” 段寒炎道:“对!这段滑稽戏的名字,就叫做《呆秀才做官》。” 鱼哄仙道:“说的就是有一个糊涂又懒惰的秀才,考中进士做了官的趣事。好了!我就是呆秀才,小段在这里呢,会扮演好几个角色,这几个角色分别是书童小段、张三、李四。现在他就是我的书童小段。现在,我们就在去京城应试的路上,由小段挑着行李,可是这个时候刮起大风来了。” 段寒炎立刻就用嘴发出刮风的声音,道:“呼呼呼呼!哇!主人,刮大风了,担子上的书本掉了,落地了!落地了!” 鱼哄仙瞪着眼睛,道:“小段,你说什么呢?谁落第了?我们是去赶考的,今后不要说落第,只说及第,要说点吉利话,状元及第嘛!” 段寒炎道:“好的!主人,如今我把书本放在箱子里,凭你走上天去,再也不会及第了。” 众人一听到这里,立刻放声大笑,就连还站在台上看的杨雨丝也已笑得弯下腰去。 第五章 滑稽戏 却听鱼哄仙解说道:“然后我们就走到一家客栈里,准备休息一个晚上再走。” 段寒炎大喊道:“主人,你在读什么啊?” 鱼哄仙道:“我在读《论语》,这颜回死得好啊!死得好!” 段寒炎道:“主人,颜回死不死关你什么事啊?” 鱼哄仙道:“他如果不死,作出上颜回、下颜回,累我来读。呃!小段,你给我拿书来。”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就连很少笑的谢独鹰与雷滚二人,这时也微微而笑。 段寒炎从地上捡了一本书,递给鱼哄仙,道:“好的!主人!这是《文选》。” 鱼哄仙看了看,道:“这本书太低了!再拿书来!” 段寒炎又从地上捡了一本书,道:“主人!这是《汉书》。” 鱼哄仙还是只看了看,道:“还是太低,再拿别的来!” 段寒炎又取过一本,道:“啊?这是《史记》。主人,这几本书,只要熟读其中一本,就是饱学之士了,主人都说太低,必定是学富五车的大才子。” 鱼哄仙道:“我是要睡觉了,叫你取几本书来做枕头。” 台下又是一片嘈杂的笑声。就连牛犊仙和毛野生都似乎也已听明白,正在那里“哈哈”大笑。 等笑声一停,段寒炎模仿一阵敲锣声,道:“当当当当!主人!恭喜!恭喜你做了官了。” 鱼哄仙道:“好!现在我们就去上任。先要祭祀仪门,烧个纸钱。咦!幸好没烧完,我且藏一锭锡银。” 段寒炎奇怪的问道:“老爷!这是锡纸做的钱,你偷偷摸摸藏在怀中,有什么用?” 鱼哄仙道:“老爷我好不容易做官了,且让我发个利市。” 段寒炎问道:“老爷,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您最喜欢的人是谁?” 鱼哄仙道:“孔方兄。” 段寒炎又问道:“老爷,您最最崇拜的人是谁?” 鱼哄仙道:“邓通。” 段寒炎道:“您喜欢什么样的小孩?” 鱼哄仙道:“上清童子。” 段寒炎道:“您最喜欢什么东西?” 鱼哄仙道:“阿堵物。” 段寒炎问道:“您最喜欢什么动物?” 鱼哄仙道:“青蚨。” 段寒炎道:“那您喜欢什么植物?” 鱼哄仙道:“端木。” 段寒炎又问:“那您最喜欢什么味道?” 鱼哄仙笑道:“最美之味,莫过于铜臭。” 段寒炎道:“那您喜欢喝什么样的饮料?” 鱼哄仙道:“我最喜欢货泉和布泉。” 段寒炎也笑道:“那您喜欢什么样的装束?” 鱼哄仙道:“腰缠万贯。” 段寒炎道:“那您最期待的结局是什么?” 鱼哄仙道:“没奈何。” 段寒炎又道:“您最喜欢的称呼是什么?” 鱼哄仙摇头晃脑道:“年轻叫老王、老了叫王老。” 段寒炎又道:“那您的宗教信仰是?” 鱼哄仙笑道:“我只信佛教不动尊、道教白水真人。” 段寒炎道:“您最大的爱好是?” 鱼哄仙耸了耸肩,道:“我最大的爱好嘛!就是常以象牙筹昼夜算计家资。” 段寒炎朝台下笑道:“大家看!我们这位老爷啊!说来说去,说的都是银子。” 众人又笑了。 段寒炎高声喊道:“老爷!请坐!惊堂木一拍,啪!咚咚咚咚!威武!” 鱼哄仙也高喊道:“升堂!点卯!” 段寒炎的嘴里发出“噗~噗~”的两声。 鱼哄仙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段寒炎道:“回老爷,这是有人在放屁的声音。” 鱼哄仙装出大怒的样子,道:“大胆,给我把这个屁拿来!” 段寒炎道:“老爷,屁是一阵风,走了没影踪,叫小的如何拿来?” 鱼哄仙大喊道:“你为什么徇情卖放,定要给我把这个屁拿来,不然便打你五十大板。” 段寒炎似乎很害怕的样子,从地上捡起事先准备好的一块土,拿在手里,道:“好!老爷,小人已经拿到了正犯的家属。” 鱼哄仙看了看,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臭烘烘!” 段寒炎道:“老爷,这是一坨大便,正犯走了,只拿得家属在这里。” 众人又是掩嘴大笑。 鱼哄仙道:“现在开始点卯!河东地保张三。” 段寒炎立刻装作张三,答道:“小人张三拜见老爷。” 鱼哄仙大怒道:“来人啦!给我把这张三打一百大板!” 段寒炎道:“老爷,冤枉!小人应卯无误,又无过错,为什么要打我一百大板?求老爷明示,以便改过。” 鱼哄仙骂道:“在老爷我贫困的时候,偶尔欠点钱粮,你逼我逃走他乡,欺负我父母妻子,此仇铭刻于心,将你打死方解我恨,老爷我如今只打你一百大板,还敢口称冤枉?” 段寒炎问道:“老爷籍贯是河北的,小人在江南土生土长的人,相距几千里路程,与小人有什么关系?” 鱼哄仙想了想,道:“哦!看来是我弄错了。” 这时,喧闹声又已响起,石萝依和谢友龙笑得眼泪都已经流了出来。石萝依甚至轻轻地问道:“你会不会也是一个这样的糊涂官啊?” 谢友龙也笑道:“哈哈!我正是这样的呆官。” 这时,段寒炎喊道:“老爷!外面有人擂鼓告状。” 鱼哄仙道:“传进来!” 段寒炎又已装出告状人,道:“呜呜呜呜!青天大老爷,求老爷给草民作主啊!” 鱼哄仙道:“你这老东西,有什么冤情?说来老爷听!” 段寒炎道:“小人李四,一家世世代代做缝纫,儿子也是个裁缝。如今小人老眼昏花,希望儿子奉养。可是小人的儿子将草民抛弃,求老爷为草民做主,教训这个不孝逆子。” 鱼哄仙道:“好!李四!你先回去。我命人去传你的儿子来,替你教训。” 段寒炎躬了躬身,道:“多谢青天大老爷。” 鱼哄仙喊道:“小段!去给我把裁缝叫来。” 段寒炎道:“好!老爷!裁缝来了!” 鱼哄仙道:“给我把裁缝打五十大板。” 段寒炎立刻又扮演裁缝,装出哭腔:“老爷叫小人这个裁缝来,小人以为老爷是要做衣裳,为什么衣裳不做,反倒就要打小人?” 鱼哄仙张目骂道:“你这不孝逆子,不赡养父母,不打你打谁?” 段寒炎道:“老爷冤枉,小人是个孤儿,哪里来的父母?” 鱼哄仙道:“你的父亲难道不是李四吗?” 段寒炎道:“回老爷,小人也不认识李四啊。” 鱼哄仙道:“那你怎么也是裁缝?” 段寒炎道:“回老爷,小人虽然也是裁缝,但是不认识李四啊。” 鱼哄仙想了想,道:“这样啊!裁缝难道还有好几个的?看来我弄错人了,你走吧!” 众人又是一片掌声。 段寒炎喊道:“老爷!你喝醉了,别再喝酒了。城中百姓抓来一个盗贼,应该怎样处罚?” 鱼哄仙摇晃着脑袋,装出一副醉样,结巴地说道:“给我打!” 段寒炎道;“老爷,要打多少?” 鱼哄仙道:“再打两瓶来喝。” 这时,众人齐声喝彩。段寒炎与鱼哄仙两个笑嘻嘻地下台去了。 第六章 大婚 然后就是,黑珠和白珠表演了一段舞蹈,只见这两人,黑珠搂着白珠的腰,在那台上不停地踢踏转动,有时候,黑珠将双手搭成桥梁,白珠一个翻身,就跳到了黑珠的手上,又纵声一跃,跳起一丈来高,众人只见这白珠胸朝上,脊背朝下,横着掉了下来,眼看就要掉到台上去了。石萝依甚至都已差点奔了过去。可是正在这个时候,只见那黑珠突然伸出一只脚,只将脚轻轻一抬,竟然接住了白珠,白珠的人立刻就弹了上去。然后黑珠弯腰驼背,白珠一落下来,她的脊背就落在了黑珠的脊背上,然后白珠趁势一弹,就已站在了舞台上。 众人又是高声喝彩,却只吓得石萝依一颗心狂跳个不住。 这个时候,轮到万摇铃表演男女对唱,他唱的是柳永的一曲《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只听他的声音,时而是男声,时而是女声,是男声时荡气回肠,掷地有声,气势磅礴,又充满了着柔情蜜意,就如同是征战天涯的伟丈夫,在梦中表达着对远在千里之外妻子的思念。是女声时唱腔高亢嘹亮,黄莺出谷,甜美悠扬,真可谓比女人更女人,似乎要比十八岁时的清纯女孩还要甜美可爱。 众人一听到这声音,立刻都已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似乎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么好听的歌声。所有的人都在竖耳静听,已听得入迷,呆呆傻傻,如痴如醉。 直到万摇铃一曲完毕,早已下台。杨家姐妹才回过神来,杨雨燕惊呼道:“哇!他唱的歌真是太迷人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描述。大家觉得好听吗?” 台下又齐声喊道:“好听!非常好听!” 这个时候,又轮到吴最乐的动物大合唱,只见数十只奇怪而滑稽的木刻鸡、鸭、猪、狗、牛、羊、小老虎,一齐跳跃叫唤。顿时“嘎嘎嘎嘎”、“咯咯咯咯”、“汪汪汪汪”、“哞哞哞哞”一片喧闹。只见这些木刻的动物张嘴歪眼,神态诙谐,摇摇晃晃,扭着屁股,十分滑稽可笑。 身居谷底多年的石萝依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奇景,这时也开心极了。 然后又是万摇铃表演魔术。当杨家姐妹一说出“魔术”两个字时,所有的人都精神为之一振。 只见万摇铃走到台上,身后一个人端着一个简易的木架上来,木架上固定着一张三四尺长的红纸。这人将木架在台上摆好,就下台去了。 万摇铃又叫人用碗从“喊来泉”接了一碗水,只见他将那碗水端了起来,朝大家说道:“现在这碗清水,就是我的墨水。你们看!”他只用手在这碗上一拂,众人再看时,只见那碗中清水已奇迹般的变成了黑墨水。 众人大惊。 万摇铃又叫牛犊先从抬下拾来一根枯枝,他举起这根枯枝,道:“这就是我的毛笔。”只见他向这枯枝吹一口气,这枯枝立刻句变成了一枝毛笔。 台下的人见了,“啊”地一声尖叫。 万摇铃一面用那枯枝变成的毛笔在碗中蘸墨,一面道:“大家看好了!现在我要这枝毛笔在这张红纸上写几个字。” 众人果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 万摇铃喊一声道:“去!”他手中的毛笔立刻就脱手飞出,直飞到那张纸上。只见这枝笔也不用人扶,也不会掉下来,就如同用手捉着写字的一般,在那张红纸前上下左右移动,很快,就写出“百年好合”四个草书大字。只见这四个字,字迹清瘦,存字之梗概,损隶之规矩,纵任奔逸,笔画连绵如龙飞凤舞。 就连谢友龙与王坐青二人见了,也大声称赞写得好。 这个时候,杨雨丝与杨雨燕见了,已惊讶得合不拢嘴,这时候连忙跑过来,杨雨燕问道:“万大哥,你这枝笔好神奇啊,怎么没人去扶它,也会写字,而且写得龙飞凤舞?” 万摇铃拿着那枝笔,笑道:“我这枝笔为什么会龙飞凤舞地写字,是为他它就是龙和凤变化而成的。你们信吗?” 杨雨丝和杨雨燕连忙摇头道:“我不信!除非你能证明给我们大家看!” 万摇铃笑道:“好!我现在证明给你们看啊!”他一说完,就用两只手拉了拉那枝毛笔,喊一声道:“龙凤呈祥,去吧!”只见他的双手一扬,一道金光从他的手中飞出,果然只见一条金龙、一只彩凤一齐飞到半空,在那云端里盘旋。 直到这时,所有人都已经完全惊呆,谁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仙术。 然而正在这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一动不动举头望着这龙凤的时候,在那空中飞翔盘旋的一双龙凤,突然就化作满天花雨,飘飘扬扬,落了下来。 只见这一阵漫天花雨中飘落的花瓣,有粉的、红的、白的、黄的、紫的,都像雪花般落在这台下众人的身上。 过了很久,所有人还是完全没有动静。这个时候,就连这山谷间嬉闹的飞禽走兽都已完全没有了声音,似乎也都已经看呆。 就连作为主持人的杨家姐妹,也还傻乎乎地站在台上,直到杜沉非走过去,招呼道:“嘿!雨燕,羊咩咩,该下一个节目了哦!”这两姐妹才缓过神来。 最后一个节目,却是王坐青表演,唱个《四喜歌》,演个莲花落,只见王坐青把竹板高举,打着节拍,唱道: 福自天来喜冲冲,福禄善庆降玉瓶。 福如东海长流水,恨福来迟身穿大红。 禄星笑道连中三元,鹿叼灵芝口内含。 路过高山松林下,六国封相作高官。 寿星秉寿万寿无疆,寿桃寿酒摆在中央。 寿比南山高万丈,彭祖爷寿抵八百永安康。 喜花掐来插满头,喜酒斟来瓯几瓯。 喜鸟落在房沿上,喜报三元独占鳌头。 直到这个时候,台下的人竟然还在万摇铃的魔术中没有回过神来。杜沉非又来到谢友龙与石萝依身旁。只见那石萝依已经热泪盈框,呆呆地望着自己身上的花瓣。 杜沉非轻轻呼唤了一声,这二人才发觉节目已经结束了。谢友龙才连忙站起身来,也牵着石萝依的手,走到台上,向众人表示热烈感谢。 这一夜花烛明燃,酒阑人散,新郎、新娘入房,卸了头面就寝,佳人才子,***娱,好不称意。正是:百年姻眷今宵就,一对夫妻此夜新。 第七章 外号 转眼又过了二十余日。 石萝依已跟着谢友龙住到了城内的寓所。 因原是园地广房多,杜沉非、白珠、黑珠也搬了进来。自此,杜沉非、段寒炎、谢独鹰、鱼哄仙、雷滚、王坐青、牛犊先、吴最乐、毛野生、万摇铃、江心秋月、杨雨燕、杨雨丝、白珠、黑珠等人齐聚原是园中。 孙卖鱼虽然与陆邓梁在城中药铺内居住,但也时常过来原是园。 此时,第一翻墙也将老母搬到潭州城中,另外租了一所房子安顿。 众人又寻了地方,安排那九凤楼中带来的女孩缝制服装,又另外在城南、太平街租了两个大铺子,也叫吴最乐制作木人、又安排王丽山等能说会道的人看管销售。 众人无事时,或在园中玩耍,下棋的下棋,玩纸牌的玩纸牌,或在街上闲逛,看热闹的看热闹,买东西的买东西,不亦乐乎! 一日,鱼哄仙与王坐青、孙卖鱼、杨雨丝四个在玩纸牌。 王坐青的牌瘾很大,却总是输多赢少。杨雨丝倒是赢了几贯钱。约玩了一个把时辰,杨雨丝扒拉着自己身前桌面上小山般的铜钱,向王坐青笑道:“王大哥,今天输的可都是你一个人,你看我们三个都赢了。哈哈!好象每次输的都是你哦!”她一说到这里,立刻又“嘻嘻”笑道:“因为老鱼爱流汗,我已经给老鱼取了个外号,叫作‘汗淋学士’,流汗的‘汗’,淋雨的‘淋’,现在,我一看你打牌总是输钱,我忽然给你也想出了一个外号,王大哥,你想听听是什么吗?” 王坐青大笑道:“哈哈!羊咩咩,老鱼这个外号取得好,取得妙,汗淋学士。我听说官至中书舍人的刘攽,见王平甫学士肥胖,常常流汗湿衣,便笑道:‘君真所谓汗淋学士也’。” 鱼哄仙也笑了,道:“哈哈!翰林学士这个外号不错,还有望拜相。你一说到中书舍人,我也给你想出个外号来了。却不知羊咩咩你给他取的是什么?” 杨雨丝哈哈笑道:“我给他取的外号也正是‘终输舍人’!是终于的‘终’,输钱的‘输’,哈哈!因为他打牌总是输。” 鱼哄仙和孙卖鱼大笑。 孙卖鱼笑道:“汗淋学士,终输舍人,这两个外号果然是名符其实!哈哈!” 杨雨丝却瞧着孙卖鱼,道:“卖鱼哥,你也别笑他们,我可给你也想出个外号来了。” 鱼哄仙和王坐青齐声问道:“羊咩咩,你给他取的什么外号?说来乐乐!” 杨雨丝笑道:“行步郎中!哈哈!可不是六部的‘刑部’哦,而是行走的‘行’,步行的‘步’。” 鱼哄仙和王坐青听了,放声大笑。 孙卖鱼倒也笑道:“这个外号,至少要强过‘走方郎中’、‘江湖郎中’。” 杨雨丝忽然想起自己落入九凤楼后遇到的危难,便问道:“卖鱼哥,你医术那么好!秋月也给过我一种药,涂在脸上,就能让人变得看起来很黑很丑的,你知道是什么做的吗?” 孙卖鱼道:“涂在脸上,变黑变丑,那应该是红粉。但是这东西有毒性,不能常用,只在危难时刻用以保身,可以免害。” 杨雨丝听了,又问道:“那你有没有那种能对付坏人的迷魂药啊?” 孙卖鱼笑道:“我当然有啊!而且还不只一种。” 杨雨丝连忙道:“卖鱼哥,那你送一点点给我,好不好?万一我再碰到坏人,我就不怕他们了。” 孙卖鱼在怀中摸了摸,掏出一个葫芦状的青花小瓷瓶,笑道:“没问题!只是我今天只有这一瓶,就先送给你防身吧!” 杨雨丝连忙接过,问道:“卖鱼哥,那这是什么药啊?又是怎么用的?” 孙卖鱼笑道:“我这个药,就叫作‘跟屁虫’。” 杨雨丝道:“啊?为什么会叫作这样的名字啊?那怎么用的?” 孙卖鱼道:“我这药,以藿香、汾姜、川芎、狐心、麝香等物配制而成,如果遇到想要对你不利的人,你只需要将这种药弹一点点在他身上,他一闻到这种味道,就会听你的话,你想要他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乖乖地跟你走,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而且药效持久,见风后能保持六个时辰的药效。” 杨雨丝听说,立刻开心得跳了起来,道:“真的吗?太好了!”她想了想,道:“那我现在要回家看我爹爹去了。”一说完,也不收桌上赢的几贯钱,一溜烟跑楼上寻杨雨燕和小诗去了。 鱼哄仙等人笑了笑,聊了一会儿,也斜靠在椅子上打起瞌睡来。 这个时候,段寒炎与雷滚在房中下了半天象棋,走出门来透气,他穿过几重走廊,来到后园中闲走,只听见后园中莲花池畔传来一阵利剑破风之声,心下好奇,走过去看时,原来是江心秋月独自一人,正在这后园中练剑。 只见这江心秋月的剑法,与在虎狼谷中表演时大不相同,只见她剑走轻灵,刚柔相济,剑法奥妙,变化无穷,一柄“挥红剑”在她的手中舞动起来,时而忽隐忽现,如云中之龙,仅见一鳞半爪;时而那柄剑又完全消失,只见满园闪着红光,只是不知她的那柄剑在何处。只见剑风卷起百十片早已落地的枯黄叶片,看起来就正如百十只展翅翩翩的蝴蝶正围绕着一枝五月间盛开的蔷薇花飞翔。她的人忽然又离地而起,也在这红光中随风飞舞,曼妙的身形,看起来就如同蜻蜓飞上玉搔头,果然如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段寒炎见了,忍不住拍掌大声称赞道:“好!极乐宫的模糊剑法,果然名不虚传!有非同凡响之妙处,我今日可大饱眼福。” 江心秋月一听有人叫好,也停止了舞剑,将剑插入鞘中,回头头来,见是段寒炎,嫣然一笑,道:“原来是段兄啊,我也听说放青山庄的‘弦歌之声’剑,剑法高妙。大少爷段崖松、二少爷段北门、三少爷段寒炎三位公子如今都已名震江湖,少有人敌。小妹却很好奇,你们三兄弟,究竟又是谁的剑最快?” 段寒炎笑道:“若论我们兄弟的剑,也跟我们的排行一样,我大哥的剑最快,二哥次之,我排最后。” 江心秋月笑道:“为什么你会排最后?” 段寒炎道:“因为啊!我大哥最老实,是个淳朴忠厚的人,他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干一件事的时候总是能够全心全意去做,所以他的剑最快!” 江心秋月抿嘴一笑,道:“难道你有很多花花肠子,又是个不老实的人吗?” 第八章 切磋 段寒炎却笑道:“没错啊!我从来就不是个老实人。小时候我就最怕吃苦习武了,我爹爹看着的时候,我就装模作样练剑,我爹一转背,我就躺在地上睡大觉。由我那两个哥哥练。” 江心秋月听了,笑得玩下腰来,道:“你可真是个懒鬼!真是口不对心、欺上瞒下,你爹爹如果看到了,不惩罚你吗?” 段寒炎又笑了,道:“哈哈!若说惩罚,我经历过的可不少,什么头顶水盆啊,吃竹笋炒肉丝啊,罚站啊,揪耳朵啊,跪杉树枝啊,每一样我都体验过很多回了。我告诉你啊!我二哥小时候也是个很捣蛋的人,经常带我去山中打鸟、水中摸鱼,可是每次我们出去,我大哥就会去告状,然后我们就会被教训一番。所以到后来,我和我二哥每次玩耍回来,都会先到我娘那里躲藏起来。因为我娘是不打人的。” 江心秋月笑得脸都已红通通的,道:“哈哈!像你这样,可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段寒炎笑了笑,道:“呃!那你说得不对!我这个叫作经历丰富,有句话说,经历就是财富嘛!就像你,就肯定没有体会过这种美妙的滋味吧!而且啊,这种滋味,只能小时候才有得享受,人长大以后,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江心秋月道:“哈哈!我还真没有体会过这种美妙的滋味,我小时候可是个乖孩子。”又想了想,笑道:“你如果觉得这是享受啊,以后说不定还能享受到的。” 段寒炎不解地问道:“哦?难道还会有人打我屁股,揪我耳朵,叫我跪杉树枝吗?” 江心秋月道:“我想肯定会有的。” 段寒炎道:“我爹可是不会再这样了,是谁还会这样惩罚我啊?” 江心秋月笑道:“那当然是你未来的妻子啦。哈哈哈哈!但是你若犯了错,她也许不会叫你跪杉树枝,而是叫你跪搓衣板。”一说到这里,江心秋月都忍不住脸红了起来。 段寒炎也大笑道:“叫男人跪搓衣板的妻子,一定是个母老虎。呃!你会不会是这样的母老虎啊?” 江心秋月却已不再回答段寒的话,而是笑道:“小妹久闻段兄的‘弦歌之声’剑,剑法高妙,名震江湖,少有人敌。小妹久居山中,孤陋寡闻,从未曾见识过段兄炉火纯青的剑术,今天既然无事,段兄如不嫌弃,今天便请施展妙技,与小妹在这座园中砌磋剑术,还望段兄勿以对牛却之为幸!” 段寒炎道:“秋月既然有这个意思,我可是求之不得,早就想见识见识独步江湖的极乐宫模糊剑法。”他想了想,又接着道:“只是我们得打个赌。” 江心秋月问道:“打什么赌?” 段寒炎笑道:“我们既然是砌磋武艺,当然只能点到为止。但好歹会分个输赢。输的一方就要受到点惩罚才行。” 江心秋月听了,也笑道:“好吧!怎么惩罚,那由你决定。” 段寒炎抓着脑袋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惩罚好。这样吧!谁输了,今天晚上,谁就去厨房中帮忙把所有的碗和菜都洗了。” 江心秋月听了这话,忍不住也大笑道:“好!一言为定!” 段寒炎也打了个“哈哈”,道:“驷马难追!” 江心秋月笑道:“还请段兄手下留情,多多指教!”她一说完,便退出了五六步,拔出了手中红剑,将剑鞘丢在草地上,道:“请!” 段寒炎却仍然站在远地,脸上仍然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笑意,道:“请!请!” 江心秋月问道:“你还不拔剑?” 段寒炎道:“我的剑,也是个懒鬼,在没有看到别人的剑时,总是不肯出来的。所以你不用客气,还是先出剑吧!” 江心秋月道:“好吧!看剑!”只听她轻叱一声,人就轻轻飘起,一团红影已闪电般地攻向了段寒炎。 这一击,正如风驰电逝,蹑景追风,快到她的身影都已完全变得如浓雾般模糊,但是一瞬间就已经来到了段寒炎的身前。 但是只听见一声如同琴弦般的轻响,一柄长而且柔软如绳索的银剑立刻就已出现在了江心秋月的面前。 只听见“叮”的一声,段寒炎手中这柄银色的软剑就已经弹在了江心秋月的“挥红剑”上。然后又是银光一闪,段寒炎的“弦歌之声”剑就化作一道银光,径奔江心秋月的眉心。 江心秋月登时退步抽剑,一剑上撩,又是“叮”的一声,就已经打在段寒炎的剑上,然后她立刻一式落步刺腰,剑锋就已经逼近了段寒炎的腰腹部。 段寒炎连看都没有去看江心秋月的剑,他的人竟然轻飘飘地倒飞了出去。 江心秋月当然也立刻就追了出去,她的脚尖在地面轻点,就如同一只捕食的朱红霸鶲,一飞冲天,紧追不舍。 段寒炎一袭白衣,手中银剑是“弦歌之声”;江心秋月遍体红衫,手中的剑也是红色的“挥红剑”。 这两个人,在三四丈高的半空里激战,只听见一连串的“叮叮叮叮”之声,不绝于耳。一白一红,分外分明。就如同海上白龙,战云中赤凤,在这原是园的上空中,一场好杀,剑来剑往,红来白去,只打得难解难分。一个要为极乐宫争光彩,一个要为放青山庄得脸面。 只见这两个人,时而坠下地来,时而又跃起空中;两柄剑,前一剑,后一剑,左一剑,右一剑,红白交替,时见红光耀耀,又现银芒闪闪,半明半灭。或闪或烁,或东或西,或南或北;或抑或扬,或分或合。段寒炎的“弦歌之声”剑或弯曲如环,或直伸如索;江心秋月的“挥红剑”或刚劲如同有千钧之力,或轻柔似羽毛飘落。 两个人直战了有一柱香的工夫,斗到深妙之处,段寒炎忽然卖个破绽,江心秋月一剑来取段寒炎的下三路。不料段寒炎趁势跃起,手中剑也一剑刺出,直奔江心秋月的胸膛。 江心秋月双眼立刻瞪圆,人也连连后退,直退在这园中的莲花池边。 江心秋月身子一倾,似乎即将落入池塘水中,正待一跃而起的时候,她忽然就发现已经有一只手已牵住了她的手,牵住了她那一只没有握剑的手。然后江心秋月立刻就感觉到一股力量沿着她的手臂传来,她的人立刻就被带了过去,立刻就撞到了一个人的怀中。 这个人,当然不是别人,而是段寒炎。 江心秋月立刻就看到了段寒炎身上的那一身洁白的衣裳,这是这世上最好的绸布做成的衣裳,做工也很精致。然后江新秋月也很快就感受到了这种丝绸面料的柔滑舒适,因为她的手正搭在段寒炎的胸前。 她的脸紧贴着段寒炎的胸脯。 他的胸脯微挺,宽阔而温暖。 他的手也很有力,这个时候也正搭在江心秋月的腰上。 江心秋月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这种香味需要靠得很近才能闻得到,就如同在那美妙的三月里,伴随着春风一起飘入香闺的淡淡的春天的味道。 段寒炎当然也已闻到了一股九月里桂花般的香味,这香味当然是江心秋月的味道。他觉得这样的香味很美,他忍不住用自己的鼻子深深地吸入。 第九章 赌注 然后江心秋月一抬头,就看到了段寒炎那张充满了笑意的脸,这张脸也很精致,白皙而且平整,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瑕疵。除了自己的父亲江心龙王,江心秋月从来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一张男人的脸。但是她觉得这张脸很好看,虽然笑得笑得坏坏的,但是好象也不是太坏,而且挺直的鼻梁,浓浓的眉毛,让这张脸看起来更迷人。特别是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满了精神,也充满了笑意。 这双眼睛里的笑,也显得坏坏的,看起来甚至有点厚颜无耻,但是却正如同这天上的阳光一般温暖,江心秋月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很喜欢。 所以江心秋月也笑了,她笑得很甜美。 但是当她的目光掠过段寒炎的肩头时,她立刻就推开了段寒炎,脸上也微红了一红。然后她忽然出手,将自己手中的“挥红剑”抵住了段寒炎的胸膛。 段寒炎看了看胸前的剑,瞪了瞪眼。 江心秋月却说道:“哈哈!今天是你输了!”然后她又朝段寒炎的身后道:“老鹰哥,你说对吗?他输了。” 段寒炎只听背后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人声音说道:“他的确输了!” 段寒炎一回头,也看到了谢独鹰。 谢独鹰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段寒炎的身后,他正笔直而安静地站在廊柱旁。 江心秋月尴尬地一笑。 段寒炎却若无其事地大笑着打着招呼,道:“老鹰,你好啊!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谢独鹰的嘴角也似乎泛起一丝笑意,淡淡地说道:“我只是来看比剑的。”过了一会儿,又道:“毕竟,放青山庄的‘弦歌之声’与极乐宫的‘挥红剑’,都是好剑。我也是个用剑的人,有这种观摩的机会,当然也不会错过。” 段寒炎大笑道:“目空岩重有一十八斤的‘蟒鳞黑’剑,招招致命,威震江湖。想必秋月也一定想领教,来!今天大好天气,我们三人一起砌磋交流,就在这园中比划比划,怎么样?” 谢独鹰道:“我不和你们比剑。” 段寒炎笑道:“为什么?” 谢独鹰道:“我的剑只适合杀人。” 段寒炎又是一阵大笑,道:“哈哈!好!我很开心!” 谢独鹰却冷冷道:“你开心什么?” 段寒炎道:“因为你的剑只适合杀人。你不跟我们比剑,因为你已把我们当成了朋友。这样难道还不值得开心吗?” 谢独鹰却忽然转过身去,慢慢地走了,他一面走,一面说道:“我只希望你今天晚上能把菜洗干净一点。” 一听到这话,段寒炎和江心秋月都笑了。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人又从走廊的一头走了过来,这个人却是雷滚,也正往谢独鹰离去的方向走去。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都在吃惊地望着雷滚。 雷滚也看了看二人,道:“我也只是来看比剑的。我虽然用刀,但若有名剑相争的时候,我也不会错过。”他向前走了几步,又缓缓道:“碗也一定要洗干净。”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相视一笑。 江心秋月道:“哈哈!你输了吧!今天晚上洗碗、洗菜的任务,可就交给你了。” 段寒炎也笑道:“交给我就交给我,洗就洗,我又不是没洗过碗和菜,萝卜青菜我都洗过,放在盆子中一泡就搞定了。” 江心秋月道:“但是啊!你可要洗干净,不能有沙子,更不能有虫子。不然的话,别人都不会吃的,你就得一个人把你洗的菜都吃完。” 段寒炎又笑了,道:“好啊!好啊!我正好饿了,趁这个机会多吃点。”他说完,又轻轻地哼着小调,道:“拿个盆,来洗碗,接盆水,哗啦啦,破抹布,擦一擦,擦得碗上没油花。” 江心秋月听了,笑道:“哈哈!你在唱什么?真想不到,你还会唱歌的。” 段寒炎道:“那当然,我不但会唱,而且还唱得好,小菜一碟嘛!你如果不信的话,我就唱个《洗菜心》的民歌给你听。好不好?” 江心秋月连忙道:“好啊!你唱来听听,我看看你是不是在吹牛。” 段寒炎果然清了清嗓子,用一种高亢豪放又活泼欢快的声调唱起了花鼓戏,道:“奴在绣房中绣花绫啦,忽听得我的娘亲叫奴一声,她叫妹子洗菜心啦,她叫妹子洗菜心。小妹子下河洗菜心,落了一只戒箍子,一钱八九分啦。害得奴家好伤心啦,哪一位年少的哥哥,捡了奴的戒箍子,许他的烧酒有大半斤,还有瓜子和落花生,小妹子啦,与他成了亲……” 果然唱得好,只听气颤音、花舌音、波音、装饰音,曲因情转,音随戏变,时而忧伤,时而欢快。 江心秋月倒听得呆了,但是当她听到“小妹子与他成了亲”一句时,脸也不禁红了一红。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到前厅来。 鱼哄仙一看到段寒炎,就笑道:“小段,到哪里去了,这么开心!正寻你玩牌呢,快来快来!” 段寒炎道:“好!我来!” 江心秋月却大声道:“不行!小段现在还有事要忙的。” 鱼哄仙诧异道:“啊?他还有什么事?” 江心秋月笑道:“他要去洗碗洗菜,所以不能打牌。” 杜沉非也笑道:“小段,怎么突然就有这个雅兴,去洗碗洗菜了?” 段寒炎笑着摇了摇头,道:“没办法啊!只因为我跟秋月打赌,谁输了,谁就去洗碗洗菜。哎!偏偏是我输了。” 杜沉非道:“哦?你们赌什么了?” 段寒炎道:“我们砌磋交流剑术。” 鱼哄仙大笑道:“这样的话,看来叫你来玩两盘,是玩不成了?” 段寒炎道:“我还是来玩牌吧!这个我在行,洗碗洗菜却只是个半吊子。” 鱼哄仙却笑道:“我们现在已用不着你,快走!快走!” 杜沉非听了,也说道:“现在,只有厨房里用得着小段。” 众人大笑,江心秋月果然把段寒炎领进去了。 孙卖鱼这时也已经回药店去了。 杜沉非与鱼哄仙、王坐青、万摇铃三个直聊到日落时分,见吴最乐和第一翻墙两个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两份报纸,无非也是那《无多妙闻》与《武林窗》,吴最乐一面进来,一面道:“大哥,老鱼,你们看,这鬼报纸上登的新闻,瞎编乱写,尽说咱们的坏话。” 第十章 新闻 杜沉非和鱼哄仙各取一份来看,只见上面登载着尖峰寨一伙山贼是如何拦路打劫,是如何杀人放火无法无天的事。比如说在衡州白日里登堂入室,强取了富豪伍六七的家财;在常德府因抢劫不成,用陷阱打杀了凌常威老英雄的小孙子;在江陵府截获了中南镖局的镖银,在其他地方又是如何如何,共列了尖峰寨三十八条劣行。又点明这尖峰寨的寨主便是杜沉非,副寨主段寒炎,军师鱼哄仙。甚至还披露了尖峰寨头子杜沉非和牛犊先抢劫潭州富豪曾祖殿赈灾银两的事。又说鱼哄仙与吴最乐二人是邬子口来的大骗子,如何诈骗了张明玉。雷滚是个大叛徒,与鱼哄仙如何内外勾结,绑架人质勒索白西岩。又说白珠和黑珠是海外来的妖人。又说杜沉非与谢独鹰火烧九凤楼是因为都看中了里面一个姑娘,两人强要不成,便一怒之下以火烧之,残杀生灵无数。最后还要点评一番,说这一伙人“人本龌龊,家起寒微,啸聚一方,狼狈为奸,丧尽天良,全无人性,为江湖正道所不容。” 这篇文章的最后,写道: “杜、段、鱼诸人,潜萌不义之奸,阴图鲸吞之实。移数人之毒手,剥江湖之脂膏。加以鬼蜮居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深恶贤良。聚成团伙,拦路打劫,坑蒙拐骗,无恶不作,无所不为,只图中饱私囊,不顾他人死活。以此谋利,何利不兴?以此害人,何人不害?此等行为,诚人神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我等江湖人士,不当坐看,天道未亡,人心不死,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等人倘能改过自新,共矢精白之心,立洗腥膻之秽,誓以皦日,便不深究,诚然转祸为福。若一味行同狗豨,眷恋铜山,徘徊阿堵,坐昧先几之兆,必遭盈满之诛。” 杜沉非见了,大怒,将鱼哄仙手中的一份报纸也取过来看了,内容竟然完全一样。 杜沉非道:“老鱼,这胡编乱捏颠倒黑白的文章,损害我等名誉的事,你觉得这是谁干的?” 鱼哄仙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道:“这必然是光照会见杀雷滚不成,倒损失了曹谷,心怀怨恨,便歪曲事实,捏造罪名,污蔑我等,写了这篇文稿给这两家报纸。” 杜沉非问道:“像光照会这等小人行径,我们如何应付。” 鱼哄仙笑道:“我们只要自家踏得田地稳,如今问心无愧,管他闲言闲语。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吧!” 杜沉非却是个很在乎名声的人,坐在那里十分不安,道:“只是像他这般,捏造我等污迹劣行,二分是真八分是假,昭告于天下,我实在有些惶惶不安。” 鱼哄仙道:“哎!相信你的人,随便别人怎么说,他依然相信你;不相信你的人,由你如何解释,也无济于事。我倒是无所谓!” 杜沉非想了想,道:“如今,我和你、小段三人虽然是尖峰寨头领,但实际上却只是挂个名头而已,并未管事。福四手下这些人倒拿着我们的名头各处去张扬行事。尽管屡次要求他们不害良善,但是对于一伙山贼来说,这不过是一句空话,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鱼哄仙笑道:“我们几人未曾做过山贼,山贼之名倒广播江湖。你好歹还只是山贼,我却既是骗子,又是山贼。” 杜沉非轻叹一声,道:“哎!结党成群西又东,啸聚山林逞英雄。梁山毕竟是强盗,能有几个得善终?老鱼,我们有什么法子,为这尖峰寨几百号人寻条出路,都出来干点正正经经的事,不再做这等没有结果的勾当?” 鱼哄仙道:“至于如何解决这几百号人的出路问题,我倒有个主意,只是需要大把银子,难的是又拿不出来。” 杜沉非忙问道:“老鱼,是什么主意,你说来听听!至于银两的事,现放着这许多人在这里,我们想想办法。” 鱼哄仙道:“我这想法,就是至少开三家大酒楼,一次性解决这尖峰寨所有人的出路。” 杜沉非问道:“这大约需要多少钱财?” 鱼哄仙道:“我们这酒店,规模绝对不能太小,太小也无法挣钱,要做就得做大些,每一家都得达到‘正店’标准。而且,我们得自己买地皮盖房子,因为现在的房东,已人心不古,你若装修一新,租约一到,他千方百计加你租子,你不加他便赶你出去,说别人出多高的价钱来租他的房子,贪钱如命,诡计多端,恨不得将人连皮都剥去。像这样,你花费许多银两修饰一番,纯粹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所以,我们得自己买地盖两三座大酒楼,起码需要八万两白银。” 杜沉非吃惊地瞪大了双眼,道:“八万两银子?这也太多了些。” 鱼哄仙笑道:“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多是的确多了点。但是如果开几个街头小饭铺小面摊,到头来也是空劳一场,起早贪黑,结果生意不好,无法维持,到时又是一哄而散,拍拍屁股走了,依然尘归尘土归土,山贼依然当山贼,老鼠仍旧做老鼠。” 杜沉非听了,道:“你说的很对!像这样,事业不成,倒在忙忙碌碌中埋没了理想,只是我们如何去借这八万两银子呢?” 鱼哄仙笑道:“病有高人说药方,贫无达士将金赠。这么多银子,如今人情淡薄,谁肯这么大方,担这个风险借钱给你?” 杜沉非皱眉道:“那如何是好?这福四四人早有改邪归正之心,指望我们能为他们指条明路,如今我们又无计可施,诚然愧对这几人。” 鱼哄仙道:“大哥,我倒有个主意弄到银子,却只怕你不同意。” 杜沉非一听鱼哄仙有主意,急忙问道:“老鱼,你有什么主意,快说来听听!” 鱼哄仙道:“我听说这万俟卨是一大奸臣,与秦桧狼狈为奸,陷害忠良,鱼肉百姓,谋利不讲道义,贪财不怕王法,如今在这个地方担任转运判官,我们何不从他身上来要这几万两银子。” 杜沉非道:“他与我们又不是故人,又不是朋友,如何找他去借?” 鱼哄仙大笑道:“大哥!我说的不是找他去借,是要他白送给我们。” 杜沉非想了想,连连摇头道:“老鱼,我知道你又想去骗他的,我们既然改过从新,就不能再干这些事了。” 鱼哄仙道:“大哥,这种人本该天诛地灭,天下英雄人人可得而诛之,你却还在替他吝惜这点钱财,岂不大失天下人之望。” 杜沉非还是摇了摇头。 第十一章 创业梦想 鱼哄仙又说道:“我老鱼虽然是骗子出身,但是像万俟卨这等贪官污吏,毒蛇蛀虫般的人,搜刮百姓。我若与他相比,诚可谓小巫见大巫,班门弄斧。我与他都在骗,以骗的手段获得骗子的东西,不能叫做骗,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之骗诈,得财而已,不必杀人。这万俟卨之骗诈,常杀人以得财,致使无数平民家破人亡。你看,我若与他比起来,谁贤谁恶?” 杜沉非在静静地听着。 鱼哄仙想了想,又接着道:“我等如今干这一次,可令数百人走上正途,成家立业,改过一新,不得已出此计。况且是以恶制恶,干千百次,所历若干家,所犯若干案,比起这万俟卨来,真可谓是九牛一毛。而我等并无大恶,倒获得骗盗之名,他这类狼心狗行之辈,奴颜婢膝之徒,却高居庙堂之上,行于殿陛之间。今天,我等去取他的前财,可以说是‘害一不义毒虫,救数百生灵’。我们从此以后老实经商,富甲一方,恂恂为善人,不远胜这等奸贼之终身为骗盗吗?” 杜沉非听了这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一翻墙也说道:“大哥,我倒是觉得老鱼说得对,像万俟卨这种人,杀了他也不为过。” 王坐青也道:“没错!杀了这贼子,倒是为民除害,替国锄奸。” 其他人也都赞成。 杜沉非见了,道:“那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去找万俟卨要银两?” 鱼哄仙道:“大哥,各位兄弟,我听说这万俟卨的儿子万俟呱呱,在这湘江中置一大型画舫,令手下百十人在这城中强抢民女,送到船上供他挑选,若这些女子长得不漂亮,倒还好!如果长得好看,被他挑中,以二三两银子的价钱强要买下,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大哥,你看这人,如此目无王法,无法无天。难道不能好好惩治他一回吗?” 杜沉非忙问道:“老鱼,依你看来,如何个惩治法?” 鱼哄仙道:“我们这里有的是大美人,我用一个美女为饵,去勾引得他神魂颠倒茶饭不思。等他上当时,我便取他个几万两银子来。” 杜沉非皱眉道:“你说要挑一个美女去做诱饵?只是这些女孩,我们待之如妹,怎么能用来勾引别人呢?这什么万俟呱呱是个好色之徒,见了她们必然动手动脚,叫人受这等屈辱。老鱼,这个还是行不通!” 鱼哄仙笑道:“大哥!你放心!我只需要这个女孩稍微露一下面,远远地表演一段舞蹈或者唱个歌而已,绝对不会让他那傻子动手动脚,必定会让女孩吃亏的。只需要远远地展示点才艺,就万事大吉,我保证安然回来。剩余的事,由我来搞定。” 杜沉非听了,道:“我们这里,除了秋月、杨雨燕、杨雨丝、白珠、黑珠、另有沈加甜以及九凤楼来的那些女孩。你想挑谁去?” 鱼哄仙笑道:“这些女孩里面,我看秋月和杨雨燕、杨雨丝最合适,有精神。” 杜沉非还没有发言,却只见杨雨丝和杨雨燕已出现在门口。杨雨燕一蹦跳进门来,道:“呵呵!我们回来了哦!” 杨雨丝也随后近来,道:“老鱼,我可听见你在背后说我了哦!老实交代,你在说我们什么坏话。不然的话,我可要打你了。” 鱼哄仙大笑道:“哈哈!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们怎么才回去,就又来了?也不多住几天?” 杨雨燕道:“啊?难道你不欢迎我们来啊?” 鱼哄仙连忙道:“谁不欢迎你们,谁是小狗!” 杨雨丝也跳过来,道:“那你老实交代,你刚刚在说,我们干什么最合适呀?” 鱼哄仙便将情况略微说了一遍。 杨雨丝却满不在乎地道:“好啊!我去!我要去!我也好想去看看,女人应该怎么样才能勾引到男人。哈哈哈哈!” 杨雨燕却打了一下杨雨丝,道:“你这傻瓜,难道你不知道你就是这城里的人吗?万一他们认出你来,不给你爹爹我姑父惹出大麻烦来了。” 杨雨丝听了,立刻嘟着嘴道:“好象对啊!那怎么办?” 这个时候,段寒炎也洗完了碗和菜,段寒炎大嚷着从里面走出来,道:“洗碗、洗菜也没什么啊!小菜一碟,我洗的菜不但干净,而且还快!” 杨雨燕见了,立刻欢笑着奔过去,挽着段寒炎的手,问道:“小段,你为什么洗碗、洗菜去了啊?” 段寒炎轻轻地挣脱杨雨燕的手,笑道:“我的手上啊,还有很多油的。我为什么洗碗、洗菜,是因为我和她打赌,我输了。” 杨雨燕也不在意,又问道:“啊?那你和她赌什么啊?” 段寒炎道:“我跟她比武。” 杨雨燕诧异地说道:“啊?这你也会输啊?” 段寒炎道:“对啊!我输了!就罚我洗碗、洗菜。” 众人取笑了一番。 杜沉非又与鱼哄仙谈起了选谁去勾引万俟呱呱才好,鱼哄仙道:“杨雨丝和杨雨燕是这城中人,不能去。但是我们选的这个女孩不但要美貌如花,超凡脱俗,还要能歌善舞。” 这时,江心秋月笑着问道:“大哥,老鱼,你们在说什么啊?” 鱼哄仙只得将事情又简略说了一番。 江心秋月听了,道:“老鱼,我也会歌舞,只是我不知道自己长得好不好看。你看我合适吗?如果我合适的话,就让我去吧!” 鱼哄仙大喜,道:“秋月若有勇有谋,武艺高强,又一貌倾城,般般入画,如果你肯去,是再好不过了。” 段寒炎道:“老鱼,秋月肯去,好是好,只是你千万不要陷了她。” 鱼哄仙大笑,道:“小段,你放心!做兄弟这么久了,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保证秋月毫无无损,也不会受委屈。” 众人商量已毕。鱼哄仙立刻令人来江边打探消息,得知这万俟呱呱虽然已获得一二十名女孩,可是都不是很满意。 鱼哄仙遍打发边小侠去估衣铺买来一身好比较新又适合中年妇女穿的服装,请杨雨丝和杨雨燕以及万摇铃三人将她装扮成一个中年女人。装扮完毕,果然有模有样,只见这中年妇人:脸如满月,云鬓半苍,抹粉描眉,涂唇戴花,上穿一件织金丝袄,下系一条结彩绣裙,踩着高底鞋。头发盘起,插着金钗,却没有打耳洞,无法带耳环,只得将耳钉去了针,用胶水粘在在耳朵上。又弄来两张纸,肉成一团,用线吊在脖子上,将胸前垫高,装成两峰。 众人看了大笑。 第十二章 骗局 吴最乐笑道:“老鱼这一打扮,虽然是半老徐娘,风流还似少年时。” 众人又是大笑。 鱼哄仙也在镜子前看了看,也用手拈着垂下来的头发,尖着嗓子,学了学女人的声音,笑道:“老身虽然略有些丰满,但还是如狼似虎的年纪,的确是风韵犹存,想必出门去转一个圈子,也还能迷倒几个少年郎。” 段寒炎大笑,道:“哈哈!只希望你这一去,那什么万俟呱呱看上的是你!” 第一翻墙听了,也笑道:“那可真是妙不可言!哈哈!” 鱼哄仙笑道:“这样倒更省事,有这种癖好的话,银子就来得更轻松!”又道:“明天,我一个人先去看看,到时再请秋月露面。只是秋月这一去,就不能穿你标志性的红色衣裳了,换套别的颜色的,你的剑也不能带在身旁。” 江心秋月应允了。 第二天,鱼哄仙便雇了一顶轿子,叫人抬到这万俟呱呱画舫所在地的江边来。 只见万俟呱呱那艘画舫,篷窗雅洁,朱栏油幕,十分整齐,里面笙歌悦耳,异香铺鼻,笑语欢声一片。鱼哄仙来到船前,几个护卫提着刀剑站在江边,见了鱼哄仙,一人厉声问道:“你这不知死活的老婆子,哪里来的?来这里做什么?想找死吗?” 鱼哄仙尖着嗓子装成女人的声音,赔笑道:“这位大哥,我是万俟公子的远房亲戚,我听说公子在这里出重资买妾,虽然也得了一二十个女孩,只是都不中意。老身却有个好侄女,长得如花似玉,特来奉承公子,介绍我这个侄女给公子。还望这位大哥引见为妙!”鱼哄仙一说完便摸出十来两银子递给这个护卫,笑嘻嘻道:“几位大哥,拿去买碗茶喝。”。 这几人见了这么多银两,立时喜笑颜开,一人便上船通报去了。 果然,不大一会儿,那人便走了出来,向鱼哄仙道:“你进去吧!我家公子有请!” 鱼哄仙赔笑道:“多谢这位大哥!事成后还有重报!”说罢便上了船,只见这船厅中有如居家的一般,家具齐全,地铺红毯,壁垂黄绸,绣褥锦衾,陈设精雅,装饰豪华。 正中软椅上坐着那一个浪荡子弟万俟呱呱,身边围绕着七八个坦胸露乳的年轻女孩,一个个娇滴滴的,如花解语,似玉生香。 那万俟呱呱见了鱼哄仙,翘起二郎腿,问道:“你这老婆子,是什么人?怎么说和我是亲戚?” 鱼哄仙作礼,尖着嗓子道:“公子,我们现在虽然还不是亲戚。但是公子若是要了我的侄女,以后也就是亲戚了。” 万俟呱呱问道:“哦?你的侄女?现在哪里?” 鱼哄仙却不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我听说公子法眼过高,虽然挑了许多女孩子,却没一个满意的。依老身看来,公子身旁这些女子,也只是胭脂俗粉,平凡姿色,哎呀,可真是一个比一个长得难看。” 万俟呱呱身旁那几个女孩听见鱼哄仙这样的话,都一个个怒目而视。 万俟呱呱问道:“哦?你敢这样乱说?可要小心我打得你爬!” 鱼哄仙却不理会他,而是问道:“却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万俟呱呱想了想,道:“告诉你这老东西,小爷我喜欢的女孩,樱桃小口杏核眼,月牙眉毛天仙脸,不发脾气不作怪,四门不出少闲言。” 鱼哄仙笑道:“公子,如果说你想要挑个这样的好女孩,非我的侄女罗云仙不能如愿,只可惜身价太高,怕公子出不起这个价。” 万俟呱呱听了,大怒道:“你这老东西,敢小瞧小爷。小心我打得你爬!若真有好的,你小爷什么价钱出不起?却只怕你这老东西没有这等值得我出价的侄女。” 鱼哄仙心道:“你这鸟人,骂得好!一口一声老东西!又要打得我爬。到时我叫你好看。”口里却说道:“实不瞒公子说,我这侄女可真是如仙子下凡,有西子、貂禅般容貌,一言也道不尽她的美。我可以保证,你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像他那么好看的女孩。你身边的这些女孩,如果跟她比起来,可真是地上泥巴相比天上白云。” 那几个女孩又是满脸怒色,只是不敢发作,恨不得这万俟呱呱就像他的口头禅一样,立刻将这个老女人打得满地爬。 可是这万俟呱呱却摇头晃脑,道:“你这老东西敢说这样大话,难道真认识这样一个女子?你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若敢哄我,我一定打得你爬!” 鱼哄仙忙道:“公子,老身是这城中土生土长的人,即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来哄万俟大人家公子的。千真万确,老身实有这样一个侄女。” 万俟呱呱道:“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和你这老东西说,无论多少价钱我都出得起。只恐你这老东西说的是大话,有名无实。你先带来给我瞧瞧货色!” 鱼哄仙仍然尖着嗓子,笑道:“公子要瞧,只好去青楼老鸨家里看个够。我这侄女却是清白人家,即使饿死,也不会像一件东西一样,随随便便肯送给人瞧的。” 万俟呱呱道:“你这老东西,难道叫你小爷我送去给她看不成?你小心我打得你爬!” 鱼哄仙道:“公子,也不须你亲自送去给她看。只是有一个条件,公子如果肯答应,老身才敢做这个中人,自然能把那女孩请出与公子相见。如果公子不答应的话,只怕公子从小寻到老,从老寻到下一世,也找不出我这侄女这样玲珑剔透的女孩来。” 万俟呱呱大骂道:“你这老东西信口胡吹,说得天花乱坠,我可不信你的。” 鱼哄仙知道,对于这种人就不能太放低姿态,否则的话,只会让他轻视,听了这话,立刻道:“公子既然不信,就请慢慢去找。老身也不便再搅扰,徒费口舌,就此相辞!”他一说完,立刻就转身,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没想到万俟呱呱却在身后叫道:“慢点!慢点!你再回来!” 鱼哄仙转过身来,装作不解地问道:“公子还有事吗?” 万俟呱呱问道:“来!来!你且坐到这里来!” 鱼哄仙一看有戏,果然也不客气,走过去坐到一张椅子上。 第十三章 木头人 万俟呱呱问道:“我问你,你那什么侄女有个什么条件?又是什么人家的女儿?” 鱼哄仙笑道:“公子,老身叫做罗伶四,我的哥哥叫作罗九圣,本是邵州人氏,也曾是个官场体面人物,中过进士,在北方做了几年推官,只因金兵入侵,陷了城池,奔逃回来,如今赋闲无事,住在这岳麓山下的八河村中。因老身这哥哥本是个读书人,心高气傲,如今失意时,变得脾气古怪,又不会干别的营生,又好赌,这几年来,将家业消耗一个干净,又自命清高,极好虚名,不肯将女儿嫁与一般人家,也不肯与人做小妾,说是要嫁与一个大户人家。” 万俟呱呱听了,大笑道:“哦?你难道要我娶她为妻。我可实话告诉你,我可是有妻室的人了,这可是我父亲给我订的亲事,我的岳丈是保信军节度推官,可保我前程远大。你这老糊涂,我怎么会娶你侄女这样落魄潦倒人家的女儿为妻?” 鱼哄仙道:“公子,老身倒有个主意,既不影响公子的前程,又让公子抱得美人归。不知道公子愿意听吗?” 万俟呱呱道:“你快说!快说!别罗嗦!” 鱼哄仙道:“我这个侄女虽然不可随便,但是公子可以娶为外宅啊,也叫作两头大。如此的话,公子也不必去征求令尊令堂的意见,只需自行在外面购置一所房子将她安顿。哎!我这个哥哥也是个好名的人,只是如今穷困潦倒,无计奈何,公子可以多花费些银两,或者可以打动他。”然后又转着眼珠,悄悄说道:“而且啊,到时公子娶进门来,生米已煮成熟饭,一切都是公子说了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万俟呱呱听了,笑道:“你这老东西,和我说这么多,也是废话,我可是连这罗云仙的影子都不曾见过。” 鱼哄仙道:“公子,要见我这侄女一面,也不是难事。我这侄女,不但知书达礼,德性贤淑,能歌善舞,聪明伶俐,而且从小习武,武艺超群,十来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也不是她的敌手。我知道她每天午后,都会在岳麓山慧光寺下的松树林中习武练剑。公子如果想抱得美人归的话,便须不辞辛苦,老身带你暗地里去瞧一遭。公子满意了,却再作商量。” 万俟呱呱听说这女孩还会武术,又长得美,又能歌善舞,如此全才,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已经有些心痒痒,连忙道:“好!我就信你这老东西一回!如果你敢说谎话骗我,到时没有这个人时,我一定会打得你爬。” 鱼哄仙道:“好!老身若有半句谎话,任由公子打得爬!但是如果公子看中的话,可一定得厚谢我这个媒人。” 万俟呱呱道:“如果真有那么好,少不了你的媒资。那明天,你来这里,我准备轿子,领我同去看!” 鱼哄仙应允了,便下了船,又坐了一乘轿子,来到原是园。 刚进得门来,只见众人都坐在厅堂中。 杜沉非见了鱼哄仙,忙问道:“老鱼,你这一去,有没有收获?” 鱼哄仙便将自己与万俟呱呱所说的话都述说了一遍,笑道:“明天中午,只需秋月在岳麓山下的松树林中舞一回剑,我带这万俟呱呱偷偷瞧上一眼,就可以了。” 杜沉非笑道:“难道就这么简单?” 鱼哄仙笑道:“至于秋月要做的事,就是这么简单。” 杜沉非问道:“那如何得这银两到手?如何进行下一步行动?” 鱼哄仙道:“我们到时还得去这慧光寺下的八河村中租个房子,装成是罗九圣的家。明天就安排边小侠与着广安去。还得叫阿乐扮成中年人,装作罗九圣。下一步行动,就是等到万俟呱呱成亲这一天,再用得上阿乐的木人了。” 段寒炎笑道:“哈哈!老鱼,你莫非是想让阿乐的木头人去和这万俟呱呱成亲?” 鱼哄仙大笑道:“我正是这意思的,好歹也得有个人去跟他成亲。” 段寒炎大笑,道:“如用木人去,可真是百分百符合这万俟呱呱的要求。樱桃小口杏核眼,月牙眉毛天仙脸,不发脾气不作怪,四门不出少闲言。” 众人大笑不已,当时将这事商量妥当。鱼哄仙叫吴最乐搬出他的木头人来,挑选一个苗条些的。只见吴最乐从房中搬出七八个来,这些木头人有高有矮有肥有瘦,吴最乐挑了个看起来高挑、削得也较精致些的,发动机关按扭,这个木头人就立刻在厅堂中走来走去,宛若真人。 杜沉非道:“那还得给她画上嘴脸,穿套衣裳。” 杨雨丝立刻道:“我去拿我的裙子给她穿吧!”她立刻就跑回她的房间取来衣裳,给这个木头人穿上,然后吩咐万摇铃负责画上樱桃小嘴、杏核眼睛、月牙眉毛。 吴最乐这时却又搬出两个木头人来,只见这两个木头人,一个看起来像是个和尚,戴一顶僧帽,身上穿着三宝领的海青僧服,足穿草鞋,一手立掌于胸前,另一手却拿着一个也是木头削成的钵盂;另一个却装扮成道士,戴着紫阳巾,穿着方朔服,踩一双麻鞋,左手屈食指于胸前,做个一气化三清的手势,右手却抓着一个缘瓢。 吴最乐掀起这木和尚的衣裳,用钥匙从背后打开一个盖子,只见这盖子里露出一个竹筒,吴最乐向这个竹筒喊了三声,道是:“南无阿弥陀佛!布施!”又将盖子锁了起来。他又掀开那木道士的衣服,也打开盖子,向竹筒喊道:“福生无量天尊!化缘!”喊完也将盖子锁起来。 众人莫解其意,一齐看着他在搞什么鬼? 杨雨燕见了,笑问道:“老鱼,你做这样的一个和尚,一个道士,手里还拿着钵盂和缘瓢,难道还会出去化缘吗?” 吴最乐笑道:“难道不能吗?” 正在围绕着这两个木头人打转的杨雨丝也道:“难道能吗?” 吴最乐在这两个木头人的腋下拧了几拧,众人立刻就吃惊地发现,这两个木头人不但会走,而且一面走还一面会说。 你看,这木和尚端着个钵盂,一面慢慢地走,一面说道:“南无阿弥陀佛!布施!” 这木道士拿着个缘瓢,一面前行,一面也不停地说道:“福生无量天尊!化缘!” 这两个木头人,不但会说话,而且说得十分清晰明白! 众人见了,大笑不已,又十分吃惊。 第十四章 计骗万俟呱呱 杨雨丝立刻笑道:“那我们把他们放到街上去卖艺挣钱吧!肯定会有很多人好奇,给钱给他们的。” 吴最乐笑道:“好啊!走!我们把他们放在街上去,也赚点零花钱来使用。” 吴最乐果然将这两个木头人领到街上。众人都围在后面观看。 这两个新奇的木头人,一来到街上,就立刻吸引了无数人围观。众人何曾见过木人走路说话这等稀奇事?都想听听这两个木人是如何说话的。众人听了也惊奇不已,转而又大笑,一面笑一面纷纷往那钵盂、缘瓢里扔铜钱,竟然很快就将那钵盂和缘瓢装满,堆了个尖儿。 又只见这两个木人身上“哗啦啦”一声响,那钵盂、缘瓢里竟然出现一个洞,将铜钱都滑进了这两个木人的肚子里去了。 然后这两个木头人的钵盂和缘瓢很快又装满了。 直到日落西山,吴最乐才将这两个木头人带回来,他又掀起木头人的衣服,打开屁股下一个小盖,只见那铜钱纷纷滚了出来。杨雨丝和杨雨燕一清点,竟然有三贯钱之多。 王坐青大笑道:“哈哈!阿乐这两个木头人,极为能干,可真是两个赚钱的能手,比一个人起早摸黑辛勤劳作一天还要赚得多。” 杜沉非感叹道:“那确实!我与牛犊先曾经在小金桥卖一天冰水,也没有这两个木人在街上转一圈的收入。” 段寒炎也说道:“阿乐有这样两个好帮手,真可谓是无本万利,每一天日进斗金,赚得盆满钵满。” 众人称赞了一回。 第二天,鱼哄仙安排一只小船先将江心秋月送过江去,江心秋月却又叫了杨雨丝和杨雨燕去陪她,三来到岳麓山慧光寺下的松树林附近聊天等待。又叫边小侠和赵广安藏身在路旁,只要一看见鱼哄仙带着万俟呱呱到来,便飞奔前去叫江心秋月做好舞剑的准备。 鱼哄仙自己却打扮已毕,仍旧装成妇女,坐了乘轿子来到江边。 那万俟呱呱早已在船头向岸上张望,看鱼哄仙有没有到来,急不可耐地要去见这出尘脱俗貌若仙子的美人,一见鱼哄仙来了,连忙喊道:“老东西,你干什么去了?直等到现在才来!叫小爷好等,小心我打得你爬!” 鱼哄仙连忙赔笑道:“公子,去得太早也没用,我这侄女平时也是大门不出,只要等到午后才来这松树林里舞剑。”又道:“公子不要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现在去,就正是时候。” 鱼哄仙上了船来,万俟呱呱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又吩咐将船开到江的对岸,八个下人从船上抬下两乘轿子。鱼哄仙与万俟呱呱上轿,往那慧光寺下松树林飞奔而来。 将近松树林时,鱼哄仙止住了轿。 万俟呱呱问道:“老东西,如何不走!倒停在这里?” 鱼哄仙走下来对万俟呱呱道:“公子,我们这一去,是去偷看姑娘人材的,怎么能如此大摇大摆大张声势地去。如果让姑娘瞧见,不好意思,必然会走回家去,避入深闺,我们如何看得着?” 万俟呱呱道:“小爷我管她躲在哪里,既是美人,不让看也得看,先捉回去好好地看!” 鱼哄仙笑道:“公子,这你就大错特错了。有句话说,礼乐场中难用狠,况是求婚,须要他心肯。你如果将她捉去,她可是习武之人,你怎么奈何得了她,万一动刀动枪伤了公子,那谁来担这个责任?” 万俟呱呱想了想,只得问道:“老东西,那依你看来,怎么办是好?” 鱼哄仙道:“公子,让你的这些人都在这个地方等,只我和你悄悄前去,藏身在石头后面偷看,公子才可大饱眼福。不然的话,咱们是空来这一场了,莫想能成事。” 万俟呱呱道:“好!我听你这老东西的。如果没见着,我必定会打得你爬!” 鱼哄仙暗笑,心里说道:“你这蠢货,一定会让你见着的。” 二人便步行往前走来。那躲藏在石头后的边小侠和赵广安见了鱼哄仙和万俟呱呱到来,从柴草中一溜烟先奔向前去,告知江心秋月和杨家姐妹三人。 杨雨燕和杨雨丝立刻远远地跑开,躲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然后江心秋月就开始舞剑,她舞的仍然还是《剑器浑脱舞》,只是今天却穿了一身白衣,手中剑也已换成一柄银剑。 鱼哄仙将万俟呱呱悄悄地带到距离江心秋月约有百步远的一块大石头后面,二人蹲在那里偷瞧,就像两个贼一样。 鱼哄仙指了指在那满地的松针上翩翩起舞的江心秋月,向万俟呱呱轻声说道:“公子,这个就是老身的侄女罗云仙。公子还满意吗?” 这个时候的万俟呱呱却已看呆了,他一颗心都只在这江心秋月的身上,两颗眼珠子随着江心秋月的动作不住的转动,哪里还听得见鱼哄仙的话。 只见这江心秋月,乌发妆翡翠,丹脸赛胭脂。星眼露光彩,蛾眉秀又齐。飘扬长袖,摇拽云裙,进身如一枝独秀,退步似花团锦簇。妖娆娇似天台女,不亚当年俏妲姬。果然是:世上如他全没有,不堕人间点污泥。 这万俟呱呱蹲在石头后,见了江心秋月这娉婷之态,秀丽之容,两个眼睛瞪得溜圆,直瞧得他如痴似醉,骨软筋麻,痴痴痖痖,神魂欲堕,不住地咽口水。当江心秋月忽然凌空一个转身,一剑刺出的时候,万俟呱呱禁不住脱口而出:“好……” 鱼哄仙连忙用手捂住了万俟呱呱的嘴巴,轻声道:“公子,你看就看,大惊小怪喊什么?” 万俟呱呱这才回过神来。 那江心秋月见有人喊这一声,立刻停止了舞剑,又向这边看了看,也知道是谁在喊,只是向这边嫣然一笑,就向山后走了。这一笑,只把万俟呱呱的魂都勾去了,伸出两只手来,张大着口,恨不得立刻就表达爱意,马上就抱回船上去。只是被鱼哄仙在身后紧紧地捉住。 直等到江心秋月走得远远的,鱼哄仙才放了万俟呱呱。 万俟呱呱立刻跑到江心秋月舞剑的地方,趴在地上瞧了又瞧、闻了又闻,然后就闭着眼睛,露出一副十分陶醉的样子,这滑稽的模样就好象他现在已将美人抱在胸前,一个劲地闻。 鱼哄仙暗地了“呸”了一声,走过来拍了拍万俟呱呱,道:“如今也看了我这侄女,公子趴在地上,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把我这侄女当作地上的泥巴,也想把老身打在地上爬吗?哎!既然公子又看不上,老身我可是白费一翻气力了。” 那万俟呱呱听了,一骨碌从地上跳了起来,捉住鱼哄仙的手,道:“哎呀!我的老娘!谁敢要打得你在地上爬,我一定打得他在地上爬。” 第十五章 中人 鱼哄仙故意皱了皱,似乎不解地问道:“哦?公子难道看得上我家侄女?” 万俟呱呱赔笑道:“谁看不上,谁是王八龟孙子。我这一看到她啊,魂都被他勾走了。我身边虽然也有几个女孩儿,但是有哪一个赶得上您这侄女的脚跟?” 鱼哄仙道:“公子既然看得上,那趴在地上干什么?” 万俟呱呱道:“我在闻她身上的香气。”又道:“您说得一点都没错,您这个侄女,果然好人物,又好武艺,果然是堆上万两黄金,满城寻遍,也寻不出第二个来。您以后就是我的姑母大人,万望姑母大人发发慈悲,救我一救,一定要给我做成这个媒,姑母大人说的条件,小侄全都答应。” 鱼哄仙却微笑着说道:“公子先不要着急。我且说个笑话给你听。” 万俟呱呱这个时候全没有心思要听笑话,不解其意,却也不敢得罪,只的耐着性子听。 鱼哄仙道:“玉帝有一回修凌霄殿,缺乏钱粮,想将广寒宫典与下界人皇。他想寻个中人去下界议价,又想这个中人也得是一个皇帝才好。玉帝想来想去,想到了灶君皇帝。灶君入朝来见人皇,朝廷大臣见了漆黑的灶君,吃惊道:‘天庭派来的中人,怎么这么黑?’灶君听了笑道:‘天下中人,哪有白做的?’” 万俟呱呱听了,大笑着从怀中摸出一颗猫眼石来,塞在鱼哄仙的手中,道:“姑母,好说!好说!小侄身边也没带别的东西,就先送你一颗东方猫眼,这个媒如果做得成,再送五千两银子给姑妈做媒资。你看怎么样?” 鱼哄仙一听就笑了,道:“好说!好说!只是未成事之前,老身却不敢收这么贵重的礼。”他一面将那颗东方猫眼推回,一面又说道:“公子先收好,事成之后再给老身不迟。那样老身也受之无愧。” 万俟呱呱听了,越加相信,也不问这鱼哄仙演的罗伶四家住何方,倒一口一声“姑妈”叫得亲热,说道:“还劳姑妈多多费心,作成这件好事。小侄绝对不会忘记姑妈的大恩大德,日后慢慢报答!” 鱼哄仙却笑道:“事已至此,老身一定去说,但是成与不成,我可做不了这个主,还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呢!公子就请先回去,等我的好消息。” 万俟呱呱却仍不放心,紧紧捉住鱼哄仙的手,一脸恭敬,道:“姑妈是个女萧何,雌陆贾,一定要说得罗汉思情、嫦娥想嫁,小侄在船上专等,若得成功,小侄给姑妈磕一百个头。” 鱼哄仙笑道:“磕头倒是不必,我只要公子信守诺言,事成后赏赐给老身已经许下的媒钱,不要打得我爬就够了。” 万俟呱呱赔笑道:“小侄到时治一桌酒席,专向姑妈赔罪。多有得罪姑妈的地方,还请姑妈大人不计小人过。” 鱼哄仙笑道:“公子快回去等好消息吧!老身也还略有些家务事要忙!” 万俟呱呱仍然不放心,叮嘱又叮嘱,终于去了。 直到万俟呱呱的身影消失,鱼哄仙在树林中放声大笑。 江心秋月与杨雨丝、杨雨燕三人跑出来,见鱼哄仙笑倒在地。 江心秋月问道:“老鱼,看你这么开心,想必是事成了!” 鱼哄仙道:“不但成了,连姑妈都叫上了。” 杨雨丝问道:“哈哈!那你准备向他要多少钱的礼金啊?” 鱼哄仙想了想,道:“这个嘛!我还得考虑考虑,就要他五万两银子吧!” 江心秋月等人吃了一惊。 杨雨燕道:“老鱼,你倒是敢狮子大开口啊!到时万一他拿不出来,岂不坏事了?” 鱼哄仙想了想,道:“你说的也很对!他爹虽然贪污不少,有的是钱。却只怕这万俟呱呱的身边没有这么多钱。到时去向他爹要,如果被那万俟卨察觉,问出个端由来,那万俟卨是个老奸巨滑之人,倒会给我们惹出麻烦来。” 杨雨丝道:“对啊!依我看,就要他两万两银子算了吧!” 鱼哄仙道:“好!羊咩咩说得对!就要他两万两!” 杨雨丝又问道:“老鱼,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再去见他啊?” 鱼哄仙笑道:“再过个五七天再去。” 杨雨燕道:“啊?为什么要那么久啊?到时时间一久,他会不会忘记了?” 鱼哄仙道:“不会,你放心!色心似火,这种事过个十年八年也不会忘记的,只会牵肠挂肚、丧魄销魂。我直等到他望眼欲穿才去。嘿嘿!嘿嘿!” 这个时候,边小侠与赵广安跑了过来,道:“鱼大哥,我们也已寻好房子了,是这村中的一个小院落,我们租了他一个月,共是五贯钱。” 鱼哄仙大喜,道:“好!你们在去把这个小院子打扫干净,粉刷一下,也多买几本书放在里面。” 那三个小喽罗领命去了。 鱼哄仙带着江心秋月和杨雨丝、杨雨燕等人又坐船渡江,回到原是园来。 直过了五天,鱼哄仙又叫万摇铃以及这几个女孩将吴最乐打扮成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穿上罗襕服,戴上逍遥巾,装扮成老秀士模样,提前住进那租来的小院中。又叫王坐青与万摇铃、边小侠、赵广安四个领着二三十个小喽罗藏身在山中,银子一到手,立刻就搬到船上来。 鱼哄仙却又化装成罗伶四,欣欣然来到万俟呱呱的船上。 那万俟呱呱果然已望眼几穿,病恹恹地躺在塌上,茶也不思饭也不想,叫人时候盯着岸边,只等罗伶四这个中年妇女来,并吩咐众人如见了罗伶四,诸人不得阻拦。 这一天一听说罗伶四来了,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也不让座,一开口就先问道:“老东西……呃!我的姑妈啊!你直到现在才来,可等得小侄两眼都瞎了。我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啊?” 鱼哄仙却施施然地在椅子上坐了,才说道:“公子!凭老身三寸不烂之舌,煞费苦心,道达公子之意,我这个哥哥已差不多是应允了。但是呢……” 万俟呱呱连忙问道:“但是怎么样?” 鱼哄仙道:“我这个哥哥,又好虚名,又有些贪心,说如果要娶他的女儿,聘礼也须两万两银子,还得买所房子,要给女方置办衣饰,得用八抬大轿去抬来。缺一件他也不同意啊!” 万俟呱呱却笑道:“姑妈放心!这倒不是难事。只是房子却要慢慢去寻,但请放心,这都不过是小事。只请姑妈吩咐,我该如何行事,好叫这美人早日来到我的身边?” 鱼哄仙放下心来,笑道:“那就好了!依我看啊!这事也不须惊动令尊老大人。公子准备好聘礼,选个吉日迎娶过来,就先在这船上洞房了,公子再去寻房屋不迟。公子以为如何?” 万俟呱呱笑道:“这是非常好!只是不知道最近的吉日,是哪一天?” 鱼哄仙问了万俟呱呱的生辰八字,扳着两个手指头,喃喃说道:“正七迎鸡兔,二八虎合猴,三九蛇共猪,四十龙合狗……十一月月厌在子,厌对在午,是行婚大利月……”鱼哄仙自顾自说了一通,才说道:“公子,大后天是个好日子,宜婚嫁。” 第十六章 第一桶金 万俟呱呱一听还要到大后天,连忙道:“姑妈,何必要大后天,依我看来,天天都是好日子,明天也是个好日子。不如明天就把喜事办了吧!也免得我相思得病!” 鱼哄仙笑道:“哈哈!俗话说,男子靠出生时,女子靠行嫁年,女子有行嫁月,也叫大利月和小利月,如果不挑个好日子,女孩子以后的人生就不会幸福。这事关乎我侄女一生的幸福快乐,万万不可马虎。我作为姑妈,也不能这样糊弄自己的骨肉侄女。” 万俟呱呱虽然已是急不可耐,却也无可奈何,倒更加相信鱼哄仙的话,只得说道:“既然如此,小侄是个不知礼节的人,将女孩抬回船上来,再吃酒席如何?” 鱼哄仙听了,笑道:“正好!正好!因我嫂子已不在多年,我这个哥哥是个怪脾气,一心只在书本里边,又不喜欢热闹,又没几个朋友,正为这事没摆布处。” 万俟呱呱听了大喜。 又过了两天,一大早,鱼哄仙来到船上,万俟呱呱已令人将大船布置一新,处处张灯结彩,张贴着大红喜字,当时鸣炮奏乐,发轿迎亲。媒人鱼哄仙先走,接着是新郎万俟呱呱骑着高头大马紧跟,后面是花轿和乐队,浩浩荡荡来到慧光寺下的八河村里。 鱼哄仙将众人领到一个地方,只见一簇松荫,内有几间房舍,门前翠柏,宅近青山,粉泥墙壁,砖砌围圜。牛羊不见无鸡犬,想是秋收农事闲。 众人进屋,那吴最乐演的罗九圣正端坐院中,也不管有客没客,将一本《春秋繁露》紧贴着脸,在那里读道:“天地之常,一阴一阳,阳者,天之德也,阴者,天之刑也,迹阴阳终岁之行,以观天之所亲而任,成天之功,犹谓之空,空者之实也……” 鱼哄仙过来叫了一声,道:“哥哥,你的女婿上门来接新娘了。” 这“罗九圣”只是斜着眼睛瞧了一眼万俟呱呱,也不理睬万俟呱呱,只是向鱼哄仙道:“四妹啊,这事就劳你多多操心了。” 万俟呱呱见是丈人,行了个大礼。 “罗九圣”也不来搭理,只是读他的书。 鱼哄仙对万俟呱呱道:“我这个哥哥,是个怪脾气,公子,莫要怪罪。事不宜迟,公子就把聘金给了他,我们将新娘接回去吧!” 万俟呱呱这时鬼迷心窍,果然一文不少交了那二万两银子的聘金,令鱼哄仙欢喜的是,这万俟呱呱竟然还给兑换成黄金。万俟呱呱又给了鱼哄仙媒资和那一颗东方猫眼,便问鱼哄仙道:“姑妈,新娘子如今在哪里?什么时候可以出门?” 鱼哄仙笑道:“新娘子正在里边化妆呢。公子在此稍等,我进去催一催!”鱼哄仙说完走入内房来,只见那木头人新娘这时身穿喜服,果然和真人一样,只是嘴巴和眼睛不会动。 鱼哄仙用大红头巾盖起,又叫两个从九凤楼安排来的女孩扶着这木头新娘走了出去,这木头新娘轻移莲步、缓扭腰枝,自己走上了大红花轿。 众人发一声喊,放一挂鞭炮,敲锣打鼓,管你什么礼节不礼节,只往城中江边抬来。 藏身在暗处的王坐青与万摇铃两个领着几个人,将这黄金抬到原是园来。 那万俟呱呱和抬轿子的人飞也似往江边跑来,哪管你媒人和岳丈来与不来。 鱼哄仙和吴最乐早已趁机溜了。 万俟呱呱催着轿子来到船上,众人忙不迭地将新娘扶进房中,在床上坐了。这万俟呱呱掀开盖头看时,见这女孩果然美丽,一张瓜子脸,白皙似玉,樱桃小口,杏核眼,月牙眉毛,只是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如呆如傻。万俟呱呱仔细一瞧,却又不是几天前见过的江心秋月,心中觉得奇怪,伸手来摸时,只感觉硬邦邦如同木头,便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木头人答道:“公子,我是你的老婆,叫作罗云仙。” 万俟呱呱吃了一惊,这明明是个男人的声音,心中正在纳闷,只听这木头新娘又缓缓道:“公子难道不喜欢我吗?樱桃小口杏核眼,月牙眉毛天仙脸,不发脾气不作怪,四门不出少闲言。我可是完全符合公子要求的。” 万俟呱呱听了,一脚将这木头新娘踢翻在地,只听“砰”地一声撞在船板上。万俟呱呱一把扯掉这木人衣裳看时,才发现都是木头削成的。 万俟呱呱大怒,急忙令人寻找罗伶四与罗九圣时,早已不见了踪影。又亲自领人追到慧光寺下的八河村来找,只见大门上锁,门上一把尖刀钉着一张纸条,写了八句,道: “五贯租房子,木头做女子。 只因缺银子,骗你这傻子。 劝你这孙子,别再抢妹子。 若来寻老子,叫你吃刀子。” 万俟呱呱见了这几句话,一面气得暴跳如雷,一面又唬得心惊胆战,心中想道:“这种人,必然是那种啥人不眨眼的魔头,我还是好好过我的日子为妙!如今吃了这个亏,也无可奈何,只得当作个哑巴亏吃了。”当时便领着几个人灰溜溜转了回去。 鱼哄仙私自藏了那颗东方猫眼,和吴最乐等人欢天喜地回到原是园来。 众人见了着许多金子,也欢喜无限,只是却距离鱼哄仙预算的八万两银子还差得远。 杜沉非问道:“各位还有什么好计策,可以得到这五万余两银子?” 这时,一群人议论纷纷。 这时,万摇铃说道:“各位,不知道这城中有些什么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没有?让小弟去赚他个几千两银子来。” 杜沉非问道:“兄弟,你是打算如何去赚?只是万不可干伤天害理的事。” 万摇铃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只是去寻他打个赌,绝对不会抢他的,也不会偷他的,是要他心甘情愿地给我。” 鱼哄仙听了,笑道:“若说这潭州城中富豪,有城北曾祖殿,城中张明玉,城西柳七,城东钟无路,城南司马长生。我听说这曾祖殿倒是个大善人,这柳七也还本分,其他三个却都是‘放阎王债’的人,若说为富不仁多行不义之人,想必是张明玉这人排行第一。” 万摇铃道:“既然有这样一个人,我现在就去他家门前打听打听,有没有在家。” 鱼哄仙笑道:“不必你亲自去,我叫赵广安去打听打听。”当时便安排赵广安去了。 杜沉非却问道:“摇铃,你还是跟我们大家说说吧,你究竟用什么方法?” 万摇铃笑道:“大哥,我用的这个方法,是几百年前纯阳祖先在潭州用过的老办法,也只是变个魔术给他看看而已。大哥若有兴趣,便和我同去瞧瞧。” 杜沉非笑道:“既是纯阳祖师用过的办法,必然不差!” 第十七章 装不满的坛子 过不了多久,只见赵广安回来,说道:“张明玉不在家,正在他梁河街上的钱庄里。他这个钱庄叫作‘大吉钱庄’。” 万摇铃听了大喜,道:“若他还有钱庄,人也在钱庄里,就更妙了。”又向杜沉非道:“只是须借两锭黄金给我用用,去与他打个赌。” 杜沉非果然给了他两锭金子。 万摇铃便请赵广安带路,随手提了个小酒坛,就出门去了。 鱼哄仙笑道:“大哥,我等既然闲在这里无事,何不同去看看热闹。” 杜沉非道:“老鱼,这张明玉认识我们几个,你我去不得。” 鱼哄仙道:“我们可以躲藏起来看。这张明玉父子害死我尖峰寨兄弟六人,仇还不曾报得,有这等泄恨的好事,怎么能够错过。” 这时,杨雨丝说道:“鱼哥哥,我们可以坐在这张明玉钱庄对面的酒楼中观看的。” 杜沉非听了,道:“好吧!我实在也有些好奇,想看看摇铃兄弟有什么手段,能从张明玉手中赚钱。” 段寒炎道:“我也是!而且还是纯阳祖师用过的手段。” 杨雨燕拉着江心秋月的手,道:“秋月,你也和我们去呗!” 江心秋月笑道:“好吧!我和你们同去!” 于是,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吴最乐、杨雨丝、杨雨燕、江心秋月一行八个人,也向这梁河街而来。 几个人来到梁河街,寻到“大吉钱庄”,只见万摇铃也刚刚来到这钱庄门口,叫赵广安远远躲开。万摇铃将那小酒坛子摆在地上。 杜沉非等人在对面的酒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眼睛一齐盯着这门口的万摇铃。 只见万摇铃将那两锭金子摆在地上,放开喉咙喊道:“打赌啰!打赌啰!谁如果能用钱能将我的酒坛子装满,我便输这两锭金子给他。绝不食言!” 喊了两三声,便有许多闲人围过来观看。 有人说道:“你这呆子,谁如果有二十贯钱,就能把你的这个小酒坛子装满,你的两锭金子就输了。” 又有人说道:“你这两锭金子,必定是假的。” 万摇铃指着大吉钱庄,大声道:“银子是真是假,这里就有个钱庄,呆会拿进去请他们钱庄的人辨别,是真是假,立刻就明白了!” 众人连声称是。有人笑道:“只可惜我没二十贯钱,我若有二十贯,必银了他这两锭金子。” 正在众多围观者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满脸横肉牛高马大的大汉挤开人群,来到场中,道:“你这小子,说的话可算数,谁若有钱能装满你的酒坛子,你就输这另锭金子?” 万摇铃道:“我说的话当然算数,绝不食言。这里这么多人可以作证。” 那大汉立刻恶狠狠地道:“好!有种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马上拿钱来。”他说完便又挤开人群出去了。 众人立刻起哄,也有人认识这个大汉,向万摇铃道:“小伙子,这个人是城中有名的‘西瓜皮’,这外号的意思就是谁碰到他都得摔一个跟头,我劝你你最好莫要跟他赌,快点走吧!” 万摇铃却笑道:“不劳大哥忧心,我正是要和这样的人赌。” 话音未了,只见那“西瓜皮”的声音喊道:“好小子,你莫走,我来了!”他又扒拉开人群,手中果然提着一个布袋,盯着万摇铃道:“好小子,我这里是三十贯钱,我现在将钱倒入你的酒坛中,如果装满了,你这两锭银子就是我的。” 万摇铃笑道:“对!装满就是你的,如果没装满,你这三十贯钱就是我的。” “西瓜皮”道:“好!一言为定!我也不怕你开溜。”他一说完,就抱起麻袋,将里面铜钱尽数往里倒去。 只是当他这三十贯钱已全部倒进去的时候,他的额头就就已冒出汗来了。只见这三十贯铜钱刀入这小小酒坛中,只如泥牛入海,毫无踪影。 正在酒漏上观看的杨雨丝一见了这情形,立刻拍手笑道:“我知道了!万大哥的这个魔术,正是吕洞宾在这个地方表演过的。” 杜沉非问道:“哦?羊咩咩,吕洞宾也是在和么表演的吗?” 杨雨丝道:“对啊!只是吕洞宾却是想在这里度化仙人,说他有个长生不老之方,如果有人肯施舍钱财,将他手中的罐子装满,便将长生不老之方给他。” 江心秋月听了,也问道:“那有人用钱将他的罐子装满了吗?” 杨雨丝道:“哈哈!当然没有啊!如果有人能用钱将他的罐子装满,那他就输了,仙人怎么会输给人呢?后来有个和尚将一车子钱都推了进去,可是还是没有将吕洞宾的罐子装满。” 江心秋月听了,笑道:“看来这和尚输给了吕仙人了。” 杨雨燕却笑道:“哈哈,这个和尚输给了吕仙人,可是吕仙人也会输给人的。据我所知,吕洞宾就输了一次,而且还是输给了一个和尚。” 杨雨丝道:“那你说,他输给谁了啊?” 杨雨燕道:“他输给了黄龙大师。” 杨雨丝想了想,道:“哦!我知道了,他是飞剑去斩黄龙大师,结果自己的宝剑都被黄龙大师收去了。直到吕仙人拜黄龙大师为师,黄龙大师才将宝剑还给他。” 杨雨燕道:“对啊!所以说仙人也会有输给人的时候。” 这个时候,“西瓜皮”正迷着一个眼睛,用另一个眼睛往这小酒坛中看了半天,只见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围观的人也各自骇异,不明就里,只是大惊小怪。 那“西瓜皮”怎么甘心自己的三十贯钱就这样送给了别人,望着那酒坛口就想伸手进去摸,可是他的手太肥,这坛口又太小,莫想伸得进去。 万摇铃一把推卡“西瓜皮”的手,道:“这位朋友,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你不要这么小家子相,愿赌服输,又来摸我的?” “西瓜皮”大怒道:“你这骗子,还我钱来!” 围观的人也喊道:“西瓜皮,赌者必有输,何故迁怒于人?” “西瓜皮”也不能当着这么多的人丢脸,只得作罢。 正在这个时候,吵闹声就惊动了正在钱庄中算帐的张明玉。 张明玉走出来,见围绕着这么多人,又听见是说在打赌,便也挤开人群,走了进来。 万摇铃又喊道:“打赌啰!打赌啰!谁如果能用银子能将我的酒坛子装满,我便输这两锭金子给他。千真万确啊!假一罚十!” 张明玉见了这小小坛子,又见了那两锭金灿灿的黄金,恨不得立刻将这两锭金子抱在怀中,便笑道:“你敢跟我赌吗?” 第十八章 术骗张明玉 万摇铃见这人衣着考究,皮肤白皙,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人,情知这个人便是张明玉了,便头也不抬,道:“我在这里和人打赌,我管你是谁?你若敢赌,就拿银子来装,装满的话,你的银子和我的金子都是你的。如果没有装满的话,这银子和金子都归我。你看如何?” 张明玉心中暗笑,道:“你这小子看错人了,以为我是没钱的人,今天叫你认得我有钱。”便道:“我和你打赌,只是事先说明,我们双方,输了也不准耍赖。” 万摇铃还是不抬头,只是一副鄙夷的样子,道:“这么多人作证,谁耍赖谁是癞蛤蟆!” 张明玉大笑,道:“好!一言为定!你等我来!”他果然转身走进钱庄,取出三十锭银子出来,一股脑地放进万摇铃的酒坛中。 可是令众人奇怪的是,前面“西瓜皮”的三十贯钱,再加上张明玉的三十锭银子放进去,这小小的酒坛子依然还是没有装满。 张明玉也很有些莫名其妙,以为坛子下还有机关连接地道,便捧起坛子一看,没有任何异样。奇怪的是,这坛子却还是这么轻。 张明玉也像“西瓜皮”一样张开眼睛往坛子中瞧,也只见黑洞洞的,看不见一物。张明玉道:“我就不信我的银子装不满你一个小酒坛子。你等着,我再来!”说完便又进了钱庄,这一次他又叫人搬了三十锭银子出来,这一次的银子比先前的个头更大,足足有五十两一锭。 张明玉道:“你瞧着,看我将你的坛子装满。”说完便又一股脑地往里面放银子,直到放进去二十几锭,那坛子口中依然黑漆漆的,就如同一个无底洞。 张明玉想道:“这是个什么鬼坛子?能装这么多东西?必然是个宝物。而如果是宝物的话,我无论有多少银子,也是装不满它的。如今且不要再放银子了,且问问他这个是什么东西。”便将剩下的五六锭银子收回,问道:“年轻人,你的这个坛子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装这么多银两?” 万摇铃爱理不理地说道:“我这个叫作‘藏宝坛’,是吕洞宾祖师当年喝酒的坛子,是他成仙时留下来的宝物,无意间遗落在中条山,被我的祖上得到。” 张明玉问道:“这‘藏宝坛’究竟可以收纳多少东西?” 万摇铃笑道:“我这‘藏宝坛’,无论多少东西都能装下,所以说如果碰到打仗的时候,无论你有多少家财,都可以放在里面藏起来,要用的时候再取出来就是了。甚至关键时候,连人都可以藏进去。” 张明玉道:“这个我们却不信,这个小个坛子能装下人?” 围观的人也都说不信。 万摇铃站起身来,道:“你们如果不信的话,我倒可以让你们见识见识!”他话音未了,便一纵身往坛子口跳去。也如同跳进万丈深渊,影子也不见一个了。 只把众人惊得呆呆怔怔,正不知道这个人到哪里去了。 就连站在酒楼上看热闹的杜沉非和鱼哄仙也大吃一惊,他们完全想不到这万摇铃还有这么出神入化的魔术手段。 杨雨丝和杨雨燕都已惊呼出声来。 这个时候,围观这个坛子的人也已是越来越多。 一百多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这个小酒坛子口,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一个小小人影“嗖”地从坛子里跳了出来。众人只见万摇铃又好生生地站在了坛子旁。 张明玉吃惊不已,连忙抱着酒坛子看了又看,道:“年轻人,我问你,你的这个坛子能卖给我吗?” 万摇铃立刻摇头道:“这是我的家传宝物,不卖!不卖!” 张明玉连忙道:“如果我多出银子呢?” 万摇铃问道:“你愿意出多少两银子?” 张明玉道:“我刚刚起码也输给你两千两了,我再加两千两,买你的这个坛子,如何?” 万摇铃听了,摇头道:“两千两,你就想买我的这个‘藏宝坛’,你年纪不小,却还是很天真。不卖!不卖!哼!硬要买的话,我也和你打个赌,你如果拿得出五千两银子,我就以五千两的价格卖给你!” 张明玉虽然觉得五千两银子买个小酒坛子,实在有些不合算。但是又想起,这可是吕洞宾的“藏宝坛”,万一碰到天灾人祸时,还可以将家财藏在这个“藏宝坛”中。 他又想起了金兵攻入潭州时,自己起码也损失了三十万两白银的事,他最终还是决定买下这个坛子,便看着万摇铃道:“好!你跟我来!我马上拿给你看!” 万摇铃装作不信的样子,抱起坛子紧跟着张明玉来。一见张明玉走进了“大吉钱庄”,假装惊呼道:“啊?你是开钱庄的?”话音未了,转身就跑。 这张明玉却也是练过武的人,而且武艺还不癞,见万摇铃反悔要跑,一个纵身就一跃到了万摇铃的前面,道:“年轻人,打赌就要将原则,输了就不能当老癞。”又看向围观者,喊道:“大家说,对吗?” 众人见万摇铃输了,都喊道:“对!不能癞!输了就要认数!” 万摇铃装作一发吃了大亏的样子,狠狠心道:“好吧!只要你能拿出五千两银子给我,这个坛子就是你的。只是你要给我兑换成黄金。” 张明玉听了大喜。果然称了十来锭黄金,交给万摇铃。 万摇铃叹了口气,就往外走了。一出门就加快脚步,逃之夭夭。 杜沉非和鱼哄仙在酒楼上看了,大笑不已。 鱼哄仙问道:“你们说,这老万在这里得了多少银子?” 杜沉非笑道:“开始那‘西瓜皮’和张明玉就往那坛子中丢了差不多有两千两。” 段寒炎笑道:“这老万将坛子也卖了五千两,只是原来的那两千两却在那坛子中。看来老万得了五千两,就是这卖坛子的钱。” 杜沉非笑道:“我倒是宁愿相信他有七千两。” 段寒炎道:“你是说他们进屋后,老万把里面的钱倒出来了?” 杜沉非道:“不是进屋倒出来的。” 吴最乐一听到这里,立刻道:“我知道了,他肯定是跳进坛子的时候,就已转移了坛子中的银子。” 杜沉非笑道:“一定是这样。” 段寒炎却还是说道:“我还是宁愿相信他只带回去五千两。大哥,阿乐,你们如果不信的话,就跟我打个赌。如何?” 吴最乐立刻问道:“赌什么?” 段寒炎想了想,道:“好象也没什么好赌的。这样吧!就打手掌。赢的打输的。如何?” 吴最乐笑道:“好!” 鱼哄仙也笑道:“你们赌,我做中人。现在回去问问老万去。” 几个人果然出了酒楼,回到原是园,那万摇铃早把金子银子都倾翻在地上,正和王坐青、白珠、黑珠在那里清点。 鱼哄仙一进门,便问道:“老万,这一躺收入如何?” 万摇铃笑道:“收入也还不错,共有七千二百多两。” 第十九章 富豪 杜沉非和吴最乐立刻看着段寒炎,道:“哈哈!你输了!伸手来!”段寒炎摇了摇头,果然伸出手来,杜沉非与吴最乐都重重地打了一巴掌。只打得段寒炎“哎哟”叫唤。 众人大笑。 杜沉非却问万摇铃道:“兄弟,我见《后汉书》记录左慈‘即刻种姜’、‘掷杯飞鸟’、‘死羊复活’的幻术表演,可以说是出神入化,你这个手段,比起左慈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无中生有,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炫异争奇,捉摸不透。” 万摇铃笑道:“哈哈!机由心生,法自术起。世间极奇极怪之事,识破也只是寻常。长者视之,不值一笑。古人因为不能辨别,为魔术师立传,称为‘方士’,写成是妖是怪,有大神通,大书特书,何其无知?” 鱼哄仙笑道:“对于魔术的态度,汉武帝是个糊涂汉,曹操倒是个明白人。” 万摇铃道:“正是!我记得曹植《辨道论》中说:‘世有方士,吾王悉所招致。甘陵有甘始,庐江有左慈,阳城有郄俭,善辟谷,悉号数百岁。所以集之魏国者,诚恐此人挟奸宄以欺众,行妖恶以惑民,岂复欲观神仙于瀛洲,求安期于边海,释金辂而顾云舆,弃文骥而求飞龙哉?’” 鱼哄仙道:“没错!这曹操把甘始、左慈、郄俭这些人全都召集在魏国,并不是要借这所谓‘神仙之力’来达到长生不老、永享富贵的目的,而是惟恐这些人以幻术欺众惑民,造成动荡。” 这时,段寒炎也说道:“汉武帝却刻意求仙,甚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方士,意图获得长生不老之法,真可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杜沉非也笑道:“可是汉武帝老来也已醒悟,说:‘世岂有仙者?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耳。’” 万摇铃笑道:“正是!古有巧匠偃师、鲁班,今有妙手阿乐,他们做的机器人,在别人看来也如妖是怪,但说到底还是得靠机关控制。” 众人大笑,但却还是不知道这万摇铃究竟是怎么表演出这么精彩绝伦的魔术来的。 杜沉非看了看堆了一地的银子,道:“如今,我们身边已经有了三万余两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依我看,还得有个人专门看管。” 鱼哄仙道:“大哥说得对极了。买卖不算帐,生意难兴旺。算盘打的精,马褂改背心。我看,王坐青兄弟是个读书人,能写会算。就由王坐青兄弟专门掌管钱粮,并与边小侠、赵广安二人,一同在这城中寻一块盖酒店的地皮,若有合适的,便买下来。如何?” 杜沉非笑道:“好!这也是件辛苦事,只是不知道王兄愿意不愿意。” 王坐青道:“如此美事,天天数钱,小弟正闲得无趣,求之不得。” 鱼哄仙道:“王兄既然应允。只是这些银子,放在原是园中也不安全,万一这鹰巢帝府或者狩野、金凤宫的人寻来报仇,抢夺一空,就不妙了。不如藏在大哥的虎狼谷中,那个地方绝无人知。如何?” 杜沉非道:“这倒好!还得有人守护才行。” 鱼哄仙道:“我看老鹰与雷滚兄弟两个,都是喜好清净的人,不如就请他们二人暂时回虎狼谷中住下。一来那里安静,二来看守这些银两。” 谢独鹰与雷滚当然愿意,决定明天一早就前往虎狼谷中。 王坐青又问道:“我们既然要开三家大酒楼,只是不知道各位想将三家酒店开在哪几个地方?” 段寒炎道:“都开在潭州吧!这样便于管理。” 鱼哄仙笑道:“怎么能都开在潭州?在这里只能开一家,另外两家,一家必须开到天子脚下去。” 杜沉非听了,吃惊道:“老鱼,你是说,我们还要开一家到临安去?” 鱼哄仙笑道:“没错!临安是都城,皇帝老子住那里,高官富豪、江湖人士云集,那地方流行什么,可是五湖四海的风向标。我们要做大生意,怎么能够错过这里?” 杜沉非道:“好是好!只是我们如何管得这么远的地方?” 鱼哄仙道:“俗话说:‘要经商,走四方。坐商变行商,财源达三江。’我们如果想发财,就不能只坐守在这原是园中。” 杜沉非想了想,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另一家开在什么地方?” 鱼哄仙道:“另一家就开在隆兴府。这隆兴府位于潭州与临安的中间,如此一条线先开这三家。” 杜沉非又点了点头,道:“从临江府九凤楼带来的那几千两银子,以及服装铺与药铺赚来的一些银两,租房租铺,购买布料,如今也已用得差不多,还要留点资金。只是老鱼预算开三家酒店需要八万两,如今却还只有三万二千两,剩余的五万两,又如何解决?” 众人都一齐望向鱼哄仙,鱼哄仙皱着眉头,道:“这个嘛!我暂时也没办法,还得想一想。我本来还想故技重演去多找几个像万俟呱呱类的人,但是风险太大,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这个时候,杨雨丝说道:“我这里还有五千两银子,给你们吧!” 杜沉非吃惊道:“哦?你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杨雨丝道:“我是给老鹰的,他在九凤楼救了我和小诗。我答应出五千两银子的,可是他说现在不想要了。” 原来谢独鹰已经将那块“天地分”的玉佩还给了杨雨丝,也不要她的银两。 杜沉非还未发话,鱼哄仙连忙道:“羊咩咩,你的这五千两我们收了。现在就差不多有一半了。” 杨雨丝想了想,道:“鱼哥哥,老鱼,还缺少的四万两银子,我回去跟我爹爹说说,看他愿意不愿意给我,好不好?” 众人都吃了一惊,这四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鱼哄仙道:“羊咩咩,你爹爹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富豪?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四万两银子。” 杨雨丝笑道:“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告诉你们啊!我爹爹就是曾祖殿。” 众人一听这话,都“啊”地一声,惊讶到目瞪口呆。 第二十章 故事 王坐青问道:“你不是姓杨吗?怎么会是曾祖殿的女儿?” 杨雨丝听了,也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原来的名字叫作典典,为什么叫现在这个名字,是因为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就离世而去了。我爹爹后来又给我找了个后母。我外婆为我母亲的离去而伤心,又恨我爹又找了别的女人,她怕我被后母欺负,从小就把我带走了,带到了红云堡,给我改了现在这个名字。我我外婆和舅舅都对我很好的。” 杜沉非却忍不住问杨雨丝道:“那你一直都住在红云堡舅舅家,不去看你爹爹吗?” 杨雨丝道:“我当然要去看了,前几天才去了我家呢。”她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我爹爹是在外面经商,在船上碰到了一个落水的女人,叫作杜丽英。我听说,当时那个女人都差点淹死了,我爹救她上来,这个女人没有家,也没有亲人,独自一人,无依无靠,我爹爹见她很可怜,就把她带了回来,再到后来这个女人就成了我的后母,我就也有了个弟弟。” 众人都在默默地听着这个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故事。 杨雨丝又继续说道:“当我爹爹和这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外婆很生气,对我爹爹有很大的意见,便一怒之下把我抱走了。我外婆那个时候就打算以后永远都不再理我爹爹。直到好几年后,我爹爹经常来看她,也像儿子一样孝顺她,她才慢慢消了气,到后来也允许我再回家了。可是那个女人,也就是我的继母,她并没有像我外婆说的那么可恶,反而对我很好,也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我也很喜欢她,我和我弟弟一样,我也叫她娘。” 一说到这里,杨雨丝的眼圈也已经有些红了。 直到杨雨丝把这个故事说完,江心秋月似乎有些吃惊地问杨雨丝道:“你们真的是红云堡的人?” 杨雨丝道:“对啊!你怎么知道红云堡的?” 江心秋月连忙道:“那杨虎群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杨雨燕这时插嘴说道:“他是我的哥哥啊,你难道也认识他吗?” 江心秋月连连摇手,道:“没有!没有!我不认识他,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杨雨燕“哦”了一声。 这个时候,杜沉非又问杨雨丝道:“那曾易多,就是你的弟弟?” 杨雨丝道:“对啊!他是我的弟弟,我就是他的姐姐!” 杜沉非笑道:“哦?我可听曾易多说,他缺钱花时,就去偷你爹的一个什么宝贝算盘,将这算盘藏起来,然后你爹就会贴张告示,说是谁如果找得到这个算盘,就赏钱多少。干这种事,隔几天一次。我可听他说是跟他姐姐学的。你如果是他姐姐,那就是你教他的了。” 杨雨丝一听到这话,立刻就“嘻嘻”笑道:“对啊!他就是跟我学的。那个算盘就叫做‘七彩翡翠算盘’,我爹爹特别喜欢这个算盘。我爹爹也笨笨的,我只要没钱花了,我就会这样做,把他的算盘藏起来。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哈哈!好笑吧?” 段寒炎和鱼哄仙等人一听说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直到这时,正和毛野生两个在门口摔交的牛犊先听了,也大声说道:“哥哥!我也想起来了,那曾易多说要把他姐姐嫁给你做老婆的,如今看来是有希望了。” 杨雨丝听了,哈哈大笑道:“牛犊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牛犊先捉住毛野生的手,一面用脚来勾毛野生的脚,想将他放翻在地,一面大声说道:“当然是真的啊!”可是正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脚反倒被毛野生勾住。毛野生大喊一声道:“倒下吧!”果然就将牛犊先山一般地放翻在地。 牛犊先跌在地上叫唤,众人见了放声大笑。 杜沉非道:“羊咩咩!既然你是曾员外的女儿,我和你弟弟有交情,也认识你爹,曾经一不小心还劫过他的银两,也替他做过事,这时如果再要你去向他要这么多钱。令人觉得,我等众人是财迷心窍、包藏祸心,也叫外人说闲话。还是算了吧!” 这时,段寒炎说道:“大哥!老鱼!要不我回去要几万两银子来,想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杜沉非也连连摇头,道:“也不好!你爹希望你出来结交些朋友,共创一番事业,若突然回去要这么多钱,你爹必定会以为我们是虚情假义,表面上与你为友,实则是图谋不轨、贪财乏义之辈。也不好!” 杨雨丝却大大咧咧地说道:“鱼哥哥,你就放心吧!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么想的。那我就不说是拿来给你的,只说我自己要花,好不好?” 这时,鱼哄仙道:“各位,这四万两银子,的确不少!要不这样吧!羊咩咩和小段,两家富有,如今既然都开了口,依我的意思,便各回去借两万两银子,我们先把这饭店开起来,只等经营略微起色,我们立刻就还上。好不好?”又看着杜沉非,道:“大哥!你也不要固执。这几万两银子,对我们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名震一方的富豪来说,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不足计较!况且,曾员外是愿救他人之急的大善人,段老英雄是当今江湖之豪杰,必定都是阔达慷慨的人。而且,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今天他人投我以木桃,日后我们报之以琼瑶,有何不可?” 段寒炎也笑道:“大哥!我觉得老鱼说得有理!我们若在这等小事上斤斤计较,必然寸步难行!” 杨雨丝也说道:“鱼哥哥,古人说,临河羡鱼,不如归家织网。但是,归家织网,不如借网应急。哈哈!” 鱼哄仙听了大笑,道:“有理!有理!有这等人情关系,闲废不用,也是暴殄天物。” 杜沉非听了众人的话,道:“好!我也不是固执己见不进油盐的人,既然你们这么说,就回去说说看,只是去说,就不如实话实说,不要撒谎。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千万不要勉强。” 段寒炎和杨雨丝都答应了。 几个人商量妥当。决定次日一早,段寒炎与杨雨丝便各自回家去借银子。 段寒炎在家住了一宿,便将两万两银子运了过来。可是杨雨丝和杨雨燕回去了两天,也没有回原是园来。 众人以为这两个人想在家中多住几天,便也没在意。 第二十一章 曾祖殿的麻烦 又过了一天,这天气忽然变冷,落下一天大雪来。 只见这纷纷扬扬的大雪,犹如战退银龙千百万,白鳞素甲满天飞。城中房舍如银砌,郊外青山变玉团。有《江天暮雪》一词,称颂这楚中冬雪景致:陇头初放梅花,江面平铺柳絮。楼居万玉从中,人在水晶深处。一天素幔低垂,万里孤舟归去。 吴最乐与万摇铃二人坐在大堂中,一人鼓筝,一人拉二胡,奏着一曲《落玉飞花》,自得其乐。 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江心秋月四个人来街上闲走,观看雪景,不知不觉来到化龙池街,只见这条街上依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语声喧闹,交易频繁。 四人远远地望见前方围绕着许多人,也不知道到在围观什么?人堆后却是一家很大的绸布店,挂着一个黑底金字的巨大招牌——圆隆顺绸布店。 四个人见那么多人围观,心下好奇,也挤开人群看时,却只见那圆隆顺绸布店大门前的雪地上,摆着一个香炉,香炉中点着几根香,袅袅香烟腾空,香炉前燃烧着一堆纸钱,现出一团火焰,将地面上的雪水都已烧干。 一个大半头发都已成银丝的老太婆正披头散发,坐在雪水中哭天抢地:“儿啊!我的儿!你死得冤枉啊……这天杀的……老天不长眼啊……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们要还我一个公道啊……” 老太婆的身边却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他那黝黑色、满是风霜的一张脸上,皱纹如同沟壑,一双浑浊而通红的眼睛里,也是老泪纵横,正蹲在地上,不断地往火堆中添加纸钱。 在老太婆的身旁,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也在轻轻抽泣,她用一只手扶着老太婆,用另一只手擦着自己脸上的眼泪。相距这老太婆有四五尺远的地方,又有一个年轻女子,也跪在那里,却低着头,一声不哼。 这四个人,二老二少,都身着白麻丧服。 围观的人都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有的人说道:“这圆隆顺绸布店可是曾祖殿员外的产业啊……”又有人道:“是啊!这个曾员外据说可是个大好人,却不知道怎么有这样的凶狠伙计,如今倒打死了人。”又有人说道:“依我看来,这人绝对不是曾员外的伙计打死的,很可能是在别的地方死了,知道这曾员外有的是银子,来这里敲诈曾员外的钱财。”又有人说道:“你这也是瞎说,谁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你们家是受过这曾祖殿许多好处,你当然帮他说话。”先前说话的那人又道:“我家是受过他不少的好处,我替他说话,至少我还记得人家的恩情。你家呢,难道就没受过他的恩情,却在这里放屁。”后说话的那人道:“你他娘的,那你说我受过他什么好处?哪怕有点点好处,又怎么有你家多。你才在这里放屁。依我看,你那么肯定这人不是这店里伙计打死的,那就是你打死的,不然你怎地知道?”先前说话那人一听这话,就急了,一把扭住对方衣襟,道:“胡老二,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这等事可不是说着玩的。”二人争闹不休。 杜沉非听了,吃了一惊,心道:“不想这个店却是曾员外的,如今不知道怎么便惹上事了?我且去看看!”一想到这,便往前走来,刚走了两步,蹲在那老太婆身旁的年轻女孩猛然抬起头来,杜沉非一见,就大吃了一惊。这个人,赫然竟是谭意歌。 杜沉非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谭意歌怎么会在这里?谭意歌也看见了杜沉非,她脸上的表情显然也同样吃惊,两个眼睛瞪圆,直直地盯着杜沉非,看了很久,也说不出话来。 杜沉非连忙说道:“你不是谭意歌吗?” 谭意歌终于点了点头,一面哭泣,一面说道:“杜大哥,是我。你怎么在这里?” 杜沉非道:“我本来就是这里人啊!今天无意间走到这里,却不曾想在这里见到了你。” 杜沉非又扫视了一番周围,可是当他一回头的时候,他立刻又吃了一惊,他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那默默跪在地上的年轻女孩,这个女孩也在呆呆地望着杜沉非,她的脸色苍白得就如同一张白纸,毫无表情,既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 杜沉非的脸上倒露出了一丝悲伤。因为他看到,这个跪在地上披麻戴孝的女孩,是一个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人——赵水苗。 杜沉非心想道:“这赵水苗不是张振飞带走了吗?不是投靠了光照会吗?又怎么和谭意歌走到一起来的?又因为什么事跪到了这大街上?” 杜沉非终于忍不住又走到赵水苗身边,蹲了下来,皱着眉头问道:“水苗,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个时候,赵水苗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滚下一连串的泪珠,她紧咬着嘴唇,过了很久,才终于稳定情绪,说道:“我在哪里,都和你完全没有关系。我们早已经是陌路人,你有你的生活,我过我的日子,我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杜沉非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虽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你得明白,我至少和你无怨无仇,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我说不定还可以帮帮你。” 赵水苗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来管我。我也不需要你的施舍,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你为什么一直要缠着我?一直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杜沉非听了这话,果然不再言语,站起身来,又走到了谭意歌的身旁,看了看谭意歌,便向人群外走去。 谭意歌见杜沉非走了,连忙跟了上来,一面跑一面喊道:“杜大哥,你等等我。” 杜沉非也停了下来,站在一棵亭亭如盖的香樟树下等待。 这个时候,段寒炎、鱼哄仙、江心秋月和谭意歌都已跟了过来。 杜沉非看着腮边还挂着泪水的谭意歌,问道:“谭姑娘,你不是被龙锦绣送回你叔父家了吗?” 谭意歌点了点头,道:“是的!多蒙杜大哥与龙先生相救,我现在就住在叔父家。在那里哭泣悲伤的两位老人,就是我的叔父和婶婶。” 第二十二章 绸布店里的死人 杜沉非道:“哦?赵水苗是怎么和你走到一起的?” 谭意歌一听到“赵水苗”三个字,似乎很有些错愕,问道:“杜大哥,你说的赵水苗,是什么人?” 一听到这话,就连段寒炎和鱼哄仙都有些吃惊。 杜沉非诧异道:“和你们一起跪在那圆隆顺绸布店门前的女孩,不是赵水苗吗?” 谭意歌的脸上却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长长地“啊”了一声,道:“她是我的嫂子。她不是叫作郭奕君吗?怎么会叫作赵水苗?” 这下,杜沉非更觉得奇怪了,这赵水苗竟然成了谭意歌的嫂子。见谭意歌似信不信的样子,杜沉非道:“她就叫作赵水苗,我已经认识她很久了。” 这时,谭意歌点了点头,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事似的,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杜沉非看着谭意歌那张美丽如玉却憔悴苍白的脸,道:“你明白了什么?” 谭意歌道:“杜大哥!我忽然觉得,是有人在害我们家,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大哥,我知道你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人,你能帮帮我吗?” 杜沉非道:“好!我一定帮你。但是你得告诉我,你们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悲戚?” 谭意歌只得一五一十,将事情的经过略微说了一遍。 原来,龙锦绣和刘三楞自从在“永昌窑”与杜沉非相别后,果然信守承诺,将谭意歌送回了潭州的叔父家。谭意歌的叔父名叫谭十宽,连同妻子孟婆、儿子谭县官,共是一家三口,住在这白沙井旁的无灯巷内。谭意歌的堂哥谭县官,因家境贫穷,年纪已近三十,却还不曾婚娶。后来谭意歌来投奔,这谭十宽倒是个厚道人,将侄女谭意歌当亲生的女儿一般对待。从此便是一家四口过日子。 这谭十宽与儿子谭县官二人,都是篾匠,以编制竹器为生,诸如箩筐、竹凳、斗笠、筛子、簸箕、竹篮、淘米框等等。做篾匠这门技艺,却是谭十宽祖传的技艺,疏编、插、穿、削、锁、钉、扎、套,编织出各色花样,做工又好,所以在这城中十分受欢迎。 谭十宽本来贫穷了半辈子,便希望儿子能有个好前程,不再像自己一样辛苦,便给儿子取了一个很好的名字——县官。因为他觉得,一个人若想过上幸福日子,有出头之日,还得去当官。可是家里却实在太穷,穷到连送儿子读私塾的钱都没有。于是,儿子到了三十岁,依然大字不认得几个,不说当县官是已完全没有了指望,就连官都没见过一个。篾匠的儿子,还是个篾匠。 谭十宽与谭县官父子二人,倒也勤恳,日夜劳作,破竹、去节、分层、刮平、划丝、编织,凭借着一双巧手,编织着未来的梦想。当竹器编好后,便由谭县官挑去城中卖成铜钱,又换成油米柴盐挑回来。 一日黄昏,谭县官从街上卖竹器回来,却带回来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这个女孩就叫作郭奕君。郭奕君哭诉她本是潭州人氏,因三年前嫁往思州,不曾想丈夫生了一场大病死了,被狠心的婆家逐出门来。不得已,只有回潭州来投奔娘家,不曾想来到家中一看,房屋都已破败,门倒窗翻,茅封草长,父母都已经不知去向,必定是在战乱中逃亡到别的地方去了。如今是无家可归,又无计可施。 这谭十宽一家子听了,顿生一片怜悯之意,慈悲之心。尤其是谭县官的母亲孟婆,见儿子带回郭奕君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孩来,又听了这郭奕君的不幸遭遇后,立刻就有了想法,心里想道:“我儿子都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只因为贫穷,还没有娶亲。如今带回来这个女孩,长得也好看,也是天缘凑巧,如果能做我的儿媳妇,那可是天大美事。虽然是再嫁的人,但是总好过没有。”当时千方百计,买肉买鸡,整了一桌子菜,热情似火,来招待郭奕君。 这天晚上,五人同桌吃饭。孟婆又是给郭奕君夹鸡夹肉,又是东长西短地扯,反复说起自己的儿子还没有娶亲的事。 郭奕君听了很久,说道:“伯父,伯母,我不幸死了丈夫,被婆家逐出,如今来投奔娘家,又寻不到一个人,现在是无依无靠、举目无亲的人。我看您一家,都是勤劳朴实、踏踏实实的人家。谭大哥也是个又孝顺又善良的人,与我在路上偶然相遇,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如果你们不嫌弃,我便做你们的媳妇,与大哥夫唱妇随,朝夕供奉二老,不知道你们肯不肯接纳?” 这谭十宽一家几口听说有这等好事,怎么不高兴?直如久旱逢甘雨,欣然接纳。这贫苦人家,哪管你什么家庭底细、年纪八字,只要传宗接待早日生娃,当天晚上便叫谭县官与郭奕君同宿一床。 而且,这郭奕君身边又带有钱财,第二天一早,便给了孟婆十两银子买米买油,只欢喜得孟婆如同天上掉下个财神爷爷来,看见郭奕君就笑得合不拢嘴。 又过了几天,这郭奕君又取出二两银子来给谭县官,叫他去城中圆隆顺绸布店买两匹布来,要一匹蓝布,一匹浇花布,给家中老少做衣裳。谭县官娶了个这么如花似玉的老婆,又从她那里得钱来养家,欢天喜地,拿着银子去买了两匹布来。 可是这郭奕君将布匹搬进房中,后来却走出来对谭县官说,这两匹布,一匹是剪剩不成匹的零布,一匹是被污水泡过的烂布。于是,郭奕君叫谭县官扛了这两匹布,夫妻两个一同出门,来这圆隆顺绸布店说理换布。不曾想这一去,谭县官却再没法走回来。直到晚上,郭奕君才跌跌撞撞回来告知,说圆隆顺绸布店不但没有换布,谭县官反被这店里的伙计打死了。 这便是谭意歌知道的情况。 杜沉非与鱼哄仙、段寒炎、江心秋月听了,吃惊不已。 杜沉非看了看鱼哄仙等人,道:“据我所知,这赵水苗已被张振飞带走,献给了光照会的白雅楼。张振飞据说又已经加入了光照会。你们说,赵水苗为什么要化名为郭奕君,来嫁给这个谭县官?” 第二十三章 操纵 鱼哄仙听了,想了想,道:“大哥,赵水苗既然改名换姓来干这件事,必然事有不可对人言。我们现在知道的情况,暂时也不多。一是赵水苗和光照会有关;二是赵水苗变名易姓嫁给了谭县官;三是谭县官死在了曾祖殿的布店中。据我猜测,这事必然又与光照会有关。” 段寒炎听了,问道:“老鱼,难道这光照会试图以阴谋诡计来得到曾员外的这个圆隆顺绸布店?” 鱼哄仙道:“从白西岩与古传山这两个老王八的一贯手段来看,很有这个可能。这两个图财害命的恶棍,用这种卑鄙手段取得别人的产业,已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们知道的临江府的蛮王园子正店和独山镇的独山酒店,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也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如今也不过是故技重演,新瓶装旧酒的伎俩。” 杜沉非听了,道:“这个圆隆顺绸布店既然这是羊咩咩家的产业,我看,我们不如去寻她爹曾员外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何?” 段寒炎道:“羊咩咩这两姐妹是我们的朋友,如果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便可以帮帮她们家。” 鱼哄仙道:“也好!杨雨丝和杨雨燕这次回去,至今没来,我看也必定与这件事情有关。这曾员外碰到了麻烦,必然没有心思来管我们借银子的事情。” 杜沉非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她家里看看吧!”又吩咐谭意歌道:“你也不要去揭露这赵水苗的事,我们晚些时候再来寻你。” 鱼哄仙也对段寒炎与江心秋月,道:“小段,秋月,你们二人就在这里随便走走,或者回原是园去。我和大哥去这曾员外家看看!”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应允了。 杜沉非和鱼哄仙往开福寺大街曾祖殿的庄院而来。 来到门口,门子进内通禀了,不大一会儿,只见一个人从里面飞奔出来,一面跑一面大笑着喊道:“杜大哥,你好啊!我可想死你了!”杜沉非看时,不是别人,原来是曾易多。杜沉非也笑道:“易多兄弟,你好啊!久违了!”这曾易多一跑过来,就捉着杜沉非的手,问道:“大哥,我听我两个姐姐说,你们如今好大一伙人,住在这小西门外原是园中,极其欢乐!我正打算过来看你们的,只是最近家中有些琐事,没想到你今天到我家来了。” 杜沉非拍了拍曾易多的肩,笑道:“我们那里的确有很多人的,随时都欢迎你的到来。” 曾易多连忙道:“我姐说,你们那里有个人用木头做的机器人,还会走路,还会说话,是不是真的?” 杜沉非笑道:“当然是真的,这个人就叫作吴最乐。你若有时间,去我们那里玩,我想他一定乐意给你瞧瞧的。” 曾易多大笑道:“好啊!我一定去。我听说,你们那里,不但有木头做的机器人,还有会耍魔术的,会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个也是真的吗?” 杜沉非道:“哈哈!这个朋友,就叫作万摇铃,变魔术倒是千真万确,会七十二变,我可就不知道了,你也是听你姐姐说的吗?” 曾易多道:“对啊!当然是她说的。”这时,曾易多似乎才看见鱼哄仙,问道:“这位胖哥又是怎么称呼?” 杜沉非笑道:“这位便是鱼哄仙,我们都叫他老鱼。” 曾易多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就过来握住了鱼哄仙的手,笑嘻嘻地说道:“哦!原来你就是‘汗淋学士’鱼哄仙啊!久仰!久仰!我听说你可是个聪明人,像条老狐狸一样狡猾,诡计多端,专业害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大骗子,可是如今改邪归正了。但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朋友,我曾易多交定了。” 杜沉非和鱼哄仙听了大笑。 鱼哄仙也笑道:“易多兄弟,久仰!久仰!我也久闻你有书不读,不务正业,却学就一身吹弹蹴鞠,只爱斗鸡走狗,吃喝玩乐,三街六巷闲窜,又常常在家骗令尊的钱财,看来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小骗子。哈哈!你这样的朋友,我也交定了。” 二人说完,你瞅着我,我瞅着你,然后同时放声大笑,你拍拍我的肩,我拍拍你的肩,就好象久别的故人重逢一般。 只见曾易多掏出来三颗纸包糖来,将两颗递给杜沉非与鱼哄仙二人,道:“来!吃个糖玩耍!” 杜沉非与鱼哄仙接过来,只见这两颗糖,却是模子做出来的兽糖,一颗做成兔子的模样,一颗是小猪的形状。 曾易多将一颗糖“嘎吱嘎吱”嚼得粉碎。杜沉非与鱼哄仙相视一笑,也将糖放在口内嚼得粉碎。 杜沉非问道:“易多兄弟,令尊现在还好吗?” 曾易多道:“我跟你说啊,我爹现在可不好,正烦着呢,因为他遇到了麻烦事。” 杜沉非问道:“哦?是什么麻烦事?” 曾易多道:“只因为我家有个绸布店,是很赚钱的一项生意,自开张以来,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可以说是同行羡煞、万人垂涎,可如今却出了事,闹出人命来了,我爹觉得这件事,是有个对头在背后操纵,弄不好只怕得关门大吉。” 杜沉非道:“兄弟,你知道那绸布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曾易多道:“大哥,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还得去问我老爹。你知道我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我最不喜欢拿个破算盘一天到晚‘噼里啪啦’地打个没完,只喜欢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就像老鱼说的,斗鸡走狗,吃喝玩乐,三街六巷闲窜。” 鱼哄仙问道:“那员外现在什么地方?” 曾易多道:“我爹现在他的书房中,听说你们来了,叫我来迎请二位进去相见。请两位大哥随我来。” 曾易多一面说,一面向里面走去。杜沉非与鱼哄仙紧紧跟随,穿过花园,东拐西拐,来到一座园中,只见古木高耸,如今却都已被白雪覆盖,花园旁有书室三楹。 杜沉非、鱼哄仙跟着曾易多进了书室,只见这室内,陈设简单,靠墙摆列着许多木柜,里面满是帐簿和书籍,一张原木做成的书桌,书桌上摆着一个绿色的算盘以及一个笔架、几本帐簿,书桌后挂着一副《奇峰万木图》。又有三四张酸枣木做成的椅子。书桌的对面又有一张矮茶几,四周也摆着几张椅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在如此寒冬,就连火炉都没有一个。这室内的装饰,朴实无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过上温饱生活的人家。 曾祖殿正坐在书桌后的一张椅子上,他的人虽然也略有些胖,却坐得笔直。又有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正站在桌前,弯腰弓背,向曾祖汇报着什么。 第二十四章 东郭辉煌 曾易多一进门,就大声喊道:“老爹,杜大哥和鱼大哥来了。” 曾祖殿见了杜沉非、鱼哄仙二人,连忙站起身来相迎。 杜沉非与鱼哄仙慌忙行礼。 曾祖殿客气道:“小杜兄弟,自从去年年末相别,不知不觉,倏忽已有一年。不想足下如今威风震于江湖,老朽在报纸上屡见足下事迹,常切云树之思,日望降临,天幸今日甚风吹得到此,大慰渴仰之念。多幸!多幸!” 杜沉非道:“小侄常蒙员外照顾,载德实深,久别员外尊颜,今天特来拜望。” 曾祖殿看着鱼哄仙,问道:“这位公子,又是何人?” 曾易多抢先说道:“这一位便是我姐常常提起的机灵鬼,叫作鱼哄仙。” 曾祖殿听了,连忙握了握鱼哄仙的手,道:“小女多谈足下大雅,巧捷聪明,今辱左顾,柴门有庆,蓬屋生辉。” 鱼哄仙连忙道:“员外过奖。小侄久仰员外德望,奉君子之九思,遵圣人之四勿,成人之善,格人之非,久有仰慕之心,怎奈无由不敢轻造,今日方得拜识尊颜,万分欣幸!”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客套了一番,曾祖殿请二人以及那矮矮胖盼的中年人在茶几边坐了,叫了茶水果子来,又吩咐曾易多去叫人提了个火盆来,又要准备午饭。 杜沉非提起圆隆顺绸布店的事来,说道:“小侄今天偶然经过化龙池街,见那圆隆顺绸布店前围绕着许多人,议论纷纷,似乎有不利于这绸布店生意经营的突发事件。小侄又听人说,这圆隆顺绸布店归员外所有。不敢动问员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曾祖叹了口气,道:“实不瞒二位说,我这个圆隆顺绸布店,最近闹出人命案来。我正在为这件事烦恼,不知道如何摆布。”又指着站在旁边那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向二人说道:“这人便是那化龙池街圆隆顺绸布店的掌柜,叫作东郭辉煌。” 东郭辉煌连忙脸带微笑,向杜沉非与鱼哄仙抱了抱拳,打了个招呼。 杜沉非看这个人时,只见一张大圆脸,脸色红润,一脸凸起的肥肉,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巨大的土豆,这土豆上又长着一个凹凸不平的鼻子,鼻子下一张又宽又厚的大嘴,一对细小的眼睛,当他咧嘴一笑的时候,这一对细小的眼睛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挺着一个大肚子。一看就像是日子过的十分舒坦的人物。他的人虽然胖,声音却又尖又细。 杜沉非一看到这个人,就想起了麦阿婆。但是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东郭辉煌如果和麦阿婆比起来,麦阿婆立刻就成了一个长得十分耐看的英俊后生。 曾祖殿向东郭辉煌说道:“辉煌,你就代替我,向小杜和小鱼说说店里发生的事情吧!” 这东郭辉煌点头哈腰,说道:“是!是!我们这圆隆顺绸布店,可是这方圆上千里地面城市中最大的绸布店,共有二十九家分号,位于两浙路、荆湖南路、荆湖北路、江南东路、江南西路、夔州路、广南东路等各个地方……” 曾祖殿摆了摆手,打断了东郭辉煌的话,淡淡地说道:“直接说发生在你店中的这件事!” 东郭辉煌喝了口茶水,道:“是!是!关于这一桩人命事,便是十一月初九这一天早晨,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进店,说要买两匹布。我们后来得知这个人叫作谭县官,在城中卖竹器为生。当时,是我们店里一个叫作文长青的伙计接待了谭县官。可是过不了多久,这谭县官两口子又将布匹扛了回来,说是不成匹的零布、被水浸过的烂布,要换货。文长青却说他卖出去的布完全没问题。于是两人先是发生口角,后来又动手打了起来。没想到,谭县官就这样死在我们店里了。” 东郭辉煌一说完,鱼哄仙就问道:“那依东郭先生看来,这谭县官是不是那伙计文长青打死的?” 东郭辉煌沉吟了半晌,才说道:“在下并未曾亲眼见到。如今不管这谭县官是怎么死的,但毕竟是在和文长青动手的时候死的。现在外人都在传说,是圆隆顺绸布店的伙计打死了谭县官。” 鱼哄仙道:“那伙计文长青呢?现在哪里?” 东郭辉煌轻叹一声,道:“这文长青见谭县官死了,畏罪而逃,已跑得无影无踪,谁也不知道这人到哪里去了。” 众人沉默了片刻。 这个时候,曾祖殿倒是十分冷静地问道:“辉煌,事已至此,依你看来,这件事应当如何处理为好?” 东郭辉煌想了想,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说道:“员外,依我看来,这个谭十宽好象很有些江湖背景,说他的儿子被活生生打死,要请江湖上有名的大侠来主持公道,对付员外这种……这种……” 曾祖殿的目光如炬,盯着东郭辉煌,淡淡地道:“是对付我这种草菅人命的奸商吗?” 东郭辉煌小声道:“他们……他们是这么说的。” 这个时候,杜沉非问道:“东郭先生,谭十宽说要请江湖上的大侠来主持公道,他们说的这个大侠是谁?” 东郭辉煌道:“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在下只是听他们那么叫嚣。” 杜沉非道:“哦?那他为什么不报官,却要去请江湖中的大侠?” 东郭辉煌道:“这个在下也没有问过他们。只是,我听说,岳少保曾经说过,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则天下太平。想必是如今的官府衙门,文官贪财不怕死,武官怕死又贪财。江湖大侠却能快意恩仇,急人之难,锄强扶弱,不平则削,平则舍之。” 鱼哄仙笑道:“很好啊!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曾祖殿却仍然很冷静,果然是有事还如无事时镇静。他问道:“哦?那你身为这圆隆顺化龙池店的掌柜,若要平息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东郭辉煌嗫嚅道:“员外,依我看,不如……不如花钱消灾,多花费点钱财,与这谭十宽一家私了这事。因为……因为一旦事情闹大,不但会耗费大量钱财和时间,最后不但会毁了拥有二十九家分号的圆隆顺这块金字招牌,只怕……” 曾祖殿冷冷道:“只怕怎么样?” 东郭辉煌看了看曾祖殿那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倒很有些吃惊,小心地说道:“只怕还会影响到员外手下的其他生意。” 第二十五章 死得蹊跷 曾祖殿微微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很对!那你看来,需要花费多少银子,才能平息这事?” 东郭辉煌又想了想,道:“员外,依我看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钱烧,只要……只要员外舍得,花费个……花费万把两银子,我,我保证将这事平息……” 曾祖殿听了,立刻打断东郭辉煌的话,道:“好!你有这个把握,就很好!那这事就有劳你多多费心,你做主去处理吧,不管花多少钱财,也不能让祖辈传下来的‘圆隆顺’这块金字招牌毁在我的手里。” 东郭辉煌道:“是!我一定尽心尽力,为员外效劳。” 曾祖殿向东郭辉煌挥了挥手,道:“好!这事就辛苦你了!那你先去忙吧!有什么消息,立刻来告诉我。” 东郭辉煌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曾祖殿看着东郭辉煌的背影走远,突然冷“哼”了一声。 杜沉非和鱼哄仙虽然也不知道这曾祖殿是什么意思,但是已看得出,这曾祖殿是根本就不信任东郭辉煌的。 过了许久,曾祖殿才忽然拍了拍手,道:“你出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墙壁上的一扇小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走了出来。这个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脸上透着一股青春健康的神色,一双明亮的眸子里,闪着机灵的光芒,却又带着一丝忧虑。 曾祖殿叫他坐,他就坐在了东郭辉煌刚才坐过的位置。 曾祖殿向杜沉非与鱼哄仙道:“他就是圆隆顺绸布店中的伙计,叫作文长青,正是他接待的谭县官。” 杜沉非与鱼哄仙都吃了一惊,他们想不到文长青不但没有远逃,竟然藏到了东家的宅院里。 曾祖殿缓缓说道:“文长青跟了我近十年了,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信任他。长青,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你再和他们说说这件事吧!” 文长青坐在椅子上弓了弓身,道:“是!事情是这样的。谭县官来买我们店里买两匹布,一匹蓝布,一匹浇花布,这可都是我亲自验看过后才让他扛出门去的,而且这也是我们店多年来的规矩,那就是绝不以次充好欺蒙顾客。可是这谭县官又将布匹又扛回来,说一匹是被剪剩的零布,一匹是被污水泡过的烂布。布是我卖给他们的,我当然清楚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我当时就想肯定是他们暗中做了手脚,便一口回绝,不给他们换。可是他将我祖宗十八代骂遍,又动手来打了我一耳光。我一时气不过,推了他一把。哎!没想到他就嘴角流血,倒在了地上。就这样死了。” 杜沉非皱眉道:“哦?轻轻推一把,就嘴角流血死了?” 文长青长长地叹了一声,道:“一点都没错!” 鱼哄仙看着文长青道:“我问你,这些天你有没有在店里看到或者听到过什么比较奇怪与反常的事情?” 文长青一听到这里,想了想,只见他眼睛放光,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 鱼哄仙忙问道:“是什么事?” 文长青道:“十一月初九这天,谭县官买了一匹蓝布,一匹浇花布。紧接着就有一个男人进店来,说要买一匹和谭县官买的那匹浇花布完全一样的布。” 鱼哄仙皱了皱眉,问道:“哦?那谭县官拿回来退的那两匹布,是哪一匹布被污水泡过?” 文长青立刻道:“是那匹浇花布被污水泡过,拿回来的时候,里面还有很多泥浆。” 鱼哄仙想了想,又问道:“我再问你,你们的东郭掌柜,有没有什么与往常不同的行迹?” 文长青抓着脑袋想了很久,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道:“对!我想起来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有一个三十几岁的陌生男人常来找东郭掌柜,然后二人就出去喝茶。十一月初二这天,东郭掌柜又与那个男人出去了。因为河西的朱观察家要采购两百匹上好的缎子,还价到四两一匹,又要得急,在店中立等要货,我做不了这个主,便来东郭掌柜常去的‘小溪茶坊’去寻他,要他做个决定。我在门外,就听到这两个人在大笑,笑得更公鸭叫的一样。我一进去,就隐约听到那人说了句:‘你办好这事,白会长和古先生不会亏待你的,依然让你做这个掌柜,薪水提到每月二十两……’” 杜沉非与鱼哄仙一听到“白会长”和“古先生”,立刻就想到了光照会的白西岩与古传山。 杜沉非道:“老鱼,你说的完全没错!这事必然是光照会做的。” 鱼哄仙道:“一定是白西岩与古传山干的。这两个人一向善于以阴谋诡计夺取别人的店铺。” 曾祖殿听了二人的话,略显吃惊,问道:“小杜,小鱼,你们说的这个白西岩,莫非是那行侠仗义、嫉恶如仇,肯主持江湖公道的白大侠白会长。” 鱼哄仙听了,笑道:“员外,你若真的以为这白西岩是个什么狗屁大侠,就大错特错了。在我见过的人里面,没有比这白西岩更虚伪奸诈、贪财好利的了。在我看来,这东郭辉煌,必定也是被这光照会收买,用奸计一步步要来夺取员外的圆隆顺绸布店。” 曾祖殿听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最近也觉得这东郭辉煌很有些奇怪。但是若说光照会白大侠收买东郭辉煌,来干这样谋财害命的勾当,我却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这时,杜沉非也说道:“员外,这白西岩的确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因为我们以前也听说这光照会的好名声,还加入过光照会,所以我们了解这白西岩与古传山的真面目,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虽然谈不上了解,却也见识过一二。” 曾祖殿皱了皱眉,道:“我却久闻这白西岩是个侠义之士,曾经金兵攻入潭州城时,我还亲眼看到过光照会在这城中奔走呼吁,为灾民募捐钱粮。你们看,如果不是心存好心,怎么会来做救灾恤患这种事不关己的闲事?” 鱼哄仙听了,大笑道:“不瞒员外说,至于募捐赈灾这件事嘛!我鱼哄仙曾经也在隆兴府干过。我那时是个无名小卒,花言巧语,也曾募捐到近一万两银子,实际上我捐出去两千两银子,剩下的八千两,便是我的个人所得。这光照会白西岩仁义大侠之名远扬江湖,说不定一次便能募捐到三四十万两,捐出去个三五万两,其他都归他们所得。又有谁去查过他的帐?你看,借募捐赈灾的由头,一来获得大善人的好名声,二来赚得盆满钵满,收获大把白花花的银子,真是一举两得的明智之举。” 第二十六章 光照会的手段 曾祖殿听了,微微摇头,叹道:“若果然是这样,只可惜涂首泥足耕种之米麦,风餐水宿商贩之资财,都落在白西岩这等无父无君不耕不织败类之口腹!” 杜沉非问道:“老鱼,那依你看来,这谭县官死在圆隆顺绸布店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鱼哄仙略微沉吟,道:“我想这事必然是这样的,白西岩与古传山指使赵水苗化名为郭奕君,嫁给谭县官,叫谭县官来这圆隆顺绸布店买两匹布,当这两匹布到了赵水苗手里时,她自己将那一匹蓝布剪掉几尺。”他略微停顿,又接着说道:“紧随谭县官后来圆隆顺绸布店中说要买一匹同样浇花布的人必然也是光照会的人,他将这匹浇花布在污水里泡过,暗地里替换掉谭县官先前买回去的那一匹浇花布。然后赵水苗和谭县官扛着这零布与烂布,来绸布店中要换。文长青心内清楚,当然不肯换。赵水苗激这谭县官闹事。正当谭县官与文长青动手时,有人在背后下手,用暗器打死了这谭县官。” 曾祖殿一听到这里,立刻吩咐文长青道:“长青,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圆隆顺绸布店化龙池分号的掌柜。” 文长青听了,心中大喜,连忙起身称谢道:“多谢员外提携,长青一定勤恳努力,为员外效力!” 曾祖殿道:“很好!你是个很聪明能干的年轻人。你就在我这里再呆几天,等东郭辉煌一走,你再回绸布店去。” 文长青弓身道:“是!” 曾祖殿道:“但是你如果做了掌柜,一定要记得,万事万物都有自然规律,某些事情如果违背常理,必然有人作怪,当慎重为妙。风起小心有雨,无事生非须防奸盗。” 文长青连忙道:“承员外不弃,见教之事,长青一定牢牢记在心中!” 曾祖殿道:“好!你先回房间去吧!这几天就在这里,不要出门!” 文长青道:“好!我不出去!”他说完又从墙上的小门进房去了。 这时,杜沉非瞧着鱼哄仙,道:“但是这赵水苗却不是这样的人,性格内向而少言语,她怎么会听从白西岩和古传山的安排,嫁给谭县官,用奸计来干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鱼哄仙道:“哎!易涨易退山溪水,善改善变女人心!女人往往能由爱生恨,因恨成仇,五味杂陈,难理难分。这赵水苗的父亲被张振飞杀害,又跟了张振飞,又被人骗进青楼,又被献给白雅楼,一个女人若经历过这些事,只怕已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加之这古传山诡计多端,一面威胁,一面利诱,不怕这赵水苗不顺从。” 杜沉非想了想,也长叹一声,道:“这光照会设这一出巧计的目的,难道就只是为了夺取化龙池这一家圆隆顺绸布店?” 鱼哄仙道:“也许还不止这一个目的。这东郭辉煌说,要平息这件事,需要万把两银子。几十百把两银子就已足够平息事态,他却说要花费万把两银子,其中必有深意。” 杜沉非道:“你是说光照会还想趁机勒索一笔?” 鱼哄仙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说道:“谭十宽要请江湖上有名的大侠来主持公道。依我看来,并不是谭十宽要去请这个大侠来主持公道,而是这个大侠自己要来的。这件事,也就是这人一手策划的。” 这时,曾祖殿忽然说道:“这个大侠,正是白西岩?” 鱼哄仙点了点头。 曾祖殿又说道:“他们勒索钱财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依你看来,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鱼哄仙道:“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据我猜测,很可能就是等谭十宽收到这一万两银子后,便要下手杀死这谭十宽一家子,令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以光照会的势力,若想要谭十宽这样的一家子消失,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杜沉非吃了一惊,道:“没错!而且我听谭意歌说,他们本是英州人,他们随时都可能会离开潭州,回到自己的故乡或者去往别的地方。只是,那东郭辉煌已经去安排这事了,谭意歌一家岂不是很危险?我们还是去救他们吧!如果发现有什么蛛丝马迹,也好来通禀员外。” 鱼哄仙道:“大哥,不必心急,杀人放火这样的事,最适宜在晚上去做。我们现在去也是白等,晚上再去不迟。” 杜沉非点了点头。 曾祖殿提起杨雨丝落入九凤楼的事,称谢道:“我听小女说,前些日子,不幸陷于奸术,遭宵小拐骗,陷入九凤楼中。多蒙足下众位兄弟展荆豫侠肠,施昆仑妙手,劳神劳力,从虎口救出,小女才未遭凌辱。如此洪恩大德,实难相报。多谢你们各位!” 杜沉非笑道:“我们众人与雨丝都是朋友,理应互相帮助,如果峰虿小难,都不能为朋友排解,便真是古有豪杰,今无英雄,令郭解齿冷。” 曾祖殿连连点头,道:“小女雨丝与侄女雨燕,踢天弄井,当做顽皮;走南闯北,视同儿戏。我深知足下是无愧屋漏的君子,处身涉世,经权并用;待人接物,情理交孚。还请足下就当妹子一般,多多关照这两个调皮鬼。” 杜沉非笑道:“雨丝和雨燕二人,活泼开朗,聪慧多才,豪爽胜于须眉。晚辈一直将他们当妹妹看待。员外请放心。”他停了停,问道:“请问员外,雨丝和雨燕二位姑娘,多日不见,却不知道现在哪里?” 曾祖殿听了,似乎很有些吃惊,身子跌靠在椅背上,过了很久,才说道:“哦?你们难道没有看见他们姐妹二人?” 杜沉非想了想,道:“雨丝和雨燕二人,是一直与我们在一起,只是这些天,我们准备开几家酒店,助尖峰寨几百号人矫邪归正,浪子回头。却缺乏本钱,囊中羞涩,资斧不敷,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所以万不得已,特请雨丝和雨燕二人回来,和员外道达此意,期望员外能慷慨相助,借给我们两万两银子,收束五六百人拦路打劫杀人放火的歹心,成全一伙山贼响马回心向正的好意,则感员外之佳惠不浅。只是如此不情之请,必然令员外为难,小侄深感不安!” 他略顿了顿,又接着道:“只是雨丝和雨燕二位姑娘,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已回来几天,却并未见回原是园。” 第二十七章 大手笔 曾祖殿道:“足下身为尖峰寨头领,过而能知,知又能改,提拔堕落,唤醒沉迷,真可谓大智大勇之人,有理想,走正道,这也是大好事!我听说一念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我一定会支持你们。” 曾祖殿也略停了停,继续说道:“雨丝和雨燕她们两人,前天就已带着五万贯交子过来了。那时,我正为这圆隆顺绸布店的事烦恼。我知道你们都是年轻有为、智勇足备的人,特意吩咐她姐妹两个请你二人过来,帮我想想法子,应付过去。我还以为是她二人跟你们说了这事,你们才来的。” 杜沉非一听说这话,眼睛立刻瞪大,道:“可是我们没有看到她们去原是园。本来以为她们二位姑娘,想在家中多住些时候。我们得知这圆隆顺绸布店的事,也只是偶然走到化龙池街遇到而已。” 这个时候,鱼哄仙道:“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杜沉非想了想,也说道:“难道又是这光照会的人绑架了杨雨丝和杨雨燕?” 鱼哄仙道:“我看一定是这么回事,白西岩和古传山这次的目的,必然不止这化龙池一家绸布店,而是这圆隆顺旗下的所有分号。所以,他们接下来必然还会有一系列的行动。想必是要绑架杨雨丝和杨雨燕来要挟曾员外。而且那价值两万两银子的交子也被他们夺走了。” 一直在静听的曾易多一听到这里,立刻跳了起来,道:“那我这两个老姐,落在这一伙王八蛋手里,不就遭殃了吗?” 鱼哄仙道:“我们也不必过于担心杨雨丝和杨雨燕的安危。光照会的人既然是想用杨雨丝和杨雨燕二人来要挟曾员外,必然就不会伤害她们的。而且,我知道杨雨丝从孙卖鱼那里得到了一瓶叫作‘跟屁虫’的迷魂药,只要将这种药抹一点在别人的身上,这个人就会听你的安排。以杨雨丝和杨雨燕的机灵性格,必然会安然脱身回来。” 杜沉非和曾祖殿都点了点头。 杜沉非说道:“那我们今天晚上先去这谭十宽的家中,等待这光照会的人到来,先捉住他两个,问问情况再说。明天一早,便往这披红湖光照会,救出杨雨丝和杨雨燕来。” 曾祖殿听了,连忙道:“有劳你们二位小兄弟。多谢!多谢!”又接着说道:“小杜,小鱼,杨雨丝和杨雨燕带去的交子,既然已落入他人之手,我再叫人去准备五万贯交子,你们亲自带去。勤恳创业,远离邪门歪道,是好事,千万不能半途而废!我希望你们莫道坎坷,莫畏人言,事业成功,前程远大!” 杜沉非听了,连忙起身,道:“员外如此信任晚辈,我等重蒙恩助,感谢不尽!只是员外已借过我们两万两银子,如今又遭人陷害,正是需要花费之际,我等虽然不才,也不是不知不觉如同草木之人,怎能再接受员外资助?他日如果有需要时,我们再来请员外帮忙!今天绝不敢领受!” 曾祖殿笑道:“呃!我虽然是个做买卖的商人,却也略读过几本书,见《二程遗书》和《晁氏客语》,都记录了这一句话,说是:‘吾未见啬于财而能为善者也,吾未见不诚而能为善者也。’孔子也说:‘君子成人之美。’而且我们是朋友,所以啊,你们也不必再跟我客气!”他立刻就吩咐曾易多道:“你去叫王总管给我准备五万贯交子,送到我这里来。” 曾易多听了,应了一声,飞奔出门去了。 杜沉非连忙作礼道:“我等众人,家无儋石之储,纵使能言善道如苏秦、张仪,也难以让人慷慨以如此重资相付。我等受员外厚恩,并不敢言谢。只有努力向前,不负员外厚望。” 鱼哄仙也称赞道:“三国的鲁肃,唐朝的于頔,宋朝的范仲淹,都是肯大开手者。员外盛德,真有鲁肃、于頔、范仲淹之风。” 曾祖殿笑道:“天下无穷不肖事,都从舍不得钱而起。天下无穷好事,都从舍得钱而做。自古没有舍不得钱的好人。你们年轻人,肯脚踏实地,辛勤创业,令人欣慰!日后若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只管来找我,我也一定会鼎立相助。”他略微停顿。又接着道:“只是两位莫怪我多言,你们做生意,一定要记得‘刻薄不赚钱,忠厚不折本’的道理。孔子说,民无信不立。孟子说,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所以说,诚信不吃亏!欺诈只能得逞一时,诚信才能受益一生。 杜沉非与鱼哄仙齐声道:“员外金玉良言,晚辈一定谨遵教诲,一一铭之肺腑!”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王得八总管便提了一袋固定面额的纸币进来,见是杜沉非,立刻微笑着打招呼道:“原来是杜公子,你好啊!自从与公子从广州回来,一别至今,久违了!” 杜沉非也连忙起身道:“王先生,多时不见,别来无恙?” 王得八连声道:“多承挂念。托福!托福!” 王得八将那一袋纸币交给曾祖殿,曾祖殿又给了杜沉非,道:“这是我久恒盛柜坊与大三长、德庆元、信达丰、得茂全、义聚恒这五家柜坊联合发行的纸币,你们可以用这些纸币,在这六大柜坊旗下的任意一家柜坊中提取现银。” 杜沉非和鱼哄仙听了,为这曾祖殿的财力深感惊讶。 鱼哄仙心中想道:“日后若有大宗银子往来,使用这纸币的确要方便得多,风险也小得多!省心省力,果然是大有好处,十分方便。”便忍不住问道:“请问员外,这六大柜坊的分点具体分布在什么地方?” 曾祖殿却似乎记不太清楚这事了,转头问王得八道:“得八,你说说看,这些柜坊分布在哪些地方。” 王得八想了想,道:“员外,二位公子,至于大三长、信达丰、德庆元、义聚恒、得茂全这五家柜坊在哪些地方有分点,一时也难以说清楚,只说我们久恒盛柜坊的分点,就已经遍布两浙东西路、江南东西路、荆湖南北路、广南东西路这八路二十一州的各大城市。在潭州的一家,就在那白果园禹王雕像旁边。” 第二十八章 无灯巷 杜沉非与鱼哄仙听了,一面惊讶,一面又热血沸腾,在心中暗下决心,日后也一定要成就一番曾祖殿这般大的事业。 当时,曾祖殿留二人用了午饭。二人辞别了曾祖殿,将那一袋交子提到原是园,打算交给王坐青,王坐青却不在这原是园,说是出门寻找地皮去了,只得叫万摇铃转交给王坐青。杜沉非问起段寒炎与江心秋月时,万摇铃说并不见二人回来。 杜沉非和鱼哄仙只得出门,步行到那化龙池街圆隆顺绸布店。只见门前已没有了围观的人,谭十宽一家三口连同赵水苗,也已无影无踪,显然是已经得到了较为满意的答复,人死又不能复生,也只得忍痛回家去了。 杜沉非与鱼哄仙便又往无灯巷而来,去寻找谭十宽的家。 二人一面走路,一面聊着曾祖殿的事。 鱼哄仙道:“这曾员外不但资财雄厚,慷慨大方,而且养之有素,面临遭人陷害之灾难而颜色不变,女儿遭人绑架而心无所动。真可谓物不能扰,形不能病!这真不是一朝一夕之力。” 杜沉非道:“这正是邵康节所说的,心要能放!心若能放,虽热不烦,虽寒不栗,无所怒,无所取,无所喜,去就犹是,死生犹是。” 约行了半个时辰,来到无灯巷。 这条小巷名字虽然叫作“无灯巷”,但是杜沉非觉得更应该叫作“无光巷”,两旁房屋的屋瓦将这条小巷都遮盖了起来,在这大白天里,都完全一片漆黑,爷爷看不见奶奶,外公找不到外婆。尤其是从光亮洁白的雪地中走入这条小巷,更加是黑得如同打杀了燃灯佛,堕落在黑暗狱。 二人正在探头探脑地张望,只见巷口一个茶楼里走出两个人来,一人身穿白衣如雪,一人身穿红衣似火。 杜沉非和鱼哄仙仔细看时,原来是段寒炎和江心秋月。 杜沉非见了,笑道:“小段,秋月,你们两个怎么不回去,倒来到了这里?” 江心秋月抢先答道:“大哥!我们就知道,你们两个一定会寻到这里来的。怕你们找不到地方,我们给你当探子,跟踪他们到这里来了。” 杜沉非听了,大喜道:“我们果然正在这里寻找,还好你们有心,事先就跟踪过来了。” 鱼哄仙问道:“小段,这谭十宽一家是怎么肯回来的?” 段寒炎道:“那圆隆顺的掌柜,似乎给了这谭意歌叔父家一大笔钱财。” 鱼哄仙道:“那银子已经送过来了?” 段寒炎道:“给的是纸币,不是银子。” 鱼哄仙道:“这谭十宽的家在什么地方?” 段寒炎道:“从这条巷子进去,右手边第十三家,便是谭十宽的家。” 鱼哄仙笑道:“好!我们先去寻个酒楼吃几碗酒,晚上再来干事。” 段寒炎诧异道:“老鱼,我们晚上来干什么事?” 鱼哄仙道:“来捉鳖。” 段寒炎问道:“哦?捉鳖?” 鱼哄仙笑道:“没错!” 段寒炎瞪圆了双眼,问道:“捉什么鳖?” 鱼哄仙笑道:“这鳖,就是光照会派来暗杀谭十宽一家子的人。如今又有了你和秋月,我保证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于是三人就去寻了个酒楼,四个人点了几个菜,要了一壶酒,坐等着黑夜的到来。 杜甫诗句说:寒天催日短,风浪与云平。这冬季的白天要短得多,戌时不到,就已经完全天黑。就好象这白天都很害怕寒冷似的,早早地躲进了被窝中。 直等到子时,这酒店也已到了打烊的时候了。三个人只得出了酒楼。见这路旁却还有几个夜宵摊,只是大冷天的,却少有人光顾,这时正眼巴巴地看着四人。杜沉非见了,叫段寒炎、鱼哄仙、江心秋月三人去那个年纪最大的老头摆设的摊位坐了,也不点东西吃,却掏出二两来银子给了那老头。 杜沉非独自一个潜入这谭十宽家,一个纵身,便悄无声息窜上了楼。这房子后头却有个和其他人家共用的小院子,院中角落一棵大梨树,梨树下堆积着许多约两丈长的竹竿。 楼下传来一片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楼上的一个房间里,却亮着一盏油灯。这房间却正是赵水苗和谭县官的房间。 赵水苗也不去楼下守灵,因为她现在已完全不必去守灵。她从来都没有把谭县官这样的人当成过自己的男人。她只是为了任务而来,而现在,她的使命也已经完成。 这时,她就在这房中坐立不安,一时叹气,一时默然无声;一时坐在床沿上,一时又站起身来,在房中走来走去。心事重重,却又无处诉说。 她突然之间就想起了很多事。她死死地盯着残旧木桌上那一碗散发着昏黄灯光的油灯,她觉得自己就如同这无边无际遇黑暗中的这一碗孤灯一样寂寞。但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寂寞,从小到大,她就是这么活过来的。在每一个漫漫的长夜里,她都是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灯火飘摇。 没有人会来陪伴她,安慰她,和她一起共同面对黑暗。 在这种灯光的照射下,黑暗,显得越发黑暗。 她从小就很怕黑,因为她觉得,这黑暗中一定有一双看不见的鬼手,能随时扼住她的咽喉,让她从此以后永远都沉浸在那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令人根本就看不到希望。一点希望都没有。 直到她遇到杜沉非的那一刻,她忽然就发现自己已不再向从前一样,那么害怕黑夜的到来。因为这黑夜的上空,正亮起一丝希望之光。 她每个晚上都在想着未来幸福的日子。这种幸福,就如同那多姿多彩的鲜花一般,姹紫嫣红开遍;也如同情人那温暖的手,能令雪化冰消春回人间,这些就已足够能让她忘记黑暗带来的恐惧。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丁点的希望之光,也已经被这黑暗吞没。 她又已变得害怕黑暗。在武功山上,她看见杨雨丝挽着杜沉非的手,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就已将她心头的那一丝希望完全浇灭。 她的心里,忽然就充满了对杜沉非的恨。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抢走。 但是自从她认识了杨雨丝和白珠,她就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争不过她们的。她觉得杨雨丝和白珠不但多才多艺,处处都比自己强,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们敢于表达自己对别人的爱,她们可以大声的喊着:“我喜欢你!”这正是她自己完全做不到的事。她觉得自己如果和她们去争,注定必败无疑。 第二十九章 黑衣人 所以,赵水苗忽然就觉得自己很恨杜沉非,但这并不是讨厌。她想,如果杜沉非能够义无返顾地来到她的面前,跟她说,他的心里只有她。她也一定会像从前一样,无论是张振飞还是白雅楼,她都会将他们扔得远远的,回到杜沉非的身边,将他放在自己的心里,装得满满的,从此以后过上幸福的生活。 她不怕吃苦,她觉得自己也可以和自己的男人一起,从零开始,最终获得属于两个人的幸福。但是她忍受不了自己心爱的男人身边还有别的女人。她认为自己的男人应该以全部的心力来呵护自己,就有如清水呵护鱼苗。 但是她也知道杜沉非已不会。自从在那滚滚长流的湘江边,自己将那被毒液浸过的一柄短刀刺入杜沉非的脊背时,她就知道已经没有了希望。 也许一个人若想享受爱情的甜蜜和美好,就一定得忍受这甜蜜与美好中伴生的痛苦和烦恼。一个人如果不能接受这种痛苦和烦恼,就一定会体味到更多的痛苦与烦恼。 赵水苗正是这样的人,她完全不能忍受,她只想要得到这种甜蜜的美好。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决定听张振飞的话,将张振飞放在自己的心中。 在这一段时间里,她的心里似乎又已燃起了希望。张振飞虽然长得并不好看,但至少是个家境很好的富豪公子,只凭这一点,就足可吸引无数花季少女的芳心。 但是这一点希望的光芒,却破灭得更为快速。 张振也完全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好男人。 张振飞说很爱她,但是在关键时刻,他自己却逃之夭夭,让自己落入狩野的人手里,流落到九凤楼,被白雅楼侮辱。 但是当张振飞说还是很爱她的时候,她没有相信杜沉非的话,还是选择原谅了他。直到张振飞真如杜沉非说的那样,把她当作礼物一样送给了白雅楼。 所以她觉得自己又已看不到任何希望。她现在的心里,只有恨,她恨所有的人。 现在她甚至已完全相信杜沉非的话,自己的父亲赵朴诚,也一定是张振飞害死的。是他夺走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彻底浇灭了自己对于未来幸福的渴望。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叫张振飞也家破人亡,自己要亲手杀死张振飞,然后将他一刀刀割碎,扔去街头去喂那流浪的疯狗。 赵水苗一想到这些,她的嘴角立刻就扭曲,泛起一丝残酷的笑意。 她要报复,既报复别人,也报复自己。 当一个人的内心已完全被报复的想法笼罩时,就变得任何屈辱都能忍受。所以她觉得,哪怕再和千百个男人上床,都已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她现在只是需要等待,只是需要时间。她在等待报复的机会。当这个机会有朝一日到来,她就会毫不犹豫地下手,一刀刺入杜沉非的胸膛,再一刀穿破张振飞的心脏,又一刀削断这白雅楼的肋骨。她想叫他们都不得好死!因为她觉得,既然自己已不能得到幸福,别人也休想能拥有。 她立刻就在脑海中幻想着这必将到来的一天,以及这种残忍却又令人愉快的感觉,于是她终于忍不住,疯狂般的狞笑。 杜沉非正在窗外看着她,就从那窗纸已被风撕破的窗眼中,静静地看着房中的赵水苗。 当他一看到赵水苗那狰狞的笑容出现在脸上时,他的毛发就立刻竖起。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太过于危险,也许比鹰巢帝府、狩野的杀手还要危险得多。 杜沉非在静静到看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谭十宽一家虽然没有去休息,低低的抽泣声却已停止。这时,万物沉睡,没有丝毫声响,天地间立刻就变得死一般的寂静,静得就如同身处那荒野的坟墓中。 杜沉非也已经悄悄地来到院中的一堆竹竿后面,蹲在那里,透过窗口,静静地盯着楼下大堂中摆着的那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见“吱呀”一声,那堂屋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然后两条蒙面黑衣的人影立刻鬼魅般地翻了进来。这两个人的手里,都有一柄闪亮的银刀。 杜沉非立刻就听到了谭十宽夫妻以及谭意歌发出的尖叫。 尖叫声短促而尖锐,但是立刻就已停止。那两个黑衣人以极快的出手点中了谭意歌一家三口的好几处穴道。这三个人几乎同时翻倒在地上。 杜沉非知道,这两个黑衣人暂时还不会下手杀害这三个人。所以他没有冲进去,只是毫无声息地走到窗前,静静地听着。他的手中也握着两小块刚刚从地上捡起的破碎瓦块,只要堂屋中的这两个黑衣人杀心一起,他手中的瓦片立刻就会打出。 这两个人果然没有下手,其中一个高个黑衣人拍开了谭意歌的穴道,却将手中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冷冷地问道:“银子在什么地方?” 谭意歌问道:“是什么银子?” 那人的声音冰冷,一字字道:“圆隆顺给的银子。” 谭意歌的眼珠转动,并没有说话,却指了指身后的一间卧房。另外的一个略矮的黑衣人,立刻就冲了进去。很快,他就提出来一个上着铜锁的黑漆木箱,只一刀,便将这木箱砍得支离破碎。这箱子中果然整整齐齐地都是用红绳绑着的纸币。 这矮个黑衣人一声冷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麻袋,将箱子中的纸币都倒入了麻袋中。又向高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只见这这高个黑衣人立刻又伸出指头点了谭意歌的穴道,两人也不来杀谭十宽夫妻,反倒从怀中掏出一条长麻绳,一刀砍为两段。这两个人将刀丢在旁边,各拿一段绳子,绕了个圈,套在了谭十宽与孟婆的脖子上,似乎想勒死这二人一样。 杜沉非暗道:“这两个也真奇怪,若想杀人,放着手中快刀不用,倒用绳索来勒,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可是在这种时候,已由不得他多想,他的人忽然窜起,一脚便踢开了房门,闪电般冲了进去。 正在这个时候,前门中也立刻就有一道白衣人影闪进,风驰电逝般就到了那两个黑衣人身旁。进来的这人正是段寒炎。 于是,这两个黑衣人连一丝闪避的机会都没有,一瞬间的工夫,就已双双被点中穴道,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第三十章 古传山的诡计 很快,鱼哄仙和江心秋月就已走了进来。躺在地上的谭十宽两口子虽然无法动弹,也不能说话,但也都惊恐得瞪大了眼睛。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这如同地上泥土般普通的家中,竟然会出现这样一群敢于杀人放火的人。这感觉,就如同污泥中跃出真龙,而且还不止一条。 鱼哄仙背着手,慢慢地走到那两个黑衣人的身旁,蹲了下来。他用手中的横尸铁尺重重地敲了敲这两人的脑袋,又将他们脸上的黑布面巾挑掉,又从地上拾起一柄刀来,架在那矮个黑衣人的脖子上。 这个时候,杜沉非也已经解开了谭意歌一家三口的穴道。 孟婆见了这刀光剑影、蒙面大汉,已吓得四肢都已瘫软,伏在地上。 谭十宽虽然也很害怕,但是他毕竟是男人,是一家之主,只得靠在墙壁上,颤巍巍地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拿着凶器,想闯到我老汉家里来杀人抢劫吗?我老汉与你们没怨没仇,杀了我一家,我变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杀人放火抢来的钱,只怕你们也无福消受……” 谭意歌连忙拉了拉谭十宽,指了指地上的黑衣人,道:“叔父,这两个黑衣人,是来杀我们的。”又指了指杜沉非等四人,道:“但是后面来的这四个人,都是我的好朋友,来救我们的。叔父,你防心吧!没事的!” 谭十宽显然很吃惊,张开着嘴看着谭意歌道:“哦?是你的朋友?来救我们的?” 谭意歌点了点头。 杜沉非道:“老伯,你放心!我们的确是谭姑娘的朋友,不是来害你的。” 谭十宽虽然还是胆战心惊,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鱼哄仙盯着躺在地上的矮个黑衣人,问道:“是谁叫你们来杀人的?” 矮个黑衣人吞了吞口水,道:“是曾祖殿叫我们来杀这谭十宽夫妻的。” 一听到这里,孟婆立刻放声大哭,一面哭得前仰后合,一面用沙哑的声音骂道:“你这个天杀的曾祖殿,我家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害我们一家……呜呜……先是杀了我的儿子……冤有头,债有主,哪怕我死,我也会到森罗殿下兴词,倒树寻根,去告你曾祖殿一状……” 谭意歌连忙走过去,扶着孟婆的手,道:“婶婶,你不要哭喊了,我相信,这两个人不是曾员外派来杀我们的。我们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好不好?” 一听到这话,孟婆果然止住了哭声,死死地盯着这一群陌生人。 这个时候,鱼哄仙也不说话,却扯着那矮个黑衣人的耳朵,一刀削了下来。那矮个黑衣人没有发出惨呼,谭十宽和孟婆倒是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呼,就如同这只被削下来的耳朵不是这黑衣人的,而是他们的。 但是当鱼哄仙将那只仍然在淌着鲜血的耳朵在矮个黑衣人脸上刮擦的时候,这矮个黑衣人的双眼立刻就已变得通红,他的瞳孔也已经收缩,死死地看着他自己的这一只被割下来的耳朵。 鱼哄仙竟然已笑眯眯地盯着这个黑衣人,得意地唱道:“割耳朵,真有趣,一只耳朵割下来,割完这只割那只,割完耳朵割鼻子,割完鼻子割嘴唇,有趣有趣真有趣……”他唱完,又盯着矮个黑衣人,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但是你若不说实话,我就会将你的耳朵、鼻子、眼睛都一件件地掏出来。你可以稍微考虑考虑,只是最好不要考虑的太久,因为我的耐心一向不是很好!” 这矮个黑衣人果然眼珠转动,然后就点了点头,道:“好!我说。” 鱼哄仙道:“很好!是谁派你来的?” 矮个黑衣人答道:“是光照会的古传山。” 欲哄仙道:“白西岩和古传山叫赵水苗来将谭县官害死在圆隆顺绸布店,又令你们来这里杀人,有什么目的?” 矮个黑衣人道:“我们只是奉命来这里将谭十宽两口子勒死,将他们的尸体吊在曾祖殿的门前,再将圆隆顺赔偿的钱和谭意歌的人都安然无恙地带回去。其他的事情,我们也并不清楚,从不敢过问。” 这个时候,杜沉非道:“哦?除了带走那一万两银子,他们还要你将谭意歌安然无恙地带回去?” 矮个黑衣人道:“对!” 杜沉非问道:“为什么要将谭意歌带回去?” 矮个黑衣人道:“这事,我们二人也不清楚。” 这个时候,段寒炎喃喃道:“既然要来杀死谭十宽两口子,那为什么不一刀杀死,而是要勒死,再搬去吊在曾祖殿的门前?” 杜沉非道:“我明白了。这必然是白西岩和古传山的毒计,他们将谭县官用暗器杀死在曾祖殿的绸布店中,令别人以为是曾祖殿的伙计文长青打死了谭县官。然后又勒死这老两口,搬去吊在曾员外的门前。外人便会以为,是因为儿子蒙冤而死,这老两口心有怨恨又无可奈何,只得一怒之下,吊死在曾祖殿的门前。” 段寒炎皱眉道:“果然好一条毒计。如此一来,这白西岩和古传山完全都没有出面,便得了一万两银子,又杀人灭口,然后将所有的罪过都嫁祸到了曾祖殿的头上。” 鱼哄仙笑道:“这种残害无辜的计策,估计只有这白西岩与古传山才想得出来。连我都完全下不了手,真是自叹不如啊!” 一听到这里,谭十宽与孟婆都吃惊得如同嘴巴里塞了个鸭蛋。孟婆结结巴巴地问谭意歌道:“闺女啊!这……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啊?是谁……谁害死了你的哥哥?” 谭意歌抹了抹眼圈,轻轻地说道:“是两个人害死了哥哥,一个叫作白西岩,一个叫作古传山。” 孟婆道:“啊!他们是曾祖殿派来的人吗?” 谭意歌道:“不是的!这个白西岩和古传山,和曾员外完全没有关系。这两个人不但要害我们一家,而且还要害曾员外一家人。曾员外也是受害者。我哥哥也不是曾员外的伙计打死的。” 这下,孟婆就完全迷糊了,因为自己的儿子明明是去买布,被曾祖殿的伙计打死在了店里的,如今却说不是这么回事。她惊讶地望着谭意歌,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一章 大坏蛋 很久都没有说话的谭十宽,这时问道:“闺女,你给我们说说看,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谭意歌只得解释道:“叔叔,婶婶,这个白西岩与古传山都是大坏蛋,因为他们想敲诈曾员外的钱,所以安排郭奕君这个坏女人来假装嫁给我哥哥,然后他们去曾员外的布店中买布,他们的人又在暗地里用暗器打死了我哥哥,让我们以为是被曾员外的伙计打死的。他们又威胁曾员外,赔偿给我们一万两银子。然后那个白西岩与古传山又派这两个蒙面人来杀死你们二老,要抢走这些钱。” 谭十宽夫妻似乎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都一屁股坐在那冰冷的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谭意歌又说道:“而且,郭奕君根本就不叫作郭奕君,而是叫作赵水苗。她只是百西岩和古传山派来骗我们、利用我们的。” 孟婆一听到这里,立刻就跳了起来,大叫着道:“这个万人骑、杀千刀不要脸的骚货,害死我的儿子,我要和她拼了这条老命。”她一面骂,一面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飞奔上楼去了。 众人只听得孟婆喊了一声,道:“你这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歪刺骨,给我出来!”然后楼上就传来一片翻箱倒柜的声音,却没有两个女人如同斗鸡般的打斗声。 鱼哄仙“哼”了一声,道:“赵水苗已经走了!” 果然,孟婆又垂头丧气地走了下来。她下来的时候却比上楼要慢得多,似乎刚刚已完全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她一声不哼,摇摇晃晃,就如同幽灵般地飘荡到架在两条长凳上的棺材旁,趴在那还没有完全阖起的口子上撕心裂肺地嚎哭。这情形,凄惨得就如同刚刚死了亲生骨肉一般,而她却正是刚刚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这种悲伤,无论是多么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不禁会为之动容,眼圈一红,滚下泪来。 谭十宽和谭意歌叔侄都已在不断地抹着脸上滚落的泪珠。 众人都沉默无语。 过了很久,直到孟婆的人都已哭得虚脱,倒在了地上。江心秋月才疑惑地问道:“只是他们为什么还要带走谭意歌呢?难道也想把谭意思歌带去,像逼迫赵水苗一样去害人吗?” 杜沉非想了想,道:“难道是这金凤宫与光照会勾结,共同做的这事?” 鱼哄仙道:“这其中,似乎还有我们难以猜透的玄机。只是我们也无从得知。” 这个时候,谭意歌忽然“啊”地尖叫一声。 众人立刻都齐刷刷地盯着谭意歌,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只见谭意歌眼珠不断转动,好大一会儿,才说道:“杜大哥!我想起一件事来了!” 杜沉非忙问道:“是什么事?” 谭意歌道:“大约在半个月前,我去翠阳街上买针线,见到了白雅楼。” 杜沉非问道:“哦?你认识他?” 谭意歌低下头来,道:“因为他以前常常都去临江府的九凤楼,所以我认识她的。” 杜沉非道:“那天你见到了他,发生了什么事?” 谭意歌道:“那天,我正走在街上,他忽然领着几个人从那‘丰乐楼’酒楼上走了下来,对我无礼,动手动脚……” 鱼哄仙问道:“后来呢?” 谭意歌道:“后来……后来有一个打扮得很奇怪的年轻人,救了我,将白雅楼他们都赶走了。” 鱼哄仙道:“哦?打扮得很奇怪的年轻人?” 谭意歌道:“是的!这个人的头上,扎着很多彩色的小辫子,有红的,有黑的,有黄的,看起来像是个女孩,却又有些像是个男孩,我也分不清楚。” 段寒炎和鱼哄仙、江心秋月三个听了,都觉得很新奇。 段寒炎道:“这么奇怪的一个人,又是什么人?” 杜沉非想了想,道:“这人,想必是倾奇者的人。” 段寒炎道:“哦?倾奇者?” 杜沉非道:“对!应该就是他们的人。” 鱼哄仙也问道:“大哥!这倾奇者,究竟是个什么组织?” 杜沉非道:“是个很奇怪的组织,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打扮得奇形怪状,但是武功却都很好,他们每一个人的出手,都快到令人完全无法想象,可以说都是当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段寒炎道:“哦?江湖上有这样一个奇特的组织?” 这时,江心秋月道:“我也听我爹说过,是有这样的一个组织,好象是新崛起于江湖的,都是些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他们的龙头老大,就叫作禽屋河。飞禽走兽的禽,屋子的屋,黄河的河。” 段寒炎道:“禽屋河?这么奇怪的名字?” 江心秋月道:“对啊!我听说,这禽屋河在鄱阳湖畔,出手只一招便杀了剑术名家屠离乡。” 这个时候,鱼哄仙吃了一惊,道:“秋月,你是说,他一招便杀了已经享誉江湖三十年的大剑客,从大熊山来的屠离乡?” 江心秋月道:“正是这个人。” 段寒炎道:“看来这一伙人绝对不能小觑!” 杜沉非道:“对!我们以后最好不要去惹他们,我就见过他们几个的身手。” 段寒炎道:“哦?你见过他们?和他们交过手吗?” 杜沉非道:“对!我和毛野生、龙锦绣见过他们的几个人,也和他们交过手。哦!对了!那一天,谭意歌正好也在那里。” 谭意歌连忙点头,道:“我也看到了的。” 鱼哄仙忙问道:“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杜沉非道:“那一次,我们见到了他们中的四个人,他们不但打扮很奇怪,取的名字也非常奇特,一个叫什么刀削面,一个叫作刀吹虫,一个叫作狂哭木,一个叫作扁扁头。” 鱼哄仙一听到这些名字,也不管这里还有痛哭心碎的人,放声大笑,道:“这些人的名字,果然是一个比一个奇怪,只是不知道手上的功夫如何?” 杜沉非道:“这些人手上的功夫,也是一个比一个要命。”他忽然发现大家已经扯得太远了,只得问谭意歌道:“你难道没有问那个救你的人,叫作什么名字吗?” 谭意歌道:“我问了的。只是他也没有告诉我,只是说了四个字,好象是说‘老男十八’,应该是说他今年有一十八岁了。但是我看他好象又还没有十八岁。” 杜沉非道:“哦?难道他的名字,就叫作老男十八?”又想了想,道:“这白雅楼和你说过什么话没有?” 谭意歌红着脸,低声说道:“那个人污言秽语,说要我……要我跟他回去……给他做……做老婆。”他最后几个字,她说的几乎已完全听不见。 但是杜沉非和鱼哄仙却还是听到了。 第三十二章 完美阴谋 鱼哄仙长叹一声,似乎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道:“光照会这个计策,可真是一举多得的妙计。” 杜沉非问道:“怎么说?” 鱼哄仙摇着头,道:“事情必然是这样的。”他瞧了瞧还躺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道:“白雅楼偶遇谭意歌,便起了色心,要将谭意歌带走,却遇到那什么老男十八救了她。白雅楼当然不肯罢休,回去找古传山商量。这古传山肯定早已觊觎曾祖殿的圆隆顺。于是,古传山威胁利诱赵水苗来嫁给谭县官,又收买了这圆隆顺的掌柜东郭辉煌,将谭县官害死在圆隆顺绸布店中,装成是被伙计打死的。等东郭辉煌将曾祖殿赔偿的银子送来,这两人便勒死谭十宽老两口,再搬去吊在曾祖殿门外。一面将谭意歌夺走。他们又绑架了杨雨丝和杨雨燕,再进行下一步行动,以二人的性命要挟曾祖殿将圆隆顺让给他们。你们看,通过各种手段,环环相扣,最终,一来得到了一万两银子,二来得到了谭意歌,三来还要得到那圆隆顺的金字招牌以及旗下几十家分店。如此一举多得,真他娘的是一箭三雕。连我都佩服得很。” 谭意歌听了鱼哄仙这一番话,只惊得目瞪口呆。 段寒炎道:“只可惜遇到了我们,这光照会只怕是鸡飞蛋打,到头一场空忙。” 鱼哄仙笑道:“白西岩这个办法很好啊!我看我们也不如照猫画虎,依葫芦画瓢,去弄一家光照会旗下的店铺来。我就知道他们在临江府就有好几家店,比如说蛮王园子正店,还有独山镇那唯一的一家酒店也是他们的。” 段寒炎瞧了瞧仍然躺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道:“这两个人,如今已毫无价值,不如就将这二人杀了。” 鱼哄仙却又蹲了下来,瞧着那两个黑衣人,笑道:“如果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倒是可以考虑不杀你们。却不知道你们是想死,还是想多活些时候?” 那高个黑衣人连忙说道:“我们还是希望能活得更久一些的。” 鱼哄仙笑道:“好!如果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放你们走,好不好?” 高个黑衣人连想都没想,就答应道:“好!我们答应你!” 鱼哄仙笑道:“哦?你们都还没有问我是什么条件,就答应得这么爽快?” 高个黑衣人道:“因为除了性命,任何东西都是身外之物。身外之物,虽然可贵,但如果和性命比起来,就都可以丢进垃圾堆里。却不知道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鱼哄仙大笑,道:“果然说的很对!至少我很欣赏你的观点,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哈哈!” 高个黑衣人立刻就笑了,道:“嘿嘿!大哥你欣赏就好!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条件?” 鱼哄仙停止了笑声,道:“那就是,我虽然可以放你们走,但是从此以后,你要听从我的安排,潜伏在光照会中,白西岩和古传山如有什么动静,你就向我汇报。因为从此以后,这圆隆顺绸布旗下所有分店都已属于我们的了。你觉得这个条件,公道不公道?” 高个人黑衣人连忙说道:“公道得很!我们一定听从你的安排,给大哥你做个探子,一有消息就来向大哥你禀报。” 鱼哄仙看了看矮个黑衣人,问道:“那你呢?” 矮个黑衣人说道:“只要大哥你不再割我的耳朵,我就是大哥你鞍前马后任从驱使的小弟。” 鱼哄仙笑眯眯地说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们二人,怎么称呼?” 矮个黑衣人道:“我叫韩锋,他叫沈竹楼。你们几位大哥,怎么称呼呢?我们又到哪里去向你们汇报?” 鱼哄仙道:“我叫麦阿婆,来自狩野。你不用来寻我,我自然会有法子找到你们的。” 沈竹楼听了,吃惊地问道:“啊?大哥是狩野的人。” 鱼哄仙冷冷道:“没错!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向任何人泄露这个消息。” 沈竹楼与韩锋齐声说道:“好!我们一定听大哥你的吩咐!” 鱼哄仙道:“很好!”他话音刚落,就立刻拍开了这二人的穴道,又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他们,道:“好兄弟!以后就辛苦你们了!” 这两个接过银子,韩锋道:“大哥,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鱼哄仙道:“可以了,你们先走吧!” 沈竹楼与韩锋听了,立刻应了一声,一溜烟走出门去了。 杜沉非、段寒炎、江心秋月等人已经显得很有些疑惑。 直等到这沈竹楼与韩锋已走了很远,杜沉非才笑道:“老鱼,你说是狩野的麦阿婆,这沈竹楼与韩锋虽然不认得我们,可是赵水苗却认得我。” 鱼哄仙打了个“哈哈”,道:“我也只是说着玩的,哈哈!可是赵水苗却不知道我是谁,管他认识不认识。” 江心秋月问道:“老鱼,你要这两个人答应你的条件,才放他们走,难道是假的?” 段寒炎也笑道:“当然是假的了。你们看,老鱼能是麦阿婆,这沈竹楼与韩锋也很可能是张三、李四。” 杜沉非问道:“老鱼,难道你真有这个打算,依葫芦画瓢,去夺取这光照会的酒店?” 鱼哄仙笑道:“呃!我倒是很有这个想法,这样来钱就要快得多。只是我知道你、小段、秋月应该都不会同意的,我一个人孤掌难鸣,所以也只敢这样想想,还是算了吧。” 江心秋月笑道:“老鱼,你不光想想,还说出来了。” 段寒炎却笑道:“我觉得老鱼这样说,可是有用意的。” 江心秋月问道:“什么用意?” 段寒炎道:“老鱼放这两个人走,只是要这两个人,把这个消息带给白西岩和古传山,叫他们自乱手脚,无心再来管曾员外绸布店的事,就这样拖延时间而已。” 鱼哄仙听了,笑道:“小段是我的知音啊!真该浮一大白。” 江心秋月笑道:“这也是围魏救赵的计策。” 杜沉非道:“如今,他们是带不走这一万两银子和谭意歌了。但是这曾员外的圆隆顺绸布店,要如何才能挽回声誉。” 鱼哄仙笑道:“一个办法,就是在报纸上将这事真实地披露,可是这白西岩大侠之名远扬,很多人都不会相信他会来干这种没天良的事,若说是他干的,反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骂我们污蔑好人,所以这办法是行不通的。还有一个法子,就是诸事不管,顺其自然,时间久了,事不关己,别人自然会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还有个好法子,就是在店门前,搭一个台,办一个发布会,重新开张一次。如果可能,最好请谭大叔夫妇去参加这个开张活动。” 杜沉非向谭意歌说道:“谭姑娘,老鱼说得不错!如今之计,便是你们一家,尽快搬往别的地方,不要再住在这里,免得古传山又生别计,寻上门来。曾员外是个大度慷慨的人,至于曾员外赔偿给你们的那一万两银子,你们就收下,一来操办丧事,二来给二位老人安居养老。” 第三十三章 绑架与被绑架 这时,谭十宽老泪纵横,扯着老婆子走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一面乱磕头,一面称谢道:“多谢几位公子的救命之恩!” 杜沉非连忙拉起,道:“老伯不可这样,我等年轻无知,怎可当此大礼?况且,我们都是意歌的朋友,朋友有难,出手相助,礼所应当。快快请起!” 谭十宽道:“只是我们是穷苦人家,怎么敢收这么多钱?我听得前辈说,天掉馅饼,骤然暴富,都必遭横祸,定然又会有人来谋财害命。哎!就如老汉的儿子,天上掉下个媳妇来,如今媳妇没有得到,倒把他的性命都勾去了。”一说到这里,谭十宽又已老泪泉涌。 这时,谭意歌也说道:“杜大哥!我叔叔说的对!而且,也不是曾员外害了我们,我们怎么好收他那么多钱呢?杜大哥,我们一家都是老弱的人,也守不住这么多钱,就麻烦你们几位给曾员外带回去吧!几位大哥对我们家的恩情,我们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 鱼哄仙说道:“既然如此,就先留两千贯在这里,给你们办理丧事、租房迁家,以后,如有需要时,便可以来小西门外的原是园找我们。” 谭意歌答应了。 当时,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江心秋月四个人离了谭十宽的家,先不回原是园,倒来到曾祖殿家。做生意的人果然是“三更不得睡,五鼓和衣起”,曾祖殿这个时候也不曾休息,一听说杜沉非和鱼哄仙回来,连忙出来相见。 杜沉非将这事的始末都述说了一遍,并将谭十宽没有收的二万余贯交子还给曾祖殿。 曾祖殿大喜,连忙备酒款待四人,并说他在官塘冲街上便有空房,也不需房租,终生免费,只等谭县官下火后,便安排人去接这一家三口过来。若有一切生活所需,他都将应付周全。并且明天还要去亲自探望谭十宽一家。 杜沉非四人也深感欣慰,略坐了坐,便起身要离去。 曾祖殿要将那二万余贯交子都送给杜沉非几人。杜沉非不收,辞别曾祖殿,踏着这乱琼碎玉、白雪银霜,回原是园休息去了,只等天亮,便要前往披红湖,来寻光照会要杨雨燕和杨雨丝。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雪比昨日下得更深了,这时仍然冷花飞舞,飘絮飞绵,恨不得将城内楼台都压倒,奔流江海尽填平。 因这一去,是要对付光照会,杜沉非和鱼哄仙不敢大意,将银钱尽数交给王坐青掌管,又叫他监督边小侠、赵广安等人去城中寻找土地;又叫万摇铃、白珠、黑珠看守原是园。 杜沉非自与鱼哄仙、段寒炎、吴最乐、第一翻墙、江心秋月、牛犊先、毛野生等八个人各骑快马,往披红湖而来。 众人缓缓而行,直到午后,才来到老关铺镇上,这八个人正准备找个酒店烫碗酒吃,刚刚跳下马来,弹掉身上的雪花,哈了哈手,踢了踢已被冷风吹得发麻的双脚。 忽然,这镇中街道的另一头,马蹄声轰天震地传来。只见前方四匹快马狂奔,后面又有好几十人纵马疾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杜沉非等八人都立在街旁观看。那四骑马的身后的追兵,已经越追越近,一人在马背上大声喊道:“哪里走?” 前面那几骑马上的人也不回话,只顾逃命,打马飞来。 杜沉非仔细看这几个人时,只见前面两个女孩,后面两个年轻男子。这四个人的头上,都已被雪花覆盖。杜沉非却认得前面的两个人,正是杨雨丝和杨雨燕。 这杨雨燕和杨雨丝却只顾低头向前,连看都没有向路旁看一眼。 牛犊先也已认了出来,正当杜沉非准备呼喊的时候,牛犊先已经大喊一声:“羊咩咩。” 当杨雨燕和杨雨丝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时,立刻就勒马停步,可还是已经奔出了二三十步。 这个时候,身后追的人,也已经到了杜沉非等人的面前。 只见毛野生大喝一声,道:“吃我一锤。”话音未落,只见他手中的那一柄沉重的铁锤,忽然就脱手而出,只听一阵“呼呼呼呼”之声,那一把重四十九斤的铁锤就已打着转儿,转轮般飞了出去。 又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声,马上的一个人登时就发出一声惨叫,立刻就翻下马来,一头栽进了这皑皑白雪中,他头颅中喷涌而出的鲜血,立刻就将白雪染红了一大片,他的座下马却还是向前奔出了很远,才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这大约有二十来人的追兵,立刻就勒马停步,盯着毛野生这一群人。 而正在这个时候,杨雨燕和杨雨丝以及和她们一起的那两个男子也都已经跳下马来,跑了过来。 众人吃惊地发现,这两个男人,竟然一个是白雅楼,一个是张振飞。这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两三道浮肿的青痕,想必是都被人抽了一顿马鞭。 杨雨丝和杨雨燕也瞪大了双眼,将杜沉非等人一一认过去,一面移动着脚步,一面说道:“哇!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啊!”当她来到杜沉非的身边时,立刻就抱着杜沉非的手臂,开心地笑道:“哈哈!鱼哥哥,我就知道你们会来帮我的。”然后就将自己已冻得发紫的双手伸进了杜沉非的腋下,“嘻嘻”笑道:“好冷啊!鱼哥哥,你让我暖和暖和呗!” 杨雨燕也在拉着段寒炎的手,道:“哎呀!幸好在这里看到你们了,不然的话,我们又被这些大坏蛋捉回去了。” 杜沉非却问杨雨丝道:“我问你,这白幽雅和张振飞怎么和你们走到了一起?” 杨雨丝笑道:“卖鱼哥的‘跟屁虫’真好用,我把药撒在这两个坏家伙的身上,他们果然就乖乖地听我的话了。哈哈!” 杜沉非一听到这里,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已经落在这十几个追兵的身上。 走在最前面的这个人,紫青的脸色,高耸的颧骨,深陷的眼窝,身上穿着一件十分肥厚的大棉袄,他一张枯瘦的脸,在这件肥大棉袄的映衬下,显得很小。他的背上斜倚着一口宝剑。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吴最乐四个人都见过这个人。这个人赫然竟是来自黑九门,如今又已加入光照会的“多目蜈蚣”何老咪。杜沉非等四个人一看到他,立刻就想起了他的那一柄杀人极快的蛇形剑。 第三十四章 快剑 何老咪旁边的那一个人,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里,身上竟然穿着一件十分单薄的灰衫,似乎他从出生到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寒冷似的。这个人显得瘦削,却精神很好,他的手中提着一把月牙形状的弯刀,这个人,却是南门捞刀。 杜沉非等人当然也见过这个人,一看到他,杜沉非立刻就想起了他与雷滚的那一战。 这个时候,何老咪与南门捞刀都在盯着杜沉非等人。 何老咪翻了翻眼皮,冲杜沉非怪笑道:“哟嚯!原来是你们几位。‘荆湖第一刀’杜沉非,善使‘弦歌之声剑’的段寒炎,还有大骗子鱼哄仙,哦,吴最乐也在……哈哈!我们可是同时入的光照会,一同参加过培训,也可以说是同窗好友。多时不见,在下甚是想念,哈哈!原来是故人相会,不胜欣喜。却不知各位如今在哪里发财?” 杜沉非笑道:“何兄,久违了!想不到何兄倒是个安份的人,时隔这么久,都还不曾另谋高就,屈尊于光照会门下,在下极为佩服!也为兄台感到不值。” 何老咪笑道:“哎!兄弟,如今欲觅一生计,可是不容易啊!我却只懂得杀人,又不会当官,又不会经商,没奈何,只得在这里埋头苦干糊口度日,不比你们几位兄弟,才兼文武,前程远大。你们那里,以后若有好的空缺,可一定要想到兄弟我啊。” 杜沉非道:“何兄既然说是故人相会,却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原因,要追这两个女孩?” 何老咪听了,大笑道:“哈哈!本来我也想等着有哪一位识货的姑娘来看上我的,只可惜我长得好象并不是当今女士们喜欢的样子。而我也想要个老婆,感觉求人不如求己,所以我就在追她们,只可惜时间仓促,还没来得及准备个大扳指和项链,所以这两位姑娘才不愿意嫁给我这个穷鬼做老婆。但是她们如果不问的话,我就不会告诉他们,我实际还是有点存款的。” 杨雨丝听了,大声道:“你这不要脸的丑八怪,在这里瞎说,我的马都不愿意嫁给你。” 何老咪大笑,道:“你的马当然不愿意嫁给我了,正如我的马也不会娶你一样。但是啊,你的母马却愿意嫁给我的公马,我这个男人呢,也愿意娶你这个女人。母马配公马,男人配女人,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谁也不能因这事生气。” 这时,杨雨丝的手里又已经在玩弄着一个雪团,这个时候,她忽然将手中的雪团扔了出去,直打这何老咪的脸部,道:“你脑子进水了吧!你这么讨厌,我打死你!” 杨雨丝手中的那一团雪果然打得很准,径奔何老咪的面门。 当这团冰雪距离何老咪的额头还不到一尺的时候,只见忽然剑光一闪,那一团已被杨雨丝捏成石头般坚硬的雪团突然就变成了十七八块雪饼,令人称奇的是,被这一剑削出的十七八块雪饼,竟然都落在了杨雨丝面前的雪地上。 但是更令人吃惊的是,这十七八块雪饼,厚薄均匀,竟然每一块的厚度都看起来完全一样,而且排列得也很整齐。 只见这十七八块雪饼,由大到小,整整齐齐地摆列在雪地上,就好像是有人特意花了很多时间切片、又在这里摆成一个花样似的。 可是何老咪却只是拔剑一挥,一瞬间就完成了这一切。 众人都已经看呆,何老咪的这一剑出手,比快更快,比准更准!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大笑道:“何兄露出这一手来,真让我们大开眼界,除了杀人,我倒是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很适合何兄从事的工作。” 何老咪笑道:“哦?是什么工作,还请兄弟不吝赐教?” 杜沉非道:“去哪个酒楼找个切菜的工作也很好。” 众人放声大笑。 何老咪也在大笑,他笑了很久,才说道:“兄弟,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无论是切菜也好,杀人也好,我都拿手得很!你若知道哪个酒店有这个空缺,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请你吃饭。” 杜沉非道:“我至少知道有两个酒店需要你这样的人。” 何老咪问道:“哦?是哪两个酒店,你快告诉我!” 杜沉非道:“临江府的蛮王园子酒店,与独山镇的独山酒店,想必很需要你这样的人。” 何老咪叹息道:“哎!却只怕人家不会要我这个厨子。” 杜沉非道:“也许你和白西岩去说,他就会让你去这两个地方做厨子的。看来白西岩也并不是个知人善用的人。据我所知,这两个酒店现在可都是光照会旗下的产业,但是做的菜,不但难吃,而且难看,就连酒都是掺水的。你回去一定要向他提提意见。” 何老咪沉默了很久,脸上的笑容也已经收敛,问道:“你说这两个酒店,是光照会的?” 杜沉非道:“是啊!” 何老咪“哦”了一声,过了很久,才说道:“今天,我们先不谈这事,我也不管这酒店是谁的,我只是想问你,你们能不能让我把白雅楼带回去?” 杜沉非道:“不能!” 何老咪道:“为什么不能?你们难道想要和他交个朋友吗?” 杜沉非道:“我不想跟他这种人交朋友。” 何老咪问道:“哦?你既不想跟他做朋友,为什么又不让我带走?” 杜沉非道:“你们把从杨雨燕和杨雨丝身上夺走的几万贯钱还给我,我就放了他们。” 这个时候,鱼哄仙忽然走出来,道:“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杜沉非忙问道:“哦?我不对?怎么说?” 鱼哄仙笑道:“大哥!白公子现在可是我们的财神。你说,对于我们这样想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的人,财神主动送上了门来,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放他走呢,对不对?” 杜沉非笑道:“你说的似乎也很有些道理!” 鱼哄仙笑道:“哈哈!我听说,要想财神关照你,你就得尊重财神。” 何老咪盯着鱼哄仙道:“哦?你们想要钱?” 鱼哄仙大笑,道:“哈哈!你简直太聪明了。” 何老咪冷“哼”一声,道:“你们想要多少钱?” 鱼哄仙立刻扳着手指头,道:“我听说,白雅楼可是白西岩的独生子,如果要得太少,我都会很不好意思的,这样也太贬低了白公子的身价。如果有人只收一贯钱,便放了光照会的公子,白西岩一定会觉得很没有面子的,你说对吗?” 第三十五章 跟屁虫 何老咪道:“哦?” 鱼哄仙接着道:“加上你们从杨雨丝和杨雨燕身上夺走的那价值两万两银子的纸币,我至少也得收白西岩五万两银子。你们看,我可是很重视白公子的,也很给光照会白会长的面子,他知道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何老咪叹了口气,道:“你们赚钱的速度倒真快!快得就像是一只鸟在飞。” 鱼哄仙笑道:“可是还没有白西岩和古传山这两只鸟快!” 何老咪瞄了瞄身旁一言未发的南门捞刀,问道:“南门兄有什么看法?” 南门捞刀却反问道:“你觉得凭我们两个人,有没有机会将这些人杀死在这里?” 何老咪摇了摇头,道:“好象没有。” 南门捞刀道:“既然没有机会杀死他们,就必然没法带走白雅楼。” 何老咪道:“的确没有!” 南门捞刀又问道:“鱼哄仙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何老咪道:“看起来也不是!” 南门捞刀点了点头,道:“所以,在他们被逼急了的时候,他们就会杀了白雅楼?” 何老咪道:“一定会的。” 南门捞刀道:“看来,我们如果想保住白雅楼的性命,就只能回去。” 何老咪道:“我也觉得,还是回去准备钱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南门捞刀却问鱼哄仙道:“却不知道,我们准备好钱后,在哪里交易?” 鱼哄仙笑道:“就在披红湖旁,光照会的大门口。我们把白雅楼和张振飞送上门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南门捞刀道:“很好!” 鱼哄仙笑道:“只是你们一定要记得,这么多银子,一定要换成十贯面值的纸币,不然你们就得安排百十来个人,给我们搬回去。” 南门捞刀和何老咪也不再回话,掉转马头,挥了挥手,一行二十来个人,立刻就消失在这纷飞的雪花中。 杜沉非等人也去寻了家酒店,各自落座,唤了酒菜来。 这个时候,白雅楼和张振飞二人还痴痴呆呆地站在杨雨丝的身后。 杜沉非问道:“羊咩咩,你说说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杨雨丝道:“那天啊,我和我姐姐带着一袋钱出了家门,正准备回原是园来的,可是走到竹园的时候,从路边就跳了几个人出来,点了我们的穴道,我们就不能动了,就被他们带走啦!” 杜沉非道:“那后来呢?” 杨雨丝指了指张振飞,道:“后来嘛!就是我发现,原来是这个家伙领人来捉住我们的。他们把我们绑了起来,坐马车到了光照会。然后就被关到了一间屋子里。再后来嘛!我就见到了那个古传山。” 鱼哄仙问道:“羊咩咩,那古传山跟你说了什么吗?” 杨雨丝想了想,道:“他跟我说,叫白雅楼跟我成亲,说已经请了媒人去向我爹爹求亲去了,说他那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叫我们在那里安心住着。” 鱼哄仙道:“哦?还有嘛!” 杨雨丝摇了摇头,道:“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段寒炎问道:“那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杨雨燕道:“是昨天晚上,白雅楼这个大坏蛋大色鬼,叫这个张振飞在外面守门,他自己偷偷溜了进来,想干坏事。可是他一进来,就被杨雨丝把卖鱼哥给的药撒在他身上了,然后也撒了些在张振飞的身上。” 杨雨丝立刻接口道:“哈哈!他们立刻就变成呆子了,站在那里呆呆傻傻的。” 杨雨燕道:“然后嘛!我们就叫白雅楼带我们出去,这个时候,正好有好几个人回光照会,将马扔在门外,我和雨丝就各骑了一匹马跑了。哈哈!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个呆子竟然也跟了来。” 杨雨丝笑道:“对啊!我们也想要这两个傻瓜跟来,这样的话,才能找他们要回从我这里抢走的银子。” 杨雨燕道:“嘿嘿嘿嘿!我们在路上还把他们打了个死。我们用马鞭抽他们,可痛快了!” 鱼哄仙听了大笑,道:“看来孙卖鱼这种什么‘跟屁虫’,可真是好药!而且药效持久,说要过了六个时辰才会清醒。这次回去,我也找他要一点带在身上防身。” 杜沉非回过头来,向白雅楼和张振飞道:“来!你们也坐到这里来!我有话问你们。” 可是这两个人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似的,毫无反应。 杨雨丝大声道:“叫你们坐到这里来,你们是聋子吗?” 奇怪的是,她的话刚一出口,这两个人果然乖乖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鱼哄仙笑道:“看来是羊咩咩下的药,她们只听羊咩咩的。你问问这白雅楼,古传山绑架你的事!” 杨雨丝果然问白雅楼道:“白雅楼,我问你,你老实说,你们的古传山为什么要把我们捉来?” 白雅楼翻了翻眼皮,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们本来是想叫张振飞领路,去绑架曾祖殿的儿子曾易多,要挟曾祖殿让出圆隆顺绸布店的。可是张振飞带去的人没有见到曾易多,就绑了杨雨丝、杨雨燕回来。古大叔见了很高兴,说绑杨雨丝比绑曾易多还要好,叫我和杨雨丝今天晚上就成亲,他说等生米已煮成熟饭,生了孩子,再去和曾祖殿提亲,也不怕他不答应,那以后我就是曾家的女婿了,然后再想个办法弄死曾祖殿父子两人,那样的话,曾家的所有家业便都是我们的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 杨雨丝听了,柳眉倒竖,愤怒地说道:“你们家这两个老家伙也太恶毒了,这种阴谋诡计也想得出来,还想害死我爹爹和我弟弟。你看我不打死你!” 她忽然从饭桌上抓起一个汤勺,“当”地一家伙敲在白雅楼的额头上,汤水淋漓。 段寒炎、吴最乐等人见了,放声大笑。 白雅楼却还是没有反应,哪怕他的额头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大包。 段寒炎摇头叹道:“这个白西岩与古传山,可真是雕心鹰爪,狼狠蜂毒。这一回我们只要他个几万两,可真便宜了这两个老贼。” 这时,第一翻墙问鱼哄仙道:“老鱼,我听你说,我们将这白雅楼送去披红湖光照会门口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岂不是背鼓上门——讨打,悬崖上翻跟头——找死?” 第三十六章 十日消魂散 鱼哄仙却笑道:“哈哈!我这也仅仅是跟他们说着玩玩的。” 第一翻墙诧异道:“哦?说着玩?” 鱼哄仙道:“没错!我们怎能去这虎狼窝中,蛇蝎巢穴,以身试险?” 吴最乐听了这话,立刻笑道:“我知道老鱼是什么意思了?” 第一翻墙道:“哦?他是什么意思?” 吴最乐道:“老鱼和他们说,在光照会的门口交易,只是想让他们在那里布置埋伏,到时我们却临时选个地方交易,叫人去通知白西岩。叫他们干河滩撒网——瞎忙一场。” 鱼哄仙笑道:“阿乐说得没错!只是我们还得寻个人去通信。” 第一翻墙道:“那就让我去吧!” 鱼哄仙道:“你虽然飞檐走壁,度柳穿花,来去自如,但还是不行,万一他们如果认出你来,将你捉了,来和我们交换,那就不妙了。所以得选一个和我们不相干的人。” 第一翻墙道:“我可以化装成乞丐。” 鱼哄仙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这光照会,龙盘虎踞,高手极多,只刚刚这南门捞刀和何老咪,就是非常难对付的人,不能让你去冒险。”他想了想,又说道:“翻墙兄弟,你还是和牛犊子两个人回尖峰寨去叫上百来号人来帮忙吧!万一有需要的时候,也有人手帮忙。我们在披红湖外的关王界会面。” 第一翻墙和牛犊先应了。 杜沉非道:“老鱼,那我们就让张振飞去通信,如何?” 鱼哄仙道:“我本来还打算留着张振飞,去找张明玉借点钱花花的。如今以防万一,稳妥起见,还是损失个万把两银子,叫张振飞去通信算了。”他想了想,又道:“我听孙卖鱼说,这种‘跟屁虫’的药效是六个时辰,只怕这两个人如今也快清醒过来了。还是再抹一些放他身上为妙,免得让他们乘机跑了。” 杨雨丝听了,连忙道:“可是我也没有了哦!” 鱼哄仙道:“哦?你的药瓶到哪里去了?” 杨雨丝道:“我都倒在这两个人身上去了。” 杜沉非大笑道:“你可是真舍得,一整瓶就用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杨雨丝道:“对啊!我怕一点点没什么效果,就干脆全都倒在他们身上了。” 杨雨燕也道:“那现在没有这种药了,难道还回去找卖鱼哥去要吗?” 鱼哄仙道:“那肯定是来不及了的。” 江心秋月道:“我身上有毒药,你们觉得可以吗?” 杜沉非道:“哦?你这是什么毒药?” 江心秋月道:“我这药,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叫作‘十日消魂散’,是一种慢性毒药。” 杜沉非又问道:“喂他们吃了,会不会将他们毒死?你有没有解药?” 江心秋月道:“这种药,主要以金刚石粉末配制而成的,只要吃下肚去,就会黏附在肠壁上,如果十日内没有我的解药,就会引起肠胃出血而死。我有解药,只要他们不跑的话,就不会有事的。” 鱼哄仙听了,大喜道:“好!那你快给我,现在就喂给他们吃。” 江心秋月果然取出两个小纸包。 鱼哄仙打开看时,都是粉末,便倒在酒中,叫白雅楼与张振飞喝了下去。 果然过不了多久,白雅楼与张振飞就清醒了过来。 白雅楼也立刻就认出了杜沉非、鱼哄仙、段寒炎、吴最乐、牛犊先等人,他腾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跳出两三尺远,指着杜沉非道:“你……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我又怎么在这里?我怎么和你们在一起吃饭?” 这时,张振飞也离席而起,皱着眉头,道:“杜沉非,难道是你们绑架了我二人?” 杜沉非却并没有理睬他们。 白雅楼似乎很快就想起了昨夜的事,又吃惊地望着杨雨丝和杨雨燕,道:“是你们这两个丫头片子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杨雨丝笑道:“那当然了,哼!谁叫你们来惹我呢?我可告诉你,下次还被我碰到,我就真的要打死你们了,我可是很残忍的,下手可是很重的。” 白雅楼一听到这话,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鞭痕,又摸了摸自己额头上鼓起的泡,问道:“这都是你打的吗?你们敢打我?” 杨雨丝道:“哈哈!当然是我打的。我打的就是你。”她又指了指站在白雅楼身旁的张振飞,道:“我姐姐打的是他,哈哈!就像抽骡子一样,抽你们这两个傻瓜和白痴。” 白雅楼和张振飞马上扭了扭腰,他们立刻就感觉到全身都一阵疼痛。白雅楼呲牙咧嘴地说道:“敢打我,我今天就杀了你们!”他一说完,两手就握紧了拳头,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冲了过来,可是他刚刚冲出两步,立刻就有一把大铁锤打了过来,拦腰轻轻一锤,白雅楼的人立刻就像被扔出的猫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墙上,然后就滑到了地上,他刚刚吃下去的酒菜立刻就从嘴里吐了出来,眼泪和鼻涕也很快流出。 张振飞一看到这把铁锤,已吓得话也说不出来。他立刻就想起了在独山镇上,只一锤就将柳叶平脑袋砸成糨糊的,就是这把铁锤。他最近一想起那件事,就总会在半夜里做噩梦。 这个时候,毛野生已站起身来,走到白雅楼身旁,一把将白雅楼提起,又扔出一丈远,然后一脚踏在白雅楼的胸膛上,提着那一个手背上长满了黑毛的拳头来,摆在白雅楼的脸上,睁着一对怪眼,露出杀人的凶光,道:“你这狗娘养的化生子,也敢来老子面前动手行凶,今天且叫你认得老子的拳头。” 白雅楼一看到这酒坛大小、毛发乱长又黑漆漆浑如顽铁铸造的拳头,几乎已快晕了过去。 毛野生正待扬起拳头,下手打时,杜沉非连忙喊道:“野生,慢着!你先不要打他!你这样的一拳下去,他就是死了。”毛野生听了,扭过头来,竖着两道乱蓬蓬的眉毛,道:“哥哥!这种化生子,何不给我一拳锤死他算了,还要留着?” 杜沉非笑道:“野生,你过来!我们留着这个人还有用,你如果打死了他,我们就赔大了。” 毛野生听了,果然移开了踏在白雅楼胸膛上的脚,走了过来。 第三十七章 交易 鱼哄仙向白雅楼和张振飞招了招手,道:“来!你们两个都坐到这里来,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这两个人果然不敢多话,一摇一拐走过来,各自搬张椅子远远地坐了。 白雅楼苦着一张脸,道:“我认得你是鱼哄仙,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们?” 鱼哄仙笑道:“我想告诉你们的这个好消息,就是你们两人都已经吃下了我的‘十日消魂散’,我跟你们说,这可是一种毒药,只要十天内没有我的解药,你们两个人都会肠胃腐烂而死。哈哈!哈哈!” 白雅楼和张振飞互相对望了一眼,这样的消息,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和“好”沾不上半点关系。 白雅楼叹了口气,赔笑道:“鱼大哥!你看!我和你也没怨没仇的,我这么年轻,哪怕略微犯了点小错,你们也打得我够了。你还喂毒药给我吃,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他一说到这里,忽然苦着一张脸,嚎啕大哭,结结巴巴地说道:“哎呀!想想肚子中有毒药,我就难受啊!” 白雅楼一说完,立刻就伸两个手指头在自己的咽喉里掏,于是立刻就发出了一阵干呕声,但是除了眼泪和鼻涕,什么都没有掏出来。 张振飞这时也神情复杂,一面在不住地抚摩着自己的小腹,一面苦着一张脸盯着白雅楼。 鱼哄仙笑道:“老白,你不用再掏了,我告诉你啊!我这种药,可是金刚石粉末配制而成的,吃下肚去就会黏附在肠壁上,随你用掏大粪的耙头去掏,也是掏不出来的。” 白雅楼立刻就慌了,忙问道:“各位老大,鱼老大,那要怎么样才能把这种毒药弄出来啊?” 鱼哄仙道:“除非服下我特制的解药,才能洗去你肚子中的毒药。” 白雅楼想了想,走到鱼哄仙的身旁,捉住鱼哄仙的手,道:“鱼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很不错的人,我求求你,你就把解药给了我吧!我会很感激你的,我爹爹也会很感激你的,我全家都很感激你。” 鱼哄仙笑道:“没一点实实在在的表示,光感激没用!这可行不通!行不通!” 白雅楼连忙道:“鱼大哥,我给钱给你,只要你给我解药,要多少钱都是你说了算!这样行得通吗?” 鱼哄仙大笑道:“这当然行得通!哈哈!看来你还不是个蠢货!” 白雅楼道:“幸好我还不是。鱼大哥,你说,你要多少钱?” 鱼哄仙道:“我要五万两银子。” 白雅楼连想都没想,道:“好!我答应你!你把解药给我吃了,我立刻就回去给你送银子来,你们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鱼哄仙道:“不好!” 白雅楼道:“为什么不好?” 鱼哄仙道:“哈哈!我做交易,只喜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款现结,童叟无欺,从不喜欢冒险赊帐的。” 白雅楼道:“啊?那现在怎么办?” 鱼哄仙道:“你放心!我已经叫南门捞刀与何老咪回去通知你家老白和老古了。你现在嘛!就是我手里的货物,他们若想买的话,就出五万两银子的价钱,买我手里的货。他们如果出不起这个价的话,我就只好把你杀了,然后嘛!就丢进江中喂鱼算了。我看你这细皮嫩肉的,那江中的鱼一定喜欢。” 白雅楼听了,忙道:“哎呀!鱼大哥!千万不能拿我去喂鱼。我爹一定出得起这个价的。我跟你说,我家有的是钱,我爹爹的地窖里,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你如果把解药给我的话,我就进去给你们偷,我甚至还能带你们一起进去偷,你们每人背个麻袋,想要多少,就拿多少。” 杜沉非、段寒炎等人,也觉得白雅楼的话,实在很有诱惑力。 鱼哄仙立刻也有些动心了,但他还是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好!” 白雅楼诧异道:“为什么还是不好?” 鱼哄仙笑道:“做交易也不能太冒险的,尤其是做小生意,我可是个稳扎稳打的人,我有些害怕,万一上了你们的当,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可行!这事不可行!” 白雅楼的脸上登时就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鱼哄仙却问道:“你告诉我,你爹爹的这个地窖,在什么地方?” 白雅楼道:“就在我家的山后,入口就在我家中,但是我告诉你们,如果没有我带你们进去的话,你们是进不去的,里面到处都是机关陷阱,只怕你们一进去就再也别想出来了。就连我都进不去,还得偷偷请我舅舅帮忙,因为这些机关都是我舅舅做出来的。” 鱼哄仙“哦”了一声。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楼下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喧闹声,有马嘶声,有男女老少的尖叫声,也有人痛骂的声音。 杜沉非等人连忙来到窗前看时,只见一辆四匹马拉的大车,从街道的一头飞奔过来,将路上的行人惊得倒在污泥水中,把街旁用木板搭成的摊位撞得一片狼藉,木板上的首饰鞋袜、香花纸烛、玩具糖果尽都散落在被黑泥覆盖的街道上。 几个上了年纪的人正坐在泥水中唉声叹气。 那匹马车却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个时候,忽然从对面的酿酒铺里窜出五条高大而威猛的人影。只见这五个人,一人提着一把三叉齿钉耙,一人提着一条扁担,一人提着一对双叉铁尺,一人用的是梅山铁杖,又有一个人,肩膀上扛着一条长凳。 杜沉非一看到这五个人,立刻就认出来了。 这五个人,正是梅山五子,用三叉齿钉耙的正是孟游山,用扁担的是鲁移山,用梅山板凳的是梅千山,用双叉铁尺的是仇铁山,用梅山铁杖的却是魏鹤山。 只见这五个人虽然长得非常高大,但是身法却很快。只听见一阵衣带飘动之声,五个人几乎同时凌空而起,就如同五只巨大的苍鹰般跃过,其中鲁移山、梅千山、仇铁山、魏鹤山四个人跃向那仍然在前奔的四匹马,孟游山却是跃向那赶马的车夫。 也几乎就在同时,鲁移山、梅千山、仇铁山、魏鹤山四个人已落在了马背上,拉住了缰绳;孟游山也落在了车夫的身旁,只见他的手一动,那赶马的车夫立刻就被抛了出去,落在了街道旁边的污水中。 然后,只听见一阵健马的长嘶声,那四匹马立刻就直立了起来,硬生生地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这辆马车正停在杜沉非等人吃饭的酒楼下。 这五个人真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所有的动作也就在一瞬间便已完成。 孟游山一个翻身便跳下马车,一把拉开车门,只见车里立刻就有一条长枪和一条长鞭同时击出。那条长枪刺向孟游山的胸膛,长鞭却已望孟游山的脖子卷来。 孟游山见了,虽然略有些惊讶,但是他的反应已足够快,他的人立刻向后掠出一丈,避开这长枪与长鞭那要命的同时一击。 车厢中忽然一齐窜出一黑一红两条人影,这两个人,一人用的是长枪,一人使的是长鞭。又一齐攻向孟游山。 第三十八章 横行 正在这个时候,梅千山挺着手中板凳,飞奔而到,直取那使枪的人。 这使枪的便来战梅千山,用鞭的人迎战孟游山。 四个人在这狭窄的街道上,捉对厮杀。时而跃起空中,时而落回地面。只听见“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两对敌头,四件兵器。大逞英雄豪杰,尽显利刃强锋。 铁枪直刺,刺的都是要害;钉耙劈面,挨着必会破相;板凳拦腰,打着定变伤残;长鞭飞舞,一触保准皮开。 这四个人,上下腾挪,左右闪跳,果然相逢狭路;或生或死,是伤是残,战得不可开交。 黑衣人的长枪,带着“呼呼”风声,如蛟龙下山,度雾穿云,管你是脸是胸,招招都是要害。梅千山的一条梅山板凳,进攻有枪棍之利,防守有盾牌之坚,快击慢打,勇猛莫敌,防身护体,滴水不漏。 红衣人的长鞭,在他一身红衣的映衬下,就如同一团火焰中喷涌而出的浓烟,满空弥漫。孟游山舞着三叉齿钉耙,也如同净坛使者下凡,手中钉耙如同波翻浪滚,又如同虎奔狼走,威风十足。 这个时候,在街道上摆摊做小生意的、行路逛街的,都已不知道躲藏到哪里去了。只有小巷口的两三条或黑或黄的狗,一面吓得竖着耳朵心惊胆战,一面却探头探脑在巷子口朝街上“汪汪汪汪”地叫嚷。 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等人,都立在窗前观看。就连白雅楼也忍不住好奇,伸出头来看,当他一看到这一黑一红的两条人影时,喃喃道:“哦?是‘开膛手’张莽荡和‘神鞭’武奋英。那这车里坐的人,必然是花又红了。”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使长枪的,便是花不如门下的张莽荡;用长鞭的,却正是武奋英。 杜沉非也仔细瞧了瞧,果然也将张莽荡认了出来,道:“这个用枪的,果然是‘开膛手’张莽荡,我也见过他。” 鱼哄仙道:“哦?这就是‘玉面魔花’花不如家的人?”他立刻盯着白雅楼道:“你认识花又红?” 白雅楼赔笑道:“我当然认识他的。” 鱼哄仙道:“那你们是不是朋友?” 白雅楼道:“认识倒是认识,朋友的话,就谈不上了,我看不惯他这么高调的渣样。也许就如同他看不惯我一样。” 鱼哄仙笑了笑,道:“你们打过交道没有?” 白雅楼道:“当然打过交道,他上个月就从我这里赢了一万贯去了。” 鱼哄仙“哦”了一声。 这个时候,只见鲁移山与魏鹤山窜到车前,一人使扁担,一人用铁杖,同时出手,只听见“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声响,那一辆马车的车顶立刻飞起,一转瞬的工夫,整个车厢就都已化成碎片,一片片如同炮竹般飞了出去。 然后才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 众人很快就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正坐在车厢中,他的身旁坐着四个年轻又貌美的女孩。这几个女孩一看到这种景象,立刻就捂住了双眼。 坐在车厢中的年轻男子果然是花又红。这个时候,花又红也一跃冲天,挺着手中的一把剑来战鲁移山和魏鹤山。但是他这种沉迷酒色的纨绔子弟怎么是这两个人的对手。 花又红的一剑刚刚刺出,就听见“当”地一声,鲁移山的扁担就已打在了花又红的剑上,魏鹤山的铁杖也拦腰打向花又红的腰侧。 花又红一时心慌,想纵身跃起,却速度略慢,被魏鹤山的铁杖一家伙打在小腿上,然后鲁移山的扁担又已打在他的腰侧。 花又红立刻就掉在了街道旁还没有被人踩化的雪堆中。 魏鹤山大笑,将铁杖抵住花又红的胸膛,道:“小兔崽子,叫你那两个奴才住手!否则我的铁杖就会洞穿你的胸膛。” 花又红听了,果然大声喊道:“张莽荡,武奋英,你们快点住手!” 张莽荡和武奋英一听,立刻抽身闪开,双双落在两丈开外的街道边。 张莽荡盯着魏鹤山,道:“你们是梅山五子?” 魏鹤山道:“没错!正是我们兄弟!” 张莽荡道:“你认不认得我们?” 魏鹤山大笑道:“我们兄弟当然认得你们,‘玉面魔花’花不如家为虎作伥的奴才,‘开膛手’张莽荡和‘神鞭’武奋英,我说的对吗?” 张莽荡皱了皱眉,道:“哦?你我双方一向无怨无仇,你们几个为什么要和我们作对?” 这时,孟游山也已走到了花又红的身旁,道:“我们兄弟并不想与你们作对,只是看不惯你们这等无法无天横行街市的混帐东西而已。” 武奋英道:“哦?你们喜欢多管闲事?” 孟游山笑道:“我们一向是些爱管闲事的人。《宋刑统》规定:‘诸于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车马者,笞五十……’说的就是在闹市策马疾驰或驾车疾行,不管有没有撞伤行人,先打五十大板。” 仇铁山也怒喝道:“对!你们几个兔崽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飙车跑马,草菅人命,便是打死在这里,也不冤!”他瞧了瞧车上的四个女孩,那四个女孩中的一个鼓足了勇气,喊一声道:“几位大侠,求求你们,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几个。” 仇铁山瞪着那几个女孩,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女孩被这一声大喝,吓得浑身发抖,但还是回答道:“我们是被人从吉州的街上抢来的,都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家中还有父母,求几位大侠搭救我们性命,回到故乡,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仇铁山听了,一把揪住花又红的衣襟,提起来怒声道:“我问你这小兔崽子,这几个女孩,都有父母在堂,你为什么要将他们抢来,害得他们骨肉分离?” 花又红的人都已被提得离地而起,连忙喊道:“这位大哥,真不是我抢她们来的,是我花费五千两银子,从狩野的人那里买来的。不关我的事,你快放我下来!有本事你去寻狩野的人。” 仇铁山一把将花又红丢在地上,没好气地道:“这事你放心!狩野那一群龟孙子,我是见一个杀一个。”他又瞧了瞧车上那四个女孩子,道:“现在,这四个女孩子,我们要把他们带走,送回家去。你同意不同意?” 花又红坐在地上,连忙道:“好!好!你们几位尽管带走,送她们回家去吧!我把她们买过来,也是想送他们回家去的。” 仇铁山道:“只怕你这兔崽子没这个好心!” 这时,孟游山和鲁移山、梅千山、魏鹤山四人走到马车旁,将那四个女孩扶下了车,又将那拉车的四匹健马解了下来,也不管有没有鞍鞯,叫这四个女孩各坐了一匹,牵着大踏步向南去了。 第三十九章 鱼哄仙的诡计 杜沉非见“梅山五子”要走,道:“难得今天碰到这几位朋友,我们下去和他们相见,也请他们喝几杯。”鱼哄仙连忙拉住,道:“大哥,我们现在不要和这几个人相见!” 杜沉非诧异道:“哦?为什么?” 鱼哄仙笑道:“这花又红可是飞扬跋扈富家子弟,大哥,你看,这人在街道上如此横行无忌,目中无人,又是好色的人,今天被我们碰到,何不也从他那里弄点创业的资本来。” 杜沉非笑道:“哦?你也想故技重演,那用在万俟呱呱身上的计策又用到花又红身上来吗?” 鱼哄仙道:“正是如此!” 江心秋月笑道:“哈哈!老鱼,那是不是又要我去跳舞啊?” 鱼哄仙道:“这次嘛!就不用你跳舞了,由杨雨燕和杨雨丝来!如何?” 这杨雨燕和杨雨丝也不介意,反倒觉得好玩,连声答应。 段寒炎笑道:“老鱼,只是阿乐的木头人没有搬来,到时拿什么给花又红带回家去?” 鱼哄仙笑道:“各位放心!山人自有妙计!”又转头问白雅楼道:“老白,我问你,你既然不喜欢这个花又红,他又赢了你那么多钱,你想不想捉弄一下他啊?” 白雅楼赔笑道:“我当然想啊!只是苦于没有办法。” 鱼哄仙笑道:“现在我教你一个法子,我们众人都扮作你的护卫或随从,由张振飞配合你,你们将杨雨丝和杨雨燕以一万两银子一个卖给他。事成后,我绝对保证你二人的安全。”他说到这里,又沉下脸来道:“但是如果把事情弄砸了,我一定会对你们不客气的。” 白雅楼和张振飞连忙应道:“我们一定尽力!只求各位大哥一定记得要给我们解药。” 鱼哄仙道:“这事你们放心!”他又将各个细节一一都交代了。 这个时候,正好这酒店的二层也没有一个顾客,鱼哄仙吩咐吴最乐把二十两银子下去给了掌柜,将整个二楼都包了下来。众人又一齐动手,将桌子全部搬开,只留一张大桌,叫店里重新摆上酒菜来。 花又红只因小腿被魏鹤山的铁杖打了一下,虽然魏鹤山并没有准备将花又红打死打伤,只是轻轻一击,但是花又红这种娇生惯养的花花大少怎么经得起这一下,只打得他脚脖子上一片青黑。这时,花又红已被张莽荡和武奋英搀扶着坐上了那已经没有了车厢、也没有了马的马车上,正在揉着自己挨了一铁杖的地方。 白雅楼和张振飞从窗子中探出脑袋,看着花又红。白雅楼大笑道:“哈哈!哈哈!原来是花兄在这里啊,如何坐在这样一辆破马车上,何不上来共饮一杯?” 花又红见有人在喊他,忙抬起头来看,他认得是白雅楼,也知道张振飞,道:“哦?白雅楼,张振飞,是你们两个在这里?” 白雅楼道:“是我们在这里,包了这个酒店歇脚,来!你上来!我请你喝一杯!” 花又红听了,果然跳下马车来,一瘸一拐向酒店楼上走来,张莽荡和武奋英紧紧跟在后面。 花又红一上楼,只见白雅楼坐在中间,靠在椅子上,翘着腿,哼着小调,左边坐着张振飞,右边坐着鱼哄仙,身后靠墙一字列着十来个人,有男有女,有俊有丑。又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在桌前翩翩起舞。 这花又红似乎还记得杜沉非和牛犊先,盯着二人看了许久,却并没有问。 白雅楼盯着一身华服却沾满了污泥的花又红,大笑道:“花兄今天挨得这一顿胖揍,可着实不轻啊!” 张振飞也笑道:“哎!我在楼上看着都觉得疼痛,我们其实很想下来帮一帮花兄的,只是外面天气实在太冷,地上也太脏,我一点都不想出门。” 花又红也盯着白雅楼和张振飞身上的鞭痕和大泡,反唇相讥道:“你们两个人这副鬼样子,也来笑话我,哼哼!哈哈!这可不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而是一百步笑五十步啊!你们两个这脸上的许多伤痕,是怎么来的?” 白雅楼摸了摸脸上的大泡,与张振飞对望一眼,笑道:“哎!我们脸上的伤痕,和你的伤痕可大不一样啊。” 花又红道:“哦?有什么不一样?” 白雅楼却问张振飞道:“呃!你觉得我们的伤痕和他的有什么不一样?” 张振飞摇头晃脑地笑道:“我们这个可是香喷喷娇滴滴的美人打的,打得也是心甘情愿,如饮醇醪,不觉自醉啊。哈哈!花兄就不同了,却是阿斗当皇帝——软弱好欺,被人用打狗棒在泥巴地里乱抽。你说能一样吗?哎!这世界,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啊!” 花又红听了这话,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但抬头看了看白雅楼和张振飞,又瞧了瞧他们身后站着的杜沉非等十来个人,立刻就软了下来,捏着自己的下巴,问道:“你身后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白雅楼听了,大笑道:“哈哈!这都只是我的保镖和随从。” 花又红道:“哦!一向不见你会有这么多保镖,今天如何有这么多人?” 白雅楼又扭头问张振飞道:“呃!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有这么多保镖,而花兄却只有两个?” 张振飞道:“因为身价不同。行走江湖,步步惊心,如果请得起的话,还是多带几个保镖护卫的好,不然就会像花兄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在泥巴地里当球踢。” 花又红听了,心中大怒,冷笑道:“哦?张振飞,你什么意思?” 白雅楼指了指张振飞旁边的一张椅子,笑道:“来!来!花兄,请坐!请坐!不要生气,他说得虽然有些过分,但这的确是事实。来!喝一碗海岳春,这酒还不错!酒是好酒!” 张振飞也接口道:“这里有美酒,这里也有佳人。人生在世,有美酒佳人相伴,夫复何求。也请花兄看看我们的姑娘跳支舞。也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的美女。” 花又红虽然很有些生气,但还是坐了下来。 张振飞替花又红倒了一碗酒。花又红喝了,眼睛便一眨不眨地盯着正莺吟燕舞的杨雨燕和杨雨丝姐妹二人,只见这两个女孩,脸如细雨润桃花,眉似春风拂嫩柳。嘴唇红似樱桃,双手嫩如白玉。声如莺啭乔林,体似燕穿杨柳。花又红见了,只觉得这二人果然是姿容曼妙,目所未睹,刚刚那四个看起来还算漂亮的女孩,如果和眼前这两个比起来,那四个立刻就像是刚刚从泥土中钻出来的癞蛤蟆。只看得他目不转睛,张口结舌。 白雅楼瞅了瞅花又红,笑道:“花兄,你觉得我这两个姑娘如何?” 花又红却根本就没有听见,张振飞只得碰了碰花又红的手臂。 花又红才清醒过来,也没听清白雅楼在说什么,见二人都在看着自己,只得“嘿嘿”几声敷衍了事。 第四十章 激将法 张振飞笑道:“花兄,看呆了吗?” 花又红又“嘿嘿哈哈”两声。 白雅楼笑道:“花兄,我这两个姑娘,是不是比你所有的女孩加起来,还要漂亮一百倍?” 花又红连忙笑道:“白兄,你这两位姑娘,可真是金屋美人离御苑,蕊珠仙子下尘寰。小弟如井底之蛙,寡见少闻,其实不曾见过这等美人。”他想了想,问道:“却不知道你们二位是从哪里找来的这等美人?” 白雅楼大笑道:“我这两位美人,也是从狩野那里买来的。” 花又红道:“哦?我也在狩野买的那四个,如果和你的这两个比起来,那可真是长得一点都不积极、非常拖后腿了。” 白雅楼大笑道:“你的那四个所谓的美女,花了多少钱?” 花又红道:“五千两银子。” 张振飞竖起四个手指头,问道:“哦?四个人花了五千两?” 花又红道:“对啊!也不便宜吧?” 一听到这话,白雅楼和张振飞立刻放声大笑,直看得这花又红一楞一楞的,不知何意? 白雅楼拍了拍张振飞的肩,道:“看来花兄也只是个拣便宜货的人,哎!像花兄这样,一个铜板如果想扳作两个用,肯定是找不到真正的美人啊。你说对不对?” 张振飞笑道:“拣便宜货的人,必然生活还还有些拮据,还没有脱离贫困线。白兄,你何不看在朋友面上,借点银子给花兄用度。” 白雅楼笑道:“呃!你家有的是钱,你何不借点给他?” 张振飞连忙摆手,道:“我不是个喜欢借钱的人,因为钱一借出去,就很难再收回了。” 白雅楼听了,笑得前仰后合,道:“我也是!哈哈!我一点都不喜欢借钱给别人,因为钱一借出去,就总是惦记着要别人还,还要记帐,还要催帐,这真他娘的是一件麻烦事,到头来还得罪朋友。”他又停住笑声,扬了扬眉,道:“我虽然不愿意借钱给别人,但是我却送。” 张振飞问道:“哦?为什么宁愿送,也不愿意借?” 白雅楼道:“因为送要便当的多,钱既然是送出去的,就如同去茅坑拉大粪,拉完便走,了无牵挂。” 张振飞听了大笑。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花又红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过了很久,花又红才问道:“哦?却不知道这两位姑娘,你们又花了多少钱?” 白雅楼笑道:“若问我的这两个花了多少钱,我建议你最好先去扶着墙。” 花又红皱眉道:“白兄这是什么意思?” 白雅楼笑道:“我只是为你好,如果吓到你,一跤跌翻,可不雅观。” 花又红又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但终于忍住没有发作,“哼哼”两声,道:“白兄且说说看,是不是真的能将我吓得一跤跌翻。” 白雅楼翘着二郎腿,不住地抖动,也冷笑两声道:“你听好了!五万两银子一个,两个十万两。” 这话一说出来,连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等人都吃了一惊。 花又红果然吃了一惊,道:“白兄真的花了这么多银子?” 白雅楼道:“本来嘛!他们只打算收我两万两银子一人的,可是我一时高兴,硬是给了他们十万两。” 花又红诧异道:“哦?有必要多给这么多钱吗?” 张振飞摇头晃脑,笑道:“哎!有钱,任性!没钱,任命!” 白雅楼道:“我跟你们说,无论多少钱,对于我白雅楼来说,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张振飞道:“但白兄却是个很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人,不像有的人,口袋里揣着两三个铜板,带着两三个流着鼻涕的跟班,破车里装着买来的三四只土鸡,都恨不得鸣锣开道。” 花又红的脸已胀得通红,指着张振飞道:“你敢小瞧我?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白雅楼笑道:“哦?赌什么?” 花又红站起身来,道:“我若拿得出十万两银子,你就把这两位姑娘让给我,如何?” 白雅楼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花兄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我也知道你看上了我的这二位姑娘。我也不要你拿那么多,只要你拿得出四万两银子,我立刻就以四万两银子的价格将这两个美人出让给你。如何?” 花又红冷笑道:“好!谁若反悔,谁是王八蛋!我们约在什么时候相见?” 鱼哄仙听了这话,高兴得都快笑了出来,他觉得这白雅楼与张振飞两个果然厉害,他现在甚至都很有些想和这两人交个朋友的意思了。 白雅楼瞧了瞧鱼哄仙,道:“呃!你给我看看!我什么时候有时间?” 鱼哄仙伸出一只手,摆动着指头,笑道:“公子,今天晚上有江州首富章闻天的公子请吃饭,明天又有从临安来的蔡衙内邀公子游山,后天公子又要赴饶州群芳阁花魁娘子金现仙的午宴,要到大后天才有时间。” 花又红听了,道:“好!那就大后天中午,如何?” 白雅楼看了看鱼哄仙,鱼哄仙道:“好!那就大后天,午时三刻,我们就在袁州城外江边的船上等你。只是你若真想把我们这两位姑娘带走的话,最好抬两顶软轿来。我们这两位姑娘可不一般,是从东京来的,本来也是娇生惯养的千斤小姐,可不习惯坐辆破马车颠簸。如果不是软轿肩舆的话,你也休想叫她们跟你去。” 花又红道:“好!既然美人喜欢坐轿子,我就用轿子来抬!” 白雅楼道:“好吧!我虽然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但却更加是个好赌的人。大后天的午时三刻,袁州城外的江边,不见不散。” 花又红道:“好!一言为定!”他慢慢地向楼梯口走去,但还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来瞧杨雨丝和杨雨燕二人。 直到花又红和张莽荡、武奋英的身影都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众人立刻都放声大笑起来。杨雨丝和杨雨燕也停止了舞蹈。 杨雨丝脸色微红,用手扇了扇风,道:“哎呀!你们说了那么久,说的是什么嘛?可热死我了!有没有成功嘛?” 杜沉非笑道:“有你们两个大美人出马,当然是马到成功。” 白雅楼问道:“各位大哥!你们看,你们只想要这花又红两万两银子,我却给你们搞了四万两,我们两人干得还不错吧?” 众人大笑。 鱼哄仙笑道:“不错不错真不错,很好很好真的好。你们干得很好!我很满意。” 第四十一章 知有亭 白雅楼眼睛里立刻放出了光,道:“鱼大哥,既然你很满意,那你就把解药给我吧!” 鱼哄仙笑道:“现在还没有到给你解药的时候,还得等你的父亲把银子给我送来。但是你放心!我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不会有事的。” 白雅楼和张振飞听了,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鱼哄仙笑道:“现在就请第一翻墙和牛犊先回尖峰寨去,尽快叫一百来个人过来帮忙,最好能在大后天中午时分赶到关王界。” 第一翻墙和牛犊先去了。 杜沉非问道:“老鱼,你看来,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鱼哄仙笑道:“我们现在不急,先赶到宣风市,在那里住一个晚上再说。” 于是,众人起程,当天晚上赶到宣风市,挑了家宽敞的客栈安歇。 第二天上午,留吴最乐和毛野生看守白雅楼与张振飞。杜沉非和段寒炎、鱼哄仙、江心秋月、杨雨燕、杨雨丝六人来街上闲走,不知不觉来到江边,只见一个废弃的园林,这园子中倒有个亭子,叫作“知有亭”。 鱼哄仙看着“知有亭”这几个字,问道:“这三个字,取的是什么意思?你们谁知道吗?” 众人都摇了摇头,杨雨丝忽然道:“哈哈!我想到是什么意思了。你们想不想听啊?” 杜沉非笑道:“哦?我们想听,你说来听听看!” 杨雨丝道:“这‘知有’二字嘛,应该是用的杜甫的两句诗,各取第二个字而起的名字。这两句诗就是,已知出郭少尘事,更有澄江消客愁。” 段寒炎道:“我听说亭子的名字最难取,既不能太奇特,令人完全无法理解,又不可太俗气,又要有出处。” 杨雨燕也笑道:“那确实!我听说东坡学士问一个朋友最近看什么书?那人说正在读《晋书》,苏东坡便问他‘有没有找到好的亭子名字?’你们看,以苏东坡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还要向别人问亭子名呢。” 众人走进亭子,在石凳上坐了。 杜沉非问鱼哄仙道:“老鱼,这花又红的事,如依照你蒙骗万俟呱呱的计策,如今又没有阿乐的木人,到时你想如何了结?” 段寒炎也说道:“对啊!老鱼,你快说说看!不要让我们也蒙在鼓里。” 江心秋月拉着杨雨丝的手,开玩笑道:“老鱼,到时你可不要真的把雨丝和雨燕给了那小色鬼花又红哦?” 鱼哄仙笑道:“哈哈!不瞒你们说,我正是这样想的,就把这两个养咩咩卖给他算了。” 杨雨丝和杨雨燕听了,跑过来在鱼哄仙的背上一通粉拳。杨雨燕道:“哈哈!到时把老鱼和毛野生两个假扮成我们,卖给花又红算了。” 段寒炎立刻大笑,道:“你这主意可真是太妙了!寺院里起火——庙灾。妙哉!” 众人大笑不已。 江心秋月想了想,道:“哈哈!老鱼,你可知道你是想把谁假扮成雨丝和雨燕了。” 鱼哄仙道:“哦?被你知道了?” 江心秋月道:“现在,我们虽然没有阿乐的木人,你一定是想把白雅楼和张振飞扮成女孩,送给花又红,对不对?” 鱼哄仙立刻道:“哈哈!你说对了!我们有两个大活人在这里,又不是我们自己的人,何不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就将他们两个打扮成女孩,给这花又红带回去消受。” 众人一听这话,就放声大笑起来。 杜沉非道:“如果把这两个人给花又红带回去,那白雅楼和张振飞可真是自己把自己卖了。” 众人又笑了。 杨雨燕道:“如果把这两个坏蛋卖给花又红那个坏蛋,还得把他们装扮成女孩子才行啊。” 鱼哄仙道:“没错!晚一点,我们就去这城中寻个估衣铺,买两款不同的衣服,每一款买两套。到时将白雅楼与张振飞装扮成女人,给他们分别穿一套和杨雨燕、杨雨丝一样的衣服。叫花又红抬回家去。” 江心秋月问道:“这花又红来接人时,万一他要看,怎么办?” 鱼哄仙道:“这也不怕,等下我们一起去买两顶昭君帽,这种帽子四周宽檐上有黑纱直垂到颈部,将脸遮掩住。给他们带上。花又红说在江边相见,我们便租艘船,将白雅楼和张振飞,以及雨燕和雨丝,都藏在船舱中。花又红要看时,就叫杨雨丝和杨雨燕出来,然后又进去,换白雅楼与张振飞出来。” 杨雨丝道:“那如果白雅楼与张振飞不配合,怎么办?” 鱼哄仙道:“这两个人,贪生怕死,我们一面以解药威胁,一面哄他们说会在半道将他们救出来,不怕他们不配合。” 杜沉非道:“哦?将白雅楼与张振飞扮成女孩了。花又红本来只是为了斗富,要出口气而同意出四万两银子的。如果他发现白雅楼和张振飞都不在,又反悔了呢。” 鱼哄仙道:“只说白雅楼与张振飞在城中酒楼相等,治办酒席,专向花又红赔罪,蒙混过去。” 杜沉非道:“老鱼,我们把这白雅楼和张振飞卖给了花又红,到时去光照会,又拿谁去还给白西岩?” 鱼哄仙道:“我们先去光照会,根本就不用把白雅楼还给他们,再带着这两个来会花又红。” 杜沉非道:“哦?我们没把人还给他们,白西岩怎会把钱给我们?” 鱼哄仙道:“大哥!你放心!白西岩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宠溺有加,有求必应,才养成如今这种‘要星星不能是月亮’的性子。白西岩必然怕我们伤害他的儿子,只有乖乖地给钱给我们。” 杜沉非道:“哦,那然后我们就叫他去花不如家要儿子?” 鱼哄仙笑道:“正是如此!这白雅楼和张振飞作恶多端,又羞辱了花又红一通,这一去,必定遭花又红一顿毒打,也叫他们受些苦楚。” 段寒炎也问道:“那把张振飞也卖了,到时叫谁去送信?” 鱼哄仙道:“这时就更容易了。我们随便从尖峰寨来的人里面,挑一个化装成乞丐去。这光照会也必定不会去杀害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杜沉非点了点头,笑道:“没想到这个白雅楼和张振飞倒真有能耐,你叫他向花又红要两万两银子,他倒是给我们要来了四万两。” 一提到银子,鱼哄仙立刻就乐得合不拢嘴,道:“你们看,这样一来,我们开三家酒店的钱,就足够了。”他用一个手扳着另一个手的指头,道:“从万俟呱呱那里,要来了两万五千两银子,万摇铃从张明玉那里得来七千两,羊咩咩给了五千两,这里是三万七千两。后来曾员外又借给我们两万两,小段从家里借来两万两,加上白西岩那里的五万两以及花又红的四万两。哈哈!我不爱算数,你们看看,总共有多少钱了?” 杨雨丝立刻笑道:“嘿嘿!共有一十六万七千两啦!好多钱钱啊!” 第四十二章 尚义庙 鱼哄仙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神态,倚在亭柱上摇晃着他那略肥的身体。 杜沉非笑道:“我们很快就有这么多钱了,除去开三家酒店的八万两,还有八九万两,该如何用度才好?” 鱼哄仙抓了抓额头,道:“这事还得再考虑考虑,琢磨琢磨。” 杨雨燕道:“那再多开几家酒店吧!” 鱼哄仙想了想,道:“虽然全神贯注专业化去做好一个行业,也是一大优势,但是无论对于哪一个行业,我们现在还都是门外汉。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稳妥起见,我们不能孤注一掷。万一失败,再想翻身就很难了!我觉得还是多元化经营为妙,你们以为呢?” 杜沉非想了想,道:“专业化经营的缺点就在于会面临更大风险,优点就在于能集中优势。多元化经营的优势就在于能分散风险,缺点就是管理复杂,丧失规模优势,也容易出现决策失误。” 段寒炎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多买点田土地产,盖上房屋,可以卖给别人,也可以用来出租。如何?” 鱼哄仙道:“这也不愧是个稳打稳赚钱的好主意!但不是我们现在该做的,《货殖传记》说:‘去就与时俯仰,获其盈利,以末汇财,以本守之。’所以买土地这事,得等我们赚了大钱以后再说。” 杜沉非笑道:“我看,也还是先开这三家酒店,回潭州后我们再讨论讨论,曾员外是商场老手,我们也免不得去请教他一番。” 鱼哄仙道:“好!我们先不管他,把这白西岩与花又红的钱要到手再说。走!我们去街上,寻个估衣铺,买几套衣服去。” 杨雨燕道:“好啊!走吧!我也要去买东西。” 杨雨丝笑道:“你要买什么东西嘛?” 杨雨燕道:“好玩的东西,好吃的东西。” 江心秋月听了,开玩笑道:“为什么都说买‘东西’,不叫买‘南北’呢?你们谁知道吗?” 众人都摇了摇头。 杜沉非笑道:“嘿嘿!因为南方主火,北方主水,水与火家家都有,所以不用买。东方主木,西方主金,家家户户都缺乏金和木,所以才要买。” 众人听了大笑。 段寒炎笑道:“果然有道理!” 于是,众人一面说笑,一面在这城中闲逛,果然找到了估衣铺,买了四套女人穿的衣服和丝鞋,以及两顶昭君帽。 众人闲来无事,也只在这城中玩耍。 又过了一天,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等人领着白雅楼与张振飞二人,出发往披红湖而来,行到中午时分,来到关王界。只见两旁山上有几个人探头探脑,见了杜沉非等人,立刻就冲下四骑马来,很快就来到了杜沉非等人的身边。 杜沉非看时,原来是第一翻墙和牛犊先、官不小、钱很多四个人。 众人相见已毕。杜沉非笑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到了。” 官不小笑道:“闻听众位大哥为山寨劳神劳力,出谋划策,在这里筹措创业的资本,带领我等众人奔向光明大道,我们喜不自胜,便日夜兼程,倍道而进,领了二百人来这里。若要动手开打时,也不怕他。” 杜沉非听了大喜道:“兄弟,很好!来这么多人,这二百人现在都在哪里?” 官不小道:“这些兄弟们人人手执强弓硬弩,都埋伏在这山上灌木丛中。却不知道我们与光照会的人在哪里交易?” 杜沉非道:“我看这个地方距离披红湖不远,又好埋伏,就在这里交易,老鱼,你觉得如何?” 鱼哄仙道:“对!我们就在这里等待。不小兄弟,你去叫个人来,送个信去光照会。” 官不小果然上山喊人去了。 鱼哄仙用吴最乐随身携带的竹笔和纸张随便写了个帖子,道是:“老白:关王界,五万两银子,一个时辰,过期不候!” 很快,官不小就叫来了张牧牛,拿着这张小纸片飞也似往光照会去了。 鱼哄仙道:“我们也不用着急。我知道前面山坳里有个破庙,我们去那里避避风。” 众人便向前走来,果然转过一道山岗,便望见一座庙宇,这座庙宇很小,也没有主持,但香火却很旺盛,远远地就能看到殿内香烟缭绕。 几人来到庙前,只见门额上写着三个字——“尚义庙”。几人走入看时,供奉的却是墨子和关公。墨子塑像旁边刻着一副对联:“放踵走天涯,摩顶归故乡。”关公旁也有一副对联,写的是:“义气薄云天,忠肝贯金石。” 神座前的供桌上摆着一个香炉,插着许多已燃尽或者未燃尽的香,香炉旁又有红烛。 杜沉非见了,也在神前恭恭敬敬作了三个揖。 吴最乐见了,笑道:“大哥,两尊泥巴糊的古代人像而已,拜他个屁?” 杜沉非道:“兄弟错了!这两尊塑像虽然是泥像,这两个人却精神长存。后人拜神,也并非拜的是泥像,而是他们的这种崇高的精神。” 吴最乐笑道:“我见孟子说:‘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墨子弃姓,孟子骂他无父。既然是无父的禽兽,哪里值得人来拜他?” 杜沉非听了,正色道:“墨子诵百国之春秋,通天人之际,明治乱之原,其行卓绝,其学精微,其道坚苦,悍然为墨者之宗。”略停了停,又道:“墨子是一大圣人,行兼爱才弃姓。孟子骂他无父,是因为墨家思想不同于儒家思想而已,而且墨家是儒家的强有力竞争对手。孟子骂墨子,不足以损墨子的人格,且足以显墨子的精神。” 吴最乐道:“哦?何以见得?” 杜沉非想了想,道:“《墨子?兼爱》说:‘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必知乱之所自起。起不相爱。子自爱不爱父,故亏父以自利。弟自爱不爱兄,故亏兄以自利。臣自爱不爱君,故亏君以自利。此所谓乱也。虽父之不慈子,兄之不慈弟,君之不慈臣,此亦天下之所谓乱也。’” 吴最乐皱着眉头,问道:“大哥,这是说的什么意思?” 杜沉非道:“墨子认为,人之所以自私,是因为太在乎自己。如果弃姓,则视别人的祖宗如同自己的祖宗,把别人的子孙当成自己的子孙,是无私,是天下之公。” 吴最乐听了,沉默不语。 第四十三章 对峙 这时,官不小问道:“大哥,那墨子以‘墨’为姓,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道:“‘墨’是学派之号,而不是姓氏之称。” 官不小又问道:“那以这个‘墨’字作为学派,又表示什么意思?” 杜沉非道:“我见《庄子?天下》说:‘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这就是‘墨’的涵义。” 官不小叹道:“看来,这个老墨果然值得后人尊敬!” 杜沉非道:“墨子抱救世之志,涵仁赴义,屏斥礼文,裘褐为衣,跂蹻为服,日夜不休,劳苦为极,奔走于诸侯各国之间。去齐、到鲁、过卫、入宋、至楚,胸怀大众,无私无畏,制止战争,兴利除害。干的都是为老百姓的事。令天下匠人、侠客、江湖豪杰、绿林好汉,无不尊敬。” 众人听了,都点头称是。 钱很多又指着关公像问道:“我觉得大哥说得对!墨子倒的确是个值得人敬重的人,只是这个关羽,我就不服他。” 第一翻墙也笑道:“对!我也不喜欢他。这个人,骄横跋扈,目空一切,只读春秋,不知冬夏。” 吴最乐也打了个“哈哈”,道:“我也见《三国志》一书上说关云长:‘称万人敌,为世虎臣。然刚而自矜。’华容道私放曹操,狂妄失荆州,对内而无容人之量,对外又无守土之能。却不知道后人为什么要崇拜他这种人?” 钱很多立刻道:“嘿嘿!就连诸葛亮都评价他‘平生傲上而不忍下。’” 杨雨燕听了,笑道:“哈哈!这个人也确实太狂妄了,看谁都是‘土鸡瓦豕’,他的名言就是‘天下英雄,闻吾之名,尽皆缩颈而奔。’哈哈!笑死我了。” 杨雨丝和江心秋月却在饶有趣味地望着杜沉非。 杜沉非也笑了笑,道:“各位,听我一言,孔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墨子说:‘万事莫贵于义。’哪怕关公有千般不对,万种过错,但是他这个人,勇不惧死,义不屈节,只这两条,就足以值得万世景仰。” 鱼哄仙听了,也笑道:“我觉得大哥说得很对!一个人为什么能成为神或圣,受千万人尊敬,就在于他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所以,我们无论对于任何神圣,都完全没有去嘲笑他的资格。” 段寒炎道:“对啊!闲谈莫论他人非,出言必定有尺,戏谑也须有度。我们可以不去跪拜他们,但也绝对不要去调侃戏谑他们。就如同乡村中一个耕地牵牛的老人,我们也要尊敬他,而不是去调侃戏谑,何况这种名扬千古的神圣。” 几人正在谈“神”论“圣”,只见张牧牛飞也似奔了过来,来到这“尚义庙”门口,喘着粗气,道:“大哥!那白西岩和古传山已经押着银子来了。” 杜沉非听了,忙问道:“哦?现在到了哪里?” 张牧牛道:“我将纸条给了他们的门子,就先来了,我看见他们已经出发,现在想必已经过了墨爷岭,很快就应该到了。” 杜沉非道:“哦?你说他们是押着银子来的?” 张牧牛道:“是的!押着十二两大车,必定都是银子。” 杜沉非瞧了瞧鱼哄仙,道:“老鱼,你明明叫他们将银子换成交子,如今又送银子来。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鱼哄仙瞅了瞅白雅楼和张振飞,附耳杜沉非,放低声音说道:“这白西岩诡计多端,给银子,必定是以为我们会挑着回潭州,然后在半道埋伏人马,当我们走得精疲力尽时出手,将银子又都抢回来。” 杜沉非也轻声道:“如果他们是这么想的,那就又打错了如意算盘。我们根本就不必挑回潭州,现放着许多人马在这里,连车子推去袁州,寻个柜坊存起来,再去潭州取出来。” 鱼哄仙“嘿嘿”笑道:“正是这样,他们以为我们会推着车子走大路而回潭州,却想不到我们已存在袁州,走小路去了,叫他们又瞎忙一场。哈哈嘿嘿!” 杜沉非也笑了。 一行人出了这“尚义庙”,又来到尖峰寨那二百人马埋伏的地方。 鱼哄仙叫张牧牛去传令,白西岩和古传山如果敢于轻举妄动,便立刻放箭,吓一吓他们,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射死光照会的人。 张牧牛便上山去了。 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吴最乐、江心秋月、第一翻墙、官不小、钱很多、杨雨燕、杨雨丝各跳上马匹,在后一字排开。 众人将白雅楼与张振飞站在前排,鱼哄仙令牛犊先与毛野生监押这二人,如敢妄动,立刻打杀。只吓得这白雅楼与张振飞张口结舌,手脚难移。 果然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对面的雪地上,立刻就出现了七八十人马,又押着十二两大车,快速向这边走来。 众人仔细看时,果然走在最前面的,便是白西岩与古传山,后面跟着南门捞刀、何老咪以及其他光照会的“五虎”或“十三豹”或“十八英”或者“三十六杰”的人物,各执刀枪,威风凛凛。 后面又是许多人推着车子。 白西岩与古传山等众人在距离杜沉非等人大约十来丈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二队人马相视良久。 白雅楼大声喊道:“爹爹,古大叔,你们救救我!” 白西岩坐在马上,一看到白雅楼被打得满面淤青,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伤痛的神色,但是他并没有理睬白雅楼,而是纵马向前,盯着杜沉非,大喝道:“杜沉非,鱼哄仙,我白西岩与你们相识以来,并不曾亏待你们几人,你们要加入我光照会,我也破例录取,又倾心相待,你们后来背信弃义,要脱离我光照会,我也没有刁难你们。今天,何故如此不仁不义,干这等无耻下作的勾当,来绑架我的儿子,向我敲诈勒索?” 杜沉非也打马上前几步,大骂道:“白西岩,古传山,你这两个阴险毒辣的小人,以阴谋诡计图财害命的恶棍、老王八,为了一己私利,伤生害命,绑架人家子女,敲诈勒索,阴图别人家产,真可谓是丧尽天良、惨无人道的禽兽行径。今天,还敢在这里跟我说仁道义。只拿五万两银子来,我便放了白雅楼,如敢说半个‘不’字,我立刻踏平你光明地,粉碎你披红湖,叫你等这许多助纣为虐的爪牙,顷刻化为齑粉!” 第四十四章 乱箭 白西岩听了,大笑道:“就凭这这十来个人,也敢说这等大话。如今,我光照会的‘五虎’、‘十三豹’的人员尽都在这里,老夫只需一声令下,只怕你等难以招架,叫你们尽都丧身在这里,然后剥皮挫骨,让你们尸骨无存,永世不得安宁。如果肯听老夫一言,将白雅楼送还于我,老夫也不和你们年轻后生计较。” 杜沉非也放声大笑,道:“你这老鬼,莫要放屁。如果还要罗嗦,我的刀下无情,叫你立刻身首异处。你这老王八阴谋弄尽,草菅人命,做了一世富翁,向畜生道中捣鬼去吧。鬼门关上,有致富奇方;黑暗狱中,尽黄金门第。畜生道内,也有四万八千群鬼,等你去教诲,便请快去。” 白西岩听了,大怒,道:“你这几个无知小子,如此不知高低,不识进退,且教你见识见识我光照会的威风。”只见他的手一挥,身后那许多杀气腾腾的“五虎”、“十三豹”便走上前来。 鱼哄仙见了,也纵马上前,向山上挥一挥手,只见半山腰中忽然伸出许多脑袋,手执弓箭,齐齐对准光照会的人马。鱼哄仙又挥了挥手,只见鹊画弓弯开秋月,雕翎箭发迸寒星,伴随着一连串“呼呼”破风之声,千万枝利箭急急似流星飞过,只吓得黑影里野兽胆战心惊,雪堆后鸟雀魂飞魄散。 这尖峰寨二百人马果然都是用弓箭的好手,只见那二百枝箭在那“五虎”、“十三豹”前钉成一个“一”字,纵横不乱,丝毫不差。果然是:好手人中称好手,红心里面夺红心。 白西岩和古传山见了,心中大惊,也不知道杜沉非他们如何就带来了这么多人。 那“五虎”、“十三豹”的人慌忙止住了脚步。 鱼哄仙见了,放声大笑,道:“哈哈!嘿嘿!老白,老古,灭顶之灾临头,还敢在此狂妄?我实话告诉你这两个老东西,我等兄弟,已事先埋伏十万大军在这里,你们如不识相,触犯虎威,我只需一声令下,就能让你等死在乱箭之下,骨肉化为泥浆。你们如果不信,便大可放马过来厮杀。” 白西岩见了,作声不得。 古传山见了,也拍马向前,喝退了“五虎”、“十三豹”的人员,又向杜沉非等人抱了抱拳,笑道:“小杜兄弟,小鱼兄弟,大家千万不要冲动。我们白会长也只是爱子心切,怎么会和各位伤了和气,大打出手。” 鱼哄仙也笑道:“看来,还是你老古是个明白人。我只问你,我叫你准备的五万两银子的交子,准备好了没有?” 古传山连忙道:“既然你们几位兄弟吩咐了,我们怎么敢不照办?只是却没有换成交子。因为我们白会长有个习惯,只相信真金白银,完全不相信几张纸就能换得来金子银子。想必你们几位一定能体谅的,而且,金银让人看着更愉快。” 鱼哄仙笑道:“也好!我其实也更喜欢真金白银,就麻烦你们给我先把银子推过来,我要验验真假。若被你们用铅锭蒙骗,耍了花招,那我们可是瞎子打蚊子——白费力气。” 古传山笑道:“小鱼兄弟大可放心,有你如此精明的人在,我们怎么敢玩弄这种小儿科的花招?” 鱼哄仙道:“眼见为实,快快推过来,莫要罗嗦。” 古传山听了,只得挥了挥手,就有三四十个人推着那使二辆车走了过来,这三四十个健壮大汉,一齐用力,车轮立刻就在雪地上压出一条条长蛇一般的印记。很快,就推到了杜沉非和鱼哄仙的面前。 鱼哄仙跳下马来,将车子上的黑布掀开来看。 正在这个时候,那三四十个大汉中的五个立刻一跃而起,他们的手中,立刻就各多出了一柄长剑,二人来取牛犊先,二人来取毛野生,一人又直奔白雅楼。 原来这古传山还安排了五个杀手在这些推车的壮汉里边,一旦靠近,便一齐发作,杀了毛野生与牛犊先,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白雅楼带回。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杜沉非和鱼哄仙都吃了一惊。 牛犊先和毛野生却一直都在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兵器。 当这两个壮汉一跃来到身前时,牛犊先和毛野生立刻出手,直击敌人。 另外一个人也已抓住白雅楼的手。但是哗然“砰”地一声响亮,一道白烟冲出,这已经抓住了白雅楼的人立刻就翻倒在地上,然后又听见两声“砰”的响亮,攻击毛野生的两个人立刻也像刚刚那人一样,倒在了雪地上。 正在这个时候,段寒炎与江心秋月一白一红两条人影忽然窜出,一银一红两柄剑也已出手,直击牛犊先前方的两个杀手。 这两个人的速度已快得完全无法想象,只见人影一闪,他们手中的剑就已经刺入了那两个杀手的身体。段寒炎的银剑刺入了一个人的咽喉,江心秋月的红剑刺入了另一人的胸膛。 这两个人立刻同时惨呼一声,重重得落入厚厚的白雪中。 而正在这个时候,半山腰上忽然又是一阵乱箭齐发,如飞蝗般射向那光照会的人群中,立刻就射倒了好几人,然后就听见一连串“叮叮当当”以兵器遮挡飞箭的声音。很快,又有好几个人倒下。 古传山连声大喊道:“住手!我有话说!” 但是这山腰中的艰还是如雨点般地射来。 古传山还在大喊:“杜兄弟,鱼兄弟,你们快住手,我真的有话说。” 直到这个时候,杜沉非才挥了挥手,山腰上的飞箭,立刻就如同雨过天晴般停止。而这个时候,光照会已经倒下了约二十来个人。剩下的几十个推车的大汉也全部退了回去。 白西岩和古传山瞧着地上满是鲜血的尸体,眉头紧锁。 杜沉非道:“今天,我们并不想杀人,若不是你们毫无诚意,反反复复,玩弄诈术,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古传山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小杜兄弟,我手下这几个小兄弟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班门弄斧,触怒了各位兄弟,真是罪过,罪过!他日一定要专程向你们几位赔罪。” 杜沉非道:“你这个老东西,虚情假意,说一套做一套,我们懒得听你废话!” 鱼哄仙和吴最乐、官不小、钱很多等人都在验看银子。 第四十五章 一箭双雕 过了很久,鱼哄仙向杜沉非点了点头,道:“大哥,银子都是真的。数量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杜沉非道:“好!那叫山上的兄弟下山,一百人先推着车辆走路。我们殿后。” 鱼哄仙道:“大哥!这白西岩和古传山说话全没准信,总是出尔反尔,先不能放走白雅楼。” 这个时候,白西岩见鱼哄仙等人清点完毕,便大声喊道:“杜沉非,如今银子你们也已经收到,就快点把人给我放了!我也不再难为你们,保证你们能安全离开。” 鱼哄仙跳到马上,大笑道:“白西岩,古传山,你们这两个老东西,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叫人怎么能够相信你们?我们本来打算一收到银子,就立刻放了白雅楼的,但是如今我却不放了。” 白西岩听了这话,惊得脸色发青,连忙喊道:“你们放心!我以我的名声担保,绝对不会伤害你们。” 鱼哄仙道:“哦?你的名声?我实话告诉你,你白西岩的名声,只是个屁而已。” 白西岩与古传山面面相觑。古传山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鱼哄仙道:“你们放心!我们只要能安全离开这里,我可以保证不伤害你的儿子。至于在哪里去找白雅楼,我三天后在城中找个乞丐给你送信来。”他略想了想,道:“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两个人如今都吃了我们的毒药,偏偏我身边又忘记带解药了,你们如果不想白雅楼被毒死,就不要再玩弄手段。否则,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尖峰寨埋伏在山上的二百人也尽都下来。 鱼哄仙吩咐段寒炎和江心秋月、官不小、钱很多四人道:“就请你们四人,带着这一百人,将银两押运到袁州城中,找个柜坊,换成交子,最好是久恒盛、大三长、德庆元、信达丰、得茂全、义聚恒这六家柜坊。我曾经在这城中闲逛时,见犀牛街上便有一家信达丰的柜坊。你们办完这事以后,便可直接回潭州去。不必等我们。只是事关重大,你们一定要小心在意!” 段寒炎、江心秋月、官不小、钱很多四个人应允了。 鱼哄仙又吩咐道:“你们众人回潭州的时候,也只走小路,不能走大路。” 官不小问道:“哦?为什么不走大路,而要走小路?” 鱼哄仙道:“这白西岩给我们银子,是以为我们会推着车子走大路回去的,必然在路上埋伏了杀手等待。我们若走大路,必然自投罗网,落入他们的埋伏。” 众人点了点头。 杜沉非忽然记起白雅楼与张振飞中毒的事,连忙向江心秋月要了那“十日消魂散”的解药,藏在身上。 直到这一百多人去了半个时辰,杜沉非叫牛犊先和毛野生押着白雅楼与张振飞先走,杜沉非、鱼哄仙、吴最乐、第一翻墙、牛犊先、毛野生、杨雨燕、杨雨丝紧紧跟来。 白西岩与古传山见杜沉非这一伙人不放白雅楼,也无可奈何,刚才又弄巧成拙,死伤这么多人,怎么敢再造次行事,更添损失?只得眼巴巴地望着对方分两起走了。 白西岩还是在马上望着杜沉非等人远去的背影,大喊道:“你们一定不要失信于我,伤害白雅楼,我在这里专候佳音!” 杜沉非、鱼哄仙却不睬他,一行人只顾往宣风而来。 约走了两个时辰,当众人来到宣风城外的江边时,已完全天黑。鱼哄仙却是个交游广阔的人,竟然还认得这宣风城中的褚将仕,连夜写了个帖子,打发吴最乐去向他借了两艘大船,杜沉非、鱼哄仙、吴最乐、第一翻墙、牛犊先、毛野生、杨雨燕、杨雨丝以及白雅楼和张振飞占用一艘,又拨了二十来个尖峰寨的人看守白雅楼与张振飞。其他尖峰寨人马尽都在另一艘船中。 两艘大船,连夜往宜春方向而来。 次日一早,鱼哄仙向白雅楼和张振飞道:“今天中午,是我们和花又红会面的时间,只要你们好好配合,马到成功,我很快就把解药给你们,你们依然生龙活虎,花天酒地。但是如果你们不好好配合或者弄出什么乱子的话,你们不要紧张,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干得出来,一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白雅楼忙问道:“鱼大哥,只要能得到解药,你要我们怎么配合你都行。” 鱼哄仙笑道:“好!那我事先跟你们说好,我今天是想叫你们两个分别扮成杨雨丝和杨雨燕,跟这个花又红去。” 张振飞吃了一惊,苦着一张脸,道:“鱼哥,你这……这不是将羊羔子送入虎穴狼巢……不是害我们吗?前两天,我们听了你的话,骗得他惨,这花又红正没处出气,火大着呢。你这……让我们扮成女人,跟了他回家去,岂不被他打死?” 白雅楼的脸上也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道:“鱼大哥,这可不行啊……你叫我们扮成女人,跟花又红,这不是我们自己把自己卖了四万两银子吗?而且,这事……传出去的话,也影响我们名声,以后还怎么有脸在江湖上混……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啊。” 鱼哄仙笑道:“无论如何,名声难听一点,总比被毒得五脏俱烂要好得多,你们说,对不对?” 张振飞道:“这个,对倒是对的,只是很有些难为了我们。万一你将我们二人当成肉包子,去打花又红这条土狗,我们可是与去无回了。” 鱼哄仙道:“这事嘛!有你们的鱼大哥在这里,你们大可放心。只要我一收到花又红的银子,无论他将你抬往哪里,以鱼大哥我的手段,很快就会将你们这两个在半路夺回来的,绝对不会让他把你们二人抬回去。”鱼哄仙顿了顿,又笑道:“你们得相信我,只要这事一完,你们两个立刻就又可以去逍遥自在寻欢作乐了。” 白雅楼与张振飞两个痴愣愣似信非信地望着鱼哄仙。 鱼哄仙笑了笑,道:“鱼大哥我虽然曾经从事骗子这个职业,但是我发现,你们两个比我还具备骗人的天分。我与你们可真是相见恨晚,倒很乐意与你们两个交个朋友,时常切磋技艺,交流经验。所以只要干完这一桩事,你们两个以后就是我的小弟,大哥我就会把解药给你们,以后也罩着你们,没人敢欺负你。你们要相信大哥,是不会让你们吃亏的。你们觉得如何?” 第四十六章 男扮女装 张振飞与白雅楼互相对望了一眼。张振飞道:“鱼哥,你这个条件,我们也可以答应。只是你一定得将我们救回来,不要自家一走了之,将我们两个抛下不管。” 白雅楼道:“对啊!如果落在花又红手里的话,他必然会打得我们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一想到这个,我就心里发毛啊。”他又将一个手伸到鱼哄仙的面前来,道:“你看!我现在都吓得有点打抖了,跟打摆子似的。” 鱼哄仙大笑,道:“你鱼大哥可不是那样的人,以后也还要跟你二人多多合作呢!” 白雅楼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好吧!看你这么嬉皮笑脸得意忘形的样子,我虽然心里一点都没有把握,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就信你的。” 鱼哄仙听了大笑,取出那几套裙衫丝鞋来,先叫杨雨燕和杨雨丝进内去换了,又叫白雅楼与张振飞进去换。 不大一会儿,白雅楼与张振飞二人出来。众人看时,只见,白雅楼上着一件谷黄色绣花小袄,下面一件结彩浅黄锦绣裙,脚下穿了弓鞋净袜,与杨雨丝身上穿的一模一样。张振飞上穿一件红闪金纻丝袄,下系一条大红花绢裙,又与杨雨燕打扮的相似。 白雅楼和张振飞这两个人身材也不是很高大,又比较瘦弱,这上衫下裙倒十分合身,就如同量身定制的一般。一人穿黄,一人穿红。也弄了几个纸团垫在前胸,冒充酥胸荡漾。若不去看脸的话,倒有八分像是个女人。当这两人都戴上昭君帽将头脸一遮住,便任谁也分不清楚是男是女了。 杜沉非和第一翻墙等人见了大笑一阵。 鱼哄仙本来不想要白雅楼与张振飞露面的,当花又红来时,只推不在,但是又恐怕花又红见这二人不在,无处显摆炫耀自己富豪,临时生悔,便又改变了主意,还是决定由白雅楼和张振飞会见花又红。但是又不能以这副女人模样来见花又红,便叫二人将胸前纸团取下,把裙衫捆扎起来,在外面套上一件男人穿的长袍,将里面的女人裙衫暂时遮盖起来,到时再寻个机会进到船舱,立刻将外面长袍脱去,放入纸团,戴上昭君帽遮盖住脸,穿上弓鞋,跟花又红下船走路。 鱼哄仙一一交代明白,准备妥当。鱼哄仙便令行船,先到宜春城外,鱼哄仙叫吴最乐和第一翻墙领着几个尖峰寨的人去城中治办了一桌子酒席,搬来船上。又令人从城中“美香院”请来十六个能演奏乐器的女孩,叫这些人在船上鼓筝的鼓筝,拉胡琴的拉胡琴,吹箫的吹箫,弄得热闹非凡,装出排场。 一切准备就绪,到了巳牌时分,两艘大船只便往袁州方向进发。 杜沉非和鱼哄仙、牛犊先、毛野生等人站在船头,刚到午时,已到袁州城外,远远地只见岸边雪地上,已站着十五六个人,将三乘四帷膏粱红锦幄软轿摆在地上,最前面的一个人正在向江中张望。 杜沉非立刻就认出了这个人,正是花又红。 杜沉非笑道:“这花又红在炫富攀比与女色这两档子事上,倒是积极得很,干劲冲天。现在刚到午时,他倒是已经等在这里了。” 鱼哄仙笑道:“正合我意!对于这种饱食终日又有癖好的膏粱子弟,只需狗嘴里抛骨头,投其所好,或以金钱,或以声誉,或以地位,或以美人,利而诱之,便非常好对付。这花又红喜欢女色,我们便以美人诱之,使他上钩。而且,这人一向骄横跋扈,四处显摆豪富,我们便先让白雅楼与张振飞二人将他比下去,贬低他,看不起他,激起他争强斗胜之心。对付这种目空一切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我这种办法无往不利,马到成功。” 杜沉非听了这话,笑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鬼谷子《权篇》说:‘与贵者言,依于势;与富者言,依于豪。’老鱼真称得上是深知人情世故、洞晓人心的人。” 鱼哄仙乐得“嘿嘿哈哈”乱笑,得意之极,又走进舱内,叫“美香院”的姑娘们鼓筝奏乐,又吩咐杨雨丝和杨雨燕,只要船一靠岸,便踏歌起舞。 花又红站在江边,翘首以待,只见前方一艘巨舟泊岸,篷窗雅洁,朱栏油幕,十分整齐,船上笙歌悦耳,丝竹飘飖。 花又红也已猜出这便是白雅楼的船,令身后一个年轻后生走上前来,向船上喊道:“呃!船上的,这是白雅楼的船吗?” 杜沉非回应道:“正是!你们又是什么人?” 那人道:“你们白雅楼约我家公子今天中午在这里相会。你进去通禀一声,就说花又红花公子在这里。” 杜沉非叫人将船靠岸,放下踏板来。 鱼哄仙连忙叫白雅楼与张振飞做好准备,在桌旁坐了。又叫第一翻墙、吴最乐等人在白雅楼的身后站定。 这时,杨雨燕、杨雨丝已经戴上昭君帽,在舱中舞步翩跹。 鱼哄仙慢悠悠走出来,见是花又红,抱拳道:“哦?原来是花公子啊,岁暮天寒,风刀霜剑,阁下如何不在家中拥被而眠,闭门酣歌,倒来到这江边,立在风中,受这雪虐风饕之苦?” 花又红笑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天气虽冷,但是若能得牵美人之玉手,闻仙子之香风,便再寒冷些,也立刻雪化冰消,如同阳春三月般温暖。”他说完又想了想,得意地缓缓吟咏道:“天寒地冻,地冻天寒,天冻地寒,地寒天冻,人寒心未寒,人冻心不冻;春和日暖,日暖春和,春暖日和,日和春暖。人和心便和,人暖心已暖。” 鱼哄仙也大笑,道:“花公子不但长得俊美无俦,有潘安之貌,而且还有李杜之才,在下佩服之极。快请上船来。” 花又红叫三乘轿子停在岸上,叫那几个抬轿的人看守,其余十来个人,提着几只淮安红小箱子上了船。 鱼哄仙将花又红引了进来。 白雅楼和张振飞却坐在舱中,直勾勾地盯着载歌载舞的杨雨燕和杨雨丝,似乎完全就没有看到花又红这些人似的,直到花又红等人来到身边,鱼哄仙在他耳旁轻声道:“公子,花公子来了。” 第四十七章 针锋相对 白雅楼就好象才察觉似的,大笑道:“哎哟!原来是花兄啊,连日少见,小弟常动落月屋梁之思,真是稀客!稀客!” 花又红大笑道:“多日未见,两位兄台一向安乐?” 白雅楼道:“托足下的福,叨兄台之光,我等无忧无虑,一向安乐!” 花又红也不等白雅楼与张振飞招呼,自己拖过一把套着销金褥子的椅子坐了,笑道:“孟子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老子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白兄与张兄过于安乐的话,可要当心有猝死之灾。” 白雅楼听了这话,口头上落了下风,十分不乐,便皱了皱眉,忽然问道:“兄台贵姓?” 花又红大笑,道:“哈哈!我姓花。漳南浪士郭功父说,老年人的十大特征,其中一条就是,不记近事。白兄如此健忘,看来千真万确已有衰老的征兆。小弟建议白兄要多吃点猪血和猪皮,内调外养,延缓衰老,使人耳聪目明。” 白雅楼皱着眉头,也针锋相对,道:“哦?兄台贵姓花?可是宁乡花猪的‘花’?” 花又红笑道:“你说得完全没错!正是宁乡花猪的‘花’,我记得你好象是姓‘白’,是不是白痴蠢货的‘白’?” 白雅楼今天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因为他实在很有些担心鱼哄仙根本就不会给解药给他,只得说道:“哎呀!花兄,你可真是猪嘴里吐不出象牙啊?” 花又红道:“这事,我可是千真万确办不到,所以,我今天特意来见识见识,看你是怎么吐出象牙来的。” 白雅楼的脸立刻胀红,用两个手指,指着花又红,道:“你……” 这时,张振飞轻叹了一声,道:“哎!花兄今天可是容光焕发,得志的猫儿欢似虎,你看,走个路都昂首挺胸的,胸前都撑起了两个小馒头。想必是带来了能让我等大开眼界的金银珠宝吧!” 白雅楼道:“哦?花兄既然有金银珠宝,不去花柳巷内、销金窝中大把挥霍,葡萄美酒夜光杯,金钱美女一大堆,享受人间春色、耀目繁华,却不知道来我这破船上有什么贵干?” 花又红笑道:“白兄果然衰老得很快啊,日前承蒙兄台慷慨,将两位美人出让,我今天特来接两位美人回去,享受这无边欢乐。” 白雅楼装作很奇怪的样子,问张振飞道:“接美人?他要接什么美人?” 张振飞摊开双手,道:“我也不知道啊!是不是说厨下洗碗做饭的张婆和尹婆?” 花又红听了,纵声大笑道:“哈哈!东方不亮西方亮,两位老兄别这样。咱们都是男子汉大丈夫,在老关铺镇上酒店里说过的话,可不能出尔反尔,当作一个屁,说放就放啊!” 白雅楼瞅了瞅花又红身旁几个人手里的箱子,道:“花兄,你何必这么较真呢?在老关铺镇上的酒店里,我也只是与兄台开个小小的玩笑,当不得真的!难道你还真的带来了四万两银子?如果是银子的话,你这几个小破箱子,怎么装得下?” 花又红瞧了瞧正在舞蹈的杨雨燕和杨雨丝,“哼哼”笑道:“在如此美人面前,我可是从来不开玩笑的!”他回头看了看那几个提着箱子的人,道:“打开来,给白兄与张兄瞧瞧!” 那几个人果然将箱子放在地上,打开箱盖,只见里面都是纸币。 鱼哄仙见了,倒是大喜,心道:“这可方便得多了!” 花又红道:“在这个时代,一个人如果不与时俱进,学习新事物,一味墨守成规,还耗费许多人力物力,千辛万苦,搬着这许多阿堵物奔波,就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白痴,大呆子。我这箱子里,可是袁州城内最大的柜坊久恒盛发行的交子,共有十万贯。” 鱼哄仙听了“久恒盛”三个字,又是一阵狂喜。 白雅楼装出吃惊的样子,道:“哦?看来我倒是小瞧了你,你似乎并不是个穷鬼、小气鬼啊!真的想要我这两位美人?” 花又红的目光也已落在了杨雨丝和杨雨燕的身上,道:“丝毫不假,千真万确。看这二位美人跳舞,姿态优美如嫦娥仙子下尘凡,最能悦目赏心。” 白雅楼答道:“如此佳人,一旦离开,归了他人,你虽悦目赏心,我却要流泪伤心了。” 花又红大笑,道:“别人流不流泪,伤不伤心,可与我丝毫没有关系,便是哭死、伤心死,我也是一点都不会在意的。” 白雅楼听了这话,用双手抱着脑袋,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态来,道:“不好!不好!我现在的头晕得很,要进去躺一会儿。” 鱼哄仙听了,忙挥了挥手,喊道:“好了!别吹吹打打了,也别跳了。公子现在要休息,烦着呢。” 他一说完,从“美香院”请来的几个女孩立刻停止了鼓乐,杨雨丝和杨雨燕也停止了舞蹈,一齐进了后舱。 白雅楼装出十分难受的样子,一声不响,向后舱走去。 张振飞也紧跟了进去。 花又红在身后喊道:“白兄,张兄,可没有这么办事的,事情还没有了结,你们两个想躲哪里去?难道想出尔反尔吗?” 张振飞回过头来,指了指鱼哄仙,道:“现在我们二人都有点犯晕,有什么事,你就和他说吧!由他全权代理。” 花又红大声道:“我再奉劝两位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的早啊!” 白雅楼与张振飞一摇一摆进去了。 鱼哄仙连忙迎过来,道:“花公子,我们白公子虽然十分心疼美人,但也是个一言九鼎说到做到的人,说出的话,怎么会反悔呢?只是我家公子有个毛病,一遇到这种事,要让出心爱的美人,就会心如刀割,头脑犯晕。公子可千万不要怪罪。他日等我家公子放下了这事,再来向您赔罪。” 花又红见今天占了上风,心中得意,大笑道:“哈哈!这个毛病,我倒也能体谅。因为喜爱美女的人,都有这个毛病的。我也时常都有这个毛病。”他指了指地上的箱子,向鱼哄仙道:“这里便是十万贯交子,你来看看!若是没有问题的话,我可要将美人抬回去了。” 鱼哄仙果然清点了箱中的纸币,见这些纸币,以楮皮纸张制成,多色套印屋木人物,图案复杂,外有花纹边框,又有名人题字,盖着各式印章,极难摹仿。 鱼哄仙笑道:“花公子,钱是没有问题的。” 花又红笑道:“很好!既然没有问题,就请两位美人出来吧!” 第四十八章 真假美女 鱼哄仙道:“好!公子在这里稍等,我进去叫他们。”他说完也向后舱走去,很快就将戴着昭君帽遮脸的杨雨燕和杨雨丝带了出来。 花又红将二人的帽子掀起看了看,立刻就看到了花容袅娜、白壁无暇的杨雨燕和杨雨丝,他的脸上露出了愉快异常的微笑,说道:“二位美人,你们好啊!” 鱼哄仙向杨雨丝和杨雨燕说道:“我和你们说,我家公子和这位花公子打赌,可是很遗憾,我家公子输了,从此以后,你们就跟这位花公子去吧!” 杨雨丝和杨雨燕听了这话,双双嘟着嘴,齐声道:“不要!不要!我们才不去!”一说完便携手相搀、挨肩执袂,快步跑向后舱内去了。 花又红见了,在后面喊道:“呃!你们不要跑嘛!不要以为我长得如此英俊美观,又财大势粗,就认为我是多么遥不可及、高不可攀,其实我可是海纳百川来者不拒的啊。” 鱼哄仙听了暗笑,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对花又红道:“这两个女孩不是风尘女子,也不是水性扬花的人,性子有些执拗,倒也有些眷恋我家公子的意思。必然不肯轻易让你带回去的!” 花又红听了,问道:“哦?那依你看来,要如何才能让她们老老实实跟我回去?” 鱼哄仙想了想,道:“我倒有个办法,只要你能听我的,我便保准叫她们跟你回去。” 花又红问道:“哦?你是想用什么办法?只要你有办法让她们跟我回去,我就听你的!” 鱼哄仙道:“好!既然花公子愿意听从我的意见。就请花公子先上岸去略等片刻,我进去将这两位美人点了穴道,抬进你的轿子中。你只要见这二位美人上了轿,便不管好歹,只叫人抬起就走,一口气抬回家去,再解开她们的穴道,到时任你摆布,不怕她们还能自己飞回来。” 花又红听了,“嘿嘿”笑道:“虽然有些鲁莽强来,倒也是个好办法!就照你说的办!”他甚至从怀中摸出来一锭银子,塞在鱼哄仙的手里,作为谢礼,又一挥手,便带着手下那十几个人上岸去了,站在轿子旁等候。 鱼哄仙眉开眼笑,道:“这事交给我,你们放心,手到擒来!” 鱼哄仙在杜沉非身旁耳语一番,二人走进后舱,见了白雅楼与张振飞,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两人同时出手,点中了白雅楼与张振飞的穴道,令二人既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又给二人换上女人弓鞋,又戴上昭君帽,遮盖住嘴脸,又在胸前塞上纸团。 摆弄完毕,鱼哄仙走在前头,唤第一翻墙与牛犊先抬着白雅楼装扮成的杨雨丝,吴最乐和毛野生抬着由张振飞扮演的杨雨燕。过了跳板,上了岸,抬到轿边,塞入轿内,放下帷幕。 花又红见了,果然是和杨雨燕和杨雨丝同样的打扮,一点都不疑心。 鱼哄仙向花又红抱了抱拳,道:“花公子,快请回!我家公子好象很有些要反悔的意思。” 花又红果然将手一挥,吩咐手下人道:“起轿,快走!” 立刻就有八个大汉,吆喝一声,抬着坐着白雅楼与张振飞的那两乘轿子飞奔而去。 然后,花又红一面想着美人的软玉温香,心中火热,一面因激动而毛毛燥燥地上了轿,将头也磕了一下,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一道烟去了。 众人回到船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视大笑。 鱼哄仙打一个响指,道:“成功!起船!我们回去吧!” 杜沉非道:“这白雅楼与张振飞中了我们的毒,我们也要把解药给他,救他一救。” 吴最乐笑道:“大哥,这两个狼心狗肺为害乡里的人,管他做什么?便是毒死,也没所谓的,我们只管回去,筹划开店的事宜。” 鱼哄仙道:“阿乐说得对!我们忙都忙不过来,哪有这个闲心,去管别人的死活?” 杜沉非笑道:“呵呵!你们这两个,时至今日,还是死性不改啊!白雅楼与张振飞这两个人虽然做了很多坏事,但是都很年轻,也许以后还有改过的时候,我们不能将他毒死或者被花又红打死,得救救他。只是如今这两个人又被花又红抬回去了,也没法将解药给他们。” 吴最乐道:“大哥!那你准备怎么救他?” 杜沉非想了想,道:“当我们到了宣风,便将你借来的这两艘大船还了你的朋友,再从街上寻个乞丐,写个帖子,叫这个乞儿把帖子和解药送去披红湖光照会,告知白西岩去花不如家要人。我们众人便也拣小路回去。” 鱼哄仙等人都同意了。 于是先将这“美香院”的姑娘送回宜春,又将两艘船开到宣风城外,还了禇将仕。 众人走过街头时,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乞丐,正拿着个破碗,衣不遮体,赤着双脚走在这雪地上,正冷得不住地打颤,就如同筛糠一般,一双明亮的眼睛却闪着机灵之光。 杜沉非走过去,向这少年乞丐大声打了个招呼,道:“你好啊!” 这少年乞丐一见有人打话,立刻伸过那缺了半边的碗来,冷得结结巴巴地说道:“公子!行行好!给点钱吧!菩萨会保佑你的,大富大贵。” 杜沉非没有掏钱,而是问道:“小兄弟,你的腿脚有没有问题?” 那少年乞丐吃惊地看着杜沉非,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忽然想道:“自己如果说腿脚有问题的话,一定能博取他的同情,就会多施舍点银子给我。”但是又转念一想:“可是他明明看见我走路了,如果撒谎,被他认作骗子,可就不妙,一个子都没有了。”便回答道:“腿脚也没多大问题的,只是都已冻得麻木了。公子,就做做好事,救救我,施舍几文钱,买双鞋子穿吧!” 杜沉非道:“我可以给你一点银子,买双鞋子穿,再买几个馒头吃。” 少年乞丐道:“啊!谢谢!谢谢公子!我家中还有个老娘,也饿得慌,公子一发行行好,救我母子两个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杜沉非道:“但是我告诉你,我如果只送给你一点银子买双鞋和几个馒头的话,这也只是解一时之渴。我问你,你想不想赚五十两银子?” 少年乞丐一听见“五十两”这么多银子,连忙点了点头,道:“我当然想啊!可是这么多钱,我也只能在晚上去赚,白天就赚不到了。” 杜沉非诧异道:“哦?为什么?” 少年乞丐苦笑道:“因为我只有晚上才睡觉的,白天我都要到处去谋生计。” 杜沉非更觉得奇怪了,问道:“赚五十两银子和晚上睡觉,这可是牛头不对马嘴,有什么关系?” 少年乞丐道:“当然有关系了,因为只有晚上才会睡觉,只有睡着了才会做梦,只有在梦里才能赚到五十两银子。你说对吗?” 鱼哄仙等人听了,放声大笑。 第四十九章 送信 杜沉非也笑道:“你说的话,好象也很有道理。但是如果你的腿脚好,能走路的话,就去替我送个信,我可以保证你能赚到钱,很可能还不止五十两。” 那少年乞丐一听是送信这回事,眼睛立刻放出了光,大声道:“公子,跑腿送信这事,可是我的特长,我常常都给人送信赚点钱花的,只是从来都没听说过,送一封信能有这么多银子的。你这位公子看起来虽然也不像是个骗子,但是以我这一双雪亮的眼睛看来,你这话肯定是对着棺材撒谎——骗鬼。” 杜沉非大笑道:“我不骗你,你只要给我送封信,我现在就给你十两银子。” 那少年乞丐连忙问道:“那四十两,是要等我带来了回信,你再给我吗?” 杜沉非道:“你不用捎回信来,只要将我的一封信送去就可以得到十两银子。我另外给一个东西给你,你把这个东西卖给这个收信的人,你至少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五十两银子。这样的话,你跑这一趟,可以赚到六十两银子,我问你,你去不去干这件事?” 少年乞丐道:“这样的好事,我当然肯干啊!那你何不现在一起给我?如果预付的话,我还可以给你打个折扣,一共收你五十两算了。” 杜沉非道:“我如果先把五十两银子给你,你就反倒不会去送信了。” 少年乞丐道:“为什么我先收到钱,反倒不去送信呢?” 杜沉非笑道:“如果你把五十两银子收下,却把信丢进垃圾堆里。那我又没处寻你,也没有办法啊。所以,我现在只能给你十两,你若想赚到剩下的五十两,你就得老老实实地把信送去。” 少年乞丐也想了想,道:“你说的好象很有道理,看来你倒是蛮灵泛的。” 杜沉非大笑。 那少年乞丐又问道:“公子,只是不知道你要我把信送到哪里去?” 杜沉非道:“披红湖的光照会,你知道不知道这个地方?” 少年乞丐一听说是这里,连忙道:“我当然知道啊,我都替人送过好几回信去他们那里了。只是他们那里的人,好象也没有一个大方的人,平时去送一趟,也就给十文钱。你说的五十两,可真是拉琴的不看唱本——不靠谱。” 杜沉非笑道:“你放心!我告诉你一个方法,保证他会给你的。” 杜沉非叫吴最乐拿来了纸和笔,写了个纸条,道:“老白:小白和小张现在花不如家,体内有‘十日消魂散’之毒。你到花不如家去接。解药在送信者身上,你出五十两银子买。”杜沉非想了想,又加几句,道:“解药为二人之量,多服有害。要清除毒性,需服用两次解药,十天后仍叫这人送来。”写完,看了看,又将“需服用两次解药”改成“还需另外一种解药”。又在后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叫吴最乐重新誊抄一遍。 鱼哄仙也接过去,看了看,笑道:“大哥这信果然高明啊!” 杜沉非笑道:“哦?何以见得?” 鱼哄仙笑道:“你怕这白西岩救子心切,一时慌乱,将解药全给了他儿子白雅楼,这样张振飞就没得救了,便写‘二人之量,多服有害’几个字;你又担心白西岩过河拆桥,伤害这小叫花子,便写这一句‘十天后仍叫这人送来’;你本来想说‘要清除毒性,要服用两次解药’,但你又怕白西岩见了,将这次送去的解药分两次给他儿子服用,这样的话,张振飞又死定了,于是你改成‘还需另外一种解药’。哈哈!我说的对吧?” 杜沉非大笑,道:“你说的完全没错,对极了!” 杜沉非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将信和银子递给那少年乞丐,道:“你先将这封信叫门子送进去。”又从怀中摸出两小包解药,塞在少年乞丐的手里,道:“然后你就在门口等,很快就会有人出来买你这两包东西。你明白了吗?” 少年乞丐点了点头,道:“明白了!” 杜沉非道:“好!那你去吧!” 那少年乞丐果然飞奔去了。 杨雨丝走过来,笑道:“鱼哥哥,你这请人送信的法子也很好!” 杜沉非笑道:“哦?有什么好的?” 杨雨丝道:“现在啊!很多小乞丐其实也是小骗子,而且是被别人逼迫来乞讨的。你如果事先就给他五十两银子,他很有可能是不会去送的,得了这五十两银子,私下里就将信丢了。但是如果先给他个小甜头,再给他一个完成任务后更大的诱惑,那就不一样了,百分百会送去的。” 众人听了大笑。 杜沉非、鱼哄仙、吴最乐、第一翻墙、牛犊先、毛野生、杨雨燕、杨雨丝八个人,领着尖峰寨一百来号人,当天在宣风城中住了一宿。次日一早,八个人便在城中办了些干粮,各乘了马匹,拣了条极偏极绕的小路望潭州而来。 众人在雪地里走到申牌时分,来到一带山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见这地方密密麻麻都是修竹。人迹罕至,众人在这山中走了上百里地,雪地上也全没见有人的脚印,只有许多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野兽足迹,或是野兔、或是麂子、或是野猪。可是当杜沉非等人下了这座山,拐过一道弯,就看见雪地上忽然多出来许多人的脚印来,这些脚印有大有小。这脚印从东南方小路上而来,往西北方向去了。 鱼哄仙见了,吃了一惊,道:“大哥,这里忽然多了这么多脚印,也不知道都是什么人?” 杜沉非道:“难道是白西岩和古传山知道我们要从这里经过,令人在这里截杀吗?” 鱼哄仙道:“按理说也不可能啊!我们选的这条山路,翻山越岭,绕了一二百里地。这白西岩怎知我们会从这里路过?” 杜沉非仔细瞧了瞧,道:“奇怪的是,怎么还有这么多小孩的脚印?这冰天雪地里,这些小孩来这里干什么?” 杨雨丝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也许是前面有村庄或者集镇吧。” 第一翻墙道:“老鱼,我们在这荒郊野外翻山越岭,道路崎岖,寸步难行!走了这大半天,也没人烟,又没旅店,又没酒店,没得吃没得住。现放着手里有这么多银子,真可谓是抱着金砖挨饿受冻,自寻苦吃。” 吴最乐也说道:“没错!我们何不转到大路上去,走大路回去。我们这么多人,怕他光照会干什么?他们如敢来截杀,我一火枪打死一个,三枪便是三个,叫他们有来无回。” 鱼哄仙笑道:“呃!我们也不是怕他们。只是,丰年祥瑞从天降,堪贺人间好事宜,这么好的雪景,银妆素裹的世界,万里无尘的天地,不来这山中观山赏雪,岂不浪费了天降大雪的盛意?” 第五十章 雅兴 吴最乐笑道:“观山赏雪倒是一件乐事,只是这天色也不早了,晚上没有地方休息睡觉,还得睡在这雪地中。” 第一翻墙道:“我们几个男的倒是不怕睡雪地,却只怕杨雨燕和杨雨丝这两个春半桃花的妹子受不了这透骨寒冷。” 杨雨丝道:“哈哈!我才不怕呢,我从小习武,练就铜头铁脑,金刚不坏之身,刀剑砍不进,暗器打不透,不怕冰冻,不怕火烧。不就是睡雪地嘛,小菜一碟,有什么好害怕的?” 杨雨燕听了,笑道:“妹子,你以为你是孙悟空啊,那还得那你放到老君的八卦炉里去煅烧七七四十九天,那样才能炼成金刚不坏之身。” 杨雨丝“嘻嘻”笑道:“好啊!那你把我放到八卦炉中去吧!只是我还要带几个红薯进去,哦,还要带点米。” 杨雨燕问道:“还要带红薯和米进八卦炉啊,你还想在里面做饭吃吗?” 杨雨丝道:“我不会做饭,但是我可以烤红薯吃啊,还有红薯干和爆米花。哈哈!” 众人听了大笑。 杨雨燕听了,立刻道:“哈哈!只怕会烧得你人比煤炭黑,脸比城墙厚。但是你这么一说嘛,我都好想回家去吃红薯干和爆米花了。过年的时候,我就只觉得这两样好吃。” 杨雨丝道:“那我们这次回到潭州后,就回红云堡吧!我都好想我外婆和舅妈了,还有舅舅和哥哥。” 杨雨燕道:“好啊!只是我们今晚还是得睡雪地哦?” 杨雨丝道:“我还从来没有睡过雪地呢。我也好想看看,在雪地上睡一个晚上,是什么感觉的?”她打马追上前来,来到杜沉非的身旁,问道:“鱼哥哥,你在雪地上睡过觉吗?知道在雪地上睡觉是什么感觉吗?” 杜沉非笑道:“哈哈!我可是没有你那么厉害啊,练成铜头铁脑,金刚不坏之身。我虽然没有在雪地上睡觉的习惯,但是我也知道这是什么感觉的。” 杨雨丝连忙问道:“那是什么感觉啊?” 杜沉非道:“寒风吹我骨,严霜切我肌。古人的这两句诗,便是睡在雪地上的感觉。” 鱼哄仙听了,也笑道:“嘿嘿!唐代杜甫也有两句诗,说的是:霜严衣带断,指直不能结。睡在雪地上也正是这个滋味。” 第一翻墙打了个“哈哈”,道:“我也知道两句。冻埋蛟龙南浦缩,寒刮肌肤北风利。” 杨雨燕听了,似乎忽然感觉寒冷了很多似的,缩了缩脖子,大声道:“哇!好冷啊!那我不要在雪地里睡觉,我们还是在地里打个洞睡觉吧!” 吴最乐笑道:“在地里打洞睡觉,你是老鼠还是兔子啊?” 杨雨燕道:“哈哈!我是兔子,我是小白兔。”她一说到这里,立刻就唱道:“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喜欢萝卜和青菜,跑起路来好快八快。” 走在后面的牛犊先听了,大声唱道:“小白兔,白又白,拎着耳朵提起来,扔到锅里水煮开,加点油盐当下酒菜。” 众人听了大笑。 杨雨燕道:“牛犊哥,你也太狠心太残忍了,我都不理你。”她摇着头,甩了甩长发上的雪花,道:“我也不喜欢冬天,我喜欢春天。” 杨雨丝道:“姐姐,春天经常下雨,又潮湿,有什么好的啊?” 杨雨燕大声道:“春天当然好啊!古人有诗句说‘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又说‘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春天才漂亮,有好多花,杜鹃花、栀子花、月季花、蔷薇花,可都是春天开花的。” 杨雨丝听了,道:“哈哈!春天还有蘑菇采,还有小笋子摘。” 杨雨燕想了想,大声唱道:“我爱春,春意好。山嘴吐晴烟,墙头戴芳草。黄鹂恋杏花,惹得游蜂恼。牡丹争艳桃出头,正是青春韶华好。” 杨雨丝道:“你喜欢春天,但是我可更喜欢夏天。” 杨雨燕道:“啊?夏天不好!夏天太热了,又有很多蚊子咬人,有什么好的啊?” 杨雨丝道:“但是夏天有青蛙,有知了,很热闹啊!还有荷花,也有西瓜吃,还能去游泳。哈哈!古人也有诗赞美夏天的,有‘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还有‘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 杨雨燕笑道:“我喜欢夏天吃冰镇的西瓜。” 杨雨丝也转了转眼珠,唱道:“我爱夏,夏日长。青蛙呱呱叫,冰镇西瓜凉。接天荷叶碧,还有茉莉香。蝉在绿林深处闹,碧玉湖中游鸳鸯。嘿嘿!哈哈!” 众人听了又笑。 杨雨燕回过头来,问吴最乐道:“阿乐,你喜欢什么季节嘛?” 吴最乐扬了扬眉,笑道:“我不喜欢春天,我也不喜欢夏天,我喜欢秋天。” 杨雨燕问道:“为什么嘛?” 吴最乐也高声唱道:“我爱秋,秋收获。红叶遍山头,满地赤如火。凉风逐炎暑,烈日云中躲。金黄谷子堆满仓,做梦都在收硕果。” 杨雨丝听了,“哈哈”笑道:“老鱼,那你又喜欢什么季节呢?” 鱼哄仙也笑道:“既然春天、夏天、秋天都被你们说了。那我就只能选择冬天了。” 杨雨丝道:“那你为什么喜欢冬天啊?” 鱼哄仙也抓了抓脑袋,想了想,唱道:“我爱冬,冬日闲。烹茶溶雪水,高歌倚翠栏。家中闻铜臭,仓内珠光闪。翡翠算盘噼啪响,算我这家财万贯。” 杨雨燕笑道:“哈哈!老鱼和阿乐这两个家伙,可真是两个不折不扣的贪财鬼,说来说去,都是想要钱,全没有一点点高人儒雅的样子。” 杨雨丝道:“这两个人啊!一个是躺在棺材里想金条——贪心鬼;另一个是睫毛上吊铜板——只看得到钱。哈哈!” 众人听见这话,都放声大笑。 杜沉非大笑道:“羊咩咩这话,可真是一语中的,恰到好处。” 杨雨丝又打马追上杜沉非,道:“鱼哥哥,那你呢?你喜欢什么季节啊?” 杜沉非笑道:“我嘛!一年四季,我都喜欢。” 杨雨丝道:“为什么嘛?” 杜沉非笑了笑,也放开喉咙唱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心头挂,便是人生好时光。” 第五十一章 追赶 众人一面说着话,一面走过了山下平地,远远地只见前方一道狭长的山谷,两边悬崖耸立,两壁夹峙,缝隙所见蓝天,浑如一线。只见那许多脚印,都向这个山谷中去了。 牛犊先与毛野生这两个人,时而跑到前头,时而又落在后面,疯疯癫癫,就如同童稚般打打闹闹,一路走,一路抓过树叶上的雪来,往对方身上砸,也不觉得累。 这时,牛犊先听见众人的话,也跑到前面来,道:“大哥,羊咩咩,你们在吟诗作对,我现在也来了灵感,想了个好诗出来了。” 众人听了,略吃一惊,然后就放声大笑。 鱼哄仙笑道:“哦?牛犊,你想的是什么诗?说来让我们听听!” 牛犊先拍了拍头发上的雪,又看了看两旁的树木,道:“你们听好了,我的诗是这样的。这个山里好大树,棵棵都被雪盖住。老鱼胆小像野兔,吓得不敢走大路。害得老牛受苦楚,手冻僵来脚麻木。爬山翻岭空着肚,要吃饱了才走路。” 众人听了,放声大笑。 第一翻墙道:“好诗!好诗!还是压韵的七言律诗。” 杜沉非道:“看来牛犊是饿了。我听说,饥寒往往能激发灵感。牛犊若不饿着肚子,就写不出这等好诗。” 杨雨丝也“嘻嘻”笑道:“牛犊哥还会作诗了。哈哈!这可是牛犊哥第一次作诗哦。” 第一翻墙笑道:“我可是第二次见牛犊作诗了。” 杨雨燕道:“啊?那牛犊哥还作过什么诗啊?” 第一翻墙笑道:“他还作过一首关于大山的诗。” 吴最乐笑道:“哦?那他是怎么写的?” 第一翻墙想了想,一面笑,一面说道:“你看那山黑乎乎,上边细来下边粗。咱把这山翻过来,下边细来上边粗。” 众人听了,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 牛犊先也不知道自己作的诗好不好,见大家都笑,好奇地问道:“你们笑什么玩意嘛?我可是要立志做个文武全才人物的,不像毛野生这小孩,蛮力倒是有一点,连我都干不过他。只是吃了睡,睡了吃,论文学水平,肯定是比不上我了。” 毛野生却不知道众人在笑什么,还以为是要吃饭了,连忙道:“哥哥啊!我也很饿的。是要吃饭了吗?” 杜沉非听了,笑道:“哦?既然都饿了,就先吃几个馒头充饥。” 第一翻墙从包裹里,取出一包馒头,分给每人两个。 牛犊先与毛野生也不管这馒头冷如霜,硬如冰,一口一个,吞下肚去了。又喝了些冷酒。 杜沉非瞧了瞧毛野生,问道:“野生,你饥饿的时候,是不是也有灵感作诗啊?” 毛野生道:“作诗没什么了不起的。牛犊子都会作诗,我也会的。” 牛犊先吃惊地问道:“你这笨蛋,也会作诗?那你作一首来看,可莫要笑掉人大牙。” 毛野生道:“你这蠢货都会,我难道怕你不成?” 众人都在吃惊地看着毛野生。 毛野生望了望前面的山谷,挠着头皮,想了想,道:“只见前面一条缝,很多蛤蟆里面蹦。有的拿着根扁担,有的拿着条板凳。被人后面追着打,想是打架不能胜。如果请我去帮忙,一锤打得两眼瞪。” 众人听了,开怀大笑。但是听完又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望,果然远远地看见前方的狭窄山谷中,几个人正被另一伙人追赶,在这谷中的乱石上,连跑带跃,飞奔而来。这情形看起来果然就如同水稻田里蹦跳的蛤蟆,最前面的两个人手中也真如毛野生说的那样,拿着扁担和长凳。 杜沉非很快就认出了,前面奔逃的几个人,正是“梅山五子”孟游山和鲁移山等人。他们的身后又有十余个身穿深栗色衣衫人在后追赶。 鱼哄仙见了,道:“后面那些人,看起来像是穷流的人,这‘梅山五子’难道是跟穷流的人起了冲突,被追赶到这里?” 杜沉非道:“很有这个可能,这几位朋友既然被人追杀,又被我们在这里遇到,我们且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鱼哄仙笑道:“难得这几位朋友大方赠送原是园,正该去出手相助,帮他们一把。” 很快,这梅山五子就已经来到了距离杜沉非等人不到一百步的地方。 牛犊先朝他们大喊道:“老孟,老仇,我们在这里。” 那孟游山等人也已看见并认出了杜沉非等人,心中大喜,脚下生风,来到杜沉非等人的身旁。 身后那追赶的十几个人也在十丈开外停住了脚步,站在最前面的三个人,都是三十五六岁年纪,一个人手里提着一柄刀,另外两个人手里都提着一柄剑。他们的刀剑银光闪耀,白得就如同这地上的冰雪一样。 孟游山走过来,握了握杜沉非的手,又拍了拍鱼哄仙的手,又瞧了瞧杜沉非身后尖峰寨的那一百余人,大笑道:“各位兄弟,你们几个如何领着这么多人,来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 杜沉非道:“几位大哥!我们往潭州方向去的,经过这里而已。却不曾想到这么巧,能在这里与你们几位相遇。” 鲁移山也走过来,拍了拍杜沉非的肩,大笑道:“你们来得正好啊!” 鱼哄仙问道:“却不知道你们五位是往哪里去?追赶你们的这些人是什么人?” 魏鹤山道:“小杜,小鱼,这些人便是穷流的人。” 鱼哄仙道:“哦?果然是穷流的人。” 梅千山道:“对!正是这一伙乌龟王八蛋。” 杜沉非问道:“那你们怎么被这些人追赶的?” 正站在杜沉非身旁的仇铁山道:“只因为这些鸟人在小羊山半山村中拐了几个孩子,被我们遇到,追踪到这里,在截云山下与他们大战了两个时辰。我们打不过,便跑到这里来了。” 梅千山听了,忙说道:“我们也不是打不过。我们只因为一天不曾吃饭,腹中饥饿,没了力气,一时战不过他们,落了下风,才跑到这里来的。” 魏鹤山又接口道:“没错!好歹我们也杀了他们十来个人。只是他们人太多了。我们便临时撤退,这就叫作‘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寻个地方吃饱喝足了再去厮杀。” 杜沉非听了,叫第一翻墙将包裹里的馒头和油酥饼拿出来,给梅山五子吃了。 杜沉非问道:“难道这穷流在这里有据点吗?” 孟游山一面咀嚼着硬梆梆的馒头,一面说道:“这穷流有一个分堂,就在前方的截云山上,关押着许多孩子在那里。他们这一个分堂的堂主就是阎麻子。”他又指了指对面那一伙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人,道:“前面的这一个叫作黎破。” 第五十二章 仇人相见 一听到“阎麻子”和“黎破”这两个名字,杜沉非忽然想起自己在独山镇上,从张振飞的口中听说过这两个名字。张振飞说,去圈圈屋饮品店杀死尖峰寨六人的,便是阎麻子和黎破、伍六郎以及几个连他也不知道名字的人。 杜沉非听了,向鱼哄仙道:“我听张振飞说,在圈圈屋饮品店中杀死尖峰寨六位兄弟的,便是阎麻子和黎破、伍六郎。” 鱼哄仙道:“哦?既然是他们杀了尖峰寨的兄弟,这黎破今天撞到我们手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们就在这里结果了他,割下他的狗头来,为那六位兄弟报仇。” 杜沉非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我正是这个意思。” 这时,站在对面的黎破,正盯着杜沉非等人,厉声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杜沉非却不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是穷流的的人?” 黎破道:“没错!你们又是何人?” 杜沉非仍然不回答他的话,又问道:“你叫做黎破?” 黎破道:“我正是黎破!” 杜沉非道:“很好!” 黎破听了这话,皱了皱眉,道:“哦?什么东西很好?” 杜沉非道:“你来这里很好!” 黎破诧异道:“我来这里很好?有什么好?你究竟是什么人?” 杜沉非道:“我叫杜沉非。” 黎破大笑道:“哦?你就是杜沉非?你和一个什么鱼哄仙、吴最乐三个小兔崽子在隆兴府骗走了我们手里的货,正要去寻你,一刀宰了你们几个。让你们明白,得罪穷流的下场。我问你,那什么鱼哄仙和吴最乐在哪里?是不是已经死了?” 鱼哄仙听了,大笑道:“你这不知死活的老贼,我便是鱼哄仙,叫你认得你爷爷。”他又指了指吴最乐,道:“你这个爷爷,便是吴最乐。” 黎破道:“哦?你们着几个孙子还没死?” 鱼哄仙道:“你这老贼都还没死,我们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死?”又道:“我问你这孙子,在潭州太平街上,血洗圈圈屋饮品店的事,你不是你干的?” 黎破听了,放声大笑道:“我可实话告诉你这孙子,血洗那什么饮品店一事,可正是我们干的。” 杜沉非道:“既是你干的,那你今天就死定了!我问你,阎麻子和伍六郎在哪里?” 黎破道:“哦?你也知道阎麻子和伍六郎的名字?” 杜沉非道:“这两个人,生死簿上说,阳寿将尽,死期已到。我正是来勾你三人之魂魄,打在九幽之处。” 一听到这话,梅千山大笑道:“小杜,你不用问他。我告诉你,这伍六郎刚刚已经被我一板凳砸出浆糊来,送进阴曹地府受阎王的惩罚去了。” 杜沉非听了大喜,道:“哦?梅大哥,那你们知道阎麻子在哪里吗?” 梅千山笑道:“我当然知道啊!阎麻子是他们这里的堂主,现在正在前面的截云山上呢。” 孟游山道:“的确在截云山上,我们刚刚还与他大战了一场。” 杜沉非听了,道:“那好啊!既在一起,便省事得多,正好今天一并解决,先杀这黎破,再去杀阎麻子。” 黎破听了,又是一阵大笑,道:“杜沉非,我也曾多次听说过你的名头,别人都说你是‘荆湖第一刀’,但是我却不怕你。你今天遇到我,可真是你的不幸。因为很快你的脑袋就会被我砍瓜切菜一样,一刀割下来,扔在地上当球踢。” 杜沉非冷冷道:“看来你刀很有几分自信。你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 黎破大笑道:“很多人都不相信我有这个能耐,可是后来他们都相信了。” 杜沉非问道:“哦?你是怎么让他们相信的?” 黎破笑道:“当我一刀就将他们的头颅割下,他们就相信了。只可惜已经太晚了些。” 杜沉非也笑道:“只可惜今天被割下头颅的,一定是你。” 黎破道:“哦?你觉得自己也有一刀割下别人头颅的能耐?” 杜沉非道:“我有没有这个能耐,你何不过来试试?” 黎破道:“试是一定要试的,我正要杀了你,让你知道得罪穷流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杜沉非道:“我也正要杀了你,以你的人头,来祭奠我六位兄弟在天之灵。” 黎破听了,忽然发出一阵怪笑,道:“就凭你,只怕不能以我之头来作为祭奠之礼,只怕你的尸体反倒会成为这山中野狼之口粮。” 牛犊先听了,大怒道:“大哥!何必跟他罗嗦,让我过去,一斧头砍死他,我正不爱吃冷馒头,就拿这伙人开刀,杀几个来烤着当饭下酒吃。你们觉得怎么样?” 杜沉非还没有回话,毛野生一听说这事,立刻精神一振,道:“好啊!烤着吃也香!我先去打死他两个。”他立刻手举大锤,怪叫一声,就已冲了出去,直扑黎破。那柄净重四十九斤的长柄羊角浑铁锤,就如同山崩一般落了下来,带着“呼呼”风声,直砸黎破的脑袋。 黎破也不敢来招架,忽然后退了三尺,然后就纵身一跃,燕子般跃起,向毛野生的身后落了下来。他那一柄未曾入鞘的刀也立刻刺出,一刀刺向毛野生的背心。 毛野生当然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当黎破的人消失在他的面前,他的铁锤一击落空,就已经感觉到了身后衣袖飘动的风声与刀风带来的阴寒,他手中铁锤刚一接触地面,忽然就被他抽回,然后一个回身,大喝一声,一锤横扫黎破的腰部。 毛野生的这一击,不但有千钧之力,而且还很快。 因为他是带着要吃烤肉的想法来与黎破一战的,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败在敌人的刀下,一旦败了,自己不但没有烤肉吃,而且还很可能会成为别人嘴里的烤肉。 黎破当然也知道眼前这个彪形大汉这一击的力量。这一击,足可以令千斤巨石立刻化为碎屑,肉体之躯顿时成为血水。 所以当毛野生的这一锤打过来时,黎破立刻就将已经刺出的刀收回,脚尖在地面的冰雪上一踏,一跃而起,然后他的上身立刻前倾,手中快刀破风而来,以迅雷不即掩耳之势,又取毛野生的眉心。 毛野生也不来招架,他忽然转身就跑,来到一块尖锐的花岗岩旁,顿住脚步,回身只一锤子,就打在这块石头的顶端。只听见“当”的一声巨响,这块大石立刻就被这沉重地一击打得一分为二,那尖锐的顶部就如同流星一般飞了出去,直打正在空中如同老鹰般划来的黎破。 这块石头如果打中了黎破的身体,黎破必定会像被箭射中的大雁一般落下地来,必死无疑。 第五十三章 人肉 黎破见了,大吃一惊。只得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收势,然后就如同巨鳄翻滚一般,斜斜的滚了出去,然后就“扑通”一声,他的身子便撞在了一棵被雪花覆盖的松树上,将树上的白雪都已撞了下来。然后黎破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疼痛,他的人也落在了雪堆中。正在这个时候,这棵松树上四面八方的树枝上都有一大块一大块的松雪落了下来。黎破根本就来不及闪避,就有一大块松雪落在了他的头上,将他的脑袋都埋在雪中。 毛野声见了,一面飞奔而来,一面暴喝一声,道:“拿命来!” 黎破的头虽然埋在了雪堆中,但也很快就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他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又在地面一点,人就已掠出了三四丈。 可是,当他的身子刚刚落在地面,正准备甩掉头脸上冰雪的时候,他突然感觉道自己的胸膛上已被人重重的一家伙打中,很快他就感觉到一阵冰凉。这种冰凉直透骨髓,远远要比这大地上的寒冰还要冷得多。 黎破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张黑漆漆如同锅底的脸,这张脸上,黄发黄须如果钢针般乱乱伸,一双暴睁的眼睛里,却射出要杀人放火的凶光。 然后,黎破就看到了胸前的一柄大斧,只见这斧头却和别人的不同,斧头却是圆盘形,除了与斧柄相接之处,圆盘四面都是刃。看起来又像一把圆铲。 这柄斧头的刃,光亮而且锐利。 这个时候,斧刃已有一大半都陷入了黎破的胸膛。 黎破吃惊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个足足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大汉,又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大斧,脸上就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问道:“你这是什么武器?” 这大汉当然就是牛犊先,听了这话,呲牙咧嘴大笑道:“哈哈!叫你认得,我的武器,叫作‘盘轮佛光大斧’。” 牛犊先话音未了,毛野生也已经来到了黎破的身边,见黎破已被牛犊先一斧头砍中胸膛,大声道:“好啊!牛犊子,我将他打倒在地的,倒让你占了便宜,跑过来砍死了他。” 牛犊先笑道:“兄弟,我可是来帮你的,你不要翻脸来寻我打架。” 毛野生大笑道:“哈哈!我不和你打架。我们是一伙的。”他走过来,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一把揪住黎破的头发,瞧了瞧,道:“这化生子虽然皮粗肉糙,烤着吃起来,想来味道也不会很好,但是总比嚼冷馒头好。” 牛犊先大笑,道:“我喜欢吃他腿上的肉。” 毛野生道:“我也喜欢,肉多,味也浓,还有嚼劲。” 黎破虽然倒在雪地中,但是还没有完全断气。一听到这两个野兽般大汉的对话,听说要把自己吃了,立刻就晕死了过去。 这个时候,与黎破一同追来的那十来个穷流的人,见了这样的情形,立刻各自怪叫一声,拔腿就跑,一转眼的工夫就跑得无影无踪。 牛犊先抓住自己的斧柄,又一脚踏在黎破的胸膛上,一把就扯出了斧头。 黎破登时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子一阵抽掣,就不再动弹。可怜这恶人坏事做尽,终死于恶人之手。果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近奸近杀古无讹,恶人自有恶人磨。 那仇铁山见了,拍手大笑道:“小牛兄弟,好手段。”又指着毛野生问杜沉非道:“小杜,这位小兄弟如此手段高强,又是什么人?如何称呼?” 杜沉非笑道:“这个兄弟,叫作毛野生。” 魏鹤山听了这名字,大笑道:“果然是人如其名,名如其人啊。” 梅千山也笑道:“哈哈!这个小兄弟,如此凶猛,果然长得像野生动物一般,看起来就像一只刚从原始森林出来的虎豹熊罴。” 鲁移山业笑道:“嘿嘿!是虎豹熊罴长得跟他一般。” 众人大笑。 孟游山瞧了瞧毛野生,又瞧了瞧牛犊先,笑道:“这牛犊先与毛野生站在一块,真如一对门神,如果有人将这两个画个影像,贴在门上,必然比得上神荼和郁垒,赛过秦叔宝与尉迟恭。” 鲁移山笑道:“哈哈!果然如此,必能驱邪避鬼、挡煞镇宅。” 众人听了,放声大笑。 牛犊先与毛野生也不知道众人在说什么,不以为意。 这时,杨雨丝道:“哈哈!如果牛犊哥和野生哥掉进熊园里,外面有人喊:‘快装死!快装死!’结果牛犊哥和野生哥没听懂,那熊园里的熊听见了,一只一只都趴在地上装死,想躲过一劫,不遭牛犊哥和野生哥的毒手。” 众人又乐得前仰后合。 杜沉非叫第一翻墙将包中的馒头与油酥饼以及几壶酒取出来,众人吃着冷馒头。 牛犊先向尖峰寨的张牧牛喊道:“喂!你打发几个人去哪个山洞里寻些干柴来,烧堆火来烤烤,还可以烤肉给大家吃。” 张牧牛听了,道:“好!我们去寻。”说完便领着三五十个人寻柴草去了。 杜沉非听了,也不太在意。 不大一会儿,这些人果然每个人都抱来一大捆半干不干的树枝来了,直堆起一座柴山。牛犊先和毛野生两个趴在地上点了个火,吹了又吹,被熏得眼泪直流,终于把火点了起来。 张牧牛等人也燃起了三四堆火来取暖,吃着各自携带的硬馒头和冷酒。 杜沉非、鱼哄仙以及梅山五子等人围着这一堆柴火,述说着各自的所见所闻。 只见那毛野生走到那黎破的尸体旁,用手扯着一条腿,就拖了过来,只拖得满地血迹淋漓。直拖到柴火边,用手来解这黎破的衣服。 杨雨燕见了这一具死尸,尖叫道:“野生哥,你干什么,你把他打死了,还要把这人拖到这里来吓我。” 杨雨丝见了,也大声喊道:“毛野生,你快点拖走,我不想看见他。” 毛野生笑道:“两个妹坨,你们不要怕,我可是好意,来做饭给你们吃的。” 杨雨丝诧异地问道:“做饭?做什么饭啊?” 杨雨燕也说道:“对啊!这里又没有米,又没有菜,怎么做饭?” 毛野生听了,道:“有烤肉吃,不比米和菜强吗?” 杨雨燕听了,又“啊”地尖叫一声,道:“你说什么啊?难道你真想把这个人烤了吃了。” 毛野生道:“对啊!虽然没有盐巴,但是总好过吃硬梆梆的冷馒头。” 第五十四章 野蛮 杨雨丝闭着眼睛,大叫道:“我不吃,我才不吃人肉。” 牛犊先听了,笑道:“羊咩咩,虽然有很多人说,人肉吃起来有点酸,但实际上人肉一点都不酸的,烤着吃还很香。” 杨雨丝跳起来,打着牛犊先的胸膛,道:“你这个牛犊子,大坏蛋,你说不酸,还很香,难道你还真的吃过人肉吗?” 牛犊先道:“我当然吃过啊,以前我是经常吃的。只是跟了大哥以来,就把这习惯给戒掉了。” 杨雨丝却根本听不进去,只顾眯着两个眼睛,一面尖叫,一面不断的打着牛犊先。 杜沉非、鱼哄仙等人也都在盯着牛犊先和毛野生两个,显得吃惊不已。 第一翻墙笑道:“牛犊,你既然吃过人肉,那人肉到底是什么滋味啊?难道真的不酸吗?” 牛犊先道:“我也不觉得酸啊!就和吃猪肉、吃羊肉没有区别的,只是好象比猪肉和羊肉还要滑嫩一些。” 吴最乐笑道:“毛野生,你也吃过人肉吗?” 毛野生道:“当然啊!我以前经常和我老娘拿来当菜吃的。” 众人听了这话,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杜沉非问道:“经常拿人肉来当菜吃?” 毛野生道:“对啊!有时炒着吃,有时油炸着吃,有时也蒸着吃。我老娘如果勤快的时候,还会切碎了,放在坛子里腌着。还有,做蜡肉也是很香的。” 鱼哄仙问道:“你和你老娘经常去外面捉人回来杀了吃?” 毛野生道:“我们也不去外面捉的。” 鱼哄仙诧异道:“既不去捉,哪来的人肉吃?” 毛野生道:“有很多人来寻我老娘看病的,有时候我老娘发癫的时候,就把他杀了做菜吃。” 这时,吴最乐大笑着问道:“你们也吃得下?” 毛野生笑道:“嘿嘿!我告诉你啊,好美味的,我可是磨砖砌的喉咙——又光又溜,有的吃就吃,没得吃也能饿几天。”他想了想,又向杜沉非和鱼哄仙道:“上次你们几个去我家的时候,也吃过人肉的。” 杜沉非听了,大笑道:“你别瞎说,我们去你家,吃的是鸡肉,哪里吃什么人肉?” 毛野生又“嘿嘿”笑道:“除了鸡肉,还有蜡肉的。” 鱼哄仙听了,脸都绿了,皱着眉头,勉强问道:“什么?你说那块腊肉是人肉熏出来的?” 毛野生道:“是啊!我看大哥和老鱼还有小段、牛犊子也觉得很好吃啊!你们几个,你一块我一块呷得令光令光的,也不给我留点下饭菜。” 这个时候,牛犊先竟然舔了舔嘴唇,似乎回味无穷的样子,道:“的确很好吃的,只是太咸了点,如果再加点大蒜叶就更好了!” 第一翻墙和吴最乐两个听了放声大笑。 那梅山五子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做声不得。 杜沉非和鱼哄仙听了这话,也面面相觑,面如死灰,嘴角抽动,终于跑到一边,忍不住放声呕吐了起来,就好象刚刚才吃下肚似的。 这两人吐得差一点连苦胆都吐了出来。 杨雨丝和杨雨燕姐妹二人也面露痛苦之色,同情地望着杜沉非和鱼哄仙。 牛犊先和毛野生却觉得很奇怪,两个人也不管别人有什么反应,牛犊先用斧头砍下那黎破一条腿来。 杨雨燕见了,喊道:“你们两个不要这个样子。可吓死我了。” 杨雨丝见了,大叫道:“牛犊子,毛野生,你们两个如果这么野蛮,还要吃人肉,我就不想跟你们做朋友了。” 牛犊先听了,连忙道:“好吧!还是朋友要紧,既然你们两个不让吃,那我还是忍一忍也就算了。不就是一顿肉嘛!”又向毛野生道:“小孩,你也不要吃了。” 毛野生道:“牛犊子,妹坨,到了嘴边的肉,不吃也浪费啊。我们吃了,总比丢在这山里喂野狼的好!” 杨雨丝道:“我不准你吃!你还要吃,我就打死你们!” 这时,杜沉非和鱼哄仙终于呕吐完了,都红着双眼,慢慢地走了过来。 仇铁山见了,大笑道:“小杜,小鱼,你们两个没事吧?” 杜沉非抹了抹脸,道:“今天可被牛犊子和毛野生这两个鬼恶心死我了。”见毛野生还抓着那条腿,杜沉非道:“毛野生,你把这条腿给我扔得远远的。还要干这样的事,我也要打你。” 毛野生看了看杜沉非,又看了看牛犊先,不敢哼声。 牛犊先道:“大哥叫你扔得远远的,还看什么看?再看老子一斧子劈你做两半。” 毛野生听了,只得迟疑着提着那条人腿扔到了山石后。 牛犊先也将黎破的尸体拖到山石后藏了起来,又用白雪将地上的红血掩盖起来。 杜沉非坐在火堆中,过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地要呕吐。 毛野生见了,问道:“两个哥哥,人肉都吃了这么久了,难道到现在才感觉出来不好吃吗?” 鱼哄仙道:“人肉虽然也没什么不好吃的。但是想想也恶心啊。我们可是有人性的人,不比你们这两个从深山老林中跑出来的野物。” 孟游山见了,大笑道:“小牛,小毛,你们两个若想吃肉,我告诉你们哪里有得吃。” 毛野生道:“我不是小毛。” 孟游山诧异道:“哦?不是小毛,那你是什么?” 毛野生道:“我以前叫毛二,现在叫毛野生。” 孟游山道:“好!好!那我叫你野生吧。” 毛野生道:“你说哪里有肉吃?” 孟游山笑道:“就在截云山的山顶。” 杜沉非道:“孟大哥,你说阎麻子统管的一个穷流分堂就在这截云山上,却不知道这山上有多少人马?” 孟游山道:“不多!也只有几十个人。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必然能消灭他这一个分堂。” 梅千山道:“对啊!灭了穷流这个分堂,一来是救出他这里关押着的许多孩子;二来是杀了阎麻子,给尖峰寨的几个人报酬雪恨;三来是他们这里必然有不少财物,只要杀了阎麻子,这财物立刻就是我们的了。” 鱼哄仙听了这话,起身道:“好!那我们还等什么?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第一翻墙收拾了馒头和酒,依旧包好。一行一百多人便往这“一线天”山谷而来。约行了一个时辰,才走出这条山谷,又远远地望见前方一带平地,平地那边又是一座座由红色砂砾岩石构成的山峰,只见这些山色如渥丹,灿若明霞,平地而起,壁立千仞。细看颜色斑斓,顶上却都是大树,大树上又覆着白雪。这山看起来就如同一颗颗人头摆在桌面上,山顶上的树木就如同人的头发一般。 第五十五章 截云山 魏鹤山见了,指着那山道:“各位,前面那山,就是截云山。” 鱼哄仙看了看,道:“这山如此陡峭,磷磷怪石,削削峰岩,高有千仞,便是飞鸟也难得飞上去,我们如何上得去?” 鲁移山笑道:“你们放心,这山虽高,这壁虽陡,但是我们还是能上去的。” 孟游山也说道:“那穷流的人都能上去,我们当然也上得去。” 杜沉非道:“难道还有什么暗道吗?” 孟游山道:“也不是暗道,是有人在这峭壁上挖了一条挂壁大路,而且还是挖在是壁内的,我们还可以在那石洞中歇息一个晚上,这样也不怕风雪严寒。明天早上再上山与那阎麻子大战。” 杜沉非问道:“那可以走马上去吗?” 梅千山笑道:“不但可以走马,还可以走马车。” 众人听说,惊讶不已,都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一条挂壁大路。 又行了约半个时辰,终于来到那陡山下,抬头看时,只见这山,耸直陡峭,谷幽崖高,就如同是利斧削劈,格调雄浑,却原始荒古,真实自然。这峭壁上却有许多如同窗子般的黑洞,从山脚蜿蜒盘旋向上而去。 孟游山道:“你们看!这些悬崖上的黑洞,就是这条绝壁长廊用来采光的窗口。” 杜沉非见了,叹道:“要想在这样的悬崖峭壁上挖条路出来,可真是难于登天啊,非得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不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什么人挖出来的?” 孟游山道:“谁也不清楚究竟是谁挖的。这样的一条路,至少也得挖三十年。” 第一翻墙道:“这倒是个好地方,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可惜被这穷流的人占据了。” 孟游山道:“这条挂壁路上,每隔一里路左右就会有穷流的人看守,设有两个弓箭手,日夜轮班。我知道小杜兄弟的飞石手段,世所罕有,百发百中,就请小杜兄弟先把这些弓箭手打倒,免得我们的人伤亡。” 杜沉非微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吴最乐,道:“我这位兄弟也是暗器高手,他手中的这条迅雷三管火枪,装一次火药和子弹,便可以打死三人。” 鲁移山听了,大笑道:“这样最好!就由你们二人同时出手,一人打倒一个,我们便通行无阻了。” 梅山五子却认得路,很快就领着众人来到了那条挂壁大道的入口。 众人下了马,走进这绝壁长廊,只见这长廊的四周,都是用铁锤凿子一点一点敲打出来的,众人赞叹不已。只见这条路果然干爽而宽敞,每隔几步,就有一个能透光进来的窗口。又每隔两三百步,又有一间石室。石室虽然不大,却能避风,远比在外面受风雪吹打要愉快舒适得多了。 孟游山道:“各位,今天也已经天黑了。前方不远处,就有人看守,我们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再上山去,如何?” 杜沉非道:“也好!免得我们人生地不熟,在黑地里吃了他们的大亏。” 于是这一百多人都在这石室或石廊中倚着墙壁坐了,熬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众人因坐着不动,脚冷腿麻,无法入眠。便各各起身,牵着马匹,沿着壁上弯曲长廊,往山上而来。 果然走了约一里路左右,远远地便见前方路上,站立着两个人,肩膀上挂着弓箭,腰上各系着一柄剑,因为寒冷的缘故,不断地在地面上跺着脚。 鱼哄仙见了,轻声笑道:“好!现在由大哥和阿乐作开路先锋大将,第一翻墙和张牧牛为左军,牛犊先与毛野生为右军,梅山五位大哥殿后,我总领中军,共计起兵一百二十余人,从山脚出发,径到山顶!” 众人都听得暗笑。 杜沉非和吴最乐将马匹交给尖峰寨的人牵了,两个倚着墙壁,悄无声息走到前面来。杜沉非手中捏着一个石子,向吴最乐悄悄道:“阿乐!我数三声,我们便一齐出手!”吴最乐道:“好!”杜沉非果然轻轻数了三声,两个人同时出手,只听见一声轻微的枪声,杜沉非的石头毫无声息,铁丸与石块齐发,前方那两个弓箭手立刻同时倒在地上。 身后的鱼哄仙和梅山五子等人见了,立刻领着尖峰寨的人跟进。 众人就这样,过了十道关卡,打倒了二十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近十里地。期间,吴最乐也添了好几次子弹和火药。 这时,天色也已经完全明亮。众人透过长廊外开在峭壁上的窗子往外看时,只见这地方,处处秀峰突兀,地势险绝,石径崎岖,景色优美,到处有飞泉瀑布,悬挂苍松。果然是:春来桃李争妍,夏至柳槐竞茂。秋到黄花布锦,冬交白雪飞绵。四时八节好风光,不亚瀛洲仙景象。 一行一百二十来个人,由杜沉非和吴最乐两大暗器高手开路,果然平安达到山顶。只见这山顶上果然风景绝美无双,到处有奇石矗立、有银瀑悬空。 远远地又看见前方红石垒墙,白灰粘缝,黑瓦遮顶,木门挡风,有许多房屋。这些房屋后面又是翠峦叠嶂的大山。果然是前崖后山,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众人称赞了一回。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见一声鼓响,然后就是“咚咚咚咚”的连声鼓响,登时打破了这山上的安宁沉寂。 杜沉非等人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只见前方一个哨塔,鼓声正是从哨塔上传来的。很快,只见这些用红色石头搭建的房屋中,冲出四五十个人来。这些人,人人都穿着深栗色的宽衫,他们的手中也各执刀剑,一齐冲出来,在平地上列成阵势。 一个人背着双手,扒拉开人群,走向前来。他的身后跟着四个人,两胖两瘦,这四个人用的都是剑。 杜沉非看时,只见这前面的这个人,约有四十来岁,身材十分高大,满脸横肉,却一对眼窝深陷。 这中年人看了看杜沉非,又瞧了瞧梅山五子,道:“哦?是你们几个。” 孟游山扬了扬手中的三叉齿钉耙,大笑道:“完全正确,就是我们。” 这中年人的声音冰冷,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鲁移山道:“阎麻子,我可得告诉你,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这中年人正是阎麻子,他的脸上毫无表情,问道:“我这个地方,防守如此严密,沿途有弓箭手把守。你们是怎么上来的?” 仇铁山放声大笑,道:“你的这些守卫,在我们面前,一个个都会变成饭桶,还防守严密呢?说出来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阎麻子冷笑道:“凭你们所谓的梅山五子,要上到我这截云山来,只怕你们还没有这个能耐吧。” 梅千山将那一条梅山板凳竖立在身前,用一只手抓着凳脚,大声道:“阎麻子,你们从小羊山半山村抢来的那几个孩子,现在哪里?快点交出来,我们便饶了你的狗命。” 阎麻子道:“哼!这可是我们手里的货,辛苦得来,怎么会轻易交给你?你们若也想做这个生意发财时,我劝你们还是自己勤快一点,靠自己的双手去赚。我还可以告诉你们,这世界上的孩子可多得是,只要你肯动手,就一定会有收获。”他略停了停,又接着道:“而且,只要你们愿意,我倒是可以不计前嫌,与你们合作。你们可以把得来的货转卖给我。或者加入我的组织,我也可以考虑让你们几个做个队长。” 梅千山听了,大怒道:“放你娘的狗屁。” 第五十六章 阎麻子 阎麻子依然不动怒,只是冷冷道:“你若想要这几个孩子,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已经卖给了鹰巢帝府。” 仇铁山道:“你休想骗得到我们。那几个小孩就关在你们这个地方。” 阎麻子道:“信不信都随你的便!”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已落在杜沉非的脸上,道:“你就是杜沉非?” 杜沉非道:“我正是杜沉非!” 阎麻子道:“看来你果然有两下子,昨天你们的人杀了黎破,今天又敢闯到我的山上来。” 杜沉非大喝道:“我们特来取你的狗命。” 阎麻子皱了皱眉,道:“你们这些人,开口闭口,粗话连篇,可真没一点礼貌!” 杜沉非大笑道:“和你这一类人面兽心、狼行狗幸、草菅人命的玩意,哪有什么礼节可论?我问你,在潭州太平街上,血洗我圈圈屋饮品店的人,除了你和黎破、伍六郎三人,还有谁?” 阎麻子沉默半晌,才说道:“若问还有谁,我告诉你,还有我们穷流的顶级杀手,孤竹生和梁无鬼、唐握。” 杜沉非听了,也不知道这三个是什么人,道:“我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敢得罪我杜沉非,我立刻叫他成为我的刀下之鬼。” 阎麻子冷冷道:“我也可以告诉你,无论任何人,只要敢得罪这三个人,就一定没有好下场的。我劝你最好快些离开这个地方,尚可以留得一条性命,去感受这花花世界的富贵繁华。若一味执拗,错过了念头,死到临头,便后悔莫及。” 杜沉非冷“哼”一声,道:“这孤竹生和梁无鬼、唐握现在哪里?” 阎麻子冷笑道:“哦?你想去寻他们?” 杜沉非道:“我只想杀他们。” 阎麻子冷笑道:“你若想杀他们,一定得先过我这一关。” 杜沉非道:“好!我正要第一个杀你。” 阎麻子却不知道对手的实力如何,不甘轻易冒险,所以他想找个人先去探探底,于是他向后挥了挥手,身后立刻就有一个高瘦汉子很快上前两步,站到了阎麻子的身旁。 这高瘦汉子的脸上一道巨大的刀疤,这道刀疤很长,在他这一张粗糙的脸上,看起来很光滑。就如同粗糙的泥巴地里忽然有人光着脚滑过一般,醒目突兀。他的目光阴冷,正盯在杜沉非的脸上,他的嘴角却挂着一丝狂妄而轻蔑的笑意。他对于自己的出手一向都很有信心,因为他就是阎麻子手下剑法最为高明的一个,也深得阎麻子的信任。这个人就叫作张久龙。阎麻子这一堂的副堂主伍六郎已经战死,阎麻子昨天已向他透露过消息,下一任的副堂主非他张久龙莫属。 所以张久龙今天一定要打这个头阵,谁也别想抢走他的威风。所以他一见到阎麻子的手势,立刻就走了出来。 阎麻子放低了声音,在张久龙的耳边说道:“他们的人多,我们的人少,虽然说双拳难敌四手,寡不敌众。但是擒贼先擒王,败军先杀将。你先去探探底,试试这杜沉非的武功深浅,如果有把握,就先杀了这人,一旦不敌,就立刻退回,一定不能死缠烂打。” 张久龙大笑道:“麻堂主,面对这样一群土鸡瓦豕,何必如此紧张?这什么梅山五子,昨天我已领教过他们的手段,不过一群废物而已。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我张久龙一剑一个,必能温酒取其项上人头。” 那梅山五子见有人骂他们废物,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仇铁山大嚷道:“你才是废物,我们昨天若不是饿着肚子,必然已叫你人头落地,你哪里还能留着这条狗命,在这里叫嚣?” 张久龙大笑道:“哈哈!我且先留着你们这几个废物,看看我杀人的手段。”他一面走,一面已拔出了自己的剑,将刀鞘重重地插在雪地上,慢悠悠地说道:“谁若觉得自己已活得很不耐烦,想死在我的剑下,就先放马过来,吃我一剑!” 张久龙的脸上仍然还带着狂妄而轻蔑的笑意,他走得也并不快,但是忽然暴雷似地大喝一声后,人就突然闪电般掠来,直扑杜沉非。 可是他的人刚刚才跃出一丈,只听见“砰”地一声,一道轻烟滑过,这张久龙的人就像一只被人忽然拖下来的风筝般掉落下来,又“砰”地一声跌在了雪地上,正跌在了阎麻子的脚下。 穷流这一方的人,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久龙也不知道,他现在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前忽然就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感觉也不是疼痛,但是却极其令人难受,难道到令人非常留恋刚才的强壮和健康。 这感觉,也正是死亡的感觉。 张久龙脸上狂妄而轻蔑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痛苦而难以置信的神色。 张久龙瞧了瞧自己的胸膛,立刻就看到了十七八个小洞。他盯了很久,鲜血才慢慢地从这些小洞里流淌出来。 他一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正端着火枪的吴最乐。 吴最乐也正在看着张久龙,他的脸上也带着同样狂妄而轻蔑的笑意。但是他的笑和张久龙不一样,这正是他该笑的时候,因为他只要一枪,就能令一个狂妄而轻蔑的敌人倒在他的脚下。 张久龙用两手撑地,勉强支撑着,看着吴最乐,现在只感觉很愤怒,他正想大喝一声,问吴最乐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用暗器伤人,而不能和他真刀真枪痛快一战? 可是他发现自己已完全没有了力气喊出声来,甚至连抬头的力气都已没有,就连一向强壮肌肉结实的两条手臂也实在令他失望,这个时候忽然就在不住地颤抖。所以他就躺了下去,将头枕在了雪地上。 这一躺下,张久龙就已经永远都没有再次爬起的可能。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吹完牛皮还能温酒斩华雄的关羽,而是刚吹完牛皮就被别人一刀斩杀的秦琪或是焦炳。 张久龙想问的话,他自己没有问出来。阎麻子却替他问了出来。 阎麻子那双阴冷的眼睛盯着吴最乐,冷冷地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吴最乐“哼”了一声,道:“我的大名,对于你这种半边已经入土的人,不说也罢,说了也是浪费时间。” 这个时候,阎麻子身后忽然有一个人挤向前来,在阎麻子的耳畔悄悄说了几句,又退了下去。 阎麻子道:“哦?你就是吴最乐,你这是什么暗器?” 吴最乐“哼”了一声,道:“我这是什么暗器,我也根本就不想和你这临死之人说,免得你在黄泉路上还念叨着我。《诗经》中说:‘寤言不寐,愿言则嚏’,被活人念叨都会打喷嚏,被死人念叨就更不是件好事了。” 阎麻子的眉头已经皱起,问道:“打死我二十个弓箭手的,必然就是你。” 吴最乐笑道:“这你可是说多了,正是我,我不但要打死你的弓箭手,还要打死你,好与你这位好兄弟张久龙去作伴。打死你的弓箭手,也只是让你在黄泉路上多些朋友,不至于寂寞。所以你不能怪我,还得感谢我。家里如果有酒饭的话,最好先请我们吃一顿。” 杜沉非和鱼哄仙听了大笑。 第五十七章 血洗截云山 阎麻子听了这话,想了想,忽然抱了抱拳,赔笑道:“各位都是远来之客,若是饥饿的话,在下理应尽地主之谊,请各位吃饭。在下这就去安排厨房做饭,招待各位。而且啊,我还藏了好几十坛陈年的竹叶青,希望今天能与各位一醉方休。” 吴最乐也皱了皱眉,他想不到这人竟然转变得这么快,便望了望杜沉非。 杜沉非大笑道:“你那几十坛好酒,我们今天是喝定了。” 阎麻子听了,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抱了抱拳,道:“多谢各位赏脸!外面风刀霜剑,寒冷异常,各位既然赏光,房中有熊熊碳火,温暖如春,就请各位进屋去吧!” 牛犊先与毛野生听了,果然往前走来。但是被鲁移山与魏鹤山拉住了。 杜沉非笑道:“我们虽然是喝定了你的竹叶青,但我们却不想和你一起喝。” 阎麻子勉强笑了笑,道:“阁下既然不愿意与我一起喝,我刚刚用过早餐,也可以不喝的。如果阁下乐意的话,我也可以站在一边看,只看不喝。” 杜沉非又笑了,道:“我也不想现在喝。” 被魏鹤山拉住的毛野生道:“哥哥,有酒喝也好啊,烫碗酒暖暖手脚不好?哥哥如何倒要推辞,说不想喝?带我们去喝几碗也好啊!” 杜沉非道:“我现在不想喝酒,你也不想喝。” 毛野生听了,连忙道:“可是我想喝啊。” 阎麻子听了,道:“哦?那阁下什么时候想喝,只要吩咐一声,在下随时准备。” 杜沉非道:“若要我喝你的酒,得等你听不到我吩咐的时候。” 阎麻子想了想,道:“这样的话,也很好办,你们喝酒,我可以去睡觉的,我白天虽然有点睡不着,但是这天气也很冷,躺在被窝里也很舒服,万一没睡着,我还可以用被子将头盖起来,这样的话,我就听不到你的吩咐了。” 杜沉非大笑,道:“这么冷的天气,最令人惬意的事,莫过于睡觉。” 阎麻子道:“的确是的!” 杜沉非道:“我倒有个好法子,让你一定睡得着。” 阎麻子的眉头皱得更紧,想了想,还是问道:“哦?是什么法子?” 杜沉非道:“伸过头来,让我一刀砍下你的头颅。这样的话,你不但能睡得着,而且永远也不会醒来,那当然也听不到我的吩咐了。” 阎麻子道:“请问阁下,除了这个法子,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杜沉非摇了摇头,道:“没有!一个法子都没有?” 阎麻子道:“阁下难道今天一定要打架?” 杜沉非的声音已变得冰冷,道:“这一架是打定了。” 阎麻子道:“那我们是打群架还是一对一单挑?” 杜沉非道:“打群架和单挑都可以,随你的便,怎么省事,就怎么打!” 阎麻子眉头一皱,道:“好!那请你们略等片刻,稍安勿躁,我们商量商量。”他一说完,便向身后的三个人说道:“看到了吗?现在我们遇到了劲敌,这一架是非打不可。《汉书》上说,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我们如果还想要活下去的话,只有我们同时出手,出其不意,先发制人,与他们决一死战,才有生路。” 身后的几个人都点了点头。 阎麻子指着其中两个人,道:“侯风、邓战,你们二人,我一声令下,你们便去取这使暗器的吴最乐性命。付冲,由你来对付杜沉非。” 三人点了点头,阎麻子又向身后人群中的一个人招了招手。 那个人立刻走上前来。 阎麻子吩咐道:“罗威,当我们四人出手的时候,你就立刻率领人马向前冲出,与他们混战。” 罗威也点头允诺。 阎麻子吩咐已毕,以他低沉而冷酷的声音命令道:“上!” 侯风和邓战果然同时拔剑,一跃而起,直扑吴最乐。付冲也立刻将自己的剑鞘丢在了雪地上,凌空一个翻身,手中长剑就直刺杜沉非的胸膛。 罗威见了,一挥手,大喝道:“兄弟们,都给我上!”于是,他身后的四五十个人立刻一声喊,挺着手中刀剑,一齐奔向前来。 阎麻子的人也已跃起,他虽然与侯风和邓战、付冲三人同时跃起,但是他却并没有向前冲,同心协力来对付杜沉非这一伙人,而是一连几个翻身,烟花火箭般跃过自己身后的人群,向那遥远而迷蒙的大山方向奔去。 杜沉非见了,立刻拍马追来,也望远山方向赶去。 鱼哄仙见了,大声道:“阿乐保护杨雨燕与杨雨丝,其他人,都跟我上去迎敌。” 他的话音未了,吴最乐却又已扣动了扳机,只一枪,便打死了邓战,然后又是一枪,打死了侯风。 那罗威领着众人冲上前来,鱼哄仙与第一翻墙以及梅山五子领着尖峰寨那一百多人,各拿兵刃,来迎战罗威那一伙人。 吴最乐乘机又往枪中添了火药和子弹。 登时,这一向宁静的截云山上,一百多人,左窜右跳,刀来剑往,喊杀连天。偶尔有人头落地,不时有鲜血迸出。 杜沉非打马前行,来赶阎麻子。那阎麻子轻身功夫虽然已属一流,但怎么跑得过这风驰电掣日行千里的“龙雀驹”,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已经距离前方的阎麻子只有五十步的距离。 阎麻子也已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人虽然还离地有三四丈,但他突然就回过头来,然后他的手中就多出了一柄短刀,这是一柄五寸长的飞刀。只见他的手一扬,这柄五寸长的飞刀就如同流星闪电般向杜沉非打来。 好快的一柄飞刀! 这柄飞刀,不但百发百中,而且很快!快到足可以穿透江湖上大多数人的咽喉。死在这柄飞刀下的人,至少也有三十人。这三十人,都可以说是当今江湖上的高手。 但是这柄百发百中的飞刀,今天却在杜沉非的面前失效。 因为杜沉非明白,一个人行走江湖,手中若没有用来威慑别人的兵刃,就必然有能一击便致人于死地的暗器。所以杜沉非早就做好了防备,当阎麻子这一柄五寸长的飞刀,带着一丝寒风和银光刚刚从阎麻子手中飞奔而出的时候,杜沉非就已经拔出了手中的刀。 第五十八章 刀下之鬼 就在那一刹那的工夫,就已听到一声“叮当”之响,阎麻子手中的飞刀就打在了杜沉非的刀面上,然后这柄五寸长的飞刀,就打着滚斜飞了出去,插在了雪地上。好大的力道,就连道柄都已完全没入冰雪中。 杜沉非的这一柄“烈日乌云刀”闪耀着淡金色光芒的刀面,比阎麻子的刀光还要亮得多。 阎麻子只看见杜沉非手中的大刀忽然不见,然后就有一道时隐时现、忽明忽暗、时白时黑的奇怪光芒划过。 也就在呼吸间,阎麻子立刻就觉得自己的胃肠一阵收缩,然后他脊背上的骨头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有如来自寒冰地狱般冰凉的寒意。 阎麻子的飞刀没有插入杜沉非的咽喉,杜沉非的烈日乌云刀却已经洞穿了阎麻子的胸膛。 也就在这一瞬间,阎麻子就已看见杜沉非已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只觉得,这个人的身法实在太快,甚至很可能比他的刀飞过来的速度还要快得多。 阎麻子的人立刻就从半空跌下,一屁股就跌坐在雪地上,然后他的嘴角的鲜血立刻就如同喷泉般喷涌而出。 阎麻子呆呆地望了望那洁白无暇的雪地上忽然绽放盛开的鲜红血花,他忽然觉得这种景象,是如此美丽壮观,美得就如同那至美却短暂的昙花一现。 阎麻子的人似乎已完全被这种血花绽放在洁白冰雪上的美丽陶醉,他张着嘴,痴痴呆呆看了很久,又用手挖起距离他最近的那一朵白雪上的血花,想放在自己的眼前,看得更明白清晰。可是当他的手刚刚用力地挖起这一小团冰雪,这团冰雪立刻就化作了无数雪粒,一颗颗地从他的手里滑落下来。 又过了很久,阎麻子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杜沉非,道:“你……” 杜沉非正静静地站在距离阎麻子不到一丈的地方,冷冷地看着阎麻子,道:“我说过,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敢得罪我杜沉非,我立刻叫他成为我的刀下之鬼。”他略停了停,又说道:“你一定要记住,我叫杜沉非。我却不怕被别人惦记,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 阎麻子脸上的痛苦之色,比张久龙还要明显得多。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不但带着痛苦,而且还夹杂着几分恐惧。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像杜沉非这样的人和他这样的刀。他的刀快而且冰冷,他的人现在看起来比刀更冷。 但是阎麻子还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一字字说道:“孤竹生……梁无鬼……会为我报仇。” 杜沉非慢慢地走到阎麻子的身旁,也一字字道:“他们不会为你报仇的,你可知道为什么?” 阎麻子摇了摇头。 杜沉非又一字字道:“因为他们的下场,就会像今天的你一样,倒在我的刀下。” 阎麻子吃惊地望着杜沉非眼睛里射出的那一股奇特的寒光,他立刻就觉得自己全身都已起了鸡皮疙瘩。一看到杜沉非的这种眼神,他忽然就对杜沉非的话深信不疑,他甚至在迷蒙中已看到了孤竹生和梁无鬼,以及唐握都已倒在了杜沉非的刀下,果然就和他现在完全一样。 一想到这里,阎麻子立刻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他终于倒了下去。七魄悠悠,已朝鬼门关上去,三魂荡荡,径往横死案中来。 杜沉非盯着阎麻子的尸体看了很久,才走过去,一把拔出刀来,在阎麻子的身上擦干了血迹,跃上马,往回跑来。 这个时候,穷流的那四五十人有的已经趁乱逃跑了,没有跑的已经被鱼哄仙等人诛杀殆尽。鲜血也几乎已经将这整个山头都染成红色。 罗威也已经被第一翻墙杀倒在地。 孟游山却捉住一个小喽罗,问道:“我问你,从小羊山半山村抢来的那些孩子,现在哪里?” 那小喽罗已吓得全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道:“在……在……地下室中……关着。” 孟游山大喝道:“在前头带路!” 那小喽罗连忙点了点头,连声道:“好……好……” 众人跟着这小喽罗,穿过前面几间大房,来到一间大门上了锁的房子前。这小喽罗用不断颤抖的手指着大门,道:“就关押在……这房中的……地下室……” 毛野生听了,走上前来,只一锤子,便将门锁打得稀烂,掉落在地,又一叫踹开了门。 众人看时,只见这房中黑洞洞的。 鱼哄仙向那小喽罗喝道:“你在前头带路!” 那小喽罗连忙向里面走去,众人也跟了进去。又过了这间厅堂,转到一间偏房。这一喽罗指着地面上一个巨大的圆形铁饼,道:“就在这下面的。” 毛野生走过去,一把抓住圆形铁饼上的小圆环,喊一声道:“起来!”这重达二三百斤的圆形铁饼果然被他一把拉开,丢出一丈开外。 只听这地下室中立刻就传来了无数人的哭闹声。 杜沉非等人大吃了一惊,向下看时,只见这地下室中人头攒动,有好几十个五六岁至十一二岁的孩子,这些孩子中,有男有女,见洞顶的盖子打开,一双双惊恐的眼睛,就如同猎人强弓硬弩下狐兔的眼神。 众人很快就闻到这地下室中传来一股混合着各种味道的臭味。 杜沉非皱了皱眉,问那穷流的小喽罗道:“哪里有梯子?” 那小喽罗听了,连忙从旁边黑暗的角落里拖过一架竹梯来,从洞口搭了下去。 杜沉非道:“你在前面领路!” 那小喽罗果然沿着梯子爬了下去,杜沉非紧跟在后面,下了楼梯。 杜沉非看时,只见这洞室十分宽敞,足足能容纳千余人,洞室的一侧竟然有个巨大的窗口,用来采光,窗口又用铁网钉住。杜沉非走到这窗口看时,原来下面都是悬崖。洞室的另一侧却堆满了无数破旧而脏乱的被褥和衣裳,有六七十个小孩,见到有人来,就如同小鸡见了老鹰一般,在这些又破又臭的被褥里躲的躲,藏的藏。 胆子小的,早已放声大哭起来。 鱼哄仙见了,道:“想不到这个地方竟然关押着这么多的孩子。” 孟游山道:“对啊!我还以为只有半山村那几个,却不曾想有这么多个。” 牛犊先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弄啊?” 杨雨丝道:“我们当然要救他们上去的!” 牛犊先道:“可是他们哭个没完。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们抢来的。”又向毛野生道:“小孩,你去叫他们别哭!” 毛野生听了,果然走上前来,大喝道:“哭什么鬼,别哭了!这里的人都被我们杀死了,把你们一个个捉出去!” 这一下,就连刚刚还没有哭的,现在都已号啕大哭起来。 第五十九章 被拐的孩子 毛野生正要发作,杜沉非连忙拉住,道:“野生,你这么粗鲁,走开点!别吓着他们。” 杜沉非走上前来,脸上带着笑意,道:“小伙子们!小姑娘们!你们好啊!你们不要哭,也不要害怕,我不打你们,也不骂你们,可是来救你们的。” 那些小孩却似乎并不买帐,仍然躲的躲,哭的哭。 杜沉非无可奈何,退回来,道:“你们谁有法子去安抚他们的情绪,叫他们别哭?” 梅山五子的五个人都摇了摇头,道:“这个可不是我们的长处啊。可真是刀刃上抹鼻涕——难下手。没法子!没法子!” 牛犊先道:“我去扯根藤条来,吓唬他们,谁要是敢哭,就抽他一顿饱的。” 杨雨燕道:“牛犊哥,你这馊主意不好,还是算了吧!” 杨雨丝道:“姐姐,我们虽然也没有带过孩子,但是我们长得这么温柔这么慈祥,他们总不会害怕我们吧!我们去试试,好不好?” 杨雨燕点了点头,道:“好吧!他们看见这么多人,肯定会害怕的,我看,你们都先上去,好不好?呆会等他们不哭了,我们再叫你们下来。” 杜沉非道:“好吧!留我和阿乐在这里,以防万一,保护你们,其他人都先上去吧!” 众人果然都爬了上去。 杜沉非和吴最乐远远地站在窗前,盯着这些孩子。 那些孩子的哭声果然小了很多。 杨雨丝在杨雨燕的耳畔说了几句,二人走上前来,也不去理这些孩子,而是远远的拍着手,跳着舞,一面跳,一面唱道:“月亮粑粑,里面坐个嗲嗲,嗲嗲出来买菜,里边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绣花,绣个粑粑,粑粑掉在井里,变个青蛙,青蛙跳跃,变个喜鹊,喜鹊上树,变个斑鸠,斑鸠会叫,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那些孩子听了,果然奇迹般地停止了哭声,有的竟然“嘿嘿哈哈”傻笑出声来。 杜沉非和吴最乐吃惊地望着二人。 杨雨丝立刻跳上前来,大声道:“小弟弟,小妹妹们,你们好哦!姐姐唱得好听吗?” 有几个胆大一点的小孩大声道:“姐姐唱的好听!我还要听歌!” 杨雨丝道:“好啊!那姐姐再唱一个小白兔,好不好啊?” 几个孩子道:“好!唱小白兔。” 杨雨丝道:“那我们一起唱,好不好啊!” 孩子道:“好!” 杨雨丝带头唱道:“小白兔,耳朵长,两个耳朵像槟榔。跑得快,不怕狼,一跳跳到桌子上,二跳就跳上房梁,三跳跳在天中央……” 可是那些孩子们却没有哼声。 杨雨燕问道:“小弟弟,小妹妹们,你们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唱呢?” 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答道:“姐姐,你们唱错了,小白兔不是这么唱的。” 杨雨燕笑嘻嘻地问道:“哈哈!那是怎么唱的啊!你来教姐姐唱歌,好不好?” 那小女孩道:“好!”她果然也像一只小白兔一样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杨雨燕和杨雨丝的身边,用手打着拍子,唱道:“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喜欢萝卜和青菜,跑起路来特别快……” 其他的孩子听了,也跟着大声唱了起来。这山谷间立刻就充满了歌声,这歌声就如同春天刚刚发芽的小草,充满了希望,也充满了阳光。 杜沉非忽然感觉,自己就仿佛置身于一间私塾旁边,如此祥和,如此幸福,这私塾里的孩子们,都有对未来的憧憬,满是幻想,也满是希望…… 杨雨燕和杨雨丝带着这些孩子们唱了很久。 那些孩子们也都已围在二人的身旁。 杨雨丝问道:“小弟弟们,小妹妹们,你们累不累啊?” 孩子们齐声答道:“我们不累!我们要姐姐陪我们玩!” 杨雨丝道:“好啊!姐姐陪你们玩。但是我们不在这里玩,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啊?” 立刻就响起了“好”的回应声。 杨雨燕也说道:“我们带你们回家去,去找你们的爹娘,好不好啊?” 立刻又响起了“好”的回应声。 杨雨丝道:“小弟弟们,小妹妹们,刚刚和我们下来的那些叔叔伯伯或者哥哥,都是你们的爸爸妈妈叫他们来带你们回家的。你们知道了吗?” 孩子们答道:“我们知道了!” 杨雨燕道:“那我去叫他们来抱你们出去,好不好啊?” 孩子们齐声道:“好!” 杨雨燕道:“嗯!那你们可不能哭哦!” 孩子们道:“好!我不哭!” 杜沉非听了,连忙唤过张牧牛来,吩咐道:“你带着兄弟们下来,将这些孩子全部抱上去,不能遗漏了一个。” 张牧牛果然领着尖峰寨的一部分人下了楼梯,将这些孩子,每人抱了一个,出了洞口。杜沉非恐怕又有遗漏,将被褥翻开看了,才最后一个爬了出去。 杜沉非叫人清点了数量,竟然有六十六个之多。 正在这个时候,鱼哄仙从外面奔进来,大笑道:“哈哈!大哥!我可在他们的另一间地窖里,寻到了近八万贯钱的交子。哈哈!” 吴最乐听了,也笑道:“哈哈!这回收获大了!我们这一趟来得值啊!” 众人听了大喜。 杜沉非道:“既然有八万贯,我们与梅山五位大哥分了。” 孟游山大笑道:“小杜兄弟,我们兄弟一向不爱钱财,那用得着这么多?只要给我们一两千贯做盘缠就足够了。其余的就全归你们几位兄弟。” 鱼哄仙听了,连忙道:“那怎么好意思?” 梅千山道:“哈哈!跟我们,你就不用客气!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鱼哄仙忙道:“既然这样,小弟恭敬不如从命!只得勉强都收了。” 那梅山五子大笑。 只见第一翻墙从外面走进来,道:“各位,我已叫人做好了饭菜,今天我们大家在这里好好地吃一顿。” 牛犊先问道:“翻墙兄弟,你有没有找到那什么老麻说的陈年竹叶青酒啊?” 第一翻墙笑道:“当然找到了,都在一个地窖里。” 牛犊先大声道:“好!那我们还等什么?去喝个痛快!” 于是众人领着那些孩子来到前面一间大房子中,坐的坐,站的站,都饱饱的吃了一顿。 杨雨丝见那些小孩衣衫单薄,又去各个房间寻来许多衣服,也不管合不合身,将这些孩子套在身上避寒。 第六十章 梅花 众人吃饱喝足,杜沉非向孟游山问道:“孟大哥,如今我们寻到这么多被这穷流拐带来的孩子,却不知道你们各位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如何安置这些孩子?如何送他们回家去与父母团聚?” 孟游山想了想,道:“我们也其实没有妥善的好办法。依我看,到时我们五个将这半山村的几个孩子问出来,给他们送回去。其他的孩子,我们暂时也不知道他们家在何处?父母何人?只得先寻个地方安置了,再慢慢地问他们,然后一个一个将他们送回家中。”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只是去哪里安置这些孩子为好呢?” 第一翻墙道:“大哥!我见尖峰寨地广房多,不如先放在尖峰寨中安置,如何?” 杜沉非想了想,道:“这个办法不错!就暂时带到尖峰寨中安置。” 鱼哄仙道:“各位,我们灭了这穷流的截云山分堂,他们必定会来报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不如立刻就离开这里,起程往潭州方向去。” 杜沉非道:“我们这一去,穷流的人也必定会追来。他们追上时,免不得又有一场大战,只怕会惊吓了这些孩子。” 鱼哄仙道:“如今岁暮天寒,遍地堆雪,他们如若追来,沿着脚印,就很容易追踪到我们。不如就请梅山五位大哥,先领着这尖峰寨的百把位兄弟,护着这些孩子,先行一步。我们众人殿后,如果他们追上来,我们自与他厮杀。” 众人都同意了。于是梅山五子领着那尖峰寨一百把人将这些孩子小的抱、大的牵,沿着那绝壁长廊下山来,只拣荒山中小路而去。 杜沉非、鱼哄仙、吴最乐、第一翻墙、牛犊先、毛野生、杨雨燕、杨雨丝在后面走,也沿着脚印跟来。 牛犊先和毛野生各背了一大袋纸币。 走到申牌时分,来到一个地方。只见前方广袤无垠一片平地,平地上又有一大片梅林,一望无际。这时,梅花盛开,竞相怒放,在寒风中翩翩起舞,馨香阵阵。 雪和梅,就如同一对情思缠绵、山盟海誓的恋人,永不相负,总是会在这萧索的季节里相约携手,给这荒凉冷落的冬天,也增添了无限情怀。 梅花和雪花形相似,色相近,而质相异,神也相别。但是,雪给梅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纯白圣洁,梅却给雪带来了活力四射的青春情怀。 杜沉非等人置身于这一大片花海中,这时都已下马,缓缓而行。 杨雨燕和杨雨丝在大声的欢笑,她们已深深地被这漫无边际花海中的雪梅陶醉。 过了很久,杨雨燕才目酣神醉地说道:“哇!这个地方可真是太美了!吕本中的《踏莎行》一词说得可真好,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 杨雨丝也说道:“我记得一句诗,称赞梅花与雪的完美搭配。说是:‘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 杨雨燕立刻道:“哈哈!我也知道一首诗,也是歌颂梅花与白雪的相得益彰、珠联璧合。” 杨雨丝问道:“那是什么诗啊?” 杨雨燕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这时,鱼哄仙笑道:“我听说张敏叔以十二花为十二客,叫作名花十二客,其中梅花便是清客。” 第一翻墙也笑道:“大哥,人们常把松、竹、梅并称为‘岁寒三友’,又有人将松、竹、梅、兰叫作‘四君子’。却不知道,这梅是君子,又是清客,如何理解?” 杜沉非道:“君子为正,清客为雅。这是称颂梅花和别的花不同,它选择在寒冬里独自盛开,没有丝毫媚俗之态,真可谓遗世而独立,所以称君子称雅。” 鱼哄仙道:“诸葛亮《出师表》有一句话,叫作‘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如若用在梅花身上,当改为‘经霜傲雪于寒冬,不求闻达于俗世。’” 吴最乐也说道:“自古至今,文人骚客常常用梅花暗喻自己不同于争芳夺艳的桃李,借题发挥,体现自己端正的品德,清廉的德操,无意功名富贵的清高心胸。” 杨雨丝听了,道:“对啊!我听说龟山先生作《梅花》一诗寄给他一个做官的朋友,他的朋友见了这首诗,便休官隐退去了。” 吴最乐问道:“哦?他这《梅花》一诗是怎么写的?” 杨雨丝道:“欲驱残腊变春工,先遣梅花作选锋。莫把疏英轻斗雪,好藏清艳月明中。” 杜沉非也笑道:“我见陈焕《梅花》一诗说,云里溪桥独树春,客来惊起晓妆匀。试从意外看风味,方信留侯似妇人。以留侯张良来比喻梅花,表达了自己向往留侯有大丈夫的胸怀,摒却人间功名富贵,超脱于世俗之外的清高情怀。” 吴最乐听了,想了想,问杜沉非道:“大哥,人生在世,都想达到功名富贵,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功名富贵?” 杜沉非也想了想,道:“我曾听谢友龙先生说,文经武纬,伐罪平乱,开疆拓土,勋铭钟鼎,便是立功名。荣登科第,金玉满堂,雍容华瞻,合族安乐,便是得富贵。” 鱼哄仙听了,笑道:“如果这样才能算是立功名,得富贵。我们兄弟众人是永远别指望有功名富贵了。” 第一翻墙笑道:“哈哈!果然如此,不说立功名,便是富贵的‘贵’,还要荣登科第,看来我们众人最多能成就一个‘富’字。” 杜沉非也笑道:“哈哈!但是我又听说,有补于天地为功,有关于世教为名,有精神为富,有廉耻为贵,这也叫作功名富贵。” 鱼哄仙大笑道:“嘿嘿!哈哈!如果这也算是功名富贵,我们倒不必灰心,还是蛮有指望的。” 杜沉非等人一面观雪赏梅,交谈议论,一面缓步前行。 忽然,只听见前面一阵刀剑相接之响传来,“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略显得有些吃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这冰天雪地中,暗梅香花里,手执利器,扬起刀光剑影,赌着性命相斗? 众人又在花海间向前行了百余步,便已看见前方梅花影里,一男一女,都手持长剑,正舍命相拼。这二人时而腾空,时而落地,手中的剑带过的凌厉剑风,将无数雪一般白的梅花卷起,在空中洒下漫天花雨。 只见这男的约莫五十来岁,身材略有些发福,留着两撇小胡子。杜沉非仔细一瞧,就已认出来了这个人。这人竟然就是杨玉环,也就是化名为张三四与谭义伯的人。杜沉非想不到今天竟然在这个地方又遇到了杨玉环。 与杨玉环对战的那一个女人,内着劲装,外披佛面金披风,约有三十四五岁年纪。玉雪冰肌,芙蓉模样,又浓眉大眼,英气逼人,娇叱连声,招招致命,恨不得平吞了对方。 第六十一章 恩怨 杨雨燕见了这个女人,双眼瞪圆,“啊”地一声轻呼,喃喃道:“这个女的,怎么好象姑姑哦。” 杨雨丝也仔细瞧了瞧,忽然惊呼道:“哎呀!不好了!不好了!” 杜沉非吃惊地问道:“什么东西不好了?” 杨雨丝道:“鱼哥哥,这真的是我老娘呢,也不知是和谁在这里打架?那个人为什么要欺负她?” 众人一听到这话,都吃了一惊,谁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杨雨丝和曾易多的母亲——杜丽英。 杜沉非也立刻就想到了龙锦绣的话,他说杨玉环本来在袁州鸡冠岭占山为王,一直干着拦道打劫的勾当。但是十五年前,这杨玉环得罪了一个叫做杜丽英的女人。据说是杨玉环为了财色,杀害了这个女人的全家,这个女人也差一点死在杨玉环的手中,后来侥幸为人所救。这个叫做杜丽英的女人,这十多年来,就一直都在追杀杨玉环,从来都没有间断过。 她就这样,耗费这么多时间来锲而不舍地复仇,而且还要亲手杀死自己的仇人。杜沉非虽然无法理解她的这种行为,但是却的确值得同情和谅解。 杜沉非忽然想到,原来这个人就是曾易多的母亲。在她被杨玉环陷害时,是曾祖殿救起了她。后来她就以身相许,嫁给了曾祖殿。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英雄救美人后,美人“以身相许,将身嫁与”,然后“相夫教子,幸福快乐”的美好而温馨的故事。但是在这个被救起的美人心中,虽然有对家庭浓浓的爱,但是仇恨,也令她念念不忘。 杜沉非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和他自己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这个女人这十五年来矢志不渝的辛劳奔波,舍命复仇,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这时,杨雨丝连忙拉住杜沉非的手,道:“鱼哥哥,你去帮帮我娘,好不好?” 杜沉非一听到“娘”这个字眼,忽然间他就发现自己对眼前的杜丽英也有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感情,这种感情,也正如同阔别多年的亲人偶然相遇时的那种情感。但是谁也无法说清,这又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他一听到杨雨丝的问话,立刻就说出一个字,道:“好!”但是他的眼睛,却在紧紧钉着杨玉环。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杜丽英一剑斜削杨玉环的颈部。杨玉环登时将上身后仰,他的人整个都跌倒在雪地上,然后用脚尖在地面一点,他的人就如同蛇一般滑了出去。只见他的手忽然一扬,手中立刻就有一道闪亮的银光打出,快如飞箭,直打杜沉非的胸膛。 杜沉非一见到这一道银光,立刻就想起了杨玉环用钢针打死凌晨和肖老九的事。 杜沉非立刻拔刀,将手中刀扔了出去。 当杨玉环的刚针距离杜丽英的身体还不到五寸的时候,杜沉非的刀正好飞过,“叮”的一声轻响,那一枚小小的刚针就已被打得飞了出去,钉入了雪地中,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玉环和杜丽英都惊讶地扭过头来,看着杜沉非等人。 杨雨丝跺着脚,大喊道:“娘,我在这里。” 杜丽英一见到杨雨丝,虽然觉得很吃惊,但还是立刻就丢下了追杀多年的杨玉环,奔了过来。她一跑过来,就将手中剑钉在雪地里,紧紧地握着杨雨丝和杨雨燕的手,又盯着两个人的身上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才道:“雨燕,雨丝,你们这两个小丫头,不好好呆在家中,怎么也来到了这里?两个女孩子,就这样在外面跑,也学人闯荡江湖,多不安全!我也不放心你们啊……哎!是我对不起你们,没有尽到我的责任。”她的眼里已闪烁着泪花,眼神中也充满了关切。 杨雨丝见了,心头也立刻变得温暖,指着杜沉非等人,笑道:“娘,我和姐姐是和这些朋友一起出来的,很安全的,不会有事的。他们都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武艺高强,天下无敌,没人会欺负我们呢。” 这时,牛犊先已经将杜沉非的刀给拔了回来,交给了杜沉非。 杨雨燕说道:“姑姑,你就放心吧!还有我保护她呢!”她忽然摆出个架势,站了个骑马桩,又“嘿嘿哈哈”打了两拳,道:“姑姑,你看,我武功很好的,十八般武艺,无不精通,谁要是敢欺负她,我就打得他在地上爬。” 鱼哄仙等人听了暗笑。 杜丽英嫣然一笑,道:“好!好!你这丫头,武功很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放心!”她又向杜沉非、鱼哄仙等人抱了抱拳,道:“各位公子,我家雨燕和雨丝,天性活泼调皮,年幼不谙世事,还请各位多多关照。鄙人感谢不尽!” 杜沉非也抱拳道:“晚辈见过伯母。伯母但请放心,我等众人,都是朋友,互相照应,理所应当。” 杜丽英盯着杜沉非看了很久,才淡淡一笑,道:“适才鄙人手段不济,几乎丧身于宵小毒手,多蒙公子出手相助,施非同凡响之手段,展出神入化之妙术,救拔残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杜沉非连忙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杜丽英问道:“却不知道各位公子如何称呼?” 杨雨丝正准备将杜沉非等人介绍给杜丽英,可正在这个时候,只听见毛野生大喝一声,道:“老贼,哪里跑?”话音未了,他就将自己手中的铁锤丢了出去。 原来是那杨玉环也已经认出了杜沉非,又见杜丽英似乎还认识这一群人,自知不敌,拔腿就跑,打算溜之大吉。 毛野生的铁锤流星般飞来,但是并没有打中杨玉环,而是重重地砸进了距离杨玉环身后两尺的雪地里。 杜丽英见了,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焦急的神色,连忙向杨雨丝和杨雨燕道:“孩子,你们快回去吧!” 杨雨丝道:“娘!你不和我们回去吗?” 杜丽英一面转身向杨玉环追去,一面大声道:“你们先回去!我现在不能和你们一起走,要去追这个人。” 杨雨丝朝着杜丽英的背影大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追他呢?” 杜丽英一面跑,一面大声回应道:“他是我的仇人……” 可是杜丽英的人很快就消失在了梅林深处,杨雨丝已完全听不到她后面所说的话了。但是杨雨丝还是很担心,连忙向杜沉非道:“鱼哥哥,那个人那么阴险,会打暗器,我娘去追他,会很危险的,你去帮帮我娘,好吗?” 杜沉非道:“好!我去帮她!”便向鱼哄仙道:“老鱼,杨玉环这老贼是个奸险狡诈的人,诡计多端,上次我和毛野生,还有谭意歌,都是被这个杨玉环骗了。这人害人无数,手段狠毒,我今天必取他的性命。你们就请先回潭州去吧,我随后就到。” 鱼哄仙道:“你决定一个人去追?” 杜沉非道:“对付这杨玉环,我一个人就已足够。” 杨雨丝闻言连忙道:“不行的,我也要去的。” 杜沉非道:“你不能去!” 第六十二章 仇恨 杨雨丝道:“我当然要去了,俗话说,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嘛。而且啊,父母遇到危险,子女怎能置若罔闻?晋朝人杨香十四岁时就能扼虎救父,我当然也要去救我娘了。鱼哥哥,你说对吧?” 杜沉非道:“你这样一说,看来我想不让你去都不行了。” 杨雨丝道:“那当然不行啊!我们快走吧!不然他们去得远了,我们就追不上了。” 杜沉非提着手中刀,和杨雨丝一起打马前行,沿着杨玉环与杜丽英的脚印追了下去。 那杨玉环和杜丽英竟然跑得很快,杜沉非和杨雨丝沿着雪地上的足迹追来,追出五六里地,雪地上忽然多出了许多大大小小杂乱无章的脚印,这些脚印,有大有小,有长有短,向各条岔路去了。 杜沉非见了,皱着眉头,向杨雨丝道:“这地方怎么忽然就多出这么多脚印来,叫我们往哪个方向去才好?” 杨雨丝也瞧了瞧地上杂乱的脚印,一时也无计可施,她便跳下马来,瞪着地上的脚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拍手笑道:“哈哈!鱼哥哥,我知道了!” 杜沉非忙问道:“你难道能看出来,那杨玉环和你娘往什么方向去了?” 杨雨丝道:“我虽然不知道那杨玉环往什么方向去了,但是我知道我娘往哪里去了。” 杜沉非诧异地问道:“哦?既然知道你娘往哪个方向去了,那杨玉环也必定往那个方向去的。你说说看,你娘是往哪去了?” 杨雨丝指着一线足迹,道:“我娘就是从这条路去的。” 杜沉非还是觉得很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你娘是往这条路走的?” 杨雨丝得到:“哈哈!我告诉你啊!我娘因为一直都在外面奔波,她喜欢穿文庙坪‘赛须眉’的一种尖头牛皮六缝靴。因为这种靴子的底用桐油浸泡过,也不会漏水,鞋底又有钉,非常结实耐磨。” 杜沉非还是不解地问道:“哦?那你又怎么分得清这是‘赛须眉’的鞋?” 杨雨丝指着地上一个脚印,笑道:“我当然分得清啊!因为他们做的鞋子,鞋底和鞋跟都有圆头铁钉。而且,那些圆头铁钉也都是那样一环一环排列的。穿上这种鞋子踩在雪地上,脚跟有四个环,脚底有六个环。你看,这个脚印就是这样的。” 杜沉非听了,也跳下马来,瞧着那个脚印,果然如同杨雨丝说的,大笑道:“看来你倒是个老虎背上玩把戏,胆大心细的人。我幸好和你一路来了,否则我可真是骡子推磨,尽在这个地方绕圈子。” 杨雨丝也开心地笑道:“哈哈!呵呵!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杜沉非笑道:“果然是聪明伶俐,见经识经。” 杨雨丝道:“哈哈!那我们赶快去追吧!” 她一说完,就跳上马匹,向前飞奔去了。 杜沉非也追了上来。二人又向前赶来。 两个人一面走,一面仔细辨认着地上的足迹,走走停停,又追出了三四十里地,果然远远地就望见杨玉环与杜丽英在前面一前一后拼命狂奔。 杨雨丝立刻开心的说道:“鱼哥哥,你看!你看!我没有说错吧?我娘就在前面呢!” 杜沉非道:“一点都没错!看来我可是想不佩服你都不行啊。” 二人加快速度,飞也似的奔来。直赶到一座山谷,只见前面都是石崖,丹崖怪石,削壁奇峰,鸟鸣兽叫。 那杨玉环见追赶得紧,忽然纵身一跃,双脚踏在那竖立的石壁上,就如履平地一般,直望悬崖上奔去,很快就闪入山腰里一个洞穴中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杜丽英追赶到悬崖下,呆望着这壁立万仞的石崖,却似乎并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 杜沉非与杨雨丝赶上前来。 杨雨丝大声喊道:“娘老子,我们来啦!” 杜丽英似乎才发现身后有人追来,又见是杨雨丝和杜沉非,又是担忧又是欢喜。欢喜的是有杜沉非这样的人来帮忙,担忧的是有杨雨丝这样的人来帮倒忙。 杜丽英道:“雨丝,你怎么不和你姐姐回家去?” 杨雨丝道:“你一个人来,我们不放心,是来帮你打架的。我要和你一起回家。” 杜丽英听了这话,心中立刻涌上一阵暖流,她微笑着走过去,握着杨雨丝那一双被寒风吹得冰凉的手,放在面前吹着热气,才说道:“我的小调皮、小捣蛋可算长大了!” 杨雨丝闻言,“嘻嘻”笑道:“我早就长大啦,可不是以前那没心没肺的样子了,以后也不会惹娘生气了的。” 杜丽英却轻轻拍了拍杨雨丝的脸蛋,笑道:“娘就喜欢你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样子呢!” 这时,杜沉非问道:“伯母,这杨玉环藏入悬崖上的洞穴里去了,我们追上去吧!” 杜丽英瞧了瞧半山腰上那黑漆漆的洞口,又摇了摇头,看着杜沉非,道:“公子,多谢你能出手相助!说来惭愧之极,只是又不敢欺瞒公子,我的轻身功夫,实在有些不济,又无高人指点,跃不上这么高的地方。所以这十五年来,我一直在追杀这杨玉环,可是事与愿违,总是被他逃脱。” 杜沉非问道:“却不知道伯母与这杨玉环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花费十五年时间来追杀他这样一个人?” 杨雨丝也问道:“对啊!娘,我都还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到底跟这个人有什么仇恨嘛?” 杜丽英听了,长叹了一声,向杜沉非道:“公子,这杨玉环老贼与我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我以前的家人,都死在这个老贼手里。甚至连我都几乎死在他的手里。所以,我若不能亲手杀了他,报仇雪恨,誓不为人。”她又轻叹一声,接着道:“哎!这十五年来,我每天都在修习剑法,拜过无数名师,唯一的目的就是能手刃此贼。只可惜天资愚钝,虽然小有长进。却不曾想这杨玉环的武功倒是精进不休。如今我已是毫无希望,真是百念皆灰。” 杜丽英说到这里,她的脸色看起来虽然没有表情,但是一串晶莹的泪珠却已从她那依然美丽动人的眼角滚落下来,沿着脸颊流向脖颈。 杜沉非听了这话,道:“我也曾见识过这杨玉环的鬼蜮伎俩,上过他的当。我久已有心要杀这老贼,为江湖除害。伯母便请放心,有我在这里,这杨玉环必然无处逃遁。”他想了想,道:“伯母,雨丝,你们二人就在这里略等片刻,我上去将他捉拿下来,任凭伯母处置。” 杜丽英道:“公子,这都是我的私事,本来与公子无关。若要公子一个人上去,身涉险地,无论如何,我也不放心!” 杨雨丝也说道:“对啊!我也不放心的。只是我也跳不上这么高的地方。鱼哥哥,你就把我和我娘都拉上去吧!” 杜丽英点头道:“雨丝说得对!就烦请公子拉我们一把,我们一同上去,如有情况,也有个照应,好吗?” 杜沉非想了想,说道:“好吧!”他果然伸过手来,一手拉住杨雨丝的手,一手拉住了杜丽英的手。杜沉非在前,杜丽英和杨雨丝在后,也如行平地一般走了上去。 第六十三章 山洞中的笑声 虽然如今已是三九寒天,地面上大部分都已被雪覆盖,但是这峭壁上却仍然有许多岩石裸露在外。 杜沉非牵着杜丽英和杨雨丝,用脚踏在露出的石头上,就如同壁虎登墙般,轻而易举地来到了洞口。只见这洞口,青松遮掩,乱石参差,青苔点点藏深雪,绿藓茸茸耐岁寒。洞内黑漆一团,睁眼如盲。 杜沉非将自己的刀拔出鞘来。这柄烈日乌云刀,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竟然散发着幽暗的光亮。 杜沉非与杜丽英、杨雨丝三人,就利用这刀面上散发的微弱光芒照路,慢慢向洞内走去。杜沉非竖耳静听,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轻,以防杨玉环发出那浸过毒液的钢针。 约行了两三百步,并未见那杨玉环躲藏在暗处攻击。 三人刚拐过一道弯,只见前面却忽然有火光出现。 杜沉非略有些吃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里面,只得壮着胆子领路向前走来,又走了一两百步,只见一座天生的石洞,洞厅广阔,几乎和截云山上阎麻子用来关押孩子的洞穴那么宽敞。 一团明亮的火,正在洞厅的中央熊熊燃烧。 三人并没有看到这洞厅中有一个人影。 杨雨丝见了,奇怪地说道:“哇!这山洞可真大,怎么还会有一堆火呢?也不知道是谁烧的?”她又想了想,然后大声喊道:“请问有人吗?” 她一连喊了三声,却并没有人回应。杨雨丝道:“我们管他是谁烧的火呢!太好了!正好我的手都冻得冰凉,我们去烤火吧!” 杨雨丝一说完,果然蹦蹦跳跳来到那火堆旁。 但是正在这个时候,这洞穴中的黑暗处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大笑声。 一听到这个声音,杨雨丝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跑了回来。 杜沉非的瞳孔也立刻收缩。 这个笑声,杜沉非也已经很熟悉,他已经听过了很多次这个人的笑声。这种笑声,也许和别的男人笑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杜沉非还是能够轻易辨认出来。 这种大笑声,虽然并不难听,反倒听起来还带着几分豪气,但是却又充满了嘲讽之意和得意之色。 这个笑声,竟然是麦阿婆的笑声。 然后杜沉非很快就看到了麦阿婆,看到了麦阿婆那肥头大耳、痴肥臃肿的身躯。 麦阿婆正笑眯眯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提着一柄已经出鞘的剑。也许他的这一柄剑根本就没有鞘,因为杜沉非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一柄剑的鞘。 麦阿婆手中的这一柄剑,普通得就如同这洞穴中突起的石头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这样一柄普通无异的剑,在麦阿婆的手中,就是一件杀人的利器。 杜沉非和杜丽英、杨雨丝就站在这巨大的洞穴中,静静地听着麦阿婆的笑声。他们现在并不是很清楚,麦阿婆究竟为何而笑?杜丽英甚至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大胖子。 杨雨丝却是认得这麦阿婆的,大声道:“哎呀!我还以为是谁在笑呢?笑得跟狗叫一样的,原来是你在这里啊!” 过了很久,麦阿婆才一摇一摆地慢慢走了过来,他大声打着招呼,道:“哈哈!我以为是谁来了呢,昨夜灯花报,今早喜鹊噪,不想却是故人登门,光临寒舍,真是蓬屋生辉,荣幸之极。”他伸出手来,又笑眯眯地接着道:“快请坐!快请坐!” 可是这洞穴中却并没有椅子和板凳,只有靠着里面靠着墙壁的地方有一床破竹席,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家产?几只耗子在竹席上跑来跑去,又有好几只在冬眠中被惊醒的蝙蝠飞过。 杜沉非四处瞧了瞧空荡荡的洞穴,也笑道:“哈哈!原来是老麦,坐倒是不必了,站着就很好。不敢动问,这里可是贵宅?” 麦阿婆大笑道:“正是寒舍,只是你们几位来得太突然,在下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既无精美肴馔,就连茶水都没有准备,无物款待,甚是慢客,莫怪!莫怪!” 杨雨丝瞧了瞧角落里的老鼠,又听见洞外寒风灌进山洞的“呼呼”声响,闻言笑道:“这里如果真是你的宅邸,可真是:绕床饥鼠,蝙蝠频翻舞。北风敲锣打鼓,家中什么没有……” 麦阿婆摇了摇头,道:“他人笑我贫又穷,我笑他人不轻松。” 杜沉非笑道:“在下久慕琼宫,无由造晤,今日偶然路过,幸得相会,便十分之幸。只是空手而来,未备薄礼,无以表敬,又多多相扰,极为不当。” 麦阿婆道:“足下客气。” 杜丽英见三人的谈话,很有些吃惊,她拉了啦杨雨丝的衣袖,问道:“雨丝,你难道还认识他吗?” 杨雨丝道:“对啊!我认识他的。” 杜丽英闻言,长吁了一口气。 杨雨丝背着双手,问麦阿婆道:“不敢动问这位老麦大哥,你这里这么大一个家,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麦阿婆听了,笑道:“不敢欺瞒各位,我家中只有我和三个儿子,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杨雨丝“哦”了一声,问道:“不知道你的三位公子,现在哪里啊?” 麦阿婆笑道:“大儿打猎山东,中儿在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雪里印个人形。” 杨雨丝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道:“有趣!你这人可真是太有趣了!” 麦阿婆笑眯眯地说道:“哈哈!有趣吧!只是久别尊颜,却不知道你们几位今日为何经过贱处?来这里有什么公干?” 杨雨丝瞧了瞧杜沉非。 杜沉非道:“并没什么公干,只是偶然见到有一小贼窜入贵宅,在下恐怕这地方的家长多年辛苦积来的资财,一旦落入小偷之手,便大为不妙,所以才进来看看。若有个把小贼,也好略尽绵薄之力,替这里家长拿住,一刀砍为两段。” 麦阿婆大笑道:“哈哈哈哈!承蒙足下一番美意,多谢!多谢!但不劳足下费心,我这里,并没有小贼进来。”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哦?难道一个都没有?” 麦阿婆道:“小贼虽然没有,老贼倒是进来了一个。” 杨雨丝连忙说道:“你说对了,还真的是一个老贼呢!” 杜沉非也笑道:“果然是在下看走了眼,的确是老贼一个。” 第六十四章 陷阱 这时,杜丽英问道:“那请问这个老贼,现在哪里?就麻烦你叫他出来。” 麦阿婆果然向身后的黑暗处招了招手,道:“刚刚进来的老贼在哪里?” 话音刚落,杨玉环立刻走了出来,站到麦阿婆的身旁,微笑道:“老贼就在这里。”他又向杜沉非很有风度地拱了拱手,道:“老朽与杜公子也是故人。在老关铺镇上,还多亏公子出手相帮,敌住倾奇者的人,助老朽逃出生天。如此恩情,还不曾报答。没曾想到会在这里相遇,只怪老朽年纪老迈,头昏眼花,在梅林中没有认出恩人来。”他又瞧了瞧杜丽英与杨雨丝,笑道:“老朽若得知是杜公子大驾光临,还有如此两位绝代佳人同行,也好借几钱银子,去镇中打一瓶酒、买一只鸡、再切两斤牛肉来招待。” 杜丽英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并未说话。 杜沉非放声大笑,道:“哈哈!你这老贼,不必客气,有这片心意就已经足够,在下心领了。” 杨玉环微笑道:“却不知道杜公子与老少二位佳人,贵足踏于贱地,有何贵干?” 杜沉非笑道:“特来杀人的。” 杨玉环问道:“哦?不知道公子想杀谁?要不要我帮忙?” 杜沉非道:“你如果能帮忙,那是再好不过。” 杨玉环听了,连忙问道:“却不知道,我要怎么样才能帮到你们三位?” 杨雨丝笑道:“你如果想帮我们的话,也很好办,只需要躺在地上不动就可以了。” 杨玉环摇了摇头,道:“这却不能,老朽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地上冰凉刺骨,像我这样年纪的人,郎中都说,最好不要躺在地上,一来易患风湿,二来容易感冒,长时间还可能引发腰酸背痛。” 杜沉非笑道:“变成死人以后,就不会再患病,我保证什么疾病都不会有的。” 杨玉环听了这话,似乎吃了一惊,道:“杜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朽年过半百,都还没有成家,最忌讳一个‘死’字,公子为什么要咒老朽死呢?” 杜沉非笑道:“我没有咒你,而是要杀你。” 杨玉环似乎又吃了一惊,连忙道:“公子,老朽与你无怨无仇,日前承蒙公子搭救,如今却又要来杀我,公子可真是翻脸如同翻书。却不知这是什么原因?” 杜沉非又笑了笑,道:“我不慎在老关铺帮了你,只怪在下太年轻,是人是狗没分清。你若想知道你该死的原因,等你的阴魂飘到地府,去问凌晨与肖老九以及其他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吧。” 杨玉环听了这话,连忙要头道:“我还是不想去问他们。因为我根本和他们不熟悉。” 杜沉非道:“以前不熟悉没有关系,你只要一死,很快就能见到他们。” 杨玉环收起脸上的笑容,道:“公子难道一定要杀我?” 杜沉非道:“猫捉耗子,一点不假。” 杨玉环冷笑道:“嘿嘿!公子虽然也曾帮过我,但是如果你要杀我的话,我也会翻脸不客气的。” 杜沉非道:“你最好不要客气,因为太客气的话,反倒令人十分不自在,我也会不好意思杀你的。” 杨玉环笑道:“公子真的觉得能杀了我吗?” 杜沉非笑了笑,道:“难道你觉得不能吗?” 杨玉环道:“难道你觉得我杀不了你?” 杜沉非笑道:“难道你觉得能?” 这时,麦阿婆笑道:“如果再加上我呢?” 杨雨丝听了,道:“啊!难道你们还是好朋友吗?” 麦阿婆笑道:“好教姑娘得知,我们不是朋友,我根本就不想交他这样的糟老头子作朋友。” 杨雨丝觉得很奇怪,问道:“你们既然不是朋友,那你为什么要帮他呢?” 麦阿婆道:“不瞒姑娘说,我这是实在没有法子啊!” 杨雨丝更加觉得奇怪了,问道:“没有法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嘛?” 麦阿婆道:“因为我若不帮他,我就会受到惩罚。我们加入狩野的时候,啜血盟誓,第七条誓言就是:‘如有狩野成员被人欺负,必须向前,全力相帮。如屡屡被人欺侮的,即传知众兄弟,各尽己力,代为出气,不得诈作不知,不得视而不见。如有违背,五雷诛灭。’” 杨雨丝又“哦”了一声,并未答话。 麦阿婆又问杨玉环道:“老贼,你说对吗?” 杨玉环连忙道:“正是!正是!而且狩野的门规,第二十七条规定:‘遇兄弟危难不救者,刵两耳,加笞刑一百。’” 麦阿婆听了,大笑道:“你们看,我如果不帮他,就会被打背花打屁股的,而且很可能会被五雷诛灭。这么严重的后果,我可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敢!不敢!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杜沉非听了,皱了皱眉,道:“哦?这杨玉环已经是狩野的人?” 杨玉环连忙道:“好教公子得知,在下已经是狩野七神堂的堂主。” 杜沉非听了,笑道:“很好!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们二位一件事。” 麦阿婆好奇地问道:“哦?是什么事?” 杜沉非道:“哪怕你们两个人加起来,我今天也一定要杀了杨玉环。” 这时,杜丽英也向杜沉非说道:“公子,你对付这个胖子,我来杀了杨玉环这个老贼。” 杨雨丝立刻指着杨玉环,道:“还有我,我跟我娘一起打死他。” 杨玉环听了,纵声大笑,道:“哈哈!果然是上阵父子兵啊,杜姑娘今天可是连女儿都带出来帮忙了。老朽可真想不到啊,你倒是女儿都这么大了,这小丫头看起来可真是亭亭玉立,貌美如花。我可是非常喜欢啊。”他一说完,便张开双臂,眯着眼睛,伸长了嘴,淫笑道:“给我做个干女儿,如何?来!让伯伯抱抱!” 杨雨丝赶忙退了几步。 杜丽英一把将杨雨丝拉在身旁,紧握着她的手,大怒道:“给我闭上你的臭嘴,你这毫无廉耻、人面兽心的老贼!” 杨玉环笑道:“哎呀!杜姑娘说我是人面兽心,还是臭嘴,看来是连我的里里外外都被你知道了。” 杜丽英又已气得满脸通红,如果不是还有个大胖子在这里,她立刻就会拔出剑来,杀了这杨玉环。但是这时,她只是用手指着杨玉环,道:“你死到临头,还敢逞一时口舌之快?” 这时,麦阿婆很有些奇怪地问道:“老贼,这位杜夫人女儿都有这么大了,你如何还叫她杜姑娘?” 杨玉环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与她可是旧相识,叫惯了这个称呼。而且,哪怕她到了八十岁,头发花白,牙齿掉光,脸蛋变成橘子皮,在我的心里,也仍然是个美丽如花的大姑娘。” 第六十五章 顾草衣 麦阿婆长长地“哦”了一声,笑道:“实不瞒你这老贼说,我其实也很喜欢这位杜姑娘的”。 杨雨丝“哼”了一声,骂道:“你们这两个人,可真的是一个老污鬼,一个老汪粑。” 杨玉环听了,笑道:“嘿嘿!老乌龟老王八也很好啊!乌龟王八可是有很多优点的,不但擅长背黑锅,而且还很长寿的。” 杨雨丝道:“哈哈!你以为我说的是这个‘乌龟’和‘王八’啊。像你们这样的人,怎么能和乌龟王八比呢,那可真是太看低了乌龟王八。” 杨玉环扬了扬眉毛,奇怪地问道:“那你说的是哪个‘乌龟’和‘王八’啊?” 杨雨丝道:“哈哈!我说的可是污垢的‘污’,鬼怪的‘鬼’;狗汪汪叫的‘汪’,狗拉粑粑的‘粑’。” 杨玉环皱了皱眉。麦阿婆却放声大笑。 杨雨丝指着杜沉非,道:“他可是‘荆湖第一刀’,今天一定能杀了你们这两个老污鬼老汪粑的。你们还想像乌龟王八一样长寿,就做你们的美梦去吧!” 麦阿婆听了,大笑道:“还是年轻人比较有自信啊!看来我已慢慢老了,再也拿不出如此目空一切的信心来。” 杜丽英问道:“你难道不信?” 麦阿婆道:“我当然不信。” 杜丽英道:“为什么?” 麦阿婆笑道:“不为什么,只因为我一向是个很谨慎的人,我虽然不是个乌龟,但是我还是很佩服乌龟的。平生学得乌龟法,得缩头处且缩头,不到稳操胜券的时候,我就会躲在龟壳中不出来,从来都不会拿着性命来开这种低级玩笑的。” 杜丽英听了,也不知道这麦阿婆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哦?难道你现在就有杀我的把握?” 麦阿婆笑道:“我没有,但是别人却有这个把握的。” 杜沉非道:“哦?是谁有杀我的把握?” 话音未了,这时忽然从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只见这人身上穿着狩野的标志性黄布麻衫,他的身材十分高大,长着一脸的大胡子,手中提着一柄长剑,正慢慢地从火堆旁经过,来到麦阿婆的身旁。这人,赫然竟是狩野第十四位护剑大爷仇万顷。 杜沉非和杜丽英、杨雨丝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仇万顷的剑上。 杜沉非知道,这仇万顷在狩野的十八大护剑中排名第十四,那他的手段就必然没有麦阿婆高明。但是如果这麦阿婆与仇万顷以及杨玉环联手来对付自己与杜丽英,再加上一个需要人保护的杨雨丝,自己只怕就很难有希望再离开这个山洞。 而且,杜沉非根本就不清楚,他们究竟有多少人藏身在这个黑漆漆的洞穴中。 但是这时,仇万顷却盯着杜沉非,摇了摇脑袋,缓缓道:“你其实一点都不用担心我,我可是没有一点把握来杀死你的。” 杜沉非道:“哦?那谁有这个把握?” 仇万顷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石壁,道:“是他!” 杜沉非立刻就循着仇万顷的手指望了过去。 他这一看,非同小可。 只看了一眼,杜沉非的脊背就突然感觉到一阵冰凉,他的瞳孔也已经扩散。只见这这土黄色的石壁前,赫然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的身上,也穿着一件土黄色的麻布宽衫。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个人就如同是这洞穴中突起的石块一般。当这山洞都还没有生成的时候,他似乎就已经站在了这个地方。 他的身材并不是很高大,也并不是很强壮,甚至看起来还有些瘦弱。但是他的身上,却充满着一种奇特而诡异的力量。 但是杜沉非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那种逼人的杀气,这种感觉也就如同一个人看一块突起的石头一般,这块石头没有杀气,也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呼吸似乎都没有。但是你若接近这块石头,这块石头立刻就可以一剑洞穿你的咽喉。 也许这世上真正厉害的杀手,就是让任何人都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杀气,或者别的特殊气质。这样的话,就没有人会防备他,但是他却可以用手中的剑轻而易举地致别人于死地。 这个人的手里,握着的正是一柄剑。 他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已完全和这土黄色的洞壁溶为一体。甚至连他的一张脸,也已接近土黄色。 他的剑鞘,也是土黄色的,因为他的剑鞘上密密麻麻捆满了用稻草编织而成的绳子,看起来粗糙而简陋,就如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从垃圾堆中拣来一柄无鞘的玩具破剑,他就自己用两块竹片做出个剑鞘,再用草绳绑缚起来的一般。 这把剑的剑柄上,也绑着一圈圈的麻绳。 这个人长得并不算英俊,但却绝对不难看。 他那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两道浓黑的眉毛直飞入鬓发间。 他的眼睛也很大,瞳孔也很大,他的鼻梁高挺,紧闭着嘴唇,一看就是一个非常有信心和高傲的人。 杜沉非盯着这个人看了很久,才缓缓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动,只是一字字地说出了三个字,道:“顾草衣。” 这个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却中气十足,字字铿锵,就如同三颗钉子先后敲入墙壁的声音。 杜沉非一听到这个声音,他的心立刻就已收紧。 这个时候,杨雨丝也忽然有了一种很紧张的感觉,她现在只想拉着杜沉非与杜丽英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她也知道,眼前的这几个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这个山洞的。而且,只要这四个人有意阻拦他们离开这个地方,也许他们就永远都无法离开这个地方。 杨雨丝瞪圆了双眼,仔细搜索着那黑暗中的人影,她看了很久,才终于看到了顾草衣。她指着顾草衣,道:“哇!原来这里还有个人啊?你怎么会站在那个地方?” 顾草衣冷冷道:“这个地方,很好!” 杨雨丝道:“那个地方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的嘛?” 顾草衣道:“黑漆漆的地方,也很好!” 杨雨丝问道:“你难道很喜欢黑吗?” 顾草衣只是淡淡地说道:“黑也很好!” 杨雨丝道:“你为什么会喜欢黑呢?” 顾草衣道:“因为我不喜欢白。” 杨雨丝吃惊地问道:“啊?那你为什么不喜欢白?” 顾草衣冷冷道:“因为我喜欢黑。” 杨雨丝似乎都有些被他绕迷糊了,道:“哎呀!那你又为什么喜欢黑吗?” 顾草衣道:“外面的风,很大。” 杨雨丝皱了皱眉,道:“啊?外面刮风和你喜欢黑有什么关系啊?” 顾草衣冷冷道:“我喜欢黑,和你也没有关系。” 麦阿婆和仇万顷、杨玉环三人放声大笑。 第六十六章 高手 杨雨丝听了,也笑道:“哈哈!你其实也是个蛮有意思的人嘛!” 顾草衣这次却并没有回应。 杨雨丝问道:“难道你是他们的朋友吗?” 顾草衣只说了五个字,道:“我没有朋友!” 杨雨丝连忙道:“你既然没有朋友,那就和我做朋友吧!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哈哈!” 顾草衣冷冷道:“你要和我做朋友?” 杨雨丝大声道:“哈哈!对啊!因为如果我们是朋友,你就不能帮他们三个人了,而是要帮我。那样的话,你也不会杀我,对不对啊?” 顾草衣的表情和语调依然冷冰冰的,道:“我不想帮你,也没打算交朋友。” 杨雨丝问道:“有朋友好啊!你为什么不想交朋友呢?” 顾草衣冷冷道:“朋友比敌人更可怕,朋友多的人,死得也更快!” 杨雨丝问道:“啊?那你想杀了我们吗?” 顾草衣想了很久,才说道:“我可以不杀你。” 杨雨丝听见这话,立刻开心地笑道:“哎呀!那太好了,那你就帮我杀他们这三个大坏蛋嘛!” 顾草衣冷冷道:“我不杀他们!” 杨雨丝道:“他们虽然是大坏蛋,你不杀他们也没有关系的。那你也不要杀我娘和我朋友,好不好?” 顾草衣又想了很久,直到杨雨丝都已等得不耐烦时,才一字字说了两个字,道:“不好!” 杨雨丝听见这话,大为失望,道:“哼!那我就懒得理你了!” 顾草衣又一字字说道:“你最好不要理我。” 杜丽英已完全看呆,她见杜沉非、杨雨丝和自己进来时,眼前的这个胖子和他如此客气,她都以为这胖子就是杜沉非和杨雨丝的朋友。既然是朋友的话,那要在朋友的地盘上办成一件事,就比在其他地方要方便省事得多。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这个胖子不但不是朋友,反而是可怕的敌人。而且,现在看来,这山洞里的敌人似乎还不少。 这个时候,麦阿婆却已在放声大笑,道:“杜兄弟,你看,我是不是个很谨慎的人?” 杜沉非勉强笑道:“你的确是个谨慎的人。” 麦阿婆又瞧着杨雨丝,笑道:“杨姑娘,我可透**内幕消息给你啊!这个顾草衣,也是我们狩野的十八护剑之一,而且,你别看他比我和老仇要年轻得多,但是他的武功,却在我们这十八护剑中排名第一。”他一说到这里,就扭头看了看仇万顷,道:“老仇,我说的对吗?” 仇万顷道:“一点都没错!所以,他也是这十八护剑的第一位。” 杨雨丝似乎吃了一惊,喃喃道:“原来他也是狩野的人啊?” 麦阿婆得意地笑道:“那是当然的。” 杨玉环道:“哈哈!杜公子,杜姑娘,小杨姑娘,却不知道你们几位,现在还想不想杀我啊?”他一说到这里,立刻就像刚发觉了什么似的,大笑道:“哦?你们三人中,有两位都姓杜,一位姓杨,看起来可是很有缘分嘛!哈哈!” 仇万顷也笑道:“这三人,果然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啊,死都要死在一块。” 杨玉环连忙道:“老仇!不对!不对!” 仇万顷问道:“有什么不对?” 杨玉环的脸上立刻泛起一丝淫笑,道:“姓杜的男人和姓杜的女人有缘分,但是姓杨的女人,却要寻个姓杨的男人,才算有缘分。” 仇万顷立刻大笑,道:“哦?你这老贼正好姓杨,难道想还想留着这位小杨姑娘?” 杨玉环连忙点头,向麦阿婆道:“我本来是很喜欢这位杜姑娘的,暗地里喜欢她十五年,我甚至每个晚上都会想她。但是一个女人若是这样心如蛇蝎,温柔乡里,暗藏杀机,总是要怀着杀人的歹意。这样可吓得我都不敢再想她了,甚至都有些不敢接触女人了。老麦,老仇,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麦阿婆听了,大笑道:“哈哈!我当然知道,你这个毛病,就和当今的高宗皇帝赵构一样的毛病。” 仇万顷却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只得问道:“哦?那这是什么毛病,就连皇帝老子都有?” 麦阿婆打着“哈哈”,拍了拍仇万顷的肩头,道:“我告诉你啊,是被吓得再也站不起来了。” 仇万顷想了想,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似的拍手笑道:“哈哈!原来是不举!” 杨玉环也大笑道:“不瞒各位,在下如今好象很有些这样的感觉,所以一定要换个年轻些的女人,改善改善这不好的毛病!” 麦阿婆听了,纵声大笑。 杜丽英听了这话,面红耳赤,柳眉倒竖,一把拔出了手中的剑,大怒道:“你们这几个恶棍,如此无礼,村言野语,可真是垃圾中的垃圾,人渣中的人渣。我今天非杀了你们不可。” 但是,杜沉非立刻就按住了杜丽英的手。 杨雨丝道:“娘!我们不要理他们这样的老污龟。” 麦阿婆和仇万顷、杨玉环却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杜丽英拔剑的动作。 麦阿婆笑道:“杜兄弟也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你这老贼何不将你这位不老的杜姑娘送给他,也好在黄泉路上,血污池畔,剥皮亭前,做对伴侣,风流快活一番。也报答这杜兄弟救你之恩情。” 杨玉环长叹了一声,道:“我可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看来今天在恩人临死之前,我唯一能替恩人做的,也许就只有三件事了。” 仇万顷笑道:“哦?是哪三件事?” 杨玉环道:“一件事,就是送个美女来陪伴我的恩人,让他在黄泉路上,也不至于寂寞。” 仇万顷又问道:“美女这里倒是有了,就是你的这位杜姑娘,年纪虽然是大了点,但却更有女人味道,想必你的恩人也会喜欢的。那还有两件事呢?” 杨玉环道:“第二件事,就是我要好好地替杜姑娘照顾她这仙子般美貌的女儿。” 仇万顷笑道:“看来你倒是个好人,那第三件事是什么?” 杨玉环道:“第三件事,就是将这两位的尸体拖去喂狗,免得被这洞中的耗子吃了。” 仇万顷道:“被狗吃,和被耗子吃,有什么区别吗?” 杨玉环笑道:“当然有区别的。被耗子吃掉的话,只能变成一颗一颗的老鼠屎。但是如果被狗吃掉,还能变成好几坨狗屎。” 麦阿婆和仇万顷听了放声大笑。 顾草衣却没有笑,他现在又已没有了丝毫声响。 杜沉非皱了皱眉。 第六十七章 呆子 杜丽英却已气得全声发抖,大骂道:“你们这几个该死的狗贼,我今天若杀不死你们,死在你们手里,化成厉鬼,也要来找你这几个混帐东西索命的。” 杨玉环一听到这话,立刻就跳了起来,就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样,手舞足蹈,尖叫一声道:“哎呀!吓死我了,我好怕鬼哦。”他竟然一跳跳道麦阿婆的怀里,将两只手搭在麦阿婆的肩上,道:“这个死女人说的,可吓死个人了。” 麦阿婆见了,放声大笑,他不但没有将杨玉环一把推开或者一脚踢开,反而用手揽住了杨玉环的腰。就如同久不见面的情人相拥一般。 麦阿婆的声音似乎也很温柔,道:“好!乖乖!不要怕!” 然后这三个人就放声大笑。 他们笑了很久。这种感觉,完全就是一群雄狮刚刚吃饱喝足,在草地旁若无人的嬉戏打闹一般。 杜沉非和杜丽英、杨雨丝三人只有看着。他们现在根本就不能动弹。因为无论是什么人,在顾草衣、麦阿婆、仇万顷、杨玉环这样的四个人面前,你只要一动,他们的四柄长剑,就会快如闪电般地攻向你的各处要害。 动比不动,死得还要快得多! 就如同一只雄狮爪牙下的羔羊,你若不动,它也许还会让你多活一时半刻;但是你若敢动,它就会立刻一口咬住这羔羊的咽喉。 杜沉非等人当然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没有动。 因为不动,才有可能一击致对方于死地。哪怕杀不了他们四人,但是杜沉非的一刀,很有可能会刺入这四个人中任何一人的胸膛或者咽喉。 这时,麦阿婆笑道:“小杨姑娘的确是个很好看的女孩,甚至连我都很有些下不了这催花辣手。好吧!还是留着给你这个老贼吧!”他又瞧了瞧杜沉非和杜丽英,道:“依我看,你们二人,今天无论如何也别想能活着离开这个山洞。还不如明智点,也为大家省点力气和时间,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好不好?” 杜沉非努力让自己笑得更自然一些,他笑了笑,道:“哦?麦兄有什么高见?” 麦阿婆道:“刚刚,我就从这位小杨姑娘那里学来个好主意,要这老贼躺在地上不动,你们好杀他。我看,还是你们两位躺在地上吧!这样的话,我的剑就会刺得更准一些。你们的痛苦想必也会少些的。” 杜沉非一听这话,忽然大笑,道:“好!你说的很有道理。这的确是个省事又省力,还很省时的好办法。” 麦阿婆听了,问道:“你难道愿意?” 杜沉非大笑道:“这么好的办法,不愿意的才是傻子。我当然愿意。因为我也不怕患风湿,也不怕腰酸背痛。” 他一说完,果然就仰面躺在了那冰凉的地面上,大声道:“我已经躺下了。你们看,我这么配合,地上又实在有些寒冷,你们下手可一定得痛快些。快来吧!” 这一下,就连杜丽英和杨雨丝都已看呆,她们完全想不清的是,别人要他躺下来等着让别人宰杀,他也会这样毫不犹豫地同意。 就连麦阿婆和仇万顷、杨玉环都已呆住。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又没一个人敢真的走上前来,将自己手中的剑刺入杜沉非的胸膛或者咽喉。 墙壁前的顾草衣却依然还是一动不动。 杨玉环看着杜沉非手里的刀,看了很久,才似乎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恩人,杜公子,我是个胆子小的人,一看到你手里这明晃晃的刀,我就心惊肉跳的,再看几次想必心脏病都会犯了。你能不能将你手里的刀丢得远远的,这样我才有胆量走过来啊。” 谁也不会相信这杜沉非会听杨玉环的话,真将自己的刀扔出。 但是杜沉非听了,又大笑道:“好!既然你害怕,我就将刀扔掉。”他刚说完这最后一个字,手中的刀,立刻就被他扔得远远的,“哐当”一声打在石壁上,又划到了地上。 站在他旁边的杜丽英和杨雨丝已吃惊得张口结舌,她们想不清楚杜沉非怎么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呆子。就如同一头待宰杀的猪,别人要杀他,不但不用来拖,反倒自己爬上了屠猪台。 但是麦阿婆和仇万顷、杨玉环三个人,还是面面相觑,不敢向前来。 正在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只听这山洞中靠近出口的一面,忽然就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众人都吃了一惊,一齐向洞口看时,只见这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出来了三个人。这三个人,这时候正站在洞厅的出口处。 他们三人,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也像是这岩壁上突起的石头,当这个洞厅都还没有生成的时候,他们似乎就已经站在了这里。 只见这三个人,都很年轻,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二三岁年纪而已。 正中间的那一个人,就是这三个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但是再大也只有二十二三岁的样子。这个人皮肤白皙细嫩,却将脑袋两侧刮光,中间脑门向后整整齐齐地梳着一簇白发,看起来就如一条毛毛虫趴在光皮葫芦上。他的左耳上钉着一个巨大的银环。 另外一个人却留着阴阳头,将头上前半部分头发剃掉,后半部分又编成一条长发辫,垂在脑后,看起来就如同被一个喜欢恶作剧的人将一个长柄水瓢扣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又有一个,似乎像是个女孩,头上长发,编织成无数各种颜色的小辫子,拖在脑后,一双大眼睛,难掩野性,看起来就如一匹根本就无法驯服的狼。 这三个穿的衣服,也是奇装异服,红的耀眼,绿得怪异,就如同小丑一般滑稽可笑。 但是当这洞厅中的人一看到这三个人时,谁都没有笑。 没有谁会觉得这三个人是很好笑的人,就如同没有谁会觉得顾草衣的剑好笑一般。 就连麦阿婆这么爱笑的人都已停止了他得意的笑声。 杨玉环一看到这几个人,不要说还能笑得出来,就连哭只怕也已很难。他只是呆挣挣地望着这几个人。他知道这几个是什么人,又是来找谁的。他很快就想起了凌晨,想起了肖老九,也想起了站在石头上的那四个奇怪的人。 杨雨丝一看到这几个人,也立刻就想起了在独山镇附近,路旁的小茶棚中,自己将沙子丢进他们茶碗里的事。她心中想道:“如果这三人和自己记仇,到时也帮着狩野的人,那自己这一方的三个人,可就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他马上就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以免他们认出自己来。 狩野的人和杜丽英却都没有见过这三个奇怪的年轻人。 第六十八章 追杀 这三个人的眼睛正望着地面,似乎连看都没有看里面一眼。 就在大家发楞的时候,中间那个白发年轻人向右手边的的阴阳头说道:“羊角钉,你说这里有没有人?” 那个叫作羊角钉的年轻人说道:“大哥,若要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何不敲门问问?” 大哥道:“好!你去敲门,问一声看!” 只见羊角钉伸出三个手指来,在石壁上轻轻地敲了三下。他敲得很轻,轻得就如同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孩子在给自己的初恋女朋友轻轻地锤着她那略有些酸痛的颈椎一样。 很轻!很温柔! 但是这个空旷的石洞中立刻就响起了三声“咚咚咚”的声音,就真的像有人用力在衫木制作而成的破门上打门一样,声音大得却如同是有人在这洞穴中打鼓一般。 不但每个人都将这三声敲打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还很有些震耳。 杜沉非也已经从地上弹了起来,拣起他已经扔了出去的刀。他一看到这几个人,立刻就猜出了这三人的来历。 倾奇者!只有这个奇怪的组织,才会有一些这么奇怪的人。 然后众人就听到那羊角钉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麦阿婆和仇万顷却很有些吃惊,明明有人,还要来问,难道他们是光眼瞎子不成?是瞎子也能听到刚才他们的说话声啊,难道既是聋子又是瞎子? 羊角钉见没人回应,又问了一声,道:“请问里面有人吗?” 过了很久,麦阿婆才莫名其妙地问道:“我应该是说有人好呢,还是说没人好?” 中间的那个白发青年忽然说道:“最好有人!” 麦阿婆立刻说道:“哦?那好!请进,这里有人。” 白发青年道:“有人就好!” 麦阿婆皱了皱眉,道:“为什么有人就好?没人难道不好吗?” 白发青年以他那略带沙哑却富有男人特征的声音道:“有人,才能杀人。” 麦阿婆皱着眉头,道:“哦?杀人?” 羊角钉在旁边说道:“因为我们是来杀人的,所以最好有人。” 麦阿婆的眉头皱得更紧,但还是问道:“哦?却不知道你们几位如何称呼?” 白发青年道:“我,禽屋河,来自倾奇者。” 那留着阴阳头的羊角钉也说道:“我是羊角钉。” 另一个扎着无数小辫子的似男又似女的年轻人扬了扬嘴角,道:“我是老男十八。” 一听到“老男十八”的名字,杜沉非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因为他想起了谭意歌的话。 一听到“倾奇者”这几个字,杨玉环就已经在四面张望,他在洞壁上搜索,看哪里还有没有被忽略的小洞,在关键时刻好让自己一头钻进这洞中,然后逃之夭夭。可是他很清楚,这个洞穴,只有一个出口,这出口也同样就是入口。 这三个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杨雨丝看着这三个人,眼珠滴溜溜乱转,她强忍着不说话。 那扎着小辫子的老男十八正在盯着杨雨丝,她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似乎很眼熟你啊!” 杨雨丝闻言,连忙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道:“不眼熟的,不眼熟的!” 老男十八一听到杨雨丝的声音,嘴角一扬,“哼”了一声,笑道:“果然是你这臭丫头?” 杨雨丝一听,马上就已猜出,这扎着小辫子的已看出来她就是那个把沙子丢进他们茶碗中的人了,又连忙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你们认错人了!” 老男十八笑道:“哦?我们真认错人了?” 杨雨丝用手将自己的脸捂得更严密了些,连连摇头,又连连点头,道:“是的!你们肯定认错人了。” 老男十八眉毛一扬,道:“你说我们怎么认错人了?” 杨雨丝道:“那个往你们茶碗中丢沙子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可是她一说完,才发现自己完全是不打自招,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老男十八大笑,道:“看来我们的确认错人了,真不好意思!” 杨雨丝道:“认错了也没有关系的,只是以后你们还是要细心些,不要认错了,不然会造成误会的。” 老男十八笑道:“好!多谢你的好意提醒!” 杨雨丝连忙道:“你们不用客气的!我也喜欢做好事。” 那老男十八听了大笑。 众人听了这两个人的一番话,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自己的头脑。 麦阿婆显然也是听说过这几个名字的,他当然也知道这禽屋河的手段。他盯着禽屋河,问道:“却不知道你们几位朋友,想在这里杀谁?” 禽屋河又一字字地说道:“杨玉环。” 麦阿婆听了,忽然长出一口气,赔笑道:“嘿嘿!幸好不是我。却不知道这老贼是如何得罪了你们几位朋友的?” 禽屋河又只短短地说了四个字,道:“他杀了人。” 麦阿婆问道:“他杀的是你们的人?” 禽屋河这次回答得更简短,就一个字,道:“是!” 麦阿婆听了,看着身旁的杨玉环,道:“看来你的仇敌倒真不少。” 杨玉环连忙道:“其实也不是特别多的,就这几个而已。” 麦阿婆道:“可是一时半刻间,就有好几起人,来寻你复仇了。看来你加入我们狩野,不但不能为狩野效力,我们反倒还要为你去拼命。” 仇万顷说道:“老麦,这老东西既然带给我们的只有麻烦,我们就让这倾奇者的人杀死这老贼算了,如何?” 麦阿婆笑道:“没错!像他这样的人,留着也是我们狩野一大祸害。想必老大也不会怪罪我们的。你说对吗?” 仇万顷连连点头道:“我们这是清理门户,老大一定不会怪罪的。” 一听到这里,杨玉环立刻吓得脸都紫了,连忙扯着麦阿婆和仇万顷的衣袖,道:“老麦,老仇,你们可不能这样干哪!狩野的门规第二十七条就说得明白:‘遇兄弟危难不救者,刵两耳,加笞刑一百。’” 麦阿婆道:“但是你似乎并不是我们的兄弟。狩野虽然有这条门规,但是规矩都是人定的,人定的规矩当然也可以改了。老仇,你说对不对?” 仇万顷连忙道:“对!对!对!这次我们回去,一定要向老大提个意见,再加上一条。” 麦阿婆道:“哦?怎么加?” 仇万顷道:“那就是,任何人加入狩野,都不能给给组织增添麻烦,而只能给组织解决麻烦。如果有这样的人,任何人都格杀勿论。” 第六十九章 绝望的杨玉环 麦阿婆笑道:“好建议!这个我也支持的。”他又回过头来,向仍然还站在岩壁前的顾草衣道:“这样的好提议,想必老兄你也会同意的。” 顾草衣冷冷道:“我同意!” 仇万顷听了,立刻道:“那我们就让这三个人杀了这老贼?” 麦阿婆道:“既然这老贼今天是死定了,我们何不为这几位朋友效劳,杀了这老贼,用他的人头作为见面之礼?” 杨玉环听了这话,忽然放声大哭,道:“你们可不能这样出卖自己人的,我也是你们狩野的人。你们如果这样,那在江湖上还有什么信义可言?” 仇万顷听了这话,大笑道:“老麦,你是不是个讲信义的人?” 麦阿婆大笑道:“幸好我不是!你是不是?” 仇万顷也大笑着说道:“讲信义实在不是个好习惯。这种缺点,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麦阿婆又笑了,道:“既然我们三个都同意了,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仇万顷将手中的剑拔了出来,道:“好!砍下他的脑袋,我一剑就已足够。” 麦阿婆也微笑着说道:“我也是!我可以保证绝对不需要第二剑。” 麦阿婆与仇万顷演的这一出,真如断送落花三月雨,摧残杨柳九秋霜,只吓得那杨玉环瘫软在地上,连哭的声音都已很难发出,因为他已完全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绝望。这山洞中的八个人中,也许杨玉环除了奈何得了杜丽英和杨雨丝,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如果要杀他,完全和宰杀一只鸡没有任何区别。 杨玉环也是个很热爱生命的人,但是他不知道,你热爱生命,也需要尊重别人的生命。 正当杨玉环感到完全绝望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声音冷冷道:“等一等!” 说这话的人,是顾草衣。 杨玉环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眼睛一亮,直勾勾地盯着顾草衣。 仇万顷听了,忙问道:“哦?你既然同意,为什么还要等一等?” 顾草衣慢慢地走上前来,道:“这个人既然是狩野的堂主,我虽然同意杀他,但是绝不是现在。” 仇万顷忙问道:“哦?不是现在,那应该是什么时候?” 顾草衣冷冷道:“没有外人在这里的时候。” 仇万顷诧异道:“反正是杀这老贼,这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顾草衣道:“有区别。” 仇万顷就不解了,问道:“那有什么区别?” 顾草衣道:“我只希望,你们要杀他,并不是受别人的威胁,而是真正自己想杀他。” 仇万顷抓着脑袋想了很久,也还是没有想清楚这到底有什么区别。 麦阿婆却大笑道:“还是老顾说得对啊。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瞧不起狩野。”他看了看倾奇者的三个人,道:“三位朋友,你们一离开这里,我们就会杀了这杨玉环,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禽屋河冷冷道:“不好!” 麦阿婆擦了擦脸,道:“为什么会不好呢?” 禽屋河道:“因为我现在就要杀了他,而且还得让他死在我的剑下。” 这个时候,顾草衣却在盯着禽屋河的眼睛,冷冷道:“你不能杀他,因为他只能死在我们的剑下。” 禽兽屋河道:“我一定要杀他。” 顾草衣道:“我在这里,你就一定杀不了他。” 禽屋河道:“我若要杀他,无论谁在这里,我都一定能杀了他。” 顾草衣冷冷道:“除非你能杀得了我。” 禽屋河也冷冷道:“如果有人实在活得很不耐烦,我也不介意再多杀一个。” 顾草衣道:“我并没有打算死,更不会死在你的手上。” 禽屋河道:“我不信!” 顾草衣道:“你很快就会相信。” 禽屋河的眼中立刻迸出一道寒光,这道寒光也冰冷得就如同这洞外的冰雪,他的脸上却依然毫无表情,道:“我只相信我自己,从不相信别人。” 顾草衣的双眼,这时却已在盯着自己手里的剑,他缓缓说道:“我也只相信我自己,从不相信别人。” 麦阿婆听了这二人的话,又擦了擦额头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油脂的光亮液体,向仇万顷轻声说道:“老仇,今天这事,可就很有些难办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八百年的枫树蔸——顽固不化,一个是长虫钻竹筒——死不转弯。可真是一对老鸦向南飞——一个模样。” 仇万顷道:“老麦,看来这一架是在所难免了。” 麦阿婆冷“哼”一声,道:“打吧!打吧!” 杨玉环的眼里却已放出了光,他正悄悄地慢慢往墙边爬,一有机会,他就要开溜。他现在已完全做好了这个准备。 禽屋河慢慢地将自己背上的青布包袱解下,又慢慢地将手伸进了这青布包袱。当他的手抽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已多了一柄看起来十分奇特的剑。 这是一柄从天竺传来的拳剑。这一柄剑,剑身约有三尺长短。没有剑柄,却有一个形如老鼠的金属护手。这个金属护手,能完全将他的拳头遮盖,免受对手打击。 这柄剑,靠近护手处的剑身很宽,宽到已超过三寸,看起来比一个成年男人的巴掌还要宽,这令剑尖看起来十分尖锐锋利。 这柄剑的剑脊很黑,黑得发亮!剑刃却是银色的,银得发亮! 他的手正抓在这护手内的横柄上,握得很紧。 然后禽屋河的目光就已落在了顾草衣的剑上,他看到了顾草衣的剑鞘上绑缚着的那许多乱七八糟而又滑稽的草绳。但是禽屋河觉得这并不可笑,一点都不好笑。 就在这一刻,这个骄傲的年轻人的脸上,那种不可一世的骄傲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消失,既没有骄傲,也没有胆怯,既没有愉快,也没有愤怒。因为他知道,在面对像顾草衣这样的高手时,就不能存在任何情绪。因为任何情绪都足以分散他的注意力,也足以致命。 顾草衣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也只是静静地站着。 这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了很久,谁也没有任何表情和情绪,完全就如同这山洞里面那突起的石头,当这山洞还没有生成的时候,这两块石头似乎就早已经站在了这里。 禽屋河盯着顾草衣的手看了很久,才缓缓地说道:“拔你的剑!” 顾草衣果然很听话,就如同一个正在热恋中的男孩听见他的爱人轻唤一般,他只说了一个字,道:“好!”一说完这个字,他的剑立刻就被拔了出来,他的这一柄剑,看起来完全谈不上锋利,剑面上甚至有些锈迹斑斑,剑刃也已有了许多缺口,看起来就如同一条被人打得僵直又脱皮的黑网乌梢蛇。 一看到这种情形,杜沉非、麦阿婆等人立刻就退到了石壁前。每个人的目光,都在紧紧地盯着这相对而立的禽屋河与顾草衣。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人交手,究竟谁胜谁负? 第七十章 高手相争 两个人站了很久,顾草衣也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先出手!” 禽屋河果然也很听话,也如同一个很乖的孩子,父母叫他回家吃饭一般,他也只说了一个字,道:“好!”一说完这个字,他的剑立刻就已出手。 好快的一剑,直削顾草衣的前胸,但是“叮”的一声,他的剑立刻就停顿在顾草衣的身侧。 顾草衣的身子连动都没有动,就接住了禽屋河的这一剑。然后他的剑顺势削出,直取禽屋河的手腕。 但是,仍然是“叮”的一声,顾草衣的剑也没有削上禽屋河的手腕,禽屋河突然将手腕一翻,手中拳剑也已重重地打在顾草衣的剑上,立刻就将顾草衣的剑震开。 禽屋河的身子也没有动。丝毫没有动! 一转眼的工夫,这两个人都已发出了十几招。 这两个人,每个人的出手,都快如闪电,快到令人完全无法想象。 这宽阔的洞厅内,似乎立刻就被寒风笼罩。 这二人剑来剑往。但是他们的人竟然都没有动,一开始站在什么地方,现在就还站在什么地方。就如同这两个人都本是这洞穴中突起的石块一般,在这个洞穴还没有生成的时候,他们就已站在了这里。 没有多么高超的轻功身法展现,也没有多么神妙的剑招出没。 这两个人的这一战,就如同两个端坐的围棋高手,正坐在桌子旁下棋一般,你来我往。也正如同太极拳中的定步推手一般,只有手在动,脚却不动。 这种奇怪的打法,看起来十分安宁祥和,但是每个人都已感觉得到这笼罩的杀气。 这洞中的每个人,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战斗方式。 但是杜沉非和麦阿婆都知道,两个当代江湖中的一流剑客,选择以这种笨拙却又高明的方式激战,考验的只有更强的反应能力以及更快的出手速度。 这个时候,禽屋河与顾草衣的出手,也是越来越快。快到就如同猫的出拳,让你根本就看不到这猫的拳头在哪里,只能捕风捉影。 众人都已完全看不到这二人手中的剑,只能听到一连串的“叮叮”之声,但是这种声音,听起来又似乎仅有一声响亮,这一声响亮,长久而且悠扬。 二人之间那并不宽敞的空间,已完全被剑影弥漫。 这种剑影,就如同罂粟花的绚丽,开得惊心动魄,美丽狂放,有着难以抗拒的迷人之处,但却结着足以令人致命的果实。 这洞厅中的所有人都已鸦雀无声。就连杨玉环都已看呆,他甚至突然觉得,只要能见识一回这两位绝代高手间如此奇怪的战争,就算今日死在这个黑漆漆的洞穴里,又有何憾?现在他连逃跑的念头都已完全放弃,他决定,不看完这激烈的一战,就算有人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赶他出去,他也绝对不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他也知道,只要这二人中的任意一方倒下,自己就会死在那胜利者的手中。无论是禽屋河还是顾草衣取得最后的胜利,杨玉环都得死。他忽然觉得自己已完全不必在乎。 这个时候的杜丽英也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仇恨,她也在痴痴地望着这两个人之间的一团剑光影。她忽然又觉得自己好象什么也没有看到,因为她发现,这两个陌生的年轻人之间,好象根本就没有任何兵器在动。因为这两柄剑,动得实在太快。快得就如同流星划过,让人很难看到这流星已经划过。 禽屋河与顾草衣都已各自发出了近百招,但是他们的人依然还是如同钉子般地钉在原地。 无论是防守,还是攻击,他们用的都是剑。 只用剑! 他们选择这样的方式战斗,若要攻击对方,需要很快的出手,但是防守却要更快的出手。 这两个人,都已完全达到攻防合一、天衣无缝的境界。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他们依然战得难解难分,不相上下。 谁也无法很好地描述这一战的神奇绝妙。 因为,如若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方得胜,围观的人只感觉得到胜利者一剑就已刺穿了对方的身体;如若这两个人最终都不能分出胜负,那就完全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动。 你若和别人去说,有两个一流高手站在一个山洞中,一动不动,发生了一场绝无仅有的激烈战斗。估计没有人会相信你说的话,别人甚至会以为你完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但是这种奇妙的事,却正在发生,而且千真万确,绝对不假。 如果《武林窗》与《无多妙闻》的闲探在这里,他们也一定会觉得今天的这场战斗非常激烈,但是如果要拿来做新闻,却又会变成是完全没有价值的新闻。因为这种新闻,只会让人怀疑你这一份报纸上所有的新闻都毫无真实感。 这个洞内的寒气更重,就连洞内的火光都已完全被这样的两柄剑带来的寒风扑灭,只有那火炭却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响亮。众人都吃了一惊,只见禽屋河与顾草衣的人忽然同时跃出两丈。然后这两个人的衣袖,都化作碎片,一片片在这仍然逼人的剑风中盘旋飞舞。 这飞舞的碎片,就如同一只只彩色的蝴蝶,在春风中飞扬舞蹈。 禽屋河与顾草衣的手腕和手臂,都已完全裸露在这寒风中。 每个人都在吃惊地望着他们,已完全没有人在乎别的人和事。 也直到这时,杨玉环忽然想起,他们的这一架似乎也已经结束,显然是不分胜负,他们都是胜利者,但是自己却很快会成为失败者,成为他们任何人的刀下亡魂或是剑下之鬼。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想到这里,杨玉环立刻就摸着洞壁,悄悄地向外走去。 他的轻功身法并不弱,所以当他悄悄地来到洞**时,都似乎完全没有人发现。杨玉环非常得意,只要一离开这个地方,他就决定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从此再也不踏足江湖。那样的话,无论是谁,都别想再能看得见他的踪影,也休想将一把剑刺入他的咽喉。 但是正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就感觉到身后一阵疾风追来,带着轻微的风声。这种声音,是刀剑划破虚空的声音。这种声音越来越接近他的脑袋。 杨玉环立刻就蹲下身来,以避开头部的这一剑或者这一刀。 第七十一章 杨玉环之死 他的人刚刚蹲下,立刻就有一柄银剑从他的头上飞了过去。正当他在暗自庆幸的时候,一柄刀却已悄无声息地插入了他的后心,紧接着又有一柄尖而宽的剑也无声无息钉入了他的头部,几乎就在这同时,又有一把锈而且钝的长剑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从他的腰腹穿过。 这一把刀和两柄剑,几乎同时钉入了杨玉环的身体。 杨玉环连惨呼都来不及发出,立刻就倒了下去。 从此以后,他那随身携带着已被他浸过毒液的钢针,再也休想打在任何人的身上。因为他的人生,到此已完全结束。果然是:从前作恶多端汉,今日死于三人手。幽冥界中无诡计,从此收却害人心。 杜丽英走过去,拔出了自己那一把已钉在石缝间的剑,静静地望着再也不会动弹的杨玉环,看着这个令她足足追杀了十五年的仇人。 直到现在,这十五年来的仇恨突然就已经结束。 但是这仇人并没有死在她自己的剑下,而是同时死于这刚刚相见的三个陌生人手中。 这三个陌生的年轻人都如此骄傲而自信,每个人都说杨玉环一定得死在他的手上。 现在,她才发现,这三个陌生的年轻人,说到的,果然都已经做到,而且是顷刻间就已做到。 唯一没有做到的,就是她自己。她自己花费十五年如此漫长时间都没有做到的事,在这三个陌生的年轻人面前,却只需要一扬手。 杜丽英也知道,只因为自己这多年来,报仇心切,根本就不能静下心来,好好修习武艺,这也正是“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所以有人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也正如司马光所说:“夫欲速则不达,半岁之病岂一朝可愈。” 杜丽英盯着杨玉环的尸身看了很久,热泪忽然就滚落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谁而哭,又在为谁流泪。因为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人,这些人中,有该想的,也有不该想的。这些人中,有她自己的父母,有王庆,也有段雪琴,有王流,也有石萝依,有曾祖殿,也有曾易多和杨雨丝。这些人中,有已故的,也有未亡的。她只希望这些人中,亡者能够安息,生者获得快乐。 杜沉非和杨雨丝也走了过来。 杜沉非从杨玉环的背上拔出了自己的刀。杨雨丝扶着杜丽英的手臂,轻轻地说道:“娘,我们先走吧!” 杜丽英终于点了点头,道:“好!我们走!” 杨雨丝挽着杜丽英的手,一面向山洞外面走,一面还朝洞内大声打了个招呼,道:“老污鬼老汪粑,再见!我们要走啦!” 麦阿婆连忙说道:“几位,外面风寒雪冷,这里虽是陋室,却足可避风,几位何不在此歇马,明早起行?” 杨雨丝大声道:“歇你个头!我们很忙的。” 杜沉非听了暗笑。 于是三人先走出了洞外,来到了这山谷中。 杜沉非等三人都知道,如果留在后面的话,狩野的三个人,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但是倾奇者的三个人就不一样,他们能令麦阿婆觉得完全没有取胜的把握。 这时,虽然天色已完全变黑,但是却还是能看到前方的路,还能听得见两旁山中各种各样的鸟鸣声。 杜沉非和杨雨丝二人牵着马匹,与杜丽英踏着雪花,走在这山谷间。 过了很久,杜丽英才说道:“杜公子,谢谢你!替我报仇雪恨!” 杜沉非想了想,道:“伯母姓杜,我也姓杜,我们同姓同宗。我与雨丝、易多姐弟,也都是好友。伯母的仇恨,便是我的仇恨。既然如此,敢不代疱,以效微劳?” 杜丽英听了,吃惊地问道:“杜公子,你也认识曾易多?” 杨雨丝笑道:“娘!你还不知道啊!他们可是认识很久了呢,他们认识的时间,比我都还要早得多。” 杜沉非道:“是的!我们很久以前,就相识了。他是我的好朋友。” 杜丽英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雨丝和易多有你这样的好朋友,也真是福分不浅。” 杜沉非笑道:“能有他们这样的朋友,也是我的荣幸。” 杜丽英问道:“直到现在,我都还只知道公子姓杜,与我同宗,却并不知道公子大名如何称呼?” 杨雨丝抢着说道:“他叫杜沉非。沉浮的沉,是非的非。但是我叫他作‘鱼哥哥’。” 杜丽英微微一笑,道:“雨丝,你叫他‘鱼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杨雨丝道:“因为我才认识他的时候,他说他是一条从河里游出来的鱼。” 杜丽英一听到这话,立刻就勾起了她的往事,她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也是一条从河中出来的鱼,但却不是自己游出来的,而是被曾祖殿捞出来的。 杜丽英喃喃道:“沉非,杜沉非。”又问道:“却不知道杜公子这名字,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杜沉非笑道:“我其实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是我老娘给我取的。也许并没有什么深意吧!” 杜丽英又问道:“那公子又是哪里人氏呢?父母可都健在?” 杜沉非道:“我的老家,就在潭州,我正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家中只有母亲健在。” 杜丽英在黑地了点了点头,又问道:“公子,你既然和易多、雨丝都是好朋友。那你去过我家吗?” 杜沉非道:“嘿嘿!我去过的,而且还不止去过一回,可去过很多次了。我与曾员外也认识很久了,只是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你老人家。” 杜丽英叹了口气,道:“曾员外本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这么多年来,我虽然嫁给了他,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尽到过做妻子的责任。我为了复仇,常年奔波在外。如今仇人已死在公子刀下,我也死而无憾。”她略停了停,又道:“只是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雨丝和易多。” 杜沉非笑道:“伯母不必伤感,如今正是雨过天晴、苦尽甘来,幸福正在前方和你打招呼呢!曾员外和雨丝、易多都很好,他们都在等着伯母回去,构建一个幸福快乐的美满家庭。” 杨雨丝也说道:“对啊!我爹爹还在盼望着我们一家子能过个团圆年呢。” 杜丽英听了,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也立刻就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她决定以后要用全部的身心,来经营自己的家庭,向自己的家人们,补全她这一份缺失了多年的爱。她最近听说自己的儿子曾易多不学无术,只在三街六巷斗鸡走狗。她决定,从此以后,自己一定要好好尽到做母亲的责任,管教好自己的儿子。 第七十二章 雪夜 一想到这里,她立刻就开心的笑道:“对!我们都会很幸福的。”她想了想,又问杜沉非道:“不敢动问,公子可曾婚娶?” 杜沉非一听到这话,他的脸也在这黑暗中微微一红,道:“晚辈并不曾婚娶。” 杜丽英开心地笑道:“哈哈!这就好了!” 杜沉非有些不解地问道:“伯母,什么好了?” 杜丽英笑道:“我在说,你还不曾婚娶,这事很好。” 杜沉非尴尬地笑了笑,道:“嘿嘿!” 这时,杜丽英忽然又问道:“呃!小杜,刚刚那姓仇的和那姓麦的胖子,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杜沉非道:“那姓麦的叫作麦阿婆,姓仇的叫作仇万顷,这两个人和那顾草衣,都是狩野的杀手。” 杜丽英道:“哦?麦阿婆,这么奇怪的名字?听起来好像是一个老妈妈的名字。” 杨雨丝听了,“嘻嘻”笑道:“哈哈!这本来就是一个老奶奶的称呼。” 杜丽英问道:“那狩野又是一个什么组织?” 杜沉非道:“是江湖上一个拐卖人口无恶不作的组织。” 杜丽英又问道:“那你是怎么和他们有过节的?” 杜沉非道:“只因为我破坏了他们的行动,所以他们要杀我。” 杜丽英点了点头。 这时,杨雨丝不解地问道:“鱼哥哥,他们要杀我们,刚才他们叫你躺在地上,让他们杀,你为什么还真的听他们的话,就躺在地上了呢?” 杜沉非笑道:“只因为在顾草衣和麦阿婆、仇万顷这三个人联手的情况下,我无论是站着还是躺着,都得死在他们的手里。” 杜丽英吃惊道:“难道麦阿婆和仇万顷的武功都很好吗?” 杜沉非道:“这狩野有十八位护剑,这顾草衣排名第一,麦阿婆排名第三,仇万顷排名第十四。这些人都是当今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杨雨丝想了想,道:“哦!我明白了,那个时候,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藏身在这山洞中,而且,你担心会有人从背后暗算你,所以,你就索性躺在地上。” 杜沉非笑道:“正是!只有躺在地上,才能确保没人会从背后暗算我,因为他们总不会费那么大力气,在地上打个洞,再藏身在里面。而且,他们如果真在地上打洞的话,我也一定能感觉得出。” 杜丽英点了点头,道:“也只有躺在地上,你才能将这山洞的四面八方都看得到。”她又接着问道:“那杨玉环叫你把手里的刀扔掉,你为什么也同意?这样的话,那你岂不是拿他们毫无办法了吗?” 杜沉非笑道:“不瞒伯母说,我真正拿手的武器,不是用刀。” 杜丽英诧异道:“不是用刀,那是什么?” 杜沉非道:“是用石头。” 杜丽英奇怪地说道:“石头也能成为武器?” 杜沉非笑道:“我练石头的时间比练刀的时间要久得多。但是如果这狩野的三大高手一旦联手,无论是什么人,无论用什么武器,都得倒在他们的剑下。所以,我只有用他们完全想不到的方式,才有打倒他们的可能。” 杜丽英想了想,道:“今天如果没有那倾奇者的三个人出现,只怕我们还真出不来了。” 杜沉非笑道:“正是!这三个人可真是及时雨啊。”他又问杨雨丝道:“雨丝,我见你刚刚和那老男十八说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雨丝立刻掩嘴笑道:“哈哈!是因为我那时落在那汤怀好的手里,我又打不过她,没有办法逃走。然后嘛!我就在路边的茶棚里看到了这个禽屋河和老男十八,我看他们很厉害的样子,想请他们救我,但是我也不知道他们愿意不愿意救我。便想了一个点子,叫他们救我。” 杜沉非忙问道:“哦?是什么点子?” 杨雨谁道:“哈哈!我就抓了把沙子丢在他们的茶碗里,然后我告诉他们,是汤怀好叫我这样做的。于是他们就打了起来,我就趁机跑了。” 杜沉非听了,放声大笑,道:“请将不如激将,你这个鬼点子倒真不错,实在是个好主意。” 杨雨丝也“嘻嘻”地笑。 杜丽英听见杨雨丝说她自己曾经落在了别人的手里,忙关切地问道:“雨丝,你说的这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杨雨丝连忙道:“娘!没什么呢。就是我捉弄了别人一下下。” 杜丽英似信不信地点了点头,感叹道:“那禽屋河的剑也真快!竟然能和狩野的排名第一的高手不分胜负。只是这些年轻人也真奇怪,不但打扮的奇怪,用的兵器也很奇怪。却不知道这倾奇者又是个什么组织?” 杜沉非笑道:“我其实也并不太清楚,很少与他们打交道。” 杜丽英喃喃道:“不知那老贼杨玉环又是怎样得罪了他们?” 杜沉非道:“这事我倒是知道。是因为杨玉环为了钱财,欺骗又杀害了他们的一个人。所以他们才要寻杨玉环报仇。” 杜丽英道:“只是巧的是,他们正好在这个时候赶来,不但报了仇,还救了我们三人的性命。” 杜沉非道:“也许是这刁滑奸诈恶迹昭著的杨玉环真的该死了吧!” 杜丽英也笑道:“但是我们却还没有到该死的时候?” 杜沉非道:“应该还没有!” 杨雨丝想了想,道:“这杨玉环肯定是想利用狩野的杀手将我们以及倾奇者的人除掉的。只是他又怎么知道狩野的杀手会住在那山洞里呢?” 杜沉非笑道:“也许他们本就是受命一同出来办事的,临时在那山洞里避风而已。” 杨雨丝道:“啊?你是说,那山洞不是麦阿婆的家吗?” 杜沉非听了,大笑道:“你难道相信,这山洞就是麦阿婆的家?” 杨雨丝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我看他那油光满面衣着华丽的样子,也不信他会是住在这种山洞里的人。可是他自己明明说,那山洞就是他的家啊!” 杜丽英也说道:“对啊!他说他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在打猎,一个在织鸡笼,又有一个在外贪玩。” 杜沉非大笑道:“嘿嘿!对于这种老江湖的话,我们最好连一句都不要相信。” 杜丽英想了想,道:“对!这个麦阿婆看起来就像条老狐狸,他的话肯定不能信。” 杨雨丝笑道:“他不是像条老狐狸,他根本就是一条老狐狸。” 第七十三章 算帐 三人在这夜晚的雪地里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一面走路,一面聊天,约莫行了一个时辰,来到一个地方,忽然只见前面山谷间火光明亮,鼓乐喧天。 三个人都有些吃惊,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慢慢走近那灯火热闹处看时,只见前方雪地上,搭设着两个巨大的油布帐篷,帐篷内灯火辉煌,笙歌悦耳。 杜沉非与杜丽英、杨雨丝三个人看了一会儿,虽然觉得很奇怪,也想不清谁会到这荒山野岭的冰天雪地里来作乐?但是三人并没有打算去瞧个究竟,而是准备从那帐篷旁边悄悄地绕过去赶路。 但是正在这个时候,那帐篷的门忽然被人打开。 杨雨丝又吃了一惊,忍不住好奇,向里面看时,只见这帐篷中摆着一张金漆长桌,桌子后高坐着三个人。桌前又燃着熊熊一炉火。又有十几个奇奇怪怪、奇装异服的人在这个帐篷内弹的弹唱的唱,高歌作乐。 这种情形,在这黑夜里,在这荒山野岭,在这冰天雪地中,看起来十分诡异恐怖。 如果一个人忽然在山中见到这种景象,一定会以为进入了妖精洞府,看见了许多妖怪和恶魔。 但是杨雨丝却知道这些人并不是妖怪,而是倾奇者的人。 这个时候,禽屋河正高坐于帐篷内,眼睛却正盯在杨雨丝的身上。老男十八和羊角钉都坐在他的身旁。 令杨雨丝想不清的是,自己明明比这三个人要先出洞的,他们也不知道从哪条路走的,倒是先到了这里。 杜沉非也已看到了禽屋河,低声向杨雨丝道:“禽屋河?怎么会是他们?” 杨雨丝道:“对啊!他们明明在我们身后的,怎么现在又坐在这里?难道他们还会腾云驾雾吗?” 二人正在胡思乱想,帐篷内那十几个吹弹舞唱的人却忽然停止了奏乐唱歌,一齐向后去了,这本来热闹非凡的帐篷中,立刻就只剩下三个人。这三个人正是刚刚在山洞中出现的禽屋河和老男十八、羊角钉。 只听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传了出来,道:“来的可是杜沉非?” 杜沉非听见,连忙朝帐篷内拱手道:“正是杜沉非,路过此地,有扰各位雅兴。” 禽屋河道:“很好!” 杜沉非也不知道他这“很好”二字又是表达什么意思,只得说道:“适才在山洞中,承蒙三位朋友援手相救,我们三人才得以保全性命,逃出生天。” 禽屋河一字字说道:“我们并不是来救你的,而是去杀人的。” 杜沉非道:“虽然如此,只是若没有你们三位及时出现,我们现在都必定还被困在那山洞中。” 坐在禽屋河身旁的羊角钉忽然冷冷道:“只怕你们已死在那山洞中。” 杜沉非笑道:“的确如此!所以,在下心存感激,深谢各位相助。” 禽屋河并没有回话。 羊角钉冷冷说道:“谢倒是不必,帐却要算清。” 这时,杨雨丝忽然问道:“喂!我问你,你们三个明明在我们后面的,现在怎么又跑到前面来了,还在这里吃饭喝酒?” 禽屋河还是没有回话。 老男十八却嘴角一扬,道:“因为我们会腾云驾雾。” 杨雨丝道:“哦?原来啊!你们看起来还真的像会腾云驾雾的样子?” 老男十八道:“你这话,一定要说清楚,是什么意思?” 杨雨丝笑道:“因为你们很像神话故事里的人啊。” 老男十八皱了皱眉,她的手中忽然多出来一把奇怪的弯刀,这柄刀仅有大约一尺长度,刀的尽头也没有刀柄,却是一个椭圆形的护手。这个时候,她正用一个手指头勾着这个护手,那柄短刀就在她的手上飞快地打着转。然后她冷“哼”了一声,道:“你是说我们像妖怪?” 杨雨丝本来就是这个意思的,但见了那把闪着寒光的弯刀,连忙改口道:“不是!不是!是像神仙,不是妖怪。” 老男十八冷冷道:“像什么神仙?” 杨雨丝想了想,道:“像十二元辰啊,也像二十八星宿啊。” 老男十八沉下脸来,她手里的短刀忽然停止了转动,只见她轻轻一甩,这一柄短刀立刻就化作了十柄短刀,看起来就如同一把在烈日下甩开的折扇。她的整个手掌立刻就已奇迹般地套进了这刀的椭圆形护手。 原来她的这一件罕见的奇门兵刃,就叫作“旋风扇刃”,看起来就像一把折叠的纸扇,收则折叠,用则撒开,成半规形,聚头散尾。以十把完全一模一样、又薄又利的短刀作为扇骨。 这一把奇怪的刀,正在火光下闪耀着奇异的光芒。 老男十八的嘴角依然带着一种邪魅的笑意,声音却冰冷得如同这帐篷外的风霜,道:“在你看来,我们真的很像十二元辰、二十八宿?” 杨雨丝见了,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其实也不像的。我只是说,你们的衣着打扮有些像而已,其实你们都长得很好看的。”她想了想,又看着故意略歪斜着嘴巴坏笑的老男十八道:“就像你,虽然看起来也有点坏坏的,如果你不这样笑、也不弄个这样头型的话,其实是个很美很美的女孩子。” 老男十八道:“哦?你在说,我很美?” 杨雨丝道:“对啊!不信的话,你拿个镜子看看就知道了。眉目如画,丽质天成。我如果是个男孩子的话,我一定会拿朵鲜花,站到你家门外,来追求你做我妻子的。” 老男十八一听到这话,笑道:“哼哼!如果我是个男孩子呢,你会不会也拿朵鲜花来求我娶你做妻子?” 杨雨丝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这样还是不行的。” 老男十八又皱了皱眉,道:“为什么不行?” 杨雨丝道:“如果你是男孩子的话,那就得由你拿朵鲜花,站到我家门外,来追求我了。而且啊,我也有喜欢的人了,就算你来追求我,我也不会同意的。” 老男十八问道:“你喜欢的人是谁?” 杨雨丝看了看身旁的杜沉非,又瞧了瞧杜丽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哈哈!这个嘛!我也不告诉你!” 老男十八也瞧了瞧杜沉非,道:“如果你喜欢的男人死了呢?” 杨雨丝连忙道:“他怎么会死呢?他不会死的。” 第七十四章 理由 老男十八冷“哼”道:“任何人,迟早都会死的。” 杨雨丝道:“那也得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老男十八冷冷道:“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现在就替你杀了他。” 杨雨丝连连摇头,悄悄牵住杜沉非的手,道:“对于这一件事嘛,我肯定是不会愿意的。而且,他又和你没有仇,你为什么想杀他啊?” 老男十八冷冷道:“不但他和我们有仇,你和我们也有仇。” 杨雨丝睁圆了双眼,道:“啊?他和你们有什么仇啊?我又和你们有什么仇啊?好奇怪哦!我怎么不知道呢!” 老男十八道:“我问你,在独山镇的茶棚里,我们没来惹你,你倒敢来捋虎须,将沙子丢在我们茶碗中,还说要拔光我们的白毛黄毛,对于这一件事,你最好能有个很好的说法!” 杨雨丝听了,打了个“哈哈”,道:“原来你们虽然看起来这样特立独行,实际却这么小器,就是为了这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记仇啊,都这么久过去了,我都差一点就忘记了。” 羊角钉道:“我们却没有忘记。如果我说要拔光你的毛,你会不会忘记?” 杨雨丝道:“哈哈!其实你们不用害怕,我只是随便说说的,肯定不会来拔你们的头发了。”她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不过还是真对不起你们了,害得你们提心吊胆那么久。” 杜沉非和杜丽英都在诧异地看着杨雨丝和老男十八,二人根本就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羊角钉冷冷道:“你只是随便说说?” 杨雨丝道:“其实也不是随便说说,还有别的目的啦。” 羊角钉冷冷道:“什么目的?” 杨雨丝笑道:“那只是因为,我想请你们帮我的忙!” 羊角钉诧异道:“请我们帮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雨丝笑道:“我告诉你啊!因为我那时落在那金凤宫的汤怀好手中,而且她身边还有两个很厉害的人,一个叫作马蝗,一个叫作凤儿花。我想跑,可是我又打不过她。” 老男十八道:“于是你就想找个人来替你对付那三个人?” 杨雨丝笑道:“对啊!” 老男十八冷笑道:“然后你就瞄上了我们,然后利用我们,叫我们替你卖命,敌住金凤宫的人,你却是刘备打马出城西,逃之夭夭?” 杨雨丝道:“对啊!我就是这样想的!” 老男十八冷笑道:“你一定觉得,你的这个法子很好?” 杨雨丝想了想,道:“应该还不错吧!难道你们觉得不好吗?” 老男十八道:“如果我们打不过,反倒死在了金凤宫那些人的手上,你还觉得好不好?” 杨雨丝道:“这样就不好了!但是,我知道你们不会死在她手上的。” 老男十八冷冷道:“怎么说?” 杨雨丝笑道:“因为我看得出。” 这时,羊角钉冷冷道:“你看得出?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说来听听。” 老男十八又已将她手中的“旋风扇刃”折叠了起来,又已套在手指上,不停地甩过来,甩过去,道:“现在,如果你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为自己开脱,我的刀就会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来取你的性命。” 杨雨丝想了想,道:“因为你们的身上,都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高傲而自负。有这种特殊气质的人,绝对都是武功很好的人。就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一样。” 老男十八问道:“你这个朋友,是谁?” 杨雨丝道:“他叫作谢独鹰啊。” 老男十八道:“你也认识谢独鹰?” 杨雨丝笑道:“对啊!我不但认识他,他还是我的朋友了。”他想了想,又说道:“所以我知道你们是肯定打得过那几个人的。像汤怀好他们那么俗那么俗的人,怎么会比得上你们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独步天下的人呢!你们说,这个理由好不好?” 羊角钉看了看老男十八,老男十八又看了看禽屋河。 禽屋河冷冷道:“这似乎是个很好的理由!” 杨雨丝一听到这话,立刻就开心地笑了。 禽屋河却又问道:“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你既然想叫我们帮你,你为什么不来请我们帮忙,却要使用这种方式,扔把沙子在我们碗中。” 老男十八说道:“你最好也能有个很好的理由!” 杨雨丝道:“我当然也有理由的。” 禽屋河冷冷道:“这理由是什么?” 杨雨丝道:“因为我如果来求你们帮忙的话,万一你们见死不救,不帮我呢?那样我就会得罪汤怀好的。可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所以,请将不如激将,我只有激怒你们,你们才百分百会来找麻烦的。这样的话,只要你们和汤怀好动手,我就可以趁机脱身了。”她略顿了顿,接着道:“你们说,这个理由还可以吗?” 禽屋河一听到这话,竟然笑了笑,道:“这似乎也是个很好的理由!” 直到现在,杜沉非和杜丽英二人才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杨雨丝笑道:“所以说嘛!我只是想和你们交个朋友,叫你们帮帮我而已,并没有什么恶意的,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做你们的仇人。” 老男十八笑道:“看来你请人帮忙的方式也很新鲜。” 禽屋河道:“她交朋友的方式似乎更新鲜。”他一说到这里,那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就已落在杜沉非的脸上,冷冷道:“杜沉非,却不知道你有没有很好的理由?” 杜沉非一听这话,也在看着禽屋河,道:“啊?我有什么很好的理由?” 禽屋河冷冷道:“在老关铺,你打伤凌晨的理由!” 羊角钉道:“今天,你最好也能找出一个比较好的理由。否则的话,我至少可以找出三个杀你的理由!” 杜沉非也想了想,道:“我虽然没有很好的理由,但是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的话,我的理由和老男十八的理由完全一样。” 老男十八诧异道:“哦?和我的理由完全一样?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道:“因为我不喜欢好几个男人来强抢一个女孩子,就如同你也看不惯好几个男人来强抢一个女孩子一样。” 老男十八道:“哦?” 杜沉非道:“却不知道这位十八姑娘,还记不记得在潭州‘丰乐楼’酒楼下,光照会的白雅楼在强抢一个女孩,最后却被你救走的事?” 老男十八一字字道:“有关系吗?” 杜沉非笑了笑,道:“当然是有关系的,因为我在老关铺小酒店中救的女孩,和你在‘丰乐楼’下救的女孩,完全就是同一个人。” 老男十八忙说道:“你说这个女孩,是谭意歌,也就是张白兔?” 杜沉非道:“正是!所以说,我的理由,就和你的理由完全一样!” 老男十八瞧了瞧禽屋河与羊角钉。 第七十五章 冰释前嫌 羊角钉冷冷道:“不一样!” 杜沉非诧异道:“哦?为什么不一样?” 羊角钉道:“白雅楼是恶棍,凌晨却是受害者。只这一条,就不一样。” 杜沉非听了,道:“情况的确是有些不一样,但我们的理由却还是一样的,那就是不希望弱者被强者欺凌。” 这时,禽屋河又开口说道:“你这个理由,虽然并不是个很好的理由,但的确是个值得人原谅的理由。” 羊角钉忽然道:“大哥,难道你已打算放过他们?” 禽屋河道:“石火光中寄此身,蜗牛角上争何事?既然他们都有个还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我现在已不想杀人。” 羊角钉“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说。 禽屋河又在盯着杜沉非,道:“我请你们喝酒,如何?” 杜沉非连忙道:“在下远来之客,识荆之初,怎好打扰几位的管鲍之娱?” 过了很久,禽屋河才说道:“我不是个喜欢客套的人。而且,这是我交朋友的方式。” 杜沉非听了这话,大笑道:“既然如此,有朋友可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 禽屋河又说道:“很好!”他的话音刚落,手一扬,一只斟满了酒的玉杯立刻就划过一道弧线,飞了出来,直飞到杜沉非的身前。 杜沉非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将手中的刀伸出,那一杯飞来的酒,立刻就稳稳地落在了他的刀鞘上。那杯中酒连一滴都没有洒出。 禽屋河见了,缓缓说道:“你的刀很好!请满饮此杯!” 杜沉非看这杯酒时,只见这杯子是一只白玉八瓣花形杯,用整块白玉雕刻而成,杯口呈荷花形状,杯身上琢刻云纹。这只杯子质地温润、色泽晶莹。这么好的杯子,酒当然更不一般,只见这杯中酒,色如琥珀,一股浓郁芬香,扑鼻而来。 杜沉非用一只手端起酒杯,也笑道:“只是在下还有长辈和朋友在这里,足下若要赐酒,便请各赐一杯为妙。” 杜沉非说完,便将手中酒杯递给了杜丽英,低声道:“我看这些人并无恶意,请伯母放心,且喝一杯解渴。” 杜丽英笑了笑,接过酒杯,道:“好!” 禽屋河听了,又微微一笑,果然又令人斟满了两杯酒,一手捏着一个酒杯,抬手一扬,那两只玉制酒杯又平平地飞了过来。 当这两杯酒距离杜沉非的人仅仅还不到一尺的时候,杜沉非忽然拔刀,只见刀光一闪,那一柄烈日乌云刀立刻就横在了他的胸前。 禽屋河等人看时,那两杯酒已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杜沉非的刀面上。 杜沉非也伸出两个手指头来,轻轻地捏住一只酒杯,递给杨雨丝,又自己拿起一杯,笑道:“多谢足下赐酒!”说完便闻了闻,再将酒杯放在唇边,几滴入喉,他虽然分不清这是什么酒,只觉得醇厚甘美,令人忍不住宽喉吞就。 杜沉非一口饮干,笑道:“好酒!果然是好酒!” 禽屋河淡淡地说道:“的确是好酒!”又道:“我久闻你‘荆湖第一刀’的赫赫威名,不想今天在这里相会,此中大有香火因缘。今天腊八佳节,荒郊野外,不腆之敬,三位如不嫌弃,便请进来,且图一醉,聊慰寂寞。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杜沉非听了,笑道:“足下如此一片盛情好意,却之不恭,在下怎么好意思拒绝?”他一说完,便大踏步进了帐篷。 杜丽英和杨雨丝也跟着进去。 一走进这帐篷的门,只觉得里面温暖如春。这帐篷内的地面上铺着地布地席,四周摆着许多铺着软褥的蒲团。 三人都在蒲团上坐了,禽屋河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三四个人从后面的帐篷中端来了精美的酒食和点心,摆在杜沉非三人身前的金漆桌案上。杜沉非看时,只见水陆俱备,热气腾腾,说不尽那杯盘之盛,品物之丰。果然是:般般甜美,尽皆可口;件件馨香,真足充肠。 杜沉非称谢了。 杨雨丝正饿得慌,见了这一大桌子菜,开心极了,大声道:“哈哈!吃饭罗!吃饭罗!我可是不跟你们客气的,有座便坐,有饭就吃,才不管什么礼节,可饿死我了。”她话音未了,便抓着一个鸡腿往嘴巴里塞,你看她大口大口,一往一来,真如秋风扫地,又如同猪八戒赴席,囫囵吞下。一面大口吞嚼,一面两个大眼珠滴溜溜乱转。只弄得脸上鼻尖都是红油。 杜丽英见了,笑道:“这丫头吃起饭来,全没一些女孩子的斯文模样。” 杨雨丝听了,一面乱嚼,一面咧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说道:“呵呵!娘!饿的时候还是吃饭要紧,等我吃饱了,才有力气装斯文模样。” 杜沉非倒是呆呆地望着杨雨丝,他忽然发现,很少能有人会像杨雨丝这样如此不顾形象狼吞虎咽,却又吃相如此好看和可爱的人。 这时的杨雨丝哪管得你那么多,只顾吃她的饭。直到吃饱了,才放下碗筷,拍了拍肚皮,道:“哈哈!我可吃饱了!真好吃!” 杜沉非和杜丽英也放下了碗筷。 禽屋河道:“饭既然已经吃饱,却不知道你们几位,能喝酒吗?” 杜沉非笑道:“我等虽然酒量不佳,没有斗酒三千的海量,也分不出酒的好坏,真可谓是玉石不分。但是兰艾同焚,黄酒也好,白酒也罢,管他什么酒,也还是能喝几碗的。” 杨雨丝也说道:“哈哈!喝酒也好啊!实话告诉你们,我娘很能喝酒的,我也是百杯不醉,千杯不倒。” 禽屋河盯着杨雨丝,道:“哦?你很能喝酒?” 杨雨丝“嘻嘻”笑道:“我当然要比你喝得多了。” 禽屋河道:“我一点都不信!” 杨雨丝笑道:“哈哈!酒嘛水嘛,喝嘛吐嘛!我今天不喝趴你们几个,哼!那就……” 禽屋河问道:“那就怎么样?” 杨雨丝道:“那就是我喝趴了。哈哈!” 禽屋河大笑道:“很好!我倒是很想看看,是你喝趴我,还是我喝趴你!”他又一拍手,只见立刻就有三四个人从后面帐篷中搬来了二三十坛还未开封的酒。 于是这帐篷中的六个人,也不用酒杯,每人面前的桌子上都摆着一个坛子,就准备抱着坛子大喝起来。 杨雨丝最先拍开了酒坛上的泥封,可是她刚刚拍开,立刻就呆住了。这坛子中并没有那琥珀色的美酒,甚至连一滴水都没有。只有半坛河沙,河沙上竟然又有一个骷髅头,白色的骷髅头。那一对深邃黝黑的眼睛,这时正在瞪着杨雨丝。 第七十六章 骷髅与悲歌 这个骷髅头很大,甚至比坛口都要大得多,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放进去的。难道当这个坛子都还没有烧成的时候,骷髅头就已经被放到了这个酒坛中? 杨雨丝立刻就尖叫了起来,她一掌就向这个坛子打去,然后这个酒坛立刻就翻倒在地上。只听“当”地一声,这坛子就立刻变成无数块碎片,坛子中的沙子倾倒在那绯红色的地布上。很快,那个诡异而恐怖的骷髅头就从坛子中球一般地滚了出来。 这帐篷中的所有人都在吃惊地望着杨雨丝,也很快就看到了这一个仍然还在地上不断滚动的骷髅头。 羊角钉的手中忽然就多出一柄狼牙刀,他的刀闪电般划过,立刻就插入了那骷髅头中,又是一道银光,那骷髅头就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羊角钉将这个骷髅头放在了桌子上。 禽屋河冷冷地盯着这个骷髅头,过了很久,他也拍开了自己身前的酒坛,他很快也看到这个酒坛中,赫然也有半坛沙子以及一个骷髅头。 杜沉非和老男十八也都打开一坛酒一看,竟然每一个坛子中都无一例外的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入了一个骷髅头。而坛子中的酒却奇迹般地消失了。 这个时候,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忽然有人在高歌一曲《孟婆庄小饮》,道是:“寒夜魂归玉佩摇,解来炉畔执香醪;可怜寒食潇潇雨,麦饭前头带泪浇。” 这种歌声,就如同那炼狱间恶鬼的号哭,凄厉惨伤。也如同发情的猫在半夜里突然发出的**声,直听得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杜沉非盯着禽屋河,说道:“你看,来的是不是鹰巢帝府的人?” 禽屋河也在盯着杜沉非,缓缓道:“你也知道他们?难道你也和他们打过交道?” 杜沉非点了点头。 禽屋河却忽然笑了笑,道:“今天只得对不住各位,我本打算请你们喝酒,一醉方休,不曾想却有不速之客到来,将我这三十坛上好的‘绯玉清’尽都盗走了。” 老男十八也笑道:“大哥,既然这挖坟者的人想跑到这里来寻死路,我们何不好心助他一臂之力,送他一程?” 羊角钉冷冷道:“既然要送他们一程,黄泉大道,鞭长驾远,我们便索性大方点,将这三十坛‘绯玉清’也全部让给他们,以壮行色?” 禽屋河只是冷冷地说出两个字,道:“很好!” 那黑暗中的人一曲歌罢,又有人唱起了《剥皮亭纳凉》,道是:“腥风一阵晚凉生,血满罗襟暑未清,记得豆花棚下戏,轻挥小扇捉流萤。” 这帐篷中的众人都在听着,静静地听了很久。 杜沉非站起身来,向禽屋河拱了拱手,道:“实不瞒三位说,在下曾杀过好几个鹰巢帝府属下‘挖坟者’的杀手。这些人若真是鹰巢帝府的人,此刻又在这种地方出现,就必定是来找我麻烦的。” 禽屋河道:“哦,你杀了他们的什么人?” 杜沉非想了想,道:“我杀了他们的蚊子、黑白无常,以及牛头马面。” 禽屋河大笑,道:“很好!我也听说这挖坟者属下蚊子、蝙蝠、苍蝇的名声,只是一向不曾会面,你是如何避开蚊子这些恶心玩意的?” 杜沉非笑道:“我跳进了水池中。” 禽屋河听了大笑道:“好主意!蚊子绝对不通水性。”他想了想,又问道:“不过,你以为他们今天真是来找你的?” 杜沉非道:“难道不是?” 禽屋河道:“绝对不是!” 杜沉非诧异道:“哦?难道他们是来找你的?” 禽屋河道:“他们费尽心思,将我那三十坛‘绯玉清’换走,就足以说明,他们这一次是冲着我来的。” 杜沉非问道:“难道你们几位也得罪过这些人?” 禽屋河道:“我们杀了这‘挖坟者’属下‘黑风十三鬼’中的四个。”他略停了停,又接着说道:“所以,你若以为他们这次是来找你麻烦的,你就错了!” 杜沉非在静静地听着。 禽屋河又说道:“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了。” 杜沉非沉没了片刻,才说道:“既然这些人不是来寻我复仇的,我现在为什么要走?” 禽屋河冷冷道:“因为这已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 杜沉非正在盯着禽屋河的眼睛,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禽屋河也在盯着杜沉非的眼睛,道:“哦?怎么说?” 杜沉非道:“因为我们已经是朋友。” 过了很久,禽屋河才冷冷道:“我们不是朋友。” 杜沉非道:“哦?为什么?” 禽屋河冷冷道:“一顿饭,换不来一个朋友,更换不来一个刎颈之交的朋友。所以,我的事,不是你的事!你最好现在就走,带着你的女朋友和你未来的丈母娘走。” 杜沉非一听到“女朋友”和“丈母娘”这两个字,脸上虽然微微一红,但是他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道:“一顿饭换不来一个朋友,十顿饭一定可以。” 禽屋河的目光忽然变得热烈如火,道:“很好!” 杜沉非笑道:“而且,你说过要请我喝酒,可是你今天却食言了!这个帐,也一定要算清!” 禽屋河听了,大笑道:“我不是个喜欢食言的人!” 杜沉非也大笑道:“礼尚往来,我也不是个喜欢占便宜的人。” 禽屋河道:“哦?我请你吃酒,你就一定要请我吃酒?” 杜沉非笑道:“我是一定要请的!你想不吃都不行。” 这两个人一说到这里,两个人的眼中都已闪耀着友情的温暖。老男十八和羊角钉的眼中也已露出了奇异的光芒。 这种情感,就如同这帐篷里那一团温暖的火。 禽屋河大笑,道:“我只希望,你我都不要食言。” 杜沉非也笑道:“我也不是个喜欢食言的人!” 正在这个时候,帐篷外忽然又有人在轻声歌咏一曲《恶狗村踏青》,说是:“金铃小犬水声间,罗袜无尘任往还,女伴相邀斗芳草,春光不度鬼门关。” 杨雨丝听了,大声道:“哪个鬼在装神弄鬼,我去看看!”她一面说,一面快步走上前去,掀起了这帐篷的门帘。她一掀开门帘,立刻就看到了五个人。 这五个人中,站在最前面的赫然竟是麦阿婆。他的身后,又站着四个人。这四个人,一人大约四十几岁,身着绯红色的长袍,他这件衣服的颜色,就和禽屋河那“绯玉清”酒的颜色完全一样。他的一张长脸也很红,红得也已接近那“绯玉清”酒的颜色。 杨雨丝却是认得这个人的。这个人竟然是蝙蝠,挖坟者七十二鬼中的一个。 另外三个人却都身着黑灰色的劲装。 这四个人正如同枯树桩一般,静静地站在帐篷外的雪地上。 第七十七章 带路者与杀手 这时,那凄凉悲切的歌声又已如同幽灵般地飘到了远方,仍然还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地传来。 杨雨丝见了,立刻就放下了门帘,一溜烟跑到杜沉非的身旁,轻轻道:“鱼哥哥,来的又是麦阿婆,还有一个我们在那玄环鬼谷中见过的蝙蝠,另外还有三个人,我都不认识他们。” 杜沉非听说,皱了皱眉,他立刻就想到了那一群可怕的蝙蝠,如果今天又在这里遇到那一群要人命的可怕怪物,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丧身在这里?他决定,这一次如果还有机会回去,一定要在身边藏一颗那从玄环鬼谷中拣回来的“雄黄弹”,甚至叫原是园的所有人,都在身边藏一颗。 可是他这一次出门却偏偏没有带上那能驱除一切蛇虫的“雄黄弹”。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帐篷外忽然“嗤嗤”两声,那油布帐篷立刻就被一柄剑削出一个大洞来。 这柄剑是麦阿婆的。 这是一把根本就没有鞘的剑。 麦阿婆的笑脸立刻就出现在这个大洞中。他也学着羊角钉的样子,在油布上拍了几下,朝帐篷内大声问道:“请问家里有人吗?” 禽屋河皱了皱眉,也冷冷说道:“我应该说有人好呢?还是没人好?” 麦阿婆大笑道:“哈哈!最好是有人!” 禽屋河道:“哦?你们也是来杀人的?” 麦阿婆笑道:“我不是来杀人的。” 禽屋河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的?” 麦阿婆道:“我只是个带路的。” 禽屋河缓缓道:“带路?带什么路?” 麦阿婆向自己的身后指了指,笑道:“没错!我只是给这几位朋友带路的。只因为这几位朋友很想见你们。想见你们的人,必定是你们的朋友。而我正好遇到了他们,加之我又知道你们的下落,就干脆辛苦这一趟,好心将他们带到这里来了。” 禽屋河冷冷道:“看来,你的确是个好心人。” 麦阿婆笑道:“正是!所以你身上若有零钱,就应该打发我一二两银子的辛苦费。” 禽屋河冷冷道:“二两太少。” 麦阿婆打了个“哈哈”,大笑道:“哦?那多少两银子才不算少?” 禽屋河道:“至少得二百两。” 麦阿婆一听到二百两银子,眼睛都有些发直了,道:“二百两?看来干带路这个行当,倒还蛮有前途的。阁下既然如此大方,就请赶快付帐吧!” 禽屋河道:“不急!现在还不是付帐的时候。我先挂个帐,但绝不赖帐。” 麦阿婆忙问道:“那你想什么时候结帐?” 禽屋河冷冷道:“你将他们再从这里带走的时候。” 麦阿婆笑道:“可是他们既然来了,我又怎么能带走他们呢?” 禽屋河道:“你一定能带走他们的!只是你得费点力气。” 麦阿婆的笑了笑,问道:“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让我带走他们几个?” 禽屋河道:“我有办法!” 麦阿婆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禽屋河冷冷道:“我杀了他们,当他们变成死人以后,你就可以将他们带走了。” 麦阿婆听了,连连摇头道:“这可不行,实在不行,在下带路,也只带活人,不带死人的。” 禽屋河的脸上毫无表情,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心人,既然能将他们带来,就一定有法子将他们带走。” 麦阿婆连忙道:“如此看来,要想赚点零花钱,也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幸好在下实在是个好人,辛苦这一趟也不要紧的。”他想了想,又道:“但是希望阁下千万不要误会,我是绝对不会得罪江湖朋友的,所以我不是来杀人的。” 禽屋河道:“很好!” 话音未了,只听见麦阿婆身后一个夜枭般的声音说道:“我却是来杀人的!”说这话的人,正是蝙蝠。 禽屋河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们想杀谁?” 蝙蝠道:“我们本来只想来杀你的,但是听说杜沉非也在这里。看来,我们这一次行动,还是很划得来的,没想到还有额外收获。” 禽屋河冷冷道:“你看起来,也很有把握。” 蝙蝠闻言,立刻发出一阵鬼哭般的怪笑,道:“我很有把握,我的蝙蝠,已经很久没有吸过人血了。想必现在已经很饿!一定想尽快出来吃饭的。” 禽屋河一听到这话,果然脸色略变了变,过了很久,才问道:“你就是蝙蝠!” 蝙蝠阴森森地笑道:“我是蝙蝠!” 禽屋河道:“你的蝙蝠,难道从来不冬眠?” 蝙蝠一听这话,又笑了,道:“我的蝙蝠,虽然也会冬眠。但是若被突然惊醒的时候,它们就会很愤怒,当然饭量也更大。我想它们一定会将你们身上的肉一片片撕下来吃掉的。” 禽屋河默然半晌,因为他知道蝙蝠飞行的速度很快!自己这一方的几个人,虽然一开始奔跑的速度会比这蝙蝠快得多,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这蝙蝠轻巧和有耐力。这时的他正在思索,这附近哪里有池塘?然而,哪怕这地方有池塘,在这个冰封大地的季节里,也一定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所以他现在根本就无计可施。 正在这个时候,杜沉非慢慢地走上前来,拍了拍禽屋河的肩膀,却向蝙蝠笑道:“你好啊!我们已经好几个月不见了。” 蝙蝠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杜沉非的脸上,缓缓道:“的确已经很久!” 杜沉非笑道:“我们虽然已经认识这么久,但我却还不知道如何称呼足下。你取个这么奇怪的称呼,我应该是叫你动物好呢?还是叫禽兽好?” 蝙蝠皱着眉头,一对细长又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寒光暴射而出,利箭一般地盯在杜沉非的脸上。 这时,杨雨丝忽然道:“哈哈!鱼哥哥,叫他禽兽和动物,都很好很贴切啊!” 麦阿婆立刻打起了“哈哈”。 蝙蝠瞧了瞧杨雨丝,又瞧了瞧杜沉非和禽屋河,说道:“谁姓禽,谁就是禽兽。” 禽屋河并没有任何反应。 杜沉非却笑道:“哪怕同样是禽,也是有很大区别的。” 杨雨丝连忙接口道:“对啊!有的人是禽中之凤,而有的人却是见不得人的蝙蝠。” 过了很久,蝙蝠才盯着杜沉非,阴森森地说道:“我以为足下已归道山,不曾想如今还在游戏人间!” 杜沉非笑道:“我也以为阁下仙逝已久,与在下永无会面之期,不曾想又在此相会。” 蝙蝠道:“只可惜,我并不想你,我也没打算以后再见到你,所以我们这已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杜沉非一听这话,像是吃了一惊,道:“最后一次见面?难道你已经快要死了吗?” 蝙蝠狞笑道:“我还没有到该死的时候,你却已经到了。” 杜沉非笑道:“哦?可是我好象完全没有要死的迹象啊!” 蝙蝠又狞笑道:“我一来,你就会死的!死定了!” 第七十八章 黑风十三鬼 杜沉非道:“你难道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蝙蝠道:“我能的!保证能!你想不想知道,我今天带来了多少只蝙蝠?” 杜沉非问道:“你带了多少只?” 蝙蝠立刻大笑道:“两千只,我足足带来了两千只。所以,无论如何,今夜你们都休想能走着离开!” 杜沉非也放声大笑,笑了很久,才得意地说道:“你既然带来了这么多的蝙蝠,何不快点放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蝙蝠盯着杜沉非的脸,皱着眉头,也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你难道已活得很不耐烦,想死得更快一些?” 杜沉非道:“谁说我要死了?” 蝙蝠冷冷道:“我的蝙蝠说的。” 杜沉非道:“我正在跟朋友吃饭,这么愉快的时刻,怎么会想死呢?”他稍微停顿,又接着说道:“你如果真带来了两千只蝙蝠的话,我希望你不要迟疑,赶快将你那玩意放出来。” 这话一说出来,不但蝙蝠在奇怪地盯着杜沉非,就连禽屋河和老男十八、羊角钉也都在奇怪地望着杜沉非。 蝙蝠脸上的狞笑忽然收起,用一双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盯着杜沉非,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以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耸了耸肩,笑道:“因为在这荒山野外,又是寒冬腊月,下饭的菜也并不是很多,一点都谈不上丰盛。我听说,油煎蝙蝠,加点姜和大蒜,也是一道美味的下饭菜。据说这味道比吃鸡都要好得多,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下孤陋寡闻,一向不曾品尝过,今天看来是有机会大饱口福了。” 蝙蝠冷笑一声,问道:“你这话,好象还有些别的意思。” 杜沉非笑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听说这蝙蝠肉质细嫩,有炸、烤、卤、清蒸等多种吃法,据说还有治疗哮喘的功效!我今天一定要尝尝的。”他一说到这里,竟然喉结动了动,似乎已经在吞口水。 蝙蝠冷冷道:“你难道已经有法子来对付我的蝙蝠?” 杜沉非道:“看来你的确已经老了,这么快就忘了在那玄环鬼谷的事?忘了你那一千二百只蝙蝠以及你朋友那一万八千只苍蝇是怎么死的?” 蝙蝠皱了皱眉,道:“你已弄清楚我的蝙蝠是怎么死的?” 杜沉非笑道:“实话跟你说,我当然知道你的蝙蝠是怎么死的。不就是雄黄弹吗?哈哈!我若不知道,我现在早就溜之大吉了。” 蝙蝠的眉毛锁得更紧,问道:“你身上难道还带着雄黄弹?” 杜沉非一听这话,连连摇头,道:“没有!完全没有!你放心!” 杨雨丝一听到这里,立刻大声道:“哈哈!我告诉你这个死蝙蝠死禽兽!我们在那玄环鬼谷中拣了一大袋雄黄弹回来。” 蝙蝠立刻就正在盯着杨雨丝,道:“一大袋?” 杨雨丝“嘻嘻”笑道:“对啊!因为你们这个什么挖坟者,有很多像你这样奇怪又恶心的人,不是苍蝇,就是蝙蝠。万一碰到你们放这些讨厌的东西,我们就得没命地狂奔。那样累都累死了。你说对吧?” 蝙蝠却毫无表情,也没有任何反应。 杨雨丝却继续说道:“而且,我听说,这雄黄弹是宝物,所有的蛇啊、蜈蚣啊、苍蝇啊、蚊子啊、虫子啊,当然还有你的蝙蝠啊,一闻到这种味道就会死。我们又比较贪心,怎能身入宝山而空回呢?所以啊,我们就拣了一大包雄黄弹。”她一说到这里,立刻开心地笑道:“一大包啊!一大包!哈哈!气死你这个大傻冒。” 这个时候,蝙蝠那一对灰中夹白的浓眉似乎都已完全竖立了起来。 杜沉非摇了摇头,向杨雨丝说道:“我这么机密的事,你又何必泄露给他呢?而且,你一说,我的下饭菜都没有了。” 杨雨丝笑道:“像蝙蝠那么恶心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吃,而且他喂的蝙蝠还有毒,用这种蝙蝠做下饭菜的话,吃了一定会拉肚子的。你说对吗?” 杜沉非恍然大悟似地说道:“没错!你说得好象也很有道理,吃了这样的蝙蝠,一定会对身体不好的。” 这时,禽屋河才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道:“看来,你们几位今天想来我这里杀人,似乎已经很难!我要杀你们,却好象并不是一件难事。” 蝙蝠却默然无语。他旁边的一个黑衣人忽然说道:“我杀人,从来不靠蝙蝠这种令人生厌的东西。” 禽屋河道:“哦?你杀人,靠的是什么?” 黑衣人瞧了瞧自己手中的剑,道:“我一向只靠这柄剑。” 禽屋河淡淡地说道:“我也是!” 黑衣人问道:“我听说你的剑很快。” 禽屋河道:“是!” 黑衣人冷冷道:“你杀了我们‘黑风十三鬼’中的四个,今天我一定会要你死在我的剑下。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禽屋河问道:“你们三个,也是‘黑风十三鬼’中的人?” 黑衣人冷冷道:“正是!我就是黑狼!这两人是黑影、黑刀。” 禽屋河连看都没有看那两人一眼,只是冷冷道:“很好!我既然已杀了你们的四个,今天再加上你们三个,就是七个。” 黑狼的脸上已露出了怒容,瞧了瞧身旁的黑影和黑刀,问道:“我们谁先上?” 他左手边的黑影立刻应声道:“我先来解决了他再说!” 禽屋河却忽然道:“不必!” 黑影诧异道:“什么不必?” 禽屋河冷冷道:“你们最好一起出手!” 黑影道:“哦?你这是什么意思?” 禽屋河冷冷道:“我的意思是,一次就能解决的事,就不必分三次这么麻烦了。” 黑影大怒道:“你他娘的兔崽子,走花溜水,口出大言,如此狂妄,有这个把握?” 禽屋河却并不生气,而是冷冷道:“这里难道变成了茅房?” 黑影道:“这里怎么会是茅房?” 禽屋河道:“若不是茅房,你如何一开口便放屁?” 老男十八与羊角钉听了,大笑不已。 黑影正在恨恨地盯着禽屋河,道:“火死我了!你这王八羔子!”。 禽屋河道:“我不喜欢你这么粗俗的村牛,但是我也想跟你说一句话。” 黑影没好气地问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想说什么鬼话?” 禽屋河冷冷道:“你爹入洞房。” 众人一听到这话,一开始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当众人反应过来时,立刻都放声大笑。 麦阿婆竟然笑得最欢乐,笑得连腰都弯了下去,一连声地说道:“好!好!好!这话有意思!真有意思!” 第七十九章 一剑致命 黑影却并没有明白禽屋河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皱着眉头问道:“你这小王八羔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禽屋河冷笑道:“你若还没有想明白,不妨在黄泉路上慢慢地想。” 黑影大怒,道:“既然如此,我就先送你上路。”他忽然向黑刀使了个眼色,于是,这两个人,一人使剑,一人用刀,立刻凌空一个翻身,直取禽屋河。 黑影的剑直刺禽屋河的咽喉,黑刀的刀猛削禽屋河的腰腹部。 他们用的都是一击致命的招式。 禽屋河却连动都没有动。 直到黑影的剑、黑刀的刀,都距离他的身体还不到五寸的时候,只听见“嘤咛”一声金属刮擦之声,然后禽屋河的手上,立刻就多出了一柄剑。 拳剑! 这柄剑的剑脊很黑,黑得发亮!剑刃却是银色的,银得发亮! 好快的剑! 只见银光一闪,又是“叮当”两声,黑影的剑、黑刀的刀立刻都已被一股无影无形的巨大力量震开,然后忽然又是一道银光如闪电般划过,先后直削黑影、黑刀的胸膛。 黑影、黑刀立刻如同火箭般向后窜出。 他们二人的轻功身法已足够快,可是禽屋河却已快到令人完全无法想象。他的人几乎就如同幽灵般紧贴着这二人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黑影和黑刀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因为禽屋河的剑已越来越接近自己。只要再前进五寸,禽屋河那一挥而就、急如星火的一挥手,立刻就可以同时割断这二人的咽喉。 而正在这个时候,禽屋河忽然就听见背后一阵疾风之声响,这种声响已距离自己的脊背越来越近。 他听得出来,这种声音绝对不是那细小的暗器所发出来的声音,而是刀剑的破风之声。而这刚来的五人中,唯一使刀的却是黑刀,所以禽屋河算定,这追来的一定是一柄剑。 当这柄剑已快接近他的衣裳时,他忽然就翻手一剑,又是“当”地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音,那把疾飞直进的银剑就已被打得斜飞了出去。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一瞬间,禽屋河忽然一个回身,左手一翻,一把就抓住了那一柄飞剑的剑柄。然后又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被他抓住的那柄剑就如同箭一般,直射黑狼的咽喉。 黑狼的身法当然不会慢! 当他自己扔出去的这柄剑又被禽屋河抛回,直钉自己咽喉的时候,他的人立刻就如同鬼魅般平移了三尺,那一柄剑立刻就钉在了他面前的雪地上。 剑,正钉在雪地上,在凛冽的寒风吹拂下,不住地摇晃。 而正在这个时候,黑影和黑刀的剑与刀又已闪电般攻向禽屋河。 这一刀一剑,两面夹击,足以能令禽屋河完全无路可走。 江湖中的绝大多数人,已没有几个能在这样的处境中逃生。 所有的人都在死死地盯着这半空中的三个人。 麦阿婆是个谨慎的人,只要黑影和黑刀杀死禽屋河,他就完全有把握来对付老男十八等其他几个人。因为他已算准,有杨雨丝和杜丽英在这里,已足可以牵制住杜沉非。 可是禽屋河却并不是绝大多数人中的一个。 禽屋河,就是禽屋河! 就在这弹指间,他那并不矮小的身形就如同烟花般向上射出。这身法,快到就像猎豹捕食时的一跃。 黑影和黑刀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黑刀只觉得自己的肩头忽然一沉,一个重物就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但是他还没有想清楚,究竟是什么压在他肩头的时候,他忽然就感觉自己的脖子一阵冰凉。 这种冰凉,寒透骨髓! 他从来都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寒冷。 活着的人永远都感受不到这样的寒冷。 因为这是致命的寒冷! 是实实在在来自于地狱间的寒冷! 这是禽屋河的冷剑削断他脖子时所带来的刺骨寒冷。 黑刀立刻就又感受到颈部的一阵热意,这种热,热得就如同火烧。 他从来都不曾经历过这样的炎热。 活着的人永远都感受不到这样的炎热。 因为这是致命的热!是实实在在来自炼狱间的炎热! 因为这是他身体中那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所带来的热,所以黑刀立刻就看到了一朵大红花,正在自己的胸前开放。 这种红花,绚丽如同昙花,却开得比昙花更短暂,更弥足珍贵。 黑刀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么美丽的花。 他觉得,这么美妙的鲜花绽放,人生能得一回见,就已经足够! 因为这是他的血花! 无论是什么花的绽放盛开,永远比不上血花的灿烂辉煌! 黑刀已完全被自己脖子里喷涌而出的那一朵血花的美丽惊呆,因为他已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很快就已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一个死人当然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尤其是一个头比身子还要先落下地的死人。 禽屋河一剑就削断了黑刀的脖子。 好快的剑!他用的是拳剑! 所有的人都已惊呆! 但是在高手相争的时候,最好不能有任何情绪,无论是吃惊还是得意,高傲还是自卑,都不应该有! 因为任何情绪都足以分散一个人的注意力,而这却正是足以能令人致命的错误。 黑影立刻就犯了这个错误! 他显然也已被自己同伴的血花惊呆,他手中的剑立刻就慢了下来! 可是慢一点点都不应该! 慢,有时候就代表着失败,失败,也就意味着死亡! 就在黑影发愣的一瞬间,禽屋河的人忽然落下三尺,一柄剑就静悄悄地刺了过来。 这柄剑,就是禽屋河的拳剑。 行云流水般的剑招! 他的剑,没有任何招式可以遵循! 真正的高手出击,就绝对不会有任何固定的招式。 因为任何固定的招式,都一定有人能化解。 在他们看来,能一击致命的招式,才是最好的招式! 所以任何人都绝对不会知道他接下来会有什么招式。 真正的高手,完全靠得是随机应变的临场反应能力。 禽屋河正是真正的高手! 他一剑就削断了黑刀的头,就在这一瞬间,又是手腕一翻,这一剑就已经刺向了黑影的咽喉。 真正的高手,在面对自己敌人的时候,永远都不会错过任何机会。 禽屋河当然不会! 他想要刺穿黑影的咽喉,于是他就刺穿了黑影的咽喉! 直到禽屋河的这一剑,已完全洞穿黑影的咽喉,黑影才似乎刚刚从自己同伴的血花灿烂中醒悟过来。 可是他已醒悟得太晚了些! 实在太晚! 当他看见敌人的剑柄已经出现在自己下巴下方的时候,他的双眼立刻突出! 没有人会想死! 但是你千方百计地要别人死,别人同样就要你死! 所以,黑影也死在了禽屋河的剑下。 黑刀的身体刚刚落下,黑影的人也已落下。 雪地上也有红色的血花盛开。 站在这地面上观看的人中,没有一个人出声! 很静! 静得就如同这些人全都是这茫茫雪山中突起的石头,当还没有下雪的时候,这些石头就已立在了这里。 禽屋河落地的声音,也完全没有! 过了很久,这荒山中都只有寒风吹过的声音。 杜沉非都只觉得自己完全没见过这么快的剑。 奇怪的是,禽屋河虽然一连杀了两个人,但是他的身上竟然毫无半点血迹,也就如同他一直都站在这里,从来都没有动过。 他是个很讲卫生的人,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奇怪而破烂,但是颜色却很鲜艳,这说明他的衣服并不是用破布缝制而成的。 这就是禽屋河! 又过了很久,他才听到了几声零落的掌声。 鼓掌的人,竟是麦阿婆。 麦阿婆没有笑,因为他也已笑不出来。他现在值得庆幸的是,他仅仅只是个带路的,而不是来杀人的。这些话,他都已事先说过。 但是蝙蝠和黑狼却是来杀人的,所以他们的脸色都已完全变了。 黑狼的声音都似乎已有些颤抖,他忽然莫名其妙又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用你的剑……杀死了他们?” 禽屋河只是冷冷地说了一个字,道:“是!” 黑狼瞪大着双眼,道:“你的剑,太快!” 禽屋河又冷冷地说道:“我说过,你们想在我这里杀人,很难!我要杀你们,却并不是一件难事。” 黑狼吃惊地说道:“无论是谁?” 禽屋河道:“无论是谁!” 第八十章 一流剑客 黑狼又说道:“我也听你说过,你已杀了‘黑风十三鬼’的四个,今天再加上三个,就是七个!我知道,你其实也是个生意人,在江湖上拥有的产业很多,我们也略知道些消息,我还在你那什么‘先生和小姐走过的地方’吃过饭。既然你是个生意人,却不知道我今天能不能还点价?” 禽屋河听说这话,皱了皱眉,道:“哦?你还想活着?” 黑狼点了点头,道:“至少活着并不是一件坏事!” 禽屋河问道:“你想还到多少?” 黑狼立刻道:“我还到六个。” 老男十八忽然说道:“别人可以还价,你却不能!” 黑狼连忙问道:“为什么我不能还价?” 老男十八冷冷道:“你不该在背后放冷箭下黑手的!” 黑狼道:“好教各位得知,我其实是个病人,刚才这只是一时抽疯,控制不住,实在不好意思!这虽然有点不对,但实在是一件值得原谅的事!你们说对吗?” 禽屋河冷冷道:“你如果能够从这里爬走,我就放你一马!” 黑狼一听说这话,他没有再说一句话,立刻就趴在了地上,屁股一拱一拱,他果然爬走了,爬得就和一条虫子完全一模一样。 麦阿婆和蝙蝠都在吃惊地望着黑狼在地上不断蠕动的身影。 麦阿婆忽然笑道:“各位,实在对不住!大家都知道,我只是个带路的,现在我的事情完成了,也不敢再打扰各位的管鲍之娱了,我也要回家钻热被窝了。告辞!告辞!”他竟然拱了拱手,就一摇一摆地走了。 羊角钉忽然问道:“大哥!这个死胖子,无事生非,我们就这样放他走?” 禽屋河盯着麦阿婆离去的背影,冷冷道:“多杀人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很少一天杀四个人的,今天也不能例外!” 蝙蝠一听说这话,连忙道:“禽公子这个戒律很好,完全是金科玉律,希望禽公子千万不要触犯这么英明的律条。” 禽屋河冷“哼”一声,问道:“你难道也不想死?” 蝙蝠道:“在下年纪虽然是大了一点,但活得也像是个年轻人一样,有一腔热血的,当然不想死了。” 禽屋河笑道:“你如果也能像你的同伴一样,从地上爬走,我也放你走!” 蝙蝠连忙道:“好!一言为定!绝不反悔!我爬得比黑狼还要快,你信不信?” 禽屋河笑道:“我不信!” 蝙蝠忙说道:“不信我就爬一个给你看!”他果然也很快就趴在了地上,也像一条虫子一样爬向远方。 他果然比黑狼爬得还快!也很快就消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直到这些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杨雨丝才忽然跑过来,来到禽屋河的身边,大声道:“禽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恐怕江湖中,能比得上你的人,也没有几个了吧?” 禽屋河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定有的!”他的目光忽然落在杜沉非的身上,问道:“你说对吗?” 杜沉非连忙笑道:“禽兄的剑,如此出神入化,绝妙无双,真称得上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江湖中人必然少有人敌。”他的目光扫过老男十八与羊角钉,又接着道:“兄台的这个倾奇者组织,也是高手云聚,鸾翔凤集,必定是所向无敌,江湖中绝对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敢来轻视。实在令人钦佩!” 禽屋河笑道:“只是,刚才若没有你身上的‘雄黄弹’,只怕我们如今都已死在这里!” 这时,杨雨丝立刻问道:“鱼哥哥,你的身上,难道真的带了我们从‘玄环鬼谷’中拣回来的‘雄黄弹’吗?” 杜沉非笑道:“我的身上哪有什么‘雄黄弹’?” 一听到这话,就连禽屋河也吃了一惊,问道:“你身上真的没有这种能令蝙蝠丧命的‘雄黄弹’?” 杜沉非笑道:“对啊!我有倒是有‘雄黄弹’,只是却没有带在身上。” 过了很久,禽屋河才笑道:“你的确是个聪明人。” 杜沉非笑道:“幸好我们已经是朋友,谁如果不幸成为你的敌人,一定会很难受的。” 禽屋河大笑,道:“在你见过的人里面,又有哪些用剑的高手?” 杜沉非想了想,道:“除了你,还有刚刚这个麦阿婆,以及在山洞中遇到的顾草衣,这些人都是用剑的高手。” 禽屋河问道:“顾草衣的剑,的确很好!难道这个麦阿婆的剑也很快?” 杜沉非道:“这麦阿婆,在狩野十八护剑中排行第三。所以他的剑,绝对不比顾草衣的剑差得太多。” 禽屋河听了,又问道:“那他为什么不出手,却总是在旁边看着?” 杜沉非笑道:“他说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不到已有绝对把握或者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对不出手。” 禽屋河道:“他怕死?” 杜沉非又笑道:“他怕得要命,他说他是个很热爱生命的人。” 禽屋河笑道:“这是他的优点,却也是他致命的弱点。” 杜沉非道:“的确是!” 禽屋河又问道:“除了这几个人,你还知道有哪些用剑的高手?” 杜沉非又想了想,道:“还有龙锦绣。” 禽屋河道:“这个人,莫非是重剑团的人?” 杜沉非笑道:“他就是重剑团的龙头大哥,一柄重剑,当今江湖中,已少有人能敌。” 禽屋河道:“我听说过这个人。我的兄弟狂哭木就曾领教过这个人的手段。” 杜沉非道:“的确是,我曾亲眼目睹了这二人的一战。” 禽屋河道:“除了我和顾草衣、麦阿婆、龙锦绣,还有谁?” 杜沉非道:“还有段寒炎、谢独鹰、江心秋月。” 禽屋河听到这三个名字,皱了皱眉,道:“这目空岩的谢独鹰,我也曾与他有个一面之缘,也见识过他的剑法,极其冷酷残忍。这人若不幸成为我的敌人,的确是一大劲敌。” 这时,杨雨丝连忙说道:“他不会和你成为敌人的。” 禽屋河道:“为什么?” 杨雨丝笑道:“因为他已是我们的朋友,而你也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敌人的。” 禽屋河点了点头,又问杜沉非道:“这江心秋月,我却从来未曾听说过她的名字,是什么人?” 杜沉非笑道:“她本来是极乐宫的人。” 禽屋河一听到“极乐宫”三字,脸色也变了变,道:“圣地,极乐宫?” 杜沉非道:“正是!” 禽屋河喃喃道:“莫非是极乐宫宗主江心龙王的儿子?” 杨雨丝道:“哈哈!不是儿子,而是女儿。” 禽屋河道:“我也久闻这极乐宫的一柄挥红剑,一套模糊剑法,独步江湖,无人敢犯。” 这时,老男十八也笑道:“据说这江心龙王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杜沉非笑道:“的确是!” 老男十八道:“我听说他本是一介莽夫,大字不识一个,直到三十几岁,才忽然要发奋读书,据说如今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杜沉非一听,倒吃了一惊,他却从来都不曾听人说过这件事。 禽屋河道:“的确是,这个人自创的一套剑法,门下弟子无数,可真是文武全才。” 这时,杨雨丝也笑道:“还有啊!他这‘江心’的姓都是自己创造的。” 杜沉非笑道:“看来,这个人的确很有意思。只可惜我们虽然去过这极乐宫,却并不曾见到过这江心龙王。” 杨雨丝笑道:“鱼哥哥,反正秋月也已经是我们的好朋友了,我们以后都可以去他家玩啊!那样你就可以见到秋月的爹爹了。” 杜沉非点了点头。 禽屋河忽然道:“这个段寒炎,必定是天际岭放青山庄的人。” 杜沉非又点了点头,道:“不错!放青山庄的三少爷。” 禽屋河道:“自从目空老怪死后,我想,除了极乐宫的江心龙王,以及红云堡的堡主杨凤卿等几人,这放青山庄老庄主的剑,在当今江湖中,已很少有人能敌。” 杨雨丝一听到“杨凤卿”三个字,就吃了一惊,心中想道:“难道我舅舅,还这么厉害吗?难道会比这禽屋河的剑还要快吗?”可是她并没有说出来。 禽屋河又继续说道:“这段老庄主虽然已不再踏足江湖,但是我听说,他的三个儿子已得到他的剑术真传。老大段崖松,老二段北门,老三段寒炎,全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剑术名家。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要领教领教!” 杜沉非笑道:“兄台若是想寻他们切磋武艺,我想一定会有机会的。” 禽屋河道:“我听说,这段寒炎已经是你的兄弟,却不知道,他现在哪里?” 杜沉非虽然并不知道段寒炎现在具体在哪里,但是他知道段寒炎一定在从袁州回潭州的路上。 第八十一章 想入非非 暮冬天气,黄昏时候;朔风紧起,彤云密布。 絮粉纷翻,轻点林峦;雪花莹净,埋没遥山。 段寒炎、江心秋月、房子大、钱很多四人,自从在关王界别了杜沉非、鱼哄仙等,与尖峰寨那百来个人,押着光照会给的五万两白花花银子,任座下之马在雪地中高一脚低一脚赶路,途经塘茅界,过了铜鼓顶,望袁州而来。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走在前面,房子大与钱很多殿后,尖峰寨那百来个人押着装了银两的车子,行走在中间。 众人行至傍晚时候,来到一个地方,这地方叫作石骨冲。 只见这地方满山都是毫无生气的花岗岩,石缝间稀稀疏疏的几株青松,也都已被大雪遮覆。 在这个地方,你既听不到飞鸟的歌唱,也感受不到鼠兔的踪迹,似乎一切拥有生命的东西都已经远离人间。 黑云压顶的黄昏,死气沉沉的景物,一切都显得如此毫无生气荒凉萧索,也不知会有多少文人墨客能因此抚景伤情,洒穷途之泣? 但是这一切在段寒炎看来,都是如此美好而富有诗意。 很有可能,他根本就没有看见这沿途的景物。 就算看见,他也绝对不会放在心上的。 段寒炎并不是个容易抚景伤情然后产生悲观情绪的人,他有时候会显得比较糊涂,有的时候也会假装糊涂。尤其在身边还有一个比绝大多数美人都还要美几分的美人时,他装糊涂的本事,比往常都还要胜几分。 江心秋月很美。 在段寒炎看来,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孩。 她的一袭红衫,在白雪的映衬下,就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莲,纯洁无瑕。 在天竺国,红莲自古就是高贵与优雅的象征,所以,红莲花是天竺国的“高贵之花”。 在段寒炎的心目中,江心秋月就如同红莲,红莲也如同江心秋月,高贵而冷艳。 无论高贵也好,美丽也好,至少在段寒炎看来,江心秋月正是他觉得最适合他的她。 段寒炎觉得,她的脸型正好是段寒炎喜欢的形状;她的眼睛也正好有他喜欢的明亮;她的皮肤也散发着段寒炎心目中理想的光泽;她的身材也很高挑,高挑得正好合乎段寒炎喜欢的高度;她的腿也很长,这刚好是段寒炎喜欢的长度;她的臀部微翘,段寒炎觉得这臀围的尺寸也正是他喜欢的尺寸;她的胸部也坚挺如峰峦,段寒炎觉得这尺寸也刚好合适,这样的尺寸才能让他的手心享受到最舒适愉悦的感受。 一想到这里,段寒炎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的手是一双很好看的手,纤瘦而白皙。 但是无论多好看的手,也比不上江心秋月的手,她那如同春笋般娇嫩的手。 段寒炎正在看着江心秋月的手,已看得出神,哪怕他的身后紧跟着一百几十号人,他也根本就不会在乎。 所以无论这沿途的景物有多荒凉萧索,似乎都与他完全没有关系。 一个心情愉快的人,是看不到这一切的。 虽然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喜好寻花问柳沾花惹草的登徒子,但也绝不是一个柳下惠似的道德君子,更不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段寒炎见过的女人已经不少,但是实在还没有一个人能像江心秋月一样具备如此令他倾倒的吸引力。 杨雨燕也已经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而且她也明白地告诉过段寒炎,她喜欢他。但是段寒炎觉得,在江心秋月面前,杨雨燕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在段寒炎这个年纪的男人,需要的已经是一个能让他变得更为成熟更富有男人魅力的女人,而不是孩子。 他的年纪,暂时也还没有达到应该要一个孩子的时候。 他现在已经非常渴望能得到女人的温存,也有相当的自信能滋润她心爱的女人。 江心秋月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个孩子。 至少一个孩子绝对不能令段寒炎想入非非。 段寒炎已看得出神,因为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想尽快滋润眼前的这个女人。 他现在觉得自己最想做的事,就是学着那些他从书里面看来的文人的样子,文绉绉地向着他们喜欢的女人说一句:“卿如慈悲,俾得一亲肌肤,死亦瞑目矣!” 但是他毕竟还没有说,因为在这样的地方、这么冷的天气里,似乎也很不适合做这种“春风开在樱桃树上”的事。 于是,他就这样如痴如醉似呆似傻地看着江心秋月。 他甚至有好几次都差点从马上跌下来,但是他觉得,哪怕从马上一头栽下来,甚至将整个脑袋都插进雪中,也没任何关系。 江心秋月如果问起他跌倒的缘由,他想自己一定会告诉她真正的缘由。 这缘由就是,他在想着她。 段寒炎并不是一个羞于表达的人。 走在最后面的房子大和钱很多也许看不到段寒炎这个时候的表情,但是哪怕看见了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们也都已经是真正的男人。段寒炎觉得他们作为自己的朋友,绝对不会嘲笑一个正常的男人对于女人的兴趣。 只有真正的男人,才会如此对女人存在兴趣。 但是直到现在,段寒炎竟然还没有从马上跌下来。 他也一直在想,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没有跌下来? 他想了很久,似乎终于想明白了。 因为他如果从马上跌下来的话,至少会有一眨眼的工夫看不到自己迷恋的女人。 江心秋月似乎也感觉到了段寒炎火热的目光,但是她没有因此而变得脸蛋通红,更没有显得手脚慌乱不知所措。 一柄杀人如麻的利剑在她的手中,都会变得稳定如磐石,又何况一两道无形的目光? 所以这个时候的江心秋月,依然安之若素,尽管她也会时不时的瞧一眼段寒炎。 段寒炎也正想要江心秋月看出来他的心事,因为他的心事里就隐藏着他对她的感情。 风,越来越大。 无论再大的寒风,也吹不冷这个时候段寒炎那滚烫的心。 段寒炎用鼻子哼着小调,忽然又情不自禁地低声唱起歌来,道:“眉儿来,眼儿去,非止一次。情儿谐,口儿许,不是一时。千侥幸,万侥幸,偶然和你得同一处。巴不得霎时间便上了手,临上手你可不要推辞……” 这是一个相当露骨而又略显得有些低俗的表白,但是段寒炎也完全不在乎。 他觉得一个人既然生于俗世,又活于俗世,就根本没有假装高雅做一副出尘脱俗样子的必要。 江心秋月听了,皱了皱眉,但她还是瞧了瞧段寒炎。 她的眼神虽然嗔怒,她的嘴角却带着笑意。 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究竟是愤怒还是愉快? 段寒炎看不懂她的这种表情,也猜不准她的这种表情。 既然看不懂,也猜不准。于是他只看,根本就没打算去猜。 既然看不懂,也猜不准。他觉得,继续干自己想干的就对了。 于是他唱歌的声音反倒更大了。 唱完一曲,还觉得不十分尽兴,他抓耳挠腮,又想起一曲《调情》,继而又大声唱道:“娇滴滴美女呃,我相当爱你。恨不得一口吞你在肚里。日日想,日日捱,终须不济。大着胆,上前亲个嘴。谢天谢地,她也不推辞……” 江心秋月听了,还是没有生气,却忽然松缰打马。 座下马长嘶一声,便向前奔去。 一眨眼的工夫,她的人和马都已经到了十丈开外。 段寒炎呆呆地看着江心秋月的背影,看了很久,才伸出手来,向着江心秋月的背影,大声吟咏道:“十二栏杆七宝台,春风到处艳阳开。东园桃树西园柳,何不移来一处栽?” 他本来以为江心秋月也会依韵和一首诗来回答他的爱意。因为书中所记录的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都是这样发展起来的。 因为他觉得,在这样下雪的天气中,爱情和吟诗更配。 他甚至很快就自己替江心秋月想了一首诗,这首诗是这样的:“平生最恨祝英台,怀抱为何不肯开?我愿郎君勤用意,早移花树向阳栽。” 哪怕江心秋月现在心情激动,一时半刻做不出诗来,段寒炎觉得她也完全可以拿一首古人的诗来应付:“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但是江心秋月没有跟他吟诗作对,卖弄风雅。 “移你个头,栽你个鬼。”这就是江心秋月对于她火热追求者的回应。 很简短的回应,也是非常村俗的回应。 段寒炎觉得,这样的回答,完全和书里记载的不一样。 段寒炎不是一个容易觉得扫兴的人,更不是一个受到一点点打击而容易情绪低落的人。 他忽然大笑。 第八十二章 大哥的能力 江心秋月却反倒停了下来,似乎在等段寒炎。 段寒炎回头,向着身后的那些赶车人一笑,也立刻打马跟了上去。 江心秋月没有回头看段寒炎。 段寒炎挨近江心秋月,笑嘻嘻说道:“秋月,我可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可千万不要生我的气。否则的话……” 江心秋月问道:“否则的话,就怎么样呀?” 段寒炎想了想,才说道:“否则的话,不但你会生气,就连我也会生气的。” 江心秋月的嘴角上扬,问道:“啊?那你打算生谁的气啊?” 段寒炎立刻道:“当然是生我自己的气了!” 江心秋月微微一笑,说道:“哦?看你自言自语自娱自乐,不是独自一个耍得其乐无穷吗?” 段寒炎“嘿嘿”了两声,道:“我虽然做不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但是我好歹还是要做到‘先你之忧而忧,后你之乐而乐’。我可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好男人,所以,你如果生气的话,我当然也就要生气了。” 江心秋月“哼”了一声,道:“我很忙的,在想事情,才没那闲工夫跟你生气呢。”她想了想,又轻声道:“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段寒炎依旧笑嘻嘻问道:“哦?既然你那么忙,那你在忙什么?又在想什么事情?” 江心秋月道:“我在想,杜大哥和老鱼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是否已经摆脱光照会,顺利离开了关王界?” 段寒炎笑道:“如果你在操心这件事的话,我忽然就想到了一个故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甚至还忍不住想讲出来给你也听听。” 江心秋月又是微微一笑,却还是问道:“啊?是什么故事啊?你且说来听听!” 段寒炎清了清嗓子,说道:“从前啊,有一天,也是像今天一样的大冬天,有个人在路上看到一个小屁孩在吃冰块,这个人出于关心,上前对那小孩子说:‘哎呀!这么寒冷的天气,你还在嚼冰块,这可是要吃坏身体的。’那个小孩看了一眼这个人,说:‘我的奶奶可活了一百多岁。’这个人便问小孩道:‘难道是常常吃冰块的缘故,你奶奶才活一百多岁的吗?’小孩说道:‘不是!我奶奶从来不瞎操心!’嘿嘿……哈哈……” 段寒炎一面讲,一面笑,好不容易刚刚把这个他觉得很好笑的笑话讲完,他自个儿已乐得前仰后合。 他在讲个笑话给别人听,可是他笑得却比别人更开心。 江心秋月也笑了,然后她就“哼”了一声,说道:“难道你觉得,我这也是瞎操心吗?” 段寒炎连忙赔笑道:“那当然不是了。我是说啊,那边的事,自有大哥和老鱼等人操心,我们在这里操心,那可真是揪着耳朵过河,操心过度,无论操多大的心,也是鞭长莫及,无能为力,你看,这不是母鸡抱鸭蛋,白操心吗?” 江心秋月抿嘴笑道:“看来啊!你说的也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我也只是看杜大哥他们创业心切,费尽心力,来取这创业的第一桶金。我当然也希望他们能顺顺利利,事业成功了。”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就能这么放得下心呢?” 段寒炎打了个“哈哈”,道:“不必操心的时候,我绝不操心,这可是我的优点。而且啊,因为有老鱼在,所以我放心!” 江心秋月点了点头,她沉吟了片刻,忽然又问道:“咦?听你这话,好像你更相信老鱼的能耐,难道有杜大哥在,你就不放心吗?” 段寒炎笑道:“至于处理这种事的话,我更相信老鱼的能耐。” 江心秋月诧异道:“为什么啊?” 段寒炎又想了想,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因为老鱼比大哥的脑瓜子更灵活,反应也更快,所以我相信他是绝不会误事的。” 江心秋月道:“哦?听你这样说来,那我就有点不明白了。” 段寒炎看着江心秋月,问道:“你有什么事不明白的啊?” 江心秋月道:“既然老鱼比大哥的脑瓜子更灵活,反应也更迅速,而且在我的映象中,好像什么事都是老鱼在拿主意和做决定,那又为什么他不是咱们的大哥?杜大哥反而是呢?” 这个奇怪的问题可把段寒炎难住了,他抓耳挠腮,想了很久,也找不出来杜沉非能够成为好几百号人大哥的理由。 但他更不想被江心秋月的问题难倒,尤其是当江心秋月还在眼巴巴看着她,等待着他回应的时候。 于是他摇头晃脑,又想了很久,才终于组织了一套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说服力的说辞,道:“也许老鱼虽然有大才,头脑也很灵活,反应也很迅速,心性格局却略有欠缺,常常心存不良。大哥呢,虽然朴素拙诚,反应略显迟缓,但智足决疑,量足包荒,才足御侮,德足服众。待人以诚,亲友以义。进退安危,不易其志;由始至今,名节无诬。所以啊,老鱼是办事之人,而大哥是办事兼传教之人。我认为这就是他能够成为老大的理由。这样的理由,你觉得还能说得过去吗?” 江心秋月听了,将段寒炎的这一番话琢磨品味了很久,似乎也终于想明白了,才说道:“好像还真是这样的。” 段寒炎却忽然问道:“你知道大哥和老鱼是怎么相识的吗?” 江心秋月摇了摇头,道:“没有人跟我提起过这事,你说说看,他们究竟是如何相识的?” 段寒炎道:“他们是在江南西路邬子口相识的,那个时候,老鱼和阿乐,是那个地方的大骗子,为了钱财,将保护谢友龙先生前往临安赶考而路过那里的大哥和牛犊子骗得团团转,他们两个诡计一大把,将人生地不熟的大哥骗得囊空如洗。” 江心秋月听了,瞪大了双眼,连忙问道:“那后来呢?” 段寒炎笑道:“后来,就是老鱼和阿乐一伙人虽然狡猾如老狐狸,机谋算尽,但只在短短两三天的时间里,竟然全都落在了大哥的手里,而且险些都死在他手里。” 江心秋月听了,显得很吃惊,道:“啊?那他究竟是怎么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凭一己之力,将老鱼他们全都抓住的?” 段寒炎只得将他所知道的细节都详细讲述了一番。 江心秋月在听着杜沉非与鱼哄仙的这些往事,她听得很入神,过了很久,才轻轻叹息道:“看来,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做大哥的。做大哥也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就如同雁群中的领头雁,他们最为重要的特质,就是对目标的坚定不移,一旦展翅高飞,就必须义无反顾,永不放弃,引领着追随于他的队伍前行,且要第一个面对前行中的困难与挑战。” 段寒炎听了,鼓掌大笑道:“还是秋月理解的深刻。在成功的路上,老鱼可能会走得更快,大哥却必定能走得更久。然而,在人生的漫漫长路上,胜利往往都属于走得最久的人。而且,对于大哥来说,他的目标都是正确的目标,他达成目标的手段也都是正当的手段。这就是他强于老鱼的地方。” 江心秋月不住地点头,品味着段寒炎的这一番话。 第八十三章 雪中大象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 前方的路上,雪地中人类的足迹也慢慢的多了起来。 天气虽然已经很冷,但路上却还没有结冰,铺满了松软洁白的雪粒,每一个踏在雪地上的足迹都很深,也显得比平时踏在泥地上的脚印要大得多。 踏在雪地上的足迹会看起来很大都没有关系,至少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看见这些脚印而觉得奇怪。 但在这个时候,段寒炎和江心秋月都在奇怪地看着雪地上出现的一行足迹。 这一行足迹,大得实在离奇。每一个足迹,看起来竟然比最大的水桶还要粗得多。 这一行足迹,竟然是圆的,而且能看出来,只有四个脚趾。所以这绝对不是人类的足迹,只有兽类的足迹才有可能是圆的。但是哪怕是凶猛虎豹的足迹,也绝对不会大得这么离奇。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都已经见过不少狼虫虎豹的足迹,他们也从来没有在雪地上见过这么大这么粗的足迹。 这一行足迹,每相邻的两个间隔的距离也很远,这说明这怪兽要么体型十分庞大,要么就是迈的步伐很大。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两个人,盯着这一行足迹看了很久。 然后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想不出来,地上的这一行去往前方的足迹,究竟是什么怪物留下来的? 过了很久,江心秋月才忽然问道:“小段,你能看出来,这些脚印,究竟是什么动物的脚印吗?” 段寒炎摇了摇头,道:“看不出来!我可是想破了脑袋也实在想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动物的脚印,有这么大这么粗。”他略微沉思,又接着说道:“我唯一能想到有这么粗腿的动物,似乎只有大象。看这地上的脚印,只有四个脚趾头,虽然我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大象,但是我也听说过,大象就只有四个脚趾头。” 江心秋月也点了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道:“大象是四个脚趾头,也只有大象,才有这么大的脚印。但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大象能在冰天雪地中生存的。据说它们的毛短而稀疏,根本不具备在雪地中抵抗严寒的能力。所以它们一向都生活在天气常年都比较温暖的地方。” 段寒炎想了想,说道:“也许还有一种象可以在冰雪中存活。” 江心秋月问道:“能在大雪中存活的大象,那到底是什么象?” 段寒炎笑道:“猛犸象。据说这种象是动物界中体型最大的动物,而且毛长皮厚,可抵御严寒,它们就生活在冰天雪地中。” 江心秋月说道:“我也曾经在《梁龙广记》一书中见过对猛犸象的描述,在北方基辅罗斯国的冰雪地带,就有很多这种猛犸象,只是那书中说,猛犸象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完全绝种消失了。” 段寒炎道:“既然这样,常见的大象又不能在冰雪中存活,猛犸象又已经灭绝。那这些脚印,又究竟是什么怪物的脚印呢?” 江心秋月笑道:“我听说,普贤菩萨的坐骑便是一头六牙白象,也许啊!这些脚印就是这六牙大白象下凡留下来的。” 段寒炎听了,大笑道:“说不定还真是这样的!既然有幸遇见神仙下凡,我们何不追上去,一睹神仙风采?说不定我们与神仙有缘,还能超度我们成仙呢!” 江心秋月也轻笑道:“但也有可能是妖怪啊!我就听说这六牙白象还与青狮、大鹏占据狮驼岭称王为妖,以吃人为乐呢。” 江心秋月虽然并没有抱着能遇见神仙或者妖怪的打算,但她也实在很想知道,这拥有着如此庞大身躯、能在雪地里留下水桶粗足迹的怪物,究竟又是什么动物? 二人立刻就有了追上去看个究竟的想法。 然而根本就用不着他们去追。 事实上,他们只拐过前面一个平缓的山坡,就看见了在雪地上留下这一行脚印的主人。 这果然是一头大象,但不是白象,更不是六牙白象。 现在这头大象正驻足在山坡下面一处比较陡峭的石壁下,似乎正在躲避这如刀锋般刮擦的寒风。 他们现在能看到的是这头大象的侧身。 这头大象很高,段寒炎觉得,这象的身高至少比他和江心秋月两个人的身高加起来还要高几分。 它那黑乎乎如同铁棍般的鼻子很长,这个时候正在象蛇一般的扭动卷曲。 它的尾巴却很短,也很细,没有摇动,正静静地垂在身后。 它的耳朵虽然比别的动物的耳朵要大的多,但相对于它那庞大的身躯来说,又显得很小。 它全身上下都有一层牦牛般的细密灰褐色长毛。 它那两个弯曲向上的长牙,白森森就如同两把闪耀着雪亮寒光的弯刀。 这两个牙齿很长,段寒炎猜测,假如能把这两个长牙拉直的话,很有可能比他的人还要长两三分。 现在,这头大象就站在前方的石壁下。 对于根本没有见过大象的段寒炎和江心秋月来说,大象这种巨大的身躯已足够能让他们感到吃惊和意外. 在冰天雪地中还能看到大象,更让他们感到吃惊和意外。 但是,尤其能让他们吃惊和意外的事,却并不是这头有如小山般分量的象,而是坐在象背上的人。 有人坐在象背上也很正常,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地方的人都能把一些易于驯服的大象作为交通运输的工具。 现在,这头大象的背上就坐着有人,但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以大象这种巨大的身躯,哪怕背上坐着一群人,也并不会让人感觉很吃惊。 以一头大象的力量,哪怕背上有一群人,他也绝对不会非常吃力。所以,在很多能让大象生存的地方,比方说南方的吴哥王朝,人们就会在大象的背上搭建绑缚一个巨大的木架,木架上固定着板凳,然后一群人舒适地坐在上面出行。 令段寒炎和江心秋月吃惊的是,象背上这一群人骑坐的方式。 这头象的背上,既没有搭建木架,也没有能让人能舒适坐着的板凳或者椅子。 象背上除了人,几乎没有任何东西,甚至连一张能让人稍微坐得舒适一些的软褥都没有铺设。 段寒炎数了数,这头大象的背上,竟然坐着九个人。 这九个人都身着一袭白袍长衫,他们的长衫在白雪的映衬下,都已经显得有些发黄。 他们的头上却都裹着一块鲜红色的头巾,这红色的头巾在白雪的映衬下,红得如雪,红得耀眼。 其实这九个人也并非真正的坐在象背上,而是站着。 但是却又只有一个人真正站在象背上。 这个站在象背上的人,他微张着两条腿,就如同石像般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左右两个肩膀上,又各站立着一个人。 上面两个人的肩膀上,又共站立着三个人。 这三个人的肩膀上,又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的肩膀上,又有一个人。 如此,这九个人,就以这种“一二三二一”的奇怪而独特的姿势,站在这头大象的背上。 如果说这头大象像一条船的话,那这九个人就如同船舶的风帆。 这种情形,看起来就如同舞台上表演的杂耍。 第八十四章 见财起意 但如果本该出现在热闹繁华中又能给人带来欢笑的杂耍,忽然出现在这毫无人烟冷风刺骨的深山野岭中,却是如此诡异而且可怖。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都不是胆小的人,但他们现在也已经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他们已盯着这一头大象和九个人看了很久。 他们不知道这样的九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因为距离还略有点远,他们还没有看清楚这九个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尖峰寨的那一百余人,也已经赶了上来,这个时候,也都在呆呆地看着这奇怪地九个人。 房子大和钱很多本来走在最后面,见前面的人忽然停止了前进,这时也走上前来。 一走上前来,他们也立刻就看到了那九个人。 没有人说话。 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预示着什么? 忽然就出现的这九个怪人,只是偶遇的匆匆过客,还是灾难? 密云低压,天色也已经慢慢地在变黑。 寒风似剑,在痛削着它所能凌辱的一切渺小的生灵。 又过了很久,段寒炎忽然轻声咳嗽了一声。 于是,他身旁每个人的目光,都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每个人都以为段寒炎准备发言。 现在,段寒炎就是这一群人中的主心骨。 因为以他的剑法,在这一群人中,几乎无人可以匹敌。 至少房子大和钱很多都这么认为,尖峰寨的那一百多号人马也都是这么认为的,也许甚至连段寒炎座下的马也是这么认为的。 哪怕江心秋月也比不上,虽然她是以剑术闻名江湖的极乐宫宗主的女儿,但是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在很多方面,都很难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所以这些人,都在瞧着段寒炎。 但是他并没有说话,似乎也并没有准备发言的打算。 房子大只得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拍马靠近段寒炎,说道:“段兄,秋月,前面的这九个人,看起来似乎都透着些古怪。” 钱很多忽然说道:“不但透着一些古怪,而且还是非常古怪。你们说,这些人会不会是这里占山为王的山贼强盗,打扮得这么稀奇古怪,又在这里摆这样一个奇怪地阵势来吓唬人,准备拦路打劫?” 房子大摇了摇头,道:“咱们兄弟几人,在占山为王拦道打劫这个行当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业务精熟,具备深厚的职业素养,对这一块地盘的同行,无有不知,我也并没有听说过这附近有什么值得一伙人霸占为王的山头,也没有听说过同道中又这样奇怪地九个鸟人。” 钱很多勉强笑道:“也许是刚刚入行的同道朋友,也未可知。” 房子大道:“也许吧!但也有可能是从别处窜来的流寇。” 这个时候,钱很多的目光已经在那头大象的身上停留了很久,忽然说道:“依我看,这头大象必然价值不菲。” 房子大盯着钱很多道:“兄弟,何以见得这头大象值钱?” 钱很多道:“我听说一般的大象,无毛又惧怕寒冷,而这头象,却长毛而不惧酷寒。足见这一头象非同一般的大象。”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以我看来,这头象绝对要比名马汗血宝马还要值钱。” 房子大听了这话,眨巴着双眼,瞧了瞧段寒炎,又瞧了瞧钱很多,说道:“难道你对这头大象有兴趣?” 钱很多笑道:“我对大象并没有多大兴趣,我只对银子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兴趣。我猜,如果把这头象牵去卖了换银子,肯定是一件能让人愉快的事。” 房子大想了想,道:“只怕杜老大与老官得知,会有些意见。” 钱很多笑道:“我们现在正是需要钱财的时候,在这样一个时候,能忽然多出几两银子来,也是雪中送炭的好事。杜老大与老官得知,想必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个时候,房子大那一对乌黑而且浓密的眉毛在不断地跳动,他想了想,还是说道:“不行!不行!” 钱很多诧异道:“如何不行?” 房子大道:“万一这些人是好人,那我们岂不是无法无天为非作歹?” 钱很多道:“我的哥,我们干这行当多少个年头了?就你这想法,小弟我反手就是一瓢大粪。” 房子大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大笑道:“好歹我们也已经在改过自新,不能去打劫好人善士的,要抢劫,也只能抢强盗歹徒的,这就叫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老天才不会怪罪。” 钱很多正瞪圆了两个眼睛,看着那九个奇怪的人,向房子大说道:“我的哥,你看这些人,像是好人吗?” 房子大听了,连连摇头,道:“我看不出!” 钱很多道:“你在那里看到过,有好人骑大象的吗?” 房子大想了想,才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看到过,我连大象都没有看到过,更别说看到好人骑大象了。” 钱很多又道:“好!我问你,你在那里看到过,有好人会在这样一个地方玩‘叠宝塔’的吗?” 房子大又摇了摇头,道:“我也没有见过。” 钱很多立刻又说道:“好!我再问你,你见过有好人是这样一身装扮的吗?白衣裳,红帽子?” 房子大又说道:“没有。” 钱很多又道:“很好!这些人现在是九个人在一块,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是七个八个,也不是十个十一个,却偏偏是九个?你看‘九’这个字表示什么意思?九幽,九泉,九死一生,九头鸟,总之代表的都不是什么好担心。你在那里听到过,或者看到过,有好人会九个人在一起的吗?” 房子大听,立刻笑道:“我没有听说过,也没有看到过。在你看来,一头这样的大象,究竟能值几个钱?” 钱很多道:“我曾经在英德府,就见有个卖象的,他那头象平淡无奇不足为怪,都开价六百两银子,何况这头象?” 房子大一听说这个价,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笑嘻嘻说道:“兄弟,按照你刚才的推测,这些人十拿九稳不是什么好鸟。这大冷天的,躲藏在这样一个鬼打死人的地方,非盗即贼。”他一说到这里,就扭过头来,看着段寒炎,道:“段兄,我们现放着这许多人马在这里,不如开开杀戒,冲过去,将他们团团包围,一家伙一个,宰了这几个,为江湖除害,如何?” 段寒炎早将这两人说的话听了个一句不漏,这时候笑道:“我看这些人,也不是什么肯修桥补路施粥舍茶的善士,而且我也很想体验体验骑大象是什么滋味。只是我们奉命而来,押运这些银两前往袁州柜坊,只怕惹出事来,惹一身麻烦,那可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可就不妙了。” 第八十五章 天竺怪人 这时,江心秋月忙插话道:“房兄,钱兄,我觉得小段说得没错,我们还是不要生事的好。我听说张乖崖做尚书时,写诗两句,说是‘独恨太平无一事,江南闲煞老尚书。’县令萧楚材见了,将这两句诗改为‘独幸太平无一事,江南闲煞老尚书。’张乖崖就觉得县令改得有理。” 房子大问道:“哦?何以见得他改得有理?” 江心秋月微微笑道:“天下太平本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又何必“恨”之呢?” 钱很多皱着双眉,问道:“秋月这是什么意思?” 江心秋月笑道:“我的意思,是说太平是福,我曾在庙中抽过一支签,签文就说‘虽然是太平,人闲心不闲,停停正是福,老少可安宁。’可见太平之可贵。所以,我们又何必为了这一丁点利益,自己去主动惹是生非招来麻烦呢?” 江心秋月的话已说完,房子大和钱很多却并没有反应。 江心秋月只得看着段寒炎,道:“小段,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段寒炎听了,连忙笑道:“反正你长得美,所以我觉得你说的都是对的。” 江心秋月立刻就有了银铃般的笑声。直到笑声停顿,她才问段寒炎道:“那你是不是已经没有去惹是生非的打算了?” 段寒炎笑道:“我已经没有这个打算了。” 于是,江心秋月又看着房子大与钱很多,说道:“二位大哥,我们身边有这么多银两,本该谨小慎微、慎终如始,将银两平安押赴袁州。不应该因小失大,徒增是非,依我看来,我们还是不要去惹他,只管赶路吧。你们以为如何?” 钱很多听了这话,笑道:“秋月,你是有所不知,不懂得江湖上的勾当。这么奇怪地九个人,忽然就出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而我们刚好押着五万两银子,也刚好来到这个地方。难道你觉得这真的就像戏台上说书先生讲的‘无巧不成书’,在这个地方巧遇了?” 江心秋月只得说道:“依钱大哥之见,难道不是巧遇?” 钱很多笑道:“一切巧遇,都只不过是别有用心的人精心安排的结果。” 这时,段寒炎忽然问道:“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钱很多道:“我的意思,这些人很有可能是光照会白西岩与古传山那老贼安排来的人,必然是奔着我们这几万两银子来的。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在我看来,与其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等他们先动手,让众兄弟们堕了锐气,被他砍瓜切菜般杀死,还不如我们众人主动出击,一鼓作气,先声夺人,将这几个人砍成肉酱。段兄以为如何?” 段寒炎听了这话,想了想,便对江心秋月道:“秋月,我到觉得钱很多兄弟说得有理。这些人如果不是拦路打劫的强盗,便很有可能是光照会的杀手。古代有本兵书《军志》,这本书中说‘先人有夺人之心,后人有待其哀’。如此一来,既能保住银两,又能将这头大象夺来,让我也骑着玩耍玩耍。如何?” 江心秋月沉吟了片刻,道:“万一他们不是强盗,也不是光照会的呢?” 段寒炎想了想,笑道:“那就这样,由钱很多兄弟先去试探试探,我在后接应。如何?” 钱很多立刻道:“好!” 段寒炎吩咐道:“但你绝对不可死缠烂打,一发现情况不对,立刻退回,如何?” 钱很多应允了。 于是,众人加快了速度前行,直朝那头大象而来。 钱很多坐在马上,大喝一声,那马受惊,窜出人群,向前飞奔。钱很多舞动着手中斗虎梭镖,横冲直撞,来到距离那大象仅仅五丈远的地方站定。 大象没有动,象背上的九个人更没有动。 这个时候,那头大象的长鼻和尾巴都已经停止了摆动扭曲。于是,这一头大象与九个人,看起来就似乎是一具奇怪地雕像。 但是钱很多知道这必然不是雕像。 没有人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建设一座对任何人都完全没有任何价值的雕像。 天色虽然已经不早,但也还没有黑。 钱很多也终于看清了这九个人的面目。 他们的肤色黝黑,在这酷寒的天气中,看起来就如同是铁铸的一般。 他们每个人都拥有着浓密而且很长的眉毛与胡须。 他们的头上都裹着一层厚厚的鲜红色“杜尔班”头巾。 他们的衣着很单薄,每个人的上身就穿着一件名为“古尔达”的白布单衣,这种衣服看起来十分肥大宽松,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印记,斑斑点点,看起来很像是鲜血喷涌时所沾染的血迹。却不知道是他们自己的鲜血,还是别人的鲜血? 他们的下身裹着一块叫做“托蒂”的白色布匹。这块布匹虽然看起来很长,但是似乎并没有经过什么针线缝合,就那样随随便便的围绕在腰间,这导致他们的大半截小腿都暴露在这如刀的寒风中。 这九个人的双脚上,都蹬一双厚底平跟的夹脚木制拖鞋,这种拖鞋的前部中间有一个约一寸长短、头带骨朵的小木柱。这些人就用大拇趾与食趾夹住这根小木柱,以便固定在他们的脚上。 他们的小腿和双脚都已经被冻成了紫青色。 这样的九个人,凭肤色和服装判断,就不太像是中国人。似乎是来自西域或者天竺国一带的人。 钱很多瞪着这几个人看了很久。 他的脸上已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然而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九个人的脸。 这九张脸,让钱很多觉得,哪怕在将来的某一天有人将他打成白痴,他忘却了曾经所有的经历,也绝对不会忘掉这样的九张脸。 这九张不同的脸,虽然胖瘦长短不同,但全都看起来已完全不像是人的脸。每一张脸上都布满了大小长短不一的刀疤,沟壑纵横,密布的刀疤间又满是大小深浅不一的坑洞,这些坑洞看起来就如同暴雨打在稀泥之上。 这九张脸给钱很多的第一感觉,那就是刚刚被狗啃过。 钱很多的胃部忽然一阵翻腾,他现在只差一点点就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但是他终于还是忍住了,将已经涌到嗓子眼的还是今天早上吃进去的食物残渣又吞回了肚中。 他觉得不能自己先丢了威风。 看到一点呕心的事便忍不住呕吐,却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但是现在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去瞧一眼这些人的脸。 他觉得其实现在自己最想做的事,就是勒转马头,来一个刘备打马出城西,逃之夭夭。 他没有逃,因为背后还有他的兄弟朋友在看着他,他觉得这种逃跑的行为和自己刚刚志在必得的吹嘘极不相称,哪怕是自己的兄弟朋友也觉得不会为胆怯逃跑的行为道一个“好”字。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那就是“装逼遭雷劈”。 所以钱很多还是瞪着那九个怪人大喝一声道:“嘿!前头那九个骑着毛象的毛贼,老子问你,你等究竟是什么人?” 根本就没有人搭理他。 那九个怪人纹丝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就如同是这石壁前突起的石块,似乎当还没有下雪的时候,这石块就已经站在了这里。 第八十六章 接近地狱的滋味 钱很多楞了一楞,又高声道:“嘿!你这九个鸟人,是不是光照会来的?” 又过了很久,那九个人中,忽然有一个沙哑而冷酷的声音说道:“你是什么人?” 这个声音听起来虽然发音很标准,但是每个字都说得很慢,似乎说话的这个人必须考虑很久,才知道下一个字应该怎么说。 钱很多已经很有把握,这些人不是中国人。 但是钱很多却看不出来,刚刚究竟是谁在说话。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张嘴。 他想了想,回答道:“老子是个生意人,只因为做买卖赔了本钱,正饿着肚子,特来向你们讨点盘缠走路。”他一说到这里,又看了看那九个人,又说道:“但我看你们这副穷酸相,衣衫褴褛,连买件衣的钱都没有,想必也不是身上还带着银子的人。你们如果还想多活几天,便将你们这头大毛象交来,作为买命钱。”然后他就大喝一声道:“如何?” 他的声音真大,他希望能以自己雷霆般的气势唬倒对方,然后对方就乖乖地将座下的大毛象拽着鼻子牵来,再交到他的手中。 这一点,正是《孙子兵法》中所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近来,福四自从听说了江心龙王的故事,他们很佩服江心龙王,于是也请了个不得志的老学究先生来到尖峰寨,专门为山寨的弟兄们上文化课,以提高山寨中一群莽夫的文化素质。 福四也越来越觉得,文化的确是个好东西。自从那先生来了之后,他们在拦道抢劫这个行当中,单位业绩提升了不少,而投入的成本却反而降低了许多,少了许多打打杀杀。在很多时候,他们都只需要像刚刚这样的一声大喝,就会唬得人立刻缴械投降,乖乖地将财务献给他们。 但是在这样的九个人面前,显然一声大喝还是不足以唬倒他们的。 这时,那个冷酷而且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慢慢地说了一句话,问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奇怪地问题,他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钱很多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终于还是回答道:“快有二十了。” 那声音道:“你想不想活到二十一?” 钱很多冷笑两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声音道:“你今年二十,如果还想活到二十一,那就应该赶快带着你的脑袋离开这里!” 钱很多又是连连冷笑,道:“你放的这屁,又是什么意思?” 那声音道:“你的脑袋若是被人一刀砍断,是活不到二十一的。” 钱很多听了这话,忽然放声大笑道:“你是在说,你打算砍断我的脑袋?” 那声音道:“我杀人,喜欢一刀砍断别人的脑袋,你如果已经活得很无趣,我也可以砍断你的脑袋。” 钱很多听了,刚刚“哦”了一声。这时,又有一个奇特而尖锐的声音说道:“我杀人,却喜欢慢慢地割。假如你想体会刀锋慢慢进入你身体,刮擦着你骨头的滋味,你就应该找我。我可以保证,在割第九十八刀前,你绝对不会断气。”这个声音顿了顿,又一字字说道:“你信不信?” 钱很多依然没有看出来,说这话的人又是谁。 他现在已经很有些怒气了,他已经不打算再跟这些人乱费口舌,于是,他大骂一声,道:“放你娘的狗屁,拿命来!” 话音尚未落,他的人已经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手中的斗虎梭镖也破风直进。 近来,不但他的文化水平提升了不少,武艺也是突飞猛进,尤其令钱很多觉得骄傲的是轻功。 所以他的梭镖也直奔那九个怪人最上面那人的胸膛要害。 胸膛的目标远比咽喉要大,钱很多没有把握能一击穿透对方的咽喉,所以他选择了对手的胸膛。 那九个人依然不动,这个时候,就如同是早已入定多时的老僧。但每个人的眼睛却都在盯着他手中梭镖那又黑又亮的梭镖头。 钱很多手中的斗虎梭镖,这个时候就如同是已经发起了攻击的毒蛇,坚挺而迅速,带着那比冷风更冷的冷风,已经距离那九人中最上面一人的胸膛越来越近。 但在这个时候,钱很多忽然发现,被他攻击的那人脸上,不但没有显露出惊恐的神色,反而忽然咧嘴笑了,露出那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并发出一连串“哇咔咔咔”奇怪而尖锐的笑声。 钱很多的脸上反倒露出了惊恐之色,行动也立刻随之迟缓。 那九个怪人还是保持他们本来的姿势,就仿佛是这山间突起的石头,似乎当这山刚刚生成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站在了这里。 但就在钱很多分神发愣的这一瞬间,他忽然就感觉到自己的武器已经被人一把抓住,将他的人轻轻带起。 很快,钱很多就已经看见,抓住他武器的是倒数第二层里左手边的那一个。 很快,钱很多也已经看见,抓住他武器的这人白色长袖间忽然有光芒一闪,一柄利刃闪电般划过一道圆弧,直削钱很多的咽喉。 好快的速度! 快到就连钱很多将手中武器撒手、然后一个空翻跃起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钱很多的咽喉已经能够感觉得到,那冰冷刀锋划过肌肉的滋味。 每一个能体会过这种滋味的人,都绝对不会觉得这是一种能令人感觉愉快的滋味。 这是一个人活在人世间却距离地狱最近的滋味。 钱很多现在就已经体会到了这种滋味。 他和地狱的距离,就已经在一线之间。 他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九个送他入地狱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也没有看清,这个人用的究竟是什么武器? 如果他还有时间思考,他很可能一定会后悔,为什么刚才自己一定要主张来抢夺他们的这头象? 但是现在的钱很多,已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这些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 那人的力量实在大得离奇,出手的速度也实在快得离奇。 钱很多在他的面前,就如同一只被人类随手拎起等待宰杀的鸡鸭,毫无任何反抗之力。 他还很年轻,还没有活够,他不想死。但是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从地狱的边缘一把拉回人间。 咽喉上的寒冷,实在冷得要命,这种已经远离人间烟火的寒冷,已经越来越冷。 这种感受,也许永远都只有钱很多自己能体会。 哪怕当他在被这柄刀割断咽喉很久以后,他的灵魂来到那冰冷的地狱,他相信自己也绝对忘不了这一刀。 因为这一刀,比地狱更冷。 钱很多甚至已经闭上了双眼。 他已经在等死。 他已完全没有了任何希望。 第八十七章 值得庆贺 但正在这个时候,钱很多忽然能感觉得到,已经划入了他脖颈的冰冷刀锋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出。 然后又是一连串冰冷而细小的东西打在了他的脸上,又落入他的衣领。 钱很多忽然打了个冷战。 然后钱很多的人忽然被人一把提起,然后就被扔了出去。很快,他的人就已经重重地跌在了雪地上,将身体下的尺把厚的白雪尽都压下,直逼那已经完全被覆盖又冻得僵硬的土地。 过了很久,他才感觉到疼痛的滋味。 他的脖子在痛,背脊也在痛。 他的脖子因为被人割了一刀而疼痛;他的脊背因为重击地面而疼痛。 好在他还会觉得疼痛。 一个人还能感觉得到疼痛,就是一件好事。 这说明他还活着。 死人是感觉不到疼痛的。 很显然,已经有人将他从地狱的边缘一把拉了回来。 刚刚拉他的人是段寒炎和江心秋月。 现在拉他的人是房子大。 就在那怪人的刀锋刚刚入肉,段寒炎就将手中早已捏成的雪球扔了出去。 他扔得真准,正打在那怪人的手腕上。 这是段寒炎近来跟杜沉非学的。 虽然准头和力量都还远远不如杜沉非,但也已经掌握了个中奥妙,只待时日。 这一击的力量也很大。 那怪人立刻就将刀收了回去。 然后就在那间不容发的一刹那,段寒炎和江心秋月的人就已经如同鹞鹰般跃起,江心秋月的剑锋直击那怪人的咽喉;段寒炎却已经提起了钱很多的衣襟,将他扔了出去。 于是,钱很多依然还是个活着的钱很多。 然后他立刻就又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一把提起。 现在提着他衣襟的是房子大。 钱很多的身体刚刚落在雪地上,房子大就已经冲了过来,提着他的衣襟就跑,直奔到那存放银两的车子旁。 又过了很久,钱很多才能感觉得到自己还活着。 他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庆幸的是,只有脖子的一侧被快刀割破了一个口子。 像这样的创口,像他这样富有活力的年轻人,只需要贴一块膏药,再休养个三五天,也就复原了。 而像他们这样随时都可能与别人刀枪相见的山贼来说,金疮药是他们随身的必备用品。 所以房子大很快就叫人给钱很多上了金疮药。 然后,钱很多就看到了段寒炎和江心秋月。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一击得手之后,现在正站在距离那九个怪人还不到三丈远的地方。 段寒炎的确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现在,他的“弦歌之声”软剑又已经不见,他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一身白衣,比白雪还要白几分,白得就如同来自天上的精灵。他静得就仿佛一块凸起的石头,似乎当这九个怪人还没有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站在了这里。 江心秋月也静静地站在距离段寒炎还不到五尺的地方。她的剑却正握在她的手里。 她的一袭红衫,鲜艳。就如同是一朵怒放在皑皑白雪中的红莲。也似乎当还没有下雪的时候,这一朵绝世傲立的红莲,就已经在这里开放。 没有声音。似乎连一切声音都已经被冻死。 那象背上的九个人,也没有动。 他们的目光,时而落在段寒炎的身上,时而又落在江心秋月的身上。 他们毕竟还没有出手。 刚刚已经出手的刀,也已经被收回了长袖。 就这样过了很久,那九个怪人中忽然有个声音说道:“你们已经可以走了。” 段寒炎扬了扬眉,道:“哦?” 那声音又说道:“今天,你们应该值得庆贺。” 段寒炎又点奇怪地问道:“我们为什么值得庆贺?” 那声音一字字道:“我们今天本来没打算杀人。” 段寒炎问了声:“为什么?难道你们常常都杀人?” 那声音道:“我们杀过的人已经不少。今天我们在这里有个约会,所以你们还能活着离开这里。这是你们的运气。” 段寒炎笑道:“也许这是我们的运气,也许是你们的运气。因为我今天也没有打算杀人。” 那沙哑而冷酷的声音道:“哦?那你走不走?” 段寒炎想了向,道:“走是一定要走的。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过了很久,那沙哑冷酷的声音才一字字道:“你不必知道!我也不必告诉你。” 段寒炎微笑道:“很好!” 他忽然向这九个人抱了抱拳,又向江心秋月挥了挥手。 于是,二人转身,大踏步走向了尖峰寨那一群人。 段寒炎大笑着向尖峰寨的人喊道:“兄弟们,天色已经不早罗!该找个地方吃饱喝足,洗洗睡了。” 现在已是申牌时分。 段寒炎、江心秋月与房子大、钱很多等人走在雪地上。 房子大与钱很多在前,段寒炎与江心秋月走在最后。 他们对于刚才的那九个人,毕竟还不是很放心。 他们虽然不是光照会的人,但没有人知道他们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又是什么意图?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走在最后,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又追上来。 段寒炎亲眼见过其中一个人的出手,他觉得自己很少见过出手有这么快的人。他甚至都还没有看清楚那人用的刀究竟是一把什么样的刀。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把握,凭自己这一方的力量,能够战胜他们。 他实在很想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可是他一直想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清楚,这样的九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在想,以这些人的装束打扮,很明显就能看出,是从外国来的,也许自己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名字?也许在这个江湖中也根本就没有他们的传说。 这些人到底是些什么人呢?如果是外国人,为何要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地方? 段寒炎想不清。 正在这个时候,走在前头的房子大与钱很多,忽然纵马跑了过来。 段寒炎看着钱很多的脖子,问道:“兄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钱很多显然也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走了出来,勉强笑了笑,抱拳道:“小弟不才,适才若不是承蒙段兄与秋月云天高义,大施昆仑妙手,出手相救小弟,小弟便早已魂归地府,死翘翘了。多谢!多谢!” 段寒炎微笑道:“兄弟,我们是朋友,又是兄弟,本该同生共死,不必客气。你的伤口要紧吗?” 钱很多摸了摸脖子,道:“承蒙段兄关爱,伤口已无大碍,幸好他们的兵刃上没有抹毒,又多亏两位及时出手,小弟才能从鬼门关逃出生天。想必过不了三五天,就能康复如初了。” 段寒炎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房子大插话道:“段兄,秋月,在你们看来,这九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全不像我中土人物风貌。” 段寒炎摇了摇头,道:“我也根本看不出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也许是刚刚来到我这里的几个外国人。” 江心秋月笑道:“我虽然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看这些人的装束,倒很像是天竺国来的人。” 第八十八章 星座 房子大问道:“秋月,怎么见得这些人是从天竺来的?” 江心秋月道:“我在一本叫作《过江录》的笔记小说中,见过对天竺人的描述,就像这九个人一般,头上戴的是一种叫作‘杜尔班’的头巾,上身穿的是一种叫作‘古尔达’的衣衫,下身裹着一块布,他们那里的人称呼它为‘托蒂’,他们脚上蹬着的木底拖鞋拖鞋,就叫‘趾夹拖’。” 段寒炎听了,笑道:“秋月说得对!我也看过这本笔记小说,这本书说‘玩杂耍、叠罗汉是天竺的一项文化习俗,要是生活中没有叠罗汉,那就像吃饭时不吃菜,像吃菜时没放盐。’” 钱很多听了这话,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惊吓,放声大笑道:“哈哈!他娘的!怪不得这九个鸟人在象背上叠罗汉,原来是天竺国的人。我也听说,那里的人,吃饭的习惯是用右手抓饭吃,至于左手嘛,则是用来拉屎洗屁股的。因而他们的信仰是,右手干净,左手污秽。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众人一听到这话,都已经忘记了刚才也许一触即发的生死一战,立刻都放声大笑起来。 段寒炎也笑道:“那我还在报纸上看过,说他们的某个英明盖世的国王,叫什么玩意名字来着,太长的名字,我也记不住,说凭借一双‘趾夹拖’征服八个国家。” 众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房子大道:“但这九个天竺人中,出手的那一个实在太快,我竟然还没有看出来他用的是什么武器。” 段寒炎道:“似乎用的是一把刀,但我也没看清楚是把什么刀。” 钱很多想了想,道:“凭我刚才的速度和力量,理论上我至少可以将最上面的三个人打翻在地,但实际上我肯定会死得很惨。” 段寒炎大笑,又问道:“你跑过去的时候,他们和你说了些什么?” 钱很多想了想,道:“他问我今年几岁了。我就说我二十了。” 段寒炎吃惊道:“他问你年级多大,是不是他们其中有哪一个有女儿或者妹妹,打算拿来嫁给你吗?” 钱很多大笑道:“哪有这等事,就他们那副尊容,哪怕有女儿或者妹妹,估计也没有人会看得上的。打死我,我也不会要!” 这时,江心秋月也好奇地问道:“那他们问你这话,究竟有什么意图?” 钱很多笑道:“他问我还想不想活到二十一,如果想,就立刻带着我的头离开。否则就会一刀割下我的脑袋来。” 段寒炎问道:“难道那时你觉得有把握能对付得了他们?” 钱很多道:“我是半点把握都没有,一看到他们那张脸,我差点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可吓得够呛!” 房子大插话道:“那你为什么不转身开溜,反倒还去与这些人交手?” 钱很多想了想,过了很久,才似乎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其实是怕你们会笑话我。被朋友笑话脓包的滋味,比被敌人杀死的滋味,想必还要难受得多。” 段寒炎忙说道:“兄弟,你有这种想法就不对了,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又有话说,人生在世,除了生死,别无大事。可见性命的重要性。我们是兄弟,本就休戚相干,荣辱与共。有谁会笑话你?” 段寒炎说完,盯着房子大,问道:“老房,你会笑话他吗?” 房子大连忙道:“我不会,反倒他如果白白去送死,我就会笑话他。” 段寒炎又看着钱很多,道:“你看,根本没人会笑话你。所以,下次如果还有这事,你一定要记住,逃命要紧,走为上计。知道了吗?” 房子大和钱很多都连连点头。 段寒炎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一个人在世,又何必在乎这些虚名?只有‘脸比城墙厚,刀枪穿不透’的人才能活得长久。这话是我从老鱼那里学来的。这也是我最佩服老鱼的地方。你们说对不对?” 众人听了,大笑不住,又连连点头。 江心秋月也在笑,她好不容易打住了那银铃般的笑声,忽然问道:“你还从老鱼那里学到了什么呀?” 段寒炎想了想,道:“老鱼说,对于在乎关心你的人,你回报他的最好方法,就是好好活着;对于讨厌你想置你于死地的人,你回报他的最好法子,就是好好活着。” 众人都在思考着这句话,然后都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过了很久,江心秋月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事,道:“咦!刚刚那些人是从天竺来的。我听说星座也是随着佛经从天竺传过来的哦!” 段寒炎笑道:“这个我可是研究得少,不是很清楚。” 江心秋月微笑道:“小段,我问你,你是什么星座啊?” 段寒炎想了想,道:“我是摩羯座。” 江心秋月笑道:“摩羯座好啊。《洛阳伽蓝记》说‘至辛头大河,河西岸有如来作摩羯大鱼,从河而出。’我在《大隋求陀罗尼经咒》上面看到一幅环状的十二星宫图,那图上面标注摩羯座是黄道十二宫的第十宫,位于射手座之东,水瓶座之西。” 段寒炎听了,大笑道:“秋月,想不到你对星座倒还蛮有研究的。那在你看来,这个星座的人,究竟有些什么特征?” 江心秋月也笑道:“摩羯座的最大特征就是实际了,坚强、理智、承受、隐忍,可都是摩羯的代名词哦!” 段寒炎“嘿嘿”两声,道:“看来也还挺不错的!那在过去的名人中,你可知道,又有哪些人是属摩羯座的?” 江心秋月想了想,道:“这个我就知道得不是很多了。我只知道几个。” 段寒炎看着江心秋月微笑道:“哦?你说的那几个,究竟是些什么人?” 江心秋月道:“反正是很多啦!比如说,苏东坡啊,韩愈啊,还有刘恒、光武帝、唐高祖、宋哲宗,都是摩羯座的哦。” 段寒炎笑道:“看来属摩羯的倒还有很多名人的,竟然还有皇帝老子。” 这个时候,房子大忽然道:“嘿!秋月既然这么懂星座,而我又常常听人说起,星座好像还有什么幸运数字,那我想请教,摩羯的幸运数字是什么?” 江心秋月想了想,道:“至于摩羯的幸运数字嘛,我记得好像是八和十六,还有二十六。”他想了想,又问道:“房大哥,难道你也是属摩羯的吗?” 房子大打了个“哈哈”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只是曾经有个朋友告诉我,说我是摩羯座,要不你也给我推算推算,看看我究竟是属什么星座的?” 江心秋月道:“好啊!那你的生日是哪一天的呢?” 房子大道:“我的生日是宣和二年一月三十日。” 江心秋月听了,偏着脑袋扳着指头推算了很久,才说道:“房大哥,那按照你的生日推算,你可是射手座,而不是摩羯座哦。” 房子大听了,大笑道:“哈哈!这么多年来,我都以为自己是摩羯座,没想到完全搞错了。另外,我还听说古人将十二星宫与十二州相搭配,那射手座搭配的是什么地方?” 江心秋月想都没想,立刻道:“水瓶配青州,摩羯配扬州,射手配幽州,天蝎配豫州……” 这时,段寒炎插话道:“秋月,你虽然说摩羯座很好!但是人们却喜欢黑摩羯座。我就看过韩愈写的一首诗,叫作《三星行》,说:‘我生之辰,月宿南斗。牛奋其角,箕张其口。牛不见服箱,斗不挹酒浆。箕独有神灵,无时停簸扬。’说的就是他是摩羯座的,恰值月在斗宿,牵牛星耸动其角,箕星大张其口。不见牵牛星拉豪车,不见斗宿装美酒,唯有箕宿独显神灵,致使他的人生颠簸一生。” 段寒炎想了想,又接着道:“还有苏东坡,在《东坡志林?命分》中说,韩愈摩羯为身宫,而他自己也是以摩羯为命,平生多得谤誉,殆是同病也!你看,他就说他命格不好,注定一生多谤誉。” 第八十九章 星座运势 江心秋月笑道:“这也仅仅是文人在不如意时的满腹牢骚罢了,试问人世间,又有谁能一帆风顺事事顺意毫无波折呢?” 段寒炎想了想,笑道:“这世间,只怕没有一个人能做到一帆风顺事事顺意毫无波折的。” 江心秋月也笑道:“就是嘛!每个星座的人,都会有顺的时候,也会有不顺的时候。就好像,项橐七岁能为孔子之师,每个国家的君主都来聘请他,看起来很顺利地获得了成功,但实际呢,他十岁就被人杀死。而姜太公呢,年近八旬才遇到周文王,但是却是‘开周朝八百年基业’的元勋,又是齐国的缔造者,被历代皇帝封为武圣。所以说,一个人的人生太过于顺利,也未必见得就是好事。不顺,也未必就是坏事。” 她说到这里,就笑嘻嘻地看着段寒炎,道:“你说对吗?” 段寒炎也在看着她,看了很久,也笑嘻嘻地说道:“反正你长得美,那你说的就是对的了。”又接着道:“秋月,你既然这么懂星座,那你会用星座知识‘占五星’的相术吗?” 江心秋月道:“虽然不是很精通,但是也略有所知的。” 段寒炎道:“那你能不能替我算算,最近的运势如何?” 江心秋月笑道:“当然可以啊!”话音刚落,她就又开始扳着手指头推算起来,一面扳指一面喃喃道:“……子为宝瓶,丑为摩羯,属土……” 直到她终于推算明白,才向段寒炎说道:“哈哈!小段,你最近的整体运势,还是不错的哦!恋爱运有上升的趋势。只是需要注意的是,必须去注重理性的沟通,而不是胡搅蛮缠,而且啊,恋爱运可能会影响到近期的工作。然后就是工作运,就可能会有一点劳神费力了,难以避免期间出现的某些争执。至于财运嘛,有大开大合之象,容易有人背后使坏,会出现一些波折和金钱的上的损失。所以你要注意规避风险。” 段寒炎听了大笑。 这时,钱很多忽然插话道:“既然秋月会‘占五星’,那也给我算算如何?我是双鱼座的。” 于是,江心秋月又开始扳着指头推算了一阵,才道:“双鱼座的运势最近略有欠佳,但近来会持续稳步上扬哦。在工作方面,你的过度自信可能会让你耗费很多精力来完成手头的工作,这会使你心情焦躁,外出时注意安全,防止跟人发生摩擦。至于财运方面,暂时并不是特别乐观,需要提高警惕,有不慎遗失财务的可能,你需要调整自己的心态,谨慎行事。但是从下个月起,你的运势就会慢慢开始好转,最终还是会很有收获的。” 钱很多笑道:“好!希望我的运气能快点好起来。” 段寒炎听了,却大笑道:“其实无论什么星座分析,我觉得完全就是一通胡扯。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巨蟹座的人一个月不吃东西会饿死,射手座的人从半空上掉下来会摔死,水瓶座还没有学会游泳的人掉水里会淹死,处女座的人被火烧会烧死……” 众人听了这话,立刻都放声大笑。 房子大又问道:“为什么十二星座会比十二生肖要火得多,按理说,生肖是咱们老祖宗创造的东西,本该比星座要火才对啊!” 段寒炎想了想,笑道:“那是因为,星座的名称比生肖好听。” 房子大问道:“小段,何以见得星座的名称比生肖要好听?” 段寒炎笑道:“因为在谈论星座的时候,你可以说,我是摩羯,我是水瓶,我是双子。但是在谈论生肖时,你能说,我是猪,我是狗吗?” 众人又是好一阵开怀大笑。 直等众人的笑声停止,段寒炎忽然向江心秋月问道:“秋月,我也想知道,你是属什么星座的?” 江心秋月扬了扬眉,笑道:“我啊!是金牛座的。” 她的话音刚落,段寒炎立刻竖起了大拇指,道:“好啊!金牛座也非常好!你属金牛座就很好啊!” 江心秋月诧异地望着段寒炎,问道:“啊?你不是说你没研究过星座吗?” 段寒炎道:“对啊!我是根本就没研究过。” 江心秋月更觉得奇怪了,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金牛座又很好的?” 段寒炎“嘻嘻”笑道:“我虽然没有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路啊。我虽然没有研究过星座,但是我好歹也听人说过,金牛座可是摩羯座的最配星座哦!很多人都说这两个星座同属于土象星座,有着‘血浓于水’似的感情,细水长流,是一种柴米夫妻式的情感。看来,我们两个可真是天造的一双,地设的一对了。你说这样难道不好吗?” 江心秋月听了,脸上虽然依旧面带微笑,但是却挥着拳头,说道:“你再瞎说,我就一拳打死你!” 段寒炎听了,连忙咂舌道:“这可真是‘美女会武术,流氓架不住;美女会功夫,强盗打成猪’。这可万万不行!不是哥吹!就凭你这样的身手,一拳不把我打出屎来,算我拉得干净!” 房子大与钱很多又大笑起来。 江心秋月也在掩着嘴偷偷地笑。 过了很久,她才轻叹了一声,道:“唉!你的脸皮,为什么就能这么厚呢?可真是‘脸比城墙厚,刀枪穿不透’。” 段寒炎却没有回话,倒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又摸了摸屁股,然后大叫道:“糟糕!一说到拉屎,我还真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想拉屎了。” 一听到这话,江心秋月“扑哧”就笑出声来。 段寒炎的脸上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道:“没法子,管天管地,管不了屙屎放屁,我得寻个地方去解决了这事再说。俗话说,人有三急,多多理解。你们在这里略等我片刻。” 话音未了,他的人已经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向道旁的矮山上奔去。 段寒炎在一片杉树林旁边找到了一块大花岗岩,他于是就藏身在这块石头后解决了起来。 只听见前面山洪汹涌,后面雷声滚滚,段寒炎正拉得畅快淋漓。 但在这个时候,段寒炎却忽然听见身后的杉树林里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段寒炎吃了一惊,也不知道是谁,在这个时候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第九十章 树林里的对决 段寒炎连忙擦净了屁股,穿起衣服,蹑手蹑脚走到那杉树林里来看。 他循着声音,在树林里又行了两三百步,却只见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青年男子相向而立。 那女子正背向着段寒炎,背影纤细苗条,她的长发和衣衫,正飘荡在这冷风中。但是她的人却丝毫没有动。 段寒炎无法看清楚,那女子究竟长什么模样? 那青年男子却正面对段寒炎。 只见这青年男子两腿并拢,站得笔直,他的身材高而瘦削,有着一张黝黑的脸,这张脸看起来轮廓分明,却显得非常严肃而认真。 他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开始接受新事物的孩子。 但是他的脸却已不像是个孩子。 孩子是绝对不会长青春痘的。 这个人的脸上,长满了大小不一又略带红色的青春痘。也只有一些略带红色的痘痘,因为成熟而发黄的痘痘,都已经被他用指甲抠掉了。 段寒炎猜想,这个大男孩必定没有在身上带一面小镜子的习惯,因为现在他的脸上就还残留着被他用指甲抠痘的血印,现在,这些血印加上痘痘,让这张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张花豹的皮,斑斑点点,再配上他这一副严肃的神态,显得滑稽而可笑。 这两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柄剑,但却都还没有拔出来。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站了很久。 那女子忽然开口道:“刘三楞,大姐待你不薄,给你开的工资并不低,差一点就比得上我的工资了。我问你,重剑团又能给你开多少工资?” 那叫刘三楞的青年男子道:“凤儿花,实话告诉你,我在重剑团,并没有固定的工资。我甚至都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工资可发。” 那叫凤儿花的女子道:“哦?”然后又提高了声调道:“那我问你,你为何要背叛金凤宫?” 刘三楞冷笑道:“你真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背叛金凤宫?” 那叫凤儿花的女子道:“废话!我当然想知道。” 刘三楞想了很久,才说道:“我不在乎能拿到多少工资,因为我不喝酒,我没有女人,我也不去青楼,我根本就没有太多的开销。所以,我想要开始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 凤儿花冷笑一声,道:“做你喜欢做的事?你究竟想做点什么大事?” 刘三楞道:“我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可以留芳千古的好人。” 凤儿花一听到这句话,突然放声大笑。 她笑得弯下腰来,笑得几乎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这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与嘲笑的意思。 刘三楞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笑?他在奇怪地看着凤儿花,他的双眉微锁,脸上显露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现在,他正用这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凤儿花。 直到凤儿花的笑声好不容易停止,刘三楞才问道:“你难道觉得我的话很好笑?” 凤儿花又是一阵大笑,道:“不但好笑,而且滑稽得要命。我几乎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么滑稽的笑话。” 刘三楞冷冷道:“看来你的笑点实在很低。” 凤儿花依然还在笑,过了很久,才终于停止了她那满是讥诮之意的笑声,问道:“这难道就是你背叛金凤宫的理由?” 刘三楞冷冷道:“是!但我并没有背叛汤怀好,而是汤怀好背叛了我,也背叛了整个江湖,背叛了整个人类。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杀了她,为被她残害致死的无数生灵报仇雪恨。” 凤儿花冷笑道:“看来,你的年纪虽然已经不小,想法却还停留在三岁的时候。想不到,你竟然会为了一个如此滑天下之大稽的理由来背叛金凤宫。”她略停了停,又提高了声调,道:“你也一定知道,背叛金凤宫的下场。” 刘三楞冷冷道:“我知道!但是为了正义,我不怕!” 凤儿花道:“知道就好,我今天来,就是特来送你下地狱的。你就带着你的狗屁正义一起下地狱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刘三楞想了想,才说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我想告诉你,听了你的这些话,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一点想背一段《出师表》。” 凤儿花一听到这话,也不知道这刘三楞是什么意思,只得“哦”了一声。 这个时候,段寒炎正躲藏在一丛灌木后面,静静地听着他们二人间的对话。一听到这句话,段寒炎差一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但他毕竟还是忍住了。 这时,凤儿花问道:“刘三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三楞却并没有理会凤儿花,只见他闭着双眼,摇头晃脑,看来他真的已经打算背诵孔明先生的《出师表》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抑扬顿挫地念诵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段寒炎一听到这里,皱了皱眉。 但是,凤儿花却不是个喜欢听人背诗词的人,于是,她就趁着刘三楞闭着双眼摇头晃脑的机会,突然拔剑。 然后她的人也如同雪花般瓢起,剑锋就如同闪电般的刺向了刘三楞的咽喉。 段寒炎已经在替刘三楞担心了。他想,只要刘三楞有落败的迹象,自己一定要冲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因为他觉得,自己虽然并不认识这个刘三楞,也不认识那凤儿花。 但刘三楞是重剑团的人,而凤儿花却是金凤宫的人。 段寒炎觉得,重剑团的人是好人,而金凤宫的人绝对不是。 所以他有理由帮刘三楞。 于是他又在灌木上抓了一把雪,捏成了一个雪团。 刘三楞与凤儿花都已经刺出了十余剑。 段寒炎正在静静地看着。 他觉得凤儿花的剑法,并不是特别高明,但每一招都是辛辣而狠毒的招式,每一剑出击的目标,不是刘三楞的咽喉,就是他的心窝,或者是他的眉心。 这些地方,正是人体最软弱的地方,只要受到像凤儿花这一类人的攻击,就必死无疑。 段寒炎看得出来,刘三楞也绝对不是个很高明的剑客,他的出手,虽然沉稳,出手也很快,但是其中却透漏着很多破绽,也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段寒炎想,如果刘三楞面对的是像谢独鹰那样的人,也许用不了十招,刘三楞就得倒下去。 幸运的是,刘三楞面对的是凤儿花,而不是谢独鹰。 所以,现在他已经刺出了三十七剑,都还没有倒下。 但是在凤儿花凌厉的攻势中,刘三楞已经显得很有些力不从心了。 天色,已经在慢慢地变暗。雪白的雪花,也又已经下了起来。 刘三楞的前景,就很像现在的天色,慢慢地在变暗。他的出手,已经慢了下来。 而凤儿花的剑光,却如同这飘飘扬扬的雪花,势必要将刘三楞吞噬。 现在,凤儿花忽然将手腕一翻,她的出手就在这一瞬间加快,就好像在这一刹那间就换了个人似得,剑光如同流星划过夜空,也如同闪电撕裂长空,招招直逼刘三楞的要害。 凤儿花的剑光影,现在看起来就如同一朵雪莲花的的盛开。 她已经使出了她的杀招——“满天飞花”。 好快的出手!好快的剑! 第九十一章 知音 刘三楞已被逼得连连后退,他几乎已经没有了还手的机会。 现在,凤儿花忽然一剑直刺刘三楞的眉心。 刘三楞一面后退,一面举剑侧击。 只听见“叮”的一声,他的剑正重重地打在凤儿花的剑上。 但凤儿花的剑,就借着刘三楞这一击的力量,在这一瞬间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只见剑光一闪,一道圆弧划过,凤儿花的剑锋忽然就出现在了刘三楞的前胸。 很明显,刘三楞已经无法避开这一剑。 冰凉的剑尖已经接触到了刘三楞的肌肤。 凤儿花的轻功也比刘三楞要高明得多,她前进的速度一定可以快过刘三楞后退的速度。 她只要再前进一步,刘三楞的胸脯立刻就会被刺穿。 凤儿花已经势在必得。 但正在这个时候,却忽然从旁边飞来一团东西。 这东西重重地打在她的剑脊上。 她的手腕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于是,她的剑已经向旁边滑了过去。 那击在她剑脊上的一团东西也已经碎裂,化作无数星星点点。 凤儿花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很有可能是能致命的暗器。一想到这里,她的人立刻燕子般跃起,很快就到了三丈远的地方。 现在,刘三楞终于可以停下来了,他站在一棵笔挺的杉树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段寒炎也已经背着双手,施施然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刘三楞在看着段寒炎。 凤儿花也在看着段寒炎。 凤儿花看了很久,才问道:“你是什么人?” 段寒炎笑道:“我叫段寒炎。我知道你叫凤儿花,是金凤宫来的人。” 凤儿花道:“你说得很对!难道你认识刘三楞?” 段寒炎笑道:“我并不认识他,也不认识你。” 凤儿花死死地盯着段寒炎,诧异道:“那你既然不认识他,你为什么又要救他?” 段寒炎看了看刘三楞,又看了看凤儿花,想了想,笑道:“因为我觉得,他刚刚说的话,一点都不好笑。他讲的根本就不是笑话。” 这个时候,刘三楞终于大口喘息完了,他盯着段寒炎,说道:“看来!你这位朋友,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却还是我的知音。”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也很认真。 如果没有段寒炎的出现,此刻的凤儿花一定会笑得比刚才更开心。 但是现在,对于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白衣飘飘的年轻人,凤儿花既不认识,更摸不清他的底细,所以她暂时还笑不出来,她只是诧异地问段寒炎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寒炎笑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呢,我的理想竟然和他的理想完全一样。” 凤儿花双眉紧锁,道:“哦?你是说,你也想做一个可以流芳千古的好人?” 段寒炎笑道:“正是!” 这个时候,刘三楞忽然又向段寒炎挥了挥手,大声道:“嘿!你这个理想,也很好!你一定要坚持!加油!” 段寒炎也看了看刘三楞,只见刘三楞那一张满是痘痘的脸上,这个时候,每一颗青春痘都散发着红光。 段寒炎笑道:“谢谢!我一定会坚持的。” 凤儿花道:“看来你还真是他的知音。” 段寒炎道:“的确是!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凤儿花诧异道:“好日子?什么好日子?” 段寒炎笑道:“能遇到知音的日子,一般都是个好日子。” 凤儿花又问道:“我只想问你,你是到这儿来干什么的?” 段寒炎连想都没想,道:“拉屎。” 凤儿花一听到这话,就显得很有些吃惊了,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奇怪地表情,瞪圆了双眼,道:“你是说,你是到这里来拉屎的?” 段寒炎耸了耸肩,道:“是啊!我就是到这里来拉屎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如果你没有便秘的话,想必你也每天也都会拉屎的。” 凤儿花脸上的神色变了变,表情显得更奇怪了。 刘三楞却已经走了过来,一听到这话,他便说道:“我没有便秘,我每天都拉屎。” 段寒炎听了,忽然放声大笑。 刘三楞也在“嘿嘿嘿嘿”地笑。 凤儿花却已经笑不出来了,她在盯着段寒炎的手,忽然问道:“你用的是什么武器?” 段寒炎正准备告诉他,自己用的是剑。 但是正在这个时候,却已经有人替他说了,这个声音说道:“他用的是剑,弦歌之声剑。” 这是一个优雅而迷人的声音。 段寒炎听得出来,这是江心秋月的声音。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江心秋月和房子大。 段寒炎立刻微笑着说道:“嘿!你们怎么也来了?” 江心秋月笑道:“我们以为你掉在哪个山洞里去了,特意来找你的。” 房子大也笑道:“我们看你上来拉屎,那么久也不见下去,以为你在这山上睡着了,就上来看看。却没想道你却还在这里认识了一个知音。” 段寒炎又笑了。 这时,凤儿花却在盯着江心秋月,她的双眉已经锁得更紧,说道:“是你!” 江心秋月笑道:“是啊!正是我。我记得我们曾经在吊龙谷中相见过一次,没想到我们今天又见面了。” 凤儿花想了想,道:“可是我并不想遇见你。一点都不想!” 江心秋月道:“我却并不在意能不能遇见你。” 凤儿花道:“你的确不必。”她看了看段寒炎,目光又落在江心秋月的脸上,道:“你刚刚说他用的是弦歌之声剑?” 江心秋月道:“是啊!是我说的。” 凤儿花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是天际岭放青山庄的人?” 江心秋月道:“是啊!我就是这意思。” 凤儿花道:“这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 江心秋月忽然微笑着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凤儿花一听这话,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但也还是说道:“二十二。” 江心秋月又问道:“那你想不想活到二十三?” 凤儿花连忙道:“我当然想啊!不但想活到二十三,而且还想活到九十三。” 江心秋月道:“如果你想活到二十三的话,那你就应该立刻带着你的脑袋赶快走,走得越远越好!而你如果想活到九十三的话,就应该离开金凤宫,也走得越远越好,远到让汤怀好根本就找不到你在什么地方!” 凤儿花听了这话,她想了想,似乎终于明白了江心秋月的意思,她没有说话,只是一纵身,就跳上了这一片杉树林的顶部,然后又是几个纵跳,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刘三楞看着段寒炎,问道:“你真的是天际岭放青山庄来的?” 段寒炎道:“对啊!我就是段寒炎。” 刘三楞又盯着段寒炎看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很好!我很高兴能认识你!” 段寒炎笑道:“我也是!nice to meet you!” 刘三楞奇怪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段寒炎道:“我说很高兴认识你!” 刘三楞道:“可是你明显不是这么说的。” 段寒炎笑道:“这是一个从外国来的朋友教我的,这是他们那里的语言。他们说‘很高兴认识你’,就是这么说的。” 刘三楞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段寒炎笑道:“是这样!” 第九十二章 五星级饭店 刘三楞却忽然盯着段寒炎,道:“现在,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段寒炎略有些吃惊,问道:“哦?是什么事?” 刘三楞道:“我听说你是杜沉非的朋友,而我也正好认识他。” 段寒炎也在盯着刘三楞,他完全不知道刘三楞的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只是“哦”了一声。 刘三楞又道:“我看得出来,你一定会很看不起我的剑法。但是我想告诉你,那只是因为,我以前一直都没有名师指点。但是我其实是个天分很高的人,很适合练剑。你信不信?” 段寒炎听了,连连点头,道:“我信!我信!” 刘三楞道:“你现在的剑法比我高明得多,那只是因为,你的起点就比我要高得多。你从一出生,就有江湖有名的剑客教你。但是我没有,根本就没人教我用剑,我都是自己一点点的琢磨,而学会的。我一直都被人欺负,于是我就学会了用剑。最开始的时候,我就用木棍当剑,一直用那条木棍,直到我买得起一柄剑的时候。” 刘三楞的看法,段寒炎承认。 现在,他就在静静地听着,他的脸上忽然充满了尊敬之色。 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个不公平的世界,有的人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有人关爱着他,为他指引着未来的方向。而有的人,在他成长的路上,不但没人为他指引将来的方向,告诉他应该去往何方,反而会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让他在人生的漫漫长路上,百转千回的原地踏步,甚至将他带往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段寒炎是前面那种人,而刘三楞,正是后面那种人。 刘三楞又接着道:“所以你一定得相信我。” 段寒炎诧异道:“我应该相信你什么?” 刘三楞很严肃地说道:“在将来,我的剑法一定不会比你差!” 段寒炎脸上的笑容也已经消失,他立刻就想到了杜沉非。 他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而认真,他在盯着这个能够做到在他错误的人生道路上毅然决然回首转身的人。 段寒炎忽然觉得,眼前这个长满了青春痘的人,是如此富有真正的男人魅力与英雄气概。 只可惜他所遭遇的,一直都是在利用他的人。 没有人关心他,在乎他,除了龙锦绣。 段寒炎忽然已热泪盈眶,他一字字说道:“我信!我相信你!” 刘三楞在盯着段寒炎的眸子,他已经从这一双眸子中看到了真诚,也看到了温暖。 刘三楞道:“多谢!” 段寒炎道:“不用谢!我很想交你这个朋友。” 刘三楞想了想,道:“好!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 段寒炎也道:“好!我们以后就是朋友。” 刘三楞道:“好!那我现在要走了。再见!” 段寒炎问道:“好!那你准备去哪里?” 刘三楞道:“去找我的师父,也是我的老大,龙锦绣。” 他不等段寒炎回话,就已经转过身去,又大声说道:“各位,再见!” 段寒炎也向刘三楞的背影挥了挥手,道:“好!再见!” 这时,段寒炎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便向着刘三楞的背影高声喊道:“嘿!你等一等!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 刘三楞转过身来,问道:“是什么事?” 段寒炎道:“你刚才背诵的文章,并不是诸葛亮的《出师表》,而是曹操所作的《短歌行》。” 刘三楞似乎呆了一呆,过了很久,才大声回应道:“好!” 这次,他没有说“多谢!” 一说完这个字,他就大踏步走了,走向了苍茫的远方,也很快就消失在这茫茫的白雪中。 当天色完全变黑的时候,段寒炎、江心秋月、房子大、钱很多四人也已经赶到了袁州城外。 段寒炎虽然表面看起来很有些吊儿郎当的放浪形骸,一副少不更事的模样,但却并不是一个什么事都不想的纨绔子弟,他也是个很有计划的人。 他早已安排了张牧牛领着八个人提前空身前往袁州城中寻找可以存钱的柜坊和客栈,吩咐找到后就在城外的路旁等待押运银两的大队人马。 那样的话,就不必一大队人马推着装满了银两的车子,满大街去找存钱的柜坊和住宿的客栈了。 毕竟,这么多人,推着这么多银两招摇过市,也不是一件很令人放心的事。 于是,张牧牛等人先行来到城中寻找柜坊的人,事先就联系好了一家,说有五万两银子即将存入,叫那家柜坊延迟打烊关门的时间。 那柜坊听说有这么大一笔交易,油水不少,哪怕让他们等到明天,想必也是愿意的。 所以,当段寒炎、江心秋月、房子大、钱很多等人一来到城外,张牧牛等人立刻就从路旁的一间城隍庙里跳出来,说在老虎桥旁边就有一家久恒盛柜坊,他们也已经和这家柜坊的掌柜说定了一切事宜,现在只需要将银车推过去就可以了。 段寒炎听说是久恒盛柜坊,心中大喜,因为这正是曾祖殿旗下的产业,又是发行交子的六大富商之一。 于是,当晚众人便将银两推到老虎桥旁的久恒盛柜坊。 那柜坊掌柜点头哈腰,在楮纸制作的纸券上填写了数额,结清交付了手续费。 就这样,好几车白花花的银两,转眼就变成了一箱大约有三十斤重的纸张。 这个箱子却是红松木制成的,箱子的角落里还用火烫着一个酒杯大小的暗红色圆圈,圆圈里面又是烫着暗红色的三个字——久恒盛。 段寒炎现在的心情很好,他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觉得很满意。 他对于今天晚上的节目安排,现在都已经差不多定了下来。 他今天晚上的节目,是这样安排的:首先肯定是先去已经安排预定好了的客栈,安排好人马,然后就去吃饱喝足了再说。因为一个人吃饭,是为了好好活着。他有时候甚至觉得,一个人活着,也就是为了吃饭。等吃完饭,他就想把江心秋月和房子大、钱很多都叫来,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新鲜的节目安排,如果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想法的话,四个人一起玩玩纸牌也是一项打发时间的好办法。假如他们不愿意玩纸牌的话,那还可以玩投壶,或者在房间里轮流唱着各自喜欢的歌,都是一件很令人惬意的事。 段寒炎觉得,虽然今天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人、一些奇怪地事,但无论有多么奇怪地人和事,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大的损失,尽管钱很多的脖子被割了一个小伤口,但是这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而且他今天还交了一个叫作刘三楞的好朋友。 一天之中,就有这么多有趣而且新鲜的事情发生,段寒炎觉得非常愉快。 如果这样都不稍微庆祝一下,那他觉得也太对不住自己优秀的办事能力和良好的运气了。 所以,从久恒盛柜坊出来,段寒炎一路都吭着小调,在张牧牛的带领下,前往他们早就已经物色并且安排好的一个客栈——五四饭店。 这个客栈,为什么会叫这样的一个名字,就在于这客栈老板的生日是五月初四的,起初并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意思。 据说这个客栈的老板姓吕,也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只在短短五年的时间内,他的这个“五四饭店”,就已经在这附近的七八座大城市里,有了七八家分号。 而且他的经营理念也很特别,那就是追求一个“大”字,每一家分号都得大,必须大,都得达到“正店”标准,每一家可以说是当地最大的客栈。 他甚至还给他旗下的客栈取了一个很特别的称号,那就是——五星级饭店。 他在自己旗下的每一家客栈门前,都立了一块石头,刻上梅溪先生王十朋所题写的招牌以及“五星级饭店”五个大字,并在这五个大字上面又刻了五个星星。 第九十三章 月光族的计划 而且据说这老板最近又想出了一个闻所未闻的赚钱招数,那就是他出资盖了一栋楼房,成立了一个专门用于招商加盟的办事处,挂上一块做工精良的招牌,上面写着“五四饭店招商加盟大楼”。里面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关于“五四饭店”的介绍,并欢迎各路江湖朋友前来实地参观考察他旗下的各处饭店,然后只要别人能出得起两千两银子的加盟费,就可以成为他“五四饭店”旗下的加盟店,这样就可以打着“五四饭店”的招牌开始营业赚钱了。 但是他也并不是对加盟商毫无要求的,他的要求就是,这个加盟商必须诚实并严守规则,不能做坏了他招牌的事;然后就是加盟商名下的酒店,都必须挂上由梅溪先生所题的招牌,并完全按照他的酒店形象去装修装饰。 他觉得这样一个统一的形象,更能加深消费者的印象,并增加好感。 只要消费者对“五四饭店”有好的印象,财源自然就会滚滚而来。 所以,这个老板最近甚至在客栈的名字上面打起了主意,因为他忽然觉得“五四”这两个字还是太过于简单了些,于是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出来了一点点东西,于是他将“五四”两个本是很平常的字眼,硬是瞎编成了五四饭店的“五项基本原则”、“四大经营理念”。 这些事,都是张牧牛告诉段寒炎的,因为正是他去安排的这一切。 段寒炎听了,他觉得很新鲜。 他现在也很佩服这个“五四饭店”老板的经营思路。他想等回到潭州,也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杜沉非与鱼哄仙,也许会对自己未来的事业发展有些帮助。 所以,段寒炎现在非常满意,今天的收获也足够他满意了。 也许明天还会有很多令他更满意的事发生。 一想到这里,段寒炎就愉快地笑了。 所有和他在一起的人,都觉得很满意,也很愉快。 所以现在每个人都在愉快地笑着。 于是,这一百多号人马,就满意而愉快地住进了“五四饭店”。 他们满意而且愉快,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门外,却有一双很不满意、也很不愉快的眼睛,正在冷冷地盯着他们。 这是一双很大而且美丽的眼睛,但是从这双眼睛里,透露着的是对人世的冷漠。现在射出的也是冰冷的寒光。 这双眼睛,长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现在,看着他们的这个女人,就坐在“五四饭店”对面的一间茶馆中。 这个女人,就是凤儿花。 凤儿花也来到了袁州城。 自从离开石骨冲,她并没有像江心秋月所说的那样立刻就走得远远的,而是往袁州城而来。 她来到袁州城外,她就看到了那个城隍庙。 她本来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休息一个晚上,然后再想想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她一向很清楚汤怀好的血腥残酷,她也知道自己这一次没能完成任务的下场。 所以她的内心充满着恐惧与茫然。 有时候,她也很想像江心秋月说的那样,走得远远的,去往一个连汤怀好都永远无法找到自己的地方,然后平安而又平淡地过完余生的日子,一直活到九十三。 但是她太需要钱,她现在已经不想再过那种捉襟见肘的苦日子。 她既不敢回去面对汤怀好那张冰冷残酷的脸,也不想转身去面对那粗茶淡饭割草喂猪的生活。 她现在的薪资虽然已经不低,但在这个充满着铜臭与攀比炫耀的世界,每个人都恨不得把自己口袋里两个铜板挂在脖子上展示的年代,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的手头真正充裕过。 她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自己是一个崇尚虚荣的人,所以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月光族”。 但是做“月光族”至少说明还有银子可以供自己花费。 所以她现在更想回去面对汤怀好那张冰冷残酷的脸。 但是如果要回去,就一定得完成任务,或者有个很好的理由。因为凤儿花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她既不想死,也不想被人打成残废。 任务是没有完成,那又能有什么很好的理由呢? 她一面走,一面在思量着这个问题。 很快,她就来到了袁州城外,也看到了城外的城隍庙。 她本来并没有打算进这个香火冷落又挂满了蜘蛛网的城隍庙。 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从庙中传来了很多人的说话声。 说话的人,正是被段寒炎吩咐来城中联系柜坊与客栈的张牧牛与八个尖峰寨小兄弟。 他们现在谈论的话题,就是那五万两银子的事。 这世上,恐怕还没有一件东西能像真金白银那样具备对人类的吸引力。如果有,那一定就是金银加珠宝。 凤儿花立刻就被吸引。 凤儿花一听到有这么多银子,她的眼中立刻就亮了起来。 她忽然就有了个想法,自己何不想个法子来得到这五万两银子呢? 汤怀好是个很喜欢银子的人,凤儿花认为,只要你有一万两银子,然后双手捧来奉献给汤怀好,汤怀好就几乎可以原谅你曾经犯过的所有不是;如果银子还不少的花,她甚至还会提议和自己结成姐妹。而且,自己还可以偷偷地从中抽取至少两万两银子的好处。 可是她又转念一想,既然手中有了五万两银子,自己还有必要回到汤怀好身边,去做她呼来唤去低三下四的奴才吗? 一想到这里,凤儿花就笑了。 然而一想道自己体内的“九毒追魂丹”,她的脸色很快又变得暗淡无光。 她忽然又觉得还没有必要去考虑那么久远的事,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想法子得到这五万两银子。否则一切都将只是幻想。 于是,她就静悄悄的藏身在城隍庙外听着,她已经将一切都听得很清楚明白。 她暂时也没有法子来得到这五万两银子,哪怕有法子得到,她也根本就无法搬动这些银子。 令她觉得满意而愉快的是,她已经知道段寒炎等人会将那五万两银子换成纸币,然后带往潭州。 所以凤儿花觉得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藏身在暗处,然后跟踪段寒炎等人,等他们将银两换成纸币,只要能瞅准机会,便可以将这一笔财富弄到手。 她觉得这样的机会一定会有的。 因为她相信,一个人只要有恒心有毅力,成功的机会都一定会有的。 当段寒炎等人提着那红松木箱子一走进“五四饭店”那宽广的门楼,凤儿花立刻就走出了茶馆,然后选了个比较幽暗的地方,一个纵身,就上了五四饭店的屋顶。 她的轻功很好!她有把握,绝对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行踪。 凤儿花知道,那个小小的箱子,就是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也是她改变命运的希望。 她现在就必须要做的事,就是要弄清楚,段寒炎等人将住在哪里?那个烫着“久恒盛”标记的红松木箱子,又将被安置在哪个房间? “五四饭店”真大,占地千亩,以一个呈葫芦形的景观水池为中心,绕水共有八座花园,二十四幢楼房,总计有四百三十六间客房。又有八个餐厅,每个餐厅只做一个菜系。所以,无论南来北往人、东去西游客,只要你来到这个地方,你就可以享受“南甜北咸、东酸西辣”口味各异的家乡菜。 在这个景观水池的四周,楼阁轩榭林立,其间漏窗、回廊明暗相通,园内山石、古木、绿竹、青松,如今虽然都已经被白雪覆盖,但山岛、竹坞、松岗、曲水之趣,正如同一幅冬季的山水画。 这个时候,虽然已是夜晚,天气也很寒冷,但“五四饭店”依然灯烛晃耀,上下相照,笙歌燕舞,满园欢腾。 第九十四章 范厕生 段寒炎、江心秋月等人选的房间,就位于“五四饭店”西侧第一个院落“介石园”的第二幢楼房“长乐楼”,段寒炎的房间就在长乐楼二楼的第七号房间,江心秋月在第六号房间,房子大和钱很多住第八号房间。 凤儿花正静静地藏身在对面一带楼房的屋瓦之上。 她现在已经看到了、也清楚了她想要看到的东西,那个装着钱财的红松木箱子,被提进了房子大与钱很多所在的第八号房间。 她现在也很有把握,赶过远路的段寒炎等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去前面的湘菜餐厅用餐。 她觉得,这个时候,正是她出手的最好时机。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竟然已经有人知道了他们身携重金的秘密,而且还正在密切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过了很久,凤儿花的四肢都已经冻得麻木,然而段寒炎等人竟然还没有打算去吃饭的迹象。 很快,凤儿花也看到了她很不希望看到的事。虽然张牧牛等尖峰寨的人都已经陆续去了“五四饭店”的各个餐厅就餐,但段寒炎和江心秋月、房子大、钱很多四个人却并没有去,也许是由于天气冷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劳累的原因,他们叫饭店的店小二送来了一桌酒席,安排在房子大和钱很多的房间里。 他们现在正喝酒划拳,说着一些他们觉得很好笑的笑话,大嚷大叫,玩得那真叫一个痛快。 尤其当八九杯好酒喝下肚去的时候,他们看起来是更快乐,叫嚷的声音也更大了。 但是凤儿花却越来越不快乐,她感觉以他们这种喝酒的架势,很有可能喝到明天早上也不会停。因为她现在已经在这刺骨的寒风中呆了一个多时辰,她的手脚都已冻得完全僵硬。 但是他们也绝对不会喝醉的,因为他们喝得实在太慢。 一个人蹲在屋檐上,通常都会很寂寞。 比一个人蹲在屋檐上更寂寞的是,在这寒冷的冬夜,一个人蹲在屋檐上,却看得见别人的热闹。 凤儿花现在就觉得很寂寞,她正一个人蹲在屋檐上看着别人的热闹。 一个本该呆在闺房中享受父母亲宠爱的女孩,却必须去做一个刀头舔血的杀手,然后呆在这冰霜惨烈的屋顶,羡慕着别人的温暖如春。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酸,她忽然想哭,但是却没有一个值得她依靠着哭泣的肩膀,所以她不能哭。 她也想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每天都能够开开心心地笑。 人在江湖,身已不由己! 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有人说:“爱笑的女孩子,运气绝不会太差。”但是凤儿花真想告诉那个说这话的人:“放你娘的狗屁!如果一个女孩子运气一直都不好,你叫她如何笑得出来?” 现在,凤儿花就笑不出来,但是也不能哭,她一定要想个法子,得到这五万两银子,然后走到海角天边,去过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应该有的生活,嫁一个老实的男人,生两三个可爱的孩子。 她觉得,这就是她的幸福。 哪怕汤怀好喂给她吃了那令人厌恶的“九毒追魂丹”,她也不怕,只要有了银子,她觉得就一定能得到解药。 因为她已经听说过,谭意歌就已经得到了解药。 现在,她忽然就对自己刚刚的计划失去了信心,但是她不想就这样放弃,她决心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这两个人,已经多次破坏了她的计划和行动,导致自己的日本变得极为难过,她决定,先不论自己能不能得到银子,都不能让这两个人好过。 一想到这里,凤儿花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种奇怪而可怕的笑意。 凤儿花想了很久,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忽然就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吕扶花。 吕扶花虽然不是她的朋友,但也曾与她一同出生入死。但吕扶花现在却已经死了,死在江心秋月的剑下。 吕扶花虽然已经死了,但凤儿花知道吕扶花是六花帮帮主吕镜堂的独子,而六花帮就位于这袁州城外的奔牛岗。 凤儿花之所以知道六花帮,是因为这一两年来,本来还名不见经传的六花帮帮主吕镜堂,在与江湖中很多实力强大的组织交锋时,都能做到立于不败之地。所以他的名头在江湖中是越来越响亮,至少已上过八次《武林窗》、《无多妙闻》等各大报纸的头条新闻。 个中缘由,就在于吕镜堂近来得到了两个相当得力的帮手。 这两个帮手,不但武功深不可测,都可以称得上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而且足智多谋,又行事稳健,分别是吕镜堂手下的第一、二号人物,那可都是极难对付的棘手人物。 吕镜堂的这两个帮手,一个姓范,叫作范厕生。 他为什么会叫作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 据说在他即将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去茅坑如厕,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就把他拉进了粪坑里。 这一来,只惊得他母亲顿足捶胸肝胆欲碎。 后来,在亲戚邻居的帮助下,众人跳入粪坑,七手八脚,把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打捞了上来。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孩子竟然还没有淹死,他活了下来。 于是,他们那地方的族老就给他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厕生。 范厕生用的武器,是一根针。 他的武器虽然是一根针,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女人。 他虽然长得也不是特别强壮和粗犷,也不是很高大和威猛,一张脸也长得白白净净的没有留一丝胡须,一双手也保养得皮肤光滑而手指修长,甚至就连指甲都留得很长,但他千真万确是个男人。是一个在别人的映象中很干净的男人。 这一根针,看起来就和一根缝衣针的样子完全一样,有针眼,也有针尖。 但是却比一根缝衣针大了成百上千倍。 范厕生的这一根针,长约三尺七寸。 但他的这一个巨大的缝衣针,却不是用来缝衣补裤的,他的祖上不是裁缝,他本人也并不是学裁缝出身的,他甚至对裁缝这个只能挣点小钱养家糊口的职业没半点兴趣,因为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成为一个理想更为丰满一些的人。 范厕生的这一根针,是一件随时都可能穿透敌人咽喉的致命武器。 你若问他为什么会选择一根这么巨大的针来作为杀人的武器,他一定会告诉你,没有任何理由,只因为他喜欢。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一个特例独行的人,他不喜欢和别人拥有同样的东西。 别人都穿着最为流行款式的衣服,但是他不穿,他喜欢穿旧衣服,因为别人都在追逐流行与时尚,是绝对不会喜欢穿旧衣服的。 他其实也并不是不喜欢时尚流行而好看的新衣服,也不是买不起新衣服,他只是不想和别人穿得一样而撞衫。 所以他的身上,长期都穿着一件看起来已经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布衫。 第九十五章 樊胡子 所以他给六花帮同事的映象,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节俭到甚至很有些抠门。 但是他绝对不会去辩驳。因为每个人遇到对自己不公正的评价时,都会不遗余力地去辩驳以维护为自己的声名。 但是范厕生不会,每当有同事说他抠门的时候,他总是微微一笑,回应道:“你说得很对!我就是一个抠门的人,不但抠门,而且非常抠门,我甚至可以保证,全天下都不会有人像我这么抠门。” 有时候别人说他抠门,又遇到他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跟你开开玩笑,道:“啊!我隐藏得这么深,难道都被你看出来了?你知道的可真是太多了!” 范厕生就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在这个刀剑泛滥的江湖,在这个剑客刀客充斥的时代,他就绝不会去用剑和刀,于是他选择了一根针。 至少,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见过用一根针作为武器的人。 吕镜堂的另一个得力帮手,却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来自于北方基辅罗斯国一个叫作圣彼得堡的地方,她本来的名字很长,叫作阿纳丝塔西亚?丝特拉什夫斯卡雅,这样一个长而且奇怪地名字,很少有人能够记住。 所以,最近她给自己取了一个比较简短的名字。 这个名字只有每个人都能记住的三个字——樊胡子。 这个名字,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个男人的称呼,但是樊胡子却偏偏是个女人,不但是个女人,而且还是女人中的女人。 她很美,有着白皙的肤色,一张轮廓柔和的瓜子脸,一头柔软细腻的深褐色头发,浅蓝色的双眸,天生精致的唇线…… 而且她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她比绝大多数的男人都要高几分。 尽管她的腰枝很细,但她看起来很强壮,她的胸部很突出,她的臀部也很突出,就连她的手臂与腿脚,都远远比一般的女人要粗得多,甚至都比一些略微瘦小的男人要粗得多大得多。 她的手臂与腿脚,不但粗大,而且还满是一块块突起的肌肉,她的肚子上也有八块结实的腹肌,这可是她坚持长期健身的结果。 她对于自己的这一身结实而彪悍的肌肉,也觉得很满意。 她也很有自信,以自己的力量,完全能将一只最为威猛的老虎一下撕成两半。 所以只要在天气不是很冷的时候,她都会尽量选择比较短小和紧窄的服装,短小而紧绷的上衣,刚好只够遮住她的胸部;短小而紧绷的裤子,也刚好只够遮住她的臀部。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尽可能地将自己手臂与腿脚上的肌肉都显露出来,也能够将自己的八块腹肌完美展示出来。 不但如此,穿着成这样,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这样可以让她看起来曲线更为美妙,更有女人的味道。 她的手臂上也长满了很长的金色毛发,甚至如果细看的话,她的脸上都还有一层又细又软的毛发,就仿佛一只还没有进化完全的金丝猴。 但是这一切也不知道是缺点还是优点的特点,不但没有让她显得丑陋,反倒看起来更迷人。 每个看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很美;每个看见过她的男人,也都想一亲芳泽。 樊胡子也因此收获了非常多的粉丝。 在六花帮里,自从有了她的加入,同事之间,每个人似乎都充满了活力。就连六花帮的帮主吕镜堂,似乎也年轻了好几岁,现在脸上通常都是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 平日里,吕镜堂称呼这两个得力的手下为“小范”、“小樊”,但这两个姓氏却如此相近,导致从外国而来的樊胡子根本不清楚他在叫谁,闹出很多笑话。于是,在称呼樊胡子的时候,吕镜堂又加了两个字,叫她“小樊姑娘。” 但是在吕镜堂的内心深处,却总又一件事放心不下,那就是他没有儿子。 吕镜堂本来是有一个儿子的,他的儿子就是吕扶花。 而置他这个唯一儿子于死地的,就是江心秋月。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想着为自己的儿子报仇。但是他觉得以自己的实力,似乎还很难将江心秋月杀死复仇。因为江心秋月不但有一个很好的家庭背景,现在还交了很多江湖中的高手作为好朋友。 但是杀子之仇,不能不报。 一开始,吕镜堂甚至想请江湖上有名的杀手来暗杀江心秋月,但绝大多数的小型杀手组织负责人,一听说江心秋月是极乐宫宗主江心龙王的独生女儿,又是荆湖第一刀以及放青山庄三少爷、目空岩目空老怪唯一弟子的朋友,便立刻笑笑摇头拒绝了。 后来,吕镜堂又联系了一家在江湖中很有名、实力也非常强大的杀手组织——“一二三杀人有限公司”。这个组织的领导者,虽然并不惧怕江心秋月的背景与后台实力,但是却要价太高,而且还得事先一次性付清,且还不保证一定能成功。他们甚至说,即使是他们行动失败,他们也最多只会退还一半的费用给你。 这一二三杀人有限公司本来是江湖中最有实力的暗杀组织,在江湖上立足六十余年,一直都有着良好的声誉。但自从老一代领导人的离世,新上任的领袖似乎对暗杀这个行当失去了兴趣。因为从事暗杀这个职业,虽然投资回报率很高,但是风险却太大,麻烦也太多。只最近两年以来,他们这个组织就至少损失了近三十名苦心培养训练出来的绝顶高手。不仅如此,还会常常惹来别人的报复,那些死在他们手中的人,都不是简单之辈,那些被杀者的子孙或者朋友,常常都会来寻一二三杀人有限公司的麻烦。 所以,这组织新上任的领导人已经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投资风险比较低的行业,比如建筑、酒店业,这些年来,经过他们的精心运作,已经拥有了许多物业,比如说长安城中的“南北杂货一条街”、广州城中的“十八行”以及大名府的“王府大街”等等。只是,随着北宋王朝的覆灭,南宋王朝的建立,都城由东京迁往临安。由此,原本汇集于都城东京的诸多达官贵人、富商大贾集体南迁,致使一二三杀人有限公司建设在东京的诸多别墅项目无法售出或者租出。因为亏损太大,迫不得已,一二三杀人有限公司的领导人才又重新把眼光盯在了暗杀行业,以弥补自己失败的投资行为。尽管如此,但依然却只想赚点轻松钱。 所以吕镜堂对于请杀手这事也慢慢觉得心灰意冷,他觉得要想报仇,还得靠自己的实力。于是,他一面在招募人才,一面在等待机会。 对于这些,凤儿花都了解得很清楚。 她现在忽然就有了对付段寒炎等人的法子。 于是,凤儿花轻轻的站了起来,她准备去找吕镜堂。 第九十六章 帮主睡得晚 这时,天色虽然已经不早,但是吕镜堂却还没有睡。 自从四十五岁以后,他睡得越来越晚,每天睡的时间也是越来越短。 年纪越大,身上的毛病也是越来越多,这都让他明白了生命与光阴的可贵。他觉得一个人根本就不必把自己人生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躺在床上。他觉得一个人躺在床上就和躺进棺材也没有多大区别,同样都是两眼一闭昏天黑地。于是他决定把睡觉的时间再挤出一半用来好好享受人生的欢乐。 现在,他事业有成,已有资格享受。而且,他也已快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也已到了该享受的时候。 他通常都是凌晨才开始睡觉,睡两个时辰就起床。他已经很久没有早睡过了,他觉得,早睡早起只是穷人的习惯,只有穷人才会睡得那么早,养足了精神,再去做着明天千篇一律的辛苦活,赚着后天养家糊口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养命钱。 吕镜堂当然不是穷人,所以他已完全不必为这些事操心。 现在,他就在六花帮那很大的厅堂中,高坐在一把铺着锦衾与虎皮缝合软褥的交椅上,喝着他觉得很合乎口味的美酒,欣赏着他觉得很美妙的歌舞。 这个时候,范厕生和樊胡子也都坐在吕镜堂的身旁。以他们这一两年来对于六花帮所做的贡献,他们已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这个位置,享受着这种繁华富贵。 吕镜堂、范厕生、樊胡子等人现在正在欣赏的是小唱名家封依奴的表演,封依奴可是金凤宫旗下凤鸣院的当红明星。 在金凤宫耗费巨资的栽培与一系列的炒作下,封依奴已经拥有了相当高的知名度。如今贵为娱乐圈的当红巨星,获得了诸多官二代、富二代以及各路江湖大豪的青睐,炙手可热的人气也令她的出场费水涨船高。据说,封依奴单是出场价就已经高达三百两。也就是说,封依奴本人已经跃入一线巨星行列。 封依奴刚刚演奏完胡琴名曲《烛影摇红》。 此刻,两侧觱篥、龙笛伴奏,封依奴正在演唱的是周邦彦作词的《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封依奴不但人长得美,唱得也真好! 她的歌声,时而轻巧甜美如轻拂杨柳之春风,时而低沉浑厚如滚滚长江之东逝,时而高亢嘹亮似唢呐尖笛之高鸣。 吕镜堂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着美人的表演。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从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个中年人,附耳吕镜堂,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吕镜堂听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头都不必点,因为他就是这里的第一号人物,他不必对任何人表示友好和尊重,因为这里的每个人都得尊重他,都得依靠他而活着。 他只是挥了挥手,那人立刻就退了出去。 吕镜堂的目光扫了扫这大厅中坐着的二三十个人,最后才看了看范厕生,又看了看樊胡子,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忽然说了一句谁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话,他说道:“现在,想必已经不早了。” 在座的所有人都在盯着吕镜堂。 范厕生和樊胡子也在看着吕镜堂。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话究竟要表达个什么意思? 难道这位六花帮的大老板,忽然之间就改变了作息规律,打算一反常态提前去睡觉了? 可是这二人也一向都很清楚,他们的这位帮主这么久以来也还不曾破例早睡过一次,因为他不是个好色之人,所以他喜欢的东西绝对不会在床上。他唯一喜欢的东西,似乎也只有金银珠宝。 他今天忽然说这样的一句话,也未必就是要提前睡觉的意思。 于是,范厕生扫视了一通这大厅中的人,又瞧了瞧设在大厅角落里的铜壶滴漏,等他确定没有别人回话后,便放下酒杯,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帮主,天色的确已经不早了,现在已经是丑时三刻。” 一听到这话,吕镜堂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范厕生的脸上,他的目光很威严,他的声音沙哑雄浑,道:“丑时三刻,似乎并不是一个适合登门造访的好时间。” 范厕生看了看樊胡子,又看了看吕镜堂。 这时的樊胡子正在静静地听着,她还没有说话。 范厕生只得点了点头,道:“丑时三刻,的确不是一个适合登门造访的好时间,想必应该也不会是一个适合开门待客的好时间。” 吕镜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樊胡子忽然问道:“老板,我要问你,是什么人登门造访,在这个时候?” 她说话的声音,和白珠很有些相像,一字一顿,虽然说得很慢,却发音很不标准。似乎每说完一个字,若想再说出下一个字,都是一件得凭运气的事,她需要花费很久的时间去想下一个字应该怎么说。 这让人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别扭而滑稽,就仿佛开口说话本是一件非常费力而难以驾驭的事情。 你若有机会去感受一下听他们说话的滋味,你的脸上一定会露出很痛苦的表情,这种表情也许就和你便秘时的表情完全一样,因为他们说话和便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谁也把握不了接下来还会不会有东西出来。 然而樊胡子的声音却很美妙。 所以,哪怕她说得慢一点都没有关系,至少吕镜堂就喜欢听她的声音,甚至在有些时候,他都很想认她做个干女儿。 这大厅中的数十位座上客,至少也有一半人是樊胡子的忠实粉丝。所以,有很多人都会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吕镜堂微笑着看着樊胡子,道:“来的这个人,是凤儿花。” 樊胡子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于是她又以她那种独特而奇怪地声音问道:“老板,这个人凤儿花是谁?” 吕镜堂道:“是金凤宫的人。” 樊胡子微微皱眉,道:“哦?金凤宫的人,在这样黑的一个夜晚时候,来我们六花帮,不知道有关于什么她的事?” 她说得这话,七颠八倒,但是吕镜堂却听得懂。也许这就是缘分。 吕镜堂道:“凤儿花说,她有要事来和我们相商。” 樊胡子又问道:“她说出来没有,是要商量要事,是什么事?” 吕镜堂道:“她并没有说是什么事?”他略有停顿,又问道:“小樊姑娘,小范,据你们二人分析,这凤儿花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来找我们商量她所谓的什么要事。你们说说看,究竟会是什么事?” 樊胡子和范厕生都摇了摇头。 没有把握的事,他们都选择不说。 不知道该不该说的事,他们也选择不说。 这也就是他们高明的地方。 这个时候,范厕生说道:“帮主,既然我们都不知道她此来所为何事,何不唤她进来,看看她怎么说。我们再计较不迟。如何?” 吕镜堂点了点头。他沉思了很久,忽然又问范厕生道:“你有没有法子,叫人说实话?” 范厕生连忙道:“我至少有一十三种法子法子,可以叫一个人说实话。” 吕镜堂听了,忽然纵声大笑。 很快,凤儿花就站在了这六花帮的大厅中。 在这六花帮的大厅中,四面座上,坐的都是六花帮的创业元勋或者新聘请来的得力干将。 这个时候,二三十双充满着敌意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凤儿花。 现在的凤儿花就如同一只被狼群围观的兔子。她的心里其实也很紧张,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说动这些人。 但是很快她就定了定神,稳定了下来,向高坐在主位的吕镜堂拱了拱手,道:“晚辈凤儿花,见过吕帮主。” 这是一个很有礼貌的招呼,可是吕镜堂却没有任何回应。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凤儿花的话,也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她这个人。 他的双眼虽然在看着前方,似乎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第九十七章 复仇的机会 凤儿花只得抬头看了看吕镜堂,轻轻咳嗽一声,又道:“前辈威风震于江湖,名声响彻南北,六花帮今日人才济济,如此兴旺,四海皆闻,江湖中人,谁不钦敬?晚辈久慕帮主威名,故在如此深夜,前来相扰帮主,幸望宽恕!” 又过了很久,吕镜堂才从鼻孔里冷吭了一声,似乎刚刚才发现自己眼前有凤儿花这个人似的,他冷冰冰地问道:“你就是从金凤宫来的?” 凤儿花道:“晚辈正是!” 吕镜堂又慢悠悠地问道:“你说,你就是汤怀好?” 凤儿花又道:“晚辈不是汤怀好,晚辈只是汤怀好手下的一个小卒,凤儿花。” 吕镜堂漫不经心地说道:“哦!原来是凤儿花。” 凤儿花道:“正是!” 吕镜堂道:“我六花帮与你金凤宫素无来往,我与你亦无半点交情,却不知三更半夜,你来此何干?” 凤儿花想了想,才说道:“晚辈虽然和前辈素未谋面,但晚辈和令郎却是有交情的。” 吕镜堂长长地“哦”了一声,道:“那你来我这里,所为何事啊?” 凤儿花想了想,道:“晚辈是令郎吕扶花的朋友,也是他的同事。晚辈与令郎情如兄妹,谊切苔岑,只因为吕兄不幸遇难,被江心龙王之女江心秋月残杀在吊龙谷内,金凤宫汤大姐深感伤痛,晚辈亦悲伤至极。我金凤宫誓必为吕兄报仇雪恨。晚辈这一次行动,就是奉汤大姐之命,追杀江心秋月至此,为吕兄报仇而来。” 吕镜堂道:“哦?你是说,你已经杀了江心秋月?” 凤儿花道:“暂时还没有!”她想了想,接着说道:“只因为江心秋月身边还有一个段寒炎,晚辈武艺低微,敌不过这二人之联手。然而,此等机会不常有,错过就不再来。故此,特来恳求前辈,看在吕兄面上,领手下精兵强将,相助晚辈,一同杀去,诛杀江心秋月与段寒炎二贼,以雪吕兄被害之恨。” 吕镜堂听了,连连冷笑,道:“你在说,你和吕扶花是朋友?而且还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凤儿花道:“我们是朋友!” 吕镜堂又道:“你在说,汤怀好这万人骑的贱人会为了吕扶花之死而深感伤痛?” 凤儿花是金凤宫的人,而汤怀好又是金凤宫的大姐。 别人如此痛骂汤怀好,凤儿花本该举起双手甚至举块牌子抗议反对才是。 但是她并没有对吕镜堂的这一句话表示抗议和反对。 这个时候,她甚至还有点赞同吕镜堂的话。 她听到别人如此辱骂汤怀好,她的心里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竟然突然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意。 她竟然希望吕镜堂再多骂汤怀好几句,因为这都是她自己想骂却不敢骂的。 这个时候的凤儿花,本来也很想当着吕镜堂的面,狠狠地辱骂汤怀好一番,然后再虚构一通自己与吕扶花之间出生入死的深厚友谊,以迎合这位吕帮主的意思,最终得到他的出手相助,完美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凤儿花一抬头,忽然就看见了六花帮的座上客——封依奴。 现在,封依奴已经表演完了自己的节目,这个时候正坐在樊胡子旁边。 以封依奴现在的声名,凤儿花当然认得出来。 封依奴也是金凤宫的人,虽然她如今是金凤宫的大红人,但也是凤儿花的同事。 于是,凤儿花只是说道:“丧子之痛,痛彻骨髓;失友之痛,痛在肌肤。对于令郎之飘然仙逝,汤大姐与晚辈的之伤感痛心,必然是比不过前辈的。” 吕镜堂又是一阵冷笑,双眼中迸出两道寒光,然后他就忽然站起身来,将手中酒杯重重摔在地上。 直到那酒杯被摔得粉碎,才说道:“我这逆子吕扶花,就是受汤怀好这婊子的迷惑,才背着老子加入金凤宫,心甘情愿为这贱人卖命,令自己命丧黄泉。所以,如果有这个可能,我愿意用汤怀好的生命,来换我儿子多活二十年。” 凤儿花想了想,说道:“至于汤大姐与吕兄之间的微妙关系,晚辈也并不曾过问,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但晚辈这次来到袁州,却千真万确是替吕兄复仇而来。” 吕镜堂听了这话,盯着凤儿花,忽然放声大笑。 凤儿花也在盯着吕镜堂,过了很久,才问道:“不知前辈何故发笑?” 吕镜堂又是一阵冷笑,道:“一听说金凤宫竟然会为吕扶花报仇,就笑得老子根本停不下来。” 凤儿花道:“难道晚辈要为吕兄报仇雪恨,前辈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吕镜堂道:“这一点都不好笑。但你却是个很好笑的人。不但好笑,而且滑稽!” 凤儿花诧异道:“哦?前辈觉得我哪里好笑?哪里滑稽?” 吕镜堂冷笑道:“在我面前,一个人若是不说实话,就是一件很滑稽的事。” 吕镜堂觉得凤儿花是个很滑稽的人。 凤儿花同样也觉得吕镜堂是个很滑稽的人,他一面痛恨着金凤宫的汤怀好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一面却又在金凤宫旗下的大红人封依奴身上大把地花着钱。 但是在这个时候,凤儿花绝对不会说吕镜堂是个很滑稽的人。 没有谁会喜欢听别人说自己是一个很滑稽的人。 凤儿花现在还不想做吕镜堂不喜欢的事。所以,她只是说道:“姑且先不论金凤宫的诚意,以及晚辈有没有说实话。然而,只要能杀了江心秋月,就是为吕兄报仇。晚辈此行,却正是来杀江心秋月的。” 吕镜堂道:“你对付不了江心秋月,于是你就来找我联手去对付她?” 凤儿花道:“晚辈正有此意。” 吕镜堂道:“很好!那我现在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凤儿花道:“请问前辈,是什么事?” 吕镜堂道:“我并不是吕扶花,你也不是汤怀好,你说对不对。” 凤儿花点了点头,道:“前辈说得很对!” 吕镜堂道:“所以,我也不会就这样稀里糊涂被你拿来当枪使。” 凤儿花皱眉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吕镜堂道:“你自己应该明白!” 凤儿花想了想,道:“晁说之说:‘张良以五世事韩,为报仇故,使高祖以伐项羽;非高祖用张良,张良用高祖也。’” 吕镜堂听了这话,皱了皱眉,道:“你是张良?我是高祖?” 凤儿花笑道:“前辈虽然不是汉高祖,晚辈也无法与留侯相提并论。然而,彼此利益相干,却有相似之处。” 吕镜堂终于点了点头,道:“但我想知道你的真正意图。” 凤儿花道:“晚辈的真正意图,就是杀了江心秋月,替吕兄复仇。并无什么别的意图。” 吕镜堂盯着凤儿花看了很久,才问道:“江心秋月现在哪里?” 凤儿花道:“现在城中的五四饭店。” 吕镜堂又问道:“哦?他们有多少人马?” 凤儿花道:“有一百零四人。” 吕镜堂皱了皱眉,道:“一百零四人已经不少。” 凤儿花道:“但不好对付的,却只有两个人。” 吕镜堂道:“是哪两个?” 凤儿花道:“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她想了想,又说道:“晚辈也早已听说,前辈想替吕兄复仇。但一直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有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机会难得,稍纵即逝,错过可就不会再有了。” 第九十八章 察奸之计 吕镜堂听了这话,缓缓坐在椅子上,微闭着眼,似乎在沉思。 现在,他根本就没有把握能对付得了段寒炎和江心秋月。 他的身边虽然也有很多武艺高强的好手,但是若想和段家的“弦歌之声”剑与极乐宫的“挥红剑”一战,那可真是阎王桌上抓贡果——送死。 他的身边虽然有范厕生和樊胡子,但是就连吕镜堂自己都摸不清这二人的底细,因为这二人根本就很少出手。 吕镜堂也清楚,凤儿花想要击杀江心秋月与段寒炎,绝对不会是为了所谓的朋友之情而来替吕扶花报仇雪恨的,一定是有着什么别的意图。 现在的吕镜堂觉得这的确是一个报仇的好机会,但是他觉得自己也不能被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如此轻易地牵着鼻子走路。 因为这事如果传出去,就会成为一个关于他自己的笑话。 所以,他一定要知道凤儿花的真正目的。 但是他暂时还没有法子从凤儿花的嘴里问出实情。 他觉得自己得动动脑筋,但是这一两年来,他就已经很少动脑筋了,因为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在替他动脑筋,而且还是两个人。 有两个人在替他动脑筋,所以最近他也一向都懒得动脑筋。 他懒得动脑筋的时候,常常都会想起两个人。 这两个人就是范厕生和樊胡子。 他相信,只要这两个人肯替自己动脑筋,就一定会有法子替自己解决任何事的。 于是,吕镜堂就看了看这两个人。 吕镜堂希望范厕生与樊胡子现在就能替他想个法子,从凤儿花的嘴里问出实话来。 因为他不喜欢爱说谎话的人,更不喜欢在他面前说谎话的人。 他相信这两个人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因为他们都还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于是,吕镜堂站起身来,向凤儿花道:“老夫酒喝得有点多,且进去喝杯茶解酒。你就在这里等等。” 现在,这六花帮大厅里的桌案上摆满了酒食肴馔,但是吕镜堂并没有请凤儿花吃饭,他甚至连请她坐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一说完这话,就立刻转身向内堂而去。 凤儿花现在有求于他,所以她只好等。 吕镜堂一走进内堂,范厕生与樊胡子立刻也站起身来。 范厕生看了看这大厅中的二十几个人,说道:“各位暂时都散了吧!安排人将封姑娘也送回去!” 吕镜堂并不是真的酒醉。 他的酒量一向都很好。 所以他没有喝茶。 当范厕生与樊胡子一走进来,便说道:“这个女人,似乎并没有说实话的打算。” 他的这一句话,虽然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但是范厕生和樊胡子都知道,这绝对不是自言自语。因为吕镜堂也一向都没有这样的习惯。 于是,范厕生说道:“帮主,来俊臣所著《罗织经》上说:‘奸不自招,忠不自辩。’帮主若想让她自己说出实话来,只怕比登天还难。《罗织经》又说:‘智不逾奸,伐之莫胜。’我们如果连这女人的真正意图都不清楚,就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稀里糊涂就为她去卖命。” 吕镜堂看着范厕生,笑眯眯地问道:“小范,你现在有什么好法子,能让这个女人说实话?” 范厕生笑道:“帮主,思想只要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吕镜堂一听到这话,立刻就笑了。他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知道范厕生会自己说下去的。 果然,范厕生微笑着说道:“若想从一个人的嘴里问出实话来,有两种方法。” 这个时候,樊胡子忽然问道:“是两种哪个方法?” 范厕生知道这也是吕镜堂想要问他的话,便说道:“若想叫人说实话,有‘文问’、‘武问’之法。” 樊胡子问道:“请问什么叫作‘文问’之法?什么又叫作‘武问’之法?” 范厕生笑道:“‘武问’之法,就是动用武力与私刑,将人捆绑起来,痛打一顿,打得他皮开肉绽死去活来,直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不怕她不说实话。” 吕镜堂皱了皱眉,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之色。他依然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他想问的问题,樊胡子还会继续替他问下去。 果然,樊胡子立刻问道:“那请问什么又叫作‘文问’之法?” 范厕生道:“‘文问’之法,就在于不动用私行,略施小计,就可以从一个人的嘴里套出实情。” 一听到这里,吕镜堂立刻点了点头,笑道:“嗯,在现在这个时候,想必‘文问’之法,是更符合实际情况的。” 范厕生笑道:“的确是的。” 吕镜堂道:“小范,那你的法子,又是一个什么法子?” 范厕生道:“在下有一‘絮语察奸’之计,用这条计来辨别一个人有没有说谎话,诚可谓易如反掌。现在,我们就必定可以轻易弄明白,这凤儿花是不是在说实话。” 这时,樊胡子问道:“什么是‘絮语察奸’之计?” 而这个问题,也正是吕镜堂想问的。 范厕生道:“‘絮语察奸’之计的意思,就在于你需要反复地向这个你想问的人,问一些琐碎的事情。” 吕镜堂皱眉道:“哦?”显然他还没有完全明白范厕生的意思。 于是,范厕生解释道:“如果这个人对你所问的问题,每次回答的都一样,就可以说明,他是个诚实的人,或者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否则,就基本可以断定这个人是个喜欢说谎的人。所以,使用这一条计的关键就在于,一是要反复地问他同样的问题,二是要漫不经心地问,不能让她察觉你是故意在问而做好准备。” 吕镜堂不是个笨蛋,所以他立刻就明白了范厕生的意思。这个时候,他走过去微笑着拍了拍范厕生的肩膀,笑道:“好!很好!这是个很不错的办法!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等我。” 范厕生和樊胡子就在后堂等待。 吕镜堂却又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凤儿花依然还站在原地,她的内心现在也是狗等骨头般很着急,因为没人能够保证吕镜堂会乖乖地听从她的安排,成为她报复的工具,与她联手去对付江心秋月与段寒炎。 但是现在从吕镜堂的态度来看,她似乎已经距离成功不远了。 这个时候,吕镜堂的脸上已经带着一种愉快而惭愧的表情。 凤儿花正在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她想,也许他是为有了替自己儿子报仇的机会而愉快,也许是为了刚才对客人的无理而惭愧。 果然,吕镜堂的态度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他大声吩咐道:“来人,看座,上菜,招待我们的好朋友,凤儿花姑娘。” 很快,热腾腾的饭菜就端了上来。 一看到饭菜,凤儿花似乎才记起,自己已经足足有一天没有吃饭了。 而现在却忽然有了一桌子冒着热气的水陆之珍摆在了她的面前。 能在六花帮的大厅受到款待,就说明自己的计划已经差不多成功了。 所以,凤儿花现在的心情也变得很愉快,她也觉得很满意。 她现在首先要做的事,那就是吃饱喝足。吃饱喝足了才有足够的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现在她就在狼吞虎咽地吃饭。 吕镜堂正在微笑着看着凤儿花,他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感激与笑意,似乎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与长辈。 对于这一点,凤儿花也觉得很满意。 第九十九章 没有实话 这个时候,吕镜堂连喝了好几杯酒,才问道:“凤姑娘是犬子之好友,只因老夫适才不知原委,多有得罪,令老夫不胜惶恐!望姑娘勿罪!” 凤儿花听了,连忙将一口饭菜吞下腹中,才说道:“岂敢!岂敢!” 吕镜堂又喝了一杯酒,问道:“不敢动问姑娘,是哪个地方人氏?” 凤儿花漫不经心地回应道:“晚辈本是两浙路人氏。” 吕镜堂却似乎没有听清楚凤儿花的话,轻叹一声,道:“梁州是个好地方啊。在汉代以及三国时期,梁州还叫作益州,也是汉朝的十三大州之一。在三国时代,益州也是当时最大的三个州之一,刘备就占领此地并建立蜀汉政权。” 凤儿花皱了皱眉,却点头称是,道:“前辈博文广记,令晚辈十分佩服。晚辈正是梁州人氏。” 吕镜堂大笑道:“姑娘,过奖!过奖!却不知道姑娘今年几岁了,可曾婚配?” 凤儿花一面吃饭,一面回答道:“晚辈十九岁。”她并不想告诉别人的真实年龄,这也是每个女人的天性,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能比实际年龄更小一些。 吕镜堂脸上的笑容显得更为和蔼可亲,笑意也更浓,又问道:“不知道姑娘的老家,是在城里,还是乡下?” 凤儿花道:“是在乡下。” 吕镜堂笑道:“乡下好啊,空气好,景色也好。老夫就喜欢乡下,天大地大,不像那城中,螺丝壳里做道场——太过拥挤,屁大点的地方,中介哄抬房价,以此牟利,唉!却不知姑娘父母可还健在?” 凤儿花道:“晚辈不幸,父母都已亡故。” 吕镜堂听了这话,连忙赔笑道:“真对不起,触着姑娘的伤心之事。”他略微停顿,又问道:“令尊是在你几岁时去世的?” 凤儿花道:“在晚辈十一岁的时候。” 吕镜堂轻叹一声,道:“哎!只可惜令尊英年早逝。不能见到姑娘如今之绝世风采。诚然可惜!可惜!” 凤儿花的脸上也已经露出了悲痛之色。 吕镜堂却又问道:“姑娘可找了男朋友吗?” 凤儿花微微一笑,道:“晚辈还不曾有男朋友。” 吕镜堂点了点头,道:“饭菜简陋,十分慢客,姑娘不要怪罪!” 凤儿花连忙道:“前辈客气!饭菜十分之盛,晚辈深感厚意。” 吕镜堂又问道:“饭菜可还合口味?” 凤儿花道:“感谢前辈,饭菜十分可口。” 吕镜堂大笑道:“好!好!那就好!好吃的菜就少吃点,不好吃的菜就多吃点。哈哈!” 吕镜堂又已经连喝了好几杯酒,又问道:“姑娘父母身体可还安康?” 凤儿花一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心道:“这老东西莫非老糊涂了?”但还是回答道:“晚辈父母不幸都已经离世。” 吕镜堂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可惜!姑娘年纪轻轻,却痛失尊慈,老夫深表痛心。却不知道令尊是什么时候仙逝的?” 凤儿花道:“晚辈十四岁时,父亲就已经驾鹤长辞。” 吕镜堂又是一声轻叹,问道:“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凤儿花得眉头锁得更紧,心中暗道:“这老东西也不像是老糊涂的样子,莫非是喝得七颠八倒醉了?喝醉了也是一件好事。到时我让你吃屎都抢不到热的。”嘴上却还是胡乱回应道:“晚辈今年二十岁。” 吕镜堂微笑着点了点头,笑道:“令尊已经仙逝六七年,这世态炎凉,姑娘自强自立,甚是不易。如今桃李年华,正值青春年少。却不知道姑娘可有意中人了?” 凤儿花笑道:“已经有了,正准备年后成亲。” 吕镜堂立刻又大笑道:“好!好!这是一件大好事!姑娘成亲的那天,一定要通知老夫一声,老夫一定要沾沾喜气,喝姑娘一杯喜酒。” 凤儿花也笑了笑,道:“一定!一定!前辈若肯赏光!晚辈荣幸之至!” 吕镜堂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十分愉快的神色,笑道:“姑娘贵乡何处?” 凤儿花随口道:“晚辈柳州人氏。” 吕镜堂笑道:“很好!很好!柳州在广南西路,是个好地方。三江四合,抱城如壶,所以又叫作‘壶城,’也称为‘龙城’,靠近静江府,据说柳州奇石甲天下,风光如画,举世无双。” 凤儿花连连点头,道:“前辈若有机会,前往柳州观光,晚辈一定做个向导。” 吕镜堂大笑道:“好!好!好!” 等他笑声停顿,他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道:“姑娘是想与我六花帮联手,共同对付段寒炎与江心秋月?” 凤儿花连忙道:“晚辈正是这个意思。” 吕镜堂的脸色已经变得严肃,那和蔼可亲的笑容也已经完全消失,道:“我们联手去对付段寒炎与江心秋月。我是为了替儿子复仇,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凤儿花连忙道:“晚辈也是为了替结义兄长报仇雪恨。” 吕镜堂道:“你的结义兄长,就是吕扶花?” 凤儿花道:“不瞒前辈,晚辈的结义兄长,正是吕扶花。” 这个时候,吕镜堂忽然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鼓起很大的将军肚,向凤儿花问了一个很奇怪地问题,道:“姑娘可知道我的肚子为何会这么大吗?” 凤儿花本来想说“好吃懒做,脑满肠肥”,但她还是忍住了,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吕镜堂是什么意思? 没人知道他在这个时候忽然说这样的一句话,究竟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凤儿花虽然有些时候会也犯错,但她毕竟还是个很谨慎的人。 不确定的事,她宁愿选择不说;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他也选择不说。 于是,她摇了摇头,道:“晚辈不知道.” 吕镜堂却显得很有点神神秘秘地说道:“凤姑娘,我告诉你,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明白吗?” 凤儿花也是个很好奇的人。于是,她点了点头。 吕镜堂神经兮兮地笑道:“我这是怀孕了,还有三个月啊,就要生了。” 一个一本正经的老头,忽然说了一句很不正经的话。 没有人能描述这事有多么滑稽可笑。 凤儿花一听到这话,她立刻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时候,她笑得就如同一只刚刚学会鸣唱的公鸡。 就仿佛她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她从一生下来,几乎真的没有听过这么滑稽的笑话。 她笑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前辈这话,晚辈不敢相信。” 一听到这话,吕镜堂就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他的脸上也已经露出了怒容,他“腾”地站起身来,就犹如猛虎雄狮般大喝道:“什么?老夫的话,你说你不信?” 在这样一个欢快轻松的时候,吕镜堂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几乎吓得凤儿花魂飞魄散。 她的人也立刻“腾”地站了起来,张口结舌,过了很久,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晚辈不信!” 吕镜堂翻了翻眼皮,怒气却似乎已经消失了,冷笑一声,道:“晚辈不信,前辈就很生气!你看!我们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却说要跟我联手,去对付江心秋月和段寒炎?” 听见这话,凤儿花已经显得很吃惊,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猜不透吕镜堂的每一句话。这个时候,她还是问道:“前辈何出此言?何以见得我们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吕镜堂一阵冷笑,道:“老夫与你交谈这么久,你说的话,除了你父母双亡是真事,其他没一句是真的。” 第一百章 银子是个好东西 凤儿花本来不是笨蛋,但是她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自己想方设法花言巧语来欺骗别人,却发现到头来谁都没有骗到,唯一欺骗成功的人,就是她自己。 她发现自己果然很滑稽,也得到了一个将来哪怕有人把她打成白痴也不会忘记的教训,那就是:“你若把别人当成傻子,那你自己一定是个真正的傻子。” 吕镜堂又已经坐到了他那一张又宽大又舒适的老板椅上。 这个时候,他正翘着二郎腿,手里也忽然之间多了两个看起来分量很重又被磨得通亮的铁球,这两个铁球,就在他的手里不断地滚过来,又滚过去。 他那一双已经因长期熬夜而变得通红的眼睛,却在冷冷地盯着凤儿花。 过了很久,吕镜堂才说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凤儿花问道:“请问是什么事?” 吕镜堂道:“说实话可以让一个人活得更长久些。” 凤儿花想了想,她忽然笑了笑,道:“晚辈其实也还想多活几年的,即使活着像条咸鱼,也总比死了立刻变成咸鱼的好。” 吕镜堂立刻大笑,道:“很好!看来你已经打算说实话了。” 凤儿花笑道:“据说,说实话可以让一个人活得更长久些。” 吕镜堂大笑道:“这可是一句至理名言,因为这句话是我说的。看来,你也还不是很笨。” 凤儿花又笑道:“我也还不想笨死。” 吕镜堂听了这话,她现在也觉得很满意,道:“你是为了什么事,想杀江心秋月?” 凤儿花道:“五万两银子。” 吕镜堂听了,诧异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愿意出五万两银子,请你来杀她?” 凤儿花笑道:“如果说有一个人出五万两银子请我来杀她的话,那这个人就是她自己。” 吕镜堂不解,便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儿花道:“他们身上带着五万两银子。” 吕镜堂眯缝着双眼,笑道:“哦?你很想要这五万两银子?” 凤儿花也笑道:“我简直想得要命!” 吕镜堂忽然将手中的两个铁球滚得很快,过了很久,才喃喃道:“五万两银子,已经不少,已足够可以盖两间五星级酒店了。” 他的声音很小,小得就仿佛自言自语。 但是凤儿花还是听到了,道:“五万两银子,的确已经不少,如果阁下肯出手相助,只要银子一到手,我可以分一半给你。我保证我不是个会食言的人。” 这个时候,她连称呼都已经改变。 吕镜堂立刻笑道:“很好!这是一个童叟无欺相当公平又愉快的交易。只不过我还想知道,他们这五万两银子是怎么得来的?” 凤儿花道:“据说是以杜沉非、段寒炎等人为首的这个团伙绑架了光照会白西岩的儿子白雅楼,从白西岩手里敲诈来的。” 吕镜堂听了又大笑道:“看来!他们的胆子可真不小,白西岩这个老王八,手下人才济济,就连我都要处处让着他几分,这些个黄毛小子,却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去绑架他的儿子,还敲诈了他一笔五万两银子的巨款。嘿嘿!哈哈!他们赚钱的速度可真快!简直比这世上最快的马跑得还要快!” 凤儿花附和道:“他们的胆子的确不小,赚钱的速度,也比马跑得要快多了!” 吕镜堂道:“我也常常都听到杜沉非这个人,据你所知,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凤儿花道:“关于杜沉非这个人的底细,我们金凤宫调查了很久。” 吕镜堂问道:“那你们查出点东西来没有?” 凤儿花道:“没有。我们完全不知道他的底细。” 吕镜堂诧异道:“难道这个人就像孙悟空一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就这样忽然出现在江湖,又忽然一夜之间名躁天下?” 凤儿花笑道:“看起来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吕镜堂陈思了很久,忽然又道:“五万两银子的分量可不轻,却不知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凤儿花道:“我在袁州城外的城隍庙偷听来的。” 吕镜堂又是“嘿嘿”两声,道:“看来你最近的财运也很不错!竟然还能偷听到这么能令人神清气爽的好消息。” 凤儿花笑道:“一个人只要还活着,迟早总会有那么一点点好运气的。” 吕镜堂道:“好!你一偷听到这个消息,你就有了黑吃黑的打算?” 凤儿花也并不想跟他说太多的废话,她回应道:“是!黑吃黑,赚钱的速度也很快!” 吕镜堂大笑道:“好!我听说,跟运气不错的人合伙做生意,也会跟着发点小财的。看来,我们这次合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他略为思索,又道:“你刚才说过,他们这一百多人里,真正难对付的只有两人?” 凤儿花道:“是!段寒炎和江心秋月。” 吕镜堂道:“你确定他们的落脚处,就在五四饭店?五四饭店可不是个小地方。” 凤儿花道:“是!我不但能确定他们的落脚处在五四饭店,我还知道他们住在哪一个花园,哪一栋楼,哪一个房间。” 吕镜堂笑道:“好!你可真是个能干的人!他们既然已经住进了五四饭店,如果要起来赶路的话,想必至少也得等到明天早上。” 凤儿花道:“阁下所言非虚。没有人习惯在夜间赶路,更不会在这北风呼啸冰雪交加的冬夜。” 吕镜堂道:“好!那你还在这里略坐一坐,再吃饱一点。老夫酒喝得实在有点多,此刻不胜酒力,必须去喝一杯醒酒茶,再洗把脸,如此才能精神百倍,马到成功。” 他说完这话,便向后喊了一声,道:“来人!侍候这位凤姑娘用餐!” 他一面说,一面又向后堂走去,走了三五步,又回过头来,说道:“好吃的菜,就多吃一点。不好吃的菜,就少吃一点。” 凤儿花也笑道:“好!阁下最好也多喝两杯茶醒醒酒。” 凤儿花现在的确还没有吃饱,刚才吕镜堂的一声大喝,忽然之间就打断了她的食欲。现在,她的心情忽然变好,食欲也跟着好了起来。她至少还可以吃一碗饭,于是她又开始吃饭。 吕镜堂一走入后堂,范厕生和樊胡子就站了起来。 刚才吕镜堂与凤儿花的对话,他们也已经听得很清楚。 吕镜堂现在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他的眉里眼里充满了笑意,道:“小范,小樊姑娘。你们说,银子是不是个好东西?” 范厕生听了这话,抢先说道:“银子的确是个好东西。因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所追求的,无非也就是两件事。” 樊胡子问道:“请问,是哪两件事?” 范厕生笑道:“名和利。《尹文子》说:‘礼义成君子,君子未必须礼义,名利治小人,小人不可无名利。’而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君子。” 吕镜堂大笑道:“好!好!我们都不是君子。所以我也觉得,银子是个好东西,对于好东西,我一向不太喜欢和别人分享。” 樊胡子听了这话,便道:“老板,既然你想的是这样,那我想的是这样,我们现在,就一刀杀死凤儿花。五四饭店是六花帮的产业,没有凤儿花,我们也可以很快找出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再杀死他们。那五万两银子,就是我们的了。老板觉得怎么样?” 吕镜堂点了点头,大笑道:“这是个好主意。” 樊胡子立刻道:“我现在就去杀死凤儿花。我相信,杀她,我会像杀一条鱼一样容易。” 吕镜堂微笑道:“好!” 第一章 一箭双雕之计 樊胡子正准备走出去。 但这个时候,范厕生忽然说道:“慢着!” 樊胡子果然停住了脚步。 吕镜堂皱眉道:“小范,难道你觉得小樊姑娘的这个主意不是个好主意?” 范厕生哈了哈腰,道:“这是个好主意,但也是个馊主意!” 吕镜堂问道:“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法子?” 范厕生道:“我有一个比这个计划稍微好一点点的法子。” 吕镜堂道:“是什么法子?” 范厕生没有直接回答吕镜堂的话,却反问道:“帮主觉得,段寒炎与江心秋月的武功如何?” 吕镜堂道:“这两个人,一个是天际岭放青山庄老庄主的老三,一个是极乐宫宗主的独生女。武功想必也不会太差。” 范厕生道:“我听说,这两个人的武功,不但不差,而且还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吕镜堂点了点头,问道:“在你看来,凭我们的力量,还对付不了他们?” 范厕生道:“只怕我们举全帮之力,也未必就能对付得了他们。”他想了想,接着道:“我们这次去对付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只有两种结果。” 吕镜堂道:“一种是他们被我们杀死?一种是我们被他们杀死?” 范厕生道:“我们也未必会被他们杀死,因为我们是去杀人的,而不是自己送去被人杀的。只要他们没有事先做好准备,只要不是实力相差过于悬殊,主动攻击的人,往往都能取得胜利。 吕镜堂诧异道:“哦?那究竟是两种什么结果?” 范厕生道:“一是我们成功杀死了这两个人,二是他们武功太高,被他们成功逃脱。” 吕镜堂笑道:“既然我们这次赢定了,那你还担心什么?” 范厕生道:“属下在担心以后的麻烦。” 吕镜堂道:“我们若将这些人全都杀了灭口,以后还能有什么麻烦?” 范厕生道:“会有的!五四饭店虽然是六花帮旗下的产业,我们可以毁尸灭迹,但如果要在一夜之间,将一百多人全都杀尽,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五四饭店的生意一向都还不错,想必今天也住了不少人。我们总不能将客人全都赶出去吧?” 吕镜堂立刻道:“对!对!你说得有理!有理!只要这消息传出去,凭放青山庄与极乐宫的实力,若惹来他们的报复,我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范厕生立刻道:“帮主所言极是!这两家,我们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吕镜堂道:“那我们还有一个法子,把五四饭店的李掌柜叫来,给他一包毒药,毒死他们如何?” 范厕生道:“也不好!” 吕镜堂“哦”了一声,在等着范厕生说下去。 范厕生道:“一个人若想在血雨腥风的江湖活着,首先就必须具备鉴毒的本事,一包毒药只怕还毒不死他们。” 吕镜堂皱眉道:“那依你看来,难道我们就这样眼巴巴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流走不成?而且,我还要杀了江心秋月,为我那小王八蛋报仇雪恨。” 范厕生清了清嗓子,道:“报仇,当然是要报的,但是现在却似乎还不是合适的时候。因为凭我们一家的实力,还不能一击便置其于死地的实力。即使他们战败,但若是想逃跑,想必也绝对不是一件难事。而且,他们若是成功逃脱,哪怕我们一时得到了这些银子,日后也必然会引来他们的报复,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吕镜堂这个时候是越发的迷糊了,于是他只得问道:“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范厕生笑道:“属下以为,我们这一次行动的目标,只能是这五万两银子。” 吕镜堂问道:“那你有什么法子得到这些银子?” 范厕生道:“我们还是与凤儿花合作,共同去对付段寒炎与江心秋月等人。” 这时,吕镜堂似乎也在思索着对策。 樊胡子便替吕镜堂问道:“与凤儿花合作,又是什么样一个合作法?” 范厕生微笑道:“由我们的人,将段寒炎等人引出客房,拖住他们,再由凤儿花暗地里去将这些银子偷盗出来。” 樊胡子道:“由我们去对付段寒炎,与他们面对面交手,他们以后也会知道我们是六花帮的人。” 范厕生笑道:“我们与凤儿花分头行动,由凤儿花负责将银两带出,而我们可以用布蒙着脸,等见到段寒炎等人时,我们就说是金凤宫的人。” 吕镜堂听了这话,他想了很久,才大笑道:“好!好!好!好主意!这样一来,如果能侥幸将他们一刀宰了,消息传出去,也是金凤宫的人杀了他们。万一被他们逃脱,银子归了我们,他们却以为是金凤宫的人抢走了银子,与我们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范厕生也笑了。 可是吕镜堂想了想,却说道:“呃!小范,你说叫凤儿花独自一人,去偷银子?” 范厕生道:“对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吕镜堂道:“她如果得到银子便逃之夭夭,那我们岂不是盲人摆摊子算命,瞎忙乎一场。” 范厕生笑道:“凤儿花说不定,就是这么想的。” 吕镜堂更为诧异了,问道:“既然你也觉得她是这么想的,你也敢叫她一个人去偷银子?” 范厕生道:“我们就应该让她去偷银子,只有她不在身边,我们才好放心大胆地假冒金凤宫的人……” 吕镜堂不待他说完,已急不可耐地问道:“那如果她独自逃之夭夭呢?” 范厕生笑道:“所以,我们得安排几个人在暗地里跟踪凤儿花,只要她得到银子,就立刻下手,将她宰了。” 吕镜堂一听到这里,立刻放声大笑,过了很久,才止住了他那得意地笑,说道:“小范啊小范!你这个鬼点子,可的确是个很好的鬼点子。我听到你这个鬼点子,我就很愉快,我也很想笑,简直笑得老子根本停不下来。如此一来,银子是我们的,而得罪段寒炎与江心秋月的,却是金凤宫。” 范厕生也笑了。 吕镜堂又问道:“你觉得安排几个人去对付这凤儿花好?又叫谁去为好?” 范厕生说了九个人的名字。 吕镜堂又问道:“为什么不多派些人去?那样十拿九稳。” 范厕生笑道:“只能是九个人。” 吕镜堂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又只能是九个人?” 范厕生道:“因为在凤儿花的面前,他们就是岭南九屠。” 吕镜堂一听到这四个字,脸色立刻就变了,道:“什么?小范,你难道打算叫他们假冒成岭南九屠?” 范厕生笑道:“岭南九屠也并不是假冒不得的,属下正是这个意思。” 吕镜堂道:“我听说这九个人,可是江湖中极为可怕的人物,杀人如麻,比他们更可怕的人,只怕已经很少。” 范厕生笑道:“至少,还有几个的。” 吕镜堂问道:“是哪几个?” 范厕生道:“鬼王爷和鬼蔷薇。” 第二章 奖赏 吕镜堂一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已经发麻,过了很久,他才说道:“我也久闻这两个人的大名,据说还是毒焰鬼王与破头老祖的师叔辈人物。只是一向不曾见过。” 范厕生笑道:“这两个人,还是不要见他们的为好!” 吕镜堂点了点头,连连道:“对!对!你说得很对!我可不想见这两个人,我听说这两个人阴森可怖,武功造诣又极高,用毒的本事也天下无双。据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因为见过他们的人,都已经死在了他们的手里。” 范厕生道:“帮主所言极是!” 吕镜堂又问道:“那还有没有比他们更可怕的人?” 范厕生道:“有!至少他们的小师叔,就远比他们可怕得多,只是近年来,几乎已经不在江湖上走动了。” 吕镜堂问道:“鬼蔷薇和鬼王爷,还有个小师叔?这个人又是谁?” 范厕生道:“鬼如来。” 吕镜堂一听到这个名字,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他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他听说过很多这个人的传说。 这个人的每一个传说,只要你听了,吕镜堂就可以保证,你三天三夜都绝不会睡着。因为这个人完全就如同一个噩梦,甚至比噩梦还要可怕得多。 “鬼”字是所有冥门弟子的姓氏,而这个人,既然姓“鬼”,为什么又要叫作“如来”,那是因为他觉得在现在这个江湖中,他就是法力无边的如来。 他并不是个懂得慈悲为怀的人,却将大慈大悲普渡众生又有着无量无边大法力的佛作为自己的名字,是因为他觉得,没有人能比“如来”二字更能代表着一个人的强大。 现在,吕镜堂已经根本不愿意再听到这个名字,他也怕自己会连续做好几天的噩梦。 所以,吕镜堂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我们的人如果假扮成岭南九屠,这凤儿花想必也会变得很听话的。” 范厕生笑道:“至少,在这样的九个人面前,很少有人敢不听话。” 吕镜堂笑道:“你有没有见过这九个杀人如麻的屠夫?” 范厕生笑道:“我也还是不要见他们的好!” 吕镜堂又微笑着看着樊胡子,问道:“小樊姑娘,你觉得小范的主意如何啊?” 樊胡子道:“老板,岭南九屠这几个人,都是能让你一听名字就害怕的人。我觉得他说的这个主意很好!你们这里有个话说,一箭双雕,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一个意思。” 吕镜堂大笑,他笑了很久,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停止了笑声。 他忽然瞪着范厕生,说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很喜欢赵玉颜?” 一听到这句话,一向沉稳老练的范厕生脸色立刻变了,因为吕镜堂虽然并不是个很好色的人,但赵玉颜却是他现在唯一的女人。 这个女人,也许并不是那种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的大美人,甚至,她的嘴角都还生长着一颗影响着一个人美貌的黑痣,但是她骨子里带着的那种能令男人疯狂的妩媚风情,能让每一个见过她的男人产生一种奇异而浑身燥热的幻想。 范厕生自从来到六花帮,就看到了这个女人。 这是范厕生的一生中,唯一一个能让他一见倾心的女人。 他做梦都想得到这个女人。 但是他不敢承认,因为这本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范厕生现在很紧张,他嗫嚅着说道:“我……我……属下怎敢……” 吕镜堂却似乎并没有生气,反倒还觉得很高兴似的,他瞪着范厕生,又拍了拍她的肩,大声道:“小范!你紧张什么?一个年级轻轻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喜欢一个长得好看的小娘们,就好像狗喜欢吃屎一样,本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害怕什么?” 范厕生连忙道:“帮主……一定有所误会……属下怎敢……如此胡思乱想……” 吕镜堂却大笑道:“我走过的路,比你走过的桥还多。我看得出来,你喜欢赵玉颜。但是你不用害怕。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女人。任何女人,在我的眼里,也只是一二百两银子的财富而已。我之所以找个女人,也完全是为了在朋友面前撑撑面子,证明我还有着年轻人的活力。” 范厕生在奇怪地看着吕镜堂。 樊胡子一直都没有说话,她也在奇怪地看着吕镜堂。 吕镜堂却微笑着问道:“小范,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你喜欢赵玉颜的吗?” 范厕生摇了摇头,吕镜堂道:“因为你啊,本来不是一个容易脸红的人,但是当你看见赵玉颜的时候,你的脸,简直比猴子的屁股还要红。所以啊!我就知道,你喜欢她。” 范厕生没有分辨,他也没有说话。因为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把握吕镜堂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他就在等着吕镜堂继续说下去。 吕镜堂却忽然朝里面喊道:“玉颜,你出来!” 赵玉颜色很快就扭着腰肢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很紧的衣裳,这种很紧的衣裳,能将她全身的轮廓与曲线都很好地展示给能见到她的所有男人。 她也很年轻,所以她也很喜欢男人,更喜欢年轻又长得好看的男人。 吕镜堂却不是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她喜爱年轻力壮的男人对她的温存与甜蜜。 她喜欢男人看她,喜欢男人一看到她而产生的那种非常奇妙的身体反应。 现在,范厕生的身体忽然也有了一种很奇异的反应。 他的脸又已经红了。 于是,他垂下了头。他不敢看赵玉颜,尤其在当着吕镜堂面的时候。 但在这个时候,吕镜堂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大笑道:“小范,既然你喜欢赵玉颜,从现在起,赵玉颜就是你的女人。” 一听到这话,范厕生的心都已快跳了出来。 她太想得到这个女人。 吕镜堂忽然一把抓起赵玉颜的手,交到范厕生的手里,道:“你是个很有出息的年轻人,只要你努力工作,必然能得到很丰厚的回报,将来也必定会有一番大的成就。我已经老了,而我又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将来,如果有可能,我很想认你做我的儿子。” 范厕生在看着吕镜堂的脸,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与愧疚。 吕镜堂的脸色平静如水,他的眼睛里也充满了诚意与宽容。 赵玉颜的脸上,也露出了欣喜之色,就仿佛一树需要春雨滋润的鲜花。她的手已经紧紧地握住了范厕生的手,只有范厕生知道,她的食指不断地在范厕生的手心画着圆圈。 范厕生也紧紧地握着赵玉颜的手,他的身体已经有了一种非常奇妙的反应,他现在非常需要一张很宽大也很结实的床,那种大到、结实到可以让两个人同时在床上做运动的床。 但是范厕生毕竟是范厕生,他绝对不是一个容易被眼前的一点利益冲昏头脑的人,所以他在忍受着这种愉快又痛苦的煎熬。 他的眼睛在看着吕镜堂,看了很久,才说道:“帮主之恩情,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属下一定努力向前,绝对不会辜负帮主的厚望。” 第三章 复仇者 六花帮的办事效率一向都很高,这也是他们生意能够做大的一个因素。 在如此寒冷的冬夜,还不到一柱香的工夫,范厕生就已经选定并集合了去对付段寒炎与江心秋月的人马。 他们是这样安排的,共有十八人去五四饭店对付段寒炎等人,九个人假扮岭南九屠去跟踪凤儿花。 范厕生和樊胡子都觉得,只需要这些人,就已经足够。 因为这些人都是六花帮里好手中的好手。 他们知道段寒炎手下有一百零四人,但是他们却只选了十八人。 范厕生说他们不是街头痞子,根本就不是去打群架混战一场的,而只是为了困住段寒炎和江心秋月,为凤儿花成功地盗出财物制造机会。 所以,这十八个人,虽然无法立刻置对方于死地,但是对方也休想随随便便就能一家伙结果了这十八个人。 另外跟踪凤儿花的九个人,也都是六花帮中百里挑一的高手。 吕镜堂和范厕生等人都没有见过岭南九屠,但是他们相信,江湖中那些令人生畏的顶尖杀手,一般都身着黑衣,脸色惨白,配着黑剑或者黑刀。 因为黑色就象征着黑暗,白色就象征着空无,在某些时候,黑与白都意味着死亡,总能给人一种恐怖与神秘莫测的感觉。 现在,六花帮的这九个人,都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长衫,手中提着一把黑色的刀或者黑色的剑。他们的脸也都被涂上了脂粉,他们的脸色,在灯光下看起来惨白如纸。然后这些人整个就和僵尸没什么两样了。 寒夜,冷风。 夜更深,凤愈大。 五四饭店的川菜餐厅内,却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空气中充满了火锅的味道。 在如此寒冷冬季的夜晚,吃着味道浓烈的火锅、喝着火辣的烧刀子,是男人们在劳累一天后,最为愉快的享受,也是他们这一天中,最为轻松的时候。 此刻,尖峰寨的那一百把个小兄弟,都还在五四饭店的八大餐厅中,享受着各自喜爱的美食。 张牧牛与二十一个兄弟就聚集在五四饭店的川菜馆,摆了两大桌酒席,正在尽情地享受着烤鲜鱼与猪手火锅的美味。 火盆中木炭燃烧的热气与浓烟,令他们觉得温暖而舒适。 现在,尖峰寨的兄弟们已经酒足饭饱,于是他们就玩起了划拳的游戏,整个餐厅立刻就响起了一片高喊声:“……四发财,五经魁……六六顺,七巧图,八匹马……”然后又是一连串的起哄与欢笑声。 一桌人依次划下来,将豪气呼出,将酒气呼出,划出无限的欢乐与笑声。 自从山寨中请了个先生后,弟兄们的整体文化素质也有了很大的提升,从此他们在酒桌上也玩起了文字游戏。 张牧牛正与三个兄弟在玩着四人行令的文字游戏,这游戏的要求是,第一句是走过来遇见某一个古人,第二句是走过去又要遇见另外某一个古人,第三句为半路捡到某一个物件,最后的一句又要总结前面三句。 其中一个小兄弟率先说道:“走过来遇见卫青,走过去遇见李白,路上捡到一瓶酒,不知是清的酒还是白的酒?” 众人大声叫好。 又有一个人说道:“走过来遇见樊哙,走过去遇见赵盾,路上捡到一把刀,不知是快的刀还是钝的刀?” 众人又是鼓掌的鼓掌,怪叫的怪叫。 又有一个人说道:“走过来遇见林放,走过去遇见贾岛,路上捡到一个屁,不知是放的屁还是捣的屁?” 众人听了这话,放声大笑。 这时,轮到张牧牛说了,他伸出两个手指头,摇头晃脑正待开言。 但正在这个时候,餐厅的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这是一声女人惊恐的尖叫。 然后坐在靠近门口的人,立刻全都跳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尖叫声与翻盆倒凳的“哐当”声。 张牧牛等人的目光立刻就移了过去。 这个餐厅的门口,忽然就出现了一二十个头戴黑色毡笠、身着黑布长衫、脸裹黑巾的人。 这些黑衣人的目光如炬,在这个餐厅内扫视了一圈。 其中一个人忽然以一种低沉雄浑的声音问道:“这里谁是杜沉非的兄弟?” 没有人知道这些黑衣人是什么人?究竟是到这里来干什么的? 张牧牛就是这二十一个人的头儿。 这个时候,本来就应该由他开口先说话。但是他没有说话,他在思索着这些人的来历。 但是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 站在中间的那个矮矮胖胖的黑衣人又沉声问道:“谁是杜沉非的兄弟?” 张牧牛终于说道:“我们就是!” 那黑衣人冷冷道:“很好!我问你,杜沉非在哪?” 张牧牛冷笑道:“你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黑衣人冷冷道:“因为不说,你就会死。” 张牧牛皱眉道:“你们是什么鸟人?哪个单位来的?随随便便就敢来打听我们手下有五六百号人马的山寨大哥?” 黑衣人冷冷道:“金凤宫。” 一听到这三个字,张牧牛立刻就想起了杜沉非火烧九凤楼的事,他现在立刻就有了把握,这些人必定是金凤宫派来复仇的。 张牧牛却假装糊涂,问道:“我们山寨,与你那什么金凤宫根本就没有交情。却不知道你们来找我山寨大哥,有何贵干啊?” 此刻,这个本来还非常热闹的餐厅,所有无关的人都已经夹着尾巴逃得一个不剩,只剩下尖峰寨的二十一个人。 这二十一个人都在睁大着双眼,瞪着这一十八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冷冷道:“复仇。” 张牧牛道:“什么?你说你们来找我们杜老大报仇的?” 黑衣人道:“是!” 张牧牛道:“报什么仇?他杀了你老爹,还是杀了你老母?” 对于他的这个问题,这些黑衣人中,没有人回应,却有一把刀回应了他。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把闪耀着银光的快刀破风飞了过来,直钉张牧牛正踩踏在椅子上的右脚。 好快的刀! 张牧牛只要反应再稍微迟缓一点,他的这条右腿就算是废了。 幸好他的反应还不算迟缓,当刀光一闪,他就突然一个鹞子翻身,滚到了墙角。 那柄刀立刻就“哐当”一声钉在了椅子上。 刀柄还在不住地晃动。 那矮矮胖胖的黑衣人依然冷冰冰地问道:“杜沉非在哪?” 张牧牛说道:“我们虽然是杜老大的兄弟,只可惜你跑到这里来找他报仇,那你可真是,池塘里放牛,搞错地方了,因为他压根就不在这里。” 那黑衣人道:“杜沉非若不在,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张牧牛想了想,答道:“是两个你杀不死的人。” 黑衣人冷冷道:“任何人,都是可以被杀死的。这两个人也不例外。” 张牧牛道:“我实话告诉你!我们这里的负责人,是段寒炎与江心秋月,他们可都是天下无双的剑客,就凭你们这几个毛团,想报仇,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黑衣人道:“你最好立刻就叫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出来,否则的话,我就要先送你一程。” 张牧牛诧异道:“送我一程?送我去哪里?” 黑衣人的声音依然冰冷如刀锋,道:“送你登天。不过也许你更应该去的地方是地狱。” 张牧牛大怒道:“你若想见他们二人,就先得过我这一关。” 第四章 一条手臂 张牧牛用的是刀。 他本来并不用刀,但是现在却已改用刀为武器。因为他觉得山寨的老大杜沉非就是他的偶像,所以他也得用刀。 杜沉非的刀叫作“烈日乌云刀”,张牧牛也给自己的刀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月亮白云刀”。 他的刀已经拔出了皮鞘,他已经打算自己第一个冲过去,一刀就宰了站在中间的那一个矮矮胖胖的黑衣人。 但就在他准备冲出去的时候,他身边一个刚刚加入尖峰寨还不足一个月的小兄弟忽然大叫一声,挥舞着手中长剑,就冲了出去。 这个小兄弟叫作田螺,他觉得现在正是为山寨立功的好机会,也是他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他绝对相信自己这一方的一百多人相对于这十八个黑衣人,完全拥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他也相信,只要自己第一个冲出去,并成功打翻一个黑衣人,以后的日子就会比现在好过得多,至少也可以在山寨弄个小头目当当,也可以和洪胜蓝、张牧牛、熬武等人平起平坐。 他认为自己绝对不能错过任何可以表现的机会,于是他就冲了出去,手中的剑直逼那个矮矮胖胖的黑衣人。 那十八个黑衣人就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已经有人紧握着一把可以杀人的长剑冲了过来。 他们就站在他们该站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动。 似乎都已经变成了这餐厅中的桌椅,当这餐厅刚刚装修好的时候,这些桌椅就已经摆在了这里。 田螺在他们的眼里,似乎忽然就变成了这空气中飘散的火锅味,虚无一物。 他们的咽喉在等待着田螺的剑锋,就仿佛这五四饭店门口那美丽的姑娘,在等待迎接着从五湖四海来的客人。 直到田螺的剑锋距离那矮矮胖胖黑衣人的咽喉还不足一尺的时候,那矮矮胖胖的黑衣人旁边,忽然闪过来一个极为高大的黑衣人,这个黑衣人的头发用皮筋高高梳起,他的胸部突出双峰,看起来似乎是个女人。 但是田螺却没有见过这么高大强壮的女人。 这个黑衣人用的是一柄蝴蝶刀。 只一刀,正重重地打在田螺的剑上。 这一击的力量真大,田螺的剑立刻就飞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见刀光一闪,那黑衣人手中的蝴蝶刀就在这一瞬间,就到了他的身侧。 又是刀光一闪,田螺的一只手臂突然就飞了出去,向着张牧牛等人的方向飞了出去。 这一条飞出去的手臂,不偏不倚,正落在张牧牛旁边桌上的猪手火锅内,溅起一大片汤水。 直到这个时候,田螺似乎才发现自己的一条手臂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当他一发现这个情况,他立刻就怪叫一声,退了回来,可是他刚刚后退了五六步,就已经倒了下去。 直到这个时候,张牧牛才发现这一群人有多么可怕。 张牧牛看着火锅内的这一条手臂,看着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的火锅汤水,他的胃部忽然一阵翻腾,于是他立刻就开始呕吐,就仿佛他刚刚吃下肚的猪手,就是这一条手臂似的。 他已完全将刚刚吃下肚的所有食物和酒水都吐了出来。 现在,他的胃又已经完全变成了空的,空得就仿佛根本还没有来到这个饭店,空得就仿佛还饿着肚子行走在那冰冷的雪地中。 他的胃部已经变空,但幸好他的脑袋还没有空。 他觉得现在急需去做的两件事就是,一是赶快抢救田螺;二是立刻去通知段寒炎。 于是,他瞪着那十八个黑衣人,说道:“我现在就去叫段寒炎与江心秋月,但是你们得让开一条路,我的这个小兄弟需要抢救。不过,我可以保证,段寒炎与江心秋月二人,立刻就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他的提议,黑衣人表示同意。 黑衣人说道:“好!我们最多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我若还没有看到段寒炎与江心秋月,我可以向你保证一件事。” 张牧牛问道:“是什么事?” 黑衣人道:“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如果我还没有见到段寒炎与江心秋月,我可以保证,你们留在这里的人,立刻就会全部被砍断一条手臂。” 张牧牛点了点头。 于是,田螺立刻就被四个人放在一张桌子上抬了出去。 张牧牛也大踏步走了出去。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房子大、钱很多四个人,正在房间里你一曲我一曲的唱歌。 这个时候,正轮到段寒炎唱。他唱的是一曲叫作《小阁藏春》的流行歌曲: “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手种江梅渐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无人到,寂寥浑似,何逊在扬州……”。 但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忽然就被人重重地撞开。 进来的人当然是张牧牛。 段寒炎一看到张牧牛的狼狈惊慌模样,就立刻停止了唱歌的声音。 房间里的四个人,都在瞪着张牧牛。 每个人都知道已经发生了不想发生的事。 但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牧牛跑得上气难接下气,他一奔进房来,就倚靠在门上,连续喘了好几大口粗气,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不好了……不好了……” 房子大正皱着眉头瞧着张牧牛,问道:“阿牛,你神色慌张,大惊打怪,什么破事不好了?” 张牧牛一面用手指着门外,一面说道:“不……不是破事……金凤宫的人……找到这里来了。” 房子大道:“金凤宫的人?” 张牧牛道:“是金凤宫的人。” 房子大问道:“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张牧牛道:“他们说是来找杜大哥报仇的。” 房子大喃喃道:“找大哥报仇?” 这时,段寒炎问道:“他们这次来了多少人?” 张牧牛终于停止了喘息,道:“有十八个人。” 段寒炎问道:“那他们有没有杀人?” 张牧牛道:“杀人倒是暂时还没有,只是,田螺已经被他们砍断了一条手臂。” 段寒炎皱眉道:“把田螺砍断一条手臂?那田螺现在怎么样了?” 张牧牛道:“我已经叫人将田螺抬去抢救了。” 段寒炎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金凤宫的人现在哪里?” 张牧牛道:“在……在……这里的川菜餐厅……他们说要见你,否则就会将我们还留在餐厅内的兄弟全都砍断一条手臂。” 段寒炎又点了点头,道:“这金凤宫的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来寻大哥报仇?” 房子大道:“也许是在石骨冲遇到的那凤儿花见到了我们,以为大哥也在这里,便通知他们来,以报那火烧九凤楼之仇。” 段寒炎点头道:“想必是的。” 钱很多道:“对方既然只有十八个人,我们人多势众,也根本就不必怕他。” 房子大道:“兄弟,这话不靠谱,三国时,张辽以八百铁骑能破吴军十万,还差点活捉了那谁?周瑜?晁盖?周瑜打黄盖?反正不管是谁,他都赢了。可见再多的人,也没什么卵用。你难道已经忘记那象背上的九个人了?他们虽然只有九个人,我们人多,但也未必对付得了他们。” 钱很多听了,道:“我的哥啊!是孙权。这个你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出来卖弄文化,我也真是醉了。” 房子大笑道:“你这个小伙是个好小伙,只是有点爱钻牛角尖。” 江心秋月道:“我觉得房大哥说得对!而且这金凤宫的十八个人,既然来了,就必然是有备而来。来的这十八个人,也必定是他们精挑细选的高手。我看,我们绝不可大意轻敌。” 段寒炎连连点头,道:“虽然我们也未必怕他,但还是小心谨慎些好。”他想了想,道:“我与秋月先下去,房子大与钱很多两位兄弟去集合三五十个人,随后赶来支援我二人。” 房子大与钱很多应允。 第五章 早上不好 很快,段寒炎和江心秋月就在张牧牛的带领下,来到了这五四饭店的川菜餐厅外。 这个时候,十八个黑衣人已经站在了餐厅的门外。 这些黑衣人已经在餐厅外的广场里站成了笔直的一排,他们没有动,每个人也都站得笔直。 在这酒店灯火的照映下,这些人看起来就如同是刚刚从野外移栽过来的树桩。 他们在等,在等着杀人。 他们现在想杀的是段寒炎和江心秋月。 毕竟,对于敌人,在任何人看来,死了总比活着要好。 所以,在与敌人交手的时候,只要一有机会,就一定要把握时机,痛下杀手,以除后患。 一个行走江湖的人,如果想活得更长久,都常常会把这句话当作座右铭。 这是大多数还活着的江湖豪杰都得遵循的原则。 此刻,这些黑衣人就已经做好了用手中利刃置段寒炎与江心秋月于死地的准备。 所以,当段寒炎与江心秋月一出现在这个广场的另一侧,这十八个黑衣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盯在了这两个人的身上。 冷风如刀,他们的目光也如刀。 一人白衣胜雪,一人红裙似血。 这就是段寒炎与江心秋月。 这些黑衣人一眼就能认出他们,因为他们都早已经听说过段寒炎与江心秋月的大名。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们就站在距离这些黑衣人三丈远的地方。 段寒炎盯着这些人看了很久,忽然向这些人挥了挥手,微笑着,大声道:“各位,早上好啊!” 现在已经是凌晨,但也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候。 段寒炎忽然抬头看了看天,觉得这么黑暗的时刻,并不像是早上的样子,说“早上好”似乎也并不是一句很合适的话,于是他又改口说道:“各位,晚上好啊!” 他的神态,看起来就有如一个事业小有成就又拥有着很多朋友的人,在得意而热情地向着他的朋友们打着招呼。 没有人会想到,在这个时候,他竟然会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过了很久,一个站在最中间的矮矮胖胖的黑衣人才以一种低沉雄浑的声音说道:“早上不好!晚上也不好!” 段寒炎楞了一楞,问道:“为什么早上和晚上都不好?” 那黑衣人道:“早晚会有报应的。” 段寒炎道:“哦?报应?谁会有报应?有什么报应?” 黑衣人冷冷道:“现在,你们所遭遇的不幸,便是你们得罪金凤宫的报应!” 段寒炎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又开始装起了糊涂,道:“我可是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幸啊!” 黑衣人道:“一个人若是年纪轻轻就面临横死,就是一件很不幸的事。” 段寒炎道:“谁年纪轻轻就要横死了?” 黑衣人冷冷道:“你的年纪并不大,但看起来就很像一个快要横死的人。” 段寒炎又笑了,道:“曾经有人给我算命,说我能活到七十九,你却说我看起来像是一个即将横死之人。那你肯定看错了,可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黑衣人一听到这话,似乎已经很有些怒气,喝道:“你这小兔崽子,在我面前说话,敢如此放肆?” 段寒炎却耸了耸肩,道:“哦?你又算哪根葱?跟你这样的老王八说话,似乎也完全用不着客气。” 黑衣人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说道:“不客气很好!我也会很不客气的一刀割下你的脑袋。” 这时,段寒炎却问道:“你们真的是金凤宫的人?” 黑衣人道:“是!” 段寒炎皱眉道:“如果你们是金凤宫的人,那我就有一件事想不清。” 黑衣人道:“你想不清的事还有很多。” 段寒炎笑道:“如果你们是金凤宫的人,既然已经自报家门,为何又还要用黑巾蒙着脸,怕别人认出你们来?” 黑衣人冷冷道:“因为我们是来杀人的。” 段寒炎诧异道:“杀人就更不必用黑巾蒙着脸了,难道你们害怕被你们杀死的人在黄泉路上还惦记着你们,前来向你们索命?” 黑衣人道:“被活人惦记不是一件好事,被死人惦记更不是。我不想在杀人后,还被死人在黄泉路上惦记。” 段寒炎大笑道:“看来你们的胆子并不大,既然害怕被死人惦记,又何必要出来杀人?” 黑衣人冷冷道:“你的话,已说得太多了。” 段寒炎笑道:“能说话是一件好事啊!一个人只要还能说话,就说明这个人还活着。” 黑衣人道:“好!那你现在就不妨多说点话,因为你很快就会再也说不出话来的。” 段寒炎又笑了,道:“我又不会变成哑巴,怎么会说不出话来?” 黑衣人道:“死人是说不出话来的。” 段寒炎道:“可是我根本就还没有打算死!” 黑衣人冷笑道:“可是我却已打算要你死。现在,你的性命,就已掌握在我的手里。” 段寒炎大笑道:“嘿!我听说,一个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书读得少,你可不要骗我。” 黑衣人喃喃道:“书读的多也好,读的少也好,迟早都会死的。” 这个时候,房子大和钱很多已经带着四五十个尖峰寨的兄弟走了过来,就站在了段寒炎和江心秋月的身后。 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紧握着明晃晃的刀剑,每个人看起来都斗志昂扬。 很显然,一场大战已经在所难免。 段寒炎瞧了瞧那树桩般木立的黑衣人,又瞧了瞧自己身后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兄弟,他现在也觉得很满意。 他盯着那矮矮胖胖的黑衣人,问道:“却不知道你们不辞劳苦,深夜赶来,打算怎么样啊?是想单挑,还是打群架?” 那矮矮胖胖的黑衣人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打群架太吵,单挑才能怡情悦性。打架也要讲究素质,不能影响别人的休息。所以,单挑是个不错的选择。” 段寒炎大笑道:“看来你倒还是一个蛮有素质的人。” 黑衣人道:“一个人若没有素质,和一条随地拉屎的狗有什么分别?” 段寒炎又是一阵大笑,他笑了很久,才说道:“你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你不为虎作伥,我倒是可以考虑和你交个朋友。” 黑衣人冷冷道:“杜沉非也是你的朋友,但你现在却得为他而死。” 段寒炎笑了笑,道:“你们既然想要单挑,打算选哪一位出来,来个开场秀?” 他的话音刚落,那矮胖黑衣人的身边,忽然走出来一个长得很高大魁梧的人,他的手里提着一条看起来像是铁棍又像是铁条一类的东西。 第六章 蝴蝶刀 这个脸蒙黑巾的黑衣人,块头真高,也真大,几乎有着和段寒炎同样的身高,但却比段寒炎看起来要结实强壮得多。 这个人的头发高梳,胸前双峰高耸,看起来却像是个女人,虽然穿着两三层衣衫,也遮掩不住他那结实发达又健美的肌肉。 这个人用黑巾包脸,令段寒炎完全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 于是,段寒炎瞪着这个人看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问的这句话,也是他身后每一个人都想问的一句话。 可是那高大的黑衣人并没有回应。 段寒炎又说道:“我看你身材高大,四肢发达,这是典型的男人特征。可是又很不像是一个男人,你的胸膛太高太大,不但长得很大,而且挺得也很高,简直比两个柚子还要大。难道是个长得很像男人的女人?或者是长得像女人的男人?” 一听到这里,那人忽然开始说话了,他说道:“kakoe6tыжeeлnцo!Бtыжneглa3a!Бtыдhnk!Чeptвo3ьmn!Чeptпo6epn!nдnkчepty!y6npancrkчepty!” 他虽然说了很久,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听懂,谁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段寒炎皱着眉头,问那黑衣人道:“你在说什么?能不能说人话,你叽叽歪歪的,我可是一句都没有听懂。” 那黑衣人又是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 段寒炎只得笑了笑,道:“虽然你好像是说了一大通的话,可是我听完了,依然还是一脸懵逼,我是一句都没有听明白。”于是他侧过头来,问江心秋月道:“秋月,这个人说的话,你听得懂吗?” 江心秋月摇了摇头,道:“我也是一脸懵逼。” 她想了想,又道:“这人说话,看起来和白珠黑珠有点像,却又似乎比白珠和黑珠说的要快得多。” 段寒炎点头道:“难道这个人也是外国人?而且既不是白珠那个国家的,也不是黑珠那个国家的?” 江心秋月道:“想必是的!” 段寒炎笑道:“那就怪了,今天是个什么日子,遇到的老外,可真不少。” 江心秋月道:“的确不少。” 段寒炎笑道:“但我还是看不出来,这个人究竟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江心秋月也笑道:“我也看不出来。” 这时,那矮矮胖胖的黑衣人说道:“她是个女人。” 段寒炎听了这话,笑道:“一个女人,长得这么高大肥壮,必然是猪八戒的后代,丑得不像样。怪不得要用黑布将脸包起来。” 那高大的黑衣女子,一听说这话,立刻道:“kypnцыhcыh!epyhдa!Чeпyxa!В3дop!” 段寒炎也不知道这人是听懂了自己的话呢?还是没有听懂? 段寒炎道:“听你这话,很有可能是在骂我,但是哪怕你在骂我,我听不懂的话,你骂了也是白骂。” 他想了想,又道:“如果要单挑,你既然是个女人,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我不跟你单挑,免得被人笑话。” 这个时候,那高大的黑衣女人终于以一种生涩而极不标准的声音说道:“一个女人,照样杀死你,就像杀死一只毛毛虫。” 段寒炎吃惊地看着这个黑衣女人,道:“原来你还会说人话啊!既然会说,刚才又在讲什么鸟语?” 黑衣女人道:“现在,我就要,杀死你。” 她的手一扬,手中那一件像是铁条又像是铁棍似的东西,忽然之间就奇迹般地打开,化成了一把刀。 蝴蝶刀。 这种刀,来源于南方的吕宋国,是这个国度最为古老的武器之一,这种武器,华丽而隐蔽,却又不失杀伤力。 这种刀,为什么叫作蝴蝶刀?就在于这种刀拥有着能开能合的刀柄或者刀鞘,就好像蝴蝶拥有双翅一般。 它的刀柄,也就是它的刀鞘。 它的两片刀鞘一经打开,各自旋转一百八十度,再合而为一,就变成刀柄。 这时,你就可以握住这个刀柄,将锋利的刀尖刺入敌人的咽喉。 这种刀的开启,也正如同蝴蝶破蛹而出。 所以,这个黑衣女子手里的刀,就是蝴蝶刀。 在一个古老的吕宋国传说中,一位习练蝴蝶刀的勇士用一把刀,就曾杀死了二十九名敌人。 这个时候,段寒炎正在盯着这柄刀。 他并没有见过这种刀。 这柄刀并不是很长,也不是很宽,但那闪耀着寒光的刀刃,就已足够能摄人心魄。 段寒炎并没有完全看清楚这把刀,因为就在一眨眼的工夫,这一把雪亮的蝴蝶刀忽然之间就已闪电般来到了他的眼前。 他发现自己如果还继续看刀的话,自己的小命就可能不保了,必定会被这柄刀一刀穿透,然后很快就会变成死人,就像那矮矮胖胖的黑衣人所说的那样,横死在这五四饭店。 然而,他又已经说过“好男不与女斗”。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他自己感觉总不能立刻就反悔吧? 段寒炎当然有他应对的法子,就在这生死存亡的一瞬间,他的人忽然就如同蝴蝶般轻飘飘的飞了出去,然后就落在了三丈开外。 黑衣女子的速度也很快! 非常快! 她那高大的身形一闪而过,转瞬之间,就已经来到了段寒炎的面前。 她手中的刀,又已经出手。 段寒炎没有用他的剑。 就在这个当口,他作为一代江湖著名剑客之后,自己本身也在江湖中拥有盛名的少年英雄,他竟然干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 他干的这件事就是,拔腿就跑。 此刻,段寒炎在前面狂奔,黑衣女子在后疾追,就仿佛两个顽童在玩耍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段寒炎一面奔跑,一面大声怪叫。 这一幕,看起来完全没有一丁点高手间生死决斗的样子,却实在很有点滑稽。 段寒炎现在已经围绕着这个广场跑了八圈。 他现在已跑得很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就如同一头正在耕地的大黄牛。 段寒炎决定,只要这个从外国来的黑衣女子再追赶两圈,他就没打算再跟她客气,就要拔出自己的剑来,开始与她动粗了。 但正在时候,段寒炎忽然就看见一道红色的人影从自己身前飘过,然后他就听见身后传来“叮”的一声兵刃相击声。 然后那黑衣女子衣带飘拂与身形展动之声响,立刻就已停止。 段寒炎也立刻停止了奔跑。 他一转过身来,就看到了江心秋月。 江心秋月的“挥红剑”也已经出鞘,她正握着她的剑,挡在段寒炎与黑衣女子的中间。 那黑衣女子瞪着江心秋月,道:“你就是江心秋月?” 江心秋月道:“不错!我就是!” 黑衣女子道:“你为什么要挡我的路?是害怕我杀了他?” 江心秋月冷“哼”一声,道:“你难道真以为他会怕你,才被你追得满地跑?你以为你真的能杀了他?” 黑衣女子道:“我一定能杀了他,就像杀条鱼一样简单。” 江心秋月笑道:“他啊!只是好男不和女斗。但是我却是女人,所以我却不怕和你动手。你若有本事,就先杀了我,再去像杀条鱼一样杀了他,如何?” 黑衣女子道:“你如果想比他在前面去死,我就来帮你的忙,先杀了你。” 江心秋月笑道:“只怕你还没这个能耐。” 她的话音刚落,黑衣女子的蝴蝶刀立刻就刺了过来。 第七章 战争 这一刀,直刺江心秋月的胸膛。 这一刀,快如狂风。 这一刀,迅如疾雨。 黑衣女子这忽然之间发出的第一刀,就几乎已经刺上了江心秋月的胸膛。 一种诡异离奇的快! 段寒炎正站在旁边看着,那黑衣女子只使出这一刀,段寒炎的冷汗就已经在他冰凉的脊背上流淌。 他的冷汗,在替江心秋月而流淌。 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人世间,竟然还会有这么快的出手,竟然还会存在这样的人。而且这人还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外国人。 段寒炎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轻视是多么滑稽可笑。 当他看见这黑衣女子的第一刀,他就已下定决心,从此以后,都绝对不再轻视任何人。 幸好江心秋月还不是一个需要朋友特别操心的人,她也并不是一个会轻视对手的人,就在黑衣女子的蝴蝶刀即将触碰她胸膛的时候,她的剑也忽然出手。 江心秋月的这一剑,没有去遮挡黑衣女子的刀,甚至她的人也没有后退。 这个黑衣女子行动的速度实在太快,江心秋月根本就没有把握自己能比这黑衣女子更快。 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后退。 她的一剑出手,一道红色的圆弧飞升,这一道红弧,就如同雨后升起的彩虹,斜斜向上,直撩黑衣女子之腹胸。 好快的一剑! 挥红剑远比蝴蝶刀要长。 那黑衣女子若不想腹部被人一剑削开,她的人就得后退,她的刀也得收回。 江心秋月很有把握,那黑衣女人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腹部被人一剑划破个大窟窿。 所以她没有闪避,却在等待着敌人的闪避。 在江心秋月这击出的一剑面前,只有傻瓜才会选择继续前进。 黑衣女子当然不是傻瓜,所以她立刻上身后仰,然后斜斜地一个翻身,就避开了江心秋月的这一剑。 然而,她并没有后退,而是身形一闪,一个回身,却已经奇迹般到了江心秋月的身侧。 她手中刀又已经出手,突然翻手一刀,一刀刺向江心秋月的腹外斜肌。 这一刀,快到就如同是躲藏在暗处伏击猎物的蝎子,快到几乎没有任何人能躲避这一击。 这一刀,又已快触碰到了江心秋月的衣衫。 这黑衣女子的速度,实在太快! 她只用了两刀,江心秋月的冷汗也已经在她冰凉的脊背流淌。 在现在的江心秋月心中,这个黑衣女子,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可怕对手。 但在这样生死存亡的一瞬间,江心秋月根本就没有工夫去感慨对手的强大。 在这样的生死之战中,只有生命与死亡。 她的人忽然前冲,手中长剑却反手一剑,直削身侧黑衣女子的手腕。 这一剑,终于迫使黑衣女子的刀又收了回去。 但她的人却又已经大步流星跟了出去。 她的人很快,她的刀更快! 快到离奇!快到诡异! 快到令她的每一次出击都有着行云流水般的自然生动,即使有时是被迫收刀后的出击,也几乎不会对她的出手产生任何阻碍和迟缓。 无论是主动的出击,或者被动的出击,或者是无奈的招架,她的每一次出手,都自然到就仿佛她的刀本来就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一切都变得很静! 那个矮矮胖胖的黑衣人没有出声。 他身后的十六个黑衣人更不敢出声。 段寒炎没有出声。 尖峰寨的五六十号人也没有出声。 每个人的目光,都在死死地盯着这一双如雪花、如血花般翻滚的刀与剑——蝴蝶刀与挥红剑。 似乎连风都已经停止了一切声响。 哪怕风还有声响,在现在这个时候,也根本就没有人会去关注风的声响。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一战。 这是两个女子之间的决战;这是两个当代江湖中一流高手间的对决;这是两个不同国度间的武艺对决。 每一次,当黑衣女子的刀锋看起来已将触碰江心秋月衣衫的时候,段寒炎已经松弛的心忽然又已经提起。 他的冷汗又已经泉水般喷涌而出。 她从来都没有一次性流过这么多冷汗,而且这冷汗还不是为自己而流淌。 他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黑衣女子,几乎已经是他生平所见过的高手中出手最快的人,也是江湖中最为出色的杀手。 她的每一次出击,没有一丁点华丽壮观的招式,也完全没有任何可以遵循的武术套路。 她的刀法,只讲究实用。 他的轻功似乎并不好,因为她几乎没有使用轻功来闪避江心秋月刺出的每一剑,她只靠速度。 她刀法中的漏洞也似乎有很多,但她身形展动的那种诡异可怖的速度,已经完全可以弥补她轻功或者刀法中的任何不足。 每当她的空门破绽露出,你刚想从她显露出的这个空门破绽一剑刺入的时候,她的身形早已完全改变。就在那一瞬间就完全改变。 所以,在江心秋月看来,这个黑衣女子的刀法,处处都是破绽,又处处毫无破绽,能令你根本无从下手。 这感觉,就如同苍蝇永远都无法攻破一个无缝的鸡蛋。 因为她的身法太快,出手也太快! 快到就仿佛一阵风掠过。 风是没有破绽的。 无论你怎么遮挡风的到来,风依然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也必定去往它应该去的方向。 她的刀,没有任何技巧,只有快! 一种令人无法想象的快! 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快! 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快! 一种令人精神奔溃的快! 一种令人直面死亡的快! 而且,她那优秀强壮的体格、高大威猛的身形,似乎能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似乎永远都有使不完的精力,这让她的出手越来越快。 当她手中这柄闪耀着寒光的蝴蝶刀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从这柄刀那呼啸的刀风与迅猛的力道就可以感觉得到,你离身首异地、乌龟托头已经不远。 现在,段寒炎已将这个人列为江湖中最令人恐怖的杀手。 江湖中已很少有人能在她的刀下走过十招。 然而,江心秋月却已经避开了这黑衣女子的二十招。 虽然每一次的闪避都凶险异常,但毕竟江心秋月每一次都已经奇迹般地避开。 她并不是一个很容易就会被人杀死的人。 很明显,她的出手,没有这黑衣女子那么迅疾生猛。 她的轻功却很好,她的剑也很长。 这就是她的优势。 而近距离的凶猛格斗则是这黑衣女子的特长。 现在,她决定“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所以,当这黑衣女子再一次如同猎豹般扑过来,手中刀也如同蝎尾般击向江心秋月的颈部时,江心秋月的人忽然之间,就如同幽灵般平移了三尺,然后她的人也如同蝴蝶般翩翩飘起,手中长剑却疾刺黑衣女子的眉心。 这一剑,破风直进,比风更快! 只可惜却还没有快过这黑衣女子的反应速度。 当剑锋逼近眉心,黑衣女子忽然就扬手一刀,“叮”的一声,刀剑齐鸣。 黑衣女子的人也在这瞬间冲了过来,手中刀光一闪,疾削江心秋月的胸腹。 江心秋月的人还没有落地。 这一刀,斜斜挥斩,比风更快! 只可惜还没有快过江心秋月的反应速度。 第八章 声东击西 当刀锋逼近心窝,江心秋月的人在半空里一个翻滚,就势反手一剑,削向那黑衣女子的头颅。 这一剑,实在太快!快到出人意料。 虽然黑衣女子闪避的速度很快,但依然没有快过这一剑。 这一剑,并没有痛削黑衣女子的头颅,但却有一缕头发飘落,这个时候正在寒风中飘扬,然后终于落在雪地上。 江心秋月的人又已经飞出了三丈。 她就站在雪地中,她在等待着对手的再次进攻。 可是黑衣女子却并没有再次进攻,她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发梢在风中飘飞。 江心秋月也在看着这黑衣女子高梳之发梢飘扬翻滚又慢慢飘落。 那黑衣女子正盯着这迎风飞扬的头发,她看了很久,才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向江心秋月说道:“e6tвoюmatь!Пoш?лhaxyn!”这话虽然没有人能听懂,但是她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种很愤怒的意思。 江心秋月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一句骂人的话,但是她并不在乎。 毕竟,当这一场生与死的战斗结束后,她已经是赢家。 虽然并没有赢得十分彻底和痛快,但毕竟还是赢家。 一个人在成为赢家的时候,往往心胸都要比从前更宽广些,可以包容忍让一些曾经无法包容忍让的人和事。 所以,她现在也能包容忍让着这黑衣女子的怒骂。 然而,这黑衣女子却似乎并不想成为输家,因为等她的怒骂声停止,她的目光就已经盯上了江心秋月的咽喉。 很显然,她又已经准备发刀,而且目标还是敌人的咽喉。 可是就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她身后那矮矮胖胖的黑衣人沉声说道:“不可死缠烂打,回来!” 这黑衣女子终于退了回去,又站回了她刚刚站立的位置。 这时,这矮矮胖胖的黑衣人忽然瞧着身旁另一个瘦高的黑衣人,很小声地说道:“小范,这个时候,凤儿花想必也已经得手!” 这一群黑衣人,当然就是吕镜堂、范厕生、樊胡子等六花帮的人。 这矮矮胖胖的黑衣人,就是吕镜堂;被江心秋月一剑削断了头发的,就是樊胡子;小范当然就是范厕生。 范厕生也轻声回应道:“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我看,十有八九,她已经得手。我们只需要回去,坐等好消息的到来。” 吕镜堂道:“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撤?” 范厕生点了点头,道:“现在就撤!撤得越快越好!” 可是这个时候,段寒炎和江心秋月却走了过来。 段寒炎在盯着这矮矮胖胖的黑衣人,依然笑嘻嘻地说道:“这一战,可是你们输了,接下来,你们打算让谁出战啊?” 吕镜堂道:“这一战既已告败,那就是我们输了。”这个时候,他竟然向段寒炎抱了抱拳,算是客气,道:“告辞!” 段寒炎诧异道:“告辞?难道你们已经没有打算继续再打下去。” 吕镜堂道:“我们本来就不想再继续打下去。” 段寒炎奇怪地“哦”了一声。 吕镜堂等人却已转身,往外就走。 吕镜堂一面走,一面大声说道:“杀手之行动,就如同雄鹰逐兔,务必要一击得手,如果不能,就全身而退,等待时机,再战不迟。” 段寒炎并没有将这些黑衣人全都赶尽杀绝的打算。 只要别人不来找他的麻烦,他就绝不会去找别人的麻烦。 而且,段寒炎根本就摸不清这些人的实力。他已经亲眼目睹过这黑衣女子的出手,他担心如果再继续打下去,凭这些黑衣人矫健的身手,自己这一方的伤亡可能会更大。 所以他就看着这一群黑衣人快步走出了五四饭店。 江心秋月、房子大、官不小等人,也全都在看着这一群人远去的背影。 直到他们的背影全都消失在这茫茫夜色中,段寒炎才说道:“天色已经不早,大家都回去洗洗睡吧!明天一早,就回潭州!” 于是,尖峰寨的好几十个人一哄而散。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房子大、钱很多四人也向这五四饭店的某某园走来。 在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的人也都已经入睡。 即使没有入睡的人,看见或者听见这饭店里刚才的打斗声,也都已经熄灯灭烛,紧闭门窗,假装不知。 所以,这个时候的五四饭店,忽然显得很黑。 “介石园”比这五四饭店内所有的地方都还要黑得多。 这样的黑,比任何时候都要黑,比你想象的还要黑。 黑,并不要紧!因为每个人都能常常看到黑。 可是这黑暗中,不应该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段寒炎闻到了这种令人胃部会有很大反应的血腥味。 所有人都已经闻到。 “长乐楼”这栋并不算小的楼房,刚才还住满了人,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可是现在,却似乎所有人都在这半个时辰内全都搬走了。 所有的灯都已经熄灭,所有的人声都已消失。 只有一种令人想呕吐的血腥味。 没有人说话。 段寒炎忽然变得很紧张,因为他有预感,自己今晚面临的危险,不会仅仅是那十八个黑衣人。 这时,他们在黑暗中已经摸索着来到了刚才特们还在喝酒嗨歌的八号房间外。 门没有关。 刚才还留在这里看守的人,也没有了任何生息。 这个时候,钱很多终于点亮了火折子。 当那微弱的火光亮起。 众人立刻就看到了那两个看守的人。 这两个看守的人已经躺在地上。 然而,这两个人并不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段寒炎立刻就冲了过去,他想问问这两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他没有问。 当他一冲过去,就看到了这两个人脖颈上被人一剑割开的血痕,这个时候,连血都已经停止了流淌。 这两个人都已经停止了呼吸。 从死人的嘴里,是问不出话来的。 段寒炎在盯着这两个人,他看了很久,才似乎忽然想起这房间中还有一大箱钱的事。 这一箱钱,本来就这样被他们随随便便简简单单地放在了床底下。 他们几乎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人盯上他们的这笔钱。 可是现在,床下却是空无一物,那红松木的箱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段寒炎蹲在床边看了很久,才忽然站起身来,道:“我明白了。” 江心秋月、房子大、钱很多都在看着这空荡荡的床底,他们至少也已经清楚,那一箱用红松木箱子装着的钱已经不见了。 这时,江心秋月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段寒炎道:“原来那十八个黑衣人,根本就不是为了报火烧九凤楼之仇而来。” 江心秋月道:“没错!一定是为了这五万两银子而来。” 段寒炎道:“正是!这便是他们的声东击西之计。” 江心秋月道:“他们故意将我们引下楼去,暗地里却叫人将我们的钱偷走了。” 段寒炎道:“一定是这样的。” 江心秋月问道:“那这些人又究竟是什么人?” 段寒炎道:“他们自己说是金凤宫的人。” 江心秋月道:“那你觉得他们真是金凤宫的人吗?” 段寒炎道:“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们在路上碰到凤儿花,很有可能是她跟踪我们来到这里,然后叫来他的同伙,策划实施了这一次偷盗行动。” 第九章 屠刀 这个时候,房子大也已经点亮了灯火,说道:“依我看,也有可能是那骑大象的九个天竺人。” 钱很多道:“如果是他们,为何当时遇见的时候不抢走,却跑到这里来偷?” 房子大立刻道:“你是不是傻?他们在那冰天雪地中,凭他们九个人,又没车子,怎么搬得走这么多银两?” 段寒炎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道:“也很有可能是那几个天竺人。” 钱很多问道:“那我们如今怎么办为好?” 江心秋月道:“依我看,这些来偷盗的人,在这雪地里赶路,必然会留下脚印,我们不如去找找他们的脚印,再一路跟踪下去。只要找到这些人,我们再找个机会,把银两夺回。” 段寒炎道:“好!那就由房子大与钱很多,各带几十个人,分头去找。我与秋月一路,如何?” 房子大与钱很多应允了。 这时,尖峰寨的很多小兄弟,都已经出去花钱买春,无处寻找。 房子大与钱很多只得又领着那几十个人去了。 段寒炎今天的心情本来很好,可是自从他知道田螺被人砍断一条手臂,他的心情就已经没那么好了,后来当江心秋月赢得了与黑衣女子的战斗,他的心情又开始变得好转起来。 可是现在,他却已经变得很不愉快。 没有人会将自己押运的“两间五星级大酒店”丢失,还会感到愉快的。 除非这个人的脑子不正常。 可是段寒炎的脑子是正常的。至于这一点,江心秋月就可以保证。 所以,他现在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他决心,无论如何,都得去找到这些毛贼留下的脚印。 只有找到他们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才能沿着这些脚印,一路跟踪下去,才能找到这些毛贼,再夺回本来就是自己的银两。 段寒炎的心情很不愉快,可是凤儿花现在的心情就愉快极了,因为到现在为止,她已经完全达成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只要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哪怕在六花帮受到的那一点委屈,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如同过眼云烟。 所以,她现在的心情就很好。 就连她自己都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如此顺利。 一笔巨款已经到手,剩下的事,就是要多多考虑该如何去花了。 她觉得自己要解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那“九毒追魂丹”的解药。因为她觉得一个人只有身心健康,才能活得愉快。 现在正是黎明时分。 冬天的黎明,雾很大,风也很大。 凤儿花提着这沉甸甸装着巨款的钱箱,行走在雪地中。 哪怕雪水已将她的双脚完全浸湿、雾水在她的脸上凝结成冰,她也并没有觉得十分寒冷。 因为现在她已经拥有了满腔热情,这种热情,能将再冷的冰与雪都融化。 她忽然笑出声来。 她现在觉得吕镜堂实在是一个很滑稽可笑的人。这个人刚刚的装腔作势咄咄逼人,让他显得更为可笑和滑稽。 吕镜堂竟然会傻到相信自己会分一半银子给他?竟然会傻到相信自己还会提着银箱回到他六花帮的大厅,去与他平分这五万两银子的财富。 只有脑子有问题的傻子才会有这样愚蠢的想法。 凤儿花不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但吕镜堂绝对是一个不打折扣的傻子。 凤儿花走在这树林间的羊肠小道上,她已经忍不住放声大笑,她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笑声很有些难听,但是她也不必在乎。 因为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的地方,根本就不会有人存在。 她相信,没有人会傻到选择在这个时候来这样一个地方受冻。 她相信绝对不会有人能听见她的笑声。 所以她笑得毫无顾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树林里的一块巨大花岗岩后忽然也传来了一个人的笑声。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笑声。 如果说凤儿花现在的笑声很难听,那这个人的笑声根本就不能算是笑声。 这种笑,远远比哭还要难听。 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最难听的声音是:刮锅挫锯驴叫唤。 可是这个人的笑声,却比刮锅挫锯驴叫唤还要难听得多。 这个人的笑声,虽然很有些像是蠢驴般的尖叫,但这尖锐刺耳的笑声中又常常带着一种呼吸不畅的痛苦与折磨,就仿佛永远都有一口浓痰再加一根鱼刺正卡住他的咽喉。 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凤儿花现在就已经毛骨悚然。 过了很久,这种奇怪的笑声才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就有一个死气沉沉的声音说道:“你现在一定很开心!” 这是一个比冰雪更冰的声音。 这是一个低沉而冷酷的声音。 一个人如果在还没有天明的时刻,在这样的荒山野岭中,听到这样一个如同来自地狱般的声音,都会忍不住吓一大跳的。 凤儿花也不例外。 她现在就被吓得跳了起来,她几乎忍不住就将手中的箱子砸了出去。 过了很久,她才终于定了定神,沉声道:“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应,但这时却从那巨大的花岗岩后慢慢地走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有着一张惨白如纸的脸,眼窝深陷如同无底洞,嘴唇乌黑如同墨染。 风儿花从来都没有见过,也无法想象,一个人的脸色可以惨白可怕到这个地步。 她在吃惊地看着这个人。 然而,更令她吃惊的是,这个人的身后还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竟然还有八个人跟在这个人的身后。 后面的八个人,虽然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都同样脸色惨白,眼窝深陷。 这九个人走得很慢,慢慢地从那块巨大的花岗岩后走了出来。 他们走路的姿势也很奇特,他们的双腿伸得笔直,就好像他们的膝盖根本就不会弯曲一般。 他们虽然并没有跳着行走,但看起来就如同鬼故事里的一群僵尸,在追随着茅山道士的摄魂铃前进。 然而,这群人并不是僵尸。 凤儿花想,如果这些人是僵尸还好一点,至少僵尸没有思想,哪怕有,一道纸符与一个摄魂铃就可以控制住他们所有的思想。 而且,僵尸的手中不会有刀,但是这九个人的手中却都握着一把刀。 没有刀鞘的刀。 他们用的刀也几乎完全一样。 这种刀,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而是非常普通又粗糙的一种刀。 屠刀! 没错!就是那种屠夫在杀猪宰羊的时候使用的屠刀。 只是这九个人的屠刀黑得发亮。 凤儿花盯着这些人手里的刀,又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时候,这九个人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衣人又以他那阴森冷酷的声音说道:“杀人的人!” 凤儿花皱眉道:“你们想杀谁?” 黑衣人道:“现在这里并没有别的人,只有你!” 凤儿花吃惊地问道:“你们想杀我,难道我和你们有仇?” 黑衣人道:“你和我们没仇。” 凤儿花又道:“难道我的父辈祖辈和你们有仇?” 黑衣人怪笑道:“我既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的什么父辈祖辈。” 凤儿花显得更吃惊了,道:“那你们为何想杀我?” 黑衣人阴森森地笑道:“我们喜欢杀人。” 凤儿花道:“一个人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也要杀他?” 黑衣人又是一阵怪笑,道:“是!” 凤儿花又问道:“你们杀人,难道不需要任何理由?” 黑衣人道:“是!我们杀人,就如同你需要呼吸一样,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 第十章 岭南九屠 这个时候,这几个黑衣人已经在慢慢地移动,但是凤儿花发现,这九个人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完全将自己包围。 凤儿花正在盯着这九个人手里的屠刀。 她看了很久,忽然问道:“我想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来自哪里?” 这黑衣人死气沉沉地说了两个字,道:“岭南!” 凤儿花一听到这两个字,她的毛发立刻就倒立了起来,因为在这个时候,她忽然之间就想起了一个名字——岭南九屠。 但是现在她并不能确认这九个人就是岭南九屠,于是她问道:“你们,难道就是岭南九屠?” 这黑衣人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就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怪笑,笑了很久,他才说道:“你说对了!我们就是岭南九屠。惊喜吗?意外吗?” 凤儿花确实感到很意外,但是却没有一丁点的惊喜。 她的冷汗已经开始在流淌。 冷汗,就在她的脊背上流淌,也在她的额头上流淌。 她虽然没有见过这九个人,但是她常常都能够听到他们的传说。 他们杀人,不需要理由,那只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喜欢杀人。 他们这九个人,不但武功已经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然而更令人觉得可怕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有着某种很病态的喜好。 他们很享受刀锋刺入别人身体,看着滚烫的鲜血顺着刀锋慢慢流淌的那一刻。 他们也喜欢刀锋摩擦着别人肋骨的声音。 他们喜闻鲜血的腥臭,就仿佛一个酒鬼喜欢美酒的醇香。 凤儿花的冷汗已经完全将她的衣裳湿透。 她忽然觉得,现在,已经到了自己的死期。 她不想反抗,因为她自己觉得,在岭南九屠的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因为她还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在岭南九屠的刀下逃生。 但是她并不想死,她期待的未来,还根本就不见模样。 她一定要想个法子活下去,虽然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 可是,她忽然就想到了一点,这九个人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也许根本就不是为了要杀自己而来,也许是看中了自己手里的这一箱钱财。 可是这九个人又是如何知道这一笔钱财的? 只要这九个人想要的是钱财,就一切都还有希望。 凤儿花想,大不了自己再从头开始。 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有柴烧。 一想到这里,凤儿花便问道:“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为了钱财而来?” 这黑衣人又是一阵怪笑,道:“我们也需要钱。我们的开支也很大。” 凤儿花诧异道:“你们也会为了钱财而做杀人打劫的事?” 这黑衣人又是一阵阴森森地长笑,道:“没有钱,肯定要做啊!不做没有钱用!打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做生意又不会,就是打劫这种东西,才能勉强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凤儿花听了这话,道:“那好!我给一万两银子给你们,你们就放我走,如何?” 黑衣人狞笑道:“你的命不值一万两,但我的刀却不止一万两。” 凤儿花眉头紧锁,她想了很久,才问道:“那你们究竟想要多少银子?” 黑衣人的目光已经在盯着凤儿花手里的红松木箱子上,道:“我要你这个箱子。你这箱子里的银子,我全都要。” 凤儿花咬了咬牙,道:“好!只要你们放我走,我就把这个箱子给你们,怎么样?” 这时,黑衣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笑意。 然而,他也许不笑还好些,因为他笑得实在太难看。 他的这种笑容里充满了恶毒残酷之意。 没有人能描述他这种毒蛇般残酷的笑。 毒蛇不会笑,但假如毒蛇会笑,就一定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黑衣人的笑虽然很难看,但凤儿花却在死死地瞪着他。 凤儿花希望这个黑衣人能够点头同意。 这黑衣人终于说道:“你如果肯求我,我可以不杀你。” 凤儿花立刻说道:“好!我求求你!求你们不要杀我!我把银子都给你!” 黑衣人笑道:“我喜欢听话的人。” 凤儿花得脸上也立刻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我现在就把这个箱子给你们,可是你们一定要保证不杀我。好吗?” 黑衣人道:“好!我喜欢听话的人!更喜欢听话的女人!” 凤儿花是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 她现在也很听话。 她双手捧起这个沉甸甸的红松木箱子,向着这个黑衣人慢慢地走了过去。 岭南九屠中的这个黑衣人,已经向她保证,不会杀她。 她希望这黑衣人也是一个守信用的人。 她走得很慢,也很仔细,就仿佛这被白雪覆盖的地面下,随时都有能致命的陷阱一般。 她得很认真,也很严肃,就仿佛这已经是她人生当中的最后几步。 过了很久,她才来到这个黑衣人的面前。 她的双手依然还在捧着这个装满了纸币的箱子。 她在等着这黑衣人接过她手里的箱子,然后就放她走。 这黑衣人在盯着凤儿花的眼睛,他看了很久,才终于伸出了他的一只手,他的左手,来接这个箱子。 然而,就在他左手刚刚伸出的这个档口,他右手的屠刀忽然向前刺出。 好快的一刀! 凤儿花没有防备这一刀,她也并没有打算来防备这一刀。 她觉得,在岭南九屠的面前,任何防备与反抗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只听见“噗”的一声,刀锋就已没入凤儿花的小腹。 然后她那鲜红的热血就立刻喷涌而出,很快将她的下半身都已完全染红。 她的整张脸都已经扭曲变形。 黑衣人的脸上却仍然带着一种奇怪而诡异的笑。 这种笑,就如同是毒蛇的微笑。 在这微弱的晨曦中,凤儿花在瞪着这黑衣人那一双如同无底洞般的眼睛。 这是一双既无光彩也无情绪的眼睛。 凤儿花看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说过……你……不会……杀我的……” 黑衣人狞笑道:“我说过,我喜欢杀人,我也并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凤儿花道:“好……你……”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那柄已经深入她腹部的屠刀,忽然就被这黑衣人拔了出来。 鲜血喷涌得更加灿烂,也更加辉煌。 这九个黑衣人,也就是岭南九屠,就在这鲜血的辉煌中狞笑。 凤儿花却在这辉煌中倒了下去。 她最终没有得到她理想的生活。 她没有得到那平淡而真实的未来,也没有得到一个老实而真实的男人,也没有得到两三个可爱而真实的孩子。 因为她已经提前倒了下去。 就倒在这寒冷透骨的冰雪中。 有时候,平淡无奇的日子,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一种永远也得不到的奢望。 凤儿花就没有得到。 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这鲜血的辉煌中结束。 一个人,只要他的生命结束,就意味着一切都已经结束。 第十一章 烛影摇红 这九个黑衣人正在欣赏着别人生命的结束。 他们忽然大笑,他们在这个时候,也觉得很满意。 他们觉得自己扮演的“岭南九屠”实在太像,每个人的演技也都非常好,演技好到甚至不需要动一刀一枪,就成功地震慑住了凤儿花,圆满地完成了六花帮帮主交代的任务。 他们觉得,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人设立一个表演奖的话,那自己这九个人,完全可以包揽金银铜三项大奖。 他们现在的心情也非常愉快,因为六花帮的帮主吕镜堂也一向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他们在想着即将到手的高额提成。这一笔提成,就已经足够他们玩上好几个月的女人,喝上好几个月的花酒。 现在,他们行走在这条既不知从哪里开始也不知在哪里结束的羊肠小道上,也在纵声大笑。 现在正是他们应该笑的时候。 刚才结束的,只是别人的生命。 任何人的性命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并不是懂得珍惜生命的人,更不懂得去珍惜别人的生命。 而现在他们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个树林并不大,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已经走出了小树林。 前方,是一片乱石岗。 这里的石头大小不一,高低错落。但也仅仅是一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乱石岗,并没有丝毫特别与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这条羊肠小道,就从这一大片乱石中穿了过去。 六花帮的九个人,现在兴致都很高。 他们今天的行动实在是相当顺利,顺利到让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顺利得让他们每个人都觉得很满意。 他们现在就在愉快地讨论着凤儿花刚才的滑稽与可笑,以及关于凤儿花身体构造与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舒适与否的问题。 这时,他们之间的某一个人忽然说道:“老宋,他奶奶的,凤儿花这娘们长得可真跟朵花似的。早知道她会这么害怕那什么岭南九屠,会这么好哄,我们就应该把她带到城中,去快活他娘的一个晚上。” 又有一个人听了这话,怪笑着说道:“嘿嘿!哈哈!老子也是这么想的。这娘们细皮嫩肉的,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抱在怀里一定爽歪歪,我一看到这娘们,就恨不得立刻与她嘿嘿嘿。” 众人听了这话,笑得是更开心了。 一个人一面笑,一面接口说道:“只可惜啊!被老宋这个煮鹤焚琴的老畜牲一刀就给捅了个透心凉,真他娘的是暴殄天物,糟蹋鲜花。” 众人听见这话,又是一阵大笑。 直到笑声停止,一个人又说道:“老宋可千真万确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老畜牲,如果是我,就一定舍不得痛下杀手的。哪怕不能去城中找个客栈搂着舒舒服服地嘿嘿嘿,我认为,就地解决想必也是一件相当爽歪歪的事。” 这时,老宋说道:“呃!阿孔,你这个小兔崽子,难道在这样冰天雪地的野外,你也能够像拉屎一样,就地解决?” 阿孔大笑,道:“兄弟我可是野战爱好者,专打野战十余年。有句话说,欲心发动,如火所烧,怎么会怕这一点点冰雪?” 老宋笑道:“哦?你这小王八羔子,在这里吹牛皮是不打草稿,只怕临上阵时,是倒戈卸甲,望风而逃,是个速战速决的好汉。” 众人听了这话,都在放声大笑。 阿孔笑道:“老宋这老畜牲一派胡言,你看我长得这么精神,会是这么不给力的人吗?你看我像是个倒戈卸甲速战速决的人吗?老子我可是最擅长打持久战。” 这样的话题,绝对不会被任何人认为是一个高雅的话题,但却是所有男人甚至是女人茶余饭后最爱讨论的话题。 这样的话题,也只有在最亲密无间的朋友间才能讨论的话题。 如果有人愿意和你说起这个话题,那这个人一定是你的朋友,至少在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他还把你当作朋友。这个时候,他一定也看得出,你也还把他当作朋友。 只有在最为熟悉的朋友之间,一个人才会痛快地撕开自己所有的伪装,暴露出自己最为真实的一面,然而人性丑陋,这最为真实的一面,往往都是最为低俗与丑陋的一面。 这样的话题,却绝对不适合在陌生人面前提起。毕竟,在陌生人的面前,每一个人都需要尽可能地伪装得高雅一些,以维护自己的威严,再得到别人的尊敬。一个人无论地位有多尊贵,只要你和别人谈起这个话题,那就说明,你已经把地位主动降低到了别人的位置。所以,一个人如果还想维护自己高高在上的威严,就绝对不要去和人谈论与异性在床上做运动的话题。 幸好,在这样的荒山野岭,他们都相信,绝对不会有陌生人存在,很有可能连鬼都没有一个。 所以他们现在就在肆无忌惮地谈论,也在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就仿佛笑声如果不大,就不配是一个男人似的。 这个时候,这九个人中又有一个人把这种能令男人产生兴奋感的话题,扯到了今晚出现在六花帮大厅的封依奴身上。 这个人说道:“可是我倒觉得封依奴那娘们更有女人味,你们瞧她那一双迷死人的桃花眼,一身白花花的肉,上面波涛汹涌,下面山摇地动,美妙得可真像是一个狐狸精。老子一看到这狐狸精,就浑身发烧,恨不得立刻就拖过来啃他娘的两嘴巴解馋。” 这时,另一个人听了他的这话,大笑道:“阿黄,看来你可真是我的知己啊!我也是一看到这货,就心痒痒的,她拉的胡琴也真他娘好听,尤其是那一曲《烛影摇红》,我虽然也说不出好听在哪里,但我就是觉得好听。” 阿黄叹气道:“这娘们的确是一个能满足我幻想的女人,只要有了钱,有了机会,老子就一定要去寻她嘿嘿嘿,爽他娘的一回。” 另一人便笑道:“这娘们可是金凤宫的大明星!我听说,要想跟她嘿嘿嘿,至少也得三百两银子,这一次行动,我们的提成,每个人想必至少也会有个三四百两银子,已足够你去找她嘿嘿嘿他娘的一回了。” 阿黄听了这话,放声大笑,道:“只要能再听一曲这狐狸精拉的《烛影摇红》,再跟她睡上一觉,嘿嘿嘿一次,老子死了也甘心。” 老宋和阿孔也在笑,因为他们也很喜欢狐狸精。 阿黄现在也觉得很满意,他忽然发现,与自己的梦中情人封依奴共度良宵,听她专门为自己拉一曲能令人心醉神迷的《烛影摇红》,也的确已经不再是一个遥远的梦。 一想到这里,阿黄的脑海里就已经浮现出这一幕,封依奴正玉软花柔般坐在他的面前,十指纤纤,为他演奏着那一曲令他神魂颠倒的《烛影摇红》。 阿黄的脸上立刻就有了愉快的笑意。 阿黄现在就很想听到这曲《烛影摇红》,于是他就听到了这一曲《烛影摇红》。 正在这个时候,这乱石岗中最大的一块石头后,忽然有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这是一个人在拉胡琴的声音。 第十二章 三角形脑袋 有人在这一块巨大的花岗岩后拉胡琴。 这种声音如泣如诉,就仿佛你心目中的梦中情人正在你的耳畔低低倾诉。 这种胡琴声,在阿黄听来,就有如封依奴正倚靠在他的肩头,轻咬着他的耳根,告诉他一些只有亲密情侣间才能诉说的情感。 这种胡琴声,轻盈如风,温柔似水,明丽如日,幽暗似月。 很难有人能完美地描述这种胡琴声的美妙之处。 现在,有人在拉的这一首胡琴曲,竟然正是《烛影摇红》。 是谁会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时刻,用胡琴来拉这样的一支曲子? 老宋、阿孔、阿黄等九个人,都在听。 这本来是一支很好听的曲子,现在在拉胡琴的这个人,拉得也很好!但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时候听来,不但没有丝毫让人产生愉快轻松的感受,反而充满了诡异可怕的味道。 这种声音,就仿佛是从荒山里坟墓中传来的鬼哭之声。 这绝对不可能是封依奴的演奏。 作为金凤宫的当红明星,锦衣玉食众星捧月般的封依奴也绝对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六花帮的这九个人都在听。 听了很久。 阿孔忽然低声问道:“老宋,你看这是谁在拉琴?” 老宋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出,但我可以保证,这绝对不会是我们的朋友。” 阿孔点了点头,道:“难道这拉琴的,也是冲着这五万两银子来的?” 老宋道:“只怕正是冲着这银子来的。” 这时,阿黄问道:“如果他们也是冲着这银子来的,那我们是立马跑路,还是先放翻他们再说?” 老宋道:“这人如果真是冲着银两来的,就必然是有备而来。说不定前方还有埋伏,我们不如先打翻了他,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再说。” 众人都点了点头。 老宋想了想,又低声说道:“在还没有确定之前,这个人也未必就是为了银子而来的,等我先跟他们打个招呼,摸清楚情况。他们如果真想来黑吃黑,我们再动手,宰了他不迟。” 众人又点了点头。 老宋沉吟片刻,又吩咐道:“你们一定要记住,如果打架无法避免,我们就一定要先动手。” 众人又点了点头。 老宋是他们这九个人中年级最大、资历也最高、经验也最丰富的人。 所以每个人都很愿意听从他的安排,尤其在这种很可能会遇到强敌的时候。 老宋显然很有些不放心,他猛地摇了摇头,就好像一个刚刚睡醒的人,想把自己摇晃得更为清醒一些。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道:“你们一定要记住,如果打架无法避免,我们就一定要先动手。” 先下手为强! 他们都是久经杀戮的男人,所以他们都很明白这个道理。 众人没有做声,但都点了点头。 老宋终于清了清嗓子,盯着那块巨大的花岗岩,沉声道:“不敢动问,石头后面,是哪位朋友,在这曙色未明之时,刺骨寒风之中,奏此一曲断肠之音?直叫人黯然神伤!”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但胡琴声却已经停了下来。 老宋略有停顿,又说道:“朋友既然已经来了,又何不出来相见?” 还是没有人回话,但这个时候,却忽然传来了一个人的笑声。 这是一种极其难听又刺耳的笑声。 刚才在凤儿花面前,老宋所伪装出来的笑声,已经很难听,难听到就仿佛永远都有一口浓痰再加一根鱼刺正卡住他的咽喉。 而这个人的笑声,却比老宋的笑声,还要难听得多。 这种声音,尖锐而且凄厉,就仿佛一个人正被十七八个僵尸撕咬脖子时的哀嚎。 这种哀嚎,可以丑陋滑稽到不顾及任何形象,也可以凄惨悲痛到忘却芸芸众生。 没有人能描述这种笑声究竟有多难听。 你甚至无法分辨这种声音究竟是不是笑声?又究竟是不是真的难听? 这种笑声,不仅仅是难听,而且让人恶心。 恶心到足足能让你再次回味到半个月前吞入胃中的食物。 这个时候,发出这种笑声的人,也已经慢慢地从那一块巨石后走了出来。 他的手中,提着一把廓尔喀弯刀。 这种刀,外形就如同一条狗腿,是江湖中公认的最符合力学原理的反曲刀。 老宋等人最先看到的,就是这个人手里的刀,然后再看到这个人。 这个人是个光头。 光头并不可怕,这世上的光头也不知道有多少。 可怕的是一个人不但有个光头,而且还是一个三角形的光头。 这个人的光头,就是三角形的。 他的头顶很尖,这让他脑袋的上半部分看起来是又尖又细。 如果这个人脑袋的每一个地方都细一点,也许会看起来协调很多。然而,这个人的脑袋现在看起来就很不协调。 这个脑袋的上半部分很细很尖,下半部分却很粗很肥。 这样的一个脑袋,形状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一个眼镜蛇的脑袋。 他的眼睛是一个大,一个小;小的那一只眼睛充其量也就仅仅是一条缝,就仿佛这一只眼睛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眼睛,而仅仅是有人用笔画在脸上的,没有人能从这一只眼里看到任何光彩与神色;大的那一只眼睛却很大,大到足足有一个桃核那么大,这一只眼睛却充满了笑意,一种毒蛇般恶毒的笑意。 他的嘴唇很厚,嘴巴也很大。这张嘴,大到几乎可以做到一口便能将一个人的脑袋吞下。 但是他的鼻子却很小,小到就如同只是在脸上粘贴了一粒黄豆。 这可真是一个滑稽而诡异的脑袋,这样的脑袋,根本就不像是人生出来的,就仿佛是有人用泥土随随便便捏造出来的一个泥娃娃。如果说这个脑袋真是有人用泥巴捏造出来的,那捏造这个脑袋的人也许是个艺术家,一个随心所欲、思想无拘无束的艺术家,只有这样的艺术家才能捏造得出如此粗糙不堪又充满了艺术感的头颅。 这样一个三角形的脑袋,并不是会讨人喜欢的脑袋。 如果一个这样的脑袋上,还有一条巨大的刀疤,那就更不会讨人喜欢了。 现在,这个人的脸上就有一条刀疤,这条刀疤,从他的脑门一直延伸到下巴。这一条这么大的刀疤显然是曾经被针线缝过,因为现在这些针线的痕迹都还留在了他的脸上。 这条光亮如同刀锋的刀疤,加上这些针线的痕迹,整个看起来,就如同一条很大的蜈蚣正趴在这个人的脸上。 蜈蚣是一种很令人讨厌的生物。 这个人的这张脸,也是一张令人讨厌的脸。 这个人的身材很肥,肥到让人不敢相信,这世上还会有这么肥的人。 这么肥大的身躯,加上一个这么小这么尖的脑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大乌龟。 麦阿婆是个很胖的人,但在这个人的面前,绝对不会有人会说麦阿婆是个大胖子。 现在,这一个大乌龟,就慢慢地从石头后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依然还带着笑,但是这种笑容里却带着一种无法捉摸的恶毒之意。 老宋、阿孔、阿黄等人,一看到这个人,哪怕他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人,也立刻呆在了原地。 没有人说话。 比看到一个这样的人更让他们吃惊与害怕的是,看到一群这样的人。 现在,老宋就看到了一群这样的人。 在这个大胖子的身后,竟然又尾随着走出来八个人。 每一个人都走得很慢。 这些人虽然也是有胖有瘦,有高有矮,有的头发很长,有的又完全是秃子。 但是这些人却一个比一个可怕。 六花帮的这九个人扮演的岭南九屠已经很可怕了,可怕到让凤儿花一看到他们的容貌就完全丧失了反抗之心。 然而,如果跟眼前的这九个人比起来,六花般这九个人扮演的岭南九屠,简直就是拿着水果刀耍酷的小清新小白脸。 第十三章 又一拨岭南九屠 这九个人虽然胖瘦不一,高矮不同,头发也有长有短、有白有黑,但是他们穿的衣服却完全一样,用的武器也完全一样。 他们穿的衣服都是那种宽大肥松的深栗色麻衣。 他们用的武器都是廓尔喀弯刀。 这九个人脸上的无数刀疤,在明确地告诉能够看到他们的人,他们手中这把看上去造型怪异的弯刀,绝对不是玩具,而是一把把令人闻风丧胆的收割利器。 他们收割的,不是庄稼,而是敌人的头颅。 现在,这些人就站在老宋等人的对面,九双眼睛都在盯着老宋等人。 老宋终于已经忍不住,问道:“请问,各位究竟是什么人?来此何干?” 那个乌龟般的大胖子忽然一阵怪笑,他没有回答老宋的话,却说了两个很让人莫名其妙的字。他说道:“你猜!” 老宋皱了皱眉,他并不想猜,而且也猜不着。于是,他又问道:“刚才就是你们在拉胡琴?” 这大胖子终于咧着他那一张见不得人的大嘴,用一种尖锐刺耳的声音说道:“我拉的胡琴,是不是很好听啊?” 原来,就是这个大胖子在拉胡琴,可是现在,他的手里并没有胡琴。 老宋的双眉锁得更紧,他现在并不想听人拉胡琴,更不想听这样的一个人拉胡琴,但他还是勉强回应道:“足下拉得胡琴,还可以。” 这大胖子似乎很有些生气,他瞪着眼,看着老宋。 他瞪眼的样子也很滑稽,大的那一只眼睛瞪得溜圆,小的那一只眼睛无论怎么用力去瞪,依然还只是一条毫无光彩的缝。 这胖子慢悠悠地问道:“可以是什么意思?是拉得可以,还是不可以?” 老宋根本就不明白,他的这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按照他往常的性格,他根本就不屑于与人谈论这样的事情。 谁如果一定要问他一些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他一定会用自己手里的刀告诉这个人,他正在谈论的事情究竟有多愚蠢。 但是他现在却似乎忽然之间就已经改变了性情,因为直到现在,他竟然都还没有发刀。 自从一看到这样奇丑无比又恶心到家的九个人从那块石头后走出来,尤其是看到他们脸上带着的那种残酷而诡异的笑容,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发刀的信心。 他忽然发现,自己几乎就变成了凤儿花。 那个胆怯而滑稽的凤儿花。 他忽然间就变成了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他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就不愿意得罪别人,尤其是不愿意得罪眼前的这九个麻衣人。 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他知道,这九个麻衣人,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地放他离开。 老宋忽然深深地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然后说道:“足下拉的胡琴,是还可以。可以也就是很好听的意思。” 大胖子的脸上露出一种恍然大悟似的,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啊。可以原来就是很好听的意思。” 老宋连忙道:“在下是这么个意思。却不知道你们几位,在这样的地方拉胡琴,又是什么意思?” 大胖子没有回答老宋的话,却反问道:“我们在这里拉胡琴,你很有意见?” 老宋连忙说道:“没有!没有!在下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只是,只是这地方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拉胡琴的好地方。” 大胖子道:“哦?在你看来,什么地方才是拉胡琴的好地方?” 老宋想了想,才说道:“人多热闹的地方,才是拉胡琴的好地方。” 大胖子道:“这个地方,人好像也并不少,好像也很热闹。” 老宋道:“这里的人好像的确不少,而且好像还越来越多。” 大胖子又是一阵怪笑,然后忽然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告诉你啊!这个地方,现在还不是很热闹,等下还会有更热闹的事。” 老宋诧异道:“更热闹的事?是什么事?” 大胖子道:“杀人的事。” 老宋道:“你是说,有人要在这里杀人?” 大胖子道:“对啊!惊喜吗?意外吗?” 老宋又问道:“是谁要在这里杀谁?是谁要在这里被谁杀?” 大胖子又笑了,他笑了很久,才说道:“是我要在这里杀你,是你要在这里被我杀。” 冷雪已住,寒风在吹。 老宋的冷汗流淌得更快,也更多,他忽然觉得很热。 他脸上的胭脂,也随着汗水滚落,一线一线的,就仿佛有无数条蟒蛇爬过稀泥的印记。 在这样的寒冬腊月,天气本来不应该这么热的。 老宋忍不住擦了擦已快流入眼角的汗珠,这一擦,就将他脸上的脂粉完全擦花,就仿佛一个调皮的孩子,用手将油墨在纸上擦花一般。 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很滑稽。 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配上他现在的这副样子,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老宋似乎已完全忘记了他脸上还有胭脂的事,他依然还在不停地擦着那不争气的冷汗。 大胖子正以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盯着老宋。 过了很久,老宋才说道:“你们想在这里杀我,刚才拉的这一曲《烛影摇红》,莫非是打算替我送行?” 大胖子听了这话,笑道:“对于一个人将死时的要求,我们一向都会尽量满足的。因为我们是好人,所以当我知道你们喜欢听人拉胡琴,而且我又正好有一把胡琴,我就忍不住想拉一回胡琴给你们听。” 老宋连忙道:“多谢!多谢!” 大胖子道:“不必客气!这已经是你们的人生中,最后一次听人拉胡琴,所以,你们一定要记得我们对你的好。千万不可忘记!” 老宋盯着这个人的衣着装束,又看了看其他八个人的衣着装束,似乎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问道:“那你们既然是来杀人的,为什么身边还会带着一把胡琴?看你们这副模样,难道你们平时你们都是在街道旁靠拉胡琴乞讨为生的乞丐?” 大胖子也盯着老宋一张满脸脏污又胡子拉碴的脸,道:“我看你们这副模样,很有些像是在勾栏唱戏的,又很像是在煤矿里挖煤的,手里却拿着杀猪刀,又像是杀猪宰羊的屠夫。莫非你们几个,有时候在勾栏唱戏?有时候又在煤矿挖煤?有时候又干着杀猪的勾当,赚点外快?” 老宋摇了摇头,他并没有说话。 他们不是唱戏的,不是挖煤的,也不是杀猪的,所以眼前这个大胖子,当然也不会是街头拉胡琴卖艺的乞讨者。 老宋在瞪着这个大胖子,阿孔、阿黄等人也在瞪着这个大胖子。 这个大胖子的意思,他们都明白得很。 于是,老宋还是问道:“我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这个时候,大胖子慢慢地说了两个字,道:“岭南。” 老宋等人一听说这两个字,他们脸上的表情立刻又变了,变成了一种已接近死亡的死灰色。 他们也很快就想起了一个名字——岭南九屠。 这四个字,实在是一个能让人谈之色变毛发倒立的字眼。 现在,老宋等人就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毛发,想必也已经倒立了起来。 他的手都已经在发抖。 第十四章 黑吃黑 一双手如果发抖,就绝对握不住一柄杀人的刀。 过了很久,老宋才终于定了定神,问道:“你们几位,难道就是岭南九屠?” 大胖子狞笑道:“你猜对了!我们就是岭南九屠。惊喜吗?意外吗?” 对于现在的老宋来说,确实也感到很意外,深深地意外,他们自己敢于冒充岭南九屠,就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还能真的遇到岭南九屠,而且还遭遇得这么快。 遇到岭南九屠,就意味着你离死亡已经不远,这绝对不是一件值得惊喜的事。所以老宋现在没有感到惊喜,就连一丁点的惊喜都没有。 见到这样九个视人命如同草芥的人,如果还能感到惊喜,那这个人的脑子肯定不正常。 老宋是个正常的人,他的脑子也还算正常。这一点,阿黄和阿孔都可以替他证明。 所以老宋的冷汗又在不停地流淌,就在他的脊背上流淌,也在他的额头上流淌。 一听到“岭南九屠”这四个字,老宋身后的八个人,流的冷汗,只怕比老宋还要多,还要快! 他们虽然从来都没有见过岭南九屠,但是江湖常常都有岭南九屠的传说。 关于他们的这种传说,没有爱情,没有浪漫,没有英雄,没有豪气,只有赤裸裸的杀戮与血腥。 只是有一件很令人觉得奇怪的事,那就是,江湖中虽然有很多关于他们的传说,然而却从来都没有人能说明白,这岭南九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有人说他们是长相极其丑陋可怖又性烈如火的大汉,有人又说他们其实是几个长相清秀看起来就像是秀才的人,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竟然还有人说他们是几个非常性感妖娆的大美人。 老宋的呼吸,已经越来越急促。 又过了很久,老宋才终于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胖子道:“在我们该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来了。” 老宋想了想,又问道:“在下与各位无怨无仇,甚至我连见都没见过你们,但是在下却十分尊敬各位,却不知道阁下为何要开一个这样的玩笑,说要在这个地方杀了在下?” 大胖子道:“你在说你很尊敬岭南九屠?” 老宋想了想,道:“‘地狱屠夫’泰歌尔,‘嗜血屠夫’米塔尔,‘兽行屠夫’阿达尼,‘铁血屠夫’马哈,‘辣手屠夫’甘地,‘疯狂屠夫’巴巴简,‘野蛮屠夫’尼赫鲁,‘冷血屠夫’奥修,‘变态屠夫’纳达,九位之名,威震五湖四海,在下一向都是很尊敬江湖英雄的。” 大胖子一阵冷笑,道:“看来你尊重别人的方式,也很特别。” 老宋道:“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 大胖子道:“你说你尊敬一个人,你却冒充这个人的名头,在外面扮老虎吃猪,招摇撞骗,你难道不觉得你尊敬这个人的方式实在很有些特别吗?” 老宋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并不是有意冒犯各位的。而且也只有这一次,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大胖子道:“你们以我们的名头,在外坑蒙拐骗,却还好意思说不是有意冒犯?” 老宋道:“对于各位的虎威,在下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冒犯,在下实在是应该做一个深刻而诚恳的检讨。却不知道,除了死,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法子,可以弥补在下今天所犯的不是?” 大胖子的目光已经盯在了那个红松木小箱子上,道:“你把这个箱子拿来给我!” 老宋看了看这个大胖子,又看了看那个小箱子,道:“你们难道也是为了这银子而来的?” 大胖子道:“我们也很需要钱,我们的开支也实在很有点大。” 老宋吃惊道:“作为江湖中威名赫赫的人物,你们也会为了银子而干拦路打劫的事?” 大胖子又是一阵怪笑,道:“没有钱,肯定要干的!不干就没有钱用!打工呢,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去打工,做生意我们又不会,就是打劫这种东西,才能勉强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现在的老宋,显得更为吃惊。 因为大胖子现在说的话,完全就是老宋对凤儿花说的话。 这足以说明,自己这一方的九个人假扮岭南九屠来抢劫凤儿花之事,都被眼前的这九个人瞧在了眼里。 可是,凤儿花看见的岭南九屠,并不是真正的岭南九屠,而是六花帮的人假扮的。 那么,现在出现的这九个人,又是不是真正的岭南九屠? 老宋忽然就想到了这一点,他也忽然就对这几个人有了怀疑。 他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眼前的这九个人,也许并不是真正的岭南九屠,而是像自己一样,打着别人名义准备来黑吃黑的人。 所以,这个时候,他忽然就变得有豪气起来,他的手竟然也已经不再发抖,他的眼神也变得十分锋利。 老宋盯着这个大胖子,又扫视了一番这胖子背后的八个人,冷冷道:“死胖子,你是不是很想要这个箱子?” 老宋身后的每一个人都吃了一惊,他们想不到老宋竟然敢这样和岭南九屠说话,竟然敢叫这岭南九屠中的头头为“死胖子”。 阿孔、阿黄等八个人,都在吃惊地看着老宋的背影。 他们现在甚至都已经不敢再替老宋保证,他的脑子还是正常的。 大胖子的声音也忽然变得冰冷,他一字字道:“我想要箱子,我也想要你的命。” 老宋道:“只怕你们还没有这个能耐!” 大胖子没有说话,眼睛却已经在盯着自己手里的弯刀。 这是一把刀背漆黑、刀刃却银光发亮的弯刀。 老宋却继续大声说道:“你难道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这是哈巴狗戴串铃,冒充大牲口?” 大胖子还是没有说话,却忽然纵声长笑。 老宋继续说道:“你们根本就不是岭南九屠,而只是几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想来黑吃黑的小毛贼而已。” 阿孔、阿黄等人,一听说这话,都立刻精神为之一振。 他们现在都已经有了勇气。 只要不是真正的岭南九屠,无论对手是什么人,长得又有多可怕,他们都绝对不会感到害怕。 因为他们觉得,一坨屎也长得很可怕,可是没有人会去害怕一坨屎。一条毒蛇也长得很可怕,但无论看起来有多可怕的毒蛇,只需要一刀,就可以将它砍为两截。 现在,他们就已经将“害怕”这两个字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也正是老宋高明的地方。 这就是他的心理战。 他其实也根本就没有把握,这九个麻衣人,到底是真正的岭南九屠呢?还是像自己这九个人一样,根本就是背地里的光棍——充能人? 他觉得,不管这几个人是不是真正的岭南九屠,都绝对少不了一战。 哪怕是真正的岭南九屠,他们也绝对不会再让自己活下去。 既然讨好他们,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那还不如索性痛快地与他们一战,总比自己躺下来让他们宰杀要好。 所以他就用了这一招。 此刻,他就在冷冷地盯着这几个麻衣人,很有点得意地说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这个大胖子冷笑一声,道:“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跟你说点什么好,现在已到了年底,可毕竟还没有到过年的时候,拜年也显得太俗,我干脆给你提前上柱香吧!” 第十五章 乌龟 老宋现在已经很愤怒,他并不太喜欢有人如此和他说话,尤其不喜欢狐假虎威的人和他说这种话。 老宋也很清楚,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资格愤怒。 能够愤怒就是一个人实力与地位的象征。只有具备实力与地位的人,才敢于愤怒。而卑躬屈膝之辈,根本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他们脸上,只有那种一成不变的笑容,一种已经完全麻木的讨好之意。 现在,愤怒也是老宋实力的象征,至少他已经不必在这九个人面前卑躬屈膝强装笑脸,而愤怒却可以激发他实力的爆发。 他也没有忘记自己刚才所说的一句话:“如果打架无法避免,我们就一定要先动手。” 于是,他忽然向后挥手,大声道:“既然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岭南九屠,我们还等什么?亮出你们的家伙,一家伙一个,宰了他们。” 于是,阿黄、阿孔等八个人立刻就怪叫一声,高举着手中那乌黑的屠刀冲了出去。 多年以来,这八个人与老宋,都是一同出生入死,去完成了无数次六花帮帮主吕镜堂所分派的任务。 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很好的默契。 默契到根本就不需要任何言语,就可以配合得天衣无缝。 现在,他们没有说话,就已经在心里默默地挑选好了各自的对手。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没有沟通,但以他们多年来的这种默契合作,他们相信,自己一方的八个人所挑选的对手,也绝不会搞混淆。 他们已准备一个人对付一个,然后以他们引以为傲的出手速度,一刀就将对方的头颅砍下。 他们也相信“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道理。 这也实在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 所以,他们现在冲刺的速度很快,快到你根本就不会相信这世界还有人能奔跑出这样的速度。 因为这已完全不是人类的速度。 他们很有自信,现在前冲的速度,绝对比跑得最快的猎豹也还要快几分。 他们都相信,从自己手中发出的一刀,也绝对不会比他们奔跑的速度要慢。 阿孔、阿黄等八个人奔跑的速度几乎同样迅速,甚至他们举刀的姿势都几乎完全一致。 身经百战的这八个人,已经完全掌握了让自身力量发挥到极致的杀人技巧。 风在吹! 这八个人的速度比风更快! 细碎的雪粒,正在他们的脚下迎风飞扬。 那八个丑陋的深栗色麻衣人却连动都没有动。 从他们一站在这个地方,他们就完全没有动过。 这八个麻衣人既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行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站在雪地里,就仿佛这些人全都早已被冻死在这凛冽的寒风中。 只需要一眨眼的工夫,六花帮的八个人就可以冲到这八个麻衣人的身旁。 现在,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过去,他们就已经冲到了麻衣人的身旁。 这八个麻衣人还没有动。 他们就站在他们应该站的地方。 每个人站立的姿势都完全一致。 每个人握刀的姿势也完全一致。 就在阿黄、阿孔等人刚刚来到这八个麻衣人的身旁,手中屠刀还没有来得及劈下的时候,这八个麻衣人也突然前冲。 细碎的雪粒,正在他们的脚下溅起飞扬。 他们手中的刀也在这一瞬间就已被提起。 所有人的动作几乎也完全一致。 这个时候,老宋正在瞪着大胖子,大胖子也在盯着老宋。 大胖子在等待着老宋的出手。 老宋却在等着他八个同伴的一击得手。 老宋等来了“噗嗤”的一声响。 这是一种很奇怪地声音。 没有人能形容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 只是很有点像用一把小刀捅破猪尿脬的声音。 老宋希望这种声音,是从那八个麻衣人的身体所发出来的。然而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阿黄、阿孔等八个人手中的屠刀还没有来得及劈下,这八个麻衣人就突然前冲,他们手中的刀也立刻被提起。 这八个麻衣人的肩头重重地撞击在敌人的胸膛,他们的刀也几乎在同时刺入了敌人的腹部。 这八个人,所有的动作都几乎完全一致,就仿佛这些人为了这一个杀人的动作,就反复练习了无数次一般。 身经百战的这八个人,已经完全掌握了让自身力量发挥到极致的杀人技巧。 于是,老宋只听见了一声“噗嗤”声。但这种“噗嗤”声却很大,大到就仿佛有人一刀就捅死了八个人。 现在,虽然没有人用一把刀就同时捅死了八个人,但却有八个人用八把刀同时捅死了八个人。 六花帮的八个人立刻就倒了下去。 八个麻衣人却又已经站回了他们原来站立的地方,就仿佛自始至终他们都还没有移动过。 只在这一瞬间,就有八个人同时倒了下去。 老宋一听见这一声“噗嗤”声,立刻就扭过头来,然后就看到了他的八个同伴倒下去。 老宋的目光,立刻就变得黯淡无光。 老宋已完全看呆,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同伴究竟是怎么倒下去的。 他也不相信他的同伴会这么快就倒下去,快到就仿佛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这一场战争。 老宋瞪着他那已经躺在地上的八个同伴看了很久。 他想不清,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快的出手,这么快的刀。 有种恐惧是无法装出来的,现在老宋的眼中,充满的就是这样的恐惧。 这个时候,那大胖子却忽然怪笑道:“你看!他们杀人,只需要一刀就够了。” 老宋终于回过神来,向这个大胖子点了点头,算是表示同意。 大胖子道:“我可以告诉你,我若要杀你,也只需要一刀!你信不信?” 老宋不知道,因为他没有试过,他也根本不想去试。 他只是点了点头。 过了很久,老宋终于问道:“你究竟是谁?” 大胖子没有回答他的花,却忽然反问道:“你看我像一只什么动物?” 老宋诧异地瞪着这个大胖子,他看了很久,才说道:“你看起来,就活脱脱是一只大乌龟。” 他本来以为这个大胖子会很生气的。 老宋现在也不再怕他生气。他觉得一个人没必要讨好杀死自己兄弟的仇敌,更不必去讨好非置自己于死地不可的仇敌。 然而,这个大胖子却并没有生气。 他反而笑了,他笑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你说得对极了,很多人都说我看起来像是一只大乌龟。所以,我的名字,就叫作乌龟。” 老宋在听,这个时候就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究竟是哪个单位的?” 乌龟笑道:“对一个可以完全保守秘密的人,我也实在忍不住想告诉你一些事。” 老宋一听说这话,立刻就显得有些飘飘然。毕竟这世上还有人能够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一个能保守秘密的人。 可是,乌龟却继续说道:“一个死人,想必是不太会将别人的秘密说漏嘴的。” 第十六章 穷流的眼线 老宋也没有生气,他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问题:“那你们到底是哪个单位的?” 乌龟缓缓说出了两个字,道:“穷流。” 老宋一听到这两个字,又吃了一惊,道:“原来你们是穷流的人。看你们的衣着装束,又随身带有胡琴,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乌龟道:“只可惜,你并没有想到。哪怕你想到了,又有何用呢?” 老宋道:“我的确没有想到,哪怕想到了也的确没什么卵用。只是,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乌龟道:“你问吧!是什么事?” 老宋道:“我们的这一次行动,根本就没有预谋,完全就是仓促之间临时决定的事,我想不清,你们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一件事的?” 乌龟道:“你很想知道?” 老宋点了点头。 乌龟道:“这事嘛,还得从吕镜堂最为得力的帮手范厕生说起。我认为,你应该是认识范厕生的。” 老宋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吃惊不小,他张口结舌地问道:“你是说,范厕生就是你们安插在六花帮的眼线。你们的这一次行动,就是他通知你们来的?” 乌龟笑道:“你实在不是个笨蛋,又被你说对了,范厕生就是穷流安插在六花帮的眼线。惊喜吗?意外吗?” 老宋道:“惊喜是谈不上!只是实在让我感到很意外,想不到六花帮帮主最为信任和倚赖的谋士,竟然是穷流的眼线。那你们穷流在六花帮安插这样一个眼线,究竟有什么意图?” 乌龟笑道:“只因为,穷流很穷,六花帮却很富有。据我们所知,六花帮家大业大,吕镜堂名下,拥有土地数万亩,且很大一部分位于周边各大城市的闹市区,这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而且啊,据可靠消息,他在襄阳府拥有的六百亩土地,即将因为‘龙动商业步行街’的兴建,而变得寸土寸金。另外,刘花帮还有五星级酒店八家,而且发展势头迅猛;柜坊一十二家,其余大小商号不计其数。这可实在是一笔让人大流口水的财富。” 老宋已经完全听得呆了,穷流的人很快就会将六花帮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而六花帮却似乎完全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现在,老宋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说道:“看来,你们穷流的老板,也是一个很喜欢财富的人。” 乌龟笑道:“他实在很喜欢财富。不但喜欢,而且喜欢得要命。” 老宋问道:“那你们打算在什么时候杀了吕镜堂,再夺走六花帮的家业?” 乌龟道:“范厕生说,他还有些情况,并没有完全摸清,所以吕镜堂暂时还可以多活些时日。” 老宋道:“既然这范厕生是你们穷流的人,这两年来,又为什么会尽心尽力地为六花帮办事?” 乌龟又笑了,他说道:“这六花帮所有的家业,用不了多久,就全都会变成穷流的,范厕生为六花帮办事,也就是在为穷流办事。”他一说到这里,轻轻咳嗽了两声,又喃喃道:“他实在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就连我都实在很佩服他。” 老宋已经完全呆住,他见过很多人玩弄阴谋,却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阴谋。 范厕生实在是一个让很多人都觉得可以将他当作好朋友的人,却没想到他这样看起来忠诚本分的人,却在玩弄着一个这么大的阴谋。 只要还有机会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老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范厕生的真实身份与意图都告知吕镜堂,揭露范厕生这个奸贼的阴谋。 可以,他也许永远也没有机会再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因为这个时候,乌龟就已经在盯着老宋,道:“现在,你已知道的实在有点多。所以,你如果还想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除非能有奇迹发生。可是,这世上的奇迹,又实在是针尖上落芝麻,难得!难得……” 可是他的话音未落,老宋就已经出手。 这是老宋一刀制敌的最好机会。 他是个很懂得把握机会的人,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一刀刺了过去。 他的目标,是乌龟的小腹。 他的八个同伴,都被穷流的人一刀刺入了小腹而亡。 现在,他也要一刀刺入这又丑又脏的乌龟腹部,让他来以命抵命。 而老宋距离乌龟又实在很近,以老宋出手的速度,以乌龟这庞大身躯的移动速度,老宋有把握一击就可以得手。 老宋觉得,在这个时候,乌龟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忽然出手的。 可是乌龟却似乎偏偏想到了,当老宋的刀锋已经快接触他的小腹时,他那巨大的身躯,就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就如同一片黄叶被秋风吹起。 老宋的这一刀,立刻就已经落空。 老宋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像乌龟这么肥这么胖的人,轻功竟然会这么好,竟然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从他的刀下逃生。 乌龟的人,已经落在了两丈开外。 老宋正在盯着乌龟。 乌龟也在盯着老宋,过了很久,乌龟才说道:“你已经错过了杀我的最好机会。现在,你还有没有把握,能杀得了我?” 老宋垂下头去,也过了很久,他才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没有把握能杀得了你。” 乌龟一阵怪笑,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经能感觉得到,你自己的武功实在是烂到了极点?” 老宋不能不承认,他点了点头。 乌龟又说道:“不过,当你觉得自己的武功烂到极点,一无是处时,我希望你也不要绝望。” 老宋皱眉道:“哦?” 乌龟冷笑道:“至少你的判断还是正确的。” 老宋的头垂得更低。 乌龟的笑声又起,道:“过来杀我啊!也许你只要冲过来,还是很有机会可以杀了我的,毕竟我只是一只行动不便反应迟缓的大乌龟。有时候,如果你自己都不努力一把,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绝望。” 乌龟这样的话,充满了嘲讽与讥诮之意。 很少有哪一位行走江湖的人能忍受这样的讥讽与嘲笑。 可是老宋就忍住了,他已经不再愤怒,他刚才之所以愤怒,是因为他自己觉得还有成功的希望,有成功的希望,也就相当于是感觉自己还有实力,有那种可以令自己成功的实力。 可以现在已经不同,他觉得,在穷流这样的九个人面前,自己完完全全就只是他们手里的玩物。 一个玩物,又哪里来的实力?又哪里来的希望? 所以老宋只是在静静地听,他已完全没有了能活着离开这里的希望。 既然没有了希望,也没有了未来,与其死在乌龟这种又脏又丑的人手里,还不如死在自己的手里。 一想到这里,老宋忽然提刀。 刀光一闪,就已划过他的颈部。 又有一腔鲜血迸发。 然后老宋就倒了下去。 乌龟见了,慢慢地踱了过来。 他走到老宋的身边,忽然大声问道:“嘿!你难道就这样死了吗?” 没有人回应。 一个死人当然已不会再回应任何人的问话。 老宋已经是一个死人。 可是乌龟却还在问:“嘿!你难道真的自己把自己杀死了?” 死了的老宋依然没有回应。 乌龟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他是真的自己把自己杀死了。” 然而,乌龟的话音未落,就在这个时候,他手里的弯刀忽然出手。 他一刀就刺入了老宋的腹部。 第十七章 叠宝塔的人 没有人能够避开这一刀,躺在地上的死人当然更不会。 当这一刀刺入老宋的身体时,这看起来已经死了的老宋上半身忽然弹起,又发出一声凄厉而痛苦的惨呼。 原来他并没有真正的死去。 只可惜他的人刚刚弹起,就又倒了下去。 他的腹部已被乌龟一刀就钉入了这已被冻得坚硬的土地。 老宋的嘴中,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老宋已经真的倒了下去,彻底倒了下去。 乌龟一把就抽出了自己的廓尔喀弯刀,正看着老宋的尸体冷笑。 鲜血正一滴滴从他的刀尖淌下。 过了很久,乌龟才喃喃道:“你这一招,只能去骗骗小孩。如果还想拿来哄我,那可真是上天绣花,想得挺美。” 他慢慢地走向那只红松木箱子,慢慢地打开了这一只小箱子。 里面的纸币,每一张都很新,码得也很整齐,用红绳捆绑成一叠一叠。 这是一箱价值五万两银子的纸币,你只要提着这个箱子,在久恒盛的任意一家分号或者联号,就可以用这些纸币换来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这可是一笔你一辈子也花不完的巨款。 乌龟还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钱。 一看到这么多纸币,乌龟的眼睛立刻就放出了光,就连他脸上那一条很长的刀疤也闪耀着光彩。 他现在的心情也很好,所以他已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盯着这一箱钱看了很久,才终于慢慢地合上了盖子。 他又看了看这雪地上躺着的九具死尸,忽然冷冷道:“封依奴的确是个很有诱惑力的女人。现在,你们没有完成的事,我替你们去完成,我就要去听一听她拉的《烛影摇红》。” 一想到这里,乌龟那一张滑稽而丑陋的脸上,又露出了一种不像是笑容的笑意。 就仿佛他现在正在享受着美人的温存与美妙的乐曲。 乌龟已不止一次见过封依奴。 她的人很美,身材曼妙,风情万种。 她拉的那一曲《烛影摇红》,呜呜咽咽,也风情万种,浪漫如春,热情似夏,沉重如秋,酷冷似冬。 这个时候,乌龟仿佛真的已听到了封依奴拉的胡琴声。 这种胡琴声是如此真实而美妙,真实得就仿佛就在耳边回响,美妙得就如同是天籁之音。 乌龟忽然用力摇了摇头,他尽量让自己完全从幻想中醒悟过来。 可是他摇走的,只是封依奴的身影,这种奇异而美妙的胡琴声,却依然还在回响。 就在这白雪茫茫的乱石岗中回响。 这个声音,就是从那块最大的花岗石后传出来的。 乌龟的目光正在盯着这一块花岗石,他的眉头立刻就锁紧。 那八个穷流的麻衣人,也就是他的同伴,也在瞪着这快大石头。 可是,他们除了能听到这一曲胡琴声,什么也没有看到。 刚才,乌龟就也藏身在这块大石头后,用他自己带来的一把红木胡琴,为即将死去的老宋等人,拉着一曲《烛影摇红》。 而现在,又是谁在这这块石头后拉琴? 而且拉得竟然也是这同一只曲子。 在穷流的这八个人看来,现在响起的这一曲胡琴声,也就意味着挑衅。 一个普通而又正常的人,是绝对不会选择在这样的时候,来到这样的地方,拉一曲这样的胡琴曲的。 一个人,敢于在一只猫面前尽情歌唱,但当他看到老虎时,不说唱歌,只怕连屁都已放不出来。 所以现在拉胡琴的这个人,就一定是把穷流这九个人都当成了猫。 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乌龟很明白这个道理,这一个人或者一些人的忽然出现,也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也必然是有恃无恐。 难道这些人来到这个地方的目的,也和自己这九个人一样,也和六花帮的那九个人一样,全都是为了这五万两银子而来的? 乌龟认为一定是的。 一想到这里,不等这一曲完毕,乌龟的人立刻就窜了出去,窜向了那块足足有五个人高的花岗岩。 他那三四百斤重的身体,一个翻身,就轻飘飘地跃上了这一块花岗岩的顶部。 他的八个同伴,一个人留在原地,看守着那装满了钱的红松木箱子。其余七个人也立刻都身形一闪,向这块大石头包抄过去。 他们相信,无论什么人,若胆敢在他们的背后捣鬼,将他们当作几只病猫,他们就一定要这个人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也相信,这世上已很少有人,能从他们八个人的包围中逃生。 乌龟一跃上这块石头的顶部,他手中的廓尔喀弯刀就已经拔了出来。 只要一看到这个敢于在这个地方来拉胡琴挑衅的人,乌龟的刀立刻就将刺入对方的咽喉。 可是令他吃惊的是,这块大石头后面,根本就没有人。 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胡琴声也已经停止。 乌龟自己带来的那一把红木胡琴,正静静地倚靠在它本来就应该在的地方。 就仿佛从来都没有人来动过这一把胡琴。 他的七个同伴,正站在石头后,手里提着各自的弯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乌龟跳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却忽然俯身,盯着这地上的脚印,看了又看。 可是奇怪地是,这雪地上,除了他们自己留下的脚印外,竟然完全没有别人留下的足迹。 乌龟看了很久,才喃喃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到底是他娘的谁在这里拉胡琴?” 他想了想,忽然盯着距离他最近的几个麻衣人,道:“老鸦,温八叉,田螺,你们三个,去找找,我就不相信,他们可以做到完全不留下一个脚印。” 这三个人立刻去了。 乌龟却与其余四个人从石头后绕了出来。 可是这五个人刚刚走出来,就看到了一件令他们很吃惊、也很不愿意看到的事。 就在他们刚刚杀死老宋、阿孔等人的地方,忽然之间就多出来了一头大象。 这头大象真大,几乎已经快有这一块大石头那么大了。 这头象的那一身细密灰褐色的毛,也很长。 乌龟等人,全都是久历江湖的人,他们已经见过不少的大象,可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象,也从来没有见过体毛有这么长的大象。 然而,比这头大象更令乌龟吃惊的是,这头大象背上站立着的九个人。 九个在叠宝塔的怪人。 这九个人,就以这种“一二三二一”如同杂耍般奇怪而独特的姿势,叠成一个宝塔,立在这头大象宽广的背上。 这九个人都有着一脸浓密的大胡须。 他们的头上都裹着一层厚厚的鲜红色“杜尔班”头巾,他们的上身就穿着一件宽大的白布单衣,下身裹着一匹白布。 在如此寒冷冬季的早晨,这九个人的双脚上,竟然都只蹬着一双厚底平跟的夹趾木拖鞋。 这个时候,虽然他们的脚都已经冻得完全发黑,但是这九个人,却丝毫都没有动。就仿佛他们全都已在这寒风中冻死了很久,根本就感觉不到这寒冷似的。 而刚刚还生龙活虎般站在这里,看守着那个红松木小箱子的麻衣人,这个时候已经仰面倒在了雪地上。 鲜红的血,正从他的胸口涌出,染红着这地上的皑皑白雪。 第十八章 亲爱的老板 那个装着价值五万两银子纸币的红松木箱子,却已经被挂在了象背上。 乌龟正以一种奇怪的表情,在盯着这象背上的九个人。 这个时候,老鸦、温八叉、田螺三个人,也都已经回来,他们也在盯着这象背上的九个人。 过了很久,温八叉忽然低声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可真他娘的奇了怪了。” 老鸦道:“我也觉得很有些奇怪。跟他娘见鬼似的,这乱石岗,看来是真他娘热闹得很,这人是来了一拨又一拨,而且每次来的人数,不多不少,都是九个人。” 田螺想了想,道:“六花帮那九个兔崽子冒充的是岭南九屠,我们冒充的也是岭南九屠,难道这九个奇形怪状的外国人,在这样的时候,来到这个地方,也是来装岭南九屠的?” 温八叉道:“很有这个可能。让我先来问问他们。” 乌龟道:“好!你问一声看!” 于是,温八叉冲着那九个白衣红顶的人,高声道:“对面来的九位朋友,是不是岭南九屠?” 那象背上,站在最上面的一个白衣人以一种沙哑而冷酷的声音说道:“我们不是岭南九屠,你们才是岭南九屠!” 温八叉道:“哦,那你们是谁?给我报上名来!” 白衣人缓缓道:“各位亲爱的老板,我是你们的朋友,调皮的泰歌尔。” 他的每个字都说得很慢,似乎必须考虑很久,才知道下一个字应该怎么说。 乌龟、温八叉等八个人听了这话,脸上忽然就露出了一种很奇怪地表情。 他们并不太喜欢这样的称呼,什么玩意“亲爱的老板”? 他们也不喜欢这几个人这样的自称,又什么破玩意“调皮的泰歌尔”? 只是乌龟忽然觉得“泰歌尔”这个名字,很有些熟悉。 很快,他就记了起来,这个名字是老宋说的。 老宋一共说了九个人的名字,这九个人的名字就是:‘地狱屠夫’泰歌尔,‘嗜血屠夫’米塔尔,‘兽行屠夫’阿达尼,‘铁血屠夫’马哈,‘辣手屠夫’卡马,‘疯狂屠夫’巴巴简,‘野蛮屠夫’萨尔特,‘冷血屠夫’奥修,‘变态屠夫’纳达。 老宋说这九个名字,就是岭南九屠的名字。 乌龟沉吟道:“莫非这九个人,才是真正的岭南九屠?” 可是他刚刚明明说他们不是岭南九屠。 然而,他也说过,自己这一方的九个人,才是岭南九屠。 这就可以说明,这个白衣人的话,似乎也并不太可信。 乌龟高声道:“那还有几位朋友,莫非是米塔尔、阿达尼、马哈、卡马、巴巴简、萨尔特、奥修、纳达吗?” 那白衣人中,忽然又有一人说道:“各位亲爱的老板,很荣幸,你们还听说过我们的名字,我们正是米塔尔、阿达尼、马哈、卡马、巴巴简、萨尔特、奥修、纳达。” 乌龟一听说这话,脸色也立刻变了一变,道:“如果这九个名字,就是你们的名字,那你们就应该是岭南九屠,又为何不敢承认?” 泰歌尔冷冷道:“亲爱的老板,如果我们是岭南九屠,那你们又是谁?” 乌龟道:“我们不是岭南九屠。” 泰歌尔道:“亲爱的老板,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在假冒岭南九屠?” 乌龟道:“我们本来就是假冒的!” 泰歌尔道:“很好!各位亲爱的老板,既然你们不是岭南九屠,那我们就是岭南九屠。我就是你亲爱的朋友,‘地狱屠夫’——调皮的泰歌尔。我也想请问你们,见到岭南九屠,惊喜吗?意外吗?” 乌龟冷冷道:“惊喜个屁,意外倒是很有些意外。我只是很想知道,你们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岭南九屠?” 泰歌尔冷笑道:“亲爱的老板,在你看来,我们是不是真正的岭南九屠?” 乌龟道:“我是实在看不出来,我更想不到岭南九屠,竟然还是外国人。”他想了想,又问道:“请问,你们究竟是从哪个国家来的?” 泰歌尔道:“我亲爱的老板,我们是从天竺来的。” 乌龟诧异道:“我一直以为你们是岭南人,既然你们是从天竺来的,又为什么不叫作‘天竺九屠’?却叫作‘岭南九屠’?” 泰歌尔没有回答,却忽然反问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们为什要叫作‘岭南九屠’?” 乌龟道:“是!我的确很想知道!” 泰歌尔冷冷道:“好!既然你很想知道,那我就不会告诉你。” 乌龟皱了皱眉,道:“哦?难道我不想知道,你就会告诉我?” 泰歌尔道:“既然你不想知道,那我何必又要告诉你?” 乌龟的眉头锁得更紧,道:“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们究竟是不是真的岭南九屠?” 泰歌尔道:“有时候假的也就是真的,有时候真的也就是假的。真真假假,又何必去较真?” 乌龟显然已经很有些不耐烦,道:“你说的这话,也许你认为很有哲理,但在我看来,完全就跟放屁一样。” 这个“地狱屠夫”泰歌尔不但没有生气,他反倒咧开大嘴笑了,他依然以他那种独特而沙哑的声音问道:“亲爱的老板,那你希望我们是真的岭南九屠,还是假的岭南九屠?” 乌龟想了想,才说道:“如果是真的,我希望是假的,如果是假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泰歌尔一阵怪笑,道:“看来!我亲爱的老板,你好像也很不想见到岭南九屠。” 乌龟道:“我实在是一点都不想,因为我还想再多活二十年。” 泰歌尔道:“只怕,你连一天都已活不下去了。” 乌龟道:“你难道也想杀了我?” 泰歌尔道:“我们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是为了来告诉你,你已经到了该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乌龟道:“哦?你们难道也是为了银子而来?” 泰歌尔道:“不瞒亲爱的老板,我们也一向都很喜欢银子。” 乌龟道:“你们也常常为了银子而做拦路抢劫的事?” 泰歌尔道:“没有钱,肯定要做啊!不做就会没有钱用!亲爱的老板,就是抢劫这种东西,才能勉强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乌龟听了这话,一阵冷笑,道:“看来你们也已经来了很久。” 泰歌尔道:“我们的确已经来了很长时间,长到可以再拉九支半《烛影摇红》的曲子。” 乌龟道:“哦?那你们为何不一来到这地方,就冲出来将这里的人全都杀了?却要在这寒风中等待这么长时间?” 泰歌尔想了想,道:“只因为,我们也已经变得越来越懒,有你们在替我们杀人的时候,我们就还是选择在一旁欣赏的好,这样还可以尽量节约点力气。” 乌龟高声道:“力气是节约了一点,只是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样很浪费时间?” 泰歌尔笑道:“杀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看别人杀人,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这么有意思的事,时间虽然是浪费了一点,也没有多大关系的。”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只是,不瞒亲爱的老板,我忽然感觉到,懒惰也实在不是一个好习惯,这可真是我们的不对,今年三十七岁的我,年纪轻轻,月薪就达到了一百八十两银子,这可都是我们依靠勤奋努力而得来的收获。可是,最近却变懒了很多,我觉得现在很有点迷失自我,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初心。” 第十九章 调皮的泰歌尔 乌龟莫名其妙地盯着泰歌尔,他盯了很久,才说道:“我也很想知道,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五万两银子的事?” 泰歌尔依然没有回答乌龟的话,而是笑道:“亲爱的老板,你们知道这消息,我刚才听你说过,是范厕生出卖了六花帮,告诉你们的。这一条消息,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亲爱的老板,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好的消息,调皮的泰歌尔很感谢你。” 一听到这话,乌龟的冷汗就已经在他的脊背上流淌。 他忽然觉得,自己绝不应该多嘴的。 一个人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多嘴。 也许,穷流在这几年时间里耗费的巨大财力物力,范厕生潜伏在六花帮多年的付出,全都会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前功尽弃,损失殆尽。 现在,乌龟也根本就摸不清这岭南九屠,究竟又有什么意图? 在乌龟看来,现在要想弥补因自己多嘴而造成的过失,只有杀了这岭南九屠。 死人是绝对不会泄露秘密的。 他虽然很不愿意面对岭南九屠这样的敌人,但也未必就会怕他们。 这个时候,乌龟问道:“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泰歌尔笑道:“只因为,六花帮如今家大业大,富有多金。我们也是很喜欢财富的人,也很想把六花帮的财富装进我们的口袋,只是最近以来,却屡屡有人在暗中破坏我们的行动。这个人太过于狡猾,我们调查了很久,也没有找出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停了停,又道:“原来,这个人,就是范厕生。” 乌龟的冷汗流淌的更快,也更多。 现在,他忽然发现多嘴实在是一种愚蠢到家的行为。而自己也实在是一个愚蠢到家的人。 过了很久,他才问道:“难道,你们也在六花帮中安插了眼线?那你们的这个眼线,又是谁?” 泰歌尔道:“亲爱的老板,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们安插的这个眼线是谁?” 乌龟点了点头,道:“我的确很想知道!” 泰歌尔大笑,道:“既然你很想知道,那我就不会告诉你!” 乌龟现在已经很愤怒,他瞪着泰歌尔,恶狠狠地说道:“你……” 泰歌尔又是一阵大笑,道:“亲爱的老板,你不必生气,人在江湖,又何必发脾气呢?假如你看不惯一个人,难道就不能心平气和地一刀捅死对方吗?而且,我现在打算请客。” 乌龟诧异道:“请客?你要请谁?” 泰歌尔道:“请你。” 乌龟道:“请我?请我干什么?” 泰歌尔笑道:“亲爱的老板,我请你看杀人。” 乌龟道:“你打算杀谁?” 泰歌尔道:“我不杀,我现在没时间,我在请客。” 乌龟道:“那你请我看谁杀谁?” 泰歌尔笑道:“亲爱的老板,我现在要请你看的表演是,我的同伴,杀你的同伴。我可以保证,这比杀猪要好看多了。” 乌龟一阵冷笑,道:“你难道以为,我会怕你们?” 泰歌尔又露出他那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居高临下地盯着乌龟,怪笑道:“不怕才更有意思。” 话音未了,他的人忽然一个跟头就从象背上翻了下来,一瞬间的工夫,就已经站在了乌龟的对面。 他的脚上,虽然夹着一双拖鞋,一双鞋底很厚的木拖鞋,但是他落地的姿势却很稳,就仿佛这一双拖鞋已被钉在了他的脚上,已完全与他的人合而为一。 甚至,他那并不算太轻的身体,忽然间落在这雪地上,竟然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他的人就这样笔直地立在雪地上,轻得却仿佛一片羽毛。 他的这一手,没有任何的花架子。 你也许根本就不会觉得他的这种轻身功夫很好看,但你一定会觉得这种功夫简单而非常有效。 乌龟正在盯着泰歌尔的双脚,过了很久,才说道:“你的轻功也很好!这一点,我就比不上你。” 泰歌尔一听到这话,立刻又笑了。 他的胡须很密也很长,牙齿也很白,他笑道:“亲爱的老板,轻功好一点,活得也更长久一点。所以,我一定会活得比你更长久一点。” 乌龟冷笑道:“很好!我表示,我也想看看,究竟会是谁活得更长久一些?” 泰歌尔道:“很好!那现在,亲爱的老板,我们就开始欣赏,这一场精彩的杀人表演。如何?” 乌龟道:“好!却不知道,你想怎么个表演法?” 泰歌尔笑道:“我更喜欢欣赏一对一的搏斗,可是现在,你的人已经死了一个。那就我的七个人,和你的七个人,一对一近身格斗。亲爱的老板,你觉得怎么样?” 乌龟冷笑道:“好!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只是,我现在想过去和我的朋友说两句话,我绝对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泰歌尔笑道:“这个时候,有什么话,你不妨都去说完。我并不赶时间。” 乌龟立刻转身,盯着自己那七个还活着的同伴,用拇指与食指放在嘴里,忽然吹了一声口哨,又大声道:“集合!立正!” 那七个麻衣人立刻身形展动,站成了一条线,一条笔直的线。 乌龟走到这七个人面前,盯着他们看了很久,才高声道:“稍息!” 立刻就响起一阵齐刷刷地裤管摩擦声与踢踏声。 乌龟站立在这七个人的面前,又以一种高昂而富有激情的声音喊道:“立正,向右看齐!” 这七个人,就在这一瞬间,立刻都向右扭过头来,调整队列,盯着自己同伴的耳根。 乌龟又喊道:“向前看!报数!” 这时,立刻就响起了整齐的报数声:“一、二、三、四、五、六、七。” 乌龟道:“向右转!” 这些人立刻就笔直地转向了右边。 乌龟又道:“向后转!” 于是,这七个人又转了一个身。 乌龟又喊:“向右转!向前三步走!立定!” 这七个人立刻右转,面向乌龟,向前走了三步。 所有的动作,都完全一致。一致到就仿佛是一个人。 乌龟盯着这七个人,他现在也很满意,高声道:“你们听着,现在,我们必须面对的是岭南九屠,这几个人虽然可怕,但那一切都是传说,大家要相信,以我们的武功,我们跟本就不必怕他们。刚才,蛤蟆为什么会死,就在于他独自一个,面对了这九个强大的敌人,才会被他们暗杀。现在,只要我们同心协力,竭尽全力,必然胜利在握。我们只要杀了岭南九屠,我们就可以扬名四海,威震武林。大家又没有信心,给老子喊出来。” 这时,这乱石岗上,立刻就响起了一阵阵高亢而激动人心的声音:“我们必胜!我们必胜……” 对于这一切,乌龟也觉得很满意,高声道:“好!现在拔出你们的刀,剖开他们的肠胃,看看他们昨天晚上吃的是什么?” 穷流的这七个人立刻爆发出一片欢笑声。 第二十章 十八个死人 乌龟大手一挥:“给我冲!” 话音未了,他立刻就为这七个同伴让开了前进的道路。 他的身形一闪,就又已经到了泰歌尔的面前。 他的七个同伴,已经拔出了刀,高呼着冲向了那头大毛象。 乌龟正在笑眯眯地盯着泰歌尔,泰歌尔也在笑容满面地看着乌龟。 然后他们两个同时转身,看着战场上的人,在等着欣赏这即将爆发的一场血与汗的战争。 地上的雪花四溅。 这七个麻衣人奔跑的速度也很快,一眨眼的工夫,他们身形闪动,就已经冲出了三四丈。 这个时候,那象背上,上面的七个人,也就是:‘嗜血屠夫’米塔尔,‘兽行屠夫’阿达尼,‘铁血屠夫’马哈,‘辣手屠夫’卡马,‘疯狂屠夫’巴巴简,‘野蛮屠夫’萨尔特,‘冷血屠夫’奥修,忽然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轻得就如同是银杏树上飘落的枯叶。 无声无息。 他们的速度也很快,也就在这一刹那的时间,就已经站在了七个麻衣人面前,挡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他们配合得也很默契,也绝对不会搞混淆各自挑选的对手。 穷流的七个麻衣人立刻举刀,他们准备一刀劈下,一刀就劈开各自的对手,送他们下十八层地狱。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岭南九屠中的七个人也忽然前冲。 雪花,也在他们的脚下四散飞扬。 只见他们袖管中各有刀光一闪。 然后,他们的肩头就已经重重地撞击在穷流那七个人的胸膛。 又只见刀光一闪。 好快的速度!好快的刀! 所有的动作,立刻都已经停止。 然后,乌龟就看到了他同伴后背露出的一截刀尖。 这个时候,鲜红的血液,才慢慢地从他们的后背流淌出来。 米塔尔、阿达尼、马哈、卡马、巴巴简、萨尔特、奥修这七个人,忽然拔刀。 穷流的七个人,立刻齐刷刷地倒了下去,就和他们刚才做立正稍息的动作同样整齐。 岭南九屠中这七个人的杀人方式,竟然也完全和穷流九个人杀死阿黄、阿孔时完全一致。 这种杀人的方式,完全靠的是速度。 他们也只用了一刀。 七个人各用了一刀,就杀死了七个人。 这个时候,战场上,又是刀光一闪,米塔尔等人的七把刀,又已经不见。他们的人,同时一个翻身,也已经回到了象背上。 他们站在这象背上,站得笔直,就仿佛他们一直都站在这象背上,根本就不曾移动过。 这时,泰歌尔盯着乌龟,一字字道:“你看!这样杀人,精彩吗?” 乌龟没有说话,他依然还在盯着他已经倒下去的同伴。 泰歌尔又说道:“你的同伴,都已经死了。现在,你想不想杀了我?” 乌龟似乎根本就不曾听到泰歌尔的话。 过了很久,他才说道:“每隔片刻,我就想让你驾鹤西去。” 话音未落,他的人也立刻拔刀前冲,他与泰歌尔的距离,也实在不远。 他也觉得,绝不能错过这最好的出手机会。 无论如何,他也要杀死这岭南九屠中的一个,为他的同伴报仇。 乌龟与他的同伴,虽然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无论如何,也是他的同伴,是与他一同出来执行任务的。 可是,他的人刚刚冲出。 他的眼前,又是一道银弧划过。 乌龟只感觉自己手里的刀忽然变轻,然后就听见脚下传来“哐当”一声响。 他都还没有来得及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感受到腹部一阵冰凉。 这也是一种最接近地狱的冰凉。 人世间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冰凉。 乌龟倒下的速度,绝对不比他的同伴要慢。 鲜血也已经从他的腹部喷涌而出。 他还隐约可以在这一片鲜血的辉煌中,看得清这泰歌尔所用的武器,是一把刀,一把形状怪异棱角分明如同镰刀的天竺弯刀。 现在,这把弯刀正闪耀着刺眼的寒光,然后慢慢地变得模糊。 三天后。 早晨。 天已明,雪已住。 阴沉了很久的天气,今天忽然变晴。 温暖的太阳,慢慢地从东方升起,温暖着这一片几乎已经快被冻死的土地。 被冻死的土地,总还有苏醒的一天。 乱石岗上被杀死、血液也已被雪冻结的人,却已经不会再有苏醒的一天。 乱石岗几乎已被鲜血染红。 雪地上,有十八具尸体,整整齐齐地躺着十八具尸体。 六花帮九个人与穷流九个人的灵魂,都已永远被冻死在这一片乱石岗上。 空气中,仿佛依然还残留着鲜血的腥臭。 这一幕,血腥残酷而且恶心。 很少有人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一幕。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却正在看着这一幕。 他们已经盯着这地上的死人与脚印,看了很久。 这地上的十八个死人,他们连一个都不认识。 虽然这满地鲜血的惨烈景象很令人作呕,然而,他们并没有离开,因为他们已经从这些死人与脚印中收获了很多他们想知道的东西。 他们为了寻找这盗窃者的脚印,已经足足耗费了三天时间。 这三天的时间,总算还没有白白浪费。 他们现在已经有了收获,至少,就有两点收获。 第一点就是,他们在雪地上看到了那个红松木小箱子的印记,雪地上这个印记的尺寸,正好合符那红松木箱子的尺寸。 还有一点,那就是他们在这个地方,又看到了那头大象的足迹。 从小树林方向过来的所有足迹,都已在这一片乱石岗停止,除了那一行大象的脚印。 从小树林方向走过来的人,现在都已经死在了这一片乱石岗,除了那大象上的九个人。 段寒炎常常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所以他现在就在头头是道地分析着情况。 这个时候,在这样的地方,他的听众也比较少,少到只有江心秋月一个人。 段寒炎道:“我认为情况一定是这样的。那死在小树林里的凤儿花,自从在与刘三楞交手后,就发现了我们的银子,于是她见财起意,心存不良,叫来他那十八个黑衣蒙面的同伴。他们用了一条声东击西的诡计,用那十八个蒙面人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她自己却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了这一箱银子,然后就提着这个箱子,独自一人来到了后面那小树林。” 江心秋月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段寒炎想了想,又接着道:“然后嘛!就是凤儿花在那小树林里遇到了这九个脸上搽的漆黑的黑衣人,这几个黑衣人杀死了凤儿花,抢走了这一箱银子。” 江心秋月又点了点头,但又问道:“你是如何确定,杀死凤儿花的是这九个黑衣人的?” 段寒炎道:“这一点,我用地上的脚印对照这些死人的鞋底,就可以看出来。在那片小树林里,这几个黑衣人的脚印和凤儿花的脚印最多,所以必然是这几个黑衣人杀死了凤儿花。” 江心秋月又点了点头,为道:“那后来呢?” 段寒炎道:“再后来,就是这九个黑衣人,来到了这一片乱石岗,遇到了这九个麻衣人。这九个麻衣人杀死了黑衣人。然后,就是这九个麻衣人,又被那骑大象的九个人杀了。” 江心秋月沉吟良久,又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很对!看这地上的脚印,就可以看出来,这些黑衣人齐刷刷地倒成一排,旁边有麻衣人的足迹。这七个麻衣人又倒成一排,旁边的脚印,却是从那头大象站立过的地方来的。” 段寒炎听了,也点了点头,道:“现在,应该属于我们的那一个红松木小箱子,必然已经到了那九个白衣红帽的鬼佬手里。而这一行大象的足迹,是往西南方向去了。我们只需要跟踪这一行大象的脚印,不愁找不到那九个人。” 江心秋月道:“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于是,二人沿着这一行大象脚印,一路往西南方向而来。 第二十一章 追赶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只见前方一个小镇,各行买卖兴隆,人来人往拥挤。 这路面上的冰雪被太阳一晒,又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踏,都已经在在慢慢的融化。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追踪的那头大象,自从进入这个小镇,地上的脚印就已经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压根就不知道这头大象往哪里去了。 二人只得站在这镇子中的十字路口发呆。 段寒炎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往哪条路才好。 正在他们计无所出的时候,只见对面街旁的屋顶上,一个人飞奔了过来。 这个人的肩膀上,背着一个土黄色麻布包袱,手中提着一把类似剪刀又如同火钳的兵器。 这个人的轻功很好,他只需要一眨眼的工夫,就可以跃过三四重屋脊。 而在这个背着土黄色麻布袋飞奔的人身后,竟然还跟着五、六个人。 这五、六个人的手里各提着刀剑,闷声不吭,在后疾追。 前面跑的那人如风驰电逝,后面追的几个人似蹑影追风。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正在盯着这几个人看,只因距离较远,一时也无法看清,究竟是些什么人在舍命狂奔。 江心秋月的眼力很好,她看不多久,忽然说道:“小段,你快看看!那在前面被人追得满地跑的人,看样子很像第一翻墙呢!” 段寒炎一听说这话,立刻道:“对!对!看这体形和轻功身法,十有八九是他。也只有他,才会用这样一把奇奇怪怪的钳子作为武器。只是奇怪的是,他不是和大哥、老鱼、阿乐他们在一起吗?又怎么会独自一个被人在这地方追得满地乱跑?莫非是昨天夜来手痒,他一个人偷偷摸摸跑这地方做贼来了?” 江心秋月笑道:“哎呀!你先别瞎猜那么多。现在翻墙哥势单力薄,被人追得仓皇奔逃。还好遇到你我二人,我们且来帮他敌住后面那几个人再说。唉!你嗓门大,你就把他喊过来吧!” 段寒炎道:“秋月所言极是!”于是他就鼓足了气力,向着第一翻墙高声喊道:“翻墙兄弟,快往这边来!我是小段,我们在这里。” 第一翻墙听见喊声,却听得不是很明白,忙里偷闲扭过头来看,见这喊的人一袭白衣,旁边一女子红衣耀眼,立刻就认了出来。 第一翻墙心中大喜,有如唐僧遭难逢行者,在这半空里两三个翻身,就已经稳稳地落在了段寒炎与江心秋月的面前。 第一翻墙刚刚落地,便盯着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吃惊地问道:“小段,秋月,你们二人,不是和房子大、钱很多往袁州存钱的吗?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段寒炎也诧异地问道:“我们的事说来话长。你且先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人在这个地方?这几个追赶你的人又是谁?” 第一翻墙道:“小段,我也是说来话长啊。且先助我一臂之力,敌住这六个王八蛋再说。” 段寒炎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追赶第一翻墙的六个人,也已经停在了三丈外。 这六个人中的五个,段寒炎是见过的,也知道他们的名字。 这六个人中,一个是光照会位列“五虎”之一的南门捞刀,年纪大约有二十六七岁,生得瘦削却看起来非常精神,但他的眼神中常常都透露着一种可以杀死别人的冷漠,就仿佛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他都绝对不会关心。 一个是与段寒炎曾经一同入职光照会,号称“多目蜈蚣”的何老咪,这个人来自于“黑九门”,用的是一把蛇形剑。何老咪一入职光照会,便是“十三豹”中的成员,只因为入职后对光照会做出的突出贡献,光照会领导白西岩班功行赏,授予何老咪“光照会集团突出贡献奖”与“优秀员工奖”,并破格擢升何老咪为光照会“五虎”之一,以顶替曹谷的位子。 还有三个,却是光照会“十八英”的成员。 一个身材略胖、穿着血腥红劲装、手中提着一柄长剑的,便是肖步赢。段寒炎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就在武功山白鹤峰。 一个矮矮壮壮,浓眉如同刷漆,目露凶光,四肢发达粗短,手中提着一条重达三十余斤铁棍的,就是号称“大力王”的徐远征。段寒炎还记得,在光照会设于白鹤峰的“招贤擂台赛”上,杨雨丝上台去挑战,遇到的对手就是他。 另外一个,段寒炎就更清楚了。因为段寒炎去参加光照会的“招贤擂台赛”时,挑战的就是这个人。这个人个子不高,约有三十五六岁,他用的也是一柄软剑。他的名字,就是骆晨希。只是他的软剑,败在了段寒炎的剑下。 除了上述这五个人,还有一个长得极高又极瘦的年轻人,这个人大约二十一二岁,一张皮肤很白的脸上,稀稀疏疏长着几个发着红光的青春痘,这个人的鼻子很尖也很挺,嘴唇却很薄,一双细长的眼睛里,常常都带着一种“玩死人不负责”的恶作剧一般的笑意。他用的也是一把剑。这个人,是段寒炎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 这个时候,光照会的这几个人,看了看第一翻墙,又看了看段寒炎与江心秋月。 过了很久,南门捞刀那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才盯着第一翻墙,说道:“看来,你这个白日鬼今天的运气好像还不错,竟然还能在这个地方,遇到你的两个帮手。” 一脸病容的何老咪怪笑着看了看南门捞刀,道:“嘿嘿!哪怕他今天有那么一点点狗屎运,我们也不必怕他。”然后他就盯着段寒炎,道:“嘿嘿!小段,我跟你也是老相识了。我可是一向对你很有好感。因为我虽然也是男人,可是我一向都喜欢风流英俊的后生,这事,说出来嘛!好像就有那么一点点变态的味道。但是,你如果还想要你的朋友杨雨燕能活着看见明天升起的太阳,你最好就叫这白日鬼老实那么一点点,将他手里的麻布袋就那么乖乖一点给我送过来。” 那一个长得极高极瘦的年轻人,目光一直都落在江心秋月那一张桃花般的脸上,他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这个时候,他忽然笑嘻嘻地说道:“你这老鬼,难道真这么狠心,要辣手摧花?难道就不能照顾照顾老夫的喜好?老夫可是真他娘喜欢那妹子,还没有工夫一亲芳泽温存云雨,你如果敢杀杨雨燕那妹子,老夫一定要跟你拼了。” 何老咪听了这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放声大笑,道:“看来!一个女孩子如果长得好看,想要她去死都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那极高极瘦的年轻人忽然又指着江心秋月,问何老咪道:“哎!哎!老鬼,我问你,你认不认识这个穿得一身红的妹头,如果你认识的话,不给我们做个介绍,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心老夫用小拳拳锤你胸口喔!” 用小拳拳锤你胸口! 这句话,看起来很有女人的娇羞味,也是女人的专利。 可是这个年轻人说出来,却丝毫不会让人感觉他像一个女人,或者有女性化的倾向。 他的嗓音,雄厚而富有能吸引女人的男性魅力。 第二十二章 人财两空 何老咪又是一阵干笑,才叹了口气,说道:“哎!我好害怕你的小拳拳。这个妹头,我也还是认识的。我的确好像忘记给你们介绍了。” 何老咪指着段寒炎,向那年轻人说道:“那白日鬼旁边,那一位年少风流的,就是放青山庄的三少爷,段寒炎。”他想了想,又说道:“这个时候我可以告诫你两件事。” 苗抚琴道:“是哪两件事?” 何老咪道:“第一件事,就是这段寒炎的一柄‘弦歌之声’软剑,可高明得很;第二件事,就是我希望你以后在遇着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点。如果你能够记住我说的这两件事,那样你一定可以活得更长久一些。” 介绍完段寒炎,他就开始介绍江心秋月,道:“至于这一位穿得一身红又长得很好看的小妹妹,来头也很不小,她可是极乐宫江心龙王的独生女,芳名就叫作江心秋月。嘿嘿!这个时候,我也可以告诉你两件事。” 苗抚琴大声道:“你这老鬼,神神道道,又是两件什么事?” 何老咪笑道:“第一,这个小妹妹的一把‘挥红剑’,也快得很。第二……” 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完,苗抚琴立刻打断他的话,道:“好了!我知道了!第二件事嘛,就是希望我以后在遇到她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点。对不对?” 何老咪大笑,道:“你说得对极了!还有一件事,我也得提醒你,你最好不要去打她的主意。假如你还能够记住这几件事,我可以保证,你一定还可以活得更长久些。” 那年轻人问道:“哦?老夫为什么不能打她的主意?” 何老咪道:“因为你是老夫,她却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年轻姑娘的剑,会杀人,可以一剑就将你的脑袋割下来,放在地上当球踢。” 那年轻人道:“难道他的剑很快?” 何老咪笑道:“不但快!而且快得要人命!” 那年轻人立刻就怪叫一声,盯着何老咪道:“你这老鬼,可不要吓老夫。小心老夫小拳拳锤你胸口喔!” 何老咪道:“我好害怕你的小拳拳,所以我不会吓你。” 这时,那年轻人皱眉道:“为什么太阳都快下山了,也还没看见你给他们介绍一下老夫那如雷贯耳声名震四海的名头。” 何老咪又笑道:“好!好!至于你的名头嘛!就是大名鼎鼎的那什么来着,哦!苗抚琴。” 那年轻皱着眉头,“啧啧”连声,道:“难道你就这么不记得老夫的大名,做个介绍,还那什么来着?我对你,可真是大写的服。” 何老咪终于盯着段寒炎等人,用手指了指那年轻人,道:“这位,就是光照会会长白西岩阁下的亲外甥,自号‘千年一遇的少年英雄什么什么’的苗抚琴。”他一说道这里,抓了抓脑袋,道:“你这个外号,可实在太长,我还真记不住,就请你自报大名,如何?” 这个叫作苗抚琴的年轻人叹一口气,道:“哎!你们这些人,我也真是醉了,连一个名字都记不住。你们给我好好听着。老夫就是‘千年一遇的少年英雄玉面老魔头江湖你大爷’苗抚琴。” 苗抚琴报上了名头,又自顾自地说道:“老夫如此威风响亮又郎朗顺口的名头,你们竟然都记不住。哎!我也真是醉了。” 这个时候,南门捞刀刀锋般的目光,忽然盯着苗抚琴,冷冷道:“你的话,说完了没有?” 苗抚琴立刻一吐舌头,连声道:“说完了,说完了。你有事吗?” 南门捞刀冷冷道:“你如果说完了,就让我说两句。” 苗抚琴显然很有些惧意,又连声道:“好!好!你说!你说!”话音刚落,又看了看江心秋月,摇头晃脑,喃喃自语道:“唉!对你这个人,我也真是大写的服。可是在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面前,你难道就不能给我留那么一点点面子吗?” 南门捞刀并没有理睬他,而是盯着段寒炎,道:“现在,我只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段寒炎一直在听着他们所说的话,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根本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只得莫名其妙地问道:“哦?是什么事?” 南门捞刀道:“你们若想在明天还能看到活着的杨雨燕,那就只有一个选择,把这白日鬼手里的布袋拿来。” 段寒炎诧异道:“只有一个选择?什么选择?什么布袋?你们说了这么久,我可还是一脸懵逼,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段寒炎想了想,才又看着南门捞刀,说道:“现在,看起来好像是你们想跟我做个什么交易。既然这样的话,好说!好说!就麻烦你们略等片刻,我了解了解情况再说。如何?” 南门捞刀冷冷道:“我们并不赶时间。今天的太阳也很好!” 段寒炎笑道:“太阳的确是很好,在这样的寒冬腊月,在这温暖如春的阳光下,晒晒太阳,也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 南门捞刀并没有再回应他。 段寒炎便瞧着第一翻墙,问道:“兄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且说给我听听!” 江心秋月也在好奇地看着第一翻墙。 第一翻墙轻咳一声,道:“小段,秋月,事情是这样的。自从我们在关王界相别之后,我与大哥、老鱼等人,用那白雅楼、张振飞去哄骗了花又红四万两银子。老鱼害怕在路上遇到光照会的埋伏,便不走大路,拣条小路回潭州,却没有想到,这白西岩与古传山奸滑似鬼,我们还是中了他们的埋伏。他们出其不意,绑架了杨雨燕,向我们勒索银两。”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都瞪大了双眼。 段寒炎问道:“然后呢?” 第一翻墙想了想,道:“然后就是,这光照会的人,说只要我们把银子给他们,就放了杨雨燕。”这时,他看了看手里的麻布袋,道:“没办法,老鱼只得把这这一代钱都给了他们。可是这些王八蛋,得到了银子,却依然不放杨雨燕,还向我们要两万两银子,才愿意放人。于是老鱼也没法子,只得叫牛犊子去寻大哥,叫我来跟踪这些人。” 他说到这里,段寒炎又问道:“你是说,大哥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第一翻墙又略有沉吟,说道:“开始还是在一起的,后来就分手了。自从我们一同剿灭了那穷流的截云山据点,就在路上看见了杨雨丝她娘在追杀一个什么仇人。大哥就和杨雨丝母女一起去了。我与老鱼、阿乐、牛犊子、毛野生,还有杨雨燕,一同去往潭州,就在路上遇到了光照会的埋伏。” 这时,江心秋月问道:“那连你也不知道,大哥现在哪里?” 第一翻墙道:“我是压根就不知道他和杨雨丝现在什么地方?” 段寒炎盯着第一翻墙手里的麻布袋,问道:“那这一个麻布袋,就是那价值四万两银子的交子?” 第一翻墙道:“正是!” 段寒炎又问道:“那这些银子,既然被光照会的人哄走,又如何到了你手里。” 第一翻墙笑道:“那当然是被我偷来的。” 江心秋月也笑道:“翻墙哥,你快说来听听,你是怎么偷到手的?” 第一翻墙点了点头,道:“老鱼让我来跟踪这些人的下落。我一直跟踪到这附近一个村落,他们在那村中酒店住宿一个晚上,我昨晚寻个机会,乘其不注意,想去搭救杨雨燕,再把这银子也取回来。在我将银子拿到手后,再去救杨雨燕,没想到,我刚进到关押她的房间,她就被吓得叫出声来,惊醒了这几个人。” 第二十三章 第一翻墙的良策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听了,也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江心秋月道:“你被他们发现了行踪,于是,他们就一路追赶到这里?” 第一翻墙道:“正是这么回事。”他想了想,也问道:“那你们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来到这里的?” 段寒炎又将自己一路以来的经历都简略述说了一番。 第一翻墙一听说段寒炎押运的五万两银子也丢失了,感叹不已,道:“只可惜老鱼费尽心力,好不容易得来这几万两银子,还打算开创一番事业,只可惜如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惜!可惜!” 段寒炎也叹气道:“如今,既然杨雨燕落在这几个人手里,若要救得杨雨燕的性命,没办法,我们只得将这银子给他们。” 江心秋月也说道:“小段说得对,不能让杨雨燕一个人独自呆在虎狼窝中,还是尽快把她救出来吧!” 第一翻墙道:“我也很想她快点出来。只是,现在的情况是,哪怕我们将这四万两银子给他们,他们也根本就不会放了杨雨燕。他们要六万两银子才肯放人。老鱼就是这样被他们哄了,现在落得个人财两失。” 段寒炎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杨雨燕在他们手里而不去救她吧?而且让我放心不下的,这个什么鬼苗抚琴,你看他一对狗眼,色咪咪的。一看就是个色中饿鬼,绝对不会是个什么好东西。” 第一翻墙思索了很久,忽然一拍手,道:“小段,秋月,我有个法子,可以保住这四万两银子,还能救出杨雨燕来。” 江心秋月连忙问道:“翻墙哥有什么妙计,快点告诉我们吧。” 第一翻墙道:“我是这么想的。这南门捞刀找我们要六万两银子,才肯放了杨雨燕。而我们身上却只有四万两银子。我们现在就跟他们约定,明天这个时候,还在这里相见,我们把六万两银子带来,他们将杨雨燕带来,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江心秋月道:“翻墙哥,你这样的法子,可不见得是个什么好主意呀!我们给他们六万两银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时间又紧迫,去哪里借那两万两银子的差额给他?” 段寒炎也说道:“如果是这样与他们交换,怎见得又保住了钱财,又救出了杨雨燕?” 江心秋月连声道:“对啊!对啊!” 第一翻墙笑道:“你们不要性急,我可还没有说完呢!我们当然不是真想跟他们这样交换。” 段寒炎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一翻墙笑道:“我的意思是,先与他们约定明日交易。然后我只在今天夜里,便悄悄地去将杨雨燕营救出来。你们看,这样一来保住了银两,二来又救出了杨雨燕。如何?” 江心秋月道:“翻墙哥,你这个法子还是可以的。只是光照会的这几个人又不是傻瓜,一个个都是人精,怎么会由得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营救杨雨燕,昨晚去了,今晚又去?我想他们一定会有防备的。” 段寒炎也说道:“秋月说的有道理,话说,一计不可二用,我看这一去必然是自投罗网,自讨苦吃。” 第一翻墙笑道:“正是我昨天晚上去了,他们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今天晚上还敢再去。所以,今天晚上,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这时,段寒炎不无担心地说道:“翻墙兄弟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出其不意,令他们防不胜防。只是我还是很有些不放心。万一你又被他们逮住,那可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第一翻墙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今晚我们三人一同去救杨雨燕,然后我独自一人进屋搭救,你们二位在外接应,如有风吹草动,就出手相救,如何?” 段寒炎听了这话,大喜道:“好!这才真是万无一失的良策。就照你说的这么办。必然是马到成功,十拿九稳。” 于是乎,段寒炎就冲着南门捞刀等人喊道:“各位,至于你们释放杨雨燕的条件,我们三人商量的结果,那就是我们答应你们的要求。” 南门捞刀道:“哦?你愿意出价六万两银子,来赎回杨雨燕?” 段寒炎道:“我愿意!只是我们暂时也就只有这四万两银子,就是这麻袋里的钱。我现在跟你约定,明天也是这个时候,就在这个地方,我带着六万两银子,你带着杨雨燕,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如何?” 南门捞刀略加沉吟,道:“好!一言为定!足下江湖名门世家子弟,想必也不会食言和玩弄诡计。” 段寒炎道:“那是当然的。只是,无论如何,你得保证杨雨燕的安全,绝对不准有人去伤害她分毫。如何?” 段寒炎话音刚落,又用手指着南门捞刀旁边的苗抚琴,道:“尤其是这个姓苗的,这种兔崽子与乌龟王八蛋,我一看他就讨厌。你一定要保证,绝对不让这个人接近杨雨燕,否则的话,惹怒了我们兄弟,必然大举报复,统领军马,踏平你披红湖,粉碎你光照会。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南门捞刀听了这话,一字字道:“我们不会惧怕任何人,至于你的这一番恐吓,我的内心也毫无波澜。不过,我还是答应你,绝对不会有人敢动她分毫。” 段寒炎道:“这个苗抚琴可是白西岩的亲外甥,你也可以保证,他不会去伤害杨雨燕?” 南门捞刀冰冷如同刀锋的目光,盯着段寒炎,冷冷道:“今天晚上,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敢来伤害她。无论是谁,都绝对不会!” 段寒炎立刻就笑了,道:“好!我相信你!你应该是个值得人相信的人。那我们就明天再会!”他说完就立刻抱了抱拳,道:“各位,告辞!告辞!” 南门捞刀已没有任何回应。 何老咪却也向段寒炎抱了抱拳。 段寒炎、江心秋月、第一翻墙三个人,提着麻布袋,往东北方向的袁州城而去。 可是他们并没有走多远,刚拐过这条街的街角,就又绕了回来,在镇上的“云程客栈”租了三间客房。只等天晚,就要去救杨雨燕。 傍晚时分,日已沉西,凉风又起。 南门捞刀、何老咪、苗抚琴等人,依然还住宿在他们昨日下榻之村中酒店。 他们在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等待,有时候是一种痛苦的煎熬,有时候也是一种光明的希望。 但无论如何,等到都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 焦虑常常都与等待同行。 所以,一个人只要在等待,就绝对不会感觉这是一件能让人觉得愉快而轻松的事。 可是无论是谁的人生,大部分都是在等待中度过,在等待着他应该等待的人和事,也在等待着他不该等待的人和事。 小时候等待长大,长大了又等待结婚生子、等待事业有成功的那一天,然后又在等待死亡。 第二十四章 何老咪的妙计 南门捞刀现在就在等待,自从与段寒炎在小镇上约定了明日的交易后。 他从午后起,就在等待天黑;天黑后,他又在等待天明。 但是他并不会感到焦虑。 作为一个光照会的顶尖杀手,首先必须要克服的,就是在漫长的等待中产生的焦虑。 因为一个杀手,常常都必须等待。 你若问这世界上,哪一种人耗费在等待中的时间最多?南门捞刀就一定会告诉你,是杀手。 有时候,为了杀一个人,他们就必须等待一个月或者两个月甚至好几年。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等待就有如家常便饭。 一个合格的杀手,就有如一条饥饿的鳄鱼,他们永远都在等待,在等待机会,在等待一个一击致命的机会。 现在,南门捞刀没有焦虑,他就静静地坐在这个村中小酒店的客房中。 他正坐在一张做工很粗糙、油漆也已经在一块块脱落的小木桌旁。 木桌上摆着一瓶酒,两蝶菜。 很简单的酒,很简单的菜。 虽然与南门捞刀一同来执行任务的,有十几个人,可是他却宁愿选择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房中自饮自酌。 他很少喝酒,但只要一开始喝酒,就必定会找个清净的地方,一个人喝酒,一个人慢慢享受着酒液的醇香。 因为他是真正的喜欢酒。 在他看来,那些喜好呼朋唤友喝酒的人,说很多人在一起喝酒才有意思的人,都绝对不是真正的喜欢喝酒,而是因为别的原因才去喝酒。有的人因害怕寂寞而找朋友去喝酒,有的人因心灵空虚而找一个陌生人去喝酒,有的人因悲伤痛苦而找一个善于倾听的人去喝酒,有的人因高兴而找一个值得分享的人去喝酒…… 南门捞刀觉得,这些人虽然都在喝酒,但绝对不是在享受酒的美味,而是在利用酒。就如同一个想死的人在利用刀一样。 南门捞刀觉得,一个人真正喜欢酒,就如同一个人喜爱自己的女人。 你最爱的女人,只有在你独享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真正的愉快与轻松。 酒也一样。 而呼朋唤友去喝酒,在南门捞刀看来,就有如一群流氓结伴逛青楼,虽然他们都在享受着女人,但这女人却并不是他所爱的人。 只有在一个合适的地方,一个合适的时候,独享一壶酒的滋味,才是真正的喝酒。 这个时候,你既不必为讨好你的上司而迎合喝酒,也不必为愉悦朋友而勉强喝酒。 这个时候,你只需要为自己喝酒。 喝你想喝得酒,喝你想要的量。 你如果觉得自己还能喝两杯,那你就可以再喝两杯。 你若觉得酒已经喝得足够,那你就随时都可以放下酒杯,没人会强迫你一定得干了这杯。 南门捞刀喝得很慢,每一口喝得也很少。 只有喝得慢、喝得少,才能尽可能地令酒香回味悠长。 他现在已喝了三杯。 他现在也觉得很满意。 就在他准备添第四杯的时候,房门忽然就被人打开。 有五个人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何老咪与苗抚琴,以及骆晨希、徐远征、肖步赢。 南门捞刀在喝酒的时候,虽然并不太喜欢被人打扰,可是哪怕被打扰,他也绝不会去责怪别人。 这个时候,他放下了酒杯,静静地坐着。 他没有抬头看一眼这五个人。 他知道他们必然是有话跟他说。 可是他也没打算去问,因为他有把握,这些人如果有话跟他说,不用去问,也一定会自己说出来的。 所以他又在等待。 这个时候,何老咪清了清嗓子,说道:“南门兄,饭是否已经用得足够?酒是否也已经喝得足够?” 南门劳刀还是没有说话,连“哼”一声都没有。 因为这本来就是一句废话。 他觉得,一个人如果真正有什么事想说,也根本就不必说废话。 何老咪显然也已经很了解南门捞刀这个人,所以他只说了一句废话,就盯着南门捞刀,切入了正题,问道:“对于段寒炎所说的话,明天他们带六万两银子,来西河镇上,与我们交换杨雨燕,你觉得这一件事,是可以相信,还是不能相信?” 南门捞刀冷冷道:“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何老咪想了想,干笑了两声,道:“既然你不相信任何人,那你为何要相信段寒炎的话?” 南门捞刀道:“段寒炎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如果还有比段寒炎一个人更难得对的,那就是再加上一个江心秋月。” 何老咪想了想,问道:“你答应他们,也只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机会?” 南门捞刀道:“杀人的机会,需要等待,成功的机会,也需要等待。” 何老咪笑道:“你说得很对!那现在,你有没有想出一个什么好办法,来对付他们?” 南门捞刀摇了摇头,道:“我还没有!”过了很久,他才扭过头来,盯着何老咪,问道:“你有没有好的法子?” 何老咪并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我想请问你,在你看来,他们为了救出杨雨燕,接下来会如何行动?” 南门捞刀道:“只有两种可能。” 何老咪问道:“是哪两种可能?” 南门捞刀道:“第一,他们会叫来更多的人,在半道拦截,试图倚强凌弱,救出杨雨燕。” 何老咪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还有一种可能呢?” 南门捞刀道:“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会在今天晚上前来,以为出人意料,试图趁我们不备,救出杨雨燕。” 何老咪听了大笑。他笑了很久,才看着南门捞刀,问道:“假如他们今夜前来救人,除了火拼,你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对付他们?” 南门捞刀想了想,道:“我没有!你有没有?” 何老咪笑道:“很好的法子虽然没有,但稍微好一些的法子,我还是有一个的。”他说到这里,看了看苗抚琴等人,才说道:“所以,我现在特意将他们都找来,商量商量,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用来对付段寒炎等人?” 南门捞刀冷冷道:“你的法子,是一个什么样的法子?” 何老咪揉了揉一双似乎永远都没有睡醒的眼睛,道:“今夜,他们若想来搭救杨雨燕,必然是第一翻墙进屋搭救,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在外接应。” 南门捞刀点了点头。 何老咪又接着说道:“他们如果真是这样安排,今天晚上,我们便将杨雨燕换个地方,严加看守,可以叫咱们的这位‘少年英雄玉面老魔头’假扮为杨雨燕,梳成女人的发髻,穿着女人的衣裳,侧躺在床上,背向着窗外。我们在房内点一盏油灯,让第一翻墙看得见床上躺的是个女人,却又看得不是很清楚,只以为苗抚琴就是杨雨燕。如此,他必然会进房,来接近这个假的杨雨燕。你觉得,这样还合理吗?” 南门捞刀又点了点头,道:“你的话,看起来好像也是很合理的分析。然后呢?” 第二十五章 一举两得 何老咪笑道:“然后嘛!就用得着咱们的这位‘少年英雄玉面老魔头’出手了。” 这时,苗抚琴问道:“哦?老鬼,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 何老咪盯着苗抚琴,问道:“你真的明白了?” 苗抚琴大笑道:“我当然明白你的这点鬼心思。你叫我假扮杨雨燕,背向着窗外躺在床上,只等那白日鬼一靠近,我就出手,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打翻在地。对不对?” 何老咪大笑道:“看来!你实在是一个聪明人。” 苗抚琴一听到这话,立刻就得意地笑了。 他笑了很久,才瞪着何老咪,说道:“我若是完成了这事,我只想问你这老鬼,有没有什么好处给我?如果连一点点好处都没有的话,我才不耐烦去装女人。” 何老咪笑道:“好处当然是有的,而且还不少。也许这个好处,就是你现在最希望能得到的好处!” 苗抚琴笑道:“你先说来听听,究竟是什么好处?” 何老咪又是干笑了几声,道:“如果能捉住第一翻墙作为人质,那杨雨燕就可以……” 他一说到这里,就忽然打住,没有再说下去,他相信苗抚琴一定很懂得他的意思。 苗抚琴不是个笨蛋,他当然明白苗抚琴的意思,于是他立刻就点头同意,道:“好!有你这话,老夫我一定尽心尽力,马到成功!” 何老咪又笑道:“很好!只是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 苗抚琴忙问道:“你想提醒我的,是什么事?” 何老咪道:“你躺在床上的时候,可千万不能睡着了。” 苗抚琴也大笑,道:“你这老鬼,能成熟一点吗?都一百多斤的人了,想法还是这么幼稚?我在有好处可得的时候,一般都是不会耽误事的。” 何老咪笑道:“足下最好不要耽误。” 苗抚琴又笑道:“你这老鬼,想的这个馊主意,虽然比不上诸葛神机、庄周妙智,不过好像也还不错。” 这个时候,南门捞刀道:“大多军中诈谋,未必皆奇策,但当时偶能欺敌,而成奇功,便是良策。” 何老咪也笑道:“南门兄所言极是!至于计谋,古人有云:‘用得着,敌人休;用不着,自家羞。’” 南门捞刀想了想,也问何老咪道:“段寒炎与江心秋月、第一翻墙三人,在这个地方,你觉得还有没有别的帮手?” 何老咪笑道:“据我所知,是根本就没有的。” 南门捞刀道:“好!今夜,段寒炎与江心秋月、第一翻墙三人来这个地方搭救杨雨燕。穿墙走壁的人,带着一大袋钱,想必也不会是一件很方便的事。” 何老咪想了想,回答道:“不方便,不方便,简直是太不方便了。” 南门捞刀忽然一声冷笑,道:“很好!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就叫一个人去盯着他们三人,只等他们一出门,就将那个麻袋提来。” 何老咪皱了皱眉,道:“只可惜,我们并不知道这三个人的下落。” 南门捞刀冷冷道:“我知道!” 何老咪显然很有些吃惊,他瞪着南门捞刀,问道:“你究竟是如何知道他们下落的?难道你早就已叫人去盯梢?” 南门捞刀只回答了一个字,道:“是!” 何老咪想了想,又道:“难道你在那西河镇上,就已经叫人在暗地里跟踪他们?” 南门捞刀道:“是!” 何老咪一听说这话,立刻放声大笑,道:“好!好!如此一来,我们一举两得,既得到了银两,又捉住了那白日鬼。有这两个人在手里,想必多少也值点银子。”说完,他又盯着南门捞刀,道:“你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一个人如果选中你作为对手,绝对不是他的好运气。” 南门捞刀也在盯着何老咪,他的声音依然冰冷,道:“至少你现在的运气,就还不错。” 何老咪又是一阵大笑,略加沉吟,忽然向正站在房间角落里的肖步赢招了招手,道:“既然这样,那就请我们的‘十八英’成员肖步赢去走这一趟。因为你的轻功很好!很适合去干这一趟差事。如何?” 肖步赢回应道:“好!在下现在就去!” 何老咪道:“很好!为了光照会,为了‘我们这个共同的大家庭’,就多多辛苦足下。这事如果办成,白会长想必一定会很满意的。” 肖步赢连连点头,道:“各位请宽心,在下一定不负众望,手到擒来!” 话音刚落,他就已经转身,向外走去。 很快,就有那盯梢的人在前引路,带他去了。 天很黑。 今天的白天,虽然是个晴天,雪也在开始慢慢融化。可是在这样的夜晚,天上却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 这个村庄很大,房子很多,人也很多。 虽然天色已经黑暗了很久,可是当家家户户的灯火还亮着的时候,走夜路的人,还可以看得见脚下的道路。 然而,住在村庄里的这些朴实而勤恳的人家,都睡得很早,他们必须在今天的夜晚,蓄足了精神,来迎接明天繁忙与超负荷的工作。 就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他们的工作,也不会停止。 而且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他们睡得往往比平时更早一些。 所以,巳时刚过,这个巨大的村庄,那能带来光明与温暖的灯火,就几乎已经全都熄灭。 这个时候,整个天地间,就完全变成了一团黑。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爷爷看不见奶奶。 第一翻墙正蹲在一幢瓦房的屋顶上。 他的嘴里,在不断地咀嚼着那种黑不溜秋如同蟑螂般的槟榔。 他将一块槟榔放在嘴里,不断地咀嚼,直到嚼成碎屑,才吐出来,又开始嚼另一块。 此刻,这一幢民房的屋顶上,已经足足堆了三十三块被他咀嚼过的槟榔,哪怕他的口腔都已经变得发涩,但是他没有停止咀嚼。 这幢房子,很靠近南门捞刀等人下榻的酒店。 天刚刚变黑,他就已经来到了这幢房子的屋顶。 第一翻墙虽然并没有见过自己脚下这幢房子里的人,但是他已经对这房子的主人,有了很深的了解。 他完全可以说出自己脚下这幢房子的主人姓什么又叫什么? 这房子的男主人叫作威猛,女主人叫作伶俐。他们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威猛本来是梧州人氏,只因父母双亡,流落在这个地方,便做了伶俐家的上门女婿。 这对小夫妻,准备在来年的春天,在这个村落中的大道旁,开一家米粉店。 他们还准备在后年要一个孩子。威猛想要生个女孩子。而伶俐却想要个男孩子,说那样才可以传宗接代。最后,这两口子争来争去,威猛还是落了下风,同意先生一个男孩子用来传宗接代,然后再生一个女孩子用来宠爱。 …… 这都是第一翻墙蹲在这屋顶上听来的。 这个时候,当灯火一熄灭。这新婚的两口子,就开始将木板床摇晃得“咿呀”直响,想必已经在开始为未来收获一个男孩子或者女孩子在付出辛勤地汗水了。 第二十六章 深夜行动 第一翻墙已经在这幢房子的屋顶蹲守了很久。 当他完全确定,南门捞刀等人已经不会再搬换地方住宿的时候,他就又回到西河镇上,将段寒炎与江心秋月也叫了来。 现在,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就藏身在这个村庄后山的一个岩洞里。 这个岩洞很小,小到仅仅能让三五个人站在里面避风。 但哪怕这个岩洞小点,也没有关系,毕竟它还可以用来避风,总比站在这刺骨的寒风中要舒爽得多。 而且,他们还带来了一包炒牛肉与两只烤鸭,还有一瓶上好的“绯玉清”酒。 在这样的天气里,在这里的地方,喝点酒来打发这漫长的等待时间,的确是一件很令人惬意的事。 所以,段寒炎现在也觉得很满意。 他对于自己这一方的计划,也觉得很满意。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就在这黑灯瞎火的岩洞里,相对而坐。 但是他们却还没有喝酒,也没有吃那一包牛肉和两只烤鸭,因为他们刚刚才用过晚餐,现在还没有到吃宵夜的时候。 他们也在等待,等待着第一翻墙带来的最新消息;等待着能一举救出杨雨燕。 他们将那个装满了纸币的麻布袋,也带到了这个岩洞,毕竟这么多钱,放在一家完全不熟悉的客栈里,还是很令人担心的。 这个时候,无聊又打着瞌睡的段寒炎正在断断续续地哼唱着曲子:“啊!大海啊!你全是水……啊!骏马啊!你四条腿……啊!爱情啊!你嘴对嘴……啊!走夜路的人啊!你要撞鬼……”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这岩洞外忽然人影一闪,就有一个走夜路的人走了进来。 段寒炎根本就不必去看,只靠听脚步声,或者闻一闻这空气中飘散的一股槟榔味,他就立刻可以判断出,来的这个人是谁。 段寒炎也相信,江湖中很少会有人像他一样嚼那么多的槟榔,也很少会有人比这个人走得夜路更多。 可是这个人虽然走了很多夜路,毕竟还没有撞鬼。 第一翻墙已经打探消息回来了。 第一翻墙一走进这个小小的岩洞,段寒炎就立刻道:“兄弟,来来回回跑了这么多趟,辛苦!辛苦!” 第一翻墙笑道:“辛苦一点,总比呆在这屁大点的岩洞里干等要强得多。如果叫我坐在这样一个地方等待一两个时辰,我宁愿出去跑上七八十路。” 段寒炎笑道:“哎!你说得好像也很对!我坐在这鬼地方等待,简直就是——用咸鸭蛋和荷包蛋打脑袋,咸的蛋疼。不但无聊,而且无聊得很。我无聊得都在不断地打瞌睡。我也宁愿出去跑上个七八十里路。” 段寒炎想了想,又道:“你能不能也给块槟榔来我嚼一嚼,替我杀杀虫?” 第一翻墙诧异道:“杀虫?杀什么虫?” 段寒炎笑道:“瞌睡虫。我可是犯困得慌啊。我听说嚼槟榔可以提神,你若还有多余的槟榔,就拿两块来给我嚼嚼!” 第一翻墙问道:“你平时嚼不嚼槟榔的?” 段寒炎笑道:“平时的话,看到槟榔这种黑不溜秋的样子,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蟑螂。所以,我平时几乎从来就没嚼过。” 第一翻墙听了,笑道:“那我就不给你嚼。” 段寒炎也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你好像也并不是一个这么抠门的人。” 第一翻墙笑道:“槟榔这玩意,如果你平时也常常嚼一两块的话,我还可以考虑给你一两块。” 段寒炎道:“如果我平时不嚼的话,难道你就一块都不给我?” 第一翻墙道:“对!我连半块也不会给你。” 段寒炎道:“你这样,还把我当兄弟吗?” 第一翻墙也笑了笑,道:“我就是把你当兄弟,所以我不给你嚼。” 段寒炎诧异道:“你这又是什么道理?” 第一翻墙道:“就连牛犊子那耕牛一样壮硕的人,在嚼了一块槟榔后,遇到狩野的人,连斧头都拿不起来了。所以我不会给你嚼槟榔,现在这个时候,我就更不会给你。” 段寒炎在黑暗中点了点头,道:“难道这槟榔真的会像酒一样醉人?” 第一翻墙笑道:“假如你现在嚼的话,只怕比三瓶酒喝下肚去,还要醉几分。” 段寒炎打了个“哈哈”,道:“好吧!你这样干,可真是节约了粮食,又做了善人。i真是服了you。” 这时,江心秋月忽然问道:“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第一翻墙道:“现在,已经快到寅时。” 江心秋月道:“那我们还要等待多久?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第一翻墙道:“我们已经不用再等,现在就可以行动。想必光照会的人,都已经睡得跟猪一样了。” 段寒炎也笑道:“他们一定还在幻想着明天的六万两银子,也一定会觉得很满意。” 第一翻墙也笑了,道:“一个人很满意的时候,想必睡得也会更香一些的。” 段寒炎道:“我保证他们今夜一定睡得香。这天气,也真是睡得香的好天气;这时辰,也是睡得香的好时辰。” 第一翻墙听了,连声笑道:“不但这天气是睡觉的好天气,时辰是睡觉的好时辰。可能就连他们现在的心情,也是很适合睡觉的好心情。” 段寒炎大笑,道:“所以,现在他们一定就睡得很香。” 第一翻墙道:“睡得香就好!我祝愿他们都睡个好觉,可千万不要失眠。” 段寒炎道:“那我们如果想从他们的手里救出杨雨燕,就应该选择在他们睡得最香的时候。” 第一翻墙道:“这话对极了。那我们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都站了起来,道:“好!走!” 这三个人在路上,一面在黑灯瞎火的山路上行走,一面商量具体的行动方案。 他们最终确定,由第一翻墙进入这个村中酒店,实施救人计划。 而段寒炎和江心秋月二人,毕竟都不是常走夜路的人,在第一翻墙的带领下,来到了威猛与伶俐的屋顶上,密切注视着小酒店的一切动静,只要有声响,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就出来援手。 这个时候,威猛和伶俐摇晃床板的声音,也早已经停止。 这个时候,只听得到威猛均匀的鼾声,以及老鼠的“吱吱”叫唤声。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第一翻墙三人商量已定。 第一翻墙凌空一个翻身,就已经翻过了三四重屋脊,往小酒店方向而来。 他的脚步很轻,轻到简直毫无声息。 他也已经停止了咀嚼槟榔,并且还在屋顶抓了一大把雪用来漱口。因为这槟榔的味道实在太大,一个人距离很远,就可以闻到这种味道。 当他确定身上的槟榔味很轻的时候,他就来到了这间小酒店的楼下。 这时,这个酒店除了客堂以及二楼角落的一间客房还亮着油灯外,都已经熄灭了灯火,进入了梦乡。 有些人的鼾声也真大,第一翻墙从威猛家的屋顶窜过来,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就听到了这酒店中传来的“呼噜”声。 至于这些,第一翻墙根本就不必去管他。对于一个常走夜路的人来说,他已不知道听过多少人的“呼噜”声。 第二十七章 脑子是个好东西 第一翻墙有把握,楼上角落里还亮着灯光的客房,必定就是杨雨燕的房间。 因为昨天晚上,杨雨燕就住在这间客房,也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只有女孩子,才会那么害怕黑暗。 第一翻墙转到这酒店的前面,他已经打算跳上去,哪怕房门已经紧锁,他也根本就不必担心。因为他如果真想打开一扇门,他至少有二十八种打开门的法子。 他现在只希望,在这么晚的时候,杨雨燕看到他,不要像昨天一样大声尖叫。 他已经打算,只要一靠近杨雨燕,就立刻出手点中她的哑穴,让她想叫都叫不出来。 一想到这里,第一翻墙立刻愉快地笑了。 于是他轻轻一跃,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二楼的走廊上。 他也是个很谨慎的人。所以这个时候,他并没有贸然打开房门而闯进去。 他来到窗前,沾了些口水,跟传说中的所有采花贼或者强盗小偷一样,用手指在窗纸上捅了个窟窿。 像今天这种救人的机会,他认为绝对不会常常都能遇到,所以他一定要更为小心谨慎一些。 他也相信,只有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第一翻墙通过这个窗纸上的小孔,就看见床上果然躺着一个纤细苗条的女人,正背向着自己。 这个女人的肩部,都露在床上的花被外,第一翻墙看得出来,这个女人连外衣都没有脱下。 很少有人会在舒舒服服睡觉的时候,不脱外衣的,除非这个人根本就不想睡觉,或者根本就不想睡在这张床上。 现在,侧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身体也在一抽一抽,似乎正在低声抽搐。 一看到这里,第一翻墙就立刻可以断定,侧躺在这张床上的女孩,一定就是杨雨燕。 一想道这里,第一翻墙就走到房门边,他只用一根很细很细的小铁丝,穿过这房门那微小的缝隙,很快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将门栓打开。 第一翻墙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的脚步声也很轻,轻到就如同一只蟑螂行走在楼板上。 第一翻墙很有这个自信,绝对不会有人能发现他的行踪。 他走得并不慢,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可是落在这木制的地板上,却还是毫无声响。 很快,他就来到了床边。 床上的人却还没有发现他已经来到了床边。 只要杨雨燕不放声大叫,第一翻墙就没打算要立刻打中杨雨燕的穴道。 于是,他轻轻地碰了碰床上这个侧身躺着的人。 他碰的是这个人的手臂。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这躺在床上的人忽然间将手腕一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第一翻墙的脉门。 第一翻墙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忽然一麻。 就在他这手臂一麻的刹那,床上躺着的这个女人忽然又是一个翻身,第一翻墙立刻就已经被打中了三处穴道。 好快的速度。 好快的出手。 第一翻墙已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虽然倒了下去,但他毕竟还看得清,也听得清。 这个时候,这个女人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 这并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的身上虽然穿着女人的衣裳,灯光也虽然很暗,但第一翻墙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就是苗抚琴。 现在,苗抚琴就站在第一翻墙的身旁,得意地用脚踢了踢第一翻墙,然后又在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第一翻墙也在瞪着苗抚琴,看了很久,第一翻墙才说道:“你已经成功地骗到了你爹!” 苗抚琴一阵冷笑,道:“就你这智商,吃屎只怕都很难抢到热的。” 话音刚落,门口忽然传来一个人的笑声。 然后就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走进来的是南门捞刀与何老咪。 这两个人慢慢地走到第一翻墙的身边,也盯着第一翻墙看了很久。 南门捞刀忽然说道:“脑子是个好东西,你值得拥有!” 何老咪与苗抚琴一听说这话,立刻就笑出声来。 何老咪看了看那盏昏黄的油灯,又看了看苗抚琴,道:“你演得实在并不像,就墙角这盏油灯,都比你的演技好。想不到竟然还有人上你的当?” 苗抚琴一听说这话,笑道:“你这老鬼,敢怀疑老夫的演技。来人啦!快扛我四十丈的大刀来,我要与这老鬼拼了。” 何老咪也笑道:“可是你这小鬼偏偏用的是剑。” 这个时候,这两个人是笑得愉快而且满意,因为他们已经完美地实现了自己的小目标。他们的这个小目标就是,成功地逮捕第一翻墙。 现在,也正是他们值得愉快的时候。 很快,就有人拿来了一条粗而且结实的绳索,将第一翻墙捆绑得结结实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方已有更鼓声传来。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坐在这屋瓦之上,他们在等待着第一翻墙的消息。 他们听见了这更鼓声,可是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们也没有等到第一翻墙的归来,更没有等到他带来的任何消息。 段寒炎已经实在很有些烦躁不安,他在威猛家的屋顶上不断地走来走去,甚至将别人家的瓦都踩断了两块。 因为他已实在等得太久,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具体等了多久,但想必也差不多有一个把时辰了。 威猛家距离那小酒店并不远,凭第一翻墙的轻功,是绝对不应该去那么久而不回来的。 而且,现在不但是第一翻墙没有回来,就连那酒店里都毫无动静,甚至连酒店二楼角落里唯一还亮着的油灯也已经熄灭。 没有打斗声,也没有呼救声。 静得离奇,离奇到就仿佛第一翻墙根本就没有去救人,而是一离开这个地方就已逃之夭夭。 可是段寒炎可以保证,第一翻墙是绝对不会独自逃跑的。 江心秋月却在看着段寒炎,道:“你在这里走过来,走过去,就不能安静地坐一会吗?” 段寒炎道:“我也想安静地坐一会,甚至还想安静地睡一会。只是第一翻墙不回来,我就既不想坐着干等,也不想去睡觉。你难道不觉得,这很有些奇怪吗?” 江心秋月也很有些担忧地说道:“我也觉得很奇怪。不应该一个把时辰过去,都毫无动静的。” 段寒炎道:“既然你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又看不出你有丝毫的烦躁和焦虑?” 江心秋月在黑暗中笑了笑,道:“与其在这里干等得烦躁和焦虑,我们还不如索性去看看情况。” 段寒炎立刻道:“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于是这两个人就凌空跃起,静悄悄地来到了那小酒店的后院。 他们确定没有人看见他们的行踪后,又绕到这小酒店的前头。 然后又轻轻一跃,就上了二楼的走廊。 他们的轻功也很好。他们也可以保证,完全不会有一丁点落地的声音。 这酒店二楼最尽头的那一间刚刚还亮着灯的客房,现在已变得黑灯瞎火。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慢慢地走到这间客房外。 他们侧耳听了很久,也没有听到这房内有任何动静。 看起来,这房间里似乎根本就没有人。连一个人都没有。 第二十八章 计捉第一翻墙 段寒炎觉得,如果这房间里有人的话,无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声响的。哪怕没有鼾声,可是轻微的呼吸声总应该会有吧。 可是这房间中竟然什么声音都没有。 难道住在这里的人忽然之间就离开了这个地方?难道光照会的人忽然之间就全部走得一干二净? 段寒炎忽然推开门,走了进去。 可是正在这个当口,这间客房的窗前,忽然就有灯火亮起。 然后段寒炎就看到,这客房的一张窄小的木桌旁,正围坐着三个人。 这三个人正是南门捞刀与何老咪、苗抚琴。 令段寒炎和江心秋月觉得奇怪地是,这个苗抚琴竟然一身女人装束,穿着女人的衣裳,梳着女人的发髻。 这三个人面前的桌上,有菜,也有酒。 当灯光一亮起,这三个人立刻就开始喝酒吃菜。 而地上的角落里,却躺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被捆绑得结结实实,女的虽然并没有被捆绑,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很显然,这两个人都已经被人点了多处穴道,导致他们现在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对于这两个人,段寒炎也已经很熟悉,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人。 一个是第一翻墙,一个是杨雨燕。 在第一翻墙与杨雨燕的旁边,又站着两个人,骆晨希与徐远征。 这两个人手里的武器,距离第一翻墙与杨雨燕的心口很近,近到只要一出手,立刻就可以同时结束两条鲜活的生命。 段寒炎一看到这些人,立刻就后退到了墙角。 这间房实在很小。 这么多人拥挤在里面,实在令人透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何老咪忽然盯着段寒炎,笑道:“好!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嘿嘿!哈哈!” 苗抚琴也笑道:“这屋子里,现在好像很有些热闹。还好,我并不是一个讨厌热闹的人。” 段寒炎却没有回应,他正在瞪着墙角的第一翻墙与杨雨燕。 第一翻墙和杨雨燕也在瞪着他。 他们的人虽然不能动,眼珠却还可以动。 段寒炎现在就很想冲过去,把这两个人全都带走。 可是这个时候,南门捞刀忽然冷冷道:“现在,你只要一动,我就可以保证,这两个人立刻就会身首异处。” 苗抚琴也大笑道:“至于你们信不信?反正老夫可是信了。” 段寒炎道:“你们打算怎么样?” 何老咪忽然笑道:“这个问题,就得问问你自己。你打算怎么样?” 何老咪略有停顿,才问道:“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段寒炎道:“是什么事?” 何老咪道:“你还想不想让这两个人还活着?” 段寒炎道:“我当然想啊!” 何老咪道:“你如果还想让他们活着,就把你们从光照会勒索来的五万两银子交还给我们。然后嘛!就再赔偿打发个一万把两银子给我们。我们就可以回去交差,也必定不会杀这两个人。毕竟光照会与你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个人也与你们没有什么仇恨。”他想了想,又问道:“你觉得我说的话对吗?” 段寒炎道:“我也想立刻给你们六万两银子,只可惜我只有四万两。只要你们愿意,我立刻就可以把这四万两给你们,你们就放了这两个人。如何?” 何老咪听了,连连摇头,道:“不好!不好!两万两银子的亏空,实在太大。没有愿意做亏本的买卖。我也不愿意。” 段寒炎问道:“可是我们在关王界,明明只要了你们五万两银子,你们为何一定要六万两?” 何老咪道:“在关王界,我们光照会被你们射死的人实在不少。哪怕打点处理这些人的后事,也实在不是一笔小钱。而且,为了得到这本来就属于光照会的银两,我们耗费了太多的人力物力,你难道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需要开支的?” 段寒炎冷笑道:“看来你们的算盘实在打得很精。这难道又是古传山的主意?” 何老咪笑道:“古先生实在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就连我都实在很佩服他。” 段寒炎想了想,道:“反正我身边是没有六万两银子,就那麻袋里的四万两。你如果一定要强求这么多,那我也没办法。”他也停了停,忽然又说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件事,哪怕你们人多,但如果真惹得我火起,我就要捋起袖子跟你们拼命了。” 这时,何老咪听了,放声大笑道:“你要跟我们拼命?你难道以为我们会怕你?”他笑了很久,忽然又问道:“我问你,你们在光照会得来的五万两银子,如何在一夜之间就用去了一万两?看来,你们花钱的速度可真不慢啊!” 段寒炎道:“你难道以为,这四万两银子,是从你们那里得来的?” 何老咪也诧异道:“难道不是?” 段寒炎道:“根本就不是。” 何老咪道:“那这四万两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段寒炎想了想,但还是说了实话,道:“是从花又红那里得来的。” 何老咪道:“你是说玉面魔花那个登徒子儿子花又红?” 段寒炎道:“对啊!就是他!” 何老咪又问道:“那你们从光照会敲诈的五万两银子呢?现在哪里?” 段寒炎摊了摊手,道:“我也很想知道这五万两银子,到哪里去了?” 他这话说完,南门捞刀与何老咪、苗抚琴都在奇怪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可是段寒炎却并没有主动说下去的意思。 何老咪只得问道:“难道连你也不知道,这五万两银子哪去了?” 段寒炎道:“我是压根就不知道这银子哪去了。我也是为了找到银子,才来到这个地方的。” 何老咪又问道:“那你们究竟是怎么将这五万两银子弄丢的?” 段寒炎想了想,道:“为了携带方便,我们在袁州城内,将银子换成了纸币。晚上就被人偷走了。” 何老咪问道:“难道你完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偷走了银子?” 段寒炎道:“我差不多已经知道。” 何老咪道:“那是谁?” 段寒炎道:“是金凤宫的人,为首的叫作凤儿花。” 何老咪道:“你们两个来到西河镇,就是来找凤儿花的?” 段寒炎道:“我们不是来找她的!因为她已经死了。” 何老咪等人更觉得吃惊了,问道:“她已经死了,怎么死的?” 段寒炎道:“怎么死的,我可不知道,反正是被人杀死了。你们想要的五万两银子,现在也到了另一伙人的手里。” 这时,南门捞刀忽然问道:“这一伙人,究竟是什么人?” 段寒炎道:“九个骑大象的人。” 南门捞刀喃喃道:“九个骑大象的人?” 这时,苗抚琴大惊小怪地说道:“哇靠!这个时候,你竟然说你看到了大象,你是不是见到鬼了?” 何老咪沉默了半晌,忽然又盯着段寒炎,问道:“我想请问这九个骑大象的人,是不是外国人?” 段寒炎听了,倒很有些惊讶,道:“的确是外国人,看起来很像是天竺国的人。” 这时,南门捞刀盯着何老咪,问道:“你难道知道这九个人是什么人?” 何老咪变色道:“我并没有把握!但如果真是这九个人,麻烦可就大了。” 苗抚琴忽然道:“老鬼,一说起这九个人,就把你吓得跟鬼似的,老夫问你,这九个人有什么可怕的?小心老夫小拳拳锤你胸口喔!” 第二十九章 运气 何老咪叹气道:“你这小鬼,如果你遇到这九个人,我奉劝你赶快夹着尾巴逃之夭夭,否则的话,你一定会真变成鬼的。” 苗抚琴道:“你把这九个人说得这么可怕,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何老咪一字字道:“岭南九屠。” 一听到这四个字,所有人忽然都安静下来。 就连段寒炎听了,也很有些惊讶。他听雷滚说过,岭南九屠就是杀害他全家的凶手。雷滚能够成为自己与杜沉非的朋友,就是希望他的朋友能助他一臂之力,杀了这岭南九屠,报这灭门之恨。 过了很久,南门捞刀的眼中忽然寒光暴射,冷冷道:“我不怕这九个人,我也不喜欢这九个人。”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刀,道:“这种杀人全家,老幼不留的人,根本就不是人。如果有一天被我遇到,我就一定要杀了他们。” 何老咪吃惊地看着南门捞刀,问道:“难道,他们跟你有仇?” 南门捞刀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何老咪又问道:“那你一定见过他们!” 南门捞刀又摇了摇头。 这下,何老咪就显得很吃惊了,又问道:“既然他们跟你没仇没恨,你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他们。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杀人全家老幼不留?难道你有证据?” 南门捞刀冷冷道:“我有证据。” 何老咪问道:“哦?他们杀了谁的全家,又老幼不留?” 南门捞刀一字字道:“雷滚。” 何老咪诧异道:“雷滚是你的朋友?” 南门捞刀沉默了很久,忽然瞪着何老咪,道:“你的话,已实在问得太多。” 何老咪赔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是个很好奇的人。” 南门捞刀冷冷道:“好奇的人,死得一定比不好奇的人早。” 何老咪显然已并不打算再讨论这个话题,于是他打了个“哈哈”,看着段寒炎,道:“小段,既然你们已将那五万两银子丢失,我们也不好强求。现在只要你去把从花又红那里得来的银两先给我们,这两个人中,你就可以任意带走一个。” 段寒炎道:“那另一个呢?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人?” 何老咪笑道:“在你将另外两万两银子送来的时候。” 段寒炎想了想,问道:“我能不能打个两万两银子的欠条?” 何老咪笑道:“我们一向都很少收欠条,只喜欢现金交易。尤其不收你打的欠条?” 段寒炎诧异道:“为什么尤其不收我的欠条?” 何老咪冷笑道:“因为你说的话,看起来并不值得我相信。所以你打的白条,也很有可能完全不会兑现。” 段寒炎道:“你难道是想让我回潭州去取钱?” 何老咪冷笑道:“你回潭州的路,实在太远。我想,以你们放青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声和地位,以你放青山庄的三少爷的身份,只要你肯开口,在袁州城内的任意一家柜坊,若想借个两万两银子,想必也不会是一件难事!” 段寒炎道:“只可惜这些柜坊的人,并不认识我。他们怎知我是放青山庄的人?我又怎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何老咪笑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我认为,你绝对不是一个笨蛋,一定有法子证明自己身份的!” 段寒炎虽然并不想腆着脸皮向任何人借钱,但是他也不想让自己的朋友受到任何伤害,尤其是杨雨燕,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更容易受到别人的伤害。 他想了很久,盯着躺在地上的第一翻墙与杨雨燕看了又看,终于说道:“好!一言为定!既然你们想要银子,那我现在就去把那四万两银子拿来给你。” 何老咪笑道:“好!你有这想法,可真是太好了!我们支持你!我们等你!” 段寒炎没有再说话,他第一个走了出去。 江心秋月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山洞里取回那一袋价值四万两银子的纸币,第一个将杨雨燕赎出来。 段寒炎想,第一翻墙一定会理解自己的想法,他也一定会让杨雨燕先行离开的。因为杨雨燕是个女孩。 这个时候,遥远的东方,也已经初露曙色。 并不平整的山路上,昨天已经融化了的雪水,又已经在寒夜中被冻住。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已经一宿没睡。 他们现在虽然很困,可是却毫无睡意。 因为这几天以来,他们经历的波折,已实在太多;遇到的人,也实在太多。 这个时候,段寒炎忽然想,难道自己这些天来莫名其妙的不顺,难道真的是摩羯座这个月的运势不佳? 他也忽然就想起了江心秋月给自己推算星座时所说的话。 江心秋月说他最近容易有人背后使坏,会出现一些波折和金钱的上的损失,要注意规避风险。 段寒炎想了很久,他很想自己接下来的运气能变得稍微好一些。 最好运气能好到既可以救出杨雨燕与第一翻墙,又可以得到这辛苦得来的九万两银子。 即使运气没有好到这个程度,那到手本该由自己负责押运的那五万两银子,再救出自己的朋友,也是一件很令人满意的事。 哪怕运气还没有这么好,再差一点的话,那就让自己的朋友尽快获得自由吧! 段寒炎觉得,哪怕这九万两银子都归了他人,也没有关系。银子丢失了,可以去赚;但朋友丢失了,就不会再有。 一想到这里,段寒炎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现在,已经看得见脚下的路。 他记得那一条去往小岩洞的路。 从这村中酒店,来到那后山的小岩洞,只需要一柱香的时间。 一柱香的时间已经过去。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也已经来到了那个小岩洞外。 可是一走到这个小岩洞外,段寒炎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一阵冰凉。 他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 他接下来的运气,不但没有变好,反倒变得比现在更为糟糕。 简直糟糕透顶! 糟糕到让段寒炎忽然就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助与绝望。 在这个还倒挂着冰锥的小岩洞的洞口,忽然之间就多了一个人。 一个死人。 一个头都已经被人用快刀一刀斩断的人。 这个人的头和身体,相距很远。 这个人,一手抓着剑鞘,一手紧紧地握着他已经被拔出的长剑。 他手中的长剑,曾经也许杀过很多人。但现在,已经绝对不会再去杀死任何人。因为它的主人,都已经被别人杀死,如今身首异处。 红色的血,已经染红了这个洞口地面上的积雪。 根据这现场的情况,段寒炎基本可以想象出,这个人手里的长剑刚刚拔出,就有人一刀就削断了这个人的脖子,然后被削断的头,在这还比较倾斜的山坡上,滚出了很远的距离。 段寒炎也明白,在这样的地方,忽然出现一个死人,对于自己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第三十章 肖步赢的头颅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那一个装满了纸币的麻袋,因为这麻袋就关系着他朋友的性命。 所以他没有很大的心情去观看一个死人,于是他快步走进了山洞。 在还没有走进山洞的时候,在他刚刚看到这个死人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那就是,这个被杀的人和杀人的人,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个地方,又在这里巧遇,而发生的一场杀人悲剧。他很明白,这些人绝对都是奔着这一麻袋钱而来的。 他很希望,自己的这种预感完全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可是当他一走入这个山洞,他就完全证实了自己的这种预感。他的这种预感并不是胡思乱想。 因为山洞中的麻袋,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一瓶酒和那用油纸包的食物,却还静静地躺在这岩洞中的角落里。 段寒炎在这岩洞中站了很久。 他没有说话,江心秋月当然也没有说话。 他们现在都不想说话。 因为他们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过了很久,江心秋月才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她走出这个小岩洞,又来到那个已经滚了很远的头颅旁边。 她盯着这个头颅看了很久。 他终于认出了这个头颅。 这是光照会肖步赢的头。 段寒炎依然还如同木头般站在这岩洞内。 这个时候,段寒炎没有动,也根本就不想动,就如同是这岩洞中突起的一块石头,似乎当这岩洞刚刚生成的时候,这块石头就已经立在了这里。 江心秋月又走了进来,缓缓说道:“外面那个死人,是光照会的肖步赢。” 段寒炎道:“我知道!” 江心秋月却很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已经知道死的这个人是肖步赢?” 段寒炎道:“是!” 江心秋月觉得更奇怪了,又问道:“你好像根本就没有去看那个人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段寒炎道:“我不用去看他的头,看他的衣服和手里的剑,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穿得衣服,还是昨天的衣服,他的剑鞘上,有一颗镶着银边的猫眼石。” 江心秋月点了点头,道:“你实在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段寒炎道:“我不是个细心的人。不但不细心,还非常粗心。简直是粗心到家了。” 江心秋月只是“哦”了一声,她也知道,段寒炎现在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她却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绝对不会去惹一个心情不好的人。 所以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段寒炎却自己说道:“我若是一个细心的人,我就应该会想到,既然我们能让第一翻墙去盯梢南门捞刀与何老咪,那他们也可以来盯梢我们。我们设一条这样的计策来救杨雨燕,那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而是一个比一个狡猾的老狐狸,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呢?”他想了想,道:“我不但很粗心,而且还很笨,简直笨到家了。” 江心秋月想了想,道:“你是说,自从昨天与他们在西河镇会面后,他们就一直派人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段寒炎道:“正是!至于我昨天与他们说定的交易,他们根本就没有相信。他们也早就算定了,我们会在昨天晚上来救人。” 江心秋月道:“所以他们就设个圈套,活捉了第一翻墙。” 段寒炎点了点头,道:“我们去的时候,见那苗抚琴打扮得花里胡哨,身穿裙子,梳着发髻,想必是假扮为杨雨燕,躺在床上,哄骗活捉了第一翻墙。” 江心秋月又点了点头,道:“看来,南门捞刀与何老咪,这几个人也实在太狡猾了。一面算定我们会在晚上去救人,早已设定圈套在等着。一面又叫人暗地里跟踪我们,只等我们去接应第一翻墙,就将那麻袋拿走。” 段寒炎苦笑道:“不但狡猾,简直是狡猾。我们在他们面前,简直弱智到就如同是一个三岁小儿。如果不是这个忽然出现的人杀了肖步赢。那现在的情况必定是,杨雨燕和第一翻墙都落在了他们手里,这四万两银子也到了他们手里。” 江心秋月道:“对!这样一来,我们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陪了夫人又折兵。” 段寒炎感叹道:“这些人实在是高明得很!我们可真是太小瞧他们了!” 江心秋月沉默片刻,说道:“光照会的人虽然已经很高明,可是这个杀死肖步赢的人,好像更高明。” 段寒炎一拍手,连声道:“对!对!这个人,也绝对不会是偶然来到这个地方,而是抱着目的来的。” 江心秋月道:“他的目的,也是得到这几万两银子?” 段寒炎道:“一定是!” 江心秋月道:“难道这些人,也一直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段寒炎道:“想必是的!” 江心秋月道:“那这个人,又会是什么人呢?” 段寒炎道:“我不知道!但我也很想知道!” 这时,江心秋月道:“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段寒炎想了想,道:“这个来杀死肖步赢的人,必然也会在雪地里留下脚印。我看我们不如再跟踪这些脚印去看看,也许有机会能追上那个人。” 江心秋月点了点头,道:“好!好歹我们也去瞧瞧!这么厉害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于是,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就开始在地上观察起脚印来。 幸好这荒山上,并没有别人的脚印,除了自己这一方三个人留下的脚印外,只有两个人的脚印。 一个是肖步赢的脚印,一个就是杀死肖步赢那人的脚印。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沿着那一行脚印,一直跟踪了一柱香的工夫,来到这一座小山的后面。 山后却是一条大路。 大路旁边,都是还覆盖着白雪的农田。 这农田中,还立着很多也覆盖着白雪的稻草堆。 远方,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已经在冒着炊烟。 几条看护家园的土狗,正不知朝着谁在“呜呜汪汪”地叫唤。 这一切,为这萧索荒凉的地方,增添了几分生气。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已经来到了这山后的大路。 一来到这条大路,段寒炎的眼睛立刻就瞪大。 江心秋月的双眼,也立刻就瞪大。 因为他们都看见了一样东西。 这雪地上的脚印。 这一行脚印,大得离奇,足足有水桶那么粗大。 大象的脚印。 在石骨冲出现的大象,在乱石岗出现的大象,现在竟然又出现在这样一个荒凉萧索的山村。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现在都已经知道,这九个骑大象的人,就是从天竺国来的岭南九屠。 他们盯着这雪地上的脚印看了很久。 江心秋月说道:“小段,难道在这里杀死肖步赢,夺走麻袋的人,也是岭南九屠?” 段寒炎道:“只怕正是这九个人。” 江心秋月道:“如果杀死肖步赢拿走麻袋的人,是他们;在乱石岗杀人夺走箱子的也是他们。那现在,我们的九万两银子,现在就全都落在了岭南九屠的手中。” 第三十一章 推理 段寒炎道:“一定是这样!我在石骨冲见到他们,也本就应该想到一件事。” 江心秋月问道:“是什么事?” 段寒炎道:“岭南九屠也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样一个地方,他们必定也是抱着某些见不得人的目的而来的。” 江心秋月点了点头,问道:“那我们现在就去跟踪这些脚印?” 段寒炎道:“我们一定要去跟踪这些脚印。一来寻个机会,一举夺回银两;二来要为雷滚报仇雪恨。” 江心秋月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大象走得并不快,我想我们很快就能追上他们的。”她想了想,又问道:“只是我们这一去,杨雨燕和江心秋月怎么办?” 段寒炎略加沉吟,道:“我们与光照会,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的目的,只想要回他们失去的银两,我认为是绝对不会去伤害杨雨燕与第一翻墙的。看他们那样子,似乎也并不想与我们结为仇敌。” 看得出来,今天又是一个晴天。 晴天,总有晴天那登峰造极的灿烂。 太阳,也总有太阳那至高无上的辉煌。 当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它的辉煌就几乎已经在开始照耀着人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最黑的黑暗,当太阳一出来,也立刻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时候,太阳虽然还没有出来,但是东方的一整片天空,就已金光炫目。 天已快亮,可是很多人却还没有开始睡觉。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没有睡觉。 南门捞刀与何老咪、苗抚琴也没有睡觉。 这三个人依然还坐在那张小木桌旁,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既没有喝酒,也没有吃菜。 他们又开始在等待。 他们等待的是肖步赢将银子带回来的好消息。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这个好消息却依然还没有到来。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在这个小酒店呆的时间也并不短,可是现在他们都已经离开这里很久,肖步赢却还没有回来。 他本不应该出去这么久的。 那为何又还没有回来? 南门捞刀和何老咪等人都不清楚肖步赢至今都还没有回来的原因。 苗抚琴显然已经很有些不耐烦,他搓着双手,不断地在房间里走过来,又走过去。似乎想依靠这种方式驱走这清晨的寒冷似的。 南门捞刀与何老咪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们只是冷冷地看着苗抚琴。 苗抚琴一面走来走去,也一面在看南门捞刀与何老咪。 他在等待着这两个人能拿个主意出来。 可是这两个人却还是没有说话。 又过来很久,苗抚琴忽然说道:“肖步赢,这个鸟人,他娘的这个时候都还不回来,这么一点点破事也干不好,真他娘应该给他饭里加屎,屎里加蛆,蛆里下毒,关键时刻掉链子。” 这时,何老咪才站起身来,说道:“他也许是出了意外。” 苗抚琴瞪着何老咪,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已经死了?” 何老咪道:“也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苗抚琴大声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继续等下去?” 何老咪道:“我们等待的时间已经足够。现在已经到了不该等待的时候。” 苗抚琴问道:“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何老咪没有回应他的话,却忽然向门外喊道:“来人!” 话音刚落,骆晨希和徐远征就快步走了进来。 何老咪盯着这两个人,道:“你们二位,多带几个兄弟,将这地方前前后后都给我搜遍。一定要找到肖步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两个人答应一声,又快步出门而去。 他们的办事效率也很高,还不到半个时辰,肖步赢的尸体就已经在后山中被发现。 一个兄弟慌慌张张跑回来向南门捞刀与何老咪报告了这事。 肖步赢的尸体却还没有抬回来。 发现肖步赢尸体的人也根本就没有动过这具尸体,因为他们觉得南门捞刀与何老咪一定会来现场看一看瞧一瞧,以便找出一点点线索,明白究竟是谁杀了肖步赢。 于是,他们留下苗抚琴领着几个兄弟看守第一翻墙与杨雨燕,南门捞刀与何老咪手提武器,快步向这后山而来。 从这村中酒店,来到那后山的小岩洞,只需要一柱香的时间。 一柱香的时间已经过去。 南门捞刀与何老咪也已经来到了那个小岩洞外。 骆晨希已经站在了肖步赢的尸体旁边,他在等待,等待着何老咪与南门捞刀的到来。 徐远征却没有在这个地方,想必是已经寻找到别的地方去了。 南门捞刀与何老咪盯着这具尸体看了很久。 骆晨希忽然问道:“在你们两位看来,是不是段寒炎和江心秋月两个,杀了肖步赢?” 南门捞刀冷冷道:“不是!绝对不是这两个人杀了肖步赢。” 骆晨希问道:“何以见得,不是他们杀的人?” 南门捞刀道:“从时间上来看,基本就可以断定,不是他们两个杀的人。” 骆晨希想了想,点了点头。 南门捞刀道:“而且,他们还有两个人在我们手里。他们想要第一翻墙与杨雨燕还活着,就绝对不会先杀我们的人。” 骆晨希又点了点头。 南门捞刀又接着说道:“另外,段寒炎与江心秋月用的都是剑。而致肖步赢于死地的,是一把刀,好快的刀!他被人一刀就割下了头颅。” 他一说完,就冷冷地盯着骆晨希,道:“你好像用的也是剑,你在杀人的时候,会不会用你的剑去砍人头颅?” 骆晨希想了想,道:“我不会,有一首关于用剑的歌诀,说‘剑法从来不易传,游来游去似龙旋,若仍砍剁如刀者,笑死武林老剑仙。’用剑去砍人头颅,那只是街头小流氓的打架方式。但也许是在肖步赢死后,又被人割下了头颅来的。” 南门捞刀冷冷道:“《洗冤集录》说:‘更有截下头者,活时斩下,筋缩入;死后截下,项长,并不伸缩。’这具尸体项下皮肉卷凸,可见颈部经络紧缩,致使两肩高耸,一看就是生前被人一刀砍下了头颅。我可以保证,他的身上绝对不会有一处伤痕。” 这时,何老咪忽然长叹一声,道:“你分析得很对!这个人只用了一刀,就割下了肖步赢的脑袋。好快的刀!” 南门捞刀冷冷道:“这柄刀的确太快!《洗冤集录》上说:‘若行凶人于虚怯要害处一刃直致命者,死人手上无伤,其疮必重。’当肖步赢发现这个人时,刚刚只来得及拔出剑来,就被人一刀割断了头颅。所以,他的手上以及身上,没有一处伤痕。” 骆晨希听了这话,俯下身来,将肖步赢的尸体又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他果然没有看见任何伤痕。 何老咪喃喃道:“肖步赢的出手,已经很快。这个人却能一刀就致肖步赢于死地,出手如此之快速,刀法如此之辛辣狠毒,究竟会是谁呢?” 南门捞刀和骆晨希都没有开口,因为谁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而正在这个时候,只见山后五六个人气喘吁吁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这五六个人中,领头的是徐远征。 第三十二章 勇气 南门捞刀与何老咪都在盯着徐远征。他们知道,徐远征一定有什么发现,也一定有话要跟他们说。 因为一个习武的人,首先必须改掉的毛病,就是慌乱。除非实在忍不住。只有稳定如山岳,才能做到一击便致敌人于死地。 所以,南门捞刀与何老咪都断定,徐远征一定是有了实在让他忍不住惊慌的发现。 徐远征已经跑了过来,他一面大口喘息,一面盯着肖步赢的尸体。 他的眼中,已露出深深的恐惧之色。 直到喘了十七八口气,徐远征才指着肖步赢的尸体,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我知道……是……是谁杀了你。” 一听说这话,南门捞刀冷酷的目光,就已经刀锋般地落在了徐远征的脸上。 何老咪也在盯着徐远征,他忍不住问道:“你在说,你知道是谁杀了肖步赢?” 徐远征仍然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知道!” 南门捞刀冷冷道:“是谁?” 徐远征道:“是……是……是岭南九屠。” 一听说这四个字,何老咪的瞳孔立刻收缩,他一把揪住徐远征的衣领,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远征道:“我……我……我在后山的路上,看到……看到了大象的脚印。” 何老咪伸开了抓住徐远征衣领的手。他没有再说话。 过了很久,何老咪才看了看南门捞刀,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南门捞刀也在盯着何老咪,这个时候,冷冷道:“你好像很害怕!” 何老咪“哼”了一声,道:“我害怕什么?” 南门捞刀冷冷道:“你害怕岭南九屠!” 何老咪冷笑道:“他们也是人,我为什么要怕他们?” 南门捞刀道:“我看得出来。你害怕,我却不怕。” 何老咪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南门捞刀道:“段寒炎说,他在光照会得来的五万两银子,落在了岭南九屠的手里。如今,这四万两银子,又落在岭南九屠的手中。现在,他们手里,就有了九万两银子。我只要杀了岭南九屠,这九万两,就是光照会的。” 何老咪问道:“你已经打算去对付他们?” 南门捞刀一字字道:“我说过,别人怕他,我却不怕!” 何老咪道:“可是你并不知道岭南九屠在什么地方?” 南门捞刀道:“我可以去找。” 何老咪点了点头,道:“在雪地里,追踪一头大象的足迹,似乎也不是一件难事。” 南门捞刀已经不再回应,他忽然转身,往山后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快! 何老咪望着南门捞刀那瘦弱高挑而又孤傲的背影,眼中忽然就露出了尊敬之色。 何老咪看了看徐远征,又看了看骆晨希,道:“你们二位,立刻回到这村中的小酒店,喊上苗抚琴,带着第一翻墙与杨雨燕,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骆晨希问道:“何先生想让我们去哪里?” 何老咪道:“你们立刻动身,不可耽搁,就在前方的相门前镇等我们。” 骆晨希点了点头,又问道:“不敢动问,何先生有什么打算?” 何老咪看了看南门捞刀远去的背影,道:“我要和他一起去。” 骆晨希道:“何先生也打算去找岭南九屠?” 何老咪只说了一个字,道:“是!” 一说完这个字,他就向着山后,向着南门捞刀的背影,快步追了上去。 骆晨希与徐远征盯着何老咪的背影,也看了很久。 何老咪的背影,已经很有些老态,他甚至连脊背都已经有了些弯曲,头发也有很大一部分已经变成了灰白色。 但是他却还有勇气,提着他的剑,去会一会岭南九屠那九柄残酷毒辣又杀人如麻的快刀。 他宽大的衣袍,在这冷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蛇形剑,就握在他的手里。 徐远征一看到这个背影,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刚才的怯懦。他忽然觉得很羞愧。 因为他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年轻而又强壮。 他实在比何老咪要年轻得多;也比南门捞刀要强壮得多。 然而,在最危险的时候,看起来最年轻最强壮的人却变成了胆小怕事的人,而瘦骨嶙峋与老态已露的人,却已经拿起自己的武器,勇敢地走了出去。 直到南门捞刀与何老咪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徐远征与骆晨希才带着一班兄弟,回到了那村中的小酒店。 这个时候,苗抚琴竟然已经睡着了,这个时候正呼噜声大作。 他只打发了几个光照会的小兄弟看守着第一翻墙与杨雨燕,自己则万事不管,躺在刚才他睡过的床上,也就是杨雨燕昨天睡过的那一张床上,感受着美人杨雨燕昨日留下的体香,愉快而满意地进入了梦乡。 骆晨希与徐远征首先就去查看了关押着第一翻墙与杨雨燕的房间,然后就站在苗抚琴的床前,盯着苗抚琴看了很久,可是他们并没有打算怪罪苗抚琴的意思。 毕竟苗抚琴还很年轻,比他们都要年轻,而且也已经一夜没睡。更重要的是,他是光照会会长白西岩的亲外甥。 骆晨希只是站在床前,轻轻呼唤道:“苗公子,苗公子!” 他一连呼唤了七八声,苗抚琴也没有醒来,依然还在打着呼噜。 这个时候,粗壮结实的徐远征见了,猛然大喝道:“苗公子,醒来!” 只这一声喊,唬得那苗抚琴一咕噜爬了起来,拍着胸口,直愣愣地盯着二人看,直到发现是自家人,才大骂道:“我入你娘的,鬼叫鬼叫!吓死老夫了!来人!快扛老夫四十丈的大刀来,老夫要砍死这王八蛋。” 没有人给他扛刀,因为他根本就不用刀,他用的是剑,剑就挂在他的床头。 这时,徐远征只得赔笑道:“公子不要生气。可千万不要生气!打搅公子酣睡,实在是在下的不对!” 苗抚琴依然还是很生气,不断地夹七夹八乱骂。 骆晨希走上前来,道:“公子,我们也并没有打算吵醒公子,只是南门先生吩咐在下,叫我们回来,带着公子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前往相门前。” 苗抚琴一听说是南门捞刀叫他们来的,气就消了大半,问道:“现在,南门捞刀与何老咪那老鬼,到哪里去了?” 骆晨希道:“他们已经去追踪杀死肖步赢的凶手了。” 苗抚琴问道:“哦?你们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 骆晨希道:“我们已经知道!” 苗抚琴似乎立刻就来了精神,从床上翻下床来,问道:“凶手是谁?” 骆晨希道:“是岭南九屠。” 苗抚琴只是“哼”了一声,却忽然又问道:“你是说,南门捞刀与何老咪已经去对付岭南九屠了?他让我们去相门前等他?” 骆晨希道:“正是!” 苗抚琴笑道:“好!好!老夫早就不喜欢这个破地方了。如果不是有美人在这,老夫早就回去了。” 他想了想,似乎忽然就想起了什么事,嘴角立刻就露出了得意而愉快的笑容。 第三十三章 无助的杨雨燕 他想了很久,忽然看着骆晨希与徐远征,道:“你们两个,押着第一翻墙先行离开这个破地方。我独自一人,负责看守杨雨燕,随后就来!如何?” 骆晨希想了想,皱了皱眉,道:“我看,公子最好还是与我们一起走。公子独自一人在后,若有个什么闪失,在下可实在担当不起。” 苗抚琴道:“可是我不想和你们一起走,人多太吵,而我又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平时写写诗填填词一类的,不喜欢被人打扰。你们先走吧!不要啰嗦,你看我聪明伶俐,剑法天下一流,号称‘千年一遇的少年英雄玉面老魔头江湖你大爷’,我会怕谁?能有什么屁闪失?我像是个会有闪失的人吗?”他想了想,又道:“我看你们号称什么玩意‘五虎’、‘十八英’,一听说什么岭南九屠的名头,一个一个胆小如鼠,我看还不如改名叫‘五兔’、‘十八鼠’更合适。” 骆晨希皱了皱眉,道:“岭南九屠,也的确是江湖中很可怕的人物。” 苗抚琴冷笑道:“你们怕他,老夫可不怕!如果被老夫看见,一剑一个,送他们排着队去见阎王。” 骆晨希想了想,又说道:“公子……” 这时,苗抚琴忽然打断骆晨希的话,道:“你们这两个王八蛋,如果还不赶快走,惹得老夫火起,老夫就一剑一个,先把你们砍为两段,一段喂狗,一段喂楼下池塘里的王八。” 骆晨希与徐远征二人,对于这位光照会会长的亲外甥,也是无可奈何。 骆晨希只得问道:“那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苗抚琴很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一走,老夫立刻就跟上来!” 骆晨希道:“好!那我们就在相门前的‘马栏山客栈’等待公子。” 一说完这话,他就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可是苗抚琴又喊住了这二人,道:“呃!你们得给我留一辆马车,要那种坐上去很舒服的马车。还一定要记得,要把杨雨燕留下来,我押着她走路。” 骆晨希和徐远征都点了点头。 他们并不是笨蛋,他们很清楚苗抚琴在想什么? 他们认为,一个年轻而又家底丰厚的富二代,玩几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子,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很快,骆晨希与徐远征就领着手下人走了个一干二净。 能为自己上司的子弟创造一个这样的机会,有时候也正是他们的功劳。 杨雨燕和一辆舒适的马车都已经留了下来。 苗抚琴在这楼上的走廊上,看着骆晨希与徐远征远去的背影,他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满意而且愉快的微笑。 他立刻就这样愉快而满意地微笑着,来到了关押着杨雨燕的房门外。 这个时候,杨雨燕也早已经被人解开了穴道。 她正在房间中搓着双手,不断地走过来,又走过去。 这个时候的杨雨燕,也在等待,她在等待着段寒炎和江心秋月来救她出去。 可是她已等了很久,段寒炎和江心秋月却还没有来。 应该来的没有来,不应该来的却已经来了。 现在推门进来的是苗抚琴。 门一推开,杨雨燕就看到了苗抚琴。 苗抚琴的脸上挂着很灿烂的笑容。 可是杨雨燕并不喜欢他的这种笑容,不但不喜欢,而且很不喜欢,甚至很厌恶。 苗抚琴的这种笑容,你完全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令人厌恶,但是在杨雨燕看来,这样的笑容,就是这么令人厌恶。 她宁愿看到南门捞刀那张冰冷如霜的脸,也宁愿看到何老咪那病态如鬼的脸,也根本就不愿再看到苗抚琴这种令人厌恶的笑。 可是这个时候,苗抚琴却偏偏要站在门口,带着这样的笑容看着杨雨燕。 杨雨燕瞪大着双眼,大声道:“你这个讨厌鬼,来这里干什么?我根本就不想看见你。” 苗抚琴打了个“哈哈”,笑道:“我听说你很喜欢我,所以,担心你会寂寞,我就来陪陪你。” 杨雨燕道:“鬼才会喜欢你呢!你听谁说的?” 苗抚琴笑道:“我听我说的,说你已经喜欢我很久了。正好我也很喜欢你。” 杨雨燕紧握双拳,大喊道:“你个神经病!你快点滚开,你快点去死吧!我根本就再也不想看见你。” 苗抚琴正在盯着杨雨燕那张美丽得毫无瑕疵的脸,他的双眼已经完全变得通红。 火一般通红。 他的身体也已经有了一种奇妙而炽热的感觉。 他现在很需要释放,所以他狞笑着,慢慢地靠近杨雨燕。 杨雨燕已经退到了窗前。 她很纯真,纯真到就如同一朵天上的白云,可是她并傻。 她也已经很清楚苗抚琴的意图。 她现在只希望段寒炎能够忽然出现,像一个传说中的英雄一样,突破重重险阻,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她也希望,南门捞刀能够快点回来,至少他还是个君子,是绝对不会允许苗抚琴这样做的。 可以过了很久,段寒炎没有出现,南门捞刀也没有回来。 杨雨燕已经完全退到了窗前,她知道这个窗子下面,有一口很深的池塘,她并不会游泳,所以她已经没有退路。 而苗抚琴距离自己,却越来越近,近到已经完全可以感受到他鼻孔中呼出的热气。 这种热气中夹杂着一种令杨雨燕作呕的酒气与大蒜的味道。 杨雨燕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她不想闻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的任何气味。 杨雨燕的心都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她大叫着问道:“你想干什么?” 苗抚琴身体的某一个部分,忽然就长出了一座高挺的山峰,他盯着杨雨燕,怪笑道:“我也不想干什么?我只是想亲亲你。” 这个时候,他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在颤抖。这是一种因激动而兴奋的颤抖。 杨雨燕的声音,也在颤抖,这是一种因无助而恐惧的颤抖。 杨雨燕大喊道:“不要脸!” 苗抚琴又是一阵狞笑,道:“好!好!不要脸,那就亲嘴好了! 杨雨燕一面大哭,一面尖叫:“我不要!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苗抚琴大笑道:“在这个时候,无论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都没有什么卵用。” 话音未落,他忽然就冲了过来。 杨雨燕一面痛哭,一面转过身去,她已经打算要打开这个窗子,然后纵身一跃,就跳下去。 无论下面是池塘也好,是地狱也好,都比苗抚琴那带着口臭的嘴在她身上不停地磨蹭要好受得多。 可是当她刚刚推开窗户,苗抚琴就已经身形一闪,他的手已经紧紧地抓住了杨雨燕的手。 他的力气真大。 杨雨燕立刻就已经无法动弹。 然后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忽然被人一把抱起,然后就重重地扔在了床上。 杨雨燕仍然在放声大叫。 在这个如此无助的时候,也许只有厉声尖叫,才能呼唤出她心目中能驱走邪恶又战无不胜的英雄。 她也想挣扎,可是她的力气实在太小。 苗抚琴一面按住她的手,一面翻身而上。 然后杨雨燕立刻就可以感受到苗抚琴那一百把斤重的身子,已经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几乎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第三十四章 呼救 她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这种被人压在身上的感觉。 这个时候,她几乎已经连尖叫都已经无法发出。 因为苗抚琴的嘴,已经完全堵住了她的嘴。 她用双手不断地打击苗抚琴的脊背。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 她的衣裳也已经被撕开。 用不着很长的时间,她就已经完全在苗抚琴的面前暴露无遗。 这个时候的苗抚琴,就如同一条已经疯狂的恶狗,用他那一张火一般滚烫的脸,在杨雨燕的身上不断地磨蹭。 杨雨燕终于鼓足了力气,又开始在放声尖叫着“救命”。 这种尖叫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这个时候,她已经挣扎了很久,她几乎已经连翻身爬起的力气都已经耗尽。 苗抚琴一面用两条腿压着杨雨燕,一面已经在慌乱地解着自己身上的衣裳。 他一面解,一面看着杨雨燕,狞笑道:“在这样的地方,你不妨再叫得大声一点,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而且,我是一个男人,我天不怕地不怕,我从来都不缺乏推倒女人的勇气,但是我最见不得女人在我面前哭,只要有女人在我面前哭,我就想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种感觉也很好!” 杨雨燕却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苗抚琴的话。她的身子虽然已经被压住,但是她的手还可以动,嘴也可以动。 于是她一面用双手拼命地击打,一面叫得比原来的声音更大。 苗抚琴穿的衣裳也实在不少,然而,这个时候,他也终于已经快完全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于是他又趴了下去。 杨雨燕的绝望更浓更深。 现在的她,只希望自己手里能有一把刀,一刀刺入苗抚琴的胸膛,然后再一刀刺入自己的胸膛。 她甚至已经没有打算再次呼救。 因为她已经呼救了很久,可是该来的人,还没有来。 正在她已经完全绝望的时候,只听见那已经被她推开的窗前,忽然传来一声响亮。 一道人影如同箭一般地窜了进来。 又只见刀光在床前一闪。 然后苗抚琴的人忽然就滚到了一边。 杨雨燕只听见房门被撞倒时“轰隆”的一声巨响,她的人就已经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还没有到中午。 阳光照在这间屋子里。 可是阳光也看起来很有些幽暗。 幽暗到就如同这间屋子正紧邻着地狱。 过了很久,杨雨燕终于慢慢地醒了过来。 她一睁开双眼,就看到了两个人。 两个她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出现的人。 两个对于她来说,很熟悉的人,也是她很乐意看到的人——杨雨丝与杜沉非。 这个时候,杨雨丝正坐在床沿,握着杨雨燕的手;杜沉非却默默地坐在椅子上。 没有人说话,然而杨雨燕却能够感受得到,有两双充满关切与友好的眼睛正在看着她。 杨雨燕也在看着杨雨丝的眼睛,看了很久,她的眼泪终于又流了下来。 没有人能够体会她现在的感受。 杨雨丝又瞧了瞧杜沉非。 杜沉非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姐妹俩一定会有很多话要说。 女人间的某些话,他想自己一定不是很适宜在这里倾听,也绝对不会是一个很合适的听众。 所以,杜沉非就站起身来,向这姐妹二人打了个招呼。他说道:“你们在这里聊聊,我去给你们买两个快餐回来。” 杨雨丝立刻道:“好啊!好啊!我想吃茄子煲,我姐姐喜欢酸菜鱼。”她想了想,又道:“其实你也可以不用那么快回来的,毕竟现在还没有到吃午饭的时候,我们也还不是很饿。这个村子,我看还蛮有特色的,我感觉你可以去这村里逛逛什么的,都也蛮不错的事。如果看到有什么好吃的零食或者小吃,你就带一点点回来,好不好?” 杜沉非不是个呆子,所以他知道她这话的意思。 杨雨丝早就说她已经很饿。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个村子里停留,那就是因为杨雨丝在这村中的大道旁看见了一个叫作“风驰快餐”的小饭店。 于是他们就走进了这个饭店,他们认为这快餐店为什么要叫这样一个名字,那一定是上菜、烫酒都很快。 可是他们在这快餐店等了很久,连一个菜都还没有上来。然而却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个人在高喊着“救命”的呼救声。 于是杜沉非付了钱,但没有吃饭,就走出了这个快餐店。 他们听到的当然就是杨雨燕的呼救声。 所以说,当一个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不妨放开嗓子多喊几声,也许还真能喊来你的救星。 杨雨燕多喊了几声,就终于喊来了她的救星。 杜沉非从这个村中小酒店走出来,现在也已经很饿,但是当他再次经过“风驰快餐店”的时候,他也没有走进去,再吃回他已经买过了单的那一顿饭。 他也并不太喜欢等待,尤其不喜欢等待太久。 他更不喜欢将很多时间耗费在等待吃饭这一件事上。 于是他又向前走来,他终于又看到了一个可以吃饭的地方。 这是一个乡村农家乐。 杜沉非远远就看到了这农家乐高挂在门口上的招牌——“山鬼生态农庄”。 门口又立着一块巨大的木制牌子,上面写着五排大字: “生态旅游, 休闲垂钓, 特色餐饮, 棋牌烧烤, 雅致客房。” 这是一家很别致的乡村农庄,整个都是用竹子装饰装修而成,看起来古朴自然,充满了乡土特色。 这个农家乐的旁边,有一口很大的池塘,池塘边搭建着许多供人垂钓遮阴避雨的草棚;院落里,也栽种着三五丛翠竹。 杜沉非盯着这个招牌看了很久,也不太清楚,这个农庄为什么要用“山鬼”这样一个名称? 他想了很久,才喃喃道:“这名字,莫非取自《九歌》中的《山鬼》一篇?这文章里说:‘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如果真是这样,那‘山鬼’就是女神了。” 他一面想,一面就走了进去。 现在正是午餐的高峰期,这个时候虽然是冬季,可是这农庄也已经坐了很多人。 这些人中,有做大小买卖的生意人,有行迹神秘的江湖术士,有行医卖药的走方郎中,也有浪荡四海的少年侠客。 这些人两三碗老酒下肚,话匣子立刻就打开,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各自讲述着自以为很得意很难遇的见闻。 杜沉非并不认得这里的人,所以直到他默默地在角落里选了张桌子坐下,除了店小二,也没有一个人来注意他。 他就坐在这个不好也不坏的位置,然后在这个不好也不坏的店小二推荐下,点了两个不好也不坏的菜,也要了一瓶不好也不坏的酒。 他就以这种不好也不坏的心情,在倾听着这些不好也不坏的江湖消息。 距离杜沉非最近的一张桌子,坐着四个打扮得很干净、穿着也很华丽、甚至连剑鞘都装饰得极其炫目的少年剑客,杜沉非从他们的言谈中就可以判断出来,这四个人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只因为缘分凑巧而让他们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相遇,然后又一同来到了这个村落,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大吃大喝。 第三十五章 农家乐中的见闻 现在,这四个少年剑客已经非常豪爽地喝了八轮,彼此都感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打算晚一点就去找个关帝庙,在死不变节的关二爷面前,结成八拜之交。 然后,他们就开始谈论各种江湖上的奇闻轶事。 每个人都说了很多难得一遇的新鲜事,无一例外都获得了同伴的热烈鼓掌。 杜沉非也根本没有打算认真去听这些人的话,可是这四个人实在太吵。 杜沉非看得出来,这四个人,显然是刚刚步入江湖,可是却还没有机会见识过这江湖中腥风血雨的热血男孩。 一个刚刚踏入江湖还不曾拔过剑的年轻人,往往比那些阴狠毒辣杀人如麻的老江湖要吵闹得多。 比一个这样的人还吵闹四倍的是,四个这样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 这些人旁若无人的牛皮哄哄,杜沉非想不去听都是一件难事。 此刻,有个喝得满脸通红摇头晃脑的少年剑客忽然一拍桌子,道:“你们遇到过的这点屁事,都不如我遇到的新鲜奇怪。” 另外三人一听到这话,立刻一齐盯着这个少年,道:“黄兄,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快说出来,给我们也开开眼界。” 小黄吞了一口唾沫,忽然又放低了声音,问道:“张兄,严兄,诸葛兄,我想请问你们三位,见过岭南九屠的真身吗?” 那三个人一听说这个名字,都瞪大了眼睛。 杜沉非一听说“岭南九屠”四个字,也立刻就被吸引。因为他知道,这几个人是雷滚的仇人。于是,他现在就开始在认真地听着这些人的谈话。 过了很久,小严才说道:“我听说这几个人,见人杀人,见鬼杀鬼,见神杀神,我想我还是不要见他们为好。” 小诸葛擦了擦额头,说道:“一听说这几个人,兄弟我是酒都被吓醒了。凭兄弟我‘飞鹰潭’的剑法,江湖上别的人,我都不会把他当回事。可是在这岭南九屠面前,兄弟我可是自甘认怂。” 小张喝了一大碗酒,说道:“黄兄,你忽然之间就提起这几个人,莫非你在哪里见过这九个人?” 小黄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兄弟我不但见过他们的真身,我甚至还亲眼看到了他们的出手,看到了他们杀人。” 小严一听到这话,连忙东张西望看了好一阵,才压低声音问道:“不敢动问黄兄,这岭南九屠究竟是几个什么样的人?” 小黄道:“不瞒各位,他们是九个天竺人。” 小诸葛惊讶地问道:“九个天竺人?那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小黄道:“那当然是男人了。” 小诸葛皱眉道:“可是兄弟我却听说,他们是九个女人,而且还是长得非常好看的女人。” 小黄想了想,道:“我也曾经听到过这种说法,可是自从我亲眼见过这岭南九屠后,我就可以用我的脑袋担保,岭南九屠绝对不是他娘的九个女人,而是货真价实绝不掺假的男人。” 小张又问道:“黄兄,那他们又究竟是九个什么样的男人?” 小黄又喝了一口酒,才说道:“是九个穿着白衣带着红帽子,脚上又夹着拖鞋的九个人。” 小张道:“这九个人可真他娘的奇了怪了,在这大冬天的,搞这样一幅奇怪地装束。” 小黄道:“可是,还有比这更奇怪的。” 小严和小张、小诸葛三个人同时长长地“哦”了一声,他们都在等待着小黄继续说下去。 小黄道:“更奇怪地是,他们竟然还骑着一条大象,而且还是九个人骑着同一头大象。” 小张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一点很奇怪,于是他问道:“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听说大象的力气很大,想必驮九个人,也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小诸葛一阵大笑,道:“张兄,都一百多斤的人了,就不能成熟一点吗?大象驮九个人并不奇怪,可是你难道在冰天雪地中见过大象?” 小张摇头道:“这个我倒是真没有见过!” 小黄道:“诸葛兄说得对!大象只生存在天气常年都比较温暖的地方。可是这一头大象,却能在雪地里存在。这原因就在于,这头大象全身都长满了很长的毛。” 小严道:“一头大象长满了长毛,你确定这不是一头牦牛?” 小黄道:“严兄也太小瞧兄弟了,兄弟虽然很年轻,难道连牛和象都分不清?” 小严笑道:“黄兄莫要怪罪!兄弟我绝对不是那意思。如果真是大象,这可也真够奇怪的。” 小黄道:“还有比这更奇怪的,那就是这岭南九屠骑坐的方式。他们九个人,竟然像戏台上耍杂技的一样,在象背上叠成了一个宝塔。而且啊!他们根本就不是坐在象背上,可都是站在上面的。” 这话一说出来,这三个人就更吃惊了。 小诸葛低声笑道:“难道这九个人以前都是玩杂耍出身的?” 小黄大笑着摇了摇头,道:“江湖中名声在外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你却说是玩杂耍出身的。兄弟我也真是醉了。” 小诸葛又笑道:“既然不是演戏玩杂耍的,那好好的大象不去坐,却穿双拖鞋站在上面,还要叠个宝塔。难道这些人的脑袋被门挤了?” 这个时候,小严连忙“嘘”了一声,道:“诸葛兄,话可千万不要乱说,毕竟江湖中是很少有人敢去得罪这几个人的,除非这个人的脑袋被门挤了。” 小黄道:“还有一件事,也让兄弟觉得很奇怪。” 小张问道:“哦?是什么事?” 小黄道:“我看这头大象走路也走得很奇怪。” 小张道:“一头大象走路又有什么奇怪的?无非就是四平八稳像乌龟一样慢慢地移。” 小黄道:“大象走得慢倒是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头大象明明是往南边去的,可是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却是往北边去的。” 这个时候的小诸葛惊讶地张大了嘴,然后说道:“这可真他娘的很有些奇怪。看来,不仅岭南九屠的脑袋被门挤了,他们这头大象的腿也被门挤了。” 小严想了想,忽然问道:“黄兄,你说你还见过岭南九屠出手杀人?” 小黄点了点头,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严肃地神色,道:“对啊!我见过!” 小诸葛道:“他们出手杀谁?” 小黄道:“‘追风剑’柳拂尘。” 小张吃了一惊,道:“我听很多人说,‘追风剑’柳拂尘可是‘疾风快运’的总镖头,是在江南十大快递公司中的二十四位著名镖头里,武艺排名第一位的高手。” 小黄道:“我也听说这个人是高手,据说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一柄剑更是练得出神入化。这人一生保镖无数,从无败绩,声震南北,可是在岭南九屠面前,只需要一刀,就送他上了西天。” 小严瞪圆了双眼问道:“他们只需要一刀,就宰了柳拂尘?” 小黄道:“对啊!他连剑都没有拔出来,就被岭南九屠中的一个人一刀就削断了头颅。” 第三十六章 安慰 这四个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在尽可能地压低,可是这周围几桌子的客人都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说话,这个时候,都在惊奇地瞪着小黄,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小黄也终于发现了这一点,他赶忙东张西望看了好一阵,就仿佛生怕岭南九屠会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似的,直到他确定岭南九屠没有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时候,才干咳了几声,说道:“别人的事还是少说为妙,还是喝酒痛快!各位兄弟,来!来!来!喝!” 一说完,他就连灌了三四碗酒。 小严也说道:“黄兄说得对,替别人瞎操心,这是病,得治!” 这三个人似乎也不想再继续讨论岭南九屠的事,恐怕为自己带来被人一刀割断头颅的灾难,于是他们都在大碗大碗地喝酒。 杜沉非见他们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他就又吩咐店小二替他准备两个外卖,一个是茄子煲,一个是酸菜鱼。 这样的两个外卖,很快就做了出来。 杜沉非就用这农家乐中准备的一种专门用于外卖的简易竹篮提着,又在路边的点心店随便买了些桂花香味的蜂糖糕以及油条,然后他又在路边一个挑着担子售卖爆米花的商贩那里买了一大袋爆米花,便往这村中的小酒店而来。 杜沉非拐过一道弯,只见一个祠堂前的平地上,围着许多男女老少在观看着什么东西。 众人吵吵闹闹,谈论着生死之事。 从这些人的言谈中,似乎是这地方忽然就死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不是正常死亡的。 只听一个连胡子都已经花白的老头抹了抹眼泪长流的眼睛,长叹了一声,道:“唉!人生无常啊!这个年轻人,也不知道是哪里人氏,只可怜被人一刀杀死,成了客途之鬼。” 又有一个大腹便便、约有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道:“这个下手杀人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良心也真是被狗吃了,杀便杀了,这狗生仔还要把人脑袋都割下来。叫这个人灵魂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这时,那老人问道:“难道就没有人知道,是什么狗生仔下的毒手吗?” 中年人道:“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手。只在山上发现了几个人的脚印,往山后去了。还有一件奇怪的事,那山后的路上,竟然有一行怪物的脚印,向北去了。” 那老头颤颤巍巍地问道:“怪物的脚印?是什么怪物?” 中年人道:“也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怪物,我也亲自去看了,这怪物的脚印,哎呀,可真是比水桶还要粗大得多。你说,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杜沉非一听说这话,立刻就想起了在“山鬼农家乐”中,那四个少年剑客所说的大象。 于是他也挤进那挨挨挤挤的人群,想看看这不幸横死客乡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在这用石板铺成的地上,仰面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的旁边,斜躺着一把长剑。 这具尸体,几乎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迹。 尸体的头颅虽然已经被人割断,但这个时候,已有人将他的头颅摆放在紧靠脖颈的地方,尽量让这个身首异处的人头颅与身子靠得更近一些。 这张脸虽然沾满了早已凝固的血块,颜色也已经变成了紫青色,杜沉非一看到这个人的脸,还是立刻就认了出来。 他并不是个很健忘的人,至少他还记得光照会的肖步赢。 这个人头,就是肖步赢的头。 头既然是肖步赢的头,那这具无头的尸体,也必然是肖步赢的尸体。 杜沉非心道:“这岭南九屠忽然就出现在这个地方,肖步赢也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莫非是光照会的人在这里与岭南九屠相遇,又起了冲突,岭南九屠将肖步赢杀死在这里?” 杜沉非并没有再多看,也没有再多想。 他感觉自己从小酒店出来的这一趟,看到的已实在太多,听到的也实在太多。 于是,他提着那一篮子食物,又回到了这个村中的小酒店。 这个时候,杨雨燕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她虽然还坐在床上,却已经穿好了衣裳,蓬乱的头发也已经梳洗得很整齐。 一看到杜沉非,杨雨燕就看着他,低声叫了一声,道:“大哥!” 杜沉非看着杨雨燕,微微一笑,他本来打算想几句既不伤人又富有哲理又能鼓舞人心的话,去安慰杨雨燕一番。 然而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一两句什么话才显得合适。 对于处理这种事,杜沉非并没有经验。 他有点担心,所有的安慰,都可能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杜沉非明白,对于一个曾经纯真似雪的女孩,如果经历过这样的事,她就绝对不会很快忘记,除非这个人脑袋被门挤过。 但是杜沉非可以保证,杨雨燕的脑袋绝对没有被门挤过。 这房间的门虽然已经支离破碎,但绝对不是用来挤杨雨燕的脑袋而碎的。 杨雨燕是一个内心很阳光、外表也很美好的女孩。 那个试图想暴力破坏这种阳光与美好的苗抚琴,虽然并没有得逞,这是杨雨燕的幸运。 然而,她也许在以后漫长的人生中,会开始害怕一个人旅行,会害怕每一个男人的眼神,也不敢再面对这人世间所有的恶意。 现在,杜沉非只希望,那如同滚滚流水的时光,能冲淡甚至完全带走杨雨燕人生长河中所有令人不愉快的污浊。 于是,他只是微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竹篮,道:“现在,已经到了该吃中饭的时候,我给你们从一个农家乐带了两个外卖,他们做菜的手艺还很不错,很好吃,你们快趁热吃吧!” 杨雨燕点了点头,道:“多谢大哥!” 杜沉非笑道:“不必客气!” 杨雨丝却已经在将那篮子里的食物一件件都搬了出来。 她一面搬,一面大声叫道:“哇!有油条呢!我喜欢吃!我都好久没有吃过油条了!哇!姐姐,还有蜂糖糕,还是桂花香味的,这可是你最爱吃的哦。” 她一面叫嚷,一面又解开那一袋爆米花看了,又大叫道:“哈哈!没想到还有爆米花呢!我好喜欢哦!” 她立刻就抽出来一根,“咔擦”一声,就咬了一口。然后又抽出来两根,一根递给杜沉非,一根递给杨雨燕。 可是杨雨燕却没有接过这一根管状的爆米花。 她只是摇了摇头。 杨雨丝于是就咬了咬嘴唇,道:“姐姐,既然你不想吃爆米花,那吃蜂糖糕,好不好?” 杨雨燕还是摇了摇头。 杨雨丝又嘟嘟嘴,道:“你既不吃爆米花,又不吃蜂糖糕,那我认为你肯定是饿了,我们现在就吃饭吧!我给你盛饭。” 杨雨燕还是没有说话,她依然仅仅是摇了摇头。 杜沉非很想安慰她几句,可是他几次想开口,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可是他觉得,这个时候,如果一句话都不说,也是一件看起来很尴尬的事。 可是他又实在不清楚应该说什么。 他现在就感觉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他就情不自禁地就在这间屋子里走来走去。 杨雨丝却在看着杜沉非,忽然奇怪地问道:“鱼哥哥,我看你像个傻瓜似的,在这里绕圈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啊?” 杜沉非将自己的手指关节掰得直响,过了很久,他才忽然说道:“今天是个晴天,但外面还有很多雪。明天可能会下雨,但也许不会下雨,可能还是个晴天。哪怕下雨也不可怕,因为大后天很有可能还是个晴天,但也很有可能是个雨天,如果不是雨天,那就一定会下雪,可是也有可能不会下雪,还可能是个阴天,如果也不是阴天,那就一定还是个晴天……” 这可真是一番莫名其妙的言论。 谁也听不懂他的这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没有等到杜沉非说完,杨雨丝已经完全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笑得都已经弯下腰去。 就连杨雨燕都微微笑了一笑。 第三十七章 铜头铁脑 杨雨丝笑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喘着气问道:“哎呀!鱼哥哥,你这话实在是太深奥了,我们听完,也真是一脸懵逼,不知所云啊!” 杜沉非皱眉道:“你难道听不出来,我这是在安慰雨燕?” 杨雨丝听了这话,吃惊地瞧着杜沉非,道:“啊?安慰人还有这种操作?你就是这样安慰别人的?看来你安慰别人的方式也真是特别。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杜沉非想了想,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这一番话根本就不像是安慰别人的话,于是他又想了很久,才终于组织了一段看起来还算通顺的说辞,道:“我的意思是说,阳光与黑暗同行,美好与丑陋并存!然而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面朝阳光与美好,脚踏黑暗和丑陋,勇敢地走向未来!” 杨雨丝一听说杜沉非那一段话是这么个意思,又忍不住开怀大笑,道:“噗哈哈哈哈!我可是内衣扣子都笑开了。鱼哥哥!你不解释,我还真不知道,你这是在安慰我姐姐呢。我还以为你是在报天气预报。” 这时,一听到这话,杨雨燕也用手掩嘴轻笑。 杜沉非想了想,又看着杨雨燕,说道:“雨燕,人生在世,就应该在喜欢你的人那里,去热爱生活;在不喜欢你的人那里,去看清世界。我现在想和你说的是,无论别人对你怎么样,我都想请你一如既往的努力和勇敢,每时每刻都充满着希望。” 杨雨燕也在看着杜沉非。 她的眼泪,又已经在静悄悄地流淌。 杜沉非见了,呆呆地盯着杨雨燕看了很久,然后又呆呆地盯着杨雨丝看了很久。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雨燕……羊咩咩……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可是我……我也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 杨雨燕摇了摇头。 杜沉非又说道:“我其实只是希望……希望……” 杨雨丝见杜沉非结结巴巴的样子,忍不住问道:“鱼哥哥,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结巴啦?你希望什么呀?” 杜沉非想了想,才缓缓说道:“我希望,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个时候,杨雨燕终于擦干了泪水,她也在看着杜沉非。 看了很久,她忽然就笑了,然后说道:“大哥!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杜沉非却在似信不信地盯着杨雨燕。 过了很久,杜沉非又说道:“至少,我不想看到你流泪的样子,我认为,雨丝也绝对不愿意看到你伤心的样子。对不对?” 杨雨丝听了,连忙道:“对啊!对啊!一看到你这样,我都很不适应的。我也想要你回到从前那样子,立刻,马上,一下子就回到从前那没心没肺的样子。” 杜沉非也说道:“没心没肺的样子,才是最美的你。我希望,你能每天都开开心心,活得就像一个白痴。” 杨雨燕见了,忽然挥舞着两个拳头,大声叫道:“啊哈!你才是白痴呢!我可是练就铜头铁脑金刚不坏之身的人,怎么会承受不了这么一点点打击呢?” 她一说完这话,一个翻身就从床上跳了起来,道:“开饭!可饿了老子好几天了。” 话音刚落,她就已经端起杨雨丝早已盛好的一碗米饭狼吞虎咽起来。 杨雨丝和杜沉非都在惊讶地瞪着杨雨燕。 过了很久,杨雨丝才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杨雨燕又扒了两口米饭,夹了两筷子的菜,才看着杨雨丝,道:“对啊!我没事啊!这不很好吗?” 可是杜沉非和杨雨丝却并没有相信她的话。 杨雨燕见了,又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本来就没怎么样嘛!对吧?就当是在路上遇到一条疯狗,被狗咬了一口啰!”她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我听说啊!一个人,可以开开心心地过一天,也可以很郁闷烦恼的过一天。既然都是过日子,那我为什么不选择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呢。对吧?” 杜沉非与杨雨丝听到这话,立刻都开怀大笑,连声道:“你这说说得简直太对了。” 杜沉非和杨雨丝两个人,现在都觉得很开心。 因为他们知道,杨雨燕碰到的这件事,虽然并不是很愉快,但毕竟已经过去。 杜沉非已经替杨雨燕和杨雨丝换好了房间。 他已经打算在这个地方再住上一晚。 现在,杨雨丝和杨雨燕两个人吃完了饭,也换好了房间,正在嚼着爆米花,直嚼得“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杜沉非正在看着这姐妹二人。 他现在也觉得很满意。 过了很久,杜沉非忽然问道:“雨燕,我听牛犊子说,老鱼让第一翻墙来跟踪光照会的人,却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过第一翻墙?” 杨雨燕一听说这话,似乎猛然想了起来,连声道:“对啊!对啊!我看到过他的。可是,他……他……” 杜沉非忙问道:“他究竟怎么了?” 杨雨燕道:“他为了来救我,已经落入了光照会的圈套,被他们的人抓走了。”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那你知道不知道,光照会的人现在去了哪里?” 杨雨燕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杜沉非听了这话,喃喃道:“如此一来,不但第一翻墙落在了他们的手里,从花又红那里得来的四万两银子,也落在了他们手里。” 杨雨燕道:“不是的!那四万两银子,已经被翻墙哥偷走了。” 杜沉非道:“哦?那你知道不知道,这四万两银子,现在什么地方?” 杨雨燕道:“翻墙哥把银子交给小段和秋月了。” 杜沉非显得更为惊讶了,问道:“你是说,小段和秋月也来到了这个地方?” 杨雨燕连连点头,道:“对啊!我昨天晚上,就还在这个酒店里见到过他们二人呢?” 杜沉非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 杨雨燕想了想,才说道:“他们是为了救我而来到这里的。可是,我还听到一个坏消息,我怕我说了,你会很不开心的。” 杜沉非微微一笑,道:“我不会的。我也是一个练就铜头铁脑金刚不坏之身的人,怎么会听到一个坏消息,就不开心呢?你说吧!” 杨雨燕想了想,迟疑着说道:“小段来救我的时候,光照会的人向他要那从光照会得来的五万两银子。可是小段说,他已经把这五万两银子丢失了。” 这个时候,杜沉非是显得更为惊讶了。 不但惊讶,而且很难过。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段寒炎和江心秋月竟然也会将银两丢失。 这实在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 一听到这样的消息,杜沉非脸上的微笑就立刻消失。 因为这些银子,对于他来说,实在不是一笔小钱,对每个人来说,都绝对不是一笔小钱,这牵系着自己几百号兄弟的希望和未来。 只要这些银子丢失,就意味着所有的希望都化为乌有。 幸好!鱼哄仙丢失的那四万两银子,几经波折,又已经回到了自己人的手里。 第三十八章 雪人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问道:“你是说,小段已经将从光照会得来的五万两银子丢失,却又得到了从花有红那里得来的四万两银子?” 杨雨燕点了点头,道:“是的!” 杜沉非又问道:“那你又知道不知道,小段和秋月现在哪里?” 杨雨燕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哪里。只是昨天晚上他们来救我的时候,光照会的人用我和翻墙哥要挟小段和秋月,让小段拿六万两银子给他们,这样他们才肯放了我和翻墙哥。小段就同意了,于是他就和秋月出去拿那四万两银子。可是……可是……” 杜沉非连忙问道:“可是怎么样?” 杨雨燕道:“可是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杜沉非听了这话,喃喃道:“那他们又究竟去了哪里呢?” 杨雨燕想了想,才说道:“他们很有可能,是去袁州柜坊借钱去了。” 杜沉非道:“借钱?” 杨雨燕道:“对啊!因为光照会的人向他要六万两,可是他只有四万两,还差两万两。光照会的何老咪就叫他去袁州借钱,凑足六万两。” 杜沉非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雨燕,你有没有听说,小段和秋月又是怎么将银两丢失的?” 杨雨燕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丢失银两的,但是我知道这五万两银子现在落在了谁的手中。” 这个时候,一直都在默默倾听的杨雨丝忽然问道:“姐姐,那五万两银子,现在是落在了谁的手里?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杨雨燕道:“我听她和何老咪说话的时候,谈起过这一件事。” 杨雨丝又问道:“那究竟是谁呀?” 杨雨燕道:“岭南九屠。” 杜沉非一听说个组织,不由地低声道:“岭南九屠?是岭南九屠夺走了这些银子?” 他现在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可是杨雨燕还是听到了,道:“对啊!就是这岭南九屠!我听他们说,这岭南九屠都是些很可怕的人。” 杜沉非沉吟良久,又喃喃道:“如果小段和秋月是去袁州借钱的话,以放青山庄的名声,借个两三万两银子,也应该不是一件难事。而且,如果是去借银子,想必也很快就可以回来的。” 杨雨燕和杨雨丝都点了点头。 过了很久,杨雨丝看着杜沉非,说道:“鱼哥哥,我听人说,钱是王八蛋,没了还能赚。我们的银子虽然丢失了,可是我也希望你不要觉得这是一件很郁闷的事了。” 杜沉非大笑道:“我不觉得郁闷!你说得也很对!钱是王八蛋,没了还能赚。” 这时,杨雨丝问道:“鱼哥哥,现在,我们既不知道小段和秋月在哪里,又不知道银子丢哪里去了,又不知道翻墙哥在哪里,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杜沉非道:“我也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住一个晚上,等等小段和秋月。如果直到明天早上,他们还没有回来,我们就先离开这个地方。” 杨雨丝道:“离开这个地方?那我们去哪里呀?” 杜沉非想了想,忽然笑道:“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但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出去走一走。” 杨雨丝和杨雨燕都在不解地望着杜沉非。 杜沉非又笑了笑,道:“我听说,当一个人对未来迷茫的时候,就不妨出去走一走,人生的所有机遇,都会出现在你全力以赴的路上。” 杨雨丝和杨雨燕都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就在这个小酒店住了一个晚上。 直到第二天早上,段寒炎和江心秋月都还没有回来。 杜沉非虽然很有些担心这二人的安全,可是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什么地方。 所以他就向这酒店的掌柜借了一支笔,写了一张字条,留在这个酒店里,他给了一两散碎银子给了掌柜,当作辛苦费,吩咐他只要看到有穿着一白一红的两个年轻男女到来,就把这张字条交给他们。 掌柜应允后,杜沉非就将自己的马匹让给了杨雨燕和杨雨丝骑坐,自己坐上了杨雨丝所骑的黄鬃马。 三个人出了这个小酒店,选大路望南边而来。 今天的天气也很好,温暖的阳光正普照大地。 杜沉非走在前面,杨雨丝和杨雨燕姐妹二人,坐在那匹“龙雀驹”上,一面走,一面谈论着这沿途所见。 约行了一个时辰,三人路过一个村庄,只见前方都是大山,山上树木牵连,尽裹银装。 一条大路,就弯弯曲曲从这些大山间穿了过去。 这是一条土路,因为有了阳光的温暖,已经被冰封了很久的土地也正在慢慢苏醒。 这个时候,这条路上,多人行走的地方,就已经被黄泥与雪水覆盖。 杜沉非与杨雨丝、杨雨燕三人,就沿着这条大路走来。 他们的马腿上,已经沾满了黄泥。 幸好,他们刚刚走过这个村庄,进入大山间,行人来往的足迹,就已经越来越少。 至少,这地上还没有看到泥巴的痕迹。 这地上的脚印,既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少。 少有人行走的地方,雪融化的速度也要慢得多。 杜沉非等三人现在就行走在这大山间弯曲盘旋的路上。 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平地。 这一块平地,既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 平地旁边,还有一条“哗啦哗啦”流淌的小溪。 这一条小溪,既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 平地两旁的山坡上,因为靠近大路,成材的树木都已经被人类伐尽,只留下既不能用来盖房子也不方便用来当柴火的荆棘。 这些荆棘,既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少。 荆棘间又稀稀落落立着几块花岗岩。 这些花岗岩,既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 这一块平地中,有二三十个雪人。 这些雪人,既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 有的已经被人打碎,有的已经倒在了地上。 地上有很多孩童的足迹。 很显然,这是附近村庄儿童的娱乐场所。 山村出生的孩子,能够用来娱乐的地方,既不是很多,也不会很少。 他们娱乐的地方,只有山和水,那广阔无边多姿多彩的大自然。 杜沉非觉得这也很好。 一看到这一大片平地和小溪,一看到这些雪人,他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也想起了虎狼谷。 现在,他们就站在这一片平地上,看着这些雪人。 这些雪人,堆在这一块平地中央的都已经残败不堪,只有立在四周的六七个却依然还立在那里,虽然有的断了胳膊,有的又断了头。但它们好歹还没有被完全破坏。 杨雨丝和杨雨燕见了这些雪人,立刻就从马上跳了下来。 杨雨丝一面跑向这些雪人中最大最高的那一个,一面大声叫嚷着,道:“哈哈!姐姐,鱼哥哥,好大的雪人啊!我也好想堆雪人!” 杨雨燕也说道:“我们小时候也堆雪人,可是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人呢!” 杨雨丝道:“对啊!对啊!它们看起来比我都要高都要壮!” 杨雨燕笑道:“哈哈!你难道很壮吗?” 杨雨丝道:“我当然壮啊!至少我比你就要壮。” 杨雨燕道:“哈哈!你那是胖,而不是壮。” 第三十九章 雪人会说话 很快,她们二人就来到了那几个雪人面前,她们用手轻抚着那一个最为高大雪人的手臂。 这时,杨雨燕似乎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说道:“咦?这些雪人,怎么都没有眼睛和眉毛呢?” 杨雨丝道:“对呀!也不知道是谁堆起来的雪人,这么懒,眼睛和眉毛都不画。一个雪人如果没有眼睛和眉毛,那就看起来很有点奇怪了。” 杨雨燕笑道:“是呀!画龙都要点睛呢!堆雪人当然也要有眼睛了。” 杨雨丝道:“那我们给它加上眼睛和眉毛,好吗?” 杨雨燕道:“好啊!我们每人一个。” 杨雨丝道:“嗯!我用树叶给它做眼睛,用枝条给它做眉毛。你用什么啊?” 杨雨燕大声道:“我用小石子给它做眼镜,用草给它做眉毛。” 杜沉非也已经下马,他也在看着这几个雪人。 他也很想去和杨雨丝、杨雨燕一起,堆一个很高也很大的雪人。 可是他觉得,现在好像并不是一个适合堆雪人的好时候。 因为活着的人都还完全没有消息,又何必去创造一个完全没有生命的雪人呢? 这时,杨雨丝和杨雨燕都已经找到树叶、枝条或者石子、枯草。 她们已经准备给这个雪人创造一对眼睛。 杨雨丝正拿着几片树叶,在那最大最高的雪人脸上比划。 她想看看哪一片树叶的大小更适合这个雪人。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那雪人中忽然就传来一个声音,道:“你若是想玩雪人,那你就应该自己堆一个。” 这是一个比这雪人更冰更冷的声音。 这个声音,也和这个雪人一样,没有任何情感,也绝不带任何温度。 杨雨丝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被吓得一声尖叫。 她的人都几乎被吓得跳了起来。 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有见过,雪人竟然还会说话的?她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可是,现在却有个雪人在说话。 所以杨雨丝立刻被吓得跳开。 杨雨燕也吓得一个激灵。 杜沉非一听到这个声音,瞳孔也立刻收缩。现在,他的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刀。 杨雨燕和杨雨丝立刻就跑出了两丈远,然后她们就手拉着手,一齐瞪着那个会说话的雪人。 雪人是不会说话的,可是这个声音却千真万确是从这个雪人身上发出来的。 如果雪人会说话,那就一定是有个会说话的人藏在了这个不会说话的雪人中。 可是此时,这个雪人并没有再次发出声响,就仿佛这仅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没有生命迹象的雪人。 过了很久,杨雨丝才睁圆了双眼,瞪着那个雪人,大声问道:“是什么人,敢在这里装神弄鬼吓唬人?” 过了很久,那个雪人才冷冷道:“我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也不必知道我是什么人。” 这个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冷酷,可是在杜沉非听来却很有些熟悉与亲切。 可是他一时又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至少,这绝对不是段寒炎的声音,也不是第一翻墙的声音。 这时,杨雨丝大声道:“你如果不说的话,我们就要打烂你的雪人。” 那雪人冷冷道:“喜欢闯祸的人,死得一定会比别人早。” 杨雨丝“哼”了一声,道:“喜欢躲起来吓人的,才死得比别人早呢!” 雪人冷冷道:“一个人如果想活得长久一些,是绝不应该去闯祸的。” 杨雨丝又“哼”了一声,道:“一个人如果想活得长久一些,也绝不应该躲在这里吓人。” 这个时候,杜沉非忽然提高了声音,问道:“足下莫非是重剑团龙先生?” 那藏身在雪人中的龙锦绣说道:“是我。你是杜沉非?” 杜沉非也回答道:“正是在下。” 龙锦绣道:“很好!” 这时,杨雨燕和杨雨丝听了二人的话,连忙跑到杜沉非的身边。 杨雨丝道:“鱼哥哥,原来你们还认识啊。” 杜沉非笑道:“我们的确认识。” 杨雨丝又问道:“那你们是朋友吗?” 杜沉非道:“是!我们是朋友。” 杨雨丝长长地“哦”了一声。 这时,杜沉非想了想,盯着那雪人问道:“却不知龙先生现在什么地方?如何只闻声音不见人影?” 龙锦绣道:“我就在这里!” 杜沉非道:“足下难道藏身在这雪人里?” 龙锦绣道:“我是在这雪人里。” 杜沉非诧异道:“那你为什么要躲藏在这个雪人中?” 龙锦绣道:“我们在埋伏。” 杜沉非更觉得奇怪了,又问道:“你是说你们?难道你们有很多人在这里?” 龙锦绣道:“也不是特别多,我们三个人在这里埋伏。” 杜沉非道:“埋伏?你们埋伏在这里干什么?” 龙锦绣道:“杀几个人。” 杜沉非问道:“你们是为了杀什么人?” 龙锦绣一字字道:“我们杀岭南九屠。” 杜沉非道:“哦?岭南九屠会到这个地方来?” 龙锦绣道:“他们会来!” 杜沉非道:“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龙锦绣道:“他们来这里杀你。” 听了这话,杜沉非就觉得很奇怪了,他忍不住问道:“杀我?你说他们是来杀我的?” 龙锦绣道:“是!他们要杀的人,就是你。” 杜沉非瞪圆了双眼,道:“我与他们无怨无仇,甚至我连见都没见过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他们是不是脑袋被门挤了?” 龙锦绣道:“你和他们有仇。” 杜沉非诧异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怎么会和他们有仇?” 龙锦绣道:“因为你杀了挖坟者的人。” 杜沉非道:“挖坟者的人,我倒是杀了几个。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我杀几个挖坟者的人,又关这岭南九屠什么事?” 龙锦绣道:“因为这九个人,也是挖坟者的人。” 杜沉非道:“哦?想不到这九个天竺人,也是挖坟者的人。” 这时,龙锦绣道:“你见过这九个人?” 杜沉非道:“我没有见过他们。” 龙锦绣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九个人是天竺人?” 杜沉非道:“我也只是在路上偶然听人说起他们。” 龙锦绣没有回应。 杜沉非又问道:“那岭南九屠,又是什么时候加入挖坟者的?” 龙锦绣道:“岭南九屠并没有加入挖坟者,而只是这九个天竺人加入了挖坟者。” 这下,杜沉非就不明白了,于是他又问道:“岭南九屠加入挖坟者,和这九个天竺人加入挖坟者,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龙锦绣道:“有区别!” 杜沉非道:“岭南九屠就是这九个天竺人,这九个天竺人就是岭南九屠。在下实在看不出来,这又有什么分别?” 龙锦绣并没有直接回答杜沉非的话,而是反问道:“你难道以为,岭南九屠就是这九个天竺人,这九个天竺人就是岭南九屠?”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对啊!难道不是吗?” 龙锦绣道:“不是!” 杜沉非很是奇怪地盯着这个雪人,过了很久,才说道:“岭南九屠既然不是这九个人,那这九个人难道是假冒的?” 龙锦绣冷“哼”一声,道:“他们也不是假冒的。” 第四十章 埋伏 杜沉非听了龙锦绣的话,是更加迷糊了。 这时,龙锦绣才解释道:“岭南九屠,并不是九个人。” 杜沉非连忙问道:“不是九个人?那是几个人?” 龙锦绣道:“很多人。因为岭南九屠是一个组织,根本就不只是这九个人。” 杜沉非又问道:“岭南九屠既然是一个组织,那位什么要叫这样一个称呼?” 龙锦绣道:“那只是因为,这个组织的每一次行动,都是以九个人为单位。这九个人中,总有一个是‘地狱屠夫’,或者‘嗜血屠夫’、‘兽行屠夫’、‘铁血屠夫’、‘辣手屠夫’、‘疯狂屠夫’、‘野蛮屠夫’、‘冷血屠夫’、‘变态屠夫’。” 杜沉非听了这话,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又问道:“那请问这‘岭南九屠’,又究竟是一个什么组织?” 龙锦绣道:“这是一个江湖中最为猖狂手段极其残忍冷血的杀手组织,他们没有任何原则,在他们的眼中,只关心两件事,那就是金钱和死亡,他们为一切雇主提供暗杀服务,他们的任务就是暴力解决雇主的一切要求。他们的标签,就是战争、凶杀、绑架、残忍、无恶不作、无法无天。他们雇佣武功顶尖的亡命之徒作为杀手,有着无与伦比的战斗力。所以,一直以来,只要是他们的行动,就几乎从来没有过失手的时候。” 杜沉非听了这话,只感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想了想,又问道:“请问,江湖中,还有没有类似于‘岭南九屠’的组织?” 龙锦绣道:“还有很多这样的组织。” 杜沉非道:“请问其中比较知名的组织有哪些?” 龙锦绣道:“知名的杀手组织,有‘割头者’,有‘泥石流’,还有‘一二三杀人有限公司’……其他大大小小的暗杀组织,不计其数,多如牛毛。” 杜沉非听了这些组织的名字,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杜沉非又问道:“那这九个天竺人,既然是岭南九屠的人,为什么又会是挖坟者的人?” 龙锦绣道:“他们已经脱离了岭南九屠,加入了挖坟者。”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跳槽了。却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龙锦绣一阵冷笑,道:“我们的消息,一向都很灵通。” 杜沉非又问道:“他们来这个地方杀我,那他们又怎么知道,我会来到这个地方?” 龙锦绣道:“他们的消息,也一向都很灵通。” 杜沉非笑道:“我听说这九个人武艺高强,出手很快,我表示,我也很想见识见识这几个人的出手。” 龙锦绣笑道:“那你不妨也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们出手以后,你就出手。” 杜沉非也笑道:“好!” 龙锦绣道:“那你最好叫你的朋友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杜沉非问道:“却不知道他们会从哪个方向来?” 龙锦绣道:“从南,往北。” 杜沉非道:“好!” 一说完这个字,他就吩咐杨雨丝和杨雨燕,道:“你们两个,各乘一匹马,原路退回,尽量走得远一点,找个地方藏起来。我留在这里,与龙先生一起,对付那岭南九屠。” 杨雨丝道:“不行!我也要在这里,和你一起杀敌。” 杜沉非想了想,道:“一个人如果希望自己活得长久一些,或者希望自己的朋友活得更长久一些,是绝不应该去闯祸的。” 杨雨丝想了想,忽然拉着杜沉非的手,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你嘛!” 杜沉非也握着杨雨丝的手,道:“可是你在这里,我不放心!而且,我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杨雨丝道:“那好吧!你一定要小心些!” 杜沉非笑道:“你放心吧!我一向都是个很小心仔细的人。” 杨雨丝微微一笑,就跳上了马。 杨雨燕也看着杜沉非,道:“大哥,我看刚才我们路过的村落中有个茶棚,那我们就在那茶棚中等你,好吗?” 杜沉非笑道:“好!用不着多久,我就来茶棚中找你们。” 杨雨燕点了点头,道:“嗯。” 杨雨燕也已经上马,与杨雨丝打马向北而去。 很快,她们就已经消失在杜沉非的视线中。 这个时候,杜沉非用脚将马匹在这里留下的足迹尽都踏灭,才一个纵身,就到了这平地西侧山坡上的荆棘后。 他就这样静静地蹲在荆棘只后。 现在,他也在等待。等待岭南九屠的到来。 时间在慢慢地流逝。 他等待的时间,既不太长,也不太短。 杜沉非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等来了岭南九屠。 杜沉非远远地就看见一头长毛大象,由南向北而来。 岭南九屠依然还是那一副装束,身着白衣,头顶红巾;也依然还是以那种叠宝塔的奇特怪异的方式站在那头大象的背上。 这头大象其实走得并不慢,至少不是很慢。 因为它很快就从看起来还很远的地方,来到了这一块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平地。 这九个人,站在象背上一动不动,就如同雕塑般矗立在象背上。 杜沉非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特别留意这平地上的雪人。 这些雪人中,藏着暗杀他们的人。 龙锦绣说是三个人。 杜沉非甚至还不知道除了龙锦绣外的另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但是他相信,自己一定会看到这两个人的。 而且很快就可以看到。 当这头长满了长毛的大象那沉重的脚步一踏入这片平地,杜沉非立刻就屏住了呼吸。 这头大象的脚印,果然很有些奇怪。 这时,它明明是向北而去,可是雪地上的足迹却偏偏是往南的。 杜沉非认为,这些人肯定是在这头大象的四条腿上都包裹了一种特制的铁蹄。 现在,他就在盯着这象背上的九个人,连眼睛都不再眨动。 他希望岭南九屠完全不要留意这样的几个雪人,至少不要感觉到这雪人中埋伏的人与暗藏的杀机。 他也希望重剑团的三个人能一击得手。 幸好,一切都看起来还很正常。 太阳依然温暖。 刚才还在欢快歌唱的麻雀,现在依然还在欢快地歌唱。 雪人,也还没有在阳光的照耀下融化倒塌。 杜沉非忽然又感觉这头大象走得真慢! 它似乎已经走了很久,也还没有走到那几个还立着的雪人面前。 一个人在紧张的时候,往往都会感觉时间过得很慢。 杜沉非现在就很有些紧张,所以他也感觉时间过得很慢。 他已经听过很多关于岭南九屠的可怕传说。 岭南九屠是九个很可怕的人。 遇见岭南九屠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可是他现在就得面对这可怕的人和可怕的事。 岭南九屠既然是来杀他的,现在,哪怕他不想去面对,只怕都很难。 令他感觉很满意的是,现在,他并不需要一个人去面对这样的九个人,而是四个人。 杜沉非很相信龙锦绣,至少他是一个值得别人相信的人。 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剑,都值得别人相信。 第四十一章 偷袭 这头大象虽然走得慢,但无论走得有多慢,只要它还在继续行走,就迟早一定会走到的。 这头大象慢慢地靠近这平地上的雪人。 这么高这么大的雪人,只有瞎子才不会看见,也只有傻子才不会留意。 岭南九屠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所以他们也不可能看不见眼前的这几个雪人。 现在,他们就在看着这几个雪人。 龙锦绣还没有出手。 岭南九屠盯着这些雪人看了很久,然后他们的目光就落在了这平地上的地面。 地上有很多孩子的足迹。 这些孩童的足迹很乱,乱得就如同他们在这个地方打过雪仗,也堆过雪人。 的确有很多孩子在这里打过雪仗,也堆过雪人。 除了孩子的足迹,就几乎已看不到别的足迹。 龙锦绣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们已完全将自己人留下的足迹抹去。 现在的杜沉非,也变得越来越谨慎,他也已将自己人留下的足迹完全消除。 在有着温暖阳光的冬天,打几次雪仗,堆几个雪人,是调皮捣蛋又无忧无虑的孩子们每一年都在做的事。 所以,哪怕这平地上有很多雪人,也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那头大象,又在慢慢地前进。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这平地东西两侧,忽然各有一个雪人碎裂。 这两个雪人,就在这一瞬间,就完全碎裂成千千万万块。 雪花四溅。 两个人忽然就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这四溅的雪花中窜了出来。 两道浅蓝色的人影,两柄闪耀着寒光的长剑,也在这一瞬间就到了大象的身后。 他们的行动真快! 杜沉非都还没有来得及看清,这从雪人中窜出来的究竟是两个什么样的人。 杜沉非知道,这两个先行出手的人,其中一个必然是龙锦绣,那另一个又是谁呢? 这两个人,实在是江湖中难得一遇的高手。 他们的身法实在太快! 没有人能避开这么快的出手。 就连武功深不可测令人闻风丧胆的岭南九屠也不能。 所以,很快就有一声惨呼传来。 这一声惨呼过后,象背上整整齐齐叠着宝塔的九个天竺人忽然就如同惊弓之雁群,全都从象背上落了下来。 很快,他们的人就已全部都落在了雪地上。 有八个人站在了雪地上,一个人没有。因为这一个人已经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是下起第二排左侧的“冷血屠夫”奥修。 奥修一个狗啃泥就跌倒在雪地上,他头上鲜红的“杜尔班”头巾也滚了出去。 他的手却还握着他的刀。 鲜血,正从奥修的后背流淌出来。 一柄宽而且重的长剑,一剑就从奥修的后背直穿透前胸。 这把剑,是龙锦绣的剑。 这个时候,龙锦绣的同伴虽然还没有得手,但也已将象背上站在下起第二排右侧的“野蛮屠夫”萨尔特逼得步步后退。 龙锦绣的这个同伴身形很高大,他的胡须也很多,他的身上穿着一袭已经被洗得发白的浅蓝长布衫。 在这个蓝衣人凌厉的剑风中,萨尔特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拔出他的弯刀,就已经被逼退到了这块平地的西侧。 这个地方,也站着一个雪人。 这一个雪人,却既有眼睛,也有眉毛。 不但有眼睛和眉毛,还有一张咧得很开的大嘴。 萨尔特的身体已经接触到这个雪人。 萨尔特看起来也是一个身材很强壮的人,如果他的身躯撞在这个雪人上,这个雪人就必然会碎裂成二三十块。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这个拥有着一张笑脸的雪人也忽然之间就碎裂。 一把剑就从这碎裂的雪花间无声无息地刺了过来。 这一剑,虽然比龙锦绣和蓝衣人的剑要慢得多,但这柄剑距离萨尔特实在太近。 近到只要将手中宝剑往前轻轻一送,就可以刺入萨尔特的后心。 所以这一剑很快就刺入了萨尔特的后心。 又是一声惨呼发出。 就在萨尔特惨呼发出的一瞬间,那蓝衣人的剑也已经穿透了萨尔特的咽喉。 这一剑过后,萨尔特连惨呼都已经无法发出。 他立刻就倒了下去。 他的脸上却依然还带着一种极其痛苦的表情,这种痛苦,就如同有人在他的咽喉和后心都各刺了一剑。 而他现在已的确被人将咽喉和后心各刺了一剑。 萨尔特倒下去很久,他的咽喉间还在发出“呼呼”的声响,一个个鲜红的血泡正从他被剑刺穿的喉结处冒出,就如同气泡在沼泽地里冒出一般。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在意萨尔特。 因为无论他还能发出多久的“呼呼”声,都已经必死无疑。 现在,杜沉非已经看清,这个躲藏在雪人中一剑穿透萨尔特后心的人,竟然是刘三楞。 刘三楞依然还是满脸的青春痘。 杜沉非一看到这人脸上那密密麻麻的青春痘,就想推荐他去孙卖鱼负责的“春临堂”药铺,买两瓶专门用来治疗青春痘的药——“春临堂祛痘精华液”。 杜沉非听说孙卖鱼新近研发的这种药物,对于治疗青春痘很有效果,销量也很好。 无论是龙锦绣也好,刘三楞也好,那个身材高大满脸胡须的蓝衣人也好,这个时候,都绝对不会有那工夫去特别留意已经倒下的敌人。 他们还要忙着对付活着的敌人。 活着的敌人远远要比死去的敌人危险得多! 倒下的敌人很快就会死,还活着的敌人却很有可能让你去死。 这个时候,“变态屠夫”纳达一个翻身,就又已经回到了象背上,看守着还挂在象背上的红松木箱子与麻袋。 这个红松木箱子和麻袋,装的正是那九万两银子。 他们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将银子挂在象背上,是因为他们实在很相信自己的实力。 他们相信,没有人敢觊觎他们手中的财富。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个地方遭遇重剑团的伏击,而且还在瞬间就被杀死了两个人。 他们本来是来杀人的,没想到却被别人杀了两个。 这个时候,泰歌尔、米塔尔、阿达尼、马哈、卡马、巴巴简这六个人都还没有出手,他们摆成一个很整齐的队形,就这样冷冷地站在这一块平地上,冷冷地看着他们同伴的痉挛,然后死去。 就仿佛刚才死去的萨尔特与奥修,根本就与他们无关似的。 泰歌尔正在盯着龙锦绣。 龙锦绣、刘三楞与那高大的蓝衣人,虽然只有三个人,但他们也站成了一个很整齐的队形。 龙锦绣也在盯着泰歌尔。 杜沉非却还藏身在那一丛荆棘之后,连动都没有动。 他现在还没有打算从这一丛荆棘后面走出去,他也在等待能够一击便致敌人于死地的机会。 过了很久,泰歌尔才盯着龙锦绣,缓缓说道:“亲爱的老板,我们似乎已很久不曾相见。” 杜沉非一听到这个人如此怪异的称呼别人,忍不住在荆棘丛后暗暗地笑。 他几乎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么滑稽可笑的称呼——“亲爱的老板”。 龙锦绣却似乎根本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他只是冷冷地说道:“遇见我,好像并不是你的运气!” 泰歌尔道:“三年前,我与你相遇在雪峰山上,我们的那一战,我虽然没能够杀了你,我也并没有败在你的剑下。” 龙锦绣又冷冷道:“那只是你的运气!” 泰歌尔道:“亲爱的老板,难道你觉得,今天在这个地方,凭你的剑,能够杀了调皮的泰歌尔?” 杜沉非听到这人的自称,又暗笑道:“原来这个人,就叫作什么泰歌尔。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却自称为‘调皮的泰歌尔’,也真他娘实在是一件相当滑稽的事。” 第四十二章 一坨屎 龙锦绣却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地说道:“今天,在这个地方,想必你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 泰歌尔一阵冷笑,道:“遇到我们,只怕也没有人会觉得是他的运气。” 龙锦绣道:“幸好我杀人,从来不需要靠运气。” 泰歌尔冷笑道:“你杀人,不靠运气,是不是只靠从背后偷袭?” 龙锦绣沉默,因为刚刚他的确就从背后偷袭了岭南九屠。 对于江湖中的英雄侠客,这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 泰歌尔又说道:“这三年来,你的剑法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长进,却也的确学到了很多东西,尤其是学会了从背后偷袭。” 龙锦绣道:“我不用偷袭,也依然可以杀了你!” 泰歌尔道:“只怕未必吧!” 龙锦绣没有回应,因为他的确没有把握能杀死泰歌尔。 泰歌尔想了想,却忽然问道:“亲爱的老板,我很想知道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够回答调皮的泰歌尔,而且我想听的是真话。” 龙锦绣道:“你现在就可以问!我也并不常常都喜欢说假话。” 泰歌尔道:“我想来想去,我们并没有得罪过你,连丝毫都没有得罪过你们,你们重剑团为什么要像一群苍蝇似的追着我们不放?” 龙锦绣立刻回答道:“那只是因为,你们是一坨屎,一坨毫无人性人见人怕的屎。” 泰歌尔那一张满是坑洞与刀疤的脸忽然跳动,他的这张看起来并不太像是脸的脸跳了很久,才“哦”了一声。 他却并没有生气。 一个杀手,是绝不应该生气的,更不应该随随便便生气。 尤其是在面对强敌的时候,更不应该生气。因为在这个时候,生气就意味着自寻死路。 所以泰歌尔没有生气。 他根本不需要忍耐,就已经可以做到,无论遇到什么令人生气的事,都绝不生气。 泰歌尔忽然露出他那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看着龙锦绣“嘿嘿嘿嘿”地笑。 他不停地在笑。 他现在这个样子,就仿佛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傻子。 一个忽然被人打成白痴、完全听不懂人话的傻子。 龙锦绣盯着泰歌尔,看了很久,才说道:“只有一坨屎,才会被苍蝇追着不放。” 泰歌尔忽然纵声长笑道:“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和一坨屎长得很像?” 龙锦绣道:“在我的眼里,你和一坨屎实在没有任何差别。你们这九个人,和九坨屎也实在没有任何差别。” 泰歌尔忽然放声大笑,他笑了很久,才说道:“亲爱的老板,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龙锦绣道:“什么秘密?” 泰歌尔笑道:“其实做一坨屎,就是我的理想。有句话说,你如果不想被人踩在脚下,要么变得强大,要么就变成一坨屎。嘿嘿!做一坨屎也很好!” 龙锦绣在盯着泰歌尔,却没有说话。 泰歌尔却怪笑道:“只是,我听说,心中有佛,眼中就有佛;心中有屎,眼中就有屎。在你的眼中,我像一坨屎,看来是你的心中有屎,而且还实在不少。” 龙锦绣冷冷道:“现在,我心中的确有屎,也的确不少,刚才是九坨屎,现在却只有七坨。” 他一说完,又盯着泰歌尔,道:“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泰歌尔那一张凹凸不平的脸又已经在不断地抽动,过了很久,才说道:“亲爱的老板,我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 龙锦绣道:“我心中若有屎,那这些屎就是你们。因为我想杀了你们。只要你们死了,我心中的屎,就会完全消失不见。” 泰歌尔又是一阵冷笑,道:“看来,你不但学会了偷袭,甚至连口才,也很有长进。口才好的人,却通常都会死得很快。我们这九坨屎,却是会杀人的屎。” 龙锦绣忽然道:“你们杀的人,实在已经不少。” 泰歌尔笑道:“也并不特别多,一有机会,我们还要多杀点人。杀人实在是一件相当赏心悦目的事。” 龙锦绣问道:“你们总是无缘无故就会去杀人?” 泰歌尔怪笑道:“我们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杀人,我们杀人也分时候的。” 龙锦绣道:“那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去杀人?” 泰歌尔道:“在我们高兴的时候,我们就会去杀人;在我们不高兴的时候,我们也会去杀人。在我们既没有很高兴,也没有很不高兴的时候,我们也会去杀人。” 龙锦绣冷“哼”一声,道:“我想知道,今年的七月十五,你们在白衣渡‘疾风快运’公司的分点,究竟做过什么事?” 泰歌尔又笑道:“我们也没做什么,就杀了一点点人而已。” 龙锦绣也一阵冷笑,道:“你们一夜之间,就杀了‘疾风快运’四十七人,并掠夺了他们这个分店的所有钱财。你却说,只杀了一点点人?” 泰歌尔笑道:“四五十个人,其实也只有一点点。”他略有停顿,又很得意地笑道:“看来,你知道得不少,但却也实在不多!” 龙锦绣诧异道:“什么意思?” 泰歌尔笑道:“亲爱的老板,不瞒你说,七月十五的晚上,我们在白衣渡,并不只杀了四十七个人。” 龙锦绣问道:“那是多少个?” 泰歌尔道:“有五十三人。” 依然还藏身在暗处的杜沉非一听到这个数字,就吃了一惊。 在一夜之间就杀死五十三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对于这泰歌尔来说,却如同儿戏。 杜沉非甚至忽然就有了冲出去与泰歌尔决一死战的欲望。 然而他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这时,龙锦绣皱了皱眉,道:“那还有六个人,在哪里?” 泰歌尔笑道:“这六个人中,有两个人被我亲爱的马哈丢进了一个很深的山洞,一个没有人可以再从里面爬上来的山洞。” 龙锦绣问道:“他为什么要将两人丢下山洞?” 泰歌尔笑道:“我亲爱的马哈很想看看这个山洞到底有多深?” 龙锦绣道:“若想知道一个山洞大概有多深,你完全可以丢一块石头下去,也并不一定要将活人丢下去啊。” 泰歌尔笑道:“亲爱的老板,你难道不知道,丢一个人下去和丢一块石头下去,前者落地的声响要大得多?” 龙锦绣眉头锁得更紧,又问道:“这六个人中,有两个已被你们丢下了山洞,那还有四个呢?” 泰歌尔笑道:“亲爱的老板,这四个人,其中有一个被我亲爱的卡马活生生拿去喂蛇了,另外三个就被我亲爱的米塔尔剁成了三十七块,我们拿去当鱼饵钓了一天的鱼。” 龙锦绣的脸上已露出了惊讶之色,他忍不住问道:“喂蛇?钓鱼?喂什么蛇?钓什么鱼?” 泰歌尔大笑道:“蛇是一条蟒蛇,一条比你还要粗的蟒蛇。” 龙锦绣道:“这条蛇,是你们养的?” 泰歌尔道:“不是我们养的,因为我们并不喜欢搞养殖这个行当。搞养殖啊,纯粹也是靠老天吃饭,所以我没有多大兴趣。” 他略停了停,又说道:“但是我们却很喜欢吃蛇的肉,喝蛇的血。”他一说到这里,立刻就舔了舔嘴唇,似乎还在回味那蛇肉与蛇血的美味。 第四十三章 爱捣蛋的米塔尔 龙锦绣盯着泰歌尔,道:“你们仅仅是因为想吃蛇肉,就用一个活人去钓蛇?” 泰歌尔道:“对啊!没办法啊!每个人都是要吃饭的。我们如果不用活人去钓蛇,这条蛇就躲在洞穴里面不出来。我们想吃它,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望蛇兴叹啊!” 龙锦绣道:“于是你们就跑到附近去抓人来钓蛇,就找上了附近‘疾风快运’的人,将那里无辜的人全都杀了?” 泰歌尔轻叹一声,道:“唉!亲爱的老板,我们也是被逼得没法子啊!” 龙锦绣问道:“是谁在逼迫你们?” 泰歌尔道:“也不是别人,就是那什么‘疾风快运’的人。” 龙锦绣道:“他们为什么要逼你?” 泰歌尔道:“我们也本来只想找他们要一个人来钓蛇的。可是这些蠢货却不但不肯交出一个人来,还要拿起刀剑来杀我们。亲爱的老板,你看,我们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法子了。” 龙锦绣一阵冷笑,道:“于是,你们就将那里的人全都杀了?” 泰歌尔道:“对啊!他们不愿意,我们就只好将他们全都杀了。” 龙锦绣道:“那些被杀的人,与你们并没有任何仇恨。你们的良心,难道就不会痛吗?” 泰歌尔听了这话,大笑道:“不瞒亲爱的老板,良心这东西,我根本就没有。” 龙锦绣长长地“哦”了一声。 泰歌尔略有停顿,又说道:“所以,哪怕完全没有仇恨,我也要杀他们。因为在我们看来,这世上只有两种人。” 龙锦绣道:“哪两种人?” 泰歌尔道:“一种是杀人的人,一种是被杀的人。” 龙锦绣又“哦”了一声,道:“然后呢?” 泰歌尔道:“然后嘛!我们就捉了四个人,一个用来钓蛇,三个用来钓鱼。” 龙锦绣又问道:“钓鱼,又是钓什么鱼?” 泰歌尔道:“鳄鱼。” 龙锦绣道:“你们钓的鳄鱼,也是用来吃的?” 泰歌尔又吞了吞口水,笑道:“那当然啊!人生在世,无非就是吃吃喝喝,没事杀杀人什么的娱乐娱乐。” 龙锦绣道:“鳄鱼肉,皮粗肉糙,难道也好吃?” 泰歌尔一听说这话,立刻大笑,道:“我亲爱的老板,看来你的见闻实在不广,的确已经是相当落伍了。我告诉你啊!鳄鱼肉不但好吃,既有着水生动物的鲜美,又有着陆上走兽的野香,肉质鲜嫩,可烧可烤,可烹可煮,可真是一道难得的美味。只要是稍微高档一点的酒店,都已经有了这道菜。亲爱的老板,你若是有时间,我也可以请你吃一顿鲜美的鳄鱼肉。” 龙锦绣冷冷道:“我只想知道,那些鳄鱼,在什么地方?” 泰歌尔笑道:“亲爱的老板,你是不是也很想去钓个一两条鱼,用来烧烤啊?” 龙锦绣冷笑道:“我的确很想去钓鱼,却不知道在哪里可以钓到这种鱼?” 泰歌尔想了想,道:“在白衣渡附近的黑衣湾,那里的鳄鱼实在不少。” 龙锦绣道:“很好!” 泰歌尔道:“鳄鱼的美味,实在是很好!你的确应该去尝一尝的。” 龙锦绣冷冷道:“我不想去尝鳄鱼的美味。” 泰歌尔道:“哦?” 龙锦绣道:“但我却想让鳄鱼也常常人肉的滋味。” 泰歌尔道:“鳄鱼已经尝过人肉的滋味。” 龙锦绣道:“但却还没有尝过你身上肉的滋味。” 泰歌尔也皱了皱眉,道:“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龙锦绣道:“在你死后,我就用你去钓鱼。” 泰歌尔道:“亲爱的老板,要想用我去钓鱼,你就得先宰了我。现在,难道你还有把握,能以你们三个人的力量,来对付我们七个人?” 龙锦绣道:“若没有把握,我又何必要来?” 泰歌尔道:“好!亲爱的老板,你是想让我们一起上呢?还是打算一对一单挑?” 龙锦绣道:“你们最好一起上。一对一单挑,你们会死得很快。” 泰歌尔听完,大笑道:“亲爱的老板,你虽然看起来好像很嚣张。难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用激将法,叫我们跟你一对一单挑?” 龙锦绣道:“我为什么要用激将法?” 泰歌尔笑道:“因为你不想死,你也实在很害怕我们。” 龙锦绣冷冷道:“我若害怕,也不必来!” 泰歌尔道:“现在,虽然我们完全可以一哄而上,以二对一,将你们乱刀砍死。只是如此杀人,就没多大意思了。而我是个很享受杀人的人。” 龙锦绣一听到这话,立刻道:“难道你有这个胆量,来和我们一对一决斗?” 泰歌尔大笑道:“只有一对一杀人,才是真正的杀人,如此,才能真正享受杀人的乐趣。尤其是杀你们这种人。” 话音刚落,他就向站立在他旁边的“嗜血屠夫”米塔尔挥了挥手,道:“亲爱的米塔尔,你先出去,帮我看看,他们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屎。” 米塔尔立刻向前走了三步,他的手腕一个翻转,手中也立刻就多出来一柄弯刀。 一柄刀刃银中带红的弯刀。 他那如同刀刃般的目光,也立刻就落在了龙锦绣的心窝,就仿佛已经在寻找最佳的刺入位置。 龙锦绣没有动。 站在他右手边的那个高大的蓝衣人忽然也向前走了三步。 米塔尔的目光,立刻就从龙锦绣的心窝,转移到了这蓝衣人的心窝。 这蓝衣人的目光也同样在盯着米塔尔的心窝,他也在寻找手中宝剑刺入敌人心窝时的最合适的位置。 过了很久,米塔尔才忽然说道:“亲爱的老板,你好!我是你的朋友,爱捣蛋的米塔尔。” 蓝衣人道:“我不是你的朋友,你也不是我的朋友!我不喜欢你对我的称呼,我也不喜欢你对你自己的称呼。”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 米塔尔怪笑道:“哦?那你第一个站出来,是来让我试刀的?” 蓝衣人道:“不是!” 米塔尔道:“哦?那你站出来干什么?” 蓝衣人道:“我想弄明白一件事。” 米塔尔道:“什么事?” 蓝衣人道:“我想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米塔尔冷笑道:“你想怎么看?” 蓝衣人道:“我只需要一剑剖开你的心窝,就可以看得出来,你是不是还有一点点良心。” 米塔尔正在盯着这蓝衣人。 这蓝衣人至少身高九尺,他的布衫已经很陈旧,他脚下的靴子也已经很陈旧,他的裤管上沾满了黄泥。 他那一张四四方方的脸上,一对眼睛很大,双眼皮也很分明;他的鼻梁并不高挺,却很宽大;他眉毛很浓也很黑;他脸上的一圈扇形胡须也很浓很黑,黑得发亮,黑得就如同刚长出来。 躲藏在荆棘丛后的杜沉非正在瞧着这个蓝衣人。 这个人,也实在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杜沉非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完全看不出他的年纪。 如果这个人说自己还只有二十岁,杜沉非一定会相信。 如果这个人说自己已经有四十岁,杜沉非也一定会相信。 因为他自己就完全看不出来,这个蓝衣人,究竟是差不多二十岁呢,还是差不多四十岁? 第四十四章 蒲南窗 米塔尔也在盯着这个蓝衣人,他看了很久,忽然问道:“亲爱的老板,你叫什么名字?” 蓝衣人道:“蒲南窗。” 米塔尔道:“这是一个好名字。” 蒲南窗道:“这的确是一个好名字。” 米塔尔笑道:“在你死后,我就想用你的这个名字。” 蒲南窗道:“你难道常常都改名字?” 米塔尔笑道:“我改得不多,从出生到现在,我也只改过两回名字。只有在我遇到非常好的名字时,或者在我现在用的名字忽然变得很出名的时候,我才会改名字。” 蒲南窗道:“你为什么要改名?” 米塔尔道:“现在,只因为‘米塔尔’这个名字已经好像很有点知名度了。然而,具备知名度,却是一个优良的杀手最不应该拥有的东西。所以我已经在考虑再换一个名字。而你这个名字就很好,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杜沉非听说过很多江湖豪侠的故事,可是他也没有听说过“蒲南窗”这个名字。 蒲南窗一声冷笑,道:“好!你若杀得了我,那我这个名字就是你的。” 米塔尔立刻道:“好!那今天你死定了!” 话音刚落,他的人就向着蒲南窗一冲而来。 他的身法也很奇特,他的人破空直进,就如同一个急速旋转的木钻一般,冲向了蒲南窗。 他手中的刀,就如同那木钻的钻头。 现在,这个“木钻”的目标,就是蒲南窗的心窝。 蒲南窗的剑,也已经拔了出来。 他的剑长而且厚,看起来十分笨重。 现在,这把剑正握在蒲南窗的手中,银亮的剑锋与剑尖,正在刺眼的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这把剑,也在等待着刺入米塔尔的心窝。 这是一把杀人的剑。 一把似乎已经拥有灵魂的剑。 在面对像米塔尔这样强敌的时候,它闪耀的光芒似乎都远比平时要耀眼得多。 杜沉非看得出来,死在这把剑下的人想必也已经不少。因为握着这把剑的手一直都很稳定。这把剑的主人,也很稳定。 这把剑对于鲜血的渴望,也比别的剑要强烈得多。 现在,这把沉重的长剑,就在等待着饱饮敌人火烫腥臭的鲜血。 它绝对不需要等待太久,因为米塔尔的身法实在很快。 就在一眨眼的功夫,米塔尔就已经来到了蒲南窗的面前。 那把弯刀银中带红的光芒,直奔蒲南窗的心窝。 这也是一把拥有着灵魂的刀,因为它喝过的血,已实在太多,甚至比蒲南窗手中长剑喝的血还要多得多。 这把刀的灵魂,就仿佛已经能够控制这把刀的本身,带领这把刀以最好的状态刺入敌人身体最合适的部位。 所以,米塔尔的这一刀,就以一种最好的状态,刺向了蒲南窗的心窝。 心窝是人体最软弱与一击便能致命的地方。 一个人如果想一击便致敌人于死地,那最合适的部位,就是心窝。 现在,这把刀就在以一种奇特诡异的方式在旋转,然后奔向蒲南窗的心窝。 这把刀这种诡异旋转的方式,几乎只需要一刀,就可以将对手的心脏完全挖出。 可是蒲南窗手中的剑,绝对不允许敌人的刀来随随便便就将自己主人的心脏挖出。 这把剑,是一把有灵魂的剑。 就在米塔尔的弯刀几乎已经接近蒲南窗的心窝时,这把剑就忽然之间被抬起,然后就“叮”的一声,打在了米塔尔的弯刀上。 这个时候,米塔尔的刀和手臂,立刻就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抬了起来。 蒲南窗的个头很高,也很大,他的力气当然也不会小。 他一剑抬起,就已经震开了米塔尔的弯刀。 然后,蒲南窗的人就已经前冲。 他的速度真快! 他手中的剑斜斜向上,刺了出去。 这一剑的目标,也是米塔尔的心窝。 一个久经杀伐,又一心想致敌人于死地的人,他们的目标,选择的往往都是能够一击致命的地方。 米塔尔是个久经杀伐的人,蒲南窗同样也是。 这样的两个人之间,如果有战争发生,那就一定得有一个倒下。 在泰歌尔看来,先倒下的一定是蒲南窗。 在龙锦绣看来,先倒下的一定是米塔尔。 现在,龙锦绣和泰歌尔,都在等待着这二人战斗的结束,在等待着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亡。 他们谁也不知道,蒲南窗和米塔尔这两个人,究竟谁还能活着看到明天早上升起的太阳。 很快,这两个人就已经各自使出了二三十招。 这样的两个人,的确是两个很奇特的人。 他们每一剑或者每一刀的目标,都是对方的心窝。 他们甚至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自己手中的刀或者剑,还可以刺入对方身体的其他部位。 他们的目标,只有对方的心窝。 有史以来,从来都没有两个殊死相争的对手,能达成这样的默契。 现在,蒲南窗和米塔尔,就达成了这样的默契。 除了心窝,他们绝对不攻击对方的任何部位。 因为,米塔尔想看看蒲南窗的心里有没有屎? 因为,蒲南窗想看看米塔尔是不是还有一点点良心? 这一块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平地上,龙锦绣与泰歌尔等人,都在盯着这二人惊心动魄的一战。 没有人出声。 躲藏在荆棘之后的杜沉非,也没有出声。 他甚至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到底有没有出声? 他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战争,也从来都没有想象过两个以生死相博的对手间能达成这样的默契。 他忽然又记起,自己所见到过的,唯一能达成这种默契的,只有禽屋河与顾草衣在那山洞中的一战。 那一战,是杜沉非见过最为精彩的一战。 而在这个地方,蒲南窗与米塔尔的一战,他忽然觉得也绝对不亚于禽屋河与顾草衣的那一战。 这两个人的身法和出手的速度,也绝对不会比禽屋河和顾草衣要慢。 现在,这两个人之间的战争,已经进行了很久。 在蒲南窗凌厉而诡异的剑光逼迫下,米塔尔正在这半空里连连后退。 他退的方向,正是杜沉非躲藏的荆棘丛。 这两个人的轻功,都很好! 几乎就在一眨眼的工夫,米塔尔就已经来到了杜沉非前方的荆棘丛。 这个时候,蹲在地上的杜沉非忽然站了起来,然后拔刀,发刀。 他一刀就劈了出去。 这一刀,砍得真准!正砍在米塔尔的肩膀上。 这一刀的力量也很大。 只一刀下去,米塔尔握刀的手,忽然就带着一串鲜红的血花飞了出去。 这个时候,立刻就有一声惨呼发出。 这一声惨呼,当然就是米塔尔手臂断裂时发出的惨呼。 他的这一声惨呼还没有来得及停顿,他立刻就又发出了一声惨呼。 这是蒲南窗一剑刺入他心窝时发出的惨呼。 蒲南窗手中那柄长而且重的剑,一剑就刺穿了米塔尔的心窝。 剑锋,正从米塔尔的后背穿出。 第四十五章 鹬蚌相争 米塔尔最终没能够看到蒲南窗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屎。 蒲南窗最终也没能够看清米塔尔是不是还有那么一点点良心。 当他的剑穿透米塔尔的心脏,他就再也没法看清。 因为一个人若是死了,他的心也就会跟着死亡。 现在,米塔尔却还没有死亡,他用他的左手紧紧地抓着蒲南窗的长剑。 鲜红的血,从他的右臂涌出,也从他抓剑的左手淌出。 蒲南窗的剑,虽然笨重,却很锋利。 米塔尔的五个手指头,几乎都已经完全断裂。 鲜血,也已经从他的口中流出。 他正用一双血红的眼睛,在盯着蒲南窗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他们就这样相互看了很久。 蒲南窗忽然拔剑。 米塔尔的鲜血箭一般射出,将他面前的那一丛荆棘都完全染红,也将这荆棘上的冰雪融化。 米塔尔已经倒了下去。 于是,这一战,就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结束。 蒲南窗甚至很有点冲动,想一剑掏出米塔尔的心脏看看,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 他听说过,好人的心是红的,坏人的心是黑的。 他毕竟还是没有这样做。 他忽然觉得,无论一个人是好是坏,现在都只是一个死人,无论什么死人,很快就会化为一抔黄土。他的心无论是红是黑,也终究会化为一抔黄土。 现在,蒲南窗在看着杜沉非。 龙锦绣和刘三楞在看着杜沉非。 泰歌尔和卡马等人,也在看着杜沉非。 蒲南窗盯着杜沉非,道:“你也喜欢偷袭?” 杜沉非也在盯着蒲南窗,笑道:“我并不反对偷袭。我觉得,只要能够杀死你认为该死的人,无论用什么方式,都完全没有关系。” 蒲南窗想了想,道:“你说得很对。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杜沉非道:“你说得也很对。就比如你要杀一个人,如果从背后下手,就一定会有人觉得你这是偷袭,是很不公平的。如果你的武功远远高于你要杀的这个人,又一定会有人说你是以强凌弱,这也是不公平的。” 蒲南窗道:“好!我从来不会觉得,偷袭敌人是一件可耻的事,我也不会觉得,以两个人去对付一个人是一件可耻的事。” 杜沉非道:“好!我很高兴,能和你联手,杀死米塔尔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 蒲南窗道:“好!我叫蒲南窗。你叫杜沉非?” 杜沉非笑道:“对!我是杜沉非,你是蒲南窗。” 蒲南窗却在看着杜沉非手里还没有入鞘的刀,他看了很久,道:“你这把刀,看起来也好像很有些奇怪!” 杜沉非笑道:“哦?你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蒲南窗想了想,道:“至少,这把刀长得也并不是很好看。至少我还没有见过这么难看的刀。”他略有停顿,忽然又问道:“这把刀,是不是你自己从哪里随便找块铁片,然后自己就随随便便找块石头,就把这块铁片敲打出一把刀来?” 杜沉非听了这话,放声大笑,道:“还差不多真是这么回事。这块铁,我可还真是从山里捡来的。” 蒲南窗扬了扬眉,“哦”了一声。 杜沉非又道:“这把刀虽然长得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难看,但这却是一把好刀。” 蒲南窗道:“这把刀只要能杀人,无论长什么样,就是一把好刀!” 杜沉非点了点头。 蒲南窗看了看山坡下那一块平地上站着的泰歌尔等人,向杜沉非道:“这些人本来都是来杀你的。” 杜沉非道:“我知道啊!” 蒲南窗道:“那你还有没有兴趣,跟我联手,再去杀他几个人。” 杜沉非笑道:“你们是来帮我的,我本来就已经很感激你们了。我当然有兴趣和你联手。” 蒲南窗道:“好!那我们现在就下去?” 杜沉非道:“我们现在就下去。” 于是,这两个人同时纵身一跃,就已经跳了下来,稳稳地站在龙锦绣的身旁。 泰歌尔等人正在看着杜沉非。 杜沉非也在看着面目黎黑满脸坑洞与刀疤的泰歌尔。 过了很久,泰歌尔才向杜沉非说道:“亲爱的老板,想不到你来得倒挺早!” 杜沉非道:“我来得的确比你早。” 泰歌尔瞧了瞧龙锦绣与蒲南窗、刘三楞,又问杜沉非道:“我也想不到,你竟然和他们在一起。这几个人,是你的朋友?” 杜沉非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泰歌尔道:“他们是你特意请来对付我们的?” 杜沉非道:“他们不是我请来的,但的确是来对付你们的。” 泰歌尔道:“亲爱的老板,我们却是来杀你的。只可惜,我们没想到,你竟然和他们是朋友,而且竟然他们恰好也来到了这个地方。看来你今天的运气也很好!也真他娘的走了点狗屎运。” 杜沉非笑道:“今天,我的运气的确还不错,你们的运气却实在太差。” 泰歌尔道:“亲爱的老板,我们的运气,今天差是差了一点。只是我们也未必就会怕了你们。” 杜沉非问道:“现在,我的运气这么好!你们的运气却这么差!难道你还觉得你们能杀了我?” 泰歌尔的嘴角抽动,道:“一个人的运气无论有多好,迟早也都会死的。有的时候,一个人运气越好,死得也越快。” 杜沉非笑道:“只可惜,现在运气不好的人已经死了三个。而运气好的人,却依然还活着。” 泰歌尔道:“我们四个人,对付你们四个人,就已经足够。我们六个人就更加足够。” 杜沉非道:“现在,你还打算一对一的开始这一场战斗?” 泰歌尔道:“以一对一来杀人,实在是一件太浪费工夫的事。” 杜沉非笑道:“难道,现在你已经准备打群架?” 泰歌尔冷笑道:“亲爱的老板,一场战争,若想速战速决,打群架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话音一落,他就立刻向站在自己两旁的“兽行屠夫”阿达尼、“铁血屠夫”马哈、“辣手屠夫”卡马、“疯狂屠夫”巴巴简四个人招了招手。 于是,这五个人立刻拔刀,然后左脚向前一步,然后他们的目光就落在了各自挑选的对手身上。 这些人之间,曾经一同接受过训练营中最为残酷与严格的杀人训练。 而且他们的实战经验也相当丰富,在这个江湖中,几乎很少有人比他们杀的人更多。 对于人体结构的知识,他们也接受过最为系统全面的培训,也很少有人能比他们掌握了解得更多。 以无厚之快刀行于有间节骨间的力道,也很少有人能比他们把握得更加精准。 在面对强敌时,对于团队精神的贯彻落实,也很难有人能够做到像他们那样彻底。 所以,在面对战争的时候,这样的几个人,也根本就不必商量,就已经达成了一种无可挑剔的默契,他们已经在各自的心里挑选好了对手。 现在,他们每个人都在盯着自己已选好对手的咽喉。 第四十六章 渔翁得利 泰歌尔挑选的对手是杜沉非。 今天,他绝不打算放过杜沉非,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奉命来杀杜沉非的。 只有成功的杀死杜沉非,他们才能在挖坟者的同事面前,挽回那么一丁点面子。 也只有杀死杜沉非,才能让挖坟者这个组织在鹰巢帝府的兄弟组织面前,挽回那么一丁点面子。 鹰巢帝府的领导者也已经听说,因为杜沉非等人的原因,导致挖坟者死了很多曾经为鹰巢帝府立过汗马功劳的优秀杀手。 为了这件事,他们的领导者一怒之下,就将挖坟者的骨干成员聚集起来,在临安府开了一个临时会议,会议探讨的结果,那就是挖坟者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一定要拿回杜沉非、谢独鹰等人的人头。 否则的话,这件事就交给同样隶属于鹰巢帝府的另一个组织全权处理。 这个组织,就是“挖坟者”的兄弟组织——“妖黑”。 这是一个令江湖黑白两道都闻风丧胆的名字。 据说无论你是多厉害多可怕的人,只要是被妖黑盯上,他们若想叫你子时离开这个世界,那你就休想还能在子时一刻呼吸一口来自这个世界的空气。 “妖黑”这个组织,本来只有三十六个人,这三十六个人,就被人称为“妖黑三十六怪”。只是最近短短一两年以来,这个组织又网罗了大批优秀人才,发展势头迅猛。时至今日,已经远远不止是三十六个人了。 这个组织的杀手,来自五湖四海,有黄种人,有白种人,也有黑种人,这些人遍布五湖四海,为阴曹地府遍布五湖四海的庞大商业帝国效力。 挖坟者的领导者,当然不会愿意让妖黑的风头与地位全面超越自身。除非自己这个团队的成员实在没法子做到。 而且,若只是想杀一个杜沉非,对于他们来说,感觉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们觉得,像杜沉非这样的后起之秀,能在江湖中成名,完全靠的就是他走了狗屎运的运气。 所以挖坟者的领导人就叫刚加入不久的新成员岭南九屠来解决掉杜沉非。 现在,泰歌尔是非杀杜沉非不可。 他们不但要杀了杜沉非,还要杀了龙锦绣与蒲南窗、刘三楞。因为这几个人出其不意的伏击暗杀,导致自己这一方在顷刻间就死了三人。 眼前这四个人的脑袋和那象背上的九万两银子,就是他们的面子。 泰歌尔向阿达尼、卡马、马哈、巴巴简使了个眼色。 这五个人就立刻拔刀,然后一齐前冲。 泰歌尔冲向杜沉非,阿达尼与卡马冲向龙锦绣,马哈挑选的对手是蒲南窗,巴巴简却选择了最为弱势的刘三楞。 顿时,这一块并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平地上,立刻就变得热闹起来。 一连串的“叮叮当当”如同打铁的声音,简直比那些孩子堆雪人的时候还要热闹得多。 这种声音,并不是铁匠铺里的打铁之声,而是战场上的铁刃敲打之声。 太阳,火热。 这里的战争,也进行得火热。 这拼死相战的九个人中,有五个人希望四个人倒下,有四个人也一心要置五个人于死地。 这九个人,就在这样一个完全没有人烟的地方,上下腾挪,刀来剑往,战得如火如荼。 “变态屠夫”纳达,正稳稳地坐在象背上,一面看守着那九万两银子的财富,一面在观看着这战场上剑剑杀人刀刀致命的战争。 他看得出来,这厮杀的九个人中,武功最差的是那一个是长了一脸青春痘的年轻人。 有很多机会,巴巴简都可以一刀捅入刘三楞的胸膛,可是那杀死米塔尔的蒲南窗总是能在刘三楞直面死亡的时候,替他架住巴巴简那把锋利的弯刀,将刘三楞从死亡的边界线一把拉回。 这时,阿达尼和卡马,虽然是两个人面对龙锦绣一个人,可是龙锦绣的实力实在太过于强大,阿达尼和卡马二人,根本就没有占据多大的优势。 泰歌尔却正与杜沉非战得不相上下。 纳达很想改变这种对自己一方极为不利的状态。 他也准备加入这一场战斗,和泰歌尔联手,先宰了杜沉非。 他认为,只要先杀了他们一个,对于自己这一方来说,形势就要乐观得多。 他一想到这里,就想拔出他的刀来。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这山坡下的一条很窄很窄的山路上,忽然就有了衣袍飘动的声音,然后就有两个人如同雄鹰般一跃冲天,径直向那头大象而来。 这两个人都很瘦。只是一个人略高一些,一个人略矮一些。 这两个人,略高的那人身着灰衣,他用的是刀。略矮的人身着玄青色长袍,他用的是一把剑。 刀是闪耀着银光的弯刀。 剑是一把弯弯曲曲看起来就如同一条正在扭动的黑网乌梢蛇的剑——蛇形剑。 这两个人的身法奇快。 纳达刚刚只来得及看清楚这两人手中的一刀一剑。 这一刀一剑,就已经带着疾风来到了他的眼前。 纳达并不认识这两个人。 他记得自己和这两个人并没有会过面,没见过面也就不会有什么仇恨。 可是这两个人手里的一刀一剑却直取他身体的要害部位。 灰衣人的刀,刺的是纳达的胸膛。 玄青色长袍人手中蛇形剑的目标,却是纳达的咽喉。 纳达很想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选择来攻击自己? 可是这两个人,却根本就不给他提问的机会。 好快的轻功身法,好快的刀和剑! 纳达若还想要活命,就得立刻离开他所坐的大象。 纳达当然还想活命,于是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他一个翻身,就跳下了象背。 灰衣人和他的刀却紧追而来。他的双脚在象背上轻踏,一跃三丈,然后又是一个俯冲,手中弯刀,以一种快到无法想象的诡异速度,直取纳达的眉心。 久经生死之战的纳达正在等着这一把弯刀的到来,也在等着灰衣人心窝的到来。 他并不会惧怕这灰衣人的刀,因为他也很相信自己的刀。他已做好准备,只要这个灰衣人一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就一刀刺入他的心窝。 纳达认为,现在来的这两个人,也一定是杜沉非的朋友。他忽然觉得,这杜沉非实在是一个交游很广的人,而且运气好像也很不错。 如果这两个人真是杜沉非的朋友,那现在的形势,显然已越来越不利于自己这一方。 他认为,只有自己先痛下杀手,杀了这忽然出现的两个人,才有可能在这一场战斗中取得胜利。 于是,当灰衣人的刀刚刚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就立刻迎了上去。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那手提蛇形剑的长袍人却并没有乘势进攻纳达,而是一落在象背上,就一把提起那装满了纸币的红松木箱子与麻袋,然后就将这箱子和麻袋用力往山坡下抛去。 他的力气也许不是很大,可是力道却把握得很好,扔得也很巧妙,这一个箱子和麻袋,少说也有四五十斤,竟然被他一把扔出去十余丈远。 这个长袍人将这箱子与麻袋一扔出去,就立刻一个繁盛,冲向了纳达,与灰衣人联手迎战纳达。 而就在这个时候,山坡下那条窄小的山路旁,忽然有个二十来岁的人从一块山石后一跃而起,一把就接住了这箱子和麻袋,然后沿着小路往西南方向一溜烟跑了。 这三个人,配合得是如此完美无缺。 第四十七章 螳螂捕蝉 接住这一个箱子与麻袋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光照会的苗抚琴。 而迎战纳达的两个人,使刀的灰衣人,是南门捞刀;用蛇形剑的当然就是何老咪。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已经走到了一起,而且非常完美地扮演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故事中“渔翁”的角色。 他们今天的运气也很好,好到能在偶然间遇到这种“鹬蚌相争”的事,好到能在顷刻间就得到那费尽周折做梦都想得到的九万两银子。 这实在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现在,当杜沉非与龙锦绣等人苦战岭南九屠的时候,这一笔价值不菲的财富却已经轻而易举地到了光照会的手里。 对于现在这个状况,无论是南门捞刀还是何老咪、苗抚琴都觉得很满意。 他们今天的收获,实在不少。 所以苗抚琴现在的心情就很好,有南门捞刀与何老咪两个人在为他殿后,他也根本就不必太过于担忧有人会很快追上来。 而且,他只需要再跑过一个山坡,前方的一个小树林里,就有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就是他们停放在这里的。 这个时候,徐远征就留在那树林里,看守着那辆马车。 苗抚琴只要一走入这小树林,上了马车,他和徐远征两个人就可以快马加鞭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赶回光照会。 苗抚琴很快就看到了那座小树林。 他将麻袋背在肩上,一手提着那红松木小箱子,向着小树林飞奔而来。 他还很年轻,他的精力也很好,奔跑的速度也很快,轻功也还不错。用不了多久,他就看到了他们留在这里的马车。 这是一辆很新的马车,刷的油漆是黑色的。 这辆马车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只有黑。 远远地望过去,光亮的车漆耀眼。 可是苗抚琴越看越觉得,这漆黑的马车就像是一具棺材。 然而,无论马车也好,棺材也好,苗抚琴都得依靠它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苗抚琴终于气喘吁吁奔到了这马车前。 可是这个时候,看守着马车的徐远征却不见了。 这马车附近,连鬼影都没有一个。只是雪地上,却多了好几行脚印。 苗抚琴大喊了几声徐远征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应。 虽然徐远征不见了,苗抚琴也觉得并没有多大关系,毕竟他觉得自己和徐远征并没有多少交情。 哪怕徐远征忽然暴死,他也绝对不会去管他。 只要马车还在,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件相当不错的事。 苗抚琴立刻就拉开了车门。 这马车的车厢里本来应该是空的,应该连一个人都没有。 徐远征是绝不可能呆在这车厢中却不搭理他的。 可是现在,却有一个人正坐在车箱中。 苗抚琴一拉开车门,就看到了这个人。 这是一个这两天以来,他常常都看到的人。 一个本来应该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 这个人是第一翻墙。 第一翻墙本来应该被一条绳索捆绑得结结实实,由骆晨希看守,关押在相门前的一个小酒店中。 可是他现在却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还神奇地坐在了这个车厢中。 苗抚琴正在惊讶间,坐在车厢中的第一翻墙却忽然出手,疾点苗抚琴的肩井穴。 他的出手也很快。 于是苗抚琴立刻就倒了下去,躺在了这冰凉的雪地上。 他手中的箱子和麻袋也都跌落在这雪地上。 第一翻墙手提着他那一把镔铁夹刀钳,笑嘻嘻地从车厢中跳出来,他围绕着放翻身体横罗十字的苗抚琴兜了好几个圈子,才盯着苗抚琴,放声大笑道:“脑子是个好东西,你值得拥有!就你这智商,只怕吃屎都抢不到热的。” 苗抚琴也在盯着第一翻墙,他看了很久,才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第一翻墙笑道:“孙子,你们难道真的以为我落入了你们的圈套?” 苗抚琴诧异道:“难道你没有?” 第一翻墙道:“我若真落入了你们的圈套,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苗抚琴更加觉得奇怪了,道:“难道当我扣住你手腕,打上你穴道的时候,你是假装上当的?” 第一翻墙笑道:“你这蠢货,演技不说比得上这匹马,就连这辆马车都比你要强。你却在以为骗到了我。这可真是你他娘的滑天下之大稽。” 苗抚琴又瞪着第一翻墙看了很久,说道:“我听说过,江湖中有一种可以偏移穴道的邪门武功,以老夫精准的点穴手法,是完全不可能会失手的。除非你练了这种可以做到令穴道偏移的武功。” 第一翻墙在听,却没有回应。 苗抚琴只得又问道:“你究竟有没有练这种武功?” 第一翻墙笑道:“你猜!” 苗抚琴道:“老夫猜不着。” 第一翻墙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练这种邪门武功?” 苗抚琴道:“我的确很想知道!” 第一翻墙笑道:“既然你很想知道,那我就可以告诉你,我可是的确练过这种武功。” 苗抚琴皱着眉头,道:“那你是如何从骆晨希的眼皮底下溜走的?” 第一翻墙笑道:“我有一个很好的法子,我只需要使用这个法子,哪怕从他的身前走过,明明白白告诉他,我要走了。他都绝对不会阻拦我。” 苗抚琴吃惊地看着第一翻墙,问道:“你这个法子,是什么法子?” 第一翻墙笑道:“我这个法子,就是将他一家伙宰了。” 苗抚琴瞪圆了双眼,道:“你已经杀了骆晨希?” 第一翻墙道:“没错啊!我杀他,就像杀条狗一样容易。” 苗抚琴又问道:“那徐远征呢?难道也被你杀了?” 第一翻墙又笑道:“我杀他,却实在比杀一条狗还要容易得多。” 苗抚琴道:“你就在这个地方杀了徐远征?” 第一翻墙道:“对啊!这个地方,又不是不能杀人,我当然就在这里杀了他。” 苗抚琴想了想,道:“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清,你又是如何挣脱捆绑在你身上那条绳索的?我记得那条绳索很粗,也很结实。” 第一翻墙又是一阵大笑,道:“孙子,你若是想用一条绳索就困住你爹,那可真是做梦讨老婆,想得真美!” 苗抚琴听了这话,道:“老大,你说的这话就不对。” 第一翻墙很有些奇怪地问道:“我这话哪里不对?” 苗抚琴道:“你又叫我孙子,又说是我爹,这不乱套了吗?” 第一翻墙放声大笑,他笑了很久,才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才不会乱套?” 苗抚琴笑了笑,道:“只需要明确统一一下这个辈分关系,就不会乱套了。” 第一翻墙道:“那我就叫你孙子。如何?” 苗抚琴连声道:“孙子这个称呼,简短好记,又朗朗上口,我也是非常喜欢。” 第一翻墙冷笑一声,又问苗抚琴道:“你真是白西岩的亲外甥?” 苗抚琴连忙道:“我千真万确是他的亲外甥,我是他大姐的儿子。” 第一翻墙道:“很好!你有多少斤?” 苗抚琴诧异道:“什么多少斤?” 第一翻墙道:“你的人重多少斤?” 苗抚琴很有点奇怪的看着第一翻墙,但还是回答道:“我很久也没有称过体重了,大概也有个七八十斤吧。” 第一翻墙又问道:“我如果将你拿去卖了,你感觉能卖多少钱一斤?” 苗抚琴吃惊地看着第一翻墙,过了很久,才说道:“那就要看卖给谁了。” 第一翻墙笑道:“你说,我如果将你卖给白西岩,大概可以卖多少钱一斤肉?” 苗抚琴想了想,道:“想必起码也值个三五百两银子一斤。” 第四十八章 黄雀在后 第一翻墙一听说这个价钱,立刻大笑道:“看来你这孙子,倒是还蛮值钱的。” 苗抚琴也赔笑道:“多多少少也值一点钱的。” 第一翻墙道:“既然你这么值钱,我哪怕想杀了你,都下不了这个手啊!” 苗抚琴连忙道:“你如果杀了我,那可真是亏大发了。只有脑子有问题的人,才会做这种亏本的事。你说是不是?” 第一翻墙笑道:“你说得很对!” 可是他的话音刚落,忽然这树林中就传来一个声音,道:“我也觉得很对!” 这个声音,低沉而且雄浑。 这下,第一翻墙和苗抚琴都吃了一惊。 躺在地上的苗抚琴是没法去看这说话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可是第一翻墙却能还能看,他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立刻扭过头来看。 他一扭过头来,就看到了四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矮矮胖胖大约有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满面红光,挺着一个大肚子,身上穿着一袭墨绿色锦袍,他的手中提着一条乌黑的短棍。 紧跟着这个中年人的,是一个玉面长身大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头戴软纱唐巾,身穿深蓝色菱纹罗袍,脚蹬牛皮靴。这个人皓齿朱唇,留着一撇小胡子,看起来是风流倜傥,潇洒之极。只是奇怪的是,在这样一个虽然有太阳却也并不会热的冬天里,他的手中竟然还有一把折扇。这个人不时甩开手中折扇,轻扇几下就又合上。 走在他身后的也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他的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布衫,生得既不强壮也不瘦小,有着一张白净无须的脸,看起来是一个很干净的男人。这个人也很有点奇怪,因为他手中的武器,既不是剑也不是刀,而是一根很长很粗大的针。 另外还有一个人,看起来是一个外国人,个头很高大,既有着男人的威猛雄壮,又有着女人的甜美秀气。有着白皙的肤色,一张轮廓柔和的瓜子脸,一头柔软细腻的深褐色头发,浅蓝色的双眸,精致的唇线。 第一翻墙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四个人。于是他盯着这几个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的?” 这中年人笑道:“我们不是人。” 第一翻墙皱眉道:“你们不是人,那是什么?” 中年人想了想,道:“黄雀。” 第一翻墙诧异道:“黄雀?什么黄雀?你是说你姓黄名雀,你的名字就叫作黄雀?” 中年人冷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一翻墙一听说这话,终于明白这中年人的意思了。 原来这几个人,也是冲着这银两来的。 第一翻墙一面用手中镔铁夹刀钳指着地上的箱子与麻袋,一面问道:“你们也是冲着这箱子和麻袋来的?” 中年人道:“我很喜欢这个箱子和麻袋,你能不能将这两样东西送给我?” 第一翻墙冷笑道:“我也很喜欢你的脑袋,你能不能将它送给我?” 中年人大笑道:“可以!我的脑袋最近已越来越不好使,连我都很有些讨厌我这颗脑袋,你若很想要我这颗脑袋,那你现在就可以拿去。” 第一翻墙道:“你讨厌你的脑袋,我却不讨厌我的箱子和麻袋。你的脑袋既然连你自己都讨厌,那我也不想要了。我的箱子和麻袋我却还很喜欢,我还要留着,所以不能送给你。” 这中年人懒洋洋地说道:“我很喜欢你这个箱子和麻袋。” 第一翻墙道:“我管你喜欢不喜欢,反正我不会送给你。” 中年人道:“我很喜欢,你却不送给我,那我只好将你的脑袋割下来。” 第一翻墙冷笑道:“你若有能耐,就不妨放马过来,将我的脑袋割下来。” 一听到这话,中年人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身后那三个人,说道:“他想叫我们将他脑袋割下来。你们哪位肯费点力气,来帮他割一割脑袋?” 话音刚落,那长得干干净净、手里提着一根针的青年人忽然站出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替人割过脑袋了,我来帮他割!” 中年人盯着那青年人,道:“哦,小范,你用的武器是一根针,如何帮他割脑袋?” 这些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六花帮的人。 这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当然就是吕镜堂。 这手里提着一根针的青年人,正是范厕生。 那长得高高大大的外国女子,就是樊胡子。 还有那风流倜傥手拿折扇的青年人,却是师愚山。这个人,可以说是当代江湖中善于使用暗器的顶尖高手。 师愚山的年纪和吕扶花相当。 吕扶花却拜师愚山为师,学习暗器。 这个时候,范厕生正在盯着第一翻墙手里的镔铁夹刀钳,听了吕镜堂的问话,道:“我的针虽然不能帮他割脑袋,但是他自己的钳子却可以。” 吕镜堂指了指第一翻墙,道:“你难道打算借他手里那把钳子来帮他割下脑袋?” 范厕生道:“我也没打算跟他借。他的这把钳子,看起来也很有些独特,我很喜欢独特的兵刃,所以我也很喜欢这把钳子,只要我的针能够杀了他。那他手里的钳子就是我的。” 吕镜堂正在微笑地看着范厕生,听了范厕生的话,就点了点头。 范厕生又接着说道:“这样,我自己的东西,随便怎么用,都没人会计较的,我根本就不想跟别人去借东西,无论是钱还是别的什么家伙,我都绝对不会去借。” 吕镜堂大笑道:“你这个习惯,的确是个好习惯!你也是个好小伙!”他想了想,又说道:“只要你能杀了这个人,这钳子就是你的,我保证不会跟你争。” 范厕生笑道:“好!多谢!” 他的话音一落,手中长针也忽然出手。 那银中带黑的长针,尖锐锋利的针尖,直取第一翻墙的胸膛。 这一针的出手,就如同雄性黄蜂袭击一个招蜂惹蛇的醉汉。 可是这根针,比黄蜂的螫刺更为快速,也比黄蜂的螫刺更为毒辣。 第一翻墙急举铁钳遮架。 第一翻墙的出手,已经很快!快如黄蜂。 可是范厕生的出手,却比黄蜂更快! 第一翻墙的铁钳挥出,一道银弧划过,侧击长针,他本来想将范厕生的长针击开,再反手一钳,以钳外利刃平削对方脖颈。 可是这一击,却落了个空。 在第一翻墙铁钳即将触碰长针的时候,这根长针忽然就消失。奇迹般的消失。就仿佛这根长针直到现在都还根本就没有出手。 范厕生的长针忽然就被他自己收回。 他的出手足够快! 快到就如同鬼使神差! 快到很有些诡异和莫名其妙。 范厕生的一击没能得手,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又是一针,击向第一翻墙的小腹。 第一翻墙手腕一翻,手中铁钳就重重地向下打来。 只要一撞开对方的长针,第一翻墙就可以就势一钳直刺,攻向敌人的腹部。 然而范厕生的这一招,又是虚招。 就在他虚晃这一针之后,他的人就忽然身形如同黄蜂般展动,登时就到了第一翻墙的身后。 他手中的针,又是无声无息地向着第一翻墙的后脑刺来。 第一翻墙的反应绝对不会很慢,他就在这一瞬间回身,然后一钳斜斜向上,猛击范厕生手中长针。 只听见“当”的一声。 这一钳已打在了范厕生的长针上。 范厕生的长针立刻就被震开。 第四十九章 走为上策 第一翻墙也立刻就乘势出击,他手里的铁钳就化作一把刀,一刀削向范厕生的脖颈。 范厕生以长针竖立胸侧,架住第一翻墙的铁钳。也就在这同时,他忽然右腿前蹬,直踢第一翻墙的胸膛。 这一脚也很快! 快到就仿佛不由自主。 快到就仿佛骡马之后蹬,令人防不胜防。 第一翻墙只得含胸拔背,凌空弹起,以避开范厕生的这一脚的攻击。 他只用脚尖在地面上轻踏,他那百把斤重的身子就已经轻飘飘地向后飞了起来。 范厕生的一脚就已经落空。 第一翻墙的“无迹动”轻功很好,范厕生也绝不会差得太多。 范厕生的右脚还没有落地,他的人却已经先瓢了起来,就如同幽灵鬼怪般紧跟着第一翻墙而来。 他的长针,向着的是第一翻墙咽喉的方向。 这个时候,第一翻墙一面后退,一面暗道:“这四个人中,只这一个人就这么厉害!实在难以对付。我现在可真是双拳难敌八手,怎么打得过他们?若和他们死缠烂打,反误了卿卿性命。他们既然是奔着这九万两银子来的,我现在就不妨先把这银子让给他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先保住性命,再暗地里尾随追踪他们,找个机会再将这些银两偷回来。” 一想到这里,第一翻墙一面后退,一面忽然出手,虚晃一钳。 当范厕生以长针来隔的时候,第一翻墙立刻一连七八个空翻,落在这一片树林的树梢之上,他双脚在这树梢上连踏,很快就跑出了这个树林。 对于自己的轻功,第一翻墙也很有自信。 范厕生并没有追上来,因为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来杀人的,他根本就不认识第一翻墙,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第一翻墙跑不多远,就落在了这树林中,藏身在一棵大树之后,东瞧西看了好一阵,当他确定并没有人追上来的时候,他又慢慢的绕回了刚才与范厕生交手的地方。 这个时候,吕镜堂和师愚山、范厕生、樊胡子四个人都还站在这个地方。第一翻墙远远看去,这些人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本来躺在地上的苗抚琴,这个时候也已经可以行动,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正不停地跺着脚,仿佛是想祛走寒冷似的。只是他的一双手却被一条麻绳绑缚在了身后。 很快,范厕生就开始在解那一匹拉车的马。 因距离还有点远,第一翻墙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于是他又无声无息地绕过一颗颗大树,藏身在一棵大树之后,这个地方,实在是个好地方,距离吕镜堂等人很近,却又不会被他们发现。 第一翻墙是个惯偷,他走起路来绝对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对于这一点,他也很有自信。 第一翻墙躲藏在大树后,只听见吕镜堂说道:“好!小樊姑娘说得也对!就由小范先将这箱子和麻袋带回去。我们三个人留在后面,若有人追上来,就由我们来对付。” 范厕生一面将那拉车的马解了下来,一面说道:“好!” 这时,那手摇折扇的师愚山却忽然说道:“吕帮主,毕竟这九万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我看不如这样,稳妥为上,叫樊姑娘与范先生一同押运这笔银两先行回去,你我二人殿后。如何?在下虽然不才,却可以保证,无论是什么人追上来,都一定会死得很快!” 吕镜堂听了这话,想了想,忽然大笑道:“好!好!好!有师先生在这里,我们的确不必担忧任何人任何事!”他停了停,又说道:“以师先生例不虚发的暗器手段,哪怕那岭南九屠追上来,只怕也会变成九具死尸。” 师愚山听了这话,立刻放声大笑,又连声:“吕帮主过奖!过奖!”说完又继续说道:“别人都怕什么岭南九屠,我却不怕。在我的眼里,这九个人和九具尸体实在没有任何区别。” 吕镜堂立刻又是放声大笑。 等他的笑声停顿,他就看着樊胡子,道:“小樊姑娘,那你就和小范一起走。我只有一句话交代,给我好好看着这箱子和麻袋。” 樊胡子点了点头,道:“好!老板尽管放心!有我二人在,势必马到成功!” 吕镜堂点了点头。 樊胡子却又看了看被绑缚的苗抚琴,问道:“老板,那这个人,怎么办?如果这个人一文不值的话,我可以立刻就割下他的脑袋来。” 苗抚琴一听说这话,连忙道:“老板,姑娘,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是一个一文不值的人。” 吕镜堂道:“这个小王八蛋,说他是光照会白西岩的外甥。却并不知是真是假。” 苗抚琴道:“老板,我是个老实人,尤其在有性命危险的时候,比平时还要老实得多。我可以保证,这话千真万确绝不掺假。只要你们肯放了我,我也可以保证,我舅舅绝对不会亏待各位的。” 吕镜堂却没有理睬他,而是向樊胡子与范厕生道:“这个人,就先留着,你们二人将他带走,也许在关键时刻,还有那么一点点用处。” 范厕生与樊胡子答应一声。 范厕生便将那红松木箱子与麻袋都挂在马背上,将捆绑得结实的苗抚琴也横挂在马背上。 范厕生牵着马匹与樊胡子步行,沿路向东而去。 他们挑的是一条回六花帮的近道,他们相信这条路上的行人绝对不会很多。 走这条路,只需要向东行走三十里,再穿越帽峰山,就距离袁州城不远了。 第一翻墙就在这路旁的一排排大树后腾挪闪跳,也向东而去,跟踪着范厕生与樊胡子,观察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来到帽峰山山腰。 第一翻墙放眼望去,只见前方的山坡上,有很大一片光秃秃的山地,既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一块石头。 这一块地方,在没有大雪覆盖之前,应该是一片很宽广的草地。 草地旁,有一条溪流在“哗啦哗啦”地流淌。 只要跨过这条溪流,再向前走过这一片草地,就是那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森林。 在这块倾斜的草地与森林交界的地方,却有一幢用石头加黄土搭建的房子。 这是一幢看起来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房子,屋顶遮覆着茅草,窗上遮风的烂布飞扬“哗啦”作响,看起来是破烂不堪,全不像是人住的地方。果然是:寂寂门墙,砌造全凭土石;冷清景象,屋内并无人烟。第一翻墙却看得出来,这应该是早出晚归在这森林里工作的防护人员用来歇脚做饭的房屋。 这房子旁又有一个用树干和枝条搭建的简陋小房子,远远看起来很像是如厕的茅房。 在这幢房子的周围,还有着十来块四四方方的菜地。菜地里正稀稀落落长着几株被冰封的白菜。 很显然,这个地方的看山人员还利用业余时间种点蔬菜,用于自给自足。 范厕生与樊胡子正向着这幢房子走去,显然是打算在这个地方略为歇脚休息。 在这样光秃秃无处藏身的地方,第一翻墙并不敢紧跟,直等到这二人进了那幢破破烂烂的房子,才猿猴一般跑了过去。 第五十章 长针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这房子旁,只见一个粪坑,散发着臭气。 第一翻墙捂着鼻子,绕过粪坑,来到屋后。 第一翻墙摸着这四面透风的墙壁前行,寻了个可以向屋内窥视的孔洞,他就透过这个孔洞朝屋内偷窥。 只见这屋子里,既没有家禽,也没有走兽;既没有桌椅,也没有橱柜。只在墙角铺着三五床破竹席,竹席上乱七八糟堆放着几床脏得让人一看就想呕吐的棉被。 竹席旁又有个黑得如同灶君的土灶,土灶上架着一个被柴火烧得比灶君他爹还要黑的铁锅。铁锅中叠着十来个如同灶君老婆抹了脂粉的破碗烂碟。 第一翻墙很快就透过孔洞看到了樊胡子和范厕生,当然还有被扔在墙角的苗抚琴。 这个时候,这简陋的房子里并没有别的人,只有这三个人。似乎这房子的主人都已经出去劳作去了,毕竟现在还没有到该下班的时候。 只是令第一翻墙觉得很奇怪的是,这时,那长得高高大大的女人,也就是樊胡子,竟然直挺挺地躺在那冰冷的地上。 而范厕生却正用他手里长针的针尖,抵住樊胡子的咽喉。 坐在角落里的苗抚琴也正以一种惊讶的神态看着这两个本应该亲密合作的人。 只听见樊胡子说道:“范先生,我不知道,今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范厕生一阵冷笑,道:“今天我不但要这样对你,我还要杀了你。” 樊胡子一字字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 范厕生道:“只因为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 樊胡子道:“我们同事这么久,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 范厕生冷冷道:“你一定明白,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樊胡子问道:“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范厕生道:“现在,你已完全不必再跟我装糊涂。一个人若是肯说实话,一定会活得更为长久一些。而且,我也很不喜欢听谎话,只要听到别人跟我说谎话,我就想立刻割下他的舌头。” 樊胡子正在看着范厕生。 范厕生又说道:“你若肯说实话,我也许可以考虑不杀你。现在,我就想问你几句话,如果你是个聪明人,那就最好能够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 樊胡子点了点头。 于是,范厕生问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樊胡子点了点头,终于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是穷流的人。” 范厕生又问道:“这个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樊胡子道:“是岭南九屠告诉我的。” 范厕生皱了皱眉,道:“你认识岭南九屠?” 樊胡子又点了点头,道:“对!我的确认识他们。” 范厕生道:“那岭南九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穷流的人?” 樊胡子道:“他们是从你的同事嘴里听来的。” 范厕生听了这话,道:“同事?我哪个同事?” 樊胡子道:“一个很胖很胖又长得很丑的人。” 范厕生道:“乌龟?” 樊胡子道:“对!好像是叫作乌龟。” 范厕生问道:“在截杀凤儿花的那个晚上,就是你通知岭南九屠,在乱石岗上截杀了乌龟等人?” 樊胡子道:“是!” 范厕生想了想,道:“很好!你和岭南九屠,究竟是什么关系?” 樊胡子道:“我们也是同事。” 范厕生“哦”了一声,道:“你们是在哪个单位的同事?” 一听到这样的问题,樊胡子迟疑了很久,也没有回答。 范厕生的长针却忽然前送,针尖已经入肉,一丝鲜血很快就从樊胡子的脖颈流淌出来。 范厕生冷冷道:“我知道,有很多男人喜欢你,可是我却不是那很多男人中的一个。所以,我可以保证,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手里的针,立刻就可以穿透你的咽喉。” 樊胡子依然还是没有说话。 范厕生正在盯着樊胡子的眼睛,又一字字问道:“你说不说?” 樊胡子忽然道:“你如果一定要强迫我回答你的这个问题,那你还是快点用你的针来杀了我吧!” 范厕生瞪着樊胡子,瞪了很久,才忽然转身,看着苗抚琴,道:“你是不是一个很喜欢女人的男人?” 苗抚琴疑惑地看着范厕生,过了很久,才终于点了点头。 范厕生道:“好!现在,这里就有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有很多男人喜欢的女人。这地方虽然破烂了一点,但至少还有床,也有棉被。我要你现在就扒光这个女人的衣服,在这里干你想干的任何事。” 苗抚琴吃惊地望着范厕生,迟疑着问道:“难道我们在干这事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 范厕生冷冷道:“没错!我就在旁边看着!” 苗抚琴道:“这样虽然好像也是一件比较刺激的事,只是我还是的确很有些不习惯,毕竟我还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经验。” 范厕生盯着苗抚琴,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长针,冷冷道:“你是不是要我戳你一针,你才会习惯?” 苗抚琴也在看着范厕生手中的长针,听了这话,连忙道:“我习惯,我一定会很习惯的。根本就不需要你用针来戳,这种事,我虽然暂时还没有经验,但习惯了的话,就一定会好很多!” 范厕生冷笑道:“很好!你习惯就好!无论什么事,都会有第一次,只要有了第一次,你就会习惯的。” 苗抚琴说道:“对!对!你说得很对!只是,你点了我的穴道,只怕我想去干这事,都根本动弹不了啊!” 范厕生走上前去,忽然拍开苗抚琴的穴道,又解开了捆绑在苗抚琴手上的绳索,才说道:“好!现在你已经可以行动了,去做我想要你做的事。至于我没让你做的事,你最好连想都不要想。否则,我可以保证,你的脑袋以后都不会再想事!” 苗抚琴连连点头,道:“好!好!现在你是老大,你说了算!你说的都是对的!我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他一说完这话,立刻就从地上一跃而起,眼睛却在盯着横躺在地上的樊胡子。 毕竟,做这样的事,并不是要他去死,虽然有人在旁边看着也很有些别扭,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苗抚琴看了很久,他的身体忽然也有了一种奇异的变化。 樊胡子的确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不但很美,还很独特,又充满着异域风情。 而且,这个女人,本来是属于那种他不可能得到的女人。 不能得到的女人,更具有诱惑力。 苗抚琴的眼里,立刻就流露出贪婪之色。 他忽然发现,自己在面对这样的女人时,哪怕身后还有一个男人看着,也没有多大关系。 因为这个女人的吸引力,远远要比这个男人的威胁,还要强大得多。 于是,苗抚琴立刻就扑了上去。 他一把就撕开了樊胡子的外衣。 范厕生正在以一种奇特的表情看着这一幕。 这个时候,樊胡子的眼里立刻就露出了惊恐之色,忽然大声道:“范先生,我说实话,我愿意对你说实话。” 可是手忙脚乱的苗抚琴却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话,依然还在撕着樊胡子里面的衣衫。 范厕生却听到了樊胡子的话,他忽然走过去,一把就提起了苗抚琴的衣领,又以闪电般的出手,打在苗抚琴的肩井穴上。 苗抚琴立刻瘫软,然后就又被重重地扔在了墙角。 第五十一章 妖黑 范厕生在盯着樊胡子,冷冷道:“说实话是个好习惯。”然后他就重复着他刚才问过的问题,道:“你和岭南九屠,是哪个单位的同事?” 樊胡子道:“鹰巢帝府。” 范厕生一听到这四个字,皱了皱眉,过了很久,才问道:“你也是挖坟者的人?” 樊胡子道:“岭南九屠才是挖坟者的人,我却是妖黑的人。” 躲藏在屋后的第一翻墙,一听说“鹰巢帝府”与“妖黑”、“挖坟者”,也吃了一惊。 他并不喜欢这个组织的人,但他却听得更加认真。 这个时候,范厕生喃喃道:“妖黑!妖黑!”过了很久,他才问道:“你卧底在六花帮,也是想要得到六花帮的财产?” 樊胡子道:“每个人都会喜欢财产,我们鹰巢帝府的大老板,也是这样的人。他很喜欢财产,更喜欢更多的财产。六花帮的财产却有不少。” 范厕生点了点头,道:“你们鹰巢帝府的大老板,究竟叫什么名字?” 第一翻墙一听到这个问题,也立刻就竖起耳朵来听。 樊胡子却摇了摇头,道:“我虽然也是鹰巢帝府的人,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大老板的面,我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范厕生死死地盯着樊胡子的眼睛,他能够从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出这个人是不是在说实话。 他看得出,樊胡子说的是实话。 于是他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挖坟者与妖黑的领导人是谁?” 樊胡子道:“我不知道挖坟者的领袖是谁,我只知道妖黑的领袖是谁。” 范厕生立刻问道:“妖黑的领袖是谁?” 樊胡子道:“他叫作‘九苏’,我们每个人都叫他为‘九叔’。” 范厕生点了点头。 樊胡子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已经知道你是穷流的人?” 范厕生道:“当你将我打倒在地上,也用你的刀抵住我咽喉的时候,我也许就会告诉你。但现在我却根本就不必告诉你。” 樊胡子没有回应。 范厕生又说道:“我听说,你们妖黑是一个很可怕的组织。” 樊胡子点了点头,道:“妖黑虽然是一个很可怕的组织,但是只要你今天放了我,我可以保证,妖黑绝对不会有人来为难你的。” 范厕生想了想,冷笑一声,道:“我不是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有时候,我连自己的话,都不会相信。” 樊胡子问道:“难道,你就一定要杀了我?杀了一个和你完全无怨无恨的人?” 范厕生又盯着樊胡子,道:“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也已经知道你是什么人。所以,我若还想活着,就一定不能让你活着。” 但樊胡子还不想死,至少她并没有打算死得这么快,于是她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其实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住你的事,因为我一直都看你很顺眼,你能不能不杀我?” 范厕生道:“其实我也并不想杀你,只是真不好意思,你这个要求实在很有些过分。” 樊胡子道:“可是你说过,一个人若是肯说实话,一定会活得更为长久些的。我都说了实话,可是你却还是这么快就要杀了我?” 范厕生想了想,忽然道:“好!那我不杀你。” 一听到这话,樊胡子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喜色,说道:“多谢!” 范厕生却并没有再理睬她,而是忽然走上前去,一指头点在樊胡子的三阴交穴上。 可是当他一扭头看见苗抚琴的时候,他又走到苗抚琴的身边,又是闪电般的出手,点了苗抚琴的足三里穴。然后他一把就抓起那掉在地上的长绳。 范厕生抓着那条长绳,又抱起了樊胡子,向门外走去。 樊胡子问道:“范先生,你打算抱我去哪里?” 范厕生冷笑一声,道:“我听说,你是一个很喜欢锻炼身体的人,我现在就让你去锻炼锻炼身体。” 樊胡子诧异道:“你想让我怎么锻炼身体?” 范厕生笑道:“你不必问,因为你很快就会知道。” 他已经大踏步来到了门外。 光照会拉马车的那匹马,依然还站在门外。 躲藏在屋后的第一翻墙,见范厕生抱着樊胡子走了出去,又想进屋来,将那红松木小箱子和麻袋趁机提走,可又怕这苗抚琴见了自己会喊出声来。最终他还是没有进去,只是又绕到屋侧,寻个合适的地方来继续偷窥范厕生的行动。 范厕生将樊胡子重重地丢在了地上,将手中那条捆绑苗抚琴的绳索一头紧紧地绑在了樊胡子的两条腿上,又将另一头绑在了马尾巴上。 樊胡子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恐惧之色,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范厕生笑道:“这个地方,实在是一个适合滑雪的地方,我听说在你们的国度,很多地方,长期都很寒冷,也有很多人喜欢滑雪。我现在就想看看你滑雪的样子,这样一定会很好看。” 樊胡子道:“可是你点了我的穴道,我动都动不了,怎么去滑雪?” 范厕生道:“穴道被点中,也没有多大关系的,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影响你滑雪。”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就从这破房子的墙角,拣起一根木棍,重重地打在了马屁股上。 那马受痛,长嘶一声,扬起四蹄,飞一般往山坡下跑去。 那樊胡子就被这匹马拖着,脊背着地,也飞一般往山下滑去。 第一翻墙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他实在想不到,像范厕生这样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人,竟然会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来。 范厕生却正在看着这山坡下飞奔的一人一马狂笑。 这一片光秃秃的山坡下,就是一片石山。 这马只要跑过这一片草地,走上那一片石山,在地上被拖行的樊胡子就必定会被拖得皮开肉绽、脑浆迸裂,然后就必死无疑。 范厕生看了很久,才冷笑一声,又转身走回了屋里。 他正在以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倒在角落里的苗抚琴。 苗抚琴也在看着范厕生,过了很久,才忽然叫道:“大哥,你……你……你一定要放过我,因为我实在……实在和你没有任何利益关系。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所以你完全不必杀我……只要你需要,我还可以给你很多钱……” 范厕生笑了笑,道:“你这个人,如此贪生怕死,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甚至一看到你,都很有点难受。这种感觉,就像看见一坨大便一样难受。” 苗抚琴立刻道:“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的,因为我并没有打算和你一起走。你只要拍开我的穴道,把我丢在这里不管,就可以了。我可以保证,你以后都绝对不会再看见我。” 范厕生想了想,道:“好!那我就按照你的意思,把你丢在这地方。” 苗抚琴听了这话,连声道:“好!好!多谢!多谢!” 范厕生道:“不用客气!” 话音刚落,他就已经出手,但并不是为苗抚琴解开穴道,而是又点了他三四处穴道,然后一把抓着苗抚琴的腿,一把又提起那小箱子和麻袋。他将苗抚琴拖到了屋外的粪坑旁,又用力一抛,便将苗抚琴扔进了那粪坑中,溅起水花无数。 这个粪坑,既不太深,也不太浅。 苗抚琴被丢了进去,他的身体就完全被粪水淹盖,幸运的是,他的头虽然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但毕竟没有被粪水淹没。于是他就将头靠在这粪坑的墙壁上。 但是范厕生也没有打算再去将苗抚琴的脑袋再按下去,毕竟他是个看起来很干净的男人,而且,在这样的天气里,一个人若是躺在粪水中冻上一个晚上,不被冻死那才真是怪事。 范厕生只是看着正在大声叫嚷的苗抚琴冷笑一声,就转过身,提着那个麻袋和箱子,快步走上山去了。 第五十二章 被拖行的人 这个时候,第一翻墙才从屋后绕了出来,来到那粪坑旁,笑嘻嘻地看着苗抚琴。 这时的苗抚琴,看见第一翻墙,就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似的,大叫道:“大哥,你是好人,你快救一救我,快救我!” 第一翻墙却笑道:“孙子,这粪坑中的味道,好不好闻啊?” 苗抚琴道:“不好闻!一点都不好闻!” 第一翻墙又问道:“那是不是很臭啊?” 苗抚琴连忙道:“的确很臭,求求你,快把你孙子拉上去吧!” 第一翻墙道:“那你叫我一声爷爷,我就拉你上来。” 苗抚琴道:“你只要拉我上来,以后你都是我爷爷,叫一声爷爷显然是不够的。爷爷,你快来拉我上去吧!” 第一翻墙果然走到粪坑边,扯着苗抚琴的头发,将他拉了上来。只疼得苗抚琴一阵怪叫。 第一翻墙又问道:“现在,你是不是很想洗一个澡?” 苗抚琴道:“我的确很想洗澡。” 第一翻墙道:“好!那我就请你洗一个澡。” 苗抚琴听了,连声道:“多谢爷爷!多谢爷爷!” 第一翻墙听了,便又拖着苗抚琴,来到那一条小溪边。 苗抚琴连忙问道:“爷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第一翻墙道:“你不是想洗个澡吗?这里正好有条小溪,我现在就请你洗澡。” 苗抚琴道:“这溪水太冷!会冻死人的。” 第一翻墙笑道:“冻死总比臭死好!” 话音刚落,他就一把将苗抚琴丢进了这一条冰冷的溪流中。 第一翻墙看了看已经躺在溪水中的苗抚琴,道:“你就在这里好好洗澡享受,我还有事要去忙。改日再来看你,再见!” 他的话音未落,人已经向着范厕生离去的方向跑去。 只留下苗抚琴一个人,在这小溪中大喊大叫。 这个时候,虽然还没有到傍晚,更没有到晚上,但太阳却已经被云层遮盖。 于是这个世界立刻就变得阴冷幽暗,风也比刚才要大得多。 帽峰山的山腰上,有一条小路。 这是一条很独特也很奇怪的路。 路既不是很宽阔,也不是很窄小。 路的上面,就是那被白雪覆盖的草地,这一片草地,一眼也看不到边,层层叠叠,此起彼伏,如同波涛汹涌。 在这一片草地上,既没有树,也没有石头,看起来就如同绝代佳丽之胴体,毫无瑕疵。 在路的下面,却是一大片石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石头。这些石头,大小不一,高低错落,星罗棋布。 这条路,就仿佛是君子间的协定,将上面光滑柔和的草地与下面粗犷雄浑的石山一分为二。 杜沉非与杨雨丝、杨雨燕三人,就行走在这条路上。 杜沉非和重剑团、光照会等人,与岭南九屠间那一场混乱的战争,也以刘三楞的重伤而宣告结束,各方势力都相继离去。 龙锦绣与蒲南窗自然是带着刘三楞去疗伤,而杜沉非就去找到了杨雨丝和杨雨燕,然后就来到了这帽峰山。 他们走得很慢,因为他们并不是急着赶路。 杜沉非想跟踪着地上的脚印,看还有没有机会,能再次见到那被人接走的红松木小箱子与麻袋。 可是这条路上的脚印实在太多,多到让你完全无法分辨,究竟这雪地上留下来的脚印里,还没有没有自己想跟踪的脚印。 杜沉非自从找到杨雨丝姐妹后,也看到了那树林里的马车,他围绕着那辆马车看了很久,就得出了一个他自认为非常合理与英明的结论,那就——有一个人趁众人混战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接住了何老咪抛出的箱子与麻袋,然后一路狂奔到这里,与他的同伴汇合,再溜之大吉。至于他们为什么要丢下这马车箱,杜沉非觉得,那只是因为,他们认为坐嘛车实在太慢。一伙做贼心虚的人,当然是逃得越快越好。 杜沉非一开始甚至怀疑,这接走箱子与麻袋的人,就是光照会的人。 不但杜沉非怀疑,连泰歌尔也很怀疑。 泰歌尔就曾当面质问过何老咪,何老咪并不否认自己是奔着银两来的,但他说连他自己也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突然出手接住箱子和麻袋的人是谁?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那里还藏着一个人,又如此凑巧地接走了他们抛出去的银子。 对于何老咪的话,杜沉非和泰歌尔都选择了相信。因为今天,就在这个地方,他们遇到的事实在太多,也太巧。杜沉非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遭遇岭南九屠的截杀,岭南九屠更想不到会在这里遭遇重剑团的伏击。也没人能想到,光照会的人也会如此凑巧出现在这个地方。 但这些事,却偏偏都已经凑在一起发生,就在这一块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平地里发生。 所以,哪怕在这个地方忽然又出现一拨别的人,也没人会觉得是一件无法置信的事。 所以,关心那红松木箱子与麻袋的人,无论是岭南九屠,还是杜沉非,都选择了相信何老咪。 而龙锦绣与蒲南窗,却根本就不会关心这箱子和麻袋的下落,他们只关心刘三楞的死活。 于是这些人很快就各自散了。 现在,杜沉非与杨雨丝、杨雨燕,就在这条路上,一面漫无目的的行走。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就有一阵马蹄声传来。 这马蹄声是从山上传来的。 杨雨丝第一个看见了那匹马,于是她立刻用手指着那匹马,大声道:“啊!鱼哥哥,姐姐,你们看,山上有匹马跑下来了。” 杜沉非与杨雨燕也都在盯着这匹马。 他们看了很久。 杨雨燕忽然说道:“咦?那匹马好像还拖着一个什么东西呢。你们看到了吗?” 杨雨丝也睁大了眼睛,道:“对啊!却不知道是拖的什么东西?” 很快,这匹马就距离这条路越来越近。 杨雨燕又睁圆了双眼,看了很久,说道:“那马后面拖的东西,看起来好像一个人啊!” 杨雨丝道:“好像真的是个人呢!你们看,这个人应该穿着青莲色的上衣,紫棠色的裤子。” 那匹马奔跑的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跑到了距离这条路不远的地方。 这个时候,杜沉非也已经看清,并可以保证,的确有个人被人绑缚在了马尾上。 很快,这匹马就将拖着绑缚在尾巴上的那人奔跑到这条小路上,然后就将进入道路下的石山。 只要那人脊背接触这石山上密密麻麻的尖石,这个人就必定会被拖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甚至脑浆迸裂。 杨雨丝连忙向杜沉非道:“鱼哥哥,这个人好可怜啊!你快救救这个人吧!” 她的话音未落,杜沉非的刀已经出鞘。 只见刀光一闪。 他手中的刀忽然就飞了出去。 只一刀,就砍断了绑在那人腿上的绳索。 那人立刻就一个翻滚,停在了这条道路上。 那柄刀,也已经钉入路面。 那匹马却又长嘶一声,向山下跑去。跑不多远,当它发现自己已将累赘摆脱时,便也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杨雨丝第一个跳下马来,跑向了正横罗十字躺在路中央的人。 第五十三章 杜沉非巧遇樊胡子 杨雨丝正瞪圆着双眼看着这个人。 这个人既有着阳刚粗矿的男性特征,比如说身材高大,四肢发达,体毛茂盛;又有着阴柔美妙的女性特征,比如说拥有一张美丽迷人的脸,眉细而长,唇红而艳,肌肤细腻光滑,腰细臀宽。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女人,一个个子很高的女人。 这躺在地上的女人也正在看着杨雨丝,一对淡蓝色的眼珠虽然在不住滚动,却隐隐流露出痛苦之色。 她的眼睛还能看着杨雨丝,还有痛苦之色,就说明这个人还不是一个死人。 这个时候,杜沉非和杨雨燕也已经下了马。 杨雨丝道:“姐姐,鱼哥哥,你们快来看!这个人还没有死呢。” 杜沉非和杨雨燕已经走了过来,他们也在看着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当然也看见了杜沉非。 当她的目光一落在杜沉非的脸上,她双眼中的痛苦之色就立刻消失不见,就在这忽然之间,反而有了一种奇异的光芒与柔情。 这种光芒,就如同三月间朝阳初放。 这种柔情,也如同春风轻抚桃花。 这种奇异的光芒与柔情,让她看起来更娇艳美丽。 杜沉非看见这个人,忽然之间也有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他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也许是一看到这个人,就让他想起了白珠。 但他只是冲这人笑了笑。 这时,杨雨燕说道:“你们看!这人还是个女人呢!我可从来都没有见过像她这么高这么壮的女人。” 杨雨丝道:“对啊!而且好像还是从外国来的,看起来和白珠也有点像,只是又不太像。” 杨雨燕道:“也不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人,被人绑在马尾巴上拖行?” 这个时候,杜沉非盯着躺在地上的外国女人,忽然问道:“这位女士,你还好吗?” 这女人以一种奇特生涩的口音说道:“我不好!没有一点点好!” 杜沉非俯下身来,将这个人翻转过来,看了看她的脊背。 这个人的背上,除了外面的两层衣裳被雪地擦破以外,并没有什么伤痕,于是杜沉非问道:“我也没见你受伤啊,那你是哪里不好?” 这女人说道:“我心情不好!” 杜沉非道:“哦?那你为何心情不好?” 这女人道:“如果,有人将你绑起来,放在马尾巴上,拖起来,你会不会心情很好?” 杜沉非笑道:“如果有人这样对我,想必我的心情也不会好的。” 那女人以一种火辣而奇特的眼神看着杜沉非,忽然又说道:“可是一看到你,我的心情,就好了。” 杜沉非诧异道:“哦?我又不是神仙,为什么一看到我,你的心情就好了?” 那女人道:“3ato,чtotыectьhacвete.” 她说的这句话,杜沉非没有听懂,杨雨丝和杨雨燕也没有听懂。 杜沉非忍不住问道:“可是我也没有听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女人道:“因为有你,我心情就好,我就含笑九泉。” 杜沉非笑道:“含笑九泉?” 这女人道:“对啊!因为我很高兴!” 杜沉非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这个女人看来,“含笑九泉”就是高兴的意思。 杜沉非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你看到我,就会含笑九泉?” 这女人道:“你是我的男神。” 杜沉非道:“哦?男神?男神是个什么东西?” 这女人道:“男神就是你!你长得真好看!娇艳动人。” 杜沉非听了这话,虽然觉得这女人用的这个词很有些不恰当,但还是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哪里哪里?” 这女人道:“不管哪里,都好看,鼻子好看,眼睛好看。” 杜沉非知道这人误会了他的意思,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问道:“既然你现在的心情已经很好,那你现在能站起来吗?” 那女人道:“不能,我心情好,但不会站起来。” 她说的话,虽然很有些莫名其妙,但杜沉非也还听得明白,于是他问道:“为什么?难道你已经被人点了身上的穴道?” 那女人道:“是的!被人打了,打了穴道,所以我不动了,差不多死了,我想动。解开穴道就会动,你会解穴道吗?” 杜沉非道:“我会啊。这种事太小儿科了,我从小就会的。” 那人道:“那你打我,让我动,好不好?” 杜沉非朗声笑道:“这倒没问题!只是你知不知道那点你穴道的人,究竟点了你哪几处穴道?” 那人道:“我不知道点穴解穴不会,我从来没有学习过,这些东西,所以,我不知道,他点了我什么穴道?” 杜沉非道:“那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哪些地方被别人点了,才导致你动不了的?” 那女人想了很久,才七颠八倒地说道:“他用兵器在我肩膀,靠近脖子,打我,好疼,又有个手指头,打我肚脐上面,后来,他打我膝盖下面,小腿上。” 杜沉非想了想,道:“哦!原来是肩颈、商曲、足三里三处穴道。”他一面说话,一面运气于指尖,快速出手,替这人解开了穴道。 这个女人立刻就发出一声呻吟,伸了伸手,又蹬了蹬腿,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 这女人一站稳,就朝杜沉非微微一笑,道:“帅哥,谢谢你!” 杜沉非笑道:“谢倒是不必!帅哥这个称呼,我也很有点不习惯。我叫杜沉非,你如何称呼?” 那女人道:“我的名字,叫作樊胡子。” 杜沉非皱了皱眉,问道:“却不知姑娘名字,是哪几个字,莫非是芙蓉的芙,紫色的紫?” 樊胡子道:“不是那几个字,是那个胡子,就是男人的胡子,你老了以后都会长胡子,那个胡子。” 杨雨燕和杨雨丝一听说这个女人叫一个这样的名字,已忍不住放声大笑。 杜沉非也在笑。 杨雨丝终于止住了笑声,道:“哎呀!你这名字也太好笑了,难道是你父母替你取的这样一个奇葩的名字吗?” 樊胡子道:“不是的,我父母给我取名字,是阿纳丝塔西亚.丝特拉什夫斯卡雅。” 杨雨丝一听说这个名字,笑道:“哈哈!你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好听的样子,可是这么长,我也完全记不住呀!还是樊胡子好记。”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叫杨雨丝。”又拉过杨雨燕的手,说道:“这是我姐姐杨雨燕。” 樊胡子点了点头,道:“你们好!” 这时,杨雨燕也问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我们中国人啊!那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呀?” 樊胡子道:“我不是中国人,基辅罗斯国,我是这个国家来的。” 杨雨丝和杨雨燕都摇了摇头,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也没有听说过,还有这样一个国家呢!” 樊胡子道:“从这里,一直往北方,走路,就到了我的国家,基辅罗斯国。” 杨雨燕又问道:“那你是怎么来到我们这里的啊?” 樊胡子想了想,才说道:“我是和我的父亲母亲,来到这里做生意,可是我的父亲母亲,都被坏人杀了,就像杀一条鱼一样。” 杨雨丝一听说这话,脸上立刻就有了愤怒之色,忙问道:“那一群坏人,为什么要杀你的父母啊?” 樊胡子道:“他们为了钱,喜欢我们的钱,他们要拿走,我父亲不想要他们拿走,他们就杀了人,是我的父母,但我却逃跑了。” 杨雨丝立刻就跳了起来,道:“哎呀!这些大坏蛋,也太可恶了,没有人性,如果被我碰到,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第五十四章 被骗 樊胡子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杜沉非。 这时,杜沉非忽然问道:“莫非就在今天,有人杀死了你的父母,然后将你点了穴道,再绑在马尾巴上,打算以这种方式将你拖死?” 樊胡子想了想,才说道:“不是的,是三年前杀死父母,不是今天,今天是要杀我,请我滑冰。” 杜沉非皱了皱眉,他发现和一个这样的人说话,实在是一件很费力的事,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三年前杀死你父母的人,和今天要杀你的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樊胡子连连摇头,道:“不是的。” 杜沉非松了一口气,长长地“哦”了一声,还准备再问一问她为什么会被人绑在马尾巴上拖行? 可是这个时候,樊胡子却说道:“今天,如果没有你们,你们没有救我,我死得快,死得比马跑得快,很痛苦的死。谢谢你们!你们三人,是什么人?从这里走路,到哪里去?” 杜沉非还没有说话,杨雨丝却抢着说道:“我们是生意人,我们来到这里,是因为我们做生意赚来的钱,都被坏人抢走了。” 樊胡子又问道:“被坏人抢走了钱,多少钱?” 杨雨丝道:“很多的!有好几万两银子呢,可以用来买很多很多衣服的。” 这时,樊胡子忽然说道:“有没有九万两银子?” 杜沉非等人一听说这话,都显得很有些吃惊。他们完全不清楚,这樊胡子是如何知道这事的? 杜沉非忍不住问道:“正是九万两,却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樊胡子道:“我在山上,听来的,有几个人打开一个箱子,一个袋子,在数钱,也在说话,有九万两银子,是纸钱,对不对?” 杜沉非连忙道:“你说得很对!正是价值九万两银子的纸币。你看到他们是用一个箱子、一个麻袋装着这些钱吗?” 樊胡子想了想,说道:“对的!这个箱子和麻袋,我看见了。箱子是红色,袋子是黄色。” 杨雨丝连忙问道:“那你是在哪里看见的?” 樊胡子指着这帽峰山,道:“在这山上。” 杜沉非在等着杨雨丝继续问下去。 于是,杨雨丝又问道:“那这个箱子和麻袋,现在还在山上吗?” 樊胡子道:“不在!已经走路了,被人拿走了。” 杨雨丝道:“啊?被什么人拿走了?你认识他们吗?” 樊胡子道:“我认识。” 杨雨丝道:“你既然认识他们,那你一定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对不对?” 樊胡子道:“我认识他们,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杨雨丝听了,又问道:“那你能带我们去找那些人吗?” 樊胡子点头道:“我能带你们找的。我也要去找他们。” 杨雨丝道:“那你找他们是有什么事啊?” 樊胡子道:“是他们点我穴道,把我绑在马上,在这里滑冰。可是我不想滑冰。” 杨雨丝又问道:“啊?那他们为什么要害你,把你绑在马尾巴上啊?” 樊胡子想了想,道:“是这样!三年前,我来到中国,父亲和母亲被杀死,我在一个‘东方武馆’当教练,为了活下来。因为,刚才我在山上,碰到几个人,打开一个箱子和麻袋,里面都是钱。我认识他们,他们认识我,看到了我,就打了我的穴道,绑在马上,请我滑冰,就到了这里。” 这时,杜沉非忽然说道:“我好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杨雨丝问道:“鱼哥哥,你明白什么了?” 杜沉非想了想,道:“这几个人得到了这些钱财,本来打算私吞,只可惜他们的这个秘密被樊姑娘发现,所以就想杀了她灭口。” 杨雨丝又问道:“他们既然要杀樊姑娘,那问什么不直接用刀剑,却要采用这样一种方式呢?” 杜沉非想了想,道:“也许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而只是,每个人喜欢的杀人方式,都不一样。” 杨雨丝点了点头,道:“也许是吧!” 杜沉非又看着樊胡子,问道:“请问樊姑娘,你工作的那个武馆,在什么地方?” 樊胡子道:“在袁州。” 杜沉非又问道:“那这几个拿着箱子和麻袋的人,也是袁州人吗?” 樊胡子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常常看到他们,在袁州城里。他们也知道我在‘东方武馆’工作。” 杜沉非听了,也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这几个人,是如何得到这一个箱子和麻袋的?” 樊胡子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看见,他们打开箱子和麻袋。” 杜沉非道:“你一个女孩子,为何孤身一人,来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樊胡子道:“在吉州,我们老板新开一个武馆,我在那里工作。今天,我要回袁州工作。” 杜沉非听了,也明白了樊胡子的意思,便说道:“好!那就麻烦你,带我们去袁州城中,找这几个人,好吗?” 樊胡子道:“好!我带你们去!我要打死他们。” 杜沉非道:“多谢!” 他又看了看刚才拖行樊胡子的那匹马,道:“正好这里还有一匹马,我去替你牵来,我们骑马去。” 樊胡子道:“好!” 于是,杜沉非就将那匹马从石山中牵了上来,给樊胡子骑了。 四个人不走山上近路,沿着这条山腰小路,一齐往袁州城而来。 夜晚。 袁州城内,灯火通明,浑如白昼。 这是一条路上铺着青石板的小巷。 这一条小巷,既不太宽敞,也不太窄小;既不太干净整洁,也不太脏污混乱;既不太黑暗,也不太光明。 在小巷道路的两旁,稀稀落落挂着几盏昏暗的灯笼。 范厕生就走在这一条小巷中,他的手中就提着那一个装着钱财的麻袋。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已将那烫着“久恒盛”标记的红松木小箱子丢弃在帽峰山上,于是这价值九万两银子的纸币都装在了这一个麻袋里。 范厕生走得既不是很快,也不是很慢! 第一翻墙也走在这条小巷中。范厕生走得快,他就走得快;范厕生走得慢,他就走得慢。 因为他在跟踪范厕生。 他也在等待着机会,夺回本该属于他们的财富。 这多年来,他也已经习惯了等待。 作为一个大盗,他也常常都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用来等待。 他常常都在白天等待着黑夜的到来,等待着这个充满活力的世界慢慢变得沉寂,等待着清醒的人慢慢沉睡。 如果有人来问他,究竟是什么人耗费在等待上的时间最多?他也一定会告诉你,就是他这种人。 很少有人能比他更能体会等待和寂寞的滋味。 等待和寂寞常常都容易让人产生焦虑的情绪。 但是第一翻墙现在已不会再有焦虑,至少他不会再感觉得到焦虑。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焦虑。 习惯就意味着麻木。 范厕生走在前面,第一翻墙就走在他的后面。 他的行动,无声无息。 走不多远,范厕生就停在了一处房子的门前。 这一道门,既不宽敞也不窄小。 门上的红色油漆斑驳。 第五十五章 偷听 范厕生轻轻敲了敲门,他略等了等,又轻轻敲了两声。 不必等待很久,门内就有一个声音问道:“是谁呀?”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清脆中带着甜美,紧张中又透露着喜悦,就如同风铃飘摇在春风中的声音。 范厕生低声道:“是我!没有别人。” 他相信这个门内的女人,一定能听得出这个门外男人的声音。 果然,门立刻就被打开。 开门的人,就是赵玉颜。在几天前,她还是吕镜堂的女人,可是现在,她却已是范厕生的女人。 赵玉颜见了范厕生,立刻就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你回来啦?” 范厕生也低声道:“对!我回来了!” 赵玉颜一面盯着范厕生手里的麻袋,一面问道:“你已经得手了吗?” 范厕生道:“是的!我已经得手。” 赵玉颜道:“很好!快进来吧!” 当范厕生一走进去,门又很快被关了起来。 这个时候,第一翻墙正藏身在一幢房子的门柱后。 他的行动绝对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他很有这个自信,范厕生绝对不会发现他的行踪。 当范厕生将门一关起,第一翻墙立刻就从门柱后跳了出来。 他来到范厕生的家门前,认了认门,然后就一个纵身,上了屋顶。 范厕生的家,有一个很小的院落。 院子的中央,摆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凳。院子的角落里,生长着密密麻麻的一丛硬头簧。 除此之外,这院子里就没有别的东西。 第一翻墙看得出来,这个简陋的地方,并不是范厕生真正的家,而只是他在这一座城市里临时的栖身地。 他本来是北方人,在几年以前,因为工作需要,他就来到了这个地方,他常常都把自己叫作“南漂一族”。 屋里有灯亮着。 范厕生和赵玉颜就在这站在屋里的灯前,他们的身影,就映在这纸糊的窗上。 用不了很久,这窗纸上的两个人影,就变成了一个人影。一个在不断晃动的人影。 第一翻墙当然明白,这一间屋子里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事。 然后,映在这窗纸上那不住摇晃的人影也已经消失,但第一翻墙很快就听到了这屋内传来的声音。这种声音,有女人的呻吟声,也有男人的喘息声。 对于这种事,他也已经见过很多。所以他已完全不会有脸红心跳的感觉。 第一翻墙趴在屋顶上看了很久,当他确定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行踪后,又一个跟头,从屋顶翻了下来。 这院落中,地面上的雪,都已被人扫尽。 第一翻墙轻轻地落在这一丛硬头簧的后面。 他在这一从硬头簧后藏了很久,直到屋子里的各种声音都已经停止,他才蹑手蹑脚来到那还亮着灯火的窗前。 他用手指沾了些口水,在窗纸上捅破一个小洞。 他就透过这个小洞,向屋内看去。 干这样的事,他已经轻车熟路。 这个时候,范厕生和赵玉颜都还躺在床上,他们的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 范厕生用手揽着赵玉颜的肩膀。 赵玉颜将头倚靠在范厕生的肩头,她的身躯,却如同蟒蛇般在被窝中不断扭动。 他们的脸上,都显露着一副愉快而满足的神情。 第一翻墙看得出来,这两口子,也实在是一对恩爱幸福的两口子。 那个装着钱财的麻袋,就摆放在他们床头的木柜上。 现在,范厕生微闭着双眼,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也更加愉快,也更加满足。 毕竟,他现在的状况,已值得他满足,因为他既有了可以相伴一生的美人,又有了一大笔可以花费终生的钱财。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一切满意和愉快,都在这不言之中。 可是这个时候,赵玉颜打破了这种安静,她从被窝中伸出一只没有穿衣的手来,轻抚着范厕生的脸,轻声道:“老公,我爱你!” 范厕生一面将赵玉颜搂得更紧,一面也愉快地回应道:“老婆,我也爱你。” 这实在是两句很肉麻的情话。 就连窗外的第一翻墙听了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都觉得全身都起满了绿豆大小的鸡皮疙瘩。 他生怕这两个人继续肉麻下去,那样自己恐怕就会忍不住逃之夭夭。 幸好这躺在床上的两个人没有再继续这样的话题。 赵玉颜忽然说道:“老公,你觉得我们去什么地方好呢?” 范厕生想了想,道:“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赵玉颜道:“那我们是往南边走呢?还是往北边走?” 范厕生道:“你想往哪里走,我就和你一起往哪里走。” 赵玉颜想了想,道:“那我们往南方走吧!南方的天气好,温暖而湿润,不像北方的天气,干燥而寒冷。” 范厕生道:“好!那我们就往南方走。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一直走到海南岛,走到天涯海角。” 赵玉颜笑道:“好呀!好呀!那样我们还能常常看到大海。我喜欢大海。” 范厕生道:“你喜欢大海,那我们就住在海边。我们可以在海边建一栋房子。” 赵玉颜又笑道:“哎呀!老公,那太好了。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去沙滩上晒日光浴,可以去海边捡贝壳。” 范厕生一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笑了。 可是赵玉颜又问道:“老公,你说我们就这样走了,吕镜堂那老王八会不会很生气啊?” 范厕生笑道:“嘿嘿!这老王八哪怕气死了,也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赵玉颜道:“我听他说,你可是一个很能干的人,自从你加入六花帮以后,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成为了那老王八的左膀右臂!我知道,他很看重你的。”她想了想,又说道:“他如果得知你背叛了他,我想他一定会很生气的。” 范厕生道:“这至少是他的运气。一个人生气总比很快被人杀了好。” 对于这话,赵玉颜就不明白了,于是她忍不住问道:“老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范厕生道:“因为我本来是奉命来杀他的。” 第一翻墙正趴在窗下,静静地听着这二人的对话。 这个时候,赵玉颜显然很有些吃惊地问道:“啊?难道你跟他有仇吗?” 范厕生道:“我跟他没仇。” 赵玉颜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范厕生没有直接回答赵玉颜的话,而是反问道:“你真的以为,我是来投靠六花帮的?” 赵玉颜道:“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我刚刚听你说,你是奉命来杀他的。那究竟是奉谁之命呀?” 范厕生道:“我本来是穷流的一个区域经理。” 赵玉颜的脸上露出了吃惊地神色,过了很久,才说道:“啊?那你是穷流安插在六花帮的卧底啊?” 范厕生点了点头。 赵玉颜又问道:“那穷流派你来做卧底,究竟是为了什么?” 范厕生道:“为了六花帮的财产。” 赵玉颜想了很久,才点了点头,似乎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赵玉颜道:“这样看来,那的确是那老王八的运气。” 范厕生道:“本来就是就是他的运气。” 赵玉颜道:“只有我们走了,你才会放弃去杀了他的想法。” 范厕生道:“是!” 第五十六章 买路财 赵玉颜想了想,又问道:“只是你难道不怕吕镜堂吗?” 范厕生道:“在你看来,我会不会怕他?” 赵玉颜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根本就看不出来。” 范厕生笑了笑,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抓起他立在床头的长针。 这根长针,在这幽暗的灯光下,也闪耀着寒光。 赵玉颜惊恐地看了看这根长针,又看了看范厕生。 范厕生笑道:“我告诉你,我若要杀他,就和杀一条狗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赵玉颜问道:“难道你的武功很好吗?” 范厕生一听到这话,又笑了。 他笑了很久,才说道:“我的武功,并不是很好。但我可以保证,在你见过的人中,只怕没一个人能敌住我十招。” 赵玉颜“啊”了一声,道:“那樊胡子呢?我听吕镜堂说过,她的武功很可怕。” 范厕生笑道:“她的武功,以前是很可怕,可是如今却已经不可怕。我可以保证一点都不可怕。” 赵玉颜问道:“为什么?” 范厕生道:“因为她已经是一个死人。” 赵玉颜很吃惊地问道:“她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 范厕生淡淡地说道:“是我杀了她。” 赵玉颜瞪大了眼,用双手掩着嘴,过了很久,才说道:“啊?你已经将她杀了?那你是什么时候杀了她的啊?” 范厕生道:“就在昨天下午。” 赵玉颜又点了点头,过了很久,说道:“我听说穷流这个组织,完全就是靠装扮成乞丐,要么坑蒙拐骗,要么拦道打劫,要么以阴谋诡计去图谋别人的财产。你为什么要加入穷流这样一个组织呢?” 范厕生道:“我也不想加入一个这样的组织,成天还得脏兮兮的扮成叫花子。” 赵玉颜道:“我听说过一句话,因为热爱,所以选择。那你既然不喜欢这个组织,不喜欢扮演乞丐,那你为什么要选择加入这个组织?” 范厕生想了很久,说道:“我选择是因为无奈,我热爱的是自由自在。” 赵玉颜点了点头,道:“那你如果和我一起逃走,那穷流怎么办?你背叛了穷流,那他们会来找你,杀了你,以清理门户吗?” 范厕生道:“他们会来找我的。一定会!” 赵玉颜道:“那你会害怕吗?” 范厕生道:“我们可以去到一个他们根本就找不到的地方。” 赵玉颜道:“好!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走?” 范厕生道:“我们现在就走!” 赵玉颜皱了皱眉,道:“可是我们既没有马,也没有车,难道我们就这样走路吗?” 范厕生忽然从床上跳起来,一面穿衣,一面说道:“你在这里等我,顺便收拾下你想收拾的东西。我去去就来。” 赵玉颜问道:“那你去哪里?去干什么?” 范厕生道:“我去找一辆马车。” 赵玉颜道:“可是已经这么晚了,还能找到马车吗?” 范厕生道:“我有法子,能找到马车。” 赵玉颜道:“既然这样,那你快去吧!老公,记得早点回来哦!我在家等你哦!” 范厕生道:“好!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向门外走来。 第一翻墙见了,又是身形一闪,已到了那一丛硬头簧后。 现在,第一翻墙忽然觉得自己的机会已经来了。 他决定,只要范厕生一出门,就立刻闯进去,一把提着那麻袋就走。 他认为,以自己的轻功,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从这个女人面前将麻袋提走。如果床上那个女人不反抗也不叫嚷的话,自己完全可以不必杀她。 他已做好了准备,只等范厕生出门去找马车。 他并不需要等待很久,范厕生就出门去了。 当外面小院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上,第一翻墙立刻就从那一丛硬头簧后跳了出来,又走到了窗前。 他打算破窗而入。 可是当他刚刚走到窗前,这屋子里忽然就传来一阵大笑声。 这是一个女人的笑声。 第一翻墙听得出来,这是赵玉颜的笑声。 第一翻墙不知道这女人为何而笑,于是他并没有贸然闯进去,而是又靠近窗前,透过那个小洞向里观望。 赵玉颜忽然就赤着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她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和鞋子,然后又掀起床单,从床下抓出一柄剑来,又一把提起床头柜上的麻袋。 然后她就快步走向房门。 看她这样子,并没有打算再等待她男人回来的意思。 第一翻墙很有些疑惑,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打算? 这个时候,他只得又一个纵身,回到那一丛硬头簧后躲藏起来。 赵玉颜已经拉开房门,来到了小院中。 可是奇怪的是,她不走大门出去,却忽然一个翻身,身形一展,右脚就已经踏在这院中的石桌之上。 她的脚只在这石桌上一点,人就腾空跃起,如同飞燕般上了屋檐。 第一翻墙正在看着这个女人,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称赞道:“好轻功!” 第一翻墙的轻功也绝不会差。 当赵玉颜刚跃过一重屋脊,第一翻墙也立刻无声无息地跃上屋脊,远远地追了上去。 赵玉颜脚不点地,一直望城西而去。 第一翻墙就如同影子般跟在赵玉颜的身后。 他相信,赵玉颜绝对不会发现他的行踪。 赵玉颜走得快,他就走得快! 赵玉颜走得慢,他也走得慢! 于是,赵玉颜和第一翻墙很快就出了这袁州城,一直来到城外奔牛岗。 前方,是一个低矮的小山头,只要路过这个山头,便是一条并不太宽、水流却很急的小河。小河上有一座古老的石板桥。 只要过了这座石板桥,就已是六花帮的地盘。 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这荒郊野外,本来绝不会有任何人,更不会有人会站在这荒郊野外的路上一动不动。 可是现在,却偏偏有个人站在这荒郊野外的路上。 这个人就站在那一座古老的石板桥旁。 赵玉颜刚翻过这个低矮的山头,就看到了这个人。 从这个地方,可以很清晰地听到那石板桥下“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从这个地方,远远地已可以看到六花帮内那耀眼的灯光。 就着这灯光,赵玉颜能够看到,这个人身着一袭白衣,长得也很高,正背向着自己。 在这样冰冷的夜晚,这个人的手里,竟然还在摇动着一把折扇。 赵玉颜一看到这道人影,就停了下来。 第一翻墙立刻就藏身在一个小山包前的松树之后,暗地里观察着前方的两个人。 赵玉颜瞪着这人看了很久,才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长身白衣的人忽然转过身来,盯着赵玉颜,慢悠悠地说道:“赵姑娘,你好啊!” 赵玉颜听到这声音,沉吟良久,才说道:“是你?师愚山?” 那白衣人笑道:“是我。” 赵玉颜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师愚山笑道:“我在等你。” 赵玉颜道:“等我干什么?” 师愚山干笑了两声,道:“此路不是我开,此树也不是我栽,但你要想从此过,还得留下买路财。” 赵玉颜也冷笑道:“你想要钱?” 师愚山道:“我很想要!” 赵玉颜道:“你想要多少钱?” 师愚山道:“九万两银子。” 赵玉颜道:“你知不知道,我打算将这些钱交给谁?” 师愚山道:“我当然知道。” 赵玉颜道:“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这个人的朋友?” 师愚山道:“我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 赵玉颜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是他的朋友?什么时候又不是?” 师愚山笑道:“如果跟他成为朋友有好处可得的时候,那我就是他的朋友。如果跟他成为敌人有好处可得的时候,那我就是他的敌人。” 赵玉颜道:“我知道,他的儿子,还是你的弟子。你难道一点都不顾及师徒之情?” 师愚山笑道:“别闹了!大家都挺忙的,人生在世,无非名利二字。除了利益,我没那闲工夫跟你谈感情。只要你交学费给我,我管你是谁,都可以成为我的弟子。” 第五十七章 惨呼 赵玉颜想了想,道:“难道你一定要这些银两?” 师愚山道:“钱是个好东西,唐朝名臣张说就曾些过一篇文章《钱本草》,这文章中就说过钱的好处,道是:‘善疗饥寒,解困厄之患立验。’所以,我要定了!” 赵玉颜冷笑道:“我也记得张说这篇《钱本草》说过:‘若服之非理,则弱志伤神,切须忌之。’” 师愚山也笑道:“以恶制恶,并不为恶。以非礼制非礼,并不为非礼。” 赵玉颜又说道:“难道你一定要与六花帮作对?” 师愚山道:“我很忙的,我可没这工夫和兴趣与你六花帮作对。” 赵玉颜冷笑道:“你现在就在跟六花帮作对,吕帮主若知道今天这事,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师愚山道:“这个倒不必你担心。因为我有法子让他不知道这事。” 赵玉颜冷笑:“你的法子,难道就是杀了我?” 师愚山笑道:“对啊!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个好法子吗?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时。现在就是个杀人的好时候!” 赵玉颜道:“你如此咄咄逼人,我也未必见得就会怕你。” 话音未落,她就已将手中麻袋扔在地上,然后拔剑就冲向了师愚山。 可是她的人刚刚冲出两步,忽然就发出一声惨叫,然后立刻就倒了下去。 师愚山的手一扬,立刻就有一蓬毒钉如同箭雨般打在了她的胸膛上。 赵玉颜已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她抽得就如同一条刚刚被人砍下脑袋的蛇。 师愚山慢慢地走过来,笑道:“赵姑娘,后会无期,一路走好!前途漫漫,山水迢迢,多多珍重。” 他这话,说得就如同与老朋友离别时互道珍重一般。 可是赵玉颜很快就连抽搐都已完全停止。 这一把“一寸钻心钉”上的剧毒,比毒蛇还要毒几分。 师愚山的毒钉,是奔着赵玉颜的性命来的。 师愚山,却是奔着这个麻袋来的。 现在赵玉颜已经死了,这个麻袋就已经属于他。 师愚山一把就提起赵玉颜的衣襟,将她扔到了小桥下的河流里。 可是这个时候,师愚山并没有立即提起那麻袋赶路的意思,他忽然看着小山包前的那一棵松树冷笑。 第一翻墙就躲藏在这一棵松树后。 这个时候,第一翻墙以他积年大盗的经验,他忽然就有了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这个擅长用暗器取人性命的师愚山必定是发现了自己,而且很有可能早就发现了自己。 只是,第一翻墙想不清,师愚山是如何发现自己行踪的?又是怎么得知赵玉颜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这样的地方?莫非他也躲藏在范厕生家附近,盯着范厕生两口子的一举一动,然后又一路跟踪到这里? 很快,第一翻墙就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有了这个想法,第一翻墙的冷汗就已经在流淌。 他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白衣长身风度翩翩的师愚山,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第一翻墙心想,假如这个人也在监视着范厕生两口子,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这个人的行踪,而他却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这本身就是一件可怕的事。 而且,这个人若真发现了自己,以他作为一个暗器行家的身份,自己只怕难以从他的手下逃脱。 一想到这里,第一翻墙就忍不住在身后的石壁上摸索起来。 他希望能找到一个洞穴,然后一头钻进这洞穴中。 令他感觉很满意的是,摸不多久,他还真的找到了一个洞穴。 这是一个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洞穴。 第一翻墙来不及确定,这究竟是蛇窝还是狐穴。 他决定,只要师愚山发现了自己的行踪,不管这洞穴里居住着什么可怕的动物,他都决定钻进去。 因为无论多可怕的动物,都绝对不会有这师愚山一击致命的可怕。 而且,他也很相信自己的缩骨功。 这个时候,师愚山忽然向着第一翻墙的方向说道:“在这黑灯瞎火之夜,寒风料峭,只身孤影,松树后那位嚼槟榔的朋友,何不出来,与在下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第一翻墙听见这话,皱了皱眉,却不回应,先把自己一双脚伸入洞**,然后他忽然就奇迹般将自己的身子拉长,就如同蚯蚓般整个人都钻了进去。 这时,师愚山见没人回应,又朗声说道:“这位朋友,今天我们两个都同时看了一出精彩的好戏。现在,戏中的女主角已经香消玉殒。但也不妨碍我们聊聊精彩的剧情。来!我们握个手,再去喝两杯如何?” 还是没有人回应。 师愚山独自一个,又喃喃自语道:“山哥好意相邀,你却如此不给面子。山哥很生气。山哥一生气,就忍不住要打暗器。” 第一翻墙在心里暗骂道:“还山哥?我山你老母。”他一面暗骂,一面又寻了块石头将这个洞穴的口子堵得严严实实。 师愚山见既没人出来,又没人回应,便摇了摇头,高声道:“看来,这颗松树后一定没有人。如果没有人的话,我可要走了哦!” 第一翻墙听了,暗道:“你他娘的快走吧!啰嗦个屁!给老子滚得越远越好!” 师愚山果然已转过身去,可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把牛虻般闪着银光的毒钉就已带着寒风,暴射而出,直打第一翻墙前的那棵松树。 第一翻墙的听力也很好!他一听到这种声音,立刻也发出一声“惨呼”。 可是,他这一声“惨呼”却是装出来的。 他装得很像,就仿佛师愚山的那一把毒钉真的已打在了他的身上。 那破风而来的毒针没有打在他的身上,全都打在了这小山包的石壁上或者松树上。 师愚山一听到这一声惨呼,自以为得手,他大笑着拍了拍手,然后一把抓过麻布袋,大踏步向袁州城走了。 第一翻墙在这个洞穴里,估摸着师愚山已经走远,才将洞口的石块推开,慢慢地从洞穴里爬了出来。 他爬得很慢,也很仔细,生怕触碰着师愚山那发出来的毒针。 第一翻墙终于已经爬了出来,只可惜衣服上已沾满了黑色的泥土与散发着怪味的野兽粪便。 于是,他拍了拍衣服,尽量将自己弄得干净一些,才加快了脚步,也往袁州城方向追去。 袁州城中。 这是樊胡子位于城西的住所。 她的住所,远比范厕生的住所要大得多,也要华丽富贵得多。 这一处住所,拥有一个很大的院子。 在这个院子里,还有着三五棵两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树。 在这些树下,架设着高高低低很多可以用来锻炼身体的设施,有仰卧板,深蹲架,哑铃椅等等。 樊胡子平日里的空闲时间,一定就在这些大树下挥洒汗水,强身健体,锻炼出她身上那一块块结实紧绷的肌肉。 在这个院子的西侧,还有一个圆形的荷花池。 这个时候,池塘中没有荷花,就连荷叶都已经完全枯萎。 荷花池上,还有一个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水亭。 樊胡子也雇佣了好几个仆人,用来照看属于她的这一个并不算小的家园。 现在,时间虽然已经不早,可是这几个仆人却依然还没有睡觉,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 樊胡子刚刚才回到属于自己的这一个家。 她不但自己回到了这个家,而且还将杜沉非和杨雨丝、杨雨燕也带了回来。 第五十八章 情诗 樊胡子本来是鹰巢帝府旗下杀手组织“妖黑”的人,所以,她早已经听说过杜沉非的名头。 她不但听说过杜沉非的名头,而且还知道杜沉非与鹰巢帝府的种种过节。 她也很清楚,只要杀了杜沉非,自己立刻就可以从鹰巢帝府得到一万两银子的悬赏。 她甚至早就想去杀了杜沉非。 可是现在,她的上级委派给她的任务,并不是去击杀杜沉非,而是全力以赴,应对吕镜堂,再千方百计将六花帮的财产完全转移到鹰巢帝府的名下。 虽然她的上级并没有打算让她去杀杜沉非,可是只要她现在杀了杜沉非,她依然可以得到那一万两银子的赏金。 然而,今天,她将杜沉非带回家来,不但不是为了要去杀他,反而是想保护他。 她甚至突然之间就有了一种冲动,哪怕背叛鹰巢帝府,也不能让他们杀了杜沉非。 她知道,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敢去得罪鹰巢帝府,那就意味着这个人已经可怜地行走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 她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杜沉非只有藏身在她的家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想了很久,才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将杜沉非带到自己的家里来?为什么又如此想去保护他? 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对这个刚见面不久的陌生男人有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情感。 这种情感,来得就如同六月里的暴雨般突然而强烈。 这种情感,就仿佛鱼对于清水的情感。她看见杜沉非时的这种感觉,就仿佛一条鱼跃入水中时的那种感觉,清凉而舒爽。 当她在帽峰山的那条小路上,一看到杜沉非,她忽然就有了这样的情感。 她忽然发现,这是一个可以让她产生很多幻想的男人,尽管她还从来都不曾考虑过,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她倚赖终身。 她甚至完全无法证明自己的这种想法是不是站得住脚,但是她选择了相信她自己的这种感觉。 这十几年来,她一直都很寂寞,她有很多心事,也有很多委屈,但是没有人分享她的心事和委屈。 她也几乎从来都没有和别人吐露过她的任何心事和委屈。 可是一看到杜沉非,她就忽然发现,自己很想把所有的心事和委屈,都告诉这个男人。 她暂时还没有把握,自己究竟是不是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 她只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对一个男人有过这种情感。 如果这是爱情,也许就连她自己也从来都没有相信过,爱情会来得如此突然。 但是她相信一见钟情的爱情。她觉得真正完美的爱情,本来就应该是一见钟情的。 她觉得,自己对于杜沉非的一见钟情,就仿佛一条鱼对于清水的一见钟情。 所以,当杜沉非一问起她的名字和身份,她就忍不住编了个谎话,去欺骗了杜沉非。 她跟杜沉非说,从明天开始,就去城中替杜沉非打探银两的消息。 她觉得只要能得到自己理想的爱情,善意的欺骗,就如同三月间拂动杨柳枝的凉风,也绝不会影响春天的绚烂多姿。 所以,她就将杜沉非以及和他在一起的杨雨丝姐妹都带回了自己的家中。 可是她不喜欢那两个跟随着杜沉非的女孩,因为她很有点怀疑,这两个女孩都是杜沉非的女朋友。 她决定,只要这两个女孩是杜沉非的女朋友,自己就一定要想个法子,让她们行走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 那样的话,杜沉非就是她一个人的男人。只要杜沉非成为了她的男人,她就会和他一起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充满着是非与阴谋的江湖,去往一个没人能找得到的地方,去过一种平淡而真实的日子。 现在,她已经叫人安顿好了杜沉非和杨雨丝姐妹。 她正在思索着对策,思索着如何去向一个并不是很熟悉的男人去表达她那火辣的爱意。 也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忽然记起,自己是已经有了男朋友的女人。 她的男朋友,就是那白衣长身风流倜傥的师愚山。 在一年前,师愚山就已经开始了对她的热烈追求,她虽然并没有真正承认过师愚山是自己的男朋友,但至少她已经默认了师愚山把自己当作女朋友。 可是自从她一看到杜沉非,就已将师愚山完全忘在了脑后。 她觉得,自己和师愚山二人之间,除了牵过手,玩过暧昧,也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很特别的事。 樊胡子觉得,哪怕发生过那些很特别的事,她也完全不必在乎。因为在每个人的青春时代,难免都会发生一点很特别的事。 她觉得,一个人的人生并不太长,并没有长到足足可以去随意对待一份值得珍惜的爱情。所以,在这并不太长的人生中,只要爱,就应该勇敢地去爱。 一想到这里,樊胡子立刻就又将师愚山抛弃到了脑后。她开始在想着以一种什么方式去向杜沉非表达自己对于他的这一份火热的情感。 她想了很久,决定无论什么法子,都比不上直接去表白。 可是她又很有点担心,对方根本就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那样的话,自己完全就是对牛弹琴浪费表情了。 于是,她决定先写一首诗或者一段话,去送给杜沉非,至少这样会表述得通顺一些,让他明白与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情感。 一想到这里,樊胡子立刻就找来了纸笔。然后铺开纸张,提起笔来,蘸得墨浓,在这张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了又写,划了又划,终于写出来一首自认为很又诗意又通顺的情诗,道: “没有你,在拉多加湖中,我干旱; 没有你,在舍维留奇火山中,我寒冷。 没有你,这世界荒凉如同沙漠。 没有你,每一眨眼就是千年; 没有你,我将没法好好活着! 我什么都不期待, 除了你温暖的手心, 不为狂热甜蜜的梦境, 而是连结起永恒的命运, 作为我们永久的姓名, 我将永远属于你, 我心灵的统治者, 我愿做你的爱人, 温暖如美丽阳春, 没有痛苦,没有泪水, 充满希望,充满欢乐, 我想做你的爱人。” 樊胡子写完,将自己所写的情诗看了又看,又工工整整地誊抄了一份。 她打算立刻就去送给杜沉非。 不但立刻就送去,而且还得自己亲自送去。 可是正当她抱着一颗紧张的心准备行动时,忽然就有人在敲门,然后很快就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打开门走了进来。 樊胡子在盯着这个女孩。 这个时候,她的眼神并不是很友好。 无论是谁,在这个时候,忽然被人打扰,眼神都不会很友好的。 樊胡子很有些怒气地问道:“阿玉,你干什么?” 这个女孩说道:“樊姑娘,师先生现在门外,说要见你。” 樊胡子一听说是“师先生”,就知道现在来的人是师愚山,也就是昨天她还是热烈期盼的恋人。 可是现在,她忽然就对自己这个曾经的恋人生出了一种憎恨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也是如此突然和莫名其妙。 樊胡子不耐烦地向那女孩子挥了挥手,道:“我不见,不见!不早,你叫他回家,我睡觉,叫他走得快。” 这女孩子却并没有出去,而是说道:“可是师先生说有要事要见你。” 这时,樊胡子是更加不耐烦了,道:“我也不见,有要事的人。我有要事,他的要事,要到明天。你快出去得早,不出去得早,我就要打你。” 那女孩听了这话,正准备转身出去。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我温柔美丽的樊姑娘,我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女神,莫非不欢迎在下?” 樊胡子听得出来,这个声音,正是师愚山的声音。 她现在觉得自己很不想见除了杜沉非外的任何一个人,尤其不想见师愚山。 可是师愚山既然已经自己来了,又站在自己的门口,也不好不见。 这个时候,师愚山那一张充满了笑意与好感的脸,就出现在了门口。 第五十九章 反目 “抬手不打笑脸人。” 樊胡子也听说过这一句话,她认为这一句话,也是很有道理的一句话。 所以她这时就强压着一腔怒火,向师愚山打了个招呼,道:“你回来啦?” 师愚山的手中提着那个麻袋,一面走进来,一面笑道:“对啊!我回来啦!惊喜吗?意外吗?” 这个时候,那个叫阿玉的女孩子已经悄悄地退了出去。 樊胡子的眼睛在盯着师愚山手里的麻袋,过了很久,她才点了点头。 师愚山却皱了皱眉,说道:“可是我却看不到你有那么一点点的惊喜。我猜你一定有什么心事。” 樊胡子脸色阴沉,冷冷道:“我没有心事,不舒服。” 师愚山一听到这话,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关切之色,问道:“我美丽温柔的女神,你究竟是哪里不舒服,让你亲爱的山哥给你看看。可好?” 樊胡子听了师愚山的这几句恋人间肉麻到家的甜言蜜语,忽然就有了一种深深的憎恶感,她摇了摇头,道:“不好。我只想睡觉。三天过去不好,五天过去会好,我就会好。” 师愚山又问道:“你难道生病了吗?如果生病的话,我立刻就去给你找个大夫来。” 樊胡子却转过身去,坐在了靠墙的床上,说道:“我没有生病。我只是想休息,你走到你家去吧!” 师愚山没有走,而是依然微笑着说道:“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今晚都不走了。因为我放心不下你,我要留下来照顾你。”他一说完,又扬了扬手中的麻袋,道:“而且,我还给你带来了你想要的东西。” 樊胡子看着这个麻袋,过了很久,才问道:“这袋子里,是九万两钱?” 师愚山点了点头,道:“对!这一个袋子里装的就是九万两银子。” 樊胡子终于向师愚山微微一笑,道:“oчehьxopoшo!Вы3дopoвoпotpyдnлncь.” 樊胡子说的话,别人听不懂,可是师愚山却听得懂。 为了追求樊胡子,他下得工夫已经不少。 为了能听懂樊胡子的语言,他甚至还耗费重金,托人千方百计请来一个基辅罗斯国的人,教他学习他们那个国度的语言。 所以,这个时候,他微笑道:“只要你好!我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樊胡子道:“cп6o!” 师愚山连忙回应道:“he3aчto!”他想了想,又问道:“只是我还是很想知道,你究竟哪里不舒服?我一听说我的女神身体不舒服,我就忍不住想给你找个大夫来。你在家略等片刻,我现在就去给你寻个大夫。” 他一面说,一面果然往门外走去。 樊胡子连忙喊道:“等等!” 师愚山就在等。 樊胡子道:“我没有生病,只是有亲戚来了。” 师愚山皱了皱眉,问道:“亲戚?什么亲戚?在哪里?” 樊胡子道:“我大姨妈来了。” 像师愚山这样的老江湖,绝对不会是一个纯洁得像是个白痴的人,所以,他立刻就明白了樊胡子的意思。 大姨妈,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真是又爱又恨。她的到来,常常都会令人痛苦难受,可是每一个女人,又都在期待她能够准时到来。 因为她来虽然有点痛,不来却是病。 师愚山连忙赔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是实在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樊姑娘也实在应该多多休息。那在下就先行告退。再见!” 樊胡子听说师愚山终于要走了,脸上也露出了喜色,道:“好!你回去吧!晚安!” 师愚山也微笑着挥了挥手,道:“我温柔美丽的女神樊姑娘,晚安!再见!” 他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去。 他一转身,就瞥见了这桌子中央摆着的纸条,和已经被镇纸压在方桌角落里的一叠已经被涂满了墨迹的纸张。 师愚山忍不住停下脚步,将桌子上那一张纸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一段文字,这一段文字,很有点春风开在樱桃树上的意思。 师愚山刚看了前面几句,樊胡子却忽然大喝道:“放下!” 师愚山并没有放下。 樊胡子忽然冲了过来,伸手来夺师愚山手里的纸条。 师愚山一面看,一面凌空飘起,直退到门口,快速将这几行情诗看完,才大笑道:“我温柔美丽的女神,你竟然文才这么好,还会写情诗啊!既然是情诗,那当然就是写给我的了。迟点给我看和早点给我看,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时的樊胡子却因为自己的心事被人发现而恼羞成怒。她冲过来,一把从师愚山手里抢过那张纸,又撕得粉碎。 然后她就盯着师愚山,气冲冲地说道:“你可以马上走路,远远地,我可以不杀你。还要留下,我就杀了你,立刻。” 师愚山正在盯着樊胡子神色突变的脸。 他脸上的笑容也立刻消失不见,因为他发现,现在的樊胡子绝对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他也想不到自己死心塌地爱着的女神,竟然会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师愚山也似乎忽然就想到了什么,这一首肉麻的情诗,樊胡子如果真的是写给自己、向自己表白的,那她一定会很乐意让自己看到。哪怕表白的时候不对,她也绝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除非她的这一首诗根本就不是写给自己的。 他盯着樊胡子看了很久,才很愤怒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樊胡子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师愚山大声道:“那请问你现在想看见谁?” 樊胡子也很愤怒地说道:“我想看谁,和你没关系。你快走!” 师愚山冷笑道:“我会走的,我只是想问你,这首诗,你写给谁的?” 樊胡子也是一阵冷笑,道:“写给谁,没必须,我要告诉你!绝对,不是写给你的。因为,我不会爱你,以前,现在和未来,我都不会。我的爱情,已经是别的男人。” 师愚山又是一阵冷笑,才说道:“好!好!很好!你做的事很好!我想不到你是一个这样的人,真他娘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得多。老子为你在外面奔波劳苦,为你拿回你做梦都想要得到的九万两银子。你却在背地里偷人?”他略停了停,又用基辅罗斯国的语言骂道:“kakoe6tыжeeлnцo!Бtыжneглa3a!Бtыдhnk!” 樊胡子听了这话,也大怒道:“tыmehr3ae6aлhaxyn,Чeptвo3ьmn!Чeptпo6epn!” 话音刚落,樊胡子就已经将她的蝴蝶刀握在了手中,圆睁怒目,道:“你还不走,我现在就要杀你,就像杀一条鱼一样。” 师愚山的脸色铁青,他知道樊胡子绝对不会只是吓唬吓唬他,而且她的刀很快,出手也很快。 师愚山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但也绝对不会害怕樊胡子手里的这把刀。 因为他也一向很相信自己的出手。他相信,自己还有可能躲过樊胡子手里的刀,但是樊胡子却休想能躲过他发出的暗器。 然而,师愚山并没有出手。 他觉得,哪怕分手,也绝不应该以这样一种你死我活的方式分手。他觉得这种方式,不但可笑,而且滑稽,简直和一根筋的畜牲完全没什么两样。 他忽然转过身去,冷冷地说了一句,道:“真他娘自从爱上一匹来自北方的野马,从此老子的头顶就有了一大片草原。这一片草原,真他娘的绿。” 师愚山刚说完这话,就已经大踏步走了出去。 第六十章 男朋友 可是他刚走出樊胡子家的大院,一腔怒火腾地直窜到头顶。于是他在外绕了一个圈,又折了回来,从围墙外一个纵身,就又已经进了樊胡子家的院子,藏身在一棵大树上。 他想看看,这个令樊胡子神魂颠倒不顾一切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既想看看这个男人,但更想杀了这个男人,以出自己心头的这一口恶气。 他相信,樊胡子今晚也许就要去见这个男人。无论这个人在哪里,自己只需要盯着樊胡子,就能够找到这个人的下落。 然而他等了很久,樊胡子竟然一直都没有去找这个人。 因为樊胡子的心情都已经完全被破坏。 而恋爱,却需要很好的心情。只有心情好,才适合去恋爱。 去向自己的恋人表白,就需要更好的心情。只有心情很好,才有表白成功的可能。 樊胡子在等待着自己心情好的时候,也在等待着这一个表白成功的机会。 师愚山也在等待,他在等待着自己曾经的恋人去向别的男人表白。 他相信,哪怕樊胡子今天晚上不去,也迟早一定会去的。自己只需要紧盯着樊胡子,就一定能够找出这个人来。 也只有找出这个人来,才能伺机杀死自己在感情路上的竞争对手。 今天,又是一个晴天。 当阳光还没有照进屋子的时候,杜沉非就已经披衣起床。 他并不是一个习惯睡懒觉的人,尤其是住宿在别人家的时候,他更加觉得不应该睡懒觉。 很快,就有两个年轻美丽的女孩端来了洗漱用品。 杜沉非洗漱完毕,就坐在这房间里等待。 他在等待着杨雨丝与杨雨燕的到来,也在等待着樊胡子的到来。 他相信,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她们就一定会很快就来找他的。 他很清楚,杨雨丝和杨雨燕这姐妹俩,实在都不像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他从樊胡子那火辣辣的眼神中,也可以看得出来,樊胡子对他很有好感。 杜沉非并没有兴趣去利用一个对自己有好感的女孩。 他觉得,一个人可以去欺骗一个对你怀有恶意的人,但绝对不应该去玩弄对你有好感甚至爱慕你的人。 只有人渣中的人渣,才会利用一个女孩对于自己的好感,以达到或满足自己求财或者求色等不可告人的目的。 杜沉非站在窗前,看着不远处一条街道上忙忙碌碌的人们。 他就这样盯着窗外看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杨雨丝和杨雨燕。 不但杨雨丝和杨雨燕没有过来找他,就连这地方的主人——樊胡子——也还没有过来找他。 他忽然觉得很有些不妙,至少感觉很有些奇怪。 直到现在,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在路上巧遇樊胡子,这事实在太巧。简直巧到很有些不可思议。这世界上所发生的事,本来就没理由会这么凑巧的。 他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如此轻易就相信了一个陌生人。 这个时候,就连樊胡子那火热的眼神,在杜沉非看来,都觉得很有些奇怪和变味。他也听说过很多江湖上利用美色诱惑的骗子勾当。 昨天晚上,杨雨丝和杨雨燕被樊胡子安排在后面的女眷宿舍,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也不太方便忽然闯进女眷宿舍,去找她们二人。 他又忽然想,她们这个时候还没有出来,也许是女孩们起床后要做的事情比男人要多的缘故吧。 他决定,再等一等。如果还是一个人都见不到,他就要去找樊胡子。这里是她的家,只要找到她,就不愁找不到杨雨丝姐妹。 这个时候,忽然就有人在敲门。 杜沉非立刻精神一振,道:“请进!” 进来的人,既不是杨家姐妹,也不是樊胡子,而是一个看起来年纪还很小的女孩。 这个女孩,大约还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她的手里端着一个木盘。 盘中有一大碗红豆粥,一碟豆干,一碟花生米。 杜沉非看得出来,这个人是来送早餐的。 这个女孩将手中木盘放在桌子上,轻轻说了一声道:“公子,这是您的早餐。请慢用!”一说完这话,她就转过身,准备离去。 杜沉非连忙道:“这位姑娘,请等一等!” 这个女孩听了呼唤,就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问道:“请问公子,有什么事吗?” 杜沉非道:“我想知道,你们的樊姑娘现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她?” 这女孩冷冷地说道:“公子想见樊姑娘,我不敢带你去见她,但是我却可以替你去告诉她。” 杜沉非道:“好!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替我告诉她。我就在这里等她。” 这女孩听了,也不再回应,就转身下楼去了。 杜沉非在吃着那女孩送过来的早餐。 他很无聊,所以他吃得很慢,他甚至发现,当花生米与豆干一起咀嚼的时候,很有点在吃核桃的滋味。 用不了很久,杜沉非就见到了樊胡子。 他刚吃完那女孩送来的早餐,樊胡子就已经来了。 今天,在这明媚的阳光下看来,樊胡子那白皙的肤色显得更白,这一张肌肤很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瑕疵。她那浅蓝色的眸子,看起来也更蓝,更为迷人。 她穿的衣服,很少,也很紧窄,紧窄到甚至她的两条手臂都完全暴露在外,她手臂上那隆起的肌肉和剑拔弩张的力量,就如同孔雀美丽的羽毛,在向着异性展示她那种独特的风情。 她那露在外面的腰肢也很细,这显得她的臀部略有些宽大,这让她看起来曲线更为曼妙,也更富有女人的诱惑力。 这个时候,樊胡子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杜沉非。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春风般的笑意。 杜沉非也在看着樊胡子,他甚至也很有点欣赏樊胡子这种非常独特的女人味道。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说道:“樊姑娘,早上好啊!” 樊胡子也微笑着说道:“杜先生,早上好!” 杜沉非道:“樊姑娘,请问昨天与我同来的两位朋友,杨雨丝和杨雨燕,现在哪里?” 樊胡子并没有直接回答杜沉非的话,而是从身上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用一种独特的异域口音说道:“我们,先不提她们,好吗?” 杜沉非皱眉道:“哦?为什么?” 樊胡子一面将那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递给杜沉非,一面说道:“因为,我想你看看,一样东西。” 杜沉非问道:“是什么东西?” 樊胡子道:“是我写的诗。” 杜沉非很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这一张纸条,打开看了,皱了皱眉,然后向樊胡子笑道:“你的诗,写得很好!也很有文采。如果你是写给你男朋友的诗,我认为他收到这一首诗,一定会很高兴的。” 樊胡子却在深情地看着杜沉非,过了很久,才说道:“如果我写这首诗,是寄信给你,你很高兴吗?” 杜沉非想了想,道:“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收到这样的一封信,当然也会很高兴。只是,我并不是你的男朋友。” 樊胡子道:“那你做我的男朋友,你愿意吗?” 杜沉非一听到这话,他的心立刻就开始剧烈跳动,他实在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样大胆直接的女孩,还有这样刚刚认识一天就向人表白爱意的女孩。 樊胡子也实在是一个非常具有诱惑力的女孩。 如果在很久以前,他相信自己很有可能会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第六十一章 天上掉馅饼 现在,杜沉非却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回应樊胡子的问话,过了很久,他才说道:“我们认识的时间实在很短,我觉得我们根本就不应该谈论这样的话题,至少不是现在。因为,我既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也完全不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樊胡子道:“我们可以开始,从今天起,就慢慢熟悉。我知道,你没有成亲,我也没有。” 杜沉非却并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因为他觉得,樊胡子所说的这事,不但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也是非常滑稽的一件事。 杜沉非忽然想起了赵水苗假扮成“郭奕君”欺骗谭县官的事。 一想到这事,杜沉非几乎已经完全将樊胡子当作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一个利用美色来诱惑男人以达成某种目的的骗子。 虽然杜沉非还完全不能确定眼前的这个女人有什么企图,但是从这个女人那超越常情的奇怪举动来看,完全就像是一个骗子的所作所为。 只有骗子,才会常常以“天上会掉馅饼”的好事来诱惑别人上当受骗。 也许这个骗子的背后,还有一个很大的骗子团伙,就如同赵水苗背后的光照会一般。 如果这个人真是骗子,那她说的在帽峰山上所遇到那九万两银子的事,以及为自己去城中打听消息的事,那就全部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现在,在杜沉非的心目中,这个樊胡子已经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骗子。 所以,他也已完全没有要樊胡子去替他打听银子的打算。 他甚至在心里冷笑道:“我可是一个有经历的人,你若想骗到我,那可真是赶鸭子耕地,搞错了对象。” 他也根本就不想再和这样的骗子乱费任何时间,他只想带着杨雨丝和杨雨燕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杜沉非终止了这个让他觉得很有些乏味无趣的话题,而是问道:“请问,我那两位朋友,现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们?” 樊胡子的脸上虽然还挂着那迷人的微笑,但却说道:“我不能带你,你不能去见她们,除非你能答应我。” 杜沉非故作不知地问道:“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樊胡子道:“你答应,从现在到以后,做我的男朋友。” 杜沉非很不耐烦地将樊胡子写的那一首情诗丢在桌子上,说道:“你得先告诉我,杨雨丝和杨雨燕,现在什么地方?” 樊胡子道:“你答应我,我告诉你。你不答应,你就见不到她们,一直都会见不到。” 杜沉非皱眉道:“你究竟将她们怎么样了?” 樊胡子道:“她们已经被捆绑,关到别的地方,找不到的地方,没有人。” 杜沉非现在已经很愤怒,他尽量克制着一腔怒气,尽可能平静地说道:“我想知道,我们实在没有得罪过你,我甚至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你,杨雨丝和杨雨燕也不可能会得罪你,你为什么要将他们捆起来,带往别的地方?” 樊胡子听了,道:“因为,我不喜欢她们。” 杜沉非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不喜欢她们?” 樊胡子道:“因为,她们喜欢你。” 杜沉非道:“好!很好!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究竟是想干什么?” 樊胡子笑道:“我喜欢你!” 杜沉非道:“你既然喜欢我,那就更不应该去绑架我的朋友啊!” 樊胡子道:“杨雨丝说,你喜欢她。我不想,她喜欢你。” 杜沉非忽然又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想绑架我的朋友,然后向我勒索钱财?” 樊胡子道:“我不要钱财,我有很多钱。我还可以给你很多钱。” 杜沉非道:“那你能不能说一句实话,你想要什么?” 樊胡子又抿嘴一笑,道:“我想要你。自从看到你,那一刻,我就已经替我们的孩子想好了名字。” 杜沉非听了这话,过了很久,才说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樊胡子道:“杨雨丝死了,你没有人喜欢,你会答应我。” 杜沉非忽然冷笑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还是不是一个人?” 樊胡子道:“我是人。” 杜沉非道:“你既然是人,难道你就想不到,你杀了我喜欢的人,我还会来喜欢你吗?” 樊胡子说道:“你答应我,我就不杀杨雨丝。” 杜沉非想了想,又问道:“杨雨丝和杨雨燕,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那她们去了哪里?” 樊胡子道:“是的!晚上就离开了,昨天。我不说,你不知道,她们在哪里。” 杜沉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的目光,在死死地盯着樊胡子。 樊胡子的目光却时而温柔如水,时而锋利如刀,这种目光,就落在杜沉非的脸上。 杜沉非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忽然站起身来,一面说道:“好!那我做你男朋友。”一面抓起了他摆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刀。 他的话音未落,人就已经冲了过去。 他冲向了樊胡子。 他觉得,现在要想救出杨雨丝和杨雨燕,最好的法子,就是逮住这樊胡子,再将一把锋利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她交出杨家姐妹。 他认为,像樊胡子这样的外国人,看起来虽然很结实强壮,但自己若想制服她,想必也不是一件什么难事。 他也相信,很少有人能在一把刀架上脖子的时候,还能做到有胆量不妥协的。 他的速度很快。 他拔刀的动作也很快。 樊胡子距离他也很近。 他本来以为樊胡子一定会反抗,或者会转身就跑。 可是樊胡子却连动都没有动。 于是,杜沉非的左手,已经锁住了樊胡子的脖颈,他右手的刀,也已经架在了樊胡子的脖子上。 杜沉非现在甚至很有些得意。 他相信,这个世界上,很少会有不怕死的人,樊胡子也一定不会例外。 所以,现在杜沉非就在愉快地盯着樊胡子。 他现在能看见的是樊胡子的耳朵。 樊胡子的耳朵上戴着一个银嵌玉的精灵古风耳饰。 杜沉非觉得樊胡子的耳朵很美,她的耳饰也很好看。 他看了很久,才说道:“现在,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樊胡子问道:“是什么事?” 杜沉非道:“我的刀,很快!” 樊胡子一听到这话,竟然也笑了笑,道:“刀很快,那一定是把好刀。” 杜沉非道:“我的刀,的确是把好刀,我若想用这把刀将一个人的脑袋割下来,我可以保证,绝对不是一件难事。” 樊胡子淡淡地说道:“这样的刀,我也喜欢。” 杜沉非冷“哼”一声,道:“现在,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樊胡子道:“你问吧!我回答。” 杜沉非道:“你怕不怕被人一刀割断脑袋?” 樊胡子说道:“我怕。” 她虽然嘴上说怕,可是她的声音不但不像是害怕的样子,反倒变得温柔甜蜜,就仿佛她现在根本就没有被挟持,而是正在享受着情人那温暖的拥抱。 杜沉非笑道:“很好!既然你也怕被人割断脑袋,那你就最好马上去替我办一件事。” 樊胡子道:“我愿意办事,为你,是什么事呢?” 杜沉非道:“你叫人以最快的速度,将杨雨丝和杨雨燕给我带到这里来。” 樊胡子连想都没想,就说道:“我不答应。” 第六十二章 心跳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的脑袋若被人一刀割断,就会死得很快?” 樊胡子笑道:“我知道啊!” 杜沉非又说道:“你也应该知道,你如果不去,我就会立刻割断你的脑袋。” 樊胡子依然很愉快地说道:“你如果想割,我的脖子,你割断吧。” 杜沉非皱眉道:“你真的不放她们?” 樊胡子道:“我不放。你答应我,我就放。” 杜沉非将手臂锁得更紧,刀刃也压得更紧,又问道:“你连死都不放?” 樊胡子依然还是重复着刚才的话,说道:“我不放。你答应我,我就放。” 这下,杜沉非是完全没辙了。他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樊胡子这样的女人,一个宁愿被人割断脖子,也会和你固执到底的女人。 但这种人,往往都是很可怕的人。 杜沉非想了很久,他忽然就松开了锁住樊胡子的手和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又慢慢地走回到他刚才坐过的椅子旁,将手中刀一刀钉入桌面,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这个时候,樊胡子就在看着杜沉非。 她的目光温柔似水。 杜沉非也在看着樊胡子,他很想看清楚,这个女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又过了很久,樊胡子忽然问道:“你答应我吗?” 杜沉非道:“你真的要我答应做你男朋友?” 樊胡子道:“对呀!” 杜沉非道:“好!既然你想要我答应,那我就答应你!” 一听到这话,樊胡子立刻就开心地笑了。 她的笑容也很好看。她拥有着天生精致的唇线,和一口雪白的牙齿。 这个时候,她忽然走了过来。 杜沉非的心也忽然就开始剧烈跳动。 无论樊胡子是骗子也好,是别的什么身份也好,至少没人能够否认,她实在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一个能诱惑男人下地狱的女人。 很快,樊胡子就站在了杜沉非的面前。 她的眼波流动,就如同一江春水,滚滚涌向杜沉非。 然后,她就伸出手来,拉住了杜沉非的手。 她的手,柔软而温暖,就如同一个深闺少女的手,这双手的柔软细腻,根本就不像是长在一个已将肌肉练到如此发达的人身上。 杜沉非的手,一接触到这样一双柔软温润又细腻的手,也忽然就有了一种很奇妙的反应。 杜沉非并不是一个圣人,也不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君子,而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 他也经不住这人世间美好事物的诱惑,也经不住美丽女人的诱惑。 这个时候,他也在拉着樊胡子的手,看着樊胡子的眼睛,然后他就几乎已经忘却了所有的一切。 这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经历得并不多,只有在那滚滚北上之湘江中,飘摇不定的小船上,和赵水苗在一起独处的时候,才有过这种感觉。 他们就这样互相凝视。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忽然用力一拉。 樊胡子的人似乎忽然就变得很轻,轻得就如同一片雪花。 她立刻就被杜沉非拉了过来,也立刻就坐在了杜沉非的腿上。 她露在外面的双臂冰凉,她的身体,却柔软而温暖。 杜沉非能够感受得到,她身上带着一种如同桃花般淡淡的香味。 她的手已经蛇一般绕上了杜沉非的脖子。 然后她的双眼已经闭上,下巴也已微抬。 她的嘴唇,湿润而富有血色。 这个时候,她就在等待,在等待着自己所爱的男人贴近。 她的唇,也在等待,就如同准备发芽的小草,在等待着淅淅沥沥的春雨。 只要春天已经到来,准备发芽的小草就绝不会等待太久,因为春雨迟早都一定会来的。 杜沉非忽然用力抱紧了樊胡子,也终于吻了上去。 情侣间双唇触碰与摩擦那种湿热的感觉,远比双手牵连时的感觉,要奇妙得多。 这是樊胡子的家,没有人会看见他们,也没有人会来打搅他们。 所以,他们就这样,将这一件蛟龙探海般的事情,持续做了很久。 他们两个人,仿佛也已经融为一体。 这个时候,樊胡子却忽然从杜沉非的身上跳了下来。 杜沉非在吃惊地看着樊胡子,他很有点想不清,樊胡子为什么忽然就要离开? 樊胡子并不是真正要离开,她的暂时离开,只是想要更加靠近。 她忽然就抱起了杜沉非。 她的力气实在很大。 她似乎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就已轻而易举地托起了杜沉非。 杜沉非也完全想不到这个女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易如反掌般抱起一个百把斤重的人。 当他还在惊叹樊胡子力气的时候,他的人已经被重重地扔在了身后的床上。 然后樊胡子就扑了上来。 这个时候的樊胡子,疯狂得就如同一头捕猎的猛虎。而杜沉非仿佛就是她的猎物。 她的人立刻就压在了杜沉非的身上。 她一面撕扯着杜沉非的衣服,一面又咬上了杜沉非的嘴唇。 她的手也正在杜沉非的身上摸索,然后很快就摸上了杜沉非从来都没有别人摸过的部位。 这是一个很敏感的部位,这是一种比亲吻更加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能让一个人的全身都颤抖,没有人能形容得出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这一间屋子的房门忽然发出“砰”的一声响。 这一声响,既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撞击在了这扇门上。 门依然还是关着的,这一扇门没有因为某个东西的撞击而破碎或者打开。 一听到这一声响,樊胡子的人立刻就从床上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朝门外怒喝道:“是谁?” 她显然很不喜欢,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她。就如同猛虎不喜欢在进食的时候被人打扰一般。 可是门外没有人回应。 这个时候,杜沉非也已经站了起来。 现在,他所有对于女人的兴致都随着这一声响亮完全消失。 他忽然觉得,自己本不应该这样做的,既不应该如此随便地对待一个女人,更不应该如此随便地对待自己。 杜沉非很不喜欢像“郭奕君”一样的骗子,在他的内心里,也从来都没有去尊重过这种人。因为他觉得,这种人欺骗的对象,往往都是这个世界上的老实人。这种人简直要比青楼中那些出卖自己灵魂的女人还要丑陋得多,至少青楼中的女子,欺骗的也许是那些好色的登徒子,也许欺骗的是自己,但绝对不会主动去欺负老实人。 而且,青楼中的女子,她们也只要钱,绝不会要你的性命。 可是,杜沉非很快又意识到,“郭奕君”虽然欺骗的是像谭县官一样的老实人,可是“郭奕君”也是被光照会逼迫利用的,并不是她自己想去欺骗老实人。 樊胡子也许真的是一个像“郭奕君”一样的骗子,但无论如何,她都还是一个人,一个背井离乡远离故土的女人。也许,也有人在背后逼迫她,在利用她,去做她并不想做的事。 这个时候,樊胡子却已经走到门口,打开了那结实的门栓,然后一把将房门拉开。 门外,没有人,连一个人都没有。 只是在门口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块已经碎裂城四五十块的瓦片。 第六十三章 瓦片 樊胡子看得出,这一块已经破碎的瓦片,必然是有人扔过来的。 在她与杜沉非即将开始滚床单的时候,有个人就将这块瓦片重重地打在了门上,及时止住了这一场根本停不下来的热血好戏。 那么,是谁会在这样一个时候,忽然将一块瓦片打在自己家的门上? 樊胡子立刻就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师愚山。 她认为,师愚山也许很有可能,一直都躲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窥视,否则,他又怎么会如此清楚这个房间里所发生的事?又怎么会如此凑巧地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丢来一块瓦片? 一想到这里,樊胡子一脚就将这一堆碎瓦片踢得四散乱滚,然后恨恨地低声说道:“你很讨厌,我一定要杀了你。” 这时,杜沉非已经走了过来,他在盯着地上的瓦片,问道:“是什么人在打门?” 樊胡子道:“不是一个人在打门,是一个瓦。” 杜沉非蹲下,捡起一小块碎瓦片,用两个指头捏了捏,道:“看来,有人很不喜欢我们做这样的事,而且还一直都在盯着我们。” 樊胡子点了点头。 杜沉非道:“你一定知道,这个人是谁!” 樊胡子想了想,道:“我猜,是一个人,想追求我,可是我不喜欢他。” 杜沉非笑道:“看来追求你的人一定不少。” 樊胡子也微微一笑,道:“不是不少,只有一个。这个人叫作师愚山。” 杜沉非一听到“师愚山”这个名字,仿佛很有些耳熟。他反反复复将“师愚山”这几个字念了很多遍,也想了很久,他终于记了起来,在永昌窑,龙锦绣就曾经跟他说过,吕扶花是六花帮帮主吕镜堂的儿子,师从“横行介士”师愚山学习暗器,而这师愚山是当代江湖中暗器名家,善于使用‘一寸钻心钉’,钉上剧毒,见血封喉,一击致命。 杜沉非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师愚山,更想不到这师愚山还是樊胡子的追求者。 一想到这里,杜沉非的额头上立刻就开始有冷汗出现。他现在甚至很有些庆幸,师愚山还没有对自己痛下杀手。 杜沉非看着樊胡子,很有点好奇地道:“这师愚山想必年纪已经不小,你说他在追求你?” 樊胡子嘟了嘟嘴,道:“对呀!师愚山追求我,说喜欢我。可是他的年纪,不是不小,是不大,你怎么说他年纪不小呢?” 杜沉非道:“我听人说过,他是六花帮帮主之子吕扶花的师父,对不对?” 樊胡子点了点头,道:“对的!对的!” 杜沉非道:“吕扶花都已经有二十好几岁了,那师愚山至少也应该有四十好几岁了。对不对?” 樊胡子一听说这话,笑道:“不对!不对!” 杜沉非诧异道:“哦?不对?” 樊胡子道:“他没有四十岁,也没有三十岁,只有二十七岁。” 杜沉非很有些惊讶地说道:“他的徒弟看起来都有二十六七岁了,你说师愚山也只有二十七岁?” 樊胡子道:“对呀!我知道的,师愚山和吕扶花,年纪差不多的,一样大小的。” 杜沉非一听说这话,便笑道:“那看来是我猜错了。这一对师徒看起来也很有点意思。”他想了想,又问道:“你好像对吕扶花也很了解,莫非你也认识吕扶花?” 樊胡子又点了点头,道:“我也认识他的,我就在他们家工作,六花帮。” 杜沉非道:“原来如此。” 这个时候,樊胡子已经将门关了起来,将门栓也已插上,她来到杜沉非的身边,用手勾住杜沉非的脖子,轻轻说道:“师愚山喜欢我,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你!” 杜沉非也用双手搂住樊胡子那细而光滑的腰枝,也说道:“我也很喜欢你!” 樊胡子的脸,又已经贴上杜沉非的脸。 杜沉非在闻着樊胡子身上那淡淡的芳香。 杜沉非忽然说道:“现在,你能不能放了杨雨丝和杨雨燕?” 樊胡子一面轻咬着杜沉非的耳垂,一面说道:“亲爱的,你爱我,我就会放他们的,我保证,不杀她们。” 杜沉非道:“我现在就已经很爱你!” 樊胡子的人却忽然扭动,她的身体在杜沉非的身上摩擦,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过了很久,她才一字字说道:“我想要你更爱我。” 杜沉非问道:“那我如何才能算更爱你?” 樊胡子的脸色潮红,她的手也不断地在杜沉非的胸前摩挲,娇喘着道:“我想和你,像刚才一样,在床上,继续没有做完的事,流汗,翻滚,喊叫,撕咬。” 杜沉非道:“可是有人一直都在盯着我们。” 樊胡子道:“我们不用管他,这里是我家。” 杜沉非想了想,道:“可是我却是一个很传统也很保守的男人,我还很有些不习惯在白天做这样的事,而且在床上流汗的时候,我很不喜欢还被人在背后看着,尤其是被一个据说是暗器高手的人在我的背后看着。” 樊胡子终于停止了再咬杜沉非耳朵的动作,问道:“亲爱的,你很害怕师愚山吗?” 杜沉非虽然很不喜欢“亲爱的”这种称呼,他觉得这样的称呼,就如同猪猡出痘子般肉麻,至少他还很不习惯。但他还是回应道:“对!我怕他!而且很怕。” 樊胡子问道:“你的名字,我也在报纸看到,荆湖第一刀,你就像猛虎一样,别人怕你,你为什么怕他?” 杜沉非想了想,道:“猛虎也害怕毒蛇,我怕他,也就如同猛虎害怕毒蛇一样,因为蛇会防不胜防地在你背后发起袭击。”他停了停,又说道:“无论猛虎也好,人也好,如果打算活得长久一点,还是要远离毒蛇,尽量小心一些的好!” 樊胡子也点了点头,问道:“今天,不在床上工作,那我们还能做什么?” 杜沉非道:“我们可以做的事,还有很多,比如说可以出去吃个饭,逛逛街,遛遛弯,看看景物风情,也都是很不错的选择。如此,才不辜负了这冬日里的暖阳。” 樊胡子想了想,道:“好啊!那我们去逛街。” 杜沉非立刻道:“好!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在逛街前,我请你吃饭。” 樊胡子笑道:“好啊!我想吃海鲜。” 杜沉非道:“吃海鲜也很好!却不知这附近哪里有海鲜酒楼?” 樊胡子道:“我知道,在紫石街,有海鲜酒楼,先生和小姐走过的地方。” 杜沉非听了,问道:“你是说这个海鲜酒楼的名字,就叫作‘先生和小姐走过的地方’?” 樊胡子笑道:“对呀!这是它的名字。” 杜沉非笑道:“这个名字可真有点意思。那我们就去这个酒楼。” “先生和小姐走过的地方”,是一家很大的酒楼,这是倾奇者名下的连锁酒楼,也是江湖中知名的海鲜酒店。 这个酒楼虽然主打河海生鲜,但却并不只是经营河鲜海鲜,而是天空飞的、地上走的、水中游的都有,真可谓水陆空俱全。 只要你能够想得到的菜名,“先生和小姐走过的地方”就可以给你做出这道菜来。 第六十四章 先生和小姐走过的地方 在这家酒楼的门前,有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中又有一个很大的景观水池,这水池中有假山,也有凉亭,这些假山和凉亭,都被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相连。 这条小道,就架设在水面之上。 你只要走上这条小道,你就可以看得到来自五湖四海千奇百怪的生猛海鲜。 水池中被分成一个一个的方格,这些方格里面,分门别类喂养着各式各样的虾、鱼、蟹、贝、龟。 现在,杜沉非和樊胡子就坐在这酒楼的二楼。 他们选择的是一个靠窗的位置。 坐在这个位置,你只要支起窗户,就可以看到楼下的街道。 杜沉非就已经支起了窗户,在看着楼下的街道。 街道旁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店铺,有糕点店,有杂货铺,也有丝绸铺…… 在这林立的店铺中,一家叫作“阿红花店”的鲜花礼品店,尤其引人注目。 阿红花店,不管是门内还是门外,都挂满了一束束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花,这些花束,都是心灵手巧的店主阿红用布料加以烫染做出来的。 店中既有玫瑰花,也有百合花;既有勿忘我,也有康乃馨…… 在阿红花店门口的木架上,还摆放着各种颜色与形状的蜡烛与戒指。 樊胡子就坐在杜沉非的对面。 可是杜沉非没有去看他,他忽然就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和樊胡子共进午餐。 他希望坐在他对面的是杨雨丝,而不是一个来自于异域且完全不知底细的人。 樊胡子是个很迷人的女人,有很多男人都想与她一亲肌肤,可是杜沉非现在却很有些后悔刚才与樊胡子的亲吻和身体接触。 他在与樊胡子牵手的那一刻,也有要得到樊胡子的强烈欲望,可是现在,他却莫名其妙地有了悔意,一种发自内心的悔意。 没人能说得出他产生这种悔意的原因,就连他自己也完全搞不清楚。 杜沉非没有考虑过和一个外国人牵手相伴一生,哪怕美丽如白珠,他也几乎都从来没有往这一方面想过,因为他觉得,发肤各异、习性不同的两个人如果在一起,别的且不说,只论传宗接代这事,假如生出一个或者一群很有些“四不像”味道的孩子,就实在是一件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一件事,那就是立刻找到杨雨丝和杨雨燕,然后就立刻带她们离开这个地方。 所以,杜沉非现在虽然在与樊胡子面对面坐着,可是他已经心不在焉。 他在想法子,想一个能救出杨雨丝和杨雨燕的法子。 然而,在这一时半刻间,他实在又想不出一个能令他觉得很满意的法子。于是他就变得很有些焦躁不安。 一焦躁,他就开始抖腿。 他并不喜欢一个人有坐着抖腿的恶习,他觉得一个人就应该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根本就不必打摆子似的去抖腿。而且他还听说过一句话——人抖穷,树抖死。 可是这个时候,他自己也已经忍不住在双腿不住地抖动,抖得也如同忽然打起了摆子似的。 现在,他们已经点好了菜,菜也已经上了两个,一个是油焖大虾,一个是香辣蟹。 可是杜沉非并没有要吃饭的意思,他的眼睛在不断地东张西望,他不时看看楼下的街道,又看看周围用餐的食客,可就是不去看樊胡子。 这个时候,杜沉非就在瞧着这墙壁上画着的各种奇奇怪怪的标语,比如有“本店距离百年老店还差九十七年”、“哥喝的不是酒,是寂寞”…… 酒店墙壁上,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标语,又大书着几条提示,这些提示中,有一条写道:“咆哮提醒:本店旨在为顾客打造一个安静祥和的就餐环境,严禁以任何理由进行任何形势的打架斗殴,如有破坏桌椅餐具者,一律照价赔偿;如有在本店杀人者,无论是谁,格杀勿论!”又有一条提示写道:“正儿八经告诉你:本店供油单位为百年老店‘大德成’,绝不使用地沟油。胆敢使用地沟油者,天诛地灭。” 这个时候,樊胡子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杜沉非,她看了很久,见杜沉非在到处张望,双脚不住地抖动,便伸过手来,握住了杜沉非的手,一字字问道:“亲爱的,你在想什么?” 杜沉非听了樊胡子的话,才回过神来,笑道:“我在看这墙壁上的标语,也很有点意思。只是说‘在本店杀人者,无论是谁,格杀勿论!’这话就很有些狂妄。也不知道这店是什么人开的?” 樊胡子摇了摇头,微笑道:“我经常来吃饭,我听说,好像是倾奇者,他们开的。” 杜沉非道:“哦?倾奇者?想不到这个店竟然是他们的,怪不得如此另类和狂妄。” 樊胡子听了这话,好奇地问道:“亲爱的,你认识吗?这个店的老板。” 杜沉非道:“我认识,只是我也是刚刚认识不久。” 樊胡子道:“那他叫什么名字?” 杜沉非道:“禽屋河。” 樊胡子一听到这个名字,眼睛里立刻就放出了光芒,她又问道:“禽屋河,是什么人?” 杜沉非道:“是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人,你既然不认识,又何必去问他?” 他忽然抓起筷子,给樊胡子夹了一个大虾,道:“来!吃饭!吃饭!这个虾做得也很好看,也应该一定很好吃。好吃你就多吃点,不好吃你就少吃点。” 樊胡子轻笑道:“好!谢谢亲爱的!” 可是她并没有吃,她在盯着杜沉非,看了很久,忽然问道:“亲爱的,你的样子,好像很着急。” 杜沉非听了这话,勉强笑道:“我不着急,我为什么要着急?” 樊胡子问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的银子在哪里?” 杜沉非听了,连忙道:“对!对!我的确很有些着急,因为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他停了停,又看了看樊胡子,道:“想不到我隐藏的那么深,终究还是被你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樊胡子也笑道:“亲爱的,你不要着急,我说替你打听消息,我不是骗你的,我已经有消息了。” 杜沉非本来对樊胡子替自己打听消息这事,已不再抱任何希望,但这时一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难道已经知道这些银子的下落?” 樊胡子道:“是的!我知道。” 杜沉非问道:“在什么人手里?” 樊胡子没有回答杜沉非的问题,而是笑道:“亲爱的,等我们成亲以后,我就会给你拿回来,九万两银子。我保证,不会少。” 杜沉非在吃惊看着樊胡子。他看了很久,才问道:“成亲?你说我们俩要成亲?” 樊胡子点了点头,道:“对啊!成亲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你不想成亲吗?跟我?” 一听到这样的问题,杜沉非就很有些为难。 因为现在的他,已没有打算再说谎话,但在还没有见到杨雨丝姐妹时,更不能说实话。 于是,他想了想,这样回应道:“以后,我们都会成亲的,只是现在却还没有到成亲的时候。” 樊胡子瞪大了眼睛,问道:“为什么没到时候?” 杜沉非道:“在我们这个国家,两个人成亲,需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诗经》就说:‘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否则,那就是不对的,是大逆不道的。所以,这事绝不能草率和着急。” 第六十五章 遇见第一翻墙 樊胡子听了杜沉非的话,她不明白,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 杜沉非道:“这意思,就是说,一个人想成亲,就得经过自己父母亲的同意。两个人如果想成亲,就得经过双方父母的同意?” 樊胡子终于听明白了,她皱着眉头,很吃惊地问道:“пoчemy?пoчemy?我们成亲,又不是给他们成亲,为什么要他们同意?” 杜沉非笑道:“因为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是每个人都得遵守和信奉的礼教。” 樊胡子想了想,问道:“如果父母都死了,就不成亲了吗?做一辈子的光棍?” 杜沉非道:“如果父母死了的话,那就可以自己做主。” 樊胡子听了,问道:“我的父母,都死了,那你有活的父母吗?” 杜沉非道:“我还有母亲。” 杜沉非一面漫不经心地回应着樊胡子,一面在看着楼下。 他又看到了阿红花店。 这些色彩缤纷的鲜花与彩烛,实在很引人注目。 这个时候,有三五个花枝招展的女孩,正在店里挑选着这以假乱真的花束。 也许每个女孩子,都会很喜欢这些颜色鲜艳的花朵。 看到这一幕,杜沉非忽然眼睛一亮。 他忽然间就已经有了对付樊胡子、救出杨雨丝姐妹的法子。 只是他还没有绝对的把握。 这个时候,樊胡子又问道:“亲爱的,破习俗,我们要遵守,为什么?什么时候,我们可以成亲?” 杜沉非想了想道:“虽然成亲得有父母做主,暂时还不行,但我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樊胡子立刻问道:“很重要的事?是什么事?” 杜沉非笑道:“现在也还没有到告诉你的时候。” 樊胡子又问道:“那什么时候?” 杜沉非道:“就在今天晚上。” 樊胡子很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事?我很想知道。” 杜沉非很神秘地笑道:“是一件我很想跟你说的事。” 樊胡子道:“那你现在告诉我。” 杜沉非道:“我如果现在告诉你,就远没那么有意思。这件事,只有在晚上去做,才有意思。” 樊胡子不解地问道:“有什么事,要在晚上才有意思?你是想跟我睡觉吗?” 杜沉非道:“这件事,比睡觉有意思多了。做这一件事的时候,我要用到二十七根蜡烛,而且还得是心形的蜡烛。另外嘛,还必须有很多玫瑰花。” 樊胡子问道:“心形的蜡烛?” 杜沉非道:“对啊!” 樊胡子又问道:“为什么心形的蜡烛,要二十七根?” 杜沉非道:“因为二十七等于十三加以十四。” 樊胡子并不是笨蛋,也不是傻瓜,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杜沉非的意思。 二十七等于十三加以十四,十三和十四有时候就代表着“生生世世”。 心形与玫瑰花,就代表着人们心中美好的情感,有时候它就意味着爱情和浪漫,而蜡烛就象征着光明与希望。 樊胡子一想到这里,她的脸上就洋溢着一种幸福而满意的微笑。 杜沉非看到樊胡子脸上的微笑,他的脸上,也有了一种满意而愉快的微笑。 杜沉非现在的脚也已经完全停止了抖动。现在,他成功营救杨雨丝姐妹的计划,也越来越成熟;他本人对这个计划,也越来越满意。 杜沉非又想了想,说道:“而且,月下老人,也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出现。” 樊胡子不解,问道:“月下老人,是谁?是不是你爸爸?” 杜沉非大笑道:“月下老人,不是我爸爸,他是我们这里掌管爱情的神仙。” 樊胡子脸上的笑容,更浓,也更甜蜜。 杜沉非现在也觉得很满意。 他决定吃完饭,就去阿红花店,将该买的花与蜡烛还有戒指都准备好。 他一面吃饭,一面很满意地看了看楼下的阿红花店。 他只看了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他很熟悉的人。 第一翻墙。 这个时候,第一翻墙正在这楼下东张西望,很显然,是在找什么人。 杜沉非见了,很想喊第一翻墙上来,共用午餐,再一同去营救杨家姐妹,只是又担心樊胡子见了第一翻墙,别生事端,误了自己的计划。 他思量半晌,忽然就捂着肚子,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装作一副肚子疼痛的模样,向樊胡子道:“樊姑娘,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忽然肚子很有些不适,就请你在这里略等片刻,我去去五谷轮回之所,很快便回,如何?” 樊胡子的脸上露出关切之色,问道:“肚子不舒服?你一点点不舒服,还是很不舒服?” 杜沉非道:“是一点点不舒服。” 樊胡子又问道:“是因为吃了大虾吗?” 杜沉非道:“不是因为吃大虾的原因,因为我在还没有来到这酒店时,就有一点疼痛了。” 樊胡子点了点头,道:“那你是去哪里?五谷轮回之所,是去这里买药吗?” 杜沉非笑道:“五谷轮回之所,不是卖药的地方,其实就是厕所。” 樊胡子道:“好!你快去,我等你!” 杜沉非应了一声,便来到这酒店楼下,站在房檐下,冲第一翻墙高声喊道:“翻墙兄弟,翻墙兄弟。” 第一翻墙听见呼唤,扭头来看,见是杜沉非,连忙跑过来,脸上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道:“大哥,是你。” 杜沉非也满脸喜色,连声道:“是我,是我。兄弟,我听杨雨燕说,你被光照会的人捉走了,你究竟是如何脱身的?又为何来到了这里?” 第一翻墙道:“大哥,这事说来话长,我也从光照会的人嘴里听说,杨雨燕已经被人救走了。原来是你救了他,我还一直以为是小段和秋月呢。” 杜沉非道:“是我。” 第一翻墙道:“自从我们的银两在半道被光照会的人劫走,老鱼是叫牛犊子去寻你的。那现在,牛犊子和杨雨燕、杨雨丝三个人,在哪里?” 杜沉非想了想,道:“兄弟,这事说来,也是一言难尽,一时半会也说不清。” 第一翻墙听说这话,道:“大哥,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前往这街道尽头‘雾岗山寨’酒店详谈。正好老鱼和阿乐、毛野生也在那里。” 杜沉非听说这几个人都来了,心中大喜,道:“兄弟,我也想马上和你去见老鱼和阿乐、毛野生三个。只是我现在却还不能和你同去。” 第一翻墙诧异道:“大哥还有什么事?为何不能与我同去?” 杜沉非道:“只因为杨雨丝和杨雨燕两个人,如今都落在了别人手里,正等着我去救她两个。我如果现在跟你去了,他们就死定了。” 第一翻墙问道:“他们又落在了什么人手里?” 杜沉非道:“我就长话短说,既然老鱼也到了这里,就请你等下去告诉老鱼,让他给我想个好一些的法子,救出杨雨丝姐妹来。” 第一翻墙点了点头,他在瞪着杜沉非说下去。 第六十六章 货郎 杜沉非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和杨雨丝自从救出杨雨燕,在路上碰到一个什么基辅罗斯国的女人,叫作樊胡子,她被人点了穴道,绑缚在马尾巴上拖行,被我们遇见,便救了她一命。没想到这樊胡子说她知道我们那九万两银子的下落,我们三人于是就跟她来到了这袁州城中。我也不知这樊胡子怀的什么鬼胎,绑架了杨家姐妹,莫名其妙说要跟我成亲,才不杀她们两个。我只得与她虚与委蛇,想找个机会救出杨家姐妹。” 他一说到这里,停了停,又道:“既然老鱼在这里,现在,就辛苦你,将这事说给老鱼听,请他替我想个百无一漏的法子,救出杨家姐妹。” 第一翻墙听了,瞪大了双眼,还准备发问,杜沉非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免得被那女人看出端倪,误了杨家姐妹性命,我就不和你多说了。就请你去和老鱼商量商量,我就在这酒店里专等好消息。” 杜沉非说罢,又握了握第一翻墙的手,才转身往酒店里去了。 樊胡子在等着杜沉非回来。 她一见到杜沉非上来,也不管周围还坐着很多人,便大声道:“亲爱的,你的肚子,好些了吗?还疼吗?” 杜沉非皱了皱眉,但还是回应道:“已经好了很多,也不疼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这个时候,旁边一副座头上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秀恩爱,死得快,半死不活用脚踹;秀恩爱,没后代,有了孩子被人踹!” 很显然,这个人并不太喜欢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肉麻地秀恩爱。 可是杜沉非也不会在乎,他没有去搭理旁边这个说话的男人,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他一眼。 樊胡子也没有生气,她反而给杜沉非夹了个大螃蟹,道:“亲爱的,你快吃,吃饱了,我们才有力气,去做事,做我们想做的事。” 杜沉非笑道:“好!好!快吃!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 于是他们两个人就开始吃饭。 当杜沉非与樊胡子都已有两碗饭下肚的时候,杜沉非就看到了一个人出现在这个酒店的楼梯口。 这是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 这个人的胸前挂着一个很大的木箱,这个木箱上部用一条粗大的布带吊挂在这个人的脖子上,中间又是一条布带绑缚在腰间。 这个人一手摇着货郎鼓,一手抓着四五包用牛皮纸包装的零食。 杜沉非一看到这个人,立刻就认了出来。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吴最乐。 吴最乐一走上这酒店二楼的楼梯,就一面摇晃着手摇小鼓,一面高声吆喝道:“瓜子花生爆米花,槟榔酸枣口香糖……吃饭撑胃,喝酒伤胃;槟榔酸枣,经济实惠;一粒入口,醒酒开胃……饭后一粒口香糖,口气清新泡姑娘……香香甜甜爆米花,价钱便宜又好呷……瓜子花生人人爱,先生小姐来一袋……” 对于这几句有助于买卖的顺口溜,吴最乐是念得有腔有调,抑扬顿挫,又相当顺口自然,既不脸红,也不心跳,就仿佛他本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毫不掺假的货郎。 他刚喊了一遍,立刻就有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人招呼道:“来!来!来!小子,我要买一包槟榔。” 吴最乐立刻就走了过去,将一包用油纸打包的槟榔递给那大胡子,高声道:“老板,槟榔一包五文。” 那大胡子给了钱,立刻就又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用她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喊道:“帅哥,我要买一袋瓜子。” 吴最乐又高声回应道:“好咧!瓜子一袋三文。” 吴最乐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货郎,然而他现在的生意还真不错。 就在这短短的工夫,这酒店中的食客,男的买槟榔酸枣口香糖,女的买瓜子花生爆米花,吴最乐很快就卖出了二三十袋零食。 杜沉非都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觉得,这吴最乐也实在是个人才,无论他干什么,都干得有模有样。在欺骗万俟呱呱时,他装扮的罗九圣,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落魄老秀才;现在,他又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货郎。 吴最乐长得也很好看,他的眼睛里常常都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而这正好是很多女孩子都喜欢的样子。 杜沉非想,哪怕这吴最乐真的走街串巷去推销零食,生意也一定会很不错的。 他不但长得是相当不错,而且脑瓜子也相当不错。一个像他这样长相和脑瓜都不错的人,如果去做生意,只怕想生意不好都很难。 杜沉非也知道,吴最乐装扮成一个卖零食的货郎,绝对不需要花费很久的时间去模仿和练习台词。因为他本来就有过多年的骗子经验,凭这些丰富多彩的经验,让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胜任这人世间的任何一个身份。 他为什么会装扮成货郎?也许就只是碰巧在楼下看到了一个货郎,于是他就租下或者买下了这个货郎的箱子,然后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有模有样神形兼备的货郎。 杜沉非和樊胡子都在看着这个吴最乐装扮的货郎。 现在,杜沉非也觉得很满意,他知道吴最乐一定是鱼哄仙安排来的,一定会给他带来一个万无一失的计策,帮助他将杨雨丝和杨雨燕从虎穴狼窝中营救出来。 吴最乐卖了一圈,杜沉非看着樊胡子,忽然问道:“樊姑娘,你看,这小哥在卖瓜子花生爆米花、槟榔酸枣口香糖。我就想买一盒口香糖,你想要什么呢?” 樊胡子已经闻到了这空中飘扬的爆米花香味,便说道:“我想吃爆米花。” 杜沉非点了点头,便朝吴最乐高声喊道:“这位小哥,过来!过来!我买一盒口香糖,一袋爆米花。” 吴最乐听了,大声回应道:“好咧!” 很快,他就来到了杜沉非和樊胡子身边。 杜沉非看着吴最乐,他没有说话,但他的眉里眼里都是笑意。 他现在也觉得很满意。 吴最乐也没有说话,他从木箱里抓出一袋爆米花,一盒口香糖,放在桌子上,然后就笑眯眯地看了看杜沉非,又看了看樊胡子,道:“这位老板,爆米花一袋六文,口香糖一盒八文。总共是一十四文钱。” 杜沉非笑道:“好!好!十四文钱,不多!不多!果然是便宜实惠。”他一面说,一面摸出钱来,用手抓着递给吴最乐。 吴最乐于是就用手来接。 就在这两个人将铜板一递一接的当口,吴最乐已将一张字条塞在了杜沉非的手心。 然后吴最乐就转过身去,又卖了一圈,才下楼去了。 杜沉非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在桌面下偷偷打开那张纸条来看。 他认为,这一张纸条上,一定写着一条虽然称不上神机妙算但一定切实可行的良策。 然而,这一张纸条上,没有杜沉非想象中的良策,只有一句话。 这句话这样写道:“你想的法子,就是一个很好的法子。” 杜沉非莫名其妙地盯着这张纸条看了很久,才将这纸条揉成一团,然后又一个弹指,便将这纸团弹得远远的滚了出去。 第六十七章 一束玫瑰 现在,杜沉非就很有些生气。 他在生鱼哄仙的气。 他满怀期待地在等待着鱼哄仙的锦囊妙计,可是到头来锦囊装的妙计是不见踪影,无关痛痒的废话倒是来走了一遭。 只是杜沉非又很有些想不清,鱼哄仙在纸条上写这样的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营救杨家姐妹的法子?如果他已经知道,那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杜沉非没有再多想,因为这个时候,这楼梯口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卖花的人。 杜沉非为什么知道这人是卖花的,就在于这个人的怀里抱着十来束色彩鲜艳的绢花,她的手里也抓着两束花。 这些花束中,既有玫瑰花,也有百合花,既有勿忘我,也有康乃馨…… 这是一个长得年轻又貌美的女孩,这个女孩,身材苗条瘦小,大约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这女孩的笑容也很甜美,声音也很甜美,甜美得就如同她怀中抱着的花束。 可是这个女孩和别的卖花的女孩很有些不一样。 杜沉非也曾经见过很多卖花的女孩,那些卖花的女孩都没有这个女孩貌美,穿着也远没有她那般华丽和鲜艳干净。 她一走上这酒店的二楼,也以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喊道:“买花罗!卖花罗!” 然后她就放开喉咙唱道:“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花的小行家,不等天明去卖花,一面走,一面夸,今天的花呀真正好,两个铜板就买一枝花……” 她唱得也很好听,但唱得却远没有吴最乐那般朗朗上口和生动自然,也许是她从事这个工作的时间还并不是很长久,对这卖花的顺口溜也还不是很熟悉的缘故。 然而,哪怕她喊唱得并不太顺畅,也没人会在乎。因为并没有人来买她的花。 这个时候,这女孩却已径直朝杜沉非和樊胡子走了过来。 她的眼睛也在看着杜沉非的脸。 杜沉非当然也在看着她。 这个女孩,她的脸看起来很干净;她的手指修长而白皙,看起来也很干净,干净得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卖花的女孩。 鲜花的天然色素没有在她的手上留下丝毫痕迹,绢花的印染颜料,也没有在她的手上留下任何痕迹。 对于自己为何会被一个卖花的姑娘盯上,杜沉非也并不会觉得很奇怪。 因为一个人若想做好小生意,首先就得学会发现潜在客户。 而眉来眼去卿卿我我的情侣,正是卖花者的潜在客户。 杜沉非也正打算买一束花来送给樊胡子,让她更相信自己对她的感情,也让她更相信自己对她说过的话。 虽然这并不是真正的鲜花,但无论如何都看起来很像是真正的鲜花。 所以,这卖花的遇见想买花的,就如同是患病的遇上行医的,一来医得病好,二来照顾了郎中,真可谓是凑四合六的买卖。 很快,这卖花的女孩就来到了杜沉非的面前,这个女孩的脸上神采飞扬,她看了看樊胡子,又看了看杜沉非,然后就向杜沉非说道:“先生,宝剑赠英雄,好花送佳人。如果您还没有成亲,那就给这位姐姐买一束花吧!那样就可以给你的情人一个惊喜,收获爱情。如果您已经成亲,那也给这位姐姐买一束花吧!那样就可以给您的夫人一个惊喜,收获温馨……好花配美女,才子配佳人……先生,您是想送这位姐姐玫瑰花,还是百合花呢?” 这是一段很巧妙的推销话术,因为她给你的选择,要么买她的玫瑰花,要么就买她的百合花。而无论你选择买什么花,你都得掏钱给她。 她的态度,也是一种很好的态度,好到你根本就不忍去拒绝她。 于是,杜沉非看了看樊胡子。 樊胡子却正在看着那女孩手里那鲜红的玫瑰花。 樊胡子的脸上带着一种甜美的微笑。 杜沉非便微笑着向那女孩说道:“好!来!我买一束玫瑰。请问多少钱?” 那女孩愉快地说道:“先生,两文钱一支,一束九支花,再加上包装费,一共二十文钱。” 杜沉非笑道:“好!这个价钱,也很合理;这花,做得也很精致和逼真。” 那女孩微笑着说道:“多谢这位先生。” 杜沉非掏出钱来,递给那满脸都是甜蜜笑容的女孩。 那女孩接过钱,便将一束玫瑰花递了过来。 这一束玫瑰花,真红,红得就如同鲜血。 杜沉非伸手来接。 然而正在这个当口,这一束玫瑰花那鲜红的花瓣中,忽然就有几十点寒光暴射而出,直打杜沉非的胸口和脸庞。 好快的速度。 很快,那女孩怀抱中的十来束绢花全都掉在了地上。 杜沉非距离这束花实在太近,近到他几乎已完全无法从这花束中射出的暗器下逃生。 江湖中已经很少有人能在这种状态下逃生。假如还有人能在这种状态下逃生,那杜沉非就必定是其中的一个。 就在在千钧一发的瞬间,杜沉非整个人都已经斜斜地倒了下去。 他倒下去的速度,没有人能够描述得出,这种速度究竟有多快! 因为这完全就是一种无法想象的诡异速度。 他倒下的姿势,也很自然,自然到就仿佛他早就算准了这束花中一定会有暗器发出,自然到就仿佛他早就打算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倒下去。 根本就用不着一眨眼的工夫,杜沉非的人就已经完全倒在了地上。 然后他就忽然一个翻滚,他也就在这翻滚中拔刀。 刀已出鞘。 金色的刀光闪耀。 他一个鲤鱼打挺,人早已跃起,手中刀就准备直刺这卖花女孩的胸膛。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杜沉非忽然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的一连串声音。 这声音中,有长剑拔出时刮擦着鞘口的声音,也有衣带飘动之声。 很快,杜沉非的后背就已经感觉到了一种森寒刺骨的剑气。 杜沉非立刻转身,然后一刀挥出。 只听见“叮当”两声刀剑相击之声。 这刀剑之声已过,然后杜沉非就看到了两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 这两个年轻人,正是刚刚说“秀恩爱,死得快”的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未动声色的樊胡子也忽然起身,她冲向了那卖花的女孩。 樊胡子的手一翻,她的手里立刻就多了一把短而锋利的刀。 蝴蝶刀。 很少有人,冲出去得速度能比樊胡子更快。 一个人如果得罪樊胡子,又不幸被樊胡子盯上,那这个人就绝对是一个悲剧。 因为只有樊胡子能够做到,在你根本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她的刀就可以划上了你的咽喉。 也只有她能够做到,当你还没有感觉得到疼痛的时候,她的刀就可以削下了你的头颅,让你再也无法感觉得到疼痛。 所以,这卖花的女孩只看见樊胡子手中有刀光一闪,然后她立刻就可以感觉得到,有一把刀的刀锋已完全没入了她的咽喉。 这把刀的刀锋,比冰霜更冷。 刺入这女孩咽喉的刀,正是樊胡子手里的蝴蝶刀。 这卖花女孩立刻就发出一声很奇怪的呼叫,然后她就倒了下去。 她手中的那五颜六色的花枝,也撒了一地。 第六十八章 暗算 这个时候,这酒店中的食客见杀了人,绝大多数人都已经逃之夭夭。他们逃跑的速度,绝对比过街的老鼠还要快得多。 只有几个胆子很大的少年,却依然还坐在那里观看。他们的手里,或拿着剑,或提着刀。 他们没有像别人一样逃跑,就在于他们觉得,一个人若想在江湖中立足并成名,就绝不应该一看到杀人就跟老鼠似的夹着尾巴开溜。他们也很清楚,观摩别人杀人或者被杀,都是能让自己成长学习的最好机会。 所以,他们现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激战的几个人。 他们在等待着别人杀人或者被杀。 在他们看来,无论别人是杀人或者被杀,都与他们几个完全没有关系。无论这战争有多惨烈,也都只是给他们免费上的一堂课而已。 这个时候,杜沉非却并没有要杀人的打算,也没有被别人杀的打算。 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两个年轻人和这卖花的女孩,都仅仅是被人指使来的。 当他看到樊胡子一刀就结果了那卖花女孩的性命时,他都很有些替她惋惜。 他一向都是一个懂得珍惜生命的人。 无论是他自己的生命,或者是别人的生命,他都同样珍惜。 杜沉非珍惜这两个年轻人的生命,然而这两个人却绝对不会去珍惜他的生命。 他们每一剑的目标,都是杜沉非的要害。 他们一心要置杜沉非于死地。因为他们觉得,对于自己的敌人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比棺材更好。 这样的两个人,杜沉非如果真要杀他们,也并不需要费很大的力气。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这两个年轻人手中长剑,就如同出海之蛟龙,一剑比一剑快。 根本没将这两个人放在眼里的杜沉非,竟然被迫连连后退。 也就在这个当口,那被杜沉非支起的窗外,忽然就有一道寒光无声无息地打了进来。 这一道寒光,就如同是在幽暗中行走的幽灵一般,让人无法感受,也无法捉摸。 这一道寒光的目标,是杜沉非的脊背。 没有人能够感受得到这一道寒光的存在,杜沉非也不能,直到现在,他都完全不知道这一道寒光已经距离他的脊背越来越近,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距离死亡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杜沉非的对手中,一个人的剑锋已经如同闪电般击向了他右侧耳门;另一个人的长剑却已经向他左侧腰腹刺来。 杜沉非一刀斜斜向上,打向已距离他耳门越来越近的一柄剑。 “叮”的一声,这柄剑就已经被他的刀重重的击开。 此刻,那刺向他腰腹的长剑也几乎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衣裳。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杜沉非忽然一个旋身,他手中刀一道圆弧划过,来打刺向他腰腹部的长剑。 好快的速度。 然而,当他刚刚后转,他就忽然听见自己刀面上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种声音,就如同筷子敲打在瓷碗上的声音,只是却细小得多。 在这个当口,杜沉非也根本就来不及看一眼打在他刀面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就一刀向下,打向那一柄已经触碰到他腰腹部衣裳的长剑。 又是“叮当”一声响亮,这把剑应声就被打开。 也就在这时,樊胡子又已经冲了过来,她一刀就划向了那两个年轻人中一个人的脖子。 这一刀并没有划上那年轻人的脖子,因为那年轻人的反应也很快。 杜沉非又是一刀,直削另一个年轻人的胸腔。就在这年轻人连连后退的时候,杜沉非才终于看清,刚才打在他刀面上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二三十颗“一寸钻心钉”。 这种暗器,杜沉非曾经在九凤楼前见过,吕扶花就用这种暗器暗算过他。 杜沉非忽然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也实在很好,好到竟然能以这种天缘凑巧的方式避开师愚山百步穿杨一击致命的“一寸钻心钉”。 杜沉非忽然回身,立刻就看到了一道白衣人的身影。 这白衣人暗器既发,便一个旋身,如同燕子般从街道对面的屋脊上飞了出去。 杜沉非见了,丢下那两个从背后偷袭他的年轻人,纵身一跃,就如同蟒蛇般从窗口钻了出去,直追那白衣人。 杜沉非的轻功已经很好,可是这白衣人的轻功也完全不在他之下。 当他刚跃过八九重屋脊,在前面奔跑的白衣人就已经不见了踪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杜沉非就很有把握,这个白衣人,就是师愚山。那从背后偷袭他的两个年轻人与卖花女孩,也一定都是这师愚山指使来的。 杜沉非站在这屋脊之上,四面观看,他看了很久,也没有再看到师愚山。 杜沉非只得又回到“先生和小姐走过的地方”来。 令他吃惊的是,刚刚从背后袭击他、出手也极快的两个年轻人,这个时候都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们的咽喉上,也多了两个洞,两个正在往外冒着鲜血的洞,就和那卖花女孩咽喉上的血洞完全一样。 杜沉非皱着眉头,看着这两个死人。 他想不到,这樊胡子的出手,竟然是如此的快,快到可怕,快到诡异。 杜沉非盯着这地上的死人看了很久,才看着樊胡子,道:“这几个人,我们也不是一定要杀了他们的。” 樊胡子很不理解地盯着杜沉非看了很久,才回应道:“亲爱的,他们要杀你。” 杜沉非道:“可是他们毕竟还没有杀我。” 樊胡子道:“我不杀他,他们今天没有杀死你,但会杀死你,在以后。” 杜沉非没有回应,他总觉得,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么残忍暴力,尤其是一个女人,更不应该这样。 可是她也很理解樊胡子的意思。 她本来就是关心自己,才出手杀的人。 也许是樊胡子那个国度的人,本来都是这种心性,他们提倡的也许就是这种行为。 所以,杜沉非并没有再怪罪樊胡子的意思,他只是点了点头。 樊胡子却问道:“亲爱的,你知道吗?他们是谁?” 杜沉非道:“我知道,他们必然也都是师愚山的弟子,对不对?” 樊胡子点了点头,道:“是的。师愚山叫他们在这里杀你,师愚山躲在外面,施放暗器,也要杀你。” 杜沉非忽然问道:“假如师愚山在这里,你会不会对他狠下杀手?” 樊胡子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杜沉非问道:“难道只要和你作对的人,你都会下手去杀了他?” 樊胡子又点了点头,道:“我如果不杀他,他就会杀我。我要活下去,他不能活着。” 杜沉非皱眉道:“可是我听你说过,他可是你的追求者,他既然在追求你,那他就应该很爱你。” 樊胡子道:“他爱我,我不爱他。他就像我的一双鞋子,我穿着如果太大,如果太小,我就要烧了他。” 杜沉非在吃惊地听着樊胡子的这一番言论。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说道:“樊姑娘,现在这个地方的血腥味已太重,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樊胡子连连点头,道:“好!我们回去。我已经很想要你抱我了。” 于是,樊胡子就拉起杜沉非的手,向下楼的楼梯口走去。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这楼梯口忽然就出现了七个人。 第六十九章 瓜田大大 七个奇装异服特立独行又雌雄莫辨的人。 这七个人摇晃着身体,慢慢地走了上来,然后他们就站在了杜沉非与樊胡子的对面。 杜沉非与樊胡子的路,立刻就被这七个另类完全挡住。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杜沉非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这个人将自己所有的头发都绑扎成一束。 现在,他的这一束头发,就如同一条棍子般笔直地立在他的头上。 杜沉非看不出来,他是如何将自己的头发立完全立起来的。 他耳朵上耳垂的部位,被一个圆形的金属环撑开一个很大的耳洞。 这个很大的耳洞里,却穿着一条银光灿烂又张着大嘴的毒蛇。 这条蛇,大约有一尺长短,看起来很像是一条银环蛇。 每个人都应该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一条真正的蛇,而是一条用金属打造的蛇。只是这条蛇实在太过于逼真,逼真到你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把这条蛇当成真正的银环蛇。 这条蛇虽然并不是真正的银环蛇,只是奇怪的是,这个时候,它竟然就在这个人的耳洞里不断的扭动,就仿佛当它一被穿进这个耳洞里,它就想挣脱逃跑似的。 没有人知道,这条用金属打造的蛇,为什么会像真蛇一般扭动? 杜沉非觉得,也许只有吴最乐会知道。 杜沉非也看得出来,这些人必然是倾奇者的人,禽屋河的兄弟。 此刻,站在最前面的这个人也在看着杜沉非,他的手里提着一条狼牙棍。 这条狼牙棍的头部呈枣核状,棒头上布满了如同狼牙般的铁钉。 现在,这个人看着杜沉非与樊胡子的目光,就如同正在看着两个死人。 杜沉非并不想得罪禽屋河的兄弟,因为他觉得,禽屋河已经是他的朋友。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弟当然也不好戏。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向这人抱了抱拳,以一种很友好的态度问道:“足下莫非就是这里的管事?” 那人淡淡地回应道:“我如果不是,难道你是?” 杜沉非又很友好地笑了笑,道:“好!在下听说,这酒店可是倾奇者旗下的酒店,足下既然是这酒店的管事,那一定也是倾奇者的人!” 这人仍然淡淡地回应道:“我如果不是,难道你是?” 杜沉非又很友好地笑了笑,道:“好!足下既然是倾奇者的人,那一定是禽屋河的兄弟!” 这人还是淡淡地重复着刚才的话,道:“我如果不是,难道你是?” 杜沉非笑道:“在下虽然不是倾奇者的人,但我却和禽屋河禽兄、老男十八、羊角钉等人都是朋友。却不知足下又怎么称呼?” 这人又淡淡地回应道:“瓜田大大。” 杜沉非道:“瓜田大大,这可是个好名字!” 瓜田大大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名字有什么好?” 杜沉非道:“因为这是一个很有寓意的名字。所以是个好名字。” 瓜田大大问道:“这名字寓意着什么?” 杜沉非道:“寓意着丰收。” 瓜田大大皱了皱眉,道:“丰收?” 杜沉非点头道:“对!对!就是丰收。我一听到你这个名字,我就能想到,在一片种满了西瓜的田地里,有一个又一个长得很大个的西瓜。既然种的西瓜很大又很多,那就称得上是丰收。对吧?” 瓜田大大又皱眉道:“你这是在跟我套近乎?” 杜沉非道:“在下的确是这么个意思。” 瓜田大大道:“可是你套近乎的水平也实在不怎么样。” 杜沉非诧异道:“难道我这个马屁拍得不好吗?” 瓜田大大道:“好,好,好,好个屁!” 杜沉非听了,道:“那我再换个方式再拍拍你的马屁,如何?” 瓜田大大淡淡地说道:“别闹了,行不行?大家都挺忙的。” 杜沉非没有说话,他在看着瓜田大大。 瓜田大大忽然说道:“现在,我们来谈点正经事。” 杜沉非在等着他说下去。 瓜田大大问道:“你认识字吗?” 杜沉非道:“认得虽然不是很多,也略认得几个。” 瓜田大大用手中狼牙棒指了指墙壁上那一段“格杀勿论”的提示,道:“你若不认识这一条提示,我就念给你听听,如何?胆敢在本店杀人者,格杀勿论!” 杜沉非也看了看墙壁上的提示,问道:“念倒是不必念,只是你难道以为,是我们想在这里杀人?” 瓜田大大道:“不是你们,难道是我们?” 杜沉非又问道:“难道你现在就想杀了我们?” 瓜田大大淡淡道:“不杀你们,难道杀我们?” 杜沉非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三个死人,道:“我们完全就没想过要在这里杀人,而是这几个人要在这里杀我们。你如果找我们算账,那可真是蚊子叮菩萨,搞错了对象。” 瓜田大大道:“可是他们却死了,你却还活着。” 杜沉非道:“但我们却只是来吃饭的,他们才是来杀人的。吃饭的人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只是来吃饭的。杀人的人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他都是来杀人的。” 瓜田大大道:“无论你是来吃饭的也好,杀人的也好,既然是你们在这里杀了人,我就要杀了你们。” 这个时候,樊胡子忽然手腕一翻,她的手中立刻就多出了那把蝴蝶刀,然后她就看了看杜沉非,道:“亲爱的,他们要杀我们,我们就杀了他们。我杀他,就像杀一条鱼一样。” 杜沉非连忙道:“樊姑娘,我知道你的出手很快,但是我们万万不可动手。” 樊胡子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能动手?” 杜沉非道:“因为这个店的老板禽屋河,是我的朋友。我们如果和他的兄弟动手打架,我这个朋友就会很生气的。” 樊胡子听了这话,便又将手中刀收了起来。 瓜田大大盯着杜沉非,看了很久,才问道:“你真是我大哥的朋友?” 杜沉非连忙道:“千真万确,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是他的朋友。” 瓜田大大又问道:“那你高姓大名啊?” 杜沉非攻拱了拱手,道:“在下杜沉非。” 瓜田大大想了想,道:“我听说过你,但却没有听说过,你还是我们老大的朋友。” 杜沉非的:“可我们的确是朋友。” 这个时候,瓜田大大身后忽然有个红发青年走上前来,在瓜田大大的耳畔轻轻说了两句。 瓜田大大听了,略加思索,便看着杜沉非,道:“好!既然你真是我们老大的朋友,我今天就卖个面子给你,放你们离开这个地方。” 话音刚落,他就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几个人立刻就让开了一条通道。 瓜田大大道:“你们走吧!这里的死人,我也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替你,为他们收尸。” 杜沉非听了,连忙向瓜田大大抱了抱拳,道:“多谢!多谢!适才冒渎之甚,承蒙瓜兄海涵,既往不咎,感谢匪浅!” 瓜田大大冷冷道:“我姓瓜田。” 杜沉非听了,连忙赔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在下短见薄识、孤陋寡闻,瓜田兄勿怪!” 瓜田大大又冷冷道:“我是女的。” 这下杜沉非更觉得不好意思了,又连忙改口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万乞姑娘恕罪。”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向瓜田大大抱了抱拳,道:“得罪!得罪!告辞!告辞!” 杜沉非拉着樊胡子的手,大踏步往楼下去了。 第七十章 花和蜡烛 夜晚。 有风,却并不太大。 有月,却并不太亮。 冬天的夜,幽寒而且孤傲,就如同樊胡子这个人。 杜沉非已经等了很久。 他在等待着晚上的到来。 他就独自坐在昨天晚上他坐过的一张椅子上,喝着樊胡子的佣人替他准备的一壶酒、吃着花生米和豆干子,打发这百无聊奈的午后时光。 当花生米与豆干放在嘴里同嚼时,依然是吃核桃般的味道。 杜沉非竟然记得清,他刚才坐在这张椅子上,总共已喝了四十八口酒,吃了两百一十二粒花生、八十三片豆干子。 樊胡子没有陪他一起喝酒,因为,樊胡子觉得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她想在这个特别的日子,打扮穿着得也更特别、更好看一些。 而这正好也合乎杜沉非的意愿,他现在并不希望有樊胡子的陪伴,他不希望和樊胡子一起做她想做的事。 他只是在等待着晚上的到来。 无论一个人等待也好,不等待也好,晚上迟早都会来的。 现在,晚上就已经来临。 清风徐拂,月光清冷。 此刻,杜沉非已经在樊胡子家的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绢花。 这些绢花,都被他别出心裁地摆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形。 那二十七根心形的蜡烛,也被他摆成了一个很大的心形。 杜沉非就站在这蜡烛旁,他在等待着樊胡子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 杜沉非已经等了很久,他并不在乎再多等一会。 他知道,一个女人,常常都会耗费大量时间用于穿着梳妆打扮,就如同男人会耗费大量时间用于喝酒一般。 女人不喜欢在梳妆打扮的时候被人打扰,就如同男人不喜欢在和朋友一起喝酒的时候被人打扰一般。 杜沉非没有去打扰樊胡子的梳妆打扮,他就站在这院子里,静静地等待。 无论你等待也好,不等待也好,樊胡子都一定会出来的。 这个时候,杜沉非就将樊胡子等了出来。 一看到樊胡子,杜沉非就已几乎看呆。 樊胡子本来已经很美,可是杜沉非却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像现在这么美丽的樊胡子,甚至没有见过像她这么美丽的女人。 这个时候,樊胡子身着一袭乳白长裙,在两个年轻女孩的搀扶下,跨过大门,走下石阶,又走上这院子里用石板铺成的地面,袅袅婷婷,缓缓地走了过来。 在没有化妆前的樊胡子,只是美得独特,美得另类。 现在的樊胡子,却柔情绰态,顾盼神飞,高簪珠翠,绣带飘摇,宛如仙子,优雅得就如同九天仙女从天降、月里嫦娥出广寒。 她身后那长长的裙摆,就如同仙子脚下飘摇的白云,轻柔洁白。 现在,樊胡子袅娜当场、香风逼人,就站在杜沉非的面前。 她的目光,温柔似水。 她的笑靥,美丽如画。 忽闻巧笑忽留盼,任是无情骨也酥。 杜沉非在看着樊胡子这如水温柔的目光,他发现自己也的确很有些顾软酥麻。 杜沉非看了很久,忽然说道:“你真美!” 樊胡子展颜一笑,轻轻地问道:“真的吗?” 杜沉非道:“是真的。” 樊胡子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人比我更美?” 杜沉非摇了摇头,道:“已没有人比你更美。” 樊胡子一听到这话,脸上春风般的笑容,看起来更甜更美。 她也在看着杜沉非,看了很久,才说道:“现在,我已经来了,你为什么还不点亮蜡烛?” 这个时候,她似乎连说话都比平常要流畅通顺得多。 杜沉非没有回答樊胡子的话,却盯着樊胡子,笑了笑,忽然问道:“在这个地方,你有没有朋友?” 樊胡子不明白杜沉非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杜沉非道:“我很想要让更多的人见证这一美好的时刻。” 樊胡子道:“在这里,可是我没有朋友,你有吗?” 杜沉非道:“我本来有两个朋友,杨雨丝和杨雨燕,可是,现在连我也不知道她们在哪里。” 樊胡子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你真的不爱他们?” 杜沉非想了很久,才忽然走上前去,握住了樊胡子的双手,深情款款地说道:“假如我不曾见过太阳,我也许会习惯黑暗;而如今,太阳已照亮了我的灵魂,让我明白,我以前的世界有多么荒凉。你,就是我的太阳。” 他略停了停,又接着说道:“杨雨丝和杨雨燕,只是我的朋友。我也爱他们,但这只是朋友之间的爱。作为朋友,我不希望她们这么快就死,更不希望她们死在你的手里。” 樊胡子就在这黑暗中看着杜沉非,她看了很久,也深情款款地说道:“亲爱,那我现在就放了杨雨丝和杨雨燕,好吗?” 杜沉非道:“好!” 樊胡子立刻就朝身旁那两个女孩子说道:“去!叫人将杨雨丝和杨雨燕带来,以最快的速度,带到这里。” 那两个女孩齐声道:“是!” 也不必等待很久,杨雨丝和杨雨燕就已经被带到了杜沉非的面前。 她们既没有被捆绑,也没有被打中穴道,只是在她们的身后,紧跟着两个身上穿着黑色劲装,手里提着大刀的男人。 杨雨丝和杨雨燕一看到杜沉非,就快步跑了过来。 她一来到杜沉非的身旁,瞧着对面身着白色长裙的樊胡子,她在这夜色中看了很久,终于认了出来。 杨雨丝冲着樊胡子大声骂道:“你这死女人,从小缺钙,长大缺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我们还好心救了你,你为什么要将我们关起来?而且要关在那么黑那么臭的地道里?” 樊胡子冷冷地看着杨雨丝,过了很久,才说道:“至少,我还没有杀死你们。” 直到现在,杨雨丝似乎才发现这地上摆列成心形的花朵与蜡烛。 一看到这些花朵和蜡烛,杨雨丝就瞪大了双眼。 她看了很久,忽然就摇晃着杜沉非的手,问道:“鱼哥哥,这里摆这么多花和蜡烛,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摆的呀?” 杜沉非微笑着看着杨雨丝,他握了握她的手,道:“是我摆的。” 杨雨丝的眼神中,也带着一丝紧张的神色,她又问道:“那你摆这么多花和蜡烛,又摆得这么好看,是要干什么呀?” 杜沉非道:“我想跟一个人说一句话。” 杨雨丝道:“是跟谁说话呀?是说什么话呀?” 杜沉非没有回答杨雨丝的话,她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这时,樊胡子忽然说道:“他想跟我说话。” 杨雨丝立刻就看着樊胡子,问道:“他想跟你说什么了?” 樊胡子冷笑一声,道:“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杨雨丝呆呆地看着这地上被摆成心形的花束与蜡烛、与穿着洁白长裙的樊胡子。 她看了很久,似乎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一章 我爱你 在很多个寂静的夜晚,杨雨丝也曾梦想过这一幕。 这是浪漫而温馨的一幕。 只是在这一幕中的女主角,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然而,现在,男主角依然还是她梦中的男主角,女主角却已经换成了别人。 杨雨丝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她是一个很快乐的女孩,一直都很快乐,在她人生十几年的漫漫光阴里,她很少流眼泪,甚至在梦中都从来没有流过眼泪,因为发生在她梦里的事,都是让她感觉很愉快的事。 她记不清,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流过眼泪。 然而,现在,她的眼泪却已在流淌。 她的眼泪,晶莹剔透,如玉似珠,一串串滚落,她没有去擦掉自己的眼泪。 她在看着杜沉非,她要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是为谁而流。 杜沉非当然看见了她的眼泪,但他却要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忽然转过头,看着樊胡子。 这个时候,蜡烛都已经被樊胡子身旁的两个女孩点亮。 烛光,很亮,远比这天上的月光还要亮得多。 绢花,在烛光的照耀下,很红,红的就如同西下之夕阳。 这时,杨雨燕已紧紧地握住了杨雨丝的手。 在她的世界里,哪怕所有的人都不关心和在乎杨雨丝,但是她一定是个例外。 因为,杨雨丝是她的妹妹,无论这世界如何沧海桑田,感情如何潮起潮落,杨雨丝永远都是她的妹妹,情浓于水的妹妹。 所以,杨雨燕现在就在一面紧握着杨雨丝的手,一面在愤怒地看着杜沉非。 这时,杜沉非却在看着樊胡子。 樊胡子也在看着杜沉非,微笑着说道:“亲爱的,在这撩人的夜色中,在这温馨的烛光里,在这浪漫的玫瑰花前,在这好朋友的见证下,你想跟我说的话,现在可以说了吗?”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现在就可以说了。” 樊胡子的笑容甜蜜,柔声问道:“亲爱的,我在听,你究竟想说给我听的,是什么话呢?” 杜沉非想了想,说道:“我想告诉你的这句话,就是,当花生米与豆干一起放在嘴里咀嚼的时候,那味道几乎和吃核桃完全一样。” 他的话音刚落,每个人都在吃惊地看着杜沉非。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杜沉非的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过了很久,樊胡子才问道:“你想告诉我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是的。这是我最近的新发现,一般人我都不会告诉他。得此一技,你也应该知足。” 樊胡子皱眉道:“难道你已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 杜沉非想了想,道:“也许我还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樊胡子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问道:“是什么话?” 杜沉非道:“你对我的好意,我很感激,也会铭记在心。但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表达对我的好意。” 樊胡子听了这话,过了很久,才说道:“难道你不爱我?一点都不爱我?” 杜沉非道:“我喜欢你,但是我不敢爱你。” 樊胡子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杜沉非道:“无论如何,一个女人,都绝不应该如此崇尚残暴,向往血腥。你很美,但我很害怕和你相处,也害怕你随时会穿透别人咽喉的刀子。” 樊胡子已完全呆住。 杜沉非略有停顿,又接着说道:“而且,我也已经有了我喜爱的女孩。” 樊胡子终于问道:“这个女孩,是谁?” 这个时候,杨雨丝已经被杨雨燕远远地拉开,冷冷地看着这完全与他们无关的一幕。 这本应该很美好的一幕,在现在的杨雨丝和杨雨燕看来,却如此丑陋和讨厌。 杜沉非忽然走了过去,他来到杨雨丝的身旁,一把握住了杨雨丝的手,看着樊胡子,道:“我喜欢的女孩,就是她,她的名字,就叫作杨雨丝。” 杨雨丝的眼睛瞪得更大更圆。 过了很久,她忽然放声大哭,她的人也已经扑到了杜沉非的身上。 杜沉非紧紧地搂着杨雨丝的腰,轻拍着她的肩膀。 这个时候,杨雨燕的脸上,也已经有了一种看起来很幸福愉快的微笑。 她在替杨雨丝高兴,她从不吝啬替别人高兴和微笑,更不吝啬替自己的妹妹高兴。 在这灿烂的灯火前,在这浪漫的花前月下,在这好几个人的注目之下,杜沉非与杨雨丝就这样紧紧相拥。 过了很久,杨雨丝才忽然停止了抽泣,她忽然松开抱住杜沉非的手,然后看着杜沉非,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杜沉非道:“因为,我如果不这样,她就会杀了你。我不想要你死,更不想你死得这么快,我一直都会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带我去看海,可是你至今都还没有实现你的承诺,我又怎么会让你如此轻易死去?” 一听到这话,杨雨丝的脸上立刻就有了愉快的笑意。过了很久,她才轻笑着说道:“傻瓜,你放心吧!我不会骗你的,我一定会带你去的。”她想了想,又问道:“难道,你只是因为要我带你去看海,你才会这样的吗?” 杜沉非也想了想,道:“不仅仅是这样!我还有别的原因的。” 杨雨丝道:“那是什么原因?” 杜沉非想了想,道:“也许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就是,在我的心里,一生之中,只要有两次幸运,就已经足够。” 杨雨丝忍不住问道:“两次幸运就已经足够?” 杜沉非道:“是!两次就已经足够!” 杨雨丝又问道:“那是什么样的两次幸运呀?” 杜沉非握紧了杨雨丝的双手,深情地看着杨雨丝,笑道:“一次是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你,一次是牵着你的手和你走到底。” 杨雨丝一听到这话,她脸上的笑容,纯洁而灿烂,就如同阳光透过白云。 她的双眸,分明而且纯净,就如同天山上无暇之天池。 杜沉非忽然伸出手,擦干了杨雨丝脸上残留的泪水。 过了很久,杨雨丝也握紧了杜沉非的手,道:“鱼哥哥,我也只有一个愿望,只要这个愿望能够实现,那我就会成为全天下最幸福快乐的人。” 杜沉非也问道:“哦?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这个愿望,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愿望?” 杨雨丝道:“我的这个愿望就是,就是,牵着你的手,从心动到古稀。” 杜沉非的脸上也忽然就有了一种很独特的笑意,他的这种笑意,灿烂如同初升的朝阳。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盯着杨雨丝的眼睛,很有些紧张地说道:“我很喜欢你。” 杨雨丝看着杜沉非,忽然放开嗓子大声道:“我听不懂,你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字?难道就不能更简短一些吗?” 这个时候,杨雨燕忽然在旁边起哄道:“快说,我爱你!快说,杨雨丝,我爱你!” 杜沉非大笑,他拉起杨雨丝的手,大声喊道:“我爱你!杨雨丝,我爱你!” 他喊得声音真大。 平时,他并不是一个很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已完全不必在乎。 他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他的脸,虽然已经通红。可是也根本就没有关系,因为在这烛光的照耀下,每个人的脸,看起来都很红。 第七十二章 吕镜堂之死 现在,有两三个人很快乐,也有一个人很不快乐。果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快乐的是杜沉非和杨雨丝、杨雨燕,不快乐的是樊胡子。 樊胡子就如同木头人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过了很久,她才歇斯底里地喊道:“我要杀了你们。” 话音未落,她的手就已经从那黑衣劲装大汉的手里夺过了一把刀。 刀锋,在这花前月下,闪耀着极不相称的寒光。 她已经打算出手,用这把刀,去杀了杜沉非和杨雨丝姐妹。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这大院的门口,忽然就多出来了几个人。 这几个人大踏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最前面的一个人,走得四平八稳,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 这个人的手里,提着一条乌黑的短棍。 樊胡子远远地就认得出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六花帮的帮主——吕镜堂。 吕镜堂的身后,还跟着六个人。 这六个人,都是吕镜堂的得意门生。 吕镜堂一面走,一面怒气冲冲地朝樊胡子大嚷道:“樊胡子,你这毛子,你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何不去公司打卡签到,为何不去正常上班?为何要穿成这副鬼样子?作为老板,我反复强调,你们要以公司为家,而你却无故旷工,藐视公司规章制度,态度如此不端正,难道你已经不想干了吗?既然不想干,那就只有在职场上被淘汰,那何不卷起铺盖走人?给老子滚得远远的,免得让我看见就烦。公司也不会欢迎你这种不负责任瞎几吧乱搞的员工……” 吕镜堂显然很生气,过了很久,他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樊胡子。 樊胡子在听着吕镜堂的辱骂,直到吕镜堂终于骂完,她忽然盯着吕镜堂大怒道:“唠唠叨叨的老家伙,你去死吧!” 话音刚落,她的人就以一种闪电般的速度忽然冲了过来,紧接着,她手中的刀立刻就以一种快到诡异离奇的速度捅入了吕镜堂的腹部。 吕镜堂的一张脸立刻变得扭曲狰狞,扭曲狰狞到就仿佛有一把刀已经刺入了他的腹部。 而现在,千真万确有一把刀刺入了他的腹部。 吕镜堂睁圆双眼,以一种痛苦又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樊胡子,道:“你……你……你敢……杀我……” 樊胡子依然怒气未消,大喊道:“我杀的就是你。你如果不满意,我就再给你一刀。” 樊胡子果然是个说到就能做到的人,她忽然将手中大刀拔出,然后又是一刀,刺入吕镜堂的身体。 这一刀刺的目标,依然是吕镜堂的腹部。 吕镜堂的人立刻就变得瘫软如泥。 当樊胡子再次将刀拔出来时,吕镜堂马上就倒了下去。 吕镜堂今天的运气实在很糟糕,糟糕到他已无法再看见明天升起的太阳。 在场的每一个人又已经完全呆住。 吕镜堂的弟子,一见到这场面,立刻怪叫一声,夺门而出。 杜沉非剑了,也是非常惊讶,他想不到一个女人,能暴力凶残到这个地步,只因为自己老板这样一句气头上的责备话,就一刀刺向了自己的老板。而且一刀还不够,要再补上一刀。 这个时候,樊胡子正在看着倒在地上的吕镜堂放声狂笑。 杜沉非皱着眉头,看了看樊胡子,便低声向杨雨丝和杨雨燕说道:“我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杨雨丝显然也已经惊呆,一听到杜沉非的话,才说道:“好!我们走!这个女人完全就是一个疯子。” 然而,这时,樊胡子忽然厉声道:“哪里走?” 杜沉非也不管他,自己殿后,保护着杨雨丝姐妹,就往门外狂奔。 樊胡子的行动,本来很快。 可是现在,她穿的是一件她从来都没有穿过的长裙。 这一件长裙,实在太紧,裙摆也实在太长。 樊胡子一奔跑,就几乎被这一条裙子绊倒。 于是,她又大呼道:“泰歌尔,你在哪里?你们出来,给我杀了杜沉非和杨雨丝。” 话音一落,忽然就有几条人影,从樊胡子家的屋檐上一跃而来。 来的这几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地狱屠夫’泰歌尔,‘兽行屠夫’阿达尼,‘铁血屠夫’马哈,‘辣手屠夫’卡马,‘疯狂屠夫’巴巴简,‘变态屠夫’纳达。 杜沉非与杨雨丝姐妹刚刚奔出樊胡子家的大门,这五个人就已经从墙头一跃而过,挡住了杜沉非和杨家姐妹的去路。 杜沉非和杨雨丝姐妹三人,要想冲破这五个人的阻拦,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杜沉非等三人立刻就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这时,泰歌尔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在看着杜沉非冷笑。 杜沉非也在看着泰歌尔,他很有些想不清,这樊胡子怎么会和岭南九屠走到一起的? 过了很久,泰歌尔才说道:“亲爱的老板,很荣幸,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杜沉非没有回应,他现在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方的三个人,已很难从这几个人的围堵中逃生。 这时,泰歌尔又说道:“亲爱的老板,今天,我就会用我们的刀,将你的人头,埋在米塔尔的坟墓中,放在他的脚下,让他日日夜夜都脚踏着你的人头,将你的脑袋当球踢。” 杜沉非也冷笑道:“好!你若杀得了我,我的脑袋,你就可以拿走,无论你拿来当球踢,还是拿来当尿壶,都悉听尊便,我也绝不会怪你。” 泰歌尔道:“很好。亲爱的老板,你的脑袋,拿来当尿壶,很有可能会漏水。还是拿来当球踢,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杜沉非也冷冷道:“很好!” 泰歌尔忽然向身后挥了挥手,厉声道:“我亲爱的巴巴简、纳达,米塔尔是个很喜欢踢球的人,可是直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有球,我想请问二位,应该怎么办?” 巴巴简与纳达忽然上前两步。 巴巴简冷冷道:“既然米塔尔想踢球,那就让我二人来给他找个球。” 转眼间,巴巴简与纳达的手里忽然就多出来一把弯刀。 他们两个人同时前进跃起,冲向了杜沉非。 现在,他们已经有绝对的把握,将杜沉非的脑袋割下来,再埋入米塔尔的棺材中。 可是,当巴巴简与纳达刚刚跃起一丈,只听见对面一幢小楼上忽然传来“砰”的一声,一道白烟划过,纳达忽然就应声落地。 “砰”的一声,纳达的脑袋就已经重重地撞击在了这花岗岩铺成的地面上。 然后,这里所有的人都听到了纳达发出的一声惨呼。 在这一声惨呼过后,就有鲜血从他的脑袋中留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已经扑出去的巴巴简一听到同伴的惨呼声,立刻就悬崖勒马,一个翻身就退了回来。 这个时候,“辣手屠夫”卡马,见自己的同伴忽然之间就死了一个,他立刻就冲向了纳达,现在他在检查着纳达的身体,想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看了很久,才走到泰歌尔的身旁,盯着泰歌尔道:“亲爱泰歌尔,纳达是被暗器杀死的。” 泰歌尔喃喃道:“暗器?” 卡马道:“是!这个人一次就发出了二十四粒暗器。” 泰歌尔沉默良久,又低声问道:“这二十四粒暗器,全都打在了纳达的身上?” 卡马点了点头。 第七十三章 枪声 泰歌尔冷冷地说道:“好毒的暗器!好狠的出手!” 这个时候,杜沉非与杨雨丝、杨雨燕三人的脸上,却露出了愉快的微笑。因为他们三人都已经知道,这“变态屠夫”纳达究竟是如何死的。 杨雨燕忽然大声喊道:“阿乐,你在哪里?” 这时,街道对面那小楼上忽然也有个声音大声回应道:“我们在这里。” 杨雨燕又大声喊道:“那你们为什么还不下来。” 那小楼上的人也大声道:“我们在这里好好的,为什么要下来啊?” 杨雨燕道:“因为我们在这里呀!” 小楼上的声音道:“为什么你在那里,我就得下来啊?” 杨雨燕“嘻嘻”笑道:“因为我想你呀!” 听见这话,小楼上的声音又大笑道:“额!既然你想我,那我就只好下来罗。” 杨雨燕大笑着说道:“快点!立刻,马上,给老子滚下来!” 第一个从那幢小楼里出来的人,是毛野生。 他扛着他那一把重达四十九斤的长柄羊角浑铁锤,从那小楼的窗口一跳就跳到了街面上,然后就怪叫着冲了过来。 他很快就来到了杜沉非的身旁,大声嚷嚷道:“大哥!你在那鸟婆娘屋里点烛火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我就要出来,一把火烧了这破地方,只是被老鱼那化生子拉住了。” 杜沉非微笑着拍了拍毛野生的肩膀,道:“好!好!好!野生兄弟辛苦了。” 毛野生却说道:“坐在那里操蛋的瞎几吧干等,辛苦个屁,老子早就想出来杀人了。” 杜沉非大笑。 毛野生看了看对面的泰歌尔等人,向杜沉非说道:“现在,你看我去将这几个日蛋的衰仔打成肉酱。” 杜沉非连忙拉住毛野生,道:“野生,来!不必着急,稍安勿躁。” 很快,鱼哄仙和吴最乐、第一翻墙三个人也紧跟着走了出来。 杨雨丝和杨雨燕一看到这些人,也立刻怪叫着迎了上去。 她们一面奔跑,一面“嘻嘻哈哈”地大声喊道:“哇!老鱼,阿乐,翻墙哥,看到你们,好开心哦!” 鱼哄仙挺着大肚子,一面走,一面说道:“既然你今天有如此开心的事,那今天晚上的宵夜,就包在你身上了。” 杨雨丝一面笑,一面说道:“好啊!好啊!我早就想请你们吃饭了。今天晚上,就由我请客,我要在这个地方最大最豪华的酒店里,请你们吃饭。” 走在鱼哄仙身旁的吴最乐立刻愉快地说道:“好!好!这地方最大的饭店,是五四饭店,吃饭、住宿、按摩,一条龙服务。那今天晚上,你就在五四饭店请客。如何?” 杨雨丝立刻道:“好呀!好呀!” 她想了想,忽然扭过头来,看着杨雨燕,问道:“姐姐,你身上带钱了吗?” 杨雨燕在自己身上摸索一番,道:“我也没有带呢?我本来还有一大锭银子的,现在我也不知道它到哪里去了?” 杨雨丝瞪大双眼,向鱼哄仙等人说道:“可是我没有带钱呢,我姐姐也没有。” 鱼哄仙听了这话,板着脸道:“你连钱都没有带,你还好意思说要在五四饭店请客?你是不是想在那里刷个一年半载的盆子啊?” 杨雨丝笑道:“我不想刷盆子,我虽然没有带钱,可是你们带了呀。我请客,你们付钱就可以了。” 鱼哄仙听了这话,大笑道:“好!好!好主意!这请客的方式,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很快,鱼哄仙等人就已经来到了杜沉非的面前。 杜沉非现在也觉得很满意,他微笑着向鱼哄仙、吴最乐、第一翻墙挥了挥手,高声道:“兄弟们好!” 这几个人立刻异口同声喊道:“老大好!” 杜沉非大笑,又喊道:“兄弟们辛苦了!” 鱼哄仙等人又整齐划一地喊道:“老大辛苦了。” 众人喊完,都一齐放声大笑。 这个时候,樊胡子已经卸下了身上长裙,换回了她的本来装束,冲了出来。 她一冲出来,就看到了这门外站着的人与倒在地上的纳达。 她想不清,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从哪里钻出来这么多人? 她也想不清,出手快如闪电、狠毒辛辣的纳达是如何倒下的? 她盯着纳达的尸身看了很久,又盯着鱼哄仙和毛野生看了很久,然后她的目光就落在泰歌尔的脸上,问道:“泰歌尔,纳达是怎么死的?” 泰歌尔道:“我亲爱的老板,纳达是被他们用暗器杀死的。” 樊胡子的目光在杜沉非等人的身上扫视一圈,厉声问道:“是谁?是什么暗器?” 吴最乐冷哼一声,道:“你这鬼佬婆子,不必大呼小叫,是我杀了他。” 樊胡子怒道:“是你杀了纳达,那我就要杀了你。” 话音刚落,他的手中就又有了她的蝴蝶刀。 吴最乐道:“来啊!来啊!只要你敢过来,老子就敢送你下地狱。”他一面说话,一面将手中的迅雷三管火枪端了起来,瞄准了樊胡子的胸膛。 这时,鱼哄仙忽然道:“慢着!慢着!你如果还想多活几年,就先不要动手。你如果想和你这位亲爱的老板纳达一样一命呜呼,就尽管放马过来,我们就一发成全了你。” 樊胡子没有见识过吴最乐这杆枪的厉害,正打算冲出去。 泰歌尔却忽然道:“我亲爱的朋友,回来!” 樊胡子立刻就退了回来,看着泰歌尔,问道:“为什么?” 泰歌尔道:“今天,放他们走。” 樊胡子又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怕他们?” 泰歌尔道:“我不怕,但我们也不必做无谓的牺牲。”他停了停,又说道:“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忍耐。” 樊胡子狠狠地跺了跺脚,道:“e6tвoюmatь!今天,真是黑暗的一天。” 泰歌尔想了想,忽然长叹一声,道:“人生,就是一个黑暗,接着另一个黑暗,无论今天有多黑暗,你都得撑过去。只有撑过去了,你才有机会,去面对下一个黑暗。” 樊胡子听了这话,沉默良久。 这是,泰歌尔却向杜沉非扬了扬手,道:“亲爱的老板,你们走吧!” 杜沉非听了,也挥了挥手,道:“我们走!” 鱼哄仙得意洋洋地大声说道:“走!今晚杨雨丝请客,我们就去五四饭店吃宵夜,顺便就在那里按个摩,然后好好睡一觉。” 杨雨丝“嘻嘻”笑道:“好呀!走!我请客!” 于是,这一行人立刻就转过身,向着长街的另一端走去。 樊胡子盯着杜沉非的背影,厉声道:“杜沉非,你这个大骗子,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杀死你。” 杜沉非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 他们很快就消失在这一条长街的尽头。 夜晚的街道,也灯火通明。 杜沉非等人就行走在这袁州城中的街道上。 前面有一个客栈。 这个客栈,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看起来很干净。 这个客栈的名字,就叫作“壹客栈”。 “壹客栈”这三个字被这个店的老板印染在门前的一个落地灯箱上。灯箱里的灯光,照耀得这三个字极为耀眼。 杜沉非等人远远地就看到了这个高大的灯箱。 在“壹客栈”的旁边,有一个酒店。 这个酒店,既不太大,也不太小,但看起来很干净。 这个酒店的名字,就叫作“贰酒店”。 “贰酒店”这三个字,也被这个店的老板印染在门前的一个落地灯箱上。灯箱里的灯光,照耀得这三个字极为耀眼。 杜沉非等人远远地也看到了这个灯箱。 用不着多久,他们就已经来到了这“壹客栈”的大门前。 这时,鱼哄仙忽然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向杜沉非道:“大哥,我们不必远去,今天晚上,我们就住在这个壹客栈。然后就在这个贰酒店订个餐。如何?” 杜沉非道:“好!就这样安排。” 第七十四章 壹客栈 杨雨丝听了,忙问道:“咦!老鱼,阿乐,你们不是说,让我今天晚上在五四饭店请客吃饭按摩吗?” 鱼哄仙道:“五四饭店号称是五星级酒店,那里的消费可是很高的,而你是请客吃饭不带钱,这可真是坐老鹰背上发言,完完全全是空话连篇。我们不去!不去!” 杨雨丝想了想,忽然跑到杜沉非的身旁,挽着杜沉非的手,问道:“鱼哥哥,你借点钱给我,好吗?我想去五四饭店请客吃饭。” 杜沉非笑道:“好!只是你如果要请客,也可以在这个贰酒店请客啊,又何必还要去五四饭店?” 杨雨丝道:“因为老鱼和阿乐更喜欢去五四饭店吃饭。” 这时,吴最乐说道:“羊咩咩,你不必认真,我们也只是跟你说着玩的。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们想去五四饭店吃饭吗?” 杨雨丝道:“难道不是吗?” 吴最乐道:“当然不是。” 杨雨丝道:“可是我明明听你们说要去那里的。” 吴最乐笑道:“那也只是老鱼故意说给那樊胡子听的。” 杨雨丝不解地问道:“故意说给樊胡子听的?” 吴最乐道:“对啊!” 杨雨丝又问道:“为什么老鱼要故意说给她听?” 吴最乐却反问道:“难道你以为他们真的就这么轻易放我们离开?” 杨雨丝道:“可是我们已经成功地离开了呀。” 吴最乐道:“我们现在虽然是暂时离开了,可是如果我们去五四饭店,就一定会与他们很快就相见的。” 杨雨丝吃惊道:“啊?” 吴最乐道:“他们今天晚上,就一定会安排人马,去五四饭店,试图暗中袭击我们。所以,我们如果真去五四饭店,那可真是懒驴进磨道,自上圈套。” 杨雨丝听了,瞪大了眼睛,似信不信地问道:“你是说,老鱼的意思,是让樊胡子他们去五四饭店空忙一场,我们却在这里安安心心睡大觉,对吗?” 吴最乐笑道:“对啊!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杨雨丝又问鱼哄仙道:“老鱼,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鱼哄仙看了看杨雨丝,笑道:“你猜!” 杨雨丝也道:“你猜我猜不猜!” 鱼哄仙大笑道:“你猜我猜你猜不猜!” 杨雨丝立刻又接着道:“你猜我猜你猜我猜你猜不猜!” 鱼哄仙道:“你猜我猜你猜我猜你猜我猜你猜不猜!” 众人听了,大笑。 杨雨丝道:“哎呀!不跟你玩了。我头都快被你绕晕了。那我们就住在这个壹客栈吧!” 这时,杨雨燕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说道:“啊!翻墙哥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人了呢?” 杨雨丝也四顾看了看,说道:“对啊!刚刚我还看见他的呀,他忽然之间就跑哪里去了?” 杜沉非听了这二人的话,也回头来看,果然没有第一翻墙的踪影,便问道:“老鱼,阿乐,翻墙兄弟怎么不见人了,你们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鱼哄仙笑道:“为了防止樊胡子与岭南九屠跟踪我们,我已叫他在后暗中打探消息。不必着急,用不着多久,他必定来和我们会合。” 杜沉非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于是,众人便住进了壹客栈。 现在,除了杨家姐妹太过于劳累,躺在自己的房中休息之外,鱼哄仙和吴最乐、毛野生三人就都呆在杜沉非的房间,横七竖八,或躺或靠。 杜沉非问鱼哄仙道:“老鱼,我问你,我今天中午,在那‘先生和小姐走过的地方’,拖第一翻墙捎信,请你替我想个对付樊胡子、救出杨雨丝和杨雨燕的法子,你何不以良策来助我,反倒写一句空话来戏弄我?对于你对待朋友的这种行为,大哥我表示很生气。” 鱼哄仙大笑道:“大哥,莫要生气。作为兄弟,也作为朋友,我怎么会戏弄你?我为什么不替你想法子,我是有理由的。” 杜沉非道:“是什么理由?” 鱼哄仙却没有直接回答杜沉非的话,而是反问道:“大哥,我问你,一个好计策诞生的前提条件是什么?” 杜沉非想了想,道:“那当然是知己知彼了。只有知己知彼,才能做到百战百胜。” 鱼哄仙笑道:“你说得很对!《孙子.谋攻篇》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你看!若想以良策图之,便需知己知彼,审时度势,然后顺势而为,因地制宜、随时变通,方可克敌制胜。而我既不知道这樊胡子是什么人,也完全不知道她说的要跟你成亲是不是她的真正意图,这个时候,大哥你来向我求计,岂不是货真价实的问道于盲?我如果给你来出谋划策,这岂不是名副其实的纸上谈兵吗?如此不切实际,空发议论,老婆当军,岂是取胜之道?” 杜沉非大笑道:“有理!有理!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鱼哄仙又说道:“而且啊!我也知道你已经有了对付樊胡子、救出杨雨燕和杨雨丝的法子。” 杜沉非诧异道:“我也料想你已经知道我有了法子,只是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鱼哄仙笑道:“因为我知道,你虽然反应略慢一拍,但绝对不是一个束手待毙的人。想当时,在邬子口,我都落在了你的手里,又何况一个异国他乡来的鬼佬。你若真要对付她,完全可以跟耍猴似的将她玩得团团转,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杜沉非听了,又是一阵大笑。过了很久,他才缓缓说道:“老鱼知我,胜我自知。” 鱼哄仙也大笑,他笑了很久,忽然说道:“如今,我们辛苦得来的那九万两银子,都已经落在了‘横行介士’师愚山的手里,这人如今不知去向。我们应该好好商量商量,如何才能夺回这笔财富。” 杜沉非吃惊道:“这些钱,都到了师愚山的手里?你是如何知道的?” 鱼哄仙道:“这都是翻墙兄弟说的。” 这个时候,正好第一翻墙走了进来。 鱼哄仙便看着第一翻墙,问道:“兄弟,有没有人在跟踪我们?” 第一翻墙笑道:“他们有人跟踪,只是没有人跟踪到这里来,他们已经去了五四饭店,打算在饭菜中下毒,毒死我们。” 鱼哄仙听了,大笑道:“哈哈!既然如此,就让他们上山打鱼——瞎忙乎去吧。” 杜沉非却盯着第一翻墙,问道:“兄弟,我听老鱼说,你知道我们的银两都落在了‘横行介士’师愚山的手中,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一件事的?” 第一翻墙只得将他的所见所闻又都述说了一番,从自己如何被光照会的人追赶,到如何遇到段寒炎和江心秋月,又到如何落入光照会的手中,然后又如何从光照会的手里脱身,又如何跟踪范厕生与樊胡子,再到如何遇到师愚山,都一五一十说了,才继续说道:“那时,师愚山杀了赵玉颜,得到了那九万两银子,我侥幸躲藏在那小洞穴中才免了一场杀身之祸。只是当我从那小洞穴里爬出来的时候,我就再也没见到这奸滑似鬼的师愚山了。” 第七十五章 贰酒店 杜沉非听了,皱眉道:“原来是这样。这师愚山我虽然并不曾近距离与他会面,他却来警告过我一次,又暗算过我一次。” 第一翻墙吃惊道:“大哥,这师愚山又不认识你,他暗算你干什么玩意?” 杜沉非道:“因为他喜欢樊胡子,而且正在热烈追求樊胡子。” 第一翻墙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杜沉非喃喃道:“岭南九屠出现在樊胡子家,我本来就觉得很有些奇怪,想不到这樊胡子竟然也是鹰巢帝府的人。看来,她说的要和我成亲,也是别有企图,莫非是是来杀我,使的一出美人计?” 鱼哄仙道:“很有这个可能。” 第一翻墙摇晃着脑袋,道:“樊胡子和范厕生本来是六花帮的同事,可樊胡子是鹰巢帝府属下妖黑的人,而范厕生却是穷流的人,这两个人是相互残害,各不相容;师愚山本来是吕镜堂之子吕扶花的师父,却下手杀了吕镜堂的女人赵玉颜;赵玉颜看起来应该是范厕生的老婆,可实际却是六花帮帮主吕镜堂的女人,又死在吕镜堂朋友师愚山的手里;师愚山又是樊胡子的追求者……这些人的关系,也实在是错综复杂,简直复杂得要命。” 鱼哄仙道:“这些人的关系,实在很有些让人头晕。” 杜沉非道:“只是不知道小段和秋月如今究竟去了哪里?还有房子大和钱很多等尖峰寨的兄弟,是不是已经回山寨去了?” 鱼哄仙想了想,道:“尖峰寨的兄弟们,无事可做,自然会回山寨,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坐在尖峰寨内大吃海喝。小段和秋月武艺高强,十有八九是错走了道路,还在寻找岭南九屠的下落呢。现在,我们应该做的事,就是找到师愚山,再设法从他的手里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钱财。” 杜沉非道:“只是我们如何才能找到师愚山?” 鱼哄仙道:“这师愚山为了樊胡子,不惜耗费心力,来监视你,暗杀你,必然是对这樊胡子余情未了。我们只需要请翻墙兄弟去盯着樊胡子,或许就可以见到师愚山。” 这时,吴最乐忽然插话道:“大哥,老鱼,你们说,这师愚山会不会将银子送给了樊胡子?” 鱼哄仙点了点头,沉思良久,才说道:“很有这个可能。甚至很有可能,就是这樊胡子指使师愚山去取这些银两的。” 杜沉非听到这里,忽然一拍手,说道:“我也觉得这些银两已经十有八九到了樊胡子的手里。” 鱼哄仙问道:“哦?何以见得?” 杜沉非道:“自从我和杨雨燕、杨雨丝三个在帽峰山上救了樊胡子,她便说她知道这些银两在什么人手中。后来在她家中,她说她已经有了这些银两的下落,只要我和她成亲,她便保证可以给我拿回来。”他一说到这里,略有停顿,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你们看!这些银两如果不是她指使师愚山去的,又怎么会如此有把握,给我拿回银两?” 鱼哄仙也想了想,道:“莫非这樊胡子是真的喜欢你?” 杜沉非道:“未可知也!” 这时,第一翻墙道:“各位,我们何不去旁边那贰酒店,一面喝酒,一面商量接下来的具体行动,如何?” 杜沉非想了想,道:“我看还不如去订一桌酒席,就在这房中吃。免得被被那樊胡子与泰歌尔的耳目发现我们的行踪。” 鱼哄仙道:“大哥所言极是!就请第一翻墙辛苦一趟,去贰酒店订一桌酒席来,如何?” 第一翻墙允诺,当时便出门去了。 于是,众人就坐在这房中,一面说些闲话,一面在等着那一桌酒席的到来。 然而,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第一翻墙就已经回来了。 鱼哄仙剑了第一翻墙,问道:“兄弟怎么回来得这么快?莫非是没有带银两?” 第一翻墙摇头道:“不是!不是!是我在那贰酒店看到了一个人。” 鱼哄仙忙问道:“一个人?这有何奇怪?一个酒店中没有人才奇怪。” 第一翻墙道:“这个人是范厕生。” 鱼哄仙听了这个名字,皱了皱眉,道:“范厕生,范厕生在贰酒店?他在那里干什么?” 第一翻墙道:“他在那里喝酒。” 鱼哄仙又问道:“他是一个人,还是和别的什么人在喝酒?” 第一翻墙道:“是一个人在喝闷酒。”他想了想,又说道:“我上次遇到他的时候,见他是一个很讲究卫生和注重个人形象的人,可是今天,我却看他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落魄的老秀才。” 鱼哄仙听了这话,想了很久,才说道:“范厕生费尽心力,机谋算进,到头来却落得个人财两失的下场。如果是我,想必也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杜沉非忽然问道:“老鱼,如今,师愚山的行踪是飘忽不定,你说,我们能不能从这范厕生的嘴里,打听点师愚山的情况出来?” 鱼哄仙道:“也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范厕生在六花帮工作了很久,这师愚山又是吕镜堂的朋友。” 杜沉非又问道:“那我们应该如何去向他打听?” 鱼哄仙沉吟良久,才说道:“我看不如这样,现在,就由我和阿乐两个人,去会一会这范厕生,我们顺便就在那里吃饭。范厕生既然认得第一翻墙,第一翻墙就暂时不要出现在范厕生的面前。至于你们晚饭的事,可以托这店家替你们去解决。如何?” 杜沉非道:“好!好!” 于是,鱼哄仙拍了拍吴最乐的肩膀,道:“阿乐,事不宜迟,你得多多辛苦,我们现在就去,免得被他走了,错失良机。” 吴最乐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抓起了他的火枪,道:“好!走吧!” 第一翻墙道:“那我带你们去!” 鱼哄仙道:“不必你带,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了。” 第一翻墙诧异道:“可是你们连见都没见过他,我如果不带你们去,你们如何认得他。” 鱼哄仙笑道:“一个失意落寞的人,就算站在茫茫人海中,我也一眼就认得出来。” 鱼哄仙一面说,一面和吴最乐往门外走去。 第一翻墙在后说道:“他穿的是一件鱼肚白长衫,独自一个坐在靠西的角落里……” 此时,天色已是亥时出头。 贰酒店里,已只有三桌还在就餐的食客。 这三桌中,一桌坐着五个膘肥体壮的大汉。这几个大汉,一面高声嚷嚷,一面山吃海喝。 还有一桌坐着三个人,这三个人中,又两男一女,一个男的又高又瘦,另一个难得却是一个胡子花白弯腰驼背的老人,还有一个额头上长着一颗痣的女人。 在这靠西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的是一个人。现在,这个人就背向着这酒店的门口,他的头发看起来很有些凌乱,身上穿着一件鱼肚白的长衫,看起来也很有些陈旧和寒酸。 鱼哄仙看得出来,这个人就是范厕生。 鱼哄仙和吴最乐就选择坐在范厕生旁边的一张桌子,从这个位置,鱼哄仙就可以看到范厕生那一张铁青的脸,这张脸上,胡须暴长,就如同一根根钢针插在他的脸上。 第七十六章 看相 范厕生的桌面上摆着四个菜,酒坛却有十几个。 菜是四个很简单的家常菜。这四个菜,一个是韭菜炒鸡蛋,一个是豆豉牛肉片,一个辣子鸡丁,一个白菜。 酒是最普通、味道也最重的烧刀子。 现在,范厕生就在喝着酒吃着菜。他大口大口地喝几口酒,然后才吃一口菜。 他喝得不少,但却吃得很慢,因为他并不着急。 这世上,几乎已没有了值得他立刻就去做的事情。 自己倾心相待的女人,已经跑了。 自己辛苦得来的一笔财富,也被自己最爱的女人带着跑了。 现在,他最爱的女人和费尽心机得来的银两,忽然之间就已经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范厕生已找了很久,可是直到现在,他既没有找到赵玉颜的人,也没有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赵玉颜就仿佛空气一般,忽然之间就已经从人间蒸发了。 范厕生没有打听到赵玉颜的消息,但是他却听到了关于六花帮帮主吕镜堂的消息。 这袁州城中的大街小巷,都在传说着吕镜堂暴死的消息。 一听到这个消息,范厕生立刻就再次有了得到六花帮家业的打算,可是当他匆匆赶到六花帮,暗中一打听,得到的却是一个让他感觉更为失落的消息——就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时辰内,六花帮就已经完全被鹰巢帝府控制。 所以,范厕生就只有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小酒店,吃着最为普通的菜,喝着最为普通的酒。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用来打发时间的事。 这个时候,鱼哄仙和吴最乐都已经坐了下来。 有一个长得很瘦、也很矮的店小二跑了过来,问鱼哄仙和吴最乐道:“两位老板,晚上好!却不知两位想吃点什么菜?想喝点什么酒?” 鱼哄仙看了看范厕生桌子上的菜,说道:“我要的菜,就和他的完全一样。” 那店小二看了看范厕生的桌面,道:“好!一个豆豉牛肉片,一个韭菜炒鸡蛋,一个辣子鸡丁,一个酸辣白菜。” 范厕生依然还是大口喝着酒,他连看都没有看鱼哄仙一眼。 店小二又问道:“老板要不要酒?” 鱼哄仙又指着范厕生桌子上的那酒坛,道:“我也要一瓶酒,酒也跟他的一样。” 店小二道:“好。” 范厕生还是没有回头。 店小二正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吴最乐忽然说道:“小二哥,哪里去?我还没有点菜呢。” 那店小二吃惊地看了看吴最乐,又看了看鱼哄仙,问道:“两位老板,你们难道不是一起的吗?” 吴最乐道:“我们是一起的。” 店小二很有些吃惊地说道:“你们两位既然是一起的,为什么还要各点各的?” 吴最乐道:“我们虽然是一起的,但各点各的,难道不可以吗?” 店小二连声道:“可以!可以!只要你高兴,想要怎么点都可以。哪怕点了菜不吃都没有关系的。” 这时,闷声喝酒的范厕生终于抬起了头,他在看着鱼哄仙和吴最乐,然而,他盯着二人看了很久,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两个人。 店小二看着吴最乐,问道:“那请问这位老板,你想点什么菜,什么酒啊?” 吴最乐也指了指范厕生,道:“我要的菜,也和他的一样。” 这店小二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又问道:“那你要什么酒啊?” 吴最乐道:“我要的酒,也和他的一样。” 这下,店小二就觉得很有些奇怪了,他在这个贰酒店起码也工作了八年,可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人,也没有遇到过这么奇怪的事。 过了很久,店小二才终于又问道:“完全一样?” 吴最乐道:“完全一样!” 店小二忍不住问道:“你们二位老板,莫非是打算各吃各的?吃完了再各买各的单?” 吴最乐道:“谁说我们要各吃各的?各买各的单?” 店小二道:“那你们为何要点完全一样的酒菜?” 吴最乐问道:“我们点一样的酒菜,难道不行吗?” 店小二道:“行!行!行!你想怎么点都行。那请问两位老板,还有别的事吗?” 吴最乐道:“没有了,赶快上酒菜来!” 店小二便转身往后门厨房去了,他一面走,还一面回了三四遍头,似乎很想看明白,这两个人的脑子是不是还正常? 范厕生正皱着眉头,盯着鱼哄仙和吴最乐,他也很想知道,这两个人的脑袋是不是还正常? 鱼哄仙也在盯着范厕生。 过了很久,鱼哄仙忽然缓缓唱道: “屈屈屈屈复屈屈,仰天难诉乖造物。 庸者无为得财富,能者辛勤反抑郁。 寂莫一饭小窗下,冷落三杯孤灯旁。 先生此屈何可当,天覆地载空昂昂。 青云万里在何处,十年空对槐花黄。 此心错用没奈何,此恨绵绵徒感伤。 男儿立心期富贵,岂知富贵不光顾。 安能不贵亦不富,钝刀慢剐终不误。 先生先生老先生,可怜三十名未就。 良辰美景梦中过,赏心乐事愁边度。 落魄江湖独自哀,何不田园归去来? 明月空谷桂花香,秋风江上芙蓉开。” 范厕生听了鱼哄仙这话,沉吟良久,忽然问道:“你这话,似乎还有深意,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鱼哄仙也在盯着范厕生,道:“我观足下面色忧郁,气色暗淡,其休咎主运程蹇滞及损耗。足下近来必然运势多阻滞,常有不顺心之事。” 范厕生冷冷道:“你会占卜看相?” 鱼哄仙笑道:“在下不才,略知一二。” 范厕生想了想,道:“既然如此,足下何不移步过来,共饮几杯?在下正有些疑难不决之事,想向你讨教。” 鱼哄仙和吴最乐听了这话,立刻就走了过去,并肩坐在范厕生的对面。 鱼哄仙问道:“不敢动问,足下高姓大名?” 范厕生慢悠悠地说道:“范厕生。你们两位又如何称呼?” 鱼哄仙随便想了个名字,道:“在下鱼宝胜。”又指了指吴最乐,道:“这位吴不才。” 范厕生看了看鱼哄仙,又看了看吴最乐,道:“从哪里来?” 鱼哄仙道:“我们从襄阳来。却不知足下有什么犹疑不决之事?” 范厕生道:“你且与我推算推算眼下的处境。如果算得准,我必有厚报。如果算不准,既然你敢在我面前乱道休咎,浪费我的时间,你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鱼哄仙道:“天道无常,天意难测,在下只为指点迷津,岂敢乱道休咎?” 范厕生在等着他说下去。 鱼哄仙拈着两个手指,假意推算了一番,故作高深地说道:“无踪无迹,远近难觅;旱海行舟,空劳费力。” 范厕生琢磨半晌,忽然道:“很好!请问我最近运势如何?” 鱼哄仙盯着范厕生看了很久,才说道:“运势好与坏,气色各自代。足下山根晦暗,运气不开;人中灰蒙,必为桃花烦恼;印堂发白,主损人丁;奸门暗淡,黑线相连。俗话说,夫妻库有黑线连,必有不当关系现。说明你不但感情失败,而且你的女人还和别的男人有特别的关系。足下鼻梁晦暗,是破财之相;鼻头之痘破损,说明你已经破财。黑睛露黄,刑克配偶,主因女人而损失钱财……” 范厕生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鱼哄仙。 第七十七章 指点迷津 鱼哄仙又接着说道:“你所爱的女人,利用了你的感情,骗走了你辛苦得来的钱财,如今你可真是落得个鸡飞蛋打一场空。这就是你目前的处境,却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范厕生立刻站起身来,盯着鱼哄仙,问道:“你些事,你是听谁说的?” 鱼哄仙淡淡地说道:“在下虽然不敢与陈抟、邵康节相提并论,但也略知周易、善辨六壬,俗话说,学会大六壬,来人不用问。在下掐指一算,自然知道,又何必要听别人去说?如今,在下泄天机、漏阴阳,也只为指引迷途君子、点拨久困英雄而已。” 范厕生终于又坐了下来,问道:“既然如此,请问这骗走我银两的女人,现在哪里?” 鱼哄仙向范厕生又明知故问地问清了这个女人的姓名以及离开的具体时间,又哼哼唧唧自言自语假装推算了一番,才说道:“雀遇天晚入林中,不想林中先有鹰……鹰雀同林,少吉多凶……这个赵玉颜,现在想必已经死了。” 范厕生吃惊道:“死了?就请你再算算,她死在哪里?” 鱼哄仙又喃喃道:“甲震乙离丙辛坤,丁乾戊坎己巽门,庚日走失兑上找,壬癸可在艮上寻……由此可知,若想找到这个女人,当往西方寻之……” 范厕生问道:“西方何其广大?你难道叫我一直寻到西天如来佛祖那里?你能不能算出准确地点?” 鱼哄仙笑了笑,又摩挲着指头,想了想,道:“……齐歌初入相,燕阵早横功……在吴频喘月,奔梦屡惊风……”他沉吟良久,忽然问范厕生道:“不敢动问足下,这袁州城西,有没有什么名称中带‘牛’字的山头?” 范厕生想了想,道:“莫非是奔牛岗?” 鱼哄仙问道:“足下是说,这袁州城外有个地方,就叫作奔牛岗?” 范厕生道:“是!” 鱼哄仙道:“好!那这奔牛岗上,有没有河流小溪或者池塘?” 范厕生道:“有一条小河。” 鱼哄仙道:“好!那赵玉颜就死在这奔牛岗上的小河中。” 范厕生又问道:“哦?那这女人带走的银两,现在哪里?” 鱼哄仙又扳了一阵手指头,才说道:“甲己阳人乙庚阴,丙辛童子暗来侵,丁壬不出亲人手,戊癸失物不出门……这些银子,现在,已落在了另一个女人的手中。” 范厕生的眼睛立刻就放出光来,问道:“另一个女人,是谁?” 鱼哄仙却没有回答范厕生的话,而是忽然似笑非笑地盯着范厕生,道:“这笔钱财,实在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过了很久,范厕生才点了点头,道:“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鱼哄仙笑道:“财富是个好东西,小钱能‘疗饥’,大钱能‘邦国’。你若肯分两万两银子给我,我可以跟你合作,去取回这一笔钱财。如何?” 范厕生一阵冷笑,道:“只是,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鱼哄仙也一阵冷笑,道:“我说的话,都是真话。足下若想成功夺回这一笔银子,我就奉劝足下,最好跟我合作。否则,只怕足下永远也拿不回来这笔银子。至于信与不信,全在于你。” 范厕生想了很久,才说道:“我明天一早,就会去奔牛岗寻找那女人的下落。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那我自然会相信你,我也愿意分两万两银子给你。如果你所言是假,我就要你死。” 鱼哄仙道:“好!那明天午时,我们还约在这里会面,如何?” 范厕生道:“好!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范厕生就站起身来,大踏步走了出去。 鱼哄仙与吴最乐直到吃喝得酒足饭饱,才从贰酒店出来,回到了壹客栈。 第一翻墙和毛野生、杨雨丝、杨雨燕都已经入睡。 杜沉非却还没有睡,他在等待着鱼哄仙和吴最乐二人回来。 这时,杜沉非见了鱼哄仙和吴最乐,问道:“老鱼,阿乐,事情如何?有没有打听到师愚山的消息?” 鱼哄仙笑道:“我已和范厕生约好,明天午时,还在贰酒店会面。” 杜沉非问道:“哦?你莫非已经和他交上朋友了?” 鱼哄仙诧异道:“我如何就跟他交上朋友了?” 杜沉非笑道:“如果没交上朋友,如何明日还要和他会面?” 鱼哄仙笑道:“我们若想要得到银两,暂时还真得和这范厕生交个朋友。哪怕不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也必须是一丘之貉的朋友。因为,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我们的这笔银子已经到了樊胡子手里。我们如果去问樊胡子要,完全就是与虎谋皮,寸步难行。所以,我们就得另谋出路。这条出路,那就是找到师愚山,因为只有师愚山或许知道樊胡子将银两藏在了什么地方,毕竟师愚山曾是樊胡子的恋人。”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对!而范厕生长期生活在这袁州城中,他和樊胡子是同事。而师愚山既是樊胡子的追求者,又是范厕生与樊胡子二人老板吕镜堂的朋友。如果有一个人能很快找到师愚山,那这个人一定就是范厕生!” 这时,吴最乐也笑道:“如果有一个人知道樊胡子将银子藏在什么地方,那这个人就是师愚山。” 杜沉非连声道:“对!对!”他想了想,又问鱼哄仙道:“老鱼,你打算如何行动?” 鱼哄仙没有直接回答杜沉非的话,而是缓缓说道:“明天一早,范厕生必然会去奔牛岗寻找赵玉颜的尸体。只等他找到赵玉颜的尸体,他就会相信我说的话。” 杜沉非道:“这赵玉颜已被师愚山丢在那小河里好几天,你怎能保证她的尸体依然还在那河中,没有被人捞走?” 鱼哄仙道:“赵玉颜的尸体若被人捞走,一定会有关于她的消息在这大街小巷中流传。” 杜沉非问道:“为什么?” 鱼哄仙道:“一个长得美丽的女人死于非命,往往都会成为各种报纸、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而现在,就连对这个话题最为敏感的范厕生都没有听说过关于赵玉颜的消息,就说明根本就没有人发现死在那小河里的赵玉颜。” 杜沉非又点了点头,道:“很有这个可能,毕竟这个季节,寒冬腊月,并不是适合野外劳作的季节。”。 这时,吴最乐问道:“老鱼,假如师愚山真知道樊胡子藏匿银两的地方,你觉得师愚山会不会出卖樊胡子,将这个地方告诉我们?” 鱼哄仙道:“他一定会的。” 吴最乐问道:“你有把握?” 鱼哄仙笑道:“我有。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就绝对忍受不了樊胡子如此这般的绝情与出卖。而师愚山还算是一个正常人。哪怕他稍微有点不正常,到现在都还在热烈地爱着樊胡子,也一定想给樊胡子一个教训。” 这时,杜沉非道:“他想通过这个教训,告诉樊胡子,甩掉他绝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鱼哄仙大笑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第七十八章 合作 杜沉非又问道:“老鱼,我们如果既请范厕生帮忙,又请师愚山帮忙。他们二人怎有这好心,来替我们白白出力?” 鱼哄仙笑道:“现在,是我帮他们的忙,而不是他们帮我的忙。” 杜沉非诧异道:“哦?什么意思?” 鱼哄仙道:“我现在扮演的角色,只是一个算命先生。我已与范厕生约定,只要得到这九万两银子,他得七万两,我得两万两。” 杜沉非听了这话,很有些吃惊地问道:“老鱼,你是说,你就这样,将我们的七万两银子,白白送给了范厕生?” 鱼哄仙笑道:“我又不傻,怎么会白白送他七万两银子?” 杜沉非道:“难道你现在就已经反悔?” 鱼哄仙笑道:“不是现在,我现在不反悔。” 杜沉非道:“那你打算在什么时候反悔?” 鱼哄仙道:“在我们看到这些银两的时候。” 杜沉非道:“你那时如果反悔,范厕生被你欺骗,他如何肯与你善罢甘休?” 鱼哄仙笑道:“我有一个法子,我保证能让他善罢甘休。” 杜沉非问道:“哦?是什么法子?” 鱼哄仙忽然眯起眼睛,他的眼神中也忽然露出一种令人毛发倒立的杀机,冷冷道:“过河拆桥,杀了他。” 杜沉非听了,过了很久,才问道:“难道一定要杀了他?” 鱼哄仙道:“这范厕生是穷流的人。这些人拐卖孩子,令父子兄弟亲缘骨血沦为陌路之人,甚至将人砍断手足,令人沿街乞讨谋利。如此丧尽天良,万死也不足惜。大哥若是连这种人都不杀,与一个掏大粪的市井老好人有何区别?又凭什么敢号称江湖正义之士,来统领江湖豪杰?” 这时,吴最乐也接话道:“大哥,《罗织经》上说,为害常因不察,致祸归于不忍。我们如果不先下手杀了他们,我们就迟早会死在他们的手里。所以,我们若还想多活几年,就一定要毫不客气地杀了他。” 杜沉非听了这话,忽然大笑道:“好!你们说得都很对,我并不反对杀了范厕生。那师愚山呢,如何处理?” 鱼哄仙道:“至于师愚山,我们也要卸磨杀驴,宰了他。” 杜沉非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鱼哄仙道:“因为我们如果放过他,他也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这时,吴最乐又接话道:“至于师愚山与范厕生,我们与这些人之间的斗争,也只可能有两种结果,要么我们踏着他们的尸体过去,要么就让他们踏着我们的尸体过去。” 鱼哄仙听说这话,连声道:“对!对!对!阿乐看得相当透彻。” 吴最乐立刻得意地笑道:“我的觉悟,一向都很高。” 杜沉非又点了点头,笑道:“好!既然你们的觉悟这么高,那我也不能拖后腿。我同意,杀了范厕生和师愚山!” 鱼哄仙与吴最乐立刻放声大笑。 杜沉非又问道:“依老鱼之见,那我们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 鱼哄仙道:“不急!不急!一切都在我老鱼的掌控之中。今天晚上,大家都可以睡一个好觉,只等明天中午见了范厕生再说。” 今天,依然还是一个晴天。 城中的冰雪,都几乎已完全融化。 远方的山头,却还能看得见白茫茫的冰雪。这山头就仿佛一个肥硕粗壮的黑大汉,戴着一顶白帽子。 杜沉非、鱼哄仙等人都起得很晚。他们都已很久没有起过这么晚。 鱼哄仙和吴最乐直到午时将尽,才慢悠悠地来到了贰酒店。 他很有把握,范厕生一定会等待着他的到来。 果然,范厕生已经在这贰酒店中等待,而且等待了很久。 范厕生选择的依然是那个靠窗的位置,只是今天他面向的却是这酒店大门的方向。 范厕生正在盯着酒店门口。当鱼哄仙和吴最乐一走到门口,范厕生立刻就看见了他们。 然后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一种很奇特的表情。 这种表情看起来很像是在微笑,然而这微笑中又透漏着残酷的杀戮之意。 鱼哄仙也一眼就看到了范厕生。于是他愉快地向范厕生打着招呼道:“范先生,中午好啊!” 范厕生也挥了挥手,道:“鱼先生,吴先生,两位中午好。” 鱼哄仙和吴最乐在范厕生的对面坐了下来。 鱼哄仙道:“在下昨夜酒醉,昏昏沉沉,睡过了时辰,让足下久等,对不住!对不住!” 范厕生道:“无妨!无妨!” 鱼哄仙道:“我昨夜与足下所说之事,事体如何?” 范厕生想了想,道:“在下今日一早,便去了奔牛岗上,先生所言不虚。赵玉颜那贱人的确已死在了那小河中。” 鱼哄仙问道:“那足下是不是已经同意与我二人合作?” 范厕生道:“先生神机妙算,我认为我应该与你合作。” 鱼哄仙笑道:“好!我相信,只要你我合作,必然是马到成功。正所谓‘缺月又重圆,枯枝色更鲜。一条夷坦路,翘首望青天。’” 范厕生笑了笑。 鱼哄仙又问道:“在足下看来,这赵玉颜是被什么兵器所伤?” 范厕生道:“她是被人用暗器杀死的。” 鱼哄仙问道:“暗器?是什么暗器?” 范厕生道:“一寸钻心钉。” 鱼哄仙道:“现在,你一定已经知道,杀死赵玉颜的人是谁!” 范厕生道:“我知道这个人。” 鱼哄仙道:“这个人是谁?” 范厕生道:“师愚山。” 鱼哄仙道:“很好!那你能不能找到师愚山?” 范厕生道:“我找得到。” 鱼哄仙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愉快的笑意,他想了想,说道:“好!既然你我合作,我想知道,师愚山和赵玉颜还有你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范厕生道:“赵玉颜本来是六花帮帮主吕镜堂的小老婆;师愚山却是吕镜堂的朋友,又是吕镜堂之子吕扶花的师父。而我,却是六花帮的员工。” 鱼哄仙又问道:“赵玉颜既然是吕镜堂的小老婆,如何又变成了你的老婆?” 范厕生冷“哼”一声,道:“这是我的奖励。” 鱼哄仙诧异道:“你是说,因为你的工作努力,你的老板吕镜堂就将他的小老婆奖励给你了?” 范厕生又是一声冷“哼”,道:“正是如此!” 鱼哄仙点了点头,又掐指一算,问范厕生道:“还有,请问师愚山的情人是谁?” 范厕生道:“她的情人,本来是一个西洋女人,这个女人叫作樊胡子。” 鱼哄仙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道:“很好!我基本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认为你也一定有兴趣听一听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不是?” 范厕生点了点头,道:“我的确很想知道。” 鱼哄仙忽然往地上吐了口痰,才说道:“事情如不出我所料,那就一定是这样的。你在六花帮工作的日子,一直在暗恋着吕镜堂的小老婆赵玉颜,直到某一天,吕镜堂说你工作努力,就将赵玉颜作为奖励给了你。这名义上是对你的嘉奖,而实则是吕镜堂在怀疑你对他的不忠,于是顺水推舟,安插一个眼线在你的身边,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鱼哄仙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他在观察着范厕生的神色变化。 范厕生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很久,他才终于点了点头。 第七十九章 相信 这时,鱼哄仙又接着说道:“有一天,这赵玉颜趁你不备之际,便盗走了你的钱财。而这事,正是吕镜堂授意的。”他又沉吟良久,才又说道:“按理说,以你一个打工仔的身份,怎么会拥有一笔这么大的财富?大到还能引起六花帮大老板的觊觎?依在下看来,你的这一笔财富,必然是飞来横财,是不是?” 范厕生听了这一番话,脸色已完全苍白,他过了很久,才点头表示承认。 鱼哄仙又接着说道:“那一天,赵玉颜成功地盗走了你的钱财,往六花帮方向而去。然而当她来到奔牛岗,便遇到了师愚山。” 这个时候,范厕生插话道:“师愚山就杀了赵玉颜,然后夺走了银子?” 鱼哄仙道:“正是。” 范厕生道:“那现在这些银两,就应该在师愚山的手中。可是你昨晚却说,这些银两已落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中。” 鱼哄仙道:“现在,这些银两已经不在师愚山的手中。” 范厕生问道:“那在谁的手里?” 鱼哄仙没有回答他的话,忽然问道:“你刚刚说师愚山的情人,是一个西洋女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范厕生皱了皱眉,道:“樊胡子。” 鱼哄仙道:“那这些银子,现在就在樊胡子的手里。” 范厕生听说这话,他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种很奇特的表情。 他的这种表情中充满了嘲弄与讥讽之意。 鱼哄仙也已经察觉到了范厕生脸上的表情变化,但是他还是继续说道:“师愚山杀赵玉颜,就是樊胡子指使的。” 范厕生忽然一字字说道:“在你看来,师愚山夺走这些银两,就交给了樊胡子?” 鱼哄仙道:“对啊!就是这么回事,难道你觉得有问题吗?” 范厕生听了这话,忽然纵声大笑。他笑了很久,才终于停止了这种充满着嘲讽的笑声。 鱼哄仙盯着范厕生,直到他的笑声停止,才说道:“你觉得我说的话很好笑?” 范厕生摇头道:“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只是很有些滑稽。” 鱼哄仙诧异道:“有那么滑稽?” 范厕生道:“不但滑稽,而且很无聊。” 鱼哄仙忍不住问道:“哪里滑稽?哪里又无聊?” 范厕生冷笑道:“你说银子已落在樊胡子手里,这一点就尤其滑稽。” 鱼哄仙也冷笑道:“这一点,也似乎并不是一件滑稽的事。” 范厕生道:“如此一笔财富,最终落在一个死人的手里,你说滑稽不滑稽?” 鱼哄仙道:“谁是死人?” 范厕生道:“樊胡子。” 鱼哄仙道:“你难道觉得樊胡子已经死了?” 范厕生道:“你难道觉得她还没死?” 鱼哄仙道:“我可以保证,她绝对没有死。” 范厕生道:“我也可以保证,她绝对已经死了。” 鱼哄仙问道:“你既然觉得樊胡子已经死了,那请问她是怎么死的?” 范厕生冷“哼”一声,道:“被人杀死的。” 鱼哄仙道:“被谁杀死的?” 范厕生道:“是我。” 鱼哄仙道:“哦?你难道亲手杀了樊胡子,然后又亲眼看到樊胡子在你的面前死去?” 范厕生道:“我虽然并没有看着她死去,但是我却可以保证,她绝对已经死了。” 这时,鱼哄仙又掐指一算,道:“既然你觉得樊胡子已经死了,而我却觉得她还活着,与其在这里争论不休,还不如我俩打个赌,如何?” 范厕生道:“打赌?怎么赌?赌什么?” 鱼哄仙笑道:“如果我赢了,在我们得到银两后,从中多分我一万两。如果你赢了,那就说明我的话完全不可信,这样,我不但得不到银子,你还可以杀了我。你敢赌吗?” 范厕生想了好久,才说道:“好!你说樊胡子还活着,这完全就是他娘的无稽之谈,我觉得没有人愿意相信你的话,尤其是亲手置她于死地的人,更不会相信你的话。但是现在,我却不跟你打赌,因为我忽然之间,就没有了赢你的把握。” 鱼哄仙放声大笑,道:“若想知道一个人是不是还活着,也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你现在若是还不相信,就不妨立刻去打听打听,我可以在这里等你回来。” 范厕生道:“我不必去打听,我好像已经很有些相信了你说的话。” 鱼哄仙笑道:“你本来就应该相信我的。在下行走江湖多年,指引迷途君子,点拨困境英雄,人送外号‘赛半仙’,岂是浪得虚名?” 鱼哄仙停了停,又接着说道:“樊胡子不但还活着,而且,杀死吕镜堂的人,就是她。” 范厕生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道:“杀死吕镜堂的人,就是樊胡子?” 鱼哄仙道:“对啊!” 范厕生问道:“你知不知道,樊胡子是在什么时候杀死了吕镜堂?” 鱼哄仙道:“就在昨天晚上。” 范厕生皱眉道:“昨天晚上?” 鱼哄仙点了点头。 过了很久,范厕生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 鱼哄仙道:“你先去找到师愚山,从他嘴里,问到这些银两被樊胡子藏在了什么地方?然后,我们再想个法子,去夺回这些银两。” 范厕生盯着鱼哄仙看了很久,才问道:“你觉得他会告诉我?” 鱼哄仙道:“你跟他说,我们要与他合作,他一定会告诉你的。至于分多少银子给他,就看你的意思了。” 范厕生道:“你在说,我去找师愚山,和他联手,去取回这些银两?” 鱼哄仙道:“没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范厕生又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鱼哄仙,道:“现在,我好像又很有点不相信你的话了。” 鱼哄仙道:“为何?” 范厕生道:“师愚山是樊胡子的男朋友,他很喜欢樊胡子,可以说是爱得死去活来。他费尽心思得到这一笔银子,来讨好樊胡子。你却叫他与我们联手合作,再从樊胡子手里将这笔钱财拿回来,这岂非是痴人说梦?” 鱼哄仙笑道:“他一定会愿意和我们联手的。 范厕生道:“为什么?” 鱼哄仙道:“因为他现在已不是樊胡子的男朋友。” 范厕生想了想,道:“好!你说的话虽然很有些莫名其妙和难以置信,不过,既然我已经选择了相信你,那我就不如信你到底。” 鱼哄仙笑道:“很好!那你觉得,是我们一起去找师愚山好呢?还是你一个人去找他,然后将他带到这里来?” 范厕生道:“我一个人去找他。” 鱼哄仙盯着范厕生,道:“好!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你。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范厕生只说了一个字,道:“好!”然后他就转过身,大踏步往门外走去。 他去找师愚山。 他知道师愚山住在什么地方。 现在,他只希望师愚山就在他应该在的地方。 第八十章 不速之客 这是一个很宽广的庭院。 庭院的四周,都是围墙。 围墙里栽着很多松树。 这个庭院的大门,也很宽广。 门楣上有一个很大的黑底金字招牌,招牌上用隶书写着几个端端正正的大字——愚山暗器培训学校。 大门旁又立着一块很高很大的杉木广告牌,这块广告牌上用暗红色的油漆也端端正正地写着几行大字: 暗器培训,例不虚发; 名师指导,火热招生; 身怀此技,前途无量; 包学包会,推荐工作; 保镖押运,入职名企; 有意入内,欢迎咨询。 这大门之内,有设立一间小屋,这小屋的门楣上也有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也用隶书端端正正地写着三个字——传达室。 这个传达室里,坐着一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人。 这个时候,这中年人正捧着一本文人们胡编乱造的****在看。 他看得很仔细,也很投入,范厕生可以保证,他工作都绝对不会有这么投入。就连范厕生走到了这传达室的门口,他都还没有看见。 这个时候,范厕生正站在这传达室的门口,他的手中提着一个青灰色的布袋。这个布袋中装着一块如同石头般的东西。 用不了多久,就有一个针尖般尖锐的东西抵住了传达室里那中年人的咽喉。 这是范厕生的长针。 直到这个时候,那中年人才忽然醒悟过来,手中那本书也掉在了地上。他惊恐地瞪着范厕生道:“你……你是……谁?” 范厕生却在盯着这中年人掉在地上的书,只见这本书的封皮上画着许多没有穿衣服的男男女女,极为生动逼真,角落里又大书着几个字——肉团团。 范厕生冷笑道:“这本书一定很精彩,对吗?” 那中年人战战兢兢地说道:“在下也略知文学,这本书……情节安排……还可以……语言描述……也算过得去……你若是喜欢看,现在就不妨拿去……” 范厕生又是一阵冷笑,道:“我也喜欢看,只可惜不是现在。因为现在还不是看书的时候。” 中年人连忙问道:“那请问……现在是干什么……的时候?” 范厕生冷冷道:“你的老板师愚山,现在哪里?” 中年人一听说是来找师愚山的,立刻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就仿佛刚刚捡回了一条性命似的。 中年人连忙回答道:“我们老板啊,就在后院水井旁喝茶……”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忽然倒了下去。 这个时候,在这培训学校的后院,有二三十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与小姑娘正在“嘿嘿哈哈”地喊叫着练功。 他们在这个院子里立着二三十个木头削成的人形木偶,这些人形木偶上,又用毛笔画着许多经脉与穴道。 这二三十个年轻人,就用手中的暗器,一把把往这些木偶身上打去。 他们为了将来能找个好工作,能在社会上混出个好的模样来,练得很刻苦、很认真。 在这个院子里,靠墙的地方有一口水井。 现在,这口水井旁,摆放着一张铺着锦被的竹制靠椅。这张靠椅,宽大而结实。 师愚山正躺靠在这一张靠椅上。 这样的一张靠椅,令师愚山觉得很舒服和享受。 在靠椅的旁边,又摆着一张小小的竹制茶几。 茶几上有茶,也有点心。 茶是上好的龙井,点心也是从城中糕点世家买来的精美点心。 今天的天气也很好,很适合晒太阳。 现在的师愚山本来也应该觉得很满意。 可是,师愚山现在却看起来还很有些无精打采。 他就懒洋洋地躺在这张很舒适的靠椅上,喝着清香可口的茶,吃着甘脆爽口的点心,看着他的二三十个学生在练功。 这些学生,有的已经在这里学习了两三年,有的却还只来了十来天。 这些学生中,有五六个新来的愣头青,还完全没有掌握施放暗器的要领。他们的动作笨拙而滑稽,又时不时偷偷地瞄一眼师愚山,他们很希望师愚山能过来指导他们一番。 然而,师愚山现在并没有去指导这几个愣头青,因为他的心情很不好。 他现在很烦恼,也很愤怒。 他完全无法忍受樊胡子如此践踏自己的尊严。 一想起樊胡子,师愚山甚至有一种立刻就去杀了她的冲动。 因为他觉得,到现在为止,自己为了樊胡子,为了爱情,付出的已实在不少。然而得到的却是一顶闪瞎人狗眼的绿帽子和毅然决然的无情抛弃。 然而,他又实在没有把握能杀得了樊胡子,因为他很明白,樊胡子的出手究竟有多快。 一个人敢于去得罪樊胡子,这完全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 师愚山也是一个很热爱生活的人,在任何时候,他都绝对不会去做有损于自己生命安全的事情。 所以他现在就在忍耐。 只有忍耐过的人,才知道,忍耐实在是一件很令人痛苦的事。 师愚山现在就很痛苦,痛苦让他显得很有些烦躁不安。 正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就发觉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衣带飘动的声音。 师愚山凭直觉就可以判断出,有一个人来了。而且,来的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自己的朋友。 因为他的朋友,都知道他发出的“一寸钻心钉”有多么可怕,他们来到这地方,通常都是大老远就打起了招呼,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明确地告诉师愚山——我是你的朋友,来你这里完全没有恶意,所以你不要向我打暗器。 一直到现在,师愚山都还没见过有哪位朋友敢于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背后。 所以,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师愚山立刻就一个翻身,滚出了一丈。 然后也在这很短很短的时间内,他的手一扬,就有一把二三十颗极细极轻的寒钉打出,直打这身后飘忽而至的人影。 无论来的这个人是朋友还是敌人,只要他的到来,让师愚山有受到威胁的感觉,他都会毫不客气的发出他的独门暗器。 这一把寒钉的目标,是那一道人影的面门。 师愚山很有把握,自己这一把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的“一寸钻心钉”,只要出手,就绝对不会令他失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一道人影将手中提着的一个物件很快在自己的身前划过一道圆弧,那一把寒钉闪耀着的光芒,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就在这极短的时间内,这一道人影就以一种快到无法想象的速度,来到了师愚山的面前。 然后,师愚山就可以感受得到自己喉结处传来的一阵阵寒意。 师愚山很快就看清了这位刚刚的不速之客——范厕生。 现在,他就在盯着范厕生那一张冷静如同花岗岩的脸,也看到了范厕生那冰冷锋利如同刀刃的目光。 第八十一章 问话 范厕生标枪般笔直地站在师愚山的面前,他右手长针的针尖,正抵住师愚山的喉结,他的左手,却提着一个青灰色的布袋。 师愚山发出的那一把“一寸钻心钉”,全都粘在了这个布袋上。 这个时候,那些练功的小伙子小姑娘,也全都停止了练习,远远地看着师愚山与范厕生。他们的表情里,显露着惊讶之色。 师愚山也在吃惊地盯着范厕生,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是你,范厕生。” 范厕生冷冷道:“你想不到是我?” 师愚山却没有回答范厕生的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本来应该多多提防你的。看来!我严重低估了你。你的轻功很好,你的出手也很快。” 范厕生淡淡地说道:“我的出手,是不是比你想象的还要快得多?” 师愚山道:“是!” 范厕生一声冷“哼”,道:“所以,我要出手杀你,想必并不是一件难事,你要杀我,却很难。” 师愚山也没有回应,他正斜着眼在看着范厕生手中的那个布袋。 他也看见了,这布袋上粘着他刚刚打出的二三十颗“一寸钻心钉”。 师愚山忍不住问道:“你的这个布袋里,装着什么鬼东西?” 范厕生冷冷道:“装着专门克你暗器的东西。” 师愚山皱眉道:“莫非是一块大磁铁?” 范厕生并没有回应师愚山的话。 在师愚山看来,范厕生的不否认,就是默认。 师愚山又道:“看来你为了对付我,也已经准备了很久。” 范厕生道:“对付任何人,我都会准备很久。” 师愚山诧异道:“你怕死?” 范厕生道:“一个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活着,而不是去死。” 师愚山道:“你也怕我的暗器?” 范厕生冷冷道:“我还不想死,更不想被暗器毒死。” 师愚山道:“你今天是来杀我的?” 范厕生道:“至于杀不杀你,我暂时还没有想好。现在,我想问你几句话。” 师愚山道:“好!你问!我说!” 范厕生道:“赵玉颜是你杀的?” 师愚山想了想,道:“这个人虽然是我杀的,只是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范厕生道:“什么事啊?” 师愚山道:“其实,赵玉颜是吕镜堂的女人,她为什么会跟你走,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只是吕镜堂安排在你身边,用来监视你的。吕镜堂根本就不相信你。” 范厕生问道:“难道,吕镜堂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 师愚山道:“他虽然暂时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他已经在怀疑,你加入六花帮,肯定是抱着某种目的而来的。因为自从你和樊胡子进入六花帮以后,六花帮这个组织便出现了很多在他看来很有些不正常、不符合常理的事。” 范厕生又问道:“他也怀疑樊胡子?” 师愚山道:“是!” 师愚山想了想,道:“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范厕生冷冷道:“你不必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也不必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师愚山道:“好!我只是很有点好奇而已。而且,我可以保证,不会告诉吕镜堂。” 范厕生听了这话,立刻发出一阵冷笑,道:“你在说,如果我告诉你我的身份,你就替我保守秘密,不去告诉吕镜堂?” 师愚山点了点头,道:“是啊!” 范厕生大笑道:“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已忍不住想告诉你了。” 师愚山“哦”了一声。 范厕生道:“我本来是鹰巢帝府‘妖黑’的人。”他并没有说实话,因为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所以,在他想说实话的时候,依然说的还是谎言。 师愚山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范厕生,过了很久,才说道:“妖黑?你是妖黑的人?” 范厕生道:“一点都没错!你若是想将我的身份告诉吕镜堂,我也完全不在乎。” 师愚山诧异道:“哦?为什么?” 范厕生冷笑道:“看来,你的消息是在是很不灵通。” 师愚山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范厕生道:“吕镜堂已经是一个死人。” 这下,师愚山就显得很有些吃惊了,他问道:“吕镜堂究竟是怎么死的?” 范厕生道:“是樊胡子杀了他。” 一听说这话,师愚山显得是更为吃惊了。 范厕生又说道:“所以,你现在若是想把我的隐秘身份告诉吕镜堂,我认为他已不会在乎的。” 过了很久,师愚山才终于点了点头,道:“你看!我杀死赵玉颜,也完全就是替你除害,你根本就用不着替她报仇,而是应该感谢我,好好请我一顿饭才对。” 范厕生道:“我不会感谢你,也没有替她报仇的打算。” 师愚山问道:“难道你今天来到我这里,不是来杀我的,而是因为别的事?” 范厕生道:“是!” 师愚山问道:“那是什么事?” 范厕生道:“你从赵玉颜手里拿走的那一袋钱,现在哪里?” 师愚山一听到这话,一颗悬着的心立刻就放下了一半。因为他很明白,一个人只要开始谈钱,无论什么麻烦事,都几乎已经可以用钱来解决了。 师愚山道:“那一袋钱,现在樊胡子手里。” 范厕生问道:“你一拿到钱,就交给了樊胡子?” 师愚山道:“是!她很想要这一笔钱。” 范厕生一听到师愚山这肯定的回答,他立刻就完全相信了鱼哄仙的话,现在,他甚至很有些佩服鱼哄仙的料事如神。 过了很久,范厕生又问道:“你来监视我,再找个机会将银两拿走,这都是樊胡子指使你去做的?” 师愚山苦笑道:“正是她!她告诉我,她想要这一笔钱,是为了我们以后的生活。” 范厕生盯着师愚山的眼睛,道:“好!看来!有句话说,爱情可以让一个人变傻,也是很有道理的。就如同你,完全就像一个傻子般地被樊胡子骗了。我听说,樊胡子得到这些银子后,就立刻将你甩了,就如同扔一双破鞋一般,一脚将你踢得远远的,只因为她有了别的男人,是不是?” 师愚山沉默了很久,才长叹一声,说道:“唉!这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也一定要像扔一双破鞋一样,将这一段破事扔得远远的。” 范厕生道:“很好!那你现在是不是很有些想报复樊胡子的无情无义?” 师愚山道:“我的确很有点想报复她。” 范厕生道:“很好!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樊胡子将这些银两藏在了什么地方?” 师愚山反问道:“你莫非还想去将这些银两拿回来?” 范厕生道:“我也的确又这个想法,因为这些银两本来就应该属于我。” 师愚山想了想,道:“我虽然并没有把握,她将这些银子藏在了什么地方,但我知道在她家中,有一间密室,十有八九,她就将银子藏在了这间密室中。” 范厕生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她有这样一间密室的?” 师愚山道:“在去年的某一天,我见她的行为很有些奇怪,也总是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来往,神神秘秘,于是有一次,我就偷偷地跟着她,来到了这间密室外面,只是我并没有进去过。” 第八十二章 密室 范厕生问道:“这间密室,在什么地方?” 师愚山道:“就在她家的后院。” 范厕生道:“你若是想报复她,就最好能说得更为详细一点。” 师愚山想了想,道:“好!就在她家的后院,在靠墙的位置有三棵很高很大的香柏树,这三棵树后面的墙壁上,有一扇木门,你打开这扇木门,就进入一间屋子,只是这一间屋子中,常年都有两个人看守。” 范厕生听了,问道:“你觉得,樊胡子就将银子藏在这间屋子中?” 师愚山道:“不是。” 范厕生问道:“那在哪里?” 师愚山道:“进入这间屋子后,你就可以看到,在这间屋子的地上也有一道封起来的铁门,这道门上,也上了锁。你得打开这一道门,就可以看到有一条地下通道。至于这地下通道中是什么样的,我就完全不清楚了。” 范厕生问道:“这一条地道,就是通向密室的通道?” 师愚山点头道:“是!” 范厕生听了这话,忽然就将手中长针从师愚山的颈部移开,道:“这个地方,被防范得这么严密,看来,要想走进这条地道,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师愚山道:“我也想不清,这樊胡子究竟是什么人?又有什么阴谋?为什么会在自己家中挖一条如此隐蔽又看守得如此严密的地道?” 范厕生很有些吃惊地盯着师愚山,问道:“你追求他这么久,难道你连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师愚山道:“我的确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啊!难道你知道?” 范厕生虽然知道樊胡子是什么人,但是他也根本就没打算告诉师愚山,他只是说道:“连你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我又怎么会知道?只是让我很有些想不清的是,你既然连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你也敢去追她?” 师愚山冷笑道:“你还不是一样?你知道赵玉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范厕生听了这话,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说道:“我跟赵玉颜在一起,并不是因为我爱她。” 师愚山好奇地问道:“那你是因为什么?” 范厕生冷冷道:“我只是想睡她而已。” 师愚山听了这话,放声大笑,道:“我花那么大力气追求樊胡子,难道你以为,我是因为爱她?” 范厕生问道:“哦?莫非你也只是想睡她?” 师愚山笑道:“是啊!我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我就只是很简单地想睡她。” 范厕生也一阵大笑,问道:“你追她的时间,有多久了?” 师愚山道:“大概已经有一年了。” 范厕生又问道:“那你有没有成功地睡到她?” 师愚山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只可惜,还没有。” 范厕生很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既然想睡她,追了这么长时间,你都还没有睡到她。难道你就没打算换一个女人去追求?” 师愚山笑道:“在我看来,很难得到的女人,才是最有诱惑力的。” 范厕生听了,一阵冷笑,道:“只怕并非樊胡子是一个很难得到的女人,而是在你面前,这个女人就变得难得起来。看来,你泡妞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 师愚山拉着脸,回应道:“难道你泡妞的水平很高?” 范厕生眯起眼睛,遥望远方,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缓缓说道:“也不是很高,只是比你高一点点而已。如果我想去泡她,只怕现在孩子都可以去打酱油了。” 师愚山盯着范厕生看了很久,才说道:“你吹牛皮不打草稿,我就不信,你能泡到她?你看你长成了什么样子,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长得根本就没有我整齐。” 范厕生笑道:“一个男人去泡妹子,并不取决于长得整齐不整齐,而在于你有没有某种令女人倾倒的独特魅力。” 师愚山听了这话,冷笑道:“想必赵玉颜已完全为你的魅力倾倒,再也起不来了。” 范厕生盯着师愚山,过了很久,才说道:“你是不是想要我戳你一针?” 师愚山连忙道:“不想!我一点都不想被你戳一针。” 范厕生道:“我今天来,也并不是想来和你打架的。” 师愚山道:“我知道,你只是想要那一笔钱财。但我也想告诉你,凭你一个人,只怕还没那能耐将这笔钱带出来。” 范厕生只是“哦”了一声,他在等着师愚山说下去。 师愚山果然接着说道:“看守这个地道入口的人,虽然不多,只有两个,可是我看他们身上带着的那种奇特可怕的杀气,就知道这两个人绝对是不可小觑的高手。” 范厕生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呢?” 师愚山道:“还有就是你还得会开锁。因为我听樊胡子说过,那条地道总共有4道门,每一道门都有锁。” 范厕生皱了皱眉,又问道:“的确是困难重重,请问还有吗?” 师愚山道:“当然还有,樊胡子家,这几天可是热闹得很。” 范厕生诧异道:“热闹得很?怎么个热闹法?” 师愚山道:“这老毛子女人,就在这一两天时间内,不但多出来一个身手很不错的情人,而且还来了几个骑头大象、长得又黑不溜秋的外国人。” 范厕生又皱眉道:“骑大象的外国人?” 师愚山点头道:“是啊!” 范厕生问道:“你知不知道这几个外国人,是什么人?” 师愚山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其中有一个人,叫什么泰歌尔。” 范厕生沉默了很久,才喃喃道:“泰歌尔?岭南九屠?” 师愚山听到“岭南九屠”这个名号,也略有点吃惊地道:“这几个人,就是岭南九屠?” 范厕生道:“是!” 师愚山虽然也听说过“岭南九屠”的名头,可是他并不清楚“岭南九屠”究竟是九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他也很有些想不清,这樊胡子如何会跟“岭南九屠”来往的? 过了很久,师愚山才说道:“如果这几个人是岭南九屠,那你若想再将这一笔钱拿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范厕生点了点头,道:“若想进入这个地下密室,就得以很快的出手,先解决了那两个看守者。” 师愚山道:“一点没错!你在杀这两个人的时候,还得保证不让外面的人听见任何声响。否则,先别说能成功拿回那笔钱,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对于师愚山的这一番言论,范厕生也表示赞同。他说道:“在杀死这两个人以后,还必须在很快的时间内将这地道的四把锁打开。” 师愚山听了,冷笑道:“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范厕生道:“我做不到,简直是完全做不到。” 师愚山大笑道:“既然你做不到,那拿回这笔钱,也是一个春秋大梦。” 范厕生问道:“如果我跟你合作,能不能做到?” 师愚山道:“你真的打算跟我合作?” 范厕生道:“这就得看你的手段?” 师愚山问道:“什么手段?” 范厕生道:“我知道,你是用暗器的行家,我问你,你能不能做到,用你的暗器无声无息地将那两个看门人杀死?” 师愚山略加沉吟,道:“这一点,我倒是可以做到。” 第八十三章 大师 范厕生道:“好!既然这样!我跟你合作,去取这笔钱财,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如何?” 师愚山道:“只可惜,我们俩合作,也没什么卵用,因为我不会开锁,你想必也不太在行。” 范厕生道:“开锁这门手艺,我实在是不在行。然而,并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合作,而是三个人合作。” 师愚山问道:“三个人合作?你还想找谁?” 范厕生道:“还有一个算命先生。” 师愚山听了这话,放声大笑,道:“一个算命先生,莫非这个算命先生还有个副业,是开锁配钥匙的?” 范厕生道:“他虽然不会开锁配钥匙,但我相信他一定会有法子的。” 师愚山似信不信,问道:“这个算命先生,现在哪里?” 范厕生道:“他带着他的跟班,在贰酒店等我。” 师愚山摇头晃脑,想了很久,才问道:“请问你分多少银子给那算命先生?如果我跟你合作,你又打算分多少给我?” 范厕生道:“我答应给那算命先生一万两,我给你一万五,你能接受吗?” 师愚山摇头道:“一万五太少。” 范厕生皱眉道:“一万五已经很多了,你搞招生培训这一行,干多少年,才能赚到一万五千两银子?” 师愚山道:“我做招生培训这一行,育人子弟,虽然不是一个暴利的行业,但好歹不会有生命危险。” 范厕生想了想,还是松口道:“既然你嫌少,那我再加一万两给你,如何?” 师愚山笑道:“好!好!这还差不多,成交。”他也略有停顿,又问道:“只是你能够确定,那算命先生能将那四道锁打开?” 范厕生道:“我虽然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只是算命先生浪荡江湖,见多识广,认得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人,想找个开锁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师愚山点头表示承认,他想了想,忽然瞧着范厕生,怪笑道:“一万两银子,其实也不少。” 范厕生也瞧着师愚山,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很奇怪的笑意,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愚山道:“你答应给算命先生的一万两银子,与其给他,还不如我们两个分了。等拿到银子以后,我们完全可以宰了那算命先生。那一万两银子,当然也就是我们的了。” 范厕生笑了笑,道:“好说!好说!” 这两个人相视大笑,算是达成了一个愉快而满意的交易。 贰酒店。 鱼哄仙和吴最乐正坐在一副座头上等待。 他们等待的时间并不太久。 自从范厕生走后,他们两个酒足饭饱,便又回到了壹客栈,睡了个午觉。 在他们估摸着范厕生已快回来的时候,便又慢慢腾腾地来到了贰酒店。 他们打算要一壶酒,弄两个家常菜,就这样对付这无聊透顶的等待时光。 他们并不需要等待很久,酒和菜刚刚端上来,范厕生与师愚山就已经出现在了这酒店门口。 一看到这两个人,鱼哄仙的眼中立刻就放出光来。 鱼哄仙现在也觉得很满意,范厕生实在是一个办事能力很强的人。 这个时候,这个贰酒店中,并没有别的顾客。 鱼哄仙立刻站起身来,大声打着招呼,道:“范先生,你好!你好!”他一面说,一面在盯着师愚山,故作不知地问范厕生道:“这位朋友是?” 范厕生笑道:“这位朋友,是江湖中有名的暗器行家,愚山暗器培训学校的校长兼总教练,师愚山。” 鱼哄仙向师愚山抱了抱拳,连声道:“哦?原来是师先生,久仰!久仰!” 师愚山听了,也笑嘻嘻地向鱼哄仙和吴最乐抱了抱拳,也问范厕生道:“这两位老板,又如何称呼?” 范厕生指着鱼哄仙道:“这一位是神机妙算阴阳有准的‘赛半仙’鱼宝胜大师。”然后他又指了指吴最乐,道:“这一位就是吴不才大师。” 师愚山大笑道:“两位大师,威名响彻五湖四海。我听说很多大老板、当红明星都与两位有来往,都拜两位为师,以图前程无忧事业顺利。闻名久矣!闻名久矣!” 鱼哄仙和吴最乐明知师愚山完全在瞎说,可是他们也不必去在乎这些事。 四个人便围着桌子坐了,又叫了几个菜、两瓶酒。 几杯酒下肚,范厕生才说道:“鱼先生,至于那一笔钱财,十有八九被樊胡子藏在了她家后院的地道中。这地道入口有两个人看守,若想进去这地道中的密室,还得打开四道门上的锁。至于那两个看守者,有师先生在这里,足可手到除之。只是那四道门上的锁如何开启?” 这时,范厕生和师愚山都在盯着鱼哄仙。 鱼哄仙一听到这个问题,立刻就想起了第一翻墙。 于是,鱼哄仙笑了笑,道:“四把破锁而已,有何难哉?不妨事!不妨事!” 师愚山忍不住问道:“鱼大师莫非还有开锁之妙技?” 这时,吴最乐两杯酒下肚,就忍不住得意忘形起来,他摇头晃脑,笑道:“两位,有鱼哥和吴哥在这里,你们根本就不用去担心几把破锁。无论什么锁,在你吴哥眼中,都只是破铜烂铁。” 师愚山皱了皱眉,道:“既然如此,那今晚就由吴大师负责去开锁,如何?” 吴最乐笑道:“你吴哥虽然也会开锁,但我却认得开锁远强于我十倍的人。” 师愚山好奇地问道:“请问这个人是谁?” 吴最乐笑道:“晚一点你自然会知道的。” 这时,鱼哄仙道:“在下虽然认得很多会开锁的人,只是去干这件事,真可谓是刀头上舔血的勾当,对这个开锁的人要求很高。一要轻功很好,二要开锁技术娴熟,三要胆量极大。这样的人,只怕出场费不会太低。” 范厕生点头道:“要找到一个这样的人,的确也很有点难。” 鱼哄仙笑道:“虽然找个这样的人很难,然而,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出得起价钱,就不怕找不到这样的人。” 范厕生问道:“鱼先生,在你看来,找个这样的人,出场费大概要多少银子?” 鱼哄仙道:“起码也得五千两银子。” 范厕生一听说这个价钱,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他还是同意了,道:“好!五千两虽然略有点多,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就五千两。” 鱼哄仙大笑,他现在觉得很满意。于是,他现在就得意洋洋摇头晃脑地用手指头敲打着桌面。 这时,吴最乐问道:“宝胜兄,在你看来,我们应该在什么时候行动?” 鱼哄仙乍一听“宝胜兄”这个称呼,一时没反应过来,依然还在敲着桌子取乐。 吴最乐提高了声音,又拍了拍鱼哄仙的肩膀,道:“宝胜兄,请问我们在什么时候行动为好?” 鱼哄仙这才发现吴最乐是在叫自己,连忙笑道:“事不宜迟,我们就在今天晚上行动,各位以为如何?” 师愚山道:“鱼大师所言极是!免得这樊胡子又将这一包阿堵物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第八十四章 工作会议 范厕生也点了点头,问道:“依你们几位看来,我们应该如何行动?” 鱼哄仙想了想道:“在这一条街的北端尽头处,有一个荒废已久的花园,这花园中有一个凉亭。今天晚上,我们于丑时三刻,就在这花园中的凉亭会合。如何?” 范厕生等人都齐声道:“好!” 吴最乐又问道:“我们到了樊胡子家,又该如何行动?” 鱼哄仙想了想,道:“我们到达目的地,范先生,还有师先生,以及我找来开锁的那人,你们三人进入樊胡子家的后院。由范先生去敲门,只要门一打开,师先生就立刻下手,杀死那两个看守者,然后你二人就马上出来。如何?” 师愚山问道:“这位鱼大师,莫非你是打算叫那开锁的人独自一个进去?” 鱼哄仙道:“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范厕生略有沉吟,说道:“我们并不清楚那地道中的情况,不知那里面还有没有人看守?依我看来,还不如我和师先生跟着那开锁的人一同进去,若有情况,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鱼哄仙想了想,道:“这样也好,那就这么办!” 师愚山道:“各位,当我们成功拿出了这笔钱,我们也应该找个地方去分钱才好。我们总不能就在樊胡子家将这事解决了,对吧?” 鱼哄仙道:“师先生所言极是。这个地方,必须是一个相当隐蔽的地方。” 范厕生问道:“那鱼先生有没有好的地方推荐?” 鱼哄仙道:“我知道,在这袁州城北,有一个山头,叫作郭公山,这山上有个塔,叫作飞鹰塔。这是一个好地方。我们就选择在这个地方,各位有没有意见?” 范厕生道:“好!在塔上最好,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神不知鬼不觉,我是没有意见。却不知师先生同意吗?” 师愚山道:“我也清楚这个地方,既然是鱼大师选的地方,范先生也同意,你们都没有意见,我当然也没有意见。” 鱼哄仙道:“好!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大家最好都回去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晚上好去干事。” 这时,范厕生端着酒杯,站起身来,道:“来!我们干了这杯,今天晚上,务必万事大吉,马到成功!” 鱼哄仙和吴最乐、师愚山也站了起来,一齐端着酒杯,道:“万事大吉,马到成功!” 四人干了这杯酒,便各自离去。 鱼哄仙和吴最乐,直等到范厕生和师愚山都走远了,才回到了壹客栈。 这个时候,杜沉非与第一翻墙、毛野生、杨家姐妹正在等待着他们二人。 鱼哄仙和吴最乐一走进来,杨雨丝立刻就看到了,她大声说道:“哇!老鱼,阿乐,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呀。” 鱼哄仙“嘿嘿”两声,以示回应。 杜沉非问道:“老鱼,阿乐,辛苦!辛苦!事情进展如何?” 鱼哄仙笑道:“诸位大可宽心,不必担忧,有老鱼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相处这么久,难道你们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杜沉非笑而不语。 杨雨丝却问道:“啊!老鱼,那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鱼哄仙一屁股坐在距离他最近的一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说道:“至于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嘛?你们肯定也知道,那当然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五行术数奇门遁甲,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像我这样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人出马办事,那只能有一种结果。” 杨雨燕好奇地问道:“老鱼,你出马办事,那是一种什么结果啊?” 鱼哄仙“嘿嘿”笑道:“那当然是手到擒来,马到成功。” 杨雨燕听了这话,拍着手笑道:“哈哈!哈哈!一头牛,十亩地,不如老鱼耍嘴皮。” 杨雨丝听了,立刻也接着唱道:“百只鸭,千只鸡,不如老鱼吹牛皮。” 众人听了,都放声大笑。 这时,杜沉非又问起鱼哄仙与范厕生、师愚山商谈的经过。 鱼哄仙便将事情经过大体叙述了一番,然后他就拍了拍第一翻墙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兄弟,今天晚上,还得多多辛苦你。因为这可是你的看家本领,别人想去做也做不了。” 第一翻墙笑道:“摸墙翻壁,越窗开锁,都是小事一桩,我也已经有很久没有干这事了,今日正好练手,免得荒废了本身技艺,各位但请放心。” 鱼哄仙却还是很有点不放心地问道:“开那几把锁,你有把握吗?” 第一翻墙道:“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至少至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我开不了的锁。有我在,各位就不必为这些‘锁’事烦恼。” 鱼哄仙一面大笑,一面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好一个不为‘锁’事烦恼!” 第一翻墙想了想,却说道:“老鱼,开锁倒不是难事,只是这范厕生曾经见过我,还与我交过手,我今晚和你同去,他如果认出我来,怎能不怀疑你?” 鱼哄仙沉吟道:“你所言极是!你如果就这样以真面目示人,他肯定会怀疑。” 第一翻墙道:“那怎么办?” 鱼哄仙道:“趁着现在天色还早,你去弄一套蒙面夜行的行头。今天晚上,你将头脸用黑巾包起来,只留一对眼睛在外面,然后,能不说话的时候就尽量不要说话。再把你的兵器留在这里,暂时改用别的武器。这样,他们就完全认不出你来了。” 第一翻墙道:“好!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鱼哄仙道:“再等等,我们先花不多的时间,开个工作会议,来确定好接下来的具体行动计划。你略晚一些去准备,也是没有关系的,还来得及。” 第一翻墙点头同意。 这时,杜沉非道:“老鱼,你同意让范厕生与师愚山二人跟着翻墙兄弟进入地道,假如拿到银两,这二人不怀好意,出手对付翻墙兄弟,这如何应对?” 鱼哄仙道:“大哥放心,这两个人必然是不怀好意的,也必然会对付我们,但绝对不会发生在这地道中。”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这个时候,他们为了不引起樊胡子和岭南九屠的注意,只想尽快离开,免得费尽心思,辛苦到头,却落得个鸡飞蛋打一场空。” 鱼哄仙笑道:“正是如此!所以,他们在樊胡子家的院子里,是绝对不会出手对付第一翻墙的。” 杜沉非问道:“据你推测,他们会在什么地方对付你和阿乐、翻墙兄弟三人?” 鱼哄仙道:“在郭公山顶,飞鹰塔上。也只是对付我一个人,而不是我们三个人。” 吴最乐很有些奇怪地问道:“老鱼,为什么是你一个人?那我和翻墙别呢?” 鱼哄仙道:“在那个时候,你和翻墙兄弟都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和范厕生、师愚山同行至郭公山飞鹰塔。” 吴最乐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他根本就没有明白鱼哄仙的意思。 第八十五章 分析 鱼哄仙也不理会他,又接着说道:“假如我们成功拿到银子。这范厕生和师愚山都是奸滑似鬼的人。他们必然都打算独占这笔钱财。你们觉得对不对?” 杜沉非和吴最乐等人都点了点头,他们没有说话,在等着鱼哄仙继续说下去。 鱼哄仙又接着说道:“我们为了这笔财富,想杀了范厕生和师愚山。同样,范厕生和师愚山也都是这么想的。” 杜沉非道:“那你刚才所说,你一个人与他们两个同行至飞鹰塔,是什么意思?你叫阿乐和翻墙兄弟去干什么?” 鱼哄仙道:“今天晚上,阿乐根本就不必去樊胡子家,只有我和第一翻墙去。争夺这笔钱财的一场混战,必然将在这飞鹰塔上展开,所以,你和阿乐得提前到达飞鹰塔。” 杜沉非沉吟良久,道:“你的意思,是叫我们两个先去飞鹰塔设好埋伏。” 鱼哄仙笑道:“我正是这意思。” 杜沉非道:“好?只是我还不是很明白你具体是如何安排的,就请你跟我们详细说说,如此才能做到有条不紊,不至于临时乱了阵脚。” 鱼哄仙道:“好!今天晚上,只有我和翻墙兄弟两个人,去会合范厕生与师愚山,往樊胡子家盗银。” 众人都在认真地听。 鱼哄仙又拍了拍第一翻墙的肩膀,道:“兄弟,等我们开完会,你就去准备两套完全一样的衣服,还有一套夜行装,一瓶猪血。” 第一翻墙点了点头,道:“两套完全一样的衣服?拿来干什么用?” 鱼哄仙道:“对!其中一套给我穿上,另一套留给你穿,只等盗银成功,你就立刻卸下夜行装束,换上这套衣服,带着那一瓶猪血,马上赶往飞鹰塔。” 第一翻墙不解地看着鱼哄仙,问道:“那猪血又拿来干什么用?” 鱼哄仙道:“兄弟稍安勿躁,你且先听我说完,自然就会明白。” 于是,第一翻墙就在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鱼哄仙道:“当你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郭公山飞鹰塔,你就藏身在这塔下的某个隐蔽之处,绝对不能让范厕生与师愚山发现你的行踪。” 第一翻墙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鱼哄仙又看着杜沉非与吴最乐道:“阿乐不必与我去樊胡子家,你和大哥两个人,提前去飞鹰塔,藏身与这塔顶之上的某个隐蔽处,等待我和范厕生、师愚山的到来。” 杜沉非和吴最乐也点了点头。 鱼哄仙接着道:“我和范厕生、师愚山三人,来到飞鹰塔,范厕生和师愚山必然火并。他们两个人,无论活下来的人是谁,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杀了我,以独吞这笔钱财。” 杜沉非听到这里,说道:“你认为他们两个人不会先联手杀了你,再火并?” 鱼哄仙道:“一定不会。” 杜沉非问道:“为什么?” 鱼哄仙笑道:“因为在我和范厕生、师愚山三个人之间,实力最弱的就是我。在他们眼中,也许我只是一个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对他们来说,完全不具备任何威胁。所以,最先死的人,绝不会是我。” 杜沉非听了鱼哄仙的分析,点头称是,又问道:“老鱼,据你的推测,范厕生和师愚山二人间的火并,谁更有机会活下来?” 鱼哄仙道:“我猜,十有八九会是范厕生。因为这个人实在是个很可怕的人。” 杜沉非道:“老鱼,你的意思是,当范厕生杀了师愚山,这个时候,我再出手杀了范厕生?” 鱼哄仙道:“这个时候,还没到杀范厕生的时候。因为我还活着,所以范厕生的警惕性一定很高,防备得也一定很严密。为了避免我们这一方有伤亡,就不能在这个时候下手杀他。” 杜沉非听罢,便问道:“如果这个时候我不出手,他岂非就要对你下手了?” 鱼哄仙道:“至今为止,我都还从来没有在他的面前显露过武功,今天晚上,我就要让他知道,我完全就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在他的眼里,我仅仅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算命先生。我只要看见他杀了师愚山,我就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一个跟头,大叫一声,从这塔上的窗口跳下来。我知道,这飞鹰塔下,都是花岗岩的地砖。这个时候,只要听到我的叫喊声,翻墙兄弟就立刻从藏身之处跳出来,将那一瓶猪血撒在地上,然后就趴在那一滩猪血上。我则从窗口一跳下来,就躲藏在塔下。这个时候,范厕生一定会走到窗口来看。你们觉得我分析得对不对?” 这时,第一翻墙笑道:“老鱼,我总算是明白了你的意思。” 鱼哄仙笑道:“你真的明白了?” 第一翻墙道:“范厕生来窗口查看,见我躺在血泊之中,所穿衣服又和你穿的完全一样,必定以为你已经摔死在这宝塔之下,对吗?” 鱼哄仙听了大笑,道:“正是如此。翻墙兄弟是个明白人。” 第一翻墙也大笑。 这时,吴最乐笑道:“范厕生杀死了师愚山,见你又摔死在宝塔之下,他一定会很得意。这个时候,正是他防范最为松懈的时候,我和大哥就出其不意,从他的背后下手,我一枪干死他。对吧?” 鱼哄仙听了吴最乐的话,知道他们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他现在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等他的笑声停顿,杜沉非才说道:“老鱼,你的这条计谋是十分周密详实,可以说是百无一漏,只是有一点,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到这飞鹰塔上,才开始火拼?而不是在半路就火并起来?” 鱼哄仙笑道:“这点我很很有把握!因为等我们拿到银子,那时已经快到天亮,山下已经有了行人。干这种事,却并不适合被很多人看见。因为只要被人看见,就会传扬出去。最终也免不了传到‘妖黑’的人耳朵里。无论是师愚山还是范厕生,都不想让‘妖黑’的人知道。所以,只有在人迹罕至的飞鹰塔,才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杜沉非笑道:“有理!有理!如此真可谓是天衣无缝。” 然而,杜沉非想了想,又说道:“据你推测,师愚山会被范厕生杀死?” 鱼哄仙道:“对!十有八九是这个结果。” 杜沉非道:“这师愚山是暗器行家,何以见得,范厕生将杀了师愚山,而不是师愚山杀了范厕生?” 鱼哄仙道:“因为今天中午,范厕生敢独自一人,闯进师愚山家,再成功将师愚山带到这贰酒店来。就说明他不会惧怕师愚山的暗器,不惧怕,就说明他有法子对付得了师愚山的暗器。而且,在贰酒店,我见师愚山敢于随便调侃我,却对范厕生毕恭毕敬,这就说明了一件事。” 杜沉非问道:“什么事?” 鱼哄仙道:“在范厕生去找师愚山的时候,他们必然交过手,这结局就是,师愚山败在了范厕生的手里。” 杜沉非笑道:“师愚山既然已经败在了范厕生的手里,就还一定会继续败在范厕生的手里吗?” 鱼哄仙道:“难道不是吗?” 第八十六章 打赌 杜沉非道:“至于这一点,我看只怕未必。我们要防着范厕生,但更应该防着师愚山的暗器。他的暗器,神鬼莫测,令人防不胜防,这才是真正能一击致命的杀人利器。” 鱼哄仙听了,笑道:“大哥,在你看来,师愚山会赢范厕生?” 杜沉非也笑道:“对!我认为,范厕生会败在师愚山的手下。” 鱼哄仙笑道:“你有没有把握?” 杜沉非想了想,道:“我有把握!” 鱼哄仙笑道:“好!既然你认为师愚山会赢,我认为范厕生会赢,那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杜沉非问道:“如何赌?赌什么?” 鱼哄仙道:“就赌一百两银子,如何?” 杜沉非大笑,道:“好!既然你有这个雅兴,那我就跟你赌!” 鱼哄仙听了,看了看第一翻墙、吴最乐等人,道:“你们几个,要不要押一宝啊?都是一百两银子的赌注。” 这话一出,杨雨丝姐妹和吴最乐立刻来了兴致。 杨雨丝道:“我要押宝!” 鱼哄仙笑眯眯地问道:“好!我和大哥,你押谁胜?” 杨雨丝连想都没想,便跑过去拉着杜沉非的手,道:“我押鱼哥哥胜。” 鱼哄仙又看着其他人,问道:“还有谁想赌一赌?” 杨雨燕闻声道:“我也要赌!” 鱼哄仙问道:“那你赌谁胜?” 杨雨燕“嘻嘻”笑道:“我也赌大哥胜!” 鱼哄仙听了,怪笑着用手指指了指杨雨丝,又指了指杨雨燕。 这个时候,吴最乐忽然道:“我押老鱼胜。” 鱼哄仙听了,立刻笑道:“好!好!欢迎!欢迎!” 鱼哄仙又看着第一翻墙和毛野生,道:“你们两个,要不要参加一个?” 第一翻墙道:“好!算我一个,我的这一百两银子,就押在大哥这一方。” 鱼哄仙耸了耸肩,又看着毛野生,问道:“野生兄弟,我见你平时有事无事都爱赌一把,今天怎么不哼声了,难道你没打算来一个?” 毛野生道:“押宝我倒是喜欢,只是腰包冇钱,不敢发言。你们谁他娘肯借一百两银子给我,我就押。没钱我押他娘的**。” 鱼哄仙诧异道:“你好歹也有四十两银子一个月的工资,你又不买衣服,又不泡妞,又没别的交际和娱乐活动,吃饭喝酒也不必你掏钱,每月四十两银子,已足够你花费。我问你,你的工资,都花到哪里去了?” 毛野生道:“我不泡妹坨,也不买新衣,也就只有押押宝这样子罗。” 鱼哄仙道:“你的工资,都被你押宝输掉了?” 毛野生笑道:“我没有赢,那当然就是都他娘输掉了。” 杜沉非听了,笑道:“好!兄弟,现在,我替你出一百两银子,如果赢了,二百两就都是你的;如果输了,我替你垫。如何?” 毛野生“嘿嘿”笑道:“这种赌法,稳赚不赔,也他娘痛快。我正烦着呢!我明年六月份的工资都已经输光了。上回押宝,还输给牛犊子八十两,那化生子一看到我就讨账。这次赢他娘二百两,还了这笔账,也好抬头做回人,还有一百把两去翻本。” 杜沉非皱眉道:“野生兄弟,你说你现在就已经把明年半年的工资,都赌博输掉了?” 毛野生咧嘴笑道:“对头!对头!都在潭州那红头老四开的万胜赌场输掉的。” 杜沉非道:“野生兄弟,以后,还是要多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怎能如此,今日吃了明日饭,寅年吃了卯年粮?” 毛野生笑道:“好!等我有钱了,我就去翻本,再赢回来,就有钱存了。” 杜沉非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鱼哄仙问道:“野生,那这一次,我和大哥,你打算将宝押在谁的身上?” 毛野生看了看杜沉非,又看了看鱼哄仙,道:“老鱼就好比诸葛亮,心眼像马蜂窝,窍门多;干什么玩意都是宽钉耙搔痒,道道多。至于那什么玩意谁赢谁输,你肯定是不会看错了。” 鱼哄仙听了这话,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嘿嘿嘿嘿”地笑道:“那你是押我赢了,对吧?” 毛野生道:“赢个屁,我不押你赢,我押大哥赢。” 鱼哄仙吃惊地问道:“你既然押大哥赢,那你说我好话干什么?” 毛野生道:“我押谁赢,跟说你好话有毛关系?” 鱼哄仙道:“好!好!好!你们不押我,那就只等过了今天夜里,你们等着掏钱吧!” 夜,无论你等还是不等,它都一定会到来。 只要还有白天,就一定会有黑夜。 白天过去,黑夜就会到来。 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能等到白天,也一定能等到黑夜。 在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有别的什么事物能做到大公无私如同黑夜白天。 因为无论你是人还是畜,是神还是鬼,是年轻还是衰老,是健康还是残废,是富贵还是贫贱,它都会赐予你完全一样的白天和黑夜。 它既不会为了讨好你而给你更好的白天和黑夜,也不会为了怜悯你而给你更长的白天和黑夜。 白天和黑夜,对待这天地间的芸芸众生,都绝对平等和公正。 现在,就已经是深夜。 第一翻墙早已经将应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 这个时候,他就换上了那一套比黑夜还要黑得多的夜行装束,他的头和脸也完全被一块比黑夜还要黑的黑布包裹,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发着比白天还要白的光芒。 他买了两套同样的衣裳。 这两套衣裳,一套已经穿在了鱼哄仙的身上,另一套就被第一翻墙和那一瓶猪血一起,打成了一个包袱,绑缚在背上。 当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鱼哄仙和第一翻墙,就慢慢地向街北那久已荒废的花园而来。 他们都没有带自己的兵器,也没有带任何兵器。 令第一翻墙很有些奇怪的是,鱼哄仙竟然对这个地方也很熟悉,他既不必事先去探路,也不必问路,就带着第一翻墙径直往那街北的废弃花园而去。想必他在从事骗子这个职业的时候,业务足迹遍布这江南东、西路的各个角落。 用不了多长的时间,他们就已经来到了这个花园,也看到了花园中的亭子。 不远处一幢高楼上灿烂繁华的灯火,也还能穿透这茫茫夜色,留一丝昏暗的光芒关照着这花园中凄冷孤寂的亭子。 鱼哄仙一走进这个园子,就看到这昏暗的亭子里还站着一个人。 他们来得很早,可是却有人比他们还要早。 这个来得更早的人,是范厕生。 范厕生一看到鱼哄仙和吴最乐的身影,立刻就轻轻咳嗽了一声。 鱼哄仙听见咳嗽声,轻轻问道:“来的可是范先生?” 范厕生道:“是我。” 鱼哄仙道:“很好!师先生还没有来吗?” 范厕生道:“还没有来,至少我还没有看到他。” 正在这个时候,这半空里忽然就有一道白衣人影闪过,有人笑道:“我也已经来了,无论是上班还是约会,我都并不太喜欢迟到。” 鱼哄仙和范厕生都听得出来,这正是师愚山的声音。 第八十七章 竹林 很快,师愚山就落在了这凉亭中,正站在鱼哄仙和第一翻墙的对面。 师愚山就着这昏暗的灯光,看了看范厕生,又看了看鱼哄仙和第一翻墙。 现在,范厕生的手里,依然还提着那一个用来吸附师愚山暗器的青布包袱。 师愚山一看到这个包袱,虽然不动声色,但却在心里暗暗冷笑。 现在,师愚山在盯着身穿紧身黑衣、裹着黑巾的第一翻墙,他看了很久,问鱼哄仙道:“鱼大师,这位朋友,莫非就是你请来开锁的?” 鱼哄仙笑道:“正是!正是!这是我的朋友,还请两位多多关照。” 师愚山笑道:“好说!好说!却不知道这位朋友,如何称呼啊?” 鱼哄仙道:“我这位朋友,一向都很酷,不喜欢说话,江湖朋友给他取个外号,就叫作‘哑巴’。” 师愚山笑道:“哑巴?他究竟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哑巴?” 鱼哄仙道:“当然不是真正的哑巴。” 师愚山笑道:“这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能开口说话,那简直是每一个哑巴做梦都想拥有的事。一个人本来不是哑巴,却不喜欢说话,我也真是醉了。” 第一翻墙并没有搭理师愚山。 师愚山却继续说道:“不过这位朋友穿上这套职业装,看起来就很有职业素养,真有专业人士的风范。” 鱼哄仙道:“在下请来的人,当然是专业人士。就像我,就是一个专业的算命先生。” 师愚山笑道:“很好!专业人士很好!在江湖中也很吃香。” 他似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问鱼哄仙道:“嘿!鱼大师,你的那位朋友吴大师呢?去哪里了?今天晚上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鱼哄仙道:“我本来是要和他一起来的,遇到什么事情也好与他商量。却不曾想,自从与你们二位在贰酒店相别,他就生病了。” 师愚山诧异道:“生病?他生的是什么病?” 鱼哄仙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无非也就是吃坏了肚子,拉肚子拉个不停,那简直拉得‘稀里哗啦’的。我就只好一个人来了。” 师愚山听了,喃喃道:“看来他今天的运气,也实在还不错。”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小,小到鱼哄仙都完全没有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鱼哄仙问道:“师先生,你在说什么?” 师愚山连忙笑道:“哦?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愿病魔早日战胜吴大师。” 鱼哄仙听了,也笑道:“我代我的这位朋友感谢足下关心!多谢!多谢!也愿‘病魔到处转,明天到你家’。” 范厕生听了这两个人的一番话,冷笑一声。 这时,远方已有更鼓声传来。 范厕生冷冷道:“现在,我们已到了该行动的时候!” 鱼哄仙道:“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于是,鱼哄仙、第一翻墙、范厕生、师愚山四个人就来到了樊胡子家的后方。 在樊胡子家的后方,是一片很大的竹林。 这竹林中,密密麻麻生长着楠竹。 这竹林中,没有知了,也没有萤火虫,因为现在是冬季。 这些竹子,有很多都已被冰雪压断。 现在,鱼哄仙、第一翻墙、范厕生、师愚山四个人,就在这一片竹林中。 樊胡子家和这一片很大的竹林,就被一道围墙阻隔了起来。 这一道围墙,青砖堆砌,大约有两个人那么高。 鱼哄仙等四人若想进入樊胡子家,就得翻过这一道围墙。 这四人正站在围墙之下。 范厕生盯着师愚山,问道:“在你看来,我们应该从这里进去?” 师愚山指了指院子里那三株高耸的柏树,道:“是!那密室的入口,就在那三棵柏树下。” 鱼哄仙盯着这围墙看了很久,又装模作样在墙壁上摸索着,然后往墙壁上跳了两跳。 他现在的动作,看起来实在是滑稽而笨拙。 范厕生与师愚山就在看着鱼哄仙这种滑稽而笨拙的攀爬。在他们看来,鱼哄仙翻墙,就和老母猪上树完全没什么两样。 鱼哄仙爬了三五次,才很有些丧气地说道:“各位,这围墙实在很有点高,在下要想翻进去,只怕是难于上青天。我想看看情况,想必也只能是梦中泡影,就只好请你们三人进去行事,我就在这里等候,如何?” 范厕生听了这话,一声冷笑,道:“你最好还是在这里等我们为好!” 这时,师愚山忽然盯着第一翻墙,道:“却不知道这位开锁的朋友,爬起墙来,是不是也像你这位算命的朋友一样?” 第一翻墙听了这话,也不回应,却在看着鱼哄仙。 鱼哄仙淡淡地说道:“他爬墙,跟我爬起来不一样。” 师愚山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鱼哄仙道:“我是根本就爬不上,他却不但爬得上,而且还爬得很快。” 师愚山似笑非笑地问道:“很快?究竟是多快?” 鱼哄仙也似笑非笑地说道:“比快还要快!” 师愚山盯着第一翻墙,道:“哦?比快还要快?那你能不能先露一手,让我们也见识见识,这比快还快,到底是有多快?” 第一翻墙还是没有出声。 鱼哄仙道:“既然这位师先生想看看,你翻墙的速度到底有多快,你何不露一手让他瞧瞧……” 鱼哄仙话还没有说完,第一翻墙忽然身形一闪,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人就已经瓢到了十丈开外。然后又在一眨眼的时间,师愚山和范厕生只觉得一道黑影掠过,第一翻墙又回到了他原来站立的地方。 他的身法,快到不可思议。快到就仿佛他一直都站在这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这个时候,就连范厕生和师愚山见了第一翻墙如此精妙绝伦的轻功,也吃惊不已。 过了很久,范厕生才看着第一翻墙,说道:“你的轻功很好!”然后他就盯着师愚山,道:“像他这样的轻功,我可以保证,他绝对可以翻过任何一道墙。你信不信?” 师愚山连忙道:“对!对!对!我信!我信!这样的轻功,简直顶呱呱!顶呱呱!” 范厕生道:“那我们现在就进去?” 师愚山却忽然抬手说道:“慢着!” 范厕生皱眉道:“还有什么事?” 师愚山道:“这间密室,我看樊胡子进去,都是和里面的人暗语接头。我们如果想要那小屋里的看守者开门,也得知道他们的暗语。” 范厕生道:“那你知道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暗语?” 师愚山附在范厕生的耳畔,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范厕生听完,点了点头。 于是,鱼哄仙就在这墙外的竹林中等待。 范厕生和师愚山、第一翻墙三人纵身一跃,已轻飘飘地跃过了这道围墙,落在了樊胡子家的后院中。 这院子里很黑,没有灯笼。 黑得就算是两个人相对站着,也很难看清楚对方的面目。 第一翻墙等三人既看不清前方的路,也看不清脚下的路,他们只有走得很慢,才有可能避免弄出声响。 过了很久,他们才走到这三棵高大的柏树之下。 柏树后面的墙壁上,有一扇很窄的门,门缝中透漏出昏黄暗淡的灯光。 范厕生和第一翻墙已经站在了这扇门后,师愚山却倚着墙壁,面向着这扇窄门。 门内没有人说话,但却时不时传来有人清嗓子的声音。 过了很久,范厕生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两声。 门内还没有人说话。 范厕生又敲了三声。 还是没有人回应。 范厕生又敲了一声。 第八十八章 地道 这时,门内忽然有一个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问道:“是谁?” 范厕生冷冷道:“是我!” 那声音道:“你又是谁?” 范厕生道:“一个是鲇鱼怪,一个是黑鱼精。” 那声音道:“从哪里来?” 范厕生道:“天上。” 那声音道:“往哪里去?” 范厕生道:“地狱。” 那声音道:“到这里干什么?” 范厕生道:“喝茶。” 那声音道:“喝什么茶?” 范厕生道:“黑茶。” 这个时候,那小屋内的人忽然停止了一切声响。 但用不了很久,门外的范厕生等三个人就可以听见有人在门内开锁的声音,然后那扇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就已被一个人推开。 门内有光透出。 也就在扇门刚刚被人推开的瞬间,师愚山的人忽然从墙壁上弹了起来,他的手一抬,然后就有一把在这黑夜中无影无形的暗器无声无息的打了过去,打向了这个开门的人。 这个开门的人只来得及刚刚发出“啊”地一声轻呼,范厕生就在这极短暂的一瞬间,如同脱兔般冲了过去。 范厕生一个飞腿,正踢在这开门者的胸脯上。 这开门者立刻就如同被狂风卷走的风筝一般,倒飞了进去,撞向这小屋内的一张矮桌。 这小屋内的矮桌旁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浑身黑衣的人。 这个人的反应也很快,判断也很准确。 这个人见自己去开门的同伴忽然飞了进来,他立刻拔刀,然后一个翻身掠起,直扑向门口。 然而,这个时候,师愚山也忽然间就出现在这一道并不宽敞的门口,他又是一扬手,一把银针如同暴雨般打了过来,打向这一跃而来的黑衣人。 这刚刚掠起的黑衣人,也就如同被人射落的大雁一般,倒栽了下去。 就在他头颈刚刚着地的瞬间,门外一根闪耀着寒光的长针也如同飞箭般射了过来,一针就钉入了这人的咽喉。 于是,这个人连惨呼都来不及发出,只横陈于这冰凉的地面上抽搐了几下,就完全停止了一切动静。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 他的同伴,死得比他还要快得多。 范厕生和师愚山,这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儒雅的年轻人,虽然已经认识了很久,可是,他们却从来都没有联手杀过人。 但在今天,这样的两个人却配合得如此完美,完美得简直毫无瑕疵。 第一翻墙已经看见过很多人杀人,也看见过很多人被杀。但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的联手杀人。 现在,范厕生和师愚山都已走进了这间并不太大的屋子。 第一翻墙也跟着走了进去。 师愚山正在看着这地上的两个死人冷笑。他对于自己今天的出手,也颇为满意。 范厕生已经在这一个死人的身上擦净了自己长针上的鲜血,这个时候,他正在察看着这间屋子。 这是一间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屋子。 这间屋子很简陋,除了一张矮桌,就只有两张靠凳。 桌子很矮,靠凳却很高。 矮桌上摆着一坛酒,两只杯。 有酒,却既没有菜,也没有任何点心。 这简陋的屋子里,没有别的颜色,只有黑。 墙壁上贴的砖,很黑;地面上的石板,很黑;屋子里的矮桌和靠凳,很黑;桌子上的酒坛和酒杯,也很黑。 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黑的,一种比黑夜还要黑的黑。 在这昏暗灯光的照映下,这屋子里的一切,显得更黑,也更诡异,黑得、诡异得就如同这里已笼罩着来自地狱的黑暗。 在这铺着黑色石板的地面上,还有一个黑色的圆形铁盖。 在铁盖的旁边,相对立着两根很粗、看起来也很结实的花岗岩石柱。 这漆黑的铁盖上,挂着两把漆黑的铁锁。 这两把锁,就将这个圆形铁盖锁在了那两根花岗岩石柱上。 师愚山见了,便用脚来踢那两根石柱中的一根。 他踢得很用力,但却毫无声响。 也无论师愚山怎么用力去踢,这两根石柱依然是纹丝不动。 于是,师愚山和范厕生都在盯着第一翻墙。 现在,已经到了第一翻墙出手的时候。 第一翻墙蹲在这铁盖旁,看着这铁盖上的两把锁。 对于他来说,开这样的两把锁,完全就是小菜一碟,根本就用不着费很大的力气。 他从怀里掏出一条细而且长的铁片,伸进其中一把大锁的锁孔中,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咔擦”声响,这一把锁就已经被他打开。 很快,他就打开了另一把锁。 这时,范厕生走过去,一把就提起这个铁盖上的铁环。 这笨重的铁盖就被他提了起来,扔在一旁。 这铁盖一打开,这地面上立刻就多出来一个地洞。 这个地洞里,漆黑一片,冷气直冒。 就着这小屋里那昏黄的灯光,第一翻墙等人能够看到,有用青砖砌成的台阶伸向了地下那未知的深处。 这个时候,第一翻墙看了看师愚山,师愚山又看了看范厕生。 范厕生提起那矮桌上的油灯,踩着这青砖台阶,带头向这地道下方走去。 第一翻墙和师愚山都紧跟在后。 这个地道,开始的一段路,很窄,很矮,也很黑。 但当第一翻墙打开一扇很笨重的铁门后,这地道忽然就变得很宽敞。 前方不但宽敞,还有光。在这个地方,每相隔十余步,都在这地道的顶端挂着一盏灯。 在这条地道的两旁,竟然都是铁栅栏,铁栅栏后的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很多人。 这些人浑身脏污,如同乞丐。 这里,竟然完全就是一副监狱的样子。 这里的人,很显然,也已经在这个地方被关押了很久。 当这扇铁门一打开,这监狱中的三四十个人,立刻都在齐刷刷地盯着这门口忽然出现的三个人。 这三四十个人中,没有人知道这三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第一翻墙和范厕生、师愚山三个人,也完全不知道被关押在这里的人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第一翻墙等三人在这一扇铁门外看了很久,当他们确保没有生命危险后,才慢慢地走了进去。 被关押在这里的二三十个囚犯,盯着第一翻墙等三人,就如同狼群盯着羔羊。 他们看见范厕生和师愚山,还以为只是来例行检查的人,并没有觉得很奇怪。 但当他们看到黑衣劲装、黑布蒙面的第一翻墙时,他们的脸上立刻就出现了些许奇怪的表情。 这个地方,是“妖黑”设立在这里的一个秘密据点。 这些被关押在这里的人,都绝对不是笨蛋,也不是精神病患者,他们一看到第一翻墙的装束,就能立刻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些人绝对不会是妖黑的人,因为这里是妖黑的地盘,没有人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行走,还担心别人认出来的。 这些被囚禁的人中,有一个蓬头垢面、满脸长须、手上吊着铁锁的男人站起身,双手抓着铁栅栏,看着第一翻墙等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应。 对于范厕生和师愚山、第一翻墙来说,现在这个时候,完全不应该将时间浪费在这些囚犯身上。 所以,当他们确保这些囚犯无法跳出栅栏来伤害他们时,就一个跟着一个大踏步向前走去。 第八十九章 密室 这个时候,那大胡子又瞪着第一翻墙等人,高声道:“你们莫非是来救人的?” 依然没有人回应。 大胡子又说道:“我看你们这副样子,想必是你们有朋友被关押在这里,所以你们才会打扮成这个样子,半夜三更闯进来,企图把你们想救的人搭救出去。对不对?” 第一翻墙和范厕生、师愚山三个人,这个时候,就如同聋哑双全的人一般,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这大胡子的话。 这大胡子又说道:“如果你们不是为了来救人的,那就一定是为了钱财而来的,是不是?” 范厕生一听到“钱财”二字,就停下脚步,盯着这大胡子,问道:“你说这里面有钱财?” 那大胡子道:“对啊!在这个监狱的尽头,就是他们临时存放钱财的小金库。” 范厕生冷冷道:“很好!你知不知道,这地道的里面,还有没有人看守?” 大胡子摇头道:“只有外面有人看守,这里面就没有人看守了。” 范厕生闻道:“你确定?” 大胡子道:“我已经在这个地方关押了七年,我当然可以确定。” 范厕生一听到这话,立刻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那大胡子说道:“你们既然问到钱财,我就知道,你们必然是为了这小金库里的钱财而来。而且我看得出来,你们这位黑衣蒙面的朋友,必然是一个大盗,而大盗绝大多数人都会开锁。如果你们会开锁,就麻烦你们将这牢门打开,放我们出去,如何?” 这个时候,其他的囚犯一听到大胡子的这话,立刻就都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盯着第一翻墙。其中有几个喊道:“快给我们开门,放我们出去!” 范厕生没有回答大胡子的话,却盯着这大胡子,忽然莫名其妙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一加一等于几?” 大胡子也很有些莫名其妙地瞪着范厕生,过了很久,才似乎很没有把握地说道:“等于二!” 范厕生冷笑道:“你知道的已实在太多。” 他一说完这句话,就已经转过身去,向着这地道的深处走去。 他已完全没有再搭理这大胡子的打算。 这大胡子见范厕生等三人已经转身走了,便高声说道:“呃!你们如果不给我们把这铁门打开,我们可就要喊起来了。你不放我们出去,你们也别想拿到钱财。” 这个时候,其他人也纷纷嚷嚷地喊叫着:“不给我们开门,就要喊起来,叫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第一翻墙和范厕生、师愚山三个人却依然还在往前走。 第一翻墙甚至已经走到了前方的一道铁门前。 那大胡子见这三个人丝毫都不给他面子,果然放开嗓子,大喊道:“快来人啦!有人劫狱啦!有人打劫啦!” 一听到这大胡子喊叫,其他人也都跟着喊了起来。 范厕生一听到这些人的叫喊声,是勃然大怒。他将手中油灯放在地上,然后忽然回身,脚尖在地面上轻点,以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飘了过来。 他手中的长针,在这幽暗灯光的照射下,闪着寒光,只一针,就刺入了那大胡子的咽喉。 这大胡子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他的咽喉上就已经多出来一个大洞。 这大胡子的一张脸,也立刻就扭曲变形。 鲜血,红花般从这大胡子咽喉上的血洞里喷了出来。 范厕生忽然抽针,这大胡子立刻瘫软,然后倒下。 几乎就在同时,师愚山也已经出手,他的手一挥,一道弧线划过,这监狱中立刻就有三四个人惨叫着倒了下去。 当这三四个人横尸当场,所有的声音立刻就完全消失。 这监狱中的人,都在吃惊地看着范厕生与师愚山。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温文儒雅的两个年轻人,竟然会有这么快的出手!竟然肯如此痛下杀手! 范厕生冷冷道:“我杀一个人,就和杀一只蚂蚁,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只要谁还敢发出任何声音,这几个人,就是他的下场!” 每个人都害怕死亡,就连平日杀人如麻的人也不例外。 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每天都有很多人以自杀或者别的方式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不惧怕死亡,而是在这个时候,他对活着的恐惧,已远远超过他对死亡的恐惧。 这些关在囚笼中的人,希望别人能给他们打开束缚他们身心自由的铁门,就在于他们还想活着,自由而舒适地活着。 所以,在那无边无际恐怖莫测的死亡面前,他们更愿意被囚禁。 没有人敢出声,就连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不由自主的放屁声都似乎已完全停顿,更别说还有人敢来用言语要挟他们。 于是,范厕生和师愚山又向着里面走来。 这时,第一翻墙也已经打开了里边的那扇铁门。 于是,第一翻墙和范厕生、师愚山又过了这道铁门。 这一道铁门后,依然还是铁栅栏围成的监狱。 只是和外面大监狱不同的是,这里的每一间都要小得多。 这里的铁栅栏,要比外面大监狱的铁栅栏要粗大的多。 这些小小的牢笼中,关的也是人。 这些人的手脚上,都吊着很粗也很重的铁链和铁枷。而且,铁链还不止一条。 很显然,关押在这里的人,远比外面大监狱中的人重要得多。 这里的人不多,也没有一个人出声。 第一翻墙和范厕生、师愚山三个人来到这个地方,对于那些囚笼中的人来说,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三个人。 第一翻墙领头快步走了过去,来到了前方的铁门处。 范厕生和师愚山也紧跟着走了过来。 第一翻墙依然还是很容易地打开了这扇铁门。 这扇铁门后,没有光明,只有黑暗。 很显然,这个地方,就是这地道的尽头,也就是储藏财富的密室。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黑暗中,还能看得清这屋子里的情况。就连在常常都在黑暗中度过的第一翻墙也不能。 幸好这个时候,范厕生已经将手中的那盏油灯伸了进来。 这油灯的光芒,虽然微弱昏黄,但无论多么微弱的光,总比完全没有光要好。 至少有了这油灯的光芒,第一翻墙等三人就可以看见这密室中的大概情况。 这间密室,既不太大,也不太小,但绝对是一间简单到极致的密室。 这间密室中,完全没有别的装饰,也没有别的颜色,只有黑。 但在对面的一面黑色的墙壁上,却用油漆喷着一个鹰首蛇身、长着翅膀、双眼怒睁的怪物。 这个时候,这怪物的眼睛,就仿佛正在愤怒地瞪着这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不速之客。 第一翻墙和范厕生、师愚山都看到了这个画在墙壁上的怪物。 每个人看到这样奇怪的一个怪物,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第九十章 神秘老人 师愚山盯着这个怪物看了很久,然后他盯着范厕生,问道:“这墙壁上画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你知道吗?” 这个时候,范厕生的目光,却在这密室的地面上搜寻。 他听了师愚山的话,冷冷道:“我知道这是一个什么玩意!” 师愚山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范厕生冷笑一声,道:“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师愚山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这个时候,范厕生已经在这黑暗中,搜寻到了他想要寻找的东西,也就是那个土黄色的麻袋。这麻袋旁边,还摆着一个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黑色包金老榆木箱子。 听了师愚山的问话,范厕生说道:“当我拿到银子,走出这个鬼地方,我一定告诉你,这个怪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如何?” 师愚山笑道:“好!一言为定!我并不太着急。” 在这间密室的角落里,那装着价值九万两银子的土黄色麻袋,就静静地躺在那冰凉的地面上。 第一翻墙认得这个麻袋。 范厕生和师愚山当然也认得这个麻袋。 他们都见过这个麻袋。 时至今日,已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这个麻袋,而争得头破血流或者命丧黄泉? 一看到这个麻袋,这三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满意而愉快的神色。 第一翻墙和范厕生、师愚山三人,本来以为这间密室中,一定会有很多金银珠宝。 然而,这间密室里,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金银珠宝。 但无论如何,至少这个麻袋就在这个地方,而且,在这个麻袋旁边的老榆木箱子,看起来分量也不轻。 至少,他们费尽心思走这一遭的目的,现在就已经达到。不但目标已经达成,而且还有一笔额外的收获与奖励。 所以,这三个人,丝毫都没有失望的情绪,他们都觉得很满意。 师愚山一看到这个麻袋,首先冲了过去,打开了这个麻袋。 一打开这个麻袋,他就看到了这麻袋中码得整整齐齐的纸币。 师愚山笑道:“卧槽!好!好!好!这些钞票果然都在这里!”他捧出一叠纸币,抚摸了很久,又放在鼻子前闻了很久。 这些钞票,还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道。 师愚山微闭着双眼,似乎很享受这种油墨的味道。 过了很久,师愚山忽然忍不住唱道:“是谁制造了钞票?你在世上称霸道。有人为你卖儿卖女,有人为你去坐牢。看那诱人的钞票,在我眼前直闪耀,姑娘为你走错了路呀,小伙子为你受改造……” 这个时候,范厕生和第一翻墙,却都在看着这麻袋旁的老榆木箱。 这个木箱,没有上锁。 因为在防范得如此严密的密室中,没有人觉得这木箱还应该上一把锁。 因为只要是一个脑子还算正常的人,就一定会清楚,如果有人能通过这外面两个杀手与四道门的严密防守,就一定能够轻易地开启这个箱子。 哪怕开不了这箱子上的锁,也可以一刀劈开。 一把锁,一道门,只能防君子,而不能防小人。 范厕生用手中长针挑开了这个木箱的盖子。 这个箱子中,有每个人都很想要的东西——金灿灿的金子和银闪闪的银子。 这个箱子里的金子,既不太多,也不算少,但好歹也有个五六百两。 这个箱子里的银子,既不太多,也不算少,但好歹也有个一二千两。 这间密室里的金银,虽然远不及这一个麻袋里的纸币值钱,但无论如何,也是一笔收入。 于是,范厕生解下自己的一件衣衫,平铺在地上,将这一箱金银全都倾倒在上面。 很快,他就将这些金银打成了一个包,背在背上。 第一翻墙也抓起了那个麻袋。 三人并不愿意在这个漆黑的密室中逗留,于是,他们一拿到这些银两,就大踏步走出了这间密室。 范厕生走在最前面,师愚山紧跟着范厕生,第一翻墙又跟着师愚山,他们来到了密室外那被分隔成了很多间的监狱。 他们打算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如同长蛇般的东西忽然就从一个最为阴暗的角落里飞了出来。 这是一条粗而且重的铁链。 这条铁链很粗,也很重,飞出的速度却很快,快到简直已接近无影无形。 这条铁链,就如同一条灵动的蛟龙一般,卷向了第一翻墙的双脚。 这条铁链虽然很重也很粗,但打在第一翻墙身上的力道,却很轻,轻得就如同一片羽毛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条铁链已经卷着了第一翻墙的双脚。 第一翻墙就如同一条被钓起的鱼一般,被这条铁链上传来的那种诡异可怖的力量拉向了那黑暗的角落。 很快,第一翻墙和他背着的麻袋就已经被拉到了这个角落,他的人重重地撞击在那囚笼的铁栅栏上,就如同鱼钩上的鱼被人拉出水面,撞击在岸上的花岗岩一般。 第一翻墙的肩膀上,有一阵疼痛袭来。 第一翻墙现在虽然很有点像一条被人钓起的鱼,但他绝不是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就在他的肩膀刚刚撞击铁栏,他的双脚落地,一个翻身,他的人就已经轻飘飘地翻了出去。 然而,他手里提着的麻袋,却落在了那角落里的囚笼前。 这个时候,第一翻墙和范厕生、师愚山三个人都在看着这个角落。 他们看了很久,终于看到了一个人。 这里的灯光很暗,那角落里的灯光更暗。 他们又看了很久,才终于看清了这个将铁链抛出的人。 这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 这个老人,生得既不是很高大,也不是很瘦小。 他看起来很普通,普通得丝毫没有特别之处,普通到无论他出现在什么地方,都绝对不会给见过他的人留下丝毫映象。 他的脸色苍白,身上穿着的大袖宽袍已经看起来很陈旧发白。 他的双手,被两条很粗也很重的铁链锁在一根很大的铁柱上。 他的双脚,也被两条铁链锁在另一根铁柱上。 这个人,除了被这四条铁链锁住以外,他的颈部和腰间,还各有一个看起来很沉重的铁枷,这两个铁枷又各套着一条铁链。这两条铁链的另一端,被埋在了地下。 这个时候,这老人正笔直地站立在这囚笼中,笔直得就如同一条枪。 第一翻墙和范厕生、师愚山都看得出来,这个人,绝对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只有一个相当可怕的人,才会被他的敌人严密防范以致于需要用这么多、这么粗重的铁链来将他锁在这个地方。 又过了很久,范厕生盯着这个老人,一字字问道:“请问,你是什么人?” 这个老人没有回应范厕生的问话,而是盯着第一翻墙,缓缓道:“你过来!你替我把锁打开!” 这个时候,第一翻墙也在盯着这老人,终于开口问道:“我为什么要替你将锁打开?” 第一翻墙虽然已经开口说话,然而他却又有一种奇妙的本事,那就是可以完全改变自己的声音。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就已经完全改变,变得又粗又哑,就仿佛这一句话根本就不是他说的。 这老人的眼神,冷酷而坚定,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个麻袋,道:“因为你想要这个麻袋。” 第一翻墙问道:“难道我若想将这个麻袋拿走,就一定得替你将身上的锁链全都打开?” 这老人道:“是!” 第一翻墙想了想,道:“难道你觉得我没有别的法子拿走这个麻袋?” 这老人冷冷道:“你没有!连一个法子都没有。” 第九十一章 渔湖叟 第一翻墙只是长长地“哦”了一声,他忽然发现,自己在这样一个连行动都失去了自由的老人面前,已完全丧失了往日的自信。 他还没有出手,就已鬼使神差般地相信了这老人的话。 他认为,这老人这种奇特的自信,绝对不会只是在装腔作势。 又过了很久,第一翻墙既没有行动,也没有再说话。他实在没有别的任何法子来对付一个武功如此深不可测的人。 范厕生也没有说话,因为他也看得出来,这个老人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觉得自己也没有法子,将这个袋子从这老人的眼皮底下拿走。 如果换作别人,范厕生一定会马上跳上去,戳他一针。 对于范厕生来说,他通常只需要一针,就可以结果很多人的性命。 然而,在一个如此稳若磐石的老人面前,范厕生也完全没有了那种一针便致人于死地的信心。 范厕生天生就是一个很理智的人,自从步入这血雨腥风的江湖以来,他变得是越来越谨慎。至少已经有十年,他已没有再冲动过,因为他很明白,冲动是魔鬼,谁冲动谁后悔。 他觉得,在这样的一个老人面前,更不应该冲动,因为冲动就意味着死亡。 所以,过了很久,范厕生也没有动。 但你若连动都不动,又如何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幸好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声音说道:“他们连一个法子都没有,可是我却有法子!” 说这话的人,是师愚山。 范厕生和第一翻墙似乎正在等着师愚山站出来。这个时候,范厕生和第一翻墙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师愚山的身上。 范厕生和第一翻墙认为,自己这一方的三个人当中,如果还有一个人有法子去对付这个神秘莫测的老人,那这个人就一定是师愚山。没有人敢接近这个老人,但师愚山是暗器行家,而用暗器去攻击一个人,远距离就可以做到。 师愚山正在微笑着看着这个囚笼中的老人。 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有风度,也很有自信。 如果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女人,想必那个女人也一定会被她现在的这种风度和自信迷倒。 这老人冷冷道:“你觉得你有法子拿走这个麻袋?” 师愚山愉快地笑道:“我有!我保证我至少有一个法子,你信不信?” 这老人却重复着刚才他说过的话,淡淡地道:“你也没有,连一个法子都没有。” 师愚山也长长地“哦”了一声,道:“现在,你应该相信,我有法子能将这个麻袋拿走。我不但能拿走这个麻袋,我还可以杀了你。你的年纪虽然是大了点,但你若还想多活几个时辰,我的建议就是,你最好将这个袋子给我扔过来。” 这老人冷冷道:“你若有法子,就不妨试试你的法子,自己过来拿。” 师愚山皱眉道:“老头,我可是好心提醒你,我若是亲自过来拿,你就得死,因为我这一双敏锐的眼睛看得出来,你实在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人。我若不杀你,我根本就不敢过来。” 这老人冷“哼”一声,道:“看来,你并没有打算要杀我。” 师愚山笑道:“对于肯跟我合作的人,我并不一定要杀他的。” 这老人也说道:“我也是。对于肯跟我合作的人,我也不杀他。” 师愚山瞪着这老人,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根本就没打算将这个袋子给我扔过来?” 这老人道:“是!” 师愚山道:“好!对于不肯跟我合作的人,就得死。你既然一定要和我作对,那就实在不好意思,我只有杀了你。” 话音一落,他忽然一个旋身,手一扬,一把被剧毒浸泡过的“一寸钻心钉”就打向了这个囚笼中的老人。 在这样的地方,师愚山并不太想和一个半截都已入土的老人浪费太多时间。 他完全相信,只要自己的暗器发出,这老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关押这老人的囚笼并不太大,加之他全身都已被粗重的铁链锁住,哪怕他的轻功再好,也完全没什么卵用,因为他根本就无处可避。 师愚山的暗器发出,已经完全可以做到无声无息无影无形。 但是现在,这一把毒钉,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呼呼”之声,打向了这个老人。 现在,无论是施放暗器的师愚山,还是在一旁观看的范厕生与第一翻墙,也完全相信,这个老人已经必死无疑。 而就在师愚山的这一把暴雨般的毒钉呼啸而去的时候,师愚山的腰间,又有一把铁针发了出来。 这一把发出的铁针,却既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光芒。 完全没有! 这一把铁针,才是真正致命的暗器。 这是师愚山的“声东击西”之计。 他先用一把带着风声的暗器去吸引这老人的注意力,再用一把无声无息的暗器去取这老人的性命。 师愚山断定,这个老人一定会尽全力去闪避自己第一次发出的“一寸钻心钉”。 而就在他闪避的时候,这后发而至的铁针就会立刻打在他的身上。 只要这把铁针打在这老人的身上,他简直就是死定了。 师愚山在等待这老人的死亡。 他相信自己绝对不需要等到太久。 然而,这老人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这老人根本就没有动,似乎完全没有去闪避这一把致命毒钉的打算,就仿佛这个老人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又聋又瞎的人。这个既聋又瞎的人既看不到这飞来的暗器,也听不到这暗器飞过的声音。 这一把带着“呼呼”声的一寸钻心钉与无声无息的铁针,飞得很快,就在一眨眼的工夫,都相继飞到了这老人的面前。 这老人还是没有闪避。 就在这些“一寸钻心钉”即将全都打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只将手一抬,他手臂上宽大的袍袖划过一道弧线,这先后而来的两把致命的暗器,就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情形,就如同秋雨落入干旱已久的沙漠一般。 这老人既没有动,也没有死。 现在,这老人就站在他原来站着的地方。他在冷冷地盯着师愚山。 冷汗,已经从师愚山的额头流了下来。 范厕生和第一翻墙也在瞪圆着双眼看着这老人,他们也完全不敢相信,以师愚山在江湖中的声明和地位,以他“取人性命百无一失”的独门暗器,在这样一个老人面前,竟然完全就如同儿戏。 这老人只是盯着师愚山,淡淡地问道:“这就是你的法子?” 过了很久,师愚山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道:“是!这既是我的法子!” 这老人又问道:“你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师愚山道:“我已经没有别的法子,我只有这一个法子。” 这老人看了看第一翻墙,又看了看范厕生,问道:“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第一翻墙和范厕生都摇了摇头。 这老人道:“好!无论如何,你们都还有一种法子,从我面前拿走这一个袋子。” 范厕生问道:“是什么法子?” 这老人道:“给我开锁,这是你们能从我面前拿走这一个袋子的法子,也是你们唯一能拿走这个麻袋的法子。” 过了很久,范厕生才看着这老人,道:“老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们,如何称呼?” 这老人只说了六个字,道:“白旗峰,渔湖叟。” 第九十二章 趁乱脱身 范厕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于是,他又想了想,问道:“老先生莫非来自一个叫作白旗峰的地方?你的称呼,就是渔湖叟?” 这老人“嗯”了一声。 范厕生喃喃道:“渔湖叟?可是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名字。” 渔湖叟冷冷道:“无论是什么名字,都只是一个称呼。你根本就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名人,哪怕我说出来,你只怕也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范厕生想了想,道:“老先生虽然不是一个名人,但我可以保证,你绝对是这个江湖中,武功最高的人。” 这老人冷“哼”一声,道:“我不是!” 范厕生又问道:“假如我的这位朋友给你开了锁,你能保证,你不杀我们?” 这老人道:“我根本就不认得你们,我为什么要杀你们?” 范厕生又问道:“还有一件事,你确定,你会将这个麻袋还给我们?” 这老人道:“我对钱也没兴趣,简直连半点兴趣都没有。” 范厕生点了点头,他沉默良久,才盯着第一翻墙,道:“哑巴,看来,我们若想将这个麻袋拿走,的确已经只有这一个法子,那就是替他开锁。” 第一翻墙没有回应范厕生的话,但他却已经走向了这个老人。 开这老人身上的几把锁,远比开那铁门上的锁,要难得多。 因为这老人身上的锁,远比铁门上的锁,要大得多。 但无论一把锁有多难打开,对于一个研究开锁多年的专业人士来说,都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第一翻墙就已经将这牢笼与老人身上的锁全都打开。 这老人从囚笼中走出来,向第一翻墙说道:“这个麻袋,你现在就可以拿走!” 他一说完这话,连看都不去看范厕生和师愚山一眼,就大踏步向外走去。 第一翻墙背起麻袋,和范厕生、师愚山也快步向外走去。 当他们来到那间大监狱时,第一翻墙忽然停下了脚步,走到那监狱的铁门前,将这监狱几扇大门上的锁全给打开了。 这监狱中的一群人,见束缚自身的铁门被打开,立刻都怪叫一声,如狼似虎般冲了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这些久已失去自由的人,就已经奔出了地道。 这个时候,师愚山睁圆了双眼,盯着第一翻墙,怒声道:“你这鸟人,这是干什么?你放这些人出来,吵吵闹闹,你是不是已经活得很不耐烦,生怕樊胡子不知道吗?你如果想死,我可不奉陪。但你假如活得实在已很有些不耐烦,我现在就喂你吃一把铁钉,如何?” 第一翻墙的确很有些惧怕师愚山的暗器,因为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法子能避开师愚山发出的暗器。他一听说师愚山这话,依然哑着嗓子变着声音说道:“我放这些人出去,就是我还想好好活几年,想必,你也还可以因此好好活几年。” 师愚山诧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翻墙却反问道:“我问你,这地方的主人是谁?” 师愚山道:“樊胡子啊!” 第一翻墙道:“好!既然这里的主人是樊胡子。那请问,这樊胡子是不是聋子?” 师愚山皱眉道:“她当然不是聋子!” 第一翻墙又问道:“她既然不是聋子,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是一个傻子?” 师愚山冷“哼”一声,道:“我看你他娘才是傻子吧!樊胡子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傻子?” 哪怕师愚山说的话很有些难听,第一翻墙也没有愤怒,他在忍耐,因为他很明白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就是——愤怒就如同一把火,你若没有用这把火去烧了别人的实力,那结果就只能是引火自焚。 第一翻墙并不想点把火用来自焚,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都觉得自己活得还算很愉快。 然而,他也并不想就这样让师愚山小瞧了自己。 于是,第一翻墙说道:“这里的主人樊胡子,如果既不是聋子,又不是傻子。那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货真价实的傻子。” 师愚山怒道:“你他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现在就一定喂你吃一把铁钉。” 第一翻墙皱眉道:“你难道以为,这地方的主人,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师愚山道:“难道你觉得,樊胡子已经发现我们进来了?” 这个时候,范厕生盯着师愚山,忽然说道:“这位不是哑巴的哑巴,说得很对!” 师愚山看了看第一翻墙,又看了看范厕生,道:“你们的意思,是说囚笼中那些人刚才的叫喊声,已经被樊胡子听到了?” 范厕生道:“他们不但已经听到,而且,想必也已经布置好了埋伏。现在,樊胡子等人,想必就已经守住了洞口,做好了将你我头颅一刀割下的准备。” 他的话音刚落,地道外便有一阵打斗声传了进来。 第一翻墙和师愚山、范厕生都听见了这一阵打斗声。 师愚山竖起耳朵听了很久,才自我解嘲地笑道:“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看来,这位哑巴朋友,的确是干这一行的资深专业人士,这工作能力和业务的熟练程度简直是毋庸置疑。从这里出去以后,你一定要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日后,我若还有这样的业务,也方便去找你合作。” 第一翻墙却转过身,背着那个麻袋,往外走去。 他一面走,一面说道:“只要有赚钱的机会,我也并不反对与你合作。但我却想告诉你一件事!” 师愚山一面跟了上来,一面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事?” 第一翻墙道:“你擅长用暗器杀人,我却擅长在夜间杀人。一个人如果不想在半夜三更睡觉的时候,被人一刀割下头颅,就不要总是打算喂一把铁钉给别人吃。” 师愚山连声道:“好!好!好!你说得对!这的确是我的不对!毕竟,我们现在是一路人。”他想了想,又接着说道:“现在,这外面是一片混乱,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溜之大吉。” 范厕生道:“现在的确是一个好机会!” 于是,他们很快就来到了这地道的入口处,也就是那间小屋。 在这个地方,外面衣袍挥动与刀剑劈砍的打斗声、喊叫声是越来越清晰,其中又时不时夹杂着几声惨呼声传来。 第一翻墙和范厕生、师愚山三人,根本不用出去观看,就可以猜得出来,那囚牢中的人已经在与樊胡子等人大战了起来。 第一翻墙和范厕生、师愚山三人趁着这混乱之际,很快就溜出了这间小屋,然后一个纵身,翻过那道墙,就到了那一片竹林中。 这个时候,天已快亮。 鱼哄仙已经等了很久,当他听见樊胡子家院子里传来打斗声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然而,他偷偷地趴在墙头上看了很久,也没有见到第一翻墙与范厕生、师愚山的身影。 他很有些想不清,这个地方怎么会在这一瞬间就多出来这么多人? 正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他就看到第一翻墙和范厕生、师愚山从墙头上翻了出来。46 第九十三章 飞鹰塔上 鱼哄仙一看到第一翻墙和范厕生、师愚山从墙头翻了出来,心内大喜。又见第一翻墙还背着一个麻袋,他就知道这一次行动的目标,已经圆满达成,更是喜上加喜。 这个时候,四人用不着说话,便一路小跑着向这竹林深处而去。 要想前往郭公山飞鹰塔,首先就得穿过这一片竹林。 鱼哄仙一面奔跑得气喘吁吁,一面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这几个小伙子,可真是让鱼哥操碎了心!却不知事情还顺利吗?是不是已经得手了?” 师愚山一面跑,一面笑道:“托鱼哥的福!托鱼哥的福!不但钱财已经得手,而且这半夜里劳神劳力工作,还有个几千两银子的加班费。” 鱼哄仙听了这话,这时虽然跑得很辛苦,但脸上很快就有了愉快而满意的神色,他依然是一面跑,一面问道:“加班费?是谁给的加班费?” 师愚山也一面小跑着,一面笑道:“当然是樊胡子给的。” 鱼哄仙诧异道:“樊胡子给的?莫非你们看到樊胡子了?还和她交过手?” 师愚山笑道:“你是不是傻?我们去他家偷钱,如果被樊胡子看到,她怎么会那么好心,来发加班费给我们?” 鱼哄仙问道:“那你们究竟是怎么得到这几千两银子的?” 师愚山道:“是她将这几千两银子,也放在那密室中。我们看到了这些银子,当然就把它当作了我们的加班费。” 鱼哄仙笑道:“没错!没错!我们就是因为她,才加的班。不管这样,这些加班费也不能少了我的一份。” 师愚山笑道:“你放心!你放心!当然也少不了你的。” 鱼哄仙大笑道:“你们这几个小伙子,都是些很好的小伙子。你们鱼哥总算是没有看错你们,有前途,发扬了驰而不息、连续作战的精神,保持了锲而不舍、顽强拼搏的作风,凝心聚力,克难奋进,勇于担当,务实创新,圆满完成了各项工作任务,你们自身的价值也在工作实践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和体现……” 范厕生听了这话,冷冷道:“你的废话,实在不少。” 师愚山走在前头,这时回头看了看鱼哄仙,笑道:“卧槽!你难道已忘了自己只是一个算命先生,是不是想当领导想疯了?” 鱼哄仙笑道:“不想当领导的算命先生,不是一个好的算命先生。” 不多时,他们就已经走出了这座竹林,也放慢了脚步。 这时,第一翻墙将那个麻袋交到鱼哄仙的手里,哑着嗓子,说道:“各位,既然这次行动已经成功,在下也算是不辱使命,就此别过诸位。后会有期!” 范厕生盯着第一翻墙,诧异道:“你现在就要走?” 第一翻墙道:“是!我的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事,就是你们的事,已和我完全没有关系。” 范厕生皱眉道:“难道分酬劳的事,也与你无关?” 第一翻墙道:“是这位鱼先生请我来的,我的酬劳,就请这位鱼先生替我带回来,明天夜里,我就自然会来找他要。” 他一说完这话,就大踏步走了。 师愚山看了看第一翻墙的背影,道:“既然他要走,就让他走吧!我们完全不必去管他。” 这个时候,天色已明。 路上的行人,也慢慢地多了起来。 鱼哄仙和范厕生、师愚山三个人,走得既不太快,也不太慢。 大约有半个时辰的样子,他们就已经来到了郭公山飞鹰塔。 郭公山是一座并不太高的山。 飞鹰塔是一座并不太矮的塔。 从飞鹰塔的塔顶,就可以看到脚下这一座城市的全貌。 今天的天气,既没有刺眼的阳光,也没有阴沉的云雾,是一个非常适合邀三五好友登高望远的好天气。 鱼哄仙和范厕生、师愚山就站在这飞鹰塔上,远望着脚下的袁州城。 袁州城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正好合乎这一座城市的大小。 鱼哄仙和范厕生、师愚山这样的三个人,这个时候,虽然都在眺望着这郭公山下的袁州城,但他们却并不是来登高望远的。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塔上,盯着塔下。在陌生人的眼中,穿着如此整齐的三个年轻人,一定是尔汝之交的朋友,他们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又得浮生半日闲,来替青天操闲心,看山间万树舞随风,数天上几朵白云生。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来看风景的。 过了很久,范厕生第一个开口说道:“你们看!今天的天气,很好!” 师愚山听了这话,笑道:“这天气,的确是很好!是一个很适合和朋友郊游看风景的好天气!” 鱼哄仙也笑道:“每个人都喜欢这样的好天气,在这样的天气里,一定会发生很多很美好的事。” 范厕生看了看师愚山,又看了看鱼哄仙,也笑了笑,说道:“是!但哪怕在这样的好天气里,也会发生一些并不是很美好的事。” 师愚山道:“对!对!就比如说,在这样的天气里,也有人会死去。” 鱼哄仙笑道:“话倒是没错!只是‘耳不听,心便静;眼不见,心不动’,只要没有听见看见,管他是死是活,都没有多大关系。” 这个时候,范厕生插话道:“我可以保证,你今天就可以听见,也可以看见。” 鱼哄仙诧异道:“今天?莫非在这个地方,就有人会死?” 范厕生的:“是!” 鱼哄仙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是谁会在这么好的天气里去死?” 范厕生盯着鱼哄仙,脸上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笑道:“你是个算命先生,现在就不妨替自己算算,看看你什么时候死?” 鱼哄仙听了这话,他忽然就想起了在屏风障时毛大所说的话。 于是,鱼哄仙果然掐着指头,装模作样算了一算,笑道:“我已经替自己算了一命。” 范厕生问道:“哦?那你有没有算到,你什么时候死?” 鱼哄仙笑道:“在我七十九岁的时候。” 这时,范厕生一阵冷笑,说道:“你今年是多大年纪?” 鱼哄仙道:“我好像差不多快有二十一了。” 范厕生听了,道:“我也替你算了算,但我算的却和你算的不同。” 鱼哄仙“哦”了一声,问道:“难道这一两天来,你也学会了算命?” 范厕生道:“别人的命,我算不准,但你的命,我却算得准。” 鱼哄仙问道:“那你算定我会在多大年纪死去?” 范厕生笑道:“在你差不多好像快有二十一岁的时候。” 鱼哄仙皱眉道:“差不多好像二十一?那岂非就在今年?” 范厕生大笑,道:“你说对了,你不但会在今年死去,而且既不是在明天,也不是在后天,就在今天,你就死定了。”46 第九十四章 各怀鬼胎 鱼哄仙想了想,问道:“哦?那在你看来,我是怎么死的?” 范厕生冷笑道:“被人杀死的。” 鱼哄仙又问道:“那我又是被谁杀死的?” 范厕生道:“被我杀的。” 鱼哄仙听了这话,他也很有些吃惊,因为他发现自己事先的推测竟然错了。 鱼哄仙本来以为范厕生一定会第一个和师愚山火拼,当他解决掉师愚山,然后再来对付自己。 可如今,事实却是,范厕生第一个想对付的,却是鱼哄仙自己。 现在,鱼哄仙甚至很有些想不清,这范厕生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个时候,范厕生一手提着那一个装着磁石以防师愚山暗器的青色布袋,一手紧握着他的长针。 他正在看着自己手里的长针。 鱼哄仙也在看着范厕生手里的长针。 鱼哄仙已经慢慢地退到了这飞鹰塔的窗前。 他想了想,便装出一副很紧张的样子,舌头打结,上牙磕着下牙,战战兢兢地说道:“范大哥,我我……我……其实只是一个……在……在江湖上骗吃骗喝的算……算……算命先生,我来找你合作,其实也只是……只是……想挣两个快钱……却并不想丢掉……这条性命。只要大哥不杀我……我……我就不要这一万两银子……” 范厕生看了看摆放在角落里的那个麻袋,然后他就盯着鱼哄仙,笑道:“你真的已经不打算要这一万两银子?” 鱼哄仙紧贴着墙壁,体若筛糠、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是!是……再多的钱,没有了性命,也无法消受……我……我……不要了!只求大哥……不要杀我!大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范厕生道:“今天,你就算磕破了头求我也完全没卵用,因为哪怕你不要这一万两银子,我也还是要杀了你!” 鱼哄仙将带着哭腔,道:“我……我和你实在是无怨无仇……你……你根本就不必杀我的。” 范厕生瞪着鱼哄仙看了很久,说道:“我本来的确不必杀你,但做贼这种事,还是少点人知道为妙。”他略停了停,又说道:“而且,你不应该骗我的。我只要发现有人骗我,我就想立刻戳他一针,一针就戳出他的大粪来。” 鱼哄仙很有些奇怪地问道:“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范厕生冷笑道:“你难道以为,你已成功地骗过了我?” 鱼哄仙道:“你觉得我找你合作,是在骗你?”他一面说,一面指着摆放在地上的麻袋,道:“如果我是骗你,这银子是怎么来的?” 范厕生道:“你找我合作,只是想利用我。在我面前,你完全不必再装腔作势,我虽然并没有见过你,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的朋友哑巴,我却见过。” 鱼哄仙诧异道:“你真的见过他?” 这时,范厕生忽然看着师愚山,冷笑道:“不但我见过,就连你也见过。” 这时,师愚山正斜倚在塔壁上,很满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听了范厕生的话,师愚山很有些奇怪地问道:“我好像已没有映象,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 范厕生道:“在帽峰山附近的小树林里,那时,这个麻袋就在他的手里。” 师愚山很快就想起了那一天发生的事,说道:“原来是那个用一把钳子当武器的人。我还记得,你说你很喜欢他的那把钳子,对不对?” 范厕生道:“是!” 师愚山道:“怪不得我总觉得很有些眼熟他。” 范厕生又盯着鱼哄仙,道:“也许,你真的是一个算命先生,但你来找我合作,却完全是一个事先计划好的阴谋。只等拿到这笔钱财,你为了这笔钱,就一定会卸磨杀驴,以阴谋诡计来对付我和师愚山。” 鱼哄仙在听,也在等待着范厕生继续说下去。 范厕生又说道:“你实在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所以,我若不先下手杀你,就迟早会死在你的手里。” 鱼哄仙盯着范厕生,他的脸上露出悲戚之色,道:“你实在是一条老狐狸。没想到,我聪明一世,今天竟然会死在你的手里。” 范厕生问道:“现在,你已经死到临头,临死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在什么时候对付我?又如何对付我?” 鱼哄仙沉吟良久,装出一副终于打算说实话的样子,道:“我出一万两银子的高价,从一二三杀人有限公司请了四个杀手,来对付你们。” 一听到这话,范厕生和师愚山都双眉紧锁。 范厕生问道:“这四个杀手,现在什么地方?” 鱼哄仙道:“他们在这郭公山下的路旁的凉亭里,等着你们。只要你们一下山,立刻就会遭遇他们的截杀。” 这时,师愚山忍不住骂道:“你这王八蛋,我干你姥姥她二大姨的,竟然如此不讲交情,还请了专业的杀手来对付我?”他絮絮叨叨骂了好一阵,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只是,你处心积虑请他们来杀我,却叫他们等在山下,可他们并不认识我,也没有见过我啊!” 范厕生听了这话,冷笑道:“以他们多年的杀人经验,他们根本就不必见过你,只要你一出现,他们就马上认出你来。” 师愚山皱眉道:“看来你对这些杀手组织的人,了解得也不少!” 范厕生道:“一个人如果打算再多活几年,要么就永不涉足江湖,躲藏在鸟不拉屎的山里种田。只要在江湖走动,就绝不应该对这些杀手组织一无所知。” 范厕生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很对!”他想了想,又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清。” 范厕生道:“是什么事啊?” 师愚山道:“哑巴那王八蛋用黑巾蒙着脸,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完全改变,在那睁眼如盲的夜里,我们根本就看不到他的真面目,你究竟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范厕生道:“为了避免让我们认出来,他才以黑巾包脸,又装成一个不爱说话的哑巴,我虽然看不到他的真面目,但我却认得他的轻功身法。” 师愚山听了这话,笑道:“看来!你实在是一个很细心的人。至少比我要细心得多。” 范厕生冷冷道:“一个人如果想多活几年,最好还是要细心一点为好。” 师愚山大笑道:“对!对!有道理!有道理!你如此细心,想必一定会比我活得更久一些。” 范厕生冷冷道:“我也希望你能活得更长久一些。只是,你得罪了妖黑,只怕想再多活几年,也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师愚山一听到“妖黑”这两个字,忍不住皱了皱眉,失声道:“妖黑?你说我得罪了妖黑?” 范厕生冷笑道:“是!” 这时,师愚山盯着范厕生看了很久,忽然道:“你说你是妖黑的人,但我看得出来,你根本就不是。” 范厕生笑道:“我的确不是。” 师愚山忍不住问道:“那你究竟是哪个单位的?” 范厕生想了想,道:“狩野。”他说的依然还是一句假话。 师愚山在看着范厕生的眼睛,但是他看不出来,范厕生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过了很久,师愚山摊了摊手,道:“你说我得罪了妖黑,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范厕生冷“哼”一声,道:“你本来应该知道的。” 师愚山道:“你别开这种玩笑,妖黑实力强大,凶狠残暴,杀手云囤雾集,非一般人能想象,我也久有耳闻,我一个小生意人,就算借我八个胆子,我就不会去得罪他们。” 范厕生用手中长针指着地上的麻袋,说道:“你将这一袋钱财从妖黑的手里盗出,你却说你没有得罪妖黑?这实在也是一件很滑稽的事。”46 第九十五章 卸磨杀驴 师愚山一听说这话,在这个并不算热的天气里,他的额头上已有汗珠冒出。 师愚山忽然觉得很热,他不住地摇动着手中纸扇。 过了很久,师愚山才问道:“莫非樊胡子家,就是妖黑的一个据点?” 范厕生正在盯着师愚山脸上的表情变化,现在,他也觉得很满意。 范厕生道:“樊胡子家,就是妖黑的一个据点。樊胡子,也就是妖黑的人。” 师愚山手中纸扇,摇晃得更为剧烈。过了很久,他终于定了定神,问道:“我问你,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范厕生道:“是樊胡子告诉我的。” 师愚山诧异道:“她告诉你的?她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 范厕生道:“因为,若不告诉我,她就得死。” 师愚山问道:“难道她曾经落在了你的手里,你要挟她,她就将她的身份告诉了你?” 范厕生道:“是!”他略有停顿,又说道:“在樊胡子家后院那密室的墙壁上,印着那鹰首蛇身的怪物,你现在还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师愚山瞪着范厕生,点了点头。 范厕生笑道:“那就是妖黑的标记。” 这个时候,师愚山的冷汗,已如同珠子般滚落。他的心跳,也立刻加快。他喃喃道:“实在想不到,樊胡子竟然是妖黑的人。这么久以来,我竟然完全没有真正了解过她,她说她是随父母来做生意的,父母被一伙山贼所杀。我还真相信了她的鬼话……” 范厕生说道:“我也真是醉了!你追求了这么久的女人,你竟然连她的身份都搞不清楚,这事若说出去,也真能让人笑掉大牙。” 师愚山气恨恨地怒骂道:“樊胡子这个骗子,一直在利用我替她跑腿打杂。只是,哪怕她是妖黑的人,我也未必见得就会怕她。” 范厕生微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很不喜欢别人欺骗你?” 师愚山仍然很有些愤怒地说道:“那是当然,我只要发现有人欺骗我,我就想喂他吃一把铁钉。” 范厕生大笑着,看了看师愚山,又看了看倚窗而立的鱼哄仙,道:“我也是!我也很讨厌有人欺骗我,只要有人欺骗利用我,我就想立刻戳他一针,将他的大粪都戳出来。” 这时,鱼哄仙忽然问道:“难道你觉得,你从来都没有欺骗利用过别人?” 范厕生道:“就因为我常常都欺骗利用别人,所以我很不喜欢别人来欺骗利用我。你欺骗了我,今天,我就要戳你一针。我可以保证,我只需要一针,就可以戳死你。所以,你完全不必太过于担心,会死得很痛苦。” 鱼哄仙大声道:“你若杀了我,你照样也得死。你如果肯放过我,我就去取消在一二三杀人公司的订单。无论如何,只有我才能取消这个订单。” 范厕生冷笑道:“就算你请来了几个杀手,我也未必就会怕了他们。” 话音未落,,范厕生的人忽然就冲向了鱼哄仙。 鱼哄仙见范厕生冲了过来,便立刻一声怪叫,然后一头就从这飞鹰塔的窗口翻了出来。 鱼哄仙的轻功,虽然并不是很高明,但若要从这塔上跃下,也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的人很胖,他跳下的速度也很快。 就在他的人刚刚从这塔上窗口跃出之时,一个很忽然就从塔下的某个角落冲了出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第一翻墙。 第一翻墙穿着和鱼哄仙完全一样的衣服。 第一翻墙的速度比鱼哄仙还要快得多,他一面将早已准备好的猪血倾倒在地上,一面趴了下去。 这些事的完成,就发生在这极短暂的瞬间。 那一滩暗红色的猪血,就位于他的头颅之下。 第一翻墙趴在这一滩猪血上,就仿佛他真的已经从这塔上摔了下来。不但摔了下来,而且还摔得头破血流。 鱼哄仙的人还没有落地,就在这半空中忽然转向,从这宝塔第三层的窗口钻了进去。 然后,已经躺在地上的第一翻墙就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呼。 这一声惨呼,凄厉而悲切,凄厉悲切到就仿佛他真的已经被摔得脑浆迸裂。 范厕生的脸,很快就出现在了这塔上的窗口。 他一看见俯身躺在地上的人与头下那一滩鲜血,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愉快而满意的微笑。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范厕生忽然就听见背后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音。 这种声音,很细,也很轻。 只有极其小心谨慎的人,才会注意到这么细这么轻的声音。 范厕生正是一个极其小心谨慎的人,所以,他就听到了这个声音。 他知道,这是暗器破空的声音。 范厕生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回头,然后将手中青布袋很快地划过一道圆弧。 他这一个布袋中装着的磁石,是他寻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一块磁石。 这块磁石的磁性很强,足足可以吸动方圆五尺的铁钉。 所以,范厕生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必担心师愚山的暗器。 他相信,只要自己将这个法宝使出,师愚山发出的暗器就必然如同泥牛入海。 然而,这一次,他的这一块磁石并没有吸住师愚山的暗器。 师愚山的这一把暗器,全都打在了范厕生的胸膛上。 范厕生手中的青布袋,已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个时候,师愚山忽然飞起一脚,踢在范厕生的肩头上,范厕生立刻就被踢得重重地撞击在了靠窗的墙壁上。 这个位置,正是鱼哄仙刚才站过的位置。 师愚山正盯着范厕生纵声长笑。 范厕生也在看着师愚山,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师愚山显然很欣赏范厕生的这种痛苦。 过了很久,范厕生终于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暗器?” 师愚山微笑着,慢悠悠地说道:“我也承认,你是一个很小心谨慎的人。但你的智商,却真是个硬伤。你难道不知道,一块磁石,只能吸铁吗?” 范厕生问道:“你这次用的暗器,不是铁?” 师愚山笑道:“当然不是。如果是铁,只怕现在我已经死在了你的手里。” 范厕生道:“你的暗器,不是铁,那是什么?” 师愚山道:“是我特意为你用竹签打造的。” 范厕生想了想,说道:“昨天下午,从贰酒店回去,你就特意削了一把竹签,用来对付我?” 师愚山慢悠悠地说道:“是!” 范厕生道:“我找你来合作,带你一道发财,你却来暗算我,看来你实在不是一个有那么一点点良心的人。” 师愚山大笑道:“那位鱼大师带你来发财,你也杀了他。我和你一样,良心这玩意,从来都不曾拥有过。” 范厕生道:“难道你今天一定要杀了我?” 师愚山道:“是!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因为你也是这么想的,等你杀了那姓鱼的,接下来就轮到我了。与其让你先动手对付我,不如我先杀了你。” 范厕生道:“可是,我并没有杀你。” 师愚山笑道:“那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范厕生正皱着眉头,盯着师愚山。. 第九十六章 塔上枪声 师愚山接着说道:“而且,我也很不喜欢被别人欺骗和利用。只要我发现别人欺骗利用我,我就想立刻喂他一把铁钉。” 他想了想,又说道:“因为受你的欺骗,令我得罪了妖黑,我若还想在这袁州城中继续搞这个培训中心谋生,轻轻松松过日子,只怕也是梦中泡影。你看,我从一个堂堂的老板,因为你的欺骗,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无处可去浪迹天涯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别想还能活着走下这个宝塔。” 范厕生也是一个很热爱自己生命的人,听了师愚山这话,长叹一声,道:“我聪明一世,只可惜,今天落在了你的手里。” 师愚山笑道:“一个人无论是聪明还是笨蛋,都迟早一定会死的。而且,一个时刻都准备要杀死别人的人,就应该做好被别人所杀的准备。” 过了很久,范厕生才忽然问道:“请问,这把竹签上,究竟有没有毒?” 师愚山道:“这一把竹签,被我临时放在毒液中浸泡过,毒性虽然不大,但也有毒,时间一久,也足以致命。” 范厕生正在愤怒地瞪着师愚山。 师愚山摇晃着手中纸扇,又微笑道:“我实在是一个心肠很软的人,为了减轻你的痛苦,现在,就让我再喂你一把铁钉,如何?我可以保证,你只要吃了这把铁钉,马上就可以两脚一蹬眼一闭,走进一片新天地。” 师愚山一面说,一面将手伸入了衣袖中。 范厕生一听到这句话,立刻抬手,道:“慢着!我还有两句话想和你说,是关于妖黑与樊胡子的事。” 师愚山盯着范厕生,他的脸上显露出奇怪的表情,问道:“是什么事啊?” 范厕生强撑着站起身来,又慢慢地挪到窗前,道:“我告诉你一件事,可以保证,从此以后,妖黑的人都绝对不会来为难你。” 师愚山一听说这话,他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他的手也已经从衣袖中掏了出来。 在师愚山的内心里,实在很有些惧怕妖黑的强大势力。 所以,现在,他就很想知道这个能让妖黑不找他麻烦的法子。 他在等着范厕生将这个法子说出来。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范厕生忽然就一个翻身,从这个窗口翻了出去。 师愚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个时候,范厕生竟然还有力气施展轻身功夫。 师愚山若还想好好活着,就绝不应该放过范厕生。 于是,他立刻就冲向了窗口,他的手里也忽然就多了一把喂了剧毒的“一寸钻心钉”。 就在他准备将这把“一顿钻心钉”打出的时候,他忽然就听到背后传来“砰”的一声响亮。 然后,师愚山刚刚举起的手臂忽然就有了一阵酸麻疼痛之感。很快,他的这一条手臂就完全没有了力气,鬼使神差般地垂落,他手中的那把“一寸钻心钉”也全都掉落在地面上。 师愚山的右手虽然已经没有了抬起的力气,但他还有左手。于是,他瞬间转身回头,左手一扬,很快就有一把暗器打了出去。 这一把暗器打出的方向,就是那“咚咚”之声发出的方向。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绝对不会错。 他也相信只要自己的这把暗器打出,就一定会有一声惨呼声传来,也一定会有一个人应声而倒。 然而,他的这一把暗器打出去后,既没有人发出惨呼,也没有人倒下,只有一连串细碎沉闷的“咚咚”之声。 师愚山急忙睁眼看时,只见前方的楼梯口立着一块厚重的门板。 师愚山打出的一把“一寸钻心钉”全都钉入了这一块门板上。 这门板上有一个小洞,一根比死亡还要黑得多的铁管就从这个小洞伸了出来。 这个时候,这根铁管正冒着一股青烟。 在这个小洞的上方,还有两个小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在这两个小洞中滴溜溜乱转。 师愚山完全不知道这根铁管是什么东西,但他很有把握,打在自己手臂上的暗器,就是这根铁管打出来的。 师愚山的脸上也露出痛苦之色,他紧锁着眉头,盯着门板后的那一双眼睛,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那门板后的人说道:“我是你爹。儿子,想不想再吃老子一枪?” 他虽然是在问师愚山,但是他并不需要去等待师愚山的选择和回应。 这个人的话音刚落,又是“砰”的一声响。 师愚山已经体验过这种暗器的厉害,他听了这话,立刻就用左手撑着窗口,以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一个翻身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跃出窗口的时候,那铁管中打出的暗器,又有几颗打在了他的身上。 师愚山立刻就发出了一声惨呼。 躲藏在门板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吴最乐。 这个时候,吴最乐见师愚山已经跳出了窗口,便丢下门板,跑到窗口来看。 他并没有看到师愚山。 这个时候,这塔下已没有一个人,就连假扮鱼哄仙的第一翻墙,也不见了踪影。 这塔下,只有那一滩已接近黑色的猪血。 吴最乐并没有去追赶师愚山,因为他也很有些惧怕师愚山的暗器,就如同师愚山惧怕他的枪一样。 很快,杜沉非和鱼哄仙、第一翻墙都已经走了出来。 鱼哄仙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墙角,打开那那麻布袋看了看。 他很快就看到了这麻布袋中一叠叠崭新的钞票。 鱼哄仙一看到这些钞票,他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愉快而满意的微笑。 然后他又打开了范厕生放在墙角的包袱。 这包袱中既有金子,也有银子。 一看到这些金子和银子,鱼哄仙脸上的笑容是更加灿烂。 这个时候,他已经忍不住放声大笑。 此刻,也正是他应该得意的时候。因为他不但已经圆满地达成了他事先设定的目标,而且还有了一笔虽不太多但也不少的额外收入。 现在,就连鱼哄仙自己都很有些佩服自己。 杜沉非和吴最乐、第一翻墙三人,也在看着这地上的一个麻袋和一个包袱。 他们看了很久,杜沉非才长叹一声,说道:“这笔钱财,实在是来之不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为了它,已不知道有多少人命丧黄泉?” 吴最乐笑道:“我听说,每个人创业的第一桶金,得来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鱼哄仙道:“为了这笔钱,我们虽然是费了些心思,也经历了很多曲折,但无论如何,我们兄弟,直到现在都还活着,这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 杜沉非道:“目前,我们几个虽然都安然无事,只是不知小段和秋月以及房子大、钱很多在哪?他们几个,是不是也安然无事?” 鱼哄仙道:“房子大和钱很多,并不曾去追查这笔钱财的下落,加之这二人也是聪明伶俐的人,自然无事。至于小段和秋月,我们就更不必替他们操心了。这二人家世之显赫,剑法之高明,江湖中人,只要还有好好活几年的打算,只怕还没有这个胆量敢在他们面前生事。”181. 第九十七章 孙悟空 杜沉非道:“只是,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他们的消息,我也实在很有些替他们担忧。” 鱼哄仙道:“担忧完全没有什么卵用。这世上该死的人,早就死了;不该死的人,至今还活着。所以,担忧这种事,除了替自己徒增烦恼,别无益处!”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好!好!我只希望每个江湖中人,都还有好好活几年的打算。” 鱼哄仙笑道:“话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今天,就是我们应该得意的时候,只有痛饮一番,高歌一曲,方能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杜沉非听了这话,也笑道:“今天,各位都辛苦了,大家想怎么痛饮,想怎么高歌,就怎么痛饮高歌!” 众人都在大笑。 这个时候,这飞鹰塔上的每个人,都显得愉快而满意。 敌人已经倒了下去,朋友却都还站在身旁,他们就应该骄傲,也应该拥有愉快而满意的心情。 过了很久,鱼哄仙才盯着平躺在地上的那一块门板。 这块门板上,至少被钉了三十颗喂饱了剧毒的铁钉。 这些铁钉,正是师愚山的“一寸钻心钉”。 就连这些铁钉周围那干燥已久的木板上,都已经在慢慢地变黑。 鱼哄仙正在看着这门板上的铁钉,他看了很久,才喃喃道:“好毒的暗器。这种暗器,莫非就是师愚山的‘一寸钻心钉’?” 杜沉非道:“正是!” 鱼哄仙看了看杜沉非,又看了看吴最乐,问道:“大哥,阿乐,我见这飞鹰塔,连一扇门都没有,却不知这扇木门,你们是从哪里扛来的?” 吴最乐笑道:“是从山下路旁一间无人居住的破房子扛上山来的。” 鱼哄仙笑道:“幸好你们有这个远见,扛来了这块门板,否则的话,阿乐想必已经被打成马蜂窝了。” 吴最乐道:“我本来也没打算扛一块门板跑路,是大哥叫我在这门板上挖了几个洞,再扛上山来。” 鱼哄仙向杜沉非翘了翘大拇指,称赞道:“大哥之远见卓识,小弟深感佩服。” 这时,第一翻墙说道:“老鱼,昨天夜里,你和大哥打赌,究竟是范厕生干倒师愚山,还是师愚山打倒范厕生?如今,请问是谁赢了啊?” 鱼哄仙一听说这话,连连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看见,你也没有看见。所以,这事已完完全全成了一桩无头公案。懒得再提!懒得再提!” 第一翻墙大笑道:“老鱼,俗话说,愿赌服输,耍赖是猪。这事,大哥和阿乐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不会还有耍赖的打算吧?” 鱼哄仙笑骂道:“你才是猪。反正我是既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 第一翻墙看着吴最乐,笑道:“阿乐,你说说看,范厕生和师愚山,究竟是谁打倒了谁?” 吴最乐听了这话,揉着眼睛,连连摇头道:“我今天起得实在有点早,头脑迷糊,好像也没有看清是范厕生打倒了师愚山,还是师愚山打倒了范厕生?” 第一翻墙听了,笑道:“好!好!算你们狠!算你们狠!” 杜沉非听了这几个人的话,大笑,问道:“老鱼,阿乐,你们说这范厕生和师愚山这两个人,从这里逃走,会不会死?” 鱼哄仙想了想,道:“我看,他们都死定了。” 杜沉非问道:“怎么见得他们都死定了?” 鱼哄仙道:“这师愚山是暗器名家,威震江湖,暗器上的剧毒,一击致命,江湖中人,很少有人敢去惹他,范厕生中了他的暗器,那简直是吃了砒霜再上吊,必死无疑!” 杜沉非又问道:“那师愚山呢?他又会不会死?” 这时,吴最乐笑道:“这师愚山嘛!被我打中两枪,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鱼哄仙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索性多放他一枪,当场结果这师愚山性命,岂不痛快得多?” 吴最乐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怎奈我没有子弹了。” 鱼哄仙瞪圆双眼,问道:“你现在就没有子弹了?” 吴最乐道:“对啊!今天,我就打算去袁州城中,找个铁匠铺,弄点子弹来使用。” 鱼哄仙道:“你一定要尽快去准备些子弹,以防万一。” 吴最乐点了点头。 这时,杜沉非拍了拍第一翻墙的肩膀,笑道:“你看!要想让这老鱼和阿乐承认,是师愚山打倒了范厕生,就应该这样问。” 第一翻墙听了这话,指着鱼哄仙与吴最乐,大笑道:“哈哈!果然如此!你们这两个老赖,既看清了,也听清了,是师愚山打倒了范厕生。这可是你们自己承认的,怪不得我。恭喜发财!恭喜发财!银子拿来!” 鱼哄仙怪笑道:“卧槽!一不小心,就这样掉沟里了!算你们狠!” 杜沉非现在也很有些得意地说道:“赢,实在是一件相当愉快的事!” 第一翻墙也说道:“比赢更愉快的事,那就是赢钱。” 鱼哄仙笑道:“我虽然是输了一点小钱,但心情也好得很!在这样一个时候,我认为,没有什么比去‘先生和小姐走过的地方’撮一顿海鲜,更能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杜沉非笑道:“好!好!老鱼言之有理,那地方的海鲜,很新鲜,味道也很不错。” 鱼哄仙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杜沉非道:“我们又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鱼哄仙立刻挥了挥手,道:“好!走!” 于是,杜沉非和鱼哄仙领头,第一翻墙背起那装满了钞票得麻袋,吴最乐背着那装着银两的包袱、提着那一杆迅雷三管火枪,四个人就走下这飞鹰塔,向郭公山下而去。 春风得意马蹄疾。 现在,他们虽然都没有骑马,但心情都很好。 心情好的时候,走路也比平时要快得多。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已经来到了这郭公山的半山腰。 这半山腰,有一片松树林。 这个时候,这地上铺满了掉落的松针。人走在上面,就如同踩踏在地毯上一般,松松软软。 只要穿过这一片松树林,就可以看到山下那弯弯曲曲的大路,也可以看到那一幢被吴最乐卸掉了门板的房屋。 这片松树林很小,像他们这样身强体壮的四个年轻人,要走过这一片松树林,本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然而,在这个时候,他们若想走过这一片松树林,却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因为当他们刚刚走入这一片松树林时,忽然就从树林中走出来八个人。 这八个人,是八个黑衣劲装、黑巾蒙面的人。 这八个蒙面人身材有高有矮,手里各提刀剑。 他们行动的速度也很快!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已经将杜沉非和鱼哄仙等四人包围了起来。 杜沉非将自己的刀拔了出来,提在手里。 这八个蒙面人在看着杜沉非等四个人。 杜沉非等人也在看着这八个蒙面人。 过了很久,这八个蒙面人中一个看起来瘦小枯干如同猴子、手里提着一条铁棍的人忽然站了出来,拍着手,笑嘻嘻地说道:“各位!早上好啊!欢迎光临花果山。” 杜沉非盯着这个蒙面人,看了很久,才很有些奇怪地问道:“花果山?你说这里是花果山?” 那瘦猴子般的蒙面人道:“对啊!这里正是花果山。” 杜沉非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瘦猴子般的蒙面人大笑着说道:“这里既然是花果山,那我当然就是孙悟空!”71 第九十八章 金箍棒 这个人瘦小枯干的身形,又提着一条铁棍,看起来也的确很有些像是孙悟空。 杜沉非知道,这个蒙面人,当然不是真正的孙悟空,但他还是忍不住皱眉道:“孙悟空?” 这瘦小蒙面人道:“是!我就是孙悟空。” 杜沉非又问道:“你们如此一副装束,莫非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想来拦道打劫?” “孙悟空”说道:“不是!我们不打劫。我们是生意人。” 杜沉非诧异道:“那你们来干什么?” “孙悟空”道:“既然我们是生意人,那当然是来做买卖的。” 杜沉非道:“做买卖?你们想跟谁做买卖?” “孙悟空”道:“跟你们做买卖。” 杜沉非问道:“你想跟我们做什么买卖?” 那“孙悟空”瞧了瞧第一翻墙手里的麻袋,忽然将手中那条又细又长的铁棍转轮般舞动了一番,然后才怪笑道:“我是孙悟空,只因昨日大闹阴曹地府,见生死簿上写着,你们四个人的死期,就在今天。现在,我有一个能让你们再多活几年的法子,所以特意来将这个法子卖给你们。” 杜沉非听了这话,冷“哼”一声,问道:“你的法子,是什么法子?你又想卖多少钱?” “孙悟空”用铁棍指着第一翻墙手里的麻袋,道:“只要你们把这个麻袋送给我,我就可以在生死簿上,将你们的死期改个日子,再延后个三年五年的,如何?” 杜沉非听了这话,盯着这“孙悟空”,冷笑道:“不劳费心!我现在很想问你一件事。” “孙悟空”道:“是什么事啊?” 杜沉非也在看着第一翻墙手中的麻袋,问“孙悟空”道:“你莫非知道这麻袋中装的是什么东西?” “孙悟空”怪笑道:“我当然知道。” 杜沉非问道:“哦?你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孙悟空”道:“是价值九万两银子的钞票。” 杜沉非又问道:“这麻袋中装着价值九万两银子的钞票,你是怎么知道的?” “孙悟空”道:“因为我是孙悟空,在太上老君八卦炉中,炼就一对火眼金睛,我当然知道这麻袋中装的是什么东西。” 杜沉非的目光,在这些蒙面人的脸上扫视,他想透过这些人脸上的黑布面巾,看清这些人是什么人? 然而,他看了很久,也没有看出来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 杜沉非也可以确定,自己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孙悟空”的声音。 现在,杜沉非差不多已可以肯定,这些人绝对不会是挖坟者或者妖黑的人,因为这两个组织的人要来对付自己,根本就没有用黑巾蒙着脸的必要。 这些人,也绝不可能是穷流的人,因为穷流的人也未必会将杜沉非等人放在眼里,他们也完全没有理由会担心杜沉非认出他们。 或许,这一伙人,仅仅是一伙见财起意的无名毛贼,偶然间偷听到了这九万两银子的事,然后就纠集一伙人,再冒出来拦道打劫,意图发一笔横财。 对于杜沉非来说,要放倒几个毛贼,跟打翻几个稻草人也并没有多大区别。 所以,哪怕这个时候,鱼哄仙和第一翻墙连随身武器都没有携带,吴最乐的“迅雷三管火枪”也已经没有了子弹,杜沉非也并没有丝毫紧张忧虑的意思。 不但杜沉非没有紧张忧虑的意思,就连鱼哄仙和第一翻墙、吴最乐都没有这个意思。因为在他们的眼里,眼前的这八个蒙面人,和八个稻草人也完全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时候,鱼哄仙和第一翻墙、吴最乐三个人,都在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就仿佛人类在欣赏着猫犬那滑稽笨拙的表演一般。 过了很久,鱼哄仙忽然盯着这个“孙悟空”,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你若是孙悟空,那么,我猜你手里这条铁棍,就一定是金箍棒。” “孙悟空”大笑道:“你这死胖子猜对了。这样你都能猜得出来,实在也是一个有水平的人才。一看到有水平的人才,我就很高兴。我一高兴,甚至还可以把这九万两银子分一点给你花。” 鱼哄仙也笑道:“多谢!多谢!却不知你这死猴子打算分多少银子给我花?” “孙悟空”想了想,道:“我本来打算分你两钱银子,然而我想了想,又觉得两钱银子好像太多了一点。” 鱼哄仙大笑,道:“两钱银子,你觉得还太多了一点?” “孙悟空”道:“我感觉实在有点多。难道你觉得很少吗?” 鱼哄仙皱眉道:“哦?那你觉得分多少银子给我,才不会觉得太多?” “孙悟空”想了想,道:“一钱银子,想必就已经足够。” 鱼哄仙瞪大了眼睛,道:“你这死猴子,你说给一钱银子给我?” “孙悟空”道:“一钱银子,也已经不少,已可以买一壶酒、再来一碗热粥,配上半斤牛肉,足够你吃饱了。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不能再加。” 鱼哄仙笑道:“看来!你这死猴子,也并不是一个大方的人。” “孙悟空”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他只是淡淡地说道:“花钱大手大脚这种坏毛病,我是一点都不喜欢,我也没打算学会这个坏毛病。” 这“孙悟空”说的话,就仿佛这九万两银子已完完全全是他可以自由支配的个人财产一般。 这个时候,杜沉非盯着“孙悟空”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说道:“你是不是很想要这九万两银子?” “孙悟空”道:“对啊!一点都没错!作为中间商,开展修改生死簿这项业务,将你们的死期延后,让你们再多活个三五年,好歹我也得赚点中介费。” 杜沉非道:“这个交易,看起来似乎也是一个很公平合理的交易。” “孙悟空”道:“这本来就是一个公平合理的交易。” 杜沉非道:“这个交易,虽然好像很合理,也好像很公平,却只怕做不成!” “孙悟空”道:“哦?你的意思,是你没打算和我做买卖?” 杜沉非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你做买卖。” “孙悟空”道:“你不想交出这个麻袋?” 杜沉非道:“是!我是一点都不想交出这个麻袋!因为这实在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在这个世界上,已有很多人为了这笔财富而死,而且,在将来,还会有很多人愿意为了它而死。” “孙悟空”道:“你难道也是其中一个?” 杜沉非笑道:“我若不是其中一个,那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他略有停顿,又接着说道:“不但我是其中一个,你也是!” “孙悟空”道:“那你是已经下定决心去死了?” 杜沉非道:“我也暂时还没有想去死的打算。” “孙悟空”又开始舞动他手里的铁棍,道:“现在,你们如果不交出这个麻袋,那么,今天就一定会是你们的死期。”1 第九十九章 假痴不癫 杜沉非在看着这“孙悟空”手里的铁棍。 这条铁棍,并不是孙猴子那变化无穷的金箍棒,而是一条朴实无华的铁棍,朴实得从头到脚都完全没有半点出奇的地方。 这“孙悟空”的棍法,看起来也实在普通得很,完全让人感觉不到有任何高明之处。 他的棍法,不但不高明,甚至显得很有些拙劣和糟糕。 因为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这条在“孙悟空”手指间转动的铁棍,竟然有三次都差点失手从他的指间滑落。但“孙悟空”最终都还是慌慌张张地接住了这条铁棍。 这种舞棍的水平,在杜沉非等人看来,简直还不如一个在舞台上表演杂耍的。 杜沉非盯着这条铁棍看了很久,忽然扭过头来,看了看鱼哄仙等人,笑道:“他的棍法,好像还不错。” 鱼哄仙听了这话,忍不住放声大笑,他笑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道:“我可以保证,像他这样的棍法,绝对称得上是天下无双的棍法。只怕在这个江湖中,已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第一翻墙和吴最乐听了这话,也立刻纵声狂笑。他们甚至笑得都已经弯下腰去,就仿佛他们从小到大,都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滑稽的事。 直等到他们的笑声停止,杜沉非才又愉快地向鱼哄仙说道:“既然这‘孙悟空’的棍法已是天下无双的棍法,那你觉得,我们有没有从这条棍下逃生的机会?” 鱼哄仙笑道:“若想从他的这一条棍下逃生,只怕不是一件容易事。” 杜沉非道:“既然如此,这‘孙悟空’想要我们的这个麻袋,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鱼哄仙笑道:“还能怎么办?我看,还是乖乖地将这个麻袋送给他们吧!” 杜沉非听了,盯着“孙悟空”,大笑道:“孙悟空,我本来是没打算将这个麻袋送给你的,只是你的棍法太可怕,我们如果还想多活个三五年,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个麻袋送给你吧!” 杜沉非一面说,一面向第一翻墙招了招手。 第一翻墙立刻就将手中麻袋递给了杜沉非。 杜沉非就将这个麻袋摆放在面前那松软的松针上,看着“孙悟空”,笑道:“现在,这个麻袋就是你的,你随时都可以过来拿走。” “孙悟空”的眼睛正在看着那个麻袋,这个时候,笑道:“你们几个人,也的确都是聪明人。像你们这么聪明的人,我也很喜欢,我可以保证,你们的死期,绝对不会是今天。” “孙悟空”咳嗽一声,又接着道:“谁如果敢说你们的死期就在今天,我一定一棍子打出他脑浆来。” 杜沉非笑道:“多谢!多谢!就麻烦足下,一定让我们再多活个几年。” “孙悟空”大笑道:“好说!好说!” 话音未落,“孙悟空”那瘦小枯干的人影忽然以一种快到诡异或者神奇的速度瓢向了杜沉非。 杜沉非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么快的移动速度。这种身法与速度,就仿佛这个瘦小枯干的“孙悟空”,本来就是真正的孙悟空一般。 他的轻功身法,也正如一个筋斗云。 根本就用不着一眨眼的工夫,这个人就已经鬼一般地飘到了杜沉非的面前,他手中那条细长的铁棍也忽然间出手,一棍向前,直点杜沉非的胸膛。 这一棍的速度,却远比这“孙悟空”移动的速度还要快得多。 这一棍的速度,已经完全超越了杜沉非、鱼哄仙等人的想象。 他们本来都以为,“孙悟空”舞动这一条铁棍,必定笨拙滑稽到就如同狗熊滚皮球。 然而,在这个时候,他们忽然就发现自己错了。 简直错到离谱!错到滑稽! 他们几乎从来都没有见过,有谁的一条铁棍,会比眼前的这个“孙悟空”的铁棍更快、更具有杀伤力。 如果说在这个江湖中,还有一个人善于运用铁棍杀人,那这个人就一定是这瘦小枯干的“孙悟空”。 这一条铁棍破风前进的力道,就如同成百上千把尖刀一齐飞来。 现在,杜沉非的胸膛,就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这种力道。 他的胸膛,忽然变得压迫而且紧张。 一种时而冰冷如霜、时而滚烫如火的奇异感觉,正在杜沉非的胸腔涌动。 这条铁棍的一端,很快就会接触杜沉非的胸膛。 幸好!杜沉非的刀,早就拔了出来。 杜沉非的反应也很快,这个时候,他忽然一刀斜上,很快就传来“叮”的一声金属相击声。 杜沉非的刀背,已经将这“孙悟空”的铁棍击开。 然后,杜沉非的人立刻就向后滑去。 他以为,这“孙悟空”一定会乘势发起攻击。 然而,当杜沉非的人刚刚后滑三尺,“孙悟空”却忽然停止了追击,就在这极短的一瞬间,他一个后翻,用铁棍的一端轻点地面。 也就在这个时候,“孙悟空”的人已经从铁棍上滑下,一把就抓住摆放在地上的麻袋,然后用力一抛,就将这个麻袋扔向了那七个木头般矗立的黑衣人。 这所有的动作,就如同行云流水般生动自然。 这所有的动作,就如同电闪雷鸣般快速迅疾。 “孙悟空”的速度很快! 他同伴的速度也绝不会慢。 不但不慢,配合得也相当默契。 就在这个麻袋刚刚飞起的瞬间,这松树林里,所有的蒙面人就都做好了准备。 其中距离这个麻袋最近的两个黑衣人,同时翻身跃起,一个人一把就抓住了这个麻袋。 然后,这两个人忽然转身,轻飘飘地飞上了树梢,又烟云般向着远方而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孙悟空”与另外五个蒙面人,见他们的同伴已经得手,也同时苍鹰般跃起,紧跟着那两个提着麻袋的人去了。 杜沉非等四人已完全愣住,因为这变化太快,这事发生得实在太突然。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几个从松树林里忽然冒出来的蒙面人,会有如此辛辣狠毒又快如闪电的出手,又会配合得如此完美无缺。 杜沉非和鱼哄仙等人,本来还打算将这几个蒙面人当成了一个调节心情的笑话,没成想到头来,别人并非笑话,自己才是真正的笑话。 直到这些蒙面人消失得踪迹全无,杜沉非与鱼哄仙、第一翻墙、吴最乐四个人,才回过神来。 这四个人,就站在这松树林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他们沉默了半晌,鱼哄仙才首先开口说道:“卧槽!完蛋!我们中计了!这几个王八蛋,使的是一出‘假痴不癫’之计,没想到我们还真上了他们的当。” 杜沉非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道:“这件事,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 鱼哄仙问道:“是什么道理?” 杜沉非道:“把别人当做傻瓜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 鱼哄仙抹了抹脸,道:“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今天,我们就是名副其实的傻瓜。” 这个时候,第一翻墙看了看杜沉非,又看了看鱼哄仙,问道:“我们难道不去追?” 杜沉非想了想,咬了咬牙,道:“为了这笔阿堵物,我们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心血。”他一面说,一面指着身旁的一棵松树,说道:“现在,我们若就此放弃,只怕连这棵松树都对不住。所以,我们一定要追。”. 第一百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一翻墙道:“既然要去追,那我们为何还不走?” 鱼哄仙道:“这些王八蛋已经走远,我们要去追,也不必急在一时。这些人并不是一伙普通的山贼,武艺之高,出手之快,就算追上了,我们也很难抵挡得住。” 第一翻墙问道:“那依你之见,如何是好?” 鱼哄仙抓了抓头皮,道:“这样,翻墙兄弟,你身手敏捷,轻功一流,你先去跟踪他们。我们随后赶来。” 第一翻墙点了点头。 鱼哄仙又接着说道:“他们人多力量大,我们人少,也许根本就打不过他们。但我们只要摸清楚他们的底细,掌握他们的行踪动向,就不愁找不到机会,再设计夺回这些银两。” 第一翻墙又点了点头。 这时,杜沉非道:“这样吧!我和翻墙兄弟一起去追,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老鱼和阿乐,你们在后跟来,假如你们两个万一没有追上我们二人,你们就回袁州城中的壹客栈等待。我们一有消息,就回壹客栈通知你们,如何?” 鱼哄仙道:“好!好!就这么说定。事不宜迟,你们快去!” 杜沉非答应一声道:“好!” 于是,杜沉非与第一翻墙便往那些蒙面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不说杜沉非和第一翻墙在后追赶,只说那几个蒙面人,自从得了这个价值不菲的麻袋,一口气望西南方向奔出三十里地,方才放缓了脚步,也解开了头上黑巾。 原来,这些蒙面人不是别人,正是光照会的南门捞刀与何老咪等人。 那瘦小枯干的“孙悟空”,也是光照会“五虎”之一。他的名字,本来并不叫做孙悟空,只因为长得矮小瘦弱,如同一只猴子,又擅长用一条铁棍,于是,认识他的人,就都会给他取一个外号——“孙悟空”。 时间久了,别人甚至已经将他的本名都完全忘却。 别人叫得多了,他自己也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 甚至,到后来,只要还有人问起他的名字,他都会很自然地告诉你:“我叫孙悟空。” 他们这一行的八个人,除了南门捞刀和何老咪、孙悟空外,另外的五个人,一个是苗抚琴,还有四个人是光照会“十三豹”的成员。 这苗抚琴在帽峰山上,被范厕生扔进了茅坑,又被第一翻墙从茅坑中拖出,丢进那冰冷的溪流中。 他那一天的运气也实在很不错,碰巧有几个上山打兔的猎户经过,将他从那冷水中拉出,救了他一命,又遇到寻找到这里来的光照会成员。 于是,这常常都自称为“老夫”的苗抚琴,依然还是一个活着的苗抚琴,他依然还能够在很多人面前自称“老夫”。 现在,光照会的这八个人,就行走在一条宽阔而平坦的官道上。 他们对于自己这一方刚才的行动,也非常满意。 行走在最前面的苗抚琴,一面走,一面忍不住放声大笑。 孙悟空和何老咪也在大笑。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南门捞刀,脸上也挂着一丝愉快的笑意。 现在,也正是他们应该得意的时候。 他们有资格得意。 这一个装着一笔巨款的麻袋,就是他们得意的资格。 他们一路走,一路笑。 没有人说话,因为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过了很久,走在最前面的苗抚琴才终于缓了口气,盯着孙悟空,笑道:“空哥,想不到你这一出什么玩意‘假痴不癫’之计,还真他娘有用,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拿到了这笔钱。果然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老夫对你可真是大写的服。” 孙悟空大笑道:“苗公子,过奖!过奖!” 苗抚琴想了想,道:“只是,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清。” 孙悟空问道:“你有哪一点想不清?” 苗抚琴指了指路旁的一块石头,道:“空哥,我是说实话,就你刚才那演技,还不如路边这块石头,竟然还能这样鬼使神差地骗到那四个傻缺,叫他们稀里糊涂地上了你的当,老夫也真是醉了。我想不清,真是想不清,这四个傻缺怎么就这么容易上了你的当呢?” 孙悟空听了这话,也笑道:“他们为什么会上当,就在于,他们根本就不是傻缺,而是聪明人。” 苗抚琴很有些不解地问道:“空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若是聪明人,怎么会上你的当?” 孙悟空笑道:“有的时候,聪明人比傻缺更容易上当。” 苗抚琴又问道:“为什么?” 孙悟空反问道:“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傻人自有傻人福,聪明反被聪明误。” 苗抚琴道:“这话我当然听说过。只是不明白,一个人若真的聪明,又怎么会上别人的当?” 孙悟空想了想,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无虑,必有一得。” 苗抚琴听了这话,笑道:“空哥,你又在哄我了。我只听说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哪是什么‘愚者无虑,必有一得。’?” 孙悟空笑道:“我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愚笨的人一根筋,他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你若想骗到他,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而那些投机取巧的聪明人,他常常都自以为思虑周祥,因而妄自尊大,或者瞻前顾后,到头来只落得个‘猴子博矢,一败涂地’的下场。所以说,有时候,聪明人比傻缺要好骗得多。” 这时,苗抚琴摇了摇头,显然还没有明白孙悟空的意思。 孙悟空想了想,又说道:“就比如‘猴子博矢’这个故事里说的,说的就是‘耍小聪明更容易遭殃’的意思。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典故?” 苗抚琴道:“老夫虽然并不太喜欢读书,但好歹也上过几年学,这个我当然是听说过的。说的就是吴王去猴山游玩,别的猴子见了吴王的阵势,都吓得逃跑了,就剩下一只自以为聪明灵巧又好表现的猴子。吴王用箭去射它,他灵巧地接住了吴王的弓箭。结果,吴王命令弓箭手齐射,那只猴子就这样被射死了。” 孙悟空大笑道:“对!对!正是如此!你看,这只聪明的猴子就这样死了,胆小怕事又蠢又笨的猴子全都还活着。” 苗抚琴想了很久,似乎终于明白了孙悟空的意思,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杜沉非和鱼哄仙几个,就像那只自以为是妄自尊大的猴子?” 孙悟空道:“难道不是吗?” 苗抚琴大笑道:“果然很像!”他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看来,还是很有道理的。一个人,还是笨一点的好。” 这个时候,何老咪看了看天上那耀眼的太阳,道:“今天这天气,很好!” 孙悟空道:“今天这天气,就如我今天的心情。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这一次行动,我们几个的提成,想必也不会少。” 何老咪道:“正是!正是!托足下之福,就连我也跟着小赚了一笔。” 第一章 尊严 孙悟空又盯着何老咪,说道:“老何,自从和你做了同事,本人一向出差在外,和你很少交流,你也还从来都没有请我喝过一杯酒,这一次,我就让你请我一回,交流交流泡妞的心得,探讨探讨发财的路子,交个朋友。如何?” 何老咪听了这话,大笑道:“好说!好说!在下久有奉承之意,正欲备薄酒一杯,粗茶一盏,宴请各位同仁,以感谢各位对于我这个新人的关照。” 孙悟空道:“我听说你是黑九门毕业的高材生,刚入职不久,就已经崭露头角,深得老板器重,被破格提升为光照会集团五虎之一。这足以说明,你比我们强多了,真叫我们这些公司老人汗颜啊!” 这个时候,何老咪那已经历过岁月洗礼的灰白色长发,正在这阳光下的风中飘扬。 何老咪听了这话,看了看这一缕正飘扬在自己眼前的华发,他的脸上忽然就露出了一丝悲戚的神色。 孙悟空看见了何老咪的这种神色变化。 过了很久,何老咪才忽然遥望远方,缓缓道:“秋风早入潘郎鬓,斑斑遽惊如许。暖雪侵梳,晴丝拂领,栽满愁城深处……” 孙悟空闻言,他的脸上,也忽然就有了伤感悲戚之色。 孙悟空也已经三十出头,他的人生经历也很丰富,所以,他了解何老咪现在的心情,因为他也经历过这种无奈和伤感,他也已深深地体会过这种人生失意的痛苦,他也感受过这种年华匆匆流逝时的无可奈何。 何老咪并没有看见孙悟空脸上的神色变化。 过了很久,何老咪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孙悟空,才轻叹一声,勉强笑道:“足下此话,令何某汗颜无地,在下已一把年纪。时光荏苒,青春不再,只可怜苍颜白发如此,却还一事无成,寄人篱下。你们几位,却正值青春年华,英雄无敌,鹏程万里,前途未可限量。” 孙悟空闻言,沉吟半晌,忽然走上去,拍了拍何老咪的肩,说道:“公道世间惟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我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剩下的一二,是特别不如意。人生如梦,岁月无情,唯有知足,方能常乐,何兄又何必感怀往事,徒增烦恼?”他停了停,又说道:“今天,是我多言,我请你喝酒!” 何老咪笑了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受益匪浅,今天这席酒,理当我请!” 这个时候,苗抚琴看着何老咪,一面笑,一面插话道:“你这老鬼,年纪不小,半截都已快入土的人了,还小姑娘似的,这么多愁善感,搞得悲秋伤春的。老夫也真是醉了……” 这个时候,孙悟空忽然打断了苗抚琴的话,他暴喝一声,道:“放你娘的狗屁!” 孙悟空的这一句话,很粗,也很俗。 他并不是常常都对别人说这样的话,因为,在孙悟空看来,这是一句很伤人自尊的话。 现在,他为何要向苗抚琴说这样一句伤人自尊的话,就在于,他觉得苗抚琴说了很多伤害别人自尊的话。 孙悟空的个头矮小,但他的这一声大喝,却如同轰雷贯耳。 与他同行的这七个同事,没有人会想到孙悟空会忽然发怒。 现在,每个人都被孙悟空这一声大喝吓得完全愣住。 就连一向沉着稳定如同山岳的南门捞刀也略有些吃惊。 苗抚琴更是被惊得脸色铁青,瞠目结舌。 过了很久,苗抚琴才盯着孙悟空,结结巴巴地问道:“空哥,你……你这是干什么?” 孙悟空余怒未息,瞪着苗抚琴,道:“从今以后,你最好永远记住一件事!” 苗抚琴小心翼翼地问道:“空哥,你不要吓我,究竟是什么事?” 孙悟空瞪着苗抚琴,道:“从现在起,我如果还听见你叫老何一声‘老鬼’,再听见你如此出言无状,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也好,谁的孙子也好,我照样一棍子将你打成肉饼。” 苗抚琴当然知道,这孙悟空是光照会中的顶尖杀手,深得白西岩与古传山的器重。这多年来,此人鞍前马后效力于光照会,已不知为光照会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 苗抚琴也知道,像孙悟空这样视人命如同草芥的职业杀手,若想杀一个人,绝对不会考虑很久。 所以,苗抚琴一听说这话,他的脸上立刻就有了惊惧的神色。 何老咪与孙悟空,本来只是普普通通的同事关系。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见过几次面,从来都没有过交往,当然更不会有交情。 何老咪甚至连孙悟空本来的名字是什么,都完全不知道。 但这个时候,在何老咪的心里,却忽然对这个他了解得并不太多的孙悟空充满了感激与尊敬。 过了很久,何老咪才冲孙悟空笑了笑,道:“苗公子青春年少,涉世未深,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又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有时难免说话口无遮拦,在下也早已习惯。足下又何必替何某为这点小事发怒?” 孙悟空道:“无论如何,每个人都应该得到最起码的尊重。也无论如何,每个人都应该最起码地尊重别人。” 每个人都在听着孙悟空的话。 这时,孙悟空又盯着苗抚琴,冷冷道:“只因为你是我老板的外甥,所以你现在还活着。也只因为你是我老板的外甥,所以我现在还奉劝你一句,一个人若打算多活个几年,最好学会尊重每个人。哪怕是你的敌人,你若想死得痛快一点,也应该对他有最起码的尊重。” 一说完这话,孙悟空就提着他的铁棍,大踏步向前走去。 苗抚琴却依然还楞在原地,他在呆呆地望着孙悟空那瘦小而冷酷的背影。 现在,何老咪对于孙悟空这个人,也充满了好感,他也跟着大踏步向前走去。 南门捞刀却在看着苗抚琴,他重复着孙悟空的话,道:“一个人若想多活几年,最好学会尊重每个人。一个人若想死得痛快一点,最好也学会尊重敌人。” 苗抚琴看了看南门捞刀,没有说话。 南门捞刀道:“他说的话,很对!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跟你说这样的话。” 一说完这话,南门捞刀也大踏步向前走去。 第二章 阎王 前方的路,依然平坦而宽阔。 路旁,都是荆棘丛。 这些荆棘,很高,足足比一个人,还要高得多。 不远处,有流水声传来。 既然有流水的声音,就说明前面有一条小溪,而且这小溪中的水,一定不会很深。 因为很深的河流,你根本就不会听见有流水的声音。 那一条小溪之上,有一座石板桥。 石板桥上,有一个凉亭。 这个凉亭很长,长到甚至很有点夸张,夸张到你很难在别的地方再看见一个这么长的凉亭。 孙悟空和何老咪、南门捞刀等人,很远就看到了这个黑瓦红柱的凉亭。 光照会的这八个人,现在已经没有人再说话,就连一向喜欢多嘴的苗抚琴,也停止了他的大喊大叫。毕竟刚才发生的事,并不是一件能活跃气氛的事。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却走得很快。 那个装着钞票的麻袋,就在这些人的手中。 因这个麻袋也很有些沉重,除孙悟空与南门捞刀、何老咪、苗抚琴外的另外四个人,便轮流替换着来提这个麻袋。 他们已越来越接近那个小河上的凉亭。 现在,他们已看得清这个凉亭中的一切。 这个凉亭上,大书着三个金漆剥落的大字——黑龙亭。 在这个长长的黑龙亭里,那长长的石凳上,坐着很多人。 这些人,有男也有女,有老也有少。 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刀和剑。 这些寒光闪闪的刀和剑,令这个一向安静而平和的凉亭里,忽然就充满令人毛发倒立的杀气。 这种杀气,很浓,浓得就如同散不开的浓雾。 一看到这些人,光照会的八个人已经在距离这个凉亭大约有五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八个人都在盯着这凉亭中的人。 这凉亭中一共有十一个人。 这十一个人中,有五个是胡须很长的天竺人,他们的头上都裹着鲜红色的杜尔班头巾,身上穿着古尔达白布单衣,脚上夹着人字拖鞋。 一个是身材高挑火辣、肌肉发达、金发碧眼的异域女子。 又有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红脸白眉,身上穿着一件绯红色的长袍。 还有一个人,大约三四十岁,长得很矮,但很粗壮,他那扁扁的脑袋上,一道刀疤从额头直划到嘴角,他的一对三角眼中,射出杀人的光芒。这个人,看起来是相当丑陋而可怖。 除了这几个人,还有三个高大凶猛的黑衣人。 这些人,不是别人,那五个白衣红头巾的天竺人,当然就是“岭南九屠”中还活着的泰歌尔、阿达尼、马哈、卡马以及巴巴简。 这金发碧眼的西洋女人,就是樊胡子。 那红脸长袍的中年人,就是蝙蝠。 那粗矮丑陋的刀疤脸,就是苍蝇。 三个黑衣人,是“黑风十三鬼”中的黑狼与黑山、黑鬼。 这些人,除了樊胡子是“妖黑”的人,其他全都是“挖坟着”的人。 但无论是“妖黑”还是“挖坟着”,全都隶属于“鹰巢帝府”。 现在,这亭子里的十一个人,都在冷冷的看着光照会的八个人。 南门捞刀与何老咪见过泰歌尔等人,也知道他们就是“岭南九屠”。 苗抚琴也见过樊胡子。 然而,他们并不清楚,这些人都是鹰巢帝府的人。 但孙悟空却连一个都没有见过,他盯着这些人看了很久,忽然低声问站在他身旁的何老咪道:“这些人一个个都透露着一点古怪,却不知是什么人?” 何老咪也在看着这凉亭中的十一个人,听见孙悟空的问话,便也低声回答道:“那五个红头阿三,是天竺人,就是岭南九屠。” 孙悟空皱了皱眉,道:“岭南九屠?他们不是九个人吗?如何只有五个?那另外四个人呢?” 何老咪道:“还有四个,想必都已经死了。” 孙悟空道:“死了?” 何老咪道:“是!” 孙悟空道:“这‘岭南九屠’的名头,我也听说过。据说这九个人,心狠手辣,都是极难对付的人,你有没有听说过,那四个人是如何死的?” 何老咪道:“有三个,是被杜沉非与重剑团的人联手杀死的。另外一个,我也不清楚是怎么死的。” 孙悟空又问道:“重剑团?莫非是龙锦绣?” 何老咪道:“正是龙锦绣。” 孙悟空想了想,又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这岭南九屠有三个人是被杜沉非与龙锦绣联手杀死的?” 何老咪道:“他们双方在厮杀的时候,我正好看见。”他停了停,又说道:“那个时候,南门捞刀也在场。” 孙悟空喃喃道:“却不知这岭南九屠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有什么企图?” 何老咪道:“他们必然是为了我们手中这一袋钱财来的。” 孙悟空道:“你有把握?” 何老咪道:“我很有把握!这笔钱财,曾经就落在了他们的手中。是我和南门捞刀趁他们与杜沉非、龙锦绣大战的时候,忽然出现,夺走了这笔钱财。所以,他们出现在这个地方,就一定是为了这笔钱来的!” 孙悟空听了这话,说道:“既然如此,今天,就必然免不了一场血战。他们虽然人多,名头也很响亮,但由他们与杜沉非、龙锦绣的战争来看,这些人也只不过是纸老虎而已,以我们几个人的联手,也根本就不必去害怕他们。只要我们同心协力,管他是什么人,全都给他宰了。” 众人都点了点头。 孙悟空又说道:“各位,我现在就去跟他们打个招呼,问问他们,只要发现这一伙人是奔着这一笔钱财来的,敢来坏我们的财路,我们就完全不必客气,立刻动手,先宰了他几个,给他一个下马威再说。” 南门捞刀与何老咪等人又点了点头。 于是,孙悟空便向前两步,朝那凉亭中高声道:“凉亭中的几位朋友,请问,有谁知道,往白鹤峰的路,该如何走?” 这个时候,身披绯红色长袍的蝙蝠忽然站起身来,盯着孙悟空,冷冷道:“我不知道通往白鹤峰的路,但我却可以告诉你另一条路。” 孙悟空忍不住问道:“哪条路?” 蝙蝠冷冷道:“通往十八层地狱的路。” 孙悟空听了这话,他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条铁棍,也冷冷道:“这条通往地狱的路,你若是知道,就不妨留着给你自己走。” 蝙蝠冷冷道:“你一定会比我先走一步。” 孙悟空盯着蝙蝠看了很久,忽然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蝙蝠一阵冷笑,道:“我是阎王。” 孙悟空一听到这个回答,皱眉道:“阎王?” 蝙蝠道:“是!我就是阎王。” 孙悟空当然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是真正的阎王。 但是他没有再继续追问蝙蝠是什么人,因为他觉得自己都可以是孙悟空,那别人肯定也可以是阎王。 过了很久,孙悟空又问道:“却不知你们来到这个地方,是来干什么的?” 蝙蝠缓缓说道:“我们是来做买卖的。” 孙悟空皱了皱眉,道:“做买卖?” 蝙蝠道:“是做买卖,因为我们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只做买卖。” 孙悟空忍不住问道:“你打算跟什么人做买卖?” 蝙蝠也瞧了瞧正提在光照会一个人手里的麻袋,笑道:“我打算跟你们做一笔买卖。” 孙悟空道:“是什么买卖?” 蝙蝠道:“我是阎王,只因昨日偶然翻看生死簿,见那上面写着,你们几个人的死期,就在今天。现在,我有一个能让你们再多活几年的法子,特意来将这个法子卖给你们。” 第三章 巧得很 孙悟空一听到这话,就已经知道,自己这一方的行踪,已差不多完全被他们掌握。发生在郭公山松树林里的事,想必也已全都落在了他们眼里。 但孙悟空还是问道:“你的法子,是什么法子?你又想卖多少钱?” 蝙蝠的目光,正落在那麻袋上,说道:“我听说,你们手里的这个麻袋,价值九万两银子。现在,只要你们把这个麻袋送给我,我就可以在生死簿上,将你们的死期改个日子,再延后个三年五年的,如何?” 孙悟空听了这话,立刻一阵冷笑。因为这话,完全就是他在松树林里对杜沉非说的话。 蝙蝠也在冷笑,道:“这个价钱,绝对公道,一手供应,童叟无欺,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你值得信赖。” 孙悟空盯着蝙蝠,看了很久,才冷冷道:“你这个傻逼,既然敢冒充阎王,那就迟早得入地狱,我不妨现在就送你去。” 话音刚落,孙悟空那一条又细又长的铁棍立刻出手,直点蝙蝠的咽喉。 南门捞刀与何老咪等人,见孙悟空已经动手,也立刻同时拔出了自己手中的兵刃,一齐冲了上去。 岭南九屠、樊胡子等人,也立刻抽刀,然后前冲。 于是,这个本来很安静也很有诗意的地方,立刻就变成了一个喧嚣的战场,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厮杀声。 光照会那手提麻袋的人,见这一场战争已经开始,他将自己手中的麻袋扔向了路旁的荆棘从中,然后也拔出手中长剑,大叫一声,冲向了正在夹击南门捞刀的黑狼。 不说光照会的八个人与鹰巢帝府的十一个人为了这个麻袋,是如何拼死厮杀,只说这个麻袋被抛入路旁的荆棘丛中,不偏不倚,正打在一个人的脑袋上。 有人伏在这一丛荆棘丛中。 但伏在这荆棘丛中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钱很多与房子大二人。 至于他们二人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想必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自从在五四饭店与段寒炎、江心秋月分手之后,钱很多与房子大一直都没有再见到段寒炎与江心秋月。 于是,这两个人就带着尖峰寨那一班人马,在袁州城中毫无结果的胡乱寻找了几天。 直到过了七天,这钱很多与房子大既没有找到丢失的银两,又没有段寒炎与江心秋月的消息,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无计可施。 在这茫然无措之际,这二人突发奇想,决定跑到街上去找个算命先生,以决疑难之事,替自己算算这些丢失的银两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们花了大半天时间,终于在一个脏兮兮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行水碗卦术的人。 这个人是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老人,自称“千里眼”,大言不惭地说他对于天下之事,那真是无有不知无有不晓,就如同亲眼看见的一般。 钱很多与房子大也不管真假,便将来意告诉了这“千里眼”,请他为自己算上一卦,查探这一笔钱财的下落。 这老人其实仅仅是一个坑蒙拐骗的流浪汉,哪会算什么卦、占什么卜?他千方百计花言巧语骗走了房子大与钱很多十二两银子,然后就用一个破碗装满水,又丢了几颗沙子在这个碗中,继而告诉二人道:“在这江南西路的西南方向,有一座山,叫作鬼哭山,山腰上有一个山洞,叫作鬼哭洞。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个山洞里。” 房子大又问这一去事情顺利不顺利? 那流浪汉道:“我见你二人红光满面,是财运亨通、大展宏图之象。两位这一去,必然是手到擒来,没有不成功的。” 这钱很多与房子大对于这“千里眼”的话,是似信不信,但在这样毫无计策的时候,他们竟然真的打发尖峰寨那一百来个人先回山寨,二人各自打了一包干粮,便往这子虚乌有的鬼哭山而来。 今天上午,他们就来到了这个官道上的长亭中。 二人正坐在这长亭里休息的时候,他们就看到了这鹰巢帝府的这十一个人。 钱很多与房子大很远就看到泰歌尔等五个人头上那鲜红如血的头巾。 泰歌尔等人今天没有骑坐他们的那一头大象,但钱很多与房子大一看到这鲜红的头巾,立刻就想起了那九个在雪地里骑大象的天竺怪人。 他们已经见识过这几个天竺人可怕的出手,现在,他们已没有胆量再去招惹这些人。 于是,这一双难兄难弟,就藏身在了这路旁的荆棘丛中。 他们打算等泰歌尔等人走得远远的,再从荆棘从中跳出来赶路。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天竺人以及他们的同伴,竟然都静静地坐在这凉亭中,不走了。 因此,钱很多与房子大就只得趴在这荆棘丛中,哪怕趴得手脚发麻,也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不但泰歌尔这一伙人没有走,而且还又来了一伙人。 这凉亭下相向而立的两伙人,除了这五个天竺人,钱很多与房子大是一个都没见过。 对于孙悟空与蝙蝠的对话,钱很多与房子大当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已经知道,这后来的八个人手中提着的麻袋里,就装着价值九万两银子的财富。 这个时候,钱很多与房子大两个人,也完全不知道这些钱财就是自己这一方得而又失的财富。 但对于两个长期从事拦道抢劫工作的山贼来说,不管是属于谁的财富,都有把它变成自己财富的想法。 这个时候,钱很多和房子大正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名副其实的山贼。他们不知道已经有多少次,成功地将别人的财富变成了自己的财富。 尤其在他们刚损失了一笔价值五万两银子财富的时候,他们的这个想法就尤其强烈。 只是,钱很多和房子大很快就意识到,有这五个红巾白裳的天竺人在这里,凭自己两个人的实力,若想得到这个麻袋,只怕比登天还难。 所以,他们几乎已经放弃了这个将别人财富变成自己财富的想法。 然而,令他们做白日梦也想不到的事却偏偏发生了。 当这个地方一场火并开始之后,自己梦寐以求的这笔财富,竟然会如此莫名其妙地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果然是: 世间百物总凭缘,大海浮萍有偶然。 不问街边老骗子,哪能得宝大路边? 现在,房子大的脑袋虽然很有些疼痛,但这疼痛远没有喜悦来得猛烈。 一看到这个麻袋,房子大立刻就打开来看,里面果然全都是一捆捆簇新的钞票。 钱很多和房子大见了这些钞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胜欣喜。 房子大在这荆棘丛中弯腰弓背,向钱很多挥了挥手,挤眉弄眼,悄悄地说道:“兄弟,趁这两伙人拼得你死我活时,我们还是拿着这笔钱财,赶快溜之大吉吧!” 钱很多也低声说道:“正该如此!此时不走,悔之晚矣!” 于是,这两个人静悄悄地站起身来,在这荆棘丛中钻了一里把路,只钻得头破血流,满脸刮痕。 二人估摸着那两伙人已完全看不见自己,才从荆棘丛中跳出来,来到这条官道上,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又一溜烟望袁州方向奔来。 钱很多与房子大,是一路走,一路喘气,一路大笑。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这一趟的收获,不但能弥补自己与段寒炎、江心秋月损失银两的过错,而且还大赚了四万两。 第四章 天上掉馅饼 现在,已经是中午。 钱很多与房子大连午饭都还没有来得及吃。 但他们现在的心情很好,心情好的时候,就连精力都忽然变得充沛。 所以,钱很多与房子大现在已完全忘记了吃饭这回事。 他们走得很快。 这两个人并没有打算再进袁州城,而是准备取道袁州城外,直回潭州。 现在,他们就已经来到了袁州城外的一个村庄。 这个村庄,很大,有很多房屋,这正是威猛与伶俐所在的村庄。 第一翻墙落在光照会的手里,就是在这个地方。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将四万两银子丢失,也是在这个地方。 杜沉非从苗抚琴的手中救走杨雨燕,还是在这个地方。 这个村庄,位于官道旁,所以,既有客栈,也有酒店。 钱很多与房子大很远就看到了一个酒店的招牌——山鬼生态农庄。 这农庄门口的一块巨大的木牌上,写着“休闲垂钓、特色餐饮”等服务项目。 杜沉非就曾经来过这个农庄。 钱很多一看到这“山鬼生态农庄”的招牌,就晃动着手中的麻袋,笑道:“兄弟,我们也赶了这么远的路了,这个时候,正是口干舌燥、肚腹空虚的时候。这前面恰好有个农庄,我们何不在这里歇歇脚,顺便吃个饭,喝杯酒,填饱了肚子,正好有力气赶路回潭州,如何?” 房子大想了想,道:“吃饱喝足,也是一件乐事,只是幸亏上天垂顾,掉下这个大馅饼来,叫我们鬼使神差般得到了这笔财富,我只怕那些天竺人会追上来。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但是空欢喜一场,只怕连这条小命都难以保住。” 钱很多笑道:“兄弟,我看你可是越来越胆小了,就你这胆量,老子反手就是一瓢粪。你说,我们躲藏在那柴草里,有没有人看见,是我们拿走了这个麻袋?” 房子大想了想,道:“应该不会有人看见我们。如果有人看见,我们也不会这么轻轻松松来到了这里。” 钱很多笑道:“就是啊!既然都完全没有一个人看见我们,那战得你死我活的两伙人,你说他们怎么会追踪到这里来?” 房子大一面大踏步向前赶路,一面回应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就这样追来了,吃亏的可就是我们兄弟了。不但那九个天竺人可怕,就连后面来的那八个人,他们既然有胆量去迎战那些天竺人,只怕也并不是好惹的。这两路人马,无论是哪一路追上来,以我们这三脚猫功夫,那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钱很多追上来,在房子大的脊背上拍了一巴掌,道:“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吃饭不误赶路工。我们在这里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赶路。而且,我们现在又没有马匹,凭我们两个人四条腿,走到何时才能到达潭州?” 房子大道:“我本来也打算再去袁州城中,寻个地方,买两匹马来乘坐,只是又很有些担心节外生枝,别生事端,反而不美。” 这时,钱很多快步追上房子大,道:“至于马匹,我们根本就不必去袁州城中去买。我认为这个村子里就有马匹。” 房子大问道:“莫非你知道,在这个村子里,还有卖马的地方?” 钱很多“嘿嘿”笑了两声,道:“这样一个村子,只怕还没有繁荣到有马肆的地步。” 房子大问道:“既然没有马肆,又哪里来的马?难道你打算去谁家偷两匹马来?” 钱很多又笑道:“对啊!我还真是这么想的。却不知道你赞成不赞成这么干?” 房子大也笑道:“有马可骑,这哪有不干的?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品行高洁的圣贤,也不是装腔作势的道学先生。抢劫就是你我的工作内容。俗话说,偷抢不分家,有的偷,那当然要去偷了。却不知道哪里有马匹可偷?” 钱很多指了指了指越来越接近的“山鬼生态农庄”,道:“在这样的地方,若问哪里有马匹可偷,那当然就是这个农庄。” 房子大点了点头,道:“没错,这官道旁的酒店里,一定会有骑马赶远路的人。” 钱很多笑道:“等我们吃饱喝足,就在这酒店去偷两匹马,然后快马加鞭,赶回潭州,岂不比用自己两条腿赶路累成狗一样要愉快得多?” 房子大想了想,大笑道:“好!你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那就照你说的办。” 于是,这两个人就来到了这个“山鬼生态农庄”。 这个时候,这个农庄中也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顾客在用餐。 钱很多与房子大选择了一个最为隐秘的位置坐了,点了酒菜。 钱很多与房子大现在的心情也很好。 三五杯老酒下肚,两个人就忍不住胡侃乱吹起来。 房子大看了看摆放在脚下那鼓胀的麻袋,笑道:“今天这事,可真称得上是‘奇事颠倒颠,一似塞翁马’,真想不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竟然被我们二人就这样碰到了。” 钱很多听了这话,大笑道:“我也是,这完全是做白日梦都想不到的事。” 他想了想,又笑道:“袁州城中那算命的老头子,可真是活神仙,他说我们红光满面,是财运亨通之象,又说我们这一次出马,是手到擒来,没有办不成的事,他算得可真准。” 房子大冷笑一声,道:“准个屁!” 钱很多诧异道:“怎么不准?我们就是按照这老头说的,往西南方向来,现在也得到了这一大包钱啊。” 房子大道:“我们的确是得到了这一包钱,然而,这里是九万两,根本就不是我们丢失的那五万两。” 钱很多诧异道:“平白无故就多出来四万两银子的息钱,难道不好吗?” 房子大皱了皱眉,道:“不是我说你,你实在是智商堪忧啊!而且,那老头子是说,我们丢失的银两是在什么鬼哭山上的鬼哭洞。我们根本就没有到那山洞,甚至压根就还没见到那座鸟山。你说他算得准吗?” 钱很多道:“可是无论如何,现在,我们不但补足了那五万两银子的亏空,而且还有了四万两的额外收入。这不都是那老头指点迷津的功劳吗?” 房子大一面喝酒,一面说道:“这只是我们的运气,关那老头子屁事。” 钱很多想了很久,说道:“这些钱虽然不是我们丢失的钱,但如果没有那老头,这个时候,也许我们还在袁州城中瞎转悠呢!没有他,我们根本就不会往这个方向来,不往这里来,当然就不会遇到那两伙人的厮杀,我们也不会碰到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对吧?” 房子大想了想,笑道:“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钱很多道:“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如果还有机会见到那老头,我就一定会给他个三五十两。” 房子大笑道:“至于这事,我看行!” 这时,钱很多忽然低声道:“这一次,我们补上那五万两银子的亏空,还有四万两银子,这实在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你说,我们两个要不要从中分一点出来,做为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 房子大皱了皱眉,道:“我的哥,这事可不行。” 钱很多道:“为什么不行?” 房子大道:“因为这笔钱,能解决我们山寨的出路问题。杜老大和老鱼劳心劳力,也是为了山寨,为了大家共同的利益。我们作为山寨的创业元勋、多年的老员工,你如果还有这样的落后思想,拖大家的后腿,我真想给你饭里加屎、屎里加蛆。而且,这事若真做出来,再走漏消息,那我们俩,不但是面子丢尽,只怕连里子都得丢尽。不行!不行!” 第五章 奖励 钱很多听了这话,连忙赔笑道:“兄弟,我可是跟你说着玩的,你可千万不要当真,把这话说给别人听。” 房子大嬉笑道:“这个你倒可以放心。你我做兄弟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人品吗?我一向都不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任何秘密到了我这里,我都可以保证,不出三天,都会变得尽人皆知。” 钱很多一拳打在房子大肩膀上,也大笑道:“听了你这话,老子真想给给你施点肥,一泡屎拉你头上。” 二人嬉闹了一番,钱很多又问道:“你说,我们立这么大一个功劳,得到这么大一笔钱,想必用来干什么事业都已足够,你觉得这一次回去,我们会不会有一点奖励?” 房子大道:“至于奖励嘛,我认为多少还是有一点的。” 但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声音说道:“把这笔钱给我,我也有奖励。” 这个声音,沙哑低沉而又冷酷。 这个声音,是从这农家乐那用竹条编成的围墙外传来的。 话音刚落,房子大与钱很多二人,就看见一道红衣人影如风一般从那竹编的围墙外瓢了进来。 然后,在距离钱很多与房子大三丈远的地方,忽然之间就多了一个人。 一个身穿绯红色长袍的中年人。 这个人的轻功身法很快,站得却很稳。就如同一支利箭被人从墙外射入,然后钉入地面一般。 这个人的手里,提着一个很长的皮鞘。这个皮鞘中,仿佛装着一把剑。 现在,这个中年人就冷冷地站在了钱很多与房子大的对面。 紧接着,这农家乐外,又是一连串的袍袖挥动之声与奔跑的脚步声。 就在这极短的工夫内,这红衣中年人的身旁,又多出来了七个人。 这七个人,有的是从围墙外飞进来的,有的又是从大门口跑进来的。 但无论是飞进来的也好,跑进来的也好,这七个人几乎同时来到了红衣中年人的身旁。 这七个人,轻功身法很快,站得却很稳。就如同有七支利箭被人从墙外射入,然后同时钉入地面一般。 这七个人,站在那红袍人的两侧。 站得笔直。 这刚刚进来的七个人,加上那红衣中年人,每个人的特征都很明显。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在茫茫人海中见过他们一次,都绝对不会再忘记。除非这个人的脑子忽然就变得很不正常。 钱很多的脑袋是正常的,这一点,房子大可以替他担保。 房子大的脑袋也是正常的,钱很多也可以替他担保。 所以,一看到眼前忽然出现的这八个人,房子大与钱很多立刻就完全呆住。 他们的毛发都已经倒立起来,身上也很快就有了鸡皮疙瘩。 他们眼神里,也流露出了深深的恐惧之色。这种恐惧,就仿佛他们现在面对的根本就不是八个人,而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因为这八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鹰巢帝府的八个人——岭南九屠中还活着的五个,以及樊胡子、蝙蝠和苍蝇。 只是,那三个高大凶猛的黑衣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现在,蝙蝠和蚊子等人,看了看摆在房子大脚下的麻袋,然后就冷冷地盯着房子大与钱很多。 这些人盯着钱很多与房子大的目光,就如同一群恶狗,在盯着两根骨头。 房子大和钱很多也在看着蝙蝠等人,就仿佛两根骨头在看着一群恶狗。 过了很久,蝙蝠忽然又重复着他刚才说过的话,道:“把这个麻袋给我,我也有奖励。” 又过了很久,房子大才终于定了定神,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将这个麻袋给你?” 蝙蝠冷笑道:“因为如果你们不给,就得死,而且会死得很惨,死无葬身之地。” 钱很多看了看房子大,又看了看蝙蝠,问道:“我想知道,如果我们把这个麻袋给你,你有什么奖励?” 蝙蝠又是一阵冷笑,道:“在你死后,我可以奖励你一口棺材。” 蝙蝠的这一句话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因为,在他的眼里,钱很多与房子大,就和两只正在等待被人宰杀的鸡鸭完全没什么两样。 钱很多听了这话,看了看房子大。 房子大也在看着钱很多。 他们知道,现在,已经到了与敌人拼命的时候。除了你死我活的战争,已经不再适合去做别的任何事情。 因为,他们连与敌人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钱很多与房子大,都是很有豪气、也很有血性的年轻人。 他们也怕死,但绝对不会在别人的鄙视中而活着。 于是,这二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忽然间各自亮出了手中武器。 钱很多用的是一条斗虎梭镖,房子大用的是一对乾坤乌龟圈。 钱很多大喝道:“你这红面老鬼,你们虽然人多,我们兄弟虽然只有两个,在山中做大王多年,也未必见得就怕了你们。来!吃老子一家伙。” 话音未落,他们两个就已经同时冲了出去,冲向了蝙蝠。 蝙蝠正冷冷地站在原地。 他的手里,握的那一个装着长剑的皮鞘。 他的剑还没有拔出来。 他觉得,对付这样的两个毛头小子,根本就用不着事先拔剑。 他在等待,等待着房子大与钱很多的靠近,也在等待着用手中长剑结束这两个年轻人的生命。 蝙蝠也很擅长用剑。 他很有把握,要结果这两个愣头青的性命,最多也只需要五招。 他一向都很欣赏别人咽喉被自己一剑洞穿时的痛苦和惨叫,他也很欣赏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中忽然枯萎凋零时那种奇异而惊悚的变化。 当房子大和钱很多的人还没有冲过来,蝙蝠的目光就已经在这二人的咽喉上扫视。 就在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出手的方位与力道。 只要以这个力道,再从他预算中的这个方位出手,他就可以保证,只需要一剑划出,就可以同时削断钱很多与房子大的咽喉。 哪怕这二人能侥幸躲过这一招,蝙蝠认为,自己也只需要再反手一剑,就可以削断一人的手臂。 现在,蝙蝠的手已经握紧了剑柄,他已经准备拔剑。因为房子大与钱很多已经冲了过来,他们手中的武器也已经刺了过来。 钱很多与房子大攻击的目标,不是蝙蝠的咽喉,而是他的心窝。因为在一个人的身上,很少有地方受到攻击的伤害会比心脏更大。 钱很多与房子大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才选择对手的心窝进行攻击。 在这种你死我活的生死决战中,他们并没有一丁点兴趣去和人切磋武艺,而只是想一击便置敌人于死地。 就仿佛他们的敌人,也想一击便置他们二人于死地一般。 当钱很多与房子大的人冲出两丈,蝙蝠的剑虽然还没有拔出来,但他的人却忽然迎了上来。 蝙蝠的剑一旦拔出,钱很多、房子大就必死无疑。 但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蝙蝠的剑迟早都得拔出。 钱很多、房子大二人,可以说是死定了。 现在,蝙蝠的剑,还没有拔出,依然还在那个漆黑的皮鞘中。 钱很多与房子大还没有看到蝙蝠的剑。 但无论是什么剑,只要能杀人,就是一把好剑。 蝙蝠认为自己的剑,就是一把好剑。 这把剑已经陪伴了他近十年。 对于这把剑,他也已经相当熟悉,就如同一个人熟悉自己的朋友一般。 蝙蝠并没有朋友,也许他的朋友,除了那一群蝙蝠,也就只有这把剑了。 所以,蝙蝠对于他手中这把剑的了解程度,也远远比别人要多得多。 他也一向都很相信自己的剑。 这一次,也不例外。 然而,就在蝙蝠刚刚冲出的时候,从这“山鬼农家乐”二楼的雅座里,忽然就飞来二三十点蝗虫般的黑影。这些黑影,带着一种奇怪的力道,直打蝙蝠的胸膛。 这二三十点蝗虫般的黑影,没人能分辨得出究竟是什么东西。 蝙蝠也不能。 第六章 忽然出现 蝙蝠的人已经前冲,一看到这二三十点流星般的黑影,蝙蝠的脸色骤变。 现在,蝙蝠根本就无法判断,这些疾飞而来的黑点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但无论是什么东西,蝙蝠都绝不会让这些黑点打在自己的身上。因为这些黑点,很有可能是一击致命的暗器。 于是,蝙蝠以一种看起来非常奇怪的方式忽然间悬崖勒马,然后上身瞬间倒地,用脊背紧贴着地面,双脚前行三步,然后一个翻滚,就如同滚木般滚出了一丈,继而又是一个翻身跃起。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钱很多与房子大的行动,也立刻停止。 也就在这个当口,这农家乐二楼雅座的窗口忽然就有两道人影如同轻烟般飘出。 这两道人影,一白一红。 红得就仿佛是深闺少女那妩媚妖娆的红唇。 白得就如同是十八儿郎那灿若星辰的皓齿。 很快!这两道人影就来到了泰歌尔等人的面前。 他们的掠过的身法很快,站得却很稳。 就如同有两支利箭被人从窗**来,然后同时钉入地面一般。 现在,他们就稳稳地站在了房子大与钱很多的身旁。 樊胡子和泰歌尔等人,现在都在看着这两个忽然出现的人。 一看到这两个人,泰歌尔等人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种看起来很不愉快的神色。 因为来的这两个人,不是他们的朋友,而是他们的敌人。 钱很多与房子大一看到这两个人,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种看起来很愉快的神色。 因为来的这两个人,不是他们的敌人,而是他们的朋友。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 在场的这十来个人,没有人会想到,段寒炎与江心秋月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忽然出现。 现在,钱很多与房子大都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实在还不错。 钱很多与房子大都看得出来,这些日子,段寒炎一定很辛苦,也很着急。 因为现在的段寒炎,看起来很憔悴。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很不好;他的衣服,看起来也并不像从前一样,一尘不染,而显得很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 但无论如何,他的眼睛依然很亮,亮得就如同八月十五那夜空中的明月。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朝钱很多、房子大点了点头,然后,他们的目光,就落在了泰歌尔等人的身上。 这个时候,蝙蝠也已经回到了他同伴的身旁。 蝙蝠很想知道刚才破空而来的那些黑点究竟是什么东西,于是,他搜寻的目光,就看到了地面上还在滚动的二三十颗花生。 没有剥皮的花生。 这时,鹰巢帝府在这个农家乐中的八个人,都在盯着段寒炎与江心秋月。 这八个人,无论是岭南九屠还是樊胡子,或者蝙蝠、蚊子,都曾见过段寒炎与江心秋月。 过了很久,泰歌尔才说道:“亲爱的老板,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个地方再次会面。” 段寒炎勉强笑了笑,道:“我也想不到,你们会再次来到这里,但无论如何,我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泰歌尔也笑道:“哦?你说你在找我们?” 段寒炎道:“是!我找的就是你们这九个红头阿三。” 可是他一说完这句话,就发现这九个红头巾、白衣裳的天竺人,竟然还有四个不见了。 段寒炎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只有五个人了,还有四个人呢?” 泰歌尔沉默许久,才冷冷道:“他们四个人,就在他们应该在的地方。” 段寒炎问道:“那四个人,是不是已经死翘翘了?” 泰歌尔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他们四个人,是死了还是活着?” 段寒炎道:“他们四个人,无论是死是活,都完全不关我的事。只有那种喜欢操空心管闲事、无聊到极点的人,才会关心别人的死活。但我恰好就是这种人。我很有点好奇,你们如果只有五个人,如何在象背上叠宝塔?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泰歌尔盯着段寒炎,道:“不能!我不能告诉你。” 段寒炎问道:“为何?” 泰歌尔道:“对于别人很想知道的事,我一般都不会告诉他。” 段寒炎皱了皱眉,然后笑道:“无论你告诉我,还是不告诉我,我的内心都毫无波澜。但如果你那四个朋友是真死了的话,我很想告诉你,那实在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 段寒炎一面说,一面看着樊胡子。 至于他为什么会看着樊胡子,就在于樊胡子是鹰巢帝府这八个人中唯一的女人。 樊胡子是一个很独特、也很迷人的女人。 段寒炎却是一个男人。 对于一个各方面都还正常的男人来说,欣赏一个美丽的女人,总是一件愉快的事。 现在,段寒炎毕竟还是一个各方面都很正常的男人,他也很喜欢去看长得好看的女人,所以,他现在就在欣赏着樊胡子这种很独特的美。 他盯着樊胡子那高挑火辣的身材看了很久,忽然就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过了很久,段寒炎忽然眼睛一亮,因为他终于想了起来。 段寒炎盯着樊胡子,道:“原来在五四饭店与我们交手的黑衣人,就是你。” 樊胡子却在盯着江心秋月手中的剑,她听了段寒炎的话,便说道:“是我!那个人本来就是我!” 对于这一件事,樊胡子根本就没有打算否认的意思。 段寒炎又看了看泰歌尔,道:“好!很好!原来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而且还都是鹰巢帝府的人。果然是,一切的巧合,都只是某些人的刻意安排。” 泰歌尔道:“不错!我们就是一伙的,也本来就是鹰巢帝府的人。只可惜,你直到现在才知道。” 段寒炎道:“现在知道,并不算太晚。” 他想了想,接着道:“在五四饭店,你们使的好一出‘声东击西’之计。因为你们的这条诡计,害得我奔波了很久。” 泰歌尔笑道:“亲爱的老板,莫非你以为,在五四饭店,是我们用这条计盗走你们的银两?” 段寒炎道:“难道不是?” 泰歌尔笑道:“当然不是。” 段寒炎忍不住问道:“那十八个黑衣人,难道不是你们的人?” 泰歌尔看了看樊胡子,笑道:“有一个人是我们的人,有十七个人不是!” 段寒炎问道:“那十七个人又是谁?” 泰歌尔盯着段寒炎,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 段寒炎点了点头,道:“是!我的确很想知道。” 泰歌尔笑道:“好!既然你很想知道,那我就根本不会告诉你。” 段寒炎皱眉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凤儿花和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在这个村庄的后山之上,你们杀死光照会的肖步赢,夺走了那四万两银子,又去了哪里?” 现在,段寒炎实在有很多问题,想从泰歌尔的口中得到答案。 然而,泰歌尔却依然在似笑非笑地看着段寒炎,重复着他刚才的话,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 段寒炎想了想,道:“我如果说很想知道,你是不是就不会告诉我?” 泰歌尔笑道:“是!对于别人很想知道的事,我根本就不会告诉他。” 段寒炎问道:“如果我说我不想知道,你会不会告诉我?” 泰歌尔淡淡地说道:“既然你都不想知道,我又何必要告诉你?我并没有闲得蛋疼,为什么要告诉你一些你根本就不想知道的事?” 段寒炎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 泰歌尔笑道:“你一定想杀了我,对不对?” 段寒炎笑道:“我并不急着杀你,在杀你之前,我很想先用鞭子抽你一顿,再塞两坨狗屎在你的嘴里。” 第七章 信心 泰歌尔听了这话,纵声大笑道:“我亲爱的老板,泰歌尔想不明白,你为何忽然之间就有了这么调皮而邪恶的想法?” 段寒炎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忽然之间,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泰歌尔道:“我也的确很想知道,因为我的业余爱好,就是研究心理学。” 段寒炎也学着泰歌尔的语气,说道:“既然你很想知道,那我就不会告诉你。” 泰歌尔听了这话,忽然大笑。 段寒炎又说道:“对于别人很想知道的事,我也一般不会告诉他。” 泰歌尔又是一阵大笑。过了很久,他才说道:“现在,你看起来,好像很嚣张。” 段寒炎笑道:“好教你得知,我一向都这么嚣张。” 泰歌尔道:“今天,你本不应该这么嚣张的。” 段寒炎问道:“为什么?” 泰歌尔的目光落在那麻袋上,缓缓道:“现在,这笔让每个人都垂涎的财富,就在这里。而你我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对于泰歌尔的看法,段寒炎在心里已经表示同意。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依靠自己与江心秋月、钱很多、房子大的实力,若想成功击败鹰巢帝府的这八个人,再带着这笔钱财离开,只怕比登天还难。 但无论是泰歌尔也好,蝙蝠也好,没有人敢小瞧段寒炎与江心秋月的剑。 他们很明白,自己这一方若想击败段寒炎与江心秋月手中的剑,然后还能做到毫无伤亡,只怕也比登天还难。 这时,泰歌尔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又看了看段寒炎,说道:“现在,只要你们把银子留下,我们可以放你们走。” 段寒炎道:“无论你们是放还是不放,我们都一定会走的。但这笔钱,却来得实在很不容易,无论是谁,要想从我们手里拿走,只怕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对于段寒炎说的这一点,泰歌尔也在心底表示同意。 过了很久,泰歌尔才说道:“无论如何,你都应该明白一件事。” 段寒炎道:“是什么事?” 泰歌尔道:“我们如果没有打算让你活着离开,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段寒炎淡淡地问道:“请问是哪条路啊?” 泰歌尔道:“死路一条。” 段寒炎道:“很好!我也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泰歌尔问道:“是什么事啊?” 段寒炎一字字道:“无论是谁,如果打算让我死,我一定先拉着他垫背。” 泰歌尔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缓缓道:“你的意思,是你没打算交出这笔钱?” 段寒炎道:“我是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 泰歌尔一字字道:“好!很好!” 这个时候,蝙蝠忽然站出来,道:“既然如此,我们人多势众,又何必跟他们废话。” 泰歌尔盯着蝙蝠,道:“看来,我们已的确不必再跟他废话。现在,已到了该动手的时候。却不知,你有没有把握,用你的剑去杀了他?” 蝙蝠冷冷道:“我早已耳闻放青山庄‘弦歌之声’剑的名头,现在,我就很想见识见识,这柄剑,是不是有传说中的那么快?” 泰歌尔笑道:“很好!我亲爱的朋友,我听说,你除了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蝙蝠之外,你的剑,也是一把杀人的好剑。泰歌尔相信,绝对没有人敢来小觑你的剑。能观摩你们二人的这一战,是泰歌尔的荣幸。” 此刻,蝙蝠忽然将自己的剑从皮囊中取了出来。 他的这把剑,是一把看起来很奇特的剑,剑刃上密密麻麻都是白森森的倒刺,这些倒刺,让这把剑看起来就如同一副皮肉不存的鱼骨。 这把剑的剑尖,看起来就如同一个蝌蚪。剑尖很细,细得就如同针尖;距离剑尖三寸的地方,又忽然变得很宽。 蝙蝠正在看着自己手里的剑,冷冷道:“很好!今天,不用我的蝙蝠,只需要这把剑,我也可以杀了他。” 泰歌尔也在看着蝙蝠手中的剑,他看了很久,才大笑道:“好!好!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被你的这把剑刺入身体,都绝对是他的不幸。” 蝙蝠冷冷道:“他的五脏六腑,想必会更加不幸。” 蝙蝠的这句话,不是一句很好笑的话,完全没有半点可笑的地方;蝙蝠说的这件事,也绝对不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但这个时候,泰歌尔却忽然又是一阵大笑。 泰歌尔并不是一个很喜欢笑的人,但他常常都在大笑。 尤其在面对强敌的时候,他笑得更加频繁,也更加大声。 他笑,是因为他是个心理学研究者。 他觉得,能运用心理战术的时候,就绝对不要去和敌人力战与苦战。因为相对于力战来说,心理战不但更致命,也更能收获事半功倍的奇效。 他很明白,对着敌人大笑,本身就是一种能削弱敌人实力的心理战术。 一个人的信心,就仿佛一道城墙。 而敌人的笑声,就如同敲打在城墙上的风雨。 也许,在短时间内,这些风和雨,让人根本就看不出对这一道城墙造成了什么伤害。 但时间一久,无论多坚固的城墙,都会在风雨中瓦解崩塌。 所以,泰歌尔的这种无缘无故的大笑,也不会仅仅是无缘无故的大笑。 他看着段寒炎大笑,就在于他想杀死段寒炎之前,先让段寒炎的信心瓦解崩塌。 只要段寒炎的信心如同城墙般倒塌,这个时候,蝙蝠就可以出手,一剑就让段寒炎的生命彻底结束。 在这样的生死之战中,一个人如果丧失了信心,就必死无疑。 这个时候,钱很多与房子大的脸,已完全变成了死灰色。 他们已完全丧失了在这八个人的围攻下还能活着离开的信心。 在泰歌尔与蝙蝠的眼里,钱很多和房子大和两个死人几乎已没有区别。 段寒炎的脸色没有变,但他的心却在一点点往下沉,他忽然发现,自己的信心,也在这泰歌尔的大笑声中一点一点地流失。 无论如何,段寒炎都绝不能让自己失去信心。一旦失去信心,他就将惨死于蝙蝠那把满是倒刺的剑下。 而在泰歌尔的笑声中等待,就足以能让他的信心丧失。 泰歌尔依然还在和蝙蝠说着一些完全不具备任何趣味性的话题,但他们却笑得很愉快,也很大声,就仿佛每个人都在讲着对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幽默故事一般。 段寒炎如果还不打算被蝙蝠的剑一剑刺穿,然后看着自己的肠胃满地打滚,他就绝不能再等。 于是,段寒炎的手在腰间一探,忽然间有一阵弦音腾空而起,一柄软如杨柳枝的长剑立刻就出现在段寒炎的手中。 当这柄剑刚一出现,段寒炎的人,也立刻就出现在蝙蝠的面前。 他的行动,快如脱兔。 他手中的剑,快如飓风。 他这一剑的目标,是蝙蝠的咽喉。 一剑穿喉! 第八章 铁棍 段寒炎只有用自己手中的剑置蝙蝠于死地,才能令自己这一方四个人的信心爆棚,也才能让敌人的信心崩溃。 只有如此,他们才有可能在这一场双方实力相差悬殊的对决中生存下来。 但蝙蝠绝对不是一个很好对付的人。 在这个江湖中,几乎没有人的剑能一击穿透他的咽喉。 当蝙蝠的咽喉刚刚能感觉得到这柄软剑的剑风时,他的笑声忽然停顿,然后他的人也瞬间迎了上来。 现在,蝙蝠已经有了击败段寒炎的信心。 他的长剑一挥,直击段寒炎的软剑。 就在这两把剑即将触碰的时候,段寒炎的“弦歌之声”剑却忽然蛇一般往下滑走。 这柄剑,就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在这很短很短的时间内,滑向了蝙蝠的胸腹。 蝙蝠的人没有动,但他的剑却在那一瞬间,忽然斜斜削下,冰冷如霜的剑风,带起三五十片竹叶,径取段寒炎的手腕。 在场的每个人,都在紧紧地盯着这两个人的战争。 这一场生与死的战争,就发生在这个看起来很宽敞、也很整洁的“山鬼农家乐”中,就发生在这富有生机的翠竹之下。 无论是江心秋月也好,泰歌尔也好,樊胡子也好,都看得出来,蝙蝠削出的这一剑,足以一剑削断段寒炎的手腕。 他们也可以看得出来,段寒炎的这一剑,也足以穿透蝙蝠的身体。 段寒炎的这一剑,虽然可以刺入蝙蝠的身体,然而,他握剑的手如果还不想被敌人的剑削断,这个时候就绝不应该选择再继续向前。 在场的每个人都认为,这个时候的段寒炎一定会悬崖勒马,停止一切攻击行为,转攻为守,以避开蝙蝠的进击。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就在于,他们已经看到过不少江湖一流高手间的决斗。这些一流高手,在这种形势下,几乎无一例外地选择了退避,以保全自己,免遭伤害。 然而,段寒炎和他们每个人想的都不一样,他根本就没有退避的打算。 他的剑,也如同一条追捕猎物的银环蛇,笔直地奔向了蝙蝠的胸腹部。 现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段寒炎的这种行为,完完全全就是不要命的行为;他的想法,也完完全全就是要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想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段寒炎那握剑的手腕若被削断,除了还有一口生气,他就几乎已和一个死人没有多大差别。 老江湖都绝对不会去做这种两败俱伤的蠢事。 只有傻瓜与二愣子才会选择这样做,才会以这种方式去结束一场战斗。 然而,有些时候,勇往直前的二愣子往往比老江湖更容易获得成功。 因为在这样的生死之战中,在交战双方实力相差并不太大的情况下,最终取得胜利的,往往都是那些不怕死的人。 所以,有很多人年纪轻轻,就能在这凶险残酷的江湖中一举成名,取得很大的成就,就在于他们还年轻,还有着敢于去拼命的精神。 一个人的年纪越大,就会越珍惜自己的生命和一切,因为当年纪越大,他的责任也越大,他慢慢明白,一个人活着,并不是完全为自己而活着,还有很多人,是因为他的活着而活着。 所以,一个人只要到了必须去承担责任与考虑后果的时候,他就不会再毫无畏惧地选择去和别人拼命,而更愿意选择一种既能杀死敌人、又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法子。故而在江湖中,很少还有老年人能一举成名天下知的。 段寒炎当然不是傻瓜,也绝对不是一个二愣子。至于这一点,江心秋月就可以替他作证。 他为什么会选择继续进攻,就在于他还很年轻,敢于去拼命。 但他也绝不是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而去不顾一切的拼命。 他有把握,蝙蝠一定会想法子避开自己的这一剑。 只要蝙蝠去闪避段寒炎的这柄剑,段寒炎也就同时避开了蝙蝠的剑。 然而,他并没有把握,蝙蝠是不是还能避得开他的这一剑? 段寒炎不是赌徒,但这个时候,他的这种行为,却带着一种赌徒的心态。 他赌蝙蝠一定会去闪避自己这致命的一剑。 段寒炎虽然不要命,但蝙蝠却还要命。 段寒炎虽然打算和蝙蝠同归于尽,但蝙蝠却不想和他同归于尽。 既然段寒炎不去闪避蝙蝠的剑,那蝙蝠就一定要去闪避段寒炎的剑。 也许,蝙蝠已经到了该承担责任与考虑后果的年纪。 于是,当段寒炎的剑几乎已快接近蝙蝠衣袍的时候,蝙蝠的人忽然向后滑了出去。 今天,段寒炎如果还想活下去,蝙蝠就一定得死。 于是,段寒炎的这一剑,虽然已经落空,但他的人却如同猎豹般冲了出去,冲向了蝙蝠。 蝙蝠依然还在倒退。 蝙蝠如果不想死在段寒炎的剑下,他就还得继续倒退下去。 现在,他已经退到了这“山鬼生态农庄”的围墙边。 这一道围墙,是用竹条编成的篱笆。 编这些篱笆的竹条,粗细均匀,长短划一。 无论是竹条编成的篱笆也好,铁条编成的篱笆也好,只要是篱笆,它就是围墙。 这个时候,蝙蝠几乎就已经靠在了这“山鬼生态农庄”的围墙之上。 他若想继续后退,以避开段寒炎的凌厉剑风,他就得翻过这一道围墙。 这一道围墙,既不太高,也不太矮。 蝙蝠已打算要翻过这一道围墙,以避开段寒炎那一招快过一招的攻击。 但蝙蝠的躲闪逃避,也绝不是纯粹的躲闪逃避。 他在等。 他在等待着段寒炎的身心疲惫,等待着段寒炎的剑招变得缓慢,也在等待着一击致敌人于死地的机会。 他相信,这样的机会,是一定会来的。 然而,也许对很多人来说,他期待已久的机会永远也不会再来。 所以,这个世间,才有了“抱恨而终”这个词。 这个词的意思,就是有很多人期待来临的机会,直到他死亡的时候,都还没有来临。 蝙蝠也许就是这种人。 也许他也会抱恨而终。 “山鬼生态农庄”的这一道围墙,既不太高,也不太矮。 但无论这道围墙是高也好,是矮也好。蝙蝠若想翻过去,本来都绝不会是一件难事。 但现在,蝙蝠若想翻跃这道既不太高也不太矮的围墙,却忽然变得很难。 就在他脚尖轻点地面,准备一个翻身跃过围墙的时候,一条很细也很长的铁棍,忽然之间就从这道围墙外那密密麻麻的竹丛中伸了出来。 这条铁棍,很黑,黑得发亮。看起来就如同一条黑蟒。 这条“黑蟒”穿过竹丛,又穿过这道篱笆墙的缝隙,一直来到了蝙蝠的背后。 这条铁棍,前进得无声无息。 这铁棍前进的速度,也很快!快到就如同一条下山的蟒蛇。 蝙蝠已经感觉到了这条铁棍带起的微弱风声。 蝙蝠想闪避。 但这条铁棍实在太快! 快到已完全没有人能躲开这一棍的攻击。 蝙蝠也完全不能。 所以,就在蝙蝠的头刚刚倾侧的时候,这铁棍的一端已经重重地点中了蝙蝠的后脑。 好大的力量。 被这一棍击中后脑,蝙蝠的双眼忽然发黑,他的头脑也忽然眩晕。 这,就意味着死亡。 第九章 响亮的名头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段寒炎的剑也已经刺入了蝙蝠的咽喉。 蝙蝠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呼,他身后那条铁棍,却又已经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脑袋上。 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声发出。 每一个人,都听到了这一声响。 当段寒炎的剑抽出,蝙蝠就倒了下去。 有血,从它应该流淌的地方,流了出来。 血,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必须有血才能活着。血,也必须依赖人类或者动物的身体而富有活力。 但只要一有机会,血,立刻就会从人类或者动物的身体里逃出,离你而去,直到身死血竭。就仿佛它早已经厌倦了自身赖以存在的躯壳。 现在,蝙蝠的血,就在慢慢地离开蝙蝠的身体,就仿佛它也早已经厌倦了蝙蝠的这一副躯壳。 无论什么人,血若已流尽,都只能变成一个死人。 蝙蝠的血,差不多已经流尽。 蝙蝠就变成了一个死人。 这个地方,忽然之间就少了一个活人,但忽然之间,又多出来四个活人。 蝙蝠刚刚倒下,那围墙外的竹子丛中,就有四道人影一飞冲天,翻进了这“山鬼生态农庄”的院子。 这四个人的身法很快,站得却很稳,就如同四枝利箭钉入地面一般。 这四个人已经站在了这“山鬼生态农庄”的院子里。 现在,这院子里的每个人,都在盯着这四个人。 这四个人,并不是忽然冒出来的陌生人,而是南门捞刀与孙悟空、何老咪、苗抚琴。 刚才那竹丛中伸出的铁棍,就是孙悟空那一条又细又长的铁棍。 段寒炎又已经回到了江心秋月与钱很多、房子大的身旁。 在他与蝙蝠交战时,江心秋月一直都站在这个地方。 鹰巢帝府的七个人,都知道她手中的剑,也绝不是一把很好对付的剑。 刚才,泰歌尔等人并不急着将这个麻袋夺过来,因为他们已有十足的把握,这个麻袋,现在无论摆在哪什么地方,迟早都是他们的。 所以,直到此刻,这个装满了钞票的麻袋,依然还静静地躺在江心秋月的脚下。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都没有见过孙悟空,但一看到南门捞刀与何老咪,他们就知道,现在来的这四个人,就是光照会的人。 现在的形势,忽然就变得复杂起来。 光照会的人在这个地方出现,对于段寒炎来说,究竟是敌人?还是并肩作战的朋友? 段寒炎不清楚。 但段寒炎很有把握,无论如何,光照会的人都不会与鹰巢帝府的人联手来对付自己,因为他们刚才就已经向蝙蝠开刀。 首先开口说话的是孙悟空。 孙悟空看了看鹰巢帝府的人,又看了看段寒炎等人,忽然说道:“这个地方,现在好像热闹得很!” 没有人回应他的这一句话,因为这一句话,本来就是一句废话。 现在,站在这农庄院子里的每个人,既不是来听废话的,也不是来说废话的。 而且,一个官道旁的酒店,若不热闹,才真是怪事。 过了很久,泰歌尔才看着孙悟空,缓缓道:“各位亲爱的老板,泰歌尔想不到,你们的胆子,也实在不小。” 孙悟空也在看着泰歌尔,这个时候,冷冷道:“你难道以为,我们会怕了你?” 泰歌尔缓缓道:“一个人如果还知道怕我,也很有好处。” 孙悟空问道:“好处?有什么好处?” 泰歌尔道:“至少,能活着,就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孙悟空皱眉道:“我不明白,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泰歌尔冷冷道:“懂得怕我的人,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还想继续活着,只怕并不容易。” 孙悟空听了这话,忽然大笑道:“你将自己说得如此牛逼哄哄。然而,我们并不认得你是哪个屌毛。” 泰歌尔皱了皱眉,道:“我亲爱的老板,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向都不喜欢有人用这两个字来形容我。我只要听到有人用这两个字来形容我,我就想一刀割断他的咽喉。” 孙悟空听了这话,放声大笑。他笑了很久,才说道:“你这红头阿三,算是哪个屌毛?我管你喜欢不喜欢,因为我觉得,没有什么词,比用这个两个字来形容你更为贴切形象。” 泰歌尔忽然长叹一声,道:“曾经也有三个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现在,他们却已不会再跟我说这样的话。” 孙悟空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泰歌尔又长叹一声,道:“这些人的坟头草,如今想必也有你这么高了。” 孙悟空问道:“是你杀了他们?” 泰歌尔道:“是!我用我的刀,一刀就割下了他们的头颅。” 孙悟空道:“只要有人跟你说这句话,你就要杀了他?” 泰歌尔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将别人的性命看得如同草芥,也将自己的性命看得如同草芥。而我,就是这样的人。直到今天,我都还从来都没有学会去珍惜自己的生命,更不懂得如何去珍惜别人的生命。” 孙悟空道:“很好!我也早就听说过你们的名头。看来!你们这几个屌毛,果然很喜欢杀人。” 泰歌尔听了这话,问道:“你知道我们是谁?” 孙悟空道:“我当然知道!岭南九屠这个名头,这几年,好像也混得很响亮。” 泰歌尔冷冷道:“很好!你知道就很好!” 孙悟空却笑道:“只是现在你们却已不应该再叫作‘岭南九屠’,而应该改个名字。” 泰歌尔诧异道:“哦?在你看来,我们应该改个什么名字?” 孙悟空冷笑道:“现在,你们已死了四个,我看,你们还是叫‘岭南五屠’的好。” 泰歌尔盯着孙悟空,看了很久,才说道:“这个名字,也很不错!” 孙悟空大笑,道:“或许,明天你们还得改名字。” 泰歌尔皱眉道:“什么名字?” 孙悟空道:“‘岭南三屠’、‘岭南四屠’也很不错。” 泰歌尔的脸上,已有了怒容,他沉默良久,才终于问道:“你的名字,就叫作孙悟空?” 孙悟空冷“哼”一声,道:“不错!我就是孙悟空。” 泰歌尔又问道:“却不知,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孙悟空道:“你这屌毛,不必知道我们是哪个单位的。哪怕你想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泰歌尔道:“很好!孙悟空,这个名字,也是一个好名字!” 孙悟空道:“的确是一个好名字。” 泰歌尔道:“但我可以保证,你绝对不会是铜头铁脑杀不死的孙悟空。” 孙悟空问道:“你想杀我?” 泰歌尔道:“你本不想杀你,可我的刀却说,你是一个该死的人。” 孙悟空耸了耸肩,又是一阵大笑,等他的笑声停止,才说道:“听了你的这一番话,我好害怕哦!可真是吓死宝宝了!” 第十章 骨气 泰歌尔冷冷道:“我亲爱的老板,无论你是害怕也好,不害怕也好,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孙悟空冷冷道:“你若有话,就快说!有屁就快放!” 泰歌尔皱着眉头,盯着孙悟空,道:“你是不是一定要选择与我们作对?” 孙悟空道:“和你们作对?我们可没有这个兴趣。但你们却不该来虎口中拔牙,拦道抢劫,破坏我们的财路。更不该下手杀了我们的四个兄弟。” 泰歌尔道:“现在,你们也已杀了我们的四个人。你我之间的这笔账,想必已可以一笔勾销。” 孙悟空冷笑道:“一笔勾销?你的意思,是叫我们就这样算了?” 泰歌尔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你难道觉得不好?” 孙悟空道:“不好!一点都不好!” 泰歌尔问道:“哪里不好?” 孙悟空道:“你们是冷血动物,但我们却不是。我们是讲交情的人。我这四个兄弟,与我并肩作战多年,今天,也是我带他们出来的,没想到被你们一刀一个宰了。你却叫我算了?” 现在,泰歌尔的目光已经落在那麻袋上,过了很久,他才缓缓说道:“亲爱的老板,这笔钱,你们本不应该惦记的。无论是谁,只要他敢打这笔钱的主意,他就得死。” 孙悟空道:“难道你们是要定了这笔钱?” 泰歌尔道:“是!我们奉上级之命,特来取这笔财富。一旦失手,性命难保。所以,我们是要定了这笔钱。为了它,我们也已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孙悟空冷笑道:“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说,因为你们为了这笔钱付出了代价,那我们就应该把这笔钱让给你?” 泰歌尔道:“我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们也最好让给我。” 孙悟空道:“你最好也能给我一个能算是理由的理由!” 泰歌尔道:“我的理由就是,无论是谁,若想还能好好活几年,都绝不应该选择成为鹰巢帝府的敌人。” 孙悟空与南门捞刀、何老咪等人,听了这句话,也很有些吃惊。 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岭南九屠竟然是鹰巢帝府的人。 光照会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鹰巢帝府作对。 孙悟空当然也不想。 无论是光照会的领导人白西岩也好,古传山也好,孙悟空也好,都知道得罪鹰巢帝府,绝对不会是一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 过了很久,孙悟空终于问道:“什么?你说你们是鹰巢帝府的人?” 泰歌尔道:“我们就是。” 孙悟空想了想,又问道:“我听说鹰巢帝府旗下有两大杀手组织,挖坟者与妖黑,莫非你们就是挖坟者的人?” 泰歌尔道:“这里,既有挖坟者的人,也有妖黑的人。” 孙悟空盯着泰歌尔等人,看了又看,道:“好!好!这两个组织的名头,最近一两年,好像也混得很响亮。” 泰歌尔道:“好!好!你知道就很好!”他停了停,又接着说道:“现在,你们是不是已经打算将这笔钱财让给我了?” 孙悟空没有回答泰歌尔的话,而是看了看身旁的南门捞刀与何老咪。 南门捞刀也在看着孙悟空,他一看到孙悟空的目光,便摇了摇头。 孙悟空已经与南门捞刀联手合作过多次,所以他明白南门捞刀的意思。 于是,孙悟空立刻盯着泰歌尔,道:“叫我们把这笔钱让给你,也很容易,你得先问问我手中这条铁棍,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泰歌尔也在盯着孙悟空,过了很久,他才问道:“你们宁愿选择成为鹰巢帝府的敌人,也不愿意放弃这笔钱?” 孙悟空冷冷道:“是!” 泰歌尔诧异道:“亲爱的老板,你能不能告诉泰歌尔,这是为什么?” 孙悟空道:“因为这笔钱,本来就是我们的。我们几人奉上级之命而来,若不将这笔钱带回去,只怕也没法交差。” 泰歌尔听了这话,沉吟半晌,才说道:“这笔钱,是杜沉非等人从白西岩与‘玉面魔花’花不如的宝贝儿子手中骗来的。我听说,花不如这老娘们,最近几年来,找了几个长得还不错的小白脸,整日里与这几个吃软饭的瞎唧吧搞,生活糜烂,已很少过问江湖中事。莫非,你们是光照会的人?” 孙悟空并不想给光照会惹麻烦。 但这个时候,他已无法再隐瞒自己的身份。 既然已经无法隐瞒,还不如索性大方地承认。 于是,孙悟空说道:“没错!我们正是光照会的人。” 泰歌尔道:“很好!我听说,这几年来,白西岩的日子是过得越来越滋润。不但生意做得很大,名头也混得是响亮得很。看来,他如今想必是已经过腻了这种富贵安乐的日子,想找点刺激,来调节身心。我可以保证,用不了多久,他一定会觉得很刺激。” 孙悟空皱了皱眉,一字字道:“你们想去找他的麻烦?” 泰歌尔笑道:“白西岩,也并不是一个不能找他麻烦的人。他名下的产业,遍布这江南东、西路以及两浙路。我们若想查出他的家底,也绝不会是一件很难的事。” 孙悟空听了这话,他的脊背之上,已有冷汗在流淌。 无论是孙悟空也好,南门捞刀和何老咪也好,都明白得很,一旦得罪了鹰巢帝府,就意味着光照会的灾难已经开始。 但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灾难,对于一个还打算在江湖中立足的企业来说,现在,也绝不是应该认怂的时候。 因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中,你一旦认怂,就只有等着被强者吞食。 有时候,对敌人认怂,也许死得比顽强反抗更快。 无论是孙悟空也好,南门捞刀与何老咪也好,都相当明白这个道理。 孙悟空只看了一眼南门捞刀与何老咪。他没有征求自己同伴的意思。他知道,这两个人绝对会认同自己的观点,就如同自己也信任他们一般。 孙悟空盯着泰歌尔,冷冷道:“你一定觉得,你的这一番话,已能够唬倒很多人,是不是?” 泰歌尔笑道:“想必是的。难道我的这一番话,还不足以唬倒你?” 孙悟空冷冷道:“想唬倒我,也绝不是一件容易事。想唬倒光照会,更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个时候,这“山鬼生态农庄”的竹编篱笆外,忽然有一个声音从远方飘来。这个声音缓缓说道:“好!很好!你们很有骨气,说的话也很有骨气!”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光照会的四个人,曾经听到过这个人的声音。 鹰巢帝府的七个人,也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人的声音。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钱很多、房子大,不但听到过这个人的声音,而且已经是相当熟悉这个声音。 这院子里的每个人,都听得出来,说话的这个人是谁。 一听到这个声音,众人的目光立刻就向着这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稀松的竹篱笆外,说话的虽然是一个人,但却有两个人快步走了进来。 他们的身手看起来很矫健,步伐也迈得很大。 因为这两个人,也很年轻,年轻得走路都带着一阵风。 他们很快就走进了这个院子。 第十一章 联手 进来的人,是杜沉非和第一翻墙。 杜沉非的手里,提着他的刀。 烈日乌云刀。 第一翻墙的手里,提着一柄长剑。 这柄剑,是他从长亭外战死的黑狼身边捡来的。 杜沉非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这院子里的其他人,他快步走到段寒炎等四人的身旁,盯着这四个人看了很久,才微笑着说道:“好!好!小段,秋月,钱兄弟,房兄弟,自从在关王界相别,我一向没有你们的消息,今天,我总算是看见你们四个人了。”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的脸上,虽然还有着奔波劳碌的疲倦之色,但现在忽然就有了一种看起来很愉快的笑意。 钱很多和房子大的脸上,虽然被荆棘刮擦得伤痕累累,但得意的微笑已完全驱走了刚才的恐惧神色。 杜沉非拍了拍段寒炎的肩膀,又看了看江心秋月,道:“小段、秋月,你们两个,如此风尘仆仆,必然是远道而来,你们辛苦了!” 过了很久,段寒炎才说道:“大哥,我们办事不周,疏忽大意,在袁州城内,误中他人奸计,将银两丢失。实在是惭愧得很!惭愧!惭愧!” 杜沉非笑道:“俗话说,钱是王八蛋,没有了可以再赚。人没事就好!又何必在乎这点金钱之得失?” 段寒炎看了看静躺在地上的麻袋,又说道:“这点钱财,我和秋月二人,一场奔波,也无处觅其踪迹。却不知如何天缘凑巧,又落在了钱很多和房子大两位兄弟的手中。我刚才听说,这一笔钱,就是我们丢失的那九万两银子。” 杜沉非笑道:“我知道,这一袋钱,正是我们所丢失之物。” 段寒炎不解地问道:“大哥,你是如何知道的?” 杜沉非笑道:“因为这笔钱,今天早上,都还在我的手里。” 段寒炎还准备再问,杜沉非却盯着钱很多与房子大,诧异地问道:“两位兄弟,你二人脸上,这么多伤痕,看起来很像是皮鞭抽的。莫非你们被人捉了,给结结实实抽了一顿鞭子?” 钱很多笑道:“大哥,我们这伤痕,根本就不是被人用鞭子抽的。” 杜沉非问道:“不是鞭子抽的,难道是用藤条抽的?” 房子大道:“也不是用藤条抽的。” 杜沉非诧异道:“既不是鞭子抽的,也不是藤条抽的,那这些伤痕,究竟是怎么来的?” 房子大笑道:“是被荆棘刮的。” 杜沉非道:“荆棘刮的?” 钱很多笑道:“对!对!是我们在荆棘丛中赶路,被柴草刮的。” 杜沉非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被柴草刮的,只是皮肉小伤。却不知,你们二人,为何放着大路不走,要在荆棘丛中赶路?” 钱很多指着地上的麻袋,笑道:“就是为了它。” 杜沉非看着这麻袋,很有些奇怪地问道:“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笔钱,又如何到了你们的手中?” 杜沉非的问题,也正是段寒炎很想得到答案的问题。 不但杜沉非和段寒炎想知道,就连泰歌尔和孙悟空等人,也很想知道这二人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这笔钱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拿走的? 钱很多看了看杜沉非,又看了看段寒炎,笑道:“大哥,小段,今天这事,可真是奇妙得很,说出来,只怕你们也未必会信。” 房子大听了这话,也点了点头。 江心秋月也在认真的听着,这时,她忍不住说道:“钱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你们是怎么得到这袋子的?” 于是,钱很多就将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都大略讲述了一番。 杜沉非和段寒炎听了,放声大笑。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说道:“今天早上,在袁州城外的郭公山上,一伙王八蛋拦路打劫,从我的手中抢走了这笔钱。不曾想,却以这样一种方式,又到钱兄弟和房兄弟的手里。这事有点意思,实在是很有意思。” 段寒炎问道:“我知道,这笔钱都已落在了岭南九屠手中,而我刚才得知,这岭南九屠又是鹰巢帝府的人,这样说来,这笔钱已是鹰巢帝府的囊中之物,又是如何到了你们手中的?” 杜沉非笑道:“这事说来话长,一言半语也根本不足以说清。总之,这笔钱,先这样,再这样,然后又这样,就到了我们的手里。” 段寒炎点了点头,又问道:“被一伙王八蛋抢走?这伙人,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他们是什么人?” 杜沉非道:“这几个人,黑衣劲装,黑巾蒙面,我那时是根本就看不出来,他们是什么人。我只知道,领头的一个人,长得很像一只猴子,用的是一条铁棍,而且还自称是孙悟空。” 段寒炎一听说这话,目光立刻就落在了光照会的几个人身上,他盯着孙悟空看了很久,然后向杜沉非说道:“这里正好也有一个孙悟空,用的是一条铁棒,长得瘦骨伶仃,也很像是一只猴子。看来,在那什么山上,从你们手里抢走这笔钱的,不是别人,就是他们。” 杜沉非道:“不错!正是他们。”然后他就转过身来,盯着孙悟空,说道:“我们费尽心力,将这笔钱从鹰巢帝府的手中盗出,没想到防不胜防,被你们设计夺走。现在,这笔钱如此阴差阳错地又回到了我的手里。只怕你们连做梦都想不到吧?” 孙悟空也在盯着杜沉非,听了这话,冷笑一声,说道:“我的确是想不到,这他娘的也是你们的运气。” 杜沉非道:“这的确是我们的运气。” 孙悟空道:“你们的运气,是不是一向都还不错?” 杜沉非道:“好像是的!” 孙悟空道:“好!我一向都很喜欢运气好的人。我也很喜欢和运气不错的人合作。” 杜沉非问道:“你打算跟我们合作?” 孙悟空道:“对!我正是这个打算。” 杜沉非问道:“却不知你打算怎么跟我们合作?” 孙悟空看了看泰歌尔等人,又盯着杜沉非,道:“我打算和你们联手,杀了他们。” 杜沉非道:“请问,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联手,去杀他们?” 孙悟空道:“你若不杀他们,他们就一定要杀了你。而现在,凭你们几个人的力量,要想战胜他们,再活着离开这个地方,只怕并非易事。” 杜沉非笑道:“无论是谁,若想要我们死在这个地方,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孙悟空皱了皱眉,问道:“难道你不打算与我们合作?” 杜沉非笑道:“如果跟你们合作,有那么一点点好处的话,我也并不是很反对与你们合作。” 孙悟空想了想,道:“当然还事有好处的!” 杜沉非问道:“请问是什么好处啊?” 孙悟空道:“第一个好处,那就是你们肯定可以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杜沉非问道:“莫非还有第二个好处?” 孙悟空道:“至于第二个好处嘛,那就是我可以把这九万两银子让给你们一天。” 杜沉非诧异道:“让给我们一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悟空道:“我可以保证,在今天,我们绝对不会来打这笔钱的主意。” 杜沉非道:“哦?那明天呢?” 孙悟空笑道:“明天的事,用不着今天来操心。这笔钱在明天归谁所有,那就得看你我的运气。” 第十二章 临时协议 杜沉非道:“我若明天还想保住这笔钱财,就得看我明天是不是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孙悟空道:“是!” 杜沉非想了想,笑道:“好!很好!” 孙悟空盯着杜沉非,看了很久,也说道:“好!很好!” 杜沉非看着孙悟空,问道:“我们联手合作的条件既然已经谈妥,那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应该拔刀的时候?” 孙悟空大笑,道:“这个时候,想必正是拔刀的时候,也是杀人的时候。” 杜沉非的手已经握住了他的刀柄。 他已准备拔刀。 他的目光,也已经落在了泰歌尔的咽喉上。 就在这一瞬间,他就已经完全做好准备,以一种恰到好处的力道,从一个恰到好处的方位挥刀,然后最为有效的削开对手的咽喉,收割敌人的生命。 但正在这个时候,站在对面的泰歌尔忽然说道:“慢着!” 杜沉非的刀,还没有拔出。 于是,杜沉非就盯着泰歌尔,问道:“请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泰歌尔道:“亲爱的老板,泰歌尔正是在跟你说话。” 杜沉非道:“哦?莫非你还不想拔刀?” 泰歌尔道:“是!在泰歌尔看来,现在也许还没有到拔刀的时候。” 杜沉非道:“哦?” 泰歌尔道:“因为我还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好!既然如此,那你说,我听!” 泰歌尔道:“他们给你的好处,我们也可以给你。” 杜沉非笑道:“哦?难道你也有和我合作的打算?” 泰歌尔缓缓点了点头,道:“是!合作是一种智慧,也是一门艺术。我常常都跟人合作。” 杜沉非问道:“却不知,我为什么要和你们合作?” 泰歌尔道:“亲爱的老板,泰歌尔知道,你一定很明白,跟我们合作,远比跟光照会合作要愉快得多!” 杜沉非道:“假如我跟你们合作,你们是不是也可以保证,在今天绝不打这笔钱的主意?” 泰歌尔道:“是!” 杜沉非又问道:“明天这笔钱归谁所有,就看你我的运气?” 泰歌尔笑道:“没错!我听说你最近的运气也很不错。” 杜沉非听了这话,忽然大笑。 泰歌尔正在盯着杜沉非。直到杜沉非的笑声停止,泰歌尔才很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亲爱的老板,泰歌尔不明白,你究竟在笑什么?莫非是把我的这个提议当成了一个笑话?” 杜沉非摇了摇头,道:“你这个提议,不是一个笑话。这个提议,我认为是个好提议?” 泰歌尔听了这话,立刻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打算与我们合作?” 杜沉非道:“既然我觉得你的这个提议很好,那当然打算与你们合作。” 泰歌尔一阵大笑,道:“很好!” 这个时候,孙悟空忽然盯着杜沉非,道:“你难道真打算与这几个毫无人性的红头阿三合作,来对付我们?” 杜沉非看了看孙悟空,道:“我虽然和他们合作,但我也并没有要对付你们的打算。” 泰歌尔与孙悟空等人,听了这话,都不明白杜沉非究竟是什么意思? 孙悟空忍不住问道:“那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又到底打算和谁合作?” 杜沉非笑道:“我啊!打算跟你们双方合作。” 孙悟空诧异道:“跟我们双方合作?” 杜沉非点头道:“是!” 孙悟空冷哼一声,道“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杜沉非看了看孙悟空,又看看泰歌尔,才轻声笑道:“现在,形势好像忽然变得略有些复杂。既然大家都不想有伤亡,我们又何必非要在这里刀枪相见,打打杀杀?我提议,我们三方,今天不如暂且罢手,免了这场纷争,各自离去。再看看明天的运气如何,好不好?” 沉默良久,泰歌尔才点了点头,缓缓道:“亲爱的老板,泰歌尔觉得,你的这个提议,也的确是一个好提议!” 杜沉非便问泰歌尔道:“那你是赞成我的这个提议?” 泰歌尔笑道:“亲爱的老板,我不但赞成,而且还是举双手赞成!” 杜沉非笑了笑,又看着孙悟空道:“却不知,对于我的这个提议,你们几位,是赞成呢?还是反对?” 孙悟空想了想,道:“好!既然如此,我们也赞成你的这个提议。” 于是,这势均力敌的三方,就在这“山鬼生态休闲农庄”内,达成了这样一个口头上的临时协议。 这个时候,杜沉非便说道:“既然各位都已同意,那我们兄弟几个,就先行一步,失陪了,各位。再见!” 他一说完,就一把抓起摆在地上那装钱的麻袋,一面大踏步向这“山鬼休闲生态农庄”外走去。 杜沉非一面走,一面瞧了瞧段寒炎,长叹道:“为求财富,疯狂追逐。几经生死,执迷不悟。江湖杀戮,不堪入目。” 段寒炎与江心秋月、第一翻墙、钱很多、房子大也立刻就跟了出去。 这个时候,已是未时。 久违的冬日阳光,也忽然出现,正如同佛光般普照大地,轻抚万物,温柔得就仿佛母亲的手心,驱逐着这个世界的阴冷,温暖着这一片冰冻已久的土地。 因为有了阳光,死气沉沉的世间万物,似乎也忽然间就变得生机勃勃。 这个时候,就连路旁那满身都是木瘤与坑洞的老树,也似乎都在这温柔中向着太阳微笑。 这世间,能够给人类安全感的,除了父亲母亲之外,没有任何人或者任何事物能够媲美阳光。 阳光能使在黑暗中追逐人们的恐怖却步,也足以能令梦魇般的烦恼和痛苦消失。 任何人在阳光下都会获得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能够保持好的心情,也能够看到未来的希望。 现在,杜沉非的心情,也很好。心情好得就仿佛路旁那广场中满地打滚相互取乐的两只幼犬。 杜沉非走得很快。 段寒炎、江心秋月等人也走得很快。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还很年轻,年轻得走路都仿佛带着一阵风。 杜沉非带头走的这条路,是通往吉州的路。 他并不知道这条路通往何方,他只觉得这条路最为平坦宽阔,最为干净,两旁的风景也最美,于是他就朝着这条路走来。 他并不急着去袁州城中的壹客栈,与杨雨丝姐妹、毛野生会合。 杜沉非觉得,杨雨丝、杨雨燕以及毛野生三人,就呆在那壹客栈中,也许反倒更好,也更为安全。 因为在那个地方,既不必去荒山野岭中进行一番长途跋涉,也没有虎视眈眈随时会置其于死地的敌人存在,还可以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第十三章 大王叫我来巡山 杜沉非现在就很有些庆幸杨雨丝没有跟随在自己身边,因为他很有些担心杨雨丝姐妹会落在挖坟者或者妖黑的手中,成为他们的人质,拿来作为勒索这笔钱财的筹码。 就在刚才,孙悟空与泰歌尔虽然都曾向自己承诺,在今天绝对不会来打这笔钱财的主意。 但杜沉非根本就不会相信他们。 无论是过去、现在或者将来,他都绝对不会真正去相信敌人的承诺。 他很明白,一个人只要开始相信敌人的承诺,就差不多已经输了。 他知道,孙悟空于泰歌尔这样承诺,只不过是在等待机会而已。 他们在等待一个即可以得到这笔财富、又可以让自己损失最小的机会。 只要自己稍有疏忽,这个机会来临,无论泰歌尔也好,孙悟空也好,都会随时出手,向自己这一方发起致命的攻击。 因为这个时候,光照会的孙悟空与南门捞刀、何老咪、苗抚琴四个人,就如同影子般跟随在后面,与杜沉非等六人保持着一个既不太远、也不太近的距离。 而泰歌尔、樊胡子、苍蝇以及阿达尼、马哈、卡马、巴巴简七人,又跟在距离光照会的这四个人后面,也保持着一个既不太远、也不太近的距离。 杜沉非他们走得快,这两路人马也走的快。 杜沉非走得慢,他们便也放慢脚步。 于是,杜沉非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走上了这条通往吉州的大道。 他正在思索着,如何才能摆脱这些人,安然脱身?又如何才能以最小的代价甚至不付出任何代价,既得到这笔财富,又能保住众人性命? 这个时候,紧跟在杜沉非身后的段寒炎忽然上前两步,问道:“大哥,这条路好像并不是去往袁州的路,难道我们不去袁州吗?” 杜沉非道:“我们不去袁州!” 段寒炎觉得很有些奇怪,又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杜沉非指了指远方连绵起伏的青山,笑道:“你们看!阳光如此明媚,江山如此多娇,切莫辜负了这大好风光。我们何不信步闲游,放松放松,去游游山玩玩水?” 段寒炎看了看大道两旁的山景,又回头瞧了瞧身后的孙悟空等人,笑道:“风景倒是不错,我也很有些喜欢看风景的兴致,只是后面跟着这许多人,去看风景游山玩水,也有如虎狼丛中散步,如何轻松得起来?” 杜沉非并没有直接回答段寒炎的话,而是缓缓道:“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 这个时候,第一翻墙跟上前来,轻声问道:“大哥,你是不是在想法子,甩掉后面这些家伙?” 杜沉非笑道:“正是!我知道你一向思维敏捷,是个四清六活的人,却不知你有没有良策,甩掉身后这个尾巴?” 第一翻墙也笑道:“我也暂时没什么好的法子。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到时见机行事。”略停了停,又说道:“我们总会有法子的。” 众人说话间,已不知不觉来到禾水边。 这条河既不太宽,也不太窄。它的宽度正好合乎它本应该有的宽度。 这条河的两侧都是悬崖峭壁。这峭壁既不太高,也不太矮,它的高度也正好合乎它本应该有的高度。 在一侧的峭壁下,有一条被人工雕凿出来的道路。这条道路既不太宽,也不太窄,它的宽度也刚好合乎它本应该有的宽度。 道路靠河的一侧,长满了常绿灌木,就仿佛栅栏般,守护着路上行人的安全。 现在,杜沉非与光照会、挖坟者的人,都走在这一条道路上。 这一条道路上,并没有别的行人,只有杜沉非、孙悟空、泰歌尔这三路人马。 众人沿着河边约行了三四里路,却忽然听见前方有人高歌道: “大王叫我来巡山,捉了猴子送戏班。 我在山里转一圈,吓得那毛团到处窜。 巡了南山我巡北山,抓了猴子一大船。 老子收获真不凡,不愁明年没秋裤穿。 喝起我的酒,唱起我的歌,日子过得乐逍遥……” 这个时候,正是黄昏。 有风从远方吹来。 歌声与风同行。 这歌声时大时小,众人并没有听明白歌中之意。 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会有如此兴致,在这举目无人烟、充耳是猿啼的荒郊野外高歌? 也许是枕石漱流、闲云野鹤的隐者正豪情迸发。 也许是那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劳作一整天山中村农的偶然雅兴。 在黄昏的斜阳中,山似泼墨,水如飘带,美得就像是一幅画。 无论是隐者的豪情也好,村农的雅兴也好,都让这一幅已然绝美的风景画,平添了一份诗意、一种精神。 杜沉非觉得自己已有很久没见过这么美的风景。 也许并不是没有这么好的风景,而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已没有了这种欣赏风景的心情。 只有拥有了好的心情,眼中才能看到好的风景。 这歌声已经停止。 但歌声刚一停下,却忽然从前方传来一声凄厉而尖锐的惨呼声。 这个声音,呜啊……呜啊……很有些像是人类在直面死亡时那种绝望透顶的惨叫;也很有些像是犬类在遭遇致命打击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悲啼。 这个声音,短促,但令人听了毛发倒竖,就仿佛来自于地狱。 走在山道上的杜沉非等人,一听到这个惨呼声。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这一声惨呼,就如同一把刀,将这地方所有的静谧美好立刻变得支离破碎。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惨呼声很快就已停止。 但这一声惨呼刚过,立刻就又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这种哀嚎声,就仿佛刚从炼狱中挣扎而出的幽灵所发出来的,其中究竟藏着多少恐惧、多少绝望、多少悲伤,世上只怕没有人能够描述得清、体会得到,也许只有发出这种哀嚎的生灵自己清楚。 就连杀人如麻草菅人命的泰歌尔,听了这种哀嚎声,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过了很久,江心秋月才第一个开口,轻轻地说道:“这究竟是什么声音呢?这么悲伤,又这么可怕!” 她仿佛是在问与她并肩行走的段寒炎,也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段寒炎却立刻回应道:“听起来好像是人的声音,又好像是狗的声音,也有可能是别的动物。至于具体是什么声音,我也好像不是很清楚。”他摇了摇头,又喃喃道:“嘿!搞不清!搞不清!” 这时,房子大说道:“依我看,这声音必然是猴子的声音。” 段寒炎忍不住问道:“你怎知这是猴子的声音?” 房子大笑道:“小弟我久居山中,在尖峰寨中与猴子做邻居多年,我还请猴王喝过酒、吃过宵夜呢,怎会听不出猴子声音?” 钱很多笑道:“兄弟,你说这是猴子,那我看你可真是拉来黄牛当马骑,胡扯!” 房子大瞪眼道:“我的哥,你才真的是拉着耳朵擤鼻涕,胡扯!难道你觉得,这不像是猴子的叫声吗?” 第十四章 穷流驯兽基地 钱很多道:“这声音,像倒是很有点像是猴子的声音。但我敢打赌,这绝对不会是猴子的声音。” 房子大也连忙争辩道:“我也敢打赌,这绝对是猴子。” 正在二人争论不休时,江心秋月插话道:“房大哥,这好像还真不是猴子的声音呢!我家附近的山中,也有猴子出没。我也常常看到猴子,好像猴子的声音,不会有这么大嗓门的。” 钱很多笑道:“秋月所言极是!英雄所见略同!” 江心秋月道:“钱大哥,那依你之见,这究竟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声音?” 钱很多道:“依我看啊!这必然是那红毛猩猩的声音。” 江心秋月眼珠转动,点了点头,又想了想,接着问道:“既然是猩猩的声音,那又为什么会这么悲伤可怕惨不忍闻呢?” 钱很多抓了抓脑袋,又捏了捏鼻子,才说道:“这很有可能是这猩猩受到了别的猛兽的攻击,或者是被蛇咬了、被马蜂蜇了……都说不定。总之啊,是受到攻击或者惊吓了。” 房子大听了,大笑道:“我的哥,这大冬天的,哪有蛇?哪有马蜂?笑得老子根本停不下来。” 钱很多笑骂道:“你可真是个二百五啊!我这只不过是举个例子而已。虽然冬天没有蛇,没有马蜂,可是有虎有豹啊。这猩猩如果遇见虎豹,还不被它们逮着生吃了?” 房子大听了,似乎也觉得有理,于是不再争论。 段寒炎轻叹一声,道:“在这些禽兽之间,弱肉强食这种事,就好像人要吃饭,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每天都在上演,我们虽然知道这猩猩惨遭大祸,但也无可奈何。” 前方有一道弯。 只要拐过这道弯,就可以看到前方那陡直如同斧劈的崖壁下有一块平地。 这块平地,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正好合乎它本应该有的大小。 在这块平地上,有三四幢全都是用方形石块砌成的房屋。 这三四幢房屋,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正好合乎它本应该有的大小。 在这三四幢房屋前的道路边,立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歪歪斜斜写着几个黑字——“穷流驯兽基地”。 在距离这个驯兽基地不远处的河边,却停靠着一艘船。 这艘船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也刚好合乎它本应该有的大小。 船上搭建着一个木架。木架上伸出船板外的木棍上,却用麻绳吊着三个如同火焰般通红的人形物体。 这个时候,这三个人形物体正被吊在空中荡来荡去,就如同三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在荡秋千。 但它们现在却没有欢乐,只有悲伤,只有恐惧,只有绝望。 这三个人形物体,体型几乎和一个成年人差不多。 现在,杜沉非等人与这艘船的距离并不是很远。 所以,他们既看得清、也认得出,这些被吊在船上人形般的物体,果然就如钱很多所言,是三只猩猩。 这艘船周围的河水,几乎都已被鲜红的血水染红。 而在这血水中,不时有水声响动,又时不时有水花飞溅。 众人仔细看时,只见这水中,竟然有三四只形容丑陋可怖、令人毛骨悚然的鳄鱼。 谁也想不清,这些凶狠残暴又伴随着死意的鳄鱼,怎么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出现? 此刻,这些鳄鱼正在水中撕咬着什么东西,似乎是刚刚捕捉到猎物,这个时候正在大快朵颐。 而在距离这艘船很近的岸边,却摆着一只宽大而舒适的竹编躺椅。 一个人正翘着二郎腿,手端着酒杯,悠闲自得地斜靠在椅子上。 在这个人的身后,又站着五个身着深栗色麻衣的人。 此刻,众人都已经明白,刚才在放声高歌的人,既不是一个闲云野鹤般的隐者,也不是那涂首泥足的村夫野老,而是这个斜靠在椅子上的人。 因为这个时候,这个人又已开始在唱歌。 他唱的依然还是刚才那首歌。 杜沉非已经听明白了这歌中之意。 他忽然间就觉得这个人唱得真难听。 这样的歌声,这样的行径,不但不能为这一方水土增添诗情画意,反倒如同煮鹤焚琴般败兴。 这种歌声,不但难听,而且很令人反胃。 这首歌,显然是这人见景生情,自己填词、又自己作曲的一首既不成调也无任何美感可谈的歌。 但无论这人唱得有多难听,有多刺耳,但这声音里却饱含着歌唱者的愉悦与得意。 这种愉悦和得意,夹杂着的那种毫无人性惨无人道的快感,让人听了,也很想冲上去甩他两耳光。 现在,无论是杜沉非、段寒炎等人也好,还是孙悟空、泰歌尔等人也好,都已很明白,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事。 很显然,这是穷流的人,在这个地方捕捉野生猩猩,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方式来驯服这些猩猩,然后再将驯化得猩猩送去戏班子,作为他们谋取利益的工具。 那些实在难以驯化的猩猩,便成为“杀鸡儆猴”这个典故里的“鸡”,变成鳄鱼嘴里之食,以警告它的同伴——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那三只仍然还吊在水面上的猩猩,依然还在低低地抽泣,就仿佛在悼念着它们已故的朋友和亲人。 众人就站在这山道上,盯着这几只猩猩看了很久。 过了很久,段寒炎才向钱很多说道:“你说对了!刚才那惨叫声与哀嚎声,果然是猩猩发出来的。” 钱很多正在盯着那船上,听了段寒炎的话,显得很专业地说道:“那惨叫声,短促而凄厉,必然是这只已被鳄鱼撕碎的那只猩猩所发出的。而悲伤惊恐的哀嚎声,就是这三只还吊在那里的猩猩所发出来的。” 段寒炎点了点头,他觉得钱很多说的,果然也很有道理。 杜沉非叹了口气,道:“我虽然至今都没有见过猩猩,但据说猩猩与人类最为接近,也能够用双脚走路,在生活中还会合理利用工具。却不知是真是假?” 段寒炎道:“是啊!不但如此,而且猩猩不像猴子一样有尾巴。”他想了想,又接着道:“好像猩猩的寿命也和人类差不多,也如同人类一样,十月怀胎,一胎只生一个。” 江心秋月听了,便眨着眼睛,道:“我还听说,猩猩会说人话,这是真的吗?” 杜沉非笑道:“猩猩会说人话,这个我倒是没听说过。简直闻所未闻。却不知你是听谁说的?” 江心秋月道:“那《水经注》就说,猩猩‘形若黄狗,又似狟豚,人面头颜端正。善与人言,音声丽妙如妇人好女。’如果这是真的,那猩猩不但会说话,而且说话还很好听呢!” 杜沉非显然并不曾听说过这事,也没有读过《水经注》这本书,只是很好奇地“哦”了一声。 段寒炎听了江心秋月这话,却笑道:“《礼记》好像也说:''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也说这猩猩能和鹦鹉一样会说人话。” 杜沉非听说《礼记》中也记载有猩猩能说人话的事,就显得更好奇了。 但段寒炎却接着说道:“虽然古书中都说猩猩能说人话,但我看啊!这完全是两个盲人聊天,在瞎扯淡。” 第十五章 猩猩 杜沉非忍不住问道:“小段,怎么见得,这是古人在瞎扯淡?” 段寒炎笑道:“大哥,俗话说:‘人有人言,兽有兽语’。你看,聪明如人类,尚且不会讲兽语,蠢笨如禽兽,又怎么会说人话呢?你什么时候见过动物和人说过话了?” 这个时候,江心秋月笑道:“动物怎么就不会说人话啦?鹦鹉、八哥是动物,可是它们就会说呀?” 对于江心秋月的这个说法,杜沉非也在心底表示赞成。 段寒炎想了想,道:“至于鹦鹉和八哥会说人话。这个事嘛!也并不是它们真的会说人话,而只是学舌学得很像而已。” 江心秋月道:“哪怕鹦鹉、八哥是在学舌,但它们毕竟说得很像,那也就是在说人话啊。” 段寒炎道:“虽然它们有时候也说得很像,但它们根本就不明白,自己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会说话。” 江心秋月显然还没有明白段寒炎的话。 段寒炎只得解释道:“就好像你也会学狗叫,学猫叫,也能够学得很像,但这并不能说明你已经学会了兽语。因为你压根就不明白这猫狗的叫声是什么意思。明白不?” 江心秋月一面笑,一面轻笑道:“你才学狗学猫叫呢!” 杜沉非听了段寒炎这话,也笑道:“小段,你好像说得也很有些道理,只是,这猩猩又能不能像鹦鹉一样学舌,学人类说话呢?” 段寒炎道:“我可以担保,这猩猩压根就不会说人话。” 杜沉非道:“哦?你这么有把握,莫非你在哪里见过猩猩?” 段寒炎道:“我虽然没有见过野生的猩猩,但我好歹也在戏台上见过三五回的,这猩猩在戏台上也无非是表演几个杂技节目,可我从头看到尾,也没见猩猩说过一句人话。可见猩猩会说人话这事,是根本就不靠谱的。” 这时,第一翻墙才说道:“若想知道这些猩猩究竟会不会说人话,我看容易得很。” 段寒炎的目光落在第一翻墙身上,诧异道:“哦?如何就容易得很?” 第一翻墙笑道:“这里现放着好几只猩猩,我们何不将这六个人一刀一个做了,夺了这几只猩猩,来问问它会不会说人话,不就可以了?” 钱很多也附和道:“对!对!翻墙哥讲得对!这法子干脆!这穷流的人,还弄死了我们好几个兄弟。今日既然遇到,我们何不也弄死他们几个,算是以牙还牙?” 段寒炎听了二人之言,说道:“这穷流没有人性,丧心病狂,坑蒙拐骗,无所不为,罪恶滔天,杀了这些助纣为虐的狗腿子,我看也并不为过!”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这些猩猩,虽然不是人类,但有话说,万物皆有灵,不可妄欺生。纵不入空门,当有向佛心。我们既然看见,也应当去救它一命,免成鳄鱼口中之食。” 房子大却看着杜沉非手中提着的麻袋,颇有些忧虑地说道:“各位,只是我们千辛万苦得来这笔创业的资金,如今正提在手中。这鹰巢帝府与光照会的人,正虎视眈眈看着呢!我们现在若还主动招惹这些穷流的人,岂不是引火烧身,方便泰歌尔与孙悟空这两路人马趁火打劫吗?” 钱很多听了这话,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又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赞成,道:“这话好像也很有些道理。假如这穷流的几个人中,若还有高手存在。我们与他们一番苦斗,鹬蚌相争,必然是渔翁得利,正便宜了后面这两伙王八蛋。” 杜沉非笑道:“我们若想解决这样的几个人,想必也并非难事?” 房子大诧异道:“尚未交手,大哥何以知道,这并非难事?” 杜沉非还没有说话,江心秋月却忽然插话道:“大哥说得对!这穷流的六个人中,必然不会有什么高手。” 这下,房子大就显得更纳闷了,忍不住问道:“秋月,你怎么看得出来,这六个人中,就没有高手?” 江心秋月笑道:“穷流就算有高手,想必也绝对不会放在这里捉猩猩的。” 段寒炎也笑道:“秋月所言有理。只是我们的行动一定要谨慎,方可万无一失,既能搭救这几只猩猩,又能免受这后面两条尾巴的忽然袭击。” 杜沉非想了想,将手中那麻袋递给段寒炎,道:“我去救这几只猩猩,你们在这里略等我一等,看好这个麻袋,如何?” 段寒炎接过麻袋,点了点头,道:“好!有我们几人看守,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大哥尽管宽心。你自己小心在意,速去速回!” 杜沉非只轻声道了一个“好”字,便立刻脚尖轻点地面,如雄鹰般腾空而起,直跃向河边来。 那穷流的几个人,虽然也知道不远处有人在盯着他们看,但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这条山道上,也常常都有行人经过。 杜沉非的轻功身法,很快。 快到超乎很多人的想象。 这很多人中,当然就包括这几个穷流的人。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身手这么快的人。 他们觉得,这样的轻身功夫,简直比风还快。 那斜靠在躺椅上的头目,刚一听到杜沉非衣带飘动之声,急忙扭头来看时,一把闪耀着金光的快刀,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杜沉非没有说话。 这头目显然至今为止都还不曾有过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的经历。 因为这柄烈日乌云刀那冰冷的刀刃刚一接触他脖子上的肌肉,这人立刻就发出了一声凄厉而尖锐的惨呼。 这惨呼声和肥猪被屠宰时的惨叫完全一样。 就仿佛他的脖子也已被人捅了一刀。 然而,杜沉非的刀,现在并没有捅进他的脖子,甚至连他身上的皮肤都没有划伤那么一丁点。 杜沉非已算是一个非常懂得用刀的人。 只有在他想刺入对手咽喉时候,他的刀锋才会刺入对手的咽喉。 现在,他并没有打算一刀刺入这头目的咽喉。 所以他的刀只是架在这人的脖子上。 他忽然觉得,随便杀人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所以,这头目现在还没有死,还能够一面浑身颤抖,一面不停地哀嚎。 站在这头目身后的五个人,见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一面立刻后退五步,一面都拔出手中兵刃,盯着杜沉非手中的刀。 在这一瞬间,这五个人也已经完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他们三个人用剑,一个人用刀,另外一个人用的却是一对铁鞭。 无论是刀也好,剑也好,都在这夕阳的照耀下闪着冰冷刺骨的银光。 他们的目光,全都盯在了杜沉非的咽喉上。 现在,他们就在等待机会,伺机而动。 只要有了机会,他们就会立刻出手,救出他们的头目,再宰了这个不知从哪里忽然蹦出来的冒失鬼。 第十六章 双鱼座 杜沉非却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这几个人。 那头目还倒在那藤编的躺椅上不停地哀嚎。 这人看上去已有四十来岁年纪,身形很高大,身板也很强壮。 简直壮得就像是一头牛。 他的脸上甚至还有一圈络腮胡子。 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很有些男人气概。 但现在,这个很有男人气概的男人,却紧闭着双眼,呲牙咧嘴,眼泪哗哗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助纣为虐的侩子手,也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刀头舔血的江湖客,反倒像是一个刚受了莫大委曲的孩子。 这情形,实在是滑稽得很。 杜沉非也很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这人看了很久。他也压根就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会有这样的男人? 直到这人的嚎叫声终于小了一点,杜沉非才厉声问道:“你嚎够了没有?” 这人终于睁开泪汪汪的眼睛,来瞧杜沉非。但依然还在低低地抽泣。 杜沉非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他盯着这个头目,冷冷道:“你是不是双鱼座的?” 这头目终于停止了哭泣,眼珠转了转,含含糊糊回答道:“大哥……是……是的!……你猜得可真准……我真的是……双鱼座的耶!” 这个人年纪已经不小,至少也比杜沉非大了十几岁,但现在他竟然在叫杜沉非大哥。 杜沉非也并没有觉得奇怪。 一个人脖子上忽然间多出一把刀时,你就是要他叫你祖宗,他想必也是愿意的。 杜沉非看了看那三只猩猩。 这三只猩猩,这个时候也在瞧着杜沉非。 它们似乎也很好奇,这忽然间冒出来的不速之客究竟是谁?到此又有何干? 它们这三双惊恐又好奇的眼睛里,却忽然就有了光芒,因为无论这个不速之客的来意如何,它们现在很可能已有了机会。 逃生的机会! 于是,这三只猩猩就在眼睁睁地盯着杜沉非的一举一动。 杜沉非听了这头目的话,动了动手中刀,忽然冷笑一声,缓缓道:“那好!既然你是双鱼座的,那你就放了这三只猩猩!” 那头目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这柄刀上。 杜沉非也在看着自己手中的这把刀。 落日的余晖,正落在刀上,让这把刀看起来更加辉煌,更加耀眼。 这头目盯着刀看了很久,才磕磕巴巴地说道:“大哥……为何我是双鱼座……就要放了这几只猩猩?……” 杜沉非一字字道:“今天的太阳也很好。” 那头目眼珠转动,似乎很有些奇怪地问道:“大哥……你是说……因为今天的太阳很好……我就得放了它们?” 杜沉非道:“是!” 其实,杜沉非也根本就找不出很好的理由,来要求这头目放了三只猩猩。 因为在很多人看来,人类捕杀动物,就好像牛要吃草、狼要吃肉一般,本就是天经地义没人会指责的事。 于是,他就随随便便地说了个随随便便的理由。 这样的理由,其实也根本就不能算是理由。 这世界上,几乎没有人会因为一个这样荒诞无稽的理由而满足你的要求,除非这个人的脑子有问题。 这头目的脑子当然不会有问题,因为脑子有问题的人也做不了好几个人的头头。 但不管这理由有多么荒诞和不靠谱,都完全没有关系,因为杜沉非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已经足够,这理由就是正架在头目脖子上的刀。 所以,这头目一听说这话,立刻道:“大哥……今天的太阳果然很好……我也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么好的太阳了……” 他停了停,又说道:“既然……太阳这么好……而且我也是双鱼座……那必须放了这几只猩猩……必须的……必须的……” 杜沉非“哼”了一声,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那头目立刻斜眼看着还手持兵刃木立不动的几个手下,尖着嗓子道:“你们这几个死王八蛋,乌龟王八羔子,是不是耳朵聋了,眼睛瞎了?没听见我大哥说要放了这几个猩猩吗?还不赶快去给我放了?” 这人向自己手下人说话时,竟然顺溜得很。 那几个手下听了,立刻一齐跳上船,很快就将那捆绑猩猩的绳索削断,将那三只猩猩带上岸来。 那三只猩猩,这个时候,似乎也看出了杜沉非是来救它们的,于是,一齐都站在杜沉非的身后。 杜沉非瞧了瞧这三只猩猩。 猩猩的三双眼睛,也在看着杜沉非。 这三双眼睛里,充满多少感激,又充满多少对未来的希望,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用文字描述得出来,也许只有拥有这眼睛的生灵自己才清楚。 杜沉非见了,忽然收刀入鞘。 对于这样的几个人,杜沉非既不打算和他再废话,也没打算去杀了他们。 因为若为了救三只猩猩而置六个人于死地,几乎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仁义之举。 于是,刀刚入鞘,杜沉非已转身就走。 这三只猩猩略为迟疑,也终于摇摇摆摆跟了上来。 可是刚走出几步,那头目忽然在背后喊道:“大哥,请等等!” 杜沉非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这头目。 他并不打算问这人还有什么事。 因为他明白,哪怕不问,这个人自己也会说的。 果然,这头目用手指了指那几间石屋,说道:“大哥!这地方,除了这三只猩猩,上面的房子里,还关着十一只呢。” 杜沉非听了这话,皱了皱眉,他不明白这头目的意思。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并没有问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这头目想了想,才说道:“大哥!我实话跟你说啊,这份工作,我早就不想干了。” 杜沉非“哦”了一声,在等着这头目继续说下去。 这人果然接着道:“这个工作,他大爷的,真的太残忍了,简直是惨无人道、丧尽天良。我们几个也只不过是为了生活,要养家糊口,才迫不得已做了这个工作。”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人在做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也不过是要养家糊口而已。 这头目略有停顿,忽然将靠椅旁一张小木桌上的酒瓶抓起,“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然后将酒瓶一把摔在河边岩石上,摔个粉碎,才胀红着脸,激动地说道:“他大爷的,老子今天就要走人,不干了。” 杜沉非听了这一番话,想了想,便说道:“猩猩虽非人类。然而,万物皆有灵,不可妄欺生。这种工作,你不干最好!” 这人连连点头,道:“好!大哥说得对!我们几个人,今天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连辞职申请,我都不打算再回单位写。” 杜沉非点了点头。 那头目道:“大哥,我们现在就去放了那些被关押的猩猩,如何?” 杜沉非道:“好!你去吧!” 那头目便立刻招呼手下那几个人,向那三四间石板房走去。 果然不大一会儿功夫,便见有十余只或大或小的猩猩飞一般奔了出来。 第十七章 呜哇 一走出困住它们的牢笼,这些猩猩便一溜烟往那悬崖峭壁上去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一只还抱着孩子的母猩猩没有走。这母猩猩正在看着杜沉非身旁一只身形极为高大的雄性猩猩。 它看了很久,才欢呼一声,连爬带跳跑了过来。 这高大的雄性猩猩见了,也大吼一声,迎了上去,与这母猩猩与孩子紧紧相拥。 这就是一家三口。 现在,这一家三口正在互相亲吻、互相拥抱,庆贺着这来之不易的自由、也享受着这破镜重圆、劫后余生的幸福。 所有人都在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每个人的眼中都在闪着光。 很快,那头目也带着手下那五个人走出屋子。 杜沉非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说了几个字,道:“好!很好!我替这些猩猩感谢你!” 那头目连忙走过来,很亲热地拉着杜沉非的手,道:“大哥!应该是我要感谢你。只因为你的刀架在我脖子上,我才忽然醒悟过来。” 杜沉非道:“哦?” 那头目想了想,忽然长叹一声,道:“人身难得今已得,大道难明今已明。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我们几个,也决心从此以后改过自新,再不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了,以防日后堕了阿鼻地狱。” 杜沉非眼睛里,也在闪着光。 他盯着这个头目看了很久,才说道:“好!好!余生很长,请记得善良!” 那头目点了无数次头,忽然将两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向着那滚滚东流的禾水高声喊道:“从此以后,我一定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杜沉非很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人。 站在这山道上的段寒炎、孙悟空、泰戈尔等人,也都在吃惊地看着这个人。 无论是段寒炎也好,孙悟空也好,泰戈尔也好,都没人敢保证,这个人的脑袋是不是还正常? 但无论如何,一个人能够回心向善,对于杜沉非来说,也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 现在,他就看到了一个敢于回心向善的人。 而且,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这个人才幡然醒悟。 所以,杜沉非现在也觉得很满意。他的心情也变得说不出的愉快! 这头目朝着河边喊了很久。 直到这人喊声停止,杜沉非才问道:“请问兄台,如何称呼?” 这人连忙礼貌性地拱了拱手,道:“小弟孔得基,不敢动问,大哥高姓大名?” 杜沉非道:“在下杜沉非。木土杜,沉浮的沉,非常的非。” 孔得基听了,吃惊道:“大哥是杜沉非,莫非是‘荆湖第一刀’杜沉非?” 杜沉非笑道:“不敢!不敢!” 孔得基翘着大拇指,连声道:“大哥年纪轻轻,却威震江湖,闻名久矣!闻名久矣!” 孔得基一说完这话,便向杜沉非抱了抱拳,道:“小弟感谢大哥点拔于沉沦,必当永生不忘!感谢!感谢!告辞!告辞!” 他一说完这话,竟然立刻就带着那五个手下,转身就走。 这六个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这落日的余晖中。 那猩猩的一家三口,依然还紧紧的拥在一起,诉说着离别的思念。 那两只尚没有成亲的两只单身猩猩,正一面“呜啊呜啊”、一面手舞足蹈围着杜沉非等人转圈圈。 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两只猩猩。 这两只猩猩也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人。 这猩猩长得并不太好看,就如同它们也觉得眼前这几个人长得并不太好看一样。 这时,光照会与鹰巢帝府的那些人,都各自选了一个自己觉得还比较舒适的地方,正比较舒适地坐在地上,然后又以一种比较有兴致的神情,看着这些猩猩。 这个时候,那拥抱在一起已有了孩子的猩猩两口子,也终于松开了手,正在“咿呀啊呀”地你一言我一语,就仿佛在互相关心与询问:“这几天,你过得怎么样啊?那些坏人,有没有伤害你呀?” 江心秋月见了,碰了碰段寒炎的手臂,又指了指那一对亲密的猩猩,微笑着说道:“你看!好恩爱的两口子啊!” 段寒炎想了想,忽然道:“是啊!的确很恩爱。看到这么恩爱的两口子,我好想哭!” 江心秋月诧异道:“哦?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也不像是一个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啊!” 段寒炎道:“因为看到它们这么恩爱,我就好想我女朋友。” 江心秋月听了这话,睁圆了双眼,瞪着段寒炎,显得很有些吃惊地“啊”了一声。 她在等着段寒炎将一些自己很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可是段寒炎却并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 过了很久,江心秋月才终于忍不住,一字字问道:“你说你好想你女朋友?” 段寒炎看了看江心秋月,道:“是啊!怎么啦?” 江心秋月显得更吃惊了,也很有些生气了。 段寒炎却捏了捏鼻子,轻轻叹息着,道:“也不知道我女朋友现在有没有吃饭?上班又累不累?生活过的是开心呢还是不开心?” 江心秋月没有再问,但脸上的笑容却已经慢慢消失。 她在等着段寒炎继续说下去。 段寒炎果然接着道:“也不知道,她究竟住在哪里?今年多大了?又叫作什么名字?” 段寒炎话音刚落,站在他旁边的钱很多已忍不住鬼哭狼嚎般放声大笑。 段寒炎本来没笑,一听见钱很多的笑声,也大笑起来。 江心秋月终于明白了段寒炎的意思,她大笑着一拳打向段寒炎的肩头。 段寒炎立刻怪叫一声,跑了出去。 这时,那只刚才还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猩猩已经挣脱了母亲的怀抱,也不知从哪一丛荆棘后找出一个破破烂烂的麻布袋,套在头上,摇摇摆摆走了出来。 这小猩猩见段寒炎跑过来,便一把抱着段寒炎的脚,直爬到肩头上。 众人见了,又是一阵大笑。 段寒炎两手捉住小猩猩,又扯掉这小猩猩头上那脏兮兮的破麻布袋,然后将这只小猩猩抱在怀中,笑道:“你可真是个顽皮的小家伙啊!” 这小猩猩嘴里“呜哇”的叫着。 段寒炎微笑着问道:“嘿!小顽皮,你会不会说话啊?” 那小猩猩将那毛茸茸得手指头塞进嘴里,“呜哇”连声,算是表示回应。 段寒炎又问道:“嘿!小朋友,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猩猩却在舔着手指头,过了很久,才又是“呜哇”一声。 段寒炎大笑道:“哦!原来你的名字,就叫“呜哇”。”然后他就摸了摸小猩猩的脑袋,道:“呜哇,你好啊!” 这时,呜哇的父亲与母亲,正在看着自己的孩子。 它们的眼里,充满了慈爱与幸福的光芒。 现在,它们似乎也很高兴。 它们在为自己的孩子找到了新的朋友而高兴。 江心秋月也走了过来,摸了摸呜哇那毛发火红光亮的脑袋,好奇道:“咦?小段,这个呜哇也是第一次见你,为什么就要你抱呢?” 段寒炎道:“唉!没办法,人长得帅,就是这样。” 江心秋月又已被逗得大笑,她一面笑,一面道:“哇!没想到你会这么自恋。” 段寒炎又看了看江心秋月,接着道:“自恋也只是我众多优点中的一个。但我还想告诉你们一件事。这件事,我担保你们肯定不知道。” 江心秋月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问道:“是什么事啊?” 段寒炎抚摸着呜哇的脑袋,忽然遥望远方,一本正经说道:“在我帅气的外表下,还隐藏着一颗温暖的心。” 一听到这话,众人立刻又是放声大笑。 江心秋月已笑得弯下了腰。 就连孙悟空与何老咪听了,也在大笑。 第十八章 王音歌馆 过了很久,第一翻墙才向距离他最近的杜沉非说道:“大哥!看来古人说猩猩会说人话这事,也是猴子乱弹琴,没谱的事!” 杜沉非笑道:“对啊!的确如此!今日方知道实情。” 第一翻墙又道:“大哥,这孔得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杜沉非笑道:“这孔得基,倒的确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却不知,何以见得他脑子有问题?” 第一翻墙道:“若不是脑子有问题,那他一个大老爷,人高马大的,哭哭啼啼搞什么玩意?” 杜沉非想了想,笑道:“他说他是双鱼座的。” 第一翻墙显然对星座并没有什么研究,诧异地问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还没有开口,段寒炎已经抱着呜哇走了过来,插话道:“我最近也研究过星座。我听说双鱼座的人,表面看起来多情而软弱,又胆小怕事,内心没充斥着冷酷、狂暴与谎言。” 段寒炎说到这里,便瞧了瞧江心秋月,问道:“秋月,我知道,你可是个星座专家,我说的,还算对吧?” 江心秋月笑道:“对啊!有时候双鱼座的人,看上去是唯唯诺诺、谨小慎微,那只不过是他懒得暴露真实身份而已……” 段寒炎道:“好像几乎每个双鱼座,骨子里都是暴力狂?” 江心秋月连连点头。 第一翻墙听了,却喃喃道:“哎!只要心中有病,到哪都是精神病院。” 杜沉非却听到了第一翻墙的话,笑道:“也许啊,这孔得基就像他自己说的,突然醒悟了吧!因为我认识一个叫作刘三楞的人,就是这样的人。” 第一翻墙沉吟良久,忽然看了看天色,道:“大哥,我们今天晚上,莫非是打算在这几间石头房子里过夜吗?” 杜沉非笑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过夜?” 第一翻墙道:“大哥,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如果我们不打算在这里过夜的话,我看最好还是早点赶路为好。” 杜沉非也看了看天色,然后点了点头,道:“天色的确已经不早。” 第一翻墙道:“而且在这冬季,天黑得也比往常要早些。” 杜沉非又点了点头,才提高了声音道:“走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段寒炎终于放下了怀中的呜哇,又摸了摸它的脊背,道:“小顽皮,去你爸爸妈妈那里去吧!我可要走了。” 呜哇却又跑过来,抱住了杜沉非的脚,直爬到杜沉非身上,嘴里发出“呜哇”声,就仿佛在说:“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杜沉非也抚摸着呜哇的脑袋,笑道:“小朋友,比起我们这些人类,我知道,你们更喜欢用脚步去丈量大地,用身体贴近自然,在树林中寻找美食,在树洞里安然入睡……” 然后他就将呜哇放在地上,也拍了拍呜哇的脊背,道:“去吧!你的父母,在等你!” 呜哇似乎也听明白了杜沉非的话,终于慢慢地走向了自己的母亲。 它的母亲,早已伸出双手,在等待着自己孩子的归来。 它也希望,有人能够带着它的孩子一起出去玩耍,然后再将它的孩子安然带回。 这就是一个母亲这一辈子所有的希望。 杜沉非也向那几只猩猩挥了挥手,道:“你们回去吧!再见!希望你们在以后的日子里,多多保重,也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 他一说完这句话,就已大踏步向前走去。 段寒炎等人,也跟着大踏步向前走去。 几只猩猩站在路旁,望着众人的背影,看了很久,才终于转身,飞一般往悬崖上去了。 冬季的白天,果然要比往常更短。 未到戌时,天色便已全黑。 杜沉非等人已沿着这条河边的路,走了很久。 但幸好今天晚上的天空还有淡淡的月光照射。 杜沉非等人就在这月光下行走。 没有人说话。 因为每个人都已走得很疲倦,脚底板也很有些酸痛。 但他们依然走得很快,毕竟他们都还很年轻,年轻到走路都仿佛带着一阵风。 又拐过一道弯,在不远处的河对面,忽然就有了灯光。 不但有灯光,而且还灯火辉煌。 这显然是一座城镇。 在不远处的河面上,横架着一座单跨石桥。 距离很远都能够看得清,这桥有一个大拱,在大拱的两侧,又各有两个小拱。 只要过了这条桥,便可以进入城市。 城市一定有你喜欢喝的酒,也一定有你喜欢吃的菜。 不管走路走得多疲倦的人,一定都可以在这座城市中,买一两瓶你喜欢喝的酒,再点几个你喜欢吃的菜,吃饱喝足,将这一天的辛劳驱逐。 等到吃饱喝足,你一定还可以找一家你喜欢的客栈,选一张你喜欢的床,再按照你喜欢的方式好好睡一觉,将这一天的风尘疲倦驱逐。 一想到这些,每个人的脚步加快了许多。 用不了很久,他们就已经来到了这座桥上。 桥上那早已发黄的石栏石板上,就雕刻着这条桥的名字——老虎桥。 过了这老虎桥,就有一条路。 路很宽,铺满了碎石,但却凹凸不平。 大路两旁,密密麻麻挤满了破破烂烂的房子。 每家每户的房子前,也都堆满了垃圾与破烂。 鹰巢帝府与光照会的那两伙人,静悄悄地,依然如同幽灵般跟随在后面。 众人沿着这条路又走了一里来地。 前方忽然就变得干净整洁起来,路上铺的不再是碎石,而是平整而规则的石板。 就连道路两旁的房屋,也是新近粉刷的墙壁。 每家每户的屋檐下,都挂着火红的灯笼。 这地方,显然就是这座城市的商业繁华区。 又向前走了三五十丈,脚下的道路忽然变宽了一倍。 道路两旁,几乎都是零食与小吃店。 有卖爆米花的,有卖臭豆腐的,有卖萝卜牛杂的,也有卖珍珠奶茶的,有卖糖炒板栗的,也有卖兰州拉面与沙县小吃的…… 这个时候,虽然已经很晚,但这各式各样的小吃商铺,却依然灯火辉煌。 门前也人头攒动,语声喧哗。 杜沉非一面走,一面回头道:“这地方看起来倒是很繁华热闹,却不知是什么地方?” 段寒炎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来过这地方。 江心秋月、钱很多、房子大三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因为他们也根本就没来过这地方。 但第一翻墙却和他们不一样,因为他是来过这个地方的。 所以,这个时候,最有发言权的就是第一翻墙。 第一翻墙说道:“这里,就是吉州。” 杜沉非听了,笑道:“哦?莫非你还来过这里?” 第一翻墙道:“来得不多,也就两三回而已。” 段寒炎笑道:“看来,翻墙兄弟也和老鱼一样,当年的业务辐射区域倒不小。” 众人大笑。 说话间,忽见前方路旁有一个大广场。 这广场周围,挂着无数灯笼。 广场后,有一幢很大且造型很奇特的房子。 这一幢房子,远远看上去,就仿佛一个小半边已砸入地里的鸡蛋。 这房子整个都是用白色花岗岩砌成,有一扇很大的门通往屋内,但墙壁上却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只是在这房子的墙壁上,每隔一两丈,便有三个碗口大小的孔洞。 在这房子的大门上,雕琢着四个牛大的字——“王音歌馆”。 这四个字下面,又挂着两条横幅,红底黄字。 一条写着:“本店三周年店庆,感恩回馈新老顾客,玉壶春酒大赠送。” 另一条写着:“办会员卡赠送皇后乐队演唱会门票一张。” 门前的广场上,又立着一块巨大的太湖石,上面也雕刻着一行字——你声来与众不同。 原来,这是一家歌馆。 第十九章 前台 为什么这王音歌馆墙壁上没有开窗户,那是为了隔音的缘故。 据说这些歌馆为了隔音,都是内墙与外墙之间密布空瓮,使瓮口向着室内,空瓮间又以泥土与木屑填充。 这样的话,客人唱歌的声音大都会被反射回室内来,让室内的人听起来歌声更为嘹亮,而外面的人却听不到歌馆内的声音。 杜沉非等人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屋。 于是,他们现在就站在路旁,盯着这幢房子上上下下地看。 看了很久。 杜沉非忽然间就想起汉末吕布“金蝉脱壳”的故事。 这个故事说的是: 吕布曾投靠袁绍,后因部下纪律散漫而被袁绍送走。 袁绍以三千人马假意护送吕布以及几个亲信,暗中却下令途中杀了吕布,以绝后患。 吕布察觉形势不对,便心生一计,夜间在大帐中鼓筝,自己弹了一会,便叫自己的亲信接着弹,让刺杀他的人以为吕布还在。 而吕布自己却逃之夭夭。 直到筝声停止,灯火熄灭,这些杀手才进帐行刺,但吕布早已不知去向。 一想到这个故事,杜沉非就在琢磨,既然吕布能以鼓筝这种方式掩人耳目,暗地里脱身而去,那自己又能不能用唱歌这种方式,以迷惑鹰巢帝府与光照会的人,暗地里脱身而去,或者将手中这笔巨款偷偷转移? 杜沉非想了很久,也并没有一丁点把握,因为他对这“王音歌馆”中的情况还一无所知。 而熟悉地形,也是一条好计谋诞生的前提条件之一。 魏武帝曹操就曾说过:“计者,选将、量敌、度地、料卒、远近、险易,计于庙堂也。” 这话中所言“度地”二字,便是熟悉地形的意思。 杜沉非正在沉吟间,第一翻墙却忽然走近两步,轻声道:“大哥,这歌馆,看起来好像也很有些新鲜。”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的确看起来很有些新鲜。我以前也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新鲜独特的歌馆。” 第一翻墙道:“既然这歌馆看起来好像很新鲜,我们也从来没见过这么独特的歌馆。我们又难得出差来这里一趟,那我们现在何不进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更新鲜的事?” 杜沉非略有沉吟,便笑道:“在歌馆中喝喝酒,唱唱歌,的确也是人生一大乐事。我们众人,好像也已有很久没有在一起唱过歌喝过酒了。” 段寒炎停了二人之言,也立刻道:“好哇!对于唱歌,我也很有些兴趣。正好连日来奔波劳碌,鸭梨山大,今天借着这个机会,进去玩耍个痛快,对酒当歌,作乐一宵,放松放松!” 于是,这几个人,就做出了这样一个愉快的决定,然后愉快地走进了这个看起来很有些特色的“王音歌馆”。 无论在什么时候,你只要踏进“王音歌馆”的大门,你立刻就可以感受得到春天的气息。 这歌馆中的温度,既不太冷,也不太热,这温度一定刚好符合你喜欢的温度。 春天有花。 王音歌馆内也有花。而且花还不少。 一走入大门,就可以看到一个打磨得通亮的大理石前台。 前台后就有四朵花。 四个挺胸端坐、面带微笑的四个妙龄女孩。 这四个女孩,红唇新鲜、杏眼含春、肌肤水嫩、衣着不多但也不少。 这样的四个女孩,脸上淡妆,看起来既不妖艳,又不清纯,这样的四个女孩,也一定刚好符合男人的喜好。 这歌馆前台后,那深灰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形状很不规则的木板,木板上雕刻着刷上金漆的几个大字——“王音歌馆”。 大字下方,又用小字写着几行字: “服务准则:嘴巴甜一点,微笑多一点,脾气好一点,肚量大一点,理由少一点,做事勤一点,行动快一点,责任强一点。” 木板周围,又画着许多俊男美女在纵情歌唱的涂鸦。 前台两侧,又各有一条铺着猩红色地毯的通道。 这两条通道,很长,长到你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在这通道里,每隔两三步,墙壁上便有一盏明灯。 就着这灯光,你就可以看到,通道的墙壁上,也画着各式各样的涂鸦。 这歌馆前厅的地面上,铺的也是猩红色的地毯。 地毯很柔很软,柔软得就仿佛阳春三月的草地。 声音也很柔很软,柔软得就仿佛阳春三月的轻风。 房子大是第一个走进王音歌馆的。 他的脚一踏在这猩红色的地毯上,就仿佛正踩踏在花园里那松松软软的草地上。 然后他立刻就听到了一个柔软如轻风的声音。 这个声音说道:“欢迎光临!王音歌馆欢迎您!” 杜沉非和段寒炎也听到了这个轻风般的声音,因为他们也很快就走入了歌馆大厅。 这前台的四个女孩,目光立刻就从房子大的身上转移到了这二人的身上。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喜欢的正是那种既年轻又长得不错的小伙子。 而杜沉非和段寒炎,不但是那种既年轻又长得很不错的小伙子,而且还都是看起来很精神、也很有涵养的小伙子。 现在,这四个年轻的小姑娘,就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两个年轻的小伙子。 她们显然很欣赏这两个小伙子那朝气蓬勃的年纪与相当不错的外表。但更吸引她们的,也许更是这二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精神与涵养。 过了很久,其中眼睛最大、头发也最长、嘴唇也最红的一个女孩已忍不住轻呼道:“哇!好帅的小哥哥呀!”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在说谁帅? 但毫无疑问,段寒炎必定是其中的一个。 过了很久。 房子大瞪着这四个女孩看了半晌,才翻了翻眼,忽然将手中乾坤乌龟圈扔在那大理石柜台上,大喝道:“服务员,看啥呢?看够了没有?” 那四个女孩吃了一惊,终于一齐回过神来,看了看房子大。 房子大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几个死三八,是不是没见过我这么帅的帅哥啊?” 这四个女孩一齐白了房子大一眼,又一齐喃喃道:“哼!鬼才会觉得你长得帅!” 房子大看了看墙壁上写的“服务准则”,又很有些恼怒地说道:“你们这几个鸟服务员,对待客户态度这么恶劣,很明显是没学好“服务准则”,我一定要找你们老板投诉,叫他给你们上两天培训课,再扣你们两天工资。” 这四个女孩又一齐撇了撇嘴。 这个时候,段寒炎便微笑着走上前来,微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请问几位貌美如花气质绝佳的美女,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包间啊?” 段寒炎的话音刚落,那大眼睛女孩立刻笑道:“帅哥,你好啊!我们这里当然还有包间的。” 段寒炎又笑嘻嘻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几个,就想要一个包间。” 大眼睛女孩也笑嘻嘻地道:“好呀!那你是想要小房,还是要中房、大房,还是豪华大房呀?” 段寒炎皱了皱眉,问道:“哦?那请问小房、中房、大房又有什么区别?分别是怎么收费的?” 第二十章 豪华大房 这个女孩眨了眨眼睛,又咬了咬嘴唇,便滔滔不绝地介绍道:“收费的话嘛,是以半个时辰为单位计算的。小房可以容纳三到五个人,两钱银子半个时辰;中房可以容纳五到八个人,是三钱银子;大房就可以容纳八到十五个人了,价钱是四钱银子;而豪华大房就是五钱银子。” 段寒炎想了想,道:“我们啊,要一个豪华大房,但不止半个时辰,请问一个晚上又是多少钱?” 大眼睛女孩听了,眨了眨眼,又弯下腰来,“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算盘,道:“我们店里,这两天正好是三周年店庆活动,有很大优惠哦!豪华大房,包一个晚上的话,是二两银子,还赠送玉壶春酒两瓶哦!” 她略停了停,又接着道:“如果你办个会员卡的话,只要预存五十两银子,不但可以享受九折优惠,还可以赠送价值五两银子的皇后乐队演唱会门票一张哦!” 段寒炎听了,忍不住问道:“请问这皇后乐队,又是些什么人啊?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那女孩道:“哇!你连皇后乐队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简直是老土到家了。” 段寒炎连忙赔笑道:“不好意思啊!因为我们是从北方来的,所以并没听说过这个乐队。” 那女孩听了,还是介绍道:“这皇后乐队,可是金凤宫旗下的当红乐队哦,主唱就是和封依奴、谭意歌齐名的云青青。我们店里啊,明天晚上主办了一个演唱会,请的就是这个皇后乐队。你如果办个会员卡,明天晚上就可以免费来看演唱会咯!” 这女孩的话音刚落,另一个女孩立刻笑嘻嘻说道:“不要犹豫,不要徘徊。犹豫徘徊,坐不到前排!” 段寒炎点了点头,笑道:“办会员卡就不必了,我们暂时只要一个包间。至于一个晚上二两银子嘛!好像实在很有点贵,我比较穷,能不能看在我们初次见面的份上,给打个折扣啊?比方说打个三折或者四折什么的?” 那女孩白了段寒炎一眼,但还是笑道:“切,我们这里,可是明码标价的,恕不议价。但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我就偷偷地送你一包南瓜籽和一盘水果吧!” 段寒炎大笑道:“好!好!有一包南瓜籽和一盘水果也好!反正有点便宜占就好。我可是一个喜欢占人便宜的人。” 他一面说一面掏出十两银子递给那女孩,道:“我们要一个豪华大房,这是十两银子,不用找了。” 那女孩听了,吃惊地看着段寒炎,过了很久,才嫣然笑道:“哇!我的个娘呀!原来你这么有钱,那你刚刚为什么还要讨价还价?” 段寒炎笑道:“我妈妈说,现在买东西都一定要还价,否则就容易被人坑。”说完又喃喃道:“唉!其实啊!我刚才是逗你玩的。谁叫你长得这么美!看见这么美的女孩子,若不找个机会跟你多说两句话,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听了这话,那女孩是更加开心了。这个时候已笑得弯下腰去。 另外三个女孩,也笑得花枝乱颤。 这时,段寒炎又盯着这几个女孩,道:“你们几个好怪哦!” 这几个女孩听了,又很有些吃惊地“啊”了一声。 段寒炎立刻道:“怪可爱的!” 这四个女孩,又笑得花枝乱颤。 段寒炎道:“好啦!好啦!那就麻烦几位姑娘,找个人领路,带我们去找个房间!好不好?” 那女孩连忙用手指了指自己,又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好啊!好啊!我带你们去!” 段寒炎笑道:“姑娘千金玉体,劳动姑娘,怎么好意思?” 但这女孩却已经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一面蹦蹦跳跳向前走,一面道:“跟我来吧!” 于是,众人就跟着这女孩走了进去。 原来,这是一座围屋形式的两层楼房。 这幢房子的四周,上下两楼层,都是房间。 中间便是一块很大的圆形平地。 这块平地上铺着花岗岩的地砖。 只要沿着前台旁的通道向内走大约三五十步,就可以看到这一块平地。 这块平地真大,足足可以容纳四五百人。 在这块平地靠里的一侧,搭建着一个舞台。 舞台上的背景是一张很大的黄布。 黄布上画着四男两女六个人的画像。 正中间最大的头像,是一个女子。 很明显,这个女人就是“皇后乐队”的主唱云青青。 因为这个头像的旁边就写着云青青的名字。 在这六个头像下方,又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皇后乐队巡回演唱会吉州站”。 这舞台前方的平地上,已经密密麻麻摆满了四五百张椅子。 只可惜这个时候却连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人也没关系,因为演唱会根本就还没有开始,还得等到明天。 在这歌馆中,不管小房也好,大房也好,木门上都标着一个号码以及房间名—— “二零一:游戏人间”、“二零二:铿锵玫瑰”、“二零三:孤枕难眠”、“二零四:笑看风云”、“二零五:年轻时代”…… 杜沉非等人选了一个位于二楼、距离歌馆大门最远的房间。 这房间的门上标的是:“二三一:难忘今宵”。 这豪华大房,果然很大,也很豪华。 地面上铺的也是猩红色的地毯。 就连墙壁都已全被实木铺遮。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差不多有两丈长的大理石长桌。 长桌上铺着猩红色的丝织绣花台布。 台布上也绣着“王音歌馆”四个字。 长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三十瓶好酒。 长桌后有十几二十把看起来很大也很舒适的轿椅。轿椅上铺着金黄色的软褥。 在长桌的对面,又立着三个实木大柜,柜里放的都是歌谱。 在轿椅后靠近楼板的墙壁上,却有三个孔洞。这孔洞,仅比碗口略大,是用来通风透气用的。 一走进这间屋子,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要比平时大了很多。 大眼睛女孩介绍道:“好啦!今天晚上,你们就在这个房间!这里有很多歌谱,无论是经典老歌,还是流行歌曲,这些歌谱里,都有的。还有本来我们店里只赠送两瓶酒的。但现在嘛!你们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呗,想必再怎么喝,也喝不完十两银子的。如果不喝酒的话,那边饮品间有杨梅渴水、香糖渴水、五味渴水、雪泡缩皮饮等等很多饮料……” 这个时候,杜沉非、段寒炎等人都很有些疲倦地在那轿椅上坐了下来。 大眼睛姑娘眼珠转了转,又接着道:“我告诉你们啊,只因为我们店里,最近有好几个客务专员有飞单行为,被老板发现,就被炒鱿鱼了。所以啊,人手也有点不足,那今天晚上,就只好由我临时充当你们的客务专员啦……” 这女孩一面说,一面取出杯盘水果,又熟练地打开酒瓶,替每个人都倒了一碗酒。 杜沉非听了,笑了笑,道:“请问姑娘,你如何称呼啊?” 大眼女孩笑嘻嘻道:“我叫小雪。下雪的雪。” 杜沉非笑道:“很好!在歌馆中做客务专员,一定很有些辛苦。” 小雪道:“辛苦虽然是辛苦一点,但能赚钱,也无所谓啦!” 杜沉非又问道:“却不知道做这个工作,工作一个晚上,能赚多少钱?” 小雪想了想,道:“这个嘛!就要看运气了。如果碰上像你们这样大方又有钱的客人,一个晚上赚个一二两银子,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如果碰上小气的客人,那一个晚上能赚个一钱两钱银子,就得谢天谢地咯!” 杜沉非一面从怀中摸出五两银子,塞在小雪的手中,一面笑道:“你已辛苦了很久,今天晚上就不如好好去休息一个晚上。好不好?” 小雪吃惊地看着杜沉非,道:“啊?你们难道不需要有人在这里提供服务吗?” 杜沉非笑道:“我们不需要,因为我们都是很会照顾自己的人。” 小雪睁圆双眼,很有些不解地“啊”了一声。 杜沉非又道:“我们更习惯自酌自唱。我听说,只有这样才能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 小雪看了看手里的银子,点了点头,笑道:“既然这样,那好吧!祝你们玩得开心,唱得愉快!” 第二十一章 光辉岁月 小雪终于走了出去。 她刚走出门,杜沉非便拍了拍第一翻墙的肩,道:“兄弟,你出去看看!” 第一翻墙立刻起身,道:“好!”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幽灵般飘了出去。 他根本就不必问,因为他知道自己应该去看什么。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大盗,他能够看到的,也许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二楼走廊上,虽然每隔几步,都挂着一盏灯笼。 但依然还会有很多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小雪正哼着小调,走在走廊上。 她现在的脚步很轻快,轻快得就仿佛一只小鸟。 她的心情也很好,好得就仿佛一只小鸟。 对于自己今晚的收获,她已完全感觉满意。 她在这个歌馆已经工作了三年零八个月,但她还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么满意过。 于是,她还没有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唱出声来: “对面包厢的阿哥,请你抬起头。 貌美如花的阿妹,想要哥哥的心。 阿哥爱阿妹,就请你吻我的脸。 气质绝佳的阿妹,爱的是阿哥的钱。 阿哥爱阿妹,阿妹就跟你走。……” 楼梯里虽然也挂着一盏灯笼,但相对还是很黑。 但楼梯里黑一点也没有关系,因为小雪对这个歌馆的任何地方都已很熟悉,她若要走下这道楼梯,也绝对不会是一件难事。 因为她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年零八个月。 她已是这里资格最老的员工。 她甚至觉得自己闭着眼睛,都可以轻松地走下这道楼梯。 她很想尝试一回,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闭着眼睛走下这道楼梯。 但她以前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的尝试。 她不敢。 她害怕自己会跌倒甚至跌伤。 她承担不起那昂贵的医药费。 因为生活的压力,已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需要不停的工作,才能拿到那微不足道的薪水,才能去承担那高额的房租,让自己在这座城市中,还有个地方可以存身。 只有不停地工作,她才能勉强应付那如同无底洞般的各种生活开支。 所以,她从来都还没有这样尝试过。 但是现在已经不同,因为她手中忽然有了一笔不少的钱。 这钱来得也很容易。 这笔钱已足够她舒舒服服的生活两三个月。 于是,她决定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闭着眼睛走下楼梯。 她依然还在轻声唱着自己编写的歌。 她走得很慢,因为她真的已经闭上眼睛。 她觉得这样虽然很有些莫名其妙,但这又有何妨呢? 毕竟每个人的一生中,或多或少都会干过几件莫名其妙的事。 而且,在这黑暗中,根本就不会有人察觉她忽然的莫名其妙。 她其实真的可以闭着眼睛走下去,因为她真的对这个地方已经很熟悉。 然而,她刚走出七八步,身子忽然就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小雪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立刻就看到了一张脸色白得如同死人、眼眶黑得也如同死人的脸。 小雪被吓得连惊呼声都已无力发出。 她的人登时瘫软,然后就坐在了楼梯上。 只见一道光芒闪过,很快就有一柄弯弯曲曲如同黑网乌梢蛇的剑抵住了她的眉心。 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就仿佛一个长年卧病在床的病鬼。 剑锋比人还要冰冷千百倍。 小雪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在这里工作的三年零八个月中,她都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只听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慢吞吞地说道:“请问这位貌美如花气质绝佳的美女,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包间?” 过了很久,小雪才终于缓过气来,也尽量保持镇静地说道:“有。” 这人冷冷道:“有包间很好!我要一个包间。多少钱一个晚上?” 小雪连忙道:“小房……是八钱银子……中房是一两二钱……大房一两五钱……豪华大房现在已经没有了……” 这人又说道:“大房一两五钱,这个价钱,好像也很有点贵。我比较穷,看在我们初次见面的份上,你能不能给打个折扣,比方说给打个三折或者四折?” 小雪在这黑暗中吃惊地看着这个人。 这个人的脸色,比纸还白。 这个人的眼窝深陷,比这黑夜还要黑。 小雪知道,这话正是段寒炎说的。虽然她并不知道段寒炎的名字。 过了很久,小雪才点了点头。 她不敢不点头。 哪怕这个人没有付账的打算,她也决定带他去找一间大房。 因为她得设法让自己的脑袋还留在自己的脖子上。 只有脑袋还留在自己脖子上的人,才能去享受手中金钱带来的快乐。 于是,她就带着这个人,找了一间大房。 这间大房,门牌上写的是“二一二:光辉岁月”。 这间大房,大小很好,方位也很好,这大小和方位,都正好合符这病鬼想要的大小和方位。 在这间大房内,从这一道门望过去,就可以完全看得到“二三一:难忘今宵”房间的门。 只要看得到这扇门,他就绝对有把握里面的人是不是还在那房间中。 因为这歌馆中的所有房间,能够出入的,都只有一道门。 小雪还没有走,因为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一脸病态的男人会不会让她走。 她很期待男人能放她离开。 这病鬼在盯着小雪,忽然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雪,道:“这里是五两银子,你不用找了。” 这时,小雪显得是更加吃惊了。 因为这句话,也是段寒炎说的。 她不知道,这个病怏怏一脸死意的男人,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话的? 但是她并不想去问,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病鬼终于挥了挥手,道:“你走吧!我也喜欢自酌自唱。所以今天晚上,最好不要有一个人进来。否则,我这把剑,就要割下他的脑袋。” 一听到这话,小雪立刻就冲了出去。 她决定今天晚上,打死也不进这“二一二:光辉岁月”房间的门。 从二楼到一楼,共有四道楼梯。 她决定不再走刚才那道见鬼的楼梯。 她选了一道距离最近的楼梯,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冲下去,冲出这见鬼的黑暗。 她跑得很快。甚至她从来都没有跑过这么快得速度。 以这样的奔跑速度,根本就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来到一楼的走廊。 然而,她刚刚冲到楼梯间,就立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重重地撞在了某个东西上面。 这东西真硬,硬得就仿佛一块木头。 小雪的人已经被撞得倒飞了出去。 王音歌馆的楼梯间,绝对不会有木头挡路。 小雪的人重重地跌在地上,她的心也立刻就冲到了嗓子眼。 她本来很有可能会惊呼出声。 可是她的惊呼声根本就没有发出。 就在这霎那间,她就感觉自己的颈部忽然一麻,然后就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虽然发不出声音,但眼睛还可以看。 她定睛一看,就立刻在这微弱的灯光下,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脸很黑,牙齿却很白,衣服也很白。 一种诡异而可怖的白。 白得就如同来自于阴朝地府的白无常。 但他头上的头巾却很红,鲜红如血。 一种诡异而可怖的红。 第二十二章 刀剑如梦 这个时候,这个人正在咧嘴冲着小雪冷笑。 刚才,小雪奔跑的速度很快,撞在这个人身上的力道也很大。 可是这个人却连动都没有动。 现在,小雪就坐在这冰凉的石板台阶上,颤抖着看着这个依然在不住冷笑的男人。 过了很久,小雪才磕磕巴巴地问道:“你是人是鬼?” 这个人没有回应小雪的问话,因为他根本就不必回答。 这个人以一种非常奇怪而生硬的语气说道:“请问这位貌美如花气质绝佳的美女,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包间?” 这时,小雪吃惊得张口结舌,就仿佛嘴里已被你塞了三四只鸡蛋。 但一听到这话,小雪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忽然就落了下去。 因为她感觉得到,这个人很有可能就像刚才那病鬼一样,根本就不会杀自己。也许反倒也会给自己一锭让自己十分满意的银子。 也正在这个时候,这“白无常”又忽然出手在小雪身上一拍。 于是,小雪回答道:“还有包间的。那你是想要小房,还是中房、大房?” 这人道:“我要大房。” 小雪道:“好!大房一两五钱银子一个晚上。” 小雪很有把握,这个“白无常”一定也会说:“大房一两五钱,这个价钱,好像也很有点贵。我比较穷,看在我们初次见面的份上,你能不能给我打个折扣?比方说打个三折或者四折。” 但这一次,她猜错了。 因为这“白无常”又以他那种独特而怪异的语调说道:“一两五钱银子太少,看在我们初次见面的份上,你一定要多收一点,比方说二十两或者三十两。” 小雪奇怪地看了这个人很久,才终于说道:“好!我收你二十两。” 她决定,无论这个奇怪的人有什么奇怪的需求,都一定要尽量满足他。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的脑袋依然还留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个人的手中有刀。 一把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刀。 一把奇怪如同狗腿的弯刀。 小雪一点都不想看到这样的刀,于是她立刻站起身,道:“我带你去找一间大房。” 这间大房,大小很好,方位也很好。这大小和方位,也都正好合符这“白无常”想要的大小和方位。 这间大房,门牌上写的是:“二四七:刀剑如梦”。 从这一间大房的门口望出去,既看得到“二三一:难忘今宵”的门,也可以看得到“二一二:光辉岁月”的门。 小雪现在也很期待这“白无常”能让她离开,然后再塞一锭更大的银子给她。 这样的话,无论今晚受到过多大的惊吓,都是值得的。 这白无常盯着门外看了很久,终于也挥了挥手,一字字道:“你走吧!我现在不杀人。” 于是,小雪就向门口走去,她在等着“白无常”对自己说:“这是二十两银子,不用找了。” 果然她听到了这“白无常”的话,但并不是要给钱,而是说道:“我也喜欢自酌自唱,我听说,这才是唱歌的最高境界。所以,今天晚上,最好不要有一个人来,否则,他就得死。” 小雪走了出来,她并没有得到“白无常”说的二十两银子。 说房间一晚太贵的人,不但付了房钱,还给了一笔不菲的小费。 说房间一晚太便宜的人,反倒连一文钱都没有给。 不过这都没有任何关系。 至少自己的脑袋,还留在自己的脖子上。这就是一件最值得庆贺的事。 小雪终于惊慌失措地来到了大厅。 她忽然觉得自己来到大厅,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仿佛唐僧去往西天一般,历经了太多磨难与恐惧。 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王音歌馆,连请假条都不打算写。 因为今晚受到的惊吓,已足够让她对这歌馆生出畏惧之心。 很有可能,从明天起,她再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上班。 另外三个女孩,见了小雪现在失魂落魄的模样,吃惊地问道:“你怎么啦?莫非那两个帅哥欺负你了?” 小雪没有跟她们解释的心情,她只是简简单单地说道:“没有!他们没有欺负我。” 一个女孩又问道:“那你这是怎么啦?难道忽然之间就生病了?” 小雪也只是简简单单地说道:“二一二号房间与二四七号房间,你去告诉老板,通知同事们,千万不要进去。” 那女孩翻了翻桌面上的登记簿,吃惊地问道:“为什么这两个房间不能进去啊?现在可没有客人呀!难道里面有鬼吗?” 小雪“嗯”了一声,却道:“没有鬼,但有人,比鬼还可怕的人。” 她忽然提起自己的包,道:“我好想睡觉,我要下班回家了。” 但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就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 这个人约莫四十来岁。身形跟高大,身板也很强壮。简直壮得就像是一头牛。 他的脸上留着一圈络腮胡子,看起来很有些男人气概。 这个人一走进来,就来到前台,盯着一个女孩,沉声问道:“小玲,你们老板现在哪里?” 那叫小玲的女孩见了这男人,微笑道:“原来是孔先生啊。孔先生还是想要一个小房吗?” 孔先生并不是别人,他是孔得基。 孔得基摇了摇头,道:“我今晚不要包间,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来唱歌的。” 小玲好奇地问道:“那你来我们这里干什么呀?” 孔得基道:“我是来找你们老板的。你们老板在哪里?” 小玲看了看孔得基,很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道:“我们老板现在他的办公室呢!” 孔得基道:“好!在办公室就很好!就请你带我去见他!” 这是一间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办公室。 这样的大小,正好合符王音歌馆老板的身份。 这样的一间办公室,既不会显得很奢华,也绝不会显得寒碜,这样的装修装饰,也正好合符王音歌馆老板的身份。 老板谢尔盖是个年纪尚未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谢尔盖,来自于耶路撒冷。 二十年前,只因罗马天主教东征,致使耶路撒冷长年战争不断。 谢尔盖的父母亲为了躲避战乱,才万里迢遥,举家来到中国。 在一张很大的黑胡桃木办公桌后,有一张看起来很宽大也很舒适的老板椅。 这个时候,谢尔盖正眯着眼睛,悠闲而舒适地翘着二郎腿,又悠闲而舒适地躺靠在这张老板椅上。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办公室来了客人,但谢尔盖并没有改变他这个悠闲而舒适的姿势,他仅仅是微微睁开那一对蓝色的眼睛,瞧了瞧孔得基。 谢尔盖知道孔得基这个人,但孔得基以前却不是他的朋友。 他也并没有要在将来和孔得基交朋友的打算。 所以,虽然孔得基已经进来了很久,但谢尔盖既没有请他坐下,也没有跟他打招呼,更没有请他喝茶。 他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第二十三章 孔得基与谢尔盖 但对于孔得基来说,这都完全没有关系。 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会跟人客气的人,他今天来到这个地方,也并不是来交朋友的。 没人请他坐,他自己会坐。 只要可以坐,他就绝对不会站着。 于是,他就自己坐在了谢尔盖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孔得基盯着躺椅上的谢尔盖看了很久,忽然冷笑道:“谢老板的老板派头,看起来好像已越来越足。” 谢尔盖听了这话,过了很久,才轻叹一声,又淡淡地说道:“总有人说我很有老板派头。像我这么大的老板,江湖中最大歌馆的老板,若不拿出一点派头来,那还得了?那还怎么管理手下上百号员工?” 孔得基听了这话,忽然放声大笑。 谢尔盖皱了皱眉,斜眼看着孔得基,道:“你今天好像也很开心。” 孔得基又笑道:“我当然开心。听了你一番话,我就更加开心了。” 谢尔盖忽然又是长长一声叹息,过了很久,才道:“真羡慕你们这些一事无成还活得这么开心的人,而我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经营管理着这么大一家歌馆,却时常充满烦恼。” 孔得基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大笑。 他笑了很久,才说道:“你应该庆幸今天没有下雨。” 谢尔盖显然并不明白孔得基的意思,于是他长长地“哦”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的疑问。 孔得基笑道:“因为下雨天会打雷。下雨天装逼,就容易遭雷劈。” 谢尔盖皱了皱眉,又“哦”了一声。 孔得基道:“现在,我忽然很想请教谢老板一件事。” 谢尔盖没好气地说道:“你如果有屁要放,就最好快点当。谢老板也很忙!” 孔得基挑了挑眉,冷笑道:“你莫非已把这王音歌馆当成了你自己的私有财产?” 谢尔盖摊手道:“这王音歌馆是我一手创办起来的,这幢房子是我按照耶路撒冷的风格设计的,这里面的每一个地方,也都是我亲自设计的,难道不是吗?” 肯德基冷冷道:“这王音歌馆,的确是你经手创办的,但却是别人投资的。” 谢尔盖一听到这话,他的目光锋利如刀,正落在孔得基的咽喉上。 孔得基却继续说道:“我早就知道,这王音歌馆,是狩野旗下的产业。” 谢尔盖用两个手指抹了抹额头,道:“你还知道什么?” 孔得基笑道:“我还知道,你谢老板也只不过是跟我一样,替他人看家护院的打工仔而已。” 谢尔盖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没有说话。 孔得基道:“所以啊!你可以在别人面前装逼,但最好别在我面前装逼。因为你有几根毛,我都已替你数得清清楚楚。” 又过了很久,谢尔盖又抹了抹额头,才一字字道:“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孔得基想了想,道:“我还知道,狩野元头野王自从派你来掌管这家歌馆。你就有了这种目中无人的老板派头。你不但分期付款从一二三杀人公司买了一幢大别墅,而且还在去年,包养了一个叫作蓝孔雀的高丽国女人。只是不曾想,你的一点家当,在今年的九月十三,全被这蓝孔雀转移,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尔盖听到这里,在这根本就不热甚至还颇有些寒冷的夜晚,他头上的冷汗已如同雨水般滚落。 谢尔盖知道,孔得基一定会继续说下去。 孔得基清了清嗓子,果然又接着道:“你手中没有银子去还那高昂的房贷,又害怕一二三杀人公司会将你的房子收回,于是,你就挪用狩野公款……” 一听到这里,谢尔盖的冷汗,流得是更急,也更多。 谢尔盖忽然抬手,打断了孔得基的话。 谢尔盖咬牙切齿地盯着孔得基看了很久,才问道:“你调查过我?” 孔得基大笑道:“我的确调查过你。” 谢尔盖已恨得牙根痒痒,恶狠狠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调查我?” 孔得基道:“因为我并不太喜欢装逼的人。” 谢尔盖忽然站起身来,在他的办公桌后,走过来,又过去。 过了很久,谢尔盖忽然冲过来,一把揪住孔得基的衣领,暴睁双眼,瞪着孔得基道:“那蓝孔雀,是不是你们的人?是不是你指使蓝孔雀来盗走我三千两银子的?是不是?” 孔得基依然脸色不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个字,道:“是!” 谢尔盖显然是更加愤怒了,他厉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孔得基道:“我说过,我看不惯在我面前装逼的人。” 谢尔盖已被气得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说道:“好!你他妈的好!我一定要找把刀来,宰了你。你他妈的很好!” 孔得基咧嘴笑道:“谢老板,请你不要这样。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希望你以后能够永远记住。” 谢尔盖问道:“什么事?” 孔得基一字字道:“就凭你,还干不掉我。我若要干掉你,却一定不会很难。” 谢尔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过了很久,才问道:“我为何干不掉你?” 孔得基道:“因为你的智商,没有我的智商高!” 谢尔盖道:“你智商高,却只是在给穷流捉猴子。” 孔得基又笑了笑,道:“那只是我的表面工作而已。”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实际上啊,我比你有钱得多。我的房子比你大,我的车子,也比你多。” 谢尔盖揪住孔得基衣领的手,这个时候已揪得更紧,道:“你……你……你个王八蛋……我现在就要干死你……” 孔得基似乎更本就没有打算挣脱的意思,却忽然收起脸上的假笑,道:“我今天来,并不是想来和你打架的。你知道不知道,我今天来找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谢尔盖仿佛忽然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今天,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孔得基道:“我是来救你的。” 谢尔盖很有些奇怪地问道:“救我?” 孔得基道:“是!我千真万确是来救你的。” 谢尔盖在等着孔得基说下去。 孔得基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你们狩野的元头,绝不是一个懂得心慈手软的人。他若有一天发现你挪用公款。我不说,你想必也会很清楚自己的下场。” 谢尔盖想了想,他的手已不由自主地开始抖动。 他当然很清楚自己老板的残暴无情,也曾亲自见识过自己老板的手段。 孔得基又接着道:“你也很害怕担心,自己如果有一天还不上房供,一二三杀人公司会将你的房子收回。你很害怕他们,因为这个一二三杀人公司可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 谢尔盖没有说话,他在听。 孔得基道:“只要有一天,你没钱支付每个月应该承担的房款,一二三杀人公司就会将你的房子收回。这样,你立刻就会变得一无所有。只要有一天,你的老板发现你挪用公款的事,你一定会死得很惨。而以你目前每个月一百五十两银子的工资,你根本就没法在这个季度凑齐补足那几千两银子的亏空。” 谢尔盖还是没有说话,他依然在听。 孔得基又说道:“这样下去,你看看自己是不是会死得很惨?” 这个时候,谢尔盖不但双手在抖,连全身都已开始在不住抖动。 第二十四章 《罗兰之歌》 他还不想死。 三十岁并不太老。很少会有三十岁的人想死。 于是,谢尔盖忽然道:“你刚才说,你是来救我的?” 孔得基道:“是!” 谢尔盖又问道:“你怎么救我?” 孔得基道:“你只要弄个三五千两银子,想必还可以好好地再活个几十年,想必也还可以好好地再装逼个几十年。” 谢尔盖一听到这话,立刻松开了揪住孔得基衣领的手,问道:“你难道有法子帮我弄来几千两银子?” 孔得基道:“我有。” 谢尔盖道:“是什么法子?你先说来给我听听!” 孔得基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杜沉非这个人?” 谢尔盖道:“我当然知道,我们狩野,正在悬赏一万两银子,要他的脑袋。” 孔得基道:“好!那么,他手下的人,你们狩野又悬赏多少银两?” 谢尔盖道:“有的五千两,有的三千两,有的两千两。” 孔得基道:“好!如果有机会,你想不想去杀了他们,得到这笔赏金?” 谢尔盖立刻道:“我当然想,只可惜我连他们的面都没有见过,也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哪。” 孔得基道:“我知道他们现在哪里?” 谢尔盖连忙问道:“那他们现在究竟在哪里?” 孔得基道:“他们现在就在这里,就在这王音歌馆中。” 谢尔盖“啊”了一声,问道:“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孔得基道:“这里是唱歌的地方,本来无论什么人,都是可以来的。” 谢尔盖想了想,道:“好!那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几个人在这里?” 孔得基道:“有六个人。你只需要杀了这六个人,你一定可以从你们狩野得到很令人满意的奖励,是不是?” 谢尔盖道:“既然他们在我的歌馆中,我只需要去问前台,就很快可以知道他们在哪个房间。” 他一面说,一面从办公桌下取出一把长剑,然后就往门外走去。 孔得基问道:“你去哪里?” 谢尔盖道:“当然是去杀了他们。” 孔得基道:“看来,你的智商,实在是个硬伤。” 谢尔盖听了,边停下了脚步。 孔得基道:“假如凭你一个人之力,能杀得了这六个人的话,那么,我早就已将他们杀了。” 谢尔盖问道:“我的剑法也很快!你怎知我杀不了这些人?” 孔得基只是淡淡地问道:“你的剑法很快?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麦阿婆的剑快?” 当然没有! 谢尔盖当然知道,自己的剑,绝对比不上麦阿婆的百分之一。 因为他就曾亲眼见识过麦阿婆那种神出鬼没的剑法。 既然连高明如狩野十八护剑之一的麦阿婆,都杀不了这些人,自己又怎能杀得了他们? 谢尔盖想了想,才问道:“既然你来找我,那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杀死他们的法子?” 孔得基没有回答谢尔盖的话,而是忽然问道:“现在,却不知你们狩野有没有什么高手在这附近?” 谢尔盖又想了想,才说道:“有一个。” 孔得基道:“这个人是谁?” 谢尔盖道:“茅老妇。” 孔得基道:“我听说,这茅老妇在狩野的十八护剑中排行第二,仅次于顾草衣,想必剑法也是很不错的。” 谢尔盖点了点头,道:“你是想让我去请茅老妇帮忙,来杀了杜沉非等六人?” 孔得基道:“凭茅老妇,再加上你和我,也杀不了这六个人。还得再加上几个人。” 谢尔盖诧异道:“再加几个人?这几个人是谁?” 孔得基一字字道:“岭南九屠。” 谢尔盖一听到这四个字,立刻瞪圆了双眼,问道:“你说的岭南九屠,是那九个天竺佬?还是那九个妖怪一样的女人?” 孔得基道:“是天竺人!” 谢尔盖道:“他们难道也在这吉州城中?” 孔得基道:“他们不但在这吉州城中,而且也在这王音歌馆中。” 谢尔盖听了这话,显得是更加吃惊了。 过了很久,谢尔盖才问道:“既然要杀他们,那我们究竟如何行动?” 孔得基也想了很久,然后在谢尔盖的耳旁,悄悄地说了一番话。 除了谢尔盖,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说的是什么。 这个时候,已快到子时。 就连大地都已经沉睡。 但这王音歌馆中,却依然灯火通明。 每一个房间中,也都依然歌声嘹亮热闹非凡。 来这里寻欢作乐、自我陶醉的人们,几乎没有人会在乎现在是什么时候。 因为他们都正值青春,有的是精力,也有的是时间。 房子大也正值青春,他也有的是精力,所以他唱歌的声音也很嘹亮。 现在,他正在唱着“山抹微云君”秦少游写的歌: “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 金谷俊游,铜驼巷陌,新晴细履平沙。 长记误随车。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 柳下桃蹊,乱分春色到人家……”。 这个时候,段寒炎却正在翻看着木柜中的歌谱。 这个木柜中的歌谱,果然就像小雪说的那样,很全。 无论是经典老歌,还是流行歌曲,你都可以在这木柜中找到。 不但有经典老歌、流行歌曲,还有很多段寒炎既没有听过也没有见过的歌集。 比如说《罗兰之歌》、《荷马史诗》、《圣经诗篇》等等。 出于好奇,段寒炎拿起一本《罗兰之歌》,随便翻开一页,只见上面用汉字写道: “白天过后,来了黑夜。 强大的查理大帝正在安睡。 他梦见自己走进大峡谷, 手里紧握着长枪。 加纳龙伯爵一把夺过长枪, 舞动得呼呼风声, 真是石破天惊,电光闪射。 查理依然还在沉睡……” 查理大帝是谁?加纳龙伯爵又是谁? 对于这些名字,段寒炎也觉得很陌生。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见过、也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两个人的名字。 于是,段寒炎放下这本无趣而又乏味的《罗兰之歌》,又翻开了那本绿皮封面的《圣经诗篇》。 他常常都听到过白珠和黑珠说起《圣经》,也听她们说过很多《圣经》上的故事。 可是这本书上却没有故事,只有歌曲。因为歌馆并不是让你来看故事的。 这个时候,房子大已经一曲唱罢。 钱很多却刚将一大碗酒灌入喉咙,略带醉意,便向段寒炎高声道:“来!来!小段,我知道你唱歌唱得好,你来唱一曲,如何?我就喜欢听你唱歌。” 段寒炎听了,笑道:“好吧!我唱就我唱,让你饱饱耳福。” 段寒炎手拿那本《圣经诗篇》,走到房间中央,放开喉咙,高声唱道: “我们务要认识耶和华,务要认识耶和华。 竭力追求认识他,竭力追求认识他。 他出现确如晨光,出现确如晨光。 他必临到我们像甘雨,临到我们像甘雨。 像滋润田地的春雨,滋润田地的春雨……” 段寒炎唱的这首歌,虽然并不太好听,但也绝不会难听。 江心秋月、钱很多等人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唱什么?因为这房间中很少有人听过这样的歌。 但杜沉非却是个例外,因为他是听过的,而且还不止一次听过这首歌。 在虎狼谷中,他常常都能够听到白珠和黑珠在唱这首歌。 他甚至还曾问过白珠,耶和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白珠说,耶和华就是上帝,是至高无上的神。 第二十五章 胜利在握 段寒炎一曲唱罢,杜沉非刚想点评几句他唱得不如白珠的地方。 但正在这个时候,第一翻墙就推门走了进来。 他没有去别的地方,就站在这门口看了一阵。 因为他觉得根本就不必去别的地方。 只需站在这二三一房间的门口,他就既看到光照会的人进了二一二号房间,也看到了鹰巢帝府的人进了二四七号房间。 现在,第一翻墙只需要看到这些,就已经足够。 光照会与鹰巢帝府的这些人,都不是从一楼走上来的,而是从房顶走下来的。 因为他们觉得从房顶走下来,要比从一楼走上来,要有效率得多。 在这个时候,他们并不太愿意花费时间和几个稚嫩的前台少女废话。 他们不是来说废话的。 光照会和鹰巢帝府的人,也全都看到了第一翻墙。 第一翻墙本来就想要这些人看到他。 第一翻墙走进来,掩上门,然后就坐到杜沉非身边,沉声道:“大哥!光照会的人进了二一二号房间,挖坟者的人进了二四七号房间。” 这时,钱很多几碗酒下肚,脸红耳热,很有些奇怪地问道:“翻墙哥,我见你就站在门口看了看,你怎么知道他们进了二一二、二四七号房间?难道距离这么远,你还有对千里眼,也能看得清他们的门牌号?” 第一翻墙笑了笑,很有些骄傲地道:“我虽然没有千里眼,但是我有个还不错得脑子。” 钱很多歪着头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第一翻墙又笑道:“看来,你的算术,一定是枪棒教头教的。” 钱很多抓着脑袋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第一翻墙笑道:“你明白就好。这说明,你的算术并不是枪棒教头教的。” 钱很多大笑。 杜沉非想了想,也笑道:“他们选的这两个房间,方位好像也很不错。我们今晚若想有什么小动作,只怕很难逃得过他们的眼睛。” 第一翻墙点了点头,道:“的确很难。” 杜沉非皱眉道:“既然如此,我们若想在今天晚上将这笔钱从他们的眼皮底下转移,也一定不是一件容易事。” 第一翻墙笑道:“的确不太容易。” 杜沉非道:“但我知道,你今晚绝不是想进来唱歌的。” 第一翻墙喝了一碗酒,又将几颗南瓜籽扔到空中,再用嘴巴接住,才笑道:“我的确不是来唱歌的。因为我五音不全,根本就不会唱歌。我甚至连一首歌都不会唱。” 杜沉非道:“但你却忽然提议要到这歌馆中来,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将这笔钱转移的法子?” 第一翻墙抬头看了看墙壁上那三个孔洞,他看了很久,才说道:“我只有一个法子,但有这一个法子就已经足够。” 杜沉非也在看着那三个碗口大小的孔洞。 他看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在外面看到这些孔洞,也有过让你从这孔洞中离开的打算。只可惜……” 第一翻墙笑道:“是不是只可惜这几个孔洞太小,石头墙壁却太厚?” 杜沉非又点头道:“正是!一个人无论缩骨功练得有多好,若想从这么小的洞里钻出去,也一定比登天还难。” 第一翻墙大笑,然后又放低声音说道:“难是有点难度,但想必也不会太难。” 杜沉非听了这话,很有些吃惊地说道:“难道这么小的洞,你也能够出去?” 第一翻墙笑道:“再小那么一点点,我也很有可能出得去的。” 杜沉非盯着第一翻墙看了很久,才道:“好!好!你说能,我就相信你一定能。那只等到了丑时,你就出去,连夜将这笔钱带回潭州。” 第一翻墙道:“好!那个时候,你们依然还在这里唱歌,如此,方不至于令那些红头佬疑心。” 杜沉非点了点头,又道:“他们一定也很有把握,没有人能够从这么小的孔洞里钻出去。” 第一翻墙笑道:“他们有这个想法,那简直是再好不过。” 杜沉非也笑道:“正是!只要他们有这个想法,就绝对不会还在这歌馆外布置眼线,来监视我们的行动。” 第一翻墙大笑,道:“我可以担保,这歌馆外,绝对不会有他们的眼线。因为我看见他们全都进了这歌馆。” 杜沉非也是一阵大笑,过了很久,才连声道:“好!好!如此甚好!这王音歌馆,虽然样子看起来很有些奇怪,但可真是个很有意思的好地方。” 第一翻墙道:“真是个好地方,虽然唱歌我并不太拿手,但下次若有机会,我一定还会来这里唱歌。” 杜沉非想了想,又指了指桌上那绣着“王音歌馆”几个大字的桌布,接着说道:“兄弟,你出去后,就用这块桌布将这笔钱打包带走,这装钱的麻袋,就还留在这里。” 第一翻墙颇有些不解地问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笑道:“我这是尽量为你争取时间。明天早上,我就用这麻袋装几本歌谱,提在手里出门。一来是让他们误以为钱财还在,不至于来追赶你;二来是我还可以利用这个麻袋去摆脱他们野狗一样没完没了的跟踪。” 第一翻墙听了,也笑道:“很好!只要这麻袋还在你手中,他们必然不会去管我在哪。到时,你再找个机会,将这麻袋丢下悬崖,就让他们慢慢去找。” 杜沉非已忍不住大笑。 现在,他的心情也很好,对于如此万无一失胜利在握的计划,他已完全感到满意。 于是,他已忍不住想高歌一曲。 在歌馆的包间内,你只要想唱歌,随时都可以唱。 想怎么唱,就怎么唱。 无论是浅吟低唱,还是放声高歌,都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你本就是来唱歌的。 于是,杜沉非就唱了一首苏东坡的《念奴娇》。 这是他最拿手也最喜欢的一首歌。 他喜欢这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的豪情。 就连第一翻墙也唱了一曲。他唱起歌来,虽然唱得如同歪嘴和尚念经,老跑调,但他根本不在乎。 因为他现在的心情也很好。 他对于刚才的计划,也完全感觉满意。 时间过得很快。 弹指间,就已到了丑时。 那一大袋崭新又散发着墨香的纸币,已全部从麻袋中倒了出来,这个时候,正整整齐齐地码在椅子上。 那个麻袋,也已经被装满了歌谱,看起来就和一袋钱完全一样。 钱很多正在卖力地歌唱。他唱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大得多。 第一翻墙却站在椅子上,不断扭动着脖子。 每个人都在惊奇地看着他。 第一翻墙的身材,虽然并不胖,但也不太瘦。 这么小的一个孔洞,无论是段寒炎也好,江心秋月也好,都绝对不敢相信第一翻墙能够钻出去。 但第一翻墙真的钻了出去。 忽然间,他就已将自己的手臂与肩膀完全折叠起来,然后又将身体奇迹般拉长,甚至连脑袋都好像拉长了不少,然后就蛇一般从这个碗口大小的小洞钻了出去。 众人又将那块桌布与纸币全都塞了出去。 他们的行动很快,快到绝对没有人会发现他们的秘密行动。 第二十六章 老虎桥 这歌馆后是一个小土包,土包上稀稀疏疏长着几根山竹。 在这安静而又寒冷的深夜,这荒凉萧索的土包上,也绝不会有一个人。 第一翻墙就用这块绣着“王音歌馆”的桌布,接住这千百年来常动人心的阿堵物,紧紧地打成一个包,提在手上,又绕过土包,趁着那微弱的月光,望老虎桥而来。 第一翻墙在这黑暗中走得很快,也很稳,因为他是一个常走夜路的人。 黑暗常常都会令很多人觉得恐惧。 但第一翻墙从来都没有惧怕过黑暗,因为他常常都与黑暗为伍。 他甚至还很感谢黑暗,因为黑暗已经不止一次帮助他达成了他想要达成的目的。 王音歌馆距离老虎桥并不远,以第一翻墙的速度,要到达老虎桥,最多也就一柱香的工夫。 还没有到一柱香的工夫,第一翻墙就已经来到了老虎桥。 只要过了老虎桥,便已走出了这吉州城。 老虎桥的另一边,没有任何光亮,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一翻墙从来都不会惧怕黑暗,就仿佛他这个人本就是为黑暗而生,也仿佛这黑暗本就是为他而存在。 但现在,第一翻墙忽然很有些不安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微妙,无影无形,难以捉摸,没有人能够真正描述得清,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也许,无论是什么人,身边若带着这么大一笔钱,都会有这种感觉的。 因为一旦拥有,就常常都在担心失去。 第一翻墙当然也有这种担心。 因为这笔钱,关系着很多人的前途。 无论如何,他都绝对不能再失去。 老虎桥上,很黑。 这种黑,似乎比别的地方都要黑得多。 老虎桥上,风很大也很冷。 这种冷,似乎也比别的任何地方的风都要冷得多。 第一翻墙已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冷战。 这桥上虽然很黑,风也很大,但都没有关系。因为这条桥并不太长。 只要过了这道桥,就会好很多。 第一翻墙拉了拉衣襟,他决定快步走过这条桥。 然而,当他刚刚走到桥中央,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让他这辈子都绝对不会再忘记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一个人的笑声。 笑声常常都能给别人带来欢乐与喜悦,但这种笑声却绝不会与欢乐为伍,也绝不会与喜悦同行。 这种笑声,在这空荡而寒冷的冬夜听来,只有听过这种声音的人才能明白,有多么诡异恐怖。 这种笑声,冰冷中饱含杀气,得意中透着死意。 这种笑声,也许根本就不能算是笑声。它最多也就能算是一种声音。 一种听多了会令人疯狂的声音。 这种声音,永远也不可能来自人间。 这种声音,就算真的来自人间,它也绝不会让你感知自己依然还活在人间。 第一翻墙一听到这个声音,他的头皮立刻就已变得麻木,浑身也长满了鸡皮疙瘩。 他已明显感受得到这种寒透骨髓的杀气和死意。 第一翻墙立刻停下脚步。 对于常走夜路的人来说,他的眼力也一定不会很差。 第一翻墙一抬眼,就看到了两个人。 两个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 一人头巾鲜红如雪、白衣沾血的男人。 一个四肢强壮、紧身着装的女人。 第一翻墙认得出,这两个人,是泰歌尔与樊胡子。 现在,泰歌尔与樊胡子,就斜倚在这老虎桥两侧的石栏上。 他们之间的距离,既不太近,也不太远。 这个距离,正好合符这条桥的宽度,也正好合符泰歌尔与樊胡子想要的距离。 只要他们保持这样的距离,然后同时出手,他们就可以最为有效也最为完美地击杀任何一个他们想要击杀的人。 现在,他们想杀的,就是第一翻墙。 在这么黑暗的地方,第一翻墙也还看得清泰歌尔这一副白如雪的牙齿。 泰歌尔依然还在笑。 他笑了很久,才缓缓道:“亲爱的老板,你终于来了,我已等了你很久。” 过了很久,第一翻墙才紧握着手中的包裹,很疑惑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 泰歌尔笑道:“亲爱的老板,你是不是以为,你们的这次行动没有人会知道?” 第一翻墙道:“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们的这次行动已足够秘密。” 泰歌尔笑道:“那么,你就错了。” 第一翻墙道:“所以我很不明白,你们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泰歌尔问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原因?” 第一翻墙道:“是!我的确很想知道。” 泰歌尔又“嘿嘿”两声,道:“既然你很想知道,那么,我根本就不会告诉你。” 第一翻墙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泰歌尔道:“让人死得不明不白,也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我一向都喜欢让人死得不明不白。” 这个时候,樊胡子忽然说道:“我们也不会跟这个人废话,一个快死的人。” 泰歌尔大笑,道:“是啊!是啊!我们的确不必废话。” 他一说完这话,又盯着第一翻墙,道:“来!把你手中的包裹给我!” 第一翻墙皱眉道:“我为什么要把包裹扔给你?” 泰歌尔笑道:“因为裹尸布上没有口袋。” 第一翻墙跟有些奇怪地问道:“什么意思?” 泰歌尔道:“我亲爱的老板,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今天,无论是谁来到这个地方,都已必死无疑。” 第一翻墙想了很久,他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冲破泰歌尔与樊胡子两个人的封锁。 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转头拔腿就跑。 他相信以自己的轻功身法,若想摆脱这两个仅以速度见长的外国人,想必也绝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 只要再跑回王音歌馆,自己这一方就不必再惧怕这两个人。 一想到这里,第一翻墙也没打算再和泰歌尔废话,他忽然转身,做好了逃之夭夭的准备。 但正在这个时候,第一翻墙就已看见,从这老虎桥的石栏外,忽然猿猴般翻上来两个人。 这两个人的手中,各提着一把形状怪异菱角分明看起来就如同一条狗腿的天竺弯刀。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岭南九屠中的阿达尼与马哈。 阿达尼怪笑着,道:“这位朋友,你要到哪里去?” 直到这个时候,第一翻墙才真正开始紧张起来。 因为他所有的去路都已经完全被封死。 这世上,只怕还没有一个人能够从这四个人的包围中逃生。 冷风更冷。 但第一翻墙的冷汗却已如雨水般滚落,就仿佛这个时候若不滚落,以后就再没有滚落的机会一般。 泰歌尔、樊胡子、阿达尼、马哈四人组成的包围圈正在慢慢地缩小。 此刻,那健壮如牛、肌肉发达的樊胡子手中忽然间就有光芒一闪,她的手中立刻就多出来一把闪耀着寒光的蝴蝶刀,然后她就已如同捷豹般冲了过来,冲向了第一翻墙。 第一翻墙已必死无疑。 一个人生前无论手中掌握着多少财富,变成死人后依然两手空空,因为裹尸布上真的没有口袋。 第一翻墙忽然将手中包裹扔了出去,扔向了老虎桥的一侧,扔向了这滚滚东流的河水。 也在这同时,他的人也忽然燕子般跃起,也紧跟着包裹飞了出去,飞向这河面之上。 第二十七章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他很有把握,这绝对是一个正确的判断。 他已算定,站在老虎桥这一侧的泰歌尔与阿达尼二人,见自己手中的包裹被扔入河中,必然会双双跃起,开接这个他们垂涎已久的包裹。 他的人就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跃入河中逃生。 他的水性也很不错。 这个时候的河水,虽然是略为寒冷一些,但寒冷总比死了的好。 第一翻墙就选择了寒冷。 然而,他错了,泰歌尔与阿达尼虽然已真的同时跃起,但并非去接这个包裹,而是截住了第一翻墙的去路。 因为他们不必去接,他们的人手已经足够。 就在这包袱被扔出桥外的瞬间,一条人影忽然就从桥下的桥洞内飞出,一把就抓住了这个包裹,然后又燕子般飞起。 这个时候的第一翻墙,真的已吃惊到了极致。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判断完全错误,他本应该从这老虎桥的另一侧跃出的。 另一侧站着的是樊胡子与马哈。 樊胡子的出手虽然可怕,但她的轻功并不可怕。 因为她根本就不懂轻功。 但泰歌尔却懂。不但懂,而且很高明。 第一翻墙几乎从来都没有见过像泰歌尔这么快的身法。 第一翻墙刚刚跃出桥外,泰歌尔与阿达尼两个人已如同鬼魅般到了他的身旁。 只觉一道刀风划过,阿达尼手中弯刀,已一刀刺向第一翻墙的小腹。 第一翻墙急忙拔剑来挡这一刀。 “叮”的一声,阿达尼的刀刚一接触第一翻墙手中长剑,就斜斜地滑了出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泰歌尔的刀,却已经悄无声息刺了过来。 这一刀,既没有风声,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这一刀,迅疾如电,一击致命。 泰歌尔只一刀便刺入了第一翻墙的后背。 这一刀,刺得真深。 第一翻墙已听到了刀刃刮擦着自己骨头的声音。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力气已完全消失。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疼痛,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痛入骨髓。 有一声惨呼发出。 这是第一翻墙的惨呼。 这种惨呼,凄厉而绝望。 但这一声惨呼却忽然停顿。 因为这个时候,又有一把刀已经刺入了第一翻墙的身体。 于是,又有一声惨呼发出。 这一声惨呼,远比刚才那声惨呼更凄厉,也更绝望。 这惨呼依然还是第一翻墙的声音。 他手中的剑也从手中滑落,坠入河中。 他的手已无力握剑。 当泰歌尔与阿达尼将手中刀从第一翻墙的身体内拔出,第一翻墙也坠了下去。石头般落了下来,落入这正带着死意的河中。 死神虽已来临,但第一翻墙还能听得到泰歌尔那种也伴随着死意的笑声。 老虎桥下,正静静地泊着一艘小船。 第一翻墙的身体刚刚没入这冰冷刺骨的水中,这一艘小船中,忽然有两个人同时跃入水中,将第一翻墙一把提起,重重地扔在这小船上。 扔得真重。 但无论扔得多重,都已没有任何关系,因为第一翻墙已没有了任何知觉。 小船上的两个人,虽然湿漉漉的,但他们并不在意,反而在大笑。 他们笑了很久,一个人才得意地说道:“恭喜谢老板,贺喜谢老板,你的三千两银子已经到手,想必再过几天,你就能发财的。” 过不了很久,这个声音又说道:“今天晚上,你真应该请我好好喝一杯,然后再请我去与当红明星云青青促膝长谈一番。” 另一人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大笑,连声道:“好!好!孔老板放心!今天在下一定让孔老板满意。一定!一定!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今天的天气,很好。 天气好的意思,指的总是晴天。 今天,就是个晴天。 有风,但并不大。 有阳光,但并不灼人。 在这样的好天气里,每个人的心情似乎都比往常要好得多。 就连平日里大门不出的宅男宅女,也忍不住走出门来,去逛逛街,散散心,看看别人的热闹。 所以,这个时候,街上就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也似乎要比往常多了不少。 那些眼角已有了皱纹的半老徐娘、白发比黑发还多的大伯大爷,也都早早地集中在广场上,一面齐声唱着三十年前的流行歌曲,一面扭动着二十年前还能转呼啦圈的老腰,大跳广场舞。 现在,王音歌馆门前的大广场上,就已经聚集了七八十个中老年人。 这些热爱攻占广场与平地的人们,正笨拙而滑稽的扭动着身躯。 他们显然很欣赏自己的这种笨拙与滑稽,也常常都会认为,别人也很欣赏他们的这种笨拙与滑稽。 因为每个勇于在大庭广众下跳广场舞的人,一般都已觉得自己的舞姿已足够优雅,也足够动人。 站在广场正中央的一位比较肥胖的女士尤其如此。 现在,她想必就很欣赏自己的舞姿,觉得别人也同样欣赏她的舞姿。 当她发现好几个年纪轻轻长得又好看的年轻小伙子正在看着自己时,她扭动得更快,跳得也更起劲。 这几个年轻小伙子正是杜沉非与段寒炎等人。 当他们一走出王音歌馆,就看到了这一群大跳广场舞的人们。 他们从来都没有这一份雅兴,去看别人跳广场舞。 除非心情好到离谱。 杜沉非的心情,现在真的已好得离谱。 因为他觉得,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现在已经完满地达成。 无论是什么人,在这么好的天气里,达成一个这么好的目标,心情都一定会好的。 杜沉非的心情虽然很好,但他认为还有十一个人的心情就一定不会很好。因为他们并没有达成自己的目标,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这十一个人是鹰巢帝府的七个人,以及光照会的四个人。 现在,光照会的四个人,正在这大好阳光的照耀下,皱着眉头,远远地盯着正在欣赏广场舞的杜沉非等人。 他们并没有欣赏广场舞的这份雅兴。 泰歌尔等人却刚从王音歌馆走出来。 他们也正在这大好阳光的照耀下,皱着眉头,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们虽然皱着眉头,但嘴角却带着笑意。 也许,他们在这么好的天气里,心情也忽然好了很多。 泰歌尔头上那已足够红的“杜尔班”头巾,今天看起来,似乎比昨天更红。 他身上那已经沾满血迹的白色长衫上,血迹似乎也比昨天更多、更红。就仿佛刚有人用鲜血为他这一件已逐渐发白的长衫重新补过色一般。 杜沉非正在看着泰歌尔。 泰歌尔也在看着杜沉非。 泰歌尔没有欣赏广场舞的雅兴,因为对于这些跳广场舞的人,他连瞧都没有瞧过一眼。 他不喜欢看这些喜爱搔首弄姿的人。 就如同这些正在搔首弄姿的人,也不喜欢看他一样。 因为一看到泰歌尔那血迹斑驳的长衫与他手中那把奇怪的弯刀时,广场上所有还在跳舞的七八十号人,立刻尖叫连声,然后就全都逃得无影无踪。 这些人简直跑得比兔子还快,也许他们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还没有过跑得这么快的纪录。 第二十八章 快马 泰歌尔盯着杜沉非等人看了很久,忽然道:“亲爱的老板,我记得你们好像昨天还有六个人,今天怎么忽然之间就少了一个,却不知道,这位朋友去了哪里?” 杜沉非并没有回答泰歌尔的话,而是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很圆很滑的鹅卵石,一面把玩,一面淡淡地说道:“这王音歌馆中的酒,似乎也很不错。” 泰歌尔显然并不明白杜沉非的意思,皱眉道:“酒的确是好酒,就连我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泰歌尔停了停,又道:“莫非是因为这歌馆中的酒很不错,你的那位朋友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就醉得不省人事,直到现在也没有醒来?” 杜沉非笑道:“你猜对了。他的确醉了,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泰歌尔大笑道:“喝醉了酒的人,一定要多睡觉的好。我希望你这位朋友睡得很好,最好是从此以后,永远都不要再醒来……” 这个时候,泰歌尔显然也很得意。 因为昨夜的收获,已足够令他满意。 他已很久没有这么满意过。 然而,话音未落,却忽然有一个东西流星般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打在了他的门牙上。 打得真重。 泰歌尔立刻就能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的笑声也立刻停顿。 很快,泰歌尔就发现自己的嘴里忽然多出来一个东西。这东西很硬,也很圆。 他也尝到了一种味道,这味道绝对不会是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而是一种黏黏的、咸咸的味道。 泰歌尔已不止一次体会过这种味道,因为这正是他自己鲜血的味道。 泰歌尔已疼得双眉紧锁,连忙将嘴中那忽然多出来的东西吐出来看时,原来是一块鹅卵石。 这块鹅卵石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正好合乎它本应该有的大小。 这块鹅卵石,正是杜沉非刚刚还拿在手中把玩的鹅卵石。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泰歌尔都完全可以轻松自如地去应对一把迅猛如虎的刀、一柄快疾似风的剑,因为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在防备着他所能够看到的任何一把刀和剑。 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自己还应该去防备着一块鹅卵石,一块能打断他门牙的鹅卵石。 他更想不到,像杜沉非这样一个很善于用刀、又以刀法扬名天下的人,竟然会干出如此莫名其妙的事,用一块石头来当作武器,去攻击一个同样很擅长用刀的人。 因为用石头当武器,这本就是三岁小孩打架时才会干的事。 泰歌尔吐出来的,并不只有一块鹅卵石,还有一滩红中带黑的鲜血、一颗已被齐根打断的门牙。 这颗门牙当然是泰歌尔的门牙。 段寒炎盯着泰歌尔看了很久,当他确定这地上的牙齿就是泰歌尔的门牙时,已忍不住纵声大笑。 不远处的孙悟空见了,也大笑道:“好!好!痛快!痛快!” 泰歌尔看了看段寒炎,又看了看孙悟空,他脸上的肌肉在不断抽动。 过了很久,泰歌尔的目光才落在杜沉非身上,强忍着怒火,含含糊糊地说道:“波嗦哩嘎!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摇了摇头,笑道:“真不好意思!我本来是一番好意,不曾想一不小心打断了你的门牙。实在是不好意思。” 泰歌尔双眉紧锁,目露杀意,却很有些奇怪地问道:“好意?什么好意?” 杜沉非笑道:“是啊!我正是一番好意。” 泰歌尔显然并不明白杜沉非的意思。 于是,杜沉非又接着说道:“我其实只是想替你治治病。我这人很有些强迫症,一看见别人有病,我就忍不住想替他治治。” 泰歌尔怒道:“我有什么病?” 杜沉非道:“口臭。” 泰歌尔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是更加愤怒。 杜沉非又微笑着道:“但现在看来,在下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牙科医生,很抱歉打掉了你的门牙。” 段寒炎听了,却笑道:“这样也很好啊。” 杜沉非看了看段寒炎,问道:“什么很好?” 段寒炎道:“打断一颗门牙,对于治疗口臭,我看也很有好处!” 杜沉非笑道:“哦?这也有好处?那究竟有什么好处?” 段寒炎道:“牙齿掉了,口中开了一扇窗,就能通风透气,想必这位阿三哥的口臭也会慢慢好转的。” 众人听了这话,都在放声大笑。 他们大笑,并不是因为这件事真的有多好笑。而是看到敌人吃亏,这本就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 杜沉非听了这话,想了想,也连连点头,道:“果然是这么个道理。看来,我这可真是歪打正着。下次如果还有人有口臭这毛病,我一定也要替他治治。” 段寒炎笑道:“看来,你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杜沉非也笑道:“我的确是的。” 泰歌尔从地上拾起那颗断牙,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帕子包好,揣在怀中,然后忽然握紧自己的刀柄,瞪着杜沉非,恶狠狠地说道:“好!好!很好!我对于自己身上最满意的地方,也就只有这口亮白如玉能照亮黑夜的好牙。今天却被你打断。我也一定要你以牙还牙,血债血偿,一定要用我的刀,将你的门牙一个个敲下来。” 杜沉非也紧握着自己的刀,“哼”了一声,道:“也许在你敲掉我的门牙前,我已敲掉了你的满嘴牙齿?” 泰歌尔怒道:“那么,今天你就死定了。” 杜沉非道:“如果你想打架的话,就尽管放马过来,不要废话。” 他停了停,又说道:“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不知道为何,我今天看你尤其不顺眼。既然看不顺眼,那我就还不如索性宰了你。” 泰歌尔已经拔出了他的刀。 刀光正在闪耀。 杜沉非还没有拔刀,但他的手却握得更紧。 看来,今天的这一场大战,已在所难免。 在场的每个人都已后退了十余步,没有人知道,像杜沉非和泰歌尔这样的两个用刀好手,究竟谁会倒在谁的刀下? 这个地方,忽然之间就已被一层阴冷森寒的杀气笼罩。 但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从大道上传来了一阵尖叫声,然后众人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嘚嘚”的马蹄声,就如同密雨敲窗。 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疾奔而来。 这匹马跑得很快,快到你从出生到现在都一定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奔跑速度。 以这样的奔跑速度,无论跑多远的路,想必都一定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所以,这匹马很快就来到了王音歌馆前的广场上,只听马上人“吁”的一声,这匹马立刻长嘶一声,前腿也人立而起。 马背上的人忽然间一跃而起,然后一个翻身,就稳稳地站在了泰歌尔与樊胡子等人面前,就仿佛一支利箭钉入地面一般。 马跑得很快,骑马的人身手也很好。 但无论这人的身手有多好,站在这广场上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感觉吃惊。 因为像这样的身手,除了钱很多与房子大,这广场上几乎没有一个人的身手会比这个人差。 这个人的年纪既不太大,也不太小,他的年纪,正好合符他本应该有的年纪。 这人既没有去看杜沉非,也没有去看段寒炎与江心秋月,他的人刚一落地,目光就落在了泰歌尔的身上,只落在泰歌尔一个人的身上。 他盯着泰歌尔看了很久,才缓缓问道:“阁下就是“地狱屠夫”泰歌尔?” 泰歌尔一字字道:“不错!我是泰歌尔,你是谁?” 第二十九章 紧急任务 这人没有回答泰歌尔的问话,而是忽然从怀中掏出一黄封信件,一面递给泰歌尔,一面说道:“此刻,白旗峰的人与我挖坟者众人大战于阎王碥,总裁有令,你们几人速去支援,不得有误!” 话音刚落,这人就立刻一跃上马,又绝尘而去。 他来得很快,去得却更快,就仿佛他根本就不曾来过这地方。 他没有等待泰歌尔的表态。 泰歌尔是愿意去,还是不愿意去,这人根本就不管。因为他根本就不必管。 他相信,只要接到这封信的人,不论你是愿意去还是不愿意去,你都得去。 因为在挖坟者这个组织中,无论是什么人,都只有服从,绝对的服从。 泰歌尔慢慢地拆开这黄封信件,看了看,才盯着杜沉非,缓缓说道:“亲爱的老板,我们忽然就有了紧急任务,那么,我今天已不打算杀你。” 杜沉非用一声冷哼回应了泰歌尔的话。 泰歌尔又看了看正被段寒炎提在手中的麻袋,接着道:“这笔钱,我们也不必再与你们争夺。希望你们花钱也花得愉快!你们可以用这笔钱,去买最好的房子、最好的车子,再给自己买一副最好的棺材!” 一说完这话,他就立刻向身后挥了挥手。 于是,泰歌尔一行人,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泰歌尔一面走,一面说道:“看来,你们的运气,好像是一天比一天好……” 他们走的路,是往东北方向的路。 他们也走得很快。 以他们这样的速度,用不了很久,这几个人就已完全消失在朝阳的光辉中。 杜沉非盯着这些人的背影看了很久。 房子大忽然道:“他们难道就这样走了?” 钱很多听了,笑道:“莫非你还舍不得他们走?你是不是还想留他们多住几天?再好好请他们吃顿饭?” 房子大道:“你可真是个二百五。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觉得,他们为了钱,已经付出了那么大代价,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走了呢?” 杜沉非笑道:“他们看起来好像是真的走了。” 江心秋月想了想,道:“大哥,莫非你觉得他们并不是真的走了?而是背地里有什么阴谋?” 段寒炎也想了想,道:“我看这些人也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说不定啊,他们是真的有什么阴谋!” 江心秋月道:“他们会不会在半道上安排一个什么圈套,等着我们去自投罗网?” 段寒炎道:“也很有这个可能的。” 杜沉非看了看段寒炎和江心秋月,道:“也许吧!但不管他们有没有什么阴谋,现在却的确已经走了。” 段寒炎忽然道:“假如这几个红头佬会在路上安排圈套算计我们。那你们说,这些人认为我们最有可能会往哪条路走?” 钱很多想了想,道:“这几个红头佬一定算好,我们一定会取道回潭州。而最好的路,当然是和他们相反的路,也就是我们昨天来的路。” 段寒炎点了点头。 这时,江心秋月问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杜沉非笑道:“我们当然也要走。” 江心秋月又问道:“那我们往哪里走?” 杜沉非道:“这几个红头佬往哪走,我们也往哪走。” 江心秋月很有些诧异地问道:“我们好不容易才摆脱他们,为什么还要和他们走同一条路啊?” 杜沉非道:“因为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竟然还会和他们走同一条路。” 这时,段寒炎也点了点头,道:“这样的话,哪怕他们在我们昨天来的路上有什么圈套,我们也完全不必管他。因为我们根本就不走那条路。” 杜沉非笑道:“是啊!如此一来,他们有阴谋也好,有圈套也好,都落得个机关算尽也枉然。” 钱很多看了看光照会的四个人,问道:“那这四个鸟人,看样子还会像狗一样跟着我们,怎么办?” 杜沉非笑道:“昨天有十几条狗,我们都不曾放在心上,今天只有四条狗,我们就更不必担心了。” 段寒炎道:“也许啊,过不了多久,这四条狗也会自己离开的。” 杜沉非道:“他们自己离开,不必动刀动枪打打杀杀,也很好!” 段寒炎笑道:“的确很好!没有随时会咬人的狗跟在屁股后也很好!” 杜沉非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段寒炎道:“好!我们走!” 于是,这一行人,也向着那朝阳的辉煌中走去。 光照会的四个人,虽然还没有得到这笔钱的法子,但他们也紧跟在后面,向着那朝阳的辉煌中走去。 光照会曾经的反复培训,已让孙悟空等人牢牢地记住了一句话——不抛弃!不放弃! 他们在等待机会,也在寻找机会。 他们相信,这样的机会,也迟早一定会来的。 无论有多辛苦,有多艰难,孙悟空与南门捞刀、何老咪都有着一个同样的信念,那就是——一定要完成任务,替光照会挽回损失。 他们本可以不必如此费力,他们本可以随便找个不能完成任务的理由,就回披红湖光明地交差了事。 他们每个人都很明白,即便是如此交差了事,也不过是被自己的老板指着鼻子臭骂一通而已。 因为自从加入光照会这么长时间以来,无论他们在执行任务时犯过多大的错,执行得有多失败,白西岩都从来没有真正处罚过他们,更没有因此而疏远他们。 虽然白西岩也常常会因为生气而絮絮叨叨地骂你一番,但他绝不会因此而以后都不再重用你,也绝不会因此而疏远你。 因为白西岩觉得,带员工就如同带子弟。 所以,在光照会员工的心目中,白西岩根本就不是一个雷厉风行很具有领袖风范的老板,反而更像是一个有些贪财、有些小心眼、但又时刻在关心着自己的父亲。 光照会的所有员工,自从加入光照会以来,生活真的要过得比以前更好。 白西岩虽然看起来很爱财很抠门,甚至能为了一己之私利而置人于死地,但他在对待忠于自己的人面前,却很大方。 他记得每一个员工的名字,甚至能记住每个人的生日。在每一个员工与其父母亲生日的时候,他都会替你准备一份别出心裁的生日礼物。 他希望自己的每个员工都过上更好的生活,就仿佛一个贪财好利的父亲,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龙变凤一般。 这一点,就连入职时间最短的何老咪都已深有体会。 无论一个人职位高低,只要是为了光照会而死,白西岩都会花费很大的代价,千方百计去寻找回每一具为光照会而死的员工尸身,并很好地为其处理后事。武功山山腰上,那八十七座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坟墓,就是最好的见证。 这些,就已足够值得每一个员工忠诚。 无论是孙悟空也好,南门捞刀和何老咪也好,都已忠于光照会,也忠于白西岩。 所以,完成任务,已成为他们优良的职业素养之一。 他们并不是害怕会被白西岩处罚,而是不忍令一个如同父亲般的老板失望。 第三十章 红粉煲仔饭店 “红粉”是一个饭店的名字,也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红粉,就是红粉饭店的老板娘。 红粉饭店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正好合符它本应该有的大小。 这个饭店的装修,既不太豪华,也不太简陋,它的装修品位,也正好合符它本应该有的品位。 这个饭店,既不在洛阳,也不在长安,因为它就在吉州城内。无论洛阳也好,长安也罢,都绝不会有红粉饭店的分号,它有且只有这一家店。 红粉饭店是一个专做煲仔饭的饭店,位于吉州城北的一条街道上。 这条街道很小,也根本就称不上繁华。能吃饭的地方,也就只有红粉饭店这一家。 但这红粉饭店,在这吉州城中,却是一家名气很大的饭店。 他们做出的每一道菜也都很有名,只要光顾过这家饭店的人,几乎全都可以一字不漏的背出它大书在墙壁上的菜单。 这里做菜很出名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们做的菜有多好吃,而是他们能做的菜实在太少,少到只有四样菜,而且每一道菜都离不开豆腐。 这四样菜是:红烧豆腐,家常豆腐,麻辣豆腐,客家酿豆腐。 就这么几个很简单也很常见的菜。 菜的种类虽然少得可怜,但这都完全没有关系,因为这世上喜欢吃豆腐的人有很多。 而且,这豆腐都是红粉用她那双如同春葱白玉般的手亲自做的。 红粉是个很美的女人。也许你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像红粉这么美的女人。 她不但是个很美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单身女人。 在这吉州城中,想吃红粉豆腐的男人,也实在很多。多得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 这些喜欢红粉的男人,都自称为“粉丝”,以表示对红粉的支持与好感。 所以,这饭店菜的种类虽然很少,味道也并不是特别好,但也绝不会耽误红粉饭店的生意兴隆。 当饭店还没有开门的时候,就已有很多人开始站在门口排队。 他们在等着一睹红粉之芳容,也在等着吃红粉的豆腐。 现在,虽然还没有到中午,但也已经不早。 这个时候,正是红粉饭店生意最好的时候。 有很多把早餐与中餐并在一起吃的人,往往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吃饭。 杜沉非和段寒炎、江心秋月、钱很多、房子大五个人,也没有吃早餐,所以他们也打算在这个时候吃个饭。 因为再向前走的话,就出了这吉州城。 只要出了城区,前面还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一个可以吃饭的地方,都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杜沉非一行五人,都不清楚这地方的地理。 所以,杜沉非等人也加入了这红粉饭店门外那长长的队伍中。 但花费很多时间凑在一堆吃饱了撑的闲汉当中排队,也绝对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 无论杜沉非也好,段寒炎也好,他们既不是为了吃红粉豆腐而来的,也不是为了吃红粉豆腐而来的,他们只是想找个地方搞碗米饭来填饱饥肠咕噜的肚子。 但那些爱吃豆腐的人,只要找到一个可以坐下来的位置,他就可以从早上坐到天黑,绝不会轻易离开。 这些人一面慢慢吃着红粉做的豆腐,一面在千方百计寻找机会吃红粉的豆腐。 所以,杜沉非等人,在这长长的队伍中等了很久,也根本就没有移动过几步。 又过了很久,钱很多终于很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他奶奶的,火死我了,这破饭店,我们若是这样等下去,只怕等到明天也吃不上饭。” 房子大显然也很不喜欢等待,所以他听了钱很多的话,立刻道:“不说明天,只怕等到明年都吃不到今天的午饭。” 钱很多道:“很有这个可能!” 房子大问道:“我的哥,排队等是等不得了。却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不用等待就可以吃到饭的法子?” 钱很多笑道:“像我这样足智多谋运筹帷幄的人,要吃个饭,那岂不是是易如反掌,怎么会没有法子?” 房子大问道:“你的法子,莫非是打算冲进去,扯出你那条梭镖,拿出山大王的架势,吓唬一通,将这店里的人全都赶走?” 钱很多道:“这样做虽然也是一个很痛快的法子。我曾经就经常喜欢干这么痛快的事。但现在看来,这样操作好像略微有些鲁莽,也没有很高的技术含量,并不太符合我现在有勇有谋的形象。” 房子大听了,带着一丝讥讽地笑道:“我的哥,你隐藏得可真好!我可是真看不出来啊!你竟然变成了一个有勇有谋的人了?” 钱很多显然没有听出这种讥讽,又接着道:“而且啊,这样操作,风险好像也有点大。” 房子大很有些奇怪地问道:“风险?什么风险?” 钱很多笑道:“看来,你的记性,已被狗吃了不少。你莫非就已忘记我们去吓唬那九个红头阿三的事了?” 房子大道:“这么惊心动魄鬼门关走一遭的事,打死我,我也是不会忘记的。” 他想了想,又道:“看来,这么做的确很有风险,而且风险还不小。万一这里面又坐着几个像那红头佬的高手,甚至高手中的高手,那我们还没开吃,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钱很多笑道:“正是!正是!所以我们要吃一堑长一智,不能再用这么老套落伍、风险又大的法子。” 江心秋月听了,忍不住笑道:“钱大哥,那你究竟有什么奇谋妙策?说来听听,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如何?” 钱很多翻了翻眼,笑道:“我的法子,虽然也不是什么奇谋妙策,但绝对是一个有用的法子……” 房子大打断钱很多的话,道:“别叽叽歪歪,屁话一大堆,你有话就快说,有屁快放!” 钱很多看着房子大,忽然道:“兄弟,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有一样东西,依然如同我们刚见面时那样,一直保持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 房子大诧异地问道:“哦?是不是我现在还像当年那么英俊潇洒,帅气逼人?” 钱很多摇头道:“不是!” 房子大忍不住问道:“那你究竟想说什么?” 钱很多笑道:“我想说的是,你一直以来,都没一点内涵。” 段寒炎和江心秋月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房子大也“嘿嘿嘿”地笑道:“我的哥,我现在可是饿坏了,可没功夫和你斗嘴。你若有什么好法子,还是快点说出来吧!” 钱很多道:“我这法子就是,我和你二人,现在就各自亮出兵器,在这里假意大战一场,直打入这饭店中。我认为,忽然间有人刀枪相见,拼死相争。而刀剑没长眼睛,这里面的人担心伤害到自己,必然会夹着尾巴溜之大吉。这样的话,自然也就有了座位。你们说是不是。” 房子大笑道:“好!好!这个法子虽然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但一文钱膏药贴创口,刚好用的着,好像也还不错。只要有座位,我们就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占了再说。” 钱很多笑道:“如此,我们就可以很快吃上饭了。” 钱很多看了看杜沉非,问道:“却不知道杜老大以为如何?” 杜沉非笑道:“你这个法子,我看可行。只是你二人一定要留心在意,不能伤及无辜。” 第三十一章 封慕阳 钱很多、房子大二人应了一声。 钱很多立刻舞动手中斗虎梭标,高喊一声“看招”,便直刺房子大胸膛。 房子大也举起乾坤乌龟圈来迎。 只听见“叮叮当当”一片声响,这二人你来我往,兵刃相接,从人群中直打入这红粉饭店中来。 店中食客见了这阵势,果然不出所料,唯恐惹祸上身,纷纷离座而起。 钱很多与房子大一面假意大战,一面东张西望。 这时,见有桌椅腾出,房子大高喊一声,道:“停!” 钱很多听了,果然立刻住手,停止了攻击。 这二人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又各自拉过一条板凳坐稳,才放声大笑。 但笑声未住,忽然从旁边走过来一人,在钱很多与房子大的肩膀上各自拍了一巴掌,问道:“你二人究竟在搞什么?” 钱很多连忙回过头来看这人时,吃了一惊,原来这人并非别人,而是鱼哄仙。 这个时候,鱼哄仙显然很有些莫名其妙地在盯着钱很多与房子大。 房子大见了鱼哄仙,大笑道:“老鱼,原来是你啊!真想不到,你竟然也到了这里。” 钱很多也说道:“老鱼,我听大哥说,你是和阿乐在一起的,却不知阿乐哪里去了?” 这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阿乐还能去哪里?不就在这里吃煲仔饭吗?” 钱很多和房子大又扭头看时,立刻就看到了正在微笑的吴最乐。 他们不但看到了吴最乐,还看到了与吴最乐同桌的两个熟人,又看到了与吴最乐同桌的两个陌生人。 这两个熟人,竟然是那号称“熊猫双侠”的熊呼与猫小小。 这两个陌生人,都是年约二十岁的年轻人。 其中一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眉目似画,脸上时常都带着一种能颠倒众生的微笑,真称得上是人间美少年、翩翩佳公子。 但这个人最为特别的地方,并不是他长得有多整齐耐看。 他最为特别的地方,是他的头发。 无论是什么人第一眼看到他,最先注意的,一定是他的头发。 这个人的头发,显然是用桂花油一类的发胶做了个发型。 每个见过他的人,都可以保证,你从出生到现在,都绝对没有见过梳得这么整齐、这么光亮的发型。 另一人却肤色更白,一对浓眉笔直,一双碧眼深邃,鼻梁高挺如峰,黑发披肩似浪。这个人,看起来是一个很严肃的人。 看这个人的外貌,显然并不是中土人物。 无论钱很多也好,房子大也好,都不认得这两个人究竟是谁? 他们也想不清,鱼哄仙与吴最乐,又是如何和这样的两个人走到一起的? 钱很多和房子大都已忍不住想问一问鱼哄仙或者吴最乐。 鱼哄仙也很想问一问钱很多或者房子大,有没有看到杜沉非和第一翻墙? 但钱很多与房子大并没有来得及去问。 鱼哄仙却已不必再问。 因为正在这个时候,杜沉非和段寒炎等人已经走了进来。 于是,鱼哄仙目光,立刻就落在了这些人的身上。 鱼哄仙大笑着招呼道:“嘿!好啊!好啊!大哥,小段,秋月,没想到你们都来了。发财!发财!这简直是再好不过。” 段寒炎一看到鱼哄仙和吴最乐,立刻也笑道:“老鱼!阿乐!你们好啊!多时不见,别来无恙?” 鱼哄仙又盯着段寒炎手中的麻袋看了很久,脸上的笑容已变得更加灿烂,连忙笑道:“托福!托福!一向安乐!好得很!好得很!” 众人相见已毕,各自拖条板凳坐了,客套了一番。 杜沉非便盯着那两个陌生人,问道:“这两位朋友,一向未曾谋面,不敢动问,如何称呼?” 熊呼连忙道:“来!来!你们都是少年英雄,相逢是首歌,同行是你和我;相逢是首歌,分别是明天的路。让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于是,熊呼就先向那二人介绍了杜沉非等人。 杜沉非在等着熊呼替自己介绍这两个陌生人。 但熊呼却好像并没有打算介绍的意思,而是看了看杜沉非,又看了看段寒炎,忽然问道:“各位兄弟,不知道你们知道不知道“河东大侠”封家龙封大侠这个人?” 杜沉非虽然并没有见过这个河东大侠,但无论如何,这“河东大侠”在江湖上也是个很有些名气的人,杜沉非当然也听说过此人,于是说道:“河东大侠封老先生,据说剑法出神入化,有“河东神剑”之称。小弟虽然无缘拜会封老先生,但其赫赫威名,早有耳闻。” 熊呼微笑着点了点头。 段寒炎听说,也道:“我听说,这封老先生,曾单枪匹马,在巨人山上,一夜之间手刃江湖巨盗一十八人,为江湖除去一大祸害。这一十八名巨盗,据说可都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但全都死在封老先生之剑下。封老先生的光辉事迹,江湖中没有听说过的人,只怕并不多。” 熊呼听了二人的话,大笑道:“是啊!是啊!封老先生在尚不到三旬就已名动江湖。如今数十年过去,依然是雄踞一方,威风不减当年,可真是德高望重的人。” 杜沉非问道:“熊大哥忽然提起封老先生,莫非是最近见过他老人家?” 熊呼摇头道:“我老熊虽然最近没有见过封老先生,但我却见过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封慕阳,风采也绝不输于封老先生当年,也是像兄弟你一样的少年英雄。手中那把剑,已可称得上天下罕有。” 他叹了口气,道:“看到这英姿勃发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啊,我也替封老先生感到高兴。因为,他虽然并不是我的朋友,但我老熊却很佩服他。” 杜沉非笑了笑,道:“能让熊大哥佩服的人,必然是响当当顶天立地的英雄;值得熊大哥盛赞的人,也必然是好汉一条,若有机会,小弟也很想一睹封老先生风采,结识结识这位封慕阳封公子,也想领教领教这位封公子的剑法。” 熊呼道:“这个容易得很,我看你一定能够见到他的。” 杜沉非道:“哦?却不知他现在何处?” 熊呼道:“这位封公子现在不在别处,就坐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就指了指那唇红齿白的年轻人,笑道:“这位就是封慕阳,如今也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 杜沉非连忙向封慕阳抱拳道:“久仰封兄英名,今日幸会!幸会!” 封慕阳也一面抱了抱拳,一面道:“杜兄“荆湖第一刀”之英名,响彻江湖!在下仰慕久矣。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段寒炎显然对那位外国朋友也很有兴趣。 于是,当熊呼刚介绍完封慕阳,就忍不住问道:“熊大哥,那这位从海外来的朋友,又高姓大名啊?又是从哪个国家来的?” 熊呼笑道:“这为朋友,他的名字叫作卫壮士,来自于……什么……帝国……” 熊呼一面抓了抓脑袋,一面向卫壮士说道:“兄弟,愚兄记性好像是越来越差,难道是熬夜熬多了,又忘掉了卫兄弟从什么地方来的了?来!就请你自己说说你的故事,比方说,从出生到现在,如何?” 卫壮士盯着熊呼看了好一阵,才很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显然是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第三十二章 罗马帝国骑士 但幸好这个时候,封慕阳微笑道:“各位,还是我来给大家介绍吧!” 说到这里,他就指了指卫壮士,道:“这位是在下的结义兄弟,他的名字就叫作卫壮士,适才熊大哥已经说过。想必大家也很清楚,这当然不是他本来的名字,因为他本来的名字叫作彼得罗?伯赛利。”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我这兄弟来自于遥远的神圣罗马帝国,是这个国家教皇帕斯卡尔二世的儿子。” 杜沉非等人都听得很仔细,因为他们还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国度的名字,更没有听说过什么教皇,什么帕斯卡尔二世。 封慕阳继续说下去,道:“在他们这个国家,教皇本来是不能娶妻生子的,但是还是有人会在暗中行事,偷偷地娶妻生子,就仿佛在我们国家,也有和尚道士偷偷娶妻一般。” 段寒炎听了,连连点头,他一向都是个很包容心的人,无论是和尚娶妻也好,道士娶妻也好,什么教士娶妻也好,他都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原谅的事。 他觉得,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本就是所有人都应该享受的一项基本权利,没有谁拥有去禁止别人享受这种权力的权力。 封慕阳道:“我这兄弟的父亲,也就是教皇帕斯卡尔二世,支持他们的国王亨利五世篡位,推翻他的父亲亨利四世,只因为期待亨利五世能在继位后,在主教叙任权之争上有所软化,然而事与愿违,这亨利五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帕斯卡尔二世便拒绝为亨利五世加冕。” 众人听到这里,是更加迷糊了,他们不清楚“教皇”又究竟是个什么职位?国王和教皇又到底是什么关系?国王为何还要教皇加冕? 钱很多和房子大的双眼已瞪得很圆,他们也在似懂非懂地听着这一段来自于遥远海外的故事。 虽然有很多问题还不明白,但他们都没有打断封慕阳的话,去向封慕阳问一些他们心中很不明白的问题。 封慕阳又接着道:“于是,亨利五世两次入侵罗马,最终将教皇帕斯卡尔二世驱逐出这个地方,并且千方百计打听到教皇还有家属子女的秘事,下令杀害教皇的一子一女,也就是我的这位兄弟和他的嫡亲妹妹。” 封慕阳说到这里,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口浓浓的茶水,才又说道:“卫壮士兄妹与母亲,在教皇亲信的帮助下,是历尽艰辛,才万里迢遥,来到这个地方。” 众人听了,呆了半晌。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这世间,千百年来,已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变成了别人权利相争的牺牲品。 在千百年后,也不知还会有多少无辜,在本来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权利斗争中血淋淋地倒下。 史书中长篇累牍大书特书的故事,也只不过是一个接一个关于权利斗争的故事。 人们歌颂斗争中的成功者,辱骂诋毁失败者,但没有人会在乎那些无辜的灵魂。 过了很久,也没有人说话。 这个时候,那叫做卫壮士的外国人忽然起身,向众人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然后很有些鼻塞似的说道: “尊敬的各位先生、女士,在下卫壮士,是一名来自于神圣罗马帝国的骑士,在下秉承神的旨意,决心周游世界,拯救受苦之人,以尽骑士本分。有主宰我们的上帝作证,我非常荣幸认识各位。” 段寒炎立刻笑道:“hello,nice to meet you!” 段寒炎这是从白珠那里学来的。他以为,遇到卫壮士,自己学到的知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然而,卫壮士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段寒炎的话,他只是很有些惊讶的盯着段寒炎看了很久。 段寒炎也在看着卫壮士,又微笑着问道:“请问卫兄,骑士是不是骑兵的意思?如果是骑兵,那卫兄想必曾经还有过从军的经历?” 卫壮士很有些严肃地说道:“骑士,是上帝的战士。” 段寒炎似乎恍然大悟似地道:“哦!原来如此!骑士就是上帝的战士!” 众人各自点了一个煲仔饭。 饭还没有上来。 鱼哄仙正准备说话,但正在这个时候,孙悟空与南门捞刀、何老咪、苗抚琴四个人也已走进了这粉红饭店。 此刻,因为钱很多与房子大的缘故,这饭店中已有了很多座位。 于是,孙悟空等人也成了受益者,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已找到了座位。 这个位置,是一个距离杜沉非众人很远的位置。 孙悟空等人也各自点了个豆腐煲仔饭。 杜沉非见了这四个人,只是略微扭头瞧了瞧,并没有说话,就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这四个人。 鱼哄仙盯着孙悟空等人看了很久,见杜沉非不动声色,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哥,你看!光照会的人,也到了这里。” 杜沉非笑道:“我知道,他们的确到了这里。” 鱼哄仙诧异道:“对于他们的到来,你好像也没有觉得意外?” 杜沉非笑道:“我的确不会觉得意外。” 鱼哄仙不解地问道:“是不是你在哪里见过他们?” 杜沉非道:“是啊!从昨天到今天,这几个人就一直在跟着我们。” 鱼哄仙道:“莫非从昨天起,你们就已被这些人盯上梢了?” 杜沉非笑了笑,道:“是啊!我们在郭公山上那松树林中,遇到的那一伙人,就是他们。” 鱼哄仙听了,看了看孙悟空,很有些吃惊地问道:“大哥,你是说,那个自称孙悟空的人,就是这个提一条铁棍的人?”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不是他,还有谁?” 鱼哄仙沉吟良久,也点了点头,似乎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杜沉非却问道:“老鱼,你和阿乐,如何也到了这吉州?” 鱼哄仙笑道:“因为我老鱼一向是个神机妙算的人,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们已到了吉州。于是我二人就也来了。” 对于这话,杜沉非当然不会相信,于是,他又问道:“你们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鱼哄仙又笑道:“实话告诉你,我和阿乐,也到了那山鬼生态农庄内,只因见到了蝙蝠的尸体,我就问那农庄里的人,是什么人杀了蝙蝠?那店老板说,是一个浑身穿白衣的男人,还有一个浑身着红的女子。” 他打了个“哈哈”,接着道:“我一听,这不是小段和秋月吗?我就问店老板,他们往哪里去了?他就告诉我,说往吉州方向来了。于是,我和阿乐就也追上来了。” 鱼哄仙略有停顿,又道:“但郁闷的是,我们并没有追上小段和秋月。没想到的是,你和钱很多、房子大三个人,竟然也和小段、秋月走到了一块。” 杜沉非又问道:“那你们又如何跟熊大哥与嫂子走到一路的?” 鱼哄仙道:“当然是在路上遇到的。那时,熊大哥两口子和封慕阳、卫壮士也正想找我们。” 杜沉非听了,便瞧着熊呼问道:“不知道大哥与嫂子,找我们有何事?” 熊呼正准备开口说话,鱼哄仙却摆了摆手,抢先道:“这是一个秘密,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说话之地。” 杜沉非只得点了点头。 鱼哄仙盯着正摆在桌下的麻袋,看了很久,忽然问道:“大哥,这麻袋,在郭公山上,我知道已落入光照会的人手里,却不知又如何到了你们的手里?还有,翻墙兄弟现在去了哪里?” 杜沉非瞧了瞧孙悟空等人,也摆了摆手,笑道:“这是一个秘密,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说话之地。” 鱼哄仙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再问。 对于有很多秘密的人来说,这个地方真不是说话之地。 因为这里真的有很多人。 城外的人就很少了。 少到举目望去,都看不到一个人。 像这种地方,就很适合讨论那些比较秘密的事。 第三十三章 帮忙与发财 于是,一走出城外,鱼哄仙就又开始问起他刚才已经问过的问题。 杜沉非只得一五一十,将这两天来发生的事都大略讲述了一番。 鱼哄仙一听说那九万两银子已被第一翻墙从王音歌馆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潭州,就忍不住得意地纵声大笑。 他现在也觉得很愉快,很满意。 他也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愉快过、满意过。 过了很久,鱼哄仙才向杜沉非竖了竖大拇指,道:“大哥,你们这波操作,起码值八个卧槽!” 杜沉非没有说话,但他的脸上却也已有了颇为得意的笑容。 鱼哄仙回过头来,看了看还远远的跟在后面的孙悟空等四人,笑道:“只可笑这四个白痴,竟然还跟在后面,看起来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吴最乐立刻笑道:“这四个白痴,以他们这智商,只怕吃屎都抢不到热的。” 鱼哄仙道:“看来我们出门这一趟,可真是要发大财啊。怪不得这几天好像每天都听到喜鹊在耳边叫。” 房子大也说道:“老话说,坐商变行商,财源达三江。现在看来,古人讲的果然还是很有道理的。这话讲得很对!也很好!” 吴最乐笑道:“何以见得这话讲得很对很好?” 房子大道:“你看,假如我们众人呆在原是园中,必然就赚不到什么钱。现在,我们就在外面跑来跑去的,就赚了九万两银子。这不正是“坐商变行商,财源达三江”吗?” 吴最乐听了大笑道:“你这话,说得好像好有道理的样子,乐哥竟然无力反驳。” 段寒炎也笑道:“我们这一次出门,虽然受了点辛苦劳累,但也是相当值得的,毕竟九万两银子,也绝对没人会觉得是一个小数目。” 鱼哄仙道:“我们这一次出门的收获,也许远远不止这区区九万两。” 钱很多听了,忙问道:“老鱼,莫非你还有什么很好的发财之道?如果你有什么好的门路,何不带兄弟们一起发财,走向共同富裕的道路。” 鱼哄仙大笑,道:“共同富裕是我们的本质规定和奋斗目标。我老鱼一向秉承“坚持共享发展,走向共同富裕”的理念。要发财,那当然得和各位兄弟一起发财。” 钱很多忍不住问道:“那你究竟还有什么能搞钱的好路子?” 鱼哄仙道:“其实啊,我并没有什么搞钱的好门路。我虽然没有,但熊大哥和这位封慕阳先生还是有路子的。” 钱很多“哦”了一声,正打算去缠着熊呼问个究竟。 但这个时候,鱼哄仙却又接着说道:“刚才,杜老大就曾问起熊大哥夫妇来找我们的缘由。他们两口子啊,不为别事,正是打算带我们去发财的。” 杜沉非听了,长长“哦”了一声,才问熊呼道:“熊大哥,嫂子,不知你们几位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熊呼道:“我找你们各位!一来是想请你们几位兄弟帮忙!二来还真如小鱼兄弟所言,千真万确是带你们去发财的。” 杜沉非很有些不解地“哦”了一声,正准备问问熊呼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这个时候,钱很多忽然插话道:“熊大哥,莫非你想请我们帮你一个忙,然后就准备付个十万八万两银子的劳务费给我们,让我们发笔财?” 熊呼大笑道:“钱兄弟,你叫我付你十万八万的,这可真是做梦讨老婆——想得美啊。” 他停了停,又说道:“你看我像是一个有十万八万两银子存款的人吗?” 钱很多果然盯着熊呼看了很久,才摇了摇头,道:“我啊!左看又看,都看你不太像是一个有这么多存款的人。” 熊呼又笑了,道:“兄弟,这你就说得太对了。我老熊可是财神爷甩袖子——蹦子儿皆无,名副其实的穷人。就连乞丐向我抖碗,我都觉得是在炫富。” 钱很多诧异道:“那你叫我们兄弟帮你什么忙?你又怎么带我们发财?” 熊呼的目光却已落在了杜沉非的脸上,道:“兄弟,是这么回事,只因为我最近得到消息,说鹰巢帝府的人正打算跟一伙来自什么西班牙王国的商人交易,将从我国各地掳掠来的四百名儿童与四百名年轻女子卖给这些外国佬。” 一听到这个数字,杜沉非就已很有些吃惊,忍不住道:“四百名儿童与四百名女子?看来他们掳掠拐骗来的人可真不少啊!” 熊呼连连点头,道:“是啊。的确不少。这些西班牙人,为了带走这八百名儿童和女孩,甚至来了六艘大海船。” 杜沉非想了想,问道:“熊大哥莫非是想去救出这八百名儿童与女子?” 熊呼又点头道:“正是!我就是这么想的,只可惜力薄才疏,凭我夫妻二人之力,若想虎口夺食,从鹰巢帝府与西班牙人手中救出这八百同胞,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杜沉非也点了点头,算是表示同意。 熊呼继续说道:“于是,我们就想找些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好朋友帮忙,一起去干成这件事。” 杜沉非道:“哦?那你们打算去找什么人帮忙?” 熊呼道:“我们本来一开始就想找你,只可惜你根本就不在潭州,我们去原是园找过两回,都是扑了个空。” 杜沉非道:“这段时间,我们的确不在潭州。” 熊呼又道:“没找到你,我们又先后去找了梅山那五位兄弟,去找了黄河九侠。” 杜沉非道:“那现在梅山五位大哥与这黄河九侠,现在何处?” 熊呼道:“我也不知道这些人在何处。” 杜沉非想了想,道:“莫非你没找到这些人?” 熊呼道:“不错!这些人也是人影不见,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 杜沉非又问道:“你们没找到梅山五子与黄河九侠,那还打算去找谁?” 熊呼道:“我们打算去找疾风八刀。” 杜沉非没有听说过这“疾风八刀”的名头,便问道:“这疾风八刀又是些什么人?” 熊呼笑道:“他们啊!是来自日本国的几个居合道高手。” 杜沉非显然并没有听说过“居合道”这三个字,于是他忍不住问道:“居合道?居合道又是什么意思?” 江心秋月却是听说过这三个字的。 既然她听说过,那么,这个时候最有发言权的就是她了。 于是,江心秋月说道:“我听我爹爹说过,这居合道,又名拔刀道,他们拔刀的速度很快,挥刀的速度也很快。追求的就是瞬间拔刀,一击必杀。” 杜沉非很好奇地问道:“他们拔刀、挥刀的速度很快,却不知究竟有多快?” 江心秋月笑道:“这个嘛!我也不清楚了,因为我也只是听我爹爹说的。他说他至今为止,所见过的高手中,若论拔刀挥刀的速度,很少有人比得上真正的居合道高手。” 这时,熊呼道:“这些人拔刀挥刀的速度,快到简直无法想象。因为他们所有的工夫,全都耗费在这拔刀挥刀之上。”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看来,这种刀法一定很可怕!” 熊呼连声称是,道:“我可以保证,你从出生到现在,都绝对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出手、这么可怕的刀法。” 第三十四章 消息 杜沉非沉吟良久,才说道:“无论一个人用刀也好,用剑也好,若要做到瞬间拔出一击必杀,就必须高度集中注意力。我想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可能做到长时间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 对于杜沉非的观点,熊呼也表示同意,又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 杜沉非忽然回过头来,向身后的段寒炎、江心秋月等人说道:“以后,如果我们不幸遇到这些来自日本国的居合道高手。就一定要记住,最好离他远点,越远越好。根本就不给他们一击必杀的机会。” 段寒炎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一定要等到他们注意力分散、精神松懈的时候,才出手。” 杜沉非大笑,道:“对!对!只要他们的注意力开始分散,精神开始松懈,我们取胜的机会,就大得多了。” 对于杜沉非的这番话,段寒炎和江心秋月也表示赞同。 于是,他们已将这番话牢牢地刻在了心间。 杜沉非看了看熊呼,忍不住问道:“熊大哥,莫非这从日本国来的疾风八刀,也是你的朋友?” 熊呼道:“是啊!这些人的确是我的朋友。我跟他们也有五六年的交情了。” 杜沉非问道:“却不知你们找着这疾风八刀了吗?” 熊呼道:“还没有,我们俩口子正准备去,不曾想在路上遇见了封慕阳与卫壮士两位少侠。正好这二位古道热肠,也在想方设法为这事奔波。于是,我们就走到了一块,但人手还是不够。我们四人商量一番,决定还是去找疾风八刀相助,却没想到又在路上遇到了小鱼与小吴二位兄弟。” 杜沉非道:“哦,那你觉得,要想击败鹰巢帝府,赶走西班牙人,救出这八百同胞,需要多少人手才足够?” 熊呼道:“他们这次交易,本就是极秘密的事。所以,他们虽然可能有许多工作人员,但绝对不会有很多高手。所以,加上你和小段等几位,想必就已经足够。” 杜沉非想了想,道:“熊大哥,既然他们这次交易是极秘密之事,那这个消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熊呼道:“不瞒兄弟说,早在两年前,我就已经成功安插了几个内线,加入了鹰巢帝府。” 杜沉非道:“这消息,就是你的内线告诉你的?” 熊呼道:“正是!” 杜沉非点了点头,忽然又盯着封慕阳,道:“既然这事是极秘密之事,那封兄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为安插了几个内线,加入了鹰巢帝府?” 封慕阳连忙道:“好教杜兄得知,兄弟我并没有安插什么内线在鹰巢帝府。” 杜沉非“哦”了一声,他在等着封慕阳说下去。 封慕阳果然接着说道:“在下得知这个消息,完全是偶然又偶然的事。” 杜沉非诧异道:“偶然又偶然?这是什么意思?” 封慕阳忽然看了看卫壮士,笑道:“半个月前,在下与兄弟卫壮士路过饶州封门山,只因天色已晚,道路朦胧,又大雪纷飞,天气严寒。我们见路旁有一座荒废已久的农家院落,便走了进去,想找个地方避寒,熬过这个晚上,等天明再赶路。” 杜沉非道:“那几天,的确很冷!我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冷的天气!” 封慕阳顿了顿,又接着道:“对!对!讲得对!我也没有经历过这么寒冷的天气。” 杜沉非问道:“那后来呢?莫非你们就在这农家院落中,听到了鹰巢帝府与西班牙人交易的消息?” 封慕阳道:“正是!我们进去后,却不曾想,这房子中家徒四壁,实在无处藏身避寒。我二人见牛栏上有个隔层,这隔层中还堆着些陈年稻草。我二人当不住寒冷,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爬到了这隔层里,用稻草当棉被驱寒。” 杜沉非等人都听得很认真,因为每个人都很好奇,在这一个普普通通平淡无奇的破败农家院落中,封慕阳究竟是如何听到这个消息的? 封慕阳继续说道:“过不了多久,这屋子里忽然就来了四个人。这四个人,就是那西班牙商人派来的代表,他们显然也是进来避风的。” 封慕阳顿了顿,咽了口唾沫。 杜沉非道:“这消息,你就是从这四个西班牙人口中听来的?” 封慕阳道:“正是!这些人因为寒冷饥饿,受了些委屈,便在这农家院落中骂骂咧咧,你一言我一语,就将这件本来极其秘密的事,给说了出来。” 杜沉非笑道:“于是,他们的这些话,就都被你们二人听到了?” 封慕阳笑道:“正是!我们全都听到了,简直是一字不漏。” 杜沉非也笑道:“这些西班牙人,只怕做梦也想不到,在如此荒凉破败的农家小院中,竟然还会有像你和卫壮士这样的人。” 封慕阳道:“是啊!这是那八百名儿童与女子的运气。” 杜沉非点了点头,忽然看着鱼哄仙,道:“这个消息,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可靠的消息。” 鱼哄仙笑道:“好像是的。” 熊呼道:“我可以保证,这个消息绝对可靠!” 这个时候,江心秋月忽然问身旁的猫小小道:“嫂子,这些外国人,买这么多我国的儿童与女子,究竟是买去做什么?” 猫小小道:“这些人,都是些该死的人贩子。他们两这些孩子与女子买去,再抬高价格,转卖给那里或有权或有钱的富贵人家,给他们一辈子当牛做马。” 江心秋月听了,脸上也有了愤怒之色,怒道:“真可恶!这些道德沦丧、贪婪无道的畜牲,干这些拐卖人口的勾当,先叫人骨肉分离永不能相见,再让这些被拐骗来的人终身为奴,真可谓罪恶滔天,罪不容诛。” 猫小小长叹一声,道:“是啊!哎!真是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这世上,已不知有多少家庭因为这些飘荡在人间的魔鬼而支离破碎,也不知有多少失去子女的父母正在涕泪交流。造成这些悲剧的,全都是因为金钱的驱使与人性的贪婪。” 江心秋月的眼睛里,忽然之间就似已燃起了熊熊火焰。 过了很久,江心秋月才勉强控制着心中怒火,问道:“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如此猖狂,难道官府衙门,都不管吗?” 猫小小又长叹道:“如今当官的,奋斗终身,也只不过是在为钱奋斗而已。自古以来,权钱二字就不曾分过家,官做得越大,钱来得也越快。这些当官的,一个个削尖脑袋往钱眼里钻,哪有工夫管你老百姓的死活。” 对于猫小小的这番话,段寒炎显然也深表赞同。 于是,段寒炎说道:“嫂子讲得对啊!现在当官的,正可谓是“文官贪财不怕死,武管怕死又贪财”。” 他停了停,又说道:“无论做什么生意,赚钱都没有当官来得快!” 这个时候,杜沉非问道:“却不知,他们打算在什么时候交易?” 猫小小道:“是在这个月的十七号。” 杜沉非又道:“是在什么地方?” 猫小小道:“是在江州境内,鄱阳湖畔,一个叫作老爷庙的地方。” 杜沉非问道:“他们为何会选择在这个地方交易?” 猫小小道:“因为在这里,船只可以通往大海。” 杜沉非点了点头,看着鱼哄仙道:“既然如此,我们若立刻动身,乘船北去,倒还有时间。” 鱼哄仙道:“时间的确还比较宽裕。” 第三十五章 帮手 这个时候,钱很多忽然跑到熊呼身旁,问道:“熊大哥,你刚才说,一来是找我们兄弟帮忙,二来是带我们发财。我刚才听你们说了那么久,听来听去,帮忙这事倒是丝毫不假,发财这事却还无影无踪啊!” 熊呼笑道:“钱兄弟,你是不是傻呀?我问你,如果无利可图,你觉得像小鱼与小吴二位这样的人,会跟我来干这种刀尖上翻跟头的事吗?” 钱很多想了想,才摇头道:“这两个人,我知道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若没有钱赚,我猜打死他们也是不会来的。” 鱼哄仙和吴最乐二人听了,放声大笑。 熊呼也笑道:“就是嘛!所以啊,我是不会哄你们白白辛苦的。” 钱很多却还是不明白,冒着丢失性命的风险,去辛苦这一趟,利润收益究竟从何而来? 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不懂装懂的人,不是一个能将疑问深埋在心底的人,更不是一个会装内涵、装深沉的人。 于是,钱很多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我们究竟靠什么发财?” 这时,吴最乐笑道:“兄弟,你能不能也假装一下。” 钱很多诧异道:“阿乐哥,你要我假装什么?” 吴最乐笑道:“假装你还有那么一点点智商。不要让人轻易看出,你的智商是一片空白。” 钱很多想了想,忽然大笑,道:“好!下次我一定注意。但这次,你一定要告诉我,怎么去发财?” 吴最乐听了,也在大笑。 过了很久,吴最乐才道:“兄弟,我问你,按照如今的市场行情,这儿童与年轻女孩,大约能值多少钱一个人?” 钱很多道:“至少一个人也可值二百两银子。” 吴最乐笑道:“好!假如一个人二百两银子,那么,我问你,八百个人,又值多少两银子?” 钱很多连忙伸出两只手来,扳着手指头,喃喃自语道:“一进一,二进二,三下五除二……” 他算了很久,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道:“两百乘八百,好像应该是十六万。对不对?” 吴最乐笑道:“看来,你的算术水平也提高了不少。” 钱很多又是一阵大笑,道:“看来,算术这门课程,学了还是很有好处的。老话说,学好算术,走遍天下不发怵。” 一说到这里,钱很多忽然一拍巴掌,然后就笑道:“阿乐哥,我已经明白,我们应该怎么去发财了。” 吴最乐扬了扬眉,笑道:“哦?那你说说看,我们应该怎么去发财?” 钱很多道:“你看,鹰巢帝府将这八百人卖给西班牙人,那他们就可以得到一十六万两银子,对不对?” 吴最乐道:“对极了。” 钱很多又接着道:“我们只需要将鹰巢帝府的人与西班牙人全都宰掉,那么,不但救了这八百名受害者,还可以将这十六万两银子据为己有。对不对?” 吴最乐大笑道:“对极了!” 钱很多一听说能得到这么多银两,也已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个时候,杜沉非忽然问鱼哄仙道:“老鱼,你觉得我们这一次行动,在人员方面,以我们这十一个人的力量,是不是真的已经足够?” 鱼哄仙想了想,道:“在他们进行人口交易的那一天,鹰巢帝府与西班牙商人,究竟会有多少人在场。我们目前也无从得知。是不是?” 杜沉非道:“的确如此!” 鱼哄仙道:“既然完全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在场。那在我看来,为求稳妥起见,我们这一方还是再多找几个帮手为妙。”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哦?你是不是在这附近,还有些熟人,能请来做帮手?” 鱼哄仙摇了摇头,笑道:“在这吉州、临江军一带,我朋友倒是也有几个,但这只不过是几个酒肉朋友,若要他们与人拼死厮杀,只怕是盲佬拉胡琴,不靠谱。” 杜沉非听了,不解地问道:“那这片刻之间,能去哪里找帮手?” 鱼哄仙笑道:“大哥,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脑袋不生锈,没有麻烦能挡路。” 杜沉非大笑道:“那你这个思想不滑坡、脑袋不生锈的人,究竟有什么良策,能去哪里请来帮手?” 鱼哄仙忽然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孙悟空等人,然后才说道:“这里就有四个现成的帮手,何必去别处请。我要请的帮手,就是后面这四个人。” 杜沉非很有些惊讶地说道:“你有把握,能请得动这四个人?” 鱼哄仙笑道:“我当然有把握,因为我一向都不太喜欢做没把握的事。” 杜沉非笑道:“哦?请问你为何如此优秀?” 鱼哄仙道:“没办法啊。我从来都是如此优秀,哎!真可谓是天道难测、造化弄人。我这辈子只怕都得带上“优秀”这个标签了。” 众人听了,都在大笑。 段寒炎忽然问道:“老鱼,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也很牛逼的样子,却不知,你究竟有什么法子,能请得动光照会这四个人?” 鱼哄仙盯着段寒炎,问道:“小段,你说这四个人如此穷追不舍,究竟是为了什么?” 段寒炎连想都没有想,立刻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钱啊!为了他们光照会损失的三万两银子。” 鱼哄仙道:“不错!那你觉得,光照会这四个人,现在还有没有机会从我们手中得到三万两?” 段寒炎立刻道:“现在,我认为他们绝没有任何机会。” 鱼哄仙笑道:“好!他们为了这笔钱,已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我听说他们还死了好几个人。假如一无所获,你觉得他们有没有脸面回去见白西岩与古传山?” 段寒炎回过头来,瞧了瞧孙悟空等人,才缓缓说道:“我看他们好像也很有点“无颜见江东”的意思。” 鱼哄仙笑道:“一点都不错!现在正是他们进退两难的时候,若退,是无颜见江东,若进,又束手无策。” 这个时候,杜沉非忽然插话道:“而且,这孙悟空、南门捞刀都是光照会“五虎”成员,我听说这何老咪虽然入职较晚,但工作出色,也已被白西岩破格提升为“五虎”之一。所以,这次行动,差不多就代表了光照会的顶尖实力。假如他们执行得是如此一塌糊涂一败涂地,这事若传出去,只怕连光照会都已无颜面对江湖朋友。” 鱼哄仙笑道:“大哥所言极是!” 杜沉非又道:“所以,他们只要有任何一个能得到三万两银子的机会,他们就绝不会放过?” 鱼哄仙道:“不错!我认为他们绝不会放过。” 说话间,众人已不知不觉来到了西武崖上。 这悬崖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白雾。 没有人知道,这悬崖下究竟是什么地方? 现在站在这悬崖上的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有去过这悬崖下的经历。 这时,鱼哄仙忽然盯着段寒炎手中的麻袋,道:“这个麻袋,里面既然装的是几本破歌谱,我们暂时又不打算开歌馆,还辛辛苦苦提着它何用?” 段寒炎问道:“老鱼,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麻袋?” 鱼哄仙笑道:“我看这悬崖下,就是这麻袋永远的家。” 段寒炎道:“你打算将这麻袋丢下这悬崖吗?” 鱼哄仙道:“没错!来!让我来丢下去。” 段寒炎果然将这个先后已有许多人提过的麻袋递给了鱼哄仙。 第三十六章 激将法 鱼哄仙接过麻袋,忽然朝身后越走越近的孙悟空等人高声喊道:“嘿!孙悟空,南门捞刀,何老咪,好久不见,你们好吗?” 孙悟空等人距离鱼哄仙的距离并不太远。 一听到鱼哄仙的喊声,这四个人的目光,立刻齐刷刷地落在了鱼哄仙的脸上。 鱼哄仙也正在看着这几个人。他的脸上挂满了浓浓的笑意。 他笑得就像是一朵花。 但孙悟空等人的脸上,却没有笑意,一点都没有。 他们的脸上,不但没有笑意,反倒是相当阴沉难看。 阴沉得就像是一朵乌云。 过了很久,孙悟空才忽然将手中铁棍插入地面,冷冷道:“我们不好!一点都不好!” 鱼哄仙大笑道:“哦?为什么不好?” 孙悟空没有回应鱼哄仙的问话,他只是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鱼哄仙。 鱼哄仙用手托着手中麻袋,问道:“你说你们一点都不好,我问你,是不是因为这个袋子的缘故啊?” 孙悟空还是猜不透鱼哄仙话中之意,于是他说道:“是!的确是因为这个袋子。你们又何尝不是?” 鱼哄仙又道:“这个袋子,是不是已将你们折腾得非常疲惫,非常辛苦?” 孙悟空皱着眉头,冷冷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鱼哄仙大笑道:“好!既然这个袋子如此折腾人,留着它何用?还不如丢了的好!” 话音未落,鱼哄仙忽然用力将这个麻袋往那深不见底的西武崖下扔去。 这个麻袋因为装了很多歌谱的缘故,虽然并不是特别重,但也绝不会轻。 所以,它掉落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就消失在那一片茫茫白雾中。 鱼哄仙正站在西武崖上,看着这一片茫茫白雾纵声长笑。 孙悟空等人盯着这白茫茫的崖底看了很久。 孙悟空忽然操起铁棍,向前冲出三四丈,似乎打算一棍子就将鱼哄仙打出脑浆来。 但他很快又停住了脚步,又盯着悬崖下看了很久,然后才很有些窝火地盯着鱼哄仙,道:“你是不是脑袋有毛病?” 鱼哄仙道:“没有啊!我脑袋还好得很!一点毛病都没有。” 孙悟空怒道:“你脑袋若没毛病,如何会将这个袋子扔下悬崖?” 鱼哄仙笑道:“一个破麻袋而已,扔在哪里都没有关系。不扔下悬崖,还留着它干什么?” 孙悟空看了看鱼哄仙,又看了看杜沉非等人。 过了很久,孙悟空才眯缝着双眼,盯着鱼哄仙,缓缓道:“我听说你好像是来自邬子口的一个大骗子,诡计多端,花样百出。现在,我只想问你,你将这九万两银子丢下悬崖,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鱼哄仙笑道:“你难道以为这麻袋里装的,是那价值九万两银子的纸币?” 孙悟空道:“难道不是?” 鱼哄仙又笑道:“当然不是!否则,我的脑袋又没毛病,怎么会将这么大一笔财富丢下悬崖?” 孙悟空等人听了,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情。 过了很久,南门捞刀忽然问道:“这麻袋中装的若不是钱,那是什么东西?” 鱼哄仙打了个“哈哈”,然后说道:“好教各位得知,这麻袋里装的,并不是钱,而是从王音歌馆中带出来的几本歌谱。” 南门捞刀忍不住问道:“那么,这笔钱到哪里去了?” 鱼哄仙并没有回答南门捞刀的话,而是反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有个兄弟第一翻墙哪里去了?” 南门捞刀道:“那三只手,究竟哪里去了?” 鱼哄仙大笑道:“我告诉你们啊,昨天晚上,第一翻墙就已将那笔钱带走了。你们却还像傻子一样蒙在鼓里,直跟到这里,我也真是醉了。” 南门捞刀紧皱双眉,忍不住问道:“你是说,那三只手就在王音歌馆中神不知鬼不觉带走了这笔钱?” 鱼哄仙道:“是啊!他就是在那王音歌馆中带走的。” 南门捞刀想了想,才说道:“不可能!” 鱼哄仙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南门捞刀道:“没有人能够从我们的眼皮底下脱身。绝对没有!” 鱼哄仙道:“别人也许不可能,但第一翻墙却并不是别人。所以啊,他早就从你们的眼皮底下脱身而去了。” 这时,孙悟空听了二人的对话,问道:“那么,请问在昨天夜里,第一翻墙究竟是如何走出王音歌馆的?” 鱼哄仙摆了摆手,道:“至于他是怎么走的,那我就无可奉告了。我只想告诉你,你们苦苦追寻的财富,早已不在这里咯!” 孙悟空与南门捞刀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鱼哄仙说的是真是假。 这时,鱼哄仙盯着孙悟空几人看了很久,才很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你们的这次行动,真称得上是失败透顶。却不知道,你们怎么好意思回去向白西岩那老贼交差?” 孙悟空没有说话,南门捞刀也没有。 因为他们是失败者,现在也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 鱼哄仙却不是失败者,于是,他依然还在得意地说道:“你们如果就这样两手空空回去,不但你们几个人自己颜面丢尽,只怕从此以后,江湖朋友也很少还会有人将你光照会放在眼里吧。” 孙悟空想了很久,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鱼哄仙道:“我的意思,你们想必也明白得很。因为,光照会的招牌,已被你们几个人砸得稀巴烂。” 孙悟空的脸上,已有了愤怒之色。 鱼哄仙却依然自顾自说道:“我知道,在光照会中,只有能力最强的五个人,才能称为“五虎”,就好像刘备手下的五虎、梁山五虎一般。对不对?” 孙悟空等人没有回应,但显然都已同意鱼哄仙的观点。 他们在等着鱼哄仙说下去。 鱼哄仙果然接着道:“但如今看来,光照会的‘五虎’也只不过如此罢了。有光照会‘五虎’中三虎共同参与的行动,都搞得如此一败涂地,更不必说光照会其他人的办事能力了。” 孙悟空听了这话,大怒道:“你这死骗子,是不是想死?你如果想死,我可以给你一棍子。我可以保证,我只需要一棍子,就可以打出你的粪来。” 鱼哄仙淡淡地说道:“我还不想死。我若死了,还有谁能带你们去发财?还有谁能带你们去赚个几万两银子回去交差?还有谁能给你们指点条明路,让光照会在江湖朋友面前挽回那么一点点颜面?” 孙悟空道:“什么?你说你要带我们去发财?去赚几万两银子?” 鱼哄仙道:“对啊!没错啊!现在,只有我才能给你们弄到几万两银子。却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去赚?” 孙悟空道:“鬼才会信你这死骗子的话。” 鱼哄仙道:“现在,你最好还是相信我,因为我可是诚心实意找你们合作。” 孙悟空皱眉道:“合作?你说你想找我们合作?” 鱼哄仙道:“对啊!我就是来找你们合作的。就因为我想跟你们合作,所以我才告诉你们实情。否则,我连理都懒得理你们,又何必来跟你们废话?” 孙悟空看了看南门捞刀与何老咪,才问鱼哄仙道:“请问你打算如何跟我们合作?又合作去干什么?” 鱼哄仙道:“我们得到消息,说鹰巢帝府将八百名儿童与女子,卖给一伙西班牙人。我打算拉你们几人合伙,我们齐心协力,击败鹰巢帝府与西班牙人,救这八百同胞脱离火海,顺便将其财物洗劫一空,如何?” 孙悟空想了很久,才道:“能够救出这八百幼童弱女,也是功德一桩。只是,据你推测,我们若果真合作,这次行动,能得到多少银两?” 鱼哄仙道:“保守估计,也有十六万两银子。” 孙悟空又问道:“那么,这些银子,如何瓜分?” 鱼哄仙笑道:“就按照人头均分,如何?” 孙悟空点了点头,道:“这样分,也很不错,很公平。” 鱼哄仙却又说道:“这一次行动,保守估计,你们四个人也可以得到四万两银子。说不定啊,还会有更多惊喜在等着我们呢!” 一说到这里,鱼哄仙忍不住喃喃道:“人生,本就是一个惊喜接着一个惊喜。” 第三十七章 合作 孙悟空却没有说话,因为这个时候,他正在盘算,盘算着这一次行动的利害得失。 他知道,这一次行动,直接针对的就是鹰巢帝府。 但哪怕是鹰巢帝府,也根本就没有关系。 因为孙悟空不喜欢这些将幼童弱女当作货物的人。 他甚至很有些憎恶这种专拣小孩子与弱女子欺负的王八蛋。 因为在他还是一个幼童的时候,也曾被人当作货物,卖给了别人,让他从此以后,都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不是还活着? 鹰巢帝府的势力虽然很强大,强大到没有人敢去与他们作对。 但是孙悟空却不怕。他甚至从来都没有惧怕过。 他觉得死也并不是一件很令人害怕的事。 自从提着这条铁棍,步入江湖,他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所以,在那山鬼生态农庄中,他毫不犹豫地出手杀了蝙蝠。 现在,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鱼哄仙说的话,究竟值不值得自己相信? 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去相信鱼哄仙这样一个江湖闻名的骗子。 孙悟空想了很久,才看着南门捞刀与何老咪、苗抚琴,轻轻问道:“几位兄弟,对于这件事,你们三人是什么个态度?” 何老咪想了想,道:“只要鱼哄仙所言不假,在何某看来,我们可以考虑跟他们合作。” 孙悟空点叫点头,道:“好!” 孙悟空又看着南门捞刀那一张冰冷如霜毫无表情的脸,问道:“那么兄弟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南门捞刀冷冷道:“我没有想法。” 孙悟空道:“我们若同意与鱼哄仙合作,很有可能真的会得到我们想要的银两,但却是直接去对付鹰巢帝府,与他们为敌。” 南门捞刀道:“鹰巢帝府,也并不是不能对付的。我们也从来没打算和他们交朋友。” 孙悟空笑了笑,道:“很好!” 然后她就看着苗抚琴,问道:“却不知你又是怎么想的?” 苗抚琴显然很有些惧怕孙悟空,这个时候,连忙道:“空哥,你是怎么想的,那么,我就是怎么想的。我支持你的决定。” 孙悟空又笑道:“好!很好!” 话音刚落,他就忽然转身,盯着杜沉非,道:“我不会相信一个曾经以骗人为职业的人,但是我相信你。只要你保证这件事是真的,再承诺按人头分给我们银两。那么,我们就跟你合作。” 杜沉非听了这话,想了想,道:“我并不能保证这件事百分百真实,因为除了主持策划这件事的人,没有人能够保证这件事绝对真实。但这个消息,是“熊猫双侠”探听来的消息。他们一向都是很值得信赖的人。所以,这件事,值得你我相信。” 孙悟空沉吟片刻,道:“好!先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你都至少得给我们一个承诺。” 杜沉非问道:“你想要我给你什么承诺?” 孙悟空道:“承诺绝不跟我们耍花样,玩弄阴谋诡计。” 杜沉非连想都没想,立刻道:“好!我答应你们,绝不会对你们耍花样与玩弄阴谋诡计。得到银两后,我一定按照人头分给你们银两。” 孙悟空道:“好!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跟你合作!” 太阳,正红! 红得就如同一腔热血。 孙悟空的脸,在这阳光的照耀下,很红。 红得就如同一腔热血。 杜沉非的脸,在这阳光的照耀下,也很红。 红得就如同一腔热血。 没有任何东西,能比一腔热血更红。 只有舞台上灯火的红,才能够媲美热血的红。 杜沉非今天的心情很好。 所以,当天色还没有黑的时候,他们就在吉州与临江军交界的镇上找了一家最大的客店住了下来。 这个镇子,叫作“红乌鸦镇”。 这家客店的名字,叫作“红乌鸦宾馆”。 虽然乌鸦没有红的,但无论集镇也好,宾馆也好,都可以叫作“红乌鸦”。 不但可以叫作“红乌鸦”,还可以叫“黄乌鸦”、“白乌鸦”,甚至“金乌鸦”。 红乌鸦镇是个很干净的集镇。 红乌鸦宾馆也是一个很干净的客店。不但干净,而且宽敞。 一看到这么干净宽敞的客店,杜沉非的心情是越发好了。 每个来过这个镇上的人,通过这地方的环境,想必都可以看得出,生活在这个镇上的人们,小日子一定过得都很滋润。 因为,这几天竟然还来了一个戏班子,就在这镇上,花高价租了一幢房子,打算唱个几天几夜的戏,从这红乌鸦镇居民的手上大赚一笔。 只有解决了温饱问题的人,才会有心情去追求精神生活,才愿意花费时间与金钱去看这可有可无的戏曲。 如今的杜沉非当然也已不必再为温饱问题发愁,加上他今天的心情也很好,于是,他就自掏腰包,请与他同行的这十四个人在镇上最大也最好的饭店吃了两桌,然后,又在吴最乐的建议下,请众人来看了两场戏。 杜沉非觉得,今天初识的封慕阳与卫壮士,既然是熊呼的朋友,又是正人君子,那么,在将来也一定可以成为自己的朋友。 光照会的这四个人,曾经还是杜沉非的同事,在将来,虽然敌友难明,但无论是朋友也好,是敌人也好,既然双方都已勇敢地抛弃了关门主义,采取了广泛的统一战线,那么,现在都已和杜沉非处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所以,杜沉非也很乐意请他们吃一次大餐、看一次大戏。 他们总共看了两场戏。 一场是《董永遇仙》,一场是《雷劈清风亭》。 这十五个人,绝大多数都是一面喝着谷酒、嚼着瓜子,一面欣赏着别人“台下十年功”的表演。 他们每个人都已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 他们也已有很久没有被别人感动过。 但现在,他们刚为董永与七仙女那惊天地、泣鬼神、动人心的爱情故事感动得稀里哗啦,然后又被张继保的忘恩负义、翻脸无情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打算看完戏,就回红乌鸦宾馆,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就在这个镇上坐船,直往江州。 因为睡得晚又喝多了酒的缘故,杜沉非睡得很沉。 次日上午,若不是熊呼来喊他起床,杜沉非一定可以一觉睡到中午。 众人简简单单用过早餐,便一齐望江边而来。 第三十八章 美容院 他们并没有走出很远,还没有走出这个集镇。 前方路旁,都是各式各样的商铺。 但其中有一家商部,却尤其惹人注目。 因为这家商铺的大门两侧,各框着两副俊男美女的彩色画像。 这四张画像看起来很逼真,逼真得就仿佛框得是四个真人一般。 这四张画像也很大,甚至比它那题着“神采飞扬美容院”的招牌还要大得多,大到距离很远都可以看到。 杜沉非等人在距离这美容院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这四张广告画像。 然后,他们就已看得清,在这四张画像下方,写着许多美容项目: “洗脸洗发、梳头化妆、面部修饰、中药面膜、祛斑祛痘、头部松筋、肩颈理疗、背部刮痧、经络疏通、足浴按摩……”。 在这招牌的上方角落,又有一行小字,写的是——金凤宫旗下连锁品牌第二八五分店。 鱼哄仙见了这招牌,看了看身旁的杜沉非,道:“想不到啊!这金凤宫竟然还经营着这么多美容院。” 杜沉非道:“的确想不到,而且还将门店开到这镇上来了,这里就是它第二百八十五家分店。” 段寒炎笑道:“看来,这汤怀好也真称得上是一个女强人。我本以为他们只经营青楼,没想到还有明星经纪公司,还有这许多美容院。” 鱼哄仙听了,很有些不解地问道:“小段,你怎知这汤怀好还有明星经纪公司?” 段寒炎道:“我也是前天晚上从那王音歌馆中听来的。那歌馆前台说,有金凤宫旗下一个什么很红的皇后乐队要在他们歌馆中开演唱会,想跟我推销门票。” 鱼哄仙笑道:“哦?他们打算在哪一天举办演唱会?” 段寒炎老实回答道:“他们打算在昨天晚上开演唱会。” 鱼哄仙又问道:“那你有没有买他们的门票?” 段寒炎一面摇头,一面说道:“我没有买,一张都没有。” 鱼哄仙打趣道:“哦?真想不到啊!像你这样疯狂的追星族,竟然都不买张门票去看演唱会?” 段寒炎大笑道:“追星族?你看我像是追星族吗?” 鱼哄仙道:“难道你不是追星族?没有很喜欢的明星?” 段寒炎摇头道:“脑子有毛病的人才去追星,才会发疯似的去喜欢一个陌生人。但幸好我脑子没毛病,我一向都没有追星的兴趣。” 众人一阵大笑。 这个时候,封慕阳忽然清了清嗓子,笑道:“我只要一天不洗头,就浑身不舒服。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每天早上要洗头的习惯?” 段寒炎笑道:“我以前也有这习惯。” 封慕阳道:“这里有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美容院,又恰好被我们看见。那么,我请客,请大家进去洗个脸、做个面部水疗,再做个头部按摩,梳个头打个发胶什么的,如何?” 杜沉非并没有进去做美容的打算,于是,他就打算拒绝封慕阳要请客的这一番好意。 但这个时候,吴最乐却立刻笑道:“好啊!我们好像也已有很久没有好好洗过头了,一个个看起来灰头土脸的,就好像是从地里刨出来的。今天就进去洗个头,做个水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何乐而不为?” 鱼哄仙听了,大笑道:“我们兄弟与封先生识荆之初,既然封先生要破费请客,假如我们拒绝的话,那就是太不给封先生面子了。只得进去耍耍。” 既然鱼哄仙与吴最乐已明明白白表示赞成封慕阳的意见,那杜沉非当然也不好意思再反对了。 于是,这一行人,就推开了神采飞扬美容院的大门。 神采飞扬美容院的面积很大,大到你从出生到现在,都绝对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美容院。 杜沉非等人本以为这美容院的占地面积,也只不过是那临街的两个商铺而已。 但当他们一走进门,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很不正确。 这临街的两个商铺,只不过是这美容院的前厅而已。 前厅后面,是一个两层楼的四合院。 四合院中间,是一个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花园。 这个四合院,再加上花园,全都是这神采飞扬美容院的地盘。 这美容院设有妆容部、理疗部、足浴部三个部门。 现在,封慕阳没有要做身体理疗和足浴的打算,杜沉非等人就更没有这个想法了。 所以,他们这十几个人就被一个叫作雪妮的美容顾问领到了这美容院的妆容部。 妆容部位于这四合院一楼最为接近大门的地方。 雪妮是一个看起来很美但似乎又不苟言笑的女孩。 她的腰杆挺得笔直,胸挺得很高,嘴巴也闭得很紧。 她的眉毛又细又长,既不太浓,也不太淡,但一定是很美的那种。 她的眼睛很大,却是红的,就仿佛刚流泪哭泣过。 她为何要流泪?又为何要哭泣? 没有人知道原因,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是在为谁流泪为谁伤心。 她脸上的表情,也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冰冷如雪。 但无论如何,这冰冷的表情中并无丝毫恶意。 所以,依然还会有很多人欣赏她这种冷冰冰的美丽。 杜沉非就是其中一个。她就很欣赏雪妮这种沉静高冷的美丽。尤其当他发现雪妮正在不停地偷偷看他的时候。 雪妮一会儿看看杜沉非的脸,一会儿又看看杜沉非手里的刀。 但杜沉非也仅仅只是欣赏雪妮的美丽优雅,就仿佛欣赏一树安静的鲜花一般。 他现在并没有要泡妞的意思。 在这妆容部的墙壁上,密密麻麻挂的都是很高很大的铜镜。 每一面铜镜前,都摆着一把刷着暗红色油漆、铺着鸭绒坐垫的官帽椅。 妆容部靠门的一侧,便是摆着数十把椅子的排队等候区。 这个时候,正是洗脸梳头的高峰期。 所以,这妆容部已经坐满了或老或少的男男女女。就连等候区也是人头济济。 二十来个打扮时髦、技术精湛的男女技师,或给人洗头,或给人化妆,或给人刮脸,正在紧张而又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一个长得嘴巴略有些歪斜的男服务员正笔直地站在门口高喊:“请一百二十七号顾客到十八号座位享受服务!请一百二十八号顾客到三十一号座位享受服务……” 雪妮将杜沉非等人带到等候区,又给每个人发了一块写着号码的手牌,然后以一种很有职业素养的表情与语气说道:“尊敬的各位顾客朋友,请在等候区休息片刻,留意我们叫号员小哥哥的话,当叫到你们手牌上的号码时,就可以进去梳洗了哦!祝大家梳洗愉快!” 一说完这几句话,她就立刻转身走了。就仿佛前厅还有很多事正等着她去执行一般。 但雪妮并没有走向前厅,而是擦了擦眼睛,快步走向二楼,来到了距离前厅最远的一个房间外。 这是一个位于理疗部的套房。 为了防止顾客对美容师动手动脚行非礼之事,因而这美容院的房间都没有门,只有门帘。 所以雪妮若要进入这个套房,根本就不必敲门。 这套房共有前后两间房。前头是休息间,后头是美容间。 在这休息间的角落里,摆着一个铁笼。 这个铁笼,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刚好能装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这是一个铁条间距很密的铁笼。 第三十九章 铁笼中的男孩 雪妮知道,这铁笼是一个正在里面美容间拔火罐的客人带进来的。 这个客人,因为腰背肌肉劳损严重,所以来这里拔个火罐,以缓解疼痛。 但这个铁笼中,关的既不是猫犬鸡鸭,也不是鹦鹉八哥,而是一个人。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当门帘一拉起,这个男孩那充满了悲伤与绝望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雪妮的身上,他的眼里,也忽然间就有了光芒。 雪妮瞅了瞅里边的美容间,然后看着男孩,又将手指头靠近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她没有说话,而是快步走向这个铁笼,慢慢地拔出了铁笼上那个很长也很特别的插销,将男孩拉了出来。 这时,男孩的眼里,充满了感激,也充满了希望。 但他也没有说话。 他不希望里面房间的人听到他已走出笼子的声音。 雪妮并没有打算解开绑缚在男孩手上的绳索。因为要解开这绳索,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必须耗费很长的时间。 所以,她只是拉着男孩的胳膊,尽量放轻脚步,快速走出了这个房间。 但无论一个人脚步放得有多轻,也完全无法做到毫无声音。 里面美容间里的人,显然就听到了这个声音。 所以,这个时候,忽听美容间里有人大喝一声道:“是什么人?” 雪妮没有做声。 很快就从里边传来一个人从床上翻身跃起的声音。 雪妮听到了这个声音。 她拉着男孩,加快了速度,向楼梯的方向奔跑。 但他们并没有跑出很远,这个时候,忽然间就有一把带着刺骨寒风的刀,从雪妮的身后飞了过来,直钉入她的后心。 雪妮立刻发出“啊”的一声惨呼。 这惨呼声,很大,也很刺耳。 这惨呼声痛苦而绝望。 但她还没有倒下去。 雪妮用一只手扶着栏杆,一面用力推开男孩,一面气喘吁吁地说道:“快跑……到一楼……那里有几个带刀剑的人……你求他们……救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已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那男孩见了,痛哭流涕,一面大声呼喊着“姐姐”,一面冲到了雪妮的身旁。 这种呼喊声中,充满多少悲哀,多少绝望,也只有发出这种声音的人自己才清楚。 但无论这男孩现在有多悲伤绝望,他都无能为力,他既救不了这个已经为他倒下去的“姐姐”,也救不了自己,因为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只是一个还需要别人去关心爱护的孩子。 男孩刚冲到雪妮的身旁,却又已被雪妮用力推开。 然后他就听到雪妮断断续续地说道:“你走吧……我替你去死……你大声喊……救命……” 忽然间,雪妮的脑袋,已重重地落在了这冰冷如霜的楼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男孩放声大哭,一面转身向楼下飞奔,一面含含糊糊高喊着“救命!” 男孩跑得很快,他可以保证,自己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的速度。 因为他一定要找到雪妮说的那些“带刀剑的人”,一定要求他们救救自己,让自己继续活下去。 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雪妮,他甚至都不知道雪妮的名字,但雪妮却是为了他而死。 雪妮本来不必死的。只因为男孩被人用铁笼提进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雪妮。 他只是瞅准机会,在那个提着铁笼的人上茅厕之际,向雪妮说了一句话:“姐姐,你救救我!” 男孩说这句话的时候,雪妮并没有救他。因为她也无能为力,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 她的年纪并不大,她今年也只不过十七岁而已。 所以,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关在铁笼中的小男孩,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铁笼被人提走。 在这个视人命如同草芥的江湖,自己的生命在何时凋零枯萎,都完全没有保证,又有何能力去救别人的性命? 所以,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已伤心难过了很久,她已经流过很多眼泪。 一看到这个被人关在铁笼中的孩子,她就已猜得到,这个提铁笼的人是干什么的,也猜得到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一想到这里,雪妮就仿佛已看得到这孩子悲惨的未来。 她已听说过很多这种悲惨的故事。 她听说,这些被人贩子拐骗来的孩子会被砍断手脚,割掉舌头,再被送到街上去乞讨,成为那些毫无人性者牟取利益的工具。 她甚至还听说过,有很多权势遮天又愚不可及的太监,以为食童男精髓,可令阳物复生。便以高价求购男童,宰杀烹调而食。 这些人如此丧心病狂,已不知令多少无辜的孩子死于非命?令多少可怜的父母一生痛苦? 一想到这里,雪妮是更加伤心,也更加绝望。 但正在她已快绝望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带刀的人。 她不认得杜沉非,也从来都没有见过杜沉非。 雪妮盯着杜沉非看了很久,她很想一直看到杜沉非的内心深处,看他是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英雄。 可惜她看不到杜沉非的内心深处。 但无论如何,杜沉非看起来都绝不像是一个坏人,也绝不像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 她甚至很想请求杜沉非去救那个关在铁笼中的孩子,但是她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也还很年轻,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刚满十七岁的女孩。 她的脸皮很薄,薄到从出生到现在,都还从来没有去求过别人。 但是她盯着杜沉非看了很久,她相信杜沉非绝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 于是,她一将杜沉非等人带到妆容部的等候区,就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那个关押孩子的铁笼。 她觉得只要自己的速度足够快,就一定能在被那个可恶的人贩子追上之前,奔跑到这美容院的妆容部,然后引起杜沉非的注意。 雪妮行动的速度,虽然已很快。但那个提铁笼的人,速度却比她想象的要快得多。 于是,她现在就已经倒了下去,从此以后,也永远都不会再起来。 因为她这正如鲜花怒放的生命,忽然之间就已凋零枯萎。 她已为了一个陌生人而死。 她已为自己的一念善良,完完全全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此刻,男孩已经跑下了楼梯,来到了一楼。 一个人七八岁也好,二十七八岁也好,逃命的速度当然会比平时快得多,一定会快到接近极限。 但无论一个人跑得有多快,都绝对快不过一个懂得轻功的人。 在身后追赶这个男孩的人,这就是这个掌控着男孩命运的人贩子,就是一个懂得轻功的人。 这个人,是一个脸上有一条很大刀疤的男人。 现在,这个刀疤脸的背上还吸带着十七八个用竹节做成的火罐。 显然是还没有来得及拔下火罐、披上衣服,就追了出来。 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有些滑稽可笑,就仿佛一个刺猬一般。 刀疤脸一脚踏在雪妮的背上,用力将刀从雪妮的身上拔出。 他不但懂得轻功,而且轻身功夫还很不错,他只需要一个翻身,就已经从二楼的走廊上翻到了楼下。 这个男孩若想从刀疤脸的手里逃脱,只怕比登天还难。 刀疤脸稳稳地落在地面上,就仿佛一枝利箭钉入地面一般。 刀疤脸正在看着男孩冷笑。 第四十章 人贩子 现在,他只需要一个纵身,就可以来到男孩身后,然后一把揪住男孩的头发,将他像拎小鸡一样拎回铁笼中。 然而,就在刀疤脸纵身跃起,准备去揪男孩头发时,一道人影忽然无声无息从旁边闪了过来。 在刀疤脸还没有揪住男孩的头发时,这道人影却已先来到了男孩身后,然后一把抓住男孩的手臂,随即一个纵身,就跃上了这美容院的屋脊,一直向镇外奔去。 刀疤脸当然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走这个男孩,因为这男孩是他花了二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 这个男孩就是他的货物,他的财产。 对于他来说,赚二百两银子,也绝不是一件容易事。 于是,他也一连几个纵身,紧跟在那道飞奔的人影身后,向镇外追赶而去。 他相信以自己的轻身功夫,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就一定可以追上前面的人影。 只要追上这个人,他就要毫不客气地一刀割断这个人的咽喉,让他清楚敢于冒犯自己的下场。 到目前为止,他已有很多次用手里的这柄刀割断了那些胆大包天者的咽喉。 在这样虽有阳光但却根本谈不上温暖的天气里,光着膀子狂奔,也绝对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 尤其是背上还带着十七八个竹节火罐,就更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了。 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割个三四刀才割断这人的咽喉,因为如果一刀割断这人的咽喉,那简直是太便宜他了。 也只有如此对付这个敢于冒犯自己的家伙,才能够勉强让自己稍微愉快一些。 这个集镇并不是很大,用不了很久,他们就已经来到了集镇之外,已看得到道路两旁连绵起伏的青山。 这条路,,是通往江边码头的路。虽然行人也不少,但道路两旁高耸的乱石堆中,却是一个很适合杀人抛尸的地方。 刀疤脸不由得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他已准备在这个地方杀人。 前方那夹着男孩的人影已越走越慢,就仿佛已累得再也跑不动似的。 刀疤脸已终于看得清楚这个人的背影。 这个人的身形,既不是很高大,也不是很瘦小,他的身形,正好符合他本应该有的身形。 这个人一只手挟着男孩,一只手却提着一把刀。 前方是一根很高但却并不太宽的石柱。 这个人忽然在这石柱旁停住了脚步,他回头看了看刀疤脸,然后就抱着男孩闪到这石柱后去了。 刀疤脸一阵冷笑。 他觉得前面这人的行为很有些滑稽可笑。 去石头后躲避被人一刀割断咽喉的灾难,滑稽得就如同鸵鸟在遇到危险时将头埋入沙子一般。 这个时候的风也很有些让人觉得寒冷。 在这样的天气里,只要是脑子还算正常的人,都绝对可以保证,光着膀子一定没有穿着衣服愉快。 刀疤脸的脸虽然已算不上是一张很正常的脸,但他的脑子却还很正常。 在这样的天气里,刀疤脸当然没有光着膀子待太久的兴致。 所以,他立刻就冲了过去,冲向了这一根很高但并不太宽的石柱。 他本以为,一定会有一大一小两个人正瑟瑟发抖地蹲在石柱后。然而,当刀疤脸冲到石柱后来看时,却见这石柱后空无一人,连鬼影都没一个。 谁也不知道,这挟着小孩的人影,究竟去了哪儿? 刀疤脸也很信得过自己的眼力,这个人若带着一个孩子,想从这石柱后溜走,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因为这一根石柱,本就孤零零地矗立在一块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平地上。 这石柱的四周,根本就没有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刀疤脸绕着石柱看了很久,又四下观望了好一阵,才皱紧眉头,放开嗓子喊道:“日你个娘嘞,你到底是人是鬼?” 没有人回应,当然也没有鬼回应。 刀疤脸一连问了几遍,依然是毫无声息。 过了很久,刀疤脸的额头上已忍不住冒出了些许冷汗,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他不相信,一个人会在他的眼皮底下如此神鬼不觉地消失。 他也绝不会相信,这世间还有人的身手会快得如此诡异离奇。 既然没有人能有这么快的身手,那么,除了鬼,还能有什么? 一想到鬼,刀疤脸脸上的刀疤,似乎都已被冷汗浸透。 常做亏心事的人,几乎从来都不会相信有鬼存在。 刀疤脸也从来不相信这世间真的有鬼存在。 然而,此刻,他就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是真的见了鬼。 但正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了过来。 这个声音一字字说道:“你是不是在找我?” 刀疤脸猛然回头,就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正蹲在一块又矮又圆石头上的人。 这个人的手中,正握着一把刀。 一把刀鞘很粗糙却很宽的刀。 这个人并非别人,正是杜沉非。 刀疤脸不认得杜沉非,因为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还没有见过杜沉非。 刀疤脸看得出,刚才挟着男孩奔跑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但无论如何,有人就好。有人就说明刚才挟着男孩在前奔跑的并不是鬼。 现在,他就在盯着杜沉非。 杜沉非也在盯着刀疤脸,他的脸上,既无笑意,也无愤怒,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刀疤脸盯着杜沉非看了很久,才很有些怒气地问道:“你是谁?我的货呢?” 杜沉非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你的什么货?” 刀疤脸盯着杜沉非的身前身后看了很久,也没看到那个孩子,于是,他说道:“你这鳖孙,那细佬家就是我手里的货,现在哪里?交出来!” 杜沉非听了,皱眉道:“哦?既然这孩子是你的货,那么,你就是个人贩子?” 刀疤脸冷“哼”一声,道:“是人贩子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杜沉非问道:“这孩子你是抢来的?还是买来的?” 现在,刀疤脸没有和别人废话的心情,便怒道:“叽叽歪歪,关你个球事.你若想叽叽歪歪,我一刀结果了你,去黄泉路上慢慢叽歪去吧!” 话音未落,他的人就已经冲到了杜沉非所在的圆石旁。 他的刀也已经出手,这把刀斜斜向上,直削正站在圆石上的杜沉非双腿。 刀疤脸准备一刀就削断杜沉非的双腿,当杜沉非的上半身因为没有了双腿的支撑而落下时,再反手一刀,就可划过杜沉非的咽喉。 这是刀疤脸最为拿手的杀招。 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他记不清自己已有多少次用这种招数杀人。 但无论多少次都没有任何关系,因为那些他想杀的人,如今都已倒在了他的刀下。 用这样的招数杀人,不但痛快,而且很酷。 如果在一刀划过敌人的咽喉后,再加上一个收刀入鞘、转身就走的动作,那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有些狂拽炫酷屌炸天了。 刀疤脸已有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今天,他已做好了要痛快一次的准备。 杜沉非却连动都没有动,就仿佛他直到现在都还还没有看见这把刀一般。 刀疤脸的这把刀来得真的很快,快到很多人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刀。 但杜沉非却绝不是这很多人中的一个,比这刀疤脸出手要快上百十倍的刀,他也已经见过不少。 比如雷滚的刀,南门捞刀的刀,老男十八的刀,樊胡子的刀,岭南九屠的刀…… 杜沉非甚至觉得,刀疤脸的刀,甚至还比不上“洞庭快刀”秦午阳的那柄刀,也比不上“夺魁刀社”那龙的刀。 第四十一章 陈怜香跳槽 杜沉非从刀疤脸那狞笑中带着残酷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刀疤脸显然对自己的刀法已相当满意。 对于自己的刀法,刀疤脸也真的一向都觉得颇为得意。 对于刀疤脸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杜沉非也感觉很有些莫名其妙。 刀疤脸手中这把闪耀着寒光的刀,即将攻击自己身体的哪一个部位,杜沉非通过刀疤脸的目光与握刀的姿势,就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现在,杜沉非就看得出,刀疤脸打算攻击的部位,必然是自己的双腿。 所以,在敌人的刀还没有来到之前,杜沉非虽然还没有拔刀,但却已做好了招架与迎头痛击的准备。 当刀疤脸的刀即将触碰自己的腿部肌肉时,杜沉非忽然拔刀,只见刀光一道,如流星划过天际。 刀疤脸只觉得自己的右臂忽然变轻,轻得就仿佛全无一物,他全身的力气也就在这一瞬间完全消失。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东西飞了出去。 他还没有来得及定睛去看个究竟,这飞出去的到底是何物时,却已感觉得到有一个冰冷如同刀刃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抵住他咽喉的,正是杜沉非手中那把刀的刀刃。 直到这个时候,刀疤脸才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手臂又痒又麻,就仿佛有无数只蚂蚁正在手臂上爬行一般。 但这种又痒又麻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随之而来的疼痛已完全替代了这种痒麻的感觉。 这种疼痛,是痛入骨髓的疼痛。 刀疤脸的脸已因剧烈的痛苦而完全扭曲变形。 他忍不住抬起手来看时,惊讶地发现,不但自己手上的刀已不见,就连一小半条手臂也不见了。 刀疤脸的手竟已被整整齐齐地削断,就仿佛香肠被菜刀削断一般。 他也已发现,刚才那飞出去的东西,正是自己的手和刀。 这个时候,那只已被削离身体的手,还在紧紧地握着刀柄,似乎还有着去砍断别人双腿的打算一般。 刀疤脸瞪圆双眼,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手臂,又看了看已远离自己身体的手部,才显得又吃惊又恐惧地瞪着杜沉非,道:“你……你已砍断了我的手?” 杜沉非淡淡地回答道:“是啊!你看得真准,一点都没错,我已砍断了你的手,现在,你是不是觉得很吃惊?” 刀疤脸的脸部又是一阵扭动,怒道:“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杜沉非就打断了他的话。 杜沉非说道:“一个人若常常将别人的性命看得一文不值,就绝不应该如此看重自己的一条手臂。” 刀疤脸除了惊恐万状地看着杜沉非外,便没有别的表示。 刀疤脸一向都不会忍受别人用这种教训的口吻和自己说话,除非有人用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现在,杜沉非的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所以,无论杜沉非现在说什么,刀疤脸都得忍受。因为他还打算活下去。他觉得,现在表现得老实一点,活得也可能会稍微长久一点。 杜沉非动了动手中的刀,以表示提醒刀疤脸最好说老实话。 杜沉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刀疤脸毫不犹豫地答道:“陈怜香。” 杜沉非听到这个名字,冷笑道:“名字叫怜香,你却好像并不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 陈怜香没有说话。 杜沉非想了想,又问道:“你现在挂号在哪个单位?是穷流,狩野,还是鹰巢帝府?” 陈怜香也想了想,才说道:“我以前在狩野上班,但现在跳槽了。” 杜沉非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哦?你跳槽到哪个单位?” 陈怜香道:“我现在是在穷流。” 杜沉非又问道:“却不知你为什么要跳槽?” 陈怜香翻了翻眼睛,道:“在穷流,工作压力没有那么大,业绩要求没那么高,保底工资也要高些,还有,提成相对也比狩野要高得多。” 杜沉非道:“还有吗?” 陈怜香想了很久,才说道:“当然还有,让人受不了的是,狩野还要扣税,而且还不低。” 杜沉非很有些诧异地问道:“哦?扣税?什么税?莫非你们拐卖人口,还向朝廷纳税?” 陈怜香正准备摇头,但一看到脖子上的刀,便立刻取消了摇头的打算,说道:“不是向朝廷纳税,而是向狩野纳税。” 杜沉非更为诧异,道:“狩野的员工,还得向狩野纳税?这简直也是闻所未闻。” 陈怜香道:“不错。除了那些高层,所有人都得交个人所得税。” 杜沉非皱眉道:“这个人所得税,是怎么个交法?” 陈怜香又想了想,道:“如果每个月能够完成业绩,就只需要交十个点的税,如果没有完成业绩的话,那就得交二十五个点的税,以表示惩罚。” 杜沉非“哦”了一声,问道:“在穷流,难道就不必交税?” 陈怜香道:“在穷流不必交税。而且,每个月都会有员工聚餐,还有会在一年一度的年会上评选优秀员工,颁发年终奖。” 杜沉非忍不住笑道:“看来,狩野的老板,也黑得很。”他略有停顿,又问道:“狩野和穷流的老板,都是什么人?” 陈怜香道:“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我也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两位老板的面。直到现在,我也只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杜沉非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那他们都叫作什么名字?” 陈怜香道:“狩野的老板,叫作野王,狩野中的人都称呼他为元头。” 杜沉非道:“那穷流的老板呢?” 陈怜香道:“穷流的老板,称为宗主,名字叫作麻戈。” 杜沉非听了,牢牢将这两个名字刻在了心间。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问道:“这个孩子,是你抢来的?” 陈怜香道:“不是,是我花二百两银子买来的。” 杜沉非道:“这孩子,是哪里人?” 陈怜香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杜沉非道:“哦?那你是在什么地方买来的?” 陈怜香道:“就在那红乌鸦镇上。是他奶奶带过来,卖给我的。所以我不知道这细佬家是哪里人。” 杜沉非道:“哦?他奶奶主动将自己的孙子卖给你?” 陈怜香道:“是!正是他奶奶主动卖给我的。” 杜沉非听了,长叹一声,良久不语。 现在,他就颇有些同情这男孩的一家。 他既同情这男孩,也同情男孩的奶奶。 杜沉非觉得,这一家人,必然是遭遇了前所未有难以应付的变故,才会忍痛将自家骨血卖给他人,让一个如此年幼、全然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孩子,成为他人呼来唤去的奴才,或者成为别人牟利的工具。 也许,在这个时候,男孩的奶奶正痛苦得肝肠寸断。 杜沉非正在想着,陈怜香却忽然道:“这细佬家的奶奶,好像也很有些奇怪。” 杜沉非问道:“他奶奶奇怪?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陈怜香道:“我见那老太婆也是个衣着光鲜的老来俏,却牵个披裘带索的细佬家,说是他孙子,要卖给我。总之,这老太婆也不像是缺衣少食而卖孙的样子。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杜沉非听了,又“哦”了一声,低声喃喃道:“难道这老太婆,也是一个人贩子?” 陈怜香连忙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问过她。” 现在,杜沉非相信陈怜香的话。 他知道,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做到,脖子上架着一把随时能要他性命的快刀,还能把谎话说得如此顺溜的。 第四十二章 永远的家 杜沉非想了想,又道:“现在,我只想再问你一件事。” 一听到这话,陈怜香的眼里,立刻就有了光芒。 陈怜香觉得,杜沉非一刀砍断自己的一只手腕,解了刚才遭遇自己袭击的心头之恨,想必也已完全满意,或许他并不一定要取自己的性命。 也许,杜沉非只要问话完毕,就会手一挥,放自己离去。 一想到这里,陈怜香连忙道:“好!你问吧!我保证知无不答。” 杜沉非问道:“你们或买或骗来的这些孩子,打算怎么处置?” 陈怜香想了想,道:“这个嘛!我也只不过是为了完成每个月的业绩而已,并没有直接处置安排这些细佬家的权利。” 杜沉非双眉紧锁,他显然并不满意陈怜香的回答。 陈怜香是个很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尤其在这种关乎性命的时候,就更是八面玲珑了。 这个时候,陈怜香连忙接着道:“但我还是知道的。我听说,对于处置安排这些细佬家,一般有五种途径。” 杜沉非问道:“是哪五种途径?” 陈怜香道:“第一,当然是卖给富贵人家做奴才。第二,就是出口到海外。第三,就是卖到矿山,去做童工……” 一听到这里,很多人都一定会显露出愤怒的神色,然后唾沫横飞,大骂一通这些人贩子是如何如何丧尽天良,又是如何如何该死。 但是现在的杜沉非却没有愤怒。 他的脸上,不但没有丝毫愤怒之色,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脸,正冷静得就仿佛一块石头。 现在,他已学会了如何去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他已明白,愤怒在任何时候都毫无意义。 杜沉非的脸上,虽然毫无表情,但他的呼吸却已加速。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问道:“那么,还有两种途径是什么?” 陈怜香道:“还有两种,一种是砍断手脚,送到街上去做叫花子赚钱牟利。还有一种,就是卖给别人做菜吃。” 杜沉非的眉头,锁得更紧,他一字字问道:“做菜吃?什么意思?” 陈怜香道:“这世上有很多喜欢吃人肉的人,他们觉得细佬家的肉又嫩又滑,所以常常买去做菜吃。” 杜沉非盯着陈怜香,看了很久,才冷冷道:“你明知这些孩子会得到如此悲惨的结局,你却还在助纣为虐。我只想问你,你的良心会不会痛?” 陈怜香也在盯着杜沉非这张冰冷如霜的脸,过了半晌,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才能让杜沉非满意? 但杜沉非却并没有等待陈怜香的回答,忽然又问道:“人血做的馒头,你觉得好吃吗?” 陈怜香还是没有回应,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杜沉非道:“你今天是不是还打算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陈怜香听了,眼中又立刻露出乞怜之色,过了很久,才说道:“能活着就绝不是一件坏事。死了也绝不会是一件好事。我的确还打算多活几年。” 杜沉非冷“哼”道:“神采飞扬美容院的那个女孩,一定也有再多活几年的打算,可是你却并没有让她再继续活下去。” 陈怜香的眼中,立刻就有了惊慌恐惧之色。 杜沉非接着道:“今天,我一定不会让你再继续活下去。” 陈怜香立刻道:“可是,我与你素不相识,毫无恩怨,你难道要杀我?” 杜沉非冷道:“美容院那女孩,与你素不相识,可是你杀了她。我与你也只是萍水相逢,但你却想杀了我。” 这时,陈怜香已完全无法辩驳。 杜沉非又冷冷道:“贩卖祸害儿童之罪,虽凌迟碎剐,不足以惩其罪。天道若有知,我想也必不会让你生还。” 陈怜香眼中的恐惧之色更浓。 杜沉非忽然将刀收回,他举目四顾,看着这一片乱石林,缓缓道:“今天,你死定了。这个地方,就是你永远的家。” 然而,杜沉非的话还没有说完,陈怜香却忽然拔腿就跑。 这个时候,他跑得简直比兔子还要快得多。 杜沉非听到了陈怜香的脚步声,但他却连看都没有看陈怜香一眼,只是冷“哼”一声,然后忽然转身,将手中刀扔了出去。 那把烈日乌云刀,就如同风车般飞向陈怜香。 立刻就有惨呼声传了过来。 这一声惨呼,比雪妮的惨呼还要凄厉响亮得多。 杜沉非远远地看着已倒在地上的陈怜香,又是一声长叹。 这个时候,只见从大道上,有一群人正向这边走来。 虽然距离还有些远,但杜沉非看得出,这一群人,不是别人,正是段寒炎、鱼哄仙等人。 鱼哄仙和吴最乐二人,听见这一声惨呼,立刻加快了脚步,最先跑了过来。 吴最乐来到陈怜香的身旁,看了看已经死了的陈怜香,一言不发,却忽然扒开裤裆,扯出老二,对着陈怜香脑袋,“悉悉索索”拉了一泡尿。 鱼哄仙见了,很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吴最乐看了很久,才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吴最乐道:“我要用尿滋醒他。” 鱼哄仙听了,放声大笑。 吴最乐又道:“不好意思,这泡尿,我已憋了很久,实在是忍不住了。” 鱼哄仙笑了很久,才终于止住笑声。 这时,杜沉非也已走了过来,拔出了自己的刀。 鱼哄仙问道:“大哥,那个孩子呢?到哪里去了?” 杜沉非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石头,然后一把将陈怜香的尸身提起,扔入路旁的一个土洞中,拣了些树枝将洞口遮盖起来,又用脚扫来些沙土,将地上的鲜血完全盖住。 他不想让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看见这本不必让他看见的血腥。 做完了这一切,杜沉非才提高了声音喊道:“小朋友,你出来吧!” 那孩子听见喊声,立刻就从藏身的石头后跑了出来。 这个时候,段寒炎与江心秋月、钱很多、房子大、熊猫双侠、封慕阳、卫壮士以及光照会那四个人都已经走了过来。 众人问起刚才所发生的事,杜沉非便将事情的经过简略述说了一番。 熊呼听了,翘着大拇指,连声道:“杀得好!杀得好!这种人,杀一人,胜除一虎狼,功德高于浮屠。如果是我,我也要……” 熊呼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发现有人正在拉扯自己的衣袖,便打住了话头,低头来看。 原来是猫小小在拉熊呼的衣袖。 熊呼忍不住问道:“老婆,怎么啦?没事拉拉扯扯干啥?” 猫小小没有说话,却看了看那个孩子,又向熊呼使了个眼色。 熊呼也看了看那孩子,终于恍然大悟似的,长长地“哦”了一声。 熊呼并不是一个反应迟钝人,他当然立刻就已明白,在一个还纯洁得就如同一片白云般的孩子面前,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去讨论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于是,熊呼显得很温和友善地看着这个男孩,问道:“小朋友,你叫作什么名字啊?” 男孩用一双清澈得如同小溪流水的眼睛看着熊呼,朗声道:“叔叔,我叫杨万里。” 熊呼本以为这杨万里受了这么多惊吓,一定会很胆怯,也很委屈。但现在看来,他却丝毫没有怯懦的意思。 熊呼倒很有些惊讶,过了很久,才向杨万里翘着大拇指,连声道:“不错!不错!” 众人也不知道熊呼是在夸奖杨万里的勇气不错呢?还是在称赞他的名字不错? 但没有人会关心这样的问题。 第四十三章 杨万里的不幸 熊呼又问道:“那你是什么地方人啊?” 杨万里道:“我就是这吉州红乌鸦镇黑乌鸦村人。” 熊呼听了,立刻道:“好!我知道,黑乌鸦村距离这里也并不远,我们送你回家,好不好?” 熊呼本以为杨万里一定会开心得欢呼跳跃。 但是杨万里既没有跳起来,也没有欢呼,甚至他眼中那带着希望的光芒都已完全消失。 熊呼盯着杨万里看了很久,才很有些不解地问道:“难道你不想回去?” 杨万里还是没有说话,但却已有两行泪水从眼中滚落。 熊呼看了看杨万里,又看了看杜沉非,显然很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杜沉非忽然想起陈怜香的话,便说道:“小朋友,我听说,是你奶奶将你卖给这人贩子的,这事是真的吗?” 杨万里终于点了点头,算是表示同意。 熊呼听了这话,立刻问道:“小朋友,既然是你奶奶主动将你卖给人贩子。那么我问你,是不是你们家很贫穷,是不是穷到连吃饭都是个大问题了,所以才将你卖掉,换些口粮度日?” 杨万里听了,又摇了摇头。 熊呼皱了皱眉,道:“这……” 这时,鱼哄仙才说道:“我看这孩子身上穿的,虽称不上豪华,但却连一个补丁破洞都没有,不像是从穷到没饭吃的人家出来的。这其中必有缘故。” 杨万里听了这话,像是很有些佩服地看着鱼哄仙。 于是,鱼哄仙也看着杨万里,问道:“小朋友,那你告诉我,你奶奶为什么要将你卖给人贩子?你只有将实情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帮你。” 杨万里立刻点了点头,又想了想,道:“我奶奶不喜欢我,因为我快有一个弟弟了,奶奶就要卖掉我。” 一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显得很有些诧异了。 因为人心都是肉长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同样都是孙子,何至于有了小的,反要将大的卖掉? 鱼哄仙想了想,才问道:“那你爸爸妈妈呢?” 杨万里低声道:“我爸爸已经死了很久了,只有妈妈。” 鱼哄仙道:“哦?那你奶奶要将你卖掉,你妈妈知不知道这件事?” 杨万里连连摇头,道:“妈妈不知道。妈妈在生小弟弟,给弟弟喂奶吃。” 众人听了这话,颇有些莫名其妙。 鱼哄仙心道:“这杨万里的爸爸既然已去世很久,那他妈妈为何又生了个孩子?莫非是改嫁他人而生的?” 一想到这里,鱼哄仙立刻就想通是怎么一回事了。 于是,鱼哄仙长长地“哦”了一声,笑道:“我好像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熊呼却还没有明白,他听了鱼哄仙这话,连忙问道:“小鱼,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既然明白,就快说来听听!” 鱼哄仙没有回应,而是摸了摸杨万里的脑袋,道:“小朋友,你现在的新爸爸,就是和你妈妈生了个弟弟的这个人,姓什么啊?” 杨万里道:“姓吴,叫吴鸿飞。” 鱼哄仙点了点头,道:“好!现在,我说,你听,如果我说的有不对的地方,你就摇头或者说不对,好不好?” 鱼哄仙打算自己替杨万里将这件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因为他明白,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说明白这样一件并不太简单的事,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杨万里听了鱼哄仙的话,点头道:“好!” 这个时候,鱼哄仙才清了清嗓子,看着杨万里,缓缓道:“事情必然是这样的。因为你爸爸死了,所以你妈妈就改嫁给了吴鸿飞。对不对?” 杨万里听了这话,两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连忙道:“是的!我爸爸死了,妈妈就嫁给了吴鸿飞。” 鱼哄仙又接着道:“你妈妈自从嫁给吴鸿飞,就怀上了小弟弟。于是,吴鸿飞的妈妈,也就是你现在的奶奶,就想把你卖掉?是不是?” 杨万里连连点头,道:“是的!是这样的!我奶奶说,我不是吴家的人,所以就不要我了。” 听到这里,在场的每个人都已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时候,杜沉非看着鱼哄仙,轻轻叹息,道:“这孩子杨万里,今天被卖的缘由,无非就是那吴鸿飞老娘觉得孩子并非自家骨血,怕他长大成人后分家产。是不是这样?” 鱼哄仙道:“一点不错,的确如此。” 杜沉非道:“既然如此,我们若将这孩子就这样送回去,很有可能不是帮他,反倒会害了他。” 鱼哄仙抓了抓头,道:“正是!那老东西见卖出去的孩子又回来了,为了防止杨万里长大后分家产,必然不会就此罢休,肯定还会心生不良。” 吴最乐笑道:“能够做到将一个孩子送上绝路的人,也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人。说不定那老东西为了以绝后患,还会心生毒计,买点砒霜什么的,一家伙将他毒死。” 这个时候,熊呼听了这话,连忙道:“啊呀呀!这如何是好?” 他停了停,便看着鱼哄仙,问道:“小鱼兄弟,既然如此,那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救这孩子一命?” 鱼哄仙笑道:“这个嘛!我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这时,吴最乐忽然道:“既然那老东西不要这杨万里,我们何不就帮他一个忙,给他找一户没生儿子又打算收养的人家,送给他们罢了,说不定还会请我们吃一桌,再打发我们个几百两银子。” 鱼哄仙听了,笑道:“这个法子倒的确不错,这一波操作,真称得上是皆大欢喜的好办法。” 杜沉非皱眉道:“哦?如何就称得上皆大欢喜?” 鱼哄仙掰着手指头,笑道:“大哥,我们这么做,有四大好处,当然称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杜沉非问道:“究竟是哪四大好处?” 鱼哄仙道:“一来让那恶毒的老太婆放心,不至于再心生歹意;二来得以让这孩子平平安安长大成人;三来填补了那没有子女人家的遗憾;四来我们还能得到几百两银子,不至于白白辛苦一回。你们说是不是皆大欢喜?” 吴最乐听了,大笑道:“果然称得上是皆大欢喜。如此好计,我们何乐而不为?” 鱼哄仙见有人赞成自己的观点,连忙道:“那好!我们就这么办!” 杜沉非听了二人的对话,没有表示赞成,也没有表示反对,而是忽然笑了笑,道:“你们二人,今天早餐吃的是什么?” 鱼哄仙听杜沉非忽然来一句这么莫名其妙的话,虽然很有些不解,但还是说道:“不瞒大哥说,我和阿乐,早上吃的都是蛋炒饭。” 杜沉非笑道:“这蛋炒饭,我看一定是别人用昨天吃剩的饭炒的!” 鱼哄仙和吴最乐都不明其意。 过了很久,吴最乐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明明在谈这孩子的事,你如何无缘无故扯到吃早餐上去了?” 鱼哄仙也耸了耸肩,道:“大哥,我也不懂啊!你是不是没吃饱?你如果饥饿的话,我还带了些牛肉干,我扯两块给你,如何?” 杜沉非摇头道:“多谢!多谢!我早上吃饱了,现在也没打算吃牛肉干。” 鱼哄仙道:“那你是啥意思啊?” 杜沉非笑道:“你二人这个点子,有馊味。只有吃剩饭想出来的点子,才会带馊味。” 段寒炎听了,打了个“哈哈”,大笑道:“对!对!对!吃剩饭,想点子,尽出馊主意。” 熊呼与房子大二人听了,是一阵大笑。 第四十四章 救人一命 段寒炎笑道:“老鱼和阿乐的这个主意,我也觉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馊主意。” 吴最乐很有些不服气地问道:“小段,那你说说看,怎见得这么好的主意,是一个馊主意?” 段寒炎笑道:“让一家子骨肉分离的主意,不是馊主意又是什么?” 吴最乐“哦”了一声。 段寒炎接着道:“杨万里的母亲,如今只是正在坐月子,对于杨万里已被人卖掉的事,尚不知情。倘若日后发觉,骨肉永别,必然伤心欲绝,说不定会作出过激之事,一死了之。你们看,这不是馊主意吗?” 鱼哄仙与吴最乐听了这话,良久无言。 这时,江心秋月也说道:“老鱼,阿乐,我也觉得,小段说得对呀!杨万里的妈妈,在那么伤心难过的情况下,也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吴最乐忍不住问道:“秋月,那你说,假如他妈妈日后发觉,伤心难过,会怎么办?” 江心秋月想了想,道:“由那老太婆平日里的言行,杨万里妈妈说不定会认为,是老太婆将自己儿子谋害了。这样的话,她肯定会对婆家恨之入骨。假如一时冲动,又夹杂着报复之心,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共赴黄泉,也是说不定的。” 吴最乐皱眉道:“那你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那刚出生的孩子,就不是她生的吗?” 江心秋月喃喃道:“她也许会这么想,既然你们不让我儿子活下去,我也不让你家的骨血活着。”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江心秋月虽然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无论是杜沉非也好,段寒炎也好,鱼哄仙和吴最乐也好,都听到了江心秋月的话。 每个人都在吃惊地望着江心秋月。 此刻,江心秋月也已发觉自己的想法很可怕,于是脸上发热,连忙道:“我这只是随便瞎猜的。” 段寒炎见了,连忙出来打圆场,道:“的确很有这个可能,一个女人最为在乎的,莫过于自己的儿子。失去儿子的女人,就会觉得人生毫无意义,在她心寒意冷百念成灰的时候,她往往能够做到,什么都已能够放弃。” 杜沉非听了这一番言论,连连点头,道:“小段和秋月所言,极有道理。” 然后,杜沉非就看着鱼哄仙,笑道:“老鱼,我知道,你这个人,聪明好比诸葛亮,才智不输徐茂公,只要你愿意,一定能够想出法子,来救这孩子的。我希望你千万不要让大家失望。” 熊呼也说道:“小鱼兄弟,我听说,救人一命,能获人天福报。不但会让你好运连连,财源广进,还可以延年益寿,多子多福。” 鱼哄仙听了这话,立刻两眼放光,问道:“熊大哥,这话是真的吗?” 熊呼连忙道:“当然是真的啊!无论是佛经,还是道经,都说过的。” 熊呼想了想,觉得还不够说服力,便又说道:“这种救人性命,获得莫大福报的,还有很多实例可以证明的。你若不信,晚一点,我就讲几个故事给你听,如何?” 鱼哄仙和吴最乐都点了点头。 这时,吴最乐忽然问道:“熊大哥,这世间到底有没有那种做好事后就发了大财的真事啊?” 熊呼听了这话,抓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便立刻道:“当然有啊。你看,那人送外号“曾菩萨”的曾祖殿,现在这么富有,不就是做了许多善事的缘故吗?” 这时,鱼哄仙笑道:“曾菩萨是有钱,也做善事。只是那不做善事不存好心的张明玉,不也同样富豪吗?” 这个问题,的确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但无论如何,熊呼还是找到了一个说法。 熊呼道:“张明玉,虽然也很有钱。但他不如曾菩萨长寿啊。” 鱼哄仙笑道:“熊大哥,你又不是神仙,怎算得出张明玉就不如曾菩萨长寿?” 熊呼大声道:“我虽然不会算,但我却知道,张明玉已经死了。” 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等人,听了这番话,都吃了一惊。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问道:“熊大哥,那这张明玉,又是如何死的?” 熊呼看了看正坐在不远处聊天的孙悟空与南门捞刀等人,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是被光照会的白西岩与古传山害死的。” 杜沉非长长地“哦”了一声,问道:“那这白西岩与古传山,为什么要害死张明玉?” 熊呼摇头道:“这个嘛!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对这种阴谋诡计类的,一向都没多大兴趣。不过你嫂子好像很清楚。你问她吧!” 于是,杜沉非忙问猫小小道:“嫂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白西岩为什么要害死这张明玉?” 猫小小道:“当然是为了钱财利益呀。”她停了停,又道:“我听说,张明玉的儿子,叫什么张振飞,加入了光照会。是不是?” 杜沉非知道这件事,于是他点了点头。 猫小小也放低了声音,以尽量不让孙悟空等人听到。 她说道:“我听说,这张振飞自从加入光照会以来,白西岩与古传山二人,就常常派他去执行一些很难完成的任务。” 杜沉非问道:“那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猫小小道:“当然还是为了钱财。每次张振飞不能完成任务,白西岩就要砍了他脑袋。张振飞为了活命,就每次花费三万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来买命。” 杜沉非笑道:“看来,张振飞必定被盘剥了不少钱财,想必也已有好几十万两了吧!” 猫小小点了点头,道:“但白西岩和古传山的意图,并不仅仅是打算盘剥张家这几十万两银子而已。” 杜沉非道:“莫非他们还想侵占张家的所有财富?” 猫小小道:“他们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用阴谋诡计,逼死了张明玉。” 杜沉非“哦”了一声,忍不住问道:“那他们究竟是如何逼死张明玉的?” 对于这个问题,猫小小却摇了摇头,道:“至于他们是如何逼死张明玉的,我暂时也没有打听清楚。也许永远也打听不出来,因为这本是极秘密之事。” 杜沉非听了,点了点头,便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而是向鱼哄仙与吴最乐道:“老鱼,阿乐,你们看,熊大哥说得很对,果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以,你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救这杨万里母子性命。” 直到这时,鱼哄仙才真的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一句话。 鱼哄仙想了很久,忽然问杨万里道:“小朋友,我问你,你奶奶信不信神仙鬼怪?” 杨万里道:“我奶奶信神也信鬼的,她每天都在烧香拜神。她还说,我妈妈生的弟弟,就是神仙保佑的。” 鱼哄仙一听到这里,立刻拍手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好像想到了一个还不错的法子。” 杜沉非忙问道:“老鱼,你想的究竟是一个什么神机妙算的好计策?快快说来给大哥听听!让大哥开开眼界。” 鱼哄仙笑道:“大哥,我这计策,其实也谈不上什么神机妙算,反倒是一个俗的很的计策,只不过正好用得着罢了。” 这时,段寒炎插话道:“无论什么计策,只要用得着,能落到实处,就是好计策。” 杜沉非笑道:“正是如此。无论多好的计策,说破也只是寻常。” 鱼哄仙点了点头,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吴家那老东西既然信神,我们就不妨用神来吓唬她。” 杜沉非听了,沉吟片刻,才竖着大拇指,笑道:“你这法子,简直顶呱呱!神仙法力无边,一个人暗室所为,也明察秋毫。如此,才可让这老太婆绝不敢在暗地里做亏心事。” 鱼哄仙笑道:“正是如此。” 杜沉非问道:“却不知,你打算如何用神仙来吓唬她?” 鱼哄仙道:“我们昨天看的那一出《雷劈清风亭》的戏里,有雷公电母劈死张继保的情节,是不是?” 杜沉非道:“是啊!那又如何?” 鱼哄仙笑道:“我们可以扮成神仙,就说杨万里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玉帝得知文曲星在凡间饱受欺凌,特命雷公电母来劈死这老太婆。这老太婆听闻,必然唬得屁滚尿流,今后必不敢有歹心。” 众人听了,连称好计。 第四十五章 雷公电母 段寒炎道:“如此,方才可以保证这位小朋友平安长大成人。” 杜沉非笑道:“我看,不妨再略加上几句台词,就更为完美。” 鱼哄仙听了,问道:“大哥,你打算如何加台词?” 杜沉非笑道:“就说二十年后,他们吴家有灭门之灾。只有送文曲星上学读书,今后做了高官,才可保他一家平安无事。如何?” 鱼哄仙大笑道:“妙!妙!实在是妙极!如此,杨万里不但可以免遭迫害,还可以上学堂读书了。” 于是,众人都同意了这个救人的方案。只是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完善。 段寒炎问道:“老鱼,那让谁扮演雷公电母为好?” 鱼哄仙看了看熊呼与猫小小,笑道:“熊大哥牛高马大,威猛雄壮,真如天神下凡,常人一见心惊。我觉得,由熊大哥夫妇二人扮演雷公电母最好。” 熊呼道:“扮演雷公电母倒是没问题。只是雷公电母也不拿铁勾。我们若拿着这铁钩,岂不露馅?” 鱼哄仙笑道:“你们当然不能拿铁钩。雷公应当“左手执楔,右手执槌”,电母应该“手持雷电镜,肩插电母旗”。” 杜沉非笑道:“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再画个妆,才更为逼真。” 鱼哄仙笑道:“这事容易,那戏班子就在这镇上,无论是手里拿的家伙,还是穿戴妆容,只要找他们,想必都可以轻松搞定。是不是?” 杜沉非大笑道:“正是!正是!此计大妙!” 这时,熊呼问道:“小鱼,既然由我夫妻扮演雷公电母,那请问,我们在见到那老太婆时,应当如何说话,才能既不露馅,又唬得住那老太婆?” 鱼哄仙想了想,道:“我跟你们一块去。到时,由我扮演太白金星,你二人只站在我身后,也不必说话,一切应对,都在我身上,如何?” 熊呼大喜。 这时,杜沉非问道:“那我们去做这件事,用得着哪几个人?” 鱼哄仙道:“只需熊大哥与嫂子,再加上你和我,我们四人就已经足够。” 杜沉非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四人留下,去做成这件事。其他人就先行坐船去江州,如何?” 段寒炎听了这话,立刻看了看江心秋月,笑道:“好啊!正好秋月已走得脚痛。嘿嘿!坐船比走路要愉快得多!” 杜沉非点了点头。 鱼哄仙道:“那好,就请你们先去。我们四人,只待事情完毕,随后就到。” 吴最乐问道:“老鱼,我们如果先走,到江州后,到时大家在哪里会面?” 鱼哄仙想了想,道:“就在浔阳楼旁的旧金山大饭店,你们就住在这里,如何?” 吴最乐道:“好!这旧金山大饭店,我也知道。那我们就在这个地方等,你们早去早来。” 鱼哄仙应了一声。 于是,段寒炎与江心秋月、吴最乐、钱很多、房子大、封慕阳、卫壮士,以及光照会的四人,就先行往江边坐船去了。 杜沉非与鱼哄仙、熊猫双侠,便带着杨万里,又往红乌鸦镇上而来。 这四个人中,以杜沉非身手最好,于是,就由他负责,从镇上戏班子盗来所需的一应装束物品,用来装扮雷公电母以及太白金星。 这些物品有:雷公翅、尖嘴、楔子、棒槌、环悬连鼓、电母旗、闪电镜、拂尘,以及眼影、腮红、眉笔、口红等化妆用品。 杜沉非等人背了这些东西,领着杨万里,行了约有一个时辰,来到黑乌鸦村后的一片树林中。 只见这树林内,古木顶着青天,枯藤缠着老树,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猫小小是个心灵手巧的人,负责化妆。 用不了一柱香的工夫,猫小小便已将熊呼装扮成了雷公形象。 熊呼装扮的这个雷公虽然过于高大威猛,有如巨灵神一般,但也惟妙惟肖。 只见这雷公——尖嘴猴腮,脸红得就像是猴子屁股;额头上画着三只眼睛,下巴上套着一个尖而长的鸟嘴;袒胸露腹,背插两翅,左手拿楔,右手执槌;背上挂着环悬连鼓。 杜沉非和鱼哄仙见了,连声说像。 鱼哄仙笑道:“即使真雷公来,威风也逊你一筹。” 猫小小给鱼哄仙也画了个淡妆。 有句老话说:“手拿拂尘不是凡人”。鱼哄仙手里一拿上那把拂尘,看起来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猫小小又对着一面闪电镜,在自己脸上涂上眼影、腮红、口红。 涂抹完毕,熊呼再将两面闪电旗插在猫小小肩上,也俨然一个闪电娘娘。 装束完毕,鱼哄仙拍了拍杜沉非的肩,道:“大哥,现在就由杨万里带路,去到他家,你将吴家那老太婆一把提到这树林中来,如何?” 杜沉非很有些不解地问道:“我们如何不去他家?反将她提到这里来?” 鱼哄仙笑道:“我们若这样去她家中,这大白天的,如此奇装异服,走在路上,被人看见,还以为我们是唱戏的呢。到时被那些不明事理又天不怕地不怕的顽童拉拉扯扯,必然露馅。是不是?” 杜沉非想了想,道:“不错,的确很有这个可能。假如露馅,那可真是尴尬到家了。” 鱼哄仙笑道:“正是如此!一旦被人识破,我们一番好心,立刻就会弄巧成拙,倒成出乖露丑了。” 杜沉非道:“好!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她家里,将她一把提到这树林中来。” 鱼哄仙道:“还有,为了保证神秘感,你去到她家中,不要和他说一句话,一见到那老太婆,只管捉鸡一般捉来就是。” 杜沉非又说了一个“好”字。 鱼哄仙略加思索,又吩咐道:“大哥,到了这树林中,你就将她一把扔在地上,然后再找个地方藏起来。” 杜沉非点了点头。 鱼哄仙接着道:“这个时候,我与熊大哥两口子,从树上一跃而下,这老太婆必然会以为我们从天上而来。这样好不好?” 杜沉非听了,大笑道:“好!好!妙极!妙极!” 鱼哄仙又抚摸着杨万里的脑袋,在他的耳畔低声耳语叮嘱了一番。 杨万里认认真真地听着鱼哄仙的叮嘱,共点了一十九次头,说了一十三个“好”字。 鱼哄仙交代完毕,然后问杨万里道:“哥哥告诉你的,你记住了没有?” 杨万里连连点头,道:“哥哥,我都记住了。” 鱼哄仙道:“好!除了记住这些,你还要记住一件事。” 杨万里道:“哥哥,是什么事呀?” 鱼哄仙道:“你若是个聪明人,那么,在事情成功后,你要保证绝不和任何人讨论起这件事。好不好?” 杨万里又连连点头。 鱼哄仙还是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那你记住了没有?” 杨万里道:“哥哥,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鱼哄仙道:“记住了就好。我再重复一遍,你绝对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因为一旦被人识破,你的性命就难保了。你明白吗?” 这杨万里虽然年纪幼小,却是个天资聪颖点头会意的人,在心中牢牢地记住了鱼哄仙的话。 第四十六章 文曲星 于是,就由杨万里引路,带着杜沉非来到了紧挨黑乌鸦村的一片竹林中。 巧得是,这个时候的天空,竟忽然间出现了乌云,而且还不少。 更巧的是,当乌云笼罩大地,忽然间几声闷雷响起,直轰得大地颤抖。 冬季的雷声,叫作“冬打雷”。 冬季打雷,也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奇怪的是,在熊猫双侠扮演雷公电母来救这杨万里性命时,忽然之间就打起了雷。而且还是只打雷不下雨。就仿佛连老天都有意要救这杨万里似的。 黑乌鸦村,是一个很大的村落。 这村落中,密密麻麻都是房屋。 吴家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 这个四合院,是这黑乌鸦村中最大、也最好的房屋。 吴家的四合院,就紧挨着这一片竹林。 因为雷声太大的缘故,直吓唬得吴家那刚出去的孩子“哇哇”大哭。 这哭声,哪怕呆在这竹林中的人,也听得很清楚。 杜沉非与杨万里,就藏身在这片竹林中,盯着吴家的四合院看。 吴家的院子里,摆着一个粉刷着胭脂色油漆的晾衣架。 这个晾衣架很长,晾晒着很多花花绿绿的衣服。 可能是以为会下雨的缘故,这个时候从屋里快步走出一个穿着胭脂色裙衫、梳着高髻的女人,来收这晾衣架的衣服。 这个时候,杨万里连忙指着这个女人,向杜沉非道:“哥哥,那个收衣服的,就是我奶奶。” 杜沉非听了,说了一声:“好!那你先走,我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杜沉非便一个翻身,瞬间跃起三四丈,风一般落在吴家院落中。 这吴家老太婆只感觉到身后忽然有一阵冷风吹来,正打算回头看个究竟。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扭过头来,便已被人一把抓住衣襟,然后她就只知道自己忽然离地而起,便已被唬得晕了过去。 用不了很久,杜沉非就已将这老太婆提到了树林中,将她重重地扔在那铺满了落叶的地上。 老太婆云里雾里,被摔得腰酸背痛,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猛然抬起头来,举目四顾,想看看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老太婆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好几十年,当然认得出这是什么地方。 老太婆在这树林里向四面八方看了很久,也没有看见一个人的身影。 这个时候的吴家老太婆,就很有些想不清了,自己刚才明明在院子里收衣服,又是如何来到这树林中的? 一个迷信的人,在碰到这种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时,最先想到的一定是鬼或神。 这时,老太婆就想到了鬼。 她忽然间就有了把握,一定是鬼将自己带来的。 一想到这里,老太婆的脊背,就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已准备放声大叫。 但在她还没有叫出声来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眼前已多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中,前面一人身着白衫,手执拂尘,倒不觉得可怕。 在这白衫人身后,却有两个奇怪得只有在神话故事里或者戏台上才会出现的人。 这个时候,又是一声闷雷。 老太婆一听到雷声,立刻就认出了这两个奇怪的人。 她觉得,这两个模样奇怪的人,必定是雷公电母无疑。 因为老太婆也常常看戏,她也在戏台上见过雷公电母的模样。 老太婆觉得,那戏台上的雷公,远不如这真雷公吓人。 老太婆很快便瘫软在地上。 这三个从天而降的人,当然就是鱼哄仙和熊猫双侠。 这个时候,扮作太白金星的鱼哄仙忽然厉声道:“你这心如蛇蝎丧尽天良不知死活的老东西,认得我是谁吗?” 老太婆听了,直唬得头皮发麻舌头打结,过了很久,才结结巴巴说道:“爷爷……我不认得……我认得……雷公爷爷……” 鱼哄仙又大喝道:“我乃西方巡使玉皇钦差太白金星。我问你,杨万里又是谁?” 老太婆一听到“太白金星”这四个字,更是被吓得连头都不敢再抬一抬。 过了很久,老太婆才舌头打颤地说道:“爷爷……杨……杨万里……我认得……是……是我的孙儿……” 鱼哄仙大怒道:“你这肮脏该死的老东西,还知道杨万里是你孙儿?我且问你,他现在哪里?” 过了半晌,老太婆才战战兢兢地说道:“我孙儿……在……在……在……” 鱼哄仙打断了老太婆的话,道:“你口口声声说的孙儿,是不是已被你以二百两银子卖给了人贩子?” 老太婆听说这话,又吃了一惊。 鱼哄仙又以一种看起来十分愤怒的语气接着道:“这杨万里,本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因上天念你吴氏先人有好生之德,特将文曲星送到你家,如若饱读诗书,日后必是高官,以救你全家十五年后的灭门之灾。却不曾想,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不但不送他去上学,反将他卖给人贩子。是何居心?” 老太婆听了这一番闻所未闻的话,已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跪倒在地,不住磕头。 鱼哄仙又道:“你的所作所为,玉帝听闻,天颜震怒,令我率雷公电母,只在此刻,便要将你五雷轰顶,顷刻间化为齑粉,灵魂贬在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老太婆听到这话,这个时候,已被吓得屎尿齐流,裤裆湿透,磕头如同捣蒜。 老太婆一面痛哭流涕,一面不停求饶,道:“金星爷爷……饶命……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鱼哄仙大喝道:“你这人面兽心的老东西,人天共怒,饶你不得!” 话音刚落,鱼哄仙厉声道:“雷公电母何在?” 熊猫双侠立刻道:“雷公电母在此!” 鱼哄仙道:“给我打死这贪婪恶毒的老东西。” 熊呼听了这话,又暴喝一声:“是!” 这时,半空中真的又响了一声暴雷。 在这生死关头,老太婆声嘶力竭地喊道:“雷公爷爷,饶命啊!” 正在这个时候,杨万里忽然从一棵大树的树洞中跳了出来,飞一般来到老太婆身边,俯伏在老太婆背上。 杨万里高声道:“求求你们!不要打死我奶奶?你们若想伤害我奶奶,就先打死我吧!” 雷声已停止。 过了很久,鱼哄仙才说道:“今日,若不是文曲星在你背上,你这老东西必死无疑。” 老太婆一面痛哭,一面喊着“孙儿”。 杨万里依然还在替自己的奶奶求饶。 老太婆也在替自己求饶。 又过了很久,鱼哄仙才说道:“看在文曲星的面上,今天可免你一死。我问你,日后还敢如此吗?” 老太婆一听说这话,连忙道:“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好好……照顾我的……孙儿……送他上学读书……” 鱼哄仙道:“既然如此,且看文曲星之面,今天就饶你狗命。滚吧!” 老太婆听了这话,如逢特赦,又连连磕头。 鱼哄仙想了想,又道:“今日,虽已饶你一死。但我会令本方土地山神,时刻监视你家,你这老东西若还敢有半分歹意,必叫你五雷诛灭,死无葬身之地。” 老太婆连声道:“我再也不敢了……再不敢……” 她立刻就想拔腿飞奔而去。只可惜已被吓得胆战心惊,半天都站不起来。 杨万里见了,搀起老太婆,酿酿跄跄,往山下而去。 这时,杜沉非也已经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 四个人盯着杨万里与老太婆的背影看了很久。 直到这二人已完全消失,才转身准备离去。 但在这个时候,忽闻背后有脚步声响。 四人回头看时,只见杨万里又飞奔了回来,到了杜沉非等人身前,气喘吁吁,二话不说,一跪倒地,磕了几个响头。 杜沉非一面将杨万里扶起,一面诧异道:“你为何又回来了?” 杨万里的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意,道:“叔叔,阿姨,哥哥,你们今天救了我,大恩大德,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是来问你们名字的,以后我想报答你们。” 杜沉非想了想,笑道:“你还小,要记住这么多人的名字,想必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啊,你根本就不必知道我们的名字。快回去吧!” 可是杨万里却并没有走。 这时,鱼哄仙笑道:“既然这位小朋友一定要知道我们的名字,就告诉他也无妨。倘若日后得以发达,也请多多关照我们众人。” 于是,鱼哄仙就将四人名姓向杨万里介绍了一番。 杨万里牢记在心,才又飞奔下山去了。 熊呼与猫小小,将这一套雷公电母装束收起。 四人慢慢地望红乌鸦镇而来。 这个时候,乌云忽然间散尽,又已白日当空,好风飘树。 鱼哄仙一面走,一面抬头看着这天空,向杜沉非道:“大哥,刚才也真是奇怪得很。” 杜沉非道:“你是说这乌云和雷声奇怪?” 鱼哄仙道:“是啊!这乌云雷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那个时候来,就仿佛老天有意为之一般。莫非这杨万里真的是天上的文曲星?” 杜沉非笑道:“他是不是文曲星,我们不知道。但既然有这样的巧事,想必这杨万里日后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众人点了点头。 后来,这杨万里果然在绍兴二十四年登进士第,历仕高宗、孝宗、光宗、宁宗四朝,担任过国子博士、广东提点刑狱、太子侍读、秘书监等职,官至宝谟阁直学士,封庐陵郡开国侯。年至八十而亡,获赠光禄大夫,谥号“文节”。 后人有诗称赞杨万里:文章足以盖一世,清节足矣励万世。 第四十七章 行动会议 杜沉非与鱼哄仙、熊猫双侠四人,在十二号晚上,就到了位于江州的旧金山大饭店,与段寒炎等人汇合。 为了这次的营救行动能取得圆满成功,杜沉非召集众人,在十三号召开了一个集体会议。 会议地址就选在这旧金山大饭店的一个比较小的会议厅内。 杜沉非高坐于主席台上,主持这次会议。 段寒炎与鱼哄仙等十四个人在台下坐定。 这饭店服务员很快在每个人身前的桌子上摆放了一杯热茶与几份糖果点心。 直到服务员离去,将大门关闭,杜沉非才首先发言道:“各位,我们的这次行动,关系着八百人的性命,也关系着在座的各位能否过一个好年。所以,我们一定要忘却连日来的辛苦与疲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秉着“周密安排部署,精心组织实施”的精神,以确保这次行动取得圆满成功。” 台下众人稀稀落落鼓了鼓掌,算是表示赞同。 杜沉非看了看台下,道:“对于这次行动,大家有些什么想法,这个时候不妨各抒己见,正所谓集思广益。” 台下众人,沉默良久,也无人发言。 苗抚琴忽然抬了抬手,说道:“既然你们这些笨蛋,一个个束手无策,看来,只有由号称“千年一遇的少年英雄玉面老魔头江湖你大爷”的老夫亲自出谋划策了。” 一听说这话,每个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苗抚琴的脸上。 杜沉非皱了皱眉,看着苗抚琴,问道:“莫非你这什么有什么妙计,即能从鹰巢帝府手中成功救出这八百名女子与幼童,又能从西班牙人手中得到这不义之财?” 苗抚琴相当得意地笑道:“老夫常常挑灯夜读兵书,有神出鬼没之谋,正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去干这等小事,怎么可能拿不出一条妙计?” 吴最乐听了这话,冷笑道:“你若有什么神出鬼没的妙计,就请快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如何?” 苗抚琴也冷笑一声,却并没有将他的妙计说出来。 杜沉非笑了笑,道:“今天,既然我们众人齐心协力,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汇聚一堂,苗兄又足智多谋,胸中已有良策,且说出来,让在座的各位斟酌商榷,尽量做到周密详尽,以达到事半功倍之效。” 苗抚琴这才指了指熊呼,说道:“我听这小伙子说,那些西班牙人是来的六艘大海船。对不对?” 熊呼听了这没大没小的称呼,也皱了皱眉,但还是回答道:“没错!据可靠消息,他们来的就是六艘大海船。” 苗抚琴道:“那他们是不是在老爷庙这个地方交易?” 熊呼又点了点头。 苗抚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可以埋伏在这老爷庙附近,等鹰巢帝府的人与西班牙人交易完毕,那西班牙的六艘海船带着这八百人离去,我们就立刻动手。” 杜沉非盯着苗抚琴,问道:“这个时候,我们动手对付谁?” 苗抚琴道:“当然是鹰巢帝府的人。”他略有停顿,又道:“我们飞身而上,将鹰巢帝府的人全都杀了,扔在湖中喂鱼。这船上的钱,当然就是我们的了。” 杜沉非问道:“然后呢?” 苗抚琴笑道:“然后嘛!当然就是按人头分钱了。我们光照会四个人,拿到应该得到的银两,大家便各走各的。” 杜沉非“哦”了一声,道:“那已被西班牙大船带走的八百人,照你的意思,就这样放之不管了?” 苗抚琴笑道:“老夫是为了钱来的,所以只管分钱。这种拯救世界的小事,就交给你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小姑娘了。” 杜沉非听了,只是“哼”了一声。 他显然很不满意苗抚琴这条所谓的“妙计”。 这时,猫小小想了想,道:“若要救出那八百名女子与孩子,我们只需要在全歼鹰巢帝府的人以后,立刻驾船,沿着长江向东追上去就可。他们船上人多,走得自然就没这么快,必然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赶上他们。” 苗抚琴听了,怪笑道:“正是!正是!看来你这三堆牛屎高的矮冬瓜,倒是还有些见解,是个可造之材。今夜三更,你可以从后门进我房间,让老夫指点指点你。如何?” 猫小小听了这话,脸上已露出怒色,但她既没有发作,也没有回应苗抚琴的话。 熊呼却瞪着苗抚琴,大怒道:“你这毫无教养的臭小子,他奶奶的,嘴巴能不能放干净点?当心你老子我一巴掌呼死你!” 苗抚琴正准备说话,但这个时候,他忽然就看见了孙悟空那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 苗抚琴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僵硬,过了很久,才说道:“各位,不好意思,我刚才只是和大家开个玩笑,稍微活跃一下会议气氛,大家千万不要生气。” 孙悟空冷冷道:“现在,不应该是开玩笑的时候。一个人,若一定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开这种玩笑,他一定会死得很快。” 孙悟空略有停顿,又道:“而且,我可以保证,他若死了,也绝不会有任何人同情。” 苗抚琴红着脸,连忙道:“不好意思,现在的确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是小弟错了,向大家道个歉。” 苗抚琴看了看孙悟空,又看了看杜沉非,道:“接下来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我们追上这些鬼佬,他们纵然人多,但想必都是猪一样的人,以我们众人这等一流高手的身手,我可以保证是马到成功,将他们斩尽杀绝,就如同踩死一堆蚂蚁。”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这样也的确可行。只是追上这些西班牙人后,要将他们斩尽杀绝,也是一件很费力的事。而且这船上有八百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与孩童,只怕会伤及无辜。” 猫小小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让这些无辜之人看见这种打打杀杀的事。” 众人都点了点头。 杜沉非又向众人问道:“各位还有没有什么更好一些的法子?” 现在,没有人想出来更好的法子,因为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发言。 这个时候,鱼哄仙才略微举了举手,说道:“我虽然没有什么妙计,倒有一条小计,既可以得到钱财,又可以救出这八百人,且不必如此费力。” 杜沉非听了,忙问道:“哦?老鱼既有法子,必是良策,快请道来!” 鱼哄仙笑道:“我们可以在这场交易还没开始之前,就在半道劫了这西班牙人的船只与财物。然后再打着这些人的名头,开着这些人的船只,前往老爷庙,和鹰巢帝府的人交易。” 吴最乐听到这里,连连点头,笑道:“老鱼这法子不错,这才是真正的妙策。我们可以将这些西班牙人全都赶到一艘船上,再去和鹰巢帝府的人交易,只等那八百女子与孩子上了我们的船,我们就立刻动手,夺回银两。再一把火将这些人全都烧死在鄱阳湖中。如此,真可谓是一举多得,且不留痕迹。” 鱼哄仙听了,大笑道:“不错!不错!阿乐一直是我的知音。” 杜沉非也点了点头,又想了很久,才道:“这法子,好是好。只是有一件难事。” 鱼哄仙问道:“哦?是哪一件难事?” 杜沉非道:“这长江之上,船来船往,我们初来乍到,如何认得出,哪六艘船是这些西班牙人的?” 众人听了,都连声称是。 第四十八章 黄初九 这时,封慕阳也说道:“还有,我们若将这些船手都杀得一干二净,那么,让谁来开船?难道我们这十几个人,能开得动六艘大海船?” 对于封慕阳这话,众人也表示同意。 杜沉非道:“却不知道,开动一艘这样的大海船,究竟需要多少人?” 这时,无论是鱼哄仙、段寒炎也好,孙悟空等人也好,一听到这个问题,又已没有人发言。 因为这些人中,没有人研究过船舶,所以,没有人有发言权。 但幸好在座的人中,还是有一个人有发言权的。 这个人就是来自于神圣罗马帝国的卫壮士。 卫壮士也举了举手,道:“尊敬的杜大力先生,有主宰我们的上帝作证,我知道开动一艘大海船,需要多少人?” 杜沉非并不太明白,这卫壮士说的“杜大力先生”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现在却没有打算去问这件事,而是问道:“哦?那究竟需要多少人?” 卫壮士道:“这种船,两侧各有三部大水车,每一部水车都由六个人踏动。如此,一艘船上,就有三十六个人。” 杜沉非道:“一艘船上,就有三十六个人。那么,六艘船,就是二百多人。” 卫壮士道:“是!二百一十六个人。” 熊呼摇了摇头,笑道:“看来,小鱼这个法子,也好像行不通啊。” 鱼哄仙问道:“怎么行不通?” 熊呼道:“你看,要在半道劫持这西班牙人,我们是没法在船来船往的长江上认出他们这六艘船来。将这些西班牙人宰了以后,我们又没法立刻找来这两百多个船夫。既然有这么多难处,还怎么行得通?” 鱼哄仙却胸有成竹地笑道:“熊大哥,我早就说过,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就总比困难多;只要脑袋不生锈,就没有麻烦能挡路。” 熊呼忙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些麻烦?”鱼哄仙笑道:“办法我自然还是有的。” 熊呼道:“那你说来听听!” 鱼哄仙道:“我有个小时候的同学,现在是沙船帮的老大,他就在这个地方。” 杜沉非听了,大喜道:“既然老鱼在这个地方还有同学,而且还是沙船帮的老大。那一切都好办得很。” 鱼哄仙大笑道:“的确好办得很!这附近一带的长江,都是这沙船帮的势力范围。” 杜沉非又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在这个地方,想必无论要打听什么人什么事,要多少个船夫,对沙船帮老大来说,都绝不应该是一件难事。” 鱼哄仙笑道:“绝不会是一件难事。” 杜沉非想了想,又问道:“那我们如何去请你这同学来帮忙?” 鱼哄仙笑道:“当然是用银子开道去请。他也是一个很喜欢银子的人。” 杜沉非大笑道:“那你这个同学,怎么称呼啊?” 鱼哄仙道:“这个人的名字,叫作黄初九。” 杜沉非笑道:“初九?为何不叫初八?” 鱼哄仙笑了笑,道:“因为他是初九生的。他的孪生哥哥才叫作黄初八。” 段寒炎忍不住问道:“难道他哥哥是初八生的?” 鱼哄仙道:“是啊!他哥哥正是初八生的。” 杜沉非却问道:“却不知,这黄初九是不是值得让我们信赖的人?” 鱼哄仙道:“这个人,我可以担保,绝对是一个值得你我信赖的人。” 杜沉非又问道:“那这黄初九,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地方?” 鱼哄仙道:“我虽然并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但我一定可以找到他。” 杜沉非道:“好!既然如此,那你看,是由你去请他来此一会,还是我们去见他为好?” 鱼哄仙道:“这个人,是个没有根的人,一年四季漂泊在这长江之上。我们去找他,也一时难以找到。” 鱼哄仙停了停,又接着道:“阿乐也认得这个人,我看,不如我写个条子,叫阿乐去一趟江边,随便将纸条交到江边某艘船上,用不了多久,黄初九必然会来见我。” 杜沉非点了点头。 于是,众人散会。 鱼哄仙果然写了个纸条,打发吴最乐送往江边。 众人直等到晚饭时分,果然不出鱼哄仙所料,黄初九来到了这旧金山大饭店。 这黄初九生得短小精悍,面如古铜,眉如刷漆,目光如炬,却沉静如同死海,一看就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黄初九是被人领到鱼哄仙房间来的。 这时,杜沉非就在鱼哄仙房内,商讨这次行动中一切可能出现的问题与对策。 鱼哄仙一见到黄初九,就立刻站起身来,一面迎了上去,一面大声打着招呼,道:“九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黄初九握着鱼哄仙的手,道:“我好得很。老鱼,我们兄弟差不多已有两年不见,你还好吗?” 鱼哄仙道:“我也很好!很好!” 这两个人互道阔别之情良久。 鱼哄仙请黄初九坐了,又将杜沉非介绍了一番。黄初九也听说过这“荆湖第一刀”的名头,连忙向杜沉非拱手道:“在下黄初九,久仰杜兄大名,却不知今日是哪阵神风,将兄台吹来,有幸在此相会,实乃人生一大快事。今天晚上,就由在下做东,就在这旧金山饭店内,略备粗茶淡饭,请杜兄务必赏光。” 杜沉非看得出来,这黄初九是个直人,并不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于是,也忙拱手道:“在下与黄兄一见如故,承蒙黄兄抬爱,盛情如此,岂敢却之?” 黄初九微笑道:“好!好!很好!”黄初九一连说了很多个“好”字,才看了看鱼哄仙,又看了看杜沉非,问道:“我听说杜兄与老鱼,都已在潭州发展,如今都已事业有成,却不知因为什么公干而来到这江州城中?” 鱼哄仙与这黄初九,已是多年的老朋友,他并没有要在黄初九面前隐瞒某些事的意思。 于是,鱼哄仙一五一十地向黄初九说明了来意。 黄初九听了,想了想,道:“杜兄,老鱼,去打听这一伙西班牙人,以及抽调二百来个船夫,这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黄初九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再说下去。 鱼哄仙紧盯着黄初九那张被日晒雨淋得如同铜铸般的脸,看了很久,才说道:“九哥是不是想说,只是若得罪了鹰巢帝府,就会惹来麻烦?” 黄初九立刻道:“是啊!我正是这么想的。不但会惹来麻烦,而且麻烦还很大。” 鱼哄仙长叹一声,忽然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兄弟我与杜兄二人,为了这八百条无辜的性命不至于惨死于异国他乡,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鱼哄仙停了停,又道:“我与杜兄,漂泊于江湖,是没有根的浪子,即使死在这鹰巢帝府手中,也无足轻重。而九哥却不同,如今已是沙船帮帮主,身家不菲,岂能以身试险?今天这事,就当兄弟根本没提起过。今天晚上,你我二人,只叙兄弟情义,不谈别事。就让兄弟我请客,与九哥大醉一回,也是一大快事。” 黄初九沉默无言。 第四十九章 水怪 鱼哄仙看了看黄初九,忽然又是一声长叹,接着道:“我与九哥,本是生死与共的好朋友、好兄弟。却只怕从此以后,兄弟我再也无法与九哥把酒言欢了。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兄弟一定要不醉不休。” 黄初九听了鱼哄仙这话,又过了很久,才说道:“老鱼,我黄初九既不是铁石心肠见死不救的人,也绝非不讲朋友兄弟交情的人。既然一定要去救这八百人的性命,与鹰巢帝府作对,就不如索性做绝一点。” 鱼哄仙听了,连忙问道:“九哥,却不知如何做绝一点?” 黄初九道:“我的意思,就是将这些西班牙人与鹰巢帝府的人,全都斩草除根赶尽杀绝,完完全全从这个世上消失,让鹰巢帝府日后查无可查,根本不知道是谁做的。如何?” 杜沉非与鱼哄仙都吃了一惊。 鱼哄仙问道:“我们若要将这几百号人全部杀绝,再毁尸灭迹,让他们完全消失,只怕也不会是一件容易事。” 黄初九道:“让这些人完全消失,也不一定要我们自己动手去杀人再毁尸灭迹的。” 鱼哄仙诧异道:“哦?那你说说看,如何才能让他们完全消失?” 黄初九并没有直接回答鱼哄仙的话,而是忽然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这老爷庙是一个很奇怪诡异的地方?” 鱼哄仙睁圆了双眼,问道:“这老爷庙,究竟有什么奇怪诡异的地方?” 鱼哄仙虽然很有些吃惊,但黄初九却很镇定自若地说道:“这老爷庙附近的湖中,有水怪。” 杜沉非听了这话,忽然问道:“水怪?什么水怪?” 黄初九道:“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水怪。但据见过这水怪的人说,这怪物足足有一里路那么长。” 鱼哄仙的眼睛瞪得更圆,过了很久,才问道:“这水怪莫非吃人?” 黄初九道:“不但吃人,而且还吃船只,一口能吞数百人,吃得连骨头都不会见一块。” 听了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杜沉非与鱼哄仙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很有些吃惊。 又过了很久,鱼哄仙才问道:“九哥,你说的这事,真的靠谱吗?” 黄初九道:“老鱼,你与我相识多年,难道听我说过半句谎话?” 鱼哄仙没有听黄初九说过谎话。 他相信黄初九。 但他还是没法相信黄初九现在说的话。 黄初九也看得出来,鱼哄仙正在怀疑自己所说的话。 于是,黄初九道:“我虽然并没有见过这水怪,但我却亲眼见过发生在这老爷庙水域中的怪事。” 鱼哄仙连忙问道:“这老爷庙的水域中,究竟发生过什么怪事?” 黄初九道:“这怪事就是,只要有船只经过这地方,只要声音太大,这水中立刻就会变得一片混浊,然后这水面上就会狂风呼啸,平静的水面也变得波涛汹涌,真如翻江倒海一般。” 鱼哄仙忙问道:“然后呢?” 黄初九道:“然后,就是这水面上的船只,转眼间就会沉入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时候的鱼哄仙是更加吃惊了,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初九道:“正是!就在今年的七月十五,长江押运有两艘给隆兴府福寿金行押运珠宝的船只,就在这老爷庙一带沉入了湖底。” 鱼哄仙问道:“长江押运这两艘押运船,是怎么沉下去的?” 黄初九道:“只不过是这船上的两个年轻人忽然想弄几条鱼打个火锅,不顾众人劝阻,朝这湖水中丢了两个雷管。” 鱼哄仙道:“只因为丢了两个雷管,就把这湖底的水怪炸出来了?” 黄初九道:“是啊!就是这样,忽然间湖底翻滚,巨浪滔天,这两艘载满了金银珠宝与近六十人的船只,就这样从湖面上完完全全消失了。事后,这长江押运公司,从我沙船帮请了三十几个人,下水打捞。” 这时,杜沉非问道:“却不知,你们有没有打捞到这船上的人,以及那些金银珠宝?” 黄初九连连摇头,道:“我们在水下足足打捞了三天,不但没有见到这六十人的尸体与金银,就连一块木头都没有找到。谁也不知道,这两艘大船究竟去了哪里?” 鱼哄仙想了想,忽然问道:“九哥,你看,这是不是某些强盗的阴谋诡计,他们为了得到这些珠宝,又不想被人查出,便操控上演了这样一出把戏,以混淆视听。” 黄初九立刻摆手道:“我认为绝不是,因为当时,我们沙船帮就有几艘船停泊在这一片水域的岸边。而我就站在湖畔的小山上,我虽然没看见水怪,但亲眼看见了这湖中诡异的一幕。” 杜沉非与鱼哄仙都听得很认真。 黄初九接着道:“只有亲眼目睹过这种事的人,才能明白究竟有多恐怖,有多惊人,这完全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鱼哄仙“哦”了一声,问道:“请问那个时候,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黄初九道:“只因为这山上的王爷庙,在王庆造反之时,毁于兵乱。是我们沙船帮承包了这王爷庙的重修工程。” 鱼哄仙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黄初九又道:“而且,这地方发生的沉船事故,也不仅仅是一次两次,一年之内都有上十次,所以绝不可能是假的。” 鱼哄仙听了,道:“若果然这样,那可真是奇怪诡异得很。难道,这水怪真的不喜欢被人打扰,不喜欢噪声?” 黄初九点了点头,道:“这水怪的确一点都不喜欢噪声,只要听到噪声,它就会变得烦躁不安。” 鱼哄仙问道:“九哥,你是怎么知道这水怪不喜欢噪声的?” 黄初九想了想,道:“至于这水怪不喜欢噪声,我都是根据多年来的沉船事故,总结分析得出来的结论。” 杜沉非听到这里,便问道:“黄兄适才所说,要让鹰巢帝府的人与西班牙人,完完全全从这个世上消失,莫非是打算制造噪声,利用这水怪,以吞没鹰巢帝府与西班牙的人?” 黄初九道:“是!我就是这么想的,却不知你们二位觉得如何?” 鱼哄仙大笑道:“既然有这种省心省力又省时的好法子,我们何乐而不为?” 于是,杜沉非与鱼哄仙、黄初九三个人,就在十三号这天的晚上,完全确定了具体明确的行动方案,又召集众人,开了个会,将讨论结果传达到每一个人。 鱼哄仙许诺,事成后支付一万两银子的酬劳给沙船帮。 黄初九听了大喜,当天晚上,又叫来几个沙船帮的得力干将,在旧金山大饭店大开筵席,宴请众人,又在江州城中最有名的歌馆订了三个包厢。 众人吃喝玩乐到凌晨,才俱欢而散。 第五十章 BLACKWIND 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十七号。 十七号的白天虽然是个晴天,但晚上的风却很大。 风吹得长江两岸的树木鬼哭般“呼啦”作响。 风景雄奇秀丽、号称“江湖锁钥”的石钟山,就屹立于长江之岸。 石钟山并不是一座很高的山,但一定是一座很有名的山。 它因为苏东坡的《石钟山记》而有名。 这个时候,因为风太大的缘故,石钟山下的溶洞内,“砰訇“之声不绝。 这种声音,悠远峻冷,足可令天地为之震惊。 这个时候的天空中,还有一轮明月。 清冷的月光,正照在江面上。 这个时候,石钟山下,长江之上,忽然就多出来了六艘大海船。 这六艘大海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是在每一艘船的舱壁上,都用黑漆刷着些谁也看不明白的字符——uno、dos、tres、cuatro、cinco、seis。 这六艘大海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是这六艘船很大,大到你出生到现在,都绝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 这六艘大船,从遥远苍茫的东方而来。 一走出长江,来到这石钟山下,走在最前面、舱壁上写着“uno”的那一艘船上,忽然有人在旗杆上拉起了一面大旗。 这是一面很大的白色旗帜。 清冷的月光,也正照在这面旗帜之上。 在距离很远的地方都可以看得到,这旗帜上画着一个很大的红色熊掌,在这熊掌之下,写着两行大字——“ck wind”。 这六艘船的前进的速度很快。 一来到这石钟山的悬崖下,这些船行驶的速度仿佛比刚才更快,因为船上水车打击水面的“哗啦”之声比刚才更响,水花也飞溅得更高。 也许是船上的人,并不太喜欢这崖壁上持续不断又震耳欲聋的声音。 因为这船上的人,来自于遥远的海外,他们既没有听说过石钟山的名字,也没有读过苏东坡的《石钟山记》。 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明白,这崖壁上洪钟般的声音,究竟因何而起。 他们打算快速驶离这个地方,远离这种让他们无法保持心情平静与愉快的奇怪声音。 但当这几艘船刚好行驶到这石钟山悬崖的正中央时,忽然从湖岸崖壁上那多如牛毛的黑洞中,窜出来十余条黑影。 这十余条黑影,快得就仿佛蝙蝠一般,直向这湖中的六艘大船掠来。 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这十余条人影,就已经到了这几艘船的上空,然后就仿佛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在了那一艘插着白旗写着“uno”的船上。 他们似乎已有绝对的把握,这只船队的头目,就在这艘船上。 这艘船上,很快就传来一连串的惊呼声。 然后,又有了打斗声、兵刃相接声、人头落水声、桌椅掀翻声,以及一声比一声大的惨呼声。 但这些声音很快就已停止。 一切声响,都完全停止,就仿佛这艘船上,根本就不曾发生过任何意外。 然而,这个时候,那插着白旗的船上,舱外的甲板上已忽然间多出来七个死人。 船舱中,灯火明亮。 这船舱中摆着一张很长的桌子。 这桌子上,摆满了酒菜。 桌子的四周,又摆放着十几张椅子。 椅子虽然已被打翻了好几张,但桌子却还没有翻,只有桌上的几碟菜打翻在舱板上。 长桌旁,现在正坐着九个人。 坐在首位的,是一个眼睛很蓝、头发很卷、下巴很尖、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 这个男人,身上穿着一件宽松肥大的亮蓝色丝质长袍,长袍上镶的却是红边。在这长袍位于胸脯的位置,又用白线绣着几个字——“我是一坨屎”。 这人的头上,戴着一个如同水桶般长的红色高帽。高帽上,镶嵌着十七八颗耀眼的珠子。 每个走进这船舱的人,一定都可以看得出来,这船舱中,刚才一定有十三个人正在大吃大喝饮酒作乐。 但现在这些人却没有饮酒作乐,因为有四个人已经倒了下去,有九个人的脖子上,各架着一把刀或者一把剑。 倒下去的那四个人,不管是谁,都一定可以保证,他们已完全不会再喝这世上的一滴酒、再也不会寻找任何乐子。因为他们已全都被人割断了咽喉。 这倒下去的四个人手中,都紧握着一把长剑。 他们本想用自己手里的长剑,去割断这些忽然冲入船舱者的咽喉。只可惜他们并未能如愿以偿,自己的咽喉反倒已被别人割断。 还坐在桌旁的九个人,被人用刀剑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也根本就不会再有兴趣去饮酒作乐。 这些手里拿着刀剑的人,并非别人,而是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江心秋月、孙悟空、南门捞刀、何老咪、苗抚琴、封慕阳、猫小小、黄初九这十一个轻身功夫都还不错的人。 黄初九实在是一个很能干也很靠谱的人。 他只需要一声吩咐,沙船帮在这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就已经在烟波浩渺船行如梭的长江上,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这来自于西班牙的船队。 然后,他们很快就已完全摸清了这船队的底细。 这船队,共有水手二百六十四人,护卫人员三十九人,小头目十二人。 这船队的总负责人,名字就叫作哈德鲁。 这个留着小胡子、戴着高帽子的人,就是哈德鲁。 哈德鲁今年已有三十四岁,有十六个老婆,却没有一个儿子,效力于西班牙臭名昭著的人口贸易组织“ckwind”。 他在“ckwind”组织工作已有八年零三个月。 所以,他从事人口交易的时间,也至少已有八年。 这八年来,他已经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航海家,他已有十一次远航中国,从鹰巢帝府手中收购人口的经历。 这次,他带来的这十二个助手,也全都是跟了他至少五年以上的得力干将。尤其是其中的两个,更是已足足与他共事了八年。 这两个人的名字,叫作维克多与胡安。 这些人,每个人都已通过这门生意,获得了他们想要的一切。 无论是金钱还是豪宅、美女,他们都已挣得足够。 所以他们对于自己的一切,都已感觉很满意。 他们也很热爱自己的这份工作。他们决心将这份人口交易的工作一如既往地干下去。 有了这些得力干将的全力辅佐,安德鲁在这条他常走的航线上纵横驰骋,也没有几个海盗敢来找他的麻烦。 尤其是四年前发生在“蛇王岛”的一场交锋,更是让无法无天的海盗们闻风丧胆。只要一看到这面大书着“ckwind”的白色旗帜,海盗们绝对都会选择望风而逃。 为什么? 因为在这“蛇王岛”上,安德鲁船队几乎全歼了一伙海盗。 这伙海盗的名字,就叫作“鲨鱼”。 “鲨鱼”,是这一片海域上组织最为严密、人数也最多、武器装备也最精良的海盗组织。 但“鲨鱼”却在安德鲁的手中毁灭。 因而这数年来,安德鲁在这片海域上,已是名声响亮,已没有海盗再敢来进犯。 而鹰巢帝府方面,平时负责与哈德鲁单线联系的,是一个外号叫作“大眼蛤蟆”的人。 对于这次交易,鹰巢帝府出动的是十七艘马船,为首的人叫作厉无肠。 这些情报,全都是黄初九在这短短的两天工夫内得来的。 此刻,当安德鲁看到脖子上架着的一柄弯刀时,他显得很吃惊,吃惊得双眼都已瞪得滚圆。 架在他脖子上的弯刀,是南门捞刀的刀。 南门捞刀的刀很快。 哈德鲁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刀。 第五十一章 变老实的哈德鲁 南门捞刀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哈德鲁。 但杜沉非和鱼哄仙却在看着哈德鲁。 他们看着哈德鲁,并不是因为哈德鲁长得有多好看,而是他们有话要问。 但在他们还没有提问的时候,哈德鲁却以一种尖锐刺耳的声音首先问道:“你们,是谁?是什么人?” 杜沉非没有回答哈德鲁的问话。 鱼哄仙也没有。 鱼哄仙盯着哈德鲁那两撇很有型的黄色胡子看了很久,才问道:“你就是哈德鲁?” 哈德鲁连想都没想,立刻道:“是!我就是哈德鲁。你们是什么人?” 鱼哄仙还是没有回答哈德鲁的话,而是说道:“我听说,你有一幢很大的别墅,别墅中养着十六个老婆,是不是?” 哈德鲁听了这话,颇有些吃惊地盯着鱼哄仙看了很久,才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 鱼哄仙依然没有回答,因为照现在的形势来看,他根本就不必回答。就仿佛一只猫根本就不必回答老鼠的问话一般。 所以,鱼哄仙又说道:“你这十六个老婆,是不是还在等着你回去?” 对于鱼哄仙的这个问题,很显然,哈德鲁很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鱼哄仙又问道:“那么,我问你,你还想不想看见你的这十六个老婆?” 哈德鲁双眉紧皱,用手擦了擦额头,道:“我当然想的。你想干什么?” 鱼哄仙笑道:“好!既然你还想看见你的这些老婆,那么,你就张开嘴,让我看看,你到底长了多少颗牙齿?” 哈德鲁听了这话,是更加莫名其妙了,但他还是犹豫着张开了嘴,因为他还想看见自己那十六个貌美如花的老婆。 但就在哈德鲁刚张开嘴的一瞬间,鱼哄仙忽然一抬手,一个细小如同药丸般的东西就飞进了他的喉咙。 在哈德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鱼哄仙又以一种哈德鲁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速度,一指点在了哈德鲁的心窝处。 这一指,点得力量并不是很大,但这一颗已进入哈德鲁咽喉的细小东西,立刻就被哈德鲁吞进了腹中。 这个时候,南门捞刀的刀,忽然入鞘。 也正在这个时候,杜沉非等人的刀与剑,也全都入鞘。 因为他们觉得,现在已经到了并不一定要用刀才能挟持一个人的时候。 这时,黄初九也忽然走出舱外,站在甲板上,将两个手指放在口中,朝石钟山下的黑暗中,连续三声呼哨。 这种呼哨声的穿透力极强,哪怕站在湖岸上,都绝对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这呼哨声。 一听到这呼哨声,石钟山下那黑黝黝的阴影中,忽然之间,就有二三十艘小船如同飞箭般冲了出来,直冲到这些大海船旁,将这六艘大船团团围住。 但这船上的人,却并没有强攻上船。因为他们并不着急,他们在等待着用一种更为轻松舒适的方式上船。 吴最乐与钱很多、房子大、熊呼、卫壮士等人,就在这些小船上。 此刻,哈德鲁一面摸着自己的咽喉,一面盯着鱼哄仙,夹七夹八说道:“eres un bastardo!你这该死的浑蛋,es terrible,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鱼哄仙笑道:“我既然是浑蛋,那么我给你吃的东西,当然就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哈德鲁从凳子上跳起来,双眼圆瞪,胡子抽动,怒道:“hijo de puta!你放在我肚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鱼哄仙淡淡道:“我给你吃的,是一种毒药。这种毒药,叫作“十日消魂散”。却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十日消魂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哈德鲁摊了摊手,显得很愤怒地说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鱼哄仙笑道:“这几个字的意思,就是说,只要你吞下了这种毒药,如果十天之内没有服下解药的话,你就会死得很惨。你知道是怎么一个死法吗?” 这个时候的哈德鲁又惊又惧,连忙问道:“那我是怎么死的?” 鱼哄仙缓缓道:“你会肠胃出血而死。” 哈德鲁一听说这话,脸色立刻就变成了死灰色。过了很久,才道:“vete a mierda!我不想死,我想要解药,你告诉我,哪里有解药?” 鱼哄仙又笑道:“解药我当然有。如果有人肯花钱买的话,我一定会卖给他。” 哈德鲁立刻道:“好!我买,你要多少钱?” 鱼哄仙却反问道:“你们这一次出门,带了多少钱?” 哈德鲁一听到这话,立刻警惕起来,问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打劫?” 鱼哄仙淡淡地笑道:“是啊!我们正是想打个劫。这半夜三更,除了打劫,我们还能干什么?” 哈德鲁眼珠转动,似乎正在思索对策。 鱼哄仙又问道:“你们这次,究竟带了多少钱?” 哈德鲁想了想,道:“我们这次,是到江州来收购药材的,带了八千两银子。” 鱼哄仙听了这话,一阵大笑,道:“让我想一想,好不好?” 哈德鲁道:“vete a mierda!你要想什么?” 鱼哄仙道:“我要想一想,怎么才能让你变得老实一点。” 但他并没有想很久,却忽然看了看段寒炎、孙悟空、何老咪等人,道:“这个哈德鲁,好像不是一个老实人,我一看到他,就头痛得很。请问你们哪位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让他变得老实一点?” 这个时候,正站在维克多身后的何老咪忽然道:“我倒有一个还不错的法子,应该可以让他变老实一点。” 鱼哄仙连忙问道:“哦?你究竟有什么法子?” 何老咪一听到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鱼哄仙的问题,而是忽然拔剑,一剑划过维克多的脖颈。 维克多的颈部,立刻就有一朵血花盛开。 维克多只发出尖锐刺耳的一声惨叫,就立刻倒了下去。 何老咪冷冷道:“这就是我的法子。” 鱼哄仙大笑道:“这个法子,应该还不错!我也很欣赏你的这个法子。” 这个时候,哈德鲁的脸色,已完完全全变成了死灰色。 鱼哄仙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刚倒下去的维克多,才盯着哈德鲁,道:“现在,你是不是已变得老实了那么一点点?” 哈德鲁立刻点头,以表示自己已变得老实。 鱼哄仙一把揪住哈德鲁的衣领,道:“你这龟孙子,竟敢骗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哈德鲁摇了摇头。 鱼哄仙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却不但知道你是哈德鲁,我还知道,你们来自于西班牙的黑风组织,你们千里迢迢来到这儿,是已与鹰巢帝府的“大眼蛤蟆”联系妥当,来鄱阳湖老爷庙,与‘大眼蛤蟆’手下一个叫作厉无肠的人做一笔八百名人口的交易。是不是?” 哈德鲁听了鱼哄仙的话,大惊失色,过了很久,才说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鱼哄仙笑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们这些人,直到昨天,都还是鹰巢帝府的人,都还是大眼蛤蟆与厉无肠的同事。” 哈德鲁很有些奇怪地问道:“难道,你们,大眼蛤蟆,今天已不是同事?” 鱼哄仙道:“我们若还是他的同事,又怎么会来打劫你们?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就在昨天,已经从鹰巢帝府离职了。” 哈德鲁恍然大悟似的,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他的眼神立刻变得黯淡。 鱼哄仙道:“所以,你最好还是表现得老实一点的好。你如果能让我觉得满意,我还可以让你再继续活下去,然后再让你带走你的货,也就是那八百个人。因为对于这八百个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第五十二章 六门火炮 一听到这话,哈德鲁那两只慢慢变得黯淡的眼睛,又有了希望的光芒。 过了很久,哈德鲁才说道:“好!只要你答应,我有两个条件,那么我就都听你的。” 鱼哄仙问道:“是哪两个条件?” 哈德鲁道:“这两个条件,一是让我们活着离开,二是让我们带走这八百人。” 鱼哄仙听了这话,立刻松开紧揪住哈德鲁衣领的手,笑道:“好!只要你听话照做,那么我就答应你这两个条件。” 哈德鲁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这船舱中的气氛忽然就变得融洽而和谐起来。 鱼哄仙盯着哈德鲁,又重复着刚才已经问过的问题,道:“你们这次,带了多少银两?” 哈德鲁道:“我们带了二十三万两银子。” 鱼哄仙一听到这个数目,立刻精神为之一振,眼中也立刻充满了笑意,道:“这二十三万两银子,是不是白银?” 哈德鲁道:“不是白银。我们带的是黄金,本来是黄金。可是,大眼蛤蟆要换成纸币,临安府富康钱庄的纸币。所以,现在船上只有纸币。” 鱼哄仙道:“好!很好!那这些纸币,现在什么地方?” 哈德鲁道:“就在这艘船的底舱。” 鱼哄仙道:“你叫人去搬上来。我希望你们搬钱的速度是越快越好!你们搬钱的速度若不快,我就要让你再看看,我们杀人的刀究竟有多快。” 哈德鲁连连点头,他的眼中,又已充满了恐惧之色。 在这种情况下,搬钱的速度当然会很快。 这些钱财,已全都被搬到了船舱中。 杜沉非和鱼哄仙等人,盯着这一捆捆簇新的钱币看了很久,才露出了非常愉快满意的神色。 这时,鱼哄仙拍了拍哈德鲁的肩膀,说道:“老哈,你表现得很不错,我是相当满意。我可以保证,你不但可以继续回你那什么玩意西班牙,玩你的十六个女人,而且啊,我日后还要和你做生意。” 哈德鲁连忙问道:“你要和我做什么生意?” 鱼哄仙道:“我当然也是和你做人口生意啊!你想要多少货,我全都可以按时按量给你,就按照你跟鹰巢帝府的价格,好不好?而且,我们还给你送到临安交易,你根本就不必担着风险跑到这个地方来,好不好?” 哈德鲁双眉紧锁,但还是说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合作愉快!” 鱼哄仙道:“我们合作,我认为一定会相当愉快的,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很讲江湖道义的人,做生意,我也是一个很讲诚信也追求双赢的生意人。”他略有停顿,又道:“既然我们日后还要合作,那么这一次,我虽然拿了你们的钱财,但我也不能对你的损失坐视不管。你只要照我说的做,我就可以保证,绝对不会让你折本。” 哈德鲁连忙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鱼哄仙道:“我的意思,就是我打算帮你想个好法子,再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带回你要的货。这样的话,你就没有损失了,是不是?” 哈德鲁当然希望能够挽回损失,听了这话,便连忙点头道:“好!我一切都听你的。” 鱼哄仙笑道:“既然如此,现在,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照常前去与厉无肠交易。只等那八百名女子与幼童上了你们的船,我们就动手,将鹰巢帝府的人全都杀光。如此,损失的就只有鹰巢帝府,你得到那八百个人,我得到银两,如何?” 哈德鲁点了点头,忽又摇了摇头,道:“这样很好,只是又不好。” 鱼哄仙很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哈德鲁解释道:“得到这八百个人,很好!要杀光他们,很难。以后,鹰巢帝府查出来,我们杀的人,就是惹祸上身。这样很不好。” 鱼哄仙笑道:“我办事,你放心,我可以保证,他们是查不出来的,更查不到你们的头上。” 哈德鲁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鱼哄仙笑道:“因为这次,我们带来了六门火炮,我只需一声令下,这鹰巢帝府的数十人,立刻就会葬身鱼腹。” 哈德鲁皱了皱眉,道:“火炮?什么火炮?” 鱼哄仙道:“是啊!我这几门火炮,威力无穷,完全可以做到速战速决。自从有了火炮,无论你是想送一个人去天堂还是地狱,我保证都方便得很。” 鱼哄仙停了停,又很有些鄙夷地说道:“这种高科技产品,你们这些蛮子是不可能见过的。等下我就让你们这些蛮子开开眼界。” 哈德鲁点了点头,他的确也很想见识见识这种火炮的威力。 鱼哄仙又道:“只因为我也实在很想找一个像你这样的海外合作伙伴。所以,我不但要帮你得到这笔八百人的货,我还可以送两门大炮给你。这样的话,在你们以后遇到海盗时,就不必与他们动刀动枪,只需要一炮打去,就足可令他们数十人顷刻间死翘翘,甚至粉身碎骨。如何?” 哈德鲁连声称谢,道:“这太好了!太好了!我喜欢和你合作,我们一定合作愉快。我这次回去,一定要向我们ckwind的领导反映,你们是我们非常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 鱼哄仙听了大笑。 哈德鲁想了想,又问道:“只是我还不清楚,你叫作什么名字?是哪个单位的?” 鱼哄仙笑道:“我叫作鱼宝胜,我们这是刚从鹰巢帝府辞职,单位名字的话,暂时还没有想好。等想好,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个时候,杜沉非忽然道:“至于合作事宜,我们可以明天再商讨。我们既然已经是合作伙伴,那我们就一定要在乎合作伙伴的利益。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尽快前往老爷庙,替哈德鲁先生得到这批货。” 鱼哄仙连忙对哈德鲁道:“对!对!这事不可耽搁。否则,损失的可就是你们了。老哈,去叫你们的人,全都集中到前面这两艘船上来,做好战斗准备。” 哈德鲁“哦”了一声,问道:“那后面四艘船呢?” 鱼哄仙道:“后面四艘船,当然是用来放你的货,也就是那八百名女子与孩子。这四艘船,就暂时交给我们的水手。只要这八百人上了船,我们这些水手就立刻将船只驶离老爷庙,脱离虎口,再来这个地方等待。” 哈德鲁问道:“事情成功后,我们是不是就在这个地方汇合?” 鱼哄仙道:“正是如此!” 哈德鲁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于是,哈德鲁令人将其它几艘船上来自于西班牙的水手与护卫,全都集中于前面这两艘船上。 吴最乐与钱很多、房子大、熊呼、卫壮士,以及沙船帮船上那些水手便立刻一拥而上,占了后面四艘船。 他们果然以一种轻松而愉快的方式登上了这几艘船。 又有人七手八脚从沙船帮船上将那六门火炮抬到了哈德鲁船上,用黑布遮盖起来。 火炮准备就绪,鱼哄仙又以护卫船只、指挥调度为由,自己与江心秋月、苗抚琴、封慕阳、猫小小、黄初九五个人分插到那标着tres、cuatro、cinco、seis的四艘船上,只安排他所谓的“火炮技术最为精湛”的六个人,还留在哈德鲁的船上。 这六个人就是——杜沉非、段寒炎、孙悟空、南门捞刀、何老咪、封慕阳。 鱼哄仙留下这六个人的原因,只不过是这六个人既是精力最为旺盛、反应最为快速的男人,又是自己这一方中轻身功夫最为高明、逃命逃得最快的六个人。 一切安排妥当,这六艘大船,便一齐往老爷庙而来。 第五十三章 好大一阵风 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 但老爷庙附近的鄱阳湖水域,却还被船上辉煌的灯火照耀得波光粼粼。 这一片水域中,共有十七艘马船。 最前面的一艘船上,也插着一面很大的旗帜。 这是一面黑色的旗帜。一面比死亡还要黑的旗帜。 这个时候,这面旗帜,正在寒风中“呼啦”作响。 船上的灯火,正照在这面旗帜上。 旗帜上,绣着一个巨大的白色鹰头。 这个鹰头,虽然是绣上去的,但它眼中那种阴冷残酷的神态,就仿佛正欲用它的利爪将一切撕裂成碎片,直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鹰头上,戴着一个平天冠。 这船上灯火,照耀得这白色的鹰头,仿佛比死亡还要白得多。 这十几艘马船上,不时有孩子惊恐的哭泣声伴随着寒风吹来。 杜沉非与段寒炎、哈德鲁等人,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这面黑白分明的旗帜,也听到了这种带着惊恐的哭泣声。 哈德鲁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旗帜上的标记。所以,一看到这个标记,他就已有绝对的把握,这些船只,就是鹰巢帝府的船只。 哈德鲁的船队,就在这鄱阳湖水面上,齐头齐尾摆成一个“一”字形,紧挨着鹰巢帝府的船队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杜沉非与段寒炎、孙悟空、南门捞刀、何老咪、封慕阳六个人,正静静地坐在船舱之中。 船舱外的甲板上,站的全都是哈德鲁的人。 这两只船上的人,互相盯着看了很久,鹰巢帝府的船上,才忽然有人以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好大一阵风!” 哈德鲁听了这话,知道是接头暗语,便回应道:“你是白头鹰!” 鹰巢帝府船上,那沙哑的声音又说道:“风从何处起?” 哈德鲁道:“扶摇九万里。” 鹰巢帝府船上那人听了这话,立刻向哈德鲁拱了拱手,道:“在下厉无肠。” 哈德鲁摘下头上帽子,放在胸前,向厉无肠略微弯了弯腰,道:“我是哈德鲁。” 很显然,厉无肠并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他觉得一切废话都毫无意义。 所以,这个时候,厉无肠开门见山地说道:“很好!你们要的这批货,八百个人,我已全都带来。你可以先验货。” 哈德鲁点了点头,缓缓道:“muchisimas gracias!我不必验货,因为我信得过你们。二十万八千两银子,你们的货款,我也已经带来,大眼蛤蟆说,要临安府富康钱庄的纸币。” 厉无肠道:“好!你我虽然素未谋面。但你我双方,已合作过多年,我也信得过你。” 哈德鲁一面用手比划,一面说道:“le doy mi sincero agradecimiento!现在,请你将人送到我的船上。中间两只船不要,我还要装别的货物。两边的四只船,就可以容纳很多人。de acuerdo?” 哈德鲁说的话,虽然很有些混乱与不知所云。 但对于厉无肠这样一个见多识广的人来说,要听懂哈德鲁的话,也并非难事。 所以,哈德鲁话音刚落,厉无肠只说了一个“好”字,便向身后挥了挥手。 他的身后,立刻便有六个人跳上那关押着这批“货”的船只。 很快,鹰巢帝府的人,便已将船只开到“ckwind”船队那标记着tres、cuatro、cinco、seis的四艘大海船旁边,又以一种快到你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速度,搭起了一种特制的扶梯,将自己这方的船只与“ckwind”的船只连接起来。 然后,这数百名柔弱的女孩子、稚嫩的孩童,就如同鸭子般,在别人挥舞的皮鞭下,在别人恶狠狠地喝骂声中,走进了这四艘标记着tres、cuatro、cinco、seis的大船。 这些被别人操控着将来与命运的生命,就这样,在别人这种毫无掩饰的暴力安排下,即将开始一段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未知的人生旅程,即将去面对一个虚无缥缈的明天。 但他们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也根本就没有这个勇气,去探索与面对这种令人心惊肉跳的未知。 可是,他们无力逃脱别人的掌控,也无力反抗别人的摧残,因为他们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还需要别人关爱的孩子。 然而,也许从此以后,这些被拐骗来的孩子,再也无法得到别人的关爱。因为没有人能知道,他们的明天,究竟是在天堂中度过?还是在地狱内凋零? 但无论如何,现在这“ckwind”船上的八百人,都是幸运的。因为他们虽无力掌控自己的未来,但已有人在努力帮他们走向更为美好的明天。 这个时候,鹰巢帝府船上的这些水手,已收起扶梯,然后全部退回。 这些人行动的速度很快,因为他们已有足够多的经验。 “ckwind”船队两侧的四艘船,这个时候,在沙船帮水手的操控下,也已经掉头,乌龟般慢慢地向长江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厉无肠盯着哈德鲁,说道:“这批货既已交接完毕,现在,想必已到了我们算账收款的时候。” 哈德鲁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忽然向身后的船舱中喊道:“货已收到,你们出来!”然后他又拖长声音喊道:“预备……” 话音刚落,这两条船忽然退后十丈。 也就在这时,船舱中立刻就有六条人影,如同幽灵般闪出船舱之外,然后又以一种快到诡异离奇的速度,掀起船头甲板上的黑布。 只在这片刻间,这老爷庙的鄱阳湖水面上,已“轰隆”连声,炮火冲天。 正在等着收款的厉无肠,根本就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已被孙悟空打出的一门火炮稀里糊涂炸得粉身碎骨。 鹰巢帝府这十七艘马船,顷刻间已有三艘化成碎片,一片片在这翻动的湖面上来回飘荡。 霎那间,这一块地方,就已火光耀眼,哀嚎冲天。 哈德鲁等西班牙人,见了这几门火炮的巨大威力,是吃惊得瞠目结舌。 但就在哈德鲁惊讶之际,只听见这深不见底的水面之下,忽然间地裂山崩般一声响亮,然后就有一鼓似将淹没天地般的滔天巨浪狂卷而来。 哈德鲁船上的所有人,忽然间就已能感觉得到,自己脚下的船只,晃动得就如同巨浪中的一片枯叶。 这时,船上开炮的杜沉非与段寒炎、孙悟空、南门捞刀、何老咪、封慕阳六人,忽然同时纵身,离船而起,直跃上六七丈,然后一个转身,又在水面上轻轻一踏,便已稳稳落于那已在数十丈开外的四艘船上。 这神秘的巨浪虽然可怕,但以这六个人一流的轻身功夫,要想吞没他们,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期间,段寒炎还顺势一把摘走了哈德鲁头上的帽子。因为这是鱼哄仙特意关照过的。 鱼哄仙看得出来,哈德鲁帽子上的这十七八颗珠子,虽然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珠子,但无论如何,拿到当铺中,也至少能换来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这就已足够令鱼哄仙满意。 于是,段寒炎现在就替他摘来了这一顶如同水桶般的帽子。 这四艘船上的人,无论是鱼哄仙也好,熊呼也好、卫壮士也好,听到水中这种沉闷而恐怖的声音,看见这种巨浪滔天的景象,都已吓得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幸好这船上的沙船帮水手,都是些见识很广博、经验也很丰富的老手。 于是,这四艘船,快得就如同离弦之箭般往长江方向而去。 站在船上的杜沉非、段寒炎等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过了很久,还能听得到身后那种诡异的“轰隆”声与“扑通”声。 没有人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人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如此神奇伟大的大自然面前,渺小如同蝼蚁般的人类,也许永远也无法揭开这老爷庙水域的奥秘。 第五十四章 秘密据点 在寅牌时分,这载着八九百人的四艘大海船,便已按照事先制定的行动方案,来到了沙船帮位于北港湖囚龙山下的一个据点。 沙船帮的这个据点,虽然距离江州并不算远,但却是一个极为隐秘的所在。 这个地方,隐秘到你从出生到现在,都绝没有见过这么隐秘的地方。 你若问这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会如此隐秘? 那么我也不会告诉你,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过于隐秘,很少有人知道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就连我也不知道。 但这个地方,却是沙船帮的地盘。 所以,这个时候,又到了黄初九尽地主之谊的时候。 辛苦了半夜的一群人,也正在等着黄初九再尽一次地主之谊。 在这样隐秘偏僻的地方,除了黄初九,没有人能找到一滴酒。 因为在这个地方,没有人会比黄初九更熟悉。 无论是杜沉非也好,鱼哄仙也好,孙悟空也好,没人来过这个地方。 黄初九没有让大家失望。 有酒,也有菜。 酒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米酒,菜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萝卜干与豆豉。 虽然酒菜和“丰盛”二字几乎没有任何关系。但无论如何,在这么偏僻隐秘的地方,还有酒有菜。 而且,酒是温的,萝卜干和豆豉也是热的。 在这种寒冷的冬夜,一碗温热的米酒,一碟刚用猪油炒过而香喷喷的萝卜干与豆豉,这就已足够能令很多人觉得满意。 正在慢慢饮着米酒、咀嚼着萝卜干的杜沉非、段寒炎、熊呼等人,现在也觉得很满意。 因为只需要一碗温热的米酒下肚,就已让他们浑身都变得温暖起来。 在黄初九的招待下,就连那刚刚还被人当作货物的八百名女子与儿童,也每个人分到了三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其中那四百名孩子还每个人都有三个鸡公糖。 房子大一连喝了三碗米酒,才忍不住问坐在他身旁的段寒炎道:“小段,刚才那水里面,吓死个人,你是最后一个过来的,那你有没有看清楚,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段寒炎连连摇头,道:“不知道!我是完全没看清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段寒炎就扭过头来,也很有些好奇地看着身旁的杜沉非道:“大哥,你有没有看清楚那水里的东西?” 杜沉非笑道:“我也是什么都没看到,因为我那时早已被吓得魂飞天外,刚喝了两碗酒,才缓过神来。” 众人大笑了一阵。 鱼哄仙看着黄初九,道:“莫非这地方,还真的有水怪不成?” 黄初九听了这话,道:“刚才在老爷庙湖中发生的事,我们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半点不假。若无水怪,怎么会有这种怪事?” 鱼哄仙想了想,目光扫视众人,道:“你们说,会不会是这湖中的鱼群在作怪?” 这时,吴最乐道:“我看老鱼说得很有道理!很有可能是鱼群在搞鬼。” 钱很多很有些不解地问道“鱼群在搞鬼?鱼群搞什么鬼?它们怎么搞鬼?” 吴最乐笑道:“你们看,当我们这威力无穷的火炮一响,湖中鱼群受到惊吓,就会集体逃窜,是不是?” 钱很多想了想,才道:“没错!鱼和人也差不多,受到惊吓当然会逃窜的。” 吴最乐又道:“好!那么,这成千上万条鱼同时逃窜的话,是不是就会溅起水花、卷起波浪?” 钱很多吃惊道:“那得多大的鱼,才能有这么大威力,卷起这么大浪来?” 鱼哄仙听了,便问黄初九道:“九哥,却不知这湖中大鱼,究竟能有多大?” 黄初九刚将一根萝卜条送入口中,听见鱼哄仙的问话,便将这萝卜条“咔吱咔吱”嚼得粉碎,吞入腹中,才道:“这湖中,三四百斤的鱼,也常见得很。一两百斤的,就不计其数了。” 鱼哄仙道:“三四百斤?有这么大的鱼?” 黄初九点头道:“有!多的是!就在今年的九月份,我们沙船帮就有兄弟打过一条三百六十多斤的大鱼。还有,在四月份,也捕捞过一条两百九十三斤的。” 鱼哄仙听了这话,笑道:“既然如此,那我认为,这老爷庙水域中所谓的水怪,也并不是真的有什么水怪,只不过是这水中大鱼在作怪而已。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鬼怪。” 对于鱼哄仙的这个观点,当然是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 段寒炎就显然并不支持鱼哄仙的这个观点,这个时候问道:“若是水中鱼群在作怪,这鱼群受到惊吓,就算鱼很大,威力也很大,也只不过能卷起波涛而已,又怎么会忽然间狂风大作?又怎么会忽然下起雨来?” 段寒炎的这个观点,立刻就赢得了许多人的支持。 这种支持,有很多人通常都会用“对!对!”或者“不错!不错!”这几个字眼来表达。现在,段寒炎就听到了好几个人说出这几个字的声音。 黄初九显然就很欣赏段寒炎的看法,此刻,立刻发言道:“段兄所言极是。鱼群既不会飞上天,也不会兴云布雨,所以这根本就不可能是鱼群在作怪。除非这湖中真的有龙王。” 在座的这些人中,没有人会相信这湖中有龙王存在。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世间流传的神话故事。 鱼哄仙是既不相信龙王,也不相信水怪,于是,他说道:“下雨是湖中鱼群翻动时卷起的水花。至于刮风嘛,说不定也只不过是天缘凑巧,正好在这个时候刮了一阵风而已。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个时候,孙悟空忽然目光扫过这厅内的每一个人,然后才盯着杜沉非,缓缓道:“各位,现在好像并不是适合开辩论赛的时候。讨论这湖中有没有水怪的事,我看也已完全没有意义。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杜沉非见孙悟空在盯着自己,便开口问道:“哦?依你所见,我们应该去做什么有意义的事?” 孙悟空笑了笑,道:“此刻,最有意义的事,就莫过于分钱。在一番辛劳之后,收获一笔并不算少的酬劳,也是一件相当愉快的事。” 杜沉非笑道:“这的确是一件愉快的事,莫非你现在就打算分钱?” 孙悟空道:“不错!这笔钱已到了我们手中,我们又已达成了合作协议,既然迟早都要分,那么,迟分就不如早分。” 这个时候,就连一向都很沉默的南门捞刀,也冷冷道:“现在,似乎正是分钱的好时候。难道谁还有意见?” 杜沉非听了二人之言,笑道:“对于这么愉快的事,我当然不会有意见。却不知,你们打算怎么个分法?” 孙悟空立刻道:“还能怎么分?既然我们事先就有口头协议,那当然是我们这十五个人,把这二十三万两银子,按人头均分!难道你已忘记了当时的承诺?” 杜沉非想了想,才说道:“我没有忘记,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常常忘事的人。只是,我们如果是这么个分法,那是不是叫沙船帮的兄弟,就当给我们白忙活一场?” 孙悟空冷“哼”一声,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你们已答应付给沙船帮酬劳一万两银子,那就先扣掉这一万两,我们十五个人均分这二十二万两,如何?” 第五十五章 分钱 杜沉非看了看鱼哄仙,又看了看黄初九,才盯着孙悟空道:“还是不能这么分!” 孙悟空皱眉道:“为什么不能?” 杜沉非道:“因为我们还得考虑几个问题。” 孙悟空皱眉道:“考虑几个问题?是什么问题?” 杜沉非道:“首先,就是这八百人的安置问题。我们既然已将他们从火窟中营救出来,总不能到了这里,就拍拍屁股不管他死活了,是不是?” 这时,鱼哄仙插话道:“还有,沙船帮出动人数众多。而且,我们这次行动,若没有九哥的这条妙计,怎么会如此顺利?所以,沙船帮若只分得一万两银子,我认为很不合理,也很不公平。只论九哥这条计,就至少值五千两银子。” 孙悟空皱了皱眉,但他也觉得杜沉非和鱼哄仙所言也极有道理,于是,便说道:“那你们是怎么个打算,对于这笔银子,又是怎么个安排,不如现在就拿出个能让彼此都满意的方案来。” 杜沉非点了点头,很诚恳地说道:“好!既然我们此刻就站在沙船帮的地盘上,那我们就先谈谈关于沙船帮酬劳的问题。刚才老鱼也说过,只九哥这条计,就至少值五千两银子,沙船帮出动的人数也最多。所以,我们至少得给沙船帮追加五千两银子的酬劳。悟空兄,对于这一点,你有没有意见?” 对于杜沉非的这个说法,孙悟空也觉得有理,而且,他也并不想得罪势力范围并不算小的沙船帮。 既然不打算得罪,就不如索性大方些。 于是,孙悟空看了看黄初九那张如同铁铸般的脸,点了点头,说道:“对于给沙船帮追加酬劳的事,我们也表示赞同。” 孙悟空略有停顿,又接着道:“却不知,你打算怎么安置这被鹰巢帝府拐卖的八百人?” 杜沉非想了想,才说道:“对于这八百人的安置问题,我暂时是这么想的,离家近的,打发他五两十两银子的路费。离家远的,就需要替他准备数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的盘缠。好让他们能够得以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如此,才不至于让他们在途中捉襟见肘,寸步难行。” 这时,熊呼忽然道:“小杜,这么多人,我们若要一个个去问出他们的籍贯来,也只怕不容易。” 鱼哄仙想了想,道:“这件事,就还得麻烦九哥。” 黄初九听了,立刻道:“这事倒不难,我现在就叫人去统计。” 话音刚落,黄初九便朝身后喊道:“阿煌,你过来!” 话音刚落,忽然从后门进来一个二十五六岁矮矮胖胖的年轻人。 这人小跑着来到黄初九面前,哈了哈腰,问道:“帮主,有什么吩咐?” 黄初九看了看阿煌,道:“你现在就派人去统计,那八百名女子与娃子都是哪里人。完事便马上回来汇报!不要耽搁!” 阿煌答应一声,立刻出门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阿煌便将统计结果写在一个本子上,拿了过来,递给黄初九。 黄初九却连看都不看,而是说道:“你念出来!” 阿煌点了点头,便翻开本子,高声念道:“关于这八百人的家庭住址,据我们刚才的统计,明细如下: 江南西路:隆兴府二十四人、临江军一十九人、吉州一十六人、袁州三十四人、赣州三十七人、筠州四人; 江南东路:饶州一十五人、池州八人、宁国府一十三人、徽州七人; 荆湖南路:潭州九人、衡州十二人、邵州二十一人、永州六人、道州二人、郴州九人、桂阳军二十九人; 荆湖北路:鄂州六人、江陵府二十五人、德安府四人;京西南路房州三十人、襄阳府九人、随州十一人; 淮南西路:光州三十二人、庐州一十四人、安庆府二十七人; 淮南东路:楚州二十七人、盱眙军七人、滁州二十二人; 夔州路:施州一十七人、黔州二十六人、忠州十人、遵义军二十六人、思州二十四人、梁山军一十九人; 利州东路:巴州一十九人、兴元府一十三人; 潼川府路:长宁军二十三人、叙州八人、遂宁付一十六人; 河东南路:解州一十一人、孟州三人、辽州一十八人; 广南东路:韶州四人、连州六人、英德府四人; 山东西路:济州五人。 以上这些,都是已查出家庭住址的。 另外,还有七十九人因年纪太小,完全不知道自己家住何方。” 段寒炎听了,很有些吃惊地看着杜沉非,道:“大哥,这些人来自于五湖四海,我们倘若将他们一个个送回去,那送到何时才能完事?尤其是还有那七十九个孩子,压根就不知自己家在何方,咱们是想送他回到家乡,也是无能为力。这就麻烦大了。” 杜沉非想了很久,才说道:“我看,不如这样,先去问问这些年纪已不算小的女子,如有家住在这附近,或者在这地方有亲人的,且愿意自行回去的,我们便给她些路费,就让她自己回家。如何?” 熊呼点了点头,道:“那些因为年纪太小,或者因为路途遥远,不能自己回家的,怎么办?” 杜沉非道:“这些人,别无他法,我们就只有先带回潭州,再慢慢想办法帮助他们回家,如何?” 熊呼听了,翘了翘大拇指,称赞道:“好!小杜兄弟真称得上是济弱扶倾、有始有终之人。” 这时,孙悟空说道:“各位,既然这些人的籍贯如此复杂,也暂时无法知道要花费多少盘缠。我们总不能直等到将他们一个个送回去,再来分这笔银子,是不是?” 鱼哄仙道:“我们当然不会等那么久。因为若将这么多人全都送回去,只怕你我胡子都已花白。依我之见,不管路途远近,每个人给他预算五十两银子的安置费,八百人也就是四万两银子。如何?” 孙悟空问道:“那么,请问这四万亮银子交给谁保管?” 鱼哄仙道:“我们在座的各位,无论是谁,只要敢于承担这个责任,那么,这四万亮银子,就交给他保管,怎么样?” 没有人说话。 鱼哄仙便盯着孙悟空,道:“假如你孙悟空肯承担这个责任的话,那这四万两银子,你立刻就可以带走。” 孙悟空听了这话,冷笑道:“我们这次来,是为了银子而来,并不是来送人回家的。” 鱼哄仙道:“既然你们不想送这些人回家,那就只有靠我们了。” 孙悟空道:“好!那这四万两银子,就留给你吧!二十三万两银子,减去沙船帮应得的一万五千两,再扣掉这八百人的安置费四万两。那么,还有十七万五千两。若按照人头均分,我们应得多少?” 苗抚琴听了孙悟空的话,立刻用右手指头在左手掌心划了好一阵,才道:“空哥,我们应得四万六千八百两。” 孙悟空道:“对!对!四万六千八百。你们看,是不是这个数?” 杜沉非笑道:“好像不是这个数。” 孙悟空道:“哦?为什么不是?难道算错了?” 杜沉非笑道:“你们的算术也很不错,并没有算错。只是却不能这么算。” 孙悟空皱眉道:“为什么不能这么算?” 杜沉非笑道:“因为还有一项,你们还没有算进去!” 第五十六章 合作愉快 孙悟空又皱眉道:“还有哪一项没算进去?” 杜沉非道:“这一项,就是将八百人从这里送回潭州的费用。” 孙悟空问道:“那么,你觉得这笔费用,应该需要多少银子。” 杜沉非沉吟片刻,道:“至少需要五千两。” 杜沉非话音刚落,就盯着黄初九,道:“九哥,这事很有可能还得麻烦你。你看,我们再付五千两银子给沙船帮。就请九哥帮忙,派几艘船,只等明日打发了那些愿意自己回去的,便沿着长江,穿过洞庭湖,送其他人去潭州,如何?” 黄初九摆了摆手,道:“送他们去潭州,也不是问题。只是明天却不能去。” 杜沉非诧异道:“为什么明天不能去?” 黄初九道:“不但明天不能,而且,这十来天内,都不行。既不可安排这附近的人回去,也不能护送他们去潭州。” 杜沉非想了想,才问道:“九哥莫非是在担心会被鹰巢帝府发现行踪,查出真相?” 黄初九道:“正是!我们昨夜老爷庙之行动,令鹰巢帝府损失惨重。他们在这几日内,必然会火速派人来调查情况。如此,就一定会在这鄱阳湖中、长江之上广布眼线,盘查过往船只。我们如果明天就走,遇上他们的人,岂不是自投罗网?” 鱼哄仙听了,深以为然,便道:“九哥言之有理。不如过个十天半个月,等风声过了再走,如此,方可保证万无一失。” 杜沉非点了点头。 鱼哄仙道:“既然要让这八百人在这个地方逗留十天半个月,那吃喝也要花费钱财,我们就再留出一千两银子给沙船帮,当作这些人的食宿费。” 对于鱼哄仙的这个看法,众人都没有反对。 于是,杜沉非看着孙悟空,说道:“除去这些开支,这二十三万两银子,还有十六万九千两,就由我们十五个人均分。这样的话,你们四位,可以分到四万五千两。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见?” 这个数目,已经比孙悟空预计的数目还要多出来五千两银子,所以,已足够令他们满意。 于是,孙悟空等人表示同意,当晚便分到他们应得的银两,趁着天色还没有全亮的时候,离开了沙船帮这个非常隐秘的据点。 孙悟空走的时候,还特意与杜沉非和鱼哄仙握了握手,笑道:“合作愉快!希望我们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 杜沉非也握着孙悟空的手,笑道:“好!合作愉快!我相信,我们以后一定还会有合作机会的。” 孙悟空等四个人一走,杜沉非便叫钱很多与房子大清点这些纸币的数目,分了两万一千两给黄初九后,又将银两来分给熊呼夫妇以及封慕阳与卫壮士。 这四个人,除了熊呼取了二百两银子作为开销,封慕阳与卫壮士都是一文不要,全都留给了杜沉非等人。 鱼哄仙当然是求之不得,欣然接受。 于是,众人在天色全明的时候,就在黄初九的安排下,直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来。 众人打算,只等风声一过,除了杜沉非去袁州城中的壹客栈去接杨雨丝与杨雨燕、毛野生三人,其他人便全都坐沙船帮的船回潭州。 转眼间,便已到了二十一号。 在这样的深山老林中,早上的气温很低。这气温,比你想象的还要稍微低那么一点点。 雾也很大。这雾,也比你想象的还要大那么一点点。 这个时候的雾气,就仿佛一个又一个幽灵一般,在这山林的每一处角落飘荡。 鱼哄仙在沙船帮的管事处领了两个馒头和一碗豆浆,正独自蹲在一棵老槐树下慢慢地啃。 这两个馒头很硬,硬得就仿佛被冰冻住了的土块。 豆浆也是凉的,凉得让人喝下去后,浑身都觉得很凉。 鱼哄仙已连续啃了好几天的硬馒头,也已连续喝了好几天的冷豆浆。 在这样的天气里,啃着硬馒头,喝着冷豆浆,也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但沙船帮的这个据点,实在太过于偏僻与隐秘,要往这个地方运输粮食,也实在是一件难事。 而且,为了不被鹰巢帝府的人察觉,在黄初九的建议下,杜沉非规定,每天在这个地方生火的次数决不能超过两次,每一次生火的时间也决不能超过半个时辰,而且严禁在白天生火,以防产生烟雾,令外界察觉。 只过了三天,鱼哄仙便已完全厌倦了这种每天硬馒头冷豆浆的生活。 但为了不至于饿死在这个地方,鱼哄仙才不得已,又啃起了硬馒头,喝起了冷豆浆。 鱼哄仙知道自己现在的吃相绝不会好看,因为要咽下这么硬的一个馒头,本就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痛苦到能让你眼泪都流出来。 所以,鱼哄仙就一个人来到了这棵大树下。 没有人会来找他共进早餐,因为每个人都不想让他人看见自己这种吃饭时的丑态。 鱼哄仙刚刚嚼完一个馒头,正在不停擦着眼睛的时候,他就看到,封慕阳朝自己走了过来。 现在,封慕阳那打满了发胶的头发,也早已变得凌乱不堪。他那一身看起来一尘不染的衣裳,也沾满了黄泥。 这时,封慕阳端着一碗豆浆,却没有拿馒头。 鱼哄仙认为,封慕阳应得的这两个馒头,一定早已被他吞进了腹中,化成一坨大粪。 封慕阳来到鱼哄仙的身旁,也蹲了下来。 他轻轻地喝了那么一点点豆浆,然后脸上就露出痛苦之色,就仿佛他刚才咽下去的,并不是还略带甜味的豆浆,而是那很浓也很烈的烧酒一般。 过了很久,封慕阳才强颜微笑,问道:“鱼兄,这馒头味道如何?” 这个时候的鱼哄仙,对于这味同嚼蜡的馒头,并没有丝毫与人去讨论味道的兴致。 所以,鱼哄仙只是冷“哼”一声,看了看封慕阳,道:“这馒头,味道好像还不错。你的两个馒头呢?吃得这么快?” 封慕阳笑道:“我的这一份馒头,我还没有去领。” 鱼哄仙诧异道:“那你怎么不去领?莫非你还不饿?” 封慕阳又笑道:“饿,我倒是很有些饿,而且还饿得很,饿得我饥肠咕噜两眼发黑。” 鱼哄仙诧异道:“那你为何不去领来吃了?” 封慕阳摇头道:“只是不知道为何,在下今天好像很有些食欲不佳,一点都不想吃饭。” 他停了停,又看了看鱼哄仙,问道:“却不知鱼兄吃饱了没有?” 鱼哄仙随随便便答应道:“我的食量也不小,两个馒头、一碗豆浆是吃不饱的。” 封慕阳长长“哦”了一声,道:“在下刚才听鱼兄说,这馒头的味道还不错。既然鱼兄没吃饱,那我现在就去将我的那一份领来,连友情价都不必收取,送给你吃,如何?” 鱼哄仙连连摇头,道:“这倒不必!不必!多谢你的这番好意!多谢!” 封慕阳装作很有些不解地问道:“鱼兄既没吃饱,为何要说不必?莫非是觉得这馒头不好吃吗?” 鱼哄仙皱眉道:“难道你觉得这馒头好吃?好吃的话,你还可以打个书面申请,多领两个。” 封慕阳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一声,道:“在下就是觉得不好吃,所以才不想吃。”他停了停,又道:“说实话,这种馒头,不但不好吃,还简直难吃死了。不瞒鱼兄说,对于这种连狗都不啃的馒头,在下是根本就咽不下去,真正有如啮檗吞针。” 鱼哄仙大笑道:“我也是,我也根本咽不下去。这种馒头,吞下一个,直吃得鱼哥眼泪汪汪。若是平日里,这样的饭,我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封慕阳也大笑。 第五十七章 封慕阳的主意 过了很久,封慕阳道:“鱼兄,你说,我们要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再继续待个十天半个月,会不会是一件相当难受的事?” 鱼哄仙听了这话,立刻道:“待这三天,我就已觉得难受得很!这地方杳无人烟,鸟不拉屎,就仿佛阴山背后。若还要我在这里待上几天,只怕会有发疯的可能。” 封慕阳笑道:“鱼兄既然也不太喜欢待在如此清静之处,那我们就不如想个法子,提前出去。那时,我请你去浔阳楼吃炭火烤鱼,如何?” 鱼哄仙一听到这话,便吞了好几口口水,才看着封慕阳,连声道:“好!好!我听说,这浔阳楼烤鱼的味道还不错。我早就想去尝尝了。” 鱼哄仙说到这里,又吞了吞口水,问道:“却不知封兄有没有什么能离开这里的好法子?” 封慕阳道:“幸好我倒是还有一个法子。” 鱼哄仙连忙问道:“你这小伙子,有什么法子?说出来给鱼哥听听!让鱼哥看看,可行不可行。” 封慕阳笑道:“鱼哥,前两天,在下听杜兄说,好像要去袁州接三个人,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鱼哄仙道:“是啊!的确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封慕阳道:“既然有这么回事,鱼兄何不去向杜兄提个小小的建议,叫他早日出发去袁州。免得让那三位朋友久等,也免得别生事端。” 鱼哄仙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你和我也跟着一起去,是不是?” 封慕阳笑道:“是啊!在下正是这么想的!你和我若不跟着一起出去,那辛辛苦苦想法子干嘛?” 鱼哄仙点了点头,又道:“只是我们若都这样一走了之,那让谁来护送这八百人回潭州。而且,我还有十几万两银子的财富在船上,我若这样走了,好像也很有些放心不下。” 封慕阳笑道:“这八百人,既然已支付酬劳给沙船帮,就不如全权交给沙船帮来运送。沙船帮在这长江之上,人多势大,那黄初九又是个能干之人,鱼兄大可宽心。倘若实在是放心不下,我们就还可以留下几个人护送。” 鱼哄仙点了点头。 封慕阳盯着鱼哄仙,又说道:“至于这么多的纸币,就这样随随便便放在船上,也的确是一件令人放心不下的事情。小弟我倒有个主意。” 鱼哄仙道:“你这小伙子,主意倒是一个接一个,对于这笔银子如何顺利带回潭州的事,你又有什么好主意?” 封慕阳笑道:“我们完全可以找个钱庄,将这些钱全部存进去,叫那钱庄给你开一张支票,如此,就一张纸片,揣在怀中,岂不方便得多?” 鱼哄仙听了,很有些惊讶地问道:“支票?什么支票?” 封慕阳问道:“鱼兄难道连支票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鱼哄仙道:“我的确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封慕阳道:“这样的话,那鱼兄就很有些落伍了哦!没有跟上时代潮流,没有跟上日新月异发展的新趋势。” 鱼哄仙皱眉道:“你这小伙子,废话倒是不少!快告诉鱼哥,支票究竟是什么东西?” 封慕阳道:“这是今年金融界流行的新玩法。比如说,你可以将银两存在这江州的钱庄中,交点手续费,让钱庄给你开个支票,如此,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那地方有这个钱庄的分店或者联号,你就可以拿着支票,在他们这些分店、联号中取出钱来。” 鱼哄仙听了这话,笑道:“看来,你鱼哥实在是有些落伍了,也的确拖了时代飞速发展的后腿。” 封慕阳大笑两声。 鱼哄仙想了想,又问道:“却不知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封慕阳笑道:“家父就常常这么操作的。在下在家时,也常常协助家父料理些生意,故而知道有这么回事?” 鱼哄仙笑道:“这样的确是要方便得多。只是有一件事,好像还稍微有些不妥?” 封慕阳忙问道:“请问鱼兄,何事不妥?” 鱼哄仙道:“只因我们这笔钱,是刚从鹰巢帝府手中夺来的,如果就这样拿到钱庄去存,若是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那可就不妙了。” 封慕阳道:“这事鱼兄也可放心,在这江州的落马桥畔,就有一家富康钱庄,这钱庄的掌柜,叫做胡雪岩。这个人我认得,我可以保证,他是个绝对可靠的人。” 鱼哄仙问道:“哦?那你跟这个胡雪岩,究竟是什么关系?” 封慕阳道:“这个人也是我们家在这一块的合作伙伴,与我们家常有数十万两银子的生意往来,已合作了七八年,也从没出过差错。” 鱼哄仙又点了点头。 封慕阳接着道:“所以,我带你们去,就将银两存在他们钱庄,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鱼哄仙听了,大笑道:“好!好!很好!” 封慕阳问道:“那么,鱼兄是赞成在下的这个主意?” 鱼哄仙又笑道:“这么好的主意,我不赞成才是怪事。” 封慕阳道:“既然鱼兄赞成,那么,你还在等什么?” 鱼哄仙忽然将手中未吃尽的馒头一把扔在荆棘丛中,然后就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他现在就去找杜沉非。 因为他实在想快点离开这个做什么都很不方便的地方。 鱼哄仙找到杜沉非的时候,杜沉非正坐在一个小山洞中的一张看起来很残旧的椅子上。 杜沉非已将他的这一份馒头吃尽,这个时候,正在慢慢地喝着这一碗已冰冷如霜的豆浆。 杜沉非吃得很慢,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痛苦之色,反倒看起来很满意,就仿佛很享受这碗豆浆的美味,也似乎很满意这种每天还有馒头加豆浆的生活待遇。 鱼哄仙直看着杜沉非慢慢地将碗中最后一滴豆浆倒入口中,才微笑道:“大哥,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副很惬意的模样,我猜,你肯定是觉得这馒头和豆浆好吃的缘故!” 杜沉非听到,大笑道:“你猜对了!你是不是也觉得馒头的味道还不错?” 鱼哄仙摇了摇头,道:“大哥,你觉得馒头好吃,我也是醉了。却不知,将这种味同嚼蜡的馒头嚼得如同美味珍馐,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杜沉非大笑道:“这主要看心态。” 鱼哄仙并不理解杜沉非这一句话的意思。于是,他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这话显得好像有点高深啊,你能不能说得清楚通俗一些?” 杜沉非笑道:“因为在这样的地方,并没有别的食物。所以,你只需要想着,在这里,绝没有比这馒头和豆浆更好吃的东西。” 鱼哄仙听的很认真。 杜沉非道:“无论多难吃的食物,只要你能常常都有这种想法,就绝对不会真的很难吃。” 鱼哄仙听了,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过了很久,鱼哄仙才道:“大哥,我是有事来找你的。” 杜沉非“哦”了一声,问道:“是什么事?” 鱼哄仙便将自己的来意,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直到鱼哄仙说完,杜沉非才问道:“老鱼,我们若走了,那让谁来保护这八百人的安全?” 鱼哄仙笑道:“当然是黄初九,因为我们已支付过费用给他。” 杜沉非从来都没有见过黄初九的出手,听了鱼哄仙的话,便忍不住问道:“黄初九莫非是一个高手?” 鱼哄仙道:“他是不是高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一个极其厉害的人。” 对于鱼哄仙的这个观点,杜沉非也表示认同。因为他已见识过黄初九的厉害。 但杜沉非还是明知故问道:“何以见得,他是一个极其厉害的人。” 鱼哄仙笑道:“黄初九这个人,原来本是个秀才,只因为屡试不中,就一怒之下,在两年前的某一天,加入了沙船帮。” 杜沉非在听,并在等着鱼哄仙说下去。 第五十八章 存款 鱼哄仙又道:“此人沉着冷静,反应迅速,又足智多谋,对朋友极讲义气,对敌人又心狠手辣到让人不敢相信。我与他相识多年,知道他是一个很高明的人。他加入沙船帮,从最底层做起,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便登上了沙船帮帮主的位置。如今在这长江之上,已称得上是一个人物。我们将这八百人全权托付给他押运,大哥尽管宽心。” 杜沉非还在沉吟。 鱼哄仙道:“大哥,我们众人,大摇大摆,另走一条道,反倒还有利于这八百幼童弱女的安全。” 杜沉非不解地问道:“怎见得有利于他们的安全?” 鱼哄仙道:“这也正是所谓的“暗度陈仓”之计,不明修栈道,则不能暗度陈仓。” 杜沉非想了很久,才说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今天就带着钱财出去。只是这被拐卖的八百人中,昨日已查明,能自行回去的,也就只有四十六人,我已每人分派了十两银子。还有七百五十余人,带回潭州。我想,除了虎狼谷中洞厅广阔外,便无处安置。所以,我们当中,须有人带路,将船只从湘江直驶入捞刀河中。” 鱼哄仙道:“若将这些人安置在虎狼谷内,倒实在安全与放心得很。若要人带路,就叫钱很多与房子大二人带路,如何?”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也可以,这二人也去过虎狼谷。还有,就请熊猫双侠二位保护船之,如何?” 鱼哄仙道:“好!” 于是,杜沉非与鱼哄仙二人,便将段寒炎、江心秋月、吴最乐、钱很多、房子大、熊猫双侠、封慕阳、卫壮士以及黄初九等人找来,说了自己的想法。 对于护送这七百五十多个人回潭州的事,黄初九并没有担忧的意思,反倒是极为淡定地说道:“沙船帮既然收了各位的钱,我就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有问题。” 黄初九的回答,极为简单干净。 鱼哄仙听了,大喜,向黄初九翘着大拇指,道:“九哥牛逼!九哥威武!” 熊呼与猫小小也同意护送船只回潭州。 因为是杜沉非的安排,钱很多与房子大虽然并不太想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个十来天,但还是接受了这个安排。 吴最乐却因为这几天着了凉正在拉肚子,不便远行,便也留了下来。 江心秋月本来也打算同行,但被猫小小以做伴为由,极力挽留。江心秋月无奈,只得同意。 于是,在黄初九的秘密安排下,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封慕阳、卫壮士五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这价值十多万两银子的纸币,坐船进入了江州城中。 傍晚时分,杜沉非等五个人,又来到了这旧金山大饭店。 当这五个人灰头土脸满身泥浆出现在这饭店掌柜眼前的时候,这掌柜的两只眼睛都很圆。 因为他颇有些吃惊。 他想不清,这些前几天还看起来精神焕发一个比一个有型的年轻人,如何短短两三天时间不见,就变成了如此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 虽然掌柜很有些吃惊,但是杜沉非等人一点都不在乎。 因为他们现在也觉得很满意。 他们简直已满意到了极点。 能够如此顺利地得到这么大一笔钱,无论是谁,都一定会觉得很满意的。 所以,他们决定,今天晚上,就让自己再满意一点。 在沙船帮那偏僻荒凉的据点待了几天后,就没有什么能比洗一个热水澡、吃一顿香喷喷的饱饭、再睡一个自然醒的好觉更能让人满意的了。 于是,在这一天的晚上,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封慕阳、卫壮士这五个人,每个人都痛痛快快地洗漱了一遍,又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饭,然后再痛痛快快地睡了一个觉。 直到第二天的巳牌时分,杜沉非才醒来。 等吃完早饭,杜沉非和鱼哄仙,就请头发又已梳得油光发亮、衣服又已穿得一丝不苟的封慕阳带路,提着这价值十六万三千三百四十两银子的纸币,来到了位于落马桥畔的富康钱庄存款。 富康钱庄的掌柜胡雪岩,是一个矮矮胖胖、脸上一年四季都带着笑意的中年人。 胡雪岩说,他们富康钱庄,在潭州定王台就有一家直营的分号。 杜沉非与鱼哄仙听了大喜。 只是按照这富康钱庄的规矩,开支票异地取款,要收两个点的手续费。 那么,这十六万三千三百四十两银子,手续费就要三千二百六十七两。 杜沉非与鱼哄仙都觉得这手续费太高,高得简直跟拦路打劫似的。 鱼哄仙虽然很有些不喜欢这个看起来牛逼哄哄又狮子大开口的胡掌柜,但鱼哄仙还是死皮赖脸,秉承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精神,与胡雪岩讨价还价半晌。 最后,在将来长期有业务合作、再加一百两银子好处费给胡雪岩私人的诱惑下,胡雪岩终于同意,收一千两银子的手续费,开了一张盖着官府衙门大印与富康钱庄印章的支票。 杜沉非拿着这张用纸考究、印刷精致、花花绿绿的支票,看了又看。 他现在又已觉得十分满意。 杜沉非看了很久,忽听封慕阳道:“杜兄,在下昨日已许诺请鱼兄去浔阳楼吃炭火烤鱼。那么,今天中午,就由在下做东,请两位去吃个烤鱼,喝两碗浔阳楼自产自销的封缸酒,如何?” 杜沉非笑道:“好啊!我听说这浔阳楼乃是江南名楼,据说很多名人明星都到过这地方。” 封慕阳笑道:“杜兄说得是!唐时小白先生就写过一首《题浔阳楼》的五言诗,近代的梁山小宋先生还在这地方题过反诗,还有,据说这浔阳楼的匾额,也是小苏先生书写的。” 杜沉非与鱼哄仙听了大笑。 杜沉非道:“好!好!那我们现在就去。顺便路过旧金山大饭店,把小段与那位壮士哥也一起叫去。” 封慕阳笑道:“好!好!一起去最好。我听说这位段兄的剑法很不错,他日若有机会,一定要请他多多指教。” 杜沉非也笑道:“好!好!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 这时,鱼哄仙忽然问道:“封兄,那位壮士哥,真的是你的结义兄弟?” 封慕阳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们正是拜过把子的兄弟,怎么了?” 鱼哄仙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这位壮士哥,脑袋好像有点进过水的样子。” 封慕阳听了,大笑道:“鱼兄,你说他脑袋进水,是不是因为他常常称呼你为“鱼大力”的缘故?” 鱼哄仙连连点头,道:“正是!他叫我鱼大力,我至今都没有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听了这话,也道:“他叫我“杜大力”,我也很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鱼哄仙道:“好像他把所有人都叫作“大力”,我听他称呼秋月,也叫“江大力”。” 封慕阳笑了很久,才说道:“是啊!他称呼我,也叫作“封大力”。” 鱼哄仙道:“封兄,莫非这是他们神圣罗马帝国特有的一种称呼?” 封慕阳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根本就不是他们那地方特有的称呼。” 鱼哄仙问道:“那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还有什么深意?” 封慕阳笑道:“这个称呼,也压根就没什么深意,这只不过是他根本就记不住别人的名字而已。” 杜沉非诧异道:“他记不住别人的名字,但却能记住别人的姓氏?” 封慕阳点头道:“对啊!的确如此。所以,所有这世间的男人,他都叫作大力。所有这世间的女人,都叫大丽。” 杜沉非问道:“难道这两个“大力”,还有区别吗?” 封慕阳笑道:“当然有区别的,他叫男人“大力”,是力气的“力”;叫女人“大丽”,却是美丽的那个“丽”字。” 杜沉非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第五十九章 记者 鱼哄仙又问道:“却不知封兄是怎么知道是力气的“力”和美丽的“丽”这两个字的?” 封慕阳道:“因为我收到过他写给我的书信,他在信中,把我写成“封大力”,称呼我一个女同事为“卢大丽”。” 鱼哄仙也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他想了想,又道:“他这个人,以“壮士”二字为名字,也实在很有些意思。” 封慕阳笑道:“这是他来到我国后,他自己取的一个名字。他跟我说,他的理想,就是成为一位壮士。他说他肩负着除恶锄奸伸张正义的使命,将一如既往地为神而战,绝不辱没什么骑士团的荣光。” 鱼哄仙听了这话,已忍不住放声大笑。 杜沉非也笑道:“这个理想,也是一个很不错的理想!” 封慕阳又道:“两位可别看这壮士哥脑子像是进过水的样子,但他的剑法却实在可怕得很,我可以保证一点水都没有。” 杜沉非听了,忍不住问道:“莫非你见过他的剑法?” 封慕阳道:“我只见过一次。” 过了很久,封慕阳又接着道:“但这一次就已足够。我也可以保证,我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快的出手,从来没有见过有他这么快的剑。” 杜沉非听了这话,过了很久,才盯着鱼哄仙,缓缓说道:“现在,我们真应该庆幸一件事。” 鱼哄仙问道:“我们庆幸什么事?” 杜沉非道:“幸好这位壮士哥并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我们的朋友。” 鱼哄仙点了点头,道:“好像的确如此。等下我们兄弟,真该畅饮三杯浔阳楼的名酒。” 杜沉非笑道:“好!那我们现在就回旧金山大饭店,去将小段与这位壮士哥也一同叫去。” 鱼哄仙道:“好!” 于是,这三个人就又回到旧金山大饭店,叫了段寒炎与卫壮士二人,一同来到了浔阳楼。 浔阳楼的大门前,竖着一根旗竿,悬挂着一面青布酒旗,上面写着——“浔阳江正库。” 这酒楼雕檐外,高挂着苏东坡所题的“浔阳楼”牌额。 酒楼大门两旁的柱子上,各有一面白粉牌,上面写着:“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 五人上了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刚刚坐下,却忽然听见旁边有人高声道:“嘿!这不是荆湖第一刀杜先生吗?” 杜沉非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名字,颇有些吃惊地扭过头来看。 只见旁边一副座头上,坐着四个头戴逍遥巾、身着道袍,一副文士装束的年轻人。 这个时候,这四个年轻人正在吃火锅。 他们脚下的地面上,横七竖八摆着六七个酒坛,以及铺满了如同死蟑螂般的槟榔渣滓。 这四个人,显然已经吃了很久的火锅,喝了不少酒,也嚼了不少槟榔。 他们必定已吃喝得浑身发烧,因为这四个人现在的脸色都很红,红得就如同正准备上台表演的戏子。他们衣衫上的扣子,也都解开了好几颗。 这四个人,有两个人却是杜沉非认识的。 这两个人,都是报社的记者。 一人是《无多妙闻》的记者铁成刚,另一人是《武林窗》的欧阳丹丹。 虽然这四个人都在看着杜沉非,但杜沉非很有把握,刚才在喊自己名字的,一定就是铁成刚。 因为这个时候,铁成刚就正在向杜沉非微笑着挥手。 杜沉非并不太喜欢铁成刚与欧阳丹丹,更不打算接近这两个人。 因为他曾在这两份报纸上所看到光照会污蔑诋毁自己的那篇文章,标题下的作者名,写的就是铁成刚与欧阳丹丹。 所以,杜沉非现在就很有些反感这种将道义放一边、利字摆中间的人。也很不喜欢这些只图吸引眼球、捞取经济利益,却完全不顾事实真相的记者。 他觉得现在江湖上的这些报纸,完全就是金钱与权势释放臭气的器官。 杜沉非虽然不喜欢他们,但也并没有打算得罪这种随随便便写篇文章就能传遍十万八千里的狗仔队。 因为这些人随时都有可能会将自己的一言一行用一支笔添油加醋写出来,发表在报纸上。 所以,杜沉非觉得,作为一个在江湖上已经很有些知名度的公众人物,就应该随时注意自己的形象。 于是,杜沉非也微笑着,向铁成刚与欧阳丹丹打了个招呼,随随便便地说道:“哦!原来是你们二位,刚先生与丹先生,好久不见啊!” 铁成刚打了个“哈哈”,道:“的确已很久不见。却不知杜先生今日是有何公干,而来到这江州城中?” 杜沉非又随随便便地回答道:“只因我们兄弟久闻江州这地方名胜古迹极多,所以就忍不住想来这地方看看,以寻访历史古迹,瞻仰前人风采。” 这时,欧阳丹丹看了看段寒炎等人,笑道:“杜先生组团旅游,好雅兴!这江州,号称“天下眉目之地”,有“九派浔阳郡,分明似画图”之美称。北临长江,南有庐山、鄱阳湖,东有湖口石钟山,又有承天禅院、烟水亭、琵琶亭、周郎点将台,当然还有这浔阳楼,俱是名人云集之地,旅行必到之景点。” 杜沉非点头笑道:“丹先生不愧是见多识广的记者,所言极是。” 欧阳丹丹又盯着段寒炎与鱼哄仙、封慕阳、卫壮士四人看了很久,才向杜沉非问道:“杜先生,请问这几位老板,如何称呼?” 杜沉非又随随便便地回答道:“这几位老板,都是你不认得的老板。” 这时,铁成刚笑道:“欧阳兄,以放青山庄三少爷、邬子口鱼哄仙鱼老板的绝世风姿,难道你都认不出来?” 欧阳丹丹听了,又盯着段寒炎与鱼哄仙看了很久,才恍然大悟似的笑道:“哦!我明白了,杜先生左手边这位,长得这么帅,一定是放青山庄的段先生。” 铁成刚笑道:“你说对了!” 欧阳丹丹又道:“那么,杜先生右手边这个白里透红的胖子,我猜一定是鱼先生。” 铁成刚大笑道:“正是!正是!” 鱼哄仙听见这话,皱了皱眉,忽然问杜沉非道:“大哥,这几个穿得跟乌鸦一样的人,是什么人?” 杜沉非见鱼哄仙问起,只得介绍道:“这两个人是《无多妙闻》与《武林窗》报社的记者,铁成刚与欧阳丹丹。” 鱼哄仙听了,忽然高声道:“哦!原来是这两个王八蛋。” 铁成刚与欧阳丹丹见鱼哄仙称自己为“王八蛋”,便很有些恼怒与奇怪地问道:“鱼先生,却不知我们是哪里得罪了足下,致使足下一开口便骂人?” 鱼哄仙道:“你这两个王八蛋,还明知故问,我且问你,在报纸上写篇狗屁文章污蔑诋毁我们的,是不是你们?” 欧阳丹丹眼珠转动,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是哪一篇文章,便问道:“却不知鱼先生指的是哪一篇文章?” 鱼哄仙道:“好啊!看来你这个王八蛋已不止一次在报上污蔑我们了。你们既然喜欢喷粪,那么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塞坨狗屎给你们吃!” 铁成刚忽然笑了笑,道:“鱼老板莫非指的是光照会刊登在我们报纸上的那篇文章?” 鱼哄仙道:“我说的就是这篇文章。” 第六十章 阎王碥 铁成刚道:“鱼老板若是指的这篇文章,那可真是错怪我们了。” 鱼哄仙道:“我怎么错怪你们了?” 铁成刚笑道:“因为那篇文章,根本就不是我们写的,这是光照会自己写的,我们只不过是挂个名给他刊登在报纸上罢了。其实,他这篇文章写的是什么内容,我连看都没有看,完全不清楚。” 鱼哄仙道:“连看都没看,你就敢挂个名登报纸?说明你们这份狗屁报纸,连狗屎都不如。你现在就去给我把你们老板叫来。” 铁成刚赔笑道:“却不知鱼老板有何事想找我们老板?” 鱼哄仙也随随便便地回答道:“我若看见你们老板,我也一定要塞坨狗屎给他吃。这坨狗屎,就让你来拉。” 铁成刚又笑道:“鱼老板,你看,有人要在我们报上刊登广告,主动送钱给我们报社,报社就总不能不要,对不对?”他想了想,又接着道:“所以啊,鱼老板也不必生气,既然是光照会诋毁污蔑你们,你们也可以写一篇反击光照会的文章交给我,再付那么一点点广告费,我也给你们登报,如何?” 鱼哄仙没有回应。 这时,杜沉非看着铁成刚,道:“好!等我们写好,你就给我们登报。却不知在你们报纸上,登一个启事,是怎么收费的?” 铁成刚眨巴着双眼,道:“以我们《无多妙闻》八十万份的发行量来算,如果是登整版广告的话,是八百两银子一期。如果登半版的话,是五百两银子一期。” 杜沉非听了这个数目,对于这些报纸的广告利润,也很有些吃惊。 铁成刚却又接着道:“不过呢,既然是杜先生要登广告,承蒙杜先生时常关照,那我们报社肯定就不能按照给别人的价格来收费了,是不是?” 杜沉非笑了笑,问道:“那你准备收我多少银两?” 铁成刚想了想,笑道:“杜先生,这样吧!我回去向老板写个申请,努力给您争取,按照“整版广告六百两,半版广告三百五十两”的最低价收费,如何?” 杜沉非笑道:“多谢!多谢!我日后若要登广告,一定找你们二位。” 铁成刚与欧阳丹丹都点了点头。 杜沉非见铁成刚还算给自己些面子,便又问道:“你们几位,来到这江州城中,莫非也是来看风景的?” 铁成刚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们几个,也很想来好好看看江州景致。只可惜啊,我们四人,只不过是别人手下的打工仔,虽然五湖四海跑遍,但也只不过是在为一口饭奔波罢了,哪能像你们这些大老板,既有闲来又有钱。” 杜沉非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铁成刚的话。 铁成刚却又自顾自说道:“不瞒杜先生说,我们这次啊,也是受老板之命,来江州采访报道一件武林盛事的。” 杜沉非听了,忍不住问道:“哦?是什么武林盛事?” 铁成刚道:“这件事,便是福建尚武门与海南剑派于庐山汉阳峰举办的一场比武大会。” 杜沉非又问道:“哦?比武大会?那他们打算在什么时候举办这场比武大会?” 铁成刚笑道:“杜先生的消息,看来也并不太灵通啊。” 杜沉非“哦”了一声,道:“我的消息,好像的确是越来越不灵通。应该是已有很久没有看新闻了,看来以后,我还得多订几份报纸。” 铁成刚点了点头,道:“作为一个这么大的老板,你的确得多订阅几份报纸。只有多读报,才能足不出户,尽知天下大事。” 杜沉非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这场比武大会,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举行?” 铁成刚笑道:“好教杜先生得知,这场比武大会,在前天就已经结束了。我们几人,昨天连夜赶稿,今日一大早就叫人快马加鞭送回编辑部了。工作做完,偶然得闲,所以才有这个心情,在这里聚个餐。” 这个时候,段寒炎与鱼哄仙等人,已经点好了菜,只等酒菜上桌。 杜沉非听了铁成刚的话,又随随便便地说道:“你们各位辛苦了!既然尚武门与海南剑派比武的这事已经完毕,稿件也已写完,你们想必就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铁成刚一大碗酒下肚,又连连道:“不行!不行!最近啊,我们看来是没有休息的可能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杜沉非摇了摇头,他虽然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不能休息,但他也并没有打算去问。因为他觉得,铁成钢是休息也好,不休息也罢,都不关他鸟事。 但铁成刚却并不需要杜沉非来问,就自己接着说道:“因为啊,江湖中又有一件很有新闻价值的大事要发生了。” 一听到这话,杜沉非还是忍不住问道:“哦?又有什么大事?” 铁成刚道:“据可靠消息,重剑团打算在下个月的初四攻打鹰巢帝府位于阎王碥的分部。但鹰巢帝府好像已经通过密探获得情报,知道了重剑团的这次行动,调来了许多挖坟者与妖黑的高手,周密部署,严阵以待,只待重剑团的人到来,便要一举全歼龙锦绣等人。” 杜沉非听了,吃惊道:“这事真的靠谱吗?” 铁成刚道:“当然靠谱。” 杜沉非道:“这个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这么有把握?” 铁成刚很有些得意地笑道:“因为我们的消息一向都很灵通。也只有消息灵通,我们《无多妙闻》这份报纸才能对各种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件迅速作出报道,也才会近十年来一直如此畅销。” 杜沉非点了点头,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到过“阎王碥”这三个字,只是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儿听到过? 于是,杜沉非喃喃道:“阎王碥?我好像在哪里听人说过这个地方。” 段寒炎道:“大哥,我们是在那王音歌馆前的广场上,听鹰巢帝府一个骑马的人说过。” 杜沉非听了,立刻道:“对!对!那骑马的人对泰歌尔说,有什么白旗峰的人正与他挖坟者的人大战于阎王碥。是不是?” 段寒炎笑道:“正是!那人就是这么说的。” 杜沉非道:“却不知这阎王碥,又是在什么地方?” 段寒炎完全不知道这阎王碥究竟在何处,所以他的脑袋这个时候又拨浪鼓似的摇了几摇。 欧阳丹丹的脑袋没有摇,因为他是知道这个地方的。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就具备发言权。 一个有发言权的人是不会摇脑袋的。 欧阳丹丹说道:“这阎王碥,是在袁州与吉州、临江军三地的交界处。” 杜沉非听了,道:“这阎王碥若在这三地的交界处,倒也并不算远。” 欧阳丹丹道:“的确不远,因为我与铁成刚,还有这两位同事,就得从这里赶到阎王碥去。” 这时,已一连喝了三大碗酒的封慕阳忽然道:“这重剑团龙锦绣,其人效仿墨翟,以“兴天下大利,除天下之害”为己任,涵仁赴义,除私无畏,天下英雄谁不敬之?却不知杜兄、段兄、鱼兄三位,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杜沉非道:“我不但听说过这个人,而且,我还与他打过多次交道,现在已完全称得上是朋友。” 封慕阳道:“好!龙先生与家父,也交情匪浅,既然龙先生有麻烦,而且麻烦还不小,又恰好让我封慕阳得知,我又怎忍坐视不管,让一个像他这样的英雄好汉,死在宵小的阴谋诡计之下。” 第六十一章 坟墓 杜沉非看着封慕阳,问道:“那你打算怎么管?” 封慕阳将一碗酒“咕咚咕咚”灌下肚,才一脚踏在椅子上,摸了摸油光发亮的头发,慷慨激昂地说道:“我这就要动身前去助龙先生一臂之力,哪怕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也在所不辞。” 这个时候,一向沉默无言的卫壮士也“嗖”地站起身来,一把抄起倚在墙上的剑,道:“封大力,既然这个人,正义之士,to fight for the welfare of all,作为一名时刻准备救济弱者的骑士,我绝不能也不会袖手旁观,辱没骑士团的荣光。” 封慕阳一面拍着卫壮士的肩膀,一面高声道:“好!好!我封大力可以保证,你卫壮士绝对是全天下最为优秀的骑士,没有哪一位骑士能像你这样富有骑士精神,也没有哪一位骑士能像你这样值得神的赞赏。” 卫壮士听了,仿佛很受鼓舞,一把扯出手中宝剑,“叮”的一声钉入桌面,高声道:“iwill be kind to the weak.i will be brave and against the strong.i will fight the all who do wrong.i will fight for those who cannot fight.i will help those who call me for help.i will help my brotherknight.” 封慕阳也不知是听懂了卫壮士的话呢?还是压根就没有听明白,但他还是高声回应道:“好!很好!非常好!你大哥我很欣赏你视死如归的勇气,我也很尊重像你这样优秀而伟大的骑士。天下英雄,想必也会和我一样尊敬你。”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直看得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以及铁成刚、欧阳丹丹等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过了很久,卫壮士忽然盯着封慕阳,问道:“尊敬的封大力,那我们何时动身?” 封慕阳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 卫壮士听了,立刻将自己的剑从桌面上拔出,又插入鞘中,道:“好!我们走!” 这两个人果然说走就走,连饭也不吃。 封慕阳向杜沉非等人抱了抱拳,道:“杜兄,段兄,鱼兄,在下兄弟二人,就先走一步,告辞!” 段寒炎和鱼哄仙显得极为吃惊地看着这两个人。 杜沉非见了,连忙道:“两位,请留步!” 封慕阳听了,回过头来,问道:“杜兄还有何吩咐?” 杜沉非笑道:“封兄与壮士兄,二位真乃无私无畏的侠义之士。只是,要去救龙锦绣,又何必急在一时?何不在此吃饱喝足,我们众人一同前去,帮助龙锦绣,同心协力,铲除鹰巢帝府的这个阎王碥分部!” 封慕阳听了,大喜道:“若能得杜兄、段兄、鱼兄三人之力,则事情无有不成。真称得上是江湖之幸。” 那铁成刚与欧阳丹丹听说这五个人也要去阎王碥,心中大喜。 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战争,参与的名人越多,也就会越发具备新闻价值。 越具备新闻价值的事件,负责报道这件事的记者,能拿到的提成当然也越多。 于是,欧阳丹丹立刻举手道:“各位,在下猜测,你们肯定是没去过这阎王碥的,是不是?” 欧阳丹丹猜得很对,因为杜沉非等人真的没有一个人去过这地方。 于是,众人都摇了摇头。 欧阳丹丹又颇为得意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由我来带路了。” 封慕阳问道:“你去过这个地方?” 欧阳丹丹笑道:“我虽然也没有去过,但我却知道怎么去。” 封慕阳道:“好,那等我们吃饱,就请你带路。” 封慕阳很有把握,请欧阳丹丹带路,绝对不必付劳务费。 阎王碥,不在别的地方,它就在禾水边,由二十八座顶平、身陡的赤红色沙砾岩山体组成。 远远望去,这赤壁丹崖,色如渥丹,灿若明霞;山顶古木参天,绿荫如盖。 远远望去,这些山峰,就仿佛二十八个红胖子,各戴着一顶绿帽子。 “阎王碥”这名字是一个很有些让人感觉恐怖的名字,但阎王碥这地方却绝不是一个会让人觉得恐怖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为什么好?是因为你若有机会来到这个地方,那你就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 很有可能,你甚至还会有在这里盖一幢茅草房、再住上两三个月的打算。 这里的空气,也许和别的地方的空气并没有什么两样。但这里的空气,常常都能让你觉得比别处的空气要更为清新,也更适合你的肺。 这里的风景,也许和别处的丹霞地貌风景并没有什么两样。但这里的风景,常常都能让你觉得比别处的风景更能让你放松,也更适合你的心。 这里的石头,也许和别的地方的石头并没有什么两样,但这里的石头,常常都能让你觉得比别处的石头更富有诗情画意,也更适合你的那双钛合金狗眼。 在大部分地方,只要拥有这样的风景,就一定会被当地的官府衙门或者地痞豪强拿来招商引资,搞点银子,再找个开发商,修几条路,盖几个亭,开几个铺,更重要的是搞个售票收费的点,再虚构几个能稍微影响影响你情绪的故事,就变成了一个很不错的旅游景点。 无论杜沉非也好,段寒炎也好,现在都可以确定,这阎王碥现在一定还没有被人开发成旅游景点,因为路上还没有铺石板,路旁也没有亭子和卖东西的铺子。 一路走来,就连卖门票收费的地方都没有一个。 在这二十八座石山间,有一条大路。 这条大路虽然没有铺上很受欢迎的石板,但没铺石板也很好。 为什么好?是因为它不但很宽,而且很平。 你若从一个叫作“秃鹫岩”的地方,沿着这条大路,再向西偏北差不多三度的方向走两点四二六三一公里,你就会明白,这个风景还算不错的地方,为什么还没有被开发成旅游景点了。 只要你来到这个地方,就一定不会还有在这里搭个茅草房住两三个月的想法。 只要你来到这个地方,你一定不会觉得这里的空气更适合你的肺。 只要你来到这个地方,也一定不会觉得,这里的风景,还适合你的钛合金狗眼。 因为在这崖壁之下,有一块铺着花岗岩石板的平地。 这块平地,既不太大,也不太小。这平地的面积,和你想象的面积几乎完全一致。 这这块平地的正中间,有一座人工修砌的建筑。 这一座建筑,是这个地方唯一的人造建筑。 但这个地方,只要有这样的一座建筑存在,就绝不会有人还想在这地方住两三个月的打算。 因为这座建筑,是一座坟墓。 对于人类来说,经过本人最为精确科学的测算,只要智商在二十三点六二以上,就绝不会喜欢坟墓。 这是一座外型看起来很普通的坟墓。 这坟墓外,用石头砌成半圆形,但这个半圆很大。 它的大小,正好和你想象的大小几乎完全一致。 坟墓前,没有墓碑,只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这个洞,很黑,黑得就和你想象中的黑几乎完全一致。 无论在什么时候,这个很黑的洞穴中,都在“咝咝”地冒着寒气。 这种寒气,很冷,冷得就和你想象中的寒冷几乎完全一致。 在这坟墓的两侧,立着两根看起来很粗糙的花岗岩石柱。 这两根石柱,很高,高得就和你想象中的高度几乎完全一致。 第六十二章 两个死人 这两根石柱上,各刻着四个字。 这几个字很大,大得就和你想象中的大小几乎完全一致。 这几个字也很红,红的就和你想象中的红几乎完全一致。 这两根石柱,一根上面刻的是“一脚人间”四个字,另一根刻的是“一脚地狱”四个字。 这两根很高的石柱,这八个很红的大字,在这放眼不见人踪的山野中,在这死气沉沉的坟墓前,在这一块已完全被花岗岩地砖覆盖而寸草不生的平地上,显得是如此诡异可怖。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智商在二十三点六二以上,就一定可以看得出,这一座看起来并不太正常的坟墓,就是这地方依然还没有被开发成旅游景点的原因。 杜沉非和段寒炎、鱼哄仙等人,是在初四上午的巳时来到这个地方的。 这些人中,哪怕智商最低的人,应该也不止二十三点六二。 所以,他们都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这座看起来并不太正常的坟墓,一定不会是一座很正常的坟墓。 只要这地方有这座坟墓存在,就绝对没人有将这地方开发成旅游区的胆量。 杜沉非他们一来到这个地方,就看到了这一座坟墓,也看到了坟墓前的两个人。 只要智商在二十三点六二以上,就一定看得出来,坟墓前的这两个人,都绝不会是活人。 因为活人绝不会选择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躺在这种冰凉透骨的花岗岩地砖上。 这两个人,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已经很陈旧的蓝灰色长衫,手中都紧握着一柄长剑。 这种剑很宽也很重。它的重量,和你想象的重量几乎完全一致。 这两个人,一个倒在这坟墓洞穴外的平地上,他的脚后跟,距离这黑黝黝的洞口正好是一丈三尺八寸七分。 另一个人,就倒在洞口,他的头刚好伸出这洞外一尺三寸六分。 杜沉非已不止一次和重剑团的人打过交道,他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一定就是重剑团的人。 因为这两个人,身上穿的衣裳,是重剑团的标志性长衫;手中握着的剑,也是重剑团的标志性长剑。 既然有重剑团的人死在这个地方,那么,只要智商在二十三点六二以上,就一定想象得到,他们一定是遇到了极难对付的敌人,然后这双方就在这个地方发生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 然而,这地上只有许多带着黄泥的脚印,却没有血,连一滴都没有,根本就不像是刚发生过血战的样子。 所以,无论是什么人,哪怕智商在一百二十三点六二以上,也绝对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又用的是什么手法,杀死了重剑团的这两个人? 现在,杜沉非和段寒炎、鱼哄仙、封慕阳、卫壮士,以及铁成刚、欧阳丹丹,还有铁成刚的助理土局长、欧阳丹丹的小弟蛋经理,就站在这坟墓前的平地上。 土局长与蛋经理二人,很显然都是刚步入社会、才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 这样的两个年轻人,要进入江湖上颇有知名度、福利待遇也很不错的《无多妙闻》与《武林窗》报社,想必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个时候,为了在报社里颇有话语权的老同事与领路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才干,都是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拿着一叠白纸,不停地记录着他们所看到的一切,显得是相当紧张而忙碌。 这两具尸体,现在都已并排躺在了相距这墓穴洞口一丈三尺八寸七分的平地上。 一个人只要智商在二十三点六二以上,就一定明白,他们当然不是自己走来的,因为死人已不会走路。 这两个人,是被段寒炎与封慕阳抬过来的。 杜沉非盯着这两具已完全变得冰凉的死尸看了很久,然后又仔仔细细地将他们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他搜查了很久,除了在一具尸体上找到二两三钱的散碎银子与一块绣着红心的白色手帕外,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拥有这块红心手帕的人,生前应该也是一个很受女孩子欢迎的大男孩。 这个大男孩,生着一张虽然有几个青春痘但看起来很不错的脸。 在这张长得很不错的脸上,有一对很不错的眉毛,有一个很不错的鼻子,也有一张很不错的嘴巴。 在这张长得很不错的脸上,一定还会有一双很不错的眼睛。 因为只有一双很不错的眼睛,才配得上这一张很不错的脸。 但现在,已没有人还能再看得到他这双很不错的眼睛。 因为这双眼睛,已再也无法睁开。 这一点,只要一个人的智商在二十三点六二以上,就一定会明白。 杜沉非的手里,正拿着这块绣着红心的手帕。 他盯着这块手帕看了很久。 手帕上的红心,很红,红得就和你想象中的红几乎完全一致。 杜沉非明白这个红心的含义。 透过这个很红的红心,杜沉非仿佛已看见一个长得也很不错的红衣女孩,正在那红红的火色烟光中,斜倚窗前,极目天涯,期盼着情人的归去。 杜沉非仿佛也已经看到,女孩那双充满了希望的眼睛,在岁月迁移中,已慢慢变地黯淡,慢慢变得无神。 女孩一定会很失望,因为她思念已久、等待已久的情人,已永远都不会再归去,已再也不会像往常一样,忽然出现在她的身旁。 杜沉非已看得出神,他希望每个人的眼里都能充满希望,而非失望。 又过了很久,段寒炎才忽然问道:“大哥,这两个死人,你看像不像是重剑团的人?” 杜沉非回过神来,用手抹了抹额头,道:“我有百分之九十二点三的把握,他们就是重剑团的人。” 段寒炎又问道:“那你看不看得出来,重剑团的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杜沉非道:“我看不出来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但我有百分之九十三点六的把握,这两个人绝不会是死在别人刀剑之下的。” 对于杜沉非的这个观点,段寒炎也表示同意,道:“不错,这两个人虽然死在这个地方,但他们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丝伤口,甚至连手中剑都还没有拔出,所以,我也有百分之九十四点七的把握,他们一定不会是在战斗中被刀剑所伤。” 杜沉非点了点头,他显然也很欣赏段寒炎这种很合乎逻辑的观点。 段寒炎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在他们的身上发现什么暗器?” 杜沉非道:“我本来也以为他们是中了暗器而被毒死的,可是我找来找去,也根本就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现一处被暗器所伤的痕迹。” 段寒炎听了,沉吟良久,才喃喃道:“杀死他们的,既不是刀剑,又不是暗器,又能是什么呢?” 没有人能回答段寒炎的这个问题,因为还没有人发现这两个人的死因。 直到这时,鱼哄仙忽然说道:“这两个人,死得倒的确很有些蹊跷。” 鱼哄仙的这句话,根本就是一句废话。因为站在这地方的每个人都看得出来,重剑团的这两个人死得并不太正常。 但段寒炎还是很配合地问道:“老鱼,你觉得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鱼哄仙指了指脚下,说道:“你看,这地上密密麻麻的足迹,说明在我们到来之前,至少有不下于十人来到了这个地方,是不是?” 段寒炎点头道:“看样子,好像是的。” 鱼哄仙道:“如果说这些人与鹰巢帝府的人在这里火并,这两个死人也是在交手时不慎被杀,那这附近就应该有打斗的痕迹,是不是?” 第六十三章 一间墓室 段寒炎点头道:“正是!可是现在,看这附近的柴草土地,是完全看不出有人在这里打过群架的迹象。 鱼哄仙点了点头,道:“不错!假如这地方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战争,那么,重剑团的这些人到了这地方后,又去了哪里?既然没发生战争,那这两个人又是怎么死的?” 这时,正背着双手踱来踱去的封慕阳忽然道:“各位,既然重剑团有这么多人来到了这个地方,还死了两个,那么,我认为他们一定与鹰巢帝府的人火并了一场。否则,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死了两个?” 鱼哄仙看着封慕阳,问道:“依封兄之见,他们在哪里火并?” 封慕阳想了想,道:“至于在什么地方火并,在下也是靠蒙。我认为,他们既然不是在这地上火并,那一定就是在地下。” 鱼哄仙颇有些吃惊地问道:“地下?” 封慕阳一面指着那墓穴,一面说道:“是啊!在下也有百分之八十四点三的把握,重剑团与鹰巢帝府双方,就在这坟墓中火并。” 封慕阳所言,虽然乍一听很有些荒唐滑稽,但现在却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因为重剑团与鹰巢帝府的人在这坟墓中火并,也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所以,现在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都已经在看着这个黑黝黝的洞口。 这个洞,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正好合符它本应该有的大小。 这个洞的宽度大约三尺八寸七分,它的高度大约四尺三寸六分。 看了很久,杜沉非才说道:“封兄所言,似乎很有道理。重剑团的这两个人,好像真的是从这坟墓中跑出来的。只可惜刚刚跑出来,就体力不支,倒地而亡。” 封慕阳点头称是。 鱼哄仙想了想,道:“莫非这一座奇怪的坟墓,就是鹰巢帝府位于阎王碥的分部?” 杜沉非道:“一定是的。” 鱼哄仙道:“既然这坟墓就是鹰巢帝府的分部,那么,重剑团一定还有不少人在这坟墓中。” 杜沉非道:“一定还有不少人,说不定这个时候,他们就正在与强敌苦战。” 封慕阳听了这话,立刻道:“杜兄,鱼兄,既然龙先生正在与敌人厮杀,那我们还等什么?不如此刻就一齐杀进去,助龙先生一臂之力。” 杜沉非道:“好!我们杀进去!” 话音刚落,封慕阳就已经冲向了这个很黑的洞口。 他的身法很快。快得就和你想象中的快几乎完全一致。 他一猫腰,人就已消失在这洞穴的黑暗中。 杜沉非见了,向身后挥了挥手,然后一个纵身,也跃了进去。 段寒炎和鱼哄仙、卫壮士三人,也紧随其后,进入了这坟墓。 《无多妙闻》与《武林窗》报社的四个记者,却只有铁成刚与欧阳丹丹跟了进去,土局长和蛋经理却还留在外面。 因为他们虽然需要有人深入前线采访报道,但也还得有人留在外面,以便随时观察留意着这坟墓外的形势。 而且,铁成刚与欧阳丹丹二人,觉得进入这完全未知的坟墓中做新闻采访,也绝不是一件容易事。 在这个行业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们已完全明白这种深入战地报道新闻的风险。 深入前线采访,虽然能得到很有价值的新闻,但风险也大得很,很有可能只要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的可能。 不管是在《无多妙闻》报社,还是《武林窗》报社,就已有不少记者,在别人的交锋中死于非命。 因为在这种江湖一流高手间你死我活的战争中,无论是哪一方,要杀死一个文人出身的记者,就和杀死一只鸡完全没有什么两样。 这些殊死相争的高手,也绝对不会在乎一个记者的死活。 所以,铁成刚与欧阳丹丹觉得,进入这步步凶险的坟墓中去报道新闻,也绝不是土局长与蛋经理这两个愣头青能胜任得了的。 于是,铁成刚与欧阳丹丹,就提着颗心,也走进了这坟墓中。 只要进入这个黑黝黝的洞口,就有一条弯弯曲曲的通道,通往这未知的地下深处。 这条通道很黑。 这种黑,黑得就和你想象中的黑几乎完全一致。 越往里走,这条通道就变得越宽。 没有人知道这条通道究竟有多宽,因为没有哪一双眼睛能在这种黑暗中还能发挥作用。 无论一双多么明亮锐利的眼睛,只要来到这个地方,都将立刻变得毫无价值。 无论什么人,在这样的地方行动,都只能凭感觉。 现在,杜沉非等一行七人,就在这条很黑的通道中,凭着自己的感觉,摸索着慢慢地向内走去。 这七个人,没有人知道,这条通道究竟通往何方? 但不管这条通道通往何处,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哪怕是一条不归路,他们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只要沿着这条通道,向里再走一段路,他们就能够到达一个地方。 这一段路,既不太长,也不太短,它的长短,几乎和你想象中的长短几乎完全一致。 他们现在到达的这个地方,也很黑暗。 这种黑暗,简直比你想象中的黑暗还要黑三点四五倍。 一个人的双眼,哪怕已习惯了黑暗,但在这个地方,也完全无法看清,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众人虽然无法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但却能感觉得到,这个地方忽然变得很宽敞,宽敞得比你想象中的宽敞还要宽敞三点四五倍。 这个地方也很静,静得就如同坟墓。因为这真的是一座坟墓。即使这并非一座名副其实埋葬死人的坟墓,但至少它的外形看起来就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坟墓。 没有人说话,因为在这完全黑暗又很可能处处充满杀机的所在,一不当心,就随时都有命丧黄泉的可能。 很有可能,这个地方,真的是鹰巢帝府位于阎王碥的分部。 也很有可能,在这黑暗中,这不见踪影的墓室主人,随时都会向这七个忽然闯入自己领地的人发起致命的攻击。 还很有可能,在这黑暗中,存在着能一击致命的暗器机关。 无论是杜沉非也好,还是段寒炎与鱼哄仙也好,他们都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地方。 这些人,虽然这个时候已进入了这座坟墓当中,但他们并不是来送死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们就得全神贯注地提防着这些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攻击。 然而,他们已在这黑暗中站了很久,既没有遭遇人类的攻击,也没有受到机关的暗算。 现在,站在这墓室中的每个人,都已经在后悔一件事。 在进入这墓室之前,他们本应该用茅草做几个火把带进来的。 一个人,只要智商达到二十三点六二以上,就一定会有带个火把进入墓室照明的想法。 但这些智商比二十三点六二还要高出好几倍的人,却鬼使神差般,没有一个人存在这样的想法。 他们毕竟都还很年轻。 而在最不应该出错的地方出错,正是每个年轻人的通病。 过了很久,鱼哄仙已实在忍受不了这种黑暗。他从怀中摸出吴最乐亲手为他打造的火柴,“哧”地划亮了一根。 在这微弱的火光中,众人已足够看得清这一间地下室的轮廓。 这是一间很大的地下室。 一间很宽很大但却相当低矮如同盒子般的地下室。 这间地下室的大小,大到比你想象中的大小还要大三点四五倍。 第六十四章 奇特的香味 在这地下室的一面墙壁上,挂着四面镜子。 这是四面用木框框起来的铜镜。 这四面铜镜也很大。 大到从你出生到现在,都绝对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镜子。 这四面铜镜的镜框也很宽。 宽到从你出生到现在,都绝对没有见过这么宽的镜框。 在这四面铜镜下方,还摆着一张看起来已完全被尘土覆盖的长桌。 在这长桌上,竟然还有四盏灯。 四盏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铜灯。 一根火柴,能燃烧的时间很短。 但这一根火柴的光明,就已足够让鱼哄仙满意。 于是,鱼哄仙立刻就又划亮了一根火柴,点亮了这长桌上的四盏油灯。 四盏油灯的光亮,已足够让这墓室中的每个人满意。 在这样的光亮中,他们已完全看得清这墓室中的一切。 这地下室虽然面积很大,但除了这一张长桌与四面铜镜,就简陋得再也没有别的陈设,甚至连板凳都没有一张。 在这地下室的一面墙壁下,歪歪斜斜、横七竖八躺着四个人。 这四个人,看起来也应该已全都是死人。 因为活人无论是坐着或者躺着,都会尽量选择一种比较舒适而优雅的姿势。但这几个人的姿势,根本就谈不上优雅舒适,显得是极其别扭难受。 段寒炎与鱼哄仙、铁成刚、欧阳丹丹等人,就有百分之九十三点六的把握,这四个姿势奇特的人,已是死人。 他们对死人毫无兴趣。 但杜沉非却还是走向了这四个人。 杜沉非从不标榜自己是圣人或者伟人,但举手之劳间,便能让别人活下去的时候,他就一定会选择让别人再继续活下去。 无论如何,他都得去看看,这四个人,究竟还有没有人活着? 这时,段寒炎却正睁大眼睛在瞪着这墙壁上的四面铜镜。 他是一个很擅长发现的人,于是他很快就发现了这几面镜子的奇特之处。 他已瞪着这几面铜镜看了很久。 他一时摇晃着脑袋,一时又后退几步,一时又呲牙咧嘴…… 鱼哄仙正倚墙而立,他奇怪地瞪着如同着了魔似的段寒炎,忍不住问道:“小段,你这是在干什么?” 段寒炎听了鱼哄仙的话,立刻指着这几面铜镜,笑道:“老鱼,你看,这几面镜子,好像奇怪得很。” 鱼哄仙笑了笑,说道:“这墓室中挂镜子,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坟墓。说不定啊,这里面还住着几个大姑娘。所以才会有这么多镜子。” 段寒炎也笑道:“我说的并不是这墓室中挂镜子这事奇怪,而是这几面镜子本身就很奇怪。你若还不明白,你就不妨来看看。” 鱼哄仙一面“哦”了一声,一面也来看墙上的镜子。 鱼哄仙看了,也吃了一惊。 只见这镜子中,自己照进去的形象,歪七扭八,变得奇形怪状,完全就不像是本人的模样。 这镜中人,一时鼻子大如拳头,一时又嘴巴小似米粒;两个耳朵,一个大似蒲扇,一个又小得像是花生…… 这只不过是几面哈哈镜。 但段寒炎和鱼哄仙二人,却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镜子。 一看到自己的形象,在镜中变成了这副模样,鱼哄仙的脸上,就露出了一种看起来只有在吃惊时才会有的表情。他也忍不住在这几面镜子前,一时退后几步,一时又摇晃着脑袋,一时又扮演个鬼脸…… 于是,段寒炎与鱼哄仙二人,就在这四面铜镜前,跟两只大猴子似的,走过来又跳过去,照照这面,又照照那面,以为新奇。 铁成刚与欧阳丹丹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镜子,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们也加入了照镜子的行列,也玩得很嗨! 于是,这四个人,一面唱着“好嗨哦~”的曲子,一面像四只猴子一样,在这几个铜镜前,不停地跳来跳去。 这墓室中,不知什么缘故,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间就有了一种味道。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香味。 这种香味,很香,香得和你想象中的香味完全不同。 因为你一定从来都没有闻过这种香味。 杜沉非和段寒炎、鱼哄仙三人,也从来都没有闻到过这种香味。 就连我也描述不清,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香味,我也从出生到现在,都绝对没有闻过这样的香味。 段寒炎深深呼吸,忍不住道:“这什么味道?好香!” 鱼哄仙道:“的确很香。” 段寒炎问道:“你有没有闻到过这种香味?” 鱼哄仙道:“没有!我有百分之九十三点六的把握,我没有闻过这种香味。” 段寒炎“哦”了一声,又深深呼吸。 这是一种很好闻的香味。 这种香味,香得很柔和,柔和得就如同你昨夜的春梦,绝没有丝毫让你不舒服的味道。 鱼哄仙也闻了很久,才说道:“我一个表叔的妹夫的大哥,就是开香料行的,我曾去过他那里,也从来都没有闻到过这么好闻的香味……” 话音未落,鱼哄仙忽然就有了一种感觉。 这是一种令他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种感觉,只要一个人的智商在二十三点六二以上,就绝不会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实在不是一种能让人舒适愉快的感觉。 用不了多久,鱼哄仙就发觉自己又已多了一种感觉。 这也是一种相当不讨人喜欢的感觉。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这个人的智商在二十三点六二以上,就一定会明白这是一种令人相当难受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呕心。 鱼哄仙差点就开始呕吐起来。但他还是强忍着,终于没有让自己吐出来。 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让鱼哄仙难受痛苦的感觉,又已多了一种。 这种感觉,令人难受的程度,更甚于头晕与呕吐。 这种感觉,就是手足乏力。 这个时候,鱼哄仙觉得自己的稳定的力气与良好的精神忽然奇迹般消失。 他的双手双脚都已忍不住在不停地颤抖。 鱼哄仙觉得自己手中的那把并不算太重的铁尺,这个时候,重得仿佛已逾千斤,随时都有从他手中坠落的可能。 鱼哄仙无论如何都想不清,自己如何忽然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很期待段寒炎能看到他现在得窘况,能过来扶一扶他。 但段寒炎没有过来扶他,因为段寒炎根本就没有察觉鱼哄仙这突然的变化。 此刻,段寒炎也完全没有这心情来注意别人,因为他连自己都顾不过来。 这时,段寒炎所有的感觉,就和鱼哄仙几乎完全一致。 段寒炎用一双不住颤抖的手,撑着这张铺满了尘土的桌子,让自己不至于以一种很影响他形象的姿势倒在地上。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这几天受了风寒的缘故,才会有这种头晕乏力的感觉。 他打算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就去城中找个郎中,买帖伤风感冒的药来吃。 段寒炎还没有倒下去,但铁成刚与欧阳丹丹却已倒了下去,他们就直挺挺地倒在了这冰凉的地面上,就如同两只死猪。 铁成刚与欧阳丹丹倒在地上的声音很大,段寒炎与鱼哄仙都听到了这个声音,也注意到了这突然的变化,于是他们就在吃惊地瞪着这刚倒下去的两个人。 直到现在,他们才终于明白,自己这突然的头晕与乏力,绝不会是因为伤风感冒的缘故。 既然并非伤风感冒,那又能是什么原因? 第六十五章 魔镜 段寒炎与鱼哄仙还没有来得及多想,这个时候,忽然就有一把很宽很长的剑,从重剑团那四个死人的方向,如同风车般飞了过来,直飞到这四面铜镜前,然后“哐当”一声,便将这长桌上的四盏油灯尽都打落在地。 于是,这个地方,立刻就变得完全黑暗。 然后,段寒炎与鱼哄仙二人就听到了杜沉非的声音。 杜沉非低声问道:“小段,老鱼,你们现在怎么样?” 当灯火熄灭,段寒炎和鱼哄仙就已支撑不住,坐在了地上。 过了很久,段寒炎才缓缓说道:“我还好!” 杜沉非又问道:“小段,现在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段寒炎道:“好像很有些不舒服的感觉,我现在就觉得头有点晕,手也没有力气,还突然想呕吐。” 杜沉非没有回应段寒炎的话,而是问鱼哄仙道:“老鱼,你呢?你是不是也觉得头晕乏力,也有想呕吐的感觉?” 鱼哄仙很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是啊!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杜沉非轻轻叹息,道:“我们有这种难受的感觉,是因为闻了这香味的缘故。” 鱼哄仙问道:“你现在也有这种难受的感觉?” 杜沉非道:“正是!我也觉得头晕,也觉得自己的力气忽然间就消失。只不过我距离这几面镜子比较远,必然没你们这么严重。” 段寒炎忍不住问道:“大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闻了这香味,你是怎么知道的?” 杜沉非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指了指那四个倒在地上的人,道:“是重剑团的这位朋友告诉我的。” 段寒炎跟有些吃惊地低声问道:“他们难道还活着?” 杜沉非道:“刚才本来还有一个人活着,现在却已全都死了。” 段寒炎道:“难道他们的死因,就是因为闻了这香味的缘故?” 杜沉非道:“是!” 段寒炎又问道:“那么,他们知道不知道,这种奇怪的香味,又是从哪里来的?” 杜沉非道:“他说,这香味就是从这几面镜子里来的。” 这时,鱼哄仙很吃惊地说道:“从镜子里来的?这怎么可能?” 杜沉非道:“这的确很有点不可思议。他说,这几面镜子是魔镜,一个人若是点着灯来照这镜子,照得越久,香味就会越浓,当然,死得也一定越快!” 鱼哄仙喃喃道:“魔镜!魔镜!……”他不停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因为他压根就不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魔镜或者魔鬼。 他觉得所有的魔鬼,也只不过是某些居心剖测者的不可告人的阴谋而已。 但现在,也绝不是一个很适合与人争辩有没有魔鬼的时候。 所以,鱼哄仙只是问道:“老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杜沉非想了想,道:“我虽然听重剑团的这位朋友说,龙锦绣等人已经深入这坟墓当中。但以我们现在这个样子,真可谓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若还想去救出重剑团的人,只怕比登天还难!” 鱼哄仙斜倚在墙壁上,连忙道:“正是!正是!所以,我们现在就不如出去透透气,若要救人,也等精神好点,再进来不迟。” 段寒炎也说道:“我们这次出去,还要进来的话,就一定要做个口罩带进来。” 杜沉非听了二人之言,说道:“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去。” 这个时候,众人在这黑暗的墓室中呆的时间已足够长,长到他们的眼睛已完全适应这种黑暗,于是,他们已终于能够隐约看得见这周围的环境。 杜沉非就在这朦胧中,环顾四周,忽然道:“封先生与壮士兄,这二位朋友与我们一同进来的,如今到哪里去了?” 直到这时,段寒炎才想起这两个人,便道:“这倒真是奇了怪了。好像自从来到这地方,我还压根就没有见到过这两个人。” 鱼哄仙也道:“好像还真是这样。莫非这两个王八蛋又偷偷摸摸出去了?” 杜沉非想了想,道:“也许是从那洞口进来的通道,还有别的岔路,很有可能,他们二人,从别的岔路走了。” 鱼哄仙道:“没道理啊!封慕阳是第一个进来的,那卫壮士可还在我们后面,怎么可能就他们两个从岔路走了,我们就全都到了这鬼地方?” 段寒炎听了鱼哄仙的话,也立刻附和道:“对!对!有道理!这两个人一定是偷偷摸摸溜之大吉了。”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也很有这个可能。那我们现在也出去吧!”他停了停,又盯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铁成刚与欧阳丹丹,道:“这两位记者先生,躺在这地上,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如果还活着,我们也得想个法子,将他们弄出去。” 鱼哄仙道:“这两个人,如今已跟死猪一般,半天也不见动静,一定是挂了。而且,我们兄弟三人,如今是自顾不暇,哪有工夫去管他们?所以,我们根本就不必管他。” 杜沉非还没有说话,正躺在地上的铁成刚立刻嚷道:“杜先生,我还没有挂,还活着呢!只是手脚略有些酥软而已。我知道,你们几位,都是侠义之人,可千万不能将我丢在这个地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欧阳丹丹也说道:“杜先生,我也还是个活人,还没有挂呢。” 杜沉非笑道:“好!很好!既然你们二位都还没有死,那就站起来,我们一起出去。” 铁成刚与欧阳丹丹听了,立刻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于是,这五个人,打算就这样离开这个墓室。 然而,他们在这墓室中寻找了很久,竟然连刚才走入这墓室的通道,都还没有找到。 这条很宽的通道,就这样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人知道这条通道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这墓室的四面墙壁,就这样,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变得严丝合缝,就仿佛这墓室中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条通往外面的通道。 无论杜沉非等五人怎么在这墙壁上摸索,也根本就没有发现这条通道的踪影。 但无论如何,这间墓室并不是完全密闭的一个空间,还是有通道的。 当杜沉非用手摸到一面墙壁的角落时,忽然间就有一个“轰隆”声响了起来。 杜沉非摸的是这角落里突起的一块石头。 这个声音很大,大得就和你想象中的大小几乎完全一致。 伴随着这“轰隆”声响,这面墙壁上忽然就出现了一道门。 这样的一道门,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正好合符它本应该有的大小。 一看到这道门,杜沉非和段寒炎等五个人立刻就冲了过去。 他们并不清楚,这道门究竟是通往何方? 但不管这道门通往何方,他们觉得,都绝对要比呆在这个随时都会被毒死的地方要强。 于是,这五个人,就毫不犹豫地冲入了这道门。 只要走过这道门,再沿着一条通道,向前行走大约九丈八尺七寸三分,他们就来到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也是一间如同盒子般的墓室。 但这间墓室,却和刚才那间墓室不同。 这间墓室远比刚才那间要大得多,至少要大三点四五倍。 第六十六章 诡异的画 这两间墓室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这间墓室中,竟然还有一盏灯。 这是一盏很大的铜灯。它的大小,就和你想象中的大小几乎完全一致。 这也是一盏很亮的灯,它的光亮,亮得就和你想象中的光亮几乎完全一致。亮得让刚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杜沉非等人觉得很有些刺眼。 这盏灯,就挂在这墓室的一面墙壁上。 通过这盏灯的光亮,他们已足够看得清这间墓室中的一切。 在这间墓室中,没有那种能将人照得很滑稽还会释放剧毒香气的铜镜,连一面都没有。 但在这间墓室正中央的地面上,却摆放着一个魔方。 这是一个红红绿绿的九阶魔方。 这个魔方很大,大到你从出生到现在,都绝对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魔方。 这墓室有四面墙壁,其中一面墙壁空无一物,一面就挂着那盏灯,另两面墙壁却各有一幅画。 这两副画,其中一副较小,且颜色黯淡。因距离太远,杜沉非等人看不清这上面究竟画的是什么? 另一副画,背景深沉,图像艳丽,尺寸也很大,大到你从出生到现在,都绝对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画。 这副画,是由数百块石板拼接而成。 这副画,画得十分逼真,看起来也是相当诡异恐怖。 在这一副画上,画着一个看起来装饰得十分精巧与奢华的房间。在这房间中,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两个头发卷曲、鼻梁高耸的西洋人。 一个大约六十岁的老人和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这是一个双腿正跪倒在地上的年轻人。 在这年轻人的脑袋上,却插着一把刀。 这把刀插得真深。 鲜红的血,正从这年轻人的脑袋中喷涌而出。 这血,也喷涌得真多。 这年轻人的双眼暴突,在这双突出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痛苦与绝望之色。 这种痛苦与绝望,远比你想象中的的痛苦与绝望还要痛苦绝望三点四五倍。 在这双痛苦绝望之眼的眼角,挂着一滴泪。 这一滴泪,也是红的,红得就仿佛鲜血,红得就仿佛久已远离人间。 这是一滴饱含着痛苦与绝望的眼泪,痛苦与绝望得就仿佛它正藏着这整个世界的悲哀。 年轻人就倒在这老人的怀抱中,他头上那把插得很深的刀,也正握在这老人的手中。 老人用自己的左手握着这把刀的刀柄。 他手上暴突的青筋与紧咬的牙关,就仿佛正在用力将这把刀刺入年轻人的头颅。 而这老人的右手,却紧紧地捂住年轻人头上的伤口,似乎想用这只右手,捂住那喷泉般的鲜血。 这老人那干枯深陷的双眼中,透露出来的,是那种惊恐无助、悲伤绝望又残暴无情的情感。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复杂到你从出生到现在,都绝没有体味过这么复杂的情感。 这老人的眼角,也有一滴泪。 这也是一滴红色的眼泪,红得就仿佛炼狱之火。 红得就仿佛正藏着整座地狱的魔鬼。 这实在是一副压抑而诡异的画作。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这个人的智商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看到这样的一幅画,都一定会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杜沉非等人的智商,绝不止二十三点六二五,所以,他们一看到这幅画,立刻就觉得头皮发麻,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在这副画作的正下方,有五个人。 这五个人,有三个人正倚着墙壁坐在地上,而另两个人,却已倒在了地上。 杜沉非认得这三个还坐在地上的人。 因为这三个人,杜沉非全都见过。 这三个人中,端坐在中间的,正是重剑团的龙头老大龙锦绣。 其中一个身材很高大、胡子也很多的,是蒲南窗。 还有一个身形瘦削、脸上长满了青春痘的年轻人,却是刘三楞。 现在,对于《无多妙闻》与《武林窗》报社消息的灵通,杜沉非已是由衷地佩服。 杜沉非盯着龙锦绣看了很久。 龙锦绣也在看着杜沉非。 过了很久,龙锦绣才以一种低沉而稳定的声音说了两个字,道:“是你?” 杜沉非道:“是我。” 龙锦绣问道:“你们几人,来到这个地方,是来干什么的?” 杜沉非想了想,据实说道:“只因在下前几日在江州,听说龙先生带领重剑团的兄弟,准备在今日攻打鹰巢帝府位于这阎王碥的分部。而你们的这次行动,却被鹰巢帝府暗中得知。于是,他们调遣挖坟者与妖黑的高手,准备在这里将你们一举歼灭。于是,我们兄弟三人,便特意从江州赶来,打算助足下一臂之力。” 一听到这话,无论是龙锦绣也好,蒲南窗也好,眼中立刻就有了温暖之意。 过了很久,龙锦绣才说道:“谢谢你!” 杜沉非笑了笑,道:“龙先生不必客气。” 龙锦绣却又问道:“却不知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杜沉非想了想,依然打算实话实说,便指了指身旁的铁成刚与欧阳丹丹,道:“这个消息,是这两位记者朋友告诉我的。” 龙锦绣的目光,立刻就刀锋般落在了铁成刚与欧阳丹丹的身上。 看来,他也并不太喜欢这些擅长捏造事实、只认钱不认爹娘的江湖记者。 这两个人,立刻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龙锦绣盯着二人看了很久,才说道:“我认得你们,你们是不是也还认得我?” 欧阳丹丹立刻连连点头,哈了哈腰,道:“认得!当然认得!重剑团龙老板的大名,威震江湖,在江湖上,只要有两个耳朵的,必然都听说过龙老板的英名。” 铁成刚也道:“在下是《无多妙闻》的记者铁成刚,曾多次见过龙先生,见过阁下那举世无双的剑法,在下也曾多次想采访阁下,只可惜每次都被先生毫不客气地拒绝。惭愧!惭愧!” 龙锦绣忽然紧握着那把刚才还被他斜倚在墙上的剑,然后盯着铁成刚,以一种冰冷如刀的声音说道:“好!很好!那么,我若要用这把剑刺穿你的咽喉,你觉得,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一听到这话,杜沉非和段寒炎、鱼哄仙都很有些吃惊与不解。 铁成刚更是惊惧地瞪大了双眼,过了很久,才结结巴巴道:“以……以龙先生之剑……我觉得……无论想刺穿什么人的咽喉……想必都容易得很!” 龙锦绣冷“哼”一声,道:“好!很好!你明白就很好!” 铁成刚连忙道:“在下一向都很明白。” 龙锦绣道:“哦?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一个明白人?” 铁成刚眼珠转动,想了想,才说了一个字,道:“是!” 龙锦绣道:“好!你既然是个明白人,那么,我只问你一件事。” 铁成刚的眼珠,又转了很久,才问道:“却不知龙先生想问什么事?” 龙锦绣道:“我们重剑团要来攻打鹰巢帝府阎王碥分部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铁成刚忽然扭头四顾,又结结巴巴道:“这……这……我完全是猜的……” 龙锦绣冷笑道:“你真的是猜的?” 铁成刚连忙道:“是啊!我们报社写新闻,一向都是靠猜。” 第六十七章 茅老妇的阴谋 龙锦绣忽然轻叹,道:“看来,你并不是一个明白人。不过,要让一个不怎么明白的人变得明白一点,我常常都用一个法子。” 铁成刚问道:“是什么法子?” 龙锦绣没有再回应,而是忽然向身旁挥了挥手。 一看到这个手势,刚才还纹丝不动如同石头的蒲南窗与刘三愣立刻一个纵身,就如同鬼影般来到了铁成刚与欧阳丹丹的身后。 这两个人,手中那柄又长又重且闪耀着寒光的剑,立刻就架在了铁成刚与欧阳丹丹的脖子上。 这两柄剑的剑身很宽也很厚,但剑锋却极其锋利。 铁成刚与欧阳丹丹立刻就感觉到了这把剑那杀人的寒意。 欧阳丹丹又结结巴巴地说了两个字,道:“这……这……” 杜沉非等人也在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们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龙锦绣冷冷道:“现在,你们是不是已经比刚才明白了一点?” 铁成刚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要圆得多,道:“是……是……我明白了……很多……现在已完全明白了。” 龙锦绣听了,又重复着刚才的问题,道:“很好!那么,这个消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铁成刚道:“是……是……封慕阳告诉我的。” 一听到这话,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又吃了一惊。 鱼哄仙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是说,是封慕阳告诉你这个消息,你再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的?” 铁成刚道:“是!就是他要我告诉你们的。” 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三人,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清,这些天来,一直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封慕阳,又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 封慕阳为何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这些记者,再借记者之口将消息透露给自己,而不是选择直接来告诉自己? 这时,龙锦绣盯着铁成刚,冷笑道:“你在说封慕阳?” 铁成刚道:“正是!” 龙锦绣问道:“你说的这个封慕阳,是哪一个封慕阳?” 铁成刚道:“当然是“河东神剑”封家龙封大侠的公子。” 龙锦绣皱着眉头,瞪着铁成刚看了很久,才冷笑道:“你是不是见了鬼?” 铁成刚不解地问道:“见鬼?” 龙锦绣又是一声冷笑,道:“你若不是见了鬼,又怎么会看见“河东神剑”的儿子封慕阳?” 对于龙锦绣的这话,铁成刚是更加不知所云了,他想了很久,才道:“在下是个大笨蛋,笨得比卤蛋还要笨至少八点三四倍。所以,我还没有明白龙先生的意思。” 龙锦绣皱了皱眉,道:“你们虽然是记者,但消息好像却并不太灵通。” 铁成刚连忙道:“还请龙先生多多指教!怎么说是封慕阳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便是碰到鬼了?” 龙锦绣道:“因为,封慕阳在三年前的三月十三,就已经死了。” 一听到这话,杜沉非和段寒炎、鱼哄仙已惊讶到了极点。 既然真正的封慕阳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那现在这个封慕阳又会是谁? 这个人既然要冒充别人,那到底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既然这个人不是真正的封慕阳,那鱼哄仙刚才那随随便便的推测,说不定就是相当靠谱的推测。 这个推测,就是封慕阳与卫壮士在还没有进入墓室前,就已经在那条黑暗的通道中转身溜了出去。 但无论杜沉非也好,段寒炎和鱼哄仙也好,这个时候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提问。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必说,也不必问。 只要愿意去听,就一定能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很多消息。 又过了很久,欧阳丹丹才终于问道:“龙先生是怎么知道封慕阳已经死了的?” 龙锦绣一字字道:“因为,我跟他很熟。” 欧阳丹丹吃惊地看着龙锦绣。 龙锦绣却又问道:“告诉你们消息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欧阳丹丹连忙道:“龙先生,我们并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听他说,他的名字就叫作封慕阳,是“河东神剑”的儿子。” 铁成刚也道:“对于这个人,我们也根本就不熟悉。杜先生和鱼先生,都一定比我们要熟悉得多。” 龙锦绣盯着铁成刚的眼睛,他看得出,铁成刚说的并不是假话。 于是,龙锦绣又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们?” 铁成刚道:“这个……至于这个假封慕阳究竟有什么目的,我们也不知道。”他停了停,又道:“在上个月的二十一号那天,他忽然找到我们,掏出二百两银子给我们,说是劳务费,要我们去浔阳楼等他,当他将杜先生等人带到浔阳楼,便让我们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杜先生。” 龙锦绣听了这话,不解地“哦”了一声。 这个时候,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三人,也靠着墙壁坐了下来,他们希望能够从龙锦绣与铁成刚的对话中,听出更多真相,也听出更多阴谋。 但龙锦绣却忽然看着杜沉非,问道:“你见过这个所谓的封慕阳?” 杜沉非道:“我不但见过,而且差不多和他相处了半个月。” 龙锦绣也很有些吃惊地道:“你说你和他相处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 杜沉非尴尬地笑了笑,道:“正是!” 龙锦绣想了想,又问道:“那么,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杜沉非只得把这些天以来发生的事情,大略叙述了一番。 龙锦绣听了,沉吟良久,忽然问道:“这个封慕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杜沉非道:“这个人,长得好像很不错!” 一说到这里,杜沉非忽然指了指段寒炎,又接着道:“他应该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比得上我这位兄弟的英俊潇洒了。” 龙锦绣皱了皱眉,只是“哦”了一声。 他并不能从杜沉非的这句话中,找出这个假封慕阳的某些特征。 因为长得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有段寒炎英俊潇洒的人,这世间实在不知道有多少? 于是,龙锦绣想了想,又问道:“这个人,有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这时,鱼哄仙忽然插话道:“有!这个人有且只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 龙锦绣看着鱼哄仙,问道:“是什么特别的地方?” 鱼哄仙道:“这个人总是把头发梳得很整齐,而且尤其喜欢打发胶,总是把头发弄得看起来油光发亮。” 龙锦绣又“哦”了一声。 鱼哄仙接着道:“我可以保证,我从出生到现在,都绝对没有见过头发比他更亮的人。” 这个时候,龙锦绣的眼中似乎忽然就有了一种奇特的光芒,然后缓缓说出三个字,道:“茅老妇!” 鱼哄仙奇怪地看着龙锦绣,诧异地问道:“茅老妇?什么茅老妇?” 龙锦绣道:“我说,这个冒充已故封慕阳的人,就是茅老妇。” 杜沉非忽然觉得,自己对于“茅老妇”这个名字,也很有些耳熟,但他又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奇怪而难听的名字。 鱼哄仙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于是,他忍不住问道:“茅老妇又是谁?” 龙锦绣道:“在狩野十八护剑中,排行第二的,就是茅老妇。” 一听到这话,杜沉非显得是愈加惊讶,这个时候,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说道:“可这个人却是熊呼介绍给我们认识的,难道他以前也根本就不认识封慕阳?” 鱼哄仙道:“我看,这熊呼以前绝不会认识封慕阳,他也一定是被这茅老妇骗了。” 杜沉非颇有些不相信地“哦”了一声。 鱼哄仙笑道:“就连聪明如我,都被他骗得团团转,何况熊胖子!” 第六十八章 好一个孔得基 杜沉非忽然看了看龙锦绣,道:“如果这个人就是茅老妇,那么,这个人的剑法一定很好。” 龙锦绣道:“的确很好!好得很!只怕这世上,已很少有人比他的剑法更好。” 又过了很久,龙锦绣接着道:“这狩野的十八护剑,我已领教过这茅老妇与伍聋樵的剑法。这两个人,是我见过用剑的高手中,最为高明的两人。” 杜沉非问道:“你莫非与这两个人交过手?” 龙锦绣点了点头,道:“是!我和他们交过手。我想杀了他们,只可惜,我还没有杀死他们。” 杜沉非点了点头,过了很久,又问道:“却不知这茅老妇假扮成“河东大侠”的儿子封慕阳,千方百计将我们引诱到这地方来,究竟有什么意图?” 龙锦绣沉默良久,没有回应杜沉非的话,而是忽然问铁成刚道:“茅老妇跟你说,我们是来攻打鹰巢帝府的阎王碥分部,而鹰巢帝府已知道了我们的这次行动,准备将我们一网打尽?” 铁成刚连连点头,道:“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此刻,蒲南窗与刘三楞的剑,依然还架在铁成刚与欧阳丹丹的颈部。 龙锦绣向这二人挥了挥手,蒲南窗与刘三楞的剑,立刻入鞘,他们的人,又已经到了龙锦绣的身旁。 龙锦绣又盯着杜沉非,道:“我们并不是来攻打这地方的。” 杜沉非又颇有些吃惊地问道:“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龙锦绣道:“我们是听说,白旗峰的人正在攻打鹰巢帝府的阎王碥分部,而鹰巢帝府已得到了他们这次行动的情报,准备将白旗峰的人在这个地方一网打尽。” 杜沉非“哦”了一声,问道:“龙先生,这白旗峰又是个什么单位?” 龙锦绣没有说这白旗峰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而只是说道:“白旗峰现在的龙头大哥,叫作西北长虹。” 杜沉非又问道:“龙先生一定认得这西北长虹。” 龙锦绣点了点头,道:“他曾救过我的性命。” 杜沉非点头道:“所以,你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刻赶到这个地方来了?” 龙锦绣又点了点头,道:“是!” 杜沉非道:“那么,你们来到这个地方,有没有见到白旗峰的人?” 龙锦绣道:“我是一个人都没有见到。我既没有见到白旗峰的人,也没有见到鹰巢帝府的人。” 杜沉非长长地“哦”了一声,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龙锦绣身旁的两个死人。 龙锦绣看到了杜沉非的这个动作,也明白杜沉非的意思,便仰头长叹一声,才道:“只可惜,我们连一个对手都没有看到,便已死了好几个人。” 杜沉非猜得出这些人的死因,所以他也不必问。 这时,杜沉非只是说道:“这只因为这些小人之阴谋,实在太过于毒辣阴险。人死不能复生,龙先生也莫要过于悲伤。” 龙锦绣又是一声长叹。 这个时候,鱼哄仙忽然问道:“龙先生,却不知,那位来给你们通风报信的人,也就是说白旗峰准备攻打这地方的人,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 龙锦绣想了想,他显然已不记得这人的名字,便看了看身旁的蒲南窗,问道:“这个人的名字,叫作什么基来着?” 蒲南窗立刻说出一个名字,道:“孔得基。” 杜沉非和段寒炎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吃惊得张口结舌。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还会在江湖上再次听到“孔得基”这个名字。 因为直到现在为止,无论是杜沉非还是段寒炎,都还清晰地记得这个虽然爱哭但勇于回心向善者那信誓旦旦的誓言。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道:“孔得基……孔得基……” 龙锦绣道:“是!这个人说他的名字就叫作孔得基,是从白旗峰来的。” 杜沉非冷笑道:“好一个孔得基,我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龙锦绣奇怪地盯着杜沉非,问道:“难道你也认得这个人?” 杜沉非道:“我认得他,这个人是穷流的人。” 龙锦绣一听到“穷流”,便皱了皱眉,又问道:“却不知,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杜沉非只得又将如何搭救那些猩猩、如何遇到孔得基的事,又大体述说了一番。 龙锦绣听了,又在沉吟。 这个时候,鱼哄仙道:“既然哄骗龙先生到这里来的人,是穷流的孔得基,而把我们引诱到这里来的,又是狩野的茅老妇。那我觉得,一定是这穷流与狩野联手设的一个圈套。” 段寒炎立刻道:“对!一定是我们都曾得罪过他们,于是,穷流便和狩野联手,便想出这样一个圈套,将我们全都引到这坟墓中来,准备一网打尽。” 鱼哄仙点了点头。 段寒炎想了想,又接着道:“也许,他们还有一个目的。” 鱼哄仙问道:“他们还有什么目的?” 段寒炎道:“他们的这个目的,就是为了钱。” 鱼哄仙听了,沉吟良久,才“啪”地拍了下手,连连点头,道:“一定是!大哥,你看,在沙船帮那偏僻的据点内,这什么鬼茅老妇千方百计说服我们,提前从那地方出来,又叫我们将银两全都换成支票,搞得我们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一步步进入了他的圈套。” 一说到这里,鱼哄仙又“嗖”地站起来,道:“卧槽!这王八蛋,简直是诡计多端,阴险到家了,就连我都自叹不如。” 杜沉非听了,皱眉道:“这个人,的确厉害得很。你们看,叫我们去老爷庙打劫鹰巢帝府的,也是他。熊大哥夫妇,也只不过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 鱼哄仙想了想,道:“正是,这王八蛋先是利用熊胖子与我们的关系,轻松获得你我的信任。然后又装出一副相当正义的样子,说要去救那八百弱女幼童。其实,他只不过是要利用我们,得到哈德鲁这笔银子。” 段寒炎也道:“然后,这茅老妇又叫我们将银子换成支票,再通过这两位记者,将我们骗到这坟墓中来。只等我们一死,他就可以从从容容进来,拿走这张价值十几万两银子的支票。” 鱼哄仙笑道:“他们是不但可以拿走这张支票,还可以拿着我们兄弟与龙先生几人的人头,在狩野这个组织得到一大笔赏金。真可谓是一条完美到天衣无缝的好计。” 杜沉非听了二人之言,叹道:“果然称得上是一条一举多得的好计。他的这一波操作,至少也值三个卧槽!” 鱼哄仙笑道:“我看还不止,起码也值八个。” 杜沉非道:“好!八个就八个!” 这个时候,龙锦绣忽然道:“能与茅老妇联手,看来孔得基也是一个相当厉害的角色。”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这个人,翻脸如同翻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哭就哭,想笑就笑,装模作样,演技一流,的确厉害之极。” 这时,段寒炎道:“只是搞不清,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走到一块去的?”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于是,鱼哄仙随随便便地说道:“很有可能,这茅老妇还是孔得基请来的。” 段寒炎道:“如果说茅老妇真是孔得基请来的,那么,这个圈套,说不定还是这孔得基想出来的。” 杜沉非也随随便便地说道:“很有这个可能。” 鱼哄仙道:“看来,这孔得基,也是一个相当可怕的人。我们若还能从这里走出去,就一定要多多提防着他。” 现在,他们提出的这些看法,也仅仅是靠猜测,因为他们压根就不明白,孔得基究竟是如何与茅老妇走到一起的。 他们并不知道谢尔盖这个人。甚至,他们从出生到现在,都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 他们也不知道,在他们刚进入王音歌馆,孔得基也就来到了王音歌馆。 他们更不知道,孔得基与谢尔盖的密谈。 第六十九章 华容道 这个时候,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铁成刚、欧阳丹丹五人,也都觉得自己的精神已好了很多。 他们的头没有刚才那么晕,手脚也不像刚才那么无力,就连呕吐的感觉也远没有那么强烈了。 所以,这个时候的鱼哄仙,忽然就对这座坟墓有了那么一点点兴致。 鱼哄仙看着龙锦绣,问道:“龙先生,我们刚才在外面那间墓室,忽然间就头晕目眩,手足乏力,还有想呕吐的感觉,请问你知道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龙锦绣皱眉道:“你们是不是在外面点亮了那几盏油灯?” 鱼哄仙道:“是啊!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爷爷看不见奶奶,所以就点了灯。” 龙锦绣皱了皱眉。 鱼哄仙又问道:“为什么点了灯,去照那几面镜子,就会出现那种能让人头晕目眩、乏力呕吐的香味?” 龙锦绣道:“我也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沉非忍不住问道:“难道不点灯,就没有这种能置人于死地的香味?” 龙锦绣点了点头,道:“是!在刚才那间墓室,我们在黑暗中足足待了两个时辰,也安然无事,直到我们点亮了那四面铜镜前的灯。” 杜沉非一听说龙锦绣在那黑暗的墓室中足足待了两个时辰,便很有些佩服地说道:“我可真佩服你们,竟然能在这样的黑暗中待这么久!” 龙锦绣冷冷道:“我一向都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这时,鱼哄仙摇了摇头,道:“至于这几面镜子能施放毒气的原因,看来,也只有制造这几面镜子的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龙锦绣没有回应。过了很久,他才问道:“你们进来时,有没有看看,我还有没有活着的兄弟?” 鱼哄仙听了这话,连忙道:“没有!没有!连一个都没有。我们进来时,你的四个兄弟都已死了。就连我们也差点在那鬼地方一命呜呼见了阎王。” 龙锦绣又是一声长叹。 没有人能了解他现在的心情。 只有他自己,才会明白,他究竟有多难受? 因为一个常常沉默的人,更愿意将所有的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他不需要别人的聆听,因为他已习惯独自承受。 龙锦绣就是这种人。 所以,从出生到现在,他都绝没有和任何人去诉说过他的痛苦与悲伤。 你从出生到现在,也绝不会听到他的诉说。 时间已过去了很久。 杜沉非等人发现,这一间墓室,也根本就没有出去的路。 就连刚才进来的那条通道,也已奇迹般地消失。 他们还记得这条通道的方位,但在这个方位的墙壁上,却根本就没有这条通道的踪影。 就仿佛在这个地方,根本就不存在一条这样的通道。 一个人,只要智商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也绝不会去问龙锦绣,有没有找到从这个地方出去的路? 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必去问的废话,也是一个能暴露一个人智商的问题。 龙锦绣若已找到了出去的路,他就绝不会还枯坐于这个地方。 杜沉非和段寒炎、鱼哄仙的智商,至少在二十三点六二五的三点四八倍以上。 所以,他们没有去问龙锦绣这个问题。 如果这真的是茅老妇与孔得基的阴谋,既然他们千方百计将众人引诱到这个地方来,又打算将这一干人等全都弄死在地方。那么,他们就一定有这个把握——这些人很难找到出去的路,或者根本就找不到出去的路。 但只要一个人的智商在二十三点六二五的三点四八倍以上,就一定会明白,这个地方,还是有出路的。 只要是人造的建筑,都一定会留有出路。 否则,建造这坟墓的人,又如何出去? 杜沉非等人的智商,都不止二十三点六二五。 所以,他们现在就在寻找这条能够走出去的路。 他们相信这条出路一定存在,但要找到这条出路,也绝不会是一件容易事。 但他们现在并不是很着急,因为这个地方虽然有灯,但却没有那种能杀人于无形的香味。 而且,鱼哄仙还算是一个很有些远见的人。 一个很有些远见的人,在进入完全未知的深山老林中时,他一定会带上份量足够让他满意的食物。 所以,在鱼哄仙的建议下,无论是杜沉非还是段寒炎,也无论是刚哥还是丹哥,都各自带了一份份量足够让他们满意的食物。 龙锦绣不但是一个有远见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户外探险经验也相当丰富的人。 所以,他们现在也不必为食物发愁。 现在,杜老大和小段、老鱼就在这间很大的墓室中走来走去,到处观看。 他们看得很仔细。 他们并不是觉得这个地方很好看,而是在寻找出路,以争取能尽早离开这个完全谈不上好看的地方。 他们绝不会相信,在这并不算太暗的灯光下,还会找不到一条出路? 现在,他们就站在一面墙壁前。 这面墙壁上,那一副远看像一副画的方框,原来根本就不是画,而是一个棋盘。 一个很大的棋盘。 在这个石刻的棋盘中,共有十枚或方形或长条形、大小不一的棋子。 这十枚棋子,都是用石板雕刻而成。 每一枚棋子上,都雕刻着一个人物。 这些石板上雕刻的人物,分别是孟德哥、关二哥、张三哥、赵帅哥、马帅哥、黄老头,以及四个小卒。 杜沉非和段寒炎等人,都看得出来这些人物是谁。 因为在这些人物雕像的下方,就刻着他们的名字。 这不是一幅画,而是一个游戏——华容道游戏。 这个游戏,取自著名的三国故事: 在赤壁大战中,孟德哥被孙刘联军打败,被迫退逃至华容道,却又遇上亮亮安排的伏兵,关二哥为了报答孟德哥对他的恩情,明逼实让,最终帮助孟德哥逃离了华容道。 这个游戏的玩法就是: 通过移动各个棋子,帮助老曹从初始位置移到棋盘最下方中部,从出口逃走。 这个游戏的难点就在于: 你需要设法用最少的步数把老曹移到出口。 这是一个很有名的益智游戏,如果一个人的智商长期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下,只要去研究琢磨这个游戏,那么,他一定可以很快将自己的智商提高到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 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铁成刚、欧阳丹丹这五个人,每个人都玩过这个游戏。 所以,在十三年前的三月十三,他们的智商就都已突破了二十三点六二五。 在这墓室正中间的地面上,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立方体。 这个立方体,和别的立方体不一样。 这个立方体很高很大,高大到足足比你还要高一尺三寸七分。 这立方体的每一个面,都由六六三十六个方格组成。 这立方体的方格,究竟是用石头做成的?还是用木头做成的?哪怕一个人的智商在二十三点六二五的三点四八倍以上,也一定看不出来。 因为这三十六个方格,每一个都已被刷上了一层色彩鲜艳的油漆。 这些方格,共计有六个颜色:红色、黄色、黑色、白色、绿色、蓝色。 在每一个面上,这些各种颜色的方格,排列得是相当混乱,看起来没有任何规律。 第七十章 毒气 这立方体,是一个很特别的立方体。 特别到就连它摆在地上时与地面接触的方式都完全不同。 这世上存在的绝大多数立方体,倘若要将它放置于地面之上,必然是以它六个面中的一个面接触地面。 但这个立方体,却并非以一个面立于地面之上,而是以一个棱角立在这墓室的地面上。 这其实也只不过是将其中一个棱角固定在地面上的六阶魔方。 但无论是杜沉非也好,还是段寒炎等人也好,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立方体,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魔方”这两个字眼。 所以,他们盯着这个魔方看了相当长的时间,也完全不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过了很久,段寒炎才伸出手来,打算摸一摸这个颇有些非同寻常的立方体,看看是不是一摸它就会倒下去? 但正当段寒炎刚用手来触碰这魔方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说道:“别动!” 这个声音低沉而有力,却说得极快。 因为这两个字若说得不够快,就不足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去制止一个人触摸这魔方的行为。 段寒炎听得出来,这是龙锦绣的声音。 龙锦绣是一个江湖经验相当丰富的人,也是一个很少说废话的人。 段寒炎一向都尊重像龙锦绣这样的老江湖。 他认为龙锦绣说的这两个字,也绝不会是废话。 所以,一听到这两个字,段寒炎的手立刻就如同被针扎般缩了回来。 他的手虽然已缩了回来,但却忍不住问道:“这东西,难道不能摸?” 龙锦绣道:“的确不能!” 段寒炎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龙锦绣道:“你若摸了这东西,我们就得死在这个地方。” 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等人,一听到这话,立刻都瞪大了眼睛。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问道:“龙先生,这东西莫非还有什么奇妙之处?” 龙锦绣缓缓道:“这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奇妙之处,也只不过是中间有一个机关。” 杜沉非问道:“是不是只要摸了这个东西,就会触动这个机关。” 龙锦绣道:“是!” 杜沉非想了想,又问道:“假如触动了这个机关,又会发生什么事?” 龙锦绣道:“用不了很久,你就能够闻到一种气味。” 杜沉非忙问道:“哦?这是一种什么气味?” 龙锦绣缓缓道:“一种死尸般的腐臭味。” 杜沉非想了想,道:“莫非这种腐臭味,也和刚才那墓室中的香味一样,能够置人于死地?” 龙锦绣道:“闻这腐臭味,比闻那香味,死得还要快得多!” 杜沉非听了这话,显得很有些难以置信地“哦”了一声。 龙锦绣忽然看着地上的一具尸体,道:“我的这位兄弟小鸡蛋,就因为闻过这种腐臭味。” 杜沉非吃惊地盯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鸡蛋看了很久,才问道:“一闻到这种味道,他就躺在地上了?” 龙锦绣冷冷道:“是!直到现在,他都还躺在地上,一直都没有起来。” 一听到这话,杜沉非的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抹了抹额头,又指了指墙壁上的那个华容道游戏,问道:“既然这魔方会施放毒气,那么,这个棋盘,有没有什么玄机?” 龙锦绣也看了看这个棋盘,道:“这个棋盘,只要被人触碰,也会放出一种气味。” 杜沉非笑了笑,道:“我就知道,这地方的主人,在这墙上装个棋盘,绝不会是为了关心客人的精神生活。” 他停了停,又问龙锦绣道:“那么,这种气味,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味?” 龙锦绣道:“一种很像是放屁的味道。” 杜沉非皱眉道:“放屁的味道?莫非这放屁的味道,也能将人毒死?” 龙锦绣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另一个死人,道:“我的这位兄弟,名字叫作九零三,他闻过这个味道,他死得比小鸡蛋还要快得多。” 杜沉非听了,额头上的汗珠,冒得更急,也更多。 这时,鱼哄仙正站在那一副很大、看起来也很诡异的画前。 他盯着这由数百块石板拼成的巨幅画作看了很久,才忽然问道:“龙先生,既然那棋盘和六面体都能够施放毒气,那么,这一幅画,是不是也会施放毒气?是不是也不能去摸它?” 龙锦绣的目光,也落在了这幅画上,过了很久,才说道:“至于这一幅画会不会放毒气,我并不清楚。” 鱼哄仙诧异道:“难道你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摸过这幅画?” 龙锦绣摇了摇头。 鱼哄仙道:“既然还没有人动过这副画,那我们就一定要去动一动它。” 段寒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鱼哄仙道:“因为在这副画中,也许就藏着可以离开这里的秘密。” 段寒炎听了,想了想,道:“但也许我们只要动过这副画,就再也没有离开这个地方的可能。” 鱼哄仙道:“也许!但我们若连动都不去动,又如何知道,这幅画,是会将我们毒死?还是能指引我们出去呢?” 这个时候,欧阳丹丹忽然说道:“各位老大,我听我爷爷他爸爸的一个孙子说过,用一块湿布将嘴巴和鼻子捂住,就能有效阻止毒气进入体内。我们大家既然都带了几瓶水,何不都脱下一件衣服,用水打湿,蒙住口鼻?” 段寒炎笑道:“记者哥说的这个法子,是一个很靠谱的法子,我也听我爹他爷爷的一个玄孙说过这事。这样的话,哪怕这幅画也有毒,我们也不至于死得太快。” 对于欧阳丹丹的这个提议,杜沉非与龙锦绣都表示支持。 于是,这坟墓中还活着的每一个人,就都脱下了一件衣服,用水淋得湿透,将自己的鼻子与嘴巴都包得严严实实。 然后,就由鱼哄仙动手,去触摸这画中的方形石板。 鱼哄仙并不知道,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摸?也不知道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力度去摸?更不知道应该先摸哪一块?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只有乱摸了。 于是,鱼哄仙就提起袖子,做好了乱摸的准备。 刚哥与丹哥见了这架势,恐怕会伤及自身,立刻拔腿就跑到了这墓室的另一面,距离远远地望着。 他们并不是来送死的。 他们愿意来到这危险之地,也只不过是为了多捞点收入,然后就能更愉快地活着。 鱼哄仙就随随便便地摸了摸这副画左下角的一块石板。 然而,鱼哄仙的手,刚碰上这块石板。这石板间的缝隙中,就“嗤”地喷出一股带着黄色的浓烟来。 这种浓烟,很刺眼。 这种浓烟,即使带上这个又湿又厚的口罩,也隐隐闻得到一种发霉的干草味道。 鱼哄仙的反应也很快。 因为他也不是来送死的,他愿意冒着危险去触摸这幅诡异的画作,也只不过是想找条可以出去的路。 只要能从这个地方走出去,他就还能够愉快地继续活下去。 在这些人中,鱼哄仙完全称得上是最着急出去的人。 鱼哄仙现在甚至很有些后悔来到这个地方,他觉得自己本应该早点发现茅老妇的阴谋,本应该早点劝阻杜沉非和段寒炎的。但不知怎么的就稀里糊涂上了茅老妇的当。 现在,经过大约三个时辰的深刻反思,鱼哄仙的江湖经验又多了两点: 第一点,以后在遇到像封慕阳与卫壮士这样的陌生人时,一定不要轻易相信他们说的话,最好是连一句都不信。 第二点,像重剑团这些随时都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人,也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免得日后自己是怎么死的都完全是个未知数。 第七十一章 你是不是很想出去? 鱼哄仙一看到这股浓烟,他的眼睛就立刻闭上,他的人也登时一个翻身,如燕子般凌空倒飞出三丈四尺五寸七分。 杜沉非等人的反应,也绝不会比鱼哄仙慢。 鱼哄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用手不停地揉着已被熏得双泪齐流的眼睛。 杜沉非见了,连忙过来问道:“老鱼,你怎么样?” 鱼哄仙终于勉强睁了睁眼,道:“卧槽!好厉害的烟雾!幸亏带了个口罩,不然我老鱼就死定了,享年二十一岁。” 杜沉非又问道:“那你的眼睛,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鱼哄仙又连忙睁了睁眼,眨巴了很久,才道:“完蛋,我眼睛好像看不清了,眼泪汪汪地流个不停,不知道会不会变成瞎子?” 杜沉非皱了皱眉,忽然问道:“那你会不会替人按摩?” 鱼哄仙很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这个手艺,我压根就还没有学过!” 杜沉非又问道:“那算命占卜呢,你有没有学过?” 鱼哄仙道:“这门技术,我也没有学过,我虽然偶尔也扮成算命先生,给人占卜看相,但完全就是靠瞎说,没打算接待回头客的。” 杜沉非道:“好!既然如此,你现在还不能变成瞎子。” 鱼哄仙想了想,又点了点头,终于强忍住着酸痛,睁开了眼睛,道:“的确是的。否则,我就只能活活饿死了。” 鱼哄仙的眼睛并没有瞎,但现在却变得很红。 红得就和你想象中的红几乎完全一致。 这时,没有人说话。 他们已没有了说话的心情。 因为他们已发现,要想活着离开这个地方,难度恐怕和登天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却忽然有了哭声。 这是一种相当难听的哭泣声。 有人说,这世上最难听的声音,是“刮锅挫锯驴叫唤”。 这种哭声,难听得简直就和驴叫唤完全没有什么两样。 正在哭泣的人,是欧阳丹丹。 欧阳丹丹正蹲在地上,双手掩面,“哦哦噫噫”地哭泣。 一听到这个哭声,每个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欧阳丹丹身上。 铁成刚正紧皱眉头,盯着欧阳丹丹。 他觉得自己同行的这种哭泣,非常不利于树立新闻工作者勇敢敬业的光辉形象。 于是,铁成刚才很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好端端的,你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玩意?” 欧阳丹丹哽咽着,断断续续说道:“身陷绝境……无路可走……死在旦夕……我却连老婆……都还没有讨……怎能不哭?” 铁成刚道:“你怎知我们现在是身陷绝境,无路可走?” 欧阳丹丹想了想,又四面看了看,道:“这地方根本就没有出口,只有能致命的机关和毒气,处处暗藏杀机,真可谓是危机四伏,我们众人,就仿佛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岂非九死一生?” 铁成刚道:“难道你哭,就能哭出条出路来?” 欧阳丹丹没有回应,但终于停止了哭泣。 他知道,靠哭泣,是哭不出一条出路来的。 铁成刚又安慰他道:“你不要着急,这地方一定会有出路的。只不过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而已。” 欧阳丹丹道:“哪怕有出路,控制这出口的机关,也一定在地上这六面体中,或者在墙上的画和棋盘里。可这些东西,却连碰都不能碰……” 铁成刚道:“也未必!这两幅画和六面体,也许就和那几面镜子一样,跟控制出口的机关根本就没有半吊钱的关系。” 杜沉非听了这两人的话,道:“刚哥所言,极有道理!控制这出口的机关,很有可能真的不在这六面体上,也不在这副画和棋盘上,而是在墙壁上某个并不起眼的地方。” 段寒炎连忙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现在就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地方?” 对于段寒炎的这个提议,身处这间墓室的人,除了两个人没有表示之外,其它人都表示同意。 没有任何表示的这两个人,就是重剑团的那两个死人。 于是,这一行人,就又开始在在墓室中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和出路有关的蛛丝马迹。 他们找了很久,也没有任何收获。 但幸好过不了多久,铁成刚忽然提高了声音道:“各位老大,你们快来看!这里写了几个字。” 铁成刚现在所在的位置,就在那一幅恐怖石板画正对面的墙壁前。 众人一听见铁成刚的喊声,立刻就全都一窝蜂似的围了过去。 每一个人都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会在这墓室的墙壁上写字? 他们也很好奇,这墙壁上,究竟写的是什么字? 这墙壁上的字很小,小得就如同苍蝇,所以,没有人能很快发现它的存在。 这行字虽然很小,但却写得很工整。 在这粗糙的石刻墙壁上,有一块已被人打磨得略微光滑平整的长条形石板。 这块石板上,用正楷字写道:“你是不是很想出去?” 这句话,并不太像是一句看起来很有些价值的话。 这句话,甚至完全称得上是一句废话。 因为只要一个人的智商在二十三点六二五的三点四八倍以上,倘若不幸来到这个地方,不想出去才真是怪事? 在这长条形石板的下方,还有两块鸡蛋大小的椭圆形石板。 这两块椭圆形的石板上,各写着一个字。 靠左的一块石板上写着“是”字,靠右的一块石板上写着“否”字。 这是一道选择题。 一道连智商还没有达到二十三点六二五的人,都能轻松答出的选择题。 没有人相信,只要做了这道选择题,就真的能找到出去的路,真的能离开这里。 但既然完全没有别的法子,做道选择题想必也不会死人,于是,杜沉非还是轻轻按了按这块上面写着“是”字的小石板。 杜沉非现在也很想离开这个地方。 杜沉非觉得,即使按下这块写着“是”字的石板,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当他的手刚按下这块鸡蛋般小石板的时候,只听墙壁内忽然“哐当”一声,然后那长条形的石板竟忽然间就弹了进去,墙壁上立刻就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黑洞。 这个黑洞,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正好合符这块石板的大小。 杜沉非、龙锦绣等人见了,都吃了一惊。 众人恐怕这洞内会喷出毒烟或者暗器来,便都是一个翻身,倒退了七八步远。 这个洞中,却既没有暗器,也没有毒烟。 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这墙壁内又是“哐当”一声,一块石板又已弹了出来,正好将这个长方形的孔洞塞得严严实实。 刚弹出的这一块石板,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正好合符这长方形的孔洞的大小。 众人盯着这个洞口看了很久,见毫无异样,才敢靠近来看。 只见这块刚弹出的石板,并不是最开始的那块石板。 因为这块石板上的文字已和刚才那块完全不同。 这块石板上用同样的字体与颜色写道:“既然你很想出去,那你知不知道怎么出去?” 这又是一句不折不扣的废话,因为这些人如果已知道怎么出去的话,就绝不会还留在这个地方看别人写的几句废话。 在写着这句话的石板下方,那刚才还写着“是”与“否”的两块石板,现在也已变成了“知道”与“不知道”。 杜沉非又在“不知道”这三个字上轻轻按了按。 然后,这墙壁内又是“哐当”一声,那块较大的石板又已缩了进去。 很快,又有一块石板弹出。 这块石板上也写着几行字,道:“很好!你如果很想离开这个地方。那么,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地上的魔方复原,让每一个面上方格的颜色完全一致。” 石板下方那两块小石板上的文字,也已变成了一块无字、一块上写着“下一步”。 第七十二章 温馨提示 现在,身处这墓室中的八个人,就正如同瓮中的王八,没有人知道出去的路究竟在哪儿? 杜沉非回过头来,看了看鱼哄仙与龙锦绣等人,算是表示对他们的尊重。 鱼哄仙和龙锦绣也在看着杜沉非。 龙锦绣没有说话。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靠说废话刷存在感的人。 他觉得,这个时候根本就不必说话。 鱼哄仙却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也无论在什么场合,他都绝不会放过能发表自己意见的机会。 所以,他是一个常常都在说废话的人。 这个时候,鱼哄仙就皱了皱眉,发表了一个连二百五都能轻松看出并没有多大价值的意见:“卧槽!这鸟地方,是什么品种的人修建的,搞得这么先进,这么高科技,按下去还会一弹一弹的,真牛逼……” 他想了想,可能也已发现自己的话,绝大部分都是废话,便又道:“既然咱们根本就没有法子离开,那就只好点这下一步看看……” 鱼哄仙的话音未落,杜沉非就已在这块写着“下一步”的石板上按了下去。 这一按的结果,依然是弹出来一块石板。 这石板上写的也是几行文字。 这几行文字,却是关于复原这个魔方的两条注意事项: 一.只要你开始移动这个魔方,那么,你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将其复原,让每一个面上方格的颜色完全一致。否则,它就会自动恢复至现在的样子。如此,你所有的努力都将变成徒劳无功。 二.在复原的过程中,连续两步操作之间的时间间隔不能超过一柱香的时间。否则,这魔方中就会喷出能置你于死地的剧毒烟雾。 除了这两条注意事项,后面还有两行更小的字。 这两行字这样写道:“温馨提示:复原魔方的时间仅限半个时辰,所以你操作的速度一定要很快哦,否则,你去往地狱的速度就一定会很快的。” 鱼哄仙看着这两行字,是一阵冷笑。 他觉得,如果这都能够称得上是温馨提示,那么,杨万里的奶奶就是个大慈大悲的女菩萨,茅老妇也是一个可爱的小天使。 下方的两块小石板,依然还是一块空白,一块写着“下一步”。 很快,杜沉非就又按下了“下一步”。 现在,他觉得自己已完全不必去征询别人的意见。 既然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那就只有乱干。 乱干总比什么都不干坐地等死要好。 乱干说明你至少已经在开始在为目标而努力。 只要你已经开始在努力,说不定就有找到出路的时候。 即使根本就没有出路,前方是死路一条,死得也一定要痛快干脆得多。 这千百年来,死得痛快,也是一种很受推崇的人生态度。 接下来弹出的这块石板上,只写了一句话:“现在,已到了你复原魔方的时候。” 此刻,这大石板下方的两块小石板,也已全都空无一字。 无论杜沉非怎么按那块刚才还写着“下一步”的小石板,都已完完全全没有了任何反应。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转身看着地上那五颜六色的魔方,道:“看来,我们若要离开这个地方,首先就得把这个所谓的魔方复原,让每一个面上方块的颜色看起来完全一致。” 段寒炎接话道:“而且,我们如果不想死,只要动了这魔方,就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将其完全复原,否则就会被毒死?” 杜沉非道:“正是!还有,在这期间,每一步操作,思考的时间也不能超过一柱香的时间!” 鱼哄仙也在看着这地上的魔方。 他看了很久,仿佛已发现在半个时辰内复原这魔方的难度,便提高声音,说道:“半个时辰内复原,这怎么可能?”杜沉非轻叹道:“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东西,所以,这件事的确很有些难度。” 鱼哄仙摇了摇头,连声道:“难!难!难!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复原这玩意,哪怕以我这么高的智商,估计都很难做到。” 杜沉非瞧了瞧鱼哄仙,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怕很少有人能做到。” 段寒炎也苦笑道:“说不定要到八百七十八年后才有这个可能。” 这时,龙锦绣忽然道:“我们若是戴上口罩,即使偶尔有些毒气,也并不一定会死。”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为了尽量避免出差错,我们在开始移动这个魔方前,就必须事先想好每一步应该怎么移动,然后再动手。” 龙锦绣道:“不错!最好能将每一步操作都牢记在心,如此,才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魔方复原。” 对于这个观点,众人都表示同意。因为这绝不是废话。 于是,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龙锦绣、蒲南窗、刘三楞、铁成刚、欧阳丹丹八个人,就像八头正在推磨的驴子一般,围绕着这个魔方转过来,又转过去。 现在,他们若还有活下去的打算,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复原这个魔方。 但这实在是一个辛苦活,毕竟他们从出生到现在,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魔方。 所以,时间虽然已过去了很久,他们之中,即使智商持续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的三点四八倍以上的人,也完全是一脸懵逼,搞不清应该如何操作,才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复原这个魔方? 于是,两眼茫然的鱼哄仙,又已经开始在痛骂茅老妇与卫壮士。 在这既不太长、也不太短的两个时辰内,鱼哄仙便已将茅老妇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三百零二遍。 现在,每个人都看得出,鱼哄仙显然很郁闷。 他虽然郁闷,但被他痛骂的人,却非常开心和得意。 无论鱼哄仙如何痛骂茅老妇,都绝不会对茅老妇的开心与得意有丝毫影响。 就仿佛西伯利亚的寒冰,对海南岛鲜花的盛开也绝不会有丝毫影响一般。 因为对于这墓室中所发生的一切,茅老妇既看不见,也听不到。 就仿佛西伯利亚的寒冰,对于海南岛鲜花的开放,既看不到也听不到一般。 此刻,曾经成功扮演过封慕阳这个角色的茅老妇就正在大笑。 他对自己精湛优良的演技与相当不错的收获是颇为满意。 他简直已满意到了极点。 所以,这个时候,他就正斜倚在这坟墓外的一根石柱上,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笑得连眼泪都已流了不少。 他现在的形象,看起来就如同一只刚刚打了胜仗的公鸡。 土局长、蛋经理这两个初入社会的年轻人,就正在吃惊地瞪着茅老妇扮演的这个“封慕阳”。 他们不明白,这位刚才还风度翩翩很注意形象的“封少侠”,为何突然之间会这么开心?为何会笑成这副模样? 第七十三章 心情好到爆 “封慕阳”虽然在狂笑,但他的结义兄弟卫壮士却没有笑。 卫壮士既不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人,也绝不是一个很爱笑的人。 他只是握着自己的剑,静静地在看着“封慕阳”,他的眼里似乎也充满了疑惑,就好像他也很不明白这位“封大力”为何会发笑? 过了很久,“封慕阳”的笑声,依然还在这空荡荡的山谷间回响。 这种笑声,就仿佛一只已彻底将对手击倒的公鸡,正在骄傲而得意地鸣叫以庆祝自己这得来不易的胜利一般。 这个时候的土局长和蛋经理,显得是一脸懵逼相当困惑。 他们既不明白,“封慕阳”与卫壮士为什么会半途而返?也不明白“封慕阳”因何而笑? 既然有困惑,作为一名已决心投身于新闻工作的年轻人,他们就打算立刻去采访采访作为当事人的“封慕阳”。 但正当土局长咳嗽一声,拿着早就已准备好的纸笔,准备前去采访“封慕阳”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从崖壁上传来了一阵衣带飘动之声。 土局长抬头看时,只见从崖壁上的一个洞穴中,有三个人燕子般地并排飞了过来。 崖壁上的这个洞穴,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刚好合符这三个人想要的大小。 因为这个洞穴刚好藏得下三个人。 这肩并肩飞行的三个人,右边的一个人很胖,胖得出奇,胖得就像是一个球。 土局长和蛋经理都可以保证,他们从出生到现在,都绝对没有见过这么胖的人。 这个人的身上,穿着一件暗黄色的长衫。 这个人的右手紧握着一把没有鞘的长剑。 这大胖子在这半空中飞行的模样,看起来就正如一只畅游于大洋中的海龟。 左边却是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这个人的身形很高大,身板也很强壮。强壮得就如同一头已参加工作八年的耕牛。 土局长和蛋经理也可以保证,他们从出生到现在,都绝没有见过像他这么高大而强壮的男人。 这个人的手中,也提着一柄剑。 夹在中间的一个人,肤白发黄,碧眼高鼻,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外国人。 无论是谁,都一定看得出,这外国人显然并不是一个懂得轻身功夫的人。因为他完完全全就是被这大胖子与大胡子一左一右拎着胳膊提过来的。 在这大胡子与外国人的背上,都各背着一个在江湖上很畅销的“goodluck”牌鳄鱼皮双肩包。 这两个双肩包看起来鼓鼓囊囊,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 这三个人,土局长和蛋经理连一个都没有见过。 他们很想知道这几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但现在却还没有到适合采访他们的时候。 这大胖子与大胡子的轻身功夫很好。 土局长和蛋经理都可以保证,他们从出生到现在,都绝没有见过轻功这么好的人。 很快,这三个人就已轻飘飘地落在这坟墓前的平地上。 土局长和蛋经理都在吃惊地望着这三个不速之客。 但“封慕阳”却连瞧都没有瞧这三个人一眼,就仿佛他根本就没有看见这三个人。 他依然还在忘我地大笑。 笑得就连与他拜过把子的卫壮士都完全没法保证,他的脑子是不是还算正常? 过了很久,那大胖子盯着“封慕阳”,忽然微笑道:“妇哥笑得如此灿烂,就好像是春天里的一朵花。” 这大胖子口中的“妇哥”,当然就是茅老妇,也就是刚才的“封慕阳”。 茅老妇听了这话,终于停止了这种癫狂般的大笑,他一面擦着眼睛,一面盯着这三个初来乍到的人。就仿佛直到现在才发现这里已多了几个人。 茅老妇当然认得这三个人。 但他还是盯着这三个人看了很久,才忽然睁圆双眼,一惊一乍地说道:“哦!原来是婆哥、基哥、盖哥,好久不见你们三位!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婆哥、基哥、盖哥,也不是别人,正是麦阿婆与孔得基、谢尔盖三人。 麦阿婆又笑了笑,道:“妇哥如此得瑟,想必今天的心情,一定很不错!” 茅老妇道:“人不得瑟枉少年!你猜对了!妇哥我今天的心情,那是相当不错,我可以保证,我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心情!” 他略有停顿,反问道:“难道婆哥今天的心情欠佳?” 麦阿婆连忙道:“怎么可能?承蒙妇哥与基哥二位大佬关照,带在下一道发财,在下今天的心情也很好!” 茅老妇“哦”了一声,道:“你今天的心情,有多好?” 麦阿婆想了想,道:“好得很!简直好到爆!” 茅老妇道:“那你是不是也可以保证,你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心情?” 麦阿婆笑道:“的确是的!对于这一点,在下完全可以保证!” 茅老妇又是一阵大笑,道:“老婆,哦,不对!婆哥,你叫妇哥我去扮演封慕阳,将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等人哄到这死人墓中来。如今,妇哥我虽然是受了一番辛劳,但终于还是不负众望,马到成功。这成果各位还满意否?” 麦阿婆道:“妇哥辛苦!妇哥辛苦!满意,满意,我们可是相当满意,简直满意到爆。” 茅老妇显然也很欣赏自己这些天来出色的演技,这个时候,又不无得意地说道:“有句话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妇哥我也是第一次当演员,各位觉得我的演技如何?” 孔得基想了想,恭维道:“若论妇哥之演技,真称得上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气候。妇哥扮演的封慕阳,把角色演成自己,把自己演到失忆,绝对是无可挑剔。” 麦阿婆也笑道:“同样是几年门馆教育,妇哥为何如此优秀?”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阵大笑。 过了很久,孔得基才道:“各位,我们的这次行动,能将龙锦绣与杜沉非这些最为难缠的对手一举歼灭,还能发笔不小的财,收获个十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实在是一举多得,堪称完美,堪称完美!” 麦阿婆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一次,我们不但收入颇丰,而且从此以后,我们想必还可以安安稳稳地再过几年好日子。” 一听到这话,这几个人的脸上,立刻就有了愉快而满意的神色。 孔得基看了看麦阿婆,又看了看茅老妇,笑道:“今天实在是个双丰收的好日子,在这么好的日子里,若不把酒言欢,一觞一咏,好好庆祝一番,岂非太对不住自己?也对不住我们这么好的运气?” 茅老妇忽然轻叹道:“把酒言欢也很好!现在也正是痛饮黄龙之时,只可惜啊!在这么愉快的时候,竟然没有酒!” 孔得基连忙道:“有酒!有酒!不但有酒,还有菜!” 茅老妇疑惑地“哦”了一声,问道:“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杳无人烟之处,莫非还有酒店?” 孔得基摇头道:“没有!基哥可以保证,这里连一个酒店都没有!” 第七十四章 良策与演技 茅老妇又“哦”了一声,道:“既然没有酒店,那么,酒在哪里?菜又从何处来?莫非你的老婆是蛤蟆姑娘?” 孔得基没有回答茅老妇的这个问题,他已不必回答。 因为这个时候,孔得基和谢尔盖都已解下了背上那个很大的双肩包。 谢尔盖以一种很快的速度取出一块印花防水油布,铺在这平地上。 然后这两个人就如同变戏法似的,从这两个背包内取出四个酒瓶、五六个杯子,以及用油纸打包好的各种熟食,铺满了这块油布。 这些熟食,有卤牛肉,有烧鹅,有鸭架,有猪蹄,有叉烧,也有凤爪…… 茅老妇瞪圆双眼,颇有些吃惊地盯着这摆满了一地的酒菜,道:“卧槽!你们城里人可真会玩!” 谢尔盖倒上满满的五杯酒,招呼道:“来!妇哥,婆哥,基哥,壮哥,喝酒!吃菜!” 麦阿婆第一个去这平地附近的草丛中搬了一块石头,摇摇摆摆走了过来。 他准备用这块看起来还算不错的石头当作坐凳。用石头当坐凳,总比一屁股坐地上要舒适愉快得多。 麦阿婆一面走,一面哼道:“喝酒吃菜,青春常在,吃菜喝酒,越吃越有。多吃菜,多喝酒,好事就会跟着走……” 于是,茅老妇、孔得基、谢尔盖、卫壮士四个人也各自找了一块石头,当作坐凳。 现在,他们就开始喝酒。 以一种很痛快的方式喝酒。 但他们并没有请土局长和蛋经理一起痛快、一同喝酒。 他们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这两个人。 这样的两个愣头青,无论是茅老妇还是麦阿婆,也无论是孔得基还是谢尔盖,都绝对不会有要和他们交朋友的意思。 尽管没人将他们放在眼里,但土局长和蛋经理也根本就不在乎,因为他们这一次出差,也绝不是来交朋友的。 现在,土局长和蛋经理就站在茅老妇身后不远处,他们在飞快地记录着他们所看到的一切、所听到的一切。 一连三杯酒下肚,麦阿婆才向孔得基与茅老妇二人翘了翘大拇指,道:“这次行动,能取得圆满成功,有这么大的收获,全靠基哥百无一漏的良策与妇哥毫无瑕疵的演技。” 对于自己的老谋深算,孔得基显然是相当满意。 对于自己在这次行动中所起到的作用,孔得基也是极有荣誉感。 所以,这个时候,听了麦阿婆这话,孔得基就已忍不住纵声大笑。 过了很久,孔得基才停止了他这种愉快而得意的笑声。 茅老妇却眯缝着双眼,盯着孔得基,忽然问道:“老基,这个地方,有这样一座死人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孔得基虽然并不太喜欢“老基”这个称呼,但在心情这么好的情况下,无论如何称呼,他都绝不会放在心上。于是,这个时候,他就微笑着回应道:“因为基哥工作的地方,就在这座山后。” 茅老妇“哦”了一声,问道:“莫非你已经在这个工作了很久?” 孔得基一面啃着猪脚,一面含含糊糊说道:“不算短啊!至今为止,基哥已在这个地方,足足工作了三年零八个月再加十三天。” 茅老妇道:“所以,你对这附近的环境已经很熟悉,也当然知道这里有这样的一座坟墓?” 孔得基道:“不错!对于这地方,基哥我是熟悉得很,熟悉得就像是自己的家。” 茅老妇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这座坟墓,埋葬的又是什么人?” 孔得基道:“这座坟墓,也许根本就没有埋葬任何人,但也许已埋葬了很多人。” 孔得基的这一句话,并不是一句很好理解的话。 所以,茅老妇和麦阿婆几乎在同时“哦”了一声。 这“哦”的一声中,藏着很多的不解,也藏着很多的好奇。 谢尔盖忍不住问道:“这坟墓根本就没有埋葬任何人,盖哥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孔得基道:“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座真正的坟墓。” 谢尔盖眼珠转动,似懂非懂,又盯着孔得基,问道:“那么,这座坟墓,已埋葬了很多人,又是什么意思?” 孔得基喝了一口酒,道:“因为已有很多人死在里面。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进入这座坟墓,我都可以保证,他再也别想活着出来。” 这时,茅老妇又问道:“基哥,这坟墓,若不是真正的坟墓,那究竟是什么?” 孔得基道:“这是别人家的房子。” 茅老妇瞪圆双眼,道:“房子?这是谁的房子?” 孔得基一字字道:“毒焰鬼王。” 很显然,茅老妇也听说过毒焰鬼王这个人。 一听到这个名字,茅老妇就问道:“毒焰鬼王?你说这地方,就是毒焰鬼王的住处?” 孔得基道:“是啊!这里就是毒焰鬼王的住处。” 茅老妇想了想,道:“可是我听说这这毒焰鬼王是冥门的人。” 孔得基点头道:“他本来是冥门的人。” 茅老妇道:“难道他现在已不是冥门的人?” 孔得基道:“不是!现在他已是鹰巢帝府的人。” 茅老妇皱眉道:“你是说,这毒焰鬼王已经叛离冥门,加入了鹰巢帝府?” 孔得基正在喝酒,他好像是一个很喜欢喝酒的人。 这时,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茅老妇的话。 麦阿婆却已替他回答道:“我听说,是鹰巢帝府花费四百万两银子,已经收购吞并了冥门。” 孔得基自顾自干了两杯,才连忙道:“对!对!妇哥讲得对!就是这么回事。” 茅老妇皱了皱眉,轻轻叹息道:“四百万两银子?看来鹰巢帝府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孔得基道:“是!鹰巢帝府集团公司实力雄厚,集地产、金融、酒店、物流、建材、零售、日化、人口贸易等等等等于一体,拥有员工上十万人,年销售规模达百亿,有的是钞票!” 孔得基对于鹰巢帝府的这一番吹嘘,茅老妇也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算是表示回应。 这世上有很多喜欢替他人吹牛的人,但茅老妇不是这种人。 他的眼里,只有他自己。 茅老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接着问道:“老基,这冥门的老巢,是不是在阿迷山上的毒漫洞中?” 孔得基道:“没错!看来妇哥知道的也不少嘛!” 茅老妇很有些不解地道:“那么,这毒焰鬼王,如何不在阿迷山上,却独自住在这个地方?” 孔得基笑道:“他本来是与他的师兄破头老祖,共同居住在那阿迷山上的。只是这阿迷山毒漫洞屡遭重剑团的攻击。迫不得已,这破头老祖与毒焰鬼王才被迫离开了阿迷山。于是,毒焰鬼王就搬到了这个地方。” 第七十五章 机械研发工程师 麦阿婆笑道:“对于这个爱管闲事的重剑团,破头老祖与毒焰鬼王,一定对他们恨之入骨!” 孔得基也笑道:“对于重剑团的老大龙锦绣,破头老祖与毒焰鬼王,是真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灯其油寝其皮。”他停了停,又接着说道:“所以,要我将龙锦绣也哄到这里来,就是毒焰鬼王的主意。” 麦阿婆打了个“哈哈”。 茅老妇道:“如今,龙锦绣已在这坟墓当中?” 孔得基笑道:“正是!不但龙锦绣在这坟墓中,就连曾经重伤毒焰鬼王的蒲南窗也在里面。” 茅老妇长长地“哦”了一声,笑道:“毒焰鬼王若是得知这个消息,想必会很开心!” 孔得基笑道:“我想他一定会的!” 茅老妇又问道:“那你究竟是如何将龙锦绣哄来的?” 孔得基又笑道:“我只不过是假冒白旗峰的人,就说西北长虹在攻打这阎王碥时,不幸遭遇挖坟者与妖黑的伏击,被困在了这坟墓中。” 茅老妇瞪了瞪眼,道:“龙锦绣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刻赶来了?” 孔得基道:“不错!他一定会来的?” 茅老妇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难道龙锦绣和西北长虹是很好的朋友?” 孔得基歪斜着脑袋,眼珠转动,道:“这西北长虹,也许并不是龙锦绣最好的朋友。但西北长虹却对龙锦绣有救命之恩。” 茅老妇听了这话,忍不住问道:“哦?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孔得基大笑道:“我当然不知道。我虽然不知道,但还是有人知道的。” 茅老妇道:“是不是毒焰鬼王告诉你的?” 孔得基端起酒杯,道:“妇哥猜得对极了,正是鬼哥告诉我的。来!来!喝一个!” 众人都举起手中杯,一口饮尽。 过了很久,麦阿婆说道:“这毒焰鬼王,也的确是一个人才。” 茅老妇诧异道:“怎么见得这人是一个人才?” 麦阿婆道:“我听基哥说,这坟墓中,到处都是能置人于死地的机关和毒气。而且还是无人能破无人能解。只有人才,才会制造无人能破的机关与无人能解的毒药。” 孔得基听了麦阿婆此言,“哼”了一声,道:“鬼哥的确称得上是一个制毒的天才,但对于机关,想必就和你我一样,也是不太在行的。” 茅老妇道:“哦?难道这些机关,不是他的科研成果?” 孔得基道:“根本就不是!因为他也只不过搞搞药物研究,而非机械研发工程师。” 茅老妇听了这话,便盯着孔得基,道:“哦?不是他,那是谁搞出来的?谁是机械研发工程师?” 孔得基笑道:“这个地方,本来是鬼王爷的住处。” 茅老妇道:“鬼王爷?这些机关,难道都是鬼王爷的杰作?” 孔得基道:“一点都不错。鬼王爷才是打造机关的行家,才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械研发工程师。” 这时,麦阿婆插话道:“哦?基哥,我听说,这鬼王爷,还是破头老祖与毒焰鬼王的师叔。是不是?” 孔得基道:“不错!鬼王爷正是这二人的师叔。” 茅老妇皱眉道:“既然这个地方,是鬼王爷的住处,如何又变成了毒焰鬼王的家?” 孔得基笑道:“现在,鬼王爷不但是毒焰鬼王的师叔,还是他的房东。” 一听到这话,无论是茅老妇也好,麦阿婆也好,都已完全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麦阿婆笑道:“看来,这鬼王爷的事业,又有了新的突破与发展。” 孔得基不解地问道:“哦?有什么突破和发展?” 麦阿婆道:“还搞起了房地产生意,不是有发展吗?” 谢尔盖听了这话,忽然大笑道:“yes!yes!这是科技公司进军地产的典型代表。我听说,在你们这里做地产,就跟抢钱似的,现在,无论什么单位,都削尖了脑袋往房地产这行业里钻。” 孔得基道:“做地产,的确来钱很快!无论什么公司,只要进军地产,科研这玩意,就只是个屁。” 麦阿婆与茅老妇听闻,是一阵大笑。 过了很久,茅老妇又忽然问孔得基道:“你知不知道,这毒焰鬼王,现在哪里?” 孔得基道:“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总之,这个时候,绝对不会在他租住的这个家里。” 茅老妇盯着孔得基看了很久,不解地问道:“你对这个毒焰鬼王,看起来好像很了解很熟的样子,莫非,他是你的朋友?” 孔得基笑道:“我们虽然谈不上是朋友,但在去年的三月十三,这毒焰鬼王被重剑团的蒲南窗重伤,差一点就挂了,是我在禾水边看到了他,便救了他一命。” 茅老妇道:“这么说来,那你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咯?” 孔得基点了点头,很有些得意地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麦阿婆道:“所以,当你找到他,提出要借用这地方三五天的时候,他是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孔得基这时已喝了不少的酒,听了此言,大声道:“以我们这么铁的关系,鬼哥他若不同意,我就不满意。” 麦阿婆笑道:“这关系,果然很铁!” 过了很久,茅老妇又问道:“老基,在你看来,杜沉非与龙锦绣等人,已完全没有从这里活着出来的可能?” 孔得基笑道:“对于这一点,基哥我完全有把握!他们已绝对没有再活着出来的可能!” 茅老妇一听说这话,便又已忍不住纵声大笑。 这个时候,麦阿婆一面嚼着一个鸡爪,一面问道:“基哥,是不是无论什么人进入这坟墓,就真的已完全没有再活着出来的可能?” 孔得基想了想,道:“还有两种人,是有这个可能的。” 一听说这话,麦阿婆连忙问道:“哦?请问是哪两种人?” 孔得基道:“第一种人,当然是鬼哥的朋友。就像我,当然是可以活着出来的。” 麦阿婆道:“那还有一种人,是什么人?” 孔得基笑道:“还有一种人,就是智商超过二百五的人。” 麦阿婆想了很久,还是很有些不解地问道:“基哥,为什么智商超过二百五的人,就还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孔得基道:“因为,进入这座坟墓的人,若还打算活着出来,就必须一步不错地闯过鬼王爷设置的四道关卡。只有做到毫无差错,才有可能不死。” 麦阿婆问道:“难道只要走错一步,就必死无疑?” 孔得基道:“是啊!只要一步出错,地狱就是他的家。他简直死定了!” 麦阿婆忍不住问道:“哦?请问为何会死啊?” 孔得基道:“因为每走错一步,就会触动这墓室中的机关,只要触动这个机关,香喷喷或者臭烘烘的毒气就会弥漫整个墓室。这酸爽,欲罢不能!” 麦阿婆听了这话,沉吟良久。 第七十六章 镜框杀人 这个时候,正在浅酌的谢尔盖忽然问道:“基哥,请问这鬼王爷设置的四道关卡,究竟是怎么样的四道关卡?”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所以,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孔得基。 他们都在等待着孔得基继续说下去,解开他们心中的谜团。 孔得基果然得意地说道:“好!既然你们很想知道,那么就让基哥来告诉你们。” 茅老妇与麦阿婆、谢尔盖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孔得基道:“这坟墓中的第一道关卡,就是四面铜镜。” 谢尔盖瞪圆双眼,道:“铜镜?是不是梳头照镜子的那种铜镜?” 孔得基道:“没错!就是这种镜子。” 一说到这里,孔得基就用手指了指那黑乎乎的洞口,道:“这四面铜镜,就在最外面的一间墓室中。你只要从这个洞口进去,第一个到达的地方,就是这间墓室。” 谢尔盖诧异地问道:“铜镜也能算是一道关卡?”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孔得基笑道:“是啊!这几面铜镜,就足以能置绝大多数进入这墓室的人于死地。” 茅老妇问道:“难道这几面铜镜,也有什么奇妙之处?” 孔得基道:“这墓室中住的又不是大姑娘,莫名其妙挂几面铜镜,当然有它的奇妙之处。” 谢尔盖又忍不住问道:“哦?到底有什么奇妙的地方?” 孔得基道:“我听毒焰鬼王说过,这几面铜镜,叫作哈哈镜。” 对于“哈哈镜”这个名词,无论是茅老妇还是麦阿婆,也无论是谢尔盖还是卫壮士,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来没有听说过。 过了很久,麦阿婆才问道:“基哥,哈哈镜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只要照这几面镜子,就会打着“哈哈”大笑?” 孔得基想了想,道:“好像的确也有这么个意思。我听毒焰鬼王说,这几面镜子,能让你在这镜中的形象完全扭曲变形,看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听到这里,谢尔盖很有些不解地问道:“镜中的形象扭曲变形,也能杀人?” 孔得基摇了摇头,道:“能杀人的,其实并不是这几面哈哈镜。” 谢尔盖皱了皱眉,脸上的神情,是愈发不解,便问道:“那是什么在杀人?” 孔得基道:“真正能杀人的,是这几面镜子的镜框。” 一听到这话,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已有了惊讶之色。 茅老妇问道:“老基,这些镜框,又为什么能杀人?又有什么玄乎的地方?” 这时,孔得基打开自己带来的一壶浓茶,猛喝了好几大口,才道:“我听那毒焰鬼王说,这几面镜子的镜框,是由一种极其罕见的木材制作而成的。” 谢尔盖问道:“莫非这种木材,能杀人?” 孔得基道:“这种木材,当然能杀人,而且能杀人于无形,能让你下了地狱,都还搞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谢尔盖皱眉道:“请问基哥,这种木材,怎么杀人?” 孔得基四下看了看,见在场的每个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显得是颇为愉快地回答道:“这种木材,只要有光照射,就会源源不断地释放毒气。这种毒气,可导致吸入者脑部血管瞬间爆裂,能令闻过这种气味的人顷刻间而亡。” 一听到这话,每个人都已显得更为吃惊。 过了很久,茅老妇才问道:“这种木材,究竟是一种什么木材?” 孔得基眼珠转动,想了很久,才抓着脑袋,道:“这种木材,究竟叫作什么鬼名字?我好像也记不太清了,好像叫什么……库来木……库楠木……还是库拉木……搞不清……我从出生到现在,也是头一回听说过这种树木。” 无论是麦阿婆,还是茅老妇,从出生到现在,也都是头一回听说过叫作这种名字的树木。 又过了很久,谢尔盖才又问道:“这种库拉木,要光照射,才会施放毒气。可是,这坟墓里,没有光,很黑,一点光都没有。” 茅老妇听说,立刻连连点头,道:“老盖所言甚是,这坟墓中漆黑一团,哪里来的光?既然没有光,又怎能让这几个镜框释放那杀人于无形的毒气?” 孔得基笑眯眯地摇晃着脑袋,道:“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这一句话,是孔得基听谢尔盖说的。 孔得基也并不太清楚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应该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孔得基觉得,这个时候引用这一句话,简直是再恰当不过。 尽管他自己觉得恰当,但没有人能明白孔得基的意思。 于是,众人是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 这样的一声“哦”中,既带着些许不满,也带着一丝期待。 他们不满的是,孔得基没有将这个他们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立刻交代明白。 他们期待的是,孔得基能够将这个他们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立刻说得明白。 孔得基其实也并不是一个喜欢卖关子的人。 他只不过是觉得,一个人若想将一件并不太容易理解的事搞明白,是绝不能太过于着急的。 有时候,你越着急,就越搞不清头绪。 一个镜框在有光照射的情况下能够杀人,也绝不会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 所以,孔得基想了想,才笑道:“在这四面铜镜前的桌子上,有四盏灯,四盏还没有点亮的油灯。” 麦阿婆也想了想,忽然就大笑道:“哦!原来如此!” 他略有停顿,又接着道:“无论是什么人,在进入这么黑暗的地方,我猜他都一定会点亮这四盏油灯,是不是?” 孔得基笑道:“的确是的。一个人只要脑子还算正常,又不是瞎子,就一定会去点亮这几盏灯。” 麦阿婆立刻笑道:“好!好!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龙锦绣、蒲南窗,这些人的脑子,你看能不能算是正常的?” 孔得基道:“这一点,基哥我也可以保证,他们的脑子绝对正常!” 麦阿婆又道:“好!好!那他们是不是瞎子?” 孔得基笑道:“当然不是!” 麦阿婆道:“他们的脑子既然正常,又都不是瞎子,所以他们就一定会点亮那四盏油灯,是不是?” 孔得基大笑道:“是啊!所以,他们是完完全全死定了。” 麦阿婆也是一阵大笑,过了很久,才道:“好!好!他们死定了就好!我这人有强迫症,这些人只要有一个不死,我就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 第七十七章 魔方 这个时候,一直静默无言的卫壮士忽然盯着孔得基,问道:“万一,他们不点灯呢?” 孔得基听了这话,也盯着卫壮士,道:“即使他们不点灯,能在第一间墓室中侥幸不死,也休想能闯过第二间墓室中的三道关卡。” 卫壮士冷冷道:“在这第二间墓室中,是哪三道关卡?” 现在,孔得基显然已成为这些人中的焦点。 因为一听到卫壮士提出的这个问题,每个人的眼睛,便都已落在了孔得基的脸上。 孔得基也和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一样,也是一个很乐于成为焦点的人。 他也一向都很享受成为焦点的感觉。 所以,这个时候,孔得基便以一种相当满意愉快的神情说道:“这三道关卡,第一道就是一个魔方。” 卫壮士皱眉道:“魔方?魔方是什么东西?” 孔得基道:“这坟墓中的魔方,基哥曾听毒焰鬼王说过,是一个六阶魔方,但其实呢,基哥我也压根就没有见到过。” 他停了停,又道:“但是我还是知道这魔方长什么样子的,因为毒焰鬼王就曾送给我一个袖珍版的,这魔方是由很多个中心块、角块、棱块构成的一个立方体……” 孔得基虽然说了不少,但在场的这几位朋友,就如同有人对其鼓琴的蠢牛一般,没有人能从孔得基的这一番话中,听明白魔方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 孔得基也很清楚,自己压根就还没有说明白。 孔得基觉得,要说明白这样一件事,也绝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一种稍为轻松点的方式,来向这几头蠢牛说明白,魔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孔得基就开始左顾右看。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棵树。 这是一棵杉树。 这棵杉树,虽然不大,但却树干笔直,枝叶茂盛。 这棵杉树,与孔得基的距离是三丈八尺七寸三分。 这个距离,既不太远,也不太近,但刚好合符孔得基想要的距离。 孔得基忽然一把抄起扔在地上的剑,然后一个翻身,他那长大如同银背猩猩的身子,立刻就如同鹞鹰般跃起。 他的身形虽然很高大,他的体格虽然也很强壮,但这并没有对他一流的轻身功夫与极快的出手有丝毫影响。 只见这杉树下忽然有剑光一闪。 然后,孔得基的人,就在这刹那间就又已坐在了他本来应该坐的地方。 就仿佛他从出生到现在,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 这种身手,无论什么人,只要智商稳定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就一定看得出来,孔得基倘若要出手杀人,也一定会很快。 此刻,在他的手里,已多了二三十块正方体的小木头。 一看到这些小木头,只要智商稳定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的人,就一定会看得出,孔得基的剑一定很锋利。 因为每一块小木头的表面,都已被这柄剑削得整整齐齐。 完全整齐。 这些小木头,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刚好合符孔得基想要的大小。 这些小木头,每一块的大小,看起来都完全一致。 就仿佛是一个已参加工作三十八年零三个月的老木匠,用木锯加刨子、砂布亲手打造的一般。 直到这个时候,那棵杉树的上半部分才“哗啦”一声,倒了下去。 麦阿婆见了,立刻就向孔得基竖起大拇指,大笑道:“基哥威武!基哥牛逼!好身手!好身手!基哥不但轻功杠杠滴,剑法也好到爆!在下是自叹弗如啊!” 孔得基听了这番称赞,也是一阵大笑。 对于自己适才的出手,他显然也觉得很满意。 这个时候,麦阿婆已在盯着孔得基手中的小木头。 麦阿婆看了很久,才问道:“基哥,你是不是打算亲自动手,做一个魔方,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孔得基也学着麦阿婆的样子,向麦阿婆翘了翘大拇指,道:“聪明!能干!婆哥是一猜就中!一看就是一个明白人。” 每个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孔得基手中的木块。 很快,孔得基就用二十七块小木头,在地上叠成了一个三阶魔方的样子,然后才指着这个“魔方”,说道:“你们看,那魔方,就是长这个样子的。基哥我现在叠的,就是一个三阶魔方。” 众人都似懂非懂,但还是一齐点了点头,算是表示对孔得基这一番劳动的重视。 孔得基又抓起这个临时叠起的“魔方”,一手抓着下面两层,一手将上面一层的九块转了个圈,道:“你们看,那魔方的方块,都是可以这样转动。只不过,真正的魔方,这一块一块的,我也不知道是以一种什么方式固定在里面,无论如何转动,也不会掉落。” 众人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孔得基又指着手中“魔方”,说道:“你们看,这玩意有六个面,是不是?” 谢尔盖盯着孔得基,淡淡地说道:“这一点,我也看得出。” 孔得基显得很有些一本正经地说道:“好!你看得出,就说明你的智商,已经达到了二十三点六二五。恭喜你!” 谢尔盖略有些愉快地笑道:“多谢!” 孔得基又道:“你们看,假如我用颜料和笔,将这六面体的每一个面,分别画上不同的颜色。那么,请问各位,这每一个面上的九个方块,颜色是不是都完全一致?” 众人都点了点头。 这时,孔得基就随随便便地转了转手中的“魔方”,又问道:“你们看,我如果这样转动这些方体的木块,你们各位开动脑子,想想看,每一个面上,所有方格的颜色还会完全一样吗?” 这一点,只要智商持续而稳定地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的人,就一定可以想象得出。 在场的这些人,每个人的智商,至少在十五年的时间内,都稳定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所以,他们当然也想象得出。 于是,每个人都摇了摇头。 孔得基从众人的眼神中,能够看得出来,这些人都已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对于这一点,孔得基也觉得很满意。 毕竟自己并没有在对牛弹琴。 于是,孔得基微笑着说道:“很好!你们都不是笨蛋!是聪明人。作为一个临时的人民教师,我表示也很满意。” 这时,谢尔盖忽然问道:“这个东西,在这个坟墓中,怎么成为一道关卡?” 这一个问题,同样也是每个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孔得基道:“问得好!能想到这么复杂的问题,那么恭喜你,你的智商已经突破了二十三点六二五的一点三五倍。” 对于这样的称赞,谢尔盖也觉得很满意。 第七十八章 费脑筋的游戏 孔得基又道:“这坟墓中的魔方,我听说是一个已被完全打乱的魔方。无论是谁,若想从这里面走出来,第一步就得复原这个魔方,让同一个面上每个小方块的颜色,看起来完全一致。” 谢尔盖想了想,问道:“难道复原魔方,是一件很难的事吗?” 孔得基道:“假如有足够的时间,要复原一个魔方,也许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但要求在半个时辰内复原,而且,只要你开始动过这个魔方,那么,你思考的时间最多也不能超过一柱香,那么,你告诉基哥,是不是颇有些难度?” 众人沉思良久,终于都已发现,这真的不是一件容易事。 所以,谢尔盖一面点头,一面答道:“好像真的很难。” 卫壮士想了想,又问道:“假如在半个时辰内没有复原,会发生什么事?” 孔得基笑道:“只要你开始移动这个魔方,倘若在半个时辰内没有复原,那么,不但这个魔方会自动恢复原样,而且它还会立刻触动魔方中的机关。” 卫壮士道:“倘若触动了魔方中的机关,又将如何?” 孔得基笑道:“这个时候,这魔方就会放出一种腐尸般的臭味,无论什么人,只要闻过这种味道,我都可以保证,他死亡的速度一定会很快!” 卫壮士双眉紧锁,又问道:“闻这种腐尸般的味道,是不是比闻那镜框释放的毒气,死得还要快得多?” 孔得基道:“至少要快八点三八倍。” 卫壮士沉默片刻,又问道:“那么,在这第二间墓室中,第二道关卡,是什么?” 孔得基一连吃了三块猪耳朵,才砸吧着嘴,道:“这第二道关卡,我听说,好像是一个华容道游戏。” 卫壮士诧异道:“华容道游戏?” 卫壮士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游戏,更没有玩过这个游戏。 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中国人。 没玩过,就没有发言权。 但茅老妇、麦阿婆却是玩过这个游戏的。 玩过,就有发言权。 所以,这个时候,茅老妇就发言道:“老基,这个游戏,是不是就像我们小时候玩的那样,通过移动棋子,想法子用最少的步骤,把曹阿瞒移动到出口逃走?” 孔得基道:“妇哥说的没错!就是这么回事!简直就跟我们小时候玩的完全一致。” 茅老妇笑道:“在我看来,这个游戏,也是一个很费脑筋的游戏。” 孔得基也笑道:“不错!假如再加个不太长的时间限制,想必就更费脑筋了。” 茅老妇问道:“哦,这个游戏,又是限时多久?” 孔得基笑道:“我听毒焰鬼王说过,是一盏茶的时间。” 茅老妇想了想,问道:“这第二道关卡,想要完成,也绝不是一件容易事,难度也绝不亚于复原魔方,不知道为何时间还缩短了三分之二?” 孔得基将自己的脑袋挠了许久,才笑道:“这当然是有缘由的。” 茅老妇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孔得基道:“即使智商很高,能够成功闯过第一道关卡的人,无论如何,也休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闯过第二道关卡。” 茅老妇听了,又是一阵大笑,过了很久,才问道:“基哥,若是没能成功闯过这第二道关卡,是不是也会触动某个机关,能放出某种毒气?” 孔得基也向茅老妇翘着大拇指,笑道:“聪明!能干!一猜就中!看来妇哥也是一个明白人!” 茅老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道:“那么,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毒气?” 孔得基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是一个屁。” 茅老妇皱眉道:“老基,一个屁?什么意思?” 孔得基道:“这种毒气,我听说,就跟你放屁的味道完全一样。” 茅老妇似笑非笑,缓缓道:“哦?你是不是偷偷地吃过我的屁?否则,你怎么会知道我放屁的味道?” 孔得基连忙摇头,道:“我没有!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吃屁的人。” 茅老妇大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谢尔盖忽然道:“一个人若是吃屁而死,这也实在是一件很不好受的事!” 麦阿婆也笑道:“不但不好受,而且还很滑稽!” 众人忍不住是一齐放声大笑。 过了很久,麦阿婆举起酒杯,道:“来!兄弟们,我们干了这杯。” 茅老妇道:“好!好!来!我们吃酒,就让他们吃屁!” 麦阿婆与孔得基、谢尔盖三人,听了此言,又是一阵大笑。 他们笑得实在很得意。 因为现在正是他们该笑的时候。 过了很久,麦阿婆又盯着孔得基,道:“看来,这世上,只怕已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闯过这两道关卡。” 孔得基道:“所以,绝没有人还能够从这坟墓里活着出来。” 茅老妇道:“很好!老基,这第三道关卡,又是什么样的一道关卡?我猜也一定很难做到。” 孔得基道:“这第三道关卡,是一幅画。” 谢尔盖道:“请问如何才能闯过第三道关卡?” 孔得基没有回答谢尔盖的问题,而是忽然问了一个很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道:“你们哪位算术学得好?七十二乘以三十六,等于几?” 话音刚落,卫壮士就立刻道:“两千五百九十二。” 孔得基很吃惊地盯着卫壮士,道:“壮哥算得可真快!这速度,也是没谁了!如果去找份做财务的工作,一定有前途。” 卫壮士没有回应,就仿佛他压根就没有听到孔得基的称赞。 他既不喜欢孔得基这一类虚情假义的套话,也对财务工作没有丝毫兴趣。 但孔得基也完全不必在乎,因为他也根本就没打算要交卫壮士这个朋友。 从出生到现在,孔得基从来都不太喜欢卫壮士这种看起来很严肃、随时随地都保持一本正经的人。 孔得基便看着茅老妇,说道:“这副画,共由两千五百九十二块石板构成,横向是七十二块,打竖是三十六块。我听说,这两千五百九十二块石板上的图像,有且只有两块石板的图像内容是完全一致的。” 没有人发问,因为每个人都听得很认真。 孔得基接着道:“这一道关卡的难处,就在于,当一个人成功闯过第二道关卡后,必须在一柱香的时间内,从这两千多块石板中,找到这两块画面内容完全一致的石板,然后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先后按下这两块石板。” 这时,麦阿婆擦了擦额头上那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道:“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这么多的石板中,成功找到这两块石板,绝不是一件容易事。一想到要完成这么有难度的事,我就吓得冷汗直冒。” 谢尔盖沉吟片刻,问道:“基哥,却不知,在这墓室中,事先有没有什么提示类的。倘若有提示,他们在一开始就找到这两块石板,那么,这第三道关卡,就变得再简单不过了。” 这个问题,也是每个人都想立刻知道答案的问题。 第七十九章 卫壮士 但孔得基却完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吃货。 这同桌饮酒的五个人中,只有孔得基一个人手忙嘴乱,在那里喝个不停,也吃个不停。 听了谢尔盖的问话,孔得基“咔吱咔吱”将一个猪耳朵嚼得粉碎,吞入腹中,才道:“有提示,若没有提示,进入这坟墓中的人,岂非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麦阿婆笑道:“不错,若是一顿乱搞,死得比开水煮蛤蟆还要快,那么,这几个游戏,就完全没有趣味性可言了。” 孔得基点头笑道:“毒焰鬼王说,这提示,都是由机关控制,一步一步提示的,只有在成功闯过第一关后,才会出现有关下一道关卡的提示。” 谢尔盖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下,我就可以放心了。” 麦阿婆笑道:“看来,我们每个人都已到了可以完全放心的时候。” 茅老妇举起酒杯,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时候,当浮一大白。” 众人听了,都举杯饮尽。 这个时候,孔得基与谢尔盖带来的酒与菜,也差不多已全都进了这五个人的腹中,很快就会变成一坨大粪。 麦阿婆看了看油布上的残羹剩菜,放下手中竹筷,忽然看着孔得基,笑道:“这一次行动,论功劳,基哥若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这五个人中,数孔得基吃得最多,也喝得最多。 这时,孔得基听了麦阿婆之言,酒涌上头,面红耳赤,大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麦阿婆也大笑,道:“基哥,却不知,你是穷流的人,来找我们狩野合作,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孔得基打了个“哈哈”,道:“我本来也没打算找你们合作的意思。但没办法啊,那个时候,在这吉州城中,我们穷流有且只有一个称得上是高手的人。” 麦阿婆忍不住问道:“你们穷流的这个高手,是谁?” 孔得基道:“这个人,叫作范厕生,他是一个很低调的人。” 麦阿婆想了很久,才道:“果然低调。我甚至在以前压根就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孔得基笑道:“基哥就知道,你肯定没听说过这名字。但你若敢小瞧这位厕哥,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他是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一根针快得就如同闪电。” 麦阿婆扬了扬眉,问道:“这范厕生,是一个用暗器的行家?” 孔得基摇头道:“不是!” 麦阿婆不解道:“若不是暗器行家,用针干什么?莫非是一个做针线活绣花的高手?” 孔得基笑道:“他若会做针线活绣花,那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会绣花。” 孔得基的目光已落在麦阿婆的剑上,看了很久,才道:“他的针,并不是寸把长的绣花针。而是一根三四尺长的针,就跟你这把剑一样长。” 麦阿婆吃惊道:“这样的兵器,倒真有点稀奇古怪。用这种奇怪武器的人,手上的功夫一般都很不错。” 孔得基道:“不错得很!” 麦阿婆扭头四顾,看了很久,才问道:“那么,你的这个同事范厕生,现在哪里?是不是也到了这个地方?” 孔得基笑道:“他根本就没有来,因为他受了重伤,行动不便,正在城中养伤呢!” 麦阿婆吃惊道:“是谁伤了他?” 孔得基道:“搞不清,他并不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人。但我看得出,他是中了暗器。” 麦阿婆点了点头,他没有再继续追问关于范厕生的事。 孔得基又说道:“妇哥假冒成封慕阳,去骗那熊胖子,也实在是一步险棋!” 茅老妇冷笑道:“怎么见得是一步险棋啊?” 孔得基道:“这熊呼与封家龙,都号称是侠义之辈。你就不怕这两个人互相认识?不怕熊呼看出破绽来?” 茅老妇又是一声冷笑,道:“我当然有把握。妇哥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孔得基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有把握,能骗到熊呼?” 茅老妇道:“因为我曾在无意间听到,熊呼和一个人在交谈时说过,他虽然见过“河东神剑”封家龙,但却没见过他的儿子封慕阳,他说也很想见一见这位封公子。” 孔得基长长地“哦”了一声,他终于明白,茅老妇假扮封慕阳去骗熊呼,的确也是一件很有把握的事。 茅老妇又补充道:“而且,去年九月份,我在河南府出差的时候,曾有人将我误认为封慕阳,他说我长得简直和封慕阳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孔得基笑道:“原来如此!这样的话,熊胖子想不上当只怕都很难!” 茅老妇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过了片刻,孔得基又道:“可喜的是,妇哥这次扮演封慕阳,不但成功接近熊呼,打入了敌军内部,还让大家白白收获十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这可实在是个意外的收获。” 茅老妇又以一声冷哼,回应了孔得基的话。 这个时候,那一脸严肃的卫壮士,忽然盯着茅老妇,毫无表情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茅老妇也在看着卫壮士,打了个“哈哈”,笑道:“兄弟,不瞒你说,我的真名,其实叫作茅老妇。”他停了停,又道:“这个名字,虽然没有“封慕阳”好听,但我可以保证,这绝不会影响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卫壮士依然毫无表情地说道:“这么说来,你是假冒成别人,与我结拜兄弟?” 茅老妇赔笑道:“兄弟,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必须假冒成别人的名字,才能接近我们的敌人。但无论如何,我迟早都会将真相告诉你的。” 卫壮士冷冷道:“你不必告诉我,因为我已知道真相。主必指引我前进的道路。” 茅老妇笑道:“好!那就好!你知道真相也很好!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兄弟!过些日子,只要我见到我们狩野的大老板,我一定向他引荐你,给你安排一个年薪至少两千两银子、工作内容也很轻松的工作。” 茅老妇觉得,能够得到一份待遇这么好的工作,卫壮士一定会向自己感恩道谢。 因为他觉得,像卫壮士这样一个来自于异国他乡的游子,要想生存下去,也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但卫壮士并没有要道谢的意思,而是忽然盯着茅老妇,道:“你既然效力于狩野,那么,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你是否知道这个人的下落?” 茅老妇表情奇怪地问道:“这个人是谁?” 卫壮士一字字道:“阿莉克西雅。” 茅老妇摇了摇头,道:“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话音刚落,他就目光扫视麦阿婆等人,问道:“你们有没有谁听说过这个人?” 众人都摇了摇头,以表示自己不知道这个人。 卫壮士见状,忽然一把抓起自己的剑,又“嗖”地站起身。 每个人都在吃惊地瞪着卫壮士,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现在究竟是那根神经不正常? 卫壮士圆睁双眼,瞪着茅老妇,道:“从此刻开始,有主宰这个世界的上帝作证,我们不是朋友,更不是兄弟。” 茅老妇张口结舌,盯着卫壮士,道:“这是为何啊?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第八十章 去宰了他 卫壮士颇为激动地说道:“我将始终不渝为神而战,而你却是魔鬼的忠实奴仆。” 茅老妇没有回应,因为直到现在,他压根就还不清楚这卫壮士究竟是什么意思? 卫壮士却接着道:“我也绝不会与狩野的人交朋友。” 茅老妇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莫非狩野得罪过你?” 卫壮士的目光忽然遥望远方,过了很久,才道:“我与我的妹妹阿莉克西雅,以及忠实的朋友皮特一家三口,共是五个人离开罗马,五个人来到中国。可现在却已只有我一个人。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这时的茅老妇,依然还是一头雾水,只得又摇头道:“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卫壮士道:“我的妹妹与皮特一家三口,刚来到这里,就已全部被人拐卖,如今是下落不明,生死未仆。” 茅老妇不得其解地“啊”了一声。 卫壮士却忽然大声道:“我已调查了很久,在神的指引之下,我已得知,将他们哄骗,拐走他们的,就是狩野的员工。所以,这个如同恶魔般存在的狩野,已毫无疑问是我永久的敌人,我向上帝起誓,绝不会和效忠狩野的人做朋友,更不会是魔鬼的兄弟!” 茅老妇问道:“哦?那你打算怎么办?” 卫壮士举起手中长剑,义正辞严地说道:“骑士只为正义与公理而战,绝不为财富,也绝不为自私的理由而战。我要严惩邪恶之徒,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 一说到这里,卫壮士忽然转身,向那个通往坟墓内的黑黝黝的洞口走去。 茅老妇看着卫壮士那瘦长的身影,高声问道:“你莫非打算去救杜沉非?” 卫壮士头也不回,但还是回答道:“是!” 茅老妇道:“看在你我曾是结义兄弟的份上,我好意提醒你,以你这样的智商,你这样做,是很危险的。” 卫壮士冷冷道:“怯懦者不配冠以骑士的荣耀头衔。况且,承蒙上帝恩赐,我的智商也很高。” 茅老妇道:“难道,你一定要进去送死?” 卫壮士道:“我为光明而战,无论何时,也绝不会畏惧地狱之黑暗……”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完全消失在这个黑如地狱的洞穴中。 众人吃惊地盯着这个黑黝黝的洞口看了很久。 麦阿婆忽然看着茅老妇,道:“你的这位朋友和兄弟,已经进入了这坟墓中。” 茅老妇冷“哼”一声,道:“他自己说过,他绝不是我的朋友和兄弟,所以,既然他已活得不耐烦,那么,就让他去死吧!” 麦阿婆笑道:“好!死了也很好!” 话音刚落,麦阿婆就看着孔得基,很有些不相信地问道:“基哥,我听你刚才说过,还有两种人可以从这坟墓中活着出来,是不是?” 孔得基瞧了瞧麦阿婆,道:“没错啊!这两种人,一种是毒焰鬼王的朋友,一种就是智商超过二百五的人。” 麦阿婆想了想,忽然问道:“基哥,难道毒焰鬼王自己,若想从这坟墓中出去,也得去复原魔方、玩玩游戏,闯过这三道关卡?” 孔得基大笑道:“当然不是。若果然如此,岂不是出趟门都变成了一件很麻烦的事?” 麦阿婆忙问道:“那他自己是怎么出去的?” 孔得基四下里看了看,才颇为神秘地说道:“我告诉你们啊!要离开这座坟墓,其实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根本就不必这么麻烦。” 麦阿婆与茅老妇都同时“哦”了一声。 孔得基道:“其实,要想很快地离开这个地方,只需要将墙壁上那盏点亮的灯熄灭。” 茅老妇吃惊道:“只要将这盏灯熄灭,就能找到出路?” 孔得基重复着麦阿婆的话,道:“不错,你只要将灯熄灭,就能够找到出路!” 一听到这话,茅老妇等人,是更为吃惊,也更为不解。 麦阿婆忙问道:“难道点着灯找不到出路,熄了灯反而能找到出路?” 孔得基道:“正是这样!” 麦阿婆道:“这是为什么?” 孔得基笑道:“你猜!” 麦阿婆大笑道:“我猜你老母,这么复杂的事,叫我来猜?我若是猜得到,我也早就改行去做算命先生了。你快说!快说!在朋友面前,千万不要卖关子!” 孔得基沉吟许久,才忽然笑道:“因为只有将灯火熄灭,才能在这间墓室的顶部,看到一个用荧光颜料所画的圆形标记。你只要跳起来,按下这个标记,在这个墓室的顶部,立刻就可以看到一个出口。” 茅老妇与麦阿婆听闻,惊讶不已。 过了很久,茅老妇才说道:“在这么黑暗的地方,应该没人会将这盏灯熄灭,是不是?” 麦阿婆道:“一个人,只要脑袋还算正常,加之又有能指引他们出去的提示,就绝对不会去将这盏灯熄灭。” 众人都点了点头。 麦阿婆又接着道:“幸好基哥刚才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那位喜欢拯救世界的骑士。” 孔得基甚是得意地笑道:“基哥我一向看人都很准,我就知道,这位伟大的骑士,绝不是我们的朋友。” 茅老妇大笑,道:“这位骑士一进去,即使杜沉非与龙锦绣还没有死,听了骑士的话,也会越发相信,只有成功闯过这三道关卡,才能找到出路。是不是?” 孔得基道:“对!对!必然如此!这位骑士必然会和杜沉非等人,傻不拉几去捣鼓魔方、玩玩游戏,然后再一起去死。” 谢尔盖笑道:“很好!那么,不但杜沉非、龙锦绣等人是死定了,就连这位效忠上帝的骑士,估计也得去见他的上帝了。” 孔得基忽然纵声大笑道:“好!他去见上帝也很好!死了一个,分这十六万七千两银子的人,也就少了一个。四个人分,总比五个人分要好!” 麦阿婆听了这话,也大笑道:“是啊!基哥说的也很对,分钱的人,是越少越好。” 茅老妇忽然冷冷道:“三个人分,也比四个人分要好!” 孔得基看了看麦阿婆,又看了看茅老妇,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三个人分钱,是哪三个人?” 茅老妇淡淡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我们狩野的三个人。” 孔得基听了,脸色突变,忽然间一把抓起自己的剑,又“嗖”地跳出一丈开外。 茅老妇、麦阿婆、谢尔盖却依然还坐在地上,连动都没有动。 孔得基瞪着这三个人看了很久,才说道:“难道你们现在打算对付我?” 茅老妇还是淡淡地说道:“现在,我们不对付你,那对付谁?” 麦阿婆忽然盯着谢尔盖,道:“老盖,你去宰了他!” 谢尔盖一个翻身跃起,道:“好!这王八蛋,我忍他很久了,早就想宰了他。” 第八十一章 保持呼吸不要断气 孔得基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鸟人,绝对不会是讲交情的人,所以,我早就留了一手,在你们的酒杯中下了一种叫作“七魂断”的毒药……” 谢尔盖一阵大笑,打断孔得基的话,说道:“好教基哥得知,被你下过毒药的那几个酒杯,早已被我换掉了。甚至,所有的酒菜,都已全部被我换掉了。” 麦阿婆也盯着孔得基,大笑道:“基哥,看来你这点小伎俩,很小儿科哦!” 孔得基听了这话,大骂道:“我干你姥姥的,你们这几个王八蛋……” 然而,孔得基的话音未落,谢尔盖的剑却已拔出。 就在这一瞬间,谢尔盖的人已经冲了过来。 好快的速度。 孔得基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奔跑速度,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会有这么快的奔跑速度。 孔得基很清楚,自己若还打算继续活下去,那么,第一个得死的人,就是谢尔盖。 所以,这个时候的孔得基虽然连动都没有动,但他的手却已经握紧了他的剑。 孔得基觉得自己要击败一个像谢尔盖这样的鬼佬,应该也绝不会是一件很难的事。 因为他能够活到现在,靠的也绝不是运气。 一阵寒风吹过。 孔得基那宽大的袍袖,也忽然带起一阵冷风。 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孔得基的剑就已经拔出。 这时,谢尔盖的人与剑,就刚好来到了孔得基的身前。 谢尔盖的目光,正落在孔得基的小腹上。他手中剑前进的方向,也正是孔得基小腹的方向。 此刻,孔得基却在盯着谢尔盖的咽喉。 孔得基更喜欢这种一击致命的招式。 他在等待着自己手中的长剑,刺穿对手咽喉的那一刻,也在等待着鲜血从对手咽喉中喷涌而出的那一刻。 孔得基一向都很欣赏这种血腥而残暴的快感。 很静。 静得连谢尔盖长剑破空的声音都显得很大。 谢尔盖的这一剑,简单至极,也干净至极。 这一剑,直刺孔得基那已吃得隆起如球的小腹。 谢尔盖的目光,自拔出剑的那一刻,就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孔得基的小腹。 谢尔盖觉得自己只需要一剑刺出,就能够听到长剑刺穿小腹时的那种愉快悦耳的“噗嗤”声,孔得基的小腹,也立刻就会多出来一个血洞。 就在谢尔盖的剑锋已快接近孔得基小腹的时候,孔得基忽然一个转身,便已轻飘飘地来到了谢尔盖的身后。 很快,孔得基的剑也已经出手。 他的这一剑,也很简单,很干净。 这一剑,无声无息,直刺谢尔盖的后背。 好快的一剑。 孔得基已经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剑锋已经刺入了对方的皮肉。 但孔得基也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剑锋并没有刮擦对手脊背的骨头。 只听见“噗嗤”一声。 孔得基立刻就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苍白如纸的脸。 一张已完全扭曲变形就如同哈哈镜中的脸。 这是谢尔盖的脸。 孔得基的这一剑,并没有刺入谢尔盖的脊背,而是刺入了他的小腹。 就在孔得基的剑锋刚刚接触谢尔盖脊背的时候,谢尔盖也忽然一个转身。 于是,孔得基的剑就刺入了谢尔盖的小腹,他也立刻就听到了这种并不算悦耳但绝对能让孔得基感觉愉快的“噗嗤”声。 但也就在这“噗嗤”声刚刚消失的时候,孔得基又听到了“噗嗤”的一声。 这个“噗嗤”声,听起来既不悦耳,也绝不能让孔得基感觉愉快。 就连丝毫愉快的感觉都绝不会有。 因为这是一把剑刺入他自己小腹的声音。 这个时候,孔得基的脸也已完全扭曲变形。 扭曲得也仿佛是哈哈镜中的脸。 孔得基一低头,就看到了一把剑。 一把剑刃已完全没入自己腹中的长剑。 这把剑的剑柄,正握在谢尔盖那只青筋暴突的手中。 就在孔得基的剑刚刚刺入谢尔盖腹中时,谢尔盖的剑,也已刺入了孔得基的腹中。 孔得基咬着牙,盯着谢尔盖,过了很久,才说道:“你……” 孔得基刚刚说了一个字,就已经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谢尔盖也倒了下去。 很黑。 因为夜已来临。 有风。 风很凉。 因为这是冬天的风。 这种很凉的风,正如同刀一般吹在土局长和蛋经理的脸上。 但他们却连动都没有动。 因为他们已完全看呆,他们的双腿也已完全酥软。 他们还只是两个刚刚走入社会、完全还没有社会经验的年轻人。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智商持续而稳定地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就一定看得出来,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完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阴谋。 土局长和蛋经理二人,在已经流逝的十五年时间内,智商都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 所以,他们也完全看得出来,这就是一个阴谋。 在这个阴谋中,还没有人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因为还有两个人活着。 这两个人,一个是茅老妇,一个是麦阿婆。 在刚才已过去的一个既不太长也不太短的时间内,已有两个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人倒在了血泊中。 土局长和蛋经理相信,既然争夺这些财富的战争已经打响,那么,在这还活着的两个人当中,就必然还有一场血战。 对于新闻工作者来说,今天在这阎王碥所发生的事,绝对是一个很有新闻价值的事件。 能够亲历这种事件,对于一个记者来说,既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但无论如何,只要能够将这种曲折离奇的阴谋提供给报社,就一定能够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也许,一套房子就已经到手。 所以,这个时候,这两个人虽然已吓得两腿发软,但他们并没有逃之夭夭,而是选择留了下来。 他们觉得,自己也只不过是两个和这场阴谋毫不相干的记者,还活着的这两个人,也总不至于会来对付像自己这样的局外人与小人物。 过了很久,茅老妇与麦阿婆二人,都已来到了孔得基与谢尔盖的尸体旁。 孔得基与谢尔盖,都还没有断气。这个时候,这两个人正蜷曲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茅老妇盯着着这两具死尸看了很久,才俯下身来,缓缓说道:“基哥,盖哥,你们二位,还好吗?” 这两个人,没有人回应茅老妇的话,却依然还在死亡的边缘做最后的挣扎。 茅老妇又盯着这两个人看了很久,才道:“好!两位好样的,一定要保持呼吸,千万不要断气。” 但孔得基和谢尔盖却已经断气,因为这个时候,他们连那种痛苦的抽搐都已完全停止。 麦阿婆也在盯着倒在地上的这两个人,这个时候,忽然“哼”了一声,笑道:“这两位兄台,好像已经不是活的了。” 茅老妇又看了很久,也笑道:“看样子,好像是的。” 麦阿婆喃喃道:“这两位朋友,为了这么一点点利益,拼得你死我活,双双驾鹤西归,我也是醉了。” 茅老妇道:“妇哥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为了利益完全不讲交情的人。” 麦阿婆道:“我也是!我也最讨厌这种人。所以,他们死了也很好,因为像他们这种人,活着也是污染这个世界。” 第八十二章 新闻采访 茅老妇大笑道:“对!对!婆哥讲的对。” 他停了停,又道:“但我却是一个很讲交情的人。因为一个人若要在江湖中立足,首先就得讲交情。” 麦阿婆也大笑道:“对!对!妇哥讲得对!我也是一个很在乎朋友交情的人。像我们之间这么好的交情,就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是不是?” 茅老妇道:“婆哥所言极是!无论如何,朋友之间打交道,一定要光明磊落,玩不得半点虚情假意,也千万不可太过于计较这些许利益。” 麦阿婆连连点头,道:“妇哥真是个明白人。” 一说到这里,麦阿婆忽然伸出一个手指头,掏起了鼻孔。 很快,麦阿婆掏鼻孔的行动便已有了成果。 一坨很黑的鼻屎正粘在他的手指上。 茅老妇紧皱双眉,正莫名其妙地盯着麦阿婆的手。 麦阿婆一面将手指上的这块鼻屎擦在身畔的柴草上,一面看着茅老妇,说道:“但在这次行动中,妇哥劳苦功高,所以,报酬也理应要比我多才行。对于这笔十六万两银子的横财,我能得个五六万两,就已经觉得很满意了,其余的就全归你,如何?” 茅老妇听了这话,摇着手,大声道:“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麦阿婆道:“哦?为什么不行?” 茅老妇道:“妇哥我刚才就说过,朋友之间打交道,千万不要太计较利益。你说,我们是不是朋友?” 麦阿婆连忙点头,道:“我们不但是同事和朋友,更是兄弟。我自从四年前加入狩野这个大家庭,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很顺眼,我早就把你当作我得朋友和兄弟了。” 茅老妇听了,是一阵大笑,过了很久,才道:“那就好!那就好!既然我们是朋友,又是兄弟,那么,这笔钱财,我们兄弟,就平分了它。如何?” 麦阿婆听了,连忙拱手道:“妇哥如此关照,小弟感谢不尽。” 茅老妇道:“婆哥客气!客气!” 这两个人,忽然同时大笑。 过了很久,麦阿婆忽然盯着地上的谢尔盖,道:“我们的这位盖哥,为了狩野这个大家庭,在与杜沉非等强敌的对战中,已光荣牺牲,我本人也深感痛惜。” 茅老妇听了这话,略有沉吟,又忽然笑道:“对!对!无论如何,我们都一定要将盖哥的英勇事迹上报给野王,也一定要好好处理盖哥的后事。” 麦阿婆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夜已深,风不大,却很冷。 冷得就和你想象中的寒冷几乎完全一致。 风虽让人觉得寒冷,但火却能给人带来温暖。 于是,在这阎王碥毒焰鬼王的家门口,不知何时,已燃起了一堆篝火。 这一堆篝火,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正好合符茅老妇与麦阿婆想要的大小。 茅老妇与麦阿婆二人,就正迎着冷风,坐在这一堆篝火旁。 通红似血的火焰,正照耀在这二人的脸上。 这二人的脸,在这篝火的的照耀下,也红得如同鲜血。 现在,茅老妇与麦阿婆二人,正在吃他们的宵夜。 他们今天的宵夜,是每人两个红薯。 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了几个红薯。 此刻,他们已将这几个红薯放在柴火中煨熟,然后就各自捧着一个啃了起来。 这刚刚从柴火灰中扒出来的红薯,显然还很烫手。 因为茅老妇和麦阿婆都一面将一个红薯左手倒右手,一面嗤牙咧嘴“呼哧呼哧”地啃。 这个时候,土局长和蛋经理二人,也已经吃了些随身携带的干粮。 他们以为一定会发生的一场火拼,并没有发生。 茅老妇和麦阿婆这两个人不但没有火拼,反倒看起来还相当和谐愉快。 土局长和蛋经理,终于已下定决心,准备要去采访采访还活着的茅老妇与麦阿婆。 他们虽然听到的已足够多,但他们没有听到的也足够多。 土局长和蛋经理都很明白,既然已决心成为一名新闻工作者,又打算在这一个行业有所发展的话,那就得千方百计,去调查了解那些他们还没有听到、还没有看到的事实与真相。 现在,好像已经到了一个很适合采访的时候。 因为这一新闻事件的两位主角,这个时候都不太忙。 不但不忙,而且还很和谐愉快。 在这种状态下,的确是一个很适合去采访他们的好时机。 在这种和谐愉快的状态下,这两个人不但不会有杀人的恶意,很有可能,还会从他们那里,得到很多很有新闻价值的消息。 土局长和蛋经理,跟着铁成刚与欧阳丹丹,也已差不多两个月。 所以,他们也很懂得抓住采访的时机。 于是,土局长就向蛋经理使了个眼色。 这两个人立刻就来到了麦阿婆的身旁。 他们也选了一个能令他们自己觉得很满意的姿势蹲了下来。 土局长盯着麦阿婆看了很久,才清了清嗓子,显得颇为紧张但又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位胖哥,你好!” 麦阿婆虽然也并不太喜欢“胖哥”这个称呼,但在心情这么愉快的状态下,他也绝不会和别人去计较一个称呼。 所以,麦阿婆竟然看起来相当和蔼可亲地向土局长和蛋经理挥了挥手,道:“两位小伙子,你们也好啊!” 土局长长吁一口气,然后就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们是《无多妙闻》与《武林窗》报社的记者。现在,为了方便作新闻报道,我们打算对你们二位做一个采访,请你们一定要配合我们,如实回答。” 麦阿婆“哦”了一声,看着土局长,随随便便地说道:“记者?哦!原来你们二位是记者啊!幸会!幸会!” 土局长连忙笑了笑,又点了点头。 蛋经理却大声回答道:“是!我们是记者!我们是人们了解这个世界的眼睛,是人们连接这个世界的纽带。我们是观察者,是参与者,也是记录者……” 麦阿婆抬了抬手,打断了蛋经理的话,道:“很好!做记者这一行也很好!你们工作也很认真,这么晚了还在加班,你们辛苦了。” 蛋经理道:“我们不辛苦。有新闻的地方,就有记者。有记者的地方,就有真相,所以,请你们一定要如实回答我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麦阿婆眯缝着双眼,看了看蛋经理,似笑非笑地说道:“好!既然二位是记者,我们不想回答都恐怕不行。我们一定会如实回答的。” 蛋经理道:“那就好!那就好!” 麦阿婆道:“却不知你们想问什么问题?” 土局长立刻道:“首先,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麦阿婆道:“在下麦阿婆!” 土局长连忙道:“哦!好的!原来别人是叫你婆哥,我还以为是叫你胖哥,真不好意思!这是个误会。” 麦阿婆又似笑非笑地说道:“哦?原来是误会!误会也很好!那你叫作什么名字?” 土局长赔笑道:“我叫土局长。我的名字,也是一个很不好听的名字,简直比你的名字,还要难听那么一点点。” 麦阿婆大笑道:“好!土局长这个名字也很好!” 土局长又向麦阿婆问明白了孔得基与谢尔盖、卫壮士的名字。 蛋经理就站在旁边笔舞龙蛇,将这些名字全都记在了纸上。 第八十三章 借刀杀人 这个时候,茅老妇盯着土局长,不解地问道:“别人的名字,你都问了个遍,为何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土局长向茅老妇笑了笑,道:“你的名字,我们不用问。因为我已知道了,你虽然扮演过封慕阳,但你本来的名字其实是叫作茅老妇。” 茅老妇道:“哦?这么秘密的事,都被你知道了,了不起!实在了不起!” 土局长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笑道:“不瞒茅先生说,你们刚才的谈话,我们差不多已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 茅老妇听言,也笑了笑,道:“你们这两个小伙子,也很聪明很能干。来!坐下来烤个火,暖和暖和,要不要吃个红薯?” 土局长一面盘膝坐下,一面摇手道:“多谢茅先生,吃红薯就不必了,我们刚用过晚餐。” 茅老妇笑道:“哦!好!好!用过晚餐就好!我正好只有两个红薯,自己吃都还有点不够。你不吃红薯,也非常好。” 这时,蛋经理想了想,忽然恭维道:“茅先生,麦先生,你们二位的这个阴谋,在我看来,的确称得上是一个相当精彩的阴谋。这样的阴谋,曲折离奇,扣人心弦,是相当具备新闻价值的。” 茅老妇摇头晃脑,道:“以你的智商,你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很精彩的阴谋?” 蛋经理忽然想起卫壮士的话,便说道:“承蒙上帝恩赐,我的智商也不算很低的。” 茅老妇大笑道:“好!好!智商是个好东西,恭喜你已经拥有!” 土局长想了想,道:“但对于这件事,我们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所以,想请两位最好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们详细说说。只有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写成一条真实而精彩的新闻。这样的新闻,我觉得一定会很火。” 茅老妇大笑道:“这完全没问题。反正长夜漫漫,无以消遣,那么,就讲讲故事,也是一件很能打发时间的事情。” 一说到这里,茅老妇就盯着麦阿婆,笑道:“婆哥,你说是不是?” 麦阿婆也笑道:“好!好!我也不反对,反正我们现在也闲得蛋疼。” 土局长连忙点头道:“是!是!两位说得太对了。讲讲故事,就绝不会闲得蛋疼的。” 麦阿婆忽然盯着土局长和蛋经理,道:“那你们二位,包里有没有带酒?” 土局长立刻道:“有酒!有酒!幸好我们还带了四瓶酒,本来是打算孝敬刚哥与丹哥的。既然麦先生与茅先生要喝酒,我们二人正好趁此机会,略表殷勤之意。” 麦阿婆大笑道:“好!好!喝着酒讲故事,这故事才会更精彩。” 于是,闲得蛋疼的茅老妇与麦阿婆,果然一面喝着酒,一面你一言我一语将这件事的始末都向这两位记者讲述了一番。 蛋经理也就在纸上,将茅老妇与麦阿婆所言详详细细地记录了下来。 土局长和蛋经理走到一旁,交头接耳,然后又提笔在纸上涂涂抹抹,将他们还没有完全明白的地方一条条列了出来。 又过了很久,土局长与蛋经理才拿着这张纸,又走到火堆旁,向麦阿婆与茅老妇问道:“麦先生,茅先生,既然在王音歌馆中,谢尔盖向孔得基说,吉州城中的狩野高手,也只有茅先生一人。既然如此,请问麦先生又怎么会在吉州?” 茅老妇道:“因为就在谢尔盖来找我的前两天,我们这位婆哥受元头野王之命,也秘密来到了吉州。” 土局长想了想,又问道:“既然麦先生是秘密来到吉州城的,那请问你们的元头野王,究竟是给你们安排了什么样的秘密任务?” 茅老妇一面饮酒,一面说道:“野王命婆哥与我联手,去杀了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等人。” 土局长又抓耳挠腮半晌,才问道:“茅先生,是不是在这个时候,你就已经假扮成封慕阳,成功地骗倒了熊猫双侠?” 茅老妇道:“一点没错!” 土局长道:“你假冒封慕阳,先接近熊猫双侠,再利用杜沉非对熊猫双侠的信任,伺机接近杜沉非。你们最初的动机,是不是只有一个,那就是暗杀杜沉非等人?” 茅老妇笑道:“你这小伙子理解的一点没错!我们本来只是打算设法接近他们,再找个机会,出其不意将这些人全都干掉。” 土局长一面点头,一面看了看身旁的蛋经理,见蛋经理已经记录完毕,便又看着茅老妇,道:“但自从你假冒的封慕阳将熊呼成功欺骗、又从熊呼口中得知老爷庙人口交易的消息后,你们便临时改变了计划,打算借刀杀人,对不对?” 茅老妇道:“一点没错,我一听说熊胖子与猫矮子打算请杜沉非去救那八百人时,便已计上心头。那就是借鹰巢帝府的刀,去杀死杜沉非等人。” 土局长道:“这个时候,你们是具体如何行动的?” 茅老妇道:“这时,就由我留在熊猫双侠身边,鼓动并设法让熊呼找到杜沉非,去救那八百人。而婆哥则负责选择一个很合适的时机,将杜沉非等人的这次营救行动透露给鹰巢帝府。” 土局长点了点头,道:“这样的话,杜沉非、熊呼等人就一定会死吗?” 茅老妇道:“必死无疑!” 土局长道:“是不是鹰巢帝府有很多高手?” 茅老妇冷“哼”一声,道:“你身上有多少根毛,鹰巢帝府就有多少高手。” 土局长的脸上露出吃惊之色,过了很久,又问道:“那么,你们又是如何找到杜沉非等人的?” 茅老妇听到这个问题,忽然放声大笑道:“这完全是我们的运气。” 土局长不解地说道:“运气?是什么运气?” 茅老妇道:“我们虽然知道杜沉非等人的下落,也随时在掌握着他的动向,但那个时候,要让熊胖子成功找到杜沉非,我们也是煞费苦心。因为,那时的我,已不是茅老妇,而是封慕阳。” 土局长连连点头,在等着茅老妇继续说下去。 但这个时候的茅老妇,却意外地被一口酒呛住,正在不停地咳嗽。 直到茅老妇的咳嗽声停止,土局长才说道:“适才,茅先生说碰到杜沉非等人,也完全是运气。是不是你们想过很多让熊猫双侠找到杜沉非的法子,但最后却在无意间很轻松地遇到了杜沉非?” 茅老妇显然被这口酒呛得极为难受,这时,还在一面轻轻咳嗽,一面用手揉着自己的咽喉。 于是,土局长的目光,便落在了麦阿婆的脸上。 他想要这位没有被酒呛住的麦先生替他解答这个问题。 麦阿婆也在喝酒,见土局长正看着自己,便放下酒杯,显得很配合地说道:“你这小伙子,说得对极了。他们就是这么无意间遇到的。所以说,这完全是我们的运气。” 这时,茅老妇清了清嗓子,道:“那红粉饭店的豆腐,简直跟吃屎一样,难吃得要命。但老板娘长得倒真不错,一副好性感的样子,下回若有机会,妇哥我一定要去上了她。” 麦阿婆打着“哈哈”,大笑道:“婆哥上次出差,路过那破地方,也见过这个女人。皮肤水嫩,波大屁股翘,我也觉得的确不错!值得一上!” 茅老妇听了此言,也是一阵怪笑。 土局长和蛋经理颇为莫名其妙地盯着这两个人。 直到茅老妇与麦阿婆停止了这种放荡的笑声,蛋经理才问道:“麦先生,茅先生,这么说来,你们最开始的想法,也只不过是想借鹰巢帝府的刀,杀了杜沉非等人,对吗?” 麦阿婆一口酒下肚,咧着嘴道:“是啊!我们一开始,本来就只有这么一个单纯的想法。” 第八十四章 不烤火就得死 土局长道:“那后来,你们又是因为什么缘故,而放弃这条借刀杀人计,临时改用既可除去杜沉非又可得到这笔巨款的一箭双雕计?” 麦阿婆挠了挠头,道:“在那老骗子鱼哄仙巧舌如簧成功说服光照会的四个人后,我们就已初步有了这个想法。” 土局长依然在点着头,示意让麦阿婆继续往下讲。 土局长觉得,麦阿婆实在是一个很好打交道的人。 这个人不但看起来是和蔼可亲,而且还很关照自己,很配合自己的工作。 麦阿婆果然还是显得很配合地继续说道:“直到来到江州,听了沙船帮黄初九的那一条毒计,也就是打算利用水怪全歼鹰巢帝府与西班牙人的计策,我们才毫不犹豫地改变了主意。” 土局长翻了翻眼,长长地“哦”了一声,又道:“直到这个时候,你们才有了鱼和熊掌要兼得的想法?你们既想得到这笔巨款,又想除去杜沉非等人?” 麦阿婆道:“没错啊!有这种机会,我们就绝不会放过!妇哥,你说是不是?” 茅老妇“哼哼嘿嘿”地笑了一阵,才道:“那是当然。一个人,只要他的智商在二十三点六二五的三点四八倍以上,就绝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土局长颇为佩服地看了看麦阿婆,又看了看茅老妇,道:“只是,那沙船帮的黄初九说这老爷庙水域中有水怪,这么离奇老不正经的事,你们当时也相信吗?” 茅老妇笑道:“那时,我本来是完全不相信的。因为妇哥我从出生到现在,都绝不是一个信神信鬼的人。我从一岁三个月零八天起,就根本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荒诞无稽之事。” 土局长歪着那颗又尖又小的脑袋,将眼睛眨巴了许久,又问道:“那你们后来是怎么才开始相信的?” 茅老妇道:“那时,我虽然不相信有这档子怪事,但妇哥我也是一个颇为识人的高手,所以我当然看得出,这个黄初九,虽然晒得乌鸡煤黑的,但绝不是一个神经病,也不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 土局长一听说这话,又用一种很是佩服的神情看着茅老妇,道:“于是,你就完全相信了那位老黄的话?” 茅老妇摸了摸鼻子,反问道:“你看妇哥我像是那种很轻易就相信别人的人吗?” 土局长摇了摇头。 茅老妇用手指了指麦阿婆,道:“为了求证这件事的真假,我们这位婆哥还亲自带人去老爷庙调查过。才知道这么荒诞的事,竟然是真的。” 一听到这里,土局长和蛋经理都长吁了一口气。 因为他想知道答案的问题,现在差不多已全都有了答案。 良久,蛋经理又终于想到了一个必须要问的问题,道:“茅先生,麦先生,还有,那个已落在你们手里的第一翻墙,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茅老妇道:“暂时还没有死!因为我还没有打算要他死!” 土局长诧异道:“那你们为什么还不杀了他?” 茅老妇道:“我们留着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用。” 土局长忍不住问道:“你们留着他是有什么用?” 茅老妇冷笑道:“这个第一翻墙,现在就是我们的鱼饵。” 土局长依然是不解地问道:“鱼饵?什么鱼饵?” 茅老妇道:“你这个笨蛋,我可以保证,智商绝对没有超过二十三点六二五。鱼饵的意思,就是要用他来钓鱼咯!” 土局长抓了抓下巴,显得是颇为费解地喃喃道:“钓鱼?究竟是钓什么鱼啊?是不是要将他一块块割成碎片,拿到河里去钓鱼?” 茅老妇见土局长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忽然站起来,大骂道:“你这个笨蛋蠢货,这么蠢笨如牛,活在这世上,也是浪费粮食,浪费空气,不如让我现在就宰了你。” 就在这一瞬间,茅老妇就仿佛已完全变了一个人。 一个刚刚还和颜悦色跟你讲故事的人,现在却忽然变成了一个很容易暴怒的疯子。 土局长和蛋经理二人,一看到茅老妇现在的样子,都已被吓得腿脚不利索起来。 土局长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这样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问题,竟然会得罪茅老妇,会让一个看起来如此儒雅帅气的男人突然间暴怒。 但无论如何,现在都已到了应该逃命的时候。 因为茅老妇真的已拔出了自己的剑。 这把剑,在地上篝火的照耀下,也很红,红得就和你想象中的红几乎完全一致。 只要有剑拔出,就一定会有人倒下。 蛋经理算是一个反应很快的人,这个时候,他忽然一把拉起土局长,向西北方向狂奔而去。 他们跑得很快! 快到从出生到现在,他们都从来没有过这么快的奔跑速度。 然而,蛋经理刚刚跑出三步,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让他听过以后,就绝不会再忘记的声音。 这是一声尖锐刺耳如同鬼哭的惨呼。 这一声惨呼,距离他很近。 近得就仿佛是他自己发出的惨呼。 这一声惨呼,几乎已将蛋经理的耳膜都震破。 因为这一声惨呼,是土局长的惨呼。 很快,趁着这微弱的火光,蛋经理就已看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 土局长虽然已倒在了地上,但在他的脊背上,却正钉着一把闪耀着红光的长剑。 一看到土局长脊背上的这把剑,蛋经理立刻就已双腿发软,栽倒在地上。 没有声音。 静得只有柴火爆裂的“噼啪”声。 过了很久,蛋经理才勉强翻过身来,坐在地上。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茅老妇与麦阿婆。 这个时候,茅老妇正背着双手,笔直地站在火堆旁。 而麦阿婆却依然还在低头饮酒。 他喝得很慢,也很认真。 认真得就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认真得就仿佛酒才是他的一切。 过了很久,麦阿婆才终于放下酒杯,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蛋经理,缓缓道:“你不用怕,我们这位妇哥,是不会杀你的,因为你不是笨蛋。” 蛋经理没有回应。 因为他已完全被吓呆。 麦阿婆又向蛋经理招了招手,道:“来!过来!过来烤火!那地方又黑又冷,你会被冻死的!” 过了很久,蛋经理才终于哆嗦着说道:“我……我……我不冷……我……不……烤火……” 麦阿婆扭过头去,没有再看蛋经理,但却忽然冷冷道:“不烤火,那你也去死吧……” 话音未落,蛋经理就突然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口有了一阵寒意。 一种冷透骨髓的寒意。 蛋经理一低头,就看到了一把剑。 一把锋刃已完全没入自己身体的剑。 很快,蛋经理就又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呼。 他还分辨得出,这正是他自己的惨呼。 然后,他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因为他也已经倒了下去。 完完全全地倒了下去。 这是一种永远不会再站起来的倒下。 夜,更深。 火,也更红。 茅老妇又已坐了下去,他就坐在麦阿婆对面的一块石头上。 他也已端起了就杯。 茅老妇向麦阿婆举杯道:“来!婆哥!我们干一杯!” 麦阿婆也举杯道:“好!干一杯!” 麦阿婆一口干了这杯中物,才抹了抹嘴,说道:“我最讨厌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竟然不烤火的人。” 茅老妇大笑道:“我也是!一看见有人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不烤火,我也很想宰了他。” 麦阿婆也是一阵大笑。 过了很久,麦阿婆又说道:“来!我们烤火。在这样的天气里,就应该烤火!” 茅老妇道:“对极!一定要扎扎实实地烤火!” 麦阿婆冷冷道:“今天晚上,在这个地方,不烤火的人,就都得死!” 第八十五章 搞起来 此刻,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龙锦绣、蒲南窗、刘三楞、铁成刚、欧阳丹丹这八个人,站在这五颜六色的魔方前,已反反复复看了将近四个时辰。 他们将这魔方看了这么长的时间,也绝不是因为喜欢看它,而是为了能够尽快不再看到它。 所以,这四个时辰,对于这八个人来说,完全就是一段痛苦难受如同煎熬般的历程。 没有人说话。 无论什么人,只要智商持续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身处这种环境之中,就绝不会还存在去和别人说话谈天的心情。 因为每个人的心神,都已完完全全放在了这个魔方之上。 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地方死去。 更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地方活着。 因为无论你是想在这里活着还是死去,这里的主人都绝不会同意。 毒焰鬼王是这里的主人。 他既不会允许有人在这里活着,也绝不会容忍别人的尸身在这里安宁地停留。 所以,这八个人,每个人都在试图找到一种复原魔方最快的法子,得以让自己尽快地离开。 他们的年纪并不太大,哪怕年纪最大的龙锦绣,也只不过三十几岁。 所以,在这样的八个人中,每个人都还很幸运地保持着一颗争强好胜的心。 每个人都想在最短时间内复原魔方。 只要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复原魔方的方法,然后又能以一种最快的速度去复原这个魔方,那么,他不但能够很好地秀一把智商,而且,还能成为另外七个人心目中的英雄。 四个时辰,虽然算不得很长,但也绝不短。它的长短,就和你经历四个时辰的长短完全一致。 他们本来以为,以自己的智商,最多两个时辰,就一定能够找到复原这个魔方的法子。 但直到四个时辰过去,遗憾的是,他们竟然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八个人,虽然都不是笨蛋,但也绝不是天才。 他们也只不过是普通人。 要复原一个六阶魔方,虽然并非一件很难的事,但也绝非一件容易事。 况且,这八个人,根本就没有人见过这个东西。 而且这个魔方太高太大,高大到足足有一个人那么高。 即使你站在它的面前,你也根本就看不到它的全貌。 又过了很久,两眼茫然的杜沉非才终于看着一脸懵逼的鱼哄仙与段寒炎,问道:“你们有没有搞明白?” 段寒炎双眉紧锁,摇了摇头。 鱼哄仙却连忙问道:“老大,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怎么去复原这魔方了?” 杜沉非看着鱼哄仙这双忽然间发亮的眼睛,就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于是,杜沉非是颇为歉疚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暂时还搞不清楚,应该怎么办?” 一听说此话,鱼哄仙眼里的光芒,也立刻就已消失。 段寒炎看了看杜沉非,又看了看鱼哄仙,道:“若想复原这个魔方,移动的步骤,实在有点多,我也根本就记不住这么多。真叫人脑瓜疼!脑瓜疼!” 鱼哄仙忽然指了指魔方中间的那几块,道:“我也是头疼得很!但无论如何,我觉得要想复原这个魔方,就应该从中间开始,先对好中间这四块。” 杜沉非一面用手指在魔方上比划,一面说道:“如果把角落里的这些块叫作角块,边上这些块叫作棱块,所有这中间的方块就叫作中心块的话,那么,这个魔方共计有八个角块,四十八个棱块,九十六个中心块。是不是?” 段寒炎点头道:“不错,依我之见,若想复原魔方,首先就得设法复原每一个面中间那十六个中心块,然后再对好这十二条棱。而不是像老鱼说的那样,仅仅着眼于正中间的四块。” 杜沉非道:“小段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我已知道如何复原这魔方其中四个面的中心块。只可惜,另外两个面的中心块,我还没有想到应该如何去复原。” 段寒炎道:“我也是!我暂时也只想到这一步。” 鱼哄仙道:“各位,我觉得,若不动手,只在这里瞎琢磨,这完全就是纸上谈兵,估计等到明年,我们也休想能从这里出去。” 杜沉非看着鱼哄仙,问道:“老鱼,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冒个险,先搞起来?” 鱼哄仙道:“我就是这么个意思。秦始皇说过,先搞起来,你就成功了百分之五十三点二六。” 杜沉非笑了笑,没有回话,但却看了看龙锦绣,问道:“那咱们就先搞起来,龙先生以为如何?” 龙锦绣瞧了瞧鱼哄仙,说道:“这位小伙子,说的似乎也很有道理。” 杜沉非听了这话,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才道:“既然如此,请问各位,现在谁有复原魔方的信心?” 过了很久,也没有人变态。 没有人站出来表示有这个信心。 因为每一个人都很明白,谁若表示自己有这个信心,那么,现在就已到了由他负责动手来复原魔方的时候。 这是一项责任重大的工作。 这些人暂时也都还没有这个信心,所以在这个时候,有七个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杜沉非见了,便笑了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由我来动手复原这个魔方了。” 这时,刘三楞忍不住问道:“杜兄,对于复原魔方,你是不是已有把握?” 杜沉非笑道:“不瞒刘兄说,这个把握并不大!” 刘三楞“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究竟有多大的把握?” 杜沉非想了想,忽然伸出两个手指头,笑道:“现在,我只有百分之二十三点六二五的把握。” 刘三楞皱了皱眉,又“哦”了一声,道:“那你为何不等到有百分之五十三点二六以上的把握再动手?” 杜沉非大笑道:“秦始皇说得对,只要先搞起来,你就已成功了百分之五十三点二六。所以,我们一定要先搞起来。否则,只怕我们就再也没有搞起来的机会。” 刘三楞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杜沉非道:“我们即使不被毒死,也将会被闷死在这个地方。” 刘三楞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这时,蒲南窗忽然道:“好!那你就搞起来吧!即使被毒死,大家一起死,想必黄泉路上,也绝不会寂寞!” 杜沉非冲蒲南窗笑了笑,终于挽起袖子,道:“好!” 这魔方周围的八个人,除了不住打摆子般颤抖的铁成刚与欧阳丹丹,每个人看起来都显得很平静,但实则每个人都在捏着一把汗。 现在,杜沉非已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将这魔方其中四个面的中心块复原。 但杜沉非也很明白,复原这四个面的中心块,也只不过是刚开了个头。 所以,此刻的杜沉非,虽然连动都还没有动,但一想到这关系着八个人的性命,脊背上就忽然间被冷汗湿透。 他是真的很紧张! 忽然间就变得紧张。 第八十六章 聪明开窍符 杜沉非可以保证,他从出生到现在,都绝对没有这么紧张过。 因为他知道,另外七个人,每一个人都对自己抱着很大的希望。 这种希望,就如同万物在期待着太阳的升起。 千百年来,太阳从来都没有让万物失望过。 但杜沉非并非太阳,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把握不让这七个人失望。 没把握,因而紧张。 身处于这墓室中的另外七个人,每一个人都能够深切体会杜沉非的这种紧张。 因为这场游戏,就关系着他们自己的生死。 但这个时候的杜沉非,实在太紧张。 这一点,一个人只要智商持续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就一定看得出来。 然而,在这种时候,紧张绝不是一件好事。 紧张不但于事无补,往往还会适得其反。 又过了很久,段寒炎忽然上前两步,来到杜沉非身后。 他扭动身体,转了两个圈,就正如道士踏罡步斗般,然后又像是念咒语般高声念道: “科圣附体,鲁班助力;智窍洪开,聪明有才。 过目不忘,得心应手;哪怕不会,碰的也对。 状态绝佳,超常发挥;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急急如律令……” 这个时候,杜沉非已回过头来,颇为奇怪地盯着段寒炎。 段寒炎话音未落,就已忽然一掌拍在了杜沉非的胸膛上。 他拍的这一掌,既不太重,也不太轻。 这一掌的轻重,刚好合符段寒炎想要的轻重。 杜沉非看了看自己胸膛上段寒炎的手,然后才看着段寒炎,显得是颇为奇怪地问道:“小段,你这是在干什么?” 不但杜沉非觉得奇怪,在这个地方的所有人,也都觉得很有些奇怪。 没有人会想象得到,一个像段寒炎这样的人,会忽然间做出一件如此滑稽荒唐的事来。 这个时候,段寒炎拍了拍手,盯着杜沉非,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大,我已经替你请来了一张聪明开窍符,贴在了你身上。现在,我猜你一定充满了智慧和力量,要复原这魔方,完全是小菜一碟,手到擒来。” 站在一旁的刘三楞盯着段寒炎看了很久,才皱着眉头,忍不住道:“请问段兄,你是不是该吃药了?” 杜沉非却忽然盯着段寒炎,大笑道:“好!小段请来的这张聪明开窍符,果然灵验得很。我现在只感觉自己充满了智慧和力量。” 一听到这话,有好几个人又在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杜沉非。 刘三楞盯着杜沉非,他的眼里充满了怀疑,道:“杜兄,你现在真的已充满了智慧和力量?” 杜沉非笑道:“是啊!我现在感觉,只要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 刘三楞道:“看你这么神气的样子,好像也不像是在吹牛逼?” 杜沉非大笑道:“我不是吹牛逼!” 刘三楞瞪圆了双眼,道:“既然这样,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去搞起来?” 杜沉非又笑道:“好!我现在就去搞起来!” 刘三楞道:“杜兄,加油!这世界就是你的!” 刘三楞的话音刚落,杜沉非的手,就已经放在了这个魔方之上。 这个时刻,他当然并不是真的充满了智慧和力量。 他只不过已远没有刚才那么紧张。 因为他也很明白,紧张不但毫无意义,而且还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降低效率。 段寒炎当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就找了一个能让杜沉非变得没那么紧张的法子。 这样的法子,虽然滑稽,但却很有效。 所以,杜沉非现在就真的已远没有刚才那么紧张,就仿佛他真的已充满了智慧和力量。 对于这一点,杜沉非自己觉得很满意。 段寒炎当然也觉得很满意。 杜沉非移动魔方的速度很快,快到就仿佛他已将这魔方足足玩过十三年零八个月三天。 于是,这个地方,立刻就充斥着一种机械转动时所发出的“呜哧呜哧”声。 他很快,也只不过是在这刚刚流逝的几个时辰内,杜沉非已在这魔方上耗费了足够的心力。 他甚至已完全记住了复原这魔方三面中心块的所有步骤。 一看到杜沉非的这种速度,站在这坟墓中的每个人,脸上都已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神色。 很快,杜沉非就已将一个面的十六个中心块复原。 这是一个朝下的面。 这一面的十六个中心块,已全都变成了白色。 一看到这整整齐齐的十六块白色,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显得是更为满意愉快。 这个时候,杜沉非忽然就来到了这魔方的另一面。 他盯着这魔方稍微看了看,手便又已放了这个魔方上。 于是,刚刚停止的机械转动声,便又已响了起来。 这并不是一种很好听的声音。 这种“呜哧呜哧”声,不但一点都不好听,而且还简直难听到要命。 因为这种声音,就和挫锯的声音完全没有什么两样。 但这个时候,听到这种声音的人,也不会觉得这是一种难听的声音。 因为没有人听到这个声音。 没有人听到,是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有留意这个声音。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已完全放在了杜沉非复原魔方的这件事上。 在杜沉非的不断拨动之下,这魔方很快便又有一个面的状态已完全符合杜沉非的心意。 因为这一面的十六个中心块,也已变得完全一致。 这一面的十六个中心块,是黄色。 这十六个黄色的中心块,就正与那十六个白色的中心块相对。 至于杜沉非为何会首先选择这相对的两个面来完成复原,也只不过是他觉得,他首先应该去做的,就是复原这两个面。 在这过去的四个时辰内,杜沉非暂时还没有完全明白其中的奥妙。 然后,杜沉非又复原了两个面的中心块。 这两个面,是相邻的两个面,位于白、黄两面之间。 这两个中心块的颜色,靠左的一块是红色,靠右的一块是绿色。 杜沉非复原这两块的时间,虽然并不是很长,但却已远比复原白、黄两块的时间要长了至少一倍。 但不管如何,杜沉非已成功将这魔方四个面的中心块复原。 他耗费的时间,虽不太长,但也不太短。 假如在复原最后两面的中心块时,若还能够做到如此顺利,那么,他就很有希望,能够在半个时辰的时间内,将这魔方完全复原。 但事与愿违的是,杜沉非在复原中心块为黑色、蓝色两面的时候,就已远没有那么顺利了。 杜沉非已将这魔方翻来覆去转了无数个圈,然而,最后那两面的中心块,却并没有如愿复原。 这墓室中的空气,似乎也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闷。 杜沉非脊背上的冷汗,也已流淌得越来越快。 段寒炎、鱼哄仙等人,所流淌的冷汗,也绝不会比杜沉非少。 时间一点一点地在流逝。 杜沉非不仅没有复原蓝、黑两面的中心块,却反而将红、绿色的中心块完全打乱。 现在,只要智商持续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的人,就一定能够看得出,杜沉非现在已变得很紧张,紧张得就仿佛他正在经历着一场从出生到现在都绝没有经历过的生死考验。 这真的是一场生死考验。 这样的考验,杜沉非也真的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来没有经历过。 又过了很久,杜沉非还是没有找到复原魔方的法子。 站在一旁观看的七个人,也没有找到。 身处这墓室中的八个人,每个人的心,都在一点一点下沉。 鱼哄仙忽然说道:“各位,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先戴上口罩,如何?” 龙锦绣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道:“好!” 第八十七章 吾不可杀人 杜沉非没有做到像他们期待的一样,如同奇迹般的将魔方复原。 但他们也绝不会有一个人去埋怨怪罪杜沉非,因为这些人的智商,在过去至少十五年的时间内,都已持续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所以,他们很清楚,假如是自己去动手,未必见得就赶得上他的这个速度,也未必见得就有他的这一份沉稳。 于是,除了杜沉非外的七个人,就又都已戴上了那个湿漉漉的“口罩”。 戴上这样的“口罩”,并不是一种能够让人愉快的感觉。 谁也不知道,一个这样的“口罩”,又究竟能不能救自己的这条性命? 因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毕竟他们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段寒炎也已经替杜沉非的“口罩”浇了些冷水。 这已是他们带入这坟墓的最后一点冷水。 然后,段寒炎就捧着这个“口罩”,慢慢地走向了杜沉非。 他已准备劝说他的朋友也放弃这一份坚持与努力,戴上这个“口罩”,同众人一起去往距离魔方最远的某个角落。 但正在这个时候,却从背后的一个角落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咳嗽的声音。 这一声咳嗽,很轻,轻得就如同微风拂动树叶的声音。 但这墓室中的八个人,却全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这地方实在很静。 这八个人的耳朵,也实在很灵。 所以,段寒炎、鱼哄仙等七个人,立刻就回过头来。 就连还在移动魔方的杜沉非,也已经住手,忍不住向这咳嗽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八个人,立刻就看到了一个人。 一看到这个人,杜沉非等人的眼睛里,立刻就有了一种颇为奇特的神色。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人为何会在这个地方出现?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还会再次看见这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看起来一脸严肃的卫壮士。 卫壮士出现在这个地方,就仿佛正从天上而来。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从哪里进来的?因为这个时候,在卫壮士的身后,只有那一堵密不透风正带着死意的墙壁。 这是一面石墙。 这一面石墙上,没有任何通道。 至少你绝对看不见任何通道。 卫壮士提着他的那柄剑,一言不发,却快步走了过来。 鱼哄仙一看到卫壮士,立刻就一把扯下脸上的“口罩”,忍不住大骂道:“你这孙子,终于让我看到你了,今天,我若不一家伙结果了你,你就是我的孙子!” 鱼哄仙现在实在很愤怒。 对于这种千方百计想让他死的人,他也从来都没有过要原谅对方的打算。 你若想要我死,那么我就要让你死得更快。这才是鱼哄仙一向的人生信条。 所以,话音未落,他就已高举着那条“横尸铁尺”,冲向了卫壮士。 就在这一瞬间,鱼哄仙就已完全做好了准备。 他已准备不问青红皂白,就一铁尺将卫壮士的脑袋打成浆糊。 鱼哄仙觉得,对付卫壮士这种人,只管动手去敲碎他的脑袋就行,根本就不必浪费口舌去说那狗屁一样的是是非非。 鱼哄仙的身手,虽然并不算太好,但也绝不会太差。 他的身手,本来和你想象中的身手完全一致。但这个时候,愤怒的鱼哄仙,就连出手的速度,都似乎比平时快了三点四五倍。 所以,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鱼哄仙就已经到了卫壮士的面前。 他手中的铁尺,也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就到了卫壮士的头顶。 此刻,鱼哄仙的力气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出手的力道也很大。 以这样的力道出手,要击碎一个人的脑袋,简直就和打碎一个西瓜完全没什么两样。 鱼哄仙完全相信,只需要这一击下去,卫壮士的脑袋,一定就会像一个从八尺高处掉落在地上的西瓜。 对于自己这样的身手与出手的力道,鱼哄仙也觉得颇为满意。 鱼哄仙觉得,自己如果体力再恢复百分之二十三点六二五的话,即使想要手撕鬼佬,应该也不是一件难事。 所以,这个时候的鱼哄仙,显得是相当轻松,也相当有把握。 但就在鱼哄仙的铁尺已经快接触卫壮士头颅的时候,鱼哄仙忽然间就觉得自己的手臂一麻,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手中的铁尺也已被重重地震开。 很快,鱼哄仙就看到了一柄剑。 这是一把还没有从剑鞘中拔出的剑。 这把剑的剑镖,正抵在鱼哄仙的喉结上。 这把剑,是卫壮士的剑。 这时,这把剑的剑柄,就握在卫壮士的手中。 鱼哄仙那一双瞪得很圆如同鸡蛋的双眼,盯着这柄剑看了很久。 鱼哄仙一看到这柄剑,就已看出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卫壮士手里的这把剑,一定不会是什么宝剑,而仅仅是一把很普通的剑。 第二件事:卫壮士虽然很懂得用剑,但却并不懂得去珍惜自己的剑。他肯定觉得,无论是什么剑,宝剑也好,破剑也罢,都只不过是一件杀人的工具而已,根本就不值得自己去珍惜。 因为这把剑的剑鞘,看起来已是相当陈旧与破烂,破烂到就好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这把剑,剑鞘上那铜质的护环已掉了两个,木质鞘身上那黑色的油漆,也已几乎完全脱落。 鱼哄仙的目光,慢慢地从这柄剑上移到了卫壮士那毫无表情的脸上。 鱼哄仙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野蛮落后智商低下体毛未褪的外国佬,竟然会有这么快的出手? 现在,身处这墓室中的人,每个人都在以一种奇特的眼神盯着卫壮士。 没有人能想到卫壮士会有这么快的出手。 也没有人能猜得透卫壮士的来意。 但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智商持续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就一定看得出来,卫壮士绝不是来杀人的。 因为他的剑虽然已经抵住了鱼哄仙的咽喉,但却根本就没有拔出来。 没有人说话。 卫壮士也正在冷冷地盯着鱼哄仙,过了很久,才冷冷道:“你杀不了我,但我若想杀你,那么你的灵魂就已经在随风飘荡。” 此刻,鱼哄仙已完全没有了脾气,毕竟他压根就不是卫壮士的对手,而且卫壮士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在一个像卫壮士这么强劲的对手面前,无论是谁,想必脾气都一定大不起来的。 鱼哄仙干咳了两声,才很是疑惑地问道:“你难道不是来杀人的?” 卫壮士一字字道:“神说,吾不可杀人!” 鱼哄仙听了这话,连忙赔笑道:“既然如此,那简直是再好不过。”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在气氛这么和谐融洽的时候,动刀动枪打打杀杀这种事,就如同焚琴煮鹤,实在是大煞风景,赶快把你的剑收起来,让我们好好聊聊理想,谈谈人生。” 卫壮士冷冷道:“我不聊理想,也不谈人生。” 话虽如此,但他的剑还是收了回去。 第八十八章 智商与勃朗峰一样高 鱼哄仙立刻就后退了两步,长吁了一口气,才又盯着卫壮士,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你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自从进入这座坟墓以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卫壮士淡淡地说道:“我出去吃了个饭。” 鱼哄仙皱眉道:“出去吃饭?那你是不是和你的朋友封慕阳一起出去的?” 卫壮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才说道:“他不是封慕阳,也不是我的朋友!” 鱼哄仙连忙问道:“那么,他是谁?” 卫壮士道:“茅大力。” 鱼哄仙追问道:“茅大力是不是茅老妇?” 卫壮士听到“茅老妇”这三个字,眼睛里也已有了奇怪之色,就仿佛很好奇鱼哄仙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真实名字的。 但是他并没有问,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必关心这事。 于是,卫壮士只是点了点头,道:“是!” 这时,段寒炎立刻看着龙锦绣,道:“龙先生所言,果然不差,这个封慕阳,果然是个假冒伪劣产品!” 龙锦绣没有回应,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必回应。 因为这本就是一句废话。 鱼哄仙又问卫壮士道:“难道茅老妇现在已不是你的朋友?” 卫壮士道:“他不是个好朋友!” 鱼哄仙诧异道:“为什么?” 卫壮士冷冷道:“只要是狩野的人,就绝不会是我的朋友!” 鱼哄仙道:“你讨厌狩野?” 卫壮士道:“是!我讨厌狩野,就如同讨厌撒旦。” 鱼哄仙不知道“撒旦”是谁? 于是,他眼珠转动,又问道:“那么,这茅老妇现在哪里?” 卫壮士道:“他就在这坟墓外,与他的三个朋友一起,在等待着你们的死期。” 鱼哄仙诧异道:“他的三个朋友?你知不知道,他这三个朋友是谁?” 卫壮士道:“婆哥,基哥,盖哥。” 鱼哄仙皱了皱眉,重复着卫壮士的话,道:“婆哥,基哥,盖哥?难道你不知道这三个人的名字?” 卫壮士只是“嗯”了一声。 鱼哄仙喃喃道:“这三个人又会是谁呢?” 这时,段寒炎说道:“老鱼,这什么基哥,一定就是穷流的那个大胡子孔得基。看来,这果然都是他的阴谋。” 鱼哄仙点了点头,过了很久,才又问卫壮士道:“基哥是不是一个很高很壮又满脸大胡子的人?” 卫壮士道:“是!” 鱼哄仙忙问道:“那婆哥和盖哥,又分别是两个什么样的人?” 卫壮士道:“婆哥是一个很胖的人,盖哥是一个外国人。” 一听到这话,除了卫壮士外,每个人都立刻就想到了麦阿婆,但却没有人听说过“盖哥”这个人。 段寒炎看着鱼哄仙,道:“看来,将我们众人哄到这坟墓中来,果然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目的明确的阴谋行动。主谋就是孔得基和茅老妇、麦阿婆。” 鱼哄仙道:“的确是的!这样的阴谋,要落到实处,执行起来,也绝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这几个人,也实在很牛逼,就连我都是相当佩服他们。” 这个时候,卫壮士忽然盯着鱼哄仙,说道:“在这坟墓外,有四个人希望你们快点去死。” 鱼哄仙也盯着卫壮士,点了点头,道:“四个人,不算太多,也不算很少。” 卫壮士道:“我却没有要你们去死的想法。我这次进来,也并不是来陪你们去死的。” 鱼哄仙连忙问道:“那你是进来干什么的?” 卫壮士道:“to serve the liege lord in valour and faith,我发誓善待弱者与抗击一切错误。所以,我是来搭救你们的。” 一听到这话,这墓室中的每个人都瞪大了双眼。 过了很久,鱼哄仙才问道:“莫非你知道怎么出去?” 卫壮士冷冷道:“主必指引我前进的道路。” 鱼哄仙皱眉道:“哦?你的主是如何指引你的?” 卫壮士的目光依次从地上的魔方与墙壁上的华容道棋盘、巨幅画作上扫过,才缓缓道:“只要在半个时辰内复原这个魔方,然后在一盏茶的时间内玩过那华容道游戏,在一柱香的时间内从这幅画中找出两块图案完全一样的石板,我们就可以找到出路。” 鱼哄仙抓着脑袋,无奈地说道:“只可惜啊,我们这么多人,耗费这么长时间,连这个魔方都根本无法复原,更别说还得在一盏茶的时间内玩过华容道游戏了。” 卫壮士淡淡地说道:“你们不能,不代表我也不能。” 一听到这话,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吃惊之色,就连杜沉非都已完全停止了琢磨这个魔方。 段寒炎连忙问道:“你有把握,你真的能复原这个魔方?” 卫壮士冷冷道:“若没有把握,我为何要进来?”他停了停,又说道:“像我智商这么高的人,这种极富有挑战性的工作,正是我的菜。” 段寒炎怔了怔,忽然问道:“你的智商,究竟有多高?” 卫壮士冷笑道:“就和阿尔卑斯山上的勃朗峰一样高!” 这墓室中的八个人,没有人听说过阿尔卑斯山,也没有人听说过勃朗峰。但他们都能够想象得到,这阿尔卑斯山,一定是一座很高的山,而勃朗峰就一定是这山上最高的山峰。 于是,段寒炎说道:“好!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们就相信你是一个智商很高的人。你去吧!让你的神,指引我们前进的道路。” 卫壮士只说了一个字,道:“好!” 一说出这个字,他就大踏步走向了这个魔方,来到了杜沉非的身旁。 现在,卫壮士在看着杜沉非。 杜沉非也在看着卫壮士。 卫壮士的双眼,深邃如同大海。 杜沉非本来想告诉卫壮士,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逞能和吹牛,一定会让人死得很快。 但一看到卫壮士的眼睛,杜沉非忽然就打住了刚才还想说的这些话。 于是,杜沉非只是冲卫壮士笑了笑,道:“你好啊!很高兴还能在这个地方再次见到你。” 卫壮士盯着衣裳都已被冷汗湿透的杜沉非看了片刻,才说道:“看来,你已在这魔方上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我的确已花费了不少的时间。既然复原魔方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那么复原魔方的时间已所剩不多,即使你的智商比勃朗峰还要高,你也一定记得要抓紧时间。” 卫壮士道:“好!” 一说完这一个字,他的目光,便已落在了魔方之上。 他只盯着魔方看了片刻,手便已放在了魔方之上。 于是,这墓室中立刻又响起了这种难听的“呜哧呜哧”之声。 只在片刻间,这种“呜哧呜哧”声,响得是越来越急促。 因为卫壮士转动魔方的速度,是越来越快。 这种速度,快得就仿佛他就是这地方的主人,快得就仿佛这魔方本就是他的杰作。 这墓室中的八个人,本来很少有人相信卫壮士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魔方复原。 但一看到卫壮士的这种速度,每个人忽然间就对他有了一种奇怪的信心。 这种信心,就如同卫壮士对于上帝的信心。 第八十九章 一波操作猛如虎 对于卫壮士这一波猛如虎的操作,每个人的脸上,就又已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神色。 当卫壮士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将红、绿两面的中心块完全复原的时候,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显得是更为满意,也更为愉快。 当卫壮士又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将最后两面的蓝、黑中心块复原之时,刚才已戴上口罩在等待毒气来临的人,也全都将脸上的口罩摘了下来。 每个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卫壮士,就如同看着身处绝境时忽然现身的救星。 卫壮士现在正是他们的救星。 没有人能从卫壮士的身上,看出来他有丝毫的紧张。 他淡定得就仿佛一个正在厨房烹调的家庭主妇,也如同一匹识途的老马。 复原魔方这件事,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但对于卫壮士来说,也许真的如烹小鲜。 很快,卫壮士便以一种快到你从出生到现在都绝没有见过的速度复原了魔方的十二条棱。 直到现在,这魔方才真正已被完全复原。 魔方上的六个面,每一个面上,三十六个方块的颜色已变得完全一致。 这种绝对的一致,也绝对能够让许多人觉得非常舒服、非常愉快。 在如此令人舒服、愉快的魔方中,当然就不会有那种令人不舒服、不愉快的毒气喷出。 过了很久,也没有一个人说话,但在这个地方,忽然间就响起了一阵掌声。 这种掌声,就代表了千言万语。 这种掌声,充满了喜悦,也饱含着鼓励。 鱼哄仙忽然看了看身旁的杜沉非,悄悄地说道:“一顿操作猛如虎,说明他绝不是一个二百五。”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我可以保证,他绝不是一个二百五。” 这个时候,写着“温馨提示”的那面墙壁内,也立刻就响起了机械转动的声音,然后是“哐当”一声,一块石板缩入,又有一块大小完全一致的石板伴随着“哐当”声弹了出来。 铁成刚与欧阳丹丹二人见状,立刻就跑了过去。 只见墙壁上那块大石板上,画着一个翘着大拇指的拳头,还写着这样一行字,道:“牛逼!恭喜闯关成功!接下来,你需要去玩过这个华容道游戏,帮助曹操从初始位置成功来到出口。” 在这块大石板下方的小石板上,又已出现了“下一步”三个字。 铁成刚立刻就按了下去。 接下来弹出的石板上,也写着一条温馨提示,道:“游戏时间仅限一盏茶,所以你若不想死得很快,操作的速度就一定要更快。” 不知何时,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等人,也已来到了铁成刚的身后。 所以,每个人都看到了这石板上的字。 现在,每个人又都变得颇有些担心起来,因为他们没有把握,卫壮士还能像复原魔方一样顺利地闯过这个游戏。 毕竟,魔方玩得好的人,也未必见得就能玩得好华容道游戏。 于是,每个人的目光,又都已落在了卫壮士的身上。 他们想从卫壮士的神态中,看出来卫壮士是不是还有成功闯过这个游戏的信心。 然而,他们看了很久,也根本就没有任何收获。 因为卫壮士那张冰冷僵硬的脸上,根本就毫无表情。 鱼哄仙终于忍不住问道:“卫兄,对于这个华容道游戏,你是不是还有必胜的信心?” 卫壮士只是冷冷地说了一个字,道:“是!” 一听到这个字,每个人那颗提起的心,又都已放了下去。 毕竟,卫壮士并不是一个喜欢吹牛的人。至少暂时还没有人见过他吹牛。 杜沉非想了想,说道:“刚才听卫兄说,在玩过这华容道游戏后,还必须在一柱香的时间内,从这两千多块石板中找出两块图案完全一样的石板,是不是?” 卫壮士道:“是!” 杜沉非道:“好!那么,现在就请卫兄去对付这个华容道游戏,我们众人就全都去找这两块图案相同的石板,如何?” 卫壮士又只说了两个字:“很好!” 于是,在一个既不太长也不太短的时间内,卫壮士就站在了华容道游戏的棋盘前。而杜沉非等众人,却站在了那幅诡异的画作前。 要从这么大的一副画上,从两千五百九十二块石板中找出有且仅有两块图案完全相同的石板,也绝不是一件容易事。 但无论如何,找到这样的两块石板,难度绝不会超过复原魔方与闯过华容道游戏。 而且,这也只是一个考验眼力的游戏,并不需要耗费脑力。 所以,在八个人十六只眼睛的严密搜索之下,在一个既不太长也不太短的时间内,他们终于还是找到了这两块石板。 两块图案和颜色都完全一致的石板。 这两块石板,都是在极深的底色上,绘着一条孔雀开屏尾羽纹饰的花边。 这两块石板,其中一块位于靠左偏上,在这块石板上,所绘的这条花边,是一个倾翻在地的花瓶瓶口的装饰纹样。 而另一块,位于中下方偏右的位置。画上的花边,则是那杀子老人袖口的装饰图纹。 首先发现这两块石板的,是龙锦绣。 龙锦绣所站立的位置,距离这巨幅画作最远,所以,他看得也最为全面,找到这两块石板的时间也最短。 这个时候,卫壮士也已经成功地闯过了那个华容道游戏,成功将曹操移到了位于中下方的出口。 只见那块雕刻着曹操的石板,从出口“砰”得一声掉落,正落在棋盘下方一块突起的石板上。 这块石板,距离棋盘出口的位置很近。这个距离,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就正好和你想象中的大小几乎完全一致。 有了这块石板,这棋盘中的棋子,就不至于会从这个出口掉落在地上。 然后,那块写着提示的墙壁上,便又是“哐当”两声,一块石板替换了另一块石板。 但这个时候,没有人再去看这块石板上的提示文字。 因为他们已不必再去看。 他们知道的已足够多。 就在这“哐当”声刚刚响起后,段寒炎便向杜沉非打了个眼色。 于是,段寒炎忽然跃起,按下了位于靠左偏上的那一块石板,而杜沉非则按下了中下方偏右的那一块石板。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墙壁上真的出现了一道门。 这道门,忽然间出现,就仿佛是从梦中而来。 第九十章 地狱之火 只要穿过这道门,只要眼睛还算是正常的人,立刻就可以看到一条地道。 这是一条有点长的地道。 行走在这条地道中的每个人都可以保证,你从出生到现在,都绝没有见过这么长的地道。 这是一条有点黑的地道。 虽然这条地道中没有光,但行走在这条地道中的杜沉非等九个人,也完全不必在乎。 因为他们现在的心情都很不错。 只要能够找到一条出去的路,无论什么人,心情都一定会很不错的。 没有光有个鸟关系,一根火柴就能够为他们带来光明,照亮前方的路。 而且,有龙锦绣这种洞穴探险经验相当丰富的人同行,他们也完全用不着靠划火柴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方式带来光明。 刘三楞背上那个很大的背包中,在你还根本没有想到的时候,龙锦绣就已经在里面放入了三个草把子。 这个时候,就已到了这些草把子发挥作用的时候。 一个人的智商,只要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就一定知道,这个草把,只要用火点亮,就立刻会变成一个火把。 他们有火,也有草把,于是就有了火把。 智商在八年前就已经超越二十三点六二五的三楞哥,就当机立断地点亮了一个火把,举在手中,在前引路。 对于这个火把,每个人都觉得很满意。 每个人都相信,只要走过这条地道,就能够从这里走出去。 而且,他们算定,在这条地道中,也绝不会存在有暗器的攻击与陷阱的加害。 因为刚才经过的那两间墓室,就已足够置百分之九十八点三二的人于死地,根本就用不着多此一举,还在这地道中设置暗器与陷阱。 就仿佛在一次已安排了八个用剑的绝顶高手再加上两个暗器名家的刺杀行动中,根本就用不着放只哈士奇去唬人一般。 他们算得很准!准得也让他们每个人都相当满意。 因为这条地道中真的没有暗器。 鱼哄仙现在的心情就很好,他一面走,一面喋喋不休地称赞着卫壮士那顶呱呱的智商,说他简直就是这条gai最靓的崽,并表示自己很乐意放低那么一点点姿态来交卫壮士这个外国朋友。 但卫壮士既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也好像并不是很喜欢交朋友,所以他说的话很少。 这个时候,铁成刚与欧阳丹丹的兴致也变得很好,于是这二人就显得很愉快地来到了卫壮士的身旁。 铁成刚拉了拉卫壮士的衣袖,大声说道:“卫先生,现在已到了新闻采访时间,作为《无多妙闻》报社的首席记者,刚哥我现在打算对你做一个简短的采访……” 卫壮士没有理他,就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作为一个资深的新闻工作者,铁成刚也根本就不必等待卫壮士的回应,也不必去管自己的采访对象愿意与否,便接着道:“适才,刚哥听你说,神必指引你前进的路。你在复原魔方时,请问是不是真的有你所谓的神在指引你?” 卫壮士虽然拒绝讨论别的话题,但对于自己的神,他一向都极为尊重,不可避而不谈,于是他就说了一个字,道:“是!” 铁成刚问道:“那么,请问要如何操作,才能得到神的关照?” 卫壮士道:“在一切所行的事上顺服神,深信他的旨意全备,他必指引你的路。” 铁成刚“哦”了一声,道:“可是这里并不是你们国家,所以,你的神也不在这儿。” 卫壮士道:“神无所不在,也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铁成刚想了想,又问道:“你的神,真的无所不能吗?” 卫壮士道:“beyond all doubt!他创造了这个世界,也创造了人类。” 铁成刚道:“可是我却听说,是盘古开天辟地,女娲创造了人类。” 卫壮士忽然大声道:“no!you''re pretty dumb!” 这时,欧阳丹丹忽然颇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卫先生,既然你的神无所不能,那么,请问他能不能创造一块这样的石头,重到就连他自己都举不起来的石头?” 卫壮士连想都没想,立刻道:“of course!神当然能够创造出一块这样的石头。” 欧阳丹丹笑道:“如果你的神真的能够创造出一块这样的石头,那么,他一定举不起这块石头。是不是?” 卫壮士并非傻子,所以他立刻就听出了欧阳丹丹这话中之意。 每个人都已明白欧阳丹丹的意思。 卫壮士没有回应。 在这条黑暗的地道中,没有人能够看得清卫壮士脸上的表情。 欧阳丹丹又洋洋得意地接着道:“如果你的神举不起这块石头,那就说明,他根本就不是无所不能的。” 一听到这话,卫壮士忽然扭头,盯着欧阳丹丹,道:“在我们软弱无助时,带给我们不断得胜的武器,就是数算神的恩典。倘若你怀疑神之话语,违背神之旨意,投奔于撒旦麾下,让神明不乐、魔鬼得意,我想用不了多久,上帝一定会让你哭得很有节奏感。” 欧阳丹丹听了这话,狂笑道:“我去!投奔傻蛋麾下?什么傻蛋?我看你才是名副其实的傻蛋!你的神也是!” 铁成刚听了此言,已忍不住纵声大笑。 卫壮士盯着欧阳丹丹看了很久,紧握着剑柄,道:“上帝绝不会欣赏你的无知,你应该立刻祈求神之宽恕,否则,地狱之火即将炙烤你那不怀好意的灵魂。” 在这地道的前方,有一道急弯。 只要拐过这道弯,每个人就都已能够看得见,前方忽然就已有了光明。 这种光,强烈而温暖。 这种光,已将前方的地道照亮。 一看到这种光亮,每个人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无法掩饰也不必掩饰的笑意。 因为这种光明,一定是地道外那明媚的阳光。 而这正是每个人所期待的光明。 只有阳光,才会如此强烈,才会如此温暖。 在阳光下,就没有人还会害怕地狱。因为阳光永不会与地狱同在。 所以,欧阳丹丹听了卫壮士的话,便怪笑着说道:“既然有地狱之火,那么,就让你的地狱之火快来烤我吧!我正好冷的慌。” 无论什么人,只要他的智商持续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就绝不会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地狱之火。 铁成刚不信,鱼哄仙也不信。 所以这两个人也在笑。 他们是笑得颇为愉快和得意。 这种笑声中,也混杂着一种很浓的嘲讽之意。 然而,用不了很久,这两个人的笑声便忽然停顿。 因为他们已发现,自己刚才看到的绝不会是阳光。 这个时候,他们已转过了这道弯。 一转过这道弯,再向前行走五十三步的距离,他们就看到了这条地道的尽头。 在这条地道的尽头,没有出口,也没有阳光,只有一间如同馒头般形状的石室。 这间石室,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正好合符这洞穴打造者想要的大小。 在这石室差不多正中间的地面上,有一个坑洞。 这个坑洞,并不算大,它的直径,是五尺三寸七分。 这个坑洞很圆,圆得就好像是天上的太阳。 那耀眼的光芒,就从这坑洞中而来。 一个人的智商,只要持续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就一定看得出,这种光芒,绝不会是阳光。 因为太阳永不会跑到地下去,阳光也永不会从地下冒出。 而且,即使是炎天暑月的阳光,也绝不会如此灼热,更何况这冬季的阳光。 这种光芒,让现在身处这洞穴中的人有且只有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很热,热得让人完全受不了。 这种带着死意的灼热。 热得就仿佛真的是地狱之火。 第九十一章 丹哥又在哭 虽然这种光芒很热,热得让人难以忍受,但也不至于会将这洞穴上方的九个人烤成烧鸡,最多也只不过将他们烘成九块腊肉而已。 这地道中的九个人,不管是谁,都既不想被烤成烧鸡,也不想变成腊肉。 所以,无论是杜沉非还是龙锦绣,都很快来到了这个洞穴旁。 无论这个洞穴通往什么地方,他们都一定要去看一看。 何况这时的他们,已别无出路。 一来到这个洞穴的旁边,他们立刻就能够看到其中的情形。 这洞穴中的情形,绝不会令一个智商持续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的人感觉愉快和满意。 杜沉非、龙锦绣等九个人,没有一个人的智商低于二十三点六二五,所以他们现在就很不满意。 让他们觉得很不满意的一点,就在于这洞穴太深。 这种深度,简直比你想象中的深度还要深三点四五倍,深得就如同一个无底洞。 让他们更不满意的一点,是在这无底洞下方,那种与死亡为伍的黑暗中,还燃烧着一团火焰。 这一团火焰,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正好合符这一团火焰本应该有的大小。 这一团火焰,飘飘摇摇,时明时暗,显得是如此诡异可怖,但却丝毫没有打算要熄灭的意思。就仿佛在这个洞穴还没有生成的时候,这团火焰就已经燃烧了很久,也似乎还要一直燃烧下去,直烧到这个洞穴完全消失为止。 在这洞穴的深处,不但有火,还隐约有河水流动的声音,以及波浪拍打着河岸的声音,还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直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呜”怪叫声。 这种怪叫声,仿佛是风声,也仿佛不是。但无论这是什么声音,都绝不是一种能让人身心愉悦的声音。 这样的一个洞穴,就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出现在这间石室的地面上,真的就如同地狱之门。 这洞穴中的火,也真的就仿佛地狱之火。 没有人见过地狱之门,也没有人见过地狱之火。 所以,只要来到过这个地方、看到过这个洞穴与这种火焰的人,就一定会认为,这个洞穴就是地狱之门,这种火焰也就是地狱之火。 一看到这种情形,每个人都立刻想起了卫壮士刚才所说的话—— “地狱之火即将炙烤你那不怀好意地灵魂。” 一想起这话,每个人都已完全呆住。 就连一向稳重如同老僧的龙锦绣,脸上也露出了吃惊之色。 不但这些人吃惊,就连上帝的忠实粉丝卫壮士,脸上也已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难道真的存在地狱和地狱之火?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 是不是真的只要怀疑神的话语、违背神的旨意,就会受到神的惩罚? 这种事,本来绝不会有人相信,但只要亲身经历过这种事的人,你若叫他们不必相信,也只怕不太容易。 欧阳丹丹与铁成刚适才就已怀疑过神的话语,无视神的存在,但这地道中的其他七个人,也没有一个人去怪罪与责备他们。 因为这七个人,也还很年轻,年轻到绝不会顺从神之摆布。 而且,若将遇到的这种怪事归咎于是他人的不信神,本身也好像是一件很有些荒唐滑稽的事。 神绝不会如此小器、心胸狭窄! 所以,此刻的众人,就仿佛早已忘记了刚才那两位记者所说的话。 众人盯着这个洞穴看了很久,也没有一个人说话,去发表自己那或对或错可又可无的观点。 这个时候,虽然没有人说话,但却又有了哭声。 有一个人在嚎啕大哭。 现在正在哭的人,依然还是欧阳丹丹。 欧阳丹丹实在是一个感情很丰富的人,这个人不但感情丰富,似乎脸皮也很厚,他完全不会在乎别人对自己的想法。 所以,作为一个年纪已有二十好几的人,他得意愉快的时候,想笑就笑;他伤心难过的时候,想哭就哭。 现在,应该又已到了丹哥难过的时候,所以他就又开始哭。 他哭得虽然难听,但却绝不掩饰,也没有丝毫的难为情。 一听到这个哭声,每个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欧阳丹丹身上。 不知何时,欧阳丹丹已跪在了地面上,双手合十,一面痛哭,一面嘴里含含糊糊说着什么,似乎正在祷告,祈求上帝宽恕自己适才的不慎冒犯。 鱼哄仙盯着欧阳丹丹看了很久,才皱眉问道:“你又在鬼哭狼嚎干什么?” 欧阳丹丹含含糊糊说道:“我……我……活不成了……心里难受……当然想哭……” 鱼哄仙虽然并没有要把目前所遇到的困境归咎于是欧阳丹丹冒犯了神的意思,但对于欧阳丹丹这种丝毫没有内涵的表现,他还是没好气地说道:“你活不成了?难道你就快死了?” 欧阳丹丹眼泪长流,道:“我……千真万确是快死了……不但我快死了……你们虽然牛逼哄哄……还不是一样……还不是茅坑边睡大觉……离“屎”不远……” 鱼哄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忽然有塞坨狗屎在你嘴里的冲动。你若是活得不耐烦,尽管去死,我们可没兴趣奉陪。” 欧阳丹丹眯缝着双眼,看着那洞穴,道:“很明显,这个洞穴,就是通往地狱的大门……这洞穴下面,我猜一定就是火山地狱……这个时候,到了这个地方,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等死又能如何?你这死骗子自欺欺人,顶个屁用?” 鱼哄仙双眉锁得更紧,眼睛却瞪得很圆,他正在死死地看着欧阳丹丹。 欧阳丹丹又很快而且很顺溜地接着说道:“我听说,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抢劫钱财的人,就会被打入火山地狱,你这人,不折不扣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迟早都得下地狱,想必我们就是被你这死骗子连累的。” 若是在平时,像欧阳丹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靠耍笔杆子为生的人,是绝不会也绝不敢当着鱼哄仙说出这种话来的。 但他觉得,现在就不同了,因为现在已到了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也已到了这地方每个人生命的最后时候。 一个人若连在这样的时候,都不能好好发泄一番,那活得简直也太憋屈不过了。 而且,对于鱼哄仙这个人,欧阳丹丹觉得自己已忍了他很久。 所以,这个时候,他忽然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无法描述的勇气,将鱼哄仙一口一个“骗子”痛骂了一番。 没有人来怪罪于他,他却已找了个自己觉得相当满意的理由来怪罪他人。 鱼哄仙盯着欧阳丹丹看了很久,忽然就明白了欧阳丹丹的意思。 无论是什么人,假如忽然之间就遇到这样的困境,心里一定会很愤怒,也一定想找个人去发泄一番,好让自己感觉稍微痛快那么一点点。 很明显,在这样的地方,最适合拿来当作出气筒的对象,就是欧阳丹丹。 无论是谁,只要被这地方的几个人选中,用来当作出气筒,那么他一定会死得很快。 欧阳丹丹还没有做好死得很快的打算,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替这些人找到另外一个出气筒。 于是,饭锅里的茄子,先拣软的挑,他选择了鱼哄仙。 但他的眼光实在不怎么高明,因为鱼哄仙绝不会是一个软茄子。 第九十二章 同情自己 欧阳丹丹话音一落,鱼哄仙忽然一声冷笑,冷冷道:“好!你骂得很好!现在,你他妈的是不是感觉很痛快?” 欧阳丹丹道:“痛快得很!” 鱼哄仙一声冷“哼”,道:“好!很好!对于一个快死的人,我也不妨让你好好痛快一回。” 他停了停,忽然冲过去,一把揪住欧阳丹丹的衣襟,道:“你既然猜得出来,这地下便是火山地狱。那么,你也应该猜得出来,你骂我骂得这么痛快的后果是什么!” 欧阳丹丹瞪着鱼哄仙,眼里忽然就有了惊恐之色,语无伦次道:“不行……我不知道……你不要这样……你想干什么?” 鱼哄仙是一阵怪笑,一字字道:“现在,我就要将你扔下去,扔进这火山地狱中,用你的性命,换我再多活五十八年。” 话音未落,鱼哄仙的双手忽然用力。 欧阳丹丹立刻立刻就发出了杀猪般的怪叫。 鱼哄仙的力气,虽然并不见得有多大,但要提起欧阳丹丹这样一个又干又瘦手足无力的人,也绝不会是一件难事。 所以,欧阳丹丹立刻就被拖向了这个火坑。 从出生到现在,鱼哄仙都绝不是一个吃斋念佛、心胸宽广的人。 这二十余年的光阴,还不足以让鱼哄仙懂得如何去珍惜别人的生命。 所以,他拖着哀嚎不绝的欧阳丹丹,就如同屠夫拖着一头即将被宰的年猪,很快来到了这个洞穴旁。 即将被屠杀的猪,不管怎么哀嚎,也绝不会获得屠夫的同情。 鱼哄仙并非屠夫,但在他的眼里,欧阳丹丹和一头猪也根本就没什么两样。所以,欧阳丹丹的哀嚎声再大,也休想能得到他的半分同情。 鱼哄仙只用力一提,就将欧阳丹丹拎起,然后扔出,扔向了这个比死亡还要可怕三点四五倍的“地狱之门”。 这个时候,有人在哀嚎,也有人在惊呼。 哀嚎的人,当然还是欧阳丹丹。 发出惊呼声的人,却是铁成刚。 铁成刚做梦都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是一脸和气的鱼哄仙,竟然真的会痛下杀手,将欧阳丹丹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扔进这见鬼的洞穴中。 他本来以为,鱼哄仙也只不过是打算吓唬吓唬欧阳丹丹而已。 所以,一看到欧阳丹丹被扔出去、又很快尖叫着出现在这洞穴上方的时候,铁成刚已完全被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人的智商只要保持在二十三点六二五以上,就一定明白,无论是人是物,也无论是以一种什么方式而不幸来到这洞穴上方的这个位置,其落下的速度一定会很快。 欧阳丹丹既然已经不幸出现在这个位置,那么他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就会坠入这“火山地狱”之内,然后在这种火焰中被烧得灰飞烟灭。 但欧阳丹丹此刻的运气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所以他还没有坠落,也许在将来也不会再次坠落。 因为这个时候,有一条人影,也鬼影般忽然出现在洞穴上方的这个位置。 这个人,一出手,就抓住了欧阳丹丹的腰带,然后手臂一抬,一股无法描述如同龙卷风般的奇异力量忽然就将欧阳丹丹带了出去。 于是,欧阳丹丹就摔在了地面上,然后发出了两种声音。 这两种声音,一种是如同麻袋般被人扔在地上的声音,一种是因身体剧痛而发出的嚎叫声。 将欧阳丹丹提起再扔出去的人,是杜沉非。 杜沉非本来并不一定要将欧阳丹丹扔出去的,以他的轻功身法,他完全可以提着欧阳丹丹的腰带,再一跃而返,将其轻轻地放在地上。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虽然还没有要让欧阳丹丹去死的意思,但也不太喜欢欧阳丹丹这种没完没了的吵闹。 所以,这个时候,欧阳丹丹虽然还活着,但活得也并不太容易。 杜沉非觉得这样也很好。 一个人只有活的不容易,才能够真正安静下来,去反思过去与思考未来。 欧阳丹丹虽然觉得颇有些难受,但他现在已变得很安静。 他就这样紧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地上,除了呼吸,绝没有别的声响。 也许,他现在也正在反思过去与思考未来。 过了很久,段寒炎才盯着欧阳丹丹,摇了摇头,低声道:“卧槽!看着都痛!这地方若有人带了跌打损伤的膏药,一定可以赚他二两银子花花。这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啊!” 正站在段寒炎身畔的蒲南窗忽然道:“这种滋味,实在很不好受,但无论如何,难受总比被烧死的好!” 对于蒲南窗之言,段寒炎立刻表示赞同,说道:“是啊!我猜这位丹哥,也一定一点都不想死!” 蒲南窗道:“嗯!你说的很对,他完全不想!” 这时,刘三楞忽然插话道:“这位丹哥,我已观察了他很久。现在,对于他这个人,我已经有了一个深刻而清醒的认识。” 蒲南窗略有些吃惊地瞪着刘三楞,问道:“那么,在你看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刘三楞很严肃地说道:“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二百五!以我的判断,这位丹哥绝不是一个值得我学习的好榜样!” 蒲南窗竖了竖大拇指,道:“不错!你的眼光很不错,你的判断也相当准确!他完全不是一个好榜样!” 刘三楞点了点头,道:“所以,哪怕他现在疼出猪叫声,我也一点都不同情他。” 这个时候,蒲南窗的目光,已落在了那“无底洞”之上。他盯着洞口看了很久,才缓缓道:“嗯!你完全不必同情他!现在,在这个地方,你应该同情的,就是你自己。” 刘三楞也已在看着这个洞穴。 他也看了很久,也缓缓道:“现在,我的确应该同情我自己,因为,再过八天,就是我的生日,只要过了这一天,我就已经二十三岁了。一想到这里,我也很难过!” 听了这话,段寒炎不解地问道:“过生日,你难过什么?虽然年纪是大了一岁,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件值得庆贺的好事啊!因为一个人能活到二十三岁也并不太容易。”他想了想,又接着道:“等你过生日这一天,你若打算请客,我一定要来和你喝一杯!” 刘三楞轻叹道:“我难过的,并不是因为我年纪大了一岁,而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去大那么一岁?” 段寒炎忍不住问道:“哦?你为什么不能活着大一岁?” 刘三楞没有回答段寒炎的问题,而是说道:“这个洞穴,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地狱之门。” 段寒炎“嗯”了一声,道:“的确有点像!” 刘三楞又看了看段寒炎,问道:“段兄,以你的智商,你能不能看得出来,这洞穴是不是真的地狱之门?” 段寒炎苦笑道:“我是完全看不出来。以你的智商,你觉得是不是?” 刘三楞想了想,道:“我的智商,也不是个好榜样。所以,我也看不出来。” 他略有停顿,又盯着段寒炎,道:“假如这下面真的是地狱,那么,我就很认同丹哥的观点,这一定是火山地狱。” 段寒炎也想了想,道:“假如这下面是地狱,我认为也绝不会是火山地狱。” 刘三楞忙问道:“哦?为什么?” 段寒炎用两个手指头捏着下巴,道:“因为火山地狱肯定不会有流水声,而这下面好像还有哗哗的流水声。所以,我很有把握,这不是火山地狱。” 刘三楞又问道:“不是火山地狱,那你认为应该是什么地狱?” 段寒炎道:“我觉得更像是油锅地狱。” 刘三楞抓着脑袋,道:“如果是油锅地狱,怎么会有火?” 段寒炎笑道:“没有火,锅里的油怎么烧得开?” 刘三楞听了这话,连连点头,道:“你说的好像也很有理!有理!现在,我支持你的观点,我也认为这下面就是油锅地狱。” 段寒炎又笑了笑,道:“但是啊,你若支持我的观点,那么你就又错了。” 第九十三章 观察 刘三楞皱眉道:“我怎么又错了?” 段寒炎道:“因为我更有把握,这下面绝不会是地狱!” 刘三楞听了段寒炎这话,怔了怔,问道:“哦?你说这不是地狱?” 段寒炎道:“绝不是!我认为,这里既不是火山地狱,也不是油锅地狱。” 刘三楞诧异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段寒炎看着刘三楞的眼睛,缓缓道:“我看不出,但我从出生到现在,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人在活着的时候见过地狱。我想你也一定没有听说过,对不对?” 刘三楞歪着脑袋,沉默良久,才终于说道:“的确是的。无论是火山地狱,还是什么油锅地狱、沸水地狱,我从出生到现在,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人在活着的时候看见过。” 段寒炎笑道:“所以说啊,你完全不必担心,自己还能不能活到二十三。因为这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地狱,看你的样子,你好像也还没有到要下地狱的时候。” 过了很久,刘三楞才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其实啊,我根本就还没有做好去死的准备。” 又过了片刻,刘三楞又问道:“段兄,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地狱?” 段寒炎想了想,道:“这世上若有地狱,我想也只有一个地方有!” 刘三楞道:“哦?是哪里?” 段寒炎道:“谎言里。” 刘三楞不明白段寒炎的意思,所以他皱了皱眉,重复着段寒炎的话,道:“谎言里?” 段寒炎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世上若真的存在地狱,也只存在于谎言里。这是一个已流传了千百年,也许还要继续流传很久的谎言。” 刘三楞想了很久,还准备再问。 但段寒炎却已不打算再讨论这子虚乌有的地狱,因为他觉得,一个人若抱着等死的态度,那么地狱就在你的眼前。 段寒炎也还完全没有做好入地狱的打算,所以他就来到了那“无底洞”旁。 这个“无底洞”既然不是地狱,那又是不是出去的路? 段寒炎打算亲自去好好观察一番。 他觉得一切正确而可靠的判断,都必须建立在正确而可靠的观察之上。 这个时候,杜沉非就正蹲在这洞穴旁,静静地在观察着洞**的一切。 杜沉非也没有要下地狱的打算,所以他已盯着这个洞穴看了很久。 龙锦绣就蹲在杜沉非的身旁,他也在注视着这个洞穴下方。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能够冷静而积极的应对,然后他就在这种积极与冷静中,作出一个正确而可靠的判断,再找出一条你根本就找不到的路。 这种人,一向都能够圆满达成自己的目标,成就自己的未来。也常常都能够很容易成为一群人中的领袖。 杜沉非仿佛就是这种人。 龙锦绣好像也是。 他们在刚见到这么奇怪的洞穴时,虽然也显得很有些吃惊,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把这地方当成地狱的想法。 他们也信神,但不总是相信。 在他们的心里,无论是什么神,也只不过是一个比普通人更优秀的人而已。 神的话语,也常常有错。 所以,他们只相信神所说的一切正确而可靠的言论。 但地狱却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正确而可靠的事物。 所以,他们就搞起了研究。他们研究的对象,就是这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这洞穴的洞口,一定会让很多有强迫症的人难受。 因为这洞口本来很圆,圆得你从出生到现在都绝不会见过这么圆的洞。 但这圆圆的洞口,却有两块又尖又突、长得比你还要难看的石头从洞壁内伸出来。 这样的两块石头,让这个本来应该很有美感的洞口,立刻失去了那种极其规则的美感。 但幸好杜沉非与龙锦绣都没有强迫症,所以他们并没有觉得难受。 这洞穴之下,虽然有火焰,但却反而让这洞**的一切都显得很黑,黑得就如同这一切都从不曾见过光明。 杜沉非与龙锦绣在这洞口,盯着下面看了很久,然而,无论他们怎么看,也压根就没有看清这洞穴中的情况。 这时,也已经观察了足够久的段寒炎才靠近杜沉非,沉声道:“大哥,这个洞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出去的路。” 杜沉非道:“的确不太像!” 段寒炎道:“既然这根本就不像是出路,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原路返回,重新去找条出路?” 杜沉非现在已经很认同段寒炎的观点,他也觉得应该返回去,另寻出路。 但为了表示尊重,他觉得有必要征询下重剑团老大龙锦绣的意见。 于是,杜沉非就转过头来,看着龙锦绣,问道:“对于这个洞穴,龙先生有何高见?” 龙锦绣没有高见,所以,他只是随随便便地摇了摇头。 杜沉非又问道:“龙先生是不是也觉得这洞穴并非出口?” 龙锦绣缓缓道:“我去过很多洞穴,也见过很多出口,但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出口。”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出口,也就是说,这洞穴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出口。 杜沉非明白龙锦绣的意思,所以,他立刻说道:“好!既然这里并非出路,那我们如果还想活下去,就只有原路返回,另寻出路。” 然后他就目光扫视众人,沉声问道:“请问各位,有没有人反对?” 蒲南窗、刘三楞等人都摇了摇头。 但这个时候,卫壮士却忽然说道:“我反对!” 一听到这话,每个人便都已在盯着卫壮士的身上。 杜沉非当然也在盯着卫壮士,他盯着卫壮士看了很久,才问道:“莫非,你觉得我们不应该原路返回?” 卫壮士冷冷道:“这不像是一个好主意!” 杜沉非道:“为什么?” 卫壮士道:“我们原路返回,也未必还能回到那一间墓室,即使到了那里,也未必能找到别的出路!” 杜沉非道:“那么,在你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卫壮士面无表情,说道:“我听说,被困在这地方的人,只要成功闯过坟墓内的四道关卡,就能够找到出去的路。” 杜沉非道:“你觉得这个说法很可靠?” 卫壮士道:“上帝告诉我,这比原路返回要可靠。” 这时,鱼哄仙忽然问道:“壮哥,这件事是不是茅老妇告诉你的?” 卫壮士摇了摇头,道:“不是。” 鱼哄仙又问道:“那么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卫壮士道:“是孔得基告诉我的。” 鱼哄仙皱了皱眉,道:“哦?那么,孔得基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你?莫非你和他也交上了朋友?” 卫壮士道:“他不是我的朋友,他也不是告诉我。他是茅老妇、婆哥、盖哥的朋友,他将这事告诉了他们,我只不过也听到了而已。” 鱼哄仙表情夸张,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哦!原来如此!” 卫壮士停了片刻,又道:“是!那个时候,这些人以为你们已必死无疑。” 鱼哄仙道:“所以,这绝不会是他们故意说给你听的假话?” 卫壮士道:“绝不是!” 鱼哄仙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你知不知道,那孔得基怎么会对这坟墓内的情况如此清楚?” 卫壮士当然知道,所以,他回答道:“他说,他是这坟墓主人的朋友。” 鱼哄仙忙问道:“他们有没有说,这坟墓的主人是谁?” 卫壮士道:“这坟墓的主人,叫作……鬼……鬼王。这鬼王二字前面好像还有两个字。这并不是一个很好记住的名字。” 一听到这两个字,蒲南窗便立刻问道:“请问是不是毒焰鬼王?” 卫壮士颇有些奇怪地看着蒲南窗,他似乎想不清,眼前的这个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但卫壮士并没有打算去问,所以,他只是回答道:“是!” 一得到这个肯定的回答,蒲南窗便看着龙锦绣,道:“看来,在去年的三月十三,这毒焰鬼王虽然受了重伤,却还没有死。” 龙锦绣淡淡道:“是!想要杀死他,好像不是一件容易事。” 蒲南窗道:“可我却想不清,他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因为无论是什么人,若被我一剑洞穿胸膛,想再继续活下去,也绝不是一件容易事!” 龙锦绣道:“绝不是!” 第九十四章 探路 这时,卫壮士说道:“是孔得基救了毒焰鬼王。” 龙锦绣“哦”了一声。 卫壮士又接着道:“孔得基在禾水边看见身受重伤的毒焰鬼王,于是就救了他。” 杜沉非道:“看来,自从这一天开始,毒焰鬼王还和孔得基交起了朋友。” 这时,鱼哄仙想了想,又向卫壮士道:“他们在讨论这事的时候,是不是根本就看不出来,你会和他们闹翻?” 卫壮士道:“有主宰我们的上帝作证,毫无疑问,他们看不出来。” 鱼哄仙点了点头,道:“你看起来好像很有把握。” 卫壮士道:“是!” 鱼哄仙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跟他们闹翻的?” 卫壮士冷冷道:“我已说过,我讨厌狩野,就如同讨厌撒旦。” 鱼哄仙很是疑惑地问道:“你来自于遥远的海外,按理说与狩野毫无关系,请问你为何会讨厌狩野这个组织?” 一听到这话,卫壮士的眼里,又已有了愤怒之色,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的妹妹与朋友,本来并不是货物,狩野却把他们当成了可以用来交易的货物。it''s all because of the money !only for money!” 鱼哄仙脸上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忍不住问道:“你是说,是狩野的人拐走了你的妹妹与朋友?” 卫壮士紧咬牙关,道:“是!” 鱼哄仙道:“难道在你们那个国度,也有狩野的人?” 卫壮士道:“no!here!here!他们是在这个国家,将我的妹妹与朋友骗走。” 鱼哄仙道:“哦,莫非你本来是和好几个人一起漂洋过海来的?” 卫壮士道:“我们五个人,从遥远的罗马帝国,漂洋过海,一起来到这里!” 鱼哄仙皱眉道:“你们另外四个人,已全部被狩野的人拐骗了?” 卫壮士又以一个字回应了鱼哄仙的问话。 他的回答,虽然只有一个字:“是!” 但这一个字中,却充斥着一种强压着的无穷怒火。 这一点,一个人的智商,只要比你们村口刘老三家那头三个月零七天的牛崽稍微高一点点,就一定能够看得出来。 所以,对于卫壮士的话,每个人都选择了相信。 完全相信! 在这个地方,假如还有一个这样的人,一个智商和你们村口刘老三家那头三个月零七天的牛犊差不多的人,就一定会忍不住问卫壮士道:“既然你如此痛恨狩野,你的剑法又这么高明,那你刚才为何不将这茅老妇、麦阿婆等人全都宰了?” 但这地方的每个人,智商都远远要高于刘老三家的牛犊,所以没有人去问卫壮士这样的问题。 因为每个人都明白,卫壮士只要与茅老妇、麦阿婆等四个人发生冲突,无论他的剑法有多高明,出手有多快,也休想能从这四个人联手的情况下活着来到这里。 只有智商和刘老三家的牛犊完全一样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卫壮士的智商,也远远要高于刘老三家的牛犊,所以,他没有做这样的蠢事。 假如还有人问卫壮士:“既然孔得基已在你的面前泄露了这座坟墓的秘密,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动手杀你?” 像这样的问题,卫壮士一般都不屑于回答。 因为茅老妇、孔得基等人,根本就不必这么费劲!他们不杀卫壮士,就如同他们不自己动手杀杜沉非、龙锦绣等人完全一样。 让这些人一股脑全死在这坟墓当中,岂不比辛辛苦苦自己动手杀人要愉快得多?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拍了拍卫壮士的肩,缓缓道:“卫兄,你放心,只要我们还能从这个地方活着出去,那么,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们一定会尽力帮你,去寻找你的亲人与朋友。” 卫壮士看着杜沉非,过了很久,才忽然向杜沉非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又紧握着杜沉非的手,道:“thank you!thank goodness!this is the god''s arrangement,能够在茫茫人海中,得以遇见正直且完全真实的你……正直者必在世上居住,完全人定在地上存留。愿上帝与你同在!” 杜沉非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卫壮士在说什么,所以,他只是拍了拍卫壮士的手,表示自己也已经被卫壮士的这一番话打动。 这时,鱼哄仙向杜沉非说道:“大哥,这孔得基与茅老妇等人,在以为我们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他们一定会非常得意!” 杜沉非连想都没有想,立刻道:“不错!他们千方百计将我们骗到这个地方,也不太容易。要将我们这些人全都杀死,就更不容易!” 鱼哄仙道:“正是!用不了多久,只等我们死去,他们的收获,就绝对能让他们完全满意。假如他们还带着酒的话,我认为他们一定会痛饮几杯,表示庆祝。” 杜沉非道:“一定会!如果是我,我也一定会找几个人,喝上几杯,庆祝这得来不易的成功与胜利。” 这时,卫壮士又插话道:“刚才,他们就已经在喝酒庆祝。” 鱼哄仙道:“好!既然如此!我认为,无论是什么人,在如此得意的状态下,说的话都一定不会是假话。是不是?” 杜沉非道:“有道理!” 鱼哄仙又道:“那么,孔得基说,只要成功闯过这坟墓内的几道关卡,就能够找到出路,这事也应该不是假的!” 杜沉非回应道:“应该不是!也许,我们现在就已经来到了出口附近。” 这时,鱼哄仙忽然扭头四顾,他看了很久,才轻叹道:“只可惜,这地方却并没有一条像样的出路。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莫非这个奇怪的无底洞,就是我们出去的路?” 杜沉非道:“也许这正是我们出去的路!” 鱼哄仙皱眉道:“但我们现在是完全看不清这洞穴中的情形,如果贸然跳下去,万一我们的判断有误,那死得一定很冤枉。” 杜沉非道:“所以我们一定要想个法子,让一个人先下去探探路。” 鱼哄仙道:“大哥所言极是!这洞**,虽然很有些炎热,但也绝不会将一个人烫死。” 杜沉非道:“是!我们完全可以用绳索吊一个人下去,看看情况。只要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再回来也不迟。” 刘三楞听了这话,拍了拍早已从背上解下的那个很大的双肩包,说道:“只可惜,我们没有带绳索,你们几个,也并不太像是带着绳索的样子!” 杜沉非点头道:“我们也没有带!” 鱼哄仙笑道:“没有带绳索,也不要紧,因为我们要得到一条绳子,还不太难!” 刘三楞诧异道:“这地方,没有稻草,又没有棕麻,如何得到绳子?” 鱼哄仙笑道:“我们穿的衣服都不算少,这个地方也很暖和。所以,只要我们每人脱下一件衣服,就可以做出一条绳索。” 刘三楞忽然伸出手来,向鱼哄仙竖起大拇指,一本正经地称赞道:“好主意!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 一听到这话,对于刘三楞这个人,鱼哄仙就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鱼哄仙觉得,这人的智商,最多也就跟你们村口刘老三家那条三个月零七天的牛犊差不多。 因为智商如果还能高那么一点点,就不会想不出一个如此简单的点子。 但鱼哄仙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去告诉刘三楞。因为无论如何,刘三楞都值得鱼哄仙尊重。 一个人若有勇气加入重剑团,就意味着他已经具备“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勇气,因为死亡如风,已常伴其身。 于是,这地方的每个人,都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 就连一声不吭毫无声息躺在角落里的欧阳丹丹,鱼哄仙也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衣服扒了下来。 鱼哄仙扒得可真彻底,他只给丹哥留下了一条花花绿绿还绣着个美女的大裤衩。 因为这个时候,对于欧阳丹丹,鱼哄仙还是很有些生气。 但即便如此,欧阳丹丹也丝毫没有反抗,就仿佛他早已死了很久。 第九十五章 探路是一件危险的事 然后,众人就七手八脚,将这些衣服连接成了一条长索。 这是一条很长的绳索,长到你从出生到现在,都绝对没有见过这么长的绳索。 这时,刘三楞又问道:“鱼兄,去这样一个地方探路,应该也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 鱼哄仙随随便便地回应道:“是啊!探路有风险,下洞要谨慎!” 刘三楞道:“那你觉得,让谁下去探路最为合适?” 鱼哄仙笑道:“三楞哥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去的。” 他忽然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铁成刚与依然还躺在地上的欧阳丹丹,接着道:“有丹哥和刚哥在这里,探路这种小事,我认为,他们作为记者,是再合适不过。” 刘三楞点了点头。 欧阳丹丹还是没有出声。 但铁成刚一听到这话,便立刻连声怪叫道:“不合适,我可以保证,叫刚哥去探路,绝逼是一个馊主意。” 鱼哄仙冷“哼”一声,回过头来,看着铁成刚,道:“莫非你不愿意去探路?” 铁成刚大声抗议道:“我不愿意,一点都不愿意。这里这么多人,凭什么叫刚哥去?” 鱼哄仙一声冷笑,缓缓道:“我若叫你去探路,也根本就用不着要你同意。” 铁成刚的整个人都已被冷汗湿透,过了很久,才道:“鱼老板,你不能这样,可千万不能这样。” 鱼哄仙冷冷道:“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铁成刚道:“因为我有高空恐惧症,你只要把我吊下去探路,我可以保证,用不了很久,刚哥就会被吓死的,这样的话,你明天就再也看不到活着的刚哥。” 鱼哄仙笑道:“即使刚哥被吓死,像我这种视人命如同儿戏的人,我也完全不必在乎。所以你是死是活,关我鸟事?而且,即使明天看不到活着的刚哥,也完全无关紧要,因为我根本就不想看到你。” 鱼哄仙说到这里,便一把抓着这条用衣服接成的长索,然后才招呼段寒炎与刘三楞,道:“小段,三楞哥,来!我们现在就去捉住这家伙,把这条绳索栓在他腰上,将他吊下去探探路。” 铁成刚一听到这话,本来打算拔腿就跑,但除了原路跑回那一间有三道关卡的墓室外,又能跑去哪里? 一想到这间墓室的可怕,铁成刚立刻就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上。 杜沉非正在看着瘫软如泥的铁成刚,他看了很久,然后才向鱼哄仙说道:“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探路员。” 鱼哄仙也在盯着铁成刚,道:“他现在的确不是很合格,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无论什么工作,都没有人天生就合格的,所以,管他是不是合格,我们先将他吊下去,让他免费去搞搞实习,看看再说。” 杜沉非道:“老鱼,一个像他这么胆小的人,你为什么一定要将他吊下去看看?” 鱼哄仙道:“因为对于这洞穴下面的情况,我们是完全不清楚。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为了我们众人的安全起见,我就想了这个好法子,就是先将无关紧要的刚哥吊下去,看看进入这洞穴中会不会死?” 杜沉非笑道:“你这个法子,是一个好办法。我觉得,对于你的这个法子,你们村头刘老三家那头三个月零七天的牛犊一定会举双手赞成。” 鱼哄仙有些不解地问道:“大哥,难道你不赞成?” 杜沉非笑道:“我不太赞成,因为叫刚哥这样一个人去探路,根本就毫无用处。” 鱼哄仙道:“为何没用处?” 杜沉非又笑了笑,随随便便地说道:“他的胆子很小,小得根本就装不下这么样一个洞,小得也完全不适合这份工作。” 鱼哄仙问道:“那你觉得让谁去合适?” 杜沉非指了指自己,道:“我!” 鱼哄仙听了,连连摇首,然后他就走近杜沉非,将他拉扯到一个远离众人的角落里,又放低声音说道:“老大,你说你要下去探路?” 杜沉非道:“是啊?我正是这么个意思!” 鱼哄仙皱眉道:“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间就有了这种奇怪而可怕的想法?” 杜沉非笑道:“作为探路者,我一定会比一个被吓得晕头转向的人看得更多,也听得更多!” 鱼哄仙道:“老大,你是不是最近日子过得太舒服了,现在已活得很有些不耐烦?” 杜沉非道:“我没有啊!我活得很好,还打算再好好活几年!” 鱼哄仙责备道:“你既然还打算好好活几年,那么,这种事,你出这个风头干什么?” 杜沉非“哦”了一声,道:“我这也算是出风头?” 鱼哄仙道:“不管怎么样,老孟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下面诡秘莫测,我们兄弟何必亲临险地,去干这种“搞得好回家吃饭,搞不好全村去你家吃饭”的危险勾当?” 杜沉非听了这话,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明白鱼哄仙对于自己的关心。 对于这一点,杜沉非也觉得很好,于是,他一面笑,一面显得非常友好地拍了拍鱼哄仙的肩膀。 鱼哄仙却诧异道:“你笑什么?” 杜沉非随随便便地说道:“我根本就没笑。” 鱼哄仙道:"好!既然如此!那你身上的支票,就放在我这里保存,好不好?免得一不小心掉入火里。" 杜沉非立刻掏出支票,塞在鱼哄仙手里,道:“好!你拿着!” 一看到这张支票,鱼哄仙的脸上,就已有了一种满意而愉快的神情。 这个时候,一听到杜沉非的笑声,这洞穴中的每个人便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卫壮士也已盯着杜沉非与鱼哄仙看了很久,这时,忽然说话道:“在下秉承神之旨意,浑身充满了胆量与勇气,如果需要有人去探路,在下必然是不二人选。” 杜沉非听了这话,道:“你打算去探路?” 卫壮士道:“是!” 杜沉非道:“这也许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卫壮士道:“我敬畏耶和华,而且心存谦卑,永远追随神之步伐,就必能得到生命、成功为赏赐。” 杜沉非盯着卫壮士看了很久,想了想,忽然问道:“好!你如果打算去探路,那么,你的轻功怎么样?” 卫壮士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轻功”这两个字,于是,他忍不住问道:“轻?功?是什么东西?” 杜沉非颇有些吃惊地看着卫壮士,然后他就决定换一种方式,和卫壮士说明白轻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杜沉非抬头看了看这洞穴的顶部,才说道:“轻功就是说,假如你从一个十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会怎么样?” 卫壮士也抬头看了看,又低头瞧了瞧,然后说道:“如果从十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的这两条大长腿,一定会变成两条双截棍。” 杜沉非大笑道:“那么,你不能下去探路,还是我去为妙!” 卫壮士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杜沉非道:“因为你用的是剑,想必还没有学会用双截棍。” 卫壮士没有明白杜沉非的意思,于是又莫名其妙地问道:“为什么?” 杜沉非随随便便地回应道:“因为我若从十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的腿就不会变成双截棍。” 杜沉非一面说,一面将这条用衣服接成的长绳绑缚在腰间。 鱼哄仙一面将绳索的另一端绑缚在洞口那尖突的石头上,一面说道:“好!大哥,既然你一定要下去,那么,你就去吧!但一定要当心。我们就在上面拉着你,一发现情况不对,你就表示表示,比如说大喊大叫,拉动绳索,我们就立刻拉你上来,如何?” 杜沉非道:“这样很好!有你们这种周到的服务,我也很满意,给个五星好评!” 鱼哄仙道:“谢谢亲哦!” 杜沉非大笑道:“太肉麻!我受不了!再见!” 话音未落,杜沉非已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这个时候,段寒炎与蒲南窗、刘三楞三人,早已拉住了这条绳索。 杜沉非就这样,跳入了这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中。 第九十六章 身影 绳索正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放。 杜沉非的人也随之慢慢地被吊向这洞穴深处。 一般在进入这种地方时,无论是谁,只要这个人的智商比你们村口刘老三家那头三个月零七天的牛犊稍微高一点点,就一定会觉得相当恐惧与不安。 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将去往何方? 也没有人知道,在这完全未知的世界里,又究竟暗藏着多少你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没有遇到过的危险? 更没有人知道,自己这一去,还能不能很幸运地回来?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已不知有多少人,就在这样的洞穴中永远消失,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众神就有了存在的意义。 神说他无处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只要信仰他,他就必会指引你前进的道路。 所以,有很多人在这种前途坎坷举步维艰的时候,常常都会在心里祈求神之庇护,好让自己多多少少地拥有那么一点点面对未来的勇气,不至于死得太快。 但杜沉非却没有祈求神的保佑,因为现在的他,丝毫就没有这种恐惧与担忧,他甚至连紧张的感觉都没有。 所以,这一次下来探路,就连从不离身的刀,他都没有带下来。 他觉得完全没有带刀的必要。 从出生到现在,杜沉非好像还没有惧怕过洞穴。 因为他一向都觉得,这些在别人眼中神秘莫测甚至令人毛骨悚然的未知洞穴,对自己却并不坏。 这些洞穴,对杜沉非来说,不但不坏,反而好像还好得很。 杜沉非活在这世上的时间,虽然并不算太长,但却至少已有三个洞穴成为他的救星,帮助他成功地活了下来。 这三个洞穴,总是在他活得极不容易的时候忽然间就出现,然后他就可以活得稍微容易一些。 他第一次遇到的洞穴,就是在他年纪仅有五岁的时候,在石柱峰上所遇到的那个洞穴。 那是一个足足可以吞下一条瀑布的洞穴,也是一个自从它生成以来都没有一个人进去过的洞穴。 但正是这样的一个洞穴,让年幼无助的杜沉非,成功逃脱了杨玉环那绝没有任何好意的追踪。 杜沉非第二次遇到的洞穴,是位于虎狼谷的那个洞穴,也就是他现在的家。 这个洞穴,不但温暖庇护了他近十七年的光阴,也许在将来,还将继续温暖庇护着他以及他的子子孙孙。 杜沉非遇到的第三个洞穴,当然就是玄环鬼谷外的那个洞穴。 杜沉非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在直面死亡又精疲力尽的时候,才无奈跳入的一个洞穴。 这个洞穴,一个人只要智商比刘老三家的牛犊高出零点零二,就一定会以为,这洞穴距离地狱很近。 然而,却正是这个看起来距离地狱很近的洞穴,才让杜沉非又从地狱的边缘走了出来。 所以,有很多时候,杜沉非都觉得,这些洞穴简直就是他生命中的救星。 他希望这个洞穴,也是他生命中的救星。 于是,他就显得很勇敢地来到了这个洞穴中。 洞口虽然很小,但这洞穴里面却很深,也很大。 越往下走,这洞厅也变得越来越宽阔。 趁着下方的火光,杜沉非就已足够看得清楚,这样的一个地下洞穴,整个看起来就仿佛一个金字塔。 这也正是他们站在洞口完全看不见洞内情形的原因。因为站在洞口向下看,你根本就看不到这洞穴中的石壁。 所以,即使其中有火光,你也只能看到火光周围的一片黑暗。 杜沉非举目四顾,只见这洞厅四周,除了凹凸不平的石壁之外,根本就不存在别的东西。 没有树木,也没有柴草。连一根都没有。 随着深度的增加,下方那种混杂着“轰隆”声与“呜呜”声的奇怪声响,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大。 这种奇怪的声音,必然会让每一个进入洞中的人心惊胆战。 杜沉非的胆子并不算小,但他也很不喜欢这种声音。 这并不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声音。 但无论如何,这个地方竟忽然间吹来了一阵风。 没有人知道这风究竟从哪里飘来? 这种风,让杜沉非觉得很舒服,至少要比在洞穴上方要舒适愉快得多。 他实在已经闷得太久。 直到这时,他都还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东西,于是,他就只好随着这条绳子继续往下走。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深 当杜沉非来到大约这个深度的时候,正缓缓向下的绳索忽然间就已停止。 对于这一点,杜沉非也完全没有觉得奇怪,因为他很清楚,没有哪一条绳索,能像孙悟空的金箍棒那样可以无限延长。 这条用衣服接成的绳索,长度大概也就只有这么长。 于是,杜沉非就这样如同吊桶般被吊在空中,静静地观察着这洞穴中的一切。 他瞪圆双眼,好让自己能尽量观察得更清晰一些。 这个时候,杜沉非已看得清,火光下方波光粼粼,应该是一条地下河。 这条河究竟有多宽,杜沉非不清楚,因为他根本就看不到这条河的边际。 而这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就在这水面之上。 那种“轰隆”声与“呜呜”声,原来也是来自于这水底。 这个时候,只见这水面之下,正在不停地冒着气泡。 这种气泡,就如同是水下巨兽的呼吸,颇有些令人恐慌。 水面上会冒火,这种事,除非亲眼见过,否则是绝不会有人相信的。 也许,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也从来都不会遇见这么奇怪的事。 杜沉非不但没有见过,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他不知道,这世上还存在一种叫做“天然气”的东西。 尽管早在西周初年的《周易》里,就有关于天然气在水面上燃烧的记载;尽管《汉书》中也记载了西汉宣帝神爵年间“祠天封苑火井于鸿门”、“火从地中出”的事迹,但杜沉非并没有在书中读过这些故事,也没有听谢友龙讲过这些事。 可是他现在却千真万确地遇到了这么奇葩的景象。 然而,即使有这样的奇遇,杜沉非也丝毫没有一点惊喜。 因为这个时候,他已转动身子,将这这洞厅的四面八方都看了很久。但除了看见近处的石壁与远方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在这个地方,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一切生命。就连每个洞穴中那必不可少、不惧黑暗的蝙蝠,在这里都完全不见其踪影。 这地方,长的一点都不像是可以通向外界的模样。 但假如这鸟地方根本就不能通往外界,那么这风又是从哪里来的? 杜沉非找了很久,也还没有找到原因。 然后,杜沉非就又在盯着这火焰下的河流。 他看了很久,除了能看到一个又一个不停冒出水面的泡泡之外,也压根就没有什么新发现。 如果想从这里出去,是不是也要像从前一样,只有义无反顾地跳入水中,才能找到出路? 对于这一点,杜沉非没有把握。 假如真的跳入水中,里面究竟有没有那种能将人一口吞掉的怪兽? 对于这一点,杜沉非是更加没有把握。 所以,他考虑了很久,也没能够作出一个让自己觉得稍微满意一点的判断。 但正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得到,这条栓在他腰上的绳索,不知什么缘故,忽然间就在不停地晃动起来。 是不是段寒炎等人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全而在向上拉动绳索? 杜沉非一想到这里,连忙抬头,就着火光向上来看。 但在他还没有看到洞口那几个好朋友的时候,就先看到了一个身影。 这是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的身影。 这是一个体型如同六七岁孩子般的身影。 这是一个浑身通红如同火焰的身影。 这个身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挂在了这条绳索上。 这个时候,这身影正一手抓着绳索,不停地在半空中晃过来又晃过去。 杜沉非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他脸上的表情,也有了一个很大的变化。 他本来很有些吃惊,但这个时候,他脸上的这种惊讶之色,却忽然间被一种满意而愉快的神色取而代之。 因为他已发现,这挂在绳子上的,是一只红毛猩猩。 杜沉非认得这只猩猩。 他不但认得它,而且还认得它的父母。 因为这只小猩猩,正是那只他在禾水边救出来的猩猩。 段寒炎还曾经替这只小猩猩取过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呜哇”。 杜沉非在这样的地方看见呜哇,就如同看见一个已失联了八年零三个月七天的亲人一般,显得是相当愉快而满意。 他虽然搞不清呜哇是因为什么缘故、又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但他已能够想象得到,既然呜哇能够来到这里,那么,这里就一定存在一条可以出去的路。 第九十七章 出口 杜沉非盯着呜哇看了很久,才挥了挥手,大声道:“呜哇,小伙子,是你吗?” 这个时候,呜哇也正在低头看着杜沉非,见杜沉非向自己打招呼,便一溜烟滑下,直爬到杜沉非的胸前。 呜哇在这样的地方看见杜沉非,也如同看见一个已失联了八年零三个月七天的亲人一般,显得是相当愉快和满意。 所以,这个时候,呜哇就用它那毛茸茸的脑袋,不停地在杜沉非的胸前蹭过来,又蹭过去。 杜沉非伸出手来,搂着呜哇,就如同搂着自己的孩子,大笑着说道:“好啊!呜哇,你是一个好小伙,你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 呜哇仿佛听明白了杜沉非的话,一面双手比划向上乱指,一面口中发出“呜呜哇哇”如同幼犬般的声音。 杜沉非虽然没有听明白呜哇的话,但还是装作很理解似的回应道:“哦!好啊!好啊!原来你是这么来的!你这个小伙子,厉害!厉害!那么,你的爸爸妈妈呢?它们现在哪里?” 呜哇依然还在用自己那毛茸茸的脑袋不停地在杜沉非的胸前磨蹭,听了杜沉非的话,便抬起头来,一手抓耳挠腮,一手向上指了指,就好像在说:“我的爸爸妈妈,都在上面呢。” 杜沉非又抬头看了看,但他没有看见呜哇的爸爸妈妈。 于是,杜沉非就摸着呜哇的脑袋,说道:“好啊!呜哇好乖!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 杜沉非停了片刻,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出去的路?如果你知道怎么出去,就请你带我出去,好不好?因为我已经在这个地方呆了很久了。这不是一个好地方,我可是一点都不喜欢。” 呜哇闻言,又“咦咦啊啊”地低声叫唤了一阵,也仿佛是在说:“我当然知道怎么出去啦!我当然知道怎么出去啦!” 杜沉非笑道:“好!好小伙!好小伙!那你现在就带我出去,好不好?” 呜哇还真的点了点头,果然从杜沉非的怀里跳出来,用手抓着绳索,飞一般向上爬去。 杜沉非见了,也用手紧抓着绳索,以他有生以来最好的水平向上爬去。 若论爬绳索的本事,很有可能,杜沉非这辈子都比不过呜哇。 于是,呜哇每向上爬几步,便又停下来,朝下一面叫,一面挥手,好像在说:“加油啊!快点啊!你这笨蛋,怎么爬得这么慢?” 这时,正站在洞口之上的段寒炎等人,也一齐用力,向上拉动绳索。 这让杜沉非省力不少。 对于这一点,杜沉非也觉得很满意。 对于这样的服务,杜沉非也已在心里默默地给了段寒炎与蒲南窗一个五星好评。 很快,杜沉非与呜哇便已来到了距离洞口不到一丈的地方。 杜沉非一抬头,就看到好几个人伸出的脑袋。 杜沉非向这几个脑袋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已有了一个不错的收获。 但就在杜沉非这稍不留神的一瞬间,却忽然发现不见了呜哇的踪影。 杜沉非吃了一惊,急忙举目搜寻时,只见呜哇正趴在石壁上一块如同尖牙般突出的石头上,嗤牙咧嘴,冲杜沉非不停地手舞足蹈。 不但呜哇在这个地方,而且,它的身畔,还站着两只体型远远比呜哇要大得多的红毛猩猩。 在这个地方,光线虽然并不太理想,杜沉非还看不清它们的面貌。但一个人的智商,只要比你们村口刘老三家那头三个月零七天的牛崽高出零点零二,就一定能够猜测得到,这必然就是呜哇的父母。 对于呜哇一家三口的出现,杜沉非也觉得相当满意。他甚至觉得自己已有很久都没有这么满意过。 既然这一家三口都站在这个地方,莫非从这里就能够找到出去的路? 杜沉非不知道,所以他打算也站在这个地方,好好去观察一番。 但这个时候,绳索却被人拉得很快。 于是杜沉非提高了声音,向上喊道:“好!停!停!” 杜沉非的嗓门并不小,所以,他相信,自己说的话,上面的人一定能够听得清楚。 而且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距离洞口也很近。 不出所料,绳索果然已停止了拉动。 杜沉非用一只手紧握着绳索上的一个结,又用另一只手将绳索从自己的身上解开,然后轻轻一跃,就已跳上了这块突起的岩石,来到了呜哇的身旁。 杜沉非刚一站稳,呜哇便又已急不可耐地跳到了杜沉非的身上。 呜哇的确是一个顽皮的孩子。 杜沉非抱着呜哇,定睛一看,那两只大的猩猩,果然是呜哇的父母。 杜沉非的记性很不错。 他虽然以前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猩猩,与呜哇一家三口,也只有过一次会面,但他却已完全记住了这一家人的长相。 这一家人虽然也长得并不太合符理想,但杜沉非觉得,相对于其它怪模怪样的猩猩,呜哇的爸爸妈妈,已完全称得上是猩猩中的帅哥和美女了。 于是,杜沉非就“哈哈”两声,向呜哇的爸爸妈妈打着招呼,道:“帅哥,美女,你们好啊!好久不见,十分想念!幸会幸会!” 呜哇的爸爸妈妈也仿佛很高兴,呜哇爸爸抓着屁股,妈妈抹着脑袋,咧着嘴一通傻笑,露出一口歪瓜裂枣的大黄牙。 杜沉非忍不住一阵大笑。 呜哇爸爸又以一种滑稽的姿态一连转了七八个圈,才看着杜沉非,“呜哩哇啦”讲了一大通,似乎也在向杜沉非述说着离别的思念。 杜沉非也装作很理解似的,拍着呜哇爸爸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好!好!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这样很好啊!我也很想你们!” 打过招呼,也有模有样地客套了一番后,杜沉非才很有礼貌地向呜哇爸爸问道:“师傅,你好啊!打扰一下,我想问个路。好不好?” 呜哇的爸爸妈妈听了这话,用手掩面,摇头晃脑,看起来好像是笑得合不拢嘴。 杜沉非见了它们这幅滑稽的模样,又忍不住一阵大笑。 正在杜沉非身上掏来掏去的呜哇,见杜沉非笑成这幅模样,也发出了“哦哦啊啊”的笑声。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问呜哇道:“小伙子,你笑什么啊?” 呜哇却忽然从杜沉非的身上跳了下来,又爬到它老妈身上去了。 这时,杜沉非又看着呜哇爸爸,说道:“师傅,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请问要走哪一条路,才能从这里出去?” 呜哇爸爸傻笑着指了指石壁,好像是说道:“小伙子,要想出去,从这条路直走,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再左转,然后右转,再左转……就到啦!” 呜哇见状,又很快地从母亲怀中跳下,摇摇摆摆,跑了出去,它一面走,一面低声叫唤,也像是在说:“笨蛋,跟我来吧!我带你出去!” 杜沉非立刻就跟了过去。 这是一条极不容易找到的路。 因为这条路不但很小,而且隐藏得也很好。 一块又扁又宽的天然石板,矗立在这条通道的尽头,就仿佛是这洞穴与外部世界隔绝的一道门。 一个人只有侧身挤过这条一点都不宽敞的“门缝”,才能来到这条一点都不宽敞的通道。 这样的一条通道,左一个弯,右一个弯,盘曲于这座石山之中,就如同一条回肠盘曲于肚腹之中。 像这种地方,阳光是丝毫照耀不进来的,就连无孔不入的风也很难光顾。 但无论如何,杜沉非都觉得这是一条很好的路。 因为这条路真的可以让他离开这个他并不喜欢的地方。 他跟着呜哇一家,在这条羊肠般曲折回环的通道中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终于走到了这条通道的尽头。 他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很不规则的洞口。 这样的一个洞口,石牙突兀,就如同是鳄鱼之嘴。 一个人走在其中,稍不留神,就会被磕得头破血流。 但尽管这个洞口的长相是如此丑陋不堪,杜沉非也觉得非常不错,丑也丑得赏心悦目。 因为只要来到这个洞口,他就能够看到他早就想看到的一切。 这个洞口,位于禾水边的一处悬崖之上。 脚下的悬崖虽然陡峭,但以杜沉非的能耐,也根本就不必将它放在眼里。 此刻,正是黑夜。 杜沉非就站在这个洞口,带着一种非常满意与愉快的神色,看着天上那既不太多也不太少的几颗星星,听着脚下那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流水声,以及风中时不时飘来的几声鸟鸣。 他忽然觉得,这些本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物,也都很好,很值得每个人珍惜。 杜沉非盯着这黑夜中的一切看了很久,才忽然后悔一件事。 直到现在,他才觉得,自己本应该在看到呜哇一家的时候,就将段寒炎、鱼哄仙等人全都叫上,一起出来的。 这样的话,自己就不必再耗费一两个时辰的时间、浪费一番体力,然后在这个窄小的山洞里绕来绕去,去将他们接出来。 但转念一想,杜沉非觉得,即使耗费一点时间,浪费一点体力,也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能活着离开阎王碥,就是一件非常值得庆贺的事。 杜沉非觉得,若没有呜哇一家,身陷这阎王碥的九个人,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离开的可能。 然而,如果自己没有从孔得基的手里,将这些猩猩营救出来,呜哇一家又怎么会将自己从山洞中带出来? 正所谓:“祸福转移,只争瞬夕,天之报之,巧且速矣!” 一想到这里,杜沉非就看着呜哇一家三口,心里充满了感激,也充满了感慨。 他觉得,无论是人是兽,只要还存在能够让他再继续活下去的可能,就最好还是想法子让他再好好活几年。 第九十八章 得意的事 今天的天气,冷雾溟濛,是个很不错的天气。 道路两旁的风景,荒凉萧索,死气沉沉,也是很不错的风景。 在这样的季节里,就应该是这样的天气,也应该是这样的风景。 所以,这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正常本就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杜沉非和段寒炎、鱼哄仙、卫壮士四个人,就在这种不错的天气里,行走在这条风景不错的道路上。 自从离开阎王碥,龙锦绣、蒲南窗、刘三楞三人,就已辞别了众人,不知去往何方? 这世上还有很多需要重剑团去做的事,所以他们的工作很忙。 铁成刚与欧阳丹丹这两位记者先生,当然也已经在赶往报社的路上。 他们只想写出可以更加吸引读者的新闻稿,然后得到报社老板的褒奖,多拿奖金,却并不想因为自己这几天的忽然失踪而被克扣工钱。 所以,他们的工作也很忙。 这些人虽然很忙,但卫壮士却一点都不忙。 因为他压根就还没有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也根本就无处可去。 对于卫壮士这位来自于异国他乡的国际友人,杜沉非不但欣赏、而且也很有些感激卫壮士,于是,他便显得很诚恳地邀请卫壮士同行。 卫壮士若想在这一片陌生的土地上,找到自己同胞的妹妹与亲密的朋友,就一定得结交几个在这个江湖上混得还不错的朋友。 他觉得,只有依靠几个这样的朋友帮忙,才有亲人团聚朋友相见的可能。 卫壮士认为,杜沉非好像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所以,对于杜沉非的邀请,卫壮士当然是求之不得,立刻欣然接受。 于是,这四个人就一起来到了这条风景还不错的道路上。 一路上,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因为无论是谁,在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都绝不会有什么心情用来谈天扯地。 现在,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一面高挂着酒旗的饭店。 只要看到有饭店,无论这饭店的档次如何,他们都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冲进去填饱肚子再说。 以他们现在的身家,如果想要填饱肚子,也根本就不必再考虑这饭店的档次。 然而,他们已走了很远的路,却压根就没有看到一家饭店,无论是高档次还是低档次的,都完全不见其踪影。 这一路以来,不但没有饭店,甚至连房屋都没有一幢。 无论是泥的还是木的房屋,石头的还是窑洞的房屋,也完全不见其踪影。 又过了很久,走在前面的杜沉非与段寒炎、卫壮士三人,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得意的笑声。 虽然听见了这个笑声,但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因为他们都听得出来,这是谁的笑声。 所以,这个时候,杜沉非和卫壮士二人头也不回,继续在大踏步地赶路。 但段寒炎却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所以,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看走在最后面的鱼哄仙。 鱼哄仙看起来精神状态好像还很不错。 这个时候,鱼哄仙是一面走,一面拿着那张富康钱庄开的支票,“嘻嘻哈哈”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段寒炎微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高手!这是个高手!名副其实的高手!”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杜沉非却还是听到了。 于是,杜沉非忍不住问道:“哦?小段,谁是高手?” 段寒炎笑道:“当然是老鱼啊!老鱼就是个高手!” 杜沉非诧异道:“何以见得,老鱼是个高手?” 段寒炎笑道:“我认为,只有高手,才能在这种时候,自己把自己逗得嘻嘻哈哈这么开心!” 杜沉非听了,是一阵大笑。 段寒炎也忍不住大笑。 鱼哄仙听见二人的笑声,才将那张支票小心翼翼地塞入怀中,然后小跑着跟上来,问道:“大哥,小段,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得意的事,在这里笑得这么开心?” 杜沉非道:“我没有!你是不是有什么得意之事,一个人躲在后面偷偷摸摸地笑?” 鱼哄仙想了想,道:“我在想,我们现在手里已有了不少的钱,真可谓是狠狠地发了一笔。你们说,这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杜沉非笑道:“这的确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这时,段寒炎忽然问道:“老鱼,我们现在究竟有多少银子?” 鱼哄仙扳着手指头,笑嘻嘻地说道:“你们看啊!我们从九凤楼得了五千两;从万俟呱呱这傻子那里骗来两万两;老万又骗了张明玉七千二百两;小段从家里借来两万两;又从曾员外那里借了四万两,虽然其中两万两被光照会骗走,但我们又要了白西岩五万两;还有花又红四万两;又在截云山赚了八万贯,给梅山五子两千贯,这样的话,合计还有三万一千两;然后在老爷庙搞了一大笔,十六万三千三百四十两银子……” 段寒炎听了,笑道:“看起来好像很富有的样子,这究竟是多少银两?” 鱼哄仙歪着头,道:“莫急!莫急!让鱼老板算算,我心算水平不是很好……” 这时,卫壮士忽然插话道:“三十五万六千五百四十。” 鱼哄仙听了,连忙道:“对!对!壮哥算得很对!就是这么多!”然后,他又重复着卫壮士的话,道:“三十五万六千五百四十。” 段寒炎听了,大笑道:“果然很富有!” 这时,杜沉非说道:“我们虽然手里是有了一点钱,但无论如何,要戒骄戒躁,砥砺前行,共谋发展,更上一层楼!因为我们现在人口也不少啊!” 鱼哄仙又扯着几个手指,算了算,道:“是啊!人口也的确不少。且不说尖峰寨那几百号人,只说这些我们救出来的人,自从沈加甜来了以后,添丁进口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从狩野手里和九凤楼救出来的就有一百四十人,从截云山救出六十六个孩子,在老爷庙救出六百七十五名女子,以及七十九个孩子……如此,便有八百一十五名女子,一百四十五名儿童。” 杜沉非道:“这么多人,每天吃喝用度,也是一笔不少的开支!” 鱼哄仙点了点头,道:“真不少,不过这些女孩子,都是些已经成年、可以参加工作的人,只要我们安排得当,也都是些很不错的劳动力。” 杜沉非也点了点头,道:“不错!只是这些孩子,却都还没有到可以参加工作的年纪。” 他想了想,又说道:“他们既然不能参加工作,我们也不能让这些孩子整天无所事事。所以,我们还得办个学堂,请几个知识分子,好教他们读书识字,将来也不至于大字不识几个。” 段寒炎听了,连声道:“大哥所言极是!所言极是!正该如此!这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鱼哄仙听了,显得很吃惊地看了看杜沉非,又看了看段寒炎,颇为不解地问道:“我们还得给他们请教书先生?” 段寒炎也看了看鱼哄仙,回应道:“对啊!难道你觉得不应该请教书先生?” 鱼哄仙皱眉道:“这,好像没这个必要吧!我们何必要花这个冤枉钱?” 段寒炎也很了解鱼哄仙这个人,所以,他虽然心里在说“狗改不了吃屎”,但嘴里却只是“哦”了一声。 鱼哄仙却接着道:“这些娃,如果有他的父母、亲人找上门来,就让他付清生活费领走得了。假如没有人来领,我们大可以在报纸上打个广告,就是那种身体有点毛病生不出来又打算收养一个孩子的,只要多多少少支付个一二百两抚养费给我们,我们就让他领养一个。如此一来,这娃日子过得好,一下掉入米筐中,我们也有钱赚,正所谓是一来照顾郎中、二来医得病好,两全其美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第九十九章 一封勒索信 这时的段寒炎,很明显,是已经饿得双眼发黑,根本就不打算继续和鱼哄仙争论这件事。 而且,他觉得,只要是杜沉非决定了的事,无论鱼哄仙怎么反对,似乎也根本就没什么卵用。 于是,段寒炎就便随随便便地说道:“既然你说好,那么就是不好的。你说不好,那么就是好的。这样行了吧?” 然后,段寒炎就走上两步,问杜沉非道:“老大,你走这么快,跟兔子似的,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杜沉非依然是头也不回,但还是回答道:“我们去袁州。” 段寒炎长长地“哦”了一声。 鱼哄仙道:“老大,你是不是打算去袁州的壹客栈,去找杨雨丝姐妹和毛野生三人?” 杜沉非道:“是啊!他们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我们本不应该让他们等那么久的,更不应该让他们再继续等下去。” 鱼哄仙笑道:“他们如果真在那里等我们的话,的确是已经等了很久。” 段寒炎闻言,觉得鱼哄仙话中还有话,便问道:“老鱼,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三人已经没在那里了?” 鱼哄仙又笑道:“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 段寒炎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已经不在壹客栈?” 鱼哄仙道:“小段,依你看,杨雨丝、杨雨燕、毛野生这样的三个人,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那客栈中,等我们去接他们?” 段寒炎想了想,道:“这几个人,看起来好像都不是这么老实的人。” 鱼哄仙笑道:“对极!对极!这样的三个人,若还乖乖地待在壹客栈等我们,那太阳都会打西边出来咯!” 杜沉非终于放慢了脚步,看了看鱼哄仙,道:“所以,我们根本就不必去壹客栈找他们?” 鱼哄仙道:“对极!对极!完全不必!” 杜沉非道:“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哪里?” 鱼哄仙连想都没有想,便道:“这个时候,我们只管取道直回潭州就对了。” 杜沉非道:“你觉得他们已经回到了潭州?” 鱼哄仙走得气喘吁吁,他一面喘,一面说道:“是啊!我猜这三个人……也许在壹客栈等了我们两三天……然后又到处瞎逛了一圈……但无论如何,我猜他们现在都已回到了潭州。” 段寒炎想了想,道:“大哥,我觉得老鱼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哦!” 杜沉非笑道:“我也觉得老鱼说的很有道理。” 段寒炎问道:“那我们现在就直接回潭州?” 杜沉非笑道:“既然老鱼说的话有道理,那我们当然是直接回潭州。” 段寒炎道:“好啊!只是要赶路,我们最好也找个地方吃饱了再说。” 鱼哄仙轻叹道:“只可惜我们走了半天,这破地方连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这时,这四个人,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个小山包上。 这是一个很低矮的小山包,低矮得就如同你拉的一堆大粪。 这也是一个光秃秃的小山包,秃得就仿佛一个用脑过度的光头。 这时,雾也已散去,但阳光却还没有出来。 鱼哄仙盯着前方看了很久,脸上忽然就露出了一种满意而愉快的神色。 然后,鱼哄仙就指着山包下的一条小道,说道:“好哇!走了这大半天,累到腿抽筋,终于看到有人家了。” 杜沉非举目看了半晌,才忍不住问道:“老鱼,你看见哪里有人家?怎么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一户人家?” 鱼哄仙又指了指前方,道:“人家是没看到,但我看到了一床被子。这里既然有人晒被子,那就一定有人家。只要有人家,填饱肚子这种事,就没有用钞票解决不了的。是不是?” 杜沉非和段寒炎顺着鱼哄仙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真的看到了一床被子。 这是一张猩红色的被子。 这个时候,这床猩红色的被子,正被人整整齐齐地挂在小路旁的一根长得很长也很直的树枝上。 一看到这一床被子,每个人的脸上,便都已露出了满意愉快的神色。 因为每个人都觉得鱼哄仙说得很对。 他们也很认同金钱的作用。 虽然今天这样的天气,根本就没有太阳,并不太适合晒被子,但无论如何,有人晒被子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人家。 所以,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卫壮士四个人,就走向了这一床被子。 他们走路的速度很快。 快得脚下都仿佛带着一阵风。 以他们这种走路的速度,要从这个山包走到这一床被子前,根本就不必花费很久的时间。 最多在一柱香的时间内,他们就一定可以走到。 一柱香的时间还没有过去,这四个人,就已经来到了这床被子前。 很快,他们就已发现了一件事。 这一件事就是——这一床被子,并不是真正的被子。 这是一张台布。 一张很大的猩红色丝织绣花台布。 在这张很大的猩红色台布上,用更红的丝线,绣着四个很大的字——“王音歌馆”。 杜沉非和段寒炎都见过这种台布,所以,一看到“王音歌馆”这四个字,他们的心,立刻就已提了起来。 因为他们已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然后,他们就立刻还能看到“王音歌馆”四个字以外的其它文字。 这几行文字,就写在一张既不不太大也不太小的黄纸上。 这张黄纸,被人用一根银针,别在“王音歌馆”这四个绣花大字下。 一看到这张黄纸,杜沉非立刻就走了过去,一把将这张黄纸扯了下来。 杜沉非虽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但却将这张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鱼哄仙见状,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哥,这纸上究竟写的是什么东西?” 杜沉非一面将这纸条递给鱼哄仙,一面双眉紧锁,显得颇为焦虑地说道:“如今,对于我们来说,情况好像已变得相当不妙!” 鱼哄仙闻言,一把扯过纸条,一目十行,很快地将这张纸条看了一遍。 正站在他身畔的段寒炎,立刻就看到了鱼哄仙脸上的神情变化。 只见鱼哄仙那张银盆似的脸上,忽然间是一阵青一阵白。 然后,鱼哄仙的整个人也仿佛忽然就变得颓丧。 段寒炎吃惊地盯着鱼哄仙看了很久。 他现在也很好奇,这张纸条上究竟写的是什么东西,会有这么大的魔力,让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鱼哄仙在这一瞬间便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于是,段寒炎也从鱼哄仙的手里取过了这张纸条。 在这张黄纸上,有人用毛笔写着几行字。 这几行字,虽不好看,但却写得很工整。 工整得就如同是学习委员的家庭作业。 这几行字,这样写道: “杜沉非:你好吗?我是茅老妇。有个叫作第一翻墙的人好像认得你,说是你的兄弟,他很想见你一面。时间:后天午时,地址:白骨冲。” 这两行字下,又写道: “此人被岭南九屠捅了八刀,体无完肤,如今又高烧难退,要死不活,一副快进棺材的样子。你作为他的老大,一定要多多关心他,想办法让他再多活几年,这才是混江湖当大哥的道理。好了,废话少说,写这么多,其实也只不过是我打算敲诈勒索你一笔钱而已。你若是痛恨我的所作所为,就用钱来砸我吧!用你那张富康钱庄的支票狠狠地砸在我头上,将我气质出众引领潮流的发型砸乱。如此,想必你足可消气,第一翻墙也必会钱到病除。互惠互利,合作共赢哈!最后祝你赚钱多多,给我更多!” 原来,这是一封勒索信。 第一百章 山鹰潭 过了很久,鱼哄仙才抹着额角冒出的冷汗,道:“看来,情况果然是不妙得很!” 然后,他就忽然咬牙切齿,粗话连篇地说道:“好啊!好啊!茅老妇啊茅老妇,好一个茅老妇!这个屌毛,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们玩弄于股掌间,也真他妈的是个厉害角色!” 杜沉非道:“此人老谋深算,诡计百出,的确是一个很可怕的人。无论是谁,如果不幸成为他的敌人,活得一定会很不容易。” 鱼哄仙道:“好!很好!我从出生到现在,也还是头一回遇到过这样的高端玩家。” 杜沉非神情严肃,说道:“所以,在面对像他这样的对手时,我们一定要小心在意。否则,只怕我们这几条性命,也全都得送在他的手里。” 鱼哄仙终于定了定神,“嗯”了一声,道:“老大,你一定要去好好修理他一顿。如果有机会,能将他的脑袋砍下,你一定要毫不客气地把握这个机会。想必只有将他的脑袋扔在阴沟里,我们才可以活得稍微容易一些。” 对于鱼哄仙的这个观点,杜沉非也深表赞同,于是,他点了点头,回应道:“好!只要有这个机会,我一定能把握得住。我也是一个很擅长把握机会的人。” 鱼哄仙又“嗯”了一声,然后就忽然想起那失去的九万两银子,于是他又苦着脸,道:“只不过,一想到我们这次耗费这么久时间、拼着老命得来的九万两银子,如今已一个子不剩进了别人的口袋。我就好伤心,好难过啊!” 这时,段寒炎插话道:“还有更难过的时候,正在等着你!” 鱼哄仙道:“哦!天呐!好可怕!是什么更难过的时候?” 段寒炎道:“第一翻墙还落在了茅老妇手中,如今已成为他敲诈勒索我们这张支票的人质……” 杜沉非道:“是!我们若想救出第一翻墙,这十六万两银子,看样子也很快就是他茅老妇的囊中之物。” 鱼哄仙问道:“大哥,难道你真的打算用这张支票去赎人?” 杜沉非沉吟片刻,道:“我暂时还没这个想法。” 鱼哄仙道:“好!你没有这个想法就好!这是一个好想法。” 杜沉非道:“哦?何以见得是好想法?” 鱼哄仙道:“因为即使我们把这张支票送给茅老妇,也根本就救不了第一翻墙的命。也许,第一翻墙死得反倒还要快三点四五倍。因为茅老妇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得到这笔钱。” 杜沉非道:“是啊!他想得到这笔钱,但更想要我们的脑袋。” 鱼哄仙道:“没错!对于第一翻墙来说,这张支票,就是一把刀。所以,我们虽然要想法子去救第一翻墙,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带着这把刀去赎人。” 杜沉非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鱼哄仙忽然从段寒炎的手中取过那张纸条,然后他就走到那张台布前,又用银针将那张黄纸小心翼翼地别在台布上。 对于鱼哄仙的举动,没有人觉得奇怪,所以,也没有人发言。 但鱼哄仙将这件事搞定,却自己说道:“现在,我们要装作根本就没有看到这张纸条,也完全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杜沉非道“好!我们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救出第一翻墙。” 段寒炎和鱼哄仙都点了点头。 段寒炎道:“幸好他们是约我们在后天午时会面。这个时间,虽然不太长,但也不太短,我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去制定一个救人的方案。” 鱼哄仙道:“兵法云:夫地形者,兵之助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所以,在这段时间内,我们最好去这个白谷冲熟悉下地形,如此才能因地制宜,克敌制胜。” 杜沉非连连点头,道:“老鱼说得对!对于兵法,也颇有些研究,那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鱼哄仙道:“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万事不管,先去找个馆子,吃饱喝足了再说。” 段寒炎道:“嗯!只有吃饱喝足了,才有精神去想法子对付茅老妇。” 鱼哄仙道:“不错!不错!” 段寒炎立刻道:“好啊!那我们现在就走?” 鱼哄仙道:“是啊!现在就走!” 于是,这四个人,便大踏步向前而去。 他们又走了很久。 段寒炎忽然道:“大哥,岭南九屠夺走这笔钱,一定就发生于我们在王音歌馆唱歌的那一个晚上。” 杜沉非道:“一定是!第一翻墙带着这笔钱刚走出王音歌馆,就遭遇了岭南九屠的伏击。” 段寒炎道:“应该是!看来我们实在太大意,也太低估了岭南九屠。”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为了这笔钱,岭南九屠还死了好几个人,可以说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们本应该早就想到,他们在还没有得到这笔钱的时候,是绝不会轻易离开的。” 段寒炎和鱼哄仙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过了很久,段寒炎才说道:“只是,有两点,小段还想不清!” 杜沉非道:“小段想不清的是哪两点?” 段寒炎道:“第一,在王音歌馆的那一个晚上,我们这计划本是极为秘密的事,那岭南九屠又没有长着顺风耳,是怎么知道这事的?第二,第一翻墙若是遭遇岭南九屠的埋伏,那么,他怎么又会落在茅老妇的手里?” 杜沉非道:“这两点,我也还想不清,但老鱼一定想的清。” 鱼哄仙闻言,见有人肯定自己的智商,便想了想,是颇为得意地说道:“第一点,至于岭南九屠具体是如何得知这计划的,我们暂且无从得知。但据我猜测,你们一走进歌馆,便已被人盯梢。盯梢你们的人,也许就藏身在歌馆包厢外,他就通过那个通风口得知了你们的计划,并将这个消息通知了岭南九屠。” 杜沉非问道:“老鱼,你觉得,盯梢我们的人,是狩野的人?” 鱼哄仙眼珠转动,想了很久,才道:“有这个可能!但也很有可能,就是那穷流的孔得基。为了对付我们,就在这一个晚上,孔得基便与岭南九屠、狩野这三方达成了一个让他们都觉得很满意的合作协议。” 杜沉非沉吟良久,道:“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只要理解了这一点,那么小段所说的第二点就已不难理解了。” 鱼哄仙“嗯”了一声,又忍不住感叹道:“这孔得基与茅老妇是真牛逼,先是与鹰巢帝府的人合作,来对付我们。得手后,他们是意犹未尽,成功将岭南九屠支开,又打起了鹰巢帝府的主意,利用我们去打劫。然后又将我们骗入阎王碥。若不是壮哥威武,我们只怕就快死翘翘了。这一波操作,真是牛逼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一条路上。 对于这条路,他们觉得很满意。 因为这是一条修理得很好也很宽阔的道路。 有这样的一条路存在,说明这个地方有人行走,而且行走的人一定还不少。 在这样的一条路上,再向前行走三万三千四百八十三步,就会看到一个岔路口。 对于这个岔路口,他们也觉得很满意。 因为在这个岔路口,有一块很大的石头。 在这块石头上,刻着六个大字——“山鹰潭度假村”。 在这六个字下,有两排小字: “●帮派会议●风味美食●垂钓中心●棋牌茶廊●美容美发 ●偶遇舞厅●烧烤乐园●音乐酒馆●拔舌赌场●豪华套房。” 下面还有一个箭头,指向左边的这条大路。 一看到这石头上的字,鱼哄仙立刻就笑开了花,道:“好哇!这个度假村,真是个好地方,吃的喝的、玩的住的,应有尽有。” 段寒炎也笑道:“那我们就去这个地方,先吃饱喝足,再睡一大觉。” 鱼哄仙道:“我们是去定了。” 于是,他们就沿着靠左的大路,又大踏步向前走去。 现在,他们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也好像忽然又恢复了活力。 第一章 放狗咬你 山鹰潭度假村的占地面积,至少要比你想象中的面积大三点四五倍。 只要沿着这条很宽、很平的大道,从岔路口再向前行走三千七百二十八步,这个时候,你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拐过了一道弯。 然后,你就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度假村的全貌。 在这个树木掩映、池水相连的度假村中,至少有七十三座红墙黄瓦、雕梁画栋的楼阁,二十八座玲珑精致、高低错落的亭台。 这个度假村的大门,就在三块天然生成的石头之下。 这样的三块石头,很大。 只要见过这三块石头的人,十有七八会拍着胸脯向你保证,他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石头。 这三块石头,中间那一块,下方形如鸡蛋,又粗又圆,并无特别之处,就和你老家山后那块石头也完全没什么两样。 但这块石头的上方却还是有些特别之处的,因为它的上方尖而弯曲,看起来就如同鸟嘴。 这三块石头中,左右两块却又扁又宽,就如同一对强而有力的翅膀。 这三块本没有生命的巨石,叠在一起,却仿佛忽然间就有了生命,有了一种强大到足可震撼人心的生命。 因为这三块石头的组合体,看起来就如同一只鹰。一只正欲展翅高飞的雄鹰。 这个时候,有几个身着统一工作服的保安,正手提一根又黑又长也不知是刀还是剑的物体,在这“雄鹰”的翅膀下走过来,又走过去,显得颇为认真负责地巡视着这地方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卫壮士四个人,就站在这条路上,俯视着他们所能够看到的一切。 对于所看到的这一切,他们也觉得很满意。 但他们并不打算再继续看下去。 因为饿着肚子看风景,并不能算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所以,他们决定以一种很快的速度赶到度假村的大门前。 于是,他们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以一种看起来很快的速度,来到了这个度假村的大门前。 这个度假村的大门,有两扇很大也很厚重的木门。 在大多数时候,这样的两扇木门,一般都会关得很紧。 只有在迎接贵宾车马的时候,这两扇大门才会被打开。 这个时候,没有贵宾到来,所以,大门就被关了起来。 你若想走进这个度假村,就得先到门卫处登记姓名与籍贯,然后再从大门旁的一道小门进入。 此刻,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卫壮士四人,已经来到了度假村的门口。 一来到门前,立刻就有两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保安走了过来,观察着杜沉非等四人。 他们打算观察观察,再得出一个结论——来的这几个人像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 他们不必观察很久,便已作出了一个他们认为相当正确的判断。 现在的杜沉非等四人,头脸上的污垢虽然并不算太多,但也不太少。 他们的衣服,也已被石头与柴草刮出了破洞。 这些破洞的数量虽然不算太多,但也不算少。 他们虽然还没有落到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地步,但无论如何,都绝不像是一副有钱的样子。 所以,立刻就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看起来像是头目的矮胖保安,用手中长剑指着四人,颇为嚣张的高声嚷嚷道:“你们几个是谁?来这里干什么的?不认得字吗?敢来这里乱闯?” 然后,他就忽然向身后招了招手,道:“来!三号,四号,放五号、六号!” 没有人明白,他口中的“三号”、“四号”、“五号”、“六号”是什么意思。 但这个时候,却忽然有两个保安立刻答应一声,然后就飞奔着跑了进去。 很快,这两个保安就各牵了一条虎背熊腰的大狼狗出来。 原来,三号、四号就是那两个保安,而五号、六号则是两条狗。 这两条狗,一看到杜沉非等人,就张牙舞爪、汪汪乱叫,好像已忍了这四个人很久,恨不得立刻就将这四人撕成碎片。 杜沉非盯着这个保安头目,皱眉道:“保安哥,你干什么?” 保安头目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还干什么?我放狗咬你!” 杜沉非看了看这两条狗,道:“这两条狗,好可怕的样子,是两条好狗!” 保安头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鱼哄仙笑道:“的确是两条好狗,块头大,肉也多,这个时候,如果用来打火锅是非常不错!” 杜沉非却又问保安道:“你手下这两个人,是三号、四号,这两条狗,就是五号、六号,那你是不是叫作二号?” 保安头目颇为得意地说道:“你猜对了!老子就是二号!是我们公司保安处的二把手。” 杜沉非道:“好!二把手也很好。只不过,俗话说,来的都是客。二号,请问你为什么要放狗咬我们?” 二号鼻孔朝天,冷笑一声,道:“来的都是客,全凭钱一囊。像你们这种穷光蛋,就给我滚远点!老子没这闲功夫跟你们叽叽歪歪!再不走,我就放狗!” 杜沉非等人虽然不怕狗,但沦落到被人放狗咬的地步,也完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所以,这个时候,鱼哄仙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立刻从身上摸出一锭金子,在二号眼前晃了晃,然后又掏出了五钱银子,塞在二号手里,说道:“二哥,这是鱼老板我给你的小费。我告诉你,你可别小看我们。我们虽然衣服看起来是破烂脏乱了一点。可这有什么关系,因为我有钱啊。” 二号瞪圆双眼,看着鱼哄仙,问道:“你是一个很有钱的人?” 鱼哄仙道:“你看,像我这么嚣张的人,会是口袋没钱的人吗?” 鱼哄仙停了停,又接着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二号听说鱼哄仙有钱,又见自己的手里已无缘无故多了一块银子,态度果然好了很多。 而且,保安这份工作,也实在是一个很无聊的工作,所以,对于有钱人,二号常常都保持着一种相当浓厚的兴趣。 于是,二号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鱼哄仙显得颇为神秘地附耳低声道:“二哥,我告诉你啊,我们几个人,是投资挖矿的,我们最近在这附近发现了一座金矿,只因连续在矿洞中工作了八天,所以,现在是又饿又臭。就想到你们这里来吃个饭,洗个澡,睡个觉,如果我一高兴,也会多送点银子给你们花花!” 二号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鱼哄仙,过了很久,才“哦”了一声。 鱼哄仙见了,道:“老二,我这人有个毛病,只要一高兴,就喜欢乱扔银子!” 老二忙问道:“这是为什么?” 鱼哄仙道:“因为我喜欢欣赏别人在地上抢钱的模样,那样子实在有趣得很。” 二号听说这话,眼里立刻放出光来,连忙道:“老板,请问你现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鱼哄仙道:“一般在饥肠咕噜、八天没洗澡的情况下,我是高兴不起来的。你若想让我高兴,就最好告诉我,你们这里,吃饭的地方在哪里?” 二号听了,连忙指着大门内竹林中半遮半掩的一排房子,道:“我们度假村的美食街,就在那里,你们无论是想吃哪个地方的菜,我可以保证,那里都有。” 鱼哄仙笑道:“好!好!多谢!” 一说完这话,鱼哄仙就已没有了再搭理二号的打算,因为他觉得已完全没有了这个必要。 于是,他就大踏步朝那一片竹林中的房屋走去。 杜沉非与段寒炎等人,走得也绝不会比鱼哄仙慢。 也许是得了鱼哄仙几钱银子好处的缘故,这个时候,二号还在后面热情地喊道:“几位老板,你们吃饭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点一只烤全羊。” 还是没有人回头。 但杜沉非还是高声回应道:“好!烤全羊的味道,也很不错。” 二号道:“是啊!我们这里烤全羊的味道,是更加不错。因为这本来就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菜。” 杜沉非随随便便的说道:“好啊,既然烤全羊是特色菜,那是一定要点的。” 第二章 有人请吃烤全羊 现在,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卫壮士四人,已经在这度假村的餐厅里坐了下来。 他们坐的位置,是靠近这餐厅柜台最近的一个位置。 柜台后,坐着一个很高很瘦但看起来也很有气质的年轻人。 无论是谁,只要走进这个餐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镶圈眼镜。 这个时候,他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一本漫画书。这是当代著名漫画家鸟三明的作品《七只小猪的故事》。 他看得很投入,投入得就如同这本书中的主角就是他本人。因为他的脸上时不时露出满意的微笑,又时不时有愤慨不平之色。 很明显,他已完全陶醉其中。 对于这餐厅里进进出出的宾客,他仿佛连一个都没有看见。 就连已用餐完毕的客人来找他结账,都要喊两三声,他才反应得过来。 每个看见这年轻人的顾客,都一定会有这种感觉,那就是,他本不应该坐在这里的,幽静的书房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但他却还是坐在了这个餐厅的柜台后。 每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个人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至少现在还不是。 因为见了钱就两眼放光的生意人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很有可能,这年轻人是这餐厅老掌柜的儿子。 老掌柜打算在自己百年之后,让自己的儿子接手这个餐厅,所以,才强迫他坐上了这个位置。 虽然这个少掌柜是一个万事不管的甩手掌柜,也根本就没有多大关系,并不会影响这个餐厅的生意。 因为对于稍微有点社会经验的人来说,大都不会太计较年轻人的这种不务正业。 而且,在这个很大的餐厅里,至少还有三十个踏实而勤恳如同小蜜蜂的服务员。 这三十多个服务员中,除了两个波大屁股翘、四肢粗壮如同水牛却描抹得非常妖艳的黑人女子外,其它服务员看起来都是一把好手。 这些服务员在客座间穿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身手敏捷地为客人们点餐倒水、搬运餐具、清理桌椅,替客人们提供着可以给五星好评的服务。 如此,餐厅服务工作的流畅与稳定就有了可靠的保证。 虽然这些服务员看起来都很不错,但有一点奇怪的是,杜沉非等四个人已经在这张桌上坐了很久,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服务员过来替他们点菜与提供茶水,甚至都没有一个人过来搭理他们,就仿佛这四个人忽然间就已变成了隐形人。 又过了很久,杜沉非才颇有些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盯着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女服务员喊道:“美女,我们点菜!” 很明显,这个服务员听到了杜沉非的话。 因为杜沉非的话音刚落,她的目光就朝杜沉非看了过来。 但她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来,看了看柜台后的少掌柜,见少掌柜没反应,她就又转身走开,替另一桌的客人拿茶叶去了。 段寒炎也盯着这些服务员看起来很久,才说道“这餐厅的掌柜和服务员,也真是奇了怪了。坐这老半天功夫,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搭理下我们兄弟?” 鱼哄仙皱眉道:“对啊!莫非我们看起来是隐形人?这些服务员根本就看不到我们?或者我们看起来好像是怪物,根本就不像是来吃饭的?” 段寒炎道:“管他看起来像什么,不如我现在就去捉一个服务员过来。” 对于段寒炎的这个观点,鱼哄仙表示非常认同。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所以,鱼哄仙说道:“在这个时候,这么操作就对了。小段,你快去吧!在你身后不远,就有一个女的。这女的长得还不错,一看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段寒炎一听到这话,立刻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女服务员,然后摇了摇头,道:“这并不是我的菜。”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很快地朝那个女孩走去。 他一把就抓住了这个女服务员那又白又细的手,将她拖了过来。 如果在平时,段寒炎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粗鲁的,他一定会嬉皮笑脸地说几句好听的话,将这个女孩哄过来。 但现在,他却没有哄女孩的心情,因为他现在只想好好去哄一哄自己那可怜的肚皮。 用不了多久,这个女孩就站在了杜沉非等人坐的桌子旁。 这个女孩,长得虽然并不算丑,但也并不太好看。她长得几乎就和你对门那一户人家的女孩子完全一样。 她的眼睛睁得很圆,嘴巴也张得很大,似乎颇为惊恐。 杜沉非并不打算让这个女孩子再继续惊恐下去。所以,他冲这个女孩子笑了笑。 他的这种笑容,虽然充满了疲惫,但也显得相当友好。 这是一种能让人很快就放松下来的微笑。 杜沉非向这个服务员说道:“美女,你好啊!我们想麻烦你,给我们点几个菜来吃饭!” 话音刚落,这女服务员就立刻拼命地摇头,就仿佛刚才是有人在问她:“我们将你的脑袋砍下来,怎么样?” 杜沉非盯着这位女士看了很久,才疑惑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愿意给我们点菜?” 女服务员依然还在不停地摇头,道:“我不……不点……” 杜沉非皱眉道:“为什么?你是不是担心我们拿不出吃饭的钱来?” 女服务员又摇头道:“我不能给你们点菜,你们要点菜的话,去找我们的少掌柜吧!” 杜沉非很有些怒火地问道:“为什么别人能找你点菜,而我们点个菜吃饭,都还得去找你们少掌柜批准?” 服务员结结巴巴地低语道:“因为……因为你们是我们这里……特别的客人。” 杜沉非诧异道:“我们是特别的客人?” 服务员连连点头,道:“嗯……嗯……你们是……” 杜沉非道:“我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服务员又摇头道:“我不知道,是我们少掌柜说的,他说你们是特别的客人。你们去找他吧!” 这时,鱼哄仙问道:“你们少掌柜说我们是特别的客人,是不是他打算请我们吃饭?” 服务员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还是去问他自己吧!” 鱼哄仙看了看柜台后的年轻人,道:“是不是这柜台后坐的四眼仔,就是你们的少掌柜?” 服务员低声道:“他是的!” 一听到这话,鱼哄仙立刻就站起身,朝这餐厅的柜台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快,所以,他很快就来到了这个柜台前。 鱼哄仙虽然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但他现在也没打算冲这个少掌柜发脾气,因为他以为,这个少掌柜一定是打算请自己吃饭,才给了自己这些比较特别的待遇。 于是,鱼哄仙靠近柜台,尽量装出一副斯文的模样,显得颇为和气地向少掌柜打了个招呼,道:“靓仔,你好啊!” 可是这少掌柜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鱼哄仙的话,也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鱼哄仙这个人。 鱼哄仙一连喊了几声,见这少掌柜压根就不搭理自己,便颇为火大起来。 他一把扯过少掌柜手中的漫画书,“啪”地丢在地上,才高声道:“四眼仔,你是不是聋子?”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大,因而这餐厅中的人,十个中有九个人的目光都已落在了鱼哄仙的身上,另外一个是瞎子。 那少掌柜终于抬起头来,用一双散光严重的眼睛盯着鱼哄仙看了很久,才用一种很温和的态度说道:“足下何人?何故如此无礼,初次会面,便将在下书本扔于地上?” 鱼哄仙只是冷“哼”一声。 少掌柜又很快接着道:“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令文字传于后世,功德无量。又有人言,字为至宝,远胜金珠,我等当敬惜字纸,岂可胡乱扔之?足下岂不闻文昌帝君惜字功律二十四条、亵字罪律二十九条乎?” 鱼哄仙盯着这个少掌柜,皱眉道:“四眼仔,少跟我之乎者也叽叽歪歪,老子现在火大,你当心我抽你一顿。我且问你,我们来吃饭,你为何叫这些服务员,不给我们点菜?还说我们是特别的客人,是不是你打算请我们吃饭?” 这少掌柜微张着嘴,仿佛已明白了鱼哄仙火大的原因,但他听了鱼哄仙的话,却摇了摇头,道:“我不打算请你吃饭?” 鱼哄仙怒道:“既然你不请吃饭,那就给我们点几个菜!我自己买单,又不差钱。” 那少掌柜依然是摇了摇头,道:“不点!” 鱼哄仙诧异道:“你说你不给我点菜?” 少掌柜道:“是啊!我不点。” 这下,鱼哄仙是彻底被弄迷糊了,过了很久,才道:“四眼仔,你一个开饭店的,为什么不给客人点菜?你是不是脑袋被门挤过?” 少掌柜还是以一种淡淡的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脑袋,没有被门挤过。” 此刻,鱼哄仙是哭笑不得,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那你为何不给我们点菜?” 少掌柜道:“因为有人要请你们吃饭,所以我当然不给你点菜。” 鱼哄仙奇怪地问道:“谁要请我们吃饭?” 少掌柜道:“请你吃饭的人,当然是你们的朋友。他想请你们吃烤全羊!” 鱼哄仙道:“你不知道我的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少掌柜道:“我不知道。这种事,我一向都懒得关心,就好像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一般。” 鱼哄仙点头道:“好!那么,这个要请我吃饭的人,现在哪里?” 少掌柜道:“就在后园的乌龙沟旁。” 鱼哄仙眼珠转动,不解地问道:“这人请客吃饭,为何不在这餐厅中请,而要跑这么远去后园中?” 少掌柜随随便便地说道:“那个地方,是一个风景还不错的地方。” 鱼哄仙道:“好!一面吃饭,一面看风景,也很不错。那么,去这什么乌龙沟,从哪条路走?” 少掌柜朝外指了指,道:“沿着这条大路,一直往后走三千二百八十三步,你就可以看到他们。毕竟这个季节,喜欢在野外烧烤的人,并不太多。” 鱼哄仙一听到这话,立刻转身就走,他已不打算再搭理这少掌柜,因为他觉得已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但少掌柜却还在身后低语道:“这个时候,他们的那只烤全羊,想必也已经熟了,却不知味道如何?” 第三章 乌龙沟 这是一条很宽阔的石板路。 宽得足足可以让三辆马车并排行驶。 但现在却没有一辆马车,甚至连行人都没有一个。 杜沉非、段寒炎、鱼哄仙、卫壮士这四个人,又已经开始赶路。 他们就走在这条宽阔的石板路上。 饿着肚子走进一个饭店,然后又饿着肚子从这个饭店里走出来,再赶到别的地方去吃饭,这似乎也是一件很滑稽的事。 这四个人,从出生到现在,都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但他们今天却已经遇到了这种事。 所以,他们也觉得自己颇有些滑稽。 这种事,并不是一件能令人愉快的事,因而,这几个人虽然已在着条路上走了一千一百三十八步路,但也还没有人说话。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每个人都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这位要请自己吃饭的朋友,究竟是谁?” 他们虽然在心里猜测,但却没有人问出来。 因为一个人的智商只要不低于二十三点六二五,就一定知道,这种事是没有人能猜得出来的。 卫壮士是一个外国人,他不可能还有朋友在这个地方。 杜沉非和段寒炎二人,混江湖的日子并不太久,而且他们也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所以,这个要请客的人,应该也不会是他们的朋友。 于是,杜沉非与段寒炎二人,都已经很有把握,这位要请客的朋友一定是鱼哄仙的故旧。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只有他的交游最为广阔,朋友也最多。 就连鱼哄仙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这个要请自己吃烤全羊的,一定是自己年幼时的同学。 而且,这个同学,很有可能就是一位名字叫作柴大人的同学。 鱼哄仙听说,这柴大人自从离开学堂以后,就一直在这袁州、吉州地面发展,先后做过茶楼、直销、茶餐厅、家具、房产中介的生意,据说如今是扎扎实实地发了点小财。 鱼哄仙知道,这柴大人生来并不是一个很抠门的人,假如是他在这里请客的话,那么,菜品一定会准备得很丰盛,节目也一定会安排得很丰富。 一想到这里,鱼哄仙那充满了疲惫的脸上,就露出了满意而愉快的笑意。 他觉得自己辛苦劳碌的日子已经太久,现在的确很需要有点节目丰富的娱乐生活。 三千二百八十三步的距离,并不是很长。 即使一个疲惫如同鱼哄仙的人,要走完这样的一段路程,也并不需要花费很久的时间。走完两千九百八十七步的路程,就更不必了。 此刻,杜沉非等四人,就已经走了两千九百八十七步的路程。 这个地方,路旁有一个两层高的亭子。 只要站在这个地方,你就可以看到前方有一面石崖。 这一面石崖,并不是很高,但却很黑,黑得就如同他们刚才在饭店中遇到的那两个黑妹。 这面石崖上,稀稀疏疏地长着几丛灌木。 一个人的智商,只要和你们村口刘老三家的牛崽差不多,就一定能够想象得到,在这面石崖下,一定存在一条沟。 这条沟一定很长,长得就像一条龙。而且它的颜色,也一定和这面石崖一样黑,黑得就像一条乌龙。 因为这条沟的名字,就叫作“乌龙沟”。 只有长得像一条乌龙的沟,才会被人叫作“乌龙沟”。 站在这个亭子旁,当然是看不见这条沟的。 所以,杜沉非他们也还没有看到这条沟。 但他们却看得到,在这一面并不算太高的石崖顶上,摆着一张桌子。 在这张桌子旁,坐着很多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胖也有瘦,有老也有少,看起来是一副很热闹和谐的样子。 杜沉非的视力已足够好,但在距离这么远的情况下,他还看不清这些人的面貌。 段寒炎和鱼哄仙、卫壮士也看不清。 于是,他们就又继续向前走来,一直走了二百八十三步。 走完这二百八十三步的路程,他们就来到了一块平地上。 在这块平地上,也稀稀疏疏地生长着几棵松树。 现在,他们就发现了一件事。 他们发现自己的一个推测是相当准确的,因为在这面石崖下,真的有一条沟。 这条沟,又黑又长,也真的很像一条乌龙。 这条沟的宽度,目测至少有五丈三尺七寸八分;它的深度,就不多不少,是三丈三尺四寸七分。 然后,他们就又发现了一件事。 他们发现自己的另一个推测是相当不准确的。 不但不准确,而且还错到离谱。 因为他们发现,现在这面石崖顶部吃吃喝喝的人,并不是鱼哄仙的朋友,更不是鱼哄仙的小学同学柴大人。 这些人当然也不是杜沉非与段寒炎的朋友。 虽然这些人并非朋友,但杜沉非却认得这一群人中的大部分人。 不但认得,而且已经很熟。 也许,杜沉非这一辈子,都绝不会忘记这几个人。 因为这几个人,正是茅老妇与麦阿婆、仇万顷、曹不笑、过一,以及两个皮肤和这条“乌龙沟”一样黑的黑妹。 这个时候,茅老妇与麦阿婆等人,正在一面你来我往地喝酒,一面谈笑风生,显得是颇为得意而愉快。 那两个黑妹,波大屁股翘,穿得花里胡哨,壮得就如同两只大水牛。 这两个黑妹,每个人的手指间,都夹着一根如同木棍般的雪茄烟,他们将这根“木棍”点燃,叼在嘴里,不停地吞云吐雾。 杜沉非等四人也认得这两个黑妹,因为他们的眼力很好,记性也相当不错。 这两个黑妹,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刚才在饭店中遇到的那两个黑人服务员。 她们当然并不是真正的餐厅服务员。因为一个真正的服务员,绝不会走路走得这么快,也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来到这个地方。 只要一个人的智商比你们村口刘老三家的牛犊高一点点,就一定看得出,这两个黑妹都是茅老妇的情妇。 因为这个时候,这两个人都被茅老妇一手一个搂在怀里。 茅老妇时不时将这两个黑妹拥紧,然后又“啵”地一声,亲吻在这两个女人那又黑又亮的脸上。 杜沉非现在是颇有些想不清,这茅老妇长得是相当不错,怎么会有这种癖好,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 但杜沉非也没有去问,因为他觉得,无论茅老妇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完全不关他鸟事。即使他喜欢的是一只母牛,也完全无关紧要。 这些人,不但没有一个是杜沉非等人的朋友,而且还可以说是他们现阶段要面对的最为强大的一股敌对势力。 所以,一看到这些人,杜沉非的心,就已沉了下去。 但无论如何,这个地方,也还有一个人是他们的朋友。 这一点,杜沉非看得出来。 但这个人,虽然是他的朋友,现在也绝不会请他吃烤全羊。 因为他的这位朋友,自己都已被人当成了一只烤全羊。 在这面石崖上,搭建着一个简单粗糙的木架。 在这条乌龙沟中,正燃烧着一堆烈焰腾空的火。 这样的一堆火,很有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熄灭。因为还有两个人,正站在这面石崖之上,将早已准备好的干柴,不停地扔入这堆火中。 这时,杜沉非的这位朋友,就被人用一条浸过水的麻绳吊在这个粗糙木架上,正放在火上烧烤。 他的人,虽然距离火焰还有那么一点距离,但也一定会被烤得很难受。 这世上绝没有哪一个人,能够经受得住这么大火焰的烧烤。 但是这个人却像个死人一般,连动都没有动过。 这个人身上的衣服,几乎已全部被鲜血染红。 他的脑袋低垂,头发披散将脸部遮盖,就如同一具飘飘荡荡来自地狱的鬼魂。 这人已完全被折腾得不成人形。 但杜沉非却看得出来这个人是谁,段寒炎当然也看得出来。 这个人的身形,和第一翻墙的身形完全一样。 他身上穿的衣服,也和第一翻墙离开王音歌馆时的衣服完全一样。 只是这件衣服,现在已几乎完全变成了红黑色。 这是血的颜色。 这个人如果不是第一翻墙,还能是谁? 一看到第一翻墙,杜沉非的心,几乎已快沉入谷底。 一看到第一翻墙脚下的烈火,杜沉非的整个人就忽然变得颤抖。就如同他现在也正被人吊在火上烤。 没有人说话。 因为现在的杜沉非与段寒炎、鱼哄仙、卫壮士四人,是既没有说话的心情,也已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他们没有这个心情,是他们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快完蛋了。 以他们现在的力量,如果想击退茅老妇、麦阿婆这些人的联手,再活着离开,这简直就是做梦。 无论什么样的高手,在饿了这么久的情况下,都绝不会是茅老妇等人的对手。 即使年轻强壮如同杜沉非、段寒炎,也不是。 所以,他们今天已必死无疑。 现在,对于茅老妇这个人,无论是杜沉非还是鱼哄仙,都已在心底由衷地佩服。 因为他们已彻底栽在了茅老妇的手里,而且还栽得够呛。 从出生到现在,他们都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也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敌人。 在写给杜沉非的那封勒索信上,茅老妇自己定的会面时间,明明是在后天午时,会面的地点也明明是在白骨冲。但他却忽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会面。 直到现在,鱼哄仙才完全明白了茅老妇的意图。 茅老妇只不过是先用一封信,令杜沉非、鱼哄仙等四人麻痹大意,趁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去思考对策之时,忽然就出现在这个地方,这样就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然后,茅老妇又令人将疲惫不堪的杜沉非四人骗到这个地方来。如此,以逸待劳,便可轻松置这四人于死地。 第四章 茅老妇下厨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杜沉非与段寒炎等人的本事再大,鱼哄仙的脑袋转得再快,如果想再继续活到明天,只怕也并不容易。 所以,现在就已经到了茅老妇、麦阿婆等人得意的时候。 一看到狼狈不堪的杜沉非四人,这几个人就已忍不住在放声大笑。 曹不笑甚至笑得连刚刚倒入口中的一杯酒都全部喷了出来,此刻正被呛得在不停地咳嗽。 他们笑了很久,笑得根本就停不下来。就仿佛他们从出生到现在,都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开心的事。 不过他们这次的收获,也实在很令人满意。现在也的确是一个值得他们得意的时候。 这时,杜沉非虽然心里很不爽,但也只能看着,因为他现在根本就毫无对策。 又过了很久,茅老妇端起一只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看了看杜沉非,又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麦阿婆等人,明知故问道:“哟?这里怎么忽然来了四个人?你们知不知道是什么人?” 麦阿婆听了,也仿佛是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打着哈哈,摇着脑袋,拍着大腿,以表示自己对于茅老妇的配合。 过了很久,麦阿婆才终于觉得自己的表示已经足够,于是终于止住了笑,坐直身子,长吐一口气,然后说道:“连妇哥都不知道这些人是谁,那我们作为小弟,怎敢知道?” 茅老妇的脸上露出笑意,又向麦阿婆翘了翘大拇指,道:“好哇!你们不知道,也很好!顶呱呱!” 这个时候,仇万顷却颇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茅老妇,然后又向身旁的过一低语道:“卧槽!这几个人,明明是杜沉非和段寒炎等人,老茅这是什么意思?” 过一低声回应道:“你难道没听说过,妇哥装逼,天下无敌。” 仇万顷想了想,才点了点头,道:“老茅真他娘的简直称得上是逼王之王。” 过一没有回应。 这时,曹不笑向茅老妇说道:“妇哥,既然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几个人是谁,你何不亲自问问他们?” 茅老妇又喝了一杯酒,才略略点头,道:“嗯!老曹这个主意,是一个比诸葛亮还要能干的好主意!聪明!能干!我的确该问问他们!” 茅老妇果然冲杜沉非等人高声问道:“来者何人啊?” 杜沉非盯着茅老妇,也过了很久,才终于莫名其妙地回答道:“我是杜沉非。” 茅老妇随随便便地说道:“哦?原来是杜沉非?我认得你啊,杜沉非,你怎么还没有死?” 杜沉非道:“我好像暂时还没有死!” 茅老妇大笑道:“好啊!你没死也很好!恭喜你,这是一件很好的事!” 杜沉非的脸上毫无表情,也随随便便回应道:“一点都不好!” 茅老妇笑嘻嘻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一点都不好,那我就放心了!” 茅老妇略有停顿,又道:“却不知,你为何一点都不好?” 杜沉非盯着神采飞扬的茅老妇,又往前迈了一步,才说道:“遇见你,就很不好!” 茅老妇又是一阵大笑。 这个时候,麦阿婆忽然扭过头来,看着茅老妇,道:“妇哥,这几个人,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好狼狈的样子,真的很不好耶!是不是?” 茅老妇也看了看麦阿婆,道:“是啊!狼狈得就和你昨天宰了打火锅的那条狗完全一样。” 麦阿婆大笑道:“他们这个样子,可都是被你害的哦!” 茅老妇也笑道:“是啊!对于这一点,我根本就不必否认。你们说,我把他们搞成这个屌样,他们现在会不会很讨厌我?” 这个时候,仇万顷插话道:“他们是不是讨厌你,你也何不去问问他们自己?” 茅老妇道:“我的确应该去问问他们自己。” 一说完这话,他果然冲杜沉非问道:“杜沉非,请问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杜沉非并不打算讨好茅老妇。他觉得,像茅老妇这种人,无论你怎么讨好,都只不过是在浪费表情而已。 于是,杜沉非就实话实说道:“是!我讨厌你!简直讨厌得要命。” 茅老妇却显得很无辜似的问道:“我好像并没有得罪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讨厌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杜沉非道:“对于不守约定的人,我一向都很讨厌。” 茅老妇“哦”了一声,道:“难道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不守约定的人?” 杜沉非冷哼一声,道:“不错!你完全不是一个守约定的人。因为你在写给我的那封信上,明明跟我约好,是在后天午时会面,地点也是在白骨冲,根本就不是在这个时候和这个地方。” 茅老妇听了这话,又忽然大笑,然后他就向身旁一个人招了招手。 这个人立刻就向前迈了两步。 茅老妇道:“葛顽皮,他们是不是去过猫儿坳,也看到了我写的那封信?” 这个叫作葛顽皮的人连忙摇头,道:“没有,他们根本就没有去过那里,也完全没有看到那封信。” 茅老妇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葛顽皮道:“我听他们自己说的。” 茅老妇听了,道:“那就好!那就好!既然是他们自己说的,那我敢打赌,他们一定没有去过猫儿坳,也根本就没有看到过我写的信。” 听了这两个人的对话,无论是杜沉非还是段寒炎与鱼哄仙,脸上都有了惊讶之色。 因为这句话,本就是他们在看到那封勒索信的时候,鱼哄仙所说的话。 看来,那个时候,这位葛顽皮一定就在那棵挂着王音歌馆台布的大树附近,就藏身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杜沉非四人在那里所说的话,也全都落在了这个人的耳中。 杜沉非没有回应,他现在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茅老妇却又接着道:“杜沉非,你既然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也没有看到过那封信,就不能诬赖我是一个不守约定的人,是不是?我可是一个很在乎名声的人哦!你如果就这样毫无根据地怪我不守约定,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杜沉非皱了皱眉,道:“好!我不怪你!” 茅老妇笑道:“好啊!你不怪我,我就放心了!因为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我甚至还一直都把你当成好朋友。” 杜沉非随随便便地说道:“我猜你的好朋友一定不少!” 茅老妇道:“是啊!我是一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为了朋友,即使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毫无畏惧。所以,我听说你还没有死,那是相当高兴。” 这时,曹不笑插话道:“妇哥,既然你现在这么高兴,何不请个客,痛饮一番?” 茅老妇道:“既然有这么高兴的事,当然要请客。我也实在忍不住想亲自下厨,做一道菜,好好请个客。” 曹不笑问道:“你会做菜?做什么菜?” 茅老妇道:“我要做的这道菜,就是烤全羊,这可是我的拿手菜,我可以保证,吃了第一回,绝不会有人再想吃第二回。” 众人听了,又是一齐大笑。 现在,这些人的笑,也不是假笑。因为他们觉得茅老妇的这句话,的确还有一点点幽默感,也的确值得一笑。 曹不笑虽然名为不笑,但却数他笑得最为愉快。 他笑了很久,才终于停了下来。然后,他就盯着杜沉非,眼里忽然充满了杀气,冷冷道:“却不知,这几位朋友,对烤全羊有没有兴趣?” 杜沉非看了看火焰上的第一翻墙,道:“烤全羊一点都不好吃,我不吃烤全羊。” 第五章 移动支付 茅老妇忽然沉下脸来,道:“你不吃烤全羊?你的意思,是完全不打算给我面子咯。” 杜沉非长叹道:“对于你这种人,我不必给你面子。你也完全不必给我面子。” 曹不笑听了这话,便立刻向茅老妇说道:“妇哥!你的这几位客人不吃烤全羊,那怎么办?” 茅老妇道:“我们现在已吃饱喝足,既然客人不吃烤全羊,那也不能就这么浪费,对不对?” 曹不笑道:“是!我听唐代的绅哥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老师也说过,不能浪费粮食!” 茅老妇点头道:“既然不能浪费,那就只好麻烦你,把这只羊扛出去卖了,怎么样?” 曹不笑道:“好!卖多少钱一斤?” 茅老妇不答,反问道:“这只羊,你称过没?有几斤?” 曹不笑道:“我称过,毛重足有一百一十三斤。” 茅老妇这时忽然扯过一个黑妹,跟她嘴对嘴打啵好一阵,才歪着脑袋算了算,然后笑道:“好!那你就卖一千四百三十三两银子一斤。” 曹不笑听了,也歪着脑袋,算了很久,才道:“妇哥,如果卖一千四百三十三两银子一斤,那这只羊,就可以卖到十六万一千九百二十九两银子。” 茅老妇道:“那你再稍微打点水,卖他个十六万三千三百四十两银子。” 曹不笑点头道:“好啊!” 然后,他果然站起来,像个货郎般高声喊道:“买羊肉呢!新鲜的羊肉,一斤一千四百三十三两银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杜沉非听了,连想都没想,立刻道:“我买!” 他没有征询段寒炎与鱼哄仙的意见。 这个时候,杜沉非觉得自己已完全不必去问他们的意见。 因为无论多少钱,都比不上一个朋友的性命。 他觉得段寒炎绝对会支持自己的想法。 至于鱼哄仙的态度,杜沉非觉得暂时也完全不必去管他。 曹不笑见有生意上门,便盯着杜沉非,开心地笑道:“好哇!这位老板,你买几斤?” 杜沉非冷冷道:“我买一百一十三斤。” 曹不笑想了想,忽然道:“好啊!只是这只羊,我还没有注水,因为我打算卖他个十六万三千三百四十两银子的。” 杜沉非道:“你不必注水,我给你十六万三千三百四十两银子。” 曹不笑笑道:“好啊!发财!发财!今天的运气真不赖,一出门就遇到大主顾。好开心!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杜沉非冷冷道:“好!你开心就好!你把这个人先拉上去,再将他背过来,我立刻付账给你。” 曹不笑道:“我们虽然卖烤全羊,但一向不送外卖,懒得动。而且我们有个规矩,先付后食。” 杜沉非道:“好!好!先付后食这个规矩也很好!那我怎么付账?” 曹不笑道:“你是现金支付还是用支票?” 杜沉非道:“我用的是支票。” 曹不笑似乎并不知道应该如何收账,所以,他的目光,便已落在了茅老妇的身上。 但这个时候的茅老妇很忙。 因为他又已经在激烈地亲吻着另一个黑妹,根本就无暇发言。 但麦阿婆却是知道应该如何收账的,这个时候,他也有时间。 于是,麦阿婆插话道:“嘿嘿!至于怎么付账,你根本就不必操心。因为我们都是想得非常周到的生意人。时刻替客人着想,就是我们的服务宗旨。” 杜沉非“嗯”了一声,道:“这条宗旨也很好!那究竟怎么付账?” 麦阿婆笑道:“当然是移动支付!” 杜沉非不解地问道:“移动支付?” 麦阿婆道:“是啊!正是移动支付!” 杜沉非道:“何谓移动支付?” 麦阿婆没有回答杜沉非的问话,而是忽然道:“杜沉非,在你身后有一棵树,是不是?” 对于这一点,杜沉非是清楚得很,所以他连头都没有回,便回应道:“是!有一棵树。” 杜沉非还不明白麦阿婆的意思,所以他现在在等麦阿婆说下去。 麦阿婆果然接着道:“好!在这棵树上,有一张弓,一枝箭,一根细绳。” 杜沉非又“嗯”了一声。 麦阿婆道:“现在,你就应该去拿起这张弓和这枝箭,还有那根细绳。” 他的话音刚落,段寒炎立刻就将树上的弓箭与细绳取了过来,交到了杜沉非的手里。 这时,麦阿婆又道:“好!杜沉非,你是个聪明人,我想,现在不必我来解释,你应该已明白了什么是移动支付。是不是?” 杜沉非的确已经明白了什么是移动支付。 不但他明白,段寒炎和鱼哄仙、卫壮士三人也已完全明白。 因为他们都不是笨蛋。 现在,他们对于茅老妇与麦阿婆等人的佩服,是又增加了那么一点点。 于是,杜沉非就将鱼哄仙递过来的支票,用细绳绑缚在这枝箭上,然后,他就弯弓搭箭,一箭就射了过去。 这就是麦阿婆所谓的移动支付。 杜沉非曾经也练习过很久的弓箭,所以他射箭的技术也很不错。 他这一箭的目标,并不仅仅是为了支付货款或者支付赎金。 他还有别的目的。 他的这个目的,就是一箭洞穿茅老妇的咽喉。 他果然是一个很懂得把握机会的人。 他觉得他这一箭的目标,应该就是茅老妇的咽喉。 因为这个时候,茅老妇依然还在旁若无人般地与一个黑妹打啵。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最不可能避开的,也就是茅老妇。 对于这一点,一定会有很多人觉得茅老妇这次是死定了。 因为杜沉非的意思,本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但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太低估了妇哥的能耐。 因为当这一枝如同疾风般飞来的利箭,在距离茅老妇的咽喉仅有八寸七分的时候,一只手忽然就伸了出来,一把就抓住了这枝箭。 好快的出手。 这是一只黑得就如同煤炭的手。 这只手,正是那个还在与茅老妇热吻的黑妹之手。 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个不知道从何方来的黑人,竟然有如此快的出手。 所以,现在的杜沉非,脸上又已有了惊讶之色。 过了很久,茅老妇才终于停止了打啵,他抹了抹嘴巴,很满意的从他情人的手里拿过这枝箭,将那张支票取了下来。 一看到这张支票,茅老妇脸上的满意之色更浓,笑得也更灿烂。 他看了很久,才终于站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就看着曹不笑,笑道:“好哇!既然这只羊已经有了买家,那我们就应该把服务再做好一点,把这只羊替客人烤熟一些,让他们完全满意。” 曹不笑听了这话,想了想,似乎忽然明白了茅老妇的意思,道:“好哇!的确应该再烤熟一点。如果不熟的话,这股羊骚味就很不好闻。” 茅老妇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含糊糊说道:“羊骚味真的很难闻!” 曹不笑忽然走到了石崖边,他并不是要将第一翻墙拉上来,反而是忽然出手,一刀就砍断了绳索。 正吊在绳子上的第一翻墙,立刻就如同石头般坠落。 第一翻墙与火堆的距离,并不太远。要从他所在的这个距离,落入火中,根本就用不了很长的时间。 所以,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第一翻墙就落入了这冲天的烈焰中。 第六章 假货 这个时候的杜沉非与段寒炎等人,已根本就来不及去思考任何具有可行性的对策。 现在,也许他们唯一的对策,就是毫不犹豫地跃入火中,将第一翻墙拉出来。 不管第一翻墙现在是死是活,杜沉非都一定要先将他从火中拉出来。 因为他一定要亲自看一看,第一翻墙还有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但如果不冒险去救他的话,他就绝不会有任何机会。 所以,杜沉非虽然现在已足够疲惫,但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忽然间就又已充满了力气。 于是,他立刻就一个翻身,跃入了这堆火中。 段寒炎也紧随其后,已经跃了下来。 火当然是很烫的。 但如果还能够让一个好朋友再继续活下去,即使被烫得外焦里嫩,他们也完全不必在乎。 无论刀山火海,只要你敢闯,你就一定能够闯出一个你想要的结果。 杜沉非与段寒炎都敢于去闯刀山火海。 所以,他们也闯出了一个他们想要的结果。 他们现在想要的结果,就是将第一翻墙从火里拉出来。 在一个并不算太长的时间内,他们就已经将第一翻墙成功地从火焰中拖了出来,虽然他们的衣服已被猛火烧掉了三分之一,眉毛头发也被烧掉了三分之一,皮肤也已被烧得通红如火而且非常疼痛。 杜沉非与段寒炎的身手,足够快。 所以,他们现在虽然还疼得在地上打滚,但他们并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 至少这种伤害对他们的行动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所以他们还是觉得很满意,尤其是当他们已听见了第一翻墙那痛苦的呻吟声时,是更加满意。 但就在他们觉得很满意时候,这石崖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利器破空之声。 杜沉非听得出来,这是弓箭的声音。 段寒炎当然也听得出。 所以,这两个人虽然眼睛被火烧得根本就无法睁开,但还是立刻一个翻身跃起,用手中武器,去遮挡这如同骤雨般的飞箭。 他们的听力很好,出手也很快。所以,即使不必依靠眼睛,直到现在,也还没有一枝箭伤及他们的身体。 对于这一点,杜沉非也觉得很满意。 但正在这个时候,却忽然传来一阵惨呼。 这一声惨呼,距离他很近。 近得就好像是第一翻墙所发出的声音。 但对于这个声音,杜沉非却觉得很有点陌生。 这一阵惨呼刚过,紧接着又是一阵惨呼传来。 后面的这一阵惨呼,杜沉非与段寒炎却还可以分辨得出来这是谁的声音。 这竟然是鱼哄仙的声音。 这个声音,距离他们也很近。 原来,在杜沉非与段寒炎刚刚跃下的时候,鱼哄仙与卫壮士也已经跳了下来。 他们并不太愿意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杜沉非与段寒炎去死。 所以,杜沉非也一点都不愿意眼睁睁看着鱼哄仙去死。 于是,杜沉非立刻就睁开双眼,然后他就终于看见了鱼哄仙。 鱼哄仙就像一棵被人砍倒的大树一般倒了下去。 一枝箭,正钉在鱼哄仙的胸前。 卫壮士就站在鱼哄仙的身旁,挥舞着手中长剑,替自己和鱼哄仙遮挡那飞蝗般不停飞来的箭。 第一翻墙当然也已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上,也已中了一箭。 这枝箭,不偏不倚,正钉入他的咽喉。 但幸好还有段寒炎在护着第一翻墙,为他遮挡箭矢。 在这种时候,若想让狩野的人停止放箭,最好的法子就是去杀了这些放箭的人。 于是,杜沉非忽然一个翻身,脚尖轻踏石壁,如同鹞子般直冲向石崖顶部。 现在,他已打算拼命。 就在这一瞬间,他就已完全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即使是死,他也一定要先杀了茅老妇。 所以,他就这样冲了上去。 但当他还没有冲到这石崖顶部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已完全静止。 那暴雨般的利箭破空声,也忽然间消失。 但杜沉非还是冲了上去。 现在,他就站在了这面石崖的顶部,就站在那张很大的桌子旁。 这张桌子上,残羹剩肴,杯盘狼藉。 但这张桌子旁,却已连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虽然已没有人,但杜沉非也并没有觉得奇怪。 因为他已发现,在这座石崖的另一面,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平缓的山坡。 在山坡下,有十余匹马,飞一般向着远方的一个集镇而去。 杜沉非知道,这十余匹马上的人,一定就是茅老妇、麦阿婆等人。 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去追,因为他很清楚,一个人的轻功再好,也无法做到像马匹一样长途飞驰。 即使追上,凭一己之力,那又有什么用? 所以,虽然杜沉非现在的心里充满了愤怒,他也只能这样站着,眼睁睁地看着茅老妇等人的背影远去。 他并没有看很久,因为这个时候,杜沉非已听见了段寒炎的呼喊。 杜沉非一听到呼喊,立刻就转身跳了下去。 杜沉非的脚尖刚刚落地,就听见段寒炎说道:“老大,这个第一翻墙,是个假货。根本就不是第一翻墙。” 杜沉非听言,长吁一口气,道:“好啊!是假货就好!” 段寒炎道:“嗯!是假货就说明第一翻墙暂时还没有死。” 杜沉非道:“是!所以我说假货很好。” 他一面说,一面很快地来到了鱼哄仙的身旁,脸上露出关切之色,问道:“老鱼,你现在怎么样?” 鱼哄仙虽然被一枝箭钉入胸膛,但他并没有晕过去。 于是,鱼哄仙说道:“我现在也一点都不好,疼得难受。” 杜沉非道:“好!知道疼就好!知道疼就说明你还不会死。” 鱼哄仙道:“嗯!死倒是应该不会死,只不过还是要找个郎中给我看看才行。” 杜沉非道:“好!我现在就带你去找郎中!我知道,在这石崖后面的山下,就有一个集镇。我认为这集镇上一定有郎中。” 鱼哄仙道:“那就好!那就好!幸好这箭上没有毒,否则我就死翘翘了。” 杜沉非“嗯”了一声。 这时,鱼哄仙又说道:“老大,那个集镇离这里有多远?” 杜沉非道:“大概有十几里地。” 鱼哄仙听了,张大了嘴,道:“这么远?我们怎么去?” 杜沉非道:“这上面有一张很大的桌子。我和小段抬你去。” 鱼哄仙想了想,道:“坐桌子,多尴尬,不如坐马车。” 杜沉非道:“只可惜,这里并没有马车。” 鱼哄仙道:“我可以保证,这度假村里,一定有马车的。”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不错!那我们现在就去那度假村找辆马车。” 鱼哄仙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段寒炎也已经将鱼哄仙胸前的箭矢折断。 杜沉非正打算去山顶将那张桌子搬下来,但在这个时候,卫壮士忽然手里拿着一张白纸,一面走过来,一面说道:“杜大力,这里有一张纸,上面写了很多字,但我看不明白是写的什么?” 杜沉非接过这张纸,道:“让我来看!” 只见这张纸条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道: “。他找洞盖水山脚鸡去就,他到见想还若你。墙翻一第是不并,人个这的死才刚,是的幸庆得值你但!的在存不,哈哈嘿嘿,我到找想你。远很了出走已们我,时字文段这懂读够能已你当。计之兵缓条一的用而挑单你和免避了为我是过不只这为因。用卵么什没全完也,力能种这了有拥你使即,是的你诉告想我在现是但。你喜恭别特里这在我以所,事易容件一是不并也,力能的常寻同非种这有拥。力能的字文读倒是就力能种这,力能的别特常非种一了有拥经已你明说就,字文段这出读易轻能你如假:非沉杜”。 要看明白这纸条上的字,虽然颇为费劲,但也不会很难。 于是,在一个既不太长也不太短的时间内,杜沉非就已完全明白了这些文字的意思。 这只不过是有人将这段文字倒过来书写罢了。 这时,段寒炎忍不住问道:“老大,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杜沉非一面将纸条递给段寒炎,一面说道:“这纸上写着,我们若想救第一翻墙,就去鸡脚山水盖洞找他。” 段寒炎将这张纸条翻过来,又翻过去,看了好几遍,才道:“哦?原来是倒着写的一段话。只是这茅老妇既然想告诉我们第一翻墙在哪里,又何必费这么大劲倒着写字?” 杜沉非道:“是啊!他写得费劲,我们看得也费劲!” 第七章 孟老福 段寒炎又看了看,才道:“不过,茅老妇说这是他的缓兵之计。他这条计,虽然称不上是什么奇谋妙策,但也的确是一条很不错的缓兵之计!” 杜沉非“嗯”了一声,道:“是啊!无论如何,他都成功地让我们在这里看了这么久的信。我还从来都没有耗费这么长时间去读一封信的经历。” 段寒炎道:“我也没有啊。茅老妇等人留下这样的一封信,看来,他们也并不想和我们当面起冲突。” 杜沉非道:“这茅老妇虽然不是一个很好对付的人,但他也有一个毛病。他的这个毛病,就和麦阿婆的毛病完全一样。” 段寒炎问道:“他的这个毛病,就是怕死?” 杜沉非道:“正是!” 段寒炎又想了想,道:“茅老妇叫我们去鸡脚山水盖洞找第一翻墙。难道他们的目的,只是想要我们这笔钱,并不打算要第一翻墙的性命?” 杜沉非沉吟片刻,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鱼哄仙,才道:“至于他们是怎么想的,我暂时也完全不清楚。但不管如何,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去找个郎中,把老鱼的伤治好,让他能好好再活几年。” 鱼哄仙听了这话,连忙道:“杜老大英明神武,这话说得对!说得对!你们一定要尽快给我找个郎中,因为被一枝箭射进胸膛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段寒炎道:“好!你的这种经历,我虽然还没有经历过,但我也感同身受,我也很想要你再好好活几年!” 然后,段寒炎就看了看那个被人当成第一翻墙的死人,问道:“那这个死人,怎么处理?” 鱼哄仙道:“一个跟他们毫无关系的死人而已,管他那么多!还是救你朋友的性命要紧些!是不是?” 杜沉非道:“嗯!这人既然已经死了,那就让他死在这里吧!” 段寒炎想了想,道:“好!我想用不了很久,这度假村就一定会有人来替他收尸。” 现在,并不是饭点。 所以,这个刚才还挺热闹的餐厅里,现在是空荡荡的,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甚至连那三十几个如同小蜜蜂般忙碌的服务员,也大部分都已经在午休,只留下三个年纪最大也任劳任怨的大堂经理在值班。 这餐厅那很长的柜台后,那个戴着眼镜的少掌柜也已不见了踪影。 这个时候,坐在柜台后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这个老人,两鬓都已斑白如霜,他那一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也充满了疲倦之意,就仿佛他从出生到现在都还从来没有休息过一天。 他虽然看起来很疲倦,但他的眼睛却在发着光。 因为这个时候,这个老人就坐在柜台后,在清点抽屉里的散碎银两。 看到这些银两,他仿佛也觉得很满意。 在这个抽屉里,总共有六十七两八钱银子。 此刻,这老人也已经清点完银两,然后,他一抬头就已发现,这个餐厅里忽然就多出了四个人。 这是四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人。 这四个年轻人,有三个人抬着一张很大的桌子。 另一个人,却正如死人般躺在桌子上。 老人认得这张桌子,因为这桌子曾经本就是属于他的财产。 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这老人自己的财产,他就都认得,就仿佛他早已用自己的眼神在上面烙了个大印一般。 这老人虽然认得这张桌子,但他却不认得这四个人。 于是,他就用一双很亮的眼睛在看着这四个年轻人。 他希望这些年轻人能将这张桌子还给自己,最好还能从他们口袋里捞个一二两银子的收入。 这三个抬桌子的年轻人,当然就是杜沉非与段寒炎、卫壮士三人,躺在桌子上的就是鱼哄仙。 刚将这张桌子放下,杜沉非很快就走到了柜台前。 杜沉非盯着这老人看了很久,然后他就用刀鞘敲打着柜台,冷冷道:“老头,你是不是这个餐厅的掌柜?” 老人点头道:“不错!老朽孟老福,清江县人,承包了这度假村的餐厅,正是这里的掌柜。” 杜沉非道:“好!那么,你的儿子在哪里?” 这孟老福听了,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忍不住问道:“客人你说谁是我的儿子?” 杜沉非道:“就是戴着眼镜、瘦瘦高高的那人。这个人,刚才就坐在你这个位置。” 孟老福听说这话,脸上立刻就有了痛苦之色。 他一面摇手,一面擦着眼睛,说道:“好教客官得知,这个人,不是老朽的儿子。因为老朽这一辈子,都还没有过儿子。唉!连一个都没有。” 杜沉非看着这可怜的老人,态度终于好了很多。 因为没有儿子,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 对于一个这样的老人,杜沉非并不想让他难过。 但他还是接着问道:“那刚才这个所谓的少掌柜是什么人?” 孟老福一面摇头,一面说道:“不瞒客官说,老朽也不认得这个人。” 杜沉非似信非信地“哦”了一声。 孟老福又接着道:“这年轻人是今天晌午来到这里的,他一走进来,就不问青红皂白,用手指头在老朽两口子身上一点,就将我们点晕过去,然后就用一个麻布袋,将我们裹了,扔在柴房里。我们两口子,是想喊喊不出,想动也动不了,直到刚刚才能动弹。” 杜沉非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孟老福道:“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本来以为,这个人一定是哪座山上的山贼,来捞点收入的,却没有想到,他不是为了钱来的。因为我屉子里的银子,是一个子不少,反倒还多出十来两银子。” 杜沉非点了点头,忽然道:“好,既然如此,那你就给我准备一辆马车。” 孟老福吃惊地看着杜沉非,过了很久,才问道:“客官,老朽为何要给你准备一辆马车?” 杜沉非道:“因为这个四眼仔,冒充你的儿子,将我们骗去乌龙沟。然后,我的朋友,就在那里被人射了一箭。” 孟老福的眼睛瞪得更圆,又过了很久,才道:“这样,我就得给你准备一辆马车?” 杜沉非冷冷道:“是!” 孟老福轻叹一声,道:“老朽本来也还有三四辆马车,只可惜啊,这四眼仔一来,我的这几辆马车,如今连一辆都没有了。” 杜沉非道:“在这个地方,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找到马车的,你也最好去给我找一辆。” 孟老福想了想,道:“客官,老朽替你跑跑腿,去买辆马车,倒也没有关系,只是不知道,你想买一辆什么配置、什么价位的车?” 杜沉非一听说这话,就已完全明白了孟老福的意思,于是,他说道:“这一辆马车,不管什么配置和价位,都没有关系。也不管多少钱,我都会付账。” 这时,孟老福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他就伸长脖子,看了看桌子上的鱼哄仙,又问杜沉非道:“客官,你是不是想找辆马车,带躺在桌子上的这个小胖子去找个郎中,治疗箭伤?” 杜沉非道:“是!我正想找个郎中。” 孟老福道:“既然如此,客官叫老朽去找辆马车,然后再车马劳顿去找郎中,就不如在这里住下来,老朽替你去找个郎中到这里来,如何?” 杜沉非听了这话,脸上也立刻就有了满意的笑容,说道:“那是再好不过!再好不过!有劳老先生!” 孟老福眼珠转动,又絮絮叨叨道:“老朽最近又承包了这度假村的一幢客房,新装修的好房,又干净又宽敞,有一个好大的阳台,还带独立卫生间,你们四个人,就租两个双人间,怎么样?” 第八章 疑心病 杜沉非连想都没想,立刻道:“好!双人间也很好!” 孟老福忽然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 他一面打,一面又道:“我们这度假村里的房间,都是一个月起租。这样的话,一个双人间,房租是三十两银子一个月,两间就是六十两。你们四个这么强壮的年轻人,吃起饭来,一定跟饭桶一样,一餐至少也得算一两银子,那么,一个月也是六十两银子。这两项一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 孟老福一说完这话,两只眼睛就已在盯着杜沉非的眼睛。 孟老福的年纪已不小,他在生意场中摸爬滚打的时间也至少已有三十年,所以他早已学会了如何通过别人的眼睛,去看清楚别人的口袋。 杜沉非听了这笔账,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好!一百二十两银子,我们也可以接受。” 孟老福的眼里,立刻就有了笑意,然后又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只是去请个郎中来给这位小胖子疗伤,包括跑腿的车马费、挂号费、诊查费、手术费、医药费,也起码得二十两银子。” 杜沉非听了,虽然心里颇为吃惊,但还是毫无表情地说道:“你倒是很会赚钱。” 孟老福赔笑道:“是啊!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如果不会赚钱,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 杜沉非摸出一锭金子,轻松地放在柜台上,道:“你的确是一个很合格的生意人。这一锭金子,想必已经足够让你满意,是不是?” 孟老福立刻就将这锭金子揣在袖中,然后才说道:“好啊!有这锭金子,你们哪怕多住三五天,也不妨事。” 杜沉非盯着孟老福,道:“很好!那么,现在就请你给我们准备些酒菜,再去给我找个还不错的郎中来。” 孟老福立刻道:“好!酒菜很快就来,郎中也已经来了。” 杜沉非诧异道:“郎中已经来了?在哪里?” 孟老福指了指自己的胸脯,道:“郎中就在这里。” 杜沉非似信不信地问道:“你还是一个郎中?” 孟老福颇为得意地说道:“是啊!我做过很多生意,这些生意,有珠宝铺、家私铺、车马铺、广告灯箱铺、印刷厂,当然还有诊所。” 孟老福这时已走到了鱼哄仙的身旁,他看不多时,又道:“这位小胖子,被箭所伤之处,并非要害,所以,我若要治疗这种箭伤,也完全不是一件难事。” 这世上,恐怕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开饭店的会诊病疗伤。 段寒炎当然也不太相信,所以,他忽然问道:“福哥,请问你打算如何治疗我们的这位朋友?” 孟老福连想都不想,立刻道:“对于如何治疗箭伤?《刘涓子鬼遗方》这本书中说:“如箭在肉中不出,可用半夏和白蔹下筛,以酒服。浅者十日出,深者二十日出,终不住肉中。” 段寒炎没有看过这本书,所以他的眼中,依然还是一种似信不信的神情。 杜沉非当然也是这种表情。 于是,孟老福又道:“治疗箭伤的法子,当然不止一种。孙思邈就用瞿麦丸内服;王焘用牡丹与白蔹和酒内服,直到箭镞自行脱出为止。《太平广记》中说,用米汤灌注创伤,伤口发痒,箭头就会松动,如此,也可将箭头取出……” 看来,这孟老福并不是在吹牛皮或者坑蒙拐骗。 因为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孟老福真的将箭镞从鱼哄仙的胸膛中取了出来。 对于这一点,杜沉非也觉得很满意。 所以,即使被孟老福狠狠地敲了一回竹杠,他也觉得孟老福是一个很顺眼的生意人。 虽然鱼哄仙的伤势并无大碍,但杜沉非还是觉得很不爽。 让他觉得很不爽的一件事,就是第一翻墙还在狩野那几个人的手中,而且直到现在,他都完全不知道第一翻墙究竟是死是活? 让他觉得很不爽的另一件事,是他们耗费这么久的时间,千辛万苦绞尽脑汁得到的这些财富,如今又已是一无所有,全都进了别人的口袋。 难道真的像《大学》这本书中所言“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难道尖峰寨这数百名兄弟,永远都只能是拦路抢劫的山贼?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步入正道? 假如就这样空手回去,自己从金凤宫、穷流、狩野、鹰巢帝府营救出来的千余个人,又靠什么生存? 杜沉非想了很多。 但想得越多,他的烦恼也就越多。 所以,虽然夜已很深,但杜沉非却还没有睡。 他们就照着孟老福说的,在这度假村中,租了两个双人间。 杜沉非与鱼哄仙一间,段寒炎则与卫壮士一间。 段寒炎、卫壮士二人,早已经回到了他们的房间。 杜沉非很清楚,像段寒炎这种从小就养尊处优的人,并不是一个常常会因为操心而失眠的人。 杜沉非也很清楚,卫壮士这个人,虽然现在已成为自己的朋友,却没有为这些事操心的必要。因为他压根就不认识第一翻墙,无论第一翻墙是死是活,和他都完全没有关系,因为这两个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而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因而卫壮士也完全不必去考虑,靠什么来喂饱那上千张嘴巴。 所以,杜沉非很有把握,这个时候,这两个人都一定早已呼呼酣睡。 杜沉非很想找个人聊聊心事,商量商量明天应该如何行动,才能让自己这一方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他觉得这个最适合商量的人,是鱼哄仙。 只可惜他已不幸负伤。 但杜沉非还是忍不住看了看正躺在另一张床上的鱼哄仙。 此刻,鱼哄仙正闭着眼睛,似乎也睡得正香。 杜沉非不忍去打搅一个受伤的人。 所以,就没有人与他商量,也没有人能替他分忧。 杜沉非的忧愁与焦虑,就又整添了几分。 孟德哥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于是,杜沉非就开始喝酒。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床头,喝着一种叫作“得月一一二三”的小瓶装白酒。 这种酒,火辣辣的,简直难喝得要命,但售价却定得不低,要七钱银子一瓶。 只因这个牌子的老板很会装逼,而且有很多人也相当欣赏他的这种装逼。于是,这种难以下咽的白酒,就在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中,成功地树立起了一种高逼格的品牌形象。 虽然有很多人都觉得喝这种酒是一种时尚,但杜沉非却欣赏不来这种时尚。 因为他既不是一个好酒的人,也不是一个懂酒的人。 所以他喝得很慢,每喝一口“得月一一二三”,脸上就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虽然喝得很慢,每一口也喝得很少,但却在不停地喝。 他已喝了三瓶,桌子上还有六瓶正在等着被他喝下去。 不知何时,鱼哄仙已经醒了过来。这个时候,他忽然略微翻了翻身,看着杜沉非,说道:“老大,你还没有睡?” 杜沉非也看了看鱼哄仙,道:“我还没有睡!” 鱼哄仙又道:“你现在是不是很不爽?” 杜沉非道:“嗯!一点都不爽!” 鱼哄仙用一只手撑着床板,慢慢地坐了起来,靠在墙壁上,然后才一声长叹,道:“我比你更不爽啊!” 杜沉非点了点头,他明白鱼哄仙的意思。 鱼哄仙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杜沉非面前的酒瓶上,道:“所以,我现在也很想喝两瓶。” 杜沉非喝了一口酒,才看了看鱼哄仙,道:“你现在还不能喝酒。” 鱼哄仙道:“可是我现在很想喝一瓶。” 杜沉非道:“酒有活血化瘀之功效,你现在身上有伤。如果你打算让身上的伤口快点愈合,然后再想个好法子,将茅老妇好好地修理一番,现在就最好不要喝酒。” 鱼哄仙一听“茅老妇”这个名字,脸上立刻就有了愤怒之色。 过了很久,鱼哄仙才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不喝酒!我也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因为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把茅老妇好好修理一顿。” 杜沉非道:“嗯!” 鱼哄仙想了想,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明天要去鸡脚山水盖洞?” 杜沉非道:“是啊!我一定要去!” 鱼哄仙眨巴着眼,道:“你打算和谁一起去?” 杜沉非沉吟片刻,道:“我打算和小段一起去,叫卫壮士留在这里照顾你。你觉得如何?” 鱼哄仙皱眉道:“大哥,你如果这样安排,那就是一点都不关心小弟我的安危了!因为我可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啊!” 杜沉非道:“你是不是不放心卫壮士这个人?” 鱼哄仙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看,这卫壮士,我们原来压根就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是不是?” 杜沉非道:“嗯!但他现在却已是我们的朋友,还帮了我们很多忙。” 鱼哄仙道:“茅老妇也曾是我们的朋友,他给我们帮的忙,好像也不少。” 杜沉非皱眉:“你在怀疑这卫壮士是假意投靠我们?” 鱼哄仙道:“是啊!自从认识茅老妇以后,除了你和小段,我对谁都持有怀疑态度。我现在是既怀疑卫壮士,也怀疑孟老福。假如这卫壮士和孟老福是一伙的,等你和小段一离开这个地方,他们如果想宰了我,只怕和宰只鸡完全没什么两样。如此一来,你只怕以后想看到老鱼,也是一条死鱼。” 杜沉非听了这话,轻轻叹息,道:“看来,你现在好像又多了一种病!” 鱼哄仙不解地问道:“什么病?” 杜沉非道:“疑心病。而且好像还病得不轻!” 鱼哄仙道:“有疑心病倒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因为有这种病的人,一定会活得比较长久。” 杜沉非道:“好!既然你不放心卫壮士,那么,就让小段留下来照顾你,我和卫壮士去鸡脚山水盖洞。” 鱼哄仙的脸上,立刻就有了笑意,连声道:“好哇!好哇!” 第九章 卸衣岭油麻寺 鸡脚山水盖洞并不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地方,至少杜沉非以前从来都没有去过这个地方,甚至连这个名字他都没有听说过。 但这都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所有以前未曾走过的路,他现在都已一步步走了过来。 不知道前方的路应该怎么走,他既可以自己去找,也可以去问。 问总比自己慢慢去找要省事得多。 于是,杜沉非就问到了去鸡脚山水盖洞的路,他甚至还在寒婆坳镇上花费两钱银子,请一个相当熟悉路途的白胡子老头画了一幅乱七八糟的地图。 杜沉非和卫壮士两个人,就揣着这幅画得歪歪扭扭的地图,踏上了去鸡脚山水盖洞的路。 那老头说,从寒婆坳镇上去鸡脚山水盖洞,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三里一百八十三步的路程。 这是一条并不太好走的路。 道路有点狭窄,有点崎岖,路旁的荆棘也有一点多。 这样的一条路,就好像已有三年零八个月十三天都没有人走过。 杜沉非与卫壮士就走在这条山道上。 此刻,他们已经在这条路上行走了十一里零一百二十三步的路程。 杜沉非从小就习惯了走山路,这样的一条路,对于他来说,也完全是小菜一碟。 卫壮士却从来都没有走过这样的路。所以,到现在为止,他那满脸黄须的脸上,已被路旁的柴草刮出了三道血痕,长满了黄毛的右手上,也已经被刮了两条印记。 卫壮士虽然走得颇为费劲,气喘如牛,但却并没有落下,而是紧紧地跟在杜沉非的身后。 前方有一个山包。 这个山包,既不太高也不太矮。 杜沉非和卫壮士很快就翻过了这个山包。 一翻过这个山包,他们就能够看见,前方忽然变得平坦而宽阔起来。 杜沉非并不打算让卫壮士累死在这个地方。 卫壮士自己也没有打算累死在这个地方。 所以,对于这一条又宽阔又平缓的山道,杜沉非与卫壮士都觉得很满意。 现在,他们又沿着这条宽阔平缓的山道走了两里二百八十三步的距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三棵树。 这是三棵很大的树。 这三棵树,树干很粗却早已空心,枝叶落了一地却依然茂密。 杜沉非与卫壮士二人,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树。 像这么大的三棵树,有很多人都一定敢向你保证,你也从出生到现在都绝对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树。 的确很少有人见过这么大的树,所以,在这三棵树下,当地的百姓还盖了一座庙。 但这个庙却很小,小得简直比一张桌子的面积大不了多少。 这么小的庙,香火也根本就没有。 但在这座小庙前的一块石板上,现在却蹲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年纪并不太大的女孩。 这个女孩长得蛮好看。 她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大,她的鼻子看起来有点挺,他的皮肤看起来有点粉嫩。 这是一个长得很精致的女孩,只有长得精致的女孩,才是一个好看的女孩。 这个女孩,好看得简直比你心目中的女神还要好看三点四五倍。 但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孩,却好像并不是一个正常人。 至少她的外表看起来并不太像是一个正常人的外表。 这个人的脸色很白,白得就仿佛京剧演员的脸。 但她一头短而蓬松的头发却是红色的,红得就好像鸡冠。 虽然这种造型颇有些非主流,并不太讨人喜欢,但杜沉非却觉得还比较顺眼。 因为他的朋友禽屋河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杜沉非觉得,很有可能,这个女孩也是倾奇者的人。 只有倾奇者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打扮和装束。 假如能够在这个地方遇到禽屋河,那么,想必干什么事情都一定会顺利得多,结果也一定更让人满意得多。 一想到这里,这姓杜的脸上,忽然就有了一种满意而愉快的神色。 然后,他就想把自己搞得更满意和愉快一点。 所以他一来到这个女人的身前,便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他打算很有礼貌地问一声:“请问这位美女,是不是从倾奇者来的朋友?” 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然后,他就又准备说:“哦,果然是倾奇者的朋友,请问禽屋河禽兄是不是也在这附近?” 他希望自己的这个问题,也能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但在他还根本就没有发问的时候,这个女孩忽然站起身来,盯着杜沉非,面无表情地问道:“来的可是杜沉非?” 杜沉非虽然稍微有一点点吃惊,但还是显得很愉快地笑道:“鄙人正是杜沉非,请问这位美女怎么称呼?” 杜沉非虽然笑得很不错,但这女孩却没有对他笑得很不错,而是冷冷道:“你不必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杜沉非不解地“哦”了一声。 这女孩又接着道:“因为我并不是来交朋友的。” 杜沉非问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女孩道:“只不过是我大哥让我来带两句话给你。” 杜沉非道:“那请问你大哥是不是禽屋河禽兄?” 很显然,这女孩并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人,所以她只说了一个字,道:“是!” 杜沉非道:“却不知,禽兄让你带两句什么话给我?” 女孩冷冷道:“他要我带给你的第一句话,就是叫你不要去鸡脚山水盖洞。” 杜沉非听了这话,显得是颇为诧异。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问道:“我为什么不去鸡脚山水盖洞?” 那女孩道:“因为,你要找的人根本就不在鸡脚山水盖洞。狩野的人让你去鸡脚山水盖洞,只不过是他们已在那个地方设置了埋伏,准备置你于死地。” 杜沉非问道:“你知道我打算去鸡脚山水盖洞找谁?” 这女孩冷哼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你要去找的人,就是第一翻墙。”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那你知不知道,第一翻墙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女孩一字字道:“卸衣岭油麻寺。” 杜沉非道:“那他是不是还活着?” 女孩道:“好像还活着!只不过是半死不活而已。” 杜沉非听言,立刻道:“那就好!半死不活也很好!” 女孩道:“是啊!至少总比死了的好!” 杜沉非想了想,忍不住问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女孩道:“我并不知道,但我大哥却知道。” 杜沉非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女孩道:“他是怎么知道,你最好去问他自己!”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那你大哥让你带给我的第二句话,是什么?” 女孩道:“他说:“你那张富康钱庄的支票,也已到了我的手里,你如果还想要回这张支票,就最好在一个还不错的地方,摆一两桌还不错的酒席,好好请我撮一顿。”” 杜沉非听了大笑道:“好啊!我请!我请!我早就想请他撮一顿了。那就麻烦你替我捎句话给他,明天晚上,我就在山鹰潭度假村请他。好不好?” 女孩面无表情地说了一个字,道:“好!” 一说完这个字,她便已一个翻身掠出,很快就消失在杜沉非的视线中。 过了很久,卫壮士才盯着杜沉非,问道:“杜大力,这人是谁?” 杜沉非笑道:“这个人,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但一定是一个好朋友。” 卫壮士皱眉道:“这个人,奇怪得很,看起来很像是一个魔鬼!” 杜沉非连连摆手,道:“no!no!我可以保证,她不是魔鬼,而是一个天使。” 卫壮士诧异道:“天使?” 杜沉非道:“是啊!因为只有天使,才会给我们带来这么好的消息。” 卫壮士道:“你相信她说的话?” 杜沉非道:“嗯!我完全相信!因为她的大哥禽屋河,是我的好朋友!我可以保证,他是一个绝对值得相信的人。” 卫壮士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已不必去鸡脚山水盖洞?” 杜沉非道:“我们完全不必去鸡脚山水盖洞,因为我们并不想白白去送死,是不是?” 卫壮士道:“杜大力,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杜沉非笑道:“既然我们要找的人在卸衣岭油麻寺,那我们当然是去卸衣岭油麻寺。” 卫壮士道:“ok!那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去这个地方?” 杜沉非抬头看了看远方,忽然又笑了,道:“我暂时还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但不要紧,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知道,这卸衣岭油麻寺是在什么地方?” 卫壮士不解地问道:“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杜沉非道:“不错!因为我有一种感觉,我们的运气,已经来了。” 卫壮士道:“运气?我们的运气,在哪里?” 杜沉非忽然指了指前方,喜笑颜开地说道:“你看,我们的运气,就在那里!” 卫壮士顺着杜沉非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前方的山坡上,有一条很窄的山道。 在这条山道上,有一个挑着柴禾的樵夫走了下来。 这个樵夫,大约三十几岁的样子,看起来是肌肉结实,精壮得就如同一头耕牛。 他肩上的柴禾看起来分量不轻,但他却显得轻松得很。 因为只有轻松得很,他才会有心情去高声唱歌。 第十章 跨工种作业的樵夫 他的歌声很难听,难听得就如同是锯木头时所发出的噪音。 这种歌声,简直还不如一头母牛的叫声悦耳。 他的发音,也很不标准。所以也没有几个人能听明白,他究竟唱的是什么? 但对于这樵夫来说,别人听不听得懂,都完全不关他鸟事。他只要自己觉得开心就已经足够。 现在,他就唱得很开心。 一听到这么开心的歌声,杜沉非也觉得很开心。 他觉得这个地方的一切,都很不错,也很有诗意。 这个地方有草,也有树,看起来风景很不错。 这个樵夫看起来很健壮,头发也不少,嗓门也很大,这也很不错。 杜沉非现在的心情也很好,于是,这本来平淡无奇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感觉很不错。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数月的辛苦劳累,都只不过是白忙活一场。 但现在,事情却又忽然有了转机,禽屋河的忽然出现,让这所有的辛劳都没有白忙。 因为这张价值十六万两银子的支票,差不多又已到了自己手里。 这张支票,在禽屋河的手中,就相当于已到了杜沉非的手里。 所以,他那一张已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露出过笑容的脸上,又有了一种颇为灿烂的微笑。 当这樵夫大步流星来到距离杜沉非还有八丈七尺三寸的时候,他就挥了挥手,朗声道:“大哥,你好啊!” 这位樵夫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杜沉非与卫壮士二人,也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杜沉非的话,依然还是满脸笑意,一面唱,一面走。 于是,杜沉非只好提高了声音,再次打了个招呼。 事实证明,这个樵夫并非聋子,所以,他就终于听到了杜沉非的话,停止了赶路,也停止了唱歌。 樵夫盯着杜沉非与卫壮士二人看了很久,才回应道:“小伙子,你们好啊!两位呼唤樵哥,是有什么事吗?” 杜沉非笑道:“哦!原来是樵哥,你好!你好!无事不敢相扰,我们想问个路,向你打听一个地方。” 樵夫翻了翻眼,问道:“是么子地方?” 杜沉非道:“我们想去卸衣岭油麻寺,请问应该怎么走?” 樵夫想了想,道:“要去卸衣岭油麻寺,那就有点麻烦了,这路上岔路太多,一不小心就会走错路。如果没有熟悉路径的人相带,我敢担保,你们只怕走到后天也难以到达。” 杜沉非道:“这条路很复杂?” 樵夫道:“那可就复杂得很咯,这山路十八弯的,沿途又没有一个村庄,你想找个问路的人,只怕比捡到珠宝的概率还要低一点点。” 杜沉非道:“看起来,你就是一个熟悉路径的人,对不对?” 樵夫将肩上的一担柴扔在地上,笑道:“那是当然,这附近的每一个角落,樵哥我都熟悉的很!因为我干这个职业的时间,已足足有十三年。” 杜沉非笑道:“这样也很好啊,一个砍柴的工作,一干就是十三年,说明你很踏实。” 这樵夫盯着杜沉非看了很久,忽然道:“但你可不要小瞧了砍柴这个工作。我告诉你,干这个工作,不但可以挣钱养活自己,还可以强身健体。” 他一说到这里,忽然将衣扣解开,露出肌肉隆起的手臂和胸脯,然后就摆了一个能够让肌肉看起来更结实的姿势,道:“小伙子,你们看,我这么牛逼的一身肌肉加八块腹肌,就是靠砍柴练出来的。” 杜沉非看了看樵夫手臂上那黝黑而凸起的肌肉,称赞道:“不错!不错!你这一身肌肉,看起来简直是荷尔蒙爆棚。” 樵夫道:“什么玩意?” 杜沉非笑道:“我说你这一身肌肉,很有男人味。” 樵夫“哼”了一声,以为杜沉非刚才是在讥讽他,便说道:“像你们这种小伙子,虽然背上还装模作样背着个铁家伙,但以樵哥我的力量,如果想放倒你们,我敢担保,绝对用不了三招,你们信不?如果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跟你放对……” 杜沉非看着这樵夫,忽然放声大笑,打断了他的话,过了很久,才道:“我信!我信!如果你要和我打架的话,我也可以担保,用不了三招,你就会跪倒在我的面前,狠掐我的人中。” 这樵夫听了这话,开心得“嘿嘿”笑了起来。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问道:“樵哥,既然我们聊得这么投机,那么,你愿不愿意带我们去卸衣岭油麻寺?” 这樵夫一面将衣扣扣上,一面说道:“要樵哥带你们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去跑这一个来回,至少要耽误我一个工的时间……”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杜沉非就已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立刻道:“只要你肯带路,这个工钱,我付给你。怎么样?” 樵夫脸上立刻就有了笑意,拍了拍胸膛,道:“好说!好说!我一担柴可以卖一钱银子,我一天可以卖六担柴,这样的话,一六得九……六担就是九钱银子。” 杜沉非大笑道:“好!好!你算数也算得很不错,我付你一两五钱银子的工钱,好不好?” 樵夫摇头道:“不好!” 杜沉非诧异道:“为什么不好?” 樵夫道:“你至少要付给我二两银子。因为这完全是跨行业跨工种作业,好歹要有点岗位补贴,我才乐意。” 杜沉非又是一阵大笑,道:“好!既然是跨工种作业,要求补贴也很合理。那就照你说的,我付你二两银子。” 一说到这里,杜沉非就已摸出银两,塞在樵夫的手里,道:“我这人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还可以先付款给你。” 樵夫看着手里的银子,脸上立刻就笑开了花。 看来,有钱的确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幸好杜沉非现在并不太缺钱,所以他觉得这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于是,在这个樵夫的带领下,杜沉非与卫壮士二人,在这大山中,左一个弯右一个弯地往西北方向而来。 这樵夫果然很熟悉路径,因为这一路行来,岔路果然很多;而且,沿途真的连一户人家都没有。 大约走了两个多时辰,杜沉非就发现,自己竟然又已经到了禾水边,他还记得自己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只要沿着禾水边的这条路,向南行走三里零八十三步的距离,便可以看到穷流的那个驯兽基地。 但这樵夫却并不是带着杜沉非二人向南走,而是向北行了两里九十二步的距离,然后又从一间在三年零八个月前就已破败不堪的土砖房旁边拐了一个弯,向东边方向而来。 这个时候,他们就走在了一条并不像是道路的道路上。 在这条道路上,柴有点多,坑也有点多。 所以,这三个人,现在都是在脚步踉跄地赶路。 路虽然难走,杜沉非也觉得无所谓。 因为艰难的人生路,他都已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又何惧这么短的一条山路? 他们并不需要在这条路上行走很久。 刚翻过一个山包,樵夫就用手指着前方一座看起来如同一根竹笋般的高山,向杜沉非说道:“小伙子,你们看,卸衣岭油麻寺就在这座山上。” 杜沉非道:“这座山,就叫作卸衣岭?” 樵夫摇了摇头,道:“不是!这座山,叫作笋尖山,卸衣岭只不过是这笋尖山上的一个地名而已。” 杜沉非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啊!” 樵夫道:“是啊!油麻寺就位于卸衣岭这个地方。”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现在,要找到这个地方,应该也不是一件难事。你可以回去了,想必还可以去砍两担柴。” 樵夫盯着杜沉非,道:“这怎么行?” 杜沉非有点奇怪地问道:“你难道不愿意?” 樵夫皱着眉头,高声道:“我虽然是砍柴的,但要想将柴火生意发展做大,也必须讲诚信,也要注重服务。我收了你们的钱,就一定要把服务做好。现在你叫我回去,很明显就是不尊重我的工作。既然你花钱请我带路,我就必须要带好这个路,不能马虎随便……” 这樵夫的废话真多,如果杜沉非不及时打断他的发言,他估计足足可以讲上半个时辰。 于是,杜沉非就立刻摆了摆手,道:“好!那你好好带路,话可以少说,因为我花钱就是请你来带路的,并不是请你来唠叨的,是不是?” 樵夫听了这话,立刻就闭上嘴巴,又向着那座如同竹笋般的高山走去。 第十一章 一二三杀人有限公司 这笋尖山,看着很近,实际却并不太近。 这三个人七拐八拐,足足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来到山脚下。 然后又沿着盘山小路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地方。 只要站在这个地方,就可以看见,在前方的一带石崖下,有七八幢红墙青瓦的房屋。 很显然,这是一个佛寺。因为在这些房屋前的牌坊上,就写着“油麻寺”三个大字。 到了这个地方,无论是谁,不必有人带路,也一定可以很快来到油麻寺中。 但杜沉非却没有叫那樵夫回去。 因为这樵夫真的是一个很认真负责、职业素养也很高的人。 杜沉非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尊重一个职业素养很高的人。 如果要从这个地方走到油麻寺,根本就用不了一柱香的时间。 所以,在一柱香的时间内,他们就已经来到了油麻寺中。 这寺庙看起来并不错,佛像擦拭得很耀眼,地面打扫得很干净,蒲团摆放得很整齐。 一切都很不错,但却没有一个和尚。 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 也许,这座寺庙,现在已被狩野霸占。这里的僧人,也已全都被茅老妇赶走了。 没有人的地方,就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因为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地方,会有什么事发生。 既然第一翻墙被关押在这个地方,那么,这寺庙中就一定有狩野的人。 他们会不会埋伏在暗处,然后趁自己不备之时,忽然杀出?或者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出一把用毒药浸泡过的暗器? 杜沉非不知道。 但他是一个很懂得保护自己的人。 所以,他就握紧了他的刀柄。 卫壮士也握紧了他的剑。 这寺庙内的光线,当然不是很好,有一点点暗。 但现在时候尚早,光线有一点点暗,也完全不影响杜沉非去找人。 他们走得很慢,脚步声也放得很轻,轻得足够可以听见一切声响。 这时,他们已穿过了大雄宝殿,也没有看到第一翻墙的身影。 穿过大雄宝殿,便可以看到后面的诸天殿。 杜沉非与卫壮士很快地走向了诸天殿。 一走进诸天殿的大门,杜沉非的脸上,又已有了笑意。 因为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一个笼子。 这是一个用很粗很密的铁条打造而成的铁笼。 在这个铁笼中,关着一个人。 这个人,就坐在铁笼中,斜倚在那很密很粗的铁条上。 这个人的衣服上,沾染了很多血迹。 此刻,这些血迹都已完全干透。 这个人的身形,和第一翻墙完全一样。 这个人的发型,和第一翻墙完全一样。 这个人的侧面的脸型,和第一翻墙完全一样。 于是,杜沉非已可以断定,这个被关在笼子中的人,一定就是第一翻墙。 第一翻墙虽然被关押在这个地方,但却并没有一个看守他的人,至少杜沉非连一个都没有看见。 难道根本就没有人看守? 杜沉非不太相信,所以,他虽然已看到了第一翻墙,但却还没有出手去救他出来,而是静静地站在这诸天殿中,静静地听了很久。 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既然听不到,他就只有用眼睛去看。 他觉得一个人如果想埋伏在这大殿内,最好的地方,就是房梁上或者佛像后。 所以,他打算好好地看一看这两个地方,免得被人藏身于此,再来暗算自己。 但正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咳嗽的声音。 杜沉非立刻回过头来,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个咳嗽的人。 这个发出咳嗽声的人,竟然是那个带路的樵夫。 杜沉非走进这个寺庙时,这樵夫并没有跟进来。 杜沉非本来以为,这樵夫既然已将自己带来,很好地完成了工作,就一定已经走了。 但不知何故,这樵夫竟然还没有走,而且还跟了进来。 杜沉非盯着这樵夫,很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还不走?” 樵夫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不走!” 杜沉非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樵夫道:“我还有事!” 杜沉非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显得更加奇怪,忍不住问道:“你还有事?有什么事?” 樵夫的声音,忽然间变得冰冷,变得毫无感情,他一字字说道:“杀人的事!” 杜沉非皱眉道:“杀人?杀谁?” 樵夫冷哼一声,道:“在这个地方,还能杀谁?当然是杀你。” 杜沉非问道:“你,要杀我?” 樵夫随随便便地回答道:“是啊!我要杀你。” 杜沉非不解地问道:“你不是一个真正的樵夫?” 樵夫道:“真正的樵夫,只会砍柴,不会杀人。可是我却会杀人。” 杜沉非道:“你既然不是一个真正的樵夫,那么,你究竟是谁?” 樵夫冷冷道:“一二三杀人有限公司,你听说过没有?”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我听说过啊,莫非你就是一二三杀人有限公司的人?” 樵夫冷冷道:“是啊!我的代号一点九。” 杜沉非喃喃道:“一二三杀人有限公司,我听说是一个很可怕的杀手组织,今天,我终于还是见到了这个组织的杀手。” 一点九冷冷道:“见到我,对你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真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我想不清,我根本就不认得你,也从来都没有得罪过你们这个组织,却不知你为何要来杀我?” 一点九道:“我也根本就不认得你,但我却还是要杀你。” 杜沉非问道:“为什么?” 一点九道:“只要有人肯花钱让我杀你,我就会来杀你。” 杜沉非皱眉道:“有人请你来杀我?这个人是谁?是不是茅老妇?” 一点九道:“我早已说过,我是一个职业素养很高的人,所以,在杀人的时候,我只杀人,不必回答死人的问题。” 杜沉非冷笑道:“你觉得,凭你一个人,能杀得了我们两个人?” 一点九还没有回话,但这个时候,佛殿后忽然有一个声音说道:“再加上我呢?” 话音未落,忽然从佛殿后走出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长得很精致。 她的脸色很白,白得就仿佛京剧演员得脸。 她的头发很红,红得就如同鸡冠。 杜沉非一看到这个人,脸上的表情忽然间就已有了一种很大的变化。 他脸上的这种表情,就如同由晴转阴的天色。 杜沉非认得这个人,他刚才就见过这个人。 这个人曾告诉自己,她是倾奇者的人。 但杜沉非现在已很有把握,她绝不会是倾奇者的人。 因为倾奇者的人,绝不会与一二三杀人公司的人联手来对付自己。 既然这个人压根就不是倾奇者的人。那么,她刚才所说的话,也完全是在放屁。 如果这样的话,那她所说的那张支票已到了禽屋河手里的事,也完全是一件子虚乌有的事。 一想到这里,杜沉非的心,就忽然沉了下去。 但无论如何,她总算是说了一件还算靠谱的事——第一翻墙真的被关押在这油麻寺中。 杜沉非觉得,只要自己拿出一股拼劲出来,和卫壮士联手,杀了这两个人,也并非不可能。 这时,杜沉非已盯着这个非主流看了很久,才问道:“你也是一二三杀人公司的人?” 这非主流冷笑道:“是!我也是!我的代号二点零。” 杜沉非道:“好!很好!二点零也很好!看来,我今天是扎扎实实地上了你们的当。” 二点零笑道:“是啊!看来,若想叫你上当,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杜沉非盯着二点零看了看,又盯着一点九看了看,过了很久,才道:“我虽然上了你们的当,但以你们二人之力,想干掉我们两个人,只怕并不容易。” 杜沉非的话音刚落,这佛殿后,忽然又有一个声音传来,道:“如果再加上我呢?” 这个声音,沙哑而冷酷,这沙哑与冷酷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意。 一听到这个声音,杜沉非的心,又往下沉了一丈三尺八寸七分。 过了很久,这佛像后,才有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虽然刚才只有一个人说话,但走出来的却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人长得很高,但却瘦骨嶙峋。 他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死人,而且仿佛已死了很久。 这“死人”的背上,背的是一把银钩。 另一个人却看起来很强壮,强壮得也好像一条大耕牛。 这个人虽然强壮,却是一个独臂人。这独臂人的手里,握着一柄剑。 现在,这两个人,也已经分别站在了二点零的左右手旁。 这四个人,就这样对杜沉非与卫壮士形成了包抄之势。 杜沉非盯着这两个人看了很久,才问道:“既然他们的代号是一点九与二点零,那你们的代号,是不是二点一、二点二?” 那“死人”冷冷道:“不是!我的代号是短裤。” 杜沉非道:“短裤?” 短裤道:“是!” 杜沉非闻言,便看着那独臂人,道:“你的代号,莫非叫作背心?” 独臂人干笑两声,道:“你又猜错了,我的代号,是门板。” 杜沉非皱眉道:“门板?一块门板的门板?” 门板道:“正是!我喜欢这个代号。” 杜沉非勉强笑了笑,道:“看来,你们的代号,看来好像也完全没有什么规律。” 门板“嘿嘿”笑道:“但我们却可以让你死得很有规律!” 第十二章 职业杀手 杜沉非盯着门板看了好久,才缓缓道:“你们好像很有把握!” 门板没有回应杜沉非的这句话,而是忽然一声冷笑,然后就盯着自己手里的剑,道:“我本人已在一二三杀人有限公司工作了十三年零四个月七天,经历过大小二百一十三次战斗。我从事这种高风险的工作,还能够活到现在,也绝不是靠运气。” 杜沉非“哦”了一声,道:“十三年的时间,的确已足够长。看来,你们对于杀人的经验,想必也已经相当丰富。” 门板狞笑道:“嗯!很少有人的经验能比我们更丰富。我可以保证,在这个江湖中,如果论杀人的手段与经验,能胜过我们的,只有一百二十九个人。” 杜沉非轻叹道:“牛逼!果然牛逼啊!” 这时,门板忽然看了看身旁的二点零,接着道:“我们四人,就连入职时间最晚的二点零,也已为一二三杀人公司效力了八年零两个月三天。” 杜沉非随随便便地说道:“你们既然已为一二三公司效力了这么长的时间,那么,我猜你们一定已杀了不少人吧!” 门板冷冷道:“至今为止,我杀过的人,已有一百二十七人。这一百二十七人中,至少有八十三人的名气,要比你大得多。” 杜沉非又随随便便地称赞道:“厉害!厉害!” 门板又道:“我们四个人已联手合作了三年零四个月八天。在这三年零四个月八天的时间里,死在我们手里的人,共有八十三人。” 杜沉非在听,也在等着门板继续说下去。 但这个时候,一点九忽然插话道:“这八十三人当中,也至少有五十一个人的名气比你大得多。” 杜沉非缓缓点头,长叹道:“那我们二人,这次是必死无疑?” 一点九“哼”了一声,道:“这一次,你们完完全全是死定了!因为对于每一个在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无论是不是我们要杀的对象,我们都一定会对他调查研究很久。” 杜沉非皱眉道:“你们调查这些人,只不过是在等着有人来请你们去杀这些人?” 一点九道:“是!只要有人背着他的剑、握着他的刀步入江湖,他就很可能会成为我们的猎物,于是,我们就会开始调查他,将他的一切都记录在档案中。” 门板又接着道:“所以,当你的名字出现在《武林窗》报纸上,我们就已经开始调查你的底细,研究你的武功。” 杜沉非双眉紧锁,道:“看来,你们老板为了这个组织,下的工夫可真不少。” 一点九冷冷道:“实在不少。因为我们为客户服务的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他想杀的人。” 杜沉非又问道:“在你们联手的三年零四个月八天中,难道就没有过一次失手?” 一点九立刻道:“没有!因为我们判断得一向很准确,人员安排得也一向都很合理。” 杜沉非轻轻叹息,道:“所以,我们这次真的已完全没有再活下去的机会?” 一点九道:“绝没有!你今天虽然是一定会死在这里,但你也不用太担心会死得很痛苦,因为我们和你并没有什么过节。所以,我们杀人,只追求效率。” 杜沉非苦笑道:“这是一个好习惯,你们一定要将这么好的习惯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一点九“哼”了一声。 杜沉非停了停,又道:“以你们四人之力,来对付我们两个人,如此就是以二敌一,却不知,你们是怎么安排的?你们打算用哪两个人来对付我?又用哪两个人来对付他?” 一点九并没有将这种安排视为一个秘密,于是,他说道:“这虽然是一个秘密,在很多时候,只有死人才会享有知道这个秘密的资格。但我却可以告诉你。” 杜沉非道:“哦?那你们究竟是怎么安排的?” 一点九道:“我们并没有打算以二敌一。” 杜沉非“哦”了一声。 既然不是以二敌一,那么,杜沉非就认为,他们一定是想安排三个人来对付自己,剩下的一个对付卫壮士。 但杜沉非并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这种事绝不应该由自己说出来。 因为只要说出来,就很有些不给卫壮士面子的意思。 但一点九却说道:“短裤、二点零与门板,对付这个外国佬。而我则独自一人来对付你。” 杜沉非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一点九,道:“你们觉得,这样的人员部署,也非常合理?” 一点九淡淡地说道:“合理得很。” 话音刚落,一点九忽然盯着卫壮士,道:“这位外国朋友,据说拔剑的速度很快,出手的速度也很快,在呼吸间,你便可刺出八剑。只可惜,你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完全不懂轻功。” 卫壮士也在看着一点九,冷冷道:“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那又怎么样?” 一点九道:“所以,我们就安排了呼吸间便可刺出十一剑的二点零、轻身功夫飘忽如幽灵的短裤,以及极善长近身格斗的门板三人来对付你。” 卫壮士听了这话,看了看二点零。 这个时候,二点零的手中,忽然间已多了一柄短剑。 这柄短剑,好亮! 二点零的目光,正落在卫壮士的胸膛上。 然后,卫壮士就又看了看门板与短裤。 门板面无表情,正用他唯一的一只手,紧握着手中的长剑。 他的目光,却正在看着卫壮士的双腿。 短裤却正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的身子摇摇晃晃飘飘忽忽,现在看起来,就正如一个吊死鬼,也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一点九看着杜沉非,又接着道:“一旦动手,出手比卫壮士还快几分的二点零,从正面发起猛攻。身法飘忽不定的短裤,直取他的上三路。这这种情况下,卫壮士根本就无法招架得住,必然会后退闪避。而擅长防守与近身格斗的门板,却完全可以做到让他退无可退。” 一听到这里,杜沉非的冷汗,立刻就开始在他的脊背流淌。 因为他觉得,一点九如果真这样安排,那么,卫壮士如果想活下去,简直真的比登天还难三点四五倍。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说道:“对于卫壮士的优缺点,你们了解得很清楚,安排得也好像很不错。只不过,在你看来,想杀死我,以你一人之力就已足够?” 一点九道:“不够!” 杜沉非道:“哦?” 一点九盯着杜沉非,道:“你的确是一个很不好对付的人。我听说,你从出道至今,都还从来没有过败绩。是不是?” 杜沉非谦虚道:“这只不过是因为我很少与人决斗,遇到的高手也很少。” 一点九道:“你的缺点很少,但你的优势也并不太明显。” 杜沉非点了点头。 一点九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觉得你是一个很不好对付的人。而且,你手里的这把刀,据说很快,削铁如泥,这就更加棘手。” 杜沉非不解地问道:“既然你们觉得我很有点棘手,那你却打算独自一人来对付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点九没有直接回答杜沉非的话,而是说道:“以短裤、门板、二点零三人之力,合力攻击卫壮士。那么,这位鬼佬朋友,在三十招内,我可以保证他一定得倒下去。” 杜沉非只有听着。 一点九道:“而你在三十招内,却休想能击倒我。因为我很清楚,在这个江湖中,能够在三十招内击倒我的人,只有四十三个人。但你却绝不是这四十三人中的一个。” 一听到这里,杜沉非已完全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短裤、门板、二点零三人,在三十招内绝对可以打倒卫壮士。 只要卫壮士被击倒,就必死在他们的手里。这个时候,短裤、门板与二点零,就会与一点九一道来合力对付自己。 在这样四个人联手的情况下,杜沉非觉得自己还能活下去的几率,基本等于零。 所以,此刻的杜沉非,冷汗是流淌得更快,也很多。 他没有说话。 第十三章 谢独鹰突然出现 一点九的目光,正在紧紧地盯着杜沉非的脸。 杜沉非的脸上,冷汗正在一颗颗滚落。 一看到这种冷汗,一点九的脸上就露出了很满意的神色,笑道:“现在,你们就已相当于是两个死人。” 杜沉非还是没有回应,因为他真的觉得自己已差不多是一个死人。 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对策来化解眼前的危机。 但正在他已快完全绝望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这个声音缓缓说道:“如果再加上我呢?” 这个声音,比刀尖还要冰冷三点四五倍。 这个声音很小,小得就仿佛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但每个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一听到这个声音,每个人的目光便都已不由自主地看向门外。 一个人慢慢地走了进来。 这个人走路的速度很慢,慢得就仿佛已足足饿了八天。 但他的脊背却挺得笔直,每一步也都走得很稳。 这个人的衣服很黑,脸色却很白。 在这个人的肩上,背着一把看起来份量很重的剑。 一看到这个人,杜沉非背上那不断流淌的冷汗,忽然就已停止。 然后,他的脸上,也立刻就有了笑意。 这是一种很得意地笑。 这个人的忽然到来,足够值得杜沉非去好好地笑一笑。 因为现在忽然出现的这个人,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兄弟。 谢独鹰。 杜沉非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个地方遇见谢独鹰。 他更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遇见谢独鹰。 他来的可真是时候。 他的到来,这地方的形势,忽然间就发生了改变。 这是一个很大的改变。 本来已死定了的杜沉非与卫壮士,现在已不必去死。 本来已胜券在握的一点九等人,现在忽然间就变得完全没有把握。 一点九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来没有见过谢独鹰,但他们知道,现在来的这个人,绝不会是自己的朋友。 所以,一点九的眉头,就已经皱成了一个“八”字。 过了很久,这个地方,忽然有一个人笑了起来。 这是一种很得意的笑。 现在在笑的这个人,是杜沉非。 杜沉非正在看着谢独鹰笑。 谢独鹰盯着杜沉非看了很久,忽然问道:“你想不到我会来?” 杜沉非大笑道:“我简直是做梦都想不到啊!” 谢独鹰却没有笑,他的声音却已远没有刚才的冰冷,他说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杜沉非道:“是啊!我很惊喜,也很意外。我可以保证,我已足足有三个月零八天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惊喜过、意外过。所以,看到你,我只想好好地笑一笑。” 谢独鹰道:“现在,已到了你可以笑的时候。” 杜沉非却忽然止住了笑意,他看着谢独鹰,问道:“却不知道,你怎么忽然到了这个地方?” 谢独鹰道:“也许,是你还没有到该死的时候,所以,我就到了这个地方。” 杜沉非又笑了,道:“好哇!看来,我现在还真没有到该死的时候。” 谢独鹰的目光,却忽然落在了一点九的脸上,过了很久,他才冷冷道:“但这个地方,却有人已到了该死的时候。” 一点九也在盯着谢独鹰,听了这话,也冷冷道:“你觉得这个人是我?” 谢独鹰道:“很有这个可能。” 一点九又盯着谢独鹰的剑看了很久,才忽然问道:“你是谢独鹰?” 谢独鹰随随便便地回答道:“谢独鹰也是我。” 一点九道:“好!很好!” 谢独鹰又随随便便地问道:“什么东西很好?” 一点九道:“你很好!你的剑这很好!” 谢独鹰道:“还不错!” 一点九也随随便便地问道:“还不错?还不错是什么意思?” 对于这种随随便便的问题,谢独鹰的回答,也很随随便便。 谢独鹰道:“还不错的意思,就是我只要拿起这把剑,就可以随时让你去死。” 一点九道:“你看起来好像也很有把握!” 谢独鹰道:“是啊!这个把握很大!” 一听说这话,一点九的脸上,也忽然间就已有汗珠滚落。 他没有回应。 这个时候,杜沉非却看着一点九,问道:“一点九,现在,你们还有没有把握,将我们三个人杀死在这个地方?” 一点九是一个很讲究实际的人。所以,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道:“没有!现在,我们已没有能杀死你们的把握。” 杜沉非笑道:“那么,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一点九道:“无论如何,主动权依然还在我们的手中。现在,我们决定改变策略。” 杜沉非问道:“怎么改变?” 一点九道:“现在,我们双方,不妨各选择一个人出来单挑。” 杜沉非道:“单挑?” 一点九道:“是啊!这单挑的两个人,只要是我们的人杀死你们中的一个,那么,我们依然还可以按照原计划实施。” 杜沉非冷笑道:“你这个算盘,打得也很不错!” 一点九以一声冷哼,回应了杜沉非的话。 杜沉非又道:“既然你已将你的这个如意算盘告诉了我。那我们为何还要跟你们单挑?” 一点九道:“你们一定会的,因为你们看起来都好像并不是胆小鬼。而且,你们也都还很年轻,绝对不会惧怕任何人的挑战。是不是?” 杜沉非并不太想安排谁去单挑,所以,他还没有回应。 但这个时候,一点九却忽然问道:“谁敢打这个头阵?” 他问的是二点零与短裤、门板三人。 于是,他的话音刚落,忽然就有一道身影飘了过来。 出来的这个人是短裤。 在这几个人中,短裤的轻功最好。 这一点,杜沉非是听一点九说的。 短裤向前迈了两步,死气沉沉地说了两个字,道:“我来!” 一点九的脸上,也已有了一种满意的笑容。 这时,杜沉非也准备问问谢独鹰与卫壮士,谁愿意打这个头阵? 但在他还没有发问的时候,谢独鹰却已经站了出来。 他是一个很喜欢也很擅长打头阵的人。 有两个人向前迈了两步,立刻就有五个人向后退了八步。 有三个人希望这两人中的一个倒下,有四个人却希望这两个人中的另一个倒下。 没有人知道,短裤与谢独鹰,这样的两个人,究竟是谁会倒下,谁会死在对方的手中? 也许用不了很久,他们就会知道答案。 因为,谢独鹰与短裤二人,已经拔出了他们的武器。 几乎在同一个时刻,谢独鹰拔出了他的剑,短裤也握紧了他的银钩。 好黑的剑! 好亮的钩! 也几乎在同一个时刻,这两个人都已出手。 于是,这个本来与世无争的地方,忽然间就变成了一个战场。 只听见一连串的“叮当”之声响起。 这种声音,虽然清脆悠扬,却并不悦耳,反而听起来很像是摄魂铃的声音。 因为只要这种悠扬的“叮当”声响起,那么,在这个地方,就一定有人的灵魂会随着摄魂铃同行,一直行走到十八层地狱的最深处。 谢独鹰与短裤,这两个人的出手都很快,轻功也很好。 所以,这油麻寺的诸天殿中,现在几乎已完全被铁剑与银钩的影子充斥。 第十四章 卫壮士完全不懂江湖规矩 正倚着墙壁的五个人,目光都在随着这两团虚无缥缈的影子移动。 转眼间,这两个人都已攻出了六十八招。 一点九没有吹牛,因为真的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在三十招内解决他们四个人中的一个。 谢独鹰好像也没有吹牛,因为他真的只要拿起这把剑,就可以让人去死。 此刻,短裤已被谢独鹰那凌厉的攻势逼得后退了八尺六寸。 现在,短裤距离正站在墙角的卫壮士是越来越近。 当短裤又后退了三步的时候,一声不哼的卫壮士忽然拔出自己的剑,然后就冲了出去。 好快的速度。 在场的杜沉非与一点九等四人,没有人一个人见过这么快的奔跑速度。 卫壮士冲出的方向,正是短裤所在的地方。 当短裤的脚尖刚刚轻触地面,然后他忽然就感觉自己的脊背一阵冰凉。 卫壮士的剑,一剑就刺入了短裤的身体。 短裤立刻就发出了一声凄厉如同猿啼的惨呼。 好凄凉的惨呼。 但这一声惨呼,很快就已停顿。 因为,几乎在同时,短裤的咽喉,就已被刺穿了一个洞。 这个洞,是被谢独鹰的剑刺穿的。 当卫壮士的剑从短裤的脊背拔出,短裤的身子立刻就虚脱瘫软,他手中的银钩也“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当谢独鹰的剑从短裤的咽喉拔出,短裤就已完全倒了下去。 一个如同吊死鬼的人,真的已变成了鬼。 但这个鬼却并非吊死的。 每个人都在盯着短裤的尸身。 他们看了很久,就仿佛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如此有意思的尸体。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门板忽然盯着卫壮士,道:“你这个鬼佬,一点都不懂得讲江湖规矩?” 卫壮士看了看门板,说道:“神说,诛戮魔鬼,不必在乎任何规矩。” 杜沉非听了这话,是放声大笑。 现在,又已到了他应该得意的时候。 对于卫壮士的不守江湖规矩,杜沉非也并没有丝毫要怪罪他的意思。 因为他并不打算做一个虚伪的君子。 他觉得,卫壮士的话,也很有道理。 你既然想击倒一个随时都打算要你性命的对手,就不必在乎任何原则与规矩。 打倒敌人,才是唯一目的。 因为,一点九“以三敌一”的安排,也没有人会觉得是一个很讲规矩的安排。 所以,当卫壮士与谢独鹰都擦了擦自己剑上的血迹,来到杜沉非身旁的时候,杜沉非就拍了拍这两个人的肩,表扬道:“你们两位,干得好!非常漂亮!” 卫壮士道:"轻功再好,我也一剑放倒!" 谢独鹰却忽然看了看卫壮士,然后就问杜沉非道:“这人是谁?” 杜沉非连忙道:“他的名字,叫作卫壮士,来自于神圣罗马帝国。他是我们的好朋友,即使不懂得我们这里的江湖规矩,我希望你也不要怪他!” 谢独鹰道:“我不会怪他!” 杜沉非似信非信地“哦”了一声。 谢独鹰又道:“我觉得他说得也很对!对付一个打算以三敌一的人,根本就不必讲什么狗屁规矩。” 杜沉非听了这话,终于放下心来,便问道:“你很欣赏他?” 谢独鹰道:“我也很欣赏他的剑。” 杜沉非道:“那就好!那就好!” 谢独鹰又道:“但迟早有一天,我也一定要试试他的这把剑。” 杜沉非连忙道:“那倒不必,这世上还有很多别的剑,值得你去比试。” 卫壮士却冷冷道:“战斗,是命运给骑士最好的安排,在下秉承神之旨意,勇敢地来到这个世界,绝不会回拒你的挑战。” 谢独鹰道:“很好!” 这个时候,杜沉非却在看着一点九,道:“现在看来,你们的这个如意算盘,是白打了一回。却不知,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搞?” 一点九冷冷道:“我们的这次行动,既然已经失败,那么,我们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杜沉非道:“哪条路?” 一点九道:“回去接受处罚。” 一说完这话,他忽然招了招手,道:“我们走!” 门板俯下身来,将他同伴的尸体扛在肩上。 然后,这三个人就走了出去。 他们走得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已消失在门外。 这时,杜沉非就已经在看着那个铁笼。 他盯着这个铁笼看了很久。 卫壮士忽然道:“杜大力,这个铁笼,以我的力量,我很有把握,去掰开这些铁条。” 杜沉非笑道:“你的力气可真不小啊!” 卫壮士“嗯”了一声,道:“既然你要救这个人,那我现在就去掰开铁条,替你放他出来。” 话音一落,他就立刻走了过去。 杜沉非却忽然一把拉着卫壮士,笑道:“壮哥不必如此费劲,我还有比较轻松点的方法,去放他出来。” 卫壮士道:“你用的是什么方法?” 杜沉非道:“你有没有听一点九说过,我的刀很锋利,简直削铁如泥?” 卫壮士道:“我听说过。” 杜沉非道:“好!既然你听说过这一件事,那就应该让我去打开这个铁笼。” 卫壮士点了点头,道:“好!那你现在就可以去了。” 杜沉非的这把刀,真的很快。 他只一刀,便削断了三根铁条。 然后他就走到了这个铁笼中。 因为这个时候,第一翻墙已完全昏迷不醒。对于刚才发生在这诸天殿中的事,他也一概不知。 只有昏迷不醒的人,才会对这里的一场决斗一无所知。 所以,杜沉非打算将第一翻墙扶起来,然后再将他背下山去。 但就在杜沉非的左手刚刚触碰第一翻墙的手臂时,这昏迷不醒的第一翻墙忽然抬起头来,睁开双眼,然后手一扬,一把暴雨般的银针就打了出来。 这把银针,直打杜沉非的脸部。 好突然的出手。 这个人,竟然也不是真正的第一翻墙,竟然又是一个假货。 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在这个江湖中,如果还想避开这把银针,好像也比登天还难三点四五倍。 在这种情况下,能避开这把银针的,这个江湖中,最多也只有八十六人。 杜沉非就是这八十六个人中的一个,所以他能够避开。 他能够避开,只因为他有一把好刀。 只见刀光一闪。 然后,所有的银针立刻全都消失不见。 这把银针,就全都粘在了杜沉非的刀上。 这假冒第一翻墙的人,见一击不中,便立刻一个翻身,掠出铁笼,然后就往这大殿的一个纸糊的窗口飞去。 他的轻功也很不错。 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他就已经来到了这个窗子旁。 但就在这时,这个人忽然觉得自己的肩井穴上有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 这个人很快就坠了下来。 原来,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杜沉非不知从哪里捡来一颗掉落的佛珠。 杜沉非一扬手,这颗佛珠就打在了那“假货”的肩井穴上。 杜沉非并没有去打这个人的后脑勺,因为他不打算将这个人打死。 现在,他还有很多问题,打算问一问这个“假货”。 很快,这“假货”就已经掉落在了地面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死人。 杜沉非盯着这人看了很久,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第十五章 背上的刀尖 现在,有很多值得杜沉非去关心的问题,他都还没有得到一个可靠的答案。 比如说,真正的第一翻墙,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假如第一翻墙还活着,那么他被关押在什么地方? 假如第一翻墙已经死去,那他的尸骨又在何方? 忽然出现在这寺庙中的这些职业杀手,是不是茅老妇请来的? 这诡计百出的茅老妇,为了置自己于死地,下一步又会有什么样的行动? …… 杜沉非认为,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 所以,杜沉非现在很需要找个人去问一问,他希望最好能够从这个人的口中,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觉得这个冒充第一翻墙的“假货”,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 于是他就用自己最拿手的本事,打倒了这个假货。 现在,杜沉非也已学会了很多种让人说实话的法子。 如果这个假冒第一翻墙的人表示不配合,他就打算在这个人的身上好好实习一回。 只要这个人不死,他就很有把握,自己一定可以从这个人的嘴里,问出很多事情来。 他已来到了这个假货的身旁,然后他就蹲下来,盯着这个人的眼睛。 这个人虽然尽量将自己装扮得看起来更像第一翻墙,甚至也已经成功做到,让杜沉非一度以为他就是真正的第一翻墙。 但他其实一点都不像第一翻墙。 这个人的脸比第一翻墙的脸起码要长一寸。 他的额头,也起码要比第一翻墙窄半寸。 他的眼睛,甚至还是一个单眼皮,和第一翻墙的双眼皮差距很大。 杜沉非盯着这个人看了很久,才忽然莫名其妙地问道:“如果想让一个人说实话,你有几种法子?” 这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听了这话,虽然还不明白杜沉非的意思,但还是回答道:“要让一个人说实话,我们公司总共教过我们十三种法子。”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很好!我正好也已学会了十三种法子,让一个人说实话。” 这个人没有回应杜沉非的话。但很显然,他已明白了杜沉非的意思。 杜沉非看着这个人,说道:“我从前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现在也并不打算问你。所以,无论过去还是将来,我都完全不认识你。是不是?” 这人没有明白杜沉非这句话的意思,于是,他就莫名其妙地瞪着杜沉非看了很久,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沉非道:“我是说,我们之间,根本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所以,我并没有要杀死你的必要。” 这人也还没有完全明白杜沉非这句话的意思。 但无论如何,对于这样的话题,他也很感兴趣。 因为他并不打算立刻去死。 现实虽然残酷,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去死也不是一件很乐意面对的事。 于是他就在等着杜沉非继续说下去。 杜沉非道:“我虽然并不太想杀死你,但我却想听几句实话。” 这人忍不住问道:“你想听什么实话?” 杜沉非道:“你是狩野的人?还是一二三杀人公司的人?” 这人的目光,也落在杜沉非的脸上。过了很久,才低声说道:“我也是一二三杀人有限公司的。”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看来,在你们的这次刺杀行动中,你的这一把暗器,才是最关键也最致命的一着,是不是?” 这人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杜沉非道:“是谁请你们来的?” 这人想了想,道:“当然是茅老妇。” 杜沉非道:“他出多少钱请你们来杀我?” 这人道:“五千两银子。” 杜沉非冷笑道:“你们出动五个人,总共就收了五千两银子?看来,干你们这一个行当,好像也是越来越难做。” 这人道:“现在干什么行业都不景气。而且,我们这次行动,也只不过是我们几人打算接点私活,偷偷赚点外快。” 杜沉非笑了笑,又问道:“你知道不知道,第一翻墙是不是还活着?” 这人道:“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我根本就不知道第一翻墙在什么地方!因为我们从来都不会向雇主过问这些事。” 对于这句话,杜沉非也相信他说的是事实。 因为作为杀手,他们真的不必过问,也无权过问。 既然这人是一二三杀人公司的人,也不太可能会从他的嘴里问出很多事来。 于是,杜沉非就随随便便地问了一个问题,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上你的当?” 这人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告诉我?” 杜沉非笑道:“说实话,你装得也很像。我也一直都以为,你就是真正的第一翻墙。” 这人道:“那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杜沉非笑道:“直到卫壮士要来掰开铁笼救你出来的那一刻,我才忽然认了出来,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第一翻墙。” 这人“哦”了一声。 杜沉非道:“因为我记得,在第一翻墙左耳的耳垂上,长着一颗黑痣。但你的耳垂上,却并没有这样的一棵黑痣。所以,我立刻断定,你压根就不是第一翻墙。于是,我就拉住了卫壮士。” 这人想了想,道:“你是一个很擅长观察的人。” 杜沉非道:“我的确是的。但你们虽然效力于号称江湖最大杀手组织的一二三公司,却好像还没有学会观察。” 这人想了想,道:“这只因为,我们的这次行动太过于仓促,制定这个计划,也只耗费了两个时辰,根本就没来得及好好去筹划。” 杜沉非道:“但你们能够在两个时辰内做到这样,也已经很不错!已经很牛逼!连我也很佩服你们!因为,如果不是谢独鹰忽然会出现在这里,那么,我今天也许就会死在你们的手里。” 这人道:“不错!所以,你现在也很值得你得意,是不是?” 杜沉非听了这话,又笑了,道:“是啊!因为捡回一条性命,就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你说是不是?” 这人盯着杜沉非,道:“既然你这么得意,那你就去死吧!” 话音未落,他的人忽然一个翻身跃起。 不知何时,他的手里已多了一把短刀。 他用这把短刀,一刀就刺向了杜沉非的胸膛。 原来,他并没有被杜沉非打中穴道。 他装成已被打中穴道的样子,也只不过是打算在这种令人防不胜防的情况下,把握住最好的机会,一刀就插入杜沉非的胸膛。 很快,这把刀就已出现在杜沉非的胸前。 杜沉非一看到这把银光闪亮的短刀,他的头皮就已开始发麻。 他的心也已完全收紧。 他的瞳孔也忽然变大了一点四三倍。 直到现在,他才真的体会到了这些杀手组织的厉害。 这些人,好像总是可以做到,将所有的不利条件转变为机会。 现在,他们又有了一个刺杀杜沉非的机会。 这一刀,够狠!够准!也够快! 这一刀,绝对能够杀死百分之八十三点二六的目标。 但幸好杜沉非并没有在这百分之八十三点二六当中。 他幸好还不够老,幸好他的反应还很快。 所以,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忽然后仰,他的双脚也忽然在地上一瞪,然后身体微侧,向后滑出。 他并没有滑出多远,就已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忽然有一股寒意传来。 这人一刀刺出,虽然没有刺入杜沉非的胸膛,但却在杜沉非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就在杜沉非后退的同时,这个人也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但幸好谢独鹰和卫壮士都还站在杜沉非的身后。 所以,这人才没有再次出刀,而是一个翻身,直跃向距离他最近的那个窗口。 他刚才就打算从这个窗口跃出,但在他还没有跃出的时候,就已被杜沉非用一颗佛珠打了下来。 这一次,杜沉非就绝不可能再用一颗佛珠就他打下来。 只要跃出这个窗口,谢独鹰与卫壮士二人,就休想还能追得上他。 这人相信自己,这一次一定能够从这个窗口跃出去逃生。 只可惜,他又错了。 这一次,他也没有跃出这个窗口。 因为就在他的身体刚刚撞破这个窗子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腹部一阵冰凉。 然后,他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呼。 这一声惨呼,和短裤的惨呼也没什么两样。 在这种惨呼声中,饱含着痛苦,也饱含着绝望。 很少有发出这种惨呼的人,还能够再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杜沉非与谢独鹰、卫壮士三人,每个人都已看见,在这人的后背上,忽然现出来一截刀尖。 好亮的刀尖。 第十六章 运气不错 一把刀,从这个人的前胸刺出,直透后背。 所以,他就发出了这一声惨呼。 很快,这人就已被人用这把刀从这个窗口顶了进来。 直到他的人又已跌落在这诸天殿中,杜沉非才通过这个已被撞破的窗口,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也是一身黑衣。 这个人很冷,冷得就如同冥王星。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但他的脸色却远不如谢独鹰苍白。 这个一刀就刺穿了别人身体的人,也是一个杜沉非非常乐意看到的人。 因为这个人的名字叫雷滚。 很明显,雷滚是和谢独鹰一起来的。但在谢独鹰进入这诸天殿的时候,雷滚却并没有进来。 他打算在一个自己觉得非常合适的时候出现。 当一二三杀人公司的这个人跃出窗口的时候,雷滚就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适合他现身的时候。 所以,他现在就已经现身。 他一现身,就已让一个敌人从此以后都不能再现身。 对于这一点,雷滚也觉得相当满意。 所以,他就在一种很满意的状态中,走进了这诸天殿。 他盯着杜沉非看了很久,才终于打了个招呼,道:“你好啊!” 杜沉非笑道:“你也好,真想不到,你也已经来了。” 雷滚淡淡地说道:“是啊!我也已经来了。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杜沉非大笑道:“能在这里看到你,我若不意外、不惊喜,才是怪事!”他停了停,又道:“你是和谢独鹰一起来的?” 雷滚道:“是啊!我是和他一起来的。” 杜沉非又问道:“那你刚才为何不进来?” 雷滚的目光,忽然就落在了一二三杀人有限公司那个人的尸体上,然后,他缓缓道:“因为这人已到了该死的时候,所以,我刚才没有进来。” 杜沉非大笑道:“好哇!这个人的确已到了该死的时候。”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就从诸天殿前方的大雄宝殿中走出几个人来。 这几个人,正是刚才已经离去的一点九和二点零、门板。 看来,他们并没有真的离去,而是在等待。 他们在等待自己的同伴得手。 只要他们的这个同伴得手,击中杜沉非,他们就会立刻出现,再按照他们早已计划好的方案行事。 现在,他们的同伴并没有得手。 但他们还是又走了过来。 一点九刚来到这诸天殿的门口,杜沉非便盯着他,问道:“你们还没有走?” 一点九缓缓道:“是啊!我们还没有走。” 杜沉非道:“你们还不走,是不是还想打架?” 一点九摇了摇头,道:“我们不想打架,我们还有事。” 杜沉非皱眉道:“是什么事?” 一点九道:“我们打算替人收尸。” 杜沉非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明知故问道:“来收你同伴的尸体?” 一点九道:“是啊!却不知,我们能不能替他收尸?” 杜沉非立刻道:“这具尸体,我们留着,也完全没有什么鸟用,你带他走吧!” 一点九道:“多谢!多谢!” 杜沉非已没有再回应。 他并没有要杀死一点九等人的必要。 于是,他就看着一点九扛着他同伴的尸体走了出去。 这一行人,很快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杜沉非盯着这些人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才说道:“现在,我们也已到了应该下山的时候。我们应该去找个酒店,好好喝两杯。今天,我请客!” 谢独鹰道:“既然已到了应该下山喝两杯的时候,那么,我们为何还不走?” 杜沉非道:“好!我们现在就走!” 于是,这四个人,立刻就走了出去,走出了这个油麻寺。 现在,杜沉非与谢独鹰、雷滚、卫壮士四个人,就走在这条弯弯曲曲凹凸不平的山路上。 这种山路虽然很不好走,但杜沉非觉得这条不好走的山路也非常好。因为还能活着再走一次山路,对于杜沉非来说,也并不太容易。 一想到自己今天这么好的运气,杜沉非的心情也变得更好。 于是,他一面走,一面向谢独鹰与雷滚打听着一些他已忍了很久的问题。 原来,杨雨丝姐妹与毛野生三人,见杜沉非很久都没有回到壹客栈,便回到了潭州。 他们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王坐青。王坐青便从虎狼谷中找来谢独鹰与雷滚,请他们来寻找杜沉非的下落。 杜沉非听了,又问道:“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到这油麻寺的?” 谢独鹰道:“这是我们的运气,更是你的运气。” 杜沉非一脸懵逼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雷滚插话道:“昨夜,我们住在五牙镇上的一个客店中。狩野与一二三公司的人,也住在这个客店中。” 杜沉非道:“然后呢?” 雷滚道:“就在这个客店中,狩野与一二三公司的人,达成了一个协议。” 杜沉非道:“这个协议,是不是茅老妇花费五千两银子请一点九等人来暗杀我的协议?” 雷滚道:“是!这些人在昨夜召开了一个行动会议,他们选择的会议地点,就在我隔壁的房间。” 杜沉非道:“于是,你就在你的房间,偷听到了隔壁房间谈话?” 雷滚道:“我完全不必偷听!” 杜沉非问道:“为什么?” 雷滚道:“这客店的隔音效果一点都不好,可是我的听力却很好。” 听了这话,杜沉非是一阵大笑。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道:“对于他们来说,很不幸的一件事,就是他们这个本应该很秘密的协议,竟然全都被你的隔墙之耳听去了。” 这时,谢独鹰又道:“所以,在昨天晚上,我们就已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到这油麻寺中。因为这些人看起来好像都是很有法子的人。” 杜沉非道:“于是,你们就跟踪一点九等人,来到了这个地方?” 谢独鹰道:“嗯!有他们这样的导游,无论去什么地方,都是一件很省心省力的事。” 杜沉非笑道:“是啊!的确省心得很。” 他停了停,又道:“你们能够在无意间遇到这种事,简直比捡到珠宝还要难三点四五倍。” 谢独鹰道:“所以说,这是我们的运气。” 杜沉非道:“不错!我的运气很好,因为你们一来,我就已不必去死。你们的运气也不错,因为你们已不必再费劲去打听我的下落。” 谢独鹰随随便便地回应道:“是!有这么好的运气,的确很好!” 杜沉非又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听他们谈起过第一翻墙?” 谢独鹰道:“他们没有说过,因为他们只关心如何才能让一个人去死。” 对于谢独鹰的言论,杜沉非表示同意。 现在,又已到了晚上。 今天晚上,天上没有月光,甚至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在这样的晚上,没有人能够看见脚下的路。 所以,杜沉非等人,就高一脚低一脚,在这条山路上胡乱走了很久。 他们走得很费劲。 但幸好这个时候,他们已可以不必再如此费劲地赶路。 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镇上。 这个镇上的灯光,很亮。至少比那条完全看不见光亮的山路要亮得多。 在这么明亮的灯光下,他们就足够能看清,在这镇上,既有客店,也有饭馆。 一看到这些客店和饭馆,杜沉非就做出了一个他觉得还不错的决定。 他打算先去左手边的“大哥大城镇便捷酒店”租好两个双人间,然后再去右手边的“辣死你火锅店”,请大家好好吃两个火锅。 这是一个很适合吃火锅的时候。 于是,在一个既不太长也不太短的时间内,他们就已经租好了客房,然后就来到了“辣死你火锅店”,要了一个包间。 这是一个位于二楼的半封闭的包间。 通过这个包间的窗口,你还可以看到楼下那些用餐的顾客,听到他们那种唾沫横飞毫无边际的吹牛皮。 第十七章 茅老妇的老婆 在菜还没有上桌的时候,杜沉非与谢独鹰等人,每个人已都至少喝了八碗。 他们并不迷恋酒的滋味,但现在却很想喝一点酒。 杜沉非的手臂虽然被人一刀划过,流的血也已将衣袖染红,但这一刀并没有伤到他的骨头。 所以,对于这点轻伤,杜沉非一点都不在乎。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危险后,还能够在市井繁华中听别人吹牛皮,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所以,尽管楼下颇有些吵闹,但杜沉非却笑眯眯的,不但不介意,似乎还很欣赏这种吵闹。 楼下距离这个包厢最近的一张桌子,正坐着四个人。 这四个人,两男两女,看起来应该是两对夫妻。 这两对夫妻,其中一对看起来很朴素很平凡。 但另一对夫妻,看起来就颇有些暴发户的模样。 因为这对夫妻,无论是脖子上,还是手上,都戴满了金银与珠宝。 尤其是那又矮又胖满脸油光的男人,脖子上就戴了三条金项链。 他两只手的手腕上,也至少戴着八条金手链、三个玉镯子、两个银镯子。 但他身上最为照耀的,还不是这些东西,而是他左手上的四枚戒指。 这四枚戒指,都是很大的黄金戒指,每一枚戒指上都镶嵌着一颗很大的碧绿色珠子。 这些珠子,一定也价值不菲。因为这个男人一直都将自己的手摆放在桌子上,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他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他生怕别人看不到自己手上的这些珠子,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是一个有钱人。 这个时候,这个男人就正在唾沫横飞地吹牛皮。 只见这个人喝了一口酒,然后就跟嘴上装了个喇叭似的大声发表他的观点—— “微商这种行销方式,是由光照会的白西岩白大侠发明创造的。我敢说,微商简直就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具有创造力的经营模式。” “你们知道不知道,什么叫作微商?微当然就是小的意思,说的就是投资很小,你既不用花钱租店铺,也不必花钱请员工,可以说是零负担创业。微商虽然投资小,但只要你肯努力发展下级代理,投资回报就会很大。” “我本人自从开始做微商,一年至少也要进账一百一十八万三千四百七十两银子。” “只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我就已从一个连欠债二十八两三钱银子都还不起的穷小子,蜕变成了身家千万的成功人士。现在,我已经是光照会集团的执行总裁,亿万俱乐部成员,我除了每个月月底回来看看,基本都是在天南地北的旅游。正所谓:世界很大,但我一直在看;财富很多,但我一直在赚。” “所以说,一个人永远都不要有等、怕、拖的思想,要努力做自己人生困局的“破题人”,只要你们两口子勇敢踏出第一步,就能够和我一样活得随心所欲。因为白会长推出的八大系统,一定能让你成功裂变,拥有辉煌的人生。” …… 这些话,都是这成功男人的言论。 他吹了很长时间的牛皮。 他说得这么大声,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听众,并不仅仅是坐在他对面的这对夫妻,而是这酒店里的所有人。 他希望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能够成为他的下级代理。 后来,这一对事业看起来颇为成功的两口子,就开始劝说另一对事业还没有成功的夫妻也跟着他一起做微商。 他们说,只需要投资三十两银子,从他这里拿八箱货,就可以成为他的代理,也就是县级代理,然后就可以和他一起展翅翱翔,进账如流水,再然后就可以住别墅坐豪车,遍地去旅行。 另外一对夫妻,显然也已窘迫了很久。 在这两位成功人士不停的煽动下,他们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们的这个决定,就是要拿八箱货,跟着这成功人士,一起做微商。 然后,这两对夫妻就都离席而去,应该是回去办理筹钱拿货的事宜了。 对于这几个人的谈话,杜沉非也觉得很满意。 因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过“微商”这个词。 看来,这白西岩也实在是一个很富有创造力的人。 杜沉非打算有空的时候,也一定要去多多了解这种他刚听说过的商业模式。 楼下这张桌子,是一张颇为奇特的桌子。 因为每一起来这张桌子吃饭的人,不但都很能说,而且嗓门也很大。 就在那两对夫妻刚离开不久,这酒店的店小二,便又已领了两个客人过来。 这是两个女人。 这两个人女人,都是黑人。 这两个黑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们长得就和你见过的黑人完全一样,很肥很粗。 这两个女人刚一落座,便有一人从随身的斜挎包中掏出两根雪茄,一根含在自己嘴里,一根递给了另一名女子。 然后,他们就都已将雪茄点燃,“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很快,这一张桌子上方,就已烟雾缭绕。 对于这些黑人将一根棍子点燃放在嘴巴里吸的行为,杜沉非是一点都想不清。 这两位黑人女士的嗓门很粗,说话的声音也很大,简直比刚才那位成功男士还要大二点零三倍。 她们嗓门虽然大,但杜沉非除了能听懂“yes”、“ok”这两个词的意思,其它是连一句都听不懂。 所以,他觉得颇有些无趣。 于是,杜沉非就招呼服务员用木桶盛一桶米饭过来。 很快,米饭就已端了过来。 杜沉非与谢独鹰、雷滚、卫壮士四个人,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饭,也大口大口地吃菜。 就在他们每个人都刚吃了八碗饭的时候,卫壮士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杜沉非就坐在卫壮士的对面,这个时候虽然正在大快朵颐,但见卫壮士忽然放下碗筷,便一面将食物吞下,一面含含糊糊问道:“壮哥,你这么快就吃饱了?” 卫壮士道:“我还没有吃饱。” 杜沉非道:“那你怎么不吃?” 卫壮士道:“我现在有事。” 杜沉非道:“你现在有什么事?是不是喝酒喝多了,想去拉粪?” 卫壮士道:“我不拉粪。” 杜沉非疑惑地“哦”了一声。 卫壮士却低声解释道:“我正在听楼下那两个人说话。” 听了这话,杜沉非与谢独鹰、雷滚三人,都忍不住看了看楼下。 杜沉非问道:“你在说这两个黑妹?” 卫壮士点了点头,道:“是的!” 杜沉非又问道:“你能够听得懂,她们在说什么?” 卫壮士又点了点头,道:“我大概听得懂。” 杜沉非道:“那她们究竟在说什么?” 卫壮士道:“她们说,茅老妇是一个大坏蛋。” 杜沉非听了这话,吃了一惊,忙低声道:“难道她们也认得茅老妇?” 卫壮士道:“她们不但认得茅老妇,而且还称呼茅老妇为老公。” 这时,杜沉非显得是更为吃惊了,他盯着这两个黑妹看了很久,才喃喃道:“难道,这两个黑人女子,就是我们在山鹰潭度假村遇到的那两个女人?” 卫壮士道:“看样子好像是!” 如果这两人就是他们在山鹰潭度假村遇到的那两位,既然她们在今夜来到此处,那么,茅老妇是不是也到了这个地方? 一想到这里,杜沉非便立刻问卫壮士道:“壮哥,她们还说了什么?” 卫壮士道:“现在,他们正在痛骂茅老妇。” 杜沉非又不解了,道:“她们既然是茅老妇的老婆,为何要痛骂他?” 卫壮士又倾听了很久,才说道:“她们骂茅老妇,是因为茅老妇让她们在这半夜辛苦赶路,将一张支票送往一个叫作天王荡的地方。” 一听到这里,杜沉非的双眼立刻瞪大。 过了很久,他才沉声道:“看来,茅老妇并没有来,但我们的运气却真的来了。” 第十八章 有技术含量的操作 杜沉非还没有将这张支票的事告诉谢独鹰与雷滚。 所以,这两个人现在都在莫名其妙地盯着杜沉非。 他们虽然很疑惑,但他们并没有问,也没有打算去问。 他们觉得,即使自己不问,杜沉非也一定会自己说出来的。 既然杜沉非会主动说出来,又何必费劲去问? 但杜沉非却没有向他们解释,而是问卫壮士道:“你还听到了什么?” 卫壮士道:“我还听到,这两个女人,一个叫作戴安娜,一个叫作艾米丽。” 杜沉非道:“戴安娜?艾米丽?” 卫壮士点了点头。 杜沉非又问道:“她们有没有提起第一翻墙?” 卫壮士摇了摇头。 杜沉非道:“好!你能听到这么多,就已经足够。现在,我们已可以走了。” 直到这时,谢独鹰才问道:“我们去哪里?” 杜沉非道:“我们去问茅老妇的两个老婆要钱,要他们身上的一张支票。” 谢独鹰不解道:“支票?” 杜沉非道:“是啊!因为她们身上的这张支票,本来就应该是属于我的。” 谢独鹰道:“你难道打算就这么去问他们要?如果她们不给,你就去抢?” 杜沉非笑道:“这么操作,就完全没有技术含量了。我不太喜欢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操作。” 谢独鹰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操作?” 杜沉非附在谢独鹰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谢独鹰点了点头。 现在,时候已经不早。 这酒店中的大部分客人,也都已经散去,只剩下那喝得烂醉的两三桌客人还不肯离去。 虽然大部分客人都已经走了,但戴安娜与艾米丽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们吃得很开心,喝得很开心,抽得很开心,吹得也很开心。 但就在她们一切都很开心的时候,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的身旁,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上的一身黑衣,简直比她们的皮肤还要黑三点四五倍。 这个人的背上,背着一把分量很重的长剑。 这个人很冷,冷得就仿佛刚被人从冰窖里挖出来。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很有可能,他刚来到这个地方不久。 但也很有可能,他已来了很久,久远得仿佛当这个酒店都还没有落成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站了三百八十三年。 戴安娜与艾米丽盯着这个黑衣人看了很久,也没有说话。 她们的脸上,显然已有了惊讶之色。 又过了很久,这黑衣人才用一种极其低沉的声音问道:“两位可是戴安娜与艾米丽?” 戴安娜连忙点头,然后就用一种非常蹩脚的汉语说道:“是我们,谁是你?” 黑衣人没有回答,而是冷冷道:“我是来报信的!” 艾米丽将手中的香烟在一个碗中掐灭,然后才问道:“报信?谁要你报信?” 她说的,要比戴安娜流利得多。 黑衣人道:“我当然是给你们报信。茅先生让我来告诉你们,杜沉非的人,已经来了。” 戴安娜听了这话,连忙问道:“杜沉非的人?他们是不是来追我们的?” 黑衣人道:“是!杜沉非为了你们身上的这张支票,派了四个杀手来追赶你们。” 戴安娜看了看艾米丽。 艾米丽也看了戴安娜。 过了很久,艾米丽才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杜沉非的杀手,现在到了哪里?” 黑衣人道:“他们已在前来这里的路上。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可以来到这里。” 一听到这里,戴安娜连忙站起身来,问黑衣人道:“如果这样,现在应该,我们怎么办?” 黑衣人沉声道:“我负责将你们带离这个地方。” 戴安娜还准备再问。 但黑衣人却忽然抬手,制止了戴安娜的发言。 黑衣人冷冷道:“现在,已到了我们应该赶路的时候。否则,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 戴安娜与艾米丽也知道这是一条什么路。 她们也听茅老妇说过,杜沉非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他手下的兄弟,就更不好对付。 所以,她们立刻就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那黑衣人已忽然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戴安娜与艾米丽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一走出这个酒店,就看到了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就停在酒店的门口。 这是一辆很普通的硬座马车。 这黑衣人一看到这辆马车,就掀开门帘,坐了进去。 看来,这是他的马车。 戴安娜与艾米丽也立刻上了马车。 她们并不想死。 她们还想好好地再过几年好日子。 她们跟着茅老妇,也只不过是茅老妇能够保证她们衣食无忧的生活。 所以,这两个人坐入马车的速度,比这黑衣人还要快三点四五倍。 马车一走出这个镇子,前方便是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虽然马车外面的世界很黑,但无论如何,这马车中还挂着一盏灯。 这一盏灯,在马车的颠簸中摇来晃去,很有可能随时都会熄灭。 这黑衣人,就坐在戴安娜与艾米丽的对面。 他坐在那里,很静,静得没有丝毫声音,静得仿佛连呼吸都已完全停顿,静得就仿佛已死了三年零八个月。 这个时候,马车已进入了一片树林。 戴安娜与艾米丽,这个时候,显得颇为不安。 他们不时掀开门帘看看外面的黑暗,又不时看看这黑衣人。 但这黑衣人的目光,却空空洞洞,空洞得就如同已失明了八年零三个月。 过了很久,艾米丽才忍不住问道:“你说杜沉非派来了四个杀手,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 这黑衣人缓缓道:“我只知道一个。” 艾米丽道:“你知道的这个人,是谁?” 黑衣人一字字道:“谢独鹰!” 戴安娜和艾米丽还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所以,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就耸了耸肩。 戴安娜问道:“谢独鹰?他是谁?” 黑衣人道:“他是一个很喜欢杀人的人。” 戴安娜双眉紧锁,轻轻拍着自己的心口,喃喃道:“他们还没有追来。幸运。我不想死。” 但这黑衣人却忽然说道:“他们已经来了!” 艾米丽立刻张大了嘴,连忙问道:“他们已经来了?现在哪里?” 这黑衣人淡淡地用手指了指自己,毫无感情地说道:“就在这里。” 这两个女人听了这话,立刻就抱成了一团。 这个时候,马车忽然就停了下来。 马车之外,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寒风在呼啸。 戴安娜盯着黑衣人问道:“你是谁?” 黑衣人缓缓地说了三个字,道:“谢独鹰。” 艾米丽听到这个名字,她的瞳孔立刻变大了一点三八倍,然后,她问道:“你就是那个喜欢杀人的谢独鹰?” 谢独鹰道:“我是!” 艾米丽又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谢独鹰道:“不是。我早就说过,是四个人。” 艾米丽道:“那么,你们还有另外三个杀手,在哪里?” 谢独鹰没有说话。 但正在这个时候,车门外忽然有一个声音说道:“我们就在这里。” 第十九章 谢独鹰很少留活口 戴安娜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尖叫出声,她将艾米丽抱得更紧。 这时,谢独鹰却忽然掀开门帘,冷冷道:“我也只能带你们到这个地方。因为你们并没有付给我车费。” 然后,他就走了下去。 但戴安娜和艾米丽却还没有下车,她们好像也根本就没有打算下车。 她们实在很害怕。 简直怕得要命。 因为她们抖得就如同打摆子,就连这车厢都已在随着她们的抖动而抖动。 杜沉非和谢独鹰、雷滚、卫壮士四个人,就站在这马车外。 杜沉非正在盯着这不断晃动的马车。 他看了很久,才忽然掀开马车。 现在,他已完全没有了要杀死这两个女人的想法。 因为他觉得,一个人如果还懂得害怕,那么,她们就不会去做那种让别人害怕的事。 只要这个人不做让别人害怕的事,无论干了别的什么事,都值得宽恕。 所以,杜沉非此刻的目的,只想从这两个女人的手里要回那张支票。 他觉得,如果自己能够得到这张支票,也可以让很多人停止做那种让别人害怕的事。 但就在杜沉非刚刚掀开马车的时候。 这马车中就有人做出了一件让人害怕的事。 这马车中,忽然有两把弯刀,一上一下,直取杜沉非的咽喉与胸膛。 这两把刀,亮得就如同戴安娜的牙齿。 这么亮的两把刀,正握在戴安娜与艾米丽的手中。 看来,她们刚才表现出来的害怕,并不是真正的害怕。 她们只不过是在伪装,以达到让敌人麻痹大意的目的,然后再做一件让敌人害怕的事。 很快,这两把刀就化作两道寒光,已到了杜沉非的胸前。 一看到这两道寒光,杜沉非立刻就感受到了害怕的滋味。 但幸好懂得害怕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害怕会让人变得更加谨慎,反应也更加快速。 就比如兔子和老鼠,只因为它们时候都在害怕成为别人的猎物,所以它们的反应才会很灵敏,跑得也更快。虽然它们活得并不太容易,但它们却能够在这亿万年的光阴流逝中,依然繁衍不息。 动物活得不容易,但有史以来,又有几个人觉得自己活得容易? 杜沉非是一个活得并不太容易的人,他时常都懂得害怕,所以他的反应也很快。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突然拔刀,然后挥刀。 只听见“叮”的两声,戴安娜与艾米丽手中的两把刀,就已全都被震飞了出去,直飞出一丈三尺八寸,然后才落在了草丛中。 杜沉非一把将马车上的布帘扯掉,他盯着这两个女人看了很久,才冷冷道:“把那张支票给我。” 艾米丽看着杜沉非,嗫嚅道:“我把支票给你,你会不会杀死我们?” 杜沉非道:“我不杀你们。” 艾米丽似信非信地道:“那么你能不能向上帝起誓,绝不伤害我们?” 杜沉非毫无表情地说道:“我不认识上帝,上帝也不认识我。现在,我只认得这张支票。看在这张支票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你们。” 戴安娜与艾米丽两个人,虽然一点都不相信杜沉非的话,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即使不相信,也完全没有什么卵用。 于是,戴安娜终于掏出了那张已经让很多人疯狂的支票,递给了杜沉非。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终于接了过来。 这笔钱财,来得实在不容易。 现在,已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这笔钱而死,也不知还有多少人,正准备为这笔钱去死。 也许,每个人的第一桶金,来得都不会太容易。 杜沉非看到这张支票,他并没有觉得丝毫的惊喜,而是以一种颇为奇特的表情盯着这张支票。 他将这张支票反反复复看了好久,才忽然是一阵冷笑。 这种冷笑,很多人听了,都一定会觉得害怕。 因为没有人明白这种冷笑的意思。 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将这张支票揣在怀中,然后盯着戴安娜与艾米丽,问道:“你们既然是茅老妇的老婆,那么,我认为你们一定知道一件事。” 戴安娜连忙问道:“是什么事?” 杜沉非道:“第一翻墙在哪里?” 这时,艾米丽说道:“第一翻墙是不是被我老公捉住的那个人?” 杜沉非道:“是那个人?” 艾米丽道:“我知道那个人。” 杜沉非道:“你知道就很好!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艾米丽回答道:“他还活着,没有死。” 杜沉非道:“很好!那么,这个人现在什么地方?” 艾米丽道:“我听老公说,他把这个人关在了一个地方。” 杜沉非问道:“关在什么地方?” 艾米丽道:“六个鸡镇,裤子胡同。” 杜沉非道:“你是说,第一翻墙被关押的地方,是在六个鸡镇上的裤子胡同?” 艾米丽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就在这里!” 杜沉非道:“很好!被关押在那里也很好。那茅老妇又在哪里?” 艾米丽道:“他现在寒婆坳镇上。” 杜沉非道:“你知不知道,茅老妇下一步打算怎么对付我?” 艾米丽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下一步打算去对付你的朋友。” 杜沉非皱眉道:“我哪个朋友?” 艾米丽道:“你住在山鹰潭的朋友。” 杜沉非听了,立刻皱紧眉头,大声问:“他打算怎么对付我的朋友?又打算在什么时候去对付他们?” 艾米丽吃惊地瞪着杜沉非,过了很久,才道:“他打算在今天晚上的寅时,去对付你的朋友。” 一听到这话,杜沉非立刻转身,向谢独鹰等人说道:“我们走吧!” 他一说完这话,就已朝黑暗中走去。 戴安娜盯着杜沉非的背影,大声问道:“你不杀我们?” 她问得也很有些奇怪。 因为这完全不是一个聪明的问题。 一听到这个问题,杜沉非便头也不回地说道:“至于杀不杀你,你应该问问谢独鹰。” 于是,戴安娜果然看着谢独鹰,问道:“你,会不会,要杀我们?” 谢独鹰淡淡地说道:“我会!” 戴安娜立刻惊呼一声,道:“可是,杜沉非不杀我们,他说的。” 谢独鹰冷笑道:“我并不是杜沉非,我是谢独鹰。” 戴安娜与艾米丽的眼中,立刻就有了惊惧之色。 艾米丽道:“难道你是谢独鹰,就要杀死我们?” 谢独鹰道:“是!” 艾米丽皱眉道:“为什么?” 谢独鹰道:“《罗织经》说,为害常因不察,致祸归于不忍。所以,我很少留活口,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艾米丽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她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谢独鹰看了看杜沉非离去的方向。 这个时候,杜沉非已完全消失在黑暗中。 谢独鹰盯着戴安娜与艾米丽,说道:“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就不再向你们解释了,也只好请你们早一点去死吧!” 话音未落,他就已忽然拔剑再挥剑。 戴安娜与艾米丽的咽喉上,立刻就都多了一道血痕。 然后,她们就倒在了马车下。 第二十章 这个女人竟然是花不如 杜沉非虽然已经从戴安娜与艾米丽的口中得知,第一翻墙关押的地点,就在六个鸡镇上的裤子胡同,但他并没有打算立刻去营救第一翻墙,因为他觉得比这一件事更为紧迫的,是先赶回山鹰潭度假村。 杜沉非并不打算让段寒炎与鱼哄仙死在茅老妇的手里,所以他必须在今天晚上的寅时之前,赶到山鹰潭度假村。 以茅老妇、麦阿婆等众人的实力,段寒炎就已无力应对,何况还要保护一个已经受伤的鱼哄仙? 杜沉非与谢独鹰等人,又已回到了大哥大城镇便捷酒店。 他们打算在这个酒店中找四匹马。 他们觉得,骑马的速度一定会比走路要快得多。而且,马匹在夜间的视力也比人好很多。 于是,杜沉非与谢独鹰、雷滚、卫壮士四个人,就在这酒店中找了四匹马。 他们很急,根本就没有问这些马是谁的。 他们也完全不理会酒店掌柜的阻拦,而是选择直接冲入马厩,将这四匹马牵了出来,然后扔下一块金子,就跨上马背,扬长而去。 杜沉非不太记得去山鹰潭度假村的路,但幸运的是,他并没有走错路。 当他们来到距离山鹰潭度假村还有一里三十八步路的时候,他们就已能看见这度假村中的灯火辉煌。 当他们刚走入这度假村的大门,他们就已听到了一片“叮叮当当”如同打铁般的打斗声,与“嘿嘿哈哈”如同划拳的喧哗声。 很明显,这度假村中,有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上演。 杜沉非认为,这拼死战斗的双方,一定是段寒炎、鱼哄仙与茅老妇等人。 对于这种喧哗声,杜沉非也觉得很满意。 他认为,只要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那就说明,段寒炎和鱼哄仙还没有死。至少段寒炎还没有。 他将马打得更急。 在一个既不太长也不太短的时间内,他们就已来到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与他们昨夜下榻的客房,仅有一百零八步的距离。 这一场战斗,地点就在这幢客房前。 在这一幢客房前,有一个看起来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广场。 现在,这广场上正点着稀稀落落的几个火把。 在这种既不太亮也不太暗的火光中,有二十六个人,正在腾挪闪躲,挥汗苦斗。 杜沉非不想让这二十六个人发觉自己的到来,因为他打算在一个很合适的时候忽然出手,向茅老妇等人发起一次一击毙命的偷袭。 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偷袭要远比正面进攻有效得多,也省事得多。 现在,杜沉非已学会了很多有效而省事的法子。 于是,在距离这广场还有一百零八步的地方,他就勒住了马,然后跳了下来。 谢独鹰和雷滚、卫壮士当然也跟着下了马。 他们就在这黑暗中,拍了拍自己在马背上颠簸得生疼的屁股,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这广场旁,藏身在一块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太湖石后。 这太湖石旁,还有一丛颇为茂密的竹子,是一个很理想的藏身之所。 这广场上的二十六个人,有男的也有女的,有胖的也有瘦的,有活的也有死的。 在这些飞来飘去的人影中,杜沉非看到了茅老妇,看到了麦阿婆,也看到了仇万顷与曹不笑。 但这广场上,最惹人注目的,并不是茅老妇,也不是麦阿婆,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除了脑袋和双手之外,浑身都已被红色绸布包裹的女人。 这是一很胖的女人。 她的胖,比你想象中的胖还要胖三点四五倍。 这个时候,这女人正盘着双腿,坐在一张很大也很奢华的红木床上。 她坐在这张很大的床上,看起来就仿佛是平原上的一座大山。 麦阿婆的胖,已非同寻常。但在这女人面前,麦阿婆就如同是西瓜面前的一个鸡蛋。 杜沉非曾经见过这个女人,他的记性也一向都很不错,于是,他很快就认出了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竟然是号称“玉面魔花”的花不如。 但杜沉非却想不清,这花不如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的?又是因为什么而与茅老妇、麦阿婆等人大打出手的? 此刻,与花不如交手的人,正是狩野“十八护剑”中排行第二的茅老妇。 茅老妇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所以,花不如正在全神贯注地应对茅老妇。 花不如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所以,茅老妇也正在全神贯注地应对花不如。 对于这些人注意力的高度集中,杜沉非觉得是颇为满意。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人,一定发现不了这黑暗中偷偷摸摸的身影。 杜沉非就在这黑暗中,盯着这些人看了很久。 他在找段寒炎与鱼哄仙。 然而,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很久,也没有看到段寒炎与鱼哄仙的人影。 杜沉非虽然可以分辨得出这些还活着的人是谁,但对于这些已经倒下去的人,他却连一个都看不清。 难道段寒炎与鱼哄仙二人,已被人杀死,躺在了这广场的地面上? 或者,他们还在位于二楼的房间中,根本就没有出来? 假如他们还在二楼的房间中,那他们是不是已被狩野的人杀死在里面? 对于这些问题,杜沉非猜不出答案。 于是,他就打算偷偷摸摸地去他们租赁的房间里看一看。 只有亲自去现场仔仔细细地看一看,才能得到一个可靠的答案。 靠近这块太湖石的,是一条很长的过道。 在这过道外,每隔五六步,就有一根很大的柱子。 这过道里,没有点灯。一盏灯都没有。 杜沉非觉得,这条过道没有点灯也很好。 因为他如果从这条过道走过去,再悄悄靠近楼梯,这广场上大战的人,就绝不会发现自己。 但正当杜沉非打算行动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身后好像传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这个声音很小,杜沉非听得也不太清楚,但他知道,自己的身后,一定有人。 杜沉非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回过头来。 谢独鹰与雷滚、卫壮士当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于是,他们也回过头来,看着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们很快就看到了两个脑袋和一只手。 这两个脑袋,就从这幢客房的墙角后伸了出来。 这只手,也正在黑暗中不停地摇晃。 天色还很黑,所以,杜沉非看不清这两个脑袋是谁的脑袋?这只手,又是谁的手? 但他还是弓着身子,很快朝这两个脑袋走了过去。 杜沉非一面走,一面沉声道:“是谁?” 一个声音说道:“是我,是我!” 杜沉非听得出来,这是鱼哄仙的声音。 然后,他就看到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正是段寒炎与鱼哄仙。 看到这两个人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安然无恙,杜沉非也觉得非常满意。 段寒炎与鱼哄仙见杜沉非等人走了过来,便又转身,朝不远处荷花池边的一个亭子走去。 杜沉非和谢独鹰等人,也都明白,这里太吵,距离正在火拼的人也太近,并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于是,他们也很配合地跟了过去。 一来到这个亭子里,杜沉非正打算问问情况,但在他还没有开口的时候,鱼哄仙却盯着谢独鹰与雷滚,带着一种相当愉快又夹杂着疑惑的表情,连珠炮似的问了十三个他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很急,急着想解开心中的疑团。 在这么急的人面前,杜沉非就只有耐着性子,回答了鱼哄仙的十三个问题。 这十三个问题的答案,基本就已概括了杜沉非今天的遭遇。 鱼哄仙听说那张支票又已到了杜沉非的手里,显得是颇为开心。 他开心得就如同一条已饿了三天却忽然捡到三块骨头的狗。 第二十一章 诡诈之道 直到鱼哄仙已将自己心中所有的疑团解开,杜沉非才终于有了提问的机会。 杜沉非问道:“你们怎么不在房中睡觉,却躲在那黑乎乎的角落里?” 鱼哄仙笑道:“我们如果在房中睡觉,只怕现在脑袋都已搬家了。” 杜沉非道:“不错!不错!我听说,茅老妇打算在今夜寅时来暗杀你们二人,所以,我们才连夜赶了回来。”他停了停,又道:“却不知,你们是不是也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才躲了起来?” 鱼哄仙道:“我们没有得到这个消息!这种消息并不是很容易得到的。” 杜沉非不解道:“你们既然没有得到这个消息,怎知狩野的人会在今夜来暗杀你们?” 这时,段寒炎插话道:“这完全得益于老鱼的疑心病。” 杜沉非道:“他疑心会有人在今天晚上来暗杀他?” 段寒炎笑道:“是啊!昨天傍晚,他就开始犯病,而且好像还越来越严重,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待在房中。我实在受不了他,就只好和他一起出来了。” 杜沉非笑道:“好啊!看来,有疑心病好像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段寒炎也笑道:“是啊!的确不是坏事,因为狩野的人虽然真的来了,但我们的脑袋却还没有搬家,还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杜沉非看着鱼哄仙,道:“老鱼果然牛逼啊!却不知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鱼哄仙颇为得意地笑道:“我这完全是靠搞研究而得出的结论。”杜沉非道:“搞研究?” 鱼哄仙道:“是啊!自从你与壮哥走后,我就关起门来,对茅老妇这人扎扎实实地研究了一番。” 杜沉非“哦”了一声,道:“那你的研究成果是什么?” 鱼哄仙笑道:“我的研究成果,就是对于茅老妇所说的话,我们根本就不要相信,最好是将他说的话都当成是在放屁,连一句都不要相信。” 杜沉非点了点头,道:“他的确不是一个值得我们信赖的人。” 鱼哄仙道:“嗯!我们与茅老妇打交道这么长时间。他说的话,几乎没有一句是真的。而且,这人极擅长诡诈之道,喜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人防不胜防。是不是?” 对于鱼哄仙这话,杜沉非也表示非常赞同,道:“是啊!我们已饱受其苦!” 鱼哄仙接着道:“所以,他所说的第一翻墙在鸡脚山水盖洞这事,也压根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杜沉非道:“嗯!他只不过是利用第一翻墙这张牌,安排了一个又一个让人完全想不到的圈套,让我们主动钻进去送死。” 鱼哄仙道:“是啊!他们既然已得到了那张支票,那么,他们还能在我们身上得到的好处,就是将我们的脑袋提回去领赏。所以,他们下一步行动的目的,就是将我们兄弟全都宰了。一想清这点,我就很有把握,你和壮哥必然中计。” 杜沉非道:“你的研究也很正确。若不是谢独鹰与雷滚及时出现,我和壮哥只怕已在那油麻寺中。” 鱼哄仙想了想,又道:“我虽然已知道你们已中计,但我却很有把握,你绝不会死。” 杜沉非道:“我又不是神仙,为什么不会死?” 鱼哄仙道:“因为你还没有活到七十九。” 杜沉非道:“七十九?” 鱼哄仙解释道:“是啊!我一直都很相信毛大所说的话。” 杜沉非诧异道:“对于这种神乎其神莫名其妙的话,你真的相信?” 鱼哄仙道:“我本来也不相信,但现在我却莫名其妙地越来越相信她所说的话!” 杜沉非盯着鱼哄仙,颇为不解地“哦”了一声。 鱼哄仙又喃喃道:“因为相信,所以我已尽量在改,不去干坏事。俗话说,人善被人欺,所以我们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茅老妇的当。” 一听到这话,杜沉非也觉得很满意。 既然相信这种毫无根据的话,能够让一个人悬崖勒马,弃恶从善,那又有何不好? 就如同宗教,虽然没有人能证明他们的言论是真是假。但这些无法证明的言论,若能让一个人约束自己,不行恶事,又有何不好? 过了很久,杜沉非才道:“一想清这一点,你也很有把握,他们晚上一定会来暗杀你和小段?” 鱼哄仙道:“是啊,我的确很有把握,因为他们已成功地将我们的实力分散。他们既然想要我们的头颅,就绝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杜沉非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让花不如与狩野的人,在这里拼得你死我活,我认为一定是你的主意,是不是?” 鱼哄仙笑道:“是啊!我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茅老妇体会体会这种出乎意料的滋味。” 杜沉非又道:“花不如怎么会出现在这地方的?” 鱼哄仙道:“这里是一个度假村,只要你有钱,无论是谁,都可以来的。花不如当然是来度假的。” 这时,段寒炎插话道:“我听说,号称歌坛四大天王之一的柳阿皮后天在这里开演唱会,她说不定是来听歌看演唱会的。” 杜沉非道:“哦?她既然是来度假或者看演唱会的,那老鱼你是怎么操作,让他们跟狩野的人干起来的?” 鱼哄仙笑道:“我只不过是在一个很合适的时机,向花不如表达了我深深的仰慕之意。” 杜沉非笑道:“哦?那你究竟是怎么表达的?” 鱼哄仙笑道:“我稍微拍了拍她的马屁,说她长得很像是我梦中的女神,然后就将我们那个最为宽敞、视野也最为开阔的房间无偿让给了她。我知道,她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的人。” 杜沉非大笑道:“所以,花不如就毫不犹豫地跟你们换了房间?”这时,段寒炎插话道:“是啊!她对于我们那个房间,表示很满意。因为只要推开窗子,就可以从这房间里看到外面园林中盛开的梅花。” 杜沉非笑道:“好啊!这样的房间,也很不错,很适合度假。” 段寒炎也笑道:“所以,花不如才会一直夸老鱼是个帅小伙,还说老鱼如果想换个工作,就不妨去找她。” 杜沉非听了这话,又笑道:“看来,老鱼在职场中又多了一个全新的机会。” 段寒炎听了,一阵大笑。 杜沉非又道:“花不如住进了这个房间,但茅老妇却并不知情,便半夜进入这房间实施暗杀行动,却不想被花不如等人察觉。是不是这么回事?” 鱼哄仙道:“正是这么回事,所以,他们现在嘿嘿哈哈地打得很起劲。” 杜沉非道:“既然他们打得正起劲,那我们走吧!” 鱼哄仙皱眉道:“走?我们为何要走?” 杜沉非道:“我们为何不走?” 鱼哄仙道:“现在,狩野的人正在与花不如火拼。我们这里,又已多了谢独鹰与雷滚这两个好手,你们五个人,何不现在冲出去,与花不如联手,报仇雪恨,将茅老妇与麦阿婆全都杀了?” 这时,段寒炎也说道:“是啊!老大,这时不杀他们,更待何时?” 杜沉非道:“你们两位说得也很对,如果要杀茅老妇等人,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只是我们得考虑第一翻墙的安危。我们若出面杀了茅老妇等人,狩野的人必然很快就会知道,于是,第一翻墙就会成为他们用来泄恨的对象,死得一定会很不愉快。是不是?” 鱼哄仙听了这话,沉吟良久,才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可以立刻出发,前往六个鸡镇上的裤子胡同。” 杜沉非道:“好啊!只是我们人生地不熟,却不知这六个鸡镇是在什么地方?” 鱼哄仙道:“我知道在什么地方。” 杜沉非道:“那就好!那就好!你现在能不能走路?” 鱼哄仙道:“我可以走路。” 杜沉非道:“那就好!那就好!能走路最好。” 第二十二章 微商 天色已明。 今天的天气,雾蒙蒙的,还下着小雨,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天气。 虽然天气不好,但杜沉非和鱼哄仙等人的心情却还不错。 鱼哄仙虽然受了点小伤,也显然并无大碍。因为这一路以来,鱼哄仙都在愉快地哼着小调。 伤势严重的人,不可能还会有心情唱歌。 鱼哄仙唱的是一首柳阿皮的流行歌曲《帘外花》。 他今天只唱这一首歌。 段寒炎很有把握,这一路上,鱼哄仙至少已将这首歌反反复复唱了二十七遍。 这时,他们已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河边。 这是一条很宽阔的河。 在这条河的河面上,有七八艘小船已经在这烟雨中忙碌。 在靠岸的一个小码头里,正停着一艘船。 这一艘船,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的大小,刚好合乎它本应该有的大小。 这个时候,有七八个人也正在这艘船上忙碌。 他们忙着将岸上大大小小的一堆箱子搬入船舱,以免被雨淋湿。 无论是杜沉非还是鱼哄仙,都看到了这艘船。 鱼哄仙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这艘船,然后说道:“老大,今天看起来好像要下雨。” 杜沉非道:“是啊!一定会下雨。因为现在就已经开始在下雨。” 鱼哄仙道:“淋雨也并不是一件很好受的事。我知道,沿着这条河,往东去二十三里,就到了六个鸡镇,我们何不就在这地方坐船去?” 杜沉非道:“既然如此,坐船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只可惜这里并无客船。” 鱼哄仙指着码头处的那艘船,道:“我们可以去问问这艘船的主人。如果是往东去,搭我们一程,又有何妨?大不了出个一二两银子给他。” 杜沉非道:“好!” 于是,这一行人,就来到了这个小码头。 鱼哄仙朝这船上喊道:“喂!这船是那位老板的?” 他一连喊了三声,船舱中终于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年纪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中年男人。 这个人的身上,穿着一套看起来很华丽的衣服,头上梳着一个看起来很整齐的发型。 他的胡子也刮得很干净。 但他身上,最为惹人注目的,并不是他的衣服,也不是他的发型,而是他脖子上挂着的四五条金链子,以及手腕上的八个黄金手镯、手指上的三个大戒指。 这个人,看起来实在有点俗不可耐。 但这并不会影响鱼哄仙坐船。 鱼哄仙盯着这个人上上下下看了八遍,才终于问道:“这位老板,你这艘船,是往哪里去的?” 这中年人道:“我这船,往东去。怎么啦?” 鱼哄仙笑道:“既然你这艘船,是往东去的,我们几个人,也是往东去。你搭我们一程,怎么样?” 这中年人皱眉道:“你们想搭船到什么地方?” 鱼哄仙道:“我们去六个鸡镇上,只因下雨,行走不便,幸好在这地方遇见你的船。无论如何,你都要搭我们一程。” 这中年人没有回话,因为他并不太想搭这几个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尤其不想搭人手一把刀剑的江湖豪侠。 因为他觉得,这些江湖豪侠,并不是一个让人觉得很放心的人群。 但岸上的这几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江湖豪侠。 但直接拒绝这种江湖豪客,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于是,这中年人盯着杜沉非与鱼哄仙,反反复复看了十三遍,才忽然失声道:“请问岸上的朋友,可是杜沉非与段寒炎两位朋友?” 杜沉非和段寒炎听见这人叫出自己的名字,也颇为吃惊地打量着这中年人。 无论是杜沉非还是段寒炎,他们的记性也一向都很不错。 所以,尽管这中年人已将自己的一脸胡子全都刮光,但在一个既不太长也不太短的时间内,他们还是认出了这中年人。 这中年人,不是别人,而是“夺魁刀社”的社长陆九渊。 杜沉非立刻笑道:“哦?原来是陆社长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好!你好!” 陆九渊大笑道:“小杜,你也好啊!我现在已不是陆社长了,应该换个称呼。” 杜沉非笑道:“那我们应该如何称呼足下?” 陆九渊道:“你们就叫我陆总吧!” 杜沉非与段寒炎齐声道:“陆总?” 陆九渊道:“对!对!我现在就是陆总,别人也都称呼我为陆总。” 段寒炎疑惑地盯着陆九渊,问道:“是不是你现在是你们夺魁刀社的总教练,所以叫作陆总?” 陆九渊一面大笑,一面摇头,道:“不!不!不!我那夺魁刀社,赚不到钱,房租太高,税收也太多,只能勉强维持生活,早就关门大吉了。” 段寒炎道:“哦?那你现在哪里发财?” 陆九渊高声道:“现在,我在做微商。” 段寒炎道:“微商?什么是微商?” 陆九渊道:“微商的意思,就是说,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靠着微乎其微、微不足道的投资,去经商创业,成就你的梦想。” 段寒炎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才说道:“哦?原来微商就是这么个意思。” 陆九渊道:“是啊!但我现在却已经是光照会的执行总裁、黄金俱乐部成员。” 段寒炎笑道:“所以,我们就应该称呼你为陆总?” 陆九渊道:“是啊!我喜欢这个称呼。” 这时,杜沉非道:“陆总,既然你已经是光照会的执行总裁,黄金俱乐部成员,那么,你能不能载我们一程?” 杜沉非的话音刚落,鱼哄仙便立刻道:“陆总,从这里去六个鸡镇上,并不太远,你载我们一程,我们还可以付你二两银子的费用,如何?因为你做微商,也只不过是为了赚钱而已,谈什么基吧梦想?” 陆九渊笑道:“既然你们各位都是熟人和好朋友,搭船当然是没问题的。” 他一说到这里,便看着西方的河面上,道:“只不过这艘船上装满了我从光照会进来的货物,但没关系,后面这船也是我的。我和你们就坐后面这只船,如何?” 杜沉非连忙道:“好啊!好啊!陆总如今发达,却不忘故人之情,在下感激得很。” 陆九渊大笑道:“好说!好说!” 话音刚落,陆九渊果然朝着后面那艘船高声喊道:“嘿!过来!过来!陆总在这里!” 他一连喊了三声。 那船上的人,听见是陆九渊的声音,果然靠了过来。 在这艘船上,插着一面黄色的旗帜。 这面黄色的旗帜上,写着三个字——“皇大牌”。 用不了很久,杜沉非与段寒炎等六人,便都已上了陆九渊的船。 陆九渊的这艘船,看起来干净又整洁,装饰得也很不错。 船舱的四面都挂着橘黄色的绸布。 在一张看起来结实又沉重的老榆木八仙桌下,还生着一盆炭火。 所以,这船舱中,显得是相当温暖而舒适。 对于这种温暖而舒适的地方,杜沉非和鱼哄仙等人都觉得很满意。 陆九渊好像也还是一个很讲交情的人,这个时候,他招呼众人落座,然后就端出一盘瓜子出来,又亲自动手,替每个人都泡了一碗浓茶。 段寒炎端起茶碗,刚打算喝,却发现茶碗太烫,便又放在了桌上。 这个时候,陆九渊一面盯着众人,一面将自己的左手放在桌面上,显得颇为悠闲地用手指头轻弹着桌面。 于是,这船舱中立刻就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每个人的目光,便立刻都落在了桌面上。 每个人都看到了陆九渊的这一只手。 这是一只戴了八个黄金手镯、三个大戒指的手。 段寒炎盯着陆九渊的手看了很久,然后才笑道:“陆总看样子是发了大财啊!一只手就戴八个金镯子、三个金戒指!” 鱼哄仙也笑道:“是啊!他一定是发了财!我敢担保,这八个金镯子、三个金戒指,价值就至少在三百两银子以上。” 陆九渊听了,显得是颇为得意又装作语气平淡地笑道:“你猜得不对!” 鱼哄仙道:“那究竟值多少钱?” 陆九渊扯了扯手腕上的镯子,道:“先不论这几个镯子都是千足金。”他一说到这里,便又用一个手指头指着戒指上的一颗宝石,接着道:“只说这颗来自于斯里兰卡的金绿猫眼,我就足足花了九百三十八两银子。” 鱼哄仙瞪圆双眼,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过了很久,他才看着陆九渊,道:“我去你妈的,这么贵的珠子,你就这么高调地随随便便戴在手上?” 鱼哄仙的这句话中,虽然包含了好几个一点都不文雅的字眼,但陆九渊不但不在乎,反而好像很欣赏鱼哄仙脸上的这种表情。 所以,陆九渊扬眉笑道:“陆总也很想低调,可是实力它不允许啊!”